《侯夫人的悠闲生活》 作者:简小酌   文案:   出身低微、空有一张美貌的失宠嫡妻沈惜落水后命悬一线。   有些人起了心思,盼着沈惜早些咽气。   当那双漂亮的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另外一个灵魂。   她决定让自己过上悠闲自在的舒心生活,顺带帮原身讨回那些旧债。   ******   一朝穿越,身处糟心的生存环境,沈惜清醒的认识到抱紧丈夫永宁侯乔湛的大腿很重要!   面对那张娇艳的脸蛋,乔湛试图不为所动。   他想好了要冷着她远着她给她点颜色瞧瞧,务必让她长点教训。谁知道一不留神,就把她宠到了骨子里。   沈惜表示:学会如何被宠,也是一项了不得的技能。   总之这是一个失宠嫡妻如何逆袭的故事。   傻白甜轻松文勿考据。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沈惜(沈曦)、乔湛 ┃ 配角:乔漪 ┃ 其它: 第1章 心死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丝风也无。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热得人心烦意乱。   才过了晌午,承恩伯府中静悄悄的,各房在门前当值的小丫鬟,也都迷瞪着眼,坐在廊庑下不住的瞌睡,手里的扇子摇摇欲坠。   “昨儿你没在可真是命好。夜里那位又折腾了半宿,害得我只睡了个囫囵觉。”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低声对旁边身量略高的丫鬟抱怨了几句,又道:“绿枝姐姐,我的好姐姐,我实在困极了。你发发慈悲替我一会儿子,我去歪一歪就来。”   绿枝面上闪过一抹犹豫。   倒不是她不肯,可本该是两人当值,若是被夫人和大姑娘发现少了一人,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小丫鬟名唤金莲的,似乎没注意到绿枝的踟蹰,说着还伸出手指往屋里指了一指,声音更低,还带了些幸灾乐祸道:“不过是跟你我一样的人,不知行了什么大运,竟飞上枝头做了侯夫人。到底是福薄命短,依我看她活不过几日了。”   “谁说不是。”绿枝碍于她才认了夫人的陪房做干娘,不好跟她交恶,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你快去歇一会儿子罢,再晚了,怕是大姑娘要过来。”   金莲千恩万谢的刚要走,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抄手游廊上传来。   环佩撞击的清脆声让两人浑身一激灵,伴随着隐约飘过来的香气,金莲也不敢走了。两人连忙起身,屏声敛息的垂着手站在门前。   “昨儿夫人又为惜姑奶奶寻了个大夫,开了新方子,姑娘不必太过担忧。”说话的人是承恩伯府大姑娘的奶娘李氏。   “我又怎会不担心?”少女娇柔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担忧,虽两人还未见大姑娘的面,却能想象到大姑娘是如何的柳眉微蹙。“惜表姐本就身子不好,永宁侯府出了那样的事,她如今又被侯爷送了回来……只怕她病得这样重,多半是从心里头来的。”   见自家大姑娘还是如此关心惜姑奶奶,金莲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暗中庆幸方才自己没走。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廊庑下,两人忙上前行礼道:“大姑娘、李妈妈。”   打头的正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柔娘。   “惜姑奶奶今日可好些了?”柔娘秀丽的眉眼间透着担忧,她面带关怀的道:“昨夜睡得可好、药可曾按时用了?”   昨夜金莲图省事,任凭那人死去活来吐了一番,最后呕了血,都没去正院通报一声。故此她有些心虚的没敢抬头,抢先道:“惜姑奶奶昨夜睡得倒是安稳,药也都用了。”   怕大姑娘再问,金莲忙开脱自己道:“只是您知道,惜姑奶奶一向不喜欢我们近身服侍,屋里的事只有兰香姐姐最清楚。”   柔娘仪态优雅的微微颔首。   一旁的没吭声绿枝听了,心里只觉得有一抹怪异感挥之不去。   “我去看看惜表姐。”柔娘蹙着眉,莲步轻移,娉娉婷婷的进了堂屋。   ******   东次间。   屋子里的布置十分精美奢华,多宝格上的珍稀古玩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承尘上绘着五彩吉祥的纹样,软榻上陈设的锦褥、大迎枕等物,皆是绣工精致,颜色鲜亮。   条案上供着几枝鲜花,让屋子里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氛。即便满屋子药味,见了这花儿,也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柔娘缓步进来,略略抬眼环视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姑娘,您来了!”两个身着淡绿色比甲的丫鬟忙上前,一面行礼,一面撩起了帘子。   只见紫檀木雕花的拔步床上垂着雨过天青色的青罗纱帐,帐子被精巧的银制镂空雕花钩子勾着。明明是六月,屋外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床上的人却盖着厚厚的被子。   床榻边站着一个身着莲青色衣裙的丫鬟,她手中端着一个甜白瓷的小碗,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杏脸桃腮,生得模样俏丽。只是她脸色并不好看,眼圈是红红的,眼底泛着水光。   “兰香,惜表姐今日如何了?”柔娘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人,面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她口中的“惜表姐”沈惜,正有气无力的靠在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大迎枕上,脸色被衬得愈发惨白,整个人瘦得厉害,下颌尖尖的,形容甚是憔悴。   可即便如此,柔娘也不得承认,即便是在病中,沈惜整个人看起来仍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那份弱不禁风的娇柔,只会更惹人怜惜疼爱。   怪不得当初永宁侯不顾沈惜的身份,非要娶了她为嫡妻。   思及此,柔娘捏着帕子的手指不由攥紧,紧紧的盯着床榻上的人,目光里透出几分怨恨。   “兰香,大姑娘问你话呢,怎么不言语?”见到自家姑娘仿佛有些不对,李妈妈忙出声。   是了,自己断不能在这时候失态。   柔娘回过神来,面上的神色早换了殷殷的关切,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让李妈妈小声些,别惊扰了沈惜静养。   兰香咬了咬牙,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都尽数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她们只想看大奶奶笑话罢了!话在唇边打了个转,她曲膝道:“回大姑娘的话,大奶奶今日还好。”   柔娘露出安心的神色,微笑道:“那就好。短了什么只管说,万不可耽误了表姐的病。”   兰香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见沈惜气若游丝的模样,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柔娘走近又看了一回,见她并没要睁眼的意思,略坐了片刻,把小丫鬟们都敲打了一番,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除了兰香,柔娘离开时,房中的丫鬟们都纷纷送到院中。   柔娘前脚才离开,兰香便把药碗放在一旁,眼中的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怕床上的人听了更加伤心。   送完了柔娘,许久也不见有人回来,兰香在冷笑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都不在也好,不会扰了大奶奶的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子,配上巴掌大的小脸,端得是楚楚动人,美丽而脆弱。   “方才听到有声音。”她气息微弱,说一句话几乎要停个两三回,“是大姑娘过来了,还是伯夫人过来了?”   兰香忙轻声回道:“是大姑娘来过了。”   沈惜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她有心了。”   “大奶奶——”兰香见她似乎对承恩伯府的人仍是感激的,咬了咬下唇,那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服侍在沈惜身边这一年,兰香总觉得伯夫人刘氏、大姑娘柔娘,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关心大奶奶。大奶奶同侯爷离心离德,便少不了她们从中作梗!   可大奶奶仍是很信任她们,对两人言听计从。   如今大奶奶命悬一线,那母女二人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会刺激到大奶奶。更可况妹妹兰草已经被人陷害离开了大奶奶身边,若是她不能守着大奶奶,那大奶奶就真的没人看顾了!   她可不相信承恩伯府张家,对大奶奶有几分善意。   兰香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时间主仆都沉默了。   “要、要善待她们……”突然,沈惜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很快闭上了眼。   唬得兰香忙上前守着,只见沈惜面如金纸,气色愈发的不好。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兰香压根儿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大奶奶,大奶奶您要什么?跟奴婢说!”兰香凑到沈惜耳边,满面焦急。   连日来大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把喝的药全都吐了,还呕了黑血,险些丧命,好容易缓了过来。   突然,沈惜睁开了眼,望着房间里虚空的某一处,眼神空茫茫的,恍若未闻兰香的悲泣。   “我、我……”沈惜的声音愈发断断续续。“我答应。”   “心甘情愿。”   沈惜唇瓣阖动,又喃喃了几句,眼皮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的闭上。   兰香吓坏了,扑到沈惜身上,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道:“大奶奶,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只见沈惜面上似乎透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兰香几乎魂飞魄散,忙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去请大夫!”   “大奶奶不好了!” 第2章 新生   六月中的一场暴雨终于缓解了连日来烈日炙烤带来的炎热。   瓢泼大雨从夜里一直下到了清晨,雨势虽然渐渐小了些,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原本最喜欢在廊庑下玩耍的小丫鬟们也只能纷纷躲进了屋子里。   碧波院。   承恩伯府中,碧波园的位置、里面的布置,甚至比大姑娘的聚芳院还要好些。如今这碧波院,正是承恩伯夫人刘氏的侄女、表姑娘沈惜的所在之处。   连日来天气热,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始终散不去,这场雨倒是冲淡了药味,带了些清爽的气息。   “兰香,把窗子推开个缝隙罢。”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盖着厚厚锦被的人轻声吩咐道。她声音虽低,气色却好了些。   听了她的话,兰香有些犹豫的道:“大奶奶,您才好了些。这会儿子冷,您受不得寒。”兰香没好意思说,她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此时是禁不起半点风吹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没有再坚持。   兰香稍稍透了口气,略略曲膝道:“奴婢去给您煎药,您合眼养养神罢。”   沈惜微微颔首。   待到兰香撩了帘子而去,沈惜深深的叹了口气。   好闷,好想透口气。要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已经不是沈惜,而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沈曦。如果不是一心求死的话,沈惜的身子不会那么差。   从福利院做义工回来的沈曦,倒霉的被醉驾的司机撞了,丧命于交通事故。   沈曦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自小就是孤儿的她,好不容易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读到高中,上了大学后她拼命赚钱,赚够了生活费和学费,还能分出些钱来帮助福利院。如今才毕业,她刚刚拿到一份跨国集团的录取通知。   锦绣前程似乎就在眼前,却被这飞来横祸硬生生的给终止了。   她不想死!   兴许是她的求生愿望太强烈,冥冥之中,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她寻死,你求生,如今便都成全你们。”   之后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旁边满脸泪痕的古装女子,又是激动又是庆幸的唤她为“大奶奶”。   沈曦这才相信自己是穿越了,冥冥之中的那个声音所说的成全,原来是这样。她在寻死那人的身体上复活了!   当然这样的交换是有代价的。   最后她听到女子微弱的声音,低哑哀婉仿若哀求。一是让她善待身边的两个丫鬟,二是希望她能找到这具身体的生父,尽到奉养孝顺的责任。   她不想死,尽管一头雾水,还是都答应下来。   穿到这具身体上才不过一日,沈曦已经差不多了解原主的糟心生活了。   沈惜原先只是承恩伯夫人身边的丫鬟,一次意外与永宁侯乔湛有染,乔湛便娶了她做嫡妻,她也成了人人眼中艳羡的永宁侯夫人。   可这并不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   嫁入永宁侯府并不是沈惜幸福生活的开始,相反这是她的噩梦。   被永宁侯府的长辈们不喜,被乔湛的妾室欺负,甚至连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娶了她的乔湛,也开始厌恶她。   这样的日子对于本就性格怯懦的沈惜来说,无异是最大的折磨。   死,反而是沈惜的解脱。   沈曦悠悠的叹了口气。沈惜是死了,从今后,她就是成为沈惜,好好的活下去。   “大奶奶,药已经煎好了。”兰香望着若有所思的大奶奶,轻声道:“您还是趁热喝了罢!”   沈曦,不,此时应该叫她做沈惜了,沈惜抬了抬手,示意她先把汤药放在一旁。   ******   聚芳院。   六月的暴雨本该下得急走得也急,谁知这一回竟如同江南春雨般,连绵起来。   这炎炎夏日中难得的凉爽,本该让人觉得愉悦。可对于张柔娘来说,这令人神清气爽的及时雨,竟不如前几日的炎热让她舒坦。   丫鬟们知道今日大姑娘心情不佳,各个都战战兢兢的守在一旁,唯恐大姑娘迁怒。   “那个贱婢还没咽气?”柔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原本秀丽的面容却因为恨意显得有些扭曲,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也透出些恶毒的意味。“她竟还有脸活着!”   这话到底说得不妥,李妈妈忙在一旁劝道:“我的姑娘哟,您可不能乱说话,沈惜到底还是永宁侯夫人,您还得顾忌些!”   “我顾忌什么?”柔娘把帕子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她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扫过屋中侍立的几个小丫鬟,咬牙切齿道:“莫非还要防着隔墙有耳不成?”   “是你?”柔娘被沈惜又一次被救回来,气得几近失去理智,她目光似乎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丫鬟们,“还是你?”   小丫鬟们忙齐齐跪下,连声说不敢,磕头求饶不迭。   李妈妈见实在不像个样子,便做主让她们都退下。到底她从小把柔娘奶大,又一心为柔娘,在柔娘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颜面的。   她知道自家姑娘巴不得已经命悬一线的永宁侯夫人早些咽了这口气。   “我竟不明白,沈惜怎么还有脸活着!”柔娘气急败坏的道:“早些咽气,还能死在永宁侯夫人的位置上。莫非她还要拖到永宁侯把她休了不成?”   李妈妈见她气急了,只得徐徐的劝。“姑娘,您且别动怒。左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您可千万要稳住。”   昨日听到沈惜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柔娘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她已经看到了乔湛答应亲事,不日她就能成为新的永宁侯夫人。   本想意意思思的救一救,没想到竟然又把沈惜给救活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柔娘仍是一脸的愠色。   正在李妈妈想着要怎么劝一劝自家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沉住气时,凝滞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小丫鬟怯怯的声音。“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院一趟。”   柔娘心里头正不痛快,听到是母亲唤她,倒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妈妈忙亲自替她重新整理的衣裳、发鬓,这才跟着柔娘去了伯夫人刘氏院子里。   正院。   几个小丫鬟见大姑娘面色不善的快步走来,忙一面通报,一面撩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承恩伯夫人刘氏正在开了箱子挑料子,身边围着几个管事婆子。   “娘。”柔娘进来,神色怏怏的行了礼。   刘氏一见女儿,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母女两个人坐下来叙话。   “娘,您何必又把沈惜救回来!”柔娘愈发没了顾忌,抱怨道:“这样拖下去,还要等到何年何日!”   刘氏见她急躁的模样,不由叹气道:“柔娘,素日里娘的教导你都忘了?还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都让你乱了阵脚。”   “娘,不是女儿沉不住气!从她沈惜被乔侯爷送回咱们伯府后,我哪一日不是亲自去看她?就差在她塌前侍奉汤药了!”柔娘连日来的委屈都在此刻爆发,她愤愤的道:“若是她还不死,拖到被永宁侯府送了休书来,咱们家还真要管她不成?”   柔娘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刘氏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昨日来的王大夫,怎么说沈惜的病?”   不提昨日给沈惜瞧病的事倒还罢了,提起来柔娘就气愤不已。“王大夫才来时,分明说沈惜已经没救了。便是勉强救回来,用再珍稀药材,不过是花银子吊着命罢了。”   “傻孩子,这就对了。”刘氏看着柔娘,轻声道:“沈惜必须得活着。”   柔娘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这跟先前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是娘发了善心,不要沈惜的命了?那她怎么才能嫁入永宁侯府,成为堂堂正正的永宁侯夫人?   柔娘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说。   “起码她在咱们侯府时,必须活着。”刘氏拍了拍柔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既是永宁侯府还没下休书,哪有让她死在娘家的道理?”   刘氏的话音未落,柔娘顿时眼前一亮。   莫非,娘的意思是……   “听你爹说,永宁侯那日把她送回来后,就去了真定府办事。”刘氏不疾不徐,笑吟吟的道:“这两日就回的。”   柔娘听罢,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来。   乔湛那日把沈惜送过来,脸色可是阴沉得厉害,隐忍的交代了两句话,便拂袖而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压抑着滔天怒意,到底两人为何闹到这等地步,愣是没人敢问。   沈惜被送过来时已经形容枯槁憔悴,也让刘氏母女暗暗吃了一惊。   这一年来,她们冷眼瞧着,乔湛对沈惜还是不错的。倒不知沈惜那样怯懦绵柔的性子,是怎么惹得乔湛大动肝火。   沈惜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永宁侯府连问都没问过一声。且沈惜自打回来后,就如同锯了嘴的葫芦般,一问起就是捂住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恐怕乔湛对她已经失去耐心了罢!柔娘不无恶毒的想着,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沈惜又是那样榆木般不开窍的性子。再加上……柔娘微微一笑,暗自得意。   “须得让沈惜死在永宁侯府,才算名正言顺。”柔娘了悟,她语气轻快的道:“这样一来,永宁侯府就得给咱们伯府一个说法了。”   刘氏赞许的点头。   当年她的失误,终于有法子弥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仍然有红包哟~ 第3章 前因   “药先放着罢,我这会子不想喝。”沈惜努力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强调,病恹恹的模样,配上有气无力的声音,倒也糊弄得差不多。   兰香想起大夫曾嘱咐过,万不可再让大奶奶情绪激动,故此便把药碗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   沈惜看着一副愁眉不展的兰香,想起了她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要她善待两个丫鬟。看兰香这忠心耿耿的模样,比沈惜所谓的亲戚都更要关心沈惜。   “兰草现下如何了?”沈惜的目光中不觉带了些怜惜。   她的话音未落,兰香愕然的看向她,神情中既有激动又有心酸失落。   这可是大奶奶出事以后,头一次问起兰草的下落。兰香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兰草是她的同胞妹妹,她岂有不担心的!可大奶奶如今这幅光景,她只得忍了泪,避重就轻道道:“兰草留在了侯府,现下被太夫人那边的人拘着。您不必太过忧心,左右她性命无虞。”   沈惜默然。   也仅仅是能留一条命罢了,究竟会不会被虐待,还很难说!   她是继承了沈惜的记忆没错,可其中杂乱纷繁,好容易才理出些头绪来。   沈惜,原本不过是承恩伯夫人陪房之女,因生得出挑被送到了伯夫人刘氏身边服侍,算是个有些体面的丫鬟。刘氏心里很有些谋算,捡着身边姿容出众的丫鬟,让她们断文识字,琴棋书画的熏陶着,女红也请了师傅好生教导,沈惜便是其中之一。   一年多前,承恩伯府摆宴邀了永宁侯乔湛过府,不知怎的乔湛喝醉了,在花园一角的暖阁中,沈惜亦是觉得浑身无力,稀里糊涂被占了身子。好巧不巧,被人看了个正着。   永宁侯府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如今的永宁侯乔湛,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也在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颇受今上的赏识。   乔湛当时还未婚配,自然是京中贵妇眼中的佳婿。有传言说,太后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配给乔湛。   如果他与沈惜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实在是让他的名声有亏。   沈惜感受不到原主对于这段记忆的主观判断,她封闭了所有感性的情绪,沈惜只能自己摸索去猜测。当初两人有染,恐怕跟承恩伯夫人刘氏,脱不开干系。   哪有那么多凑巧?事情发生在承恩伯府中,刘氏想要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刘氏的精心谋划果然成了。   可偏生乔湛敢作敢当,当场便说是他的错,要娶沈惜过门,以嫡妻的身份来补偿她。   他的决定让满京中的世家都为之哗然。   便是承恩伯府的嫡长女张柔娘嫁给乔湛都是高嫁,更何况沈惜仅仅是身份低微的奴婢。刘氏提出让沈惜去做妾,不承想被乔湛一口回绝,坚持要以正妻之礼娶沈惜过门。   永宁侯府的情况有些特殊。   乔湛父母早逝,祖母是继室,两个叔叔又都是继祖母所出,在乔湛的亲事上不做得主,乔湛又得到了今上首肯,亲事便定了下来。   沈惜如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得十分透彻。那么问题来了,当初刘氏来这一出的目的,是想要抓住乔湛的把柄罢了,并不想让沈惜嫁给乔湛。她真正的目的,是把自己的嫡长女张柔娘许配给乔湛。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用力过猛,竟把沈惜推上了侯夫人之位。   刘氏和张柔娘不恨沈惜才怪。   可沈惜在永宁侯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一回之所以病重还被乔湛给送回娘家,起因是一个丫鬟想要爬床,还给乔湛下了药。这一切竟还是沈惜知晓并默许的!被乔湛发现后,气得好一顿训斥。沈惜想不开在侯府的花园投湖,被救起来后依然一心寻死,还死命哀求乔湛要回伯府。   乔湛一怒之下,撂下一句“这侯夫人你能当就当,不能当我也不勉强你”,便毫不怜惜的离开。   沈惜自然是同情遭遇可怜原主,可同情之余,她也觉得乔湛发怒也有道理。因为沈惜,实在是太拎不清了——   对上兰香担忧的眼神,沈惜勾了勾唇角,示意自己无碍。   她投了湖,身边的丫鬟都被责罚了,理由便是护主不力。沈惜少数做对的事,便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了兰香兰草姐妹两个,两人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的服侍她。   当日兰香被二太太叫走,勉强逃过一劫,兰草就没那样幸运了。   兰草并几个从承恩伯府陪嫁的丫鬟,还有她们院中永宁侯府的丫鬟,都被关了起来。   既然沈惜最后的心愿让她照拂两个丫鬟,她自然要想办法把兰草给要回来。   “在鬼门关上走了这一回,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要为自己的转变做个铺垫,起码让身边的人先接受。“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希望。”   大奶奶终于想通了!   兰香激动的看着沈惜,猛点头不止。   她和兰草这些日子来见大奶奶处处委屈自己,却讨不到好,还令侯爷厌恶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如果大奶奶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到侯府,再把兰草给接过来。”沈惜声音轻轻却笃定的道。   她要替沈惜讨回公道,也要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   从正院回来,柔娘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翘起的唇角始终没有平复下来。   到底还是娘经历的事多,凡事想得周全。当年既然能把沈惜推上侯夫人之位,今日也能用沈惜这一死,为她换一个侯夫人的位置。   只是——到底是继室。在正室的牌位前,是要执妾礼的。   柔娘眼底闪过一抹阴霾,若不是沈惜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了永宁侯,抢了本属于她的永宁侯夫人之位,她又怎会遭遇如此的难堪?   “大姑娘,方才我已经让人去碧波院瞧过了,兰香煎的药,沈惜一口都没喝。”见自家姑娘面色不虞,李妈妈登时便猜到她心中所想。故此忙捡了她爱听的道:“只怕沈惜的身子愈发不行了。”   柔娘闻言,面色稍霁。   “罢了罢了,懒得跟她计较。”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前些日子的药不喝也就罢了,这两日可不能由着她来。便是硬灌,也得灌下去。”   李妈妈了然的点点头,忙道:“正是这个理。咱们伯府对惜姑奶奶可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了给她治病,银子淌水似的往外流。等闲人家,谁有这份财力和善心?”   柔娘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还是妈妈通透。”柔娘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笑了笑,道:“吩咐针线上的人到咱们院子来一趟,我要裁两身新衣裳。”   李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凑趣道:“昨日夫人请了留仙阁的何娘子来,这就预备着呢。”   留仙阁本是江浙一带丝绸商的铺子,只因前两年贡上了十匹取名为流光缎的料子,得到了太后、皇后的赞许,故此生意便也做到了京城中。再加上铺子里请了几位在江南颇负盛名的绣娘,京城里贵妇、贵女们都喜欢找她们裁衣裳。   等闲有银子,还不一定立即能请到呢。   柔娘听说何娘子昨日就到了,定然是娘早早就已安排。她心中像是喝了蜜水一样甜,到底娘还是费心为她筹谋的。这回为着沈惜的事,她定然是会见到永宁侯……想到那位星目剑眉、身姿挺拔的永宁侯,她不由面皮微微发烫。   想通了其中关窍,柔娘的心情也如同雨后的天气一般,晴朗万分。   “走罢。”柔娘这回才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   只不过她这愉悦的笑容并没有保持太久。   “大姐。”聚芳院前头甬路的转角处,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住向柔娘问好。   只见这小姑娘上身穿了件月白色撒花上衣,底下穿了条梨花白的绫裙,衣裳的绣工、料子不错,却都是半新不旧的。头上扎了双丫髻,缠着两串细细的珍珠链,一脸的孩子气。   相比柔娘身上品红色洒金百蝶穿花上裳、葱白底绣折枝梅花的八福湘裙,云鬓上的赤金南珠头面,小姑娘的衣饰显得有限寒酸。   柔娘皱了皱眉。   “容娘,你怎么在这儿?”她素来不喜这个庶出的妹妹,向来都是不假辞色。   容娘被柔娘欺负惯了,在嫡长姐面前有些发憷。被柔娘冷眼瞧着,她愈发支支吾吾起来,“我、我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   容娘住的芳草院在偏僻的西北方向,除非她去正院那边,才会在聚芳院前面碰到她!她才从刘氏处回来,并没有见到容娘。然而伯府中位置比聚芳院更好的,除了正院便只有一处。   沈惜所在的碧波院。   柔娘目光冰冷的审视她,容娘更加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也不敢走。   “说,你是不是去看沈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达成~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发文~   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第4章 汤药   容娘登时脸色发白,唇瓣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柔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柔娘脸色微变,沉声道:“伯府的人都死绝了?要你去巴巴的献殷勤?”   容娘知道嫡姐不喜她跟沈惜多接触,尤其是沈惜成了永宁侯夫人之后,更是明令禁止她跟沈惜来往。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容娘垂着头不敢看柔娘,可如今沈惜命悬一线,顾念着旧日的情分,就算冒着被嫡姐责骂的风险,也要去看一看她。   “是谁给三姑娘送的信儿?”柔娘正在气头上,只是她再生气,也不好在随时都有人过来的甬路上发作容娘,免得被冠上欺负庶妹的名声。可身边服侍的丫鬟,她总说得罢?“不好生在院子里服侍三姑娘,却到处跑着玩,若是哪日不长眼的跑到了外院,冲撞了贵客,可担当的起?”   跟着容娘的丫鬟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大姑娘的手段她们都是知道的。听柔娘的话不好,两人都害怕了。   “大姐,并没有人告诉我什么。”容娘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道:“我听见外头嚷嚷起来一阵乱,才知道是惜姐姐不大好……”   柔娘满腹心思都要借题发挥,闻言立即道:“这也是混说的?惜表姐好好的从侯府回了娘家,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好端端的,怎么咒起人来!”   “莫非是伯府害了惜表姐不成?”   被她这一通排揎,容娘彻底不敢开口了,委屈的眼圈泛红,却不敢哭出来。   “姑娘,何娘子还等着您呢!”李妈妈见柔娘撒完了气,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劝道:“三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也只能您多担待些了。”   说罢,她又对容娘道:“三姑娘,奴婢说一句您不爱听的,大姑娘也是为了您好,您快给大姑娘认个错,这事便也过去了。”   李妈妈口中的话倒是说得客气,可她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蔑,没有丝毫对主子的尊重。   容娘无法,值得上前一步屈膝,好声好气的道:“是我错了,姐姐别生气。以后我再不乱跑了。”   柔娘这才气顺了,也不理容娘,只哼了一声,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底是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声音不高,可却不轻不重的传到了容娘耳中,容娘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似乎恍若未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甬路尽头,容娘才敢直起身子,抬起头。   嫡姐的尖刺她已经习惯了,就像姨娘说的,她只要忍耐就好了。如今,惜姐姐的病,才更牵动她的情绪。   想到自己连碧波院见到的沈惜,虽然一脸病容,气色却仿佛比前些日子更好了,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姨娘特地让她去告诉惜姐姐那件事,如果是真的,惜姐姐很快便能好起来了。自己和姨娘也不辜负惜姐姐曾经的帮助。   “三姑娘,咱们快些走罢。”两个小丫鬟被柔娘吓着了,忙低声劝道:“若是被大姑娘的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拿咱们做椽子。”   容娘不愿带累别人,只得点点头,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似有还无。   “大奶奶,您怎么只披了一件单衣就坐起来了?”兰香端着药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便,就要给她披衣裳:“虽说天放晴了,可雨后还有凉气在,您这才好了些——”   沈惜伸手制止了她。   “凉快些才好,好散一散房中的病气。”   兰香仍是满脸担忧的看着她,见她好容易比先前有了精神,也不好说什么败兴的话,便端过药碗来,“大奶奶,您趁热喝了罢?”   往日沈惜即便再不舒服,都会强撑着喝下去。换了沈曦也是,为了身体能早些好,汤药虽苦,也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可此刻,她却摇头了。   “先放着,我有事跟你说。”她压低了声音,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会意的点头,故意抬高声音道:“大奶奶,奴婢去把门窗关上,您穿的单薄,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虽说心中有抹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可兰香却觉得,大奶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行事有了很大的不同,比起先前盲目的信任刘氏母女……总是个好的现象罢!   对于兰香的通透,沈惜满意极了。   幸而平日丫鬟们都躲懒,没人愿意服侍沈惜这个将死之人,觉得晦气,故此主仆两人倒免了担心有人偷听。   “你瞧着,容娘那孩子素日同我的关系,如何?”沈惜轻声道。   三姑娘?   “虽然三姑娘跟您来往不多,依奴婢看,三姑娘待您却是真心实意的。”兰香干脆的道,只不过她忍下了一句话没说:阖府中若是有人真心待您,也只有三姑娘和她姨娘了。   大奶奶对伯夫人刘氏很是信任尊重,对大姑娘柔娘也是言听计从,如今她们在承恩伯府住着,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她可不能让大奶奶再为这些事烦心。   沈惜微微颔首。   紧接着的她的话,让兰香大吃一惊。   “恐怕这伯府之中,只有她是肯真心待我的罢!”沈惜淡淡的道。   “大奶奶!”兰香既惊且喜,莫非大奶奶突然就想通了?想通了刘氏母女不过是在看她的笑话,并不关心她死活?   她看到兰香激动的模样,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沈惜抢了承恩伯夫人费心为女儿筹划的侯夫人位置,母女两个不恨她才怪呢!如果沈惜是个果决坚强的性子倒也罢了,母女二人只有讨好她的份儿,偏生她软弱糊涂……   “方才容娘来便是来提醒我,我如今用的汤药,恐怕不大妥当。”   容娘的原话是,她姨娘无意中在夫人处听到给沈惜开的药方,竟是些虎狼之药。倒不是这些药材有问题,相反恰恰都是上好的,也对沈惜的病症,只是沈惜如今的身体经不起这猛药。   若是再加大些剂量,沈惜不用自己求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兰香满脸愕然的转过身,瞪大眼睛看向一旁高几上的药碗。   她生怕有人想要趁机谋害大奶奶,每次煎药从不假手他人,煎好的药甚至她先尝过没问题,才给大奶奶端过去——   摆明了是打着要沈惜性命的主意。   “她们怎么敢!”兰香本就对刘氏母女没有好感,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可是您先前喝了好些日子——”   沈惜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无妨,这方子她们才换了没多久。”沈惜才听到时也被吓了一跳,别才捡了条命,这就被毒死,那也太冤了!容娘忙道是才换的方子,并拿出一张方子叫给沈惜,让兰香煎药时,偷偷收起几味药材便是。   说罢,沈惜把方子递给了兰香。“这几味药材,你都认识么?”   兰香接过方子看了几遍,方才点了头。   “认识的,先前在侯府时——”兰香才想说在侯府时煎药便是她亲自去做,辨认这些药材不是难事。可她怕勾起沈惜的伤心来,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沈惜并没放在心上,示意兰香把方子好生收起来。   “行事小心些。”   兰香忙点了头。   对于刘氏母女的行为,惊愕之余,她便只觉得愤怒。原来眼睁睁看着大奶奶死还不算,还要亲手将她送上绝路!   “好了,既是知道了,咱们不能叫她们得逞。”沈惜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她柔声道:“好在咱们发现了。”   兰香胡乱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看到沈惜脸色也不大好看,只得依言先端着碗出去了。   这件事恐怕对大奶奶的打击更大吧!毕竟之前大奶奶是那么信任她们……   等到兰香离开后,沈惜仍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帐顶。   容娘来,还劝了她一句话。“惜姐姐,我姨娘说,等您见了侯爷后,千万跟侯爷服个软认个错,侯爷面冷心善,您可不能再得罪侯爷了。”   永宁侯乔湛。   这位身份尊贵的侯爷,此时在沈惜的认知中,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而如今,沈惜和乔湛的关系已经到达了冰点,否则沈惜不会在病中回到伯府。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沈惜在最后,也没提到要找他报仇。   是沈惜真的软弱至此,还是另有隐情?   她不由陷入沉思。   “夫人,您来了!”突然,兰香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声调比平日略高,显然是在提醒沈惜。   沈惜被打断了思绪,也顾不得再多想,先应付刘氏是正事。她忙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神色虚弱的靠在大迎枕上。   这到不全然是她装的,沈惜的身子骨被折腾得确实不太好,再加上她刻意表现一二,瞧着和先前的沈惜倒是差不多。   很快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伴着丫鬟们纷纷行礼声,门上的锦帘被人撩了起来,映出了一张满是慈爱关怀的面容来。   “我的儿,这两日你可把姑母吓坏了。”刘氏快步进来,见沈惜挣扎着要起来,忙上前按住了她的身子,柔声道:“快别乱动,你这身子才好些,可禁不起折腾。”   沈惜不过是做做样子好看罢了,见她如此,便依言重新靠了回去。   刘氏红着眼圈上下打量着沈惜,又是摇头又是唉声叹气,强忍着泪又到底没落下。接过身边丫鬟的帕子,按了按眼角   如果不是有之前原主的记忆,她都快相信眼前这位贵妇,是真心实意的惦念着她了。 第5章 探望   来者不善。   因着原主先前那些记忆,沈惜深知刘氏母女恨不得要了她的命,此时过来,多半是要看自己的汤药是否有效。或许……沈惜半垂了眼眸,心中暗暗冷笑。大抵刘氏听说容娘过来,想要探知她的目的罢!   毕竟自从沈惜出嫁后,刘氏从中作梗,容娘和沈惜几乎断了联系,如今容娘明知道刘氏最恨她们往来,冒着把刘氏得罪透了的风险,容娘硬是跑了过来,仅仅是为了要见命悬一线的沈惜么?   “为了我的病,令您日夜心悬,实乃侄女不孝。”沈惜拿起帕子掩住口,不过二十余字,她愣是断续了几次,咳嗽了好几次,才颇为费劲儿的说完。   看沈惜“苍白虚弱”的面庞,刘氏对药的效力已经信了大半。   倒不是说沈惜演技有多好,只是刘氏自恃对原主十分了解,先入为主觉得沈惜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对自己向来是又敬又畏,对她并无防备之心。   刘氏满眼怜爱,一面让丫鬟端温水进来,一面柔声道“我的儿,快不必如此。只要你早些养好身子,才是对姑母最大的孝顺。”   论起演技来,刘氏可比柔娘强了百倍。   沈惜怯怯的应了,她想起柔娘探病时,表面功夫尚且做的不足,行事间带了两分怨气。面对刘氏,自己更要加倍小心应对才是。   刘氏又问了兰香,沈惜这两日的起居饮食如何,兰香都一一答了,刘氏目露满意之色。   “好孩子,你主子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刘氏神情极为欣慰。   沈惜在一旁只是听着,并不开口。   关心沈惜的话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刘氏才缓缓道出了来意。她似是不经意的道:“我听人说容娘那丫头过来了,没有吵到你罢?”   刘氏对容娘倒没有不放心,只是对她的生身姨娘白姨娘心存几分忌惮。要知道白姨娘出身卑微,竟能在伯府站住脚,生下了容娘,即便现在自己也不好轻易寻出她的错处来发落她。   沈惜曾经帮过她们,却惹得刘氏大发雷霆。若不是沈惜那张貌美如花的脸还留着有用,刘氏早就出手收拾了她。   也算是有惊无险,还让沈惜结下了她们的善缘。   莫非白姨娘看出了什么端倪,来提点沈惜不成?   沈惜茫然的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听说我那日病得不好了,她便来看我。”   她的话音未落,刘氏便蹙起了眉,神色不悦。“容娘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再三嘱咐她们姐妹这两日不要过来打扰你……”   刘氏这句话不但训斥了容娘,还顺便帮柔娘解释了,为何前些日一直献殷勤的她没过来的缘故。   承恩伯府有三个姑娘,大姑娘二姑娘俱是嫡出,三姑娘是庶出,二姑娘这些日子去了外祖母家,没在府中。   话虽如此,刘氏却是略略安心。一来她知道沈惜不会撒谎,二来容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能说出沈惜病得不好这样的话来,显然不是白姨娘教她的。   白姨娘虽然是个玲珑之人,可容娘的性子却没随了她。   “三姑娘年纪尚小,一时说话不防头也是有的。”虽是这么说着,沈惜的神色到底又黯淡了几分。   沈惜到底是对容娘的话有所不满。刘氏在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却是百般安慰沈惜。   “只要你好好吃药,身子很快就能好了。”刘氏拍了拍沈惜的手,柔声道:“旁的事别担心,有姑母在呢。”   沈惜听罢,感激柔顺的点了点头。   “那件事……是侯爷做得不对,也不怨你恨他。”刘氏趁机道:“你素来都是大度贤淑,他分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你放心,咱们家虽然不如永宁侯府显赫,也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你。”   原主恨乔湛?大度贤淑?大度是真的,贤淑可就差了些火候。   至于那件事——便是沈惜纵容丫鬟给乔湛下药、意图爬床,且那丫鬟是永宁侯府二房送来的,摆明了是想往长房楔钉子,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被人利用的沈惜自是可怜,还去投了湖,殊不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原主宁可被那些所谓的亲戚摆布,却没有夫妻间的信任。   沈惜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刘氏母女真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她作死,这听起来貌似令人感动的话,实际上是离间她和乔湛的夫妻感情。怪不得沈惜成亲不过一年,便和乔湛闹到这步田地。   白姨娘的话和刘氏的话一比,到底谁是真正关怀她的,立即显了出来。   沈惜懒得再应付她,干脆拿出帕子来,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伤心的呜咽起来。似被刘氏的话感动,如今终于有了能理解她的人。   “姑母知道你委屈。”刘氏见沈惜还是一如既往的糊涂软弱,又说了许多表面上哄劝、实为挑拨的话,这才放了心。   见沈惜好容易止住了哭声,她没了再停留的心思,嘱咐沈惜好好休养,便扶了丫鬟的手往外走。   临走时,刘氏在堂屋里有敲打了金莲绿枝等人一番,冷声道:“我是知道你们的,离了我眼前就疲懒懈怠,若是被我知道你们敢不尽心伺候姑奶奶,仔细你们的皮肉!”   旋即,她对送出来的兰香,态度却是如春风般和暖道:“好孩子,你主子是个省事的,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好,你只管去告诉我,我来料理她们。”   她说话的声音虽不高,却刚好能让屋里的沈惜听到。   这样一来,岂不是愈发显得情真意切?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唇畔浮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恐怕她这样一来,服侍的丫鬟们会愈发的不尽心罢!且兰香也愈发难做人,这些丫鬟一旦被主子派了不是,难保不会联想是兰香告密。   在承恩伯府继续留下去,迟早得送了自己的小命,她需得想办法快些离开了。   毕竟,她已经是出嫁之女了不是么?永宁侯府才是她该回去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或许两府中唯一不想要她命的人,就是乔湛了。   是该好生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样走。   ******   作为开国时便被封了爵位、世袭罔替的侯府,到了现在的永宁侯乔湛这一代,在帝王面前仍是荣宠不衰。   先永宁侯和世子先后在战场上以身殉国后,世子嫡子便继承了永宁侯爵位。   在成亲前,乔湛仍住在自己原先的院子里。直到乔湛成亲前,太夫人便搬出了正院荣宁堂,去了后面的寿春堂。   如今侯府中的太夫人是先永宁侯的继室,后育有两子一女。虽说他们早已成家生子,既是太夫人还在,便没有分家,乔湛的姑姑早已出嫁,他三叔、四叔仍在侯府中居住。   永宁侯府。寿春堂。   虽然寿春堂不比荣宁堂轩丽朗阔,却也透着勋贵世家的富丽奢华。   “娘,您说湛哥儿会不会把沈惜再给接回来?”乔三夫人服侍太夫人用过了早饭,并没有急着走,殷殷的为太夫人奉上了茶,急不可耐的道“这可是有些日子了。”   太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声音淡淡的:“到底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我怎么好插手?且不说湛哥儿早就袭爵,我是他继祖母,哪里管得到他身上?”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看来这次太夫人打得是看好戏的主意了。   “您说得是。”太夫人是乔湛的继祖母,却是乔三老爷的亲娘。乔三夫人忙笑道:“当初是湛哥儿自己非要娶沈惜,谁的话都不听。如今到底还是发现沈惜不好了,也得由他自己受着。”   太夫人微微颔首。   “不过,两人闹到这个地步,恐怕那家人要高兴了。”乔三夫人道:“当初沈惜嫁过来,承恩伯府那两位可是要呕死了。若是沈惜真的送了命,谁知道她们会不会起别的心思?”   刘氏跟太夫人有些远亲,曾经透过气,想要把张柔娘嫁过来。太夫人虽然不大满意,只是她也做不了乔湛的主,便做了顺水人情,只要乔湛点头,她做祖母的绝不拦着。   谁知乔湛出乎意料的娶了沈惜,正经的嫡长姑娘张柔娘却没能入了乔湛的眼。   “刘氏百般筹谋,花足了心思,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乔三夫人见婆母不言语,便愈发来劲儿:“为了不让一个丫鬟成了侯夫人的笑柄传出来,巴巴认了沈惜为侄女。”   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着调,太夫人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悦道:“好了,适可而止。”   太夫人发了话,乔三夫人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比起让张柔娘嫁过来,她则是更喜欢沈惜,毕竟沈惜软弱糊涂,好拿捏摆布。乔三夫人在心中暗暗地想着,忍不住想要跟太夫人分辩上几句。   太夫人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见她急切的模样,不由对她有些失望。   还是这般眼皮子浅。   如今沈惜跟乔湛闹得不可开交,乔湛甚至把沈惜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这些日子甚至没人去问过一声。要知道沈惜可是病着离开侯府的,无论是何种缘故,乔湛都该做一做面子。   换个角度说,乔湛连面子都都懒得做了,显然是对沈惜已经失望透顶。   这样一来,永宁侯府换一换侯夫人,恐怕势在必行。   太夫人缓缓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眼眸微垂,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念头。   这一回对于承恩伯府的母女来说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她也要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比较瘦需要小天使们的呵护~(づ ̄ 3 ̄)づ   仍然会掉落红包哟~ 第6章 算计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沈惜靠着大迎枕,看起昏昏沉沉的发呆,实际上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金莲绿枝等人见她始终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早就各自去躲懒了。即便刘氏和柔娘都再三耳提面命要好生服侍,可是小丫鬟们哪里听得进去,沈惜又从不挑剔告状,她们全都阳奉阴违。   这还要感谢刘氏母女,她们怕小丫鬟们得知真相露出端倪来,让沈惜生疑,便隐去了真相,小丫鬟们自然不够上心。   沈惜让兰香在门口做针线,防止突然有人过来。   承恩伯府对于她来说,不啻于龙潭虎穴,是万万留不得的。且在刘氏母女的计划中,并不是她让出侯夫人的位置就能保得平安,而是非得她死在侯夫人的位置上。   而眼前她还没有安然离开独自谋生的能力。   眼下的路只剩了一条——回到永宁侯府。   倒不是永宁侯府让她活得多舒服,看原主这凄惨样,便知道她的日子有多艰难。凭着那些记忆,沈惜知道当初这桩亲事,永宁侯府上下说不看好都是客气的,太夫人和乔湛的两位叔叔都不愿点头。   奈何乔湛已经袭了爵,又甚得今上看重,纵然他们不愿,也没办法。   沈惜有些羡慕乔湛,人生能握在自己的手上。   眼下看来,一切的关键都在乔湛。   融合了原主之前记忆,沈惜对他的感情有些复杂。乔湛说不上多宠爱原主,却也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若是原主不是怯懦糊涂的性子,不被刘氏母女、乔家长辈摆布,或许能跟乔湛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不过……沈惜真的到最后都是糊涂的么?她只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一样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她有强烈的求生执念,是不想丢掉现代的生活。可命运偏偏让她重生在这位古代的深闺怨妇身上,真真是天意弄人。   既然选择了生,就要好好的面对。   未来的生活有多难?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便足够了。而为了找回这尊重,才是她眼下要努力的。   “兰香姐姐,姑奶奶的午饭已经送来了。”帘外响起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她把食盒交给了兰香,笑道:“知道姑奶奶瞧不上我们服侍,就劳烦姐姐了。”   兰香眼底闪过一抹愠色,却也不好发作,只得面色僵硬的接了过来。   两个送食盒过来的小丫鬟笑嘻嘻的拉着手走了。   原本沈惜不过是同她们一样的丫鬟,一步登天成了永宁侯夫人,她们心里充满了嫉妒。且如今府中都传沈惜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她又被侯府抛弃,自然是没了活路。眼下没有伯夫人和大姑娘在,她们自是连面子都不用做。   等到兰香把食盒提进去,打开一看,不由皱紧了眉头。   “好香,让我猜猜都有什么。”沈惜仍旧靠在床上,虽然面上浅笑嫣然,眼底却染上凉意。“蒸鲍鱼、油炸鹌鹑、红油鸭子、油爆虾?”   这些菜,小丫鬟们口口声声说是按照素日惜姑奶奶的喜好准备的。   诚然,只看每日菜品,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怕是刘氏的午饭都没有这样丰盛。可是,这些菜,摆明了是不想让沈惜好好吃饭。   这般的油腻,岂是沈惜如今的身子状态能承受的?先前闻着味儿沈惜都觉得恶心,简直一口都吃不下去。   沈惜嘴角微翘,露出一抹讥讽来。   刘氏母女还真是不遗余力。   身子原主的病说不上多重,落水后的伤寒罢了,可以说心病更甚。可在承恩伯府被这样磋磨,恐怕她不想寻死,也活不了多久。催她性命的虎狼之药,食不下咽的饭菜……   “撤了罢。”沈惜淡淡的道:“你拿筷子略动一动菜,过会儿子再原样给送回去。”   兰香着急了,“大奶奶,您不吃饭怎么能行?”   在病重前,大奶奶每餐都还撑着用一些。她会把饭菜过水去去油腻,虽然几乎每次用了饭后,大奶奶都会抱着痰盂吐好一阵,可好歹也要吃一点。   厨房也越来越过分了,送来的饭菜越来越油腻,大奶奶却正是身体不适、脾胃虚弱时,这样大奶奶怎么吃得下去?   “饭自然是要吃的。”沈惜温声道:“等一会儿你去用饭时,不拘什么清淡的东西,只管带回些便是了。”   兰香先是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旋即便激动的点头。   大奶奶肯吃饭总是好的现象。   刘氏母女不就想看到她身子一日日衰败下去么,那她就演给她们看好了。最要紧的是,她要见到永宁侯乔湛。   只有回到侯府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不多时,兰香便提着食盒,并不假手他人,亲自去了小厨房。这是大奶奶亲自交代的,务必让厨房的人看到。   那些人看到了,刘氏母女自然也就知道了。也不枉费她们肯花银子买她的食不下咽。   伯府的日子真是愈发过不下去了。   她要早些见到乔湛才行。   沈惜还记得在回伯府之前,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短时间内乔湛自是不会来看她。刘氏母女想要她的命,恐怕并不想她死在承恩伯府。   好歹承恩伯府是沈惜名义上的娘家,被丈夫送回来,死在娘家算怎么回事?不过……若是刘氏不择手段的想把张柔娘嫁过去,跟乔湛什么协议也不一定。   张柔娘今年已经十六,惦记着这桩亲事,一直尚未定亲。再拖下去,可就要被京中的人看笑话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   是了,若是她再度病危的话——或许能逼得刘氏行动也不一定。   ******   承恩伯府。正院。   刘氏正喜气洋洋的命人挑着首饰,柔娘的嫁妆是要作为侯夫人嫁过去,嫁妆不丰厚可不行。忽听到廊庑下的小丫鬟通报,说是姨娘们过来请安了。   前些日子承恩伯又收用了个丫鬟,这丫鬟颇识得些诗文,被他叫到书房服侍,行红袖添香之雅事。偏巧有一日承恩伯喝多了,花前月下夜朦胧,两人便在书房成了事。   也是这丫鬟肯忍,并没有立即嚷嚷起来,直到有了身孕,才透出口风来。   最近刘氏忙于筹谋女儿的亲事,一时失察,这才导致后院起火。   刘氏再生气,也只得忍耐下来,依例抬了她为姨娘。只是规矩还是要立的,原先后院的三个姨娘并不用日日来请安,如今为了给新人立规矩,刘氏便让姨娘们早晚两次来请安。   她唇边的笑容微滞,冷哼一声。   “请夫人安。”姨娘们低眉顺目的进来,规规矩矩的请安。   白姨娘站在最后,她生下唯一的庶女容娘,却比没有生养的姨娘低调得多,安安静静的没有存在感。   可容娘却去看沈惜。   刘氏多看了白姨娘两眼,她素来是个知情识趣的,跟容娘的接触并不多,也不仗着自己的好皮囊争宠。可刘氏就看她不顺眼,到底还是敲打她一番。   “你到底是容娘的生身姨娘,也该教导她懂事些才是。”刘氏盯着白姨娘,毫不留情的道:“惜姑奶奶正病着,容娘若是冲撞了她,让伯府怎么交代?”   底下站着的姨娘们听了,俱是眸光微闪,各有各的心思。   大姑娘去碧波院就是姐妹友爱,关心探望惜姑奶奶;换了三姑娘去,那便是打扰惜姑奶奶静养……摆明了要给白姨娘好看么。   谁知白姨娘并不分辨,而是上前一步,曲膝道:“妾谨记夫人教诲。”   原本刘氏想要给她没脸,她倒让刘氏碰了个软钉子。刘氏想着事关容娘,白姨娘怎么也得帮她分辩两句,自己正好寻个错处不让她出门,谁知她柔顺的应了。   刘氏的脸色不大好看,但当着这些人的面,她也不好继续揪着白姨娘不放。只得眼不见心不烦,让她们都下去了。   正巧柔娘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娘,听说——”还没见人,少女清脆婉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显然心情极好。只是帘子撩起时,她正同要出去姨娘们走了个对面。   “大姑娘来了。”后院的姨娘们都是在刘氏手下讨生活,见了夫人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客客气气的。   柔娘的神色顿时变得冷淡,只是略微颔首,便自行进了屋子。   谁都不会傻到去计较大姑娘的态度,白姨娘落后众人一步,面上不动声色,却竖起耳朵,试图听到些里屋的消息。   如今能让大姑娘开怀的事只有那一件了。   “娘,您说永宁侯已经回来了?”柔娘的脸红扑扑的,说起心里思慕的男子,眼底透出几分少女的娇羞。   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女儿的亲事,旁的事都且放在一旁。   “正是。”刘氏含笑点了点头,柔声道:“永宁侯已经从真定回来,也是时候把永宁侯请过来……”   柔娘愈发红了脸。   “娘,您说乔侯爷,会答应么?”柔娘有些患得患失,手指攥紧了衣袖。“当初咱们没能成事,这一次——”   刘氏的眸色暗了暗。   当初她是想用乔湛同沈惜有染这件事,作为把柄拿捏乔湛娶柔娘的。可偏生乔湛硬是要娶沈惜!   或许是沈惜的好颜色迷了乔湛的心窍罢!刘氏说服着自己,且如今她手里的把柄,同上一回可不同。   上次仅仅是名誉上的污点罢了,这一回,可是谋害嫡妻性命的罪状。   乔湛不可能不忌惮。   “放心罢,这回定然是稳妥的。”刘氏拍了拍柔娘的手,安慰道:“你只管安心准备嫁妆便是。”   柔娘点了点头。   即便是乔湛同意,沈惜名义上终究因病故去的,乔湛也需得一年后方可娶亲。她们需得早做准备。   母女两个说话时,丫鬟们都自觉的退了出去,突然刘氏身边的大丫鬟碧草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大姑娘,惜姑奶奶似乎又不大好了!”   刘氏和柔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俱是带了喜色。   两人从没觉得沈惜如今日般顺眼。乔湛才回来她便再次病重,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真真是个好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期间仍会随机掉落红包~(づ ̄ 3 ̄)づ只有小天使们登录我才能送红包呢,木有登录的小天使注意下啦。   男主即将上线~ 第7章 簪子   当刘氏母女匆匆赶到碧波院时,沈惜堪堪准备妥当。   正值盛夏,碧波院无论怎样清凉,都还是带着几分暑气的。沈惜裹着披着厚厚的衣裳,惨白的脸色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让兰香把靶镜收起来。   刘氏和柔娘看着沈惜古怪的模样,暗自思忖这丫鬟们的话。   莫非是有人谎报了?沈惜虽然气色不好,也没到垂危的地步。   床榻上的沈惜同样很是“诧异”,她挣扎着要给刘氏见礼,立即被回过神的刘氏一把按住了手。刘氏顾不得许多,忙一叠声的关怀起来。   柔娘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到底没敢直接表露出来。   沈惜把母女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继续装虚弱。   “劳您过来,真是担不起。”沈惜已经掌握了说话的诀窍,说两个便伏在枕上歇一歇,即便柔娘目露不耐,也需得忍着。刘氏倒是做足了姿态,嘘寒问暖的百般照顾。   说罢,她看向兰香,有气无力的责备道:“谁让你惊动夫人的?”   去“通风报信”的还真不是兰香,兰香委委屈屈的才想着要辩解,被刘氏安排过来的丫鬟绿桃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是我们去的。”   她们四个都没人去近身服侍沈惜,一直都是兰香忙前忙后的服侍。今日她们突然听到兰香的惊呼声,才发现沈惜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是以她们才急急忙忙的去了正院通报。   无论她们再怎么瞧不上沈惜,也不敢看着她死在这儿,否则夫人面前就交代不过去。   “我已经没有大碍。”沈惜牵了牵唇角,挤出一丝笑容来。“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起来走走。”   沈惜说两个字就要停上一停,故此刘氏干脆让兰香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奶奶说今日精神头好了许多,想要下地走走。”兰香揉着眼睛,哽咽道:“奴婢拦不住,就扶着大奶奶下床了。大奶奶在梳妆台前坐下,命奴婢理妆。谁知奴婢转身去拿妆奁匣子的功夫,大奶奶就、就倒在地上了!”   沈惜突然来了精神?   原来她脸上的红晕是涂了胭脂,怪不得甚是奇怪。柔娘看了自己娘亲一眼,突然有个词在脑海中闪过。   回光返照。   药是一直给沈惜用着,且这两日沈惜都吃东西都十分勉强,神色也愈发憔悴。在脂粉的掩饰下,才不明显。   想到这种可能性,柔娘心头涌起狂喜来。   旋即她又有了危机意识,恐怕沈惜撑不了多久了,要赶快把沈惜送回去。   柔娘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她给刘氏使了眼色,想要赶快回去。母女二人好好商量一番,该怎样尽快解决才是。   “你这孩子,我素日当你是个忠心伶俐的,怎么由着你主子乱来?”刘氏似乎对柔娘的小动作视而未见,她皱着眉,有些不满道:“她身子不好,你该劝着她好好歇着才是。”   兰香闻言,忙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怪不得兰香!”沈惜挣扎着起来,就要给兰香求情。   刘氏怕沈惜一个激动便丧了命,自己接下来更是无法施展。她只得先安抚沈惜,“姑母没有责怪她,只是提点她两句罢了。”   得了她的保证,沈惜这才渐渐平复了紊乱的气息,重新躺了回去。   “姑母,我有一事相请。”沈惜见时机正好,面上透出几分纠结为难的神色来。“我想见一见侯爷。”   刘氏挑了挑眉。   这是沈惜回来后,头一回提出要见乔湛。   “我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沈惜眼睛盯着帐顶,忽然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划过她瘦削的面颊。“好歹同侯爷夫妻一场,死之前我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沈惜虚弱的叹了口气,郁结着她这一世的伤心,令人听了微微动容。   她的要求也正暗合刘氏原本的打算。   就让沈惜死在侯府,柔娘才能名正言顺的嫁过去。如果沈惜还能激怒乔湛,她只会死得更快。   “傻孩子,你还年轻,跟侯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切不可说这种丧气话。”刘氏在一旁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正道。”   沈惜流着泪,艰难的点了点头。   柔娘明知母亲这样说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可她听了心里还是不舒服。沈惜还是快些死了比较好!   “这支簪子,请姑母差人给侯爷送去。”沈惜从枕头旁摸出用帕子包着的簪子,她递给刘氏,眼底一片苍凉。“这是我的惯常用的,就让侯爷看在我真的要死了的份上,再见我一面罢!”   刘氏接过来,只见里头放着一支碧玉发簪,样式是一年前京中时兴过的,做工也称得上新巧精致。她怎么不记得沈惜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件首饰,或者是那边太夫人赏的?   要知道沈惜的嫁妆册子和库房钥匙都在她亲自挑选的管事妈妈手上,她了若指掌,理论上多了这样的好东西,她怎么会不知道?   见母亲神色有些迟疑,柔娘抢着开口道:“惜姐姐,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刘氏也只得笑着点了头。   说完这些话,沈惜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忍不住闭了闭眼。   “你好好歇息。”刘氏知她身子弱,也不想她在此时咽了气。故此她起身道:“万事有姑母在。”   沈惜勉强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待到刘氏母女一离开,屋里的丫鬟们也尽数退了出去后,沈惜面上的“虚弱”之色登时不见了。她忙让兰香把她脸上的脂粉给擦掉,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卸掉了脸上厚厚的脂粉,沈惜的脸色反而更好些。   “大奶奶,这一回您万万不能跟侯爷再赌气了。”兰香虽然惊喜于这些日子沈惜的变化,却又怕她故态复萌。故此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说两句好话,服个软罢。”   沈惜从善如流的微微颔首。   她若是想活下去,只能回到侯府。而侯府的主人是乔湛,她讨好乔湛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乔湛对着干?   “放心罢,我不会再执迷不悟。”沈惜柔柔一笑。   兰香高兴的点了点头。   ******   乔湛和沈惜成亲后日子过得并不美满,举案齐眉自是说不上,简直是相敬如冰。以沈惜那般懦弱绵柔的性子,竟也时常能把乔湛气得拂袖而去。   当然这其中刘氏母女功不可没,永宁侯府这边的长辈也没少出力。   是以乔湛干脆把自己惯用的东西搬到了松涛院,直接在书房里起居,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不是这回沈惜实在触了乔湛的逆鳞,或许两人的日子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永宁侯府。松涛院。   院子中安静极了,不闻一声咳嗽,丫鬟小厮们俱是屏声敛息的垂手侍立、轻手轻脚的走动。大家心知肚明,这些日子来侯爷的心情不好。即便知道侯爷不会迁怒,身边服侍的人都也都提着十万个小心。   乔湛从真定归来后,先是回府沐浴更衣,旋即便去了宫中复命,接着回来去给太夫人请过安,刚刚才在书案前坐下。   一路的劳累尚未缓过来,乔湛却是无心休息。他捏了捏鼻根,只觉得身心俱疲。外面的公事他游刃有余,家事却是一团糟糕。   难道他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么?   廊庑下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侯爷,承恩伯府送了东西来。”乔湛的贴身小厮文竹手里捧着一件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的东西,可谓是烫手山芋了。   这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这一回侯爷和夫人真的闹僵了。夫人还病着,便被侯爷送回了娘家。不过也怪不得侯爷生气,夫人着实做得有些过分……   文竹心里胡乱纠结着,忍不住抬起头偷偷打量自家侯爷的脸色。   只见乔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俊朗面容。听到是承恩伯府的消息,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嘲讽。   “什么事?”   文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送了上去,低声道:“旁的没说,只说是夫人吩咐给您的,还说是、说是——”侯爷和夫人是怎么闹起来,他深知侯爷的忌讳,故此有些踟蹰,怕接下来的话引得侯爷大动肝火。   他犹犹豫豫的道:“夫人说、夫人说想见上您一面。”   这可不像是沈惜的作风。   乔湛挑了挑眉,瞥了一眼文竹手中的东西。“说原话。”   他的相貌生得极好,深邃的墨眸、长眉入鬓,挺直的鼻梁、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称得上俊美无铸,不说让人如沐春风,却也能心生好感。   可此时,文竹却有种心惊胆战的惧怕。   “夫人说请您好歹过去一趟,兴许是最后一面了。”文竹知道自己吞吞吐吐只会更加引得侯爷不悦,故此干脆的一口气说完。   话音未落,他上前两步,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到了侯爷的书案上。   乔湛冷笑一声,拿起锦盒打开。只见里头盛着的东西,又用帕子包了一层。他揭开帕子,只见里头静静的安放着一根发簪,他的眸光顿时更冷了几分。   他唇角微翘,面上似乎露出些笑模样,可笑意却如霜雪般冰冷。   果然回去一趟后愈发长进了。她还想用死来威胁他?特特的选了这支簪子?   乔湛心底一片冰凉。   他“啪”的一声盖上了锦盒,信手掷到一旁,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告诉他们,我明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狂拽酷炫(并不)男主已经上线啦~ 第8章 运筹   随着晚饭一起送到碧波院的,是乔湛明日将过府的消息。   来人是刘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后,她便受刘氏之托,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沈惜。   “夫人托奴婢带句话,请您尽管安心休养,侯爷心里头是有您的。只有您养好了身子,才能同侯爷好生过日子。”   沈惜虚弱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吴妈妈见沈惜神色恹恹的,便识趣的没说两句便退了出去。   得到了乔湛肯定的答复,沈惜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   那根簪子是他们新婚不久时,乔湛自己特意送银楼里买来,送给沈惜的礼物。恐怕当时,乔湛是想要好好的同沈惜过下去的。   拿着这根簪子,无论乔湛看了想起旧情也好,更恨自己也罢,总能激得他见上一面罢!   当然,她敢直接跟乔湛提这要求也是有些底气的。要知道这次病中从侯府回到伯府,是沈惜自己执意求去的,并不是如旁人猜测那般,沈惜激怒了乔湛,乔湛才把她给送回来。   沈惜摩挲着腕上的镯子,暗暗出神。   乔湛此人倒还不错。   凭着原主的记忆,沈惜发现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竟是有些好感。   沈惜靠着大迎枕,默默的打着腹稿。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打动乔湛,让他把自己带回侯府?保证以后不再犯糊涂?管好后院的小妾?不让旁人再插手他们院中的事务?   做一个合格的侯夫人?   可是——只要想到记忆里乔湛冰冷厌恶的目光,沈惜就觉得心里没底。   经过了上次的事,乔湛还会信任她么?   只要他愿意,即便是继室,恐怕也有不少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她凭什么能打动乔湛?   沈惜越想越是头痛。   “大奶奶,这燕窝粥,您趁热喝了罢。”兰香的声音在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惜抬起头,只见兰香外间搬过了一张炕几,放到了床上。   即便是为了做面子,碧波院里的一应布置都是上品,真材实料的好东西分量都是有的。沈惜不由惊讶于兰香的力气之大,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轻轻松松的搬动实木炕几。   “她们总算有点良心,送了些正经饭菜来。”兰香没留意到沈惜错愕的目光,转身从一旁的食盒里取出几碟子精致爽口的小菜,还有清淡的热汤和粥品。   要知道往常晚饭也俱是油腻腻的,让人食不下咽。她看了都没胃口,更可况是身子虚弱的大奶奶?且沈惜为了维持“病弱苍白”的形象,干脆把晚饭给省了,免得刘氏母女起疑。   不过今晚,她有没有胃口都要吃一些。明日要见乔湛,她可不能像在刘氏面前一样“弱不禁风”。   要打动乔湛,可不是件容易事。两人是被那场算计牵绊到一起,夫妻间还未建立起感情,就一步步交恶,变成了怨偶。   兰香把碗碟布置好,见沈惜犹自出神,目光空茫茫的没有落处,不由心头发紧。   在离开侯府前,大奶奶和侯爷曾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没多久侯爷就脸色铁青从房中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奶奶手里攥紧了帕子,无声的垂着泪。   第二日侯爷就把大奶奶送回了伯府。   “这粥不错。”沈惜先回过神来,笑着执起了汤匙,轻轻吹了吹,把燕窝粥送入了口中。   大奶奶肯好好吃饭总是好事,兰香挽好袖子,拿起筷子帮她布菜。   即便今晚的饭菜格外的有良心,没人从中作梗,可沈惜喝了小半碗粥,便停下了筷子。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饭,这具身体脾胃虚弱,她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实在不敢再多吃。   “撤了罢。”兰香还想劝她再用些,沈惜摆了摆手。   ******   正院。   自从得到永宁侯府的答复,柔娘便在刘氏的正院没走。知道乔湛肯来,柔娘的心中喜忧参半。   喜得是乔湛点了头,她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实行;忧的是乔湛答应得这样痛快,是不是还对沈惜有旧情?   “娘,您说——”柔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眸底闪过一丝愤怒。她颇有些不甘的问道:“永宁侯是不是心里还有沈惜?”   纵然知道自己就算嫁给乔湛也是继室,可柔娘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期盼——乔湛只会厌恶沈惜,心里不会对她有丝毫的留恋。   自己能占据乔湛的心——   刘氏自然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柔娘你要知道,沈惜再不好,也是乔湛自己求娶的,你又是沈惜的表妹……切记不可在乔湛面前挑拨沈惜的不是。”   柔娘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她讨厌沈惜是真的,可在乔湛面前,她们算是一家人。   “娘,您还真当她是我表姐?她也配?”柔娘不屑的撇了撇嘴,一脸厌恶。   刘氏蹙着眉,不悦的看向柔娘。   “是,女儿知晓轻重。”柔娘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   等到明日乔湛过来后,不知道沈惜会不会再度惹怒他。要知道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表姐,惯是会把一手好牌打烂。从好端端的侯夫人到今日的落魄,也实在是她没脑子。   柔娘此刻倒是忘了,自己和母亲曾经怂恿着没主见的沈惜做了多少错事。   沈惜和乔湛走到今日的地步,她们称得上“功不可没”。   “若是沈惜惹怒侯爷,侯爷一怒之下休了她,该怎么办?”柔娘要确保自己的亲事万无一失,自然不能因为沈惜害自己出岔子。“让沈惜死在伯府,她可就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这是自然,你放心,就算乔湛不答应,娘也会想办法让乔湛点头的。”刘氏点头,平静的神色中透出一抹冷酷。“沈惜必须死在侯府。”   除了兰香兰草两个,沈惜的陪嫁之人全是她安排的,只要沈惜回去,她做些手脚简直易如反掌。而且沈惜的嫁妆册子、库房钥匙也都由她的人把持着,等到柔娘嫁过去,一切便都是柔娘的。   这是最好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住。   要知道永宁侯的太夫人对乔湛的亲事一直不满意,沈惜的身份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说到底乔湛跟她并无血缘关系,故此她一直都想往乔湛身边塞人,最好是让自己娘家的侄孙女嫁给乔湛,她才能继续把持侯府。   若是娶了哪位高门贵女,才是太夫人最不愿见到的。沈惜纵然不得人喜欢,因为她蠢,好摆布,也勉强算是无奈之选。且沈惜见识有限,便是把管家权交到她手上,她也管不起来。   但凡是精心教养出的世家女,太夫人都要耗费心力提防着。   刘氏等着沈惜一死想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太夫人未尝不再等着沈惜身死的时机,好把自己娘家的女孩嫁进来。刘氏心中明镜似的,太夫人定然不会帮她,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   “别再胡思乱想了。”刘氏看着女儿,放缓了语气道:“明日乔侯爷过来,你们难免会打照面。你可得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才是。”   得了刘氏的保证,柔娘心下稍安。听了她的话,柔娘红着脸点点头。   沈惜姿容绝色又如何?空有一张脸,还是免不了被休弃的命运。且如今沈惜病得形销骨立,那张如花美貌已经趋于凋零,她才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丰美娇妍。   柔娘在心中不无得意的想着,何娘子帮她裁的新裙子已经送来了,头面首饰也是才从珍粹阁买回来的,明日她定然能惊艳乔湛一回。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有人来报,伯爷过来了。   这些日子因为那有孕妾室的事,刘氏心中一直都不痛快,只是女儿的事最要紧,她腾不出手来料理。虽然她点头抬了那丫鬟为姨娘,对伯爷张通却是没有好脸色。   自己母亲不痛快,柔娘自然也不高兴。她最讨厌庶出的弟妹了,好容易娘这些年管住了爹,十来年都没再有庶子庶女出身,如今却又闹出这这事来。   想到这儿,柔娘也没有好脸色。   “今儿是吹了什么风,伯爷怎的有空过来?”张通才撩了帘子进来,还未开口,只见刘氏语气颇有些尖酸的道:“如今华灯初上,正是红袖添香的好时候,伯爷这早晚过来,可真真是辜负了良辰!”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张通脸色便有些发青。尤其是见到柔娘竟坐着没动,似是对他这个父亲视而未见,毫不尊重,便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柔娘,这就是你对待父亲的态度?”张通不由迁怒道:“刘氏,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刘氏心中一凛。   柔娘自小被两人是视为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扁了扁嘴,刚想发作,只见刘氏对她使了眼色,柔娘敷衍的起身曲膝道“父亲,您来了。”   张通这才神色稍霁。   “沈惜在咱们家算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今日同僚的风言风语,声音里不免带了些责备。“如今永宁侯已经回来了,也该让她早些回侯府去。”   当年沈惜嫁进了侯府,外头各色传言并不少。   大抵都是些说他们承恩伯府已经不行了,便想着攀高枝去了。还使出鬼蜮手段来,跟永宁侯府结亲。要知道京中的世家间,彼此家底关系俱是一清二楚,偏生她家跑出个远亲来,沈惜又生得是花容月貌,难免引人深思。   倒不知张家使了什么手段,逼得永宁侯鬼迷心窍,娶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做嫡妻。   张通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纵然永宁侯府显赫,外家亦是有起复之势,可乔湛心里未必不恨她们,不给他们使绊子就不错了,哪敢指望乔湛提携承恩伯府?   这一切的起因俱是刘氏的妇人之见。   想到今日在新收的嫣姨娘处听来的种种关于沈惜的传言,张通便觉得心中不痛快。   “要是真不行了,别让外人觉得是咱们家害死了她!”他的语气中透出些许冷漠和不耐。   刘氏听他这训斥的口吻,便觉得心中不喜。可在这件事上她做得有亏,只得忍气答应了一声。当初她设计乔湛的事,并没有事先同张通商量,想要等到事成之后再声张。   阴长阳错计谋失败,嫁入永宁侯府的是沈惜,刘氏只得赶忙想了补救的法子,只说是她娘家远房侄女。   “伯爷放心,我心里有数。”刘氏不欲在此时与他争辩,只得耐着性子道:“惜娘这样子我岂有不急的?我已经派了人去永宁侯府送信儿,永宁侯答应明日便过来。”   听到乔湛肯过府,张通心里头才松了口气。   总不能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明日正是朝中休沐时,伯爷若是无旁的事,便留下来招待乔侯爷。”刘氏眸光微闪,缓缓笑了笑道:“夫妻么,哪有隔夜的仇?惜娘和乔侯爷也是。”   张通痛快的答应,道:“这样最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张通迈步才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面色端肃道:“乔湛哪里是好摆布的人?”   若是乔湛真的能被轻易拿捏,嫁到永宁侯府的就是柔娘而不是沈惜了。   刘氏和张通夫妻二十余载,岂会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承恩伯张通并不是个酒囊饭袋之辈,他本就对刘氏攀附永宁侯府这件事不看好。当初是刘氏花言巧语的说,太夫人点头答应让柔娘嫁过去。   殊不知乔湛才是最大的难题。他有好些年没在京中,大家对他都不甚了解。谁都不曾想到,他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   有些话不能当着柔娘的面说,刘氏便把柔娘打发走,预备好生同张通说一说这件事。   看着女儿离开时的窈窕背影,张晋不由摇头叹气道:“柔娘的亲事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刘氏运筹帷幄的一笑,自信的道:“正要同您说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夫妻两个初次见面惹~   感觉有点怪怪的→_→ 第9章 初见   沈惜早早便歇下了,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像是大考前她捧着崭新的课本,一样的茫然无助。   夤夜时,沈惜才朦朦胧胧的睡去。等到天光大亮,沈惜已经完全清醒了。   然而兰香比她还要激动紧张。   “大奶奶,您看要穿哪套衣裳?”兰香从昨晚便翻箱倒柜找出几套衣裳来。这回沈惜回来的匆忙,且又是在病重,带的东西不多。如今想要打扮起来,自然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还有头面首饰……兰香放下衣裳,去看妆奁匣子时,暗暗咬了咬下唇,替大奶奶觉得委屈。   大奶奶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却都被刘氏派来的妈妈把持着,大奶奶竟做不得主。尽管大奶奶出门交际的时候不多,可每次需要时竟还要看她脸色,兰香只觉得气愤不已。   有刘氏的人在,她们处处被掣肘。   沈惜看到那些衣料贵重、做工精致,样式和颜色却显得有些老气的衣裳,俱是摇了摇头。难为原主空有如花美貌,竟是这样的审美。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就底下那件白底撒红花的罢。”总算有一件颜色不那么沉闷的,虽然不算奢华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倒也多了几分清爽秀丽。   她本就是生病的人,再穿一套暮气沉沉的衣裙,简直是要入土的感觉。   兰香依言捧过裙子来。   沈惜这几日趁着没人来时,都是尽可能锻炼锻炼身子骨,起来扶着床柱走动几步。   本来原主便是心病更甚,被大夫诊断出命悬一线时,那是她一意求死。或许这具身体真的死过了一次,等到自己成了沈惜,感觉这具身子虽然虚弱,却没什么大碍。   只是为了不被刘氏母女发现,她才一直“卧病在床”。   躺久了才一起来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兰香忙把衣裳扔下,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的。”   扶着雕花的床柱站稳了身子,沈惜慢慢的走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她还从未认真打量过这具身体。   一张如花似月的精致面庞映入镜子里,纤细婀娜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饱满的胸脯。先前一直卧床,沈惜倒是忽略这具身体。   原来沈惜是这样的大美人,简直是妖娆美人的配置,偏生内芯儿却是小白花。   真白花。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只穿着亵衣,便对着穿衣镜出身,脸上神色几番变化,还以为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忙劝道:“奴婢服侍您先更衣?”   沈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面色微微泛红。   她能说自己是被震撼到了么?   兰香忙捧过衣裳来,手脚麻利的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沈惜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未梳起来,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待到更衣后,兰香不由眼前一亮。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大奶奶穿颜色鲜亮的衣裳是什么时候,甚至连大奶奶苍白的脸色,都透出几分红晕来。   虽然这件衣裳更像是小姑娘们的样式,却比那些所谓的侯夫人该穿的衣裳,要好看上太多了!   长得好就是占优势。沈惜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   沈惜不由咋舌,就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身段,竟没有把乔湛迷得神魂颠倒?   兰香扶着沈惜在梳妆台前坐下,自己轻手轻脚的去端热水。   碧波院里头静悄悄的,刘氏特特给沈惜拨过来的那四个丫鬟都还尚且在睡梦中。兰香前一日拿了个银锞子给院中的粗使婆子,让她弄些热水来。   适应了一会儿,沈惜觉得头没那么晕了,便扶着兰香的手去了净房洗漱。   等到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沈惜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便已经足够惊艳的面庞,满意的暗暗点头。   她让兰香挑了个样式简单大方的发髻梳好,只戴了两根赤金衔珠的凤钗。   沈惜很清楚在这张脸的优势在哪儿,故此并未涂粉,只是在唇上点了些口脂,面颊上轻拍了些胭脂,一张娇艳的面庞便出现在镜子里。   虽然到底沈惜这些日子亏了身子,气色差了些,脸也愈发显得小了,终究有些病弱之气在,可用来应付今日是足够的了。   病美人也是美人。   “大奶奶,您真漂亮!”兰香停下手,看着镜中的沈惜喃喃的道。   大奶奶生得极好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来,像是日渐凋零的花朵般,一日日枯槁,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脸上绽放出动人的光彩来。   沈惜微微一笑。   “兰香姐姐,姑奶奶要起了么?”突然帘外传来绿枝的声音。   兰香忙扶着沈惜回到了床上,并放下了帐幔。   “我已经服侍大奶奶梳洗,这会儿大奶奶有些累了,你们切不可打扰她。”兰香端着铜盆出门,压低了声音对绿枝等人说道。   四人倒是没有质疑兰香所说的话。   沈惜的身子骨弱,大家都是知道的。甚至在最不好过的时候,说一句话都是要停两停的。若是梳洗一番,恐怕要花掉她大半力气。   “衣裳我服侍大奶奶换好了,一会儿子你们只管把早饭端过来便是。”   理论沈惜卧病在床,一个丫鬟做不到独自帮她更衣。可四人都见识过兰香的力大无比,轻松搬起炕几都不是事,金莲还亲眼见她搬起过一张花梨木嵌大理石的圆桌。   看起来同兰香苗条的身段并不相称。   听到不用她们上前服侍,四人正高兴呢,只听到刘氏派了人过来问候,金莲便抢上前去回话。   她干娘说了,若是办好这件差事,让夫人高兴,将来便有希望提拔她做二等丫鬟,她年纪尚小,以后能做到一等也是极有希望的。   “妈妈您放心,我们已经服侍惜姑奶奶梳洗完毕,这会子惜姑奶奶正在歇息。”金莲完全是复述了兰香的话,把她的功劳全部都抢了去。仿佛这些都是她做的一般,“我正要去给大奶奶拿早饭呢。”   金莲的话音未落,兰香尚且神色未变,另外三个丫鬟听了,心中便有些不喜。   本就不是她做的,却一个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   果不其然,孟妈妈赞许的点头。   “那我且先去瞧瞧姑奶奶。”刘氏交代的事情总得去办,孟妈妈抬脚便往里屋走。   只见精致的雕花拔步床上垂着轻柔绵密的纱帐,从外头隐约能看到一个不真切的身影。   一行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里头的人竟没动静。孟妈妈犹豫着想上前,兰香摇摇头,拦下她道:“大奶奶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才盹着了,还是让大奶奶养养精神好。”   沈惜能睡得好她们才奇怪呢。   孟妈妈没有怀疑,又叮嘱了几人些话,便回了刘氏处复命。   ******   承恩伯府,聚芳院。   柔娘今日一大早便起身了,精心的装扮起来,只为让乔湛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   何娘子为柔娘裁了三套衣裙,皆是样式别致、做工精美,柔娘自己最中意一套品红色织金的衣裙,可刘氏并不许她穿。   毕竟沈惜还在病重,她们名义上好歹是她的亲戚,总不好装扮的过于喜庆。是以柔娘退而求其次,挑了件鹅黄色的广袖收腰上裳,底下配了条明蓝色织金流光缎马面裙。   行走起来,马面裙流光闪动、熠熠生辉,少女身姿婀娜,端得是摇曳生姿。   至于发髻上佩戴的头面,更是一套贵重的赤金珍珠头面。最出彩的是珍珠发箍,上头整齐的排列着莲子米大的珍珠,淡淡的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等到柔娘妆扮妥当,足足快用了两个时辰。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柔娘满意极了。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也不住的奉承。   她连早饭都没用,直接去了刘氏院中。承恩伯已经去了外书房,刘氏见柔娘过来,不由眼前一亮,拉着女儿在身边坐下。   刘氏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几句,又叮嘱道:“你先去碧波院候着。一会儿若是见了永宁侯,该怎么说知道罢?”   柔娘早被刘氏教导过其中的厉害轻重,乖巧的点头。   “去罢。”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柔娘袅袅娜娜的起身告退,才出了正院的门,便有小丫鬟飞奔过来道:“大姑娘,永宁侯已经到了!”   ******   沈惜没想到乔湛会来得这么快。   兰香满脸激动的进来时,她尚且有几分恍惚。   “大奶奶,侯爷这早晚就过来。”兰香见沈惜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忙焦急道:“您可要打点起精神来,还是早些回侯府的好!”   她回过神来,歉然一笑。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丫鬟们的请安问好声此起彼伏,旋即帘子被撩了起来。   一张年轻的俊美面庞映入眼帘,身姿如白杨般挺拔,步伐利落,威仪十足,端得是龙行虎步、仪表不凡。   沈惜站了起来。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沈惜定了定神。自己气势上可不能输了。故此她在心中暗暗较劲儿,连床柱都没有扶着,稳住身子后,姿态优雅上前敛衽。   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说不出的好看。   乔湛乌黑的眼珠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端肃的神色未改,心中却是微愕。   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惜语笑嫣然,仪态万方。   “侯爷,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闻乐见的初见来啦~ 第10章 认错   乔湛有片刻的恍神,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渊渟岳峙的站在那儿,目光沉静的看着沈惜,无端让人感到无形的威压。   沈惜如今也会玩手段了?他在心里笑了笑,冷意不断上涌。先前派人去说自己病入膏肓,可今日见了,却并非如此。虽说她通身仍旧透出几分病弱之气,可绝非虚弱到什么最后一面。   其实惊讶的不止乔湛一人,跟在乔湛身后进来的金莲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她们还记得沈惜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怎么突然今日沈惜竟能站起来,恢复了几分往日动人的光彩?   金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吗?   “兰香,你带着人下去罢。”沈惜被乔湛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便吩咐了兰香一声。   在乔湛面前,沈惜若说能坦然以对是假的。   或许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夫妻两个又一次见面。可对于沈惜来说,乔湛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不能露出端倪来,防止被乔湛瞧出不妥。   沈惜强压下心中的忐忑,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她原本以为乔湛会由刘氏母女陪着过来,倒不知乔湛是怎么避开两人径直过来的。尤其是柔娘,岂会错过能在乔湛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惜试图通过胡思乱想减轻下压力,却不期然对上乔湛的目光。   对上乔湛冰冷得似乎毫无感情的双眸,沈惜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要被他吓到。   金莲等人先前得了刘氏的吩咐,说是侯爷来时,更要好生服侍在沈惜身边。是以当兰香给她们使眼色,要她们出去时,四人都没有挪步。   “奴婢们就在这儿服侍罢!”金莲仗着自己年纪小,沈惜又素来对刘氏言听计从,搬出她来一定管用。是以金莲便涎着脸道:“夫人一再嘱咐我们要好生服侍姑奶奶,若是姑奶奶有吩咐,我们也好及时服侍。”   刘氏这是有监视之意了?   还不等沈惜有任何反应,乔湛眼底已然染上寒意,然而他强忍着没开口。   知道沈惜在承恩伯府的身份尴尬,乔湛向来不会让沈惜下不来台,哪怕是她再糊涂,乔湛从不当场发作。   “这么说来,我的话竟是一点儿不管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沈惜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来,她眉梢挑了挑,隐隐透出些凌厉之意。   “开口闭口都是姑妈的名义,莫非这就是姑妈的好生服侍?”   沈惜把刘氏这顶大帽子压下来,金莲等人也无话可说。   先前之所以连她们都能欺负到沈惜头上,是沈惜好性子不计较。若是沈惜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刘氏都要让她三分的。   金莲等人满脸愕然。   她们何曾见过这样强势的沈惜?   兰香见自家大奶奶如今挺直了腰杆,已然有了几分世家贵妇的气势,心中大为快慰。不是带头的金莲要讨好伯夫人,做那出头的椽子么?   那好,她自有法子让大奶奶满意。   金莲尚且还想分辩,兰香却不再给她机会。好容易大奶奶性情回转过来,断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耽误了。   还不能她开口,兰香便抓起了金莲的胳膊,口中说着:“奴婢们告退。”之后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硬是把金莲给拖了出去,她的力气极大,金莲压根儿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姜黄色的帘子在眼前落下。   兰香把金莲给拖出去后,挽了挽袖子,眼神扫过余下的三人,威胁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绿枝三人则是飞快的走了出去,放下了帘子。   终于清静了。   沈惜的眼神从开始的微愕到后来的赞许欣慰,原先竟没发现兰香竟是个人才。   不过,也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缓过神来的沈惜,发现乔湛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些,从初时的近乎冷漠,此刻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说服乔湛让她回侯府,纵然乔湛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但让他改观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得慢慢来。   “侯爷,您请坐。”沈惜定了定神,请乔湛在一旁的花梨木大圈椅上坐了,又要去倒茶。   周到一些总没错处罢?   乔湛除了开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后,而竟一言未发的看着她,沈惜感觉压力无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不必忙了,有话就说吧。”乔湛见沈惜行动见并不如往日轻快,便知道她其实还未痊愈。   沈惜本来要出去端茶,见乔湛拒绝,也没再坚持,从善如流的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乔湛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见乔湛没有主动提那些旧事的意思,沈惜只得开口道:“侯爷,先前是我糊涂了,是我不分好坏、不辨忠奸,才招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向您道歉。”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了挑眉,起码从表面上看,他并没有被她的话打动。   沈惜心中有些忐忑,见乔湛面无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红缨的事,是妾身办得不妥当。投湖一事更是妾身犯了糊涂!”   莫非这些话都是刘氏教的?   也难怪乔湛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刘氏没少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沈惜又是对刘氏言听计从。那几个丫鬟一定也都是刘氏安排的人,可沈惜偏偏态度强硬的赶了她们出去,是不是说明——   乔湛在心中微哂,当年他所期待的,沈惜是个能拎得清的人。   谁知沈惜竟是刘氏的傀儡一般。   沈惜留在伯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刘氏定然不能容她。可她寻死觅活也要坚持回到伯府,乔湛一怒之下干脆如了她的愿。不知如今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多半是刘氏的授意罢!   “说完了?”乔湛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闪过无数念头,他淡淡的道:“最后一面了,这些就是你要说的话?”   看起来她的话完全没有打动乔湛。   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懊恼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前沈惜已经办了许多的错事,恐怕一时间难以回转在乔湛心中的印象。   她不能慌,要沉住气好生想一想怎么说服乔湛才好。   思及此,沈惜面上不由露出些许无助。   见她一时说不出别的话,乔湛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心下有些失望,扬唇冷冷一笑,竟是起身要走。   沈惜急了,慌忙之下要去拦住乔湛。她起得急了,裙子太长又不适应,被自己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好看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温暖干燥。   沈惜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不由面色微红,可脚踝处的钝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方才不小心竟崴了脚。   乔湛见她稳住了,便很快的收回了手。   沈惜只得忍痛站着,面上却竭力的掩饰着,不愿被乔湛看出端倪来。被他握住的手腕处,那一小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够差了,若是让他觉得,自己故意使手段想要缠着他,岂不是更生气?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这位乔侯爷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殊不知她的小表情已经被乔湛看在眼中。   今日的沈惜给他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竟透出娇弱和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侯爷,妾身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沈惜无法,只得开门见山道:“若是妾身再行不妥之事,不用您开口,妾身自请下堂。”   说完,沈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还缭绕着淡淡雾气。看起来无辜又无助,甚是惹人怜惜。即便在病中,她微微上扬的眼角,亦是勾人的。   乔湛心中微微一动。   还不待他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些许声响。   “你们是怎么服侍惜表姐的,怎么一个个都在外面?”清脆婉转的女声在外面响起,语气中满是斥责之意。“惜表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计较,我却是不能容的。”   是柔娘!   虽然不喜她,可是她过来了这才正常。对于刘氏母女来说,乔湛是她们眼里的乘龙快婿。这等大好的接触机会,她们岂会错过?   乔湛蹙起了眉,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意。他已经刻意避开了她们,却不承想这么快便又寻了来。   恐怕从进了碧波院的这一刻起,他过府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惜姐姐,今日感觉可好些了?”柔娘人还未到,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我让人炖了燕窝粥来。”   她撩了帘子进来,便见到乔湛和沈惜各站在一处,心中暗喜。她装作才发现乔湛在,讶然道:“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照理说,若是真心把沈惜当做亲人,也该叫乔湛一声姐夫才是。可柔娘等人只想用沈惜做踏板,怎么会重视她?故此在称呼上始终未改,加上三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沈惜听罢,心中笑了笑。   这演技真真还不够火候,这惊讶装了还不如不装的好。   乔湛从见到她开始,蹙起的眉便没有舒展。   她头上戴着的那套头面,正是当年他为沈惜准备的嫁妆之一。只因这曾是他娘的陪嫁,小时候他还想拿上面的珍珠当弹珠玩,是以印象格外深刻。   这套头面怎么到了张柔娘的手上?   乔湛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话也说了,面也见了,可以给我你们的小花花了咩~(☆▽☆) 第11章 答应   柔娘还不知道,她一见面就把乔湛给得罪透了。   她心里窝着火,无暇留意乔湛的细微表情。   因为她总算知道为何乔湛过府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送到自己这儿。原来乔湛直接去找了承恩伯张通,直接从侧门进了他的外院书房。   等到人发现乔湛过来时,他已经到了碧波院。   柔娘心中暗自懊恼,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乔湛,给他留下好印象。   而且更倒霉的是,她走得匆忙,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竟跌了个狗啃泥,一身衣裳全都没法穿了,且精心梳好的发髻也松散了。   柔娘气得要命。   若是被石子、树枝绊倒,她都有机会能发泄一番。可偏生是在平坦的青石板上自己摔倒的!   柔娘气急败坏的骂了小丫鬟几句。只能回去又换了一身衣裳,拢了拢发髻才过来。   来回一折腾,便耗费了不少的时候。   “大姑娘。”乔湛对刘氏母女印象并不好,神色稍显冷淡的回礼后,便不肯再多言。   当年为了表示他要娶沈惜的决心,一应花费俱是不用承恩伯府承担。他知道沈惜只是承恩伯府的丫鬟罢了,刘氏不可能对她多好,为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乔湛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然而连乔湛直接送到她手里的东西,沈惜都未能守住。   他的目光在柔娘的头面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便移开。   不用说,沈惜的衣裳首饰都是由刘氏的人把持着,若是从其中挑出一套好的来拿走,也不是不可能。   乔湛早就习惯这种失望了。   见乔湛的目光曾在自己身上停留,柔娘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莫非今日在沈惜憔悴的面容对比下,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美?   柔娘从进门便黏在乔湛身上的目光,终于舍得分出些留给沈惜。   这不看不要紧,当她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时,不由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沈惜的美貌她自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沈惜病重,数次垂危,形容枯槁,简直难看极了。为何今日的沈惜,竟有几分往日动人的风采?   是她眼花了吗?   柔娘强忍住想要揉眼的冲动,贝齿紧咬,勉强才挤出一丝笑容。“惜姐姐怎么下床了?你身子正虚弱,早上风大,可别再着了凉。”   沈惜抬头,笑了笑:“多谢妹妹关心,我感觉好多了。”   可不是好多了!柔娘手中的帕子绞紧,恨得咬牙切齿。原来兔子一般软弱乖顺的沈惜,竟然背着她们玩了这一手!   莫非她当初的病都是装出来的?否则药怎么没起作用?   柔娘死死的盯着沈惜,顿时忘了掩饰眼中的怨毒,倒让在一旁乔湛心中起了些波澜。   或许沈惜说的这些话,是出自她本心的也不一定。   看柔娘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沈惜的态度,他便知道沈惜此举出乎刘氏母女的意料。   乔湛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沈惜身上。   只见她笑容温柔,眼底透出的大方自信,是先前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若是妹妹没有旁的事,我还有话要同侯爷说。”沈惜笑吟吟的看着柔娘,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柔娘简直要被怄出血来。   可乔湛就在一旁,她又能怎样?往日发泄的手段半分都不能用出来,否则乔湛会怎么想她?   永宁侯需要的是端庄大方的世家贵女,而不是泼妇。   柔娘到底还没糊涂,只得忍气先出去。才出了门,她便加快脚步,飞快的往刘氏的院子里走去。   里屋又只剩下乔湛沈惜两个人。   沈惜深吸一口气,决定抓紧时间说服乔湛。柔娘已经来了,恐怕下一个来的就是刘氏。柔娘她尚且可以打发走,刘氏却没那么容易了。   乔湛的态度决定一切。   “侯爷,病了这一场,妾身想明白了许多事。”沈惜不知怎样才能打动乔湛,她语气诚恳的道:“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妾身也不会再犯糊涂,请您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说罢,沈惜不顾脚腕上的伤痛,上前一步,盈盈拜了下去。   空气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就在沈惜已经隐隐有些绝望时,还是那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最后一次。”乔湛扶了沈惜起来,声音虽轻,却像告诫般掷地有声。   沈惜抬眸,眼中满是讶然和惊喜。   乔湛这是答应了!   “是。”沈惜强忍着激动,镇定的应了一声。   她赌对了!乔湛的祖父、父亲皆是战死沙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是为国为民而死。他一定最看不上沈惜这种去投湖自戕的行为,再加上往日里两人累积的矛盾,有了引子便如同火山喷涌般爆发。   当然,她也看不上轻言生死的行为,只有好好活着,凡事才有希望。   乔湛不是个拖泥带水矫情的人,既然他同意沈惜回去,就会在承恩伯府做足面子,不会让她难堪。   “我去向承恩伯夫人说一声,你且带着兰香收拾一下。”乔湛淡淡的吩咐一声,他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沈惜被裙子遮住的脚踝处,“你不用过去了。”   沈惜心中一暖。   “是,多谢侯爷。”沈惜福了福身。   乔湛见她痛快的应了下来,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   往日里沈惜对刘氏甚是尊敬,便是腿断了也得让人抬着去见刘氏。如今她竟然弄得承他的情,莫非真的如她所说,她想通了?   然而这些话乔湛只是在心里想想,见她点头,便转身就要出门,却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有“天生神力”的兰香看着,想来几个丫鬟们不敢乱来。能随意出入碧波院而无人敢阻拦的,也就剩下那一个人了。   乔湛皱了皱眉,没有出去,而是站回了沈惜身边。   “侯爷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好歹也得备下一桌宴席招待您。”姜黄色的帘子被挑起,果然出现的刘氏。她身后还跟着柔娘。   刘氏笑容满面的慈爱非常,柔娘面上却是难掩气急败坏之色。   “正巧遇到了伯爷,便先去了伯爷的书房中拜访。”乔湛对待刘氏母女的态度没有分别,客气疏离,“才跟惜娘说过,我去正院给您问安,您过来了,倒是给我行了方便。”   既然刘氏母女不愿从亲戚上论,他更愿意疏远客套。   殊不知刘氏母女不在乎他的态度,倒是被他口中的“惜娘”二字惊到了。   莫非两个人已经和好了?   柔娘自是心如刀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刘氏也有片刻的错愕。   “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照顾惜娘。”乔湛客套起场面话来毫不含糊,他拱了拱手道:“我这些日子皇命在身,无暇照顾惜娘,这才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回了伯府。”   乔湛这三言两语便把沈惜“被赶回伯府”的谣言给撇清了。   “您太客气了。”刘氏心中的惊愕不次于柔娘,只是她不能露出分毫来。等她的目光落到一旁站着的身上时,心头大震。   这哪里是被大夫诊断为“只能用药吊着命”的、拉着她的手,说自己是将死之人的沈惜?   虽是清减了些,气色差了些,却让她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柔之气!   沈惜乖巧的上前行礼,声音娇娇柔柔:“姑母。”   刘氏恨得牙根痒痒,可在乔湛面前又不能如何,只能笑着应了。   “惜娘,你这身子才好些,还是别强撑着,回去躺着罢。”刘氏这会儿倒不想沈惜离开了,她可不希望回去一个活蹦乱跳的沈惜。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徐徐道“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刘氏的话虽说得客气,暗示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往日的沈惜,早就吓得赶紧照办。   可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   “姑母别担心,不瞒您说……”沈惜顿了顿,见柔娘面上渐有发青的趋势,决定恶心她一把。“见了侯爷,我什么病都好了。”   说着,她还含羞带怯的看了乔湛一眼,旋即便收回了目光。   柔娘简直被她气疯了。   她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沈惜这么恶心人的人!   会挑衅刘氏母女的沈惜——   乔湛在一旁看着“张牙舞爪”的沈惜,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来。   沈惜这句话让柔娘几乎失去理智,可却让刘氏暗自思索。莫非是乔湛对沈惜还有旧情,带了什么能救治她的灵丹妙药来?   要知道当初给沈惜诊脉的大夫是她最信任的人,帮她办了不少事,绝对不可能帮着沈惜瞒她。   也不怪刘氏起疑,沈惜那时真真切切是不行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沈曦。   “既是惜娘身子还虚着,便不耽误时候了。”僵持中,乔湛淡淡的开口了,一锤定音。“我早些带惜娘回去就是了。”   怎么能让这样的沈惜回到侯府?简直后患无穷!   柔娘慌了,忙去看刘氏,只见刘氏竟也没别的表示,显然是要放行。   “惜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你既是身子无碍,不该装病让母亲、侯爷担心!”柔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不该为这就回了伯府!”   想要趁机黑她一把?   这点小把戏沈惜还不放在眼里,她笑容如花般绽放。   沈惜慢悠悠、气死人不偿命的道:“我想妹妹你了,才求了侯爷,说要回家住一阵子的。怎么,妹妹不欢迎呀?”   作者有话要说:  狂拽酷炫的高冷乔侯爷还是口嫌体正直的护妻狂魔?   请看下回分解~ 第12章 离开   果然柔娘被沈惜气得快要失去理智。   沈惜挪揄一句在旁人看来只是轻描淡写的掩饰尴尬,并不会多想。可听在柔娘耳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你——”柔娘才要口不择言的发泄,只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用力的拽了一下。   只见刘氏笑着说道:“惜娘这孩子就促狭,爱逗你妹妹玩。你又不是不知道,柔娘是个直性子,经不起话。”   沈惜配合的笑了笑。   刘氏心中明镜一般,当着乔湛的面,尤其是乔湛表现出对沈惜的重视时,她们尤其不能给沈惜没脸。若是让柔娘不管不顾的说出难听的话,简直就是在打乔湛的脸。   而且,来日方长不是么。   即便是沈惜回了侯府,她也有法子摆布沈惜,并不急在这一时。   想到这儿,刘氏神色缓了缓,她笑道:“也别急着走,用了午饭再回去罢。”   柔娘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即便她心里清楚,有乔湛撑腰的沈惜是万万不能招惹的,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想不明白,为何奄奄一息的沈惜变得活蹦乱跳;当日脸色铁青送回沈惜的乔湛,为何又处处回护沈惜!   她想不懂,更不甘心。   “不叨扰了您。”乔湛懒得在这儿见刘氏母女演戏,他淡淡的道:“惜娘已经劳烦府上这些日子,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   刘氏知道这一回她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可她并不敢强留乔湛,只得从沈惜身上下功夫,“惜娘还没用过早饭罢?”   这话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然而沈惜并不想多留。   柔娘不是最不愿看到她跟乔湛恩爱么?那就再刺激她一回,也算是收回一点点她想要害死自己的利息罢!   沈惜大着胆子往乔湛身边挪了两步,一脸甜蜜幸福的笑道:“侯爷说玄武大街上的水晶包不错,回去的路上买些便是了。”   看样子乔湛并不想在承恩伯府久留,她扯了乔侯爷这面大旗,相信以乔侯爷君子雅量,应该不会介意她小小的自作主张一次对罢?   她说完,目光不着痕迹的往乔湛身上打量了一眼。   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仿佛隐约有一丝笑意?他没接话,却是顺着沈惜的话微微颔首。   柔娘见状,耗尽了全部的修养,才勉强忍住没把揉成一团的帕子扔到沈惜脸上。   太不要脸了!   还惦记着什么水晶包?小心别噎死!   刘氏在心中暗暗吃惊,面上的笑意却是渐渐加深。   “既是如此,那让她们早些帮惜娘收拾箱笼。”刘氏笑道:“你们稍坐片刻。”   沈惜笑容乖巧的点头,“多谢姑母。”   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断无达成的可能,刘氏不想把事情闹僵,为了长远打算,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傻孩子,跟姑母客气什么?”   “兰香,过来倒茶!”沈惜知道刘氏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不易,虽然不喜刘氏母女二人,但坐着一会儿的功夫还是有的。   故此四人分了宾主坐下,即便柔娘被沈惜气得胸口痛,也没舍得走。   她只想再乔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柔娘自恃出身高门,幼承庭训,习得琴棋书画,女红亦是不凡,比起奴婢出身的沈惜,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沈惜压根不配跟她相提并论!   可偏偏,乔湛娶了那样不堪的人做嫡妻。   柔娘咬碎了一口银牙。   兰香在外头虽不知里屋发生了什么,可先是见大姑娘柔娘气急败坏的出去,又见伯夫人刘氏进来,侯爷和大奶奶却是始终在里屋,兰香这才稍稍安心。   等她进去看到大奶奶和侯爷坐在一处时,这才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沈惜叫兰香倒茶只是个引子,这些小事自然可以去叫金莲、绿枝等人做,但是收拾她的箱笼,却得兰香来。   果然兰香端着托盘进来后,沈惜便吩咐她去里屋收拾东西。   “把箱笼收拾后,一会儿咱们回家。”沈惜眼底满是笑意,语调轻快。   刘氏听罢,看向沈惜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之意。   原先沈惜在她的撺掇挑拨下,在侯府过得并不快活。数次回来后跟她哭诉,似乎更愿意躲开那些纷争。刘氏心中清楚,恐怕施压的不止她这一边,更有太夫人等人。   怎的沈惜今日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乔湛到底同她说了什么,让沈惜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恐怕这件事会让刘氏好奇一辈子了。   得知他们即将回侯府,兰香脸上的喜色自是溢于言表,她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的进去。   左右来时她们的东西便不多,她一人完全做的来,早些回去心里才踏实。   故此在刘氏还想着要怎么跟乔湛套近乎时,兰香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包袱,一副即刻能走的样子。   “你这孩子倒是手脚麻利,怪不得惜娘多疼你几分。”刘氏也被兰香的速度给惊到,干巴巴的夸了她一句。   既是如此,更多的寒暄客套也不需要了。   沈惜起身跟乔湛一起向刘氏道别。   脚踝上的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难受了。只是沈惜不愿意露出端倪来,怕惹得乔湛不快,便暗自忍耐着。   可实在是好疼!   到底这具身体曾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她算是大病初愈,身子到底还虚弱,只觉得连出门的短短几步路都走得分外艰难。   她咬着牙,强忍着去扶椅背的冲动。   出了屋子还有门槛、台阶、离垂花门外停着马车的地方还要走上好长一段路,沈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求别肿得太厉害,让她没法走路就成。   若是往日还能让兰香扶一把她,可兰香手中提着两个包袱,一脸雀跃的往外头走,当着刘氏母女的面,她没好意思开口。   她忍痛往前往走了一步,便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了。   竟是乔湛?   “难受就别硬撑。”他淡淡的说道。   沈惜抬眼看他,只见乔湛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由心中疑惑。旋即他的下一个动作吓了沈惜一跳,险些叫出声。   她整个人都腾空了,换种说法,乔湛竟把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那种。   沈惜白瓷般面庞上登时像喝醉了酒,全都红透了。   陡然失重的无措让沈惜不由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仿佛在无声的询问。   “方才惜娘崴了脚,走路不便。”乔湛神色平静的说了一句,算是对他此举的解释,随后便抱着沈惜往外走。   刘氏和柔娘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就连刘氏眼底都没忍住流露出一抹愕然来,更别说吃飞醋到快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柔娘。   看见二人的惊愕,沈惜心情却是好极了。   你们不是最怕我和永宁侯恩爱么?等会儿再秀一波给你们看。   乔湛却是不管她们心里作何想法,他稳稳的抱着沈惜,快步往外走。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提着包袱腾不出手的兰香。   侯爷和大奶奶这么快就和好,真是太好了!   她自然也瞥见了刘氏母女难看的脸色,尤其是大姑娘,啧啧,脸色都隐隐透着青白。   真痛快!   身高腿长的乔侯爷步子迈得也大,尽管怀中抱着一个沈惜,步伐丝毫不受影响。要送二人出去的刘氏母女只得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甚是辛苦。   “谢谢您。”沈惜不敢在乔湛怀中靠实了,小声的道。   乔湛从四人坐下喝茶时,便注意到沈惜的动作,恐怕那一下子真的让她崴伤了。   果然起来往外走时,她本来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可她还强撑着往外走。不知怎么的,他本来已经冷硬的心,突然软了一角。   听她道谢,乔湛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从后面的角度看,沈惜仰头同乔湛说话,倒像是故意咬耳朵、窃窃私语一般,柔娘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沈惜刚好看了个正着。   本来她跟乔湛没什么话可说,但为了气一气柔娘,她不介意没话找话。“侯爷,您累不累?”   乔湛只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脖颈处,隐约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   “我太重的话,您放我下来走一会儿?”尽管乔湛没理她,沈惜却并不气馁。看到柔娘脸色越来越青,她就说得越起劲儿。   “闭嘴。”乔湛本就声音低沉,沈惜靠在他的胸膛前,更有被“低音炮”轰炸的幸福感。“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原来沈惜为了往后看“观察敌情”,在乔湛怀中并没有那么老实,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精力,防止她从自己怀里滚下去。   “好的好的。”人在屋檐下,沈惜分外乖巧的闭了嘴,讨好的笑了笑。   虽然乔湛威胁了她,可沈惜分明感觉到,乔湛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还把她往怀里又靠了靠。   这样一来,沈惜的头终于踏实靠在了乔湛宽阔的胸膛前。   这怀抱太舒服,恍惚间她有了种错觉,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惶恐不安,悬着的那颗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踏实的归宿。   沈惜抬头仰望着乔湛。   乔侯爷实在生得好相貌,从上到下无死角的好看,怪不得柔娘一直惦记着他。   线条流畅的下颌,挺直的鼻梁,两道墨色的剑眉,漆黑深邃的眸子,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她不由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抱紧乔侯爷这条粗大腿,她还有很长的路走。   眼下她还是先抱紧乔侯爷的胳膊罢!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粗暴的糖~就问你们甜不甜~还不快交出你们手中的小花花 第13章 回府   沈惜本以为走到垂花门前的路很长,在乔湛的怀中,仿佛一晃神便走完了。   马车早已准备好。   看到车上的标识——沈惜在心底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打动了乔湛。   这是承恩伯府的马车,并不是永宁侯府的马车。说明乔湛过来时,还没有把她接回来的打算。   兰香先一步上了马车,随即她在车里掀起帘子,看乔湛把沈惜抱进了了马车里。   “夫人、大姑娘留步。”乔湛拱了拱手,道:“我和惜娘告辞了。”   刘氏笑着点点头,一旁的柔娘也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来。她便是恨出血来又能如何?乔湛竟还把沈惜那贱人抱在怀中,沈惜还有脸跟他有说有笑的——真是恬不知耻。   柔娘倒是忘了,人家是夫妻,纵然亲密些别人也只会说他们恩爱罢了。   沈惜也从车窗里露出脸来,跟刘氏母女告别。   “回去后切记要好生保养身体。”刘氏还能客客气气说着场面话,当真好“涵养”。   沈惜乖巧的应了一声。   令柔娘稍稍气顺的是,乔湛把沈惜送上马车后,并没有留在马车上,而是下车翻身上了马。   告别刘氏母女,车帘被放了下来,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   刘氏惯会做场面上的功夫,这马车布置的奢华舒适,柔软织物堆满在榻上,花梨木小几上放着热茶、食盒里的几色点心都是热着的。   “大奶奶,您跟侯爷和好啦?”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兰香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惜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虽然乔侯爷还没点头,只是她单方面的示好,单方面和好也是和好嘛!   “真是太好了!”兰香比沈惜还高兴,旋即她又殷殷的道:“回去后您就和侯爷好好的过日子,总能熬出来的。”   虽然不是什么醍醐灌顶的至理名言,沈惜却觉得心中暖暖的。   “大奶奶,折腾了这半日,您要不要吃些东西?”兰香打开食盒,看里头放着几样点心,先是倒了杯热茶给沈惜,等看清食盒里的东西后,不由皱了皱眉。   若是素点心倒也罢了,就着茶水还能用些。偏生都是些油腻腻的点心,大奶奶这些日子胃口都不好。   沈惜也看了出来,不在意的摆手道:“罢了,我不饿,用些茶水就好。”   她抿了两口茶,便放下了茶杯,轻轻的靠在了大迎枕上。   即便是乔湛把她一路抱到了马车上,她的脚踝处还是疼痛难忍。她把裙子撩开一点,褪下了一半的袜子,果然脚踝处已经肿成了馒头。   方才一直兴奋的兰香看到,这才恍然为何一路都是侯爷抱着大奶奶。   原来大奶奶崴伤了脚。   “大奶奶,您的脚怎么伤了?”兰香看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道:“眼下也没有冰能敷一下!”   沈惜笑着摆了摆手,安慰她道:“无妨,并不是很疼。等回侯府再取冰就好,只是看着厉害罢了。”   兰香只能看着干着急,她扶着沈惜在榻上靠好,沈惜疲惫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养神。   回到侯府并不是万事皆休,相反却比在承恩伯府更加艰难。   不喜她的长辈,还有“她”亲手帮乔湛抬的姨娘们——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那个爬床丫鬟红缨该怎么处置才能让乔湛满意。毕竟这件事是两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处理不妥当,她在永宁侯府将会永远受制于人,还会失去乔湛的信任。   好吧,虽然眼下乔湛一时对她难有改观,那么就从这件事下手好了。   红缨是乔三夫人送来给沈惜,让她好笼络乔湛的。   从这件事后,她和乔湛关系达到冰点,身边的丫鬟也全被处置了。别人倒也罢了,兰草是必须得要回来的。   沈惜揉了揉额角,苦笑一声。   回去便有一场恶仗要打。   马车外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想来已经到了玄武大街。可是沈惜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这些烦心事。   当她正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惜才想吩咐兰香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车帘外响起声音。“兰香姐。”   是乔湛身边长随的声音。   兰香看了沈惜一眼,得到沈惜的首肯后,她便到了车帘处,撩开了一条缝隙。   “兰香姐姐,这是水晶包和冰块。”文竹一面小声的说话,一面递上了两样东西。沈惜的目光不由飘出了车窗外,只见乔湛提住缰绳,身姿挺拔的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正往她这边看。   见沈惜探出了头,乔湛很快移开了目光。   车帘很快被放了下来,马车也再度平稳的行驶起来。   兰香一脸惊喜的回到了沈惜身边。   “大奶奶,您看!”兰香笑得见牙不见眼,“侯爷心里是有您的。这不特特给您买了水晶包,还有这些冰块,一定是给您冰敷用的!”   沈惜往小几上看去,心中微动。   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搪塞刘氏母女,没想到乔湛竟然记下来,还真的给她买来……   还有这冰块——兰香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包了几块碎冰放到了沈惜脚踝的肿胀处。   像是这种崴伤脚的情况,自然是越早冰敷越好。沈惜原先没少帮忙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对简单的医疗常识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方才为了赶回来没能立即敷上,这会儿用效果还是差了些,可难为乔湛还想着。   他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样不好接近。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过被人关心的滋味,哪怕乔湛此刻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感情,她仍是感动的。   尽管没什么胃口,沈惜还是用筷子夹起了一只晶莹剔透、玲珑可爱的水晶包,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真好。   ******   自从乔湛带着沈惜前脚离开,柔娘跟着刘氏回到正院后,就像发了疯一般,也不顾这还是在刘氏房中,随手一拂袖便把高几上的茶盏尽数给砸了。   “沈惜欺人太甚!”柔娘自觉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吃过这样苦头,她表情扭曲得,声音满是怨毒的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正经的永宁侯夫人,在咱们面前摆她侯夫人的款儿!”   刘氏今日同样感到甚是震惊,沈惜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可她不会像柔娘一样失去理智发疯。   “好了!”刘氏见柔娘发泄了一通后,仍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不由皱紧了眉头,低声训斥道:“柔娘,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女的风范!”   柔娘这才堪堪停下了手,只是脸上的愤愤之色并未消减半分。   “娘,女儿就是气不过!”柔娘红了眼圈,哽咽道:“沈惜她就是故意的!她装什么装啊!原来她快要死了竟是假的?是骗我们的吗?”   看到沈惜一身白底撒花衣裙,俏生生的站在乔湛身边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可能再无限期的等下去!   沈惜那福薄命短的,若是过两年再死,永宁侯夫人之位,可不就便宜了别人!   想到这儿,柔娘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也是刘氏最心塞的之处。   她才拍着胸脯跟承恩伯说得千好万好,这回一定能把女儿嫁到永宁侯府。谁知还不到一日,竟打了脸。   且柔娘这一回,恐怕是要另说亲事了。   “当初就该直接让沈惜死了!”柔娘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狠毒的目光,她咬牙切齿的道:“死人总被活人好摆布!”   刘氏叹息一声,劝道:“柔娘,娘何尝不想?可是若让沈惜在咱们伯府出了事,头一个阻拦你嫁过去的便是永宁侯府的太夫人!”   “别看她现在不待见沈惜,若是沈惜死了,趁机在咱们伯府闹事的也会是她!”刘氏冷笑一声,道:“她终究是继室填房,底气不足,总想着把娘家的女孩儿嫁给永宁侯。”   刘氏说到“继室填房”时,柔娘感觉自己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   如今她连屈尊做永宁侯继室填房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能不让她伤心欲绝。   “好孩子,娘劝你还是早些忘了乔湛。”刘氏到底是有些经历的,凡事比柔娘看得深、看得远,“咱们手里控制着沈惜,好处一样少不了。到时候你带着厚厚的嫁妆出阁,婆家定不敢小瞧你。”   柔娘哭着摇头。原本她笃定自己能嫁给乔湛,不想竟生出这样的变故。前些日子她有多期待,这会儿子她便有多绝望!   “娘,娘我不甘心!”柔娘抹着泪,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凭什么沈惜那种贱婢都能做侯夫人,我却嫁得不如她!”   刘氏心下默然。   即便柔娘是承恩伯府嫡长女,所嫁之人也高不过永宁侯去。   “好孩子,快别难受了。”刘氏把柔娘揽在怀里,百般的摩挲安慰着,柔娘的哭声这才渐渐小了些。   既是无计可施,柔娘见做侯夫人无望,心头这股子气便想找地方发泄出来。   “沈惜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太奇怪了!”柔娘恶狠狠的道:“到底是谁教了她?”   突然,柔娘猜到一种可能性。   她也不哭了,神色郁郁,冷笑道:“是了,我倒忘了她在府中还有帮手在。” 第14章 相帮   马车在永宁侯府停下时,沈惜让兰香把敷在脚踝上的冰移开,试着活动了一下。   “嘶——”沈惜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她缓了缓神,对上兰香满脸担心的神色,露出安抚的笑容来。“没多疼,还好。”   兰香看着沈惜发白的脸色,不由道:“大奶奶,奴婢背您下去?”   沈惜思量了片刻,便点了头。   她走路实在困难。虽说有些难为情,可她身边只带了兰香一个丫鬟,总不能让兰香回去再叫人,她在车上干等着算怎么回事?别让乔湛觉得,她又再矫情些有的没的。   况且她院中的丫鬟都已经被看管起来,一时找人不方便。这侯府中恐怕谁都想不到,乔湛又把她带了回来吧?   她心里清楚,在承恩伯府,乔湛绝对有做戏的成分在,毕竟当初刘氏母女有够恶心乔湛的。既是回了侯府,她和乔湛的关系难以那么融洽了吧!   兰香见她点头,把包袱放在一边,撩开帘子下了车。   不承想才掀开一角,却见到侯爷早已翻身下马,等在了一旁。   莫非——   “扶你主子下来。”乔湛神色淡然道。   兰香强忍着脸上的喜悦,用力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马车里的沈惜也能听清楚。   这下轮到沈惜睁圆了一双眼睛。   “大奶奶,奴婢扶您过去!”兰香开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承恩伯府时是在平地上,乔湛一下子便把她给抱了起来。可马车上,要怎么过去?马车旁又没有小杌子,难道要她跳下去?或是直接让他抱住?这需要沈惜弯下腰,为了保持稳定,还得双手环住乔湛的脖颈——仿佛投怀送抱似的。   这姿势委实有些暧昧了。   沈惜光想想就觉得面皮发烫,可乔湛已经张开了双臂,似是有些不耐的催促道:“过来。”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更知道这会儿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惜忙往前又蹭了两步,只听乔湛指挥道:“手伸过来。”   永宁侯府东面的垂花门前,不说众目睽睽之下,也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厮在,在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沈惜弯下身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虚虚的环住了乔湛的脖颈。   沈惜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即将跳出她喉咙似的。   “抱紧。”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乔湛冷硬的语气不由缓了缓。   先前那一次沈惜是被突然抱起来,又存了气柔娘的心,故此倒很放得开。等到这回有了准备,又是这样亲密暧昧的被乔湛抱起来,沈惜反而添了些难为情。   不过既然乔侯爷抬举,她只有感激的份儿,不会傻到拒绝不领情。   沈惜依言在乔湛身前调整好姿势,又一次被人公主抱回了一路。   永宁侯府比承恩伯府要大上一倍不止,到正院的路上,更是碰上了不少丫环仆妇,众人见了抱着沈惜回来的乔湛,皆是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沈惜努力当做视而不见。   乔侯爷果真是个靠谱的人,他既是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就不会让她在侯府中难堪。不过如果她像原主一样作死的话,恐怕很快又会走向僵局。   她不会犯糊涂的!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只要乔湛肯尊重她,她就能把日子过好。即使前路艰难,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一路上穿过回廊穿堂,沈惜没心思去留意府中的布置,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便觉得比承恩伯府更加的清贵大气,朗阔轩丽。   荣宁堂。   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沈惜记起这是永宁侯府的正院,她和乔湛成亲后便居住在此。   进了院门后,虽然花木繁茂、欣欣向荣,却觉得少了些人气,很是冷清。   乔湛抱着沈惜进了里屋,兰香则是提着包袱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她力气大跑得也快,竟丝毫不见气喘,还能先一步过去给乔湛打起帘子来。   要知道正房中除了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几乎已经空了。   乔湛不发一言的把沈惜放下,沈惜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   “谢谢您。”沈惜干巴巴的道谢,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乔湛微一颔首。   “我还有公务在身,你有什么只管找文竹。”乔湛并没多做停留,吩咐了一声便很快离开了。   沈惜忙应了一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敢指望着乔湛对她就此改观,可是她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她已经完全不同了。   兰香提着包袱进来,面上却还是喜气洋洋。   “大奶奶,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吃惊!”兰香跟在乔湛身后,看那些人惊掉下巴的样子,简直要笑出声来。有了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看谁还敢看轻大奶奶!   沈惜笑了笑。   乔湛尊重她、肯帮她自然是好事一件。   可她回到永宁侯府,可不是为了只当一尊漂亮的花瓶,继续任人摆布的。   首先要做点什么好呢?   “兰香,你说我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关了起来?”沈惜琢磨了片刻,问道。   说到这是,兰香眼中的光亮不由黯淡了几分。她想起了妹妹兰草。   “是。自从您落水后,侯爷勃然大怒,一直代为主持中馈的三夫人便趁势把您身边的丫鬟们都关了起来。”   乔三夫人。   红缨便是她送过来,塞给沈惜,还让沈惜帮她找机会把红缨送到乔湛床上。   原主真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乔三夫人这种要求。   沈惜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想办些事,只是苦于没有人手。   “咱们要先把兰草接回来才是。”沈惜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复杂。   不仅仅因为兰草会是个得力帮手,还因为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便是善待两个丫鬟。   兰香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从三夫人手里要人……谈何容易。   ******   乔湛从荣宁堂出来后,径直去了松涛院。   虽然已经答应了再给沈惜一次机会,毕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让他难以释怀。纵然他已经察觉她的变化来,可乔湛更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清醒。   “文竹,你让张、赵两位嬷嬷,还有腊梅冬梅两个,去一趟荣宁堂。”乔湛在书案前坐下,眼底闪过一抹自嘲。“若是再把她们送回来,便不用再去了。”   “再送些冰过去。”   在听清自家侯爷说了什么之后,文竹先是愣了一下,才答应着下去。   乔湛此时无心去看书案上的卷宗。   当年他娶沈惜进门时,无论当初是为了躲开太后的赐婚、继祖母的摆布,他都是想好好跟她过下去的。   尽管沈惜出身低微,在刘氏刻意的教导下,只粗通些琴棋书画,除了女红不错外,主持中馈管家自然是一窍不通。   没关系,乔湛不在乎。她不会可以慢慢学,他有耐心。是以乔湛找来原先母亲身边的旧人送到沈惜身边,能帮她尽快熟悉家中事务。   谁知才没送去几日,沈惜竟寻了她们的错处,把四人都送了回来。   乔湛大吃一惊,毕竟四人是他花了心思选的,行事妥帖。且他反复叮嘱过,沈惜同他夫妻一体,尊重沈惜要像尊重他一般。   后来乔湛才知道,原来是沈惜身边的陪嫁嬷嬷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而且当初他亲手交给沈惜的嫁妆册子也到了此人手中。   沈惜若是想动一针一线都要经过此人的同意。   乔湛气得脸色发青,对沈惜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样一次次,乔湛百般想帮她谋划,却被沈惜犯糊涂拒绝。她宁可相信刘氏母女,甚至去相信永宁侯太夫人、三夫人的话,也不肯跟他一条心。   乔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当初纵然是他被下了药,可沈惜也是受害者,若是沈惜拎不清,就当他那时瞎了眼,侯府里还不差供养她的银子。毕竟承恩伯府她是回不去了,离开侯府恐怕她也没有活路。   可沈惜从未领他的情。   短短一年,竟给他抬了三个姨娘,最后竟还纵容丫鬟爬床。乔湛忍无可忍,跟沈惜大吵一次。沈惜竟然还想不开去投湖,乔湛这才彻底寒了心。   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对沈惜死心了,再也不会关心她同情她护着她。   可今日的沈惜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完全脱胎换骨的感觉。   最后一次,不仅是他给沈惜的机会,也是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希望沈惜不要再一次让他失望。   ******   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人,沈惜总算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谛。   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全篇可能都是甜甜甜宠宠宠的节奏惹~ 第15章 要人   “如此你回去知会侯爷一声,说多谢侯爷惦念。”沈惜的脚尚且肿着,只能靠在软榻上。她隔着屏风对文竹道:“那我便把人留下了。”   文竹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张嬷嬷等人,他应了一声,便回去复命。   怪不得侯爷对夫人改了态度,夫人似乎真的有些很大的不同了。   “二位嬷嬷是府中旧人,往后便多仰仗二位了。”沈惜让兰香给二人端来了小杌子,客客气气的说道。   口中称谢坐下的张、赵二位嬷嬷,站在一旁的腊梅和冬梅,心中俱是极为诧异。   这和先前那个怯懦软弱的侯夫人比起来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若不是这一般无二的绝色姿容骗不了人,简直脱胎换骨一般。她们真没想过,侯夫人还有如此落落大方、从容自若的一天!   对于这四人的来历,沈惜自然也是有些印象的。当初乔湛把这四个人送来给她使,轻描淡写的说四人是侯府的旧人,在管家上能帮上她。   可沈惜偏偏听信了刘氏塞给她的冯嬷嬷的话,觉得四人是来监视她的,若是不一早把她们赶出去,沈惜便永远不可能在永宁侯府立足,永远被人看轻。   当初不知怎的,原主便是鬼迷心窍的听信了冯嬷嬷,只把承恩伯府作为她唯一的依靠,凡事言听计从。   结果自然是乔湛大失所望,心灰意冷。   当初兰香和兰草还曾背着人劝过她,这四人既是侯爷送来的,善待总是没错的。且几日的相处下来,二人发现她们行事极有章程,确实能帮上她。   可原主只说她能嫁给乔湛为妻而不是做妾做通房,全凭了承恩伯府的颜面。   倒不知刘氏是怎么给她洗脑成功的。   沈惜只觉得可笑,若是承恩伯府真有左右乔湛的本是,为什么嫁进来的是沈惜而不是嫡长女张柔娘?   偏生原主牢牢的记着刘氏的话,还奉若圭臬,乔湛怎么能不生气?   她手上正缺人,刘氏那些人她是不打算再用了,突然全换掉又不现实。为了兰草,先让她们回来,有这四人在,总能把她们慢慢的边缘化。   “客套的话我不再多说,眼下正有件事要请嬷嬷帮我办。”如今机会正好,趁着还没人对她有防备,容易成事。沈惜开门见山的道:“当初服侍在我身边的那些人,都被三夫人关了起来。现下我想把她们放出来,我不方便行动,还请嬷嬷帮我去知会一声。”   她的话音未落,分明看到两位嬷嬷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莫非留下她们只为了让原先那些人回来?过些日子再把她们给赶出去?   不过既是得过乔湛的吩咐,两人无论心中如何失望,也都面不改色的答应下来。   沈惜却是一眼便猜到她们心中所想。原主做过的那些事,她们定然是以她故态复萌了罢!   造成误会可就不好了。   “这件事要快。”沈惜弯了弯唇角,笑容中透出一抹狡黠之色。“我才回侯府,三夫人应该还没时间准备。那些本该被关起来此刻却不在的人,我就不要了。”   沈惜才说完,只见在场的人俱是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就说我于心不忍那些人被我牵连,要他们回来,三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两位嬷嬷很快的反应过来,不由眼中发亮。原来夫人是那个意思——   “是,奴婢们记下了。”两人立即便从小杌子上起身,恭敬的道:“定然不负您所托。”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腊梅和冬梅两人俱是极聪慧的,她们慢了一步,也知道了沈惜为何要这么做。   沈惜投湖这是大事,无论她就此死了或者被休弃,身边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那些被永宁侯府各房主子们塞进来的人,一定想办法另谋出路。   此时剩下的不过是承恩伯府的人和兰草罢了。   这正是除去太夫人、乔三夫人塞进来的探子的好时机。   腊梅和冬梅想通其中的关窍,看向沈惜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一抹钦佩之色。   夫人果然和离开的时候不同了!   难怪侯爷把夫人又带了回来,还把她们又送到了荣宁堂。   只希望夫人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大奶奶,要不要换一块冰?”兰香得知妹妹即将能回来,高兴之余,还没忘了沈惜脚踝上的伤。   腊梅和冬梅这才恍然为何文竹让她们来之前先去拿些冰,之前来人盛传她被侯爷抱了回来,竟是这个缘故。   两人忙上前帮忙。   腊梅抿嘴一笑,故作不经意道:“怪不得侯爷让奴婢们带着冰和消肿的药膏过来呢!”   乔湛竟然还惦记着她……沈惜任由三人在自己身前忙活,感觉心像是破了个大口子,暖流汩汩的涌入。   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   乔湛把沈惜从承恩伯府中带回来的消息飞快的传遍了侯府。   太夫人尚且能沉得住气,乔三夫人却是坐不住了。   “竟然又带了回来,咱们侯爷可真是痴情。”乔三夫人冷笑一声,“这才从真定回来,便巴巴的亲自去接。我怎么不知道沈惜竟有这般狐媚的本事?”   要知道绝色丫鬟她也不是没找过,就算容貌上比沈惜略差些,可毕竟沈惜这会儿病得没人样,怎么着都比沈惜看起来讨喜。   偏生乔湛从未上钩。   来给乔三夫人送信儿的人陪笑道:“可侯爷并没有在正院停留,又去了松涛院。想来侯爷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侯爷早上出门时连马车都没带,门口的马车还是承恩伯府的呢!”   乔三夫人摔了帕子,不悦道:“打量我不知道?乔湛一路把沈惜抱进了正院!”   “您也知道,大奶奶的身子骨不好。”身边的丫鬟绿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怕是这些日子在承恩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才求了侯爷过去。”   乔三夫人这才神色缓了缓。   沈惜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很是清楚。承恩伯夫人贼心不死,她自是明白。   “夫人,既是大奶奶回来了,那件事便也能办了。”心腹在一旁替她谋划。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正是。你去把红缨带回来,我这做婶母的,总得去看看生病的侄媳。”   绿云笑着答应去了,不过还没等她出了门口,便碰上了一个她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张嬷嬷”绿云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很快她笑盈盈的上前见礼。“您这是?”   张嬷嬷温和道:“奉大奶奶之命,来见三夫人。”   绿云的心猛地一跳。   在沈惜嫁进来时,看到乔湛把张嬷嬷、赵嬷嬷给了沈惜,乔三夫人可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好容易沈惜糊涂,把两人给乔湛送了回去,她才松了口气。   也是从那时开始,乔三夫人发现沈惜是个软弱性子好摆布的,从此捏住了她的命门。   她们怎么会奉沈惜之命过来?   人到了门前总不能赶回去,更何况三夫人要去看大奶奶,张嬷嬷还是要见的。   有三夫人交代的任务在身,绿云定了定神,打过招呼后很快便走了,自有小丫鬟去通禀。   “她怎么来了?”乔三夫人也在心里犯嘀咕,还是让张嬷嬷进来了。莫非是乔湛的主意?不过,张嬷嬷才开口,她便松了口气。   “大奶奶想让原先院中服侍的人都回去。”张嬷嬷道:“大奶奶说,为了她牵连那些人,她实在是难以心安。既是她无碍,便让她们回来。”   这倒很像是沈惜会说出来的话。   本来她还想找理由怎么把红缨给塞回去,这下倒有了现成的理由了。   乔三夫人做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笑容满面:“惜娘这孩子就是心善。她是湛哥儿媳妇,院里的事本就该她做主。我就让人把她们送回去。”   张嬷嬷还没说话,只听外头又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赵嬷嬷来了。   乔三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滞。   “奴婢见过三夫人。”赵嬷嬷进来后,不卑不亢的行礼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着的名册。“大奶奶说了,人要得急,即刻就让她们回去的。是以此刻没在的,便不用再回荣宁堂了。”   “奴婢已经去看过了,这是名单。”   赵嬷嬷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名单压根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哪些人,哪些人不在!原本以为沈惜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还惹得乔湛勃然大怒给送回了承恩伯府,跟沈惜面前是断没前途的。   是以不少曾把自己女儿、侄女等等塞到正院的人,纷纷求了情,去了别处。   乔三夫人在脑内飞快的过了一遍名单,能安插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竟全都不在!   “惜娘是这么说的?”乔三夫人有些不肯相信,沈惜竟想得这样周全。   赵嬷嬷点了点头。   乔三夫人不甘心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她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扶了丫鬟的手,起身道:“既是惜娘回来了,我这个做婶娘的自然要去瞧瞧。”   “三夫人,现下大奶奶身边没人服侍——”张嬷嬷“好心”提醒。   乔三夫人在沈惜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贴心长辈的模样,她特特的提了一回要求,乔三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最重要的是,乔三夫人很有把握,再见面之后,自己能把这些人再塞回沈惜身边,还让她心甘情愿接下。   “既是如此,便让她们都回去。”乔三夫人摆出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放人。   “我去看看惜娘。”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 第16章 小试   听了乔三夫人的话,张嬷嬷和赵嬷嬷面上不动声色的跟着去放人,心中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沈惜在侯府中这一年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两人更是担心她故态复萌,三言两语又会被三夫人说服。那她们在荣宁堂便也没什么意思了。   只希望她是彻底想通了才好!   相较于两人的忧心忡忡,乔三夫人心情则是不错。   就算沈惜回来又如何?总比娶个高门贵女省心罢?起码管家之权还被她牢牢的捏在手中,若是换了旁人,怎么都得交权给侯夫人才对。   路走到一半,乔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已经带着两个颜色俏丽的丫鬟过来。   “夫人,按照您的吩咐,先让莲花、翠叶去大奶奶身边服侍,旁的人过来还要费些功夫。”   原来这两个丫鬟分别是乔三夫人心腹的侄女、女儿,从关押的柴房放出来后,则是回了乔三夫人院中服侍。如今找起来也极为方便。   乔三夫人微微颔首,道:“其他人尽快安排。”   ******   “大奶奶,三夫人来了!还带着莲花、翠叶过来了!”兰香端着铜盆去打水投帕子,还没出门便瞧见乔三夫人一行人。   见她们过来,兰香连水也不去打了,飞奔回去通报。   在里屋的腊梅和冬梅二人听了,俱是眉梢一跳。   沈惜闻言抬眸,恰好把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说到底,她们还是对她没有信心罢!也难怪,之前那么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全是原主办的。   乔三夫人这是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既是这两个丫鬟没同两位嬷嬷一起来,恰恰说明她们是最早离开的那些人。   真当这荣宁堂是四处漏风的筛子呀?   “毛毛躁躁的,慌什么?”沈惜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斥责之意。“既是三婶母来了,自然该好生招待才是。”   如此淡定的沈惜却让兰香等人心里更加没底。   照理说,若是她想通了,神色也该愤怒怨恨才是。这闲适淡定的模样,还真让她们猜不出她的心思。   说话间三夫人一行已经进来,已经隐约听到院中的声音。   兰香咬了咬牙,要出门去迎着,沈惜却抬手制止了她。   “腊梅冬梅你们先去里头回避一下。”沈惜突然道:“没有我的吩咐别出来。”   两人虽然被沈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记着乔湛的话,还是痛快的照办了。   兰香心里更加没底了。   大奶奶,不会被三夫人给说服罢?   说话间乔三夫人已经走了进来,见荣宁堂正房里清清静静,哪里有侯府的气派,竟没什么人气,勾了勾唇,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可一路走进来,竟没人来迎,脸色便有些难看。   她记得沈惜最是尊敬她的,也该迎出来才是?再不济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大丫鬟,也该出来才对。   只是想到今日的事,她不好很摆长辈的款。   绿云眼疾手快的上前撩了帘子。   “惜娘,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人还没进去,问候声倒是先进去了。   沈惜稳稳当当的靠在榻上,闻言做了做样子,表现了一番她无力起身的挣扎,弱声弱气的道:“劳烦您惦记,侄媳好些了。”   乔三夫人进去见了沈惜,不由暗暗吃惊。   如今的沈惜虽然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光彩照人,却也恢复了往日的五六成美貌。薄被上露出的白底撒花衣裙倒是让她瞧起来更多了几分活泼俏丽。   和前些日子蜡黄着脸离开的那个沈惜,像是换了个人!   刘氏会有这么好心照顾她?   乔三夫人虽然对荣宁堂中没人出来迎她有些不满,可为了维持素日来她在沈惜面前慈爱长辈的形象,不好太过表露出来。   然而她还是故作漫不经心的道:“惜娘,不是婶母说你,你可是主子,这院中的规矩得好好立起来。婶母不会跟你计较规矩,可若是被外人瞧了,终归不像样子。”   沈惜轻声细语的道:“三婶母说的是。只是侄媳脚崴伤了,未能起身远迎。”   乔三夫人惯会做人的,忙关心一番,看沈惜确实伤了脚,又因为大病脸色终究有些苍白,这才稍稍气顺。莫非乔湛抱着沈惜进府,是因为这个?   “院中竟只有些粗使丫鬟婆子。”沈惜道:“实在是没个体统。”   她不信乔三夫人不知道她回府这件事,可竟还没安排丫鬟过来,是想看她的笑话吗?亦或是准备一批心腹给她送回来?   她不会给乔三夫人这个机会。   难道沈惜这是在指责她?   乔三夫人忽然有种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荒谬感。   “你放心,你院中的人我都让她们回来了。”乔三夫人惦记着自己的计划,好言安抚道:“放心罢,你身边不会再有你不喜欢的人。”   她面上一抹了然的笑容,显然她以为沈惜用张嬷嬷和赵嬷嬷只是实在没人的权宜之计。   躲在碧纱橱的腊梅和冬梅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乔三夫人分明是指张嬷嬷和赵嬷嬷罢!   沈惜微笑着道谢。   “还不快过去服侍你们主子。”乔三夫人让身后跟着的莲花、翠叶上前。   沈惜早已瞧见了两个人,面色却是登时冷淡下来。   “且慢。我怕是没这福气让她们服侍。”沈惜摆了摆手,脸色微沉。   乔三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嬷嬷和赵嬷嬷已经带着十数个丫鬟婆子进来。只见她们衣着都有些狼狈,想来沈惜离开这些日子,她们过得并不好。   沈惜根据自己的记忆检视了一番,落在最后那一个形容憔悴、和兰香有几分相似的,便是兰草了。   “大奶奶,您回来了!”打头的那位见了沈惜,先是暗暗吃惊,而后便哭天抹泪的道:“您可算是好了,我们日夜惦念着您呢!”   她可是听伯府中传来的消息,说是沈惜已经命不久矣,让她看管好手中的东西。以后嫁过来的可是大姑娘,要把原本属于沈惜的东西,完完整整的交给大姑娘。   冯嬷嬷忍不住睁大了眼,就算沈惜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却远非命不久矣的程度!   这一位怕就是刘氏安排在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拿着她的嫁妆册子,管着她的库房钥匙。   沈惜默默和记忆中的人对号入座,面上却终于露出些笑模样。   在一旁的乔三夫人急了,这比对太过明显,莫非沈惜铁了心不要那些人了?   “不知道你们大奶奶正在病中?闻不得异味儿?”乔三夫人不能任事态发展下去,出声斥责道:“一身脏乱也上前来服侍,侯府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还不赶紧下去!”   这就是在说承恩伯府没规矩了,毕竟一眼扫过去,里头竟没两个侯府的人。   打头的冯嬷嬷面上也不敢顶撞乔三夫人,且素日沈惜也是肯听她的话。   “且慢。”   出言阻拦的是沈惜。   还真把自己当个摆设了?连房中的丫鬟也得听她摆布?   乔三夫人闻言有些不悦,先前沈惜可是从未顶撞过她的,哪有她说完话后,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给她颜面。故此她皱着眉道:“惜娘,婶母也是为你好,还是让翠叶和莲花先服侍你——”   沈惜微微一笑,语气虽轻却十分坚定。“我不要那黑了心肝又背主不忠的人!”   她的话音未落,莲花翠叶两人忙跪地求饶,乔三夫人则是满脸愕然。   “惜娘,你可不能混说!”听沈惜的话不好,乔三夫人着急了。“她们两个听到你回来,便紧着回来服侍你,哪里背主不忠了?”   沈惜哪里还肯听她的摆布。“婶母,我知道您心善,可底下的人也不能这么纵着!您瞧瞧她们——”说着,她往看起来脏兮兮的那些人处看了一眼,道:“那才是被关起来后的样子,而这两位,分明是捡着高枝儿飞去了罢?”   “我那时正病着,侯爷虽然迁怒了丫鬟,却也是心疼我。”沈惜继续道:“怎么,她们觉得我要死了还是要被休弃了?竟先跑了?”   沈惜的话不好,莲花和翠叶慌了神。能不能进来服侍不重要,这大帽子扣下来,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症结在这儿!   张嬷嬷、赵嬷嬷就站在一旁,且赵嬷嬷手中就有名册,莲花、翠叶两个人在与不在,是做不得假。   “您方才可是答应过我,我身边不会再有我不喜欢的人。”沈惜见乔三夫人咬着牙犹豫不决,好心的提醒一声。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这套话恐怕是刘氏教的罢!刘氏定然猜出了自己已经把得力的人给放了出来,便想趁此机会清理沈惜身边的人,只留下承恩伯府的人——   真真盘算得好极了!   想到这儿,乔三夫人怨毒的目光,反而看向了冯嬷嬷。   冯嬷嬷不由身上起栗,可她也想到这或许是刘氏的安排,便挺起胸脯,并不退缩。若是能把永宁侯府的人清理掉,伯夫人也会记她大功一件。   沈惜对冯嬷嬷懂得主动背锅,表示十分高兴,看着她愈发和颜悦色。   乔三夫人知道这一时半会难以说服沈惜,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等她一离开,冯嬷嬷正想趁机去表忠心,才走到沈惜塌前两步,便被兰香拦了下来。   “这是什么味儿?”沈惜拿帕子掩住口鼻,一脸嫌弃的道:“别过来!”   冯嬷嬷也知道这大夏天里一群人被关在不通风的柴房中,身上味道肯定难闻。故此她讪讪的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   “赶紧出去收拾收拾。”沈惜摆了摆手。   她们赶紧答应着下去了,突然沈惜又出了声。   “兰草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来得及捉虫,有问题稍后会修改。例行求花花~ 第17章 交流   她的话音未落,不仅原本跟在最后的兰草愣了一下,那打头的冯嬷嬷更是极为诧异。   若是要留下人打听这些日子来侯府的情况,也该是留下她才是,为何要留下兰草?   沈惜今日能有这样一番话,定然是受了伯夫人的提点。若是这些日子夫人已经把沈惜给教“好”了,本该同她更亲近些才是。   想到这儿,冯嬷嬷有了些底气,涎着脸往前凑道:“大奶奶有事吩咐我就是了,兰草年纪小能知道什么事?做事毛毛躁躁的,还是奴婢留下来服侍您罢!”   见她这幅模样,沈惜皱了皱眉,给兰香使了个眼色。   兰香自跟在沈惜身边后,从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故此她扫了冯嬷嬷一眼,扬眉吐气的道:“大奶奶的话你都不听了?没听见大奶奶让你们出去么?”   被一个小丫头训斥,自觉自己甚有体面的冯嬷嬷不由涨红了面皮。   她还欲分辩,兰香不给她机会。“这一身的馊味儿,大奶奶怎么受得住?你这是想服侍大奶奶吗?我看竟是想恶心大奶奶!”   冯嬷嬷气得要命。   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莫非兰草身上的味道就好闻了?   冯嬷嬷仗着自己是刘氏给的管事嬷嬷,还不死心。   “兰香的话就是我的意思。”眼看她竟要跟兰香撕起来,沈惜淡淡开口道:“若是嬷嬷不想听我这儿的管教,我自会回了姑母,换个人来。会服侍又听话的人,伯府里可有不少。”   听了沈惜的话,冯嬷嬷立刻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在沈惜这儿当管事嬷嬷,妥妥的是个肥差。她的丈夫儿子女儿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若是被沈惜给送回去,换了别人来,她一家在伯府也不用混了。光是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且刘氏为了哄着沈惜乖乖听话,也不会让她有好结局。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冯嬷嬷连声认错,乖乖往外走。   连冯嬷嬷都被大奶奶给制住了,其余的人更是不敢尖刺,顿时鱼贯而出。   只剩下孤零零的站着的兰草。   只见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裙,依稀只能看到些浅绿色。兰草跟兰香生得又几分相似,虽然有些狼狈,却难掩俏丽的容貌。   兰香力大无比,倒不知同胞姐妹兰草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兰草摸不清大奶奶单单留下她的意图,且她身上一定也是一股子馊味儿,故此踟蹰着没敢上前。   “愣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瞧瞧。”沈惜见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大奶奶真美!她有多久没见到,大奶奶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兰香见自己一向机灵的妹妹竟发呆起来,忙下去一步拉她过来。“大奶奶叫你呢!”   “你受苦了。”沈惜招了招手,让兰草上前。连乔三夫人过来时她都没起身,兰草过来时,她却是坐了起来。沈惜拉着兰草的手,愧疚和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一年来,陪在原主身边的就是这两个人了。就连最后,原主最后的心愿之一就是善待她们。   兰草涨红了脸,摆了摆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腊梅、冬梅,都出来罢。”沈惜想起让她们避去碧纱橱的两人,忙开口叫人。   两人躲在后头把今日大奶奶的表现都听在耳中,见沈惜坚强自立起来,心中也是替她欢喜。还有一旁的张嬷嬷、赵嬷嬷,也在心中念佛。   若是大奶奶能就此明白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嬷嬷、赵嬷嬷,院中的事务便由二位总领了。”沈惜态度诚恳,也愿意承认原主之前所犯的错误。“先前是我糊涂,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张嬷嬷回道:“大奶奶折煞奴婢了,这本是奴婢们该做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便有劳二位。”到底是先世子夫人身边的旧人,沈惜自然是多几分尊重的。“往后在里屋服侍的人,要兰香兰草、腊梅冬梅就够了。”   她的话音未落,屋中的六人俱是心头一跳。   大奶奶这是要彻底剔除承恩伯府的安□□的人了吗?   “是。”六人齐齐应了一声。   至于承恩伯府的人……她还留着她们有用,暂时只将她们边缘化便是。   “给原先从承恩伯府同我陪嫁过来的人,把她们看紧了,不许她们进来服侍。”沈惜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忍笑道:“只说她们身上仍有异味儿就是了。”   众人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兰香,先带着你妹妹去梳洗一番罢。”沈惜吩咐道。   兰香点头,才要走时,忽然想起沈惜拖着还没忘脚上涂药膏,这会儿看起来仍不是很好。她忙道:“大奶奶,您还是先涂药膏罢!”   方才都忘了疼的沈惜,这会儿才感觉到痛感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涂罢。”沈惜看着腊梅拿上的药膏,只见一个青玉材质的小盒子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玉色膏体。   沈惜要到手中好奇的把玩着,味道还怪好闻的,像是香膏似的。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先进些,可论起享受来,还比不过古代。   看着沈惜孩子气的举动,张嬷嬷和赵嬷嬷都露出宽容的笑意来,到底年纪轻,还像个孩子似的。   原先承恩伯府的那些人还要安排,两人便告退离开,只剩下腊梅和冬梅在一旁服侍。   ******   当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时,便看到沈惜鼻尖凑近那盒消肿药膏前,细细嗅着的模样。   “见过侯爷!”还是腊梅和冬梅先发现乔湛进来了,忙出声提醒沈惜。   沈惜忙抬头,只见乔湛长身玉立的走了进来。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乔湛看起来神色都温和了些,没有在承恩伯府初见时的冷漠尖锐。   “侯爷!”见是他来,沈惜没敢再耍花样,规规矩矩从软榻上站起来。   乔湛的目光落在她仍旧红肿的脚踝上。   有功夫在这儿看药盒玩,都不知道先涂上药膏?   “老实坐着。”乔湛看她不顾伤处,强行“灵活”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身体先大脑一步扶住了沈惜。   沈惜面上飞起一抹红霞。   见乔湛神色不虞的盯着她的脚踝,沈惜怕乔湛以为她拖着是想要继续糟蹋的身体、装病什么的,被误会就不好了。   “侯爷,我没有故意拖着的意思。”沈惜语速飞快的解释道:“这不是三婶母过来,我想起之前的事心里有气,也不能被人挑剔出错处来,就先没用药膏……”   沈惜这看似语无伦次的话,乔湛却是听懂了。   意思便是沈惜懒得恭恭敬敬的应付乔三夫人,便故意让她看到崴伤的脚踝,示意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真的起不来。顺便能在太夫人面前递个话,便更好了。这样谁也别想挑剔她为什么回来后没去拜见长辈。   “您送来的药膏都是顶好的,这不是怕即刻就好了,反而让人觉得我失了礼节……”沈惜越说声音越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沈惜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乔湛,希望乔侯爷别误会她在作死就好。   看着她乖巧又讨好的模样,这是之前沈惜从来没有过的。乔湛的心蓦地一软,不自觉开口“那也是脚上的伤要紧。”   等到他的话说完,见沈惜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乔湛颇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腊梅和冬梅忍笑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动作迅速轻柔的帮她涂好药膏,便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中便只剩下了乔湛沈惜两个人。   “侯爷,我把身边的人重新安排了一下。”本着及时交流防止产生误会的原则,沈惜便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了乔湛。“三婶母那便塞过来的人肯定是不能要,还有承恩伯府的人,也不放她们近身服侍了。”   乔湛眉梢微挑,先前沈惜可从未表现出对承恩伯府的不满来。莫非真的开窍了不成?   要知道她眼下能依靠的只有这个男人,沈惜想到这儿,脸上笑容更灿烂了些。   她脸上的笑容恬淡自信,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乔湛沉默的听着,并没有发表意见。   等到沈惜口干舌燥的说完,乔湛才淡淡的道:“你是主母,这些事看着安排就好。”   乔侯爷这么说,应该还是满意的吧?   沈惜试图从乔侯爷沉静的面庞上多看出些情绪来,嗯,似乎没什么不满的微表情。   “若是有事,只管去让人去找文竹,他自会帮你安排。”两人成亲一年来,鲜少有这样和谐的时候,倒让乔湛有些不适应。   “多谢侯爷!”沈惜甚是乖巧的即刻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暗戳戳的加了一版乔侯爷的文案~不造小天使们发现木~ 第18章 将计   荣宁堂这边一派和谐,乔三夫人回了院子便开始发脾气,直面她怒火的对象便是莲花和翠叶。   “两个蠢笨的东西,这一年来连个人都没笼络住!”乔三夫人狠狠的瞪了二人一眼,厉声道:“指着鼻子把你们骂了出来,我都跟着丢脸!”   莲花和翠叶双膝一软,吓得要命,忙跪下求饶不迭。   “夫人饶命!”两人也是欲哭无泪,当初从柴房里出来也是乔三夫人首肯的。“先前大奶奶对奴婢们也是十分好的,不知怎么此时突然翻脸……”   乔三夫人心中也清楚,这也难以怪到两人身上。是她觉得沈惜此次不是被休弃就是一命呜呼,才没把戏做全套,留给有心人钻空子。   “这刘氏到底又给沈惜灌了什么迷魂汤!”乔三夫人狠狠的拍了下炕几,怒道:“竟懂得利用机会把咱们的人都给排挤出去!那荣宁堂岂不是成了承恩伯府的后院!”   乔三夫人怒不可遏是有缘故的。   毕竟在她眼里,荣宁堂是那样大一块肥肉,不能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就是吃亏。   更何况先前她铺垫了好些时候,总不能白费了吧?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生气,对刘氏也是恨之入骨。可无形中,她自己便把沈惜给摘了出去,毕竟她想不到这具躯壳中,已经换了个灵魂!   “夫、夫人——”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来通禀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绿云姐姐回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乌云密布的脸上才有稍稍转晴的趋势。   “让她进来!”   只见珠帘撩起后,绿云身后紧跟着一个窈窕的绯衣女子。   “见过夫人。”绿云和那人一起行礼。   正是引爆乔湛沈惜之间矛盾的红缨。   乔三夫人盯住她看了半晌,一副风流妖娆的身段,姣好年轻的面容,一身绯色的衣裙,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之色。   虽然不及沈惜盛时的颜色,却也有些过人之处。   “起来罢。”乔三夫人神色稍缓,只留下红缨,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你该知道,我为何让你回来。”   红缨点了点头。   “到了荣宁堂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乔三夫人淡淡的道。   红缨识趣的道:“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   此时沈惜万没想到,乔三夫人竟打着仍旧把红缨送回来的主意。原来乔三夫人还觉得红缨这么放着实在可惜了,且是因为沈惜没安排妥当,还敢去投湖,才引得乔湛怒火,此事同红缨倒没多大干系。   现下乔湛三个妾室,除了太夫人赏的一人外,余下两个都是沈惜给抬的,怎么到红缨就不成了?   如今想往荣宁堂再安插人,一时间恐怕是困难。若是能在乔湛枕边安插上自己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三夫人听罢,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   要赶快把人送回去才行。   ******   乔湛最终还是没留宿正院,却也没去姨娘处,仍旧回了松涛院。   兰草和兰香脸上自是有了几分失落,沈惜却是松了口气。虽说已经接受了穿越成□□这个设定,可若是让她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奶奶,侯爷给您请了御医诊脉调理身子,明日就过来的。”腊梅觉得如今沈惜变得不同了,未尝没有讨好侯爷的意思。可侯爷仍旧没有留下,她怕沈惜心中难过,不由劝道:“这些日子侯爷公务繁忙,原是心疼吵到了您歇息。”   沈惜知道她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却被众人误解为“强颜欢笑”更令人心疼,腊梅等人都想着要多给侯爷和大奶奶创造机会,让两人早些和好才是。   翌日一大早,沈惜便早早的起身。   昨日太夫人派人来看过她,沈惜便不经意让来人瞧见她脚上的伤,实在是走不动,不是她不去请安。   虽说已经回来了,她可不能躲懒,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想了半宿,沈惜已经略略排出了轻重缓急。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门前传来了通报声。   沈惜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荣宁堂中还有这些人要应付。   在她才回侯府时,怎么没见这些人的影子?在听到乔湛亲自把她抱回来、又特特来看了她一次,姨娘们这才姗姗来迟。   “不见。”沈惜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罢。”   想起原主的那些记忆,这三个妾没一个敬重她的。甚至因为乔湛恼了沈惜不肯踏足后院,她们竟敢在沈惜面前抱怨起来。   如今她还腾不出手来料理她们,眼下还有件要紧事——   “若是今日侯爷下衙,请侯爷过来一趟。”沈惜琢磨了片刻,道:“就是我有事想请教侯爷。”   见沈惜懂得主动向乔湛示好,一旁服侍沈惜更衣的兰香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腊梅笑着应了一声。大奶奶和侯爷这样商量着来,才有小夫妻过日子的模样呢。   沈惜猜出二人心中所想,笑了笑。   昨晚她特意让兰草值夜,问出了不少事情。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些嫁妆。   乔湛亲手把他准备嫁妆册子交给了原主,可还没等原主看完,刘氏便带人过来了。刘氏便以嫁妆太薄,还要给她再添些的名义,拿走了册子。   从此这嫁妆册子,便再没回到沈惜手中。   恐怕其中的许多东西,都被刘氏给拿走了罢?刘氏还想要害死她,让自己女儿上位,她才不会让刘氏母女继续把持她的嫁妆。   这又不是承恩伯府准备的,凭什么一直霸占着?   她非得一件件全都要回来不可。   这件事她自己很难做到,毕竟那些东西她都没见过,即便有册子也对不上。更何况,嫁妆册子没准儿被刘氏改成了什么样。这就需要求助乔湛,问他要册子和见过这些东西的人……   乔湛应该会乐意帮她的吧?   沈惜托腮默默的想着,虽然提到那些嫁妆,对于乔湛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大不了她卖萌撒泼打滚儿,总能打动乔湛。   虽然才见了几面,沈惜却觉得,表面上摆出一副不约的冷淡脸,他应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腊梅这就答应着要去,冬梅正帮沈惜把最后一根珠钗在发鬓上插好。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草飞快的跑回来,满脸焦急的道:“大奶奶,不好了!三夫人带着红缨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三夫人也太过分了,头一日沈惜才拖着病体回来,她便要往回塞人;这才第二日,她又要把那个爬床丫鬟送过来。   这是嫌她活得还不够糟心吗?   不过——沈惜眼珠一转,不是还有那三个不规矩的妾室么?两件事并一起解决也好。   “让姨娘们先回去,三夫人过来就把她请进来。”沈惜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腊梅你照旧去。”   她压根不信有这等热闹,三个姨娘肯回去不看。   腊梅忧心忡忡的走了,兰香兰草等人俱是脸色不太好看。   “手真巧。”沈惜还有兴致跟冬梅说笑,她看向梳妆镜里的人,乌黑的云鬓看似被随意的绾起,却有种说不出的别致来。她手里的首饰不多,却冬梅很好的利用起来。   冬梅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们实在没看出大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奶奶表现得太淡定了。   “扶我去软榻上罢。”沈惜抬了抬手。   有着脚崴伤的由头,她才懒得给乔三夫人面子。便是她不起身,乔三夫人也挑剔不出来。   她们这边才看看的布置好,兰草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   “惜娘,今日精神可好些了?”乔三夫人一进门,便关怀备至的问道。仿佛昨日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没发生过。   沈惜更乐得如此,她只是略略撑起身子,弱声弱气的道:“劳烦婶母您惦记,侄媳身子不争气,还未大好。”   还未大好就是不能给您见礼啦!   她愉快的想着,瞧见乔三夫人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虞,心情更好了。   “那该好好歇着才是。”乔三夫人压下那点子不愉快,耐着性子跟沈惜寒暄了几句。   红缨就跟在乔三夫人身后,沈惜却对她视而未见,只当做寻常丫鬟一般。   今日乔三夫人过来并不是关心沈惜的,她见话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惜娘,那件事说起来你也有错。”   沈惜适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诧异。   “虽说湛哥儿恼了你有他的不对。”乔三夫人语重心长的道:“若是你早些给湛哥儿纳了红缨,哪里还有这些事?你们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做长辈的看了也觉得不好。”   乔三夫人还真是心急,恐怕昨日的事让她有了危急感,明知道有些不妥,还是把红缨送了过来。   沈惜才不怕她。   “侄媳不是没跟侯爷提过。”沈惜在承恩伯府装柔弱的那些日子已经颇有斩获,她声音徐徐的道:“可您知道侯爷的性子,若是侯爷不愿意,侄媳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呀!”   “还引得侯爷厌恶了我!”说到伤心处,沈惜还拿了帕子抹眼泪。   乔三夫人看了着急。先前她喜欢沈惜软弱好摆布,可是这太软弱了也不能成事!   “惜娘,你是永宁侯嫡妻,可得拿出你主母的气势来!”乔三夫人趁机教育道:“你瞧瞧,这后院也忒没规矩了。你病着,后院的三个妾别说侍奉汤药了,连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红缨不一样。你帮了她,往后她定然会好好侍奉你,也能帮你辖制那三个人。”乔三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简直像是全心全意为沈惜思量一般。   凭着原主的记忆,后院那三个麻烦沈惜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她也太想不开了,还给自己再找一个麻烦?   “那就让她留下罢。”   沈惜仿佛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发迟了好久。一早就出门看牙医,拔了一颗智齿,满嘴血沫子味儿可一天都不允许漱口,/(ㄒoㄒ)/~~小天使们记得好好保护牙齿哇,看牙医最痛苦没有之一! 第19章 出手   乔三夫人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   一旁的兰香听了可就急了,好容易侯爷和大奶奶缓和了关系,大奶奶这么做不是让侯爷难堪么!   沈惜悄悄给兰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就对了。惜娘,说到底侯爷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让侯爷早些有后,这是你做主母的责任。”乔三夫人见自己已经说服了沈惜,不由顺嘴多说了几句。   乔三夫人管得可真宽,都想插手侄子房里的事了。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只乖巧的道:“婶母说的是。”   “你和湛哥儿成亲一年也没见有动静。”见沈惜知情识趣,乔三夫人谈性更浓。“哪怕是个妾生的,也都得管你叫一声母亲。”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真真打的算盘不错。   也难怪乔湛勃然大怒,这样被人摆布,甚至房中事都要插手——   “您说的是!”沈惜只做懵懂,细声细语的道“只是侯爷说了,子嗣还是嫡出的好!您看侯爷可不就是得了益。按理说在那嫡庶都有的家中,早就为爵位争得头破血流了,可咱们家两位叔叔都极其照顾侯爷,好生护着侯爷袭了爵。”   先永宁侯嫡妻生下乔湛之父,后头的继室、如今的太夫人又是只有嫡子嫡女。难道乔三夫人还能指责自己的婆婆吗?   事实是,俱是嫡子,乔三老爷才会动了心,真心想争爵位来着。   沈惜微微一笑,笑容中隐约有几分端庄从容。“这可不就是好处?”她隐约知道些关于永宁侯争夺爵位的秘辛,故意说出来恶心乔三夫人。   如果顺利承爵的不是乔湛,很可能落到乔三老爷身上。   乔三夫人曾经离侯夫人的位置很近,这侯府中的一切都会是三房的。可偏生没能成事,她还要想方设法从沈惜手中夺走权利,名不正言不顺。   提起这件事,乔三夫人就怄得慌。   果然乔三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显然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沈惜,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罢了罢了,我一片心为你,听不听都是你的事。”乔三夫人明显有些不悦。   沈惜只着不知,乖巧无辜的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她。   乔三夫人被寻了不痛快,总想要找回来。忽然她的目光落到沈惜的衣裳上,皱眉道:“惜娘,你怎么又穿这样颜色轻薄的衣裳?”   是了,就是乔三夫人总教她,说她已经是侯夫人了,要穿得端庄才压得住人,有气势。故意给她选些颜色深,十分老气的衣料。   原主的衣柜中,竟大多都是样式老、颜色重的衣裳,看了就沉闷,让人喜欢不起来。沈惜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是侯夫人,衣料贵重裁剪精良,有不代表着要老气。   她们这是故意让沈惜在乔湛面前不讨喜。   沈惜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她特意选了件藕荷色的褙子,大夏日的,合该走小清新路线。   “夏天凉快。”沈惜嘟囔了一句,神色顿时变得恹恹的。   乔三夫人不过是借题发挥,并不想真的跟沈惜生分了,免得又被刘氏钻空子。故此她三言两语很快也揭过,又当着沈惜的面要红缨好生服侍侯爷、大奶奶后,便离开了。   沈惜走路不方便,也不要再送她,仍旧在软榻的大迎枕上靠着。   红缨就站在一旁,表面看起来神色柔顺,眼中却未免闪过一抹急切。   “你过来。”沈惜神色悠闲,面上透出一抹慵懒之色,她仿佛漫不经心的道:“又不是头一回过来,拘束什么?”   红缨自以为沈惜听了乔三夫人的话,自己开脸抬姨娘有望,应了一声,便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步履轻快的走过来。   她细细的瞧了红缨一通。果然细皮嫩肉的,是个小美人儿。特别是水葱似的十指,哪里像是乔三夫人口中的老实丫鬟,倒像是精心培养出来的。   莫非乔三夫人也要向刘氏学习,走刘氏的老路?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自己注定不能让她们如愿了。   “生得真不错。”沈惜眼神温柔而怜惜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动。   兰香在一旁着急了,拼命给沈惜使眼色。   “我不是那不容人的人。”沈惜悠然的道:“只是有些人,想要踩着我往上爬,却是万万不能的。”   沈惜的声音不高,却是字字都敲在红缨心上。   大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分明好端端的答应了三夫人……   她慌忙跪在了地上,心里没底。如今乔三夫人不在此处,若是大奶奶发了狠,她能向哪里喊冤去?   “大奶奶,奴婢只想好好服侍您和侯爷,断没有二心!”识时务者为俊杰,红缨并非蠢笨之辈,该低头时自然低头。“三夫人再三嘱咐奴婢,奴婢不敢忘的!”   沈惜挑了挑眉,下巴微翘。“好生服侍?可我跟侯爷之间,已经因为你有了矛盾。莫非,你本意就是来挑拨侯爷同我的关系?”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红缨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上一回大奶奶投了湖还被送回了承恩伯府,回来后的大奶奶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想要爬侯爷的床,这就是你说的好生服侍?”沈惜微微一笑,眼底却是说不出的冷意。“还想有下三滥的手段——若是真的伤了侯爷的身子,你担待的起么?”   红缨想要哭着喊冤,沈惜给兰草和兰香使个眼色,让两人拿帕子堵住她的嘴。   “丢到廊庑下跪着,趁着这会儿子凉爽,让她好生清醒清醒。”沈惜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对了,端个炉子放在院子里。”   把这事交给力气大的兰香不成问题,兰香和兰草一左一右夹着挣扎不休的红缨,毫不费力的把她扔到了廊庑下。   “冬梅,帮我重新挑一套衣裳。”沈惜命她打开了衣柜,好容易才翻出了一套大红色遍地金镂百蝶穿花的衣裙。   虽然看起来有些热,可沈惜还是换下了身上这套她偏爱的小清新。   唯有大红色才能凸显她正室的地位,让后院的那些人也清醒清醒,到底谁才是主母。   冬梅闻弦知雅,手脚麻利的服侍她换了衣裳后,又帮她略施粉黛,整理好妆容。   “走罢。”沈惜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妩媚动人,却又隐隐含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冬梅已经看出了门道,欣然应允。大奶奶这是要出手料理这些痴心妄想之辈,在后院立威。   听到这边的动静,张嬷嬷和赵嬷嬷都赶了过来。   对上两人担忧的目光,沈惜灿然一笑。“两位嬷嬷放心,我自有章程。”   沈惜缓缓起身,仪态万方,端庄从容。   兰香和兰草此时也赶了回来,外头自有粗使婆子压着红缨。沈惜低声吩咐了冬梅去准备些东西,只见冬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却还是点了头,快步走了出去。   沈惜一是脚伤不方便,二是做戏要全套,毕竟姨娘里还有太夫人的人。兰香爽利的表示,她和兰草两个人用一把大圈椅,让沈惜安坐其中,她们合力抬出去便是了。   故此当正房前的帘子被打起来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身红衣如火灼眼的绝色美人。   虽然只说坐着,却丝毫没减少她的气势。   不单是跪在地上的红缨愣住了一时忘了挣扎,就连在抄手游廊上看热闹的三位姨娘,也是吃了一惊。   如今这光彩照人、气度从容的人,是一脸蜡黄病入膏肓离开的沈惜吗?   她脸上往日怯懦畏缩之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从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对这位扶不起的主母也该刮目相看吗?   三位姨娘心中俱有些不是滋味。   沈惜只当对远远站着的三个姨娘视而不见。本来今日就是要料理红缨,断绝乔三夫人的念头,敲打这三个姨娘只是顺带。   “想明白你的所犯的错了么?”沈惜示意旁边的婆子拿掉红缨口中的手帕,神色淡淡的问。“我并不是屈打成招的人,给你机会分辩分辩。”   红缨看着沈惜,想着她素日的脾性,决心还是搏上一搏。“回大奶奶的话,奴婢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想照着三夫人的吩咐,好生服侍您,为您分忧!”   这回她学乖了,并不敢提乔湛。   “帮我分忧?”沈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勾唇道:“爬了侯爷的床,是为了帮我分忧?真真是个好理由!”   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怎么一点儿颜面都不要呢?   “咱们侯府是重规矩的地方。”沈惜懒得跟她周旋,见冬梅已经拿着她需要的东西过来,沈惜嫣然一笑。   三个姨娘离得远看不真切,红缨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烙铁,和一堆看起来不甚精致的瓷器?   沈惜这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花花~今天送十个小红包,么么扎~ 第20章 立威   这灵感还是来自沈惜读过的唯一跟宅斗有关的文学著作,曾经在课堂上学过选章,她觉得喜欢,便从图书馆借来了书读。   红烙铁、磁瓦子,便是书中二奶奶用来拷问的法子。   虽说她没弄太明白具体是怎么操作,可照猫画虎的学一学还是可以的。   其实沈惜并没打算把红缨给毁了,毕竟真的把红缨弄伤弄残,三房更能借题发挥,她才不给三房这个机会。   “若是不说实话,便用这红烙铁烙你说谎的嘴。”沈惜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火炉和烙铁,笑容愈发柔和,像是娇妍的花朵徐徐绽放。“若是硬扛着不说,便跪在这碎瓷片上,好生想明白了。”   说着,沈惜便拿过一个看起来做工粗糙的茶壶,轻轻松手。   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瓷器顿时四分五裂,甚至有些许碎片溅到了红缨面前。   从未见过手段如此简单粗暴且狠辣的沈惜,红缨愣住了。   “大奶奶饶命!”红缨被吓到了,忙表忠心道:“奴婢不近身服侍!情愿做个洒扫的丫鬟,只做些粗活便是了!奴婢并没有非分之想!”   沈惜不禁摇了摇头。   这还是贼心不死啊,洒扫的丫鬟也能见到乔湛,怎的,她还想要徐徐图之?想当姨娘的春秋大梦,还没醒?   “大奶奶饶命啊!”红缨见沈惜不开口,心里愈发没底,只能磕头求饶。   张嬷嬷和赵嬷嬷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不用沈惜开口,便上前掌她嘴道:“一张嘴胡沁什么?阖府上下谁不知大奶奶是最善心的人,偏你说大奶奶要你的命?”   红缨被突如其来的几个耳光给打蒙了,两位嬷嬷下手又快又重,无论她怎么躲闪,巴掌总能准确落在她脸上。且在下手前,两位嬷嬷已经把布团塞到她嘴中。   她叫喊都是没声音的。   “好了,让她说说话,咱们这儿可不是一言堂。”沈惜让两位嬷嬷停手,笑盈盈的看着红缨道:“我是讲道理的人。”   两人收了手,站回到沈惜身边。   沈惜笑得愈发灿烂。   不提红缨作何感想,抄手游廊上的三个姨娘,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谁都没有想到,沈惜竟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情来。   原先那个如同面团般任人揉捏的沈惜,怎的如此性情大变?   本来抱着看热闹看好戏的三人,不由背脊发凉。   红缨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大声,生怕惹怒沈惜,真的把红烙铁拿上来,亦或是让她跪在碎瓷片上。   就在这几乎凝滞的气氛中,突然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侯爷来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身朝服还未换的乔湛,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他脸色不怎么好看,颇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姨娘们内心又起了看好戏的心思,这下子侯爷来了,看沈惜要怎么收场。这样喊打喊杀的,实在有失侯夫人的体统。   沈惜却并不慌张。她款款的从圈椅上起身,落落大方的给乔湛见了礼。   跪在地上的红缨自以为终于得了些希望。   纵然沈惜贵为主母,也断没有磋磨妾室、丫鬟的道理。且她这幅惨状,总该能引起侯爷的怜惜罢?当初侯爷觉出茶有问题,她已经把责任推给了沈惜,她在侯爷眼里,一定还是无辜的!   她不顾地面上已经被烈日烤得隐隐发烫,膝行过去,紧紧攥住了乔湛的官服下摆,还想要去抱乔湛的腿。   “奴婢知错了,求侯爷开恩,让大奶奶饶过奴婢一命!”红缨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梨花带雨的哭诉道:“大奶奶要拿热烙铁烙奴婢的嘴!还要奴婢跪在碎瓷片上!”   她倒是忘了,这会儿她的脸已经被打肿了,实在瞧不出平日的一半姿色。   这哪里是求饶,分明是告状。   沈惜面不改色,仍是微笑看着乔湛,神色淡定坦然。   “你怎么在这儿?”乔湛不耐的扫了红缨一眼,退后一步,抽出了朝服的下摆甩开了她。随后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红缨,直接望着沈惜语气平和的问道:“怎么回事?”   见到乔湛此举,沈惜满意的在心中暗暗点头,乔侯爷的大腿是谁都能抱的吗?   “回侯爷的话,有个丫鬟不懂事,妾身让她长点教训。”沈惜说着,目光往姨娘们的“藏身处”淡淡扫了一眼,嫣然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妾身身为主母,先前疏忽了,如今正该把规矩立起来。”   说罢,她“谦虚”的笑了笑,补充道:“这是妾身该做的。”   姨娘们这才反应过来,莫非沈惜这是杀鸡儆猴?故意做给她们看的?沈惜会有这样的心机吗?   不过,这一切能否成事,还得看乔湛的态度。   “恩。”乔湛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院中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反应,就连沈惜心底也有些发虚。她要立威,还真得需要乔湛的支持不可。   “你看着办。”乔湛似乎没把眼前的事放在心上,也没把地上的碎瓷片和烙铁火炉放在眼里,他神色如常对身后的文竹道:“你在这儿听候大奶奶的吩咐。”   红缨、包括不远处的三位姨娘,心中俱是咯噔一声。   张赵嬷嬷、兰草等人面上则是欢喜一片,红缨非但没有离间侯爷和大奶奶的感情,竟还让大奶奶得到了侯爷的认可!   她们倒要感谢乔三夫人,把红缨给送上门来。   后院的事由女主人做主,乔湛不过问便是对她极大的尊重。   对于乔湛的支持,沈惜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她面上却不露半分,动作优雅的行礼后,目送乔湛进了正房的门。   快刀斩乱麻,赶紧料理清楚才是正事。   沈惜心中有底,等到乔湛走后,从从容容的在大圈椅上重新坐下。   红缨已经面如死灰。   “怎么着,这下想明白了?”沈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眼底的笑意全都不见了。“我要拿红烙铁烙你的嘴?让你跪碎瓷片?”   “红缨姑娘小小的年纪,记性怎么就差成这样?”沈惜看似遗憾的摇了摇头,“你这是打算说假话?还是扛着一字都不肯说?”   红缨吓得瑟瑟发抖,求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彻底把大奶奶给得罪透了。   “文竹,素日你都是你跟着侯爷出门,也有些见识。”沈惜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文竹,她放缓了声音道:“满嘴胡言还要硬抗的人,都是怎么个拷问法?”   文竹自幼便服侍在乔湛身边,知道侯爷本就是想和大奶奶好好过的,只是大奶奶原先行事糊涂,才生分起来。如今大奶奶回转过来,侯爷的态度自然是支持的。   “回大奶奶的话,小的不才,却也跟侯爷见识过锦衣卫拷问人的法子。”文竹恭恭敬敬的道:“若是有需要拷问的人,您只管交给小的,别脏了您的手。”   文竹的话音未落,红缨更是吓得几乎昏过去。   她断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不敢再想留在这儿做妾做丫鬟的,凡事保命要紧。   “大奶奶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敢了!”红缨膝行几步,上前就要抓住沈惜的裙摆。“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知错了!”   沈惜谅红缨也不敢把乔三夫人攀扯出来,否则她就真的是死路一条。   正好沈惜也没想跟乔三夫人闹僵,若是真的闹出人命来,乔三夫人倒乐得抓住长房的把柄去做些什么。还有至今都不动声色的太夫人——谁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解决了红缨,敲打了三个姨娘,还能灭一灭乔三夫人的嚣张气焰,足够了。   不如把红缨扔到哪个庄子上,若是乔三夫人来求她放人,可是要谢她这人情的。   “文竹,你把——”沈惜才侧过头,只见红缨像是下定决心般,捡起一块碎瓷片往自己脸上划去。   沈惜不由皱了眉。   “大奶奶,奴婢断没有非分之想!”红缨扔了瓷片,仍旧磕头。   一旁的赵嬷嬷见沈惜没说话,以为她害怕了,便在她耳边轻声道:“您放心,一点小口子不碍事的,涂些药膏连道疤都不会留。”   沈惜冷笑一声,果然是个不俗的,竟还懂得威胁人了?   “文竹,把人送到庄子上,永远不许她回来。”   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忙上前一步反剪住红缨,往她嘴里塞了布团。文竹应诺一声,便带着人出去了。   “请姨娘们过来!”沈惜远远的看到几人想溜,便出了声。   兰香快步上前,拦住了她们。只要大奶奶一声令下,她便是扛也要把三人给扛过去。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她们还能有不从的余地。现下乔湛就在正房中,她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苏姨娘是太夫人赏的,相貌虽然不大出挑,却是看起来一团和气,十分纯良温顺。   程姨娘和翠姨娘都是原主替乔湛抬的,翠姨娘生得妖妖娆娆,五官姣好,透着一股子媚气;程姨娘则是一副温婉模样,似水般温柔可人,颇通些琴棋书画,是个才女。   “大奶奶病着那几日,奴婢三人日夜为您祈福,只盼您能大安。”三人上前行礼后,程姨娘柔柔的笑着开口道“如今您大安了,佛祖怜惜奴婢们心诚,护佑着您安康。”   这是搪塞为何她病重不见她们人影子的理由吗?   “哦?”沈惜挑了挑眉,凉凉道“若没有你们为我祈福,我早就一命呜呼了?”不等程姨娘白着脸分辨,沈惜似笑非笑道“幸好你们还算规矩,并不想害死我。”   这样的话无人敢接,三人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今日不用你们在这里伺候。”沈惜宽怀大度的道“明日再过。”   苏姨娘和程姨娘还好,翠姨娘却没忍住眼底的诧异。沈惜竟然要她们立规矩?   “怎么,觉得服侍我折煞你了?”沈惜眼角的余光在翠姨娘身上打了个转儿,话说起来不留一点情面。   “奴婢不敢。”翠姨娘对上沈惜慵懒却透着锐利的眼神,忙低下头告饶道“能服侍您,是奴婢最大的福分。”   沈惜满意的勾唇笑了笑,“我和侯爷还有事。”她施施然从椅子上起身,“都回罢。”   三人这次都学乖了,低垂着头恭顺的应了一声。侯爷在她还敢不让她们进去请安,随便就打发走了,难道就不怕侯爷说她不贤良?窃喜的心思还没上来,方才乔湛对沈惜的支持让三人心中一震。   似乎这次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 第21章 求助   等到兰草和兰香扶着沈惜进来时,乔湛正负手立着,神色淡然的望着窗外。   沈惜看着长身玉立的乔侯爷,心中不由暗暗感叹,怪不得红缨上杆子非要巴着乔湛,这颜值真没得说。她发现乔湛的侧颜简直逆天,下颌线条流畅,却不是那种过分瘦削,会显得阴柔或刻薄。   尤其是这人还特别靠谱和给力,沈惜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忽然她又有了几分忐忑。乔湛是习武之人,想来方才外头的一举一动,他俱是收入眼底听入耳中,只希望自己没有让他失望。   “侯爷。”沈惜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再配上这大红色的衣裙,竟然让乔湛眼前一亮。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沈惜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坐罢。”乔湛盯着沈惜看了片刻,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想起她脚上不可能消肿这么快,不由皱起眉,低声的嗓音颇有些斥责的意味“伤了就好好养着,不要到处乱跑。”   纵然乔侯爷的态度瞧起来有些冷淡,沈惜却并不以为意。即便他表达的有些问题,沈惜却能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故此沈惜明明被数落了两句,还是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圆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   乔湛已经冷硬失望的心,不知不觉间被软化了一角。   从承恩伯府回来后,沈惜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更灵动活泼,更善解人意,让人忍不住去想要呵护她——   打住。   乔湛神色微冷,先前也正是沈惜做的那些糊涂事他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乔湛的神色变得复杂。   “侯爷您也坐。”沈惜装作没看出乔湛的神情变化,脸上的笑容不改。“我有事请教您。”   明明当着众人的面,沈惜左一个“妾身”右一个“妾身”说得又恭敬又顺口,单独面对他时,却是放松了许多。   可乔湛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抗拒沈惜这种近乎亲昵的态度。   乔湛依言坐下,陈设着宝蓝色锦缎引枕的罗汉床上,中间摆了黑漆嵌螺钿小几,两人分坐在两旁,如同寻常夫妻闲话家常一般。   腊梅识趣的端上了热茶便退了下去。   “侯爷,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能求助您。”沈惜双眸灿若星辰,唇畔含笑,侧过身讨好的望着他。   面对沈惜难得的娇憨之态,乔湛没什么抵抗力,只是微微颔首。两人离得更近了些,乔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鼻尖隐隐冒汗,想来是在外头晒的。他的声音略低,如同醇厚的美酒一般。“擦擦。”   直到一方素净的帕子递到沈惜跟前,沈惜盯着握着帕子的修长手指,还在愣神。   帕子是给她擦汗的?   沈惜猛地回过神来,这帕子一看便是乔侯爷的东西,沈惜不敢拂了他的好意,便往脸颊覆了上去。   片刻移下来后,素色的帕子上,竟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竟然被晒到脱妆?这就很尴尬了。   沈惜手疾眼快把帕子折了折,塞到自己的袖子里,掩饰的笑了声,道:“我洗干净再还给您!”   以乔湛的视力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想到自己方才竟然递了帕子给沈惜。故此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难得的见了尴尬之意。   “你有什么事,说罢。”乔侯爷话题转得比墙角还要直。   “是嫁妆的事。”沈惜的话音未落,敏锐的发现乔湛眼底立刻便染上了一丝阴霾。   只是他面上向来表情不多,故此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我知道,那些嫁妆是您费心为我准备的。您既不想让我看承恩伯府的脸色,又不愿让永宁侯府的人瞧低了我。”沈惜苦笑一声,道:“只是先前我不争气,竟然把这些东西拱手让人,实在辜负您一片苦心!”   乔湛断没想到,沈惜还能有明白的一天。   纵然乔湛想到嫁妆的事心头冒火,见她惴惴不安陪着小心的模样,他的火气奇迹般的被熄灭了。   “妾身当时糊涂,竟信了承恩伯夫人的话。”沈惜决心先把错都认完,才好再提要求。“让她的人把持着嫁妆册子,掌管着库房钥匙,简直是让猪油蒙了心。”   乔湛眼底渐渐浮出讶异的神色。   先前沈惜既没留下他三婶的人,又把刘氏的人排除在外,反而重用他送给她的人,便足以让他侧目。而今日沈惜处理红缨的事,更让乔湛刮目相看。   再来之前,腊梅告诉了他这两日荣宁堂发生的事,沈惜竟也懂得用些借力打力的手段。大病一场后,真的让她彻底醒悟了?   “先前您给我的东西,是我无能没守住。”沈惜眸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郑重之色。她沉声道:“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请您相信我!”   乔湛凝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底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甚至她能看出,乔湛瞳孔中映射着自己的不安。沈惜闷得有些胸口发疼,她不知道,该如何赢得他的信任——每次都只有干巴巴的话。   就在沈惜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唐突直白又没有说服力时,乔湛淡淡的开口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直到这时,沈惜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怕您见笑,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完整的嫁妆册子。”沈惜也不确定原主到底有没有看过,可是从她脑海残存的记忆中,却是找不到与此有关的。她面颊泛红,颇为难为情道:“既然这嫁妆是侯爷命人准备的,您手中应该还有记录罢?”   乔湛看着沈惜,没做声。   他手中自然还有一套册子,只是先前沈惜曾被刘氏撺掇着,在自己面前说过他不信任她这样愚蠢又伤人的话。若是自己给了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信任她,当初才又留下一套?   “我知道我是蠢了点,笨了点。”沈惜抬眸,小声道:“以后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见沈惜翻来覆去都是自顾自的承认错误,那可怜兮兮的惨劲儿着实让人瞧了不忍。看到她无意识的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绞紧,乔湛不由在心中反思。   自己是不是把她逼太紧了?   故此他放缓了语气说道:“改日我让人拿给你便是了。”   沈惜黯淡的眸子登时被点亮,她高兴的答应一声,千恩万谢的应了。   “还有件事——”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挑眉,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她身上。   其实她不想这么麻烦乔湛,倒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可说一半藏一半,她又不懂,到时候她自己搞得一团糟,还不如现下就求助。   “就是还请侯爷把当时筹备嫁妆的人指给我用几日。”沈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讨好的眨巴着眼睛,“有些东西我没见过,万一弄错了就不好了。”   就好像册子上写了“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若是刘氏糊弄她,货不对版的拿了件类似的东西过来,她也认不出来不是?   好罢,她得承认,大多数东西她都很难对上号。   听沈惜说完,乔湛的眸光微闪,却也欣然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学得聪明了总是件好事。   “过两日我便让人把东西送来。”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沈惜千恩万谢的就要把乔湛给送出了门。   “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别乱跑了。”乔湛还是没忍住,道:“要什么做什么只管吩咐下面人去做。”   沈惜眨了眨眼。   这算是乔侯爷对她表示关心了罢?   ******   果然下午有御医过府给沈惜诊脉。   沈惜这半日听了乔湛的话,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没动,换回了她的小清新衣裙,让兰香帮她涂好了药膏,托着腮琢磨事。   乔湛也抽了时间过来,等到御医诊完脉,便陪着他出去叙话。   纵然这具身子因为伤寒还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原本沈惜就是心病更重,且她一心求死。如今注入新的灵魂,去了心病,她的病便好了大半。   “给夫人开了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理便是,夫人身子已无大碍。”乔湛请过来的御医同他有交情,对永宁侯府的事也略知一二。   当初沈惜投湖被救上来后,便是他给瞧的。   如今他也看着沈惜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来,却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乔湛又仔细的问了该注意的事项,拿了方子,便命人送上表礼,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回来的路上,乔湛直接去了松涛院。   他确实有事要忙,并不是刻意为了要躲沈惜。至于沈惜会不会多想,乔湛心里也没底。   乔湛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关注起沈惜的感受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整章的糖对不对?让我看到你们的花花~ 第22章 看破   不出沈惜意料,红缨的事让乔三夫人简直气了个倒仰。   虽说事情发生在荣宁堂,里头没有乔三夫人的探子,可毕竟闹得动静不小,后又有文竹出面把人给送到了庄子上。这一路出府,碰上的人想来不少。   且红缨的模样实在有些凄惨。   先是在地上跪着,她又被张嬷嬷扇了耳光,见乔侯爷过来还跪着爬着去抱人家大腿,最后又发了狠,把自己的脸给划破了。她出现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便是万分的狼狈不堪。   经过众人的口口相传,说的愈发离谱。   有人说红缨还想着要爬床,惹怒了沈惜,沈惜便命人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发配到庄子上永远都不能回来。   还有人说红缨惹怒的人是乔湛,毕竟出面的可是文竹,从来只听乔湛一人的话。   也难怪越说越难听,毕竟红缨衣衫不整的样子,倒也很像想要自荐枕席的,只不过时候不对。   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她才把人送到了荣宁堂,还没等红缨有所施展,沈惜便喊打喊杀的把人送了出去,岂不是在下她的面子?明明她临走之前,沈惜答应的千好万好——   若是这事没有牵扯到乔湛,乔三夫人一早就杀到荣宁堂去了,非得逼着沈惜给她给说法不成。可毕竟当时乔湛也在——乔三夫人心里直打突突,万一真是乔湛的意思呢?   后来又听到乔湛给沈惜请了宫中的御医来诊脉,又是亲自把御医送出门。纵然他最终还是回了松涛院,乔三夫人仍是提了些小心。   她好歹咽下了这口气,没有立刻便过去。   便是要好生说道这件事,也该把沈惜叫过来好生训斥一通才是。没道理她做长辈的三天两头的跑,倒像是她给沈惜献殷勤似的——   忽然,乔三夫人眼珠一转,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梳洗。   “我要去给太夫人请安。”乔三夫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太夫人从始至终都不喜欢沈惜,这些事她还可得好生同太夫人说道说道才是。若是太夫人能亲自出面——要比她出面要强上许多。   她作为三婶,贸然插手侄子房中的事不好。可太夫人好歹占了乔湛祖母的名义,正八经的是乔湛的长辈。   说到底,太夫人可是乔三老爷的亲娘,总是要帮着她们这一房的。那些沈惜没留下的下人中,未尝没有太夫人的人。若是她善加利用——乔三夫人唇边浮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太夫人的手段可够沈惜受的。   等到收拾妥当后,乔三夫人便只带了个贴身丫鬟就去了太夫人的院中。   太夫人正在小佛堂念经。   在她礼佛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乔三夫人再着急,也只得先去了堂屋候着。   “太夫人,三夫人等您好一会儿了。”太夫人身边的心腹陈嬷嬷见太夫人从蒲团上起身,上前低声道。   太夫人微微颔首,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悦之色。老三媳妇竟还这样不稳重。   “娘,媳妇今日真真是被沈惜给气着了,您给评评理!”乔三夫人没看出太夫人脸色不好,自以为有理。等到让身边服侍的小丫鬟下去后,乔三夫人急急的道:“她太过分了!”   说着,三夫人便把昨日沈惜拒了那些下人、今日把又把红缨给扔出来的事,如数告诉了太夫人。   她百般添油加醋还不解恨,咬牙切齿道:“真真不知刘氏又教了她些什么,沈惜竟变得如此!”话音未落,她觑了一眼太夫人的脸色,意有所指“莫非刘氏还想着把咱们永宁侯府变成她们承恩伯府的后院不成?”   “好了。”太夫人见乔三夫人越说越不像样,出言打断了她。太夫人看着乔三夫人急不可耐的眼神,神色淡淡的道:“你欲如何?”   乔三夫人心中所想她早就一清二楚,看在她素日主持中馈操劳,又为乔三老爷生儿育女的份上,太夫人懒得跟她计较。纵然她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太夫人也都忍了。   可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她不惹出大事的前提下。   “依媳妇看,不若把那沈惜叫过来,就在您这儿问话!”乔三夫人飞快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她见太夫人的眼神看过来,忙解释道:“谁不知道沈惜在府中最是敬畏您的,若是您来问话,她一定不敢胡说!”   太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乔三夫人。   “娘,媳妇怀疑沈惜就是在装病!”乔三夫人被看的有些心虚,低声道:“为何教训红缨就精神十足,可给您请安却都不来?”   见她如此,太夫人不免更添了几分失望。   乔三夫人借力打力的手段还差了些。   “你亲眼见沈惜发落红缨了?”太夫人收回了目光,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静无波的道:“沈惜才回府,你就急不可耐的往荣宁堂塞人——”   “便是沈惜容了,湛哥儿能容下她?”   听了太夫人的话,乔三夫人顿时心头咯噔一声。   “沈惜既是能打动湛哥儿,让湛哥儿重新带她回府,必然她如今有些不同之处。”到底是儿子的正妻,太夫人还是存了些提点的意思。“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无论如今沈惜的这些改变是不是刘氏教的,她们都该引起警惕才是。   今日荣宁堂的事,连太夫人都不甚清楚。   纵然她在乔湛身边放了人,可人是沈惜领回去的,乔湛心中不满又能如何。可当初她赌乔湛会给沈惜这个嫡妻体面,果然成了。   不过到了荣宁堂,乔湛虽是勉强答应了,却把苏姨娘身边服侍的人全换了。苏姨娘孤掌难鸣,难以往外头递消息。   她有苏姨娘的把柄捏在手中,一时也还没到用上苏姨娘的地方,故此暂且按兵不动。   “是。”乔三夫人忙答应一声。   “还有你说要把沈惜叫过来——”太夫人似笑非笑的斜了斜嘴角,“莫非府里来御医一事,你不知道?”   乔三夫人还真想强行说不知道,可对上太夫人的眼神,唬了一跳,忙点了点头。   “既是沈惜病着,我还非要她大老远往我这会儿跑一趟?”太夫人的目光似乎顿时变得凌厉,她对乔三夫人的态度不似先前温和。“莫非我要落下苛待嫡长孙媳妇的名声不成?”   见自己的小心思早被太夫人看破,乔三夫人臊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太夫人的目光中不由透出几分失望。   ******   沈惜正依乔湛所言乖乖的休养,忽然听到外头兰草的通传声,说四位姑娘过来看她了。   永宁侯府中现有六个姑娘,长房嫡女,乔湛的亲妹妹乔漪,三房有两个嫡女一个庶女,四房有两位嫡女跟着乔四夫人去外祖家侍疾,现下没在。   今日来的便是三房的三个姑娘,乔涵、乔沁、乔滟,还有乔漪。   等到几人进来时,沈惜一眼便看到走在最后的小姑娘,乔湛的亲妹妹乔漪。   想要攻略乔湛,拿下他的亲妹妹是必须的。在沈惜的印象中,乔涵还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只是有些不得其法。且小姑娘幼时便没了爹娘,看起来着实可怜。原本乔湛娶了沈惜后,是希望乔湛把乔漪接过来照顾的。   偏偏沈惜扶不起来,耳根子软被刘氏和乔三夫人摆布,乔湛唯恐妹妹跟着她反而会移了性子,倒不如在太夫人那儿跟姐妹们在一处,太夫人若是顾忌着自己的亲孙女,反而对乔漪要更好些。   乔涵和乔沁是三房嫡女,素日被乔三夫人教导着要好生笼络着沈惜,往后沈惜的东西,便少不了她们的。果然她们也确实从沈惜这儿撬走了些好东西,幸好沈惜手头的东西有限,能给的也不多。   故此乔涵和乔沁见了沈惜,异常热情的上前挽住她的手,亲昵的叫她“大嫂”。   “大嫂,你病了这些日子,我们可是担心极了!”乔涵年纪最小,她抢占了沈惜身边最好的位置,毫不见外的坐下。“我和姐姐跟着祖母礼佛时,都在为您祈福呢!如今你好了,可见就像祖母所说,只要心诚,佛祖定然是能听到的!”   这简直是同程姨娘一个套路。她病着的时候人影子不见一个,如今她好了,个个都各怀心思的凑了上来。   “是啊,大嫂。”乔沁也坐在她身边,满脸关心的神色看起来特别“情真意切”。   沈惜觉得好笑,却并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嫂,你回承恩伯府后,柔娘有没有为难你?”乔沁见沈惜瞧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气色好多了,可还是如先前一般温和绵软。“你对柔娘那么好,偏生柔娘不领情,总是刁难你——”   是了,这两位姑娘平日里可没少挑拨关系。毕竟乔三夫人的目的,是挑拨沈惜跟承恩伯府生分。沈惜突然同情起原主来,日子过得真心不容易。   “还不是柔娘觉得大嫂抢了大哥!抢了她的侯夫人位置!”乔涵脱口而出,“明明大嫂比她好一百倍!”   “阿涵,别胡说!”乔沁察觉出了乔涵言语中的冒失,忙故意拦了一下,只是为了挑拨关系,说的晚了些,显得有点假。   两个小姑娘配合的不错,可沈惜旁观者清,只觉得好笑。她笑了笑表示并不在乎。   乔沁和乔涵见状,不由捏紧了拳头。   乔滟也不甘落后,跟着嫡姐问候了好几句。反倒是乔漪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大嫂后,便没了言语。   在原主的记忆中,很少同这个小姑娘接触,反而不如三房的姑娘们亲近。   怪不得乔湛生气,原主不分亲疏远近,放着现成的嫡亲妹子不亲近,反而跟别有心思的三房姑娘亲近。   沈惜向着跟在后头的乔漪招了招手。   “阿漪,来嫂子身边坐。”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被小天使们嫌弃短小~明天上午十点就入v啦,会送上万字更新,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别等八点的更新了,十点一起发万字。么么哒~ 第23章 态度   嫡亲哥哥继承了侯府,又只有她这一个亲妹妹, 乔漪本该是最尊贵的侯府姑娘。   然而沈惜的目光落到乔漪身上时, 却觉得她有些□□静了。只拿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她, 似乎藏了千言万语, 却无从说起。   今日过来探病, 乔沁乔涵,包括乔滟都穿了颜色鲜亮活泼的衣裳,唯独乔漪穿了件藕荷色的上衣, 配一条梨花白的绫裙。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或许这个少言寡语的小姑娘, 才是真心想来探病的。乔涵和乔沁,估计只是乔三夫人放过来打探消息的罢!   她身上的文静娴雅,举手投足间体现出的良好教养,却显得有些孤单。   殊不知沈惜自己的举动, 也让乔漪在心中暗暗吃惊。   今日的沈惜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的笑意, 比往日的木讷多了几分动人的光彩, 让人瞧了便心生好感。   乔漪看呆了片刻。   虽说沈惜是自己嫡亲的嫂子, 两个人的关系却并没有显得亲密。嫂子明显更喜欢三婶家的姐妹,平日两人见了,不过是打个招呼的关系罢了。   如今沈惜突然对她的态度亲近起来,让乔漪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沈惜并没有催促她,而是含笑望着她,耐心的等着,眸中满是鼓励之色。乔沁见乔漪过来, 也只得挪了地方,谁叫她是永宁侯夫人的正经妹子呢。自己年纪又比乔漪大,总不好继续霸着。   乔漪有些局促的在沈惜身边坐下。   “嫂、嫂子这两日可好些了?”就在沈惜身边,乔漪即便缺乏同沈惜相处的经验,也只得磕磕绊绊的开了口:“听说府中来了御医为您诊脉,还吃药么?”   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剩下的话便是十分自然了。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开了方子,都是温补的,已无大碍。”   听了姑嫂二人的对话,乔沁和乔涵不由脸色泛红。乔漪这才是正经探病该说的话,她们来的时候,表面上关心了两句,便急不可耐的提起了柔娘的事,只怕适得其反。   看来娘的说的没错,不单是刘氏,恐怕不知柔娘怎的也笼络住了沈惜,她连说柔娘不好的话沈惜都不爱听。   乔沁和乔涵并没想到,沈惜叫乔漪过来,真的只是想跟她改善关系说说话,她们还以为沈惜是不想再听关于柔娘的坏话。   要知道先前她们的大堂哥永宁侯乔湛,是想让沈惜跟乔漪亲近起来的,可乔漪是个话少的,性子有内向,还有些慢,故此她们在娘亲乔三夫人的提点下,先一步跟沈惜搞好了关系。   她们成功的让沈惜以为乔漪之所以如此,是故意轻慢她,看不上她这个出身卑微的嫂子。   “不知大嫂用药的方子是什么?”乔涵眼珠一转,机灵的道:“我拿去给娘看看,让娘吩咐人去买最好的药材。”   如今乔三夫人把持着中馈,这话本也没错,还十分熨帖。   可沈惜却摇了摇头,她翘了翘唇角,道:“你们大哥已经让人去抓药了,都没假手我院中的丫鬟。”   既是她提出乔湛经手这件事,乔沁和乔涵便都歇了心思,小小的年纪,包括乔滟,眼中都是盘算之色。   唯有乔漪听到乔湛亲自帮沈惜抓药,眼中微亮。   她还是很高兴看到哥哥嫂子和睦。   眼看着天色渐晚,乔沁想到娘亲的交代,咬了咬牙,不再跟沈惜兜圈子,直接道:“大嫂,我们来时不知听了那个丫鬟说了一句,今儿荣宁堂喊打喊杀的送出去一个丫鬟——”   沈惜闻言在心中笑笑,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恐怕她过来就是替乔三夫人问红缨的事。   “哦?”沈惜挑了挑眉,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丫鬟罢了,说出来没得污了你们小姑娘的耳朵,还是不要再提罢了。”   乔沁听罢,面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强。   “我只是担心有损大嫂您的名声罢了。”乔沁还没放弃,故作关心的道:“您知道,流言很容易传得不堪,三人成虎不是么?”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关系。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有些不好换了很正常。”她四两拨千斤的道:“你素日是知道嫂子为人的,正所谓谣言止于智者。知道那些流言不去信便罢了。”   这下乔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只是碍于乔漪还在一旁,总不好跟沈惜甩脸子,倒衬得人家姑嫂两个亲近似的。   乔涵唇边的笑容也淡了些,显然对沈惜敷衍的回答不满。   只是这到底是长房的事,她们再过多追问便是她们的不懂事了。故此乔沁带着乔涵、乔滟就要起身告辞,乔漪见状,也想一同站起来。   沈惜拉住了乔漪的手腕。   “即使如此,我便不虚留三位妹妹了。”沈惜笑容如花般绽放,她心情愉悦的道:“阿漪且留一下。”   那三人没弄明白沈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竟对乔漪如此关注。   只是已经说了告辞,便不好再多留,三人只得走了。   剩下乔漪留在沈惜身边,顿时便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局促来。   “腊梅,去给四姑娘拿些点心和酸梅汤过来。”沈惜对乔漪眨了眨眼,笑道:“兰草的手艺不错,酸梅汤一直放在井水中湃着,这会儿正好用。”   乔漪有些茫然的看着沈惜。   “留下来陪嫂子几日可好?”沈惜笑眯眯的看着乔漪,柔声道:“这几日嫂子病着,院里还有些事务,便少了精力。思来想去,只有求你了。”   大嫂的意思是让她帮忙管理荣宁堂的事务么?   乔漪感觉自己又有些糊涂,先前大嫂病得可比如今厉害,也没见大嫂来找自己帮忙。   曾经她对自己未来的嫂子也充满了期待,希望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就像娘一样。她知道哥哥不容易,希望哥哥过得幸福。   等到嫂子过了门,乔漪才发现,嫂子竟是个糊涂的,她又不擅长跟人交流,不会像乔沁姐妹一般,说好听的话。故此跟嫂子的关系便一直不冷不热,甚至有些疏远。   怎的病了一场从承恩伯府回来后,嫂子竟很不一样了?   先前嫂子可从没单独留下过她。   “只怕我年纪小,管不好。”乔漪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别再给嫂子惹麻烦。”   虽然听起来小姑娘是婉拒了,可沈惜却觉出她话中还是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她忙笑道:“左右有张嬷嬷和赵嬷嬷在,有她们帮你,总出不了错的。我们阿漪又这样聪明,一定没问题的。”   可话音未落,只见乔漪睁大了一双眼睛看她,甚至眼底还泛起些水光。   沈惜顿时有些心虚了,自己方才的话哪里不妥?别再给小姑娘说哭了。   殊不知乔漪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自从娘亲去后,再也没人亲昵的称呼她“我们阿漪”。   张嬷嬷和赵嬷嬷俱是跟着娘亲管过家的,有她们两个人在,已经能把家事撑起来,不需要过分多费心。那嫂子为什么要留下她呢?   她知道这两个人曾经哥哥给嫂子送来,可嫂子没几日就给打发走了。不过……嫂子应该同先前不一样了吧?   最终乔漪还是轻轻的点了头。   沈惜顿时笑容更灿烂了些,正巧腊梅端了小点心和酸梅汤过来,沈惜便招呼她来尝尝。   “腊梅,告诉张嬷嬷,就说我病着,让四姑娘陪我几日。”沈惜道:“让她派个妥当的人,去太夫人处知会一声。”   腊梅见自家大奶奶办的事一件比一件妥当,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   “让厨房准备几个四姑娘爱吃的菜。”沈惜又叫住了她,嘱咐了一句。   乔漪在一旁捧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在小口小口的喝酸梅汤,听到沈惜的话,不由心中一暖。   “阿漪,嫂子让人陪你的丫鬟去拿些你惯用的东西过来罢?”沈惜试探着问道。   她自然希望就此把乔漪给留在荣宁堂中,只是此事不能急,最重要的还得看乔漪的意思。   乔漪点了点头,放下了水晶杯,把丫鬟叫进来吩咐了两句。   ******   当晚饭在隔间摆好,姑嫂两个正准备过去时,突然有人通报,说侯爷来了。   沈惜愣了片刻,压根没想到乔湛会过来。   根据原主残存的记忆,乔湛已经搬出荣宁堂很久了,一直都在松涛院起居。今日倒是来了荣宁堂,事情已经都交代清楚,莫非是知道乔漪来了?   听到哥哥要来,乔漪先是眼中一亮,而后又有些紧张。   “咱们去迎你哥哥。”沈惜见状,便握住乔漪的手,仿佛看起来是乔漪扶着她,实际上是她温柔又坚定的给乔漪鼓励、支持。   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两个,不该给人这种生分的感觉。   “可是,嫂子你的脚踝……”乔漪看着沈惜走路有些勉强的样子,不由劝道:“要不——”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姜黄色的锦帘被挑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是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的乔湛。   乔湛忙完了公务,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去正院用晚饭。没想到等着他竟是两个人,当腊梅告知他,四姑娘也在时,乔湛不由微讶。   原先沈惜和妹妹的关系可不亲近,他试图努力过,却是以失败告终。后来他对沈惜彻底失望,便不再想着此事。   乔漪规规矩矩的上前给乔湛见礼。   见乔漪在亲哥哥面前,竟也有几分拘束,沈惜忙笑道:“侯爷,您回来了!今日阿漪过来,我便做主让她留下陪我几日。您放心,在太夫人面前已经报备过了。”   乔湛虽没想明白沈惜此举的用意,见她办事妥当,便微微颔首。见了妹妹,他眼底难得出现几分温情,可乔漪却怯生生的低下了头。   乔湛顿时有些酸涩。   到底这些年来的隔阂,还是难以消除,他和妹妹恐怕一时很难再亲近起来。   “晚饭已经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过去用晚饭罢。”见兄妹两个沉默起来,沈惜忙在其中打着圆场。   乔漪这会儿没在她身边,她也没用人扶,不甚稳重的单脚跳了一下。   这动作做出来实在不雅,有损侯夫人的形象。可乔湛更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不由皱起了眉,道:“我才说过的话,你又忘了?”   沈惜听罢,没去看他,反而偷偷向乔漪做了个撇嘴的动作。   “我哪儿敢呀,一时激动,忘了,忘了。”沈惜打着哈哈,干笑几声。   乔漪轻轻抿了抿唇角,露出些放松的笑模样。   她还从来不知道,嫂子是这样活泼的性子。哥哥这样冷言冷语的责备,换了是她,一定觉得难过。可嫂子似乎并不这么想?   如今看来,嫂子跟哥哥,相处得不错。   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些安定的感觉。   “妹妹在这儿呢,给我留点面子?”沈惜故意用乔漪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又含糊的道:“就这一回好不好?明儿我一定像蘑菇一样,老老实实的长在床上。”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乔湛满心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看着乔侯爷无语的神情,沈惜简直想拍下来,帮他做张“乔侯爷听了想打人”的表情包。   旋即,沈惜又感到失重。   乔湛把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丫鬟们忙忍笑帮侯爷撩起帘子,就连跟在后面的乔漪,先是诧异后,也是抿着嘴笑了出来。   好罢,她就当哄孩子开心了。   沈惜自暴自弃的想着,被乔侯爷像麻袋似的抱来抱去,这感觉怎么还不错呢?   到了隔间,丰盛的饭菜已经在黄花梨嵌大理石的圆桌上摆好。见乔湛过来,早有机灵的丫鬟多添上了一副碗筷,请三人入席。   沈惜一看饭菜,便觉得有些忐忑。   她没想到乔湛会过来,准备的都是乔漪爱吃的菜。不过既然是亲兄妹,爱吃的东西应该差不多罢?她自我安慰着,见乔湛脸上并无不虞之色,这才稍稍安心。   这边才要用饭,只见兰草撩了帘子进来,颇有些踟蹰的模样。   “大奶奶,姨娘们过来请安了。”她低声道。   沈惜不由蹙起了眉。   真拿她的话不当回事么?她明明说了明天才让这些人过来请安,可她们偏今日过来了。   不过……沈惜的目光不由落在乔湛身上,这么晚过来可不是她们有了什么敬畏之心,恐怕还是因为乔侯爷在这儿罢!   毕竟沈惜最近身子不好,乔湛不会留宿正房。可既然来了荣宁堂,他还有很多选择。   乔湛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后院,若是能趁这个机会把他留下——   那三位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还没等沈惜发话,已经拿起筷子的乔湛,神色淡淡的道:“让她们都回去。”   既是乔侯爷开口了,那也算不得她不贤良。沈惜不知为何,心中松了口气。她对兰草点点头,示意就照乔侯爷说的办。   兰草就等这句话,听了忙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自是去通报不提。   至于廊庑下那三个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姨娘心中作何感想,便不是兰草所关心的了。   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三人用饭时也是一片安静。   沈惜原先在孤儿院便帮着院长照顾孩子们,故此帮着乔湛、乔漪添饭盛汤,俱是自然而然恰到好处。到了最后,她自己反而没吃多少。   看到乔漪和乔湛都有要放下筷子的趋势,沈惜也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乔湛见状,不动声色的默默多添了一碗粥,等她吃完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结果就是,乔侯爷吃撑了。   ******   寿春堂。   太夫人自从晚饭前赵嬷嬷亲自过来说大奶奶留下了四姑娘作伴后,脸色就不大好。   丫鬟婆子们都纷纷陪着小心,走路都比往日轻上了许多。   老三媳妇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太夫人神色冰冷的盯着手中的茶杯,仿佛眼前的就是乔三夫人一样。   她才提点过,不要去荣宁堂再打草惊蛇。是了,她倒是没去,竟让自己女儿去了,还带上了乔漪!   她一直不愿意乔漪和沈惜又过多的接触。   毕竟乔漪是她握在手中的能牵制乔湛的,乔湛看起来虽然有些冷,对这个妹妹却是十足的疼爱。这些年他在外征战,她也未曾亏待了乔漪,也是精心教养着的,任由谁都挑剔不出乔漪的不好来。   正是这样,在乔湛娶了沈惜后,曾经把乔漪给接走。可沈惜竟是个扶不起来的,生怕她带坏了妹妹的乔湛,只得把乔漪继续留在太夫人这边。   是以这些年来,侯府里并没有闹得太乱,外面看来还是一团和气,锦绣荣华。   可今日沈惜把乔漪留下了,说是她病了想留乔漪几日。她本就是乔漪嫡亲的嫂子,才请了御医过府诊脉,若是自己不答应,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到底沈惜是怎么想的,她倒真要好生琢磨一番了。   ******   用过了晚饭,乔漪提出另选一间屋子,不在沈惜屋子的碧纱橱睡了。沈惜怕她认生,不由道:“阿漪不如就跟着我罢,左右我也是一个人睡……”   乔漪诧异的眨了眨眼,她觉得哥哥拒绝了姨娘,又晚饭时候过来,显然是要留宿的。   对上乔漪惊讶的目光,沈惜自悔失言,怕她觉得两人关系不好,连忙解释道:“你哥哥这几日公务繁忙,就歇在松涛院。”说着,她忙给乔湛不停的使眼色。   若是被乔漪觉得他们关系不好,恐怕待在荣宁堂会更难受罢!   曾经沈惜读到大意如此的话“怎样让孩子有安全感?只要爸爸妈妈好好的相爱便足够了。”   是孤儿的沈惜自然未曾有过。可乔漪没了父母,正所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若是他们两个好好的,乔漪心中的安全感才更多些罢!   乔湛确实对沈惜这种“自作主张”没了脾气。   见沈惜把自己推出去的行为,明明也是他自己的决定,乔湛却莫名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我和你嫂子有话说,你先去歇着罢。”   乔漪乖巧的答应着去了,沈惜则是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她如今也是胆子大了,都敢做乔侯爷的主了。   “侯爷,我自作主张您别生气。”沈惜忙道。   乔湛摇头,他还不至于小气到跟沈惜计较这些事。“怎么突然想到让阿漪过来?”   沈惜认错的还有这件事。她事前没跟乔湛商量,便把乔漪给留了下来。不过这回的机会太好,她不抓住一定会后悔的。   若是以后她的变化引起了太夫人的注意,恐怕再想接乔漪过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毕竟乔漪也算是太夫人手中的筹码。   “今儿阿漪跟着乔沁她们来看我,我觉得她终究是长房的人,还是在荣宁堂好些。”沈惜倒还没“恬不知耻”的说,担心以后太夫人发现她的厉害,就不放乔漪了。   乔湛的目光紧紧盯在沈惜身上,似乎在检测她说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   沈惜坦然的回望过去。   若说她没有讨好乔湛的私心是假的,可她也是真心怜惜这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没了爹娘,跟着别用有心的继祖母在一起……   “阿漪的教养很好,才学也是有的。琴棋书画女红,都不错。”沈惜想起下午同乔漪说话,先把乔漪夸了一通,才道:“可太夫人并没有教导阿漪管家之事。”   “纵然阿漪身边有您安排的人精心教导,可是……”沈惜抬眼看乔湛,轻声道:“终究是纸上谈兵。”   乔湛终于变了神色。   沈惜说的没错,他也曾防备着太夫人教导歪了乔漪。太夫人做得很好,在才学、才艺、女红上都是精心教导了乔漪。也没让乔漪跟她过于亲近,引起乔湛的警惕。   可唯独学着管家这件事,他难以掌控。纵然有母亲身边的忠仆在,可只是些理论,没有真正经手,到底还是多了些天真,到了用的时候,未免手忙脚乱。   “我们阿漪可是身份尊贵的长房嫡女,又有您在,想要求娶她的人不在少数。”沈惜倒不是全然的恭维,她细细的分析道:“纵然您挑中的人品性再好、对阿漪也好,她以后也得面对管家之事。”   乔湛不得不承认,他被沈惜说服了。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希望自己的妻子能照拂妹妹。一年前的沈惜让他大失所望,如今的沈惜,会是真的幡然醒悟了么?   “就让阿漪在荣宁堂练练手,左右事情少,又有两位嬷嬷帮着,出不了乱子。”沈惜一改脸上的认真,笑眯眯的道:“正好我陪着阿漪,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在管家上头,沈惜也是不甚明白,她和沈惜一起学,也是真的。   该是他们的东西,绝对不会拱手让人。这永宁侯府,终究是乔湛的。   乔湛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   “那便依你所言。”乔湛最终点了头,同意沈惜的做法。“若是太夫人叫阿漪回去,你待如何?”   沈惜自信满满的一笑,“好办,我就说我病了,御医也是来过的,太夫人总不能跟一个病人争?再退一步说,就算太夫人耍赖,也装病,上头还有三婶、四婶她们呢,也轮不到阿漪。”   “若是三婶去侍疾了,那就得交出管家权。”沈惜志在必得。   纵然沈惜这些话有些想的过于天真,可不得不承认,这种蓬勃向上的积极劲头,还是打动了乔湛。   罢了,纵然她做的哪里不周全,还有自己能帮她。   乔湛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开始倾斜。   “我走了。”乔湛既是放心的把乔漪交给沈惜,便足以说明他的重视。   沈惜忙点头答应。“我去叫一声阿漪?”   乔湛摇了摇头,再次叮嘱沈惜不要乱蹦乱走动后,乔湛也大步流星的走了。   至于原因么,晚饭吃撑了得去消消食。   ******   借着生病的名义,沈惜还不用去太夫人处问安,乐得带着乔漪一起躲懒。   夏日里天色亮的早,她懒洋洋的在柔软的被褥间翻了个身,继续赖床。倒不知这是什么材质的被子,盖在身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突然外头有了些动静,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沈惜猛地想起,她让三位姨娘“明日”过来。这会儿就已经是明日了。   “冬梅,怎么回事?”   今日排班值夜的是冬梅,她听见沈惜的声音,匆匆撩了帘子进来,道:“是三位姨娘过来了,似是等的有些不耐——”   哟,真是新奇了,她们还敢等得不耐烦?   夏天又不怕早上太冷把人给冻病了,在外面站一会儿又能如何?她们都敢不耐烦,可见原主平时有多好欺负,连妾室都爬到了她头上。   “这会儿正凉快,让姨娘们在外头醒醒神。”沈惜淡淡的道:“让她们安静些,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今日就先磨一磨她们的性子,别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冬梅听罢,答应着去了,自有兰草和兰香进来服侍沈惜起身梳洗。碧纱橱中的乔漪,也已经醒来,准备起身了。   “昨日睡得可好?”沈惜见乔漪今日穿了鹅黄色的衣裙,双螺髻上带了几朵精巧的珠花,看起来也显得比昨日活泼了许多。   乔漪点了点头,虽说换了地方,她竟没有择席。   要知道当初才搬到太夫人院中时,她足足适应了快一个月,才能睡好。   可能是在这儿,她有种安心的感觉罢!   “一会儿用过早饭,你就先去找张嬷嬷,让她先带着你熟悉事务。”沈惜到也想陪着乔漪一起去,可门外那三位,总得腾出手来敲打她们一番才是。   别真觉得自己是好欺负的。   终究是怕乔漪看了不好,沈惜直到用了早饭,都没让姨娘们进来服侍,只是晾着她们。   站在廊庑下的三位姨娘,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她们何曾需要受这样的苦,当初才被抬姨娘时,因为沈惜性子绵软,也不过是来正房点个卯便罢了,根本都不用服侍沈惜。   到了以后,更是连早晚请安都免了,甚至她们还敢在沈惜面前抱怨,因为她的缘故,侯爷不在踏足后院。   真真是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奶奶这是在磨蹭什么!”翠姨娘最先忍不住了,她抱怨道:“都快半个时辰了,里头竟还没动静。莫非出身高门的侯夫人,也这样没规矩?还要睡到日上三竿?”   她明显是讽刺的话,程姨娘和苏姨娘听了,不过是抿嘴笑一笑,却并没有接话。   到底是人牙子手里买来的,眼皮子浅,行事没个章程。   这样的人,做出头的椽子,是最合适不过了。   其实她们已经不约而同的来晚了,各自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就是不想等着伺候沈惜。若按着规矩来,在乔湛没有宿在任何人房中情况的下,除了病得起不来身,她们没有借口拖沓着不来。   说到底还是没人正经把沈惜放在眼中。   再加上乔湛傍晚去了正院,虽然用了晚饭也没见她们,可并没留宿,更给了她们信心。侯爷和大奶奶哪里就那么轻易的和好了!   里头丫鬟的意思,她们到的时候沈惜才起,如今正梳洗呢。虽说沈惜并没有用她们进去伺候,却让她们在外头候着。若是她们累出个好歹来——   她不怕侯爷责备她不贤良!   三人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没按照规矩来。   等得时候久了,程姨娘和苏姨娘脸上都露出些许不耐,而翠姨娘更是把怨怼摆在了脸上。好歹她还顾忌着昨日沈惜毫不手软的发落了红缨,而侯爷竟也是支持的,才不敢甩手就走。   更重要的是,侯爷的嫡亲妹子,乔漪也在。当初沈惜糊涂,竟不知笼络乔漪,反而去亲近外人,三人看了窃喜不已。若是她们能跟四姑娘亲近些,或许能得到侯爷的另眼相看。   见沈惜迟迟不叫她们进去,又让冬梅出来训了话,三人突然觉得不对,这不就是让她们罚站么!   苏姨娘几个在廊庑上已经站得双腿发颤,脚底发软。虽说妾身给主母请安、伺候是极寻常的事,可她们三个却从没遭过这样的罪。   等到送乔漪去理事的小花厅时,沈惜才姗姗来迟的露面。   “大奶奶、四姑娘。”三人纷纷行礼,当着乔漪的面,都没敢暴露本性,瞧起来倒是懂事的。   然而乔漪却满脸担心的看着沈惜。   “没事,你去罢。”沈惜拍了拍乔漪的手,笑道:“嫂子不送你了。”   乔漪点点头,原本她不愿意搭理姨娘们,往日都是避开就走的。可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特意回身对沈惜道:“嫂子,哥哥可是再三嘱咐您要好生歇着的,您切记不可再多走动。”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能清晰的送入各位姨娘耳中。   见她的回护之意分明,沈惜心中一暖,微笑道:“只要你别告诉你哥哥,他就不知道。快去罢!”   送走了乔漪,沈惜仿佛才看见她们似的,神色淡淡的。“进来罢。”   双腿发麻的三人顿时有了种如蒙大赦的感觉,只是谁都不愿意表现在脸上。   翠姨娘哼了一声,甩了甩帕子,一脸不满的抢着进了门。程姨娘和速姨娘脸色同样有些不好,不过她们客气的冲着门前站着的兰草点点头,步履稳重的随后进来。   “奴婢给夫人请安!”无论心中有多少不满,三人都规规矩矩的给沈惜行礼。只等着沈惜发话,赶紧回去。她们原以为不过是来这里应个卯的事,都没用过早饭,站了半晌双腿酸软,天儿愈发热了,又饿又疲惫的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沈惜随意摆了摆手,道:“一大早就过来,想必也累了。”   大奶奶会觉得她们辛苦?明显是话里有话。程姨娘和苏姨娘连忙表明立场:“回夫人的话,奴婢们不累。”   翠姨娘没有二人反应快,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奴婢也不累。”   听了三人的回话,沈惜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愈发柔软下来。“你们来得倒早。依我看你们该巳时来,那会儿日上三竿,想必都不会短了精神。”   她的语气虽然柔和,可话怎么听着都别扭。那两位都聪明的没有开口,翠姨娘早就双腿发颤,累的要命,她趁机发泄道:“既是夫人的恩典,奴婢记下了。若是下回夫人再吩咐奴婢们来请安,奴婢再不会早到,没得扰了您的休息!”   翠姨娘说完,毫无惧色的看着沈惜,妩媚的面庞中隐约透出一丝挑衅。她不仅敢顺着沈惜一句讽刺的话往下说,竟还指责沈惜贪睡赖床、没规矩?   乔三夫人只有一句话没说错且真心实意:你都让三个姨娘压过去了。   瞧瞧,这是何等嚣张!翠姨娘还是她亲手抬的姨娘身份,不过是白眼狼一个,翻脸比翻书都快。   沈惜闻言并没立刻动怒,反而似笑非笑的瞅着翠姨娘,声音不疾不徐的道:“看来翠姨娘还是迷糊着,敢情方才站着并没有让你醒了?即使如此,兰香——”沈惜扬声道:“送翠姨娘出去醒醒神!”   “不、不必了!”听到沈惜还让她出去站着,翠姨娘嚣张的气焰立刻消了大半。她挤出的笑容生硬勉强,即使心中再不甘愿,也连声道:“奴婢清醒了!奴婢清醒了!”   正巧丫鬟端了沈惜的药来,程姨娘去接了托盘给沈惜端过去,苏姨娘则是捧着茶杯中的温水预备她漱口。   见二人这番伏低做小的举动,翠姨娘在心中不屑的撇了撇嘴。沈惜不过是一个贱婢出身罢了,也值得她们去曲意奉承?   沈惜不理会翠姨娘,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还不待她开口,只听帘外传来冬梅的声音。片刻后她便撩了帘子进来,双手捧着一个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恭敬的道:“大奶奶,侯爷命人送了这个匣子给您!”   一时间屋中人的目光,全都胶着在这个匣子上。   沈惜没有辜负她们的“期待”,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匣子。   沈惜看似镇定自若,分外从容。实则心中也是非常惊讶,她没想到乔湛还会送首饰给她。亦或这是给乔漪的?   程姨娘、苏姨娘克制的往里面偷偷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惊容,翠姨娘更好奇了。她索性走了两步,凑到跟前看。当看清匣子内的物件时,她更是瞠目结舌。   妆奁匣子中竟是满满的一匣子首饰!   贵重的首饰倒也罢了,只说乔湛这举动,足以让三个姨娘争宠的心灰了大半。侯爷竟还记挂着沈惜,给她送了首饰来?   沈惜慢慢的取出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见这步摇做工十分精巧,凤身用碧玺、翡翠点缀,眼与嘴用红色宝石、雪白的米珠镶嵌,精巧的凤嘴上衔著两串色泽莹润的珍珠,坠角是一颗水滴状的翡翠。   不仅翠姨娘看住了,就是程姨娘和苏姨娘眼中都露出惊艳之色。   沈惜仅是信手拿出一支,便这样的精致,还不知里面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呢!   翠姨娘眼红得要命,想起素日来从沈惜处“求”来得首饰,对这支凤凰步摇起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了一下吃撑的乔侯爷,感觉分外滴,搞笑呢(*^__^*) 第24章 敲打   翠姨娘等人的炙热目光她早就察觉了,沈惜索性大大方方的把匣子往桌子上一推, 珠光宝色几乎晃瞎了三位姨娘的眼。   沈惜的举动无疑鼓励了早就蠢蠢欲动的翠姨娘。   她两眼放光的盯着匣子中各色贵重的首饰, 目光愈发贪婪起来。这是侯爷的恩典, 沈惜是主母又如何, 没准儿是侯爷知道她们都在, 才赏下来的!   可怜进府后没见过乔湛几面的翠姨娘,实在不懂他的心思。   “大奶奶。”翠姨娘的态度突然变了,她一改先前的嚣张不屑, 谄媚的笑道:“侯爷既是把首饰送到了您这儿,自是相信您的。您素日最是贤良, 奴婢们也都是极信服的。您看着分派,程姐姐和苏姐姐都不会反对的。”   沈惜挑了挑眉,她还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哪里的求她的东西,简直就是明抢了罢!为了一句“贤良”, 她会把乔湛给她的东西拱手让人?乔湛会怎么想?   莫非还为了让这些人高兴, 把乔湛给伤了?她还没那么傻。   沈惜不置可否, 目光淡淡的扫过程姨娘和苏姨娘。   苏姨娘跟在太夫人身边, 比一般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姐还体面些,自是有些见识。当她看清匣子中的首饰时,心中虽是羡慕的紧,却是不敢再起旁的心思。   就是沈惜真心实意的赏她,她都不敢要。若是留下了把柄,不能留在荣宁堂,恐怕太夫人都饶不了她。   程姨娘虽少些富贵见识, 可她是个聪明的。有什么不懂的事,都是随着苏姨娘行事,一直以来都没出过大错。她见苏姨娘没有附和翠姨娘的意思,便知道这首饰要不得。   只有自小长于人牙子手中的翠姨娘眼皮子最浅。   “这是侯爷送给大奶奶的,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一直沉默的苏姨娘当即表明了立场,她目不斜视的对着沈惜恭敬的道:“若是侯爷有赏,自是会说明。”   沈惜目光微闪。   不愧是太夫人身边出来的,果然聪明。   程姨娘也很快跟着表态:“苏姐姐说的没错。”   二人的话把翠姨娘气得倒仰。二人不顺着她说也就罢了,还给她拆台!她狠狠剜了二人一眼,美艳的面庞上表情有些扭曲——等我讨到了那些首饰,你们别眼馋!   “你既然开了口,我不赏反倒显得小气。”沈惜翘起唇角,不紧不慢的道:“你喜欢哪一样?”   翠姨娘自以为又向先前一样得手,不由心情大好。她满脸堆笑的道:“奴婢并不贪心!方才那支步摇就很好!”   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姨娘只瞥了一眼,就决定保持沉默,闭嘴不言。程姨娘更是紧盯着苏姨娘,看她的章程行事。   沈惜十分配合的从匣子中取出那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拿在手中把玩,凤凰身上的宝石流转着璀璨的光芒,翠姨娘恨不得劈手上去就夺。   “赏你首饰是件极寻常的事,有何不可?”沈惜浅笑,她纤细的手指捏在赤金的钗身上,翠姨娘忙伸出手就要接过来。   兰香觉得有些不妥,几次欲言又止,腊梅却是拉住了她的袖子,对她轻轻摇头。   眼看那块水滴状的翡翠就要碰上翠姨娘的手,沈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中的步摇又收了回来。“这步摇不能给你。”   翠姨娘水葱似的手指僵在半空中,谄媚而略显扭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神色甚是滑稽。   “这凤凰步摇,只有三品以上命妇才能佩戴,给你——”沈惜上下打量一眼翠姨娘,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却是逾矩了。”   永宁侯是超品爵位,无论沈惜实际出身如何,她名义上都是承恩伯夫人的侄女,作为永宁侯嫡妻,自带诰命。   这就是妻妾间最大的差别。   沈惜的话中没有一句嘲讽,却生生听得翠姨娘羞恼不已,她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两眼冒火又急又怒,只是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昨日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沈惜抬眼,神色淡淡的道:“那我今日就再说一次,侯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我也是个讲理的人。”   沈惜看着垂下头恭恭敬敬的苏姨娘和程姨娘,又斜了斜仍是不服气的翠姨娘。“从前我不大理会这些,可从今后谁要是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容情!”   程姨娘和苏姨娘忙不迭的表态,翠姨娘梗着脖子,眼中愤怒的火苗噼里啪啦燃得越来越旺。   沈惜把步摇往盒子中轻轻一放,合上匣子。满室的珠光宝色被锁了起来,那闭合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敲打在三个姨娘心上。   喜欢么?想要么?   不好意思,都是她的,就是拿出来让你们嫉妒一下。别总想着做取代她的春秋大梦!   “不服气?”沈惜不再容忍翠姨娘的挑衅,她的声音像是混合了冰碴子的冷水,寒意逼人。“跪下。”   翠姨娘瞪大了眼睛,腊梅才想叫兰香一起上前,只见兰香再次发挥她力大无比的优势,一个人便强摁着翠姨娘跪了下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想明白再起来!”沈惜不再理她,转过头看向程姨娘和苏姨娘时,却如同春风般和暖。“你们也不用在我身边服侍。兰草,倒些茶水来。”   冬梅端来了两个小杌子,兰草则是捧着一个黑漆托盘过来,上头放着两杯茶水。   “坐吧。”沈惜摆了摆手,温婉的笑道:“我这儿规矩松。”   翠姨娘梗着脖子眼中继续喷火。说什么她这里规矩松,所以让苏、程两个姨娘喝茶,让自己跪着?   苏姨娘和程姨娘对视一眼,垂下眼恭敬的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对沈惜道:“奴婢多谢大奶奶。”在翠姨娘持续喷火的目光中,二人略显拘谨的坐在小杌子上。   莫非翠姨娘还指望这她们两个站在她那一边?   得罪主母和得罪一个地位不及她们的人,该怎么选没有更明白的了。   连兰草给她们送茶时,两人都是起身,接了才再次坐下。   “你们还没用过早饭罢?”沈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人端上了几样点心。   翠姨娘跪在地上,早已是又饿又累又渴。见苏姨娘和程姨娘动作优雅的用饭喝茶,陪着小心同沈惜聊天,心中的恨意更深一层。   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懦弱到甚至能被她们左右的沈惜了,苏、程两人暗暗心惊。   侯爷能亲自把她接回来,又是亲自御医,昨晚还罕见的来了荣宁堂用晚饭,放心的让乔四姑娘留在这儿——足以说明侯爷的态度。   若是从开始沈惜就能如此,恐怕就不会有她们三人的存在了。   苏姨娘和程姨娘愈发打算小心起来,切不可触沈惜的霉头。若是沈惜准备从她们三人中挑一个人发落,那么毫不犹豫,选择谁已经很清楚了。   既是翠姨娘如此不知好歹,让她尝点苦头也好。   沈惜靠在大迎枕上,自是十分舒适;两位姨娘还有小杌子坐,也算不累;唯有翠姨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见她们喝了茶、吃了饭,似乎还没想起她这号人的存在。   “大奶奶,奴婢错了。”翠姨娘咬了咬牙,低声下气的道:“那些东西都是大奶奶的心爱之物,奴婢不该张口讨要。”   沈惜讶异的看着她。   这翠姨娘还真真是不走寻常路,连认错都想着藏些机锋,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么?   沈惜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没半分笑意。   有人真是一路撞南墙,死不回头。   莫非她以为自己只是要个台阶下?怎么可能!   “一个红缨是这样,翠姨娘是这样。”沈惜侧过头,抱怨似的对腊梅道:“我看呐,在这屋子里就没人能想明白事情——”   就是太舒服了,所以脑子容易浆糊?沈惜用余光扫了一眼翠姨娘,想要帮她回忆下昨天的事。敢情那阵仗,翠姨娘没放在眼中?   翠姨娘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自己怎么给忘了,昨日沈惜可是大刀阔斧的把红缨给打发出去,侯爷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以实际行动支持了沈惜!   明明是六月,翠姨娘背后突然蹿起刻骨寒意。   目前沈惜在她眼中,约等于火炉烧哄烙铁,摔碎瓷器跪瓷片的形象了罢!   要知道她的身契还在沈惜手中捏着,从前沈惜不管事倒也还罢了。沈惜若是喊打喊杀,只要侯爷不管,她就是死路一条!   “大奶奶,奴婢错了!”翠姨娘终于害怕了,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奴婢不该顶撞您,不该有非分之想,求大奶奶开恩!”   ******   门帘外。   张嬷嬷看着一脸担心的乔漪,笑容和煦,她轻声问道:“姑娘可放心了?”   乔漪露出一抹略显羞涩的浅笑。   原来她不放心沈惜,特意央了张嬷嬷带她来看看。她知道三个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怕沈惜吃亏。   如今看来,嫂子真的不同了。   侯爷已经派人把大奶奶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张嬷嬷眼底透出一抹欣慰,她看着手中的册子,对沈惜也更有了几分信心。   或许大奶奶真的能把嫁妆都重新收回到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送完,小天使们注意查收~木有得到的小天使也不要灰心,以后还会有哒~表嫌弃今天的短小哦,明早继续去拔牙,可能要晚点更~周末会考虑加更哒,小天使们放心。 第25章 处置   沈惜看着眼前“醒悟”过来,一个劲儿磕头的翠姨娘, 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沈惜的话不轻不重, 却是一字字敲在在场三位姨娘的心上。“咱们侯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 做错了事, 自然该罚。”   程姨娘、苏姨娘两位顺从的低垂着头,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跪在地上的翠姨娘尽管眼中闪过一抹不忿,却也是无计可施。沈惜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来, 想到昨日红缨的下场,她已经后悔了。   “你就在自己房里好好学规矩, 没我的允许,不许迈出房门一步。”沈惜神色始终和和气气的,三位姨娘却都不敢掉以轻心。   仅仅是关禁闭这么简单?   程姨娘和苏姨娘心中俱是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果然就在翠姨娘要松一口气时,沈惜老神在在的插了一刀。“我会让张嬷嬷挑一位懂规矩的嬷嬷, 好好教导你规矩。”   把她关起来学规矩?还是要折磨她?   翠姨娘心头猛地一跳, 一种强烈的不安油然而生。   “你是我挑进来的人, 我自然对你宽容些。”沈惜“大度”的道:“若是在侯爷面前, 你也这么没规矩,冲撞了侯爷你能担待的起?”   她对自己宽容?简直笑掉大牙!还让自己罚跪,又喊打喊杀的威胁自己?   况且自己能见到侯爷几面?侯爷恼了她后,连后院的门都不登了!她若发落自己只说便是,还用这样的理由恶心自己!   翠姨娘又急又怒,殊不知沈惜的“最后一刀”,才最是致命的。   “对了, 既是规矩没学好,从这个月起,到翠姨娘规矩学好前,她都不必服侍侯爷了。”沈惜叫了张嬷嬷进来,吩咐了一声。   沈惜这话是什么意思?   翠姨娘觉得如晴天霹雳般绝望,程姨娘和苏姨娘却似乎看到了希望。   莫非大奶奶准备安排她们服侍侯爷?   想到昨夜大奶奶和侯爷的关系看起来已经缓和了,可昨夜侯爷没有留宿大奶奶房中……是了,苏姨娘悄悄抬眼看了沈惜一眼。   到底那场大病不似作伪,大奶奶脸上已经涂了脂粉,却还是有些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大奶奶身子骨不好,想要笼络侯爷,只能让她们去服侍侯爷!   想到这种可能性,苏姨娘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程姨娘也是个聪慧的人,很快也猜到了这种可能,面上亦是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激动。   沈惜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们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挑唆着翠姨娘来挑衅她。   “还有——”沈惜面上的笑容渐渐加深,她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无比贤惠的道:“把侯爷去翠姨娘的那几日,平分给程姨娘和苏姨娘。”   明明对她们来说是好事,有更多接近侯爷的机会,可程姨娘和苏姨娘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   翠姨娘已经赤红了双眼。   这会儿她已经不盯着沈惜了,怨毒的目光落在了程姨娘和苏姨娘身上。   这两个贱人,原是拿她做出头的椽子,好争夺自己服侍侯爷的机会?沈惜身子不好,她们两个便联手算计她,想要争夺侯爷的宠爱不成?   苏姨娘和程姨娘被她盯得发毛。   沈惜心满意足的靠在大迎枕上。   “行了,散了罢。”沈惜摆了摆手,面上还隐约透出一抹不耐。   翠姨娘被张嬷嬷带来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扶”走了,苏姨娘和程姨娘恍恍惚惚的行礼后离开,纵然心中有再多的疑问,却不敢惹沈惜不快。   房中一下子便清静了。   一旁的兰香早就忍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要问沈惜为何安排姨娘们服侍侯爷。   大奶奶和侯爷的关系才缓和呀!   然而这话却没轮到兰香说,随后进来的乔漪,面上虽有犹豫之色,却还是下定决心,对沈惜道:“嫂子,恐怕哥哥不喜欢这样罢?”   乔漪本来是个事少的,很少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愿。可昨日以来沈惜带给她的亲近感,还是让她没忍住开口劝,她想哥哥嫂子好好过日子。   沈惜体贴的没追问乔漪为何过来,而是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神色没了方才的拿腔作势,放松了许多。“傻孩子,别担心。”   虽然嫂子看起来一副运筹在握的模样,可她还是忧心忡忡的盯着沈惜。   沈惜也不想让乔漪自己胡思乱想,索性摊牌道:“我的傻妹妹,别太心实了。对她们这样的人,犯不着费心思亲自去做什么。”   简言之,不用亲自下场,让她们自己先去撕一轮岂不是更省心。   “更可况,我只是说了安排她们服侍侯爷,可没说侯爷一定要去呀?”沈惜狡黠的眨了眨眼,柔声道:“若是你哥哥不愿意,我还能把他强绑着去不成?”   乔漪眼前一亮。   承认自己忽悠的行为,沈惜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她只答应了帮姨娘们排排班,又没答应乔湛一定去,说白了她这么说就是一幌子。   只要让翠姨娘从心里恨上程姨娘和苏姨娘便成了,三人狗咬狗一嘴毛去吧。   她才懒得放低身段,肯跟她们在一水平线上斗。且她可不是什么贤良的人,若是没有意外,这辈子她就要跟乔湛过了,她才没有跟别人分享丈夫的爱好。   可沈惜心中又清楚,这是在古代,实行都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或许未来——   她不能想了。   沈惜在心中摇了摇头,起码不能是这三个人。   “嫂子,你真厉害!”乔漪只是话少不爱说,并不代表着她什么都不懂。她眼中闪闪发亮的看着沈惜,道:“兵不刃血呀!”   她的话音未落,却发现沈惜的眸子有些黯淡。   “那是自然。”沈惜的失神只是片刻,旋即她又恢复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兰香等不明真相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她们真怕大奶奶一时糊涂,走错了路,重蹈覆辙。   张嬷嬷适时的送上了乔湛派人送来的原始嫁妆册子。   沈惜毫不避讳留乔漪身边一起看。   厚厚的一沓册子,压根不是刘氏所说太薄了,为她在侯府撑不起体面来。相反,这份厚厚的嫁妆,便是倾伯府之力,都难以为柔娘筹备一份。   这便是世袭罔替超品侯府的底气罢!   这还是沈惜头一次见,果然如她所料,很多东西她都对不上。   “大奶奶,侯爷说了,人过两日就送来的。”张嬷嬷上前回话道:“让您先看着册子。”   沈惜点了点头。   她信手翻到一页上,上头记载着各色珍珠头面。什么莲子米大的珍珠,合浦珠、东珠等等看名字就很值钱,沈惜不由在心中感慨。   乔漪目光不由定定的落在其中的一条记载上。   只见她手指不自觉拂过册子上的记录,面带追忆之色,竟有些悲伤。   沈惜察觉出乔漪的异常,忙道:“阿漪,怎么了?”   乔漪弯了弯唇角,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这是我娘的陪嫁之物,当初是一整匣子上好的珍珠,打了两套赤金珍珠的头面。那时娘还笑着说,要给我未来的嫂子一套,留给我一套——”   她想起了那时在母亲身边无忧无虑的日子,听母亲数落哥哥还不肯定下性子,好好说一门亲事。哥哥曾经也有顽劣调皮的时候,还偷偷的给她买过街上的小吃、好玩的小玩意……   “阿漪。”沈惜安抚的拍了拍她,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这套头面又分许多小件。有发箍、发簪、步摇、耳坠等等。   原来这里头还有先永宁侯世子夫人的陪嫁之物。   沈惜的心中不免一声叹息。   乔湛是真的想娶原主为妻,好好过日子的。虽然没有感情,可若是夫妻两个彼此信任,原主会是这时代中难得幸福的女子。   “大奶奶,奴婢总觉得这些有点眼熟。”乔漪和沈惜姑嫂两个兀自感慨着,一旁的兰草却是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沈惜挑眉。   “这一套头面,我似乎见承恩伯府的大姑娘戴过几次。”兰草只是觉得眼熟,也不太敢确认。“有次大姑娘的发箍松了,奴婢帮忙递过去时,仿佛见到过盛和轩银楼的字样。”   “盛和轩?”乔漪抬了头,皱眉道:“你确定是盛和轩银楼?”   兰草点了点头。   乔漪正要确认,忽然她想到这东西为何会落到张柔娘手上,怕沈惜面子上过不去,又掩饰似的道:“还是幼时见过,我记不清了。”   沈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先世子夫人的陪嫁,乔湛送给了沈惜。却被刘氏从中做了手脚,给拿了出来。   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乔湛娘亲的东西,自然不能被刘氏母女白白占去。   既是人没来,别的东西她尚且不清楚,这一件必须先要回来。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沈惜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小炕几,露出思索的神色。   乔漪有些后悔,嫂子这才好些,自己不该给她添堵。若是刘氏不肯承认,只说嫂子自己丢了,嫂子要不回来,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突然,沈惜脑海中闪过一丝灵感。   “把冯嬷嬷给我叫过来。” 第26章 安排   听到沈惜叫自己,冯嬷嬷赶紧把自己收拾利落后, 跟在兰草身后往正房走。   那日回去后, 冯嬷嬷也觉得自己满身的馊味儿, 来来回回洗了十几次, 都快脱了一层皮, 反复确认过已经丁点不妥的气味儿都没有后,便去求见沈惜。   既是沈惜回到了侯府,本该继续倚重她才对。   可她去了好几次, 都被兰草、兰香两姐妹给拦住,两人偏说她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大奶奶身子弱受不住, 你是想害大奶奶吗等等。   更绝的这两个丫鬟口口声声拿刘氏压她,她再气愤也只能忍下来。   除非沈惜身边不再有承恩伯府的人,否则这个人就只能是她。如若不然,她好容易为一家人挣出来的前程, 便全都没了。   好容易等到了沈惜想见自己, 冯嬷嬷自然是二话不说便跟着兰草来了。   她早就想好了, 见了面一定用尽浑身解数把沈惜给笼络住了, 万不可再提换人之事。   ******   “阿漪,这件事还得你帮嫂子才行。”沈惜看着乔漪,笑眯眯的道。   乔漪微讶,自己能帮上嫂子什么忙?她连承恩伯夫人刘氏都没见过几次,恐怕不能帮嫂子出谋划策。   “一会儿你只需要配合我便是了。”沈惜招了招手,让乔漪附耳过去。   乔漪很少跟人有这样亲密的动作,可她没有拒绝, 听嫂子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连连点头。   等沈惜说完,乔漪疑惑道:“嫂子,就这么简单?”   沈惜点头,“放心罢。”   一旁的张嬷嬷看着姑嫂二人这才两日就已经亲密起来,心中觉得甚是欣慰。   大奶奶昨晚特意去了她房中,告诉了她要教导乔漪管家之事。毕竟作为侯府嫡女,乔漪不能只是规矩好、通晓文墨,到底还是学主持中馈之事。   而这些是在太夫人处,绝对没人能教导四姑娘的。   到底是嫡亲的嫂子,如今一朝醒悟过来,对四姑娘绝对是没的说。   乔漪还在心里犯嘀咕,不过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此事不成,绝对不再提这套头面的事。若是嫂子喜欢,她可以把自己的那套送给嫂子。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帘外已经传来了兰草的声音,说是冯嬷嬷到了。   沈惜对乔漪眨了眨眼,示意她按说好的办。   还从未有过这样被信任、被依赖的感觉,乔漪用力的点了点头。   “进来罢。”沈惜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冯嬷嬷进来后,本来满腹的话在见到乔漪的瞬间便被咽回去大半。再加上还有张嬷嬷在,她更是谨慎的没敢多说一句。   规规矩矩的给沈惜和乔漪见礼后,冯嬷嬷甚是拘谨的站在一边。   张嬷嬷见状,岂有不明白的。她借口有事,带着腊梅和冬梅两个人暂时避了出去。   沈惜先是关心了几句她们被关在柴房的那些日子,还不能冯嬷嬷诉苦,她便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冯嬷嬷,我的嫁妆里是不是一套赤金珍珠头面?”   冯嬷嬷一愣。   往常大奶奶从没过问这些的。夫人总是教导她,说她已经是身份尊贵的侯夫人,不能沾染这些俗务,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   怎的今日想起来问起嫁妆来?   沈惜见她眼底藏不住的愕然,心中冷笑一声,补充道:“那套头面里莲子米大的珍珠发箍,很是精巧。打着盛和轩银楼的字样。”   听了沈惜的描述,冯嬷嬷不由松了口气。想来大奶奶只是一时兴起,连具体的名字都说不出。也难怪,大奶奶连见都没见过她的嫁妆册子,怎么能说得清?   说完,沈惜侧过头问乔漪。“是盛和轩银楼罢?”   乔漪想起沈惜的嘱咐,点了点头,细细的道:“正是呢,我娘当时打了两套,一套给我,一套说是要给未来嫂子的,都带这银楼的标记。”   “冯嬷嬷,你可想起来了?”沈惜见冯嬷嬷一时没吭声,声音里不免带些不耐。   冯嬷嬷想回说不记得要回去看册子。她自是知道这套头面的,可当初夫人看着好,便从沈惜的嫁妆里私自拿了出来,给了大姑娘。   谁能想到这竟是先世子夫人留给儿媳妇的!   她不敢一口咬定说没有,该怎样行事还要回去请示刘氏。   “若是想不起来,就把嫁妆册子拿来我看看。”沈惜端起了水晶杯,里头的酸梅汤还透着丝丝凉气。她轻轻的啜了一口,看似不经意的道:“若是脑子不清楚了,我去向姑母再要个人帮你,左右侯府不差一个人。”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沈惜的房中镇着冰,照理说是荣宁堂里最凉快的地方了,可她额上却滚下黄豆大的汗珠。   夫人反复告诫她,不许大奶奶接触她的嫁妆,连嫁妆册子都要收好。若是大奶奶问了,也要想法子搪塞过去。   可现下若是她说不出,就得把嫁妆册子给拿过来。   冯嬷嬷从没觉得这样左右为难过。   这件事办不好,非但在永宁侯府留不下,在承恩伯府也没她的好果子吃。   故此冯嬷嬷思前想后,强笑道:“奴婢想起来了!这样精巧的好东西,奴婢自然记得。”   “那好,去库房给我拿出来。”沈惜才不管冯嬷嬷发白的脸色,她只看着乔漪,笑道:“我竟不知道这是娘的东西,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听到沈惜只是想拿出来看看,冯嬷嬷心神微松。   若是先把这件东西从承恩伯府拿回来,给大奶奶瞧上一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若是拿不出来,推三阻四的话,在四姑娘面前折了大奶奶的面子,再闹到侯爷面前,恐怕头一个牺牲的就是她。   冯嬷嬷在心中盘算着,权衡了片刻,飞快的应了一声。   “只是大奶奶您的嫁妆多,都在库房里还要一件件找,恐怕需要费些功夫。”冯嬷嬷陪着小心,笑道:“不过给奴婢一日功夫,奴婢定然给您送过来。”   她仗着沈惜不理庶务,不懂这些事情,便想着要糊弄沈惜,故意拖延时间。说到底东西还在承恩伯府,她需要去说服承恩伯夫人。   只有把这件事办妥,或许便能继续留在大奶奶身边服侍。   沈惜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也好,既是如此,你找到后尽快给我送过来。”沈惜摆了摆手,十分信任道:“那你快些去罢。”   冯嬷嬷心头一喜,答应着去了。   就……这么简单?   乔漪看着十分有信心的沈惜,没忍心打击她,心里却有些不信。   沈惜看出了她的疑惑,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   “张嬷嬷,若是冯嬷嬷想要出去,或者派人出去,别管严了,让她们出去就是。”沈惜把张嬷嬷等人叫了来,吩咐道:“不过也别让她们发现,是你们故意放水。”   自从把事情交给了张嬷嬷后,荣宁堂再不向从前那般松懈,她还真怕冯嬷嬷道行不够,卡在出府这一步。   毕竟要拿回嫁妆,这冯嬷嬷还有大用途。   ******   沈惜和乔漪一起用过午饭,消了会儿食,沈惜便让乔漪去歇息,自己则是拿出了乔湛给她送来的首饰匣子,重新把首饰拿出来细细看了一遍。   “大奶奶您看,侯爷对您多好啊。”兰香在一旁道:“还特特的给您送了首饰来。”   沈惜拿出那支眼馋过翠姨娘的凤凰步摇,微微一笑,算是认同了兰香的话。   她曾想过这首饰是不是给乔漪的,可后来依次看过后,并不像是小姑娘戴的。有些制式,只有诰命夫人才能用。这匣子首饰,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至于缘故么,沈惜忍不住弯起唇角,她抬头,看着镜中人发鬓上已经旧了的珠钗步摇。   想起那三位姨娘尚且打扮得花枝招展,作为侯夫人的沈惜,却是堪称朴素。刘氏和乔三夫人没少给她灌输各种诸如:勤俭持家才能得丈夫敬重、作为主母稳重大方就好、打扮得花枝招展岂不是去跟妾室争宠,反而自降身段云云。   这两位都是好盘算,原主倒是勤俭朴素了,东西都到了她们的口袋,怎会不惹乔湛生气?   更可况——沈惜盯着镜子里那张堪称花容月貌的漂亮脸蛋,若是不好好打扮,简直对不起这张脸。   乔侯爷送的东西,她自然要好好用起来才是。   ******   华灯初上之时,乔湛下衙回到了侯府。   沈惜确实比先前变了许多,而且都是以好的方向发展。若是如此,乔漪留下来他也安心。倒不知她脚上的崴伤怎样了,偏生她自己还不注意,到处乱跑。想起他,乔湛脸上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那匣子是什么时候给大奶奶送过去的?”乔湛转头问跟在一旁的文竹。   文竹忙道:“按照您的吩咐,一早便给大奶奶送过去了。”   乔湛心中暗道不好。他记得昨日听沈惜说,一早让姨娘们过来立规矩。   那三个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曾经他送给沈惜的几件首饰,就被她们强行分了去。偏生沈惜还口口声声说,是她自愿赏的。说什么姨娘们穿戴好看了,也是给侯爷看。   乔湛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   “侯爷,到了。”文竹跟在后面,没看到乔湛脸上的神色,他忍笑道:“小的先告退?”   原来不知不觉间,乔湛已经走到了荣宁堂前。   想到这种可能,乔湛甚是生出了几分退却之意。   廊庑上垂着琉璃宫灯,已经都被挨个点燃,把廊庑下的一方天地照得通明。   忽然,一阵娇笑声从帘内传出,门前的帘子被小丫鬟撩起,一张娇美的面容映了出来。   插在她发鬓的凤凰步摇上各色宝石,在柔和又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乔湛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名为惊艳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久等了,晚上还有一更~(づ ̄ 3 ̄)づ 第27章 头面   自从成亲以来,镇日里沈惜多是穿深色的衣裙, 自己送她的首饰都很少戴, 只有两套还算过得去的头面, 来来回回的戴。   起初乔湛还以为是沈惜没有, 除了为沈惜准备的那份嫁妆里的各色首饰, 新婚后他没少给沈惜送过,可她一次都没戴过。   乔湛渐渐的便灰了心,不再理会这些。   如今见一身明蓝色衣裙的沈惜, 鬓边步摇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站在廊庑下, 嫣然浅笑,整个人简直像在发光,廊庑上明亮的宫灯,都黯然失色。   乔湛微微愣神。   和他对上的沈惜, 没能体会乔侯爷的复杂心思。只是没承想她才出来, 便又被乔湛撞个正着。昨儿她才答应乔侯爷, 自己好好在床上长蘑菇的。   在转身溜回去装作没看到他亦或是主动打个招呼间, 沈惜还是选择了大大方方的上前问好。   “侯爷。”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惜笑盈盈的望向他,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的笑意。“您回来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敛尽了月华星光,分外动人。   乔湛一向表情少,一时倒没被人看出端倪来。   “恩。”乔湛轻咳一声,掩去自己方才出神的尴尬。既是撞上了, 他也不能掉头就走,只得走了进来。   见沈惜俏生生的站着,乔湛才要皱起眉,便听沈惜飞快的道:“侯爷,您让人送过来的药膏特别管用,已经完全消肿了。我这才下来走动,不信你问阿漪。”   说着,乔漪也从帘子后露出了脸,先是跟哥哥问了好,被嫂子使了好几个眼色“威胁”,也忙帮着她说话。   乔漪脸上是少见的放松,乔湛便也不再计较沈惜的隐瞒,准备等晚饭后打发走妹妹,再好好审问她。   是以乔侯爷仅是蹙了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就在沈惜自以为过关时,却发现乔侯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沈惜莫名的感到一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原本沈惜是想带着乔漪去跨院看看屋子的,毕竟若是乔漪长住下来,一直在沈惜房中终究不方便。   这不姑嫂两个一时兴起便出了门,刚巧同乔湛碰了面。   三人便回了屋子,准备用晚饭。   还好自己今日特意让厨房预备了几个乔湛爱吃的菜。沈惜暗自庆幸,她也不知道乔湛还会不会来,只是回过神来时,已经吩咐了下去,倒不好再改。   莫非是乔湛来陪妹妹的?   沈惜有自知之明,短短几日凭自己的表现还很难彻底打动乔湛,还要慢慢来。   三人才落座,只听帘外传来声音,说是冯嬷嬷求见大奶奶。   速度够快。   沈惜想着多半是事成了,否则冯嬷嬷不会赶着回来见自己。她起身,抱歉的对乔湛和乔漪道:“侯爷、阿漪,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听到是冯嬷嬷,乔漪了然,眼底却是闪过一抹好奇。   她也很想知道,嫂子的计策是不是真的成功了,那套头面有没有被送回来。   只是到底还有些拘谨,乔漪乖巧的应了一声。   乔湛把姑嫂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面上风轻云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很是好奇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只是乔湛同乔漪的关系,倒还不如这两日沈惜和乔漪相处的亲密。   故此乔侯爷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吃饭吧。”   ******   冯嬷嬷抱着匣子迫不及待的等着沈惜过来。   “大奶奶,奴婢给您找到了!”冯嬷嬷见她出来,讨好的道:“您看是不是这一套?”   说着,她便把怀中的花梨木匣子递了过去。   一旁的兰草替沈惜接了过来,打开了匣子,请沈惜过目。   只见漆黑的天鹅绒衬布上错落有致的摆着十来件赤金珍珠的首饰。她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到珍珠发箍上,果然是莲子米大的浑圆珍珠,难得的是个头几乎一模一样,肉眼看不出差别来。   在暖色的灯光下,珍珠泛着淡淡润泽的光芒。   果然有几分眼熟。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乔湛去伯府接她那日,柔娘戴的那一套么!   既是乔漪都记得这套头面,乔湛一定也注意到了。   可他什么都没说,还是把她带了回来,还给足了颜面。   沈惜心中莫名有了几分酸胀。   见沈惜迟迟不说话,冯嬷嬷还以为是自己取的慢了,惹沈惜不高兴。   要知道她为了瞒着人出府,还要做出她在库房的假象,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连她在侯府里重金收买的人,都用到了不少,这才得以顺当的离开。   殊不知沈惜早命人盯着她,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   能被刘氏派到自己身边的,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沈惜想着,自己目前最大的优势,便是别人对她还没有过多的防备,以为她还像从前一样好糊弄。   恐怕冯嬷嬷是最清楚其中猫腻的人,她要把冯嬷嬷拉过来为己所用,才能把嫁妆一件不落的收回来。   “大概是罢?”沈惜的语气不太肯定,她轻描淡写道:“一会儿给四姑娘拿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冯嬷嬷见她并没有想追问嫁妆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了心。   既是松了紧绷的神经,冯嬷嬷突然发现沈惜头上戴的凤凰步摇,是自己从没见过的。   沈惜的体己都有哪些,冯嬷嬷自是一清二楚。这突然出现的首饰……莫非是侯爷送的?难道侯爷和大奶奶的关系,已经如此之好了?   “对了,侯爷今日送了我些首饰,明日你过来帮我登记造册。”沈惜看起来对冯嬷嬷很是满意,神色缓和了许多,道:“今日且下去好好歇息。”   冯嬷嬷闻言,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   侯爷送给大奶奶的首饰,无一不是珍品。左右大奶奶又不戴,若是把这些送回去讨好夫人,恐怕夫人不会再追究今日的头面之事。   她自是心满意足的走了,没瞧见沈惜使了眼色,示意张嬷嬷继续暗中叮嘱她。   “大奶奶,您难道真要——”兰草捧着匣子,不无担忧的看着沈惜。这套头面虽然意义不同,又很贵重,可犯不着再搭上侯爷送的那些首饰啊。   原本这些就都是属于大奶奶的东西。   “放心,我自有计较。”沈惜面上露出安抚的笑容,随后便去用饭。   乔漪吃得很慢,一碗火腿鲜笋汤还没下去多少。乔湛则是已经用了一碗粥,正准备再盛些。   沈惜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碗,替他盛了一碗粳米粥,放到了他的手边。   借着盛粥的机会,沈惜对着一直看着她的乔漪点了点头,示意已经事成了。乔漪见状,眼底闪过一道亮光。   乔湛不禁有些郁闷,这两人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当沈惜坐下来吃饭时,乔侯爷心中有事,用饭的速度快了些,眼看就要吃饱了。   可眼见她也要放下筷子,乔湛只得又添了一碗汤,预备着慢慢喝,再等她一会儿。本来纤秾合度的身段,因为这场病,更瘦了些,怎么也得多吃点才行。   满桌子上放眼望去都是他和乔漪爱吃的菜,莫非她吃的慢,是不爱吃吗?   乔侯爷的目光随着沈惜的手移动。   只夹了几筷子爽口小菜,喝了多半碗粳米粥,连点补身子的东西都没吃——乔湛在心中猜测着,果然是她不喜欢吃这些?   正在他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时,突然一碗粥出现在他眼前。   “侯爷,给您。”沈惜笑眯眯的把粥递了过来。   原来沈惜感受到乔湛的目光,以为他想要粥,便帮忙又盛了一碗。   他无法拒绝那双漂亮的圆眼睛,只得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看着眼前粒粒晶莹、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粥,乔侯爷的内心是崩溃的。今日又多吃了一碗粥还不算,比昨日还多添了一碗汤!   他不停筷子,沈惜便也慢慢的吃些。为了让沈惜多吃点,乔湛强撑着都喝了。   等到从饭桌上起身时,乔湛反复告诫自己,明日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嫂子,真的拿回来了?”乔漪见哥哥嫂子终于吃完了饭,她便拉住嫂子,低声嘀咕道:“能让我看看吗?”   沈惜笑着点点头。   乔侯爷没用人请,很自然的跟在两人后面,也进了沈惜的屋子。   只见沈惜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花梨木匣子,做工十分精致。   乔漪得了沈惜的允准,上前一步打开,只见里头摆着的头面,果然就是母亲的那套。   虽说乔湛落后一步,凭借着身高优势,他也看清了匣子中的东西,不由微微动容。   这套头面他分明看张柔娘戴过,怎么会到了沈惜的手上?沈惜真的把东西要了回来?   乔湛一向稳重的神色中,难得透出几分诧异来。   “阿漪,告诉你哥哥,咱们是怎么要回来的?”沈惜对着乔漪眨了眨眼,随后对乔湛笑道:“阿漪可帮了我大忙。”   ******   承恩伯府,聚芳院。   当柔娘得知母亲竟没经过自己的允许,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套珍珠头面送人时,几乎气疯了。   在她的认知里,到了她手里的就是她的东西,岂有给人的道理?   她又是气愤又是委屈的转身便去了正院。   怎么碰上沈惜她就没有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乔侯爷不等媳妇一起吃饭的后果就是——再次吃撑!乔侯爷很委屈,媳妇和妹妹有秘密我不知道,肿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第28章 试探   “娘,您为什么要把那套头面给沈惜那个贱人送回去!”柔娘气红了眼睛, 不顾仪态的冲进了刘氏房中。也不管丫鬟婆子们都在, 直接便对着刘氏大吼大叫起来, 还骂沈惜是贱人。   她并非是个蠢笨冲动之人, 可今日着实被气昏了头。   就在前些日子她还做着即将成为永宁侯夫人的美梦, 只能沈惜一死,便能进永宁侯府的门。谁知沈惜竟一下子好了,还被乔湛给带了回去, 仍是稳稳当当的坐着侯夫人的位置!   她已经十六了,没有机会再等下去, 嫁的人家定然远远不如沈惜。   柔娘心中满是不甘和怨怼,她不仅把沈惜给恨出血来,还埋怨自己的母亲刘氏,在沈惜快丧命时, 为何还寻医问药的救她!   明明有好几次机会, 能不动声色的置沈惜于死地!   “柔娘!”刘氏见柔娘这疯癫的模样实在不像话, 不由出言训斥道:“你看看你, 哪里还有个伯府嫡长姑娘的样子!不就是一套头面,也值得让你疯了一样?”   其实把这套头面给送回去,刘氏也是不甘心的。   只是冯嬷嬷偷偷的跑回来通风报信,说是沈惜要看这套头面。刘氏追问了当时的情形后,仅思索了片刻,便让人去柔娘院中拿了回来。   虽说这头面贵重,且已经给了柔娘, 可若她强留着不给,不免因小失大。   仅凭那些珍珠是先永宁侯世子夫人的陪嫁,刘氏便知道这是烫手山芋,本不该拿。其中还有乔漪在,若是真的细细追求起来,乔湛未必不会插手。   到时候牵扯出来的事情更多,她们恐怕难以收场,闹大了终究不好看。既是沈惜仅是随口一问,她们没必要打草惊蛇。   乔湛对沈惜倒是尊重,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是把这些东西送给了沈惜,做她的嫁妆,便都视为沈惜之物,乔湛不会过问。   相反,若是引得沈惜自己追问起来,岂不是正给了乔湛插手的机会?   思来想去,刘氏还是决定息事宁人,不想生出事端。   只是她想不懂,乔漪怎么和沈惜凑在了一处?她记得沈惜明明更喜欢乔沁和乔涵,便待三房庶女乔滟,也比乔漪更亲密些。   当然乔三夫人功不可没。   想到这个人,刘氏不由直皱眉。沈惜性子软好摆布,可坏也坏在这儿,她听自己的话,也听乔三夫人的话。且乔三夫人离得更近,更能挑唆着沈惜跟她离心。   既是沈惜已经重新回去,断不能让沈惜被乔三夫人给笼络了去。   再加上冯嬷嬷在一旁敲边鼓,刘氏更是决定要先把沈惜给哄好了,才能稳住她手里的东西。   “娘,您竟然为了沈惜那个贱人教训我!”柔娘本就是感情用事正在气头上,听见一向宠爱她的母亲竟不帮着她说话,还有训斥之意,柔娘眼圈都红了。   刘氏听她张口闭口骂沈惜贱人,失望之余,也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清楚,刘氏摆了摆手让丫鬟们下去,只留了柔娘在房中。   “柔娘,以后你可不能再随意骂她。”到底心疼女儿,刘氏还是放缓了语气道:“如今仍是侯夫人,咱们还是要笼络住她,才能把那些东西牢牢的把持在手里。”   说到底,柔娘到底是伯府的嫡长女,自小娇养着长大,倒还没眼皮子浅到非要这套头面不可。可这件事跟沈惜有关,她便比平日多了十倍、百倍的愤怒。   “娘,当初您为什么要救她!”柔娘仅平静了片刻,一双眼睛含泪,眼底却隐隐含了抱怨之意。“就该先让她死了,也好过让她重新回到永宁侯府!”   “难道您口口声声的叫着她侄女,就真把她当家人看了?”   “她的命,就比女儿的前途更重要?”   刘氏顿时愣住了,她竭尽全力为女儿筹谋,想为她铺一条平坦顺遂的路途。   可眼下柔娘一句句冷言冷语的责问,让她心底发凉。   ******   “就是这样。”乔漪口齿清晰的把原委讲清楚,便迫不及待的看向哥哥嫂子。   见沈惜目光中饱含鼓励之色的看过来,乔漪唇边不由浮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她知道嫂子是想让她跟哥哥亲近起来,把故意让她和哥哥多说话。   乔湛听完,还在思索这件事,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拽。   只见沈惜对他使眼色。   这是要他夸乔漪么?乔湛琢磨着她的用意,好像很容易就看懂了她的眼神。而自己对沈惜的小动作,没有丝毫反感,反而觉得这份亲近,让他很舒服。   “做的不错。”乔湛点了点头,难得夸了一句。   乔漪的脸颊红红的,显然很高兴,为了自己能帮上嫂子,为了哥哥的肯定。不过时候已经不早了,她识趣的把先回了屋子,把时间留给了哥哥嫂子。   像乔漪这种性格内向的孩子,又经历过这些变故,身边缺少亲人的关怀,更要多夸夸她,肯定她,还要让她感觉到被需要。沈惜在心里掰着手指算该怎样照顾乔漪,果然小试牛刀,乔漪感觉又开朗了些。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乔湛见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不由靠近沈惜低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醇厚低沉嗓音,让沈惜有些措手不及的红了脸。   连房中的灯光似乎都偏爱他,光影间雕刻着他俊朗的侧脸,琥珀色的瞳仁显得分外温和,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坐罢。”这次回来后,还甚少见到沈惜难得娇羞的模样,乔湛莫名感到心情不错。   被反客为主的沈惜和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神色恢复正常。   “我觉得今日的事倒是个契机。”沈惜遇事习惯性的同乔湛商量,毕竟这不仅是她自己的事。“冯嬷嬷今日拿回了这套头面,想来在刘氏面前,也没少向着我说话。”   乔湛闻言,不由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若是我提出要看嫁妆册子,冯嬷嬷自是也能拿出一套,想来刘氏定然准备过。”沈惜说着自己的想法,“肯定已经把她们拿走的东西都勾了去,被她们私吞了。”   不过刘氏不敢做得太明显,克扣掉大半嫁妆定然会被人发现。是以她只拿走些精巧贵重的,大部分嫁妆还是在永宁侯府的库房中。   当务之急,沈惜要拿回来的并不是在永宁侯府的这些,而是被刘氏吞掉的。   可这算是件死无对证的事。   毕竟当初乔湛把东西交到沈惜手里,虽是她住在承恩伯府,也不能就说是伯府吞了她的嫁妆。万一是她私自拿出去变卖或是给人了呢?刘氏咬紧不承认,她也无计可施。   唯有把这些已经不见的东西列出单子来,才好从刘氏手中要回来。   而刘氏为了继续把持沈惜在永宁侯府的嫁妆,便必须做出让步来安抚沈惜。那套赤金珍珠的头面就是试探。   若是刘氏不再贪心她手里的东西,她反而难以要回先前被刘氏吞走的。   可眼下看来,刘氏舍不得。   人心不足蛇吞象。   “冯嬷嬷便是最好的人选。她既有刘氏的信任,又知道底细。”沈惜坦诚的对乔湛和盘托出,没有隐瞒。“我决定让冯嬷嬷办这件事。”   乔湛听罢,虽然觉得沈惜分析的不错,真正做起来却有些难度。“她到底是刘氏的人,难以对你忠心。”   “我不要她的忠心。”沈惜笑了笑,“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牵制住她,便足够了。”   沈惜心中清楚,冯嬷嬷再得刘氏信任,她自己守着沈惜偌大的嫁妆,又离得远,谁敢保证她不生二心?恐怕冯嬷嬷的家人,都被刘氏牢牢的捏在手中。   沈惜的话音未落,乔湛看向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实质上的变化。   “更何况,我是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去骗刘氏,又不是让她大张旗鼓的同刘氏作对。”沈惜弯了弯唇角,眼底闪过一抹慧黠。“说不定在一段时间内,刘氏还得夸她呢!”   看沈惜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乔湛也忍不住跟着微微上扬了唇角。   他甚少做出感情明确的表情,除了上次跟原主争执大发脾气,其余时间便显得冷淡了些,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这一笑,如同春风拂面,消融了冰雪般的冷漠感。   乔侯爷笑起来更好看。   沈惜默默的胡思乱想着,却看到乔湛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事需得您的人过来,我才能办。”沈惜回过神来,忙继续道:“即便冯嬷嬷知道底细,可她很可能欺负我年轻,那时又糊涂,压根没见过那些东西,想要糊弄我。”   有乔湛的人在就不一样了,一来他的人清楚详细的单子,她不敢弄虚作假;二来乔侯爷的人嘛,总能威慑她一二。   是以沈惜没有丝毫难为情,很坦然的求抱大腿。   既然有捷径,干嘛不走?非得走弯路,生分了夫妻感情?把话说开了,她自己搞不定的,让乔湛帮她一把,夫妻本就是该互相帮助嘛。虽然她暂时还没想到,自己能帮乔湛做什么。   “你只管去做。”乔湛看着她,罕见的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到好多小天使的祝福~也祝同天生日的小天使们生日快乐呀~感到炒鸡幸福~(づ ̄ 3 ̄)づ以后固定晚上回复大家的评论~ 第29章 关心   沈惜想或许她该应景的喊一声乔侯爷威武霸气,可实际上, 她却是愣了片刻。   从小到大, 她早就习惯了自己去承担一切, 没想过要去依赖谁。即便是换了个环境, 她想的也不过是只有做好乔湛的嫡妻, 才能换回他同样的尊重。   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不敢奢求更多。   可乔湛刚刚说,有他在, 便没人能欺负她——沈惜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烫。   “诶。”沈惜这次没再说谢谢,唇边绽出浅浅的笑容, 她的声音虽轻,眼底却透出发自内心的开怀。   乔湛看着她,心头微松。   他不知自己希望看到沈惜会如何反应,却在听到她轻轻的应一声时, 感觉舒了口气。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你脚上的伤, 怎么样了?”乔湛想起仿佛从没老实在床上修养过的沈惜, 突然问道。   乔湛还惦记着这件事——沈惜笑了笑, 柔声道:“早就好了,否则我也不敢下地乱走。”说着,沈惜把裙子轻轻提起一角,露出一段纤细的脚踝来。   上面的红肿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青紫之色却愈发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还不等乔湛皱眉,沈惜便放下了裙子,笑吟吟的道:“看着厉害, 其实早就不疼了。不过侯爷可不许给我说出去,我还得继续装几日病。”   乔湛挑起一边的剑眉,她也是胆子大了,拉着自己陪她一起撒谎?   “您看,这几日我脚伤着,肯定不能去太夫人那儿走动,阿漪也不能回去,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沈惜觉察到乔湛的目光中没有丝毫不悦之意,坦然的道:“正好理一理嫁妆的事。”   还有便是红缨的事。她已经把乔涵和乔沁姐妹给撅回去了,如今她还病着,暂时乔三夫人再蠢也不能找她的麻烦。   且太夫人可是乔三夫人的亲婆婆,不可能对乔三夫人犯蠢的行为不管,是以难得清静。   乔湛没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   沈惜既是已经回转过来,如今她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他曾经对妻子的期待。他自然要护着她,竭尽所能的帮她。   不过……   乔湛默默的出神。方才那一小块□□白嫩的肌肤,却一直在他眼前。   他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侯爷,您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可是累了?”沈惜检讨着是不是自己话太多,浪费了乔湛的休息时间。沈惜歉然道“您早些回去歇着罢?”   乔湛素来都端着惯了,故此听沈惜这么说,即便心中有些旁的想法,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从榻上起身。   沈惜松了口气,忙起身送他。   总感觉今日的乔侯爷怪怪的,她也说不上来,是她多心了吗?   “明日加一道赤枣乌鸡汤。”已经走了两步的乔湛突然回头,紧跟在他身后的沈惜,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还是乔湛扶住了她,低声道:“毛毛躁躁的。”   沈惜忙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是,我记下了。”她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乔侯爷这是在点菜?意思是明晚还来?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乔湛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向外走。   “晚上风凉,你不必出来了。”   还没等沈惜答应,乔湛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手指间似乎还残存着她手腕的温度。   温暖熨帖却并不灼人,刚刚好。   送走了乔湛,沈惜回到里屋时,发现乔漪也在。   “阿漪,怎么还没歇着?”沈惜笑眯眯的走过去,拉着她在软榻边坐下。   乔漪看着沈惜,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嫂子,哥哥为什么走了?我在这儿是不是不太方便?”   她能直接向自己问,说明已经对自己有些信任了吧!沈惜欣慰的想着,拉过乔漪的手来,柔声道:“阿漪,你哥哥这些日子确实公务繁忙,留在松涛院更合适。你哥哥也是心疼我,才这么做的。”   乔漪没了爹娘,哥哥嫂子便如同长辈们的存在。若是她和乔湛过得不好,乔漪也不快活。无论她怎么说,只要一日她没和乔湛住在一起,小姑娘的心里,多少都藏着担忧吧!   乔漪点了点头,眼中还是有些不安。   “等忙过这段日子,你哥哥自然会搬回来。”沈惜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到时候你不能跟嫂子在一起睡,可别后悔!”   听见沈惜这么说,乔漪终于露出笑容来。   “那我就搬去跨院,明日就去布置。”乔漪兴致勃勃的道:“离哥哥嫂子都近!”   看来乔漪是没打算回去太夫人处了,沈惜感到放下一桩心事。她柔柔的笑道:“那好,嫂子明日便带你过去,都按照你的意思布置。”   哄好了乔漪,沈惜便让她早些回去睡,明日才有精神起来。   乔漪依言走了,兰香等人进来服侍沈惜梳洗后,沈惜换了件寝衣,拿了嫁妆册子靠在大迎枕上慢慢的翻看着。   纵然她不能完全想象出那些名字对应的物件,可仅窥得冰山一角,便觉得这份嫁妆着实丰厚,怪不得刘氏明知道沈惜嫁去的是永宁侯府,还敢做手脚。   先稳住冯嬷嬷,让她自以为已经糊弄了过去,等到乔湛的人一到,便从她嘴里逼问那些缺失嫁妆的去向。   沈惜用手指捏着册子的一角,默默的出神。   总不能辜负了乔湛的这份信任才是。   ******   昨夜睡得迟了些,沈惜一早便没起来。   乔漪懂事的没有打扰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听到丫鬟们端水进出的声音,才进了沈惜的屋子。   冬梅正在帮沈惜梳头。   “阿漪来了。”沈惜从梳妆镜中看到乔漪,弯起唇角笑道:“快来坐。”   乔漪笑着打了招呼,走到了沈惜身边。   梳妆台上放着的那匣子首饰,便是乔湛送过来的那些。沈惜还真没打算就此收起来让它们不见天日,左右晚上乔湛还过来,她总得让乔湛看到,她很喜欢。   坏了,昨日她光高兴拿回了那套头面,忘了跟乔湛道谢。   沈惜暗暗在心中懊恼着,决心等到晚饭时,一定要记得。说起晚饭——   她对自己的记忆简直绝望了,差点忘记乔湛说过要添道汤的。   “腊梅,吩咐厨房,今晚加一道赤枣乌鸡汤。”沈惜提前告诉一声,免得自己又忘了。   正巧张嬷嬷进来,听见沈惜的话,笑道:“正是,您这大病初愈,也该好生补一补。我去吩咐厨房多添几道滋补的菜。”   沈惜脸上的笑容微滞。   莫非——乔湛最后加了这道汤,并不是他爱吃,而是给她补身子的?   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听名字这汤就不太像是男子爱喝的。   原来是这样。   冬梅已经手脚麻利的替沈惜梳好了头,从乔湛送的那一匣子首饰里挑了几件轻便又华贵的替沈惜戴上,乔漪也在一旁连连夸赞好看。   “若是你喜欢,嫂子送你如何?”沈惜笑道。   乔漪却是摇头,难得她眼底闪过一抹挪揄之色,“这是哥哥送给嫂子的,我怎么敢要?”   沈惜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罢了,一贯内敛的孩子都懂得开玩笑了,总归是个变得开朗的好兆头罢?   “大奶奶,苏姨娘和程姨娘已经等在廊庑下大半个时辰了。”兰草在一旁回话。   果然昨日她的威慑是有用的,外头安安静静的,这两位倒真是学乖了,老老实实的等着。   自己倒也没理由不见。   “让她们进来。”沈惜神色淡淡的,眼中的笑意也消了几分。   今日苏姨娘和程姨娘二人低调了许多。   两人皆是穿了素色的衣裙,头上带了几支不甚华丽的珠钗。想来在沈惜院中遇不到乔湛,也不需要过多打扮,还让主母生厌。   “请大奶奶的安。”两人进来后,神色没有丝毫的不耐,今日在外头站了大半个时辰,仿佛一点儿都不累一样。   见乔漪也在这儿,又规规矩矩的向乔漪行礼。   两人面上虽安静,心中却甚是活络。侯爷已经连续两晚来了荣宁堂,却都没留宿。想来是大奶奶不便服侍,这样一来她们的机会就大多了。   沈惜这些日子要一日三次的喝药,早饭耽误不得。兰草已经带着小丫鬟端了早饭过来,两位姨娘见状,忙殷勤的过来服侍。   苏姨娘动作快,不动声色的抢了沈惜身边的位置,程姨娘落后一步,则是到了乔漪身边。   自从她们进来,乔漪就板着一张小脸儿,俨然不待见二人的模样。   “你们回去罢,这里不用你们服侍。”沈惜同样不喜欢两人,不过暂时还到料理她们的时候。   苏姨娘却殷殷的道:“服侍大奶奶和四姑娘,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沈惜勾了勾唇角。   还没等她说什么,只听乔漪“嗳呦”一声,程姨娘已经连连道歉。   沈惜忙站起身去看。   “四姑娘,是奴婢不好,您没烫到罢?”程姨娘素来是个稳重妥当的人,不承想给乔漪献殷勤盛汤时,不小心把汤撒到了乔漪身上。   大抵是程姨娘没怎么做过伺候人的事,做了妾主母又好糊弄,这才没服侍好。   “我看你哪里是想服侍我,分明是想烫死我!”谁都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乔漪动了怒,她瞪了眼睛,眼中的凌厉之意颇有几分似乔湛。   程姨娘吓得慌忙在她身边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乔侯爷:媳妇不给我台阶下,我要直接蹦吗?在线等!   某酌: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jpg┑( ̄Д  ̄)┍ 第30章 坑人   她拿出长房嫡女的派头来,语气里故意带了几分娇蛮。“嫂子, 你可得帮我出这口恶气, 否则我是不依的!”   说完, 在两位姨娘看不到的角度, 偷偷向沈惜眨了眨眼。   这孩子!   沈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张罗着让乔漪的丫鬟服侍乔漪去换衣裳,自己则是留下来处理眼前这桩“烂摊子”。   “大奶奶,奴婢不是故意的!”程姨娘哭得伤心极了, 听四姑娘的语气分明是对她极为不满。好容易侯爷肯过来了,大奶奶也露了些让她们去服侍侯爷的意思, 她却偏生得罪了侯爷的妹妹!“奴婢也不知怎么的,端给四姑娘时,许是四姑娘没接住——”   到了这时候她还想着开脱自己。   沈惜重新在餐桌前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姨娘。“你的意思是, 这事不怪你, 是四姑娘的错?”   程姨娘听她的话不好, 心下后悔, 哀求道:“不怪四姑娘,是奴婢没服侍好!”   “若是不会服侍,就别想着往前凑。”沈惜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面上透出几分端肃来。“若是烫伤了四姑娘,你可担待的起?连我尚且要敬着她几分,你在四姑娘面前却是不用心服侍——也是心大了,我愈发管不了你们了。”   程姨娘知道自己这次弄巧成拙了。纵然自己是大奶奶做主抬的, 可若是惹了四姑娘生气,大奶奶为了在侯爷面前讨好,也饶不了她。   可此时她除了求饶,也无计可施。   “一个两个都这样的没规矩。”沈惜淡淡的看了程姨娘一眼,虽不严厉,却足以让她摇摇欲坠跪不稳。   翠姨娘已经被变相的软禁起来,莫非她也是——   “大奶奶,奴婢知错了!”程姨娘只一味的磕头认错,她不想被沈惜关起来学规矩,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侯爷?   沈惜似是有所触动,语气软了些。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话锋一转,不悦的道:“你怎么就学不来苏姨娘的半分稳重!”   程姨娘听罢,心猛地一跳。   若是她也被关起来,那受益的会是谁?   方才饭一上桌,苏姨娘就不着痕迹的抢先占了大奶奶身边的位置,她才到了四姑娘身边。且她给四姑娘端牛乳的时候,仿佛苏姨娘不经意的撞了她一下——   程姨娘越想越觉得可疑。   若是她把牛乳撒到大奶奶身上,看在她是大奶奶买进来的人份上,恐怕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四姑娘就不一样,她可是娇客,大奶奶都要让她几分的。   “你到底是我做主抬进来的,我不好处置偏颇,免得有人不服气。”沈惜虽然没提名字,二人却马上都想到了翠姨娘。“张嬷嬷,看来选进来教规矩的嬷嬷,又得多添一个。”   程姨娘有些绝望的哀求着沈惜。   此时乔漪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出来,见程姨娘哭哭啼啼的不肯走,便沉下一张小脸儿来,满脸不高兴的道:“嫂子,您怎么还没处置她!”   乔四姑娘这位长房嫡长女的话一出,还是十分有分量的。   赵嬷嬷会意的带了两个婆子进来,把程姨娘给“扶”走了。   苏姨娘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起来仿佛她斗倒了两个姨娘,可看大奶奶的表现,她却没有赢了的胜利感。   她能趁此机会在侯爷面前争得一席之地么?   “行了,我这儿也不用你服侍了。”沈惜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道:“下去罢。”   纵然苏姨娘有心想说些什么,见乔漪面色不虞的站在一旁,有什么话都咽了回去。她低头应了声是,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自有小丫鬟们上前收拾,沈惜则是拉着乔漪上下打量了一番,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   乔漪甚少以这样的形象示人,程姨娘苏姨娘已经走了,她面上不免透出几分难为情。   可是她并不后悔。   这些姨娘们来献殷勤,一看便是别有用心。若是这回能惩罚的是苏姨娘就好了,她是太夫人身边的人,放在哥哥身边一定没存什么好心思。   “是她笨手笨脚的,我只是没躲开罢了。”乔漪微红着脸,解释了两句。   若是她有心避开,那碗牛乳便难以不偏不倚全撒到她身上。可她就是不想姨娘们出来捣乱,影响哥哥和嫂子的感情。   “你这个小机灵鬼。这回嫂子谢谢你的好意,下回可不许了。”沈惜道:“别的倒还罢了,真的烫伤了可怎么办?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沈惜没有责怪她自作主张,乔漪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   沈惜之所以没有借题发挥直接重罚程姨娘,并非看在她是原主抬进来的人份上,而是不想乔漪的闺名受损。若是传出去妹妹跟哥哥的妾室斗气,喊打喊杀的,这名声可不好听。   两人说话间,丫鬟们已经收拾好了残局,重新摆了一桌子早饭上来。   “快些用饭罢,你还得跟着张嬷嬷熟悉荣宁堂的事务呢。”沈惜笑道。   乔漪乖巧的应了,埋头苦吃起来,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道:“嫂子,别忘了带我去看屋子,我要尽早搬进去。”   沈惜含笑点了点头。   等用过了早饭,乔漪跟着张嬷嬷走了,兰草便来回禀说冯嬷嬷已经等了她一个早上。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从她手里拿走东西?   沈惜勾了勾唇角,让兰草把冯嬷嬷给带进来。   “奴婢见过大奶奶!”冯嬷嬷见了沈惜头上又换了支新的凤钗,只见凤口上衔着一颗浑圆的东珠,垂下来的流苏上,坠着鲜艳欲滴的红宝石,愈发衬得沈惜肤白如雪,又甚是娇嫩。   她早就看直了眼。   看来大奶奶手中添了不少好东西,她若是拿到册子,把这些东西弄到手,一定能在夫人面前将功补过。   “不必多礼,坐罢。”沈惜对她还算尊敬,让兰草端了小杌子来,请她坐了,才道:“一会儿你去开库房,我要去挑些东西给四姑娘布置屋子。”   沈惜的话音未落,只见冯嬷嬷的笑容便僵了一半。   她原本是等着要从沈惜手中拿东西,却没想到沈惜还要从她这儿要走东西!她倒是忘了,这些东西且不说是沈惜的嫁妆,合该沈惜自己任意处置,它们的来源本就是永宁侯府。   冯嬷嬷倒是像沈惜夺走她的东西一样心痛。   “大奶奶,既是给四姑娘布置屋子,也是告诉三夫人,让侯府出才是。”冯嬷嬷见沈惜对昨日的事没有起疑,还想糊弄她道:“哪里有用您嫁妆的道理?”   沈惜微微一笑,道:“莫非姑母的嘱咐你都忘了?”   冯嬷嬷愣了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   “连姑母的话你都不听,恐怕更难听我的话了。”沈惜见她不言语,语气便冷了下来。   “奴婢记得,奴婢自是记得。”冯嬷嬷见沈惜同刘氏还是一条心,便只得先应下来。毕竟沈惜不高兴了,知会刘氏一声,自然能有人把她换了。可她的前程,她一家的前程便都完了。   这还差不多。   看这样的威胁最有效果,沈惜满意的看了她一眼,道:“姑母分明说过要我好生服侍侯爷、照顾小姑。若是我拿出些东西给四姑娘布置屋子,姑母知道也要夸我的。”   刘氏把这些嫁妆早就视为已有,盯得紧紧的,拿出分毫她都心痛!可冯嬷嬷思前想后,纵然会损失些,可刘氏也不能因为这些就同沈惜翻脸。   到时候刘氏只会觉得她不中用,没有劝好沈惜,会不会因此换人?   冯嬷嬷不敢赌。   “是是是,奴婢糊涂了。”冯嬷嬷决心先瞒着刘氏这一次,左右离得远,一时也难以察觉。“奴婢这就去拿钥匙开库房。”   沈惜这才脸上见了些笑模样。   “行了,我陪四姑娘去时,自然会叫你。”沈惜摆了摆手,示意冯嬷嬷先下去。   冯嬷嬷见状,脸上堆着笑,却是心头血滴。   大奶奶从始至终就没提把首饰交给她保管的事,且看到沈惜头上戴的凤钗,是从前没见过的,想来都是那匣子新首饰。   这次回来后,大奶奶着实有些不同了,难道是夫人又教导了什么?   冯嬷嬷心中正百般心疼那些东西,一时倒忘了,自从回来后,沈惜便没叫她近身服侍过。   等她走后,沈惜开始在心中暗暗筹划。   当年原主出嫁时,刘氏为了名声好听,也为了送嫁妆时观礼的人瞧着好看,自然也是给了她些好东西做陪嫁的。总不能乔湛送了聘礼和嫁妆,承恩伯府什么都不出,让外人瞧着也不好。   而且当初为了宣扬沈惜出身承恩伯府,刘氏也曾大张旗鼓的派人出去采买过,把承恩伯府和永宁侯府好事将近的消息给传了出去。   到了送嫁妆那日,大家看着承恩伯府的东西抬进了永宁侯府的大门,才能信了刘氏是“真心”疼爱这个侄女的。   既是乔湛给承恩伯府的聘礼是要不回来了,刘氏送出手的东西,便也别想着要回去。   到时候可得让阿漪好好挑选一番。   不坑刘氏一把,怎么对得起刘氏当时费心在药材上下功夫,没即刻害死她这份“恩情”? 第31章 风起   在六月最闷热的这几日,冯嬷嬷却感到一股透心的寒意。   大奶奶带着四姑娘, 几乎把刘氏添的那些陪嫁, 挑着贵重的都给搬走了!如今库房中只还剩下几件大的家具, 可她又得到兰草的传话, 说是大奶奶四姑娘要过来。   冯嬷嬷简直心头血滴。   原本她以为四姑娘不过是暂住荣宁堂, 可是沈惜竟真的给她收拾了东边的跨院,认真的布置起来。   这样下去,库房迟早得给搬空。   然而沈惜这样的“讨好”四姑娘的行为, 貌似是有效果的。永宁侯日日都过来用晚饭,虽说没有留宿, 也比先前两人面都不见好了太多!莫非沈惜给上瘾了?   “大奶奶,奴婢看您对四姑娘的好,侯爷已经看在了眼中。”虽不是她的东西,冯嬷嬷还是一脸肉疼, 苦口婆心的道:“您就别再给了罢?”   沈惜却是奇怪的看着她。“又不是你的东西, 你心疼什么?”   “奴婢是在替您打算。您想想, 现下是乔三夫人管家, 您是正经的侯夫人都还没主持中馈!侯府中什么好东西都进了她的院子。眼下您能傍身的,只有这些嫁妆了。奴婢定然替您看管好,不会让人乱动——”   哪里是替自己看管,分明是替刘氏看管罢!   沈惜似笑非笑,勾了勾唇,道:“行了,不过是给四姑娘暂用些时日, 你就这样跳脚。若是我随手赏了人,你还不得回去找姑母主持公道?”   冯嬷嬷听沈惜的话不好,心知她此时定是尝到了讨好乔漪的甜头,才不肯收手。她强笑道:“大奶奶这么说,可是寒了奴婢的心,奴婢何曾不是一心一意为大奶奶着想!”   她也觉察到,这些日子沈惜似乎和平日不同了。可沈惜又几乎都是窝在荣宁堂,借着生病的缘由并不出门。   到底是谁指点了沈惜?   “行了,你下去吧。”沈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摆出固执己见、一副听不进劝的神色。   等她离开后,沈惜叫了张嬷嬷过来,问了这些日子冯嬷嬷暗中的小动作。   “回大奶奶的话,她往承恩伯府送了几次消息,都被拦下了。”张嬷嬷把纸条交给了沈惜,让她过目。   怪不得刘氏会让冯嬷嬷陪嫁,果然很得力。   “侯爷让柳娘子过来了,明日就能到的。当初就是她操办了给您的嫁妆。”张嬷嬷回道:“等她到了,我带她来见您。”   沈惜点了头,重新翻开嫁妆册子,默默的思考。   冯嬷嬷此人简直是刀切豆腐两面光,自己想要拿捏住她,恐怕有些困难。   或许她先前的想法,果真有些单纯了。   或许……沈惜心头冒出一个想法,她可以找乔湛商量?   ******   这日沈惜带着乔漪仍旧去了库房,她记得前日看到那张紫檀雕花的拔步床不错,想要给乔漪搬过去用,还有件八扇的屏风……   “大奶奶,那可是紫檀木的拔步床!”趁着沈惜和乔漪稍稍分开,冯嬷嬷在沈惜耳边,低声道:“那样的成色,夫人当初花了不少银子——”   沈惜充耳不闻,反而对乔漪笑眯眯的道:“阿漪,若是喜欢,嫂子找人给你搬过去。”   乔漪的耳力不错,冯嬷嬷的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看沈惜的眼色,便痛快的道:“那好,多谢嫂子了。”   “那件屏风也不错。”乔漪唇畔含笑的望过来。   她每挑一件,冯嬷嬷便心头一颤,这次选完后,估计刘氏陪嫁的东西,便真的要搬空了。   “行了,让人把东西给四姑娘搬过去。”沈惜神色如常的吩咐了一句,又对冯嬷嬷道:“你随我过来。”   乔漪去了赵嬷嬷处,沈惜则是带着冯嬷嬷回了房中。   “大奶奶,您可太纵着四姑娘了!”冯嬷嬷终于装不去了,想到自己送出去的消息还没回音,怕是刘氏已经在怪罪自己。她语气不免添了些埋怨。“这可都是夫人给您的!您竟都随手给人了,让奴婢怎么向夫人交代!”   冯嬷嬷自觉这一阵对沈惜太好了,百般哄着,竟让沈惜如此胡作非为,她觉得势必要抬出刘氏威胁沈惜一番。   沈惜看着她,唇角微翘,眸中却无半分笑意。“我倒不知,我的嫁妆为何需要向姑母交代?”   往常抬出刘氏来,沈惜总要忌惮几分,而后便乖乖听她的话。怎的这一回,沈惜竟不怕了?   “我就奇怪了,明明是我的嫁妆,你为何这么紧张?”沈惜紧紧的盯着冯嬷嬷,加重了语气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对?是你给贪下了?”   听沈惜这话不好,冯嬷嬷哪敢认下这样的罪状。   “大奶奶,您可不能冤枉奴婢!”冯嬷嬷此时还只当沈惜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她还在小杌子上稳稳当当的坐着,不悦道:“奴婢勤勤恳恳服侍大奶奶这些日子,没有功劳也有苦恼,大奶奶何苦来冤枉人!”   她倒是没敢威胁沈惜她不做了。   沈惜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就在冯嬷嬷以为沈惜会像以前一样妥协时,沈惜突然开口了。“张嬷嬷,把人带进来。”   只见张嬷嬷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不俗的妇人,头上戴着三根赤金镶翡翠的簪子,虽不是主子的打扮,却也是个在府中地位不低的人。   “这位是柳娘子。”张嬷嬷上前恭敬的回话。   被称为柳娘子的夫人,也上前行了礼。沈惜站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冯嬷嬷心中暗叫不好,这位柳娘子是何等人物,先前她怎么没听说过侯府还有这样的人?   “这几日我不过是想从嫁妆里拿些东西,冯嬷嬷就推三阻四的,谁知道是不是她给贪了。”沈惜似是不经意的抱怨了一句,随后便道:“柳娘子是我特意央侯爷请回来的,帮我查清嫁妆。”   她的话音未落,冯嬷嬷的脸顿时血色尽失。   沈惜要查嫁妆?还是用永宁侯的人?   她手头那本嫁妆册子也就是糊弄沈惜用的,根本做不得准。既是沈惜求了永宁侯,他找来的人,一定是对当年沈惜嫁妆知底细的人!   她颤抖着唇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大、大奶奶,奴婢怎敢动您的东西?”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请示刘氏。冯嬷嬷好歹恢复了些镇定,勉强道:“您可别受了有心人的蒙蔽!”   都这时候了,她倒是还没忘了挑拨自己和侯府的关系。   沈惜不再理会她。   “柳娘子,那你便多费心了。”沈惜看柳娘子时,倒是和颜悦色。“若是没问题便罢,若是有问题,查清后立即回禀我。”   “是。”柳娘子恭敬的道:“定不负侯爷和夫人所托!”   这人从没称呼她为大奶奶,想来并不是永宁侯府的人。沈惜默默的在心中猜测着。不过乔湛既是把人派来,定然是信得过之人,她便也不做多想。   沈惜不由冯嬷嬷分辨,立刻有粗使婆子带人把冯嬷嬷“请”去了库房,让她拿出嫁妆册子和钥匙。柳娘子手中是沈惜交给她的,乔湛命人送来那一本。   她倒要看看,冯嬷嬷还如何抵赖。   ******   乔漪穿过抄手游廊要回正房时,忽然站住,盯着天空的一角出神。   “这儿天真是闷热,大奶奶已经备了冰镇酸梅汤、还有冰碗。”被沈惜派来接乔漪回去的兰草,见乔漪出神,忙劝道:“姑娘可别在外头久了,小心进了暑气。”   乔漪胡乱点了点头,突然道:“天这么闷,是不是要下雨了?”   兰草自然的道:“奴婢看差不多,多半傍晚就要下雨的,闷得这样厉害,天色又不好,恐怕还得是一场大雨。”   傍晚,大雨。   乔漪眼珠一转,招手让兰草离她近些。   “你去西边给我收拾一间屋子,我今晚不在嫂子那儿的碧纱橱住了。”乔漪计上心来,想到了撮合嫂子和哥哥的好方法。   兰草不明所以,只听乔漪又道:“这事不许告诉嫂子,你暗暗去办便是了,我自有计较。”   四姑娘是侯爷的嫡亲妹妹,自家大奶奶对她也是极好的,百依百顺。左右夜里四姑娘不过去,大奶奶也是知道的。兰草并没有多想,答应下来。   乔漪笑了笑,一贯贞静柔顺的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竟有些狡黠之意?   兰草忍住想揉眼的冲动,是自己看错了么?   ******   这些日子乔湛日日都来荣宁堂用饭,沈惜已经习惯了让厨房多做些他爱吃的菜,可今日,沈惜犹豫着要不要厨房再送来。   外头天愈发阴沉得厉害,天气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闷热,即便房中镇着冰,沈惜也觉得呼吸不畅快。   乔湛今日又是去城外办事,这样的天儿,他不一定回来罢?   沈惜望着窗外,面上有几分踟蹰之色。   乔漪站在她身边,同样望着窗外,只是她在心中暗暗的祈祷,哥哥一定要回来。   天色仿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感觉外头渐渐起了风,驱散了些许闷热。   厨房已经提前把晚饭送了过来,沈惜怕散了热气,便没让人从食盒里拿出来。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   正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乔湛。   乔漪简直在心中欢呼雀跃,只差为哥哥拍手叫好,面上却只是矜持的微笑着。“嫂、嫂子,哥哥回来啦!”   今晚一定要让哥哥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乔侯爷:冒着被大雨拍在半路上的风险,也赶了回来。我并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和媳妇妹妹一起吃顿饭。嗯,并没有。 第32章 好雨   乔漪同乔湛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沈惜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乔漪,她年纪尚小, 虽是素来端庄持重、温柔文静, 可眼底的雀跃之意, 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果然是嫡亲的兄妹两个, 血浓于水的亲缘怎么都透着亲近。   沈惜兀自在心中胡乱猜测着, 乔漪却是主动牵了沈惜的手,就要迎出去。   头一次是乔漪主动带着走,沈惜还有些不习惯。她一面笑着让乔漪慢点, 一面吩咐兰草等人去准备温水和干净的手巾等物。   嫂子真细心。   乔漪在心中默默的想着,或许是先前接触的太少, 她竟不知道嫂子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等两人走到廊庑下时,乔湛也到了。   只见乔湛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骑装,身姿挺拔、步伐矫捷,等到他走近时, 沈惜却看出他眼底的疲惫。   兄妹两个感情可真好, 沈惜在心中羡慕着。   一看乔湛便是急匆匆的赶路回来, 这天色又阴沉得厉害, 说不准多会儿大雨便倾盆而至。为了陪妹妹吃饭,乔湛这做哥哥的也是不容易。   “侯爷。”   “哥哥。”   沈惜和乔漪上前行礼。   乔湛应了一声,虽然难掩疲惫之色,看起来心情却是不错。   真的见了哥哥,乔漪反而失了几分勇气,打了招呼便没有再做声。乔湛也不是个会找话的,故此沈惜只得再次“暖场”。   “侯爷从城外一路赶回来辛苦了, 快进屋擦把脸歇息会儿。”沈惜体贴的道。   今日乔湛出城公干,一来一回便要花费半日的功夫。这一路骑马过去,又是正值炎热的夏日,定是又热又累。   “我让厨房做了些冰碗送来,正好您解解暑气。”自从乔湛进来,沈惜便习惯性的忙前忙后。   等到乔湛简单的整理一番后,沈惜已经接了冰碗端上来。   乔湛接过来,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你少吃些凉的。”   沈惜先是一愣,旋即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从上次在承恩伯府,他看出自己走路艰难时,沈惜便知道乔湛实则是个体贴细心的人,只是表情少、话少,便稍显有些冷淡。   沈惜自觉还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故此对乔侯爷这些听起来像是冷言冷语责备实则关心的话,都能接受良好。   天色虽是暗了下来,也起了风,可还没到要下雨的地步。   乔漪一半心思留神着哥嫂,一半心思都在看天。这雨还是早下些好,下得再连绵些才是。   沈惜不知她心中所想,还暗暗期盼着下一场暴雨,下的急停的也快,别耽误乔侯爷回去。   至于乔侯爷,则是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眼前的冰碗。   若是文竹在,一定会大吃一惊。   已经许久都不吃甜食的侯爷,竟把沈惜递给他的冰碗吃干净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天色不好,沈惜便着急要摆饭。   “一会儿恐怕是要下雨的。”沈惜眼底闪过一抹忧色,随口道:“咱们还是早些摆饭,别耽误您回去。”   乔湛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挑了挑眉。   而在一旁的乔漪,却是着急了。   正巧乔湛的目光从沈惜身上移开,正撞上了妹妹焦急无措的目光。   电光火石间,兄妹间那点血脉相连的默契便显露出来,仅是一个眼神,乔湛便察觉,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妹子,跟自己是一条心的。   无形之中,两人突然变得亲密起来,这也是沈惜直到许多年后,心中的一个未解之谜。   乔漪眨了眨眼,对着桌上的饭菜努了努嘴,动作极快,正在吩咐丫鬟们上菜的沈惜并没察觉,乔湛却是看在眼中。   他想自己已经明白了妹妹的用意。   不多时,饭菜便在圆桌上摆满了。沈惜照例还是先帮乔湛和乔漪盛饭添汤,随后才顾着自己。   沈惜觉察出些不对来。   往日乔漪吃的不多,速度却没有今日这么慢。一碗红枣粳米粥,乔漪足足喝了半晌还没下去一半,只是拿汤匙小口小口的吃。   乔湛倒是与往常无异,只是见乔漪吃得慢,他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沈惜无法,她怕乔漪不自在,也只能陪着慢慢吃。她还在心里反思,莫非是下午给乔漪的点心多了?还是多吃了冰碗?让乔漪连晚饭都吃不下?   “嫂子,我想吃云腿豆腐。”乔漪看着沈惜,放下汤匙,可怜巴巴的提要求。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便淡淡的看过来。他放下了筷子,脸色微沉,似是要开口教训人。   好容易乔漪在自己面前能放开些、在荣宁堂自在些,沈惜岂有不依的。只是她怕乔湛说话严厉,会吓到乔漪,便做主开口道:“兰草,去吩咐厨房做一道云腿豆腐送上来。”   既是沈惜已经吩咐下去,乔湛倒不好再说什么,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多添了一道菜,便让这顿晚饭显得漫长无比。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即便是坐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外头的狂风大作,细细听去,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雷鸣。   沈惜心中着急,却又没办法催促,她只能盼着左右都闷热一天了,还是再迟些下雨的好。   可惜这一回老天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终于在云腿豆腐端上来时,一声雷鸣之后,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听着雨声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棂上的声音,沈惜开始发愁。   莫非这大雨夜,还要让乔侯爷冒着雨回去?   可是,乔侯爷愿意留下吗?   沈惜的目光不由落到乔湛身上,只见乔湛气定神闲的又添了碗汤,仿佛丝毫没听到外头的雨声。   虽是乔漪点了菜,可她并没有吃两口,便撂下筷子说饱了。沈惜本就吃得少,能坚持到现在是为了陪着他们兄妹。   故此等到乔湛放下汤匙时,沈惜也放下了筷子。   “闷了一日,下场大雨总是好事。”乔漪笑眯眯的道:“凉爽多了。”   岂止是凉爽。简直透心凉了有木有?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腹诽,不知该如何安置乔侯爷。况且她今日确实有话对乔湛说,乔湛又没有即刻就走的意思。   “雨又急又密,侯爷还是稍事休息片刻,再回去?”沈惜终于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左右夏日的雨都急,等雨停再让他离开好了。   乔湛眸光微闪,颔首答应下来。   若是往日,乔漪早就避开,可今日乔漪也坚持陪在一旁。   万一哥哥抹不开面子,真的走了,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乔漪分出少半心神听两人说话,大半的心思却还都是关心窗外的雨。千万不要停,再下大些才好呢。   终于,墙角的时辰钟,已经堪堪指向了戌末。   “嫂子,我困了。”乔漪努力睁大眼,反而显得泪眼汪汪。“雨这么大,哥哥别走了吧?”   沈惜顿时踟蹰起来。   乔侯爷应该会拒绝的罢?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嫡妻,沈惜是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左右乔湛看她还没太顺眼,兴许就走了呢?   “是啊,外头雨愈发的大了,一时半会儿只怕停不了。”沈惜柔柔的笑道:“不若侯爷就在荣宁堂歇下。”   她本意是客套一下,希望乔湛自己编个理由拒绝。   谁知,乔湛竟点了头!   沈惜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她在心里呻-吟一声,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侯爷,我让兰草在西边给您收拾个屋子?”   乔湛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没有做声。谁知乔漪却垂下眼,喃喃自语道:“果然我在这儿还是很麻烦,我不是有意打扰哥哥嫂子的。”   她的声音很轻,不用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可让人觉得她分外的伤心难过。   “阿漪,没有的事。”沈惜想起她敏感内向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定不好过。好容易这些日子开朗些,别再给打回原形。   沈惜只以为是乔湛为了不让乔漪伤心才留下,心中暗暗想着:乔侯爷为了妹妹如此“牺牲”,着实不易。   乔漪这才重新见了笑模样,命丫鬟带着她的铺盖,去了西边的她早让兰草收拾好的屋子。一时间房中只剩下了沈惜和乔湛。   乔湛只是过来用晚饭的,便没有带小厮丫鬟。   到底两人是夫妻,沈惜的屋子里还是备着乔湛的衣裳。她让兰香找出干净的亵衣,亲自去净房给乔湛送了过去。   好在乔湛虽贵为永宁侯,这些小事却也都是自己来,并不需要人服侍,这让沈惜松了口气。   她送了衣物进去,便退了出来。看着兰香和腊梅一脸喜悦的铺床,还特意翻出一床绣着大红色鸳鸯戏水的被子,沈惜忍不住睁大了眼,扶额道:“这大夏天的——”   兰香振振有词道:“大奶奶,今儿下了雨,夜里肯定凉,您身子弱,自然要盖得厚些。”   “侯爷肯定觉得热。”沈惜无奈的道:“快再找一床薄些的被子。”   兰香犹豫了片刻,在沈惜再三的眼神“威胁”下,才又去开柜子。   沈惜望着大红色的锦被发呆。   虽说两人是夫妻,可对于沈惜来说,要同床共枕这样亲密的接触,她还是有些发憷。   “侯爷。”沈惜正愣神,只见正在铺床的腊梅停下了动作,曲膝行礼。   沈惜忙回过神,看到正站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若有所思的看着床上的大红色鸳鸯戏水锦被。   她顿时飞红了脸,说了一声她去洗漱,便飞也似的逃了。   沈惜简直想捂脸,乔侯爷不会以为这是她的主意罢?   作者有话要说:  此情此景,乔侯爷不由吟诗一句:好雨知时节。 第33章 当春   今晚洗漱,沈惜花了许多功夫磨蹭。   足足用了一刻钟净面、沾着牙粉细致的清洁了牙齿, 还特意要了水泡澡, 简直恨不得在净房里长蘑菇。   腊梅和兰香在里面服侍, 见她如此, 兰香面上有些焦急, 腊梅却是笑而不语。   能装下三个沈惜的大浴桶中,腊梅一面帮她加温水,一面撒了不少花瓣和玫瑰露进去。   一时间整个净房里都是香喷喷的, 却不过分浓郁,弥漫着恰到好处的馥郁之气。   沈惜乐得多消磨些时候, 便没有拒绝。   只要想到要跟乔湛同床共枕,沈惜还是非常紧张。虽说她已经接受了为人-妻的设定,可若是行夫妻之实——总觉得有些超过了。   “大奶奶,您都快泡了半个时辰, 也该起身了罢?”兰香语气中不由带了些催促之意。   照理说, 侯爷肯留宿, 大奶奶正该抓住时机, 跟侯爷重归于好才是。且大奶奶同先前不同了,没了懦弱糊涂,侯爷对她也愈发爱重起来,怎的这时候,大奶奶反而有些退缩?   是她想多了吗?   沈惜还想再拖一会儿,突然道:“还有头发没洗——”   腊梅和兰香对视一眼,忍笑提醒:“大奶奶, 夜里洗头若是擦不干,仔细第二日头疼。且晌午您才洗过呀,怎的晚上又洗?”   沈惜讪讪的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总躲着也不是回事,不可能一夜都在这儿当鸵鸟,沈惜咬了咬牙,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腊梅和兰香忙张开干净柔软的布巾替她擦干。   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浸过牛乳似的,又嫩又滑;纤细的腰肢,清晰可见的腰窝,形状完美的蝴蝶骨——等她转过身,又是另一番诱人的景致:精致的锁骨,身前像藏了一对小白兔似的丰满胸脯,玲珑有致的曲线……   同为女人看了都要脸红心跳,更逞论男人了。   再加上那张精致的面庞,伴着刚出浴时被热气蒸得分外红润,更添几分妩媚。   等到兰香拿过寝衣时,沈惜不由再次瞪大了眼睛。   大红色的。薄纱。怎么看这纱都有点透啊……   “您先穿这件。”还嫌打击她不够似的,兰香拿出一个精致的肚兜,上头绣着并蒂莲花,活计十分鲜亮。“夜里凉,先前奴婢见您总是不好好盖被子,便做了这件。您小心别受了风。”   她该感谢兰香的关心么?   只是这肚兜配上这薄纱寝衣,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您快穿上呀,别着了凉。”兰香催促道。   沈惜只好依言换上了肚兜,却死活不愿意穿那件薄纱寝衣。“给我不拘拿件白色或是月色的寝衣来。”   真是可惜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来。   兰香没办法,只得重新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寝衣,看能捂得严严实实,沈惜这才放心的穿上。   此时沈惜已经在净房里磨蹭了快一个时辰。   腊梅适时的提醒道:“大奶奶,明日侯爷还有早朝——”   沈惜故作淡定的应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施施然的往卧房走。   这有什么可怕的,乔湛又不会吃了她!   等到兰草笑吟吟的替她撩起门前的帘子时,沈惜才察觉自己心跳得实在厉害。   什么大风大浪自己没经过,连死都经历了一次,还怕跟乔湛同床共枕的睡上一次么?   怕,当然还是怕的。   沈惜才往前走了几步,心里便犯了怂。   乔湛已经靠在床上,手中翻着一本书,似乎已经等了她许久。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闲适中带了些疏懒的乔湛,往日因为甚少表情,连五官都透着冷淡。可此时的乔湛,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眼前的书上,许是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的眉眼,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尤其是看到如皎月般清贵的乔侯爷身边铺着俗不可耐的大红色锦被时,沈惜眼底闪过一抹好笑,真真是喜庆。   可想到她要盖那床被子,沈惜顿时便笑不出来了。   “侯、侯爷。”进来后,她期期艾艾的打了个招呼。   乔湛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轻轻扫过沈惜身上,便很快移开。   既是她回来了,乔湛很自觉的起身,要把里面的位置让给她。   是不是妻子该在外面,方便服侍丈夫来的?沈惜记忆深处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她的动作踟蹰了片刻。   不过乔侯爷是好意,她还是领了吧。   沈惜自小经历世间冷暖,很识得好歹,故此她利落的脱下了披风,依言去了里面躺下。   她自暴自弃拉起那床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被子盖好,只露一张小脸儿,乌黑浓密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看起来愈发显得娇柔。   好香。   乔湛不动声色的嗅了嗅。   在她才进来的时候,乔湛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等到她身上的披风脱下后、尤其是她在自己身边躺下时,那香气更馥郁了些,仿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房中平白多了几分撩人的气息。   既是夫妻两个安歇下,兰香和腊梅便都退了出来,只留了远处的高几上留了一盏宫灯。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外头的雨声和风声似乎更大了些,敲击窗棂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果然比平时跟更冷了些,裹在被子中的沈惜,不由打了个寒颤。   “以后别泡这么久了。”乔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虽然不高,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中分外清晰。   沈惜条件反射似的点头。   忽然她感觉出有些不对来,她在净房磨蹭这么久,本意是想着避开些,可乔湛会不会以为,她是特意精心准备过的?   花了那么长时间泡澡……回过神来的沈惜,本就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脸蛋儿,愈发的红透了。   天知道她并没有要邀宠的意思!   沈惜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香味儿,这玫瑰香露堪比现代的香水,留香倒是还蛮长久的。   打住打住,此刻是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吗?   “侯爷,我睡相不太好,您多担待些。”沈惜侧过头望着乔湛,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道。   乔湛微微颔首,表示并不介意。   “时候不早了,睡罢。”乔湛看着她娇艳的面庞、闻着诱人的香气,早已有些心猿意马,却不得不顾及沈惜的身子还没好,并不敢乱来。   沈惜乖巧的应了一声,从善如流的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以为,和乔湛同床,会紧张到睡不着,已经做好一夜无眠的准备。她就是闭着眼假寐,预备等到乔湛睡着后再静静的睁开眼盯着帐顶看一夜。   谁知道没多久,她在以为自己睡不着的过程中,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倒是乔湛,真的没睡着。   感觉到枕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乔湛便睁开眼,悄无声息的侧过身子,借着透进帐子的微光,看着身边的人。   睡着的沈惜分外安静乖巧,雪白细腻的肌肤,柔软嫣红的唇瓣,身上淡淡的香气……乔湛没忍住伸出手,轻轻的拂过她的眉眼……   突然,沈惜动了动。   乔湛还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弄醒了她,慌忙收回了手。谁知沈惜的眼没睁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许是厚被子终究有些热,沈惜掀了自己的被子不算,还把被子踩到了床脚。   紧接着,她自然而然的抢过了乔湛身上的被子,严严实实的给自己盖好,又沉沉的睡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流畅,一旁的乔侯爷已经看呆了。   原来沈惜说自己睡相不好,并不是一句客套话。莫非心性变了,习惯竟也跟着变了?   本来雨夜天就凉,被抢走了被子的乔侯爷,简直被沈惜这“理直气壮”的行为,生生给气笑了。   不过,乔湛仍是没忍心叫醒熟睡的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摇了摇头,想要把沈惜蹬掉的被子给捡起来自己盖上。   正当他要拽起被子时,看到沈惜翻了个身,才盖严实没一会儿的被子,又滑到了腰间。   沈惜睡觉不太老实,寝衣在她来回折腾时,早已经松松散散。只见寝衣的领口已经松开,露出大片白嫩幼滑的肌肤,大红色的肚兜半遮半挡住了要紧的部位,隐约透出的春-色,更是显得极为诱人。   偏生她自己不知道,翻了个身,大红色的肚兜本就系得松,她一动倒是露出了雪白的半丘。   乔湛只觉得愈发口干舌燥,却又不忍心招惹她。   忽然,沈惜伸手,抓住了乔湛的胳膊抱好,无意识的蹭了蹭,终于满意了,这才安稳的睡了起来。   乔侯爷无奈,只好单手拉过沈惜身上的被子,把两人一起裹了进去。   沈惜沉沉的睡着了,被人抱了胳膊的乔侯爷,跟媳妇鼻尖对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不亲一口什么的,简直太亏了。   乔湛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见沈惜没醒,乔侯爷恶从胆边生,动作轻柔的在她的唇瓣上吮吸流连。   直到沈惜不舒服的动了动,乔湛才放过她。   她身子不好,就当是自己先讨的一点利息。乔侯爷心安理得的想着,看在两人同衾而眠的份儿上,便不计较沈惜的“霸道”行为。   若是明日某人害羞起来,她踩下去的被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乔侯爷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乔侯爷今日份吐槽:无形中撩最致命。看得到摸得着吃不到怎么破?   今日份的车,藏在乔侯爷深深的脑海中~也不算很惨了对不对! 第34章 亲昵   晨光熹微时,沈惜便朦朦胧胧有了些意识。   难得暖烘烘又不是恼人的热, 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好舒服……沈惜有点舍不得起来, 还想多磨蹭一会儿。   沈惜把一半脸埋在枕头里, 故此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只眼。   线条流畅好看的侧脸, 剑眉, 挺直的鼻梁,薄而颜色浅的双唇……乔湛?!   沈惜立刻清醒了不少。   她猛地想起了昨夜大雨,乔湛留宿她房中——   昨晚腊梅说过, 乔湛明日早朝,卯时就得起来。前些日子乔湛没在, 又不需要去给长辈请安,沈惜都要睡到辰时才起。   没有闹钟能准时叫醒她,为了在乔侯爷心中留下个好印象,在睡前沈惜反复暗示自己千万不能起迟了。   看样子倒是暗示起了作用。   只是距离太近了。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 乔湛缓缓的睁开眼, 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无声无息的看着她, 只把沈惜看得心里发毛。   “醒了?”乔湛低低的问道。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性感迷人。沈惜一大早脑子不够灵光,只是呆呆的点头。   见她愣神,乔湛觉得自己有必要先解释下眼前的情形,他淡淡的开口道:“昨夜你把被子给蹬了,又靠了过来。没法给你捡,又怕你着凉, 只好委屈你了。”   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沈惜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正枕着乔湛的一条胳膊,怀中还抱着乔湛的另一条胳膊,而眼下两人还在正盖着同一床被子?   被子还是她让兰草给乔湛特意找出来的那床略薄些的,而那床大红色的锦被,许是她夜里觉得热了,直接把被子给蹬了。眼下这她身上这被子——应该不会是她从乔湛身上抢走的罢?   最差的情况不过如此,沈惜自暴自弃的想着。   她睡相不好是真的。而且她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左右是她自已占据一张大床,时常早上醒来她都发现自己抱着被子或者枕头,被子蹬到了床脚或床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昨晚她竟然如此不老实,竟然钻到了乔湛的怀中!   这这这,难道她夜里给自己的暗示是抱大腿而不是要早起吗?   简直不能更尴尬一些。   这不就是大写加粗的投怀送抱?   沈惜被自己尴尬到了,丝毫没意识到乔侯爷特意的解释,有几分心虚的意思在。   昨夜沈惜是抱了胳膊、抢了被子没错。可最终把她圈到怀中,把两人裹在一个被子里的,还是他。那床鸳鸯戏水的锦被,真的是他拽不动么?   她已经大脑宕机,顾不得思考这么多。   “侯、侯爷——”沈惜顿时陷入了一脸懵逼,二脸茫然的状态,俏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乔湛大度的表示不介意,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胳膊。   沈惜这才察觉自己竟然还没松开他,赶紧讪讪的放手。是了,她还压着乔湛的胳膊——   她忙坐起来,却因为被子被两个人一齐压着,她没完全掀开,起得猛了又被弹了回去。   好在严严实实的被人抱了个满怀。   太丢人了!   沈惜绝望的想着,她都是办的什么事儿啊。   怀中娇软的身体抱起来刚刚好。   乔湛在沈惜身后,唇边隐约透出一丝餍足的笑纹。虽然胳膊却是有些麻了,他却觉得很值。   她忙回过头,想要道歉,却没防备,额头撞上了乔湛的下巴。   一定很疼吧!   她已经不能感觉更丢人一些。   眼见着乔湛微微蹙起眉,沈惜手忙脚乱的从乔湛怀中起来,每一道笑纹都写满了谄媚。“侯爷,我帮您揉揉?”   说着她就上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揉了揉,还侧过身仰着头小心的吹气。   吐气如兰。   乔湛低头看去,她尚未整理好的寝衣透出大半春-光,大红色的肚兜愈发衬得肌肤赛雪。染上了绯色的小巧耳垂,真想咬上一口。   他虽然很享受媳妇讨好的行为,可再这样下去,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   “已经没事了。”乔湛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也和软了几分。   沈惜忙收回手,乖巧的点头,讨好的笑。   幸而两人醒得早,已经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到了卯时。   乔湛先起身,沈惜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腰细腿长肩膀宽,若是放到现代,乔侯爷也活脱脱是个行走的衣架。   听到他们里面的动静,兰香腊梅等人在门口候着,等到有吩咐就进去。   沈惜也准备起身,忽然“行走的衣架”回头,看了她一眼,短促的道:“把衣裳穿好。”   她忙低头,发现自己果然衣衫不整,面上红得似乎能滴下血来。   等到沈惜整理好,乔湛才开口让兰香等人进来服侍。   乔湛上朝要穿的朝服早就被文竹送了过来,乔湛也并不用人服侍,自己在净房收拾妥当。   床上乱糟糟的,虽然那床更喜庆的大红色鸳鸯戏水锦被没能得到主人们的“宠幸”,可一眼便能看出,两人只盖了一床被子。   兰草和冬梅对视一眼,俱是带着笑意去收拾床。   正坐在梳妆台前的沈惜,从镜子中看到两人的神色,脸上才刚刚散去的热度,又有再度上升的趋势。   “简单的绾一下就好。”沈惜看到腊梅了然的笑容,不由清了清嗓子,道:“让小厨房把早饭端上来,让侯爷用些早饭再走。”   腊梅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把沈惜的长发半绾起,不碍事儿,却又透出几分妩媚。云鬓上只插了三支赤金珠钗,却愈发显得清贵逼人。   沈惜挑了件杏黄色的衣裙,样式简单大方,清清爽爽。   从净房出来的乔湛,见到娇俏动人的沈惜,眸光微闪,一直端着的唇角,也柔和了几分。   两人一起去了西边用早饭。   乔漪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饭桌前,见哥哥嫂子进来,起身上前行礼,面上露出笑容来。   看来昨晚哥哥嫂嫂相处不错。   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摆早饭,沈惜正起身帮兄妹二人张罗,忽然有小丫鬟进来通传。“苏姨娘来请安了。”   乔漪闻言,唇边的笑容淡了下去。   沈惜正拿了碗盛汤的手不由一顿。   那两个姨娘都被她找人看管起来,动弹不得。苏姨娘是唯一的“自由身”,理论说她这会儿过来服侍,私心虽然有,可挑剔不出错处来,还得夸她一句恭谨。   沈惜不由看向乔湛。   只见乔湛三下五除二的喝完了碗中的粥,又夹了个金丝卷,便放下了筷子。   “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乔侯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她们。   沈惜忙起身送他,不知为何,看到乔湛分明的态度,心中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既是走了,见与不见都是沈惜自己的事。   正候在廊庑下的苏姨娘,见乔湛走出来,不由眼前一亮。   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正准备姿态优雅、轻移莲步的上前行礼,口中娇柔的道“给侯爷请安”。   谁知乔湛并不看她,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连脚步都没停,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苏姨娘那颗七窍玲珑心不由碎了一地。   “给大奶奶请安。”苏姨娘见沈惜站在廊庑上,似乎正噙着一抹笑看着她时,忙上前行礼。   昨夜大雨,侯爷留宿荣宁堂,她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她好容易起了个大早,精心梳妆打扮,穿了新裁好的裙子,就准备服侍乔湛用早饭,能多些接触的机会。若是侯爷发现了她的好,保不住哪日用过晚饭,就去了她房中。   她也是通些文墨的,若是再小意温柔的服侍,起码能分到些侯爷的宠爱罢?   可偏偏她连服侍侯爷的机会都没得到。   “行了,难为你起个大早。”沈惜笑容透着正室才有的大度宽和,她似乎并不计较苏姨娘的争宠行为,和和气气的道:“早些回去用饭罢。”   苏姨娘讪讪的红了脸。   她偷偷使人打听过,夜里侯爷和大奶奶并没有要水,想来侯爷应该只是单纯的在荣宁堂歇下。大奶奶的身子看来还没好,那么她就有机会——   “奴婢来服侍大奶奶,多早晚都是应该的。”苏姨娘忙道。若是侯爷一走她就回去,这不更说明,她过来只是为了讨好侯爷,不把大奶奶放在眼里?   沈惜仍是笑着,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大奶奶让姨娘您回去,莫非姨娘连大奶奶的话都不听了?”兰香没好气的道。   苏姨娘忙摇头。   “奴婢多谢大奶奶体恤。”她也不敢强留,再度行礼后,忙回去了自己院中。   沈惜笑眯眯的看着兰香,只把兰香看得有些心虚。   莫非自己说错了不成?   “原来我们兰香这么得力。”沈惜愉悦的笑道:“……真是有眼光。”   有时候解决这些人,用点简单粗暴的法子也不错。   兰香这才放心,冬梅在一旁笑道:“多少人不明白的事理,兰香妹妹一提点,就通了。”   “冬梅姐又打趣我!”兰香脸色微红,“大奶奶是夸自己呢!”   她虽然只是识得几个字,却有常人难比的忠心。   原主没有看错这个人,也怪不得原主最后的心愿竟是照拂这两个丫鬟。   她一定会好生照拂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不是车,放心放心,真的开车的话,不是辣个样子滴! 第35章 为难   等到她回去时,乔漪还在慢吞吞的吃饭, 显然是在等她。   沈惜心中一暖, 在乔漪身边坐下。“尝尝这蛋羹, 配小花卷不错。”   乔漪轻轻点了点头, 依言接过沈惜递来的蛋羹, 自己也拿筷子夹了个小花卷。她咬了一小口,又看了一眼沈惜,满脸的欲言又止。   她应该是对自己有话要说罢?   “嫂子。”乔漪神色间闪过一抹踟蹰, 原本她早上看到哥嫂一起过来那点子高兴,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的性格本就内向, 这两日才跟沈惜亲近起来,到底还没能彻底敞开心扉。   沈惜摆了摆手,让服侍的丫鬟们都下去。继而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鼓励的道:“有什么话, 跟嫂子直说便是了。”   若是乔漪肯对自己说出心里话, 那才是真正的把她当成家人。   乔漪鼓足了勇气, 轻声道:“我觉得, 哥哥并不喜欢那三个姨娘。”   沈惜默然。   她已经看出来了,光是这三人的来处,便让乔湛心中不喜。可当初这三人能被抬姨娘,在乔湛和乔漪看来,都是她的“杰作”,故此乔湛才仅是视而不见,而乔漪还如此委婉的提醒她。   “嫂子, 你别看哥哥这儿总是板着个脸,怪吓人的。其实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很温柔。”乔漪怕沈惜抹不开面子,忙又补充道:“纵然先前哥哥做的有些不对,可如今我看得出,哥哥对嫂子是上心的。”   乔漪见沈惜一直都没说话,心中愈发没底,不免有些语无伦次。   沈惜还真没想到乔漪能说出这样一番劝她的话来。   “阿漪,谢谢你。”沈惜突然微微一笑,仿佛整间屋子都跟着明亮起来。“先前是嫂子做了不少错事,如今嫂子知道错了,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若是往后你看到嫂子做了什么不妥当的,只管告诉嫂子便是。”沈惜目光诚挚,没有难为情或是敷衍,她认真的道:“你哥哥是个好人,嫂子会好好珍惜的。”   乔漪高兴的点了点头。   她也没想到,嫂子能如此痛快和坦然,比起那些一句话说得弯弯绕绕、千回百转的姐妹们,她更喜欢眼下嫂子这样爽快的性子。   “三位姨娘的事,嫂子会好好考虑的,你别担心。”沈惜并不介意乔漪看似“莽撞”的出言,相反她觉得乔漪正是亲近她,才会这么说。   翠姨娘和程姨娘还好说,只是苏姨娘有些难办。毕竟是太夫人院子里的人,且素来又是个行事谨慎的。   怎么想个法子,把人送回去才是。   见沈惜一副沉思的模样,乔漪乖巧的帮她添了碗粥,放在了她手边。   “来,先吃饭。”沈惜见状,笑着招呼。   还没等乔漪说话,帘外突然传来兰草的通禀声。“大奶奶,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漪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透出忧色来。   太夫人终于找上了她。   这一日迟早会来的,沈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这就过去。”沈惜扬声应下。   乔漪却是紧张的抓住了她的衣袖,担心的道:“嫂子,要不要你先称病别去——”   沈惜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阿漪,别担心。”沈惜镇定的道:“太夫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她能行动自如并不是什么秘密,纵然她房中的丫鬟已经都换成心腹,可院中洒扫、做粗活的丫鬟婆子们都来自永宁侯府,保不准会有人把消息透给太夫人。   更何况,她若是想在侯府中立足,只躲在荣宁堂是不够的。   若是连见太夫人一面都怕,以后更何谈掌管侯府?又怎么能做那个站在乔湛身边的人,更别提做个合格的嫡妻。   乔漪知道嫂子与往日不同,可太夫人哪里是好相与的?   “没事,你吃完饭就去张嬷嬷那儿,可不许偷懒。”沈惜起身,笑眯眯的嘱咐了一句,便撩了帘子出去。   她确实得准备一番。   ******   寿春堂离荣宁堂不算近,等她出了荣宁堂的门,发现一顶轻便的软轿停在了门前。   “三夫人怕大奶奶劳累,特来命奴婢们接。”一个圆脸的嬷嬷,见沈惜出来,忙上前笑道。“请大奶奶上轿。”   乔三夫人还在很是煞费苦心。   莫非担心她找理由推脱不成?连代步工具都帮她送了来,简直实在逼她过去。   沈惜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有心了。”说罢,也没客气,便上了轿子。   那圆脸嬷嬷是乔三夫人身边的心腹,见沈惜没有回绝,心中松了口气。夫人再三嘱咐务必要把大奶奶给带过去,若是办不成差事,她也不必回去了。   轿子抬得还算稳当,等到了寿春堂时,沈惜并无头昏等不适的感觉。   见沈惜的轿子落地,门口候着的丫鬟婆子一面上前行礼,一面派人去里面通报“大奶奶过来了”。   靛蓝色的轿帘中探出一双柔荑,手指白皙纤细。   紧接着便露出一张绝色的面容来,面颊上不过略施粉黛,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娇艳明媚。乌黑浓密的长发绾成云鬓,一支五尾的凤钗簪在发鬓间,流苏上垂着的红宝石熠熠生辉,透着十足的贵气。   这还是先前那个畏畏缩缩、性子懦弱,不知该如何穿衣打扮的大奶奶么?   她们的那点子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被沈惜看在眼中。   若是来见太夫人,早上穿戴的家常的那一身便不合适了,总得拿出她永宁侯夫人的气派来。   她仍旧穿了件杏黄色的衣裙,只是料子、样式都比先前的精致、贵重了不少。   沈惜扶着兰草的手,绕过了影壁,到了太夫人的正房前。   只见眼前便是五间甚为轩昂开阔的正房。她略掀了眼皮打量了周围环境,应季的花木摆布错落有致,院中还有一方小小池塘,许是为了锦鲤而设。几个身着不俗的丫鬟正候在抄手游廊上,见沈惜进来丫鬟们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轻易不闻咳嗽和走动声,想来太夫人这儿的规矩十分严谨。   早有小丫鬟打起了帘子,扬声通禀道:“大奶奶来了。”   兰草等人没有太夫人的吩咐是不能进去的,她和腊梅只能等在廊庑下,看着沈惜一人进去。   绕过穿堂的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大屏风,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端坐在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她穿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的褙子,象牙色洒金丝襕边马面裙,通身的气派尊贵十足。头发整整齐齐的梳成攥盘好,戴了几件翡翠、猫眼石的首饰。一见便知是她太夫人的身份。   乔三夫人则是端坐旁边铺着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见沈惜来,乔三夫人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孙媳见过太夫人。”沈惜落落大方的上前见礼。   “侄媳见过三婶。”沈惜对乔三夫人不悦仿佛视而不见,她的表情恭敬柔顺,让人挑剔不出错儿来。   太夫人从沈惜进门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先前那个懦弱糊涂的沈惜不见了。今日她穿了杏黄色的衣裙,显得整个人俏丽了不少,发鬓上的凤钗显出了侯夫人的尊贵,面庞上隐隐透出几分艳光。   一向只穿深色衣裙、装饰寒酸的沈惜,如今的变化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如今你坐稳了主母的位置,手段越发成熟老辣,听不进长辈的劝了。”乔三夫人见沈惜愈发的光彩照人、大方从容的站着,便觉得大为光火。她夹枪带棒的道:“我看咱们侯夫人明日连太夫人都不放在眼中了!”   乔三夫人一直憋着股子劲儿,红缨的事她忍了又忍,今日见了沈惜,终于都爆发了。   沈惜自然不能让乔三夫人胡乱定她的罪,她故作讶异,一脸不解的看着乔三夫人,柔声道“三婶说的是什么话,侄媳竟是不懂。侄媳才进门,您便说了一篇诛心的话,侄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乔三夫人见她装傻,愈发愤怒。她才要发作,忽然目光落到沈惜绝色的面庞上,不由计上心来。   “今日打扮得倒鲜亮。”乔三夫人撇了撇嘴,想到她过去的两次,沈惜竟都未起身迎接,她不怀好意的道:“只是你这几日没来给太夫人请安,只说是病还未好,脚也还伤着,压根起不来身,我看着倒是没什么不妥。”   沈惜微微挑眉,心中哂笑。她以为乔三夫人能找出何等体面的借口发落她呢,原来也只会拿出这种处处给她递把柄的话。   比起她的刻薄,沈惜淡定太多。“侄媳前些日子身子不适,您和太夫人都是知道的。后来好些了,只是走路有些不便。太夫人体恤,便没让侄媳过来。不知是哪个没规矩的奴才乱嚼舌根子,竟胡乱传话给您,平白让您担心,倒是侄媳的不是。是谁胡乱传的,您告诉侄媳,侄媳一定重重发落她给您出气!”   乔三夫人被沈惜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噎得无语。   明知道三房安插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已经被赶了出来,沈惜还说这样的话恶心她!   她才没傻到把几个无关紧要处安插的人,都说出来!   不等她说出什么来描补描补,沈惜神色愈发的恭顺,声音也愈发弱了下来“病了这几日,虽然短了精神、身上也不大爽利,但总不好叫长辈们跟着担心!故而侄媳才让丫鬟帮忙理了妆,若三婶您觉得不好,侄媳下次记着便是。”   沈惜的弦外之音很明确,为了不让长辈担心,即便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也过来了。还特意遮掩脸上的病容,这是孝顺!简直能女四书中的纯孝!   即便你是长辈,也挑剔不出错处来。   想鸡蛋里挑骨头刁难人?不可能,那是不存在的。   乔三夫人被沈惜气得够呛,她本想指责沈惜的不是,却碰了软钉子,那些话都被沈惜轻描淡写的一一化解不说,倒显得她不知轻重!   太夫人轻轻咳嗽一声。   老三媳妇实在闹得不像样,不仅失了长辈的身份,还被小辈噎得无话可说。她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目光落到沈惜身上,似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细细打量了一番。   沈惜沉得住气,落落大方、仪态端庄的站在地上。   又过了半晌,太夫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她抚了抚腕间的蜜蜡念珠,慈祥的笑道“难为你有心了,坐罢。”   乔三夫人神色骤变,才要说些什么,却被太夫人的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沈惜把这一切瞧在眼中,却不动声色,谢了太夫人后,姿态优雅的坐在了和乔三夫人相对的玫瑰椅上。   见太夫人跟菩萨似的端坐着,沈惜轻启朱唇,开口问道:“不知老太太今日叫孙媳过来,所为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抱歉,最近身体状态不好,工作还特别忙,更新没跟上。终于能喘口气,明天双更补偿大家,请小天使们多多谅解~ 第36章 小胜   对上太夫人时,沈惜便不敢再有轻慢之心。   乔湛的祖父乔越在原配过世后纳过几房姨娘, 生下了两个庶女。自从娶了继室后愣是没有一个庶子庶女, 从中便可看出她的手段来。   “前些日子你失足落水, 可都好利索了?”太夫人没有正面回答, 反倒半真半假的关心起沈惜来。   沈惜从椅子上起身, 福了福道:“劳您惦记着,孙媳实在不孝。那日不过是孙媳贪着看湖边上的两只雀儿打架,一时忘了是在水边上, 才落了水。您放心,孙媳已无大碍。”   听了沈惜的话,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明明是她和乔湛闹了矛盾,一时想不开去投湖,这才像是素来面团子般懦弱的沈惜能做出来的事。没想到鬼门关前走过一趟的沈惜,竟然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变化, 言语间也懂得打机锋了?   平日都是自己问什么, 她答什么。如今竟也知道遮掩起来。   “无碍便好, 果然还是承恩伯府养人。”太夫人不动声色的刺了她一句, 慈爱的面容上透出几分关怀,温和的道:“你要记着,你不仅仅是湛哥儿的媳妇,更是永宁侯夫人,你的一举一动皆关系着侯府,万不可掉以轻心。”   沈惜顺从的点点头,轻声道:“孙媳谨记您的教诲。”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 太夫人不明指出她的失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沈惜倒不好去较真。   毕竟投湖什么的,真的是她的过失。   见太夫人和风细雨的同沈惜闲话家常,乔三夫人坐不住了,她连番冲着太夫人使眼色,眼中的焦急溢于言表。好容易太夫人答应把沈惜叫过来问话,难道还真是关心她不成?   “三婶仿佛有话要同太夫人说。”沈惜不想再和太夫人绕弯子,故作知情识趣的道:“那我先告退,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太夫人尚能沉得住气,可乔三夫人不能。她气急败坏的道:“等等!你把红缨劈头盖脸的发落一通是何意,是在打我的脸吗!我一片真心为你着想,你就是如此回报的?”   果然说到了正题上。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不快,显然对乔三夫人的心浮气躁有所不满。但乔三夫人浑然不觉,她竖起眉毛狠狠的盯着沈惜,似乎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沈惜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等她抬眼时,眸中已满是委屈。   “三婶,侄媳心中明白,您是为了我好!”拼演技谁不会啊,沈惜在心中撇了撇嘴,声气儿稍微高点都可能被批跋扈,她干脆装柔弱气死人不偿命得了。“可侄媳也是左右为难才出此下策!”   乔三夫人一挑眉,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沈惜的话。   “三婶,请您细想,侄媳岂是那等不容人的?”沈惜眼中泛着薄薄的一层水光,她掏出帕子来,按了按眼角,仿佛忍下了无数委屈。“只是这次侯爷着实恼了侄媳,侄媳又不敢说红缨是您给的,这实在是没法子,好歹才保下她一条命!”   当初乔三夫人把红缨塞给沈惜就明确表示过,教她用红缨笼络住乔湛的心。好话歹话说了一通,沈惜就把人带了回来,竟还真的把人派去给乔湛送补品。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瞒着乔湛的。若是传出去婶娘往继承爵位的侄子身边塞丫鬟,那成何体统!好在沈惜原先是个糊涂的,拎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才一直被乔三夫人利用。   “您看苏姨娘她们,放到侯爷身边的,侄媳哪一个不是都给了姨娘的名分!”沈惜甚是委屈的道。   现下乔湛的后院放着三个姨娘,沈惜偏只在太夫人面前提了苏姨娘,是存了试探之意么?   太夫人神色微闪。   “侯爷会和一个丫鬟过不去?”乔三夫人语气仍是不好,却比方才的咄咄逼人和软了几分。   扛起乔湛这面大旗就是比较好办事!沈惜理直气壮的道:“红缨实在是不检点了些,竟敢给侯爷下药。侯爷最恨别人算计他,红缨这番爬床的作为实在是勾起了侯爷的火气来。”   沈惜的话音未落,太夫人和乔三夫人脸色都变了变。   她竟能如此坦然的说出“爬床”二字,那不是她最大的痛脚么!   见两人神色有异,沈惜在心中笑了笑。不好意思,她还真不在乎直面过去的错误。   “侯爷原说打断手脚,把人扔出侯府。”对不住了,侯爷。沈惜在心中默默给乔湛道了个歉,这也是为了您好对吧!于是沈惜心安理得的第二次为他代言。“侄媳求了侯爷几次,侯爷才同意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假使这些话真的是乔湛说的,谁都挑剔不出什么来。乔湛和红缨的身份简直是云泥之别,又是红缨胆大包天的惹怒乔湛在先。退一万步说,乔湛的行为即使泼了谁的面子,那也是沈惜这个嫡妻的面子,与乔三夫人无关。若是让乔湛从轻发落,那只得抬出乔三夫人来。   其中孰轻孰重,乔三夫人就是再蛮不讲理,也分辨的出来!   若是两人搬出那日她吓唬红缨的事来,她也是不怕的。荣宁堂里的事,关起门来都被人知道了……除了有内奸,再不用做他想。   那就请两位说出到底是谁亲眼见了,否则她才不肯认。   就让她们掂量着办罢!   乔三夫人没了话可说,太夫人心中的惊愕越来越重。本来乔三夫人是带着满腔怒火准备劈头盖脸的把沈惜责备一通,如今沈惜安安静静的一篇话下来,倒像是帮老三媳妇收拾了烂摊子!   转瞬间局势翻转,沈惜神色仍是恭恭敬敬的没有丝毫变化,可如今掌握了主动权的却是她。   沈惜且不论太夫人作何想法,她只想着再给乔三夫人添点堵。只见她不安的抓住衣角,随即又放开,一脸纠结的道“侄媳也觉得不妥当。到底红缨是长辈所赐,侯爷最是尊重长辈的,也时常教导侄媳。要不侄媳去跟侯爷说红缨是您——”   不等沈惜说完,乔三夫人铁青着脸立刻打断了她。她生硬的道:“不必了。”   “可是红缨姑娘——”沈惜面上的神色越发懊恼、惋惜。“红缨姑娘她受不得委屈,竟用碎瓷片划伤了脸,眼下也不知道如何了……”   “什么?脸被划伤了?”乔三夫人又急又怒,一时忘了还在太夫人跟前,声音都抬高了几度,失了仪态不提,更惹得太夫人当即流露出不悦之色。   沈惜点点头,她无辜的道:“侄媳本想着教训她两句,好让侯爷可以轻饶她。可谁知道红缨心气高,竟受不得两句话。”沈惜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掩口道“我看她下手挺重的。”   乔三夫人的脸色十分精彩,青一阵白一阵,她语气僵硬的道:“不必了。”只听到沈惜又惊呼一声,乔三夫人的心不由再次被高高吊了起来。   沈惜蹙起一双好看的眉,苦恼的道“本想着给红缨姑娘请大夫看看的,到底是上了脸。可把她押下去的人是侯爷小厮,怕是他们粗手笨脚,想不到这一层!”   乔三夫人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原本她还指望着等过了风头偷偷把红缨从庄子上接回来,红缨原是她远房表哥养的外室之女。虽然她表哥只是个商贾,但经商十几年来也算富甲一方。她还信誓旦旦的和表哥保证过,给他疼爱的女儿挣上个侯府的姨娘。往后若是红缨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就同沈惜比肩了。   陈焕听了十分高兴,又拿了不少银钱给她使。   这下可好,红缨不但姨娘没挣上,脸毁了,又被发落到不见天日的庄子上!上一次她抢先一步把红缨带走,这次可是落到了乔湛手中!   乔三夫人一阵头皮发麻,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表哥交代过去。红缨可是那外室唯一的女儿,那外室又是极得宠的,若是乱嚼舌根,她日后的财路可就断了!   沈惜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关节,不过从乔三夫人的重视来看,她早已猜到红缨的身份不同寻常,彻底让红缨没了再回侯府的希望,也算是对乔三夫人一个极大的打击了罢。   看她还敢不敢再把自己当枪使,往乔湛身边塞人!   乔三夫人和沈惜的这一番“舌战”下来,太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她既恨乔三夫人不争气,又对不动声色但却一点亏都不吃的沈惜,起了警惕之心。   她当初没拦着乔湛娶沈惜,就是看在沈惜懦弱无能,任人摆布的份上。这样的沈惜,总比太后的侄女、承恩伯府的嫡女强上百倍。   太夫人瞧了一眼面色灰败的乔三夫人和气定神闲的沈惜,她总觉得沈惜姝丽的面容下藏着咄咄逼人的锋芒。只是她用恭敬柔顺的表情,将它隐藏起来。   “这半日来,你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罢。”太夫人神色间透出一抹倦意,她对乔三夫人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温和的道:“老三媳妇,你也先回去罢。”   沈惜在心中欢快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太夫人是很厉害没错,可她还有个猪队友的儿媳妇呀。   沈惜微微笑了起来,表情柔顺恭敬,看在二人眼中却分外刺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送上。六点准时发二更。二更时送红包~二十个,仍然是前十和随即十,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37章 示好   “多谢太夫人体恤。”沈惜却没立刻就走,今日应该只是太夫人对她的试探, 借着乔三夫人的尖刺发作, 看她究竟是哪般模样。可她也不能白来, 她笑眯眯的道:“还有件事, 需要您的允准。”   太夫人挑了挑眉, 和蔼的道:“你说罢。”   “孙媳想让阿漪多在荣宁堂住些日子。”沈惜大大方方的道:“孙媳连日来精神不济,阿漪帮了我不少忙。”   乔三夫人闻言,眼珠转了转, 却没有即刻驳回去。   原世子夫人的嫁妆,都在乔湛手中, 看样是打定主意等到乔漪出嫁时才给她。乔漪在太夫人这儿,她并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反而太夫人为了像乔湛示好,要贴不少东西给乔漪。   若是乔漪不在这儿,那些好东西不就是自己两个女儿的?   “我知道您是心疼孙媳的。”沈惜脸上绽出笑容来。“若不是您备了软轿过去, 恐怕这一路走来, 孙媳这不争气的身子又得出问题不可。到时候还得劳烦您和三婶替我请医问药……那可就是孙媳的不是了。”   太夫人听了沈惜的话, 心中微震, 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的话来竟透出些许威胁之意?   今日若是沈惜执意步行过来,以她大病初愈的身子,再次病倒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传出永宁侯府太夫人刁难孙媳妇的名声传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而她顺从的过来,也算是给了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颜面。   “你这孩子,难道祖母还会阻拦不成?”太夫人盯着沈惜看了片刻,缓缓的笑道:“也罢, 就依你。”   沈惜忙道谢。   看着愈发慈眉善目的太夫人,沈惜心中却是半点不敢松懈。   她很清楚,今日太夫人只是试探,故此她才能取巧。往后太夫人有了警惕,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   荣宁堂。   沈惜在甬路下了轿子,进了院门,便看到乔漪正带着丫鬟等在廊庑下张望着。沈惜心中一暖,唇边的笑容也加深了些。   “嫂子,你回来了!”见沈惜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院中,忙快步迎上去。“她们没有为难你罢?”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她柔声道:“当然没有。我已经跟太夫人说了,让你在这里长住。”   乔漪双眸瞬间被点亮。   “嫂子,是真的吗?”乔漪在得到沈惜肯定的回答后,脸上紧张之色消失不见,眼中那点子雀跃怎么都掩饰不住。“那可要盯着他们快些帮我收拾东跨院才是。”   见她难得的娇憨之态,沈惜笑了笑,点头应下来。确实,乔漪一直跟她睡碧纱橱也不是回事,若是长住在荣宁堂,总得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才是。   “这样我就不会打扰哥哥嫂子了。”乔漪放下心来,眨着大眼睛,纯良无辜的看着沈惜道:“我知道,哥哥是因为我在这儿,才不能留宿的。”   这孩子想的都是什么呀。   沈惜微微红了脸,乔湛不在这儿纯属历史遗留问题,跟乔漪是没有关系的。相反,正是因为乔漪在这儿,乔湛才每晚都过来罢。   只是乔漪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沈惜只能含混的答应一声,想要敷衍过去。   可乔漪却不放过她,她拉着沈惜的衣袖,半是撒娇道:“嫂子,哥哥一个人在松涛院多孤单呀,若是嫂子开口,他一定会搬回来住的。”   她开口,乔湛会答应么?   “这么心疼你哥哥呀?”沈惜笑着岔开了话题,调侃道:“怎么不见你哥哥过来时,你肯同他多说几句话?”   沈惜原本以为乔漪害羞的笑笑,也就过去了。谁知乔漪却没有逃避,而是神色郑重的道:“若是我肯同哥哥多说话,嫂子会让哥哥搬回来么?”   看来乔漪倒是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难道她和乔湛如今的状态,还是让乔漪不安了么?   “我会跟侯爷提的。”沈惜无法,只得道:“或许等侯爷忙过这阵子,自会搬回来的。”   乔湛是个难得的好男人,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沈惜说对他一点儿心动都没有是假的。放在现在妥妥的高富帅,不动声色处的细致体贴,更难得是懂得尊重人。   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也是她的福气吧!   只是……她总觉得要同床共枕,是不是还快了些?   想到今早她丢人的举动,沈惜忍不住俏脸微红。下一次她得拿被子把自己给裹成蚕蛹,万不能再去“投怀送抱”了。   等等,她竟在想下一回?   见自己嫂子脸上的红晕,乔漪在心底暗暗的庆幸,这件事多半是能成的。   ******   眼看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沈惜见乔漪不在,知道她是跑到东跨院去“监工”了。   自从沈惜点头后,乔漪便立即让赵嬷嬷给她拨了几个人,热火朝天的收拾起院子来。这些日子本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差房中的摆设。   “四姑娘对大奶奶可真好。”兰香和兰草两个看得分明,两人劝沈惜道:“虽说四姑娘是您的小姑子,可奴婢看跟嫡亲妹妹也差不离了。”   “您可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沈惜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撮合她和乔湛。她倒不是那等矫情和糊涂的人,只是……   “我会好好考虑的。”沈惜弯了弯唇角,她起身道:“走,去看看四姑娘的院子,布置的怎么样了?”   兰草和兰香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彼此眼底的无奈。   虽说大奶奶病了一场后,一改先前的糊涂性子,处事妥帖,可在同侯爷的关系上,还有些迟钝似的。   三人走到了廊庑下,还没来得及从抄手游廊上去东跨院,只见一身朝服还未换的乔湛,匆匆从院门走进来。   乔湛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侯爷?”沈惜有些奇怪的迎上去,走近时,她才发现乔湛眼底的忧色。   乔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并无任何不妥,才淡淡的应了一声。虽然他面上表情不多,沈惜却能感觉得到,他仿佛松了口气。   “你早上去了太夫人处,没人刁难你罢?”乔湛还是问了一句。   咦?乔湛怎么知道她去了寿春堂?沈惜心中满腹疑惑,当时乔湛明明已经离开了。   不过,乔湛眼中的关切还是让她心中一暖,她忙笑着摇了摇头,道:“回侯爷的话,太夫人只是叫我过去关心两句。”   他可是听乔漪的人说,是乔三夫人和太夫人一齐派人来叫走的沈惜,竟会什么都没发生么?   “太夫人还答应了,让阿漪长住在荣宁堂。”沈惜跟他报喜。   沈惜这么说,乔湛愈发好奇了。   晌午这会儿的烈日正毒,才不过一会儿,她秀挺的鼻梁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乔湛见状,不由牵起了她的手,带她到了廊庑上。   沈惜被他举动弄懵了片刻,旋即更是面皮发烫。   一定是太热了!   “进去说。”乔湛轻咳一声,仿佛是对自己举动的解释。   哥哥的解释简直是欲盖弥彰,偏生也就嫂子没看出来。   从乔湛一进来,便已经躲在抄手游廊上没出来的乔漪看到哥哥的举动,不由在心中撇了撇嘴。明明很想亲近嫂子,却又掩耳盗铃似的找些理由。   等到两人进去后,乔漪才蹑手蹑脚的去了西边她临时住的屋子,没有惊扰任何人。   “我想太夫人今日只是试探,并没有想把我怎么样。”沈惜把今日在寿春堂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她带了点小嘚瑟道:“三婶当时的脸色,可真真是好看。”   乔湛听罢,眼神也柔软了几分。他突然道:“原来在背后,你就是这样编排我的。”   经他提醒,沈惜才恍然自己把扯出乔侯爷这面大旗,胡编乱造乔侯爷所言的事也都说了出来。   “侯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沈惜笑了两声,谄媚的道:“谁叫搬出您来比较管用呢?您就能者多劳罢!”   乔湛眸中隐约见了几分笑意。   沈惜这才惊觉,乔湛并无追究之意,只是调侃她罢了。   一向寡言少语的乔侯爷,也会调侃人了?   沈惜愣愣的看着他。   被自家媳妇灼灼的目光盯着,纵然是乔湛也有了几分不自在,他才想说些什么,只听沈惜道:“侯爷,您真该多笑笑。”   乔湛微愕。   沈惜还从未说过这样亲昵的话,可是他听在心中,却觉得甚是熨帖。   “您笑起来更好看。”沈惜见他没言语,又大胆的补充了一句。   乔漪上午同她说的话,到底她还是听进去了。乔湛能及时知道她去寿春堂的消息,除了乔漪,再没有别人。显然乔湛才忙完公务,便匆匆赶了回来。   或许,她该给他们彼此一个走近的机会。   看起来沈惜神色如昔般从容,实则心如鼓擂,紧张得厉害。   她不知乔湛是不是喜欢她的亲近,她不知乔湛是不是对她还有意,可她仍愿意试一试。   正在她忐忑不安间,只见乔湛定定的望着她。   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沈惜的手心已经渗出汗珠来。   忽然,乔湛冷峻的面庞上突然浮出淡淡的笑容来。这一笑,仿佛春风拂过,吹散如同冰雪般的冷漠,霎时间春回大地。   “是这样么?”   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第38章 谢礼   被低音炮轰炸了。   那声音离得太近,虽轻却是勾人的气声, 如同呢喃一般。   俊朗的面庞沈惜算是看惯了的, 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中却是罕见的温柔之色。   沈惜被他看得面红耳赤。   方才大着胆子撩人的沈惜, 见乔湛真的回应了, 反而有些怂了。   她期期艾艾的道:“好、好看。”   还不得乔湛有所表示, 沈惜先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她故作镇定的把乔湛上下打量一番,冷静的道:“若是在魏晋之事,恐怕您一出门, 定是掷果盈车的一番盛景。”   乔湛挑眉。   明明紧张极了,却还是一副故作从容的模样。漂亮的眸子不自觉的瞪大, 看起来圆啾啾的,让他想起了原先母亲养过的猫,他偶尔招惹,猫咪那宝石似的眼睛便瞪得圆圆的, “呜喵”一声不肯输了气势。   先前倒不知道她是这样有趣的性子。   “哦?”乔湛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甚至只要他一低头, 就可以轻吻她的眉心, 再往下一点,就可以碰到她的柔软的唇瓣——   沈惜有些紧张的闭上了眼,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得厉害,像是两把小刷子似的,一下下扫过乔湛的心尖儿。   就在乔湛终于要低下头时,只听帘外传来声音。   “大奶奶,三夫人派人给您送了东西来。”兰香知道乔湛和沈惜都在, 故此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通禀。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懊恼之色。   气氛正好,就只差一点。   沈惜忙睁开眼,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她也不说清心中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我出去看看。”沈惜平复了呼吸,对乔湛解释一声,待他点了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留下乔湛望着晃动的珠帘,眸光一暗。   来给沈惜送东西的是乔三夫人的身边的丫鬟翠莲。   听到小丫鬟说她过来,兰香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大奶奶这才从春寿堂回来,三夫人也是在的。这才没多久,三夫人又派人来做什么?   大奶奶发落了红缨,泼了三夫人的面子,翠莲过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守在门前的兰香和兰草不由担心,可又不能不通禀。   二人才迎到廊庑上,只见翠莲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盒子,身后带着两个小丫鬟也各捧着一个包袱。   “大奶奶可在?”一向自鸣得意、瞧不起沈惜身边丫鬟的翠莲今日的态度却有了极大的变化,她和和气气的道,“我奉三夫人之命,特来给大奶奶请安!”   兰香和兰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翠莲态度的变化,让她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乔漪也听到了动静,匆匆赶到了沈惜这边。她悄声道:“嫂子,是不是三婶派人来找茬?”   毕竟听自己嫂子说了寿春堂的事,让乔三夫人好没面子,乔三夫人一向跋扈惯了,定然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要让哥哥……”   正好哥哥在,见了他,便是乔三夫人也得避退几分,不敢造次。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自信的一笑,道:“放心。我让她不痛快,她还得感谢我呢!依我看呀,恐怕三婶这是让人送谢礼来了。”   乔漪满脸的不敢置信,一旁的腊梅和冬梅听了,也是有些糊涂。   三夫人会给大奶奶送谢礼?她们可是记得,当初三夫人便从大奶奶这拿走了好些东西,还有时常过来的三房那两位嫡出姑娘,也没少哄着大奶奶给她们东西。   沈惜给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去了堂屋。   当翠莲听到吩咐进去后,行事则是让人大吃一惊。她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外头烈日炎炎,她一脑门子汗,脸上竟没有丝毫等待的不耐。   见了沈惜出来,她满是讨好的意味先给沈惜请了安,随后把手中的捧着的盒子打开,递到了沈惜面前。   日光从支起的窗子中斜斜的照了进来,恰巧翠莲打开的匣子内里又贴着一面镜子,那一瞬间,沈惜几乎被其中流转的璀璨光芒晃花了眼。   一旁的兰草等人见了,也不由惊叹一声。   竟是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只见红宝石颗颗都色泽极好,个头又大,最小的一块也有小指甲盖大小。沈惜粗粗的打量了一通,做工称得上精雕细琢,显然十分贵重。   “三夫人说了,这套头面是送给大奶奶的谢礼。”这样好的头面,别说乔三夫人,便是翠莲递出去时也有些肉疼。她还记得这红宝石头面,就是三夫人的嫡女乔涵要了几次,三夫人都没舍得给,今日竟便宜了沈惜!“……那件事,还要请大奶奶帮忙。”   翠莲满脑门子官司,不知今日三夫人中了什么邪。   三夫人从太夫人那里回来时,脸色就阴沉得可怕。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才命人找出了这套头面,又派人开库房取了些滋补的药材,打发自己带着小丫鬟给大奶奶送来。   她竟不知道一向懦弱无能的大奶奶能帮上三夫人什么忙!值得一向小气的自家夫人这样出手大方?   可三夫人沉着脸并不解释,她不过多问了一句,便劈头盖脸挨了一通数落。   殊不知乔三夫人此时心中对沈惜又恨又怕,她在寿春堂便被太夫人好生训斥了一通,太夫人言语中,颇有她不中用,就要把管家权交到乔四夫人手上的意思。   还有红缨的事——乔三夫人自从听了沈惜的话,心中很是不安,好歹要把人给囫囵捞出来,也算是对表哥有个交代。到时候只说红缨自己不争气便罢,她在遮掩一二,想来能应付过去。   关键是不能激得沈惜对乔湛说这些事,好歹要把沈惜给安抚住。   百般纠结之下,乔三夫人左思右想,只能忍痛拿出一套贵重的头面来,来表示自己的诚意。总不能让乔四夫人得意,得了管家权去。没有了那些油水可捞,到时候她损失的可就更多了。   虽然能想通这道理,可肉痛还是一定的。翠莲正触了她的霉头,乔三夫人便借机发泄一通。   翠莲也不敢多说,只得带着人依言过来。   “这——”沈惜脸上露出两分犹豫,她似乎拿不定主意,反手合上了匣子,顿时光芒被掩住。“倒不知什么事三婶都办不到?恐怕我更帮不上三婶的忙,这样贵重的头面,还是收回去罢。”   “大奶奶收下罢,否则三夫人回去定然饶不了奴婢。”翠莲急了,她想起三夫人之前的嘱咐,忙陪笑道:“不过是三夫人的一片心意罢了。”   沈惜心中清楚,乔三夫人定然是想把红缨给捞出来,又怕她真的对乔湛直说是三夫人的意思,只能“忍气吞声”的先给她送礼安抚。   这样就对了嘛,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样子。   沈惜故作为难的点点头,慢悠悠的道。“如此,便先放着罢。”   她没有答应一定帮忙,这事还得跟乔湛再商量过。   翠莲忙笑着应了,又命两个小丫鬟把药材捧上来。“夫人念着您身子不好,便命奴婢拿了这些药材给大奶奶补身子,都是极滋补养人的,您先吃着。”   又是送首饰又是药材……倒真的应了沈惜那玩笑话:我让她不痛快,她还得感谢我。   沈惜口中称谢,又让兰香和兰草给翠莲并两个小丫鬟赏钱。   还是头一遭乔三夫人没从沈惜这儿要东西,而是巴巴的来给沈惜送礼。兰香和兰草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愉悦。   翠莲带着人谢了沈惜的赏,便迫不及待的回去复命。   腊梅和冬梅也围了过来。   “这可是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呢,真漂亮!”兰草眼中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她眼巴巴的看着那鲜红欲滴的宝石,开心的道:“大奶奶下次赴宴就戴这套头面罢!”   先前的沈惜首饰衣裳都很寒酸,出门赴宴的时候虽然不多,却也只有两套头面能拿得出手。前些日子侯爷虽然又命人送来首饰解了大奶奶的燃眉之急,不过再多一套也是好事。   沈惜不由露出笑容来。“你喜欢?腊梅记着些,等兰草出嫁时,给她嫁妆中添一套红宝石头面!”   腊梅笑着应了,兰草则是又是吃惊又是害羞,她忙摇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奴婢可担不起。再说奴婢可是要服侍大奶奶一辈子的。”   “傻丫头。”沈惜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她神色认真的道:“鬼门关前走一遭,我明白了许多。往日那样的容忍并不能让我的日子过得舒坦半分,反倒是今日我强硬起来,反而得了益处。”   腊梅和冬梅听了尚且还罢,跟着她一路走来的兰草和兰香两人则是红了眼眶,旋即也觉得振奋起来。   大奶奶能想通是好事,更难得的是大奶奶真的做到了。   “你们忠心为我,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受委屈。”沈惜神色郑重的道:“别人有的,你们也都会有;别人没有的,我也都会给你们。”   兰草等人热泪盈眶的用力点头。   留在隔壁的乔漪欣慰的发现,自己嫂子头一次有了种杀伐果决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熏疼一秒钟被媳妇暂时遗忘了的乔侯爷~ 第39章 默契   连乔漪都看完了乔三夫人送来的东西,沈惜才恍然惊觉, 自己竟把乔侯爷给忘在了里屋。   “嫂子, 我先去看着她们摆饭。”乔漪忍笑辛苦, “您去叫哥哥吃饭吧。”   当着乔漪的面, 自然得有长嫂的姿态, 沈惜镇定的点点头,只是微红的脸色出卖了她心中所想。   乔漪看破不说破,识趣的把丫鬟们都带走了。   “侯爷。”沈惜撩了帘子进去, 只见乔湛正负手立着,见她进来, 一双墨眸正乌沉沉的看着她。   那双眸子看不出情绪来,直把沈惜看得心里发毛。   沈惜自知理亏,颇有些心虚的道:“侯爷,方才三婶派人来送些东西。”   她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杀伐果决的气势, 声音不高, 圆溜溜的眼睛惴惴不安的看他, 像是打翻了母亲最爱插瓶的猫咪, 自知有错,便格外乖巧温顺的过来。   被晾了好一会儿的乔侯爷不动声色,也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惜咬了咬牙,伸出手去够乔湛的袖子。   “侯爷随我去看看?”   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衣袖上,圆眼睛盯着他眨巴,虽然有些傻气笨拙,却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想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到头来却还是自己忍不住心软。   乔湛把衣袖从沈惜的手中抽了出来。   沈惜顿时心中一凉,突如其来的委屈和失望,完全冲淡了方才的喜悦。   莫非刚才自己的行为,终究惹恼了乔湛么?   “走罢。”还没等她消化掉失落的情绪,乔湛便主动牵起了她的手。纤细柔软的手掌刚好被他修长的手指包拢,冰凉的指尖顿时被暖意围绕,她心头一松。   “手这么凉?”乔湛蹙了蹙眉,撩起帘子,让沈惜先走。“御医开的方子,吃着不妥么?”   沈惜紧跟在他身边,唇角悄悄勾起愉悦的弧度。   “这才没几日,总不能见效这么快。”沈惜皱了皱鼻头,小声的道:“您放心,我会好好吃药的。”   一朝穿到古代,享受也是真的享受。可就这汤药,实在是太苦了,让她难以接受。一日三次,堪比吃饭的频率,还真让她有些受不了。   “蜜饯不要吃太多,冲淡了药性。”乔湛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有那么苦吗?”   沈惜先是猛点头,随后意识到乔湛竟连她贪吃蜜饯的事情都知道,别看表面上对她漠不关心,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她的罢!   得到这个认知,沈惜不由觉得甜丝丝的。   二人到了次间,乔三夫人命人送来的首饰和药材都摆在条案上。   沈惜先是上前打开了首饰匣子,乔湛望去,只见里头红宝石光华璀璨,赤金的首饰更是金光闪闪,甚是晃眼。沈惜没有说话,看向乔湛的眼神却是眼巴巴的求夸奖求鼓励。   这头面虽贵重,他不是给不起。若是她喜欢,他再买些送她便是。红宝石衬她白皙的肤色,猫眼石和碧玺石在她的发鬓上肯定也分外好看。乔湛不由走神了片刻。   不过这些算沈惜的“战利品”,意义非凡。   乔湛满心想夸奖媳妇,却不知该怎样说才讨她喜欢。想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笃定的道:“做的不错。”   得到乔侯爷的肯定,沈惜笑得眉眼弯弯。   “只是这药材……”乔湛斟酌着语气,道:“来路不明,还是先放着罢。”   不知乔三夫人是一心想着示好才犯了蠢?如今沈惜身子不太好,药材便是个敏感的东西。   不过她送来的药材,沈惜也是不敢用的。谁知她们是不是想要了她的命,再换个人来做永宁侯夫人。   “我知道。”沈惜顺从的点了点头,道:“我都收起来,若是三婶问起来,只说跟我现在吃的药不相宜便是了。不过,这了药材可不是来路不明。”   乔湛闻言挑了挑眉。   沈惜嘴角微翘道:“这可不是来路不明的药,这是三夫人房中的,来路清楚着呢。”她故意停顿了片刻,方才悄声道:“以后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乔湛随即明白了沈惜的意思,她眨眨眼,给乔湛了个“你懂得”的眼神。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恰似一道温柔的目光,回应了沈惜的巧笑嫣然。   似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默契?   他想到方才沈惜毫不保留的坦白相告,连个委婉的托词都没有,心中觉得熨帖。“你倒是坦诚。”   沈惜知道他所想,权当是夸奖了。她微微一笑,镇静道:“我说得再委婉,事实也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对外人遮掩些是正理,可既是侯爷您问我,我何必再拐弯抹角呢?”   她话中透着亲昵,让乔湛神色愈发变得和软。   “当时我给三婶分析了利弊。”沈惜说到这儿,略带些调皮的看了乔湛一眼。这两次对上乔三夫人的胜利,都是扛起了乔湛这面大旗。“当然,多亏了您这面大旗。”   “我说是您想要狠狠的发落红缨,我好歹才拦下,也算是帮了她大忙罢?”沈惜笑吟吟的看着他,继续道:“这不,她若是想要捞人,还得求我呢。”   乔湛唇角微抽。不过若是红缨再次犯到他手中,他定然不会轻饶就是了。   “其实我给三婶指了明路,直说红缨是她的人,您这样孝顺尊敬长辈,一定会放过红缨。”沈惜变得理直气壮,脆生生的道:“可她偏生不走这条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有些事私底下大家心知肚明,可放到明面上就见光死。   “可三婶只说不用了。”沈惜一脸的无辜,眸中的捉狭之意分明。“那我就只有听话的份儿了。”   “百善孝为先,你越发的知礼了,这很好。”乔湛声音平静沉稳,让沈惜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乔侯爷这是在夸她干得漂亮?是吧?是吧!   沈惜那点子得意全写在眼中,乔湛见了,也不由心中一软。   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乔侯爷也这样腹黑,平日里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却是满肚子坏水!沈惜微微斜了斜嘴角,心中对乔侯爷有了新的认识。   “谨记侯爷教诲。”沈惜再度笑弯了眉眼,她福了福身道:“妾身日后一定加倍孝顺太夫人和各位长辈!”   夫妻愉悦的达成了共识,沈惜还想再同他商量红缨的事。毕竟三夫人既是求人了,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先去用饭。”乔湛似乎没注意到沈惜想要说话,“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   用过了午饭,乔湛便匆匆回了衙门。   原来他真的是怕自己出事,才特地赶了回来。   沈惜让乔漪去睡午觉,自己靠在大迎枕上,默默的出神。   “大奶奶,柳娘子已经把您的嫁妆都查完了。”张嬷嬷进来见她没歇下,低声道:“这是上面短缺物件的明细。”   沈惜接了过来,粗粗翻了翻,便觉得心惊。   刘氏还真是大胆,便是她这个外行,也看得出刘氏拿走的都是好东西。还有些个东西,被以次充好来糊弄她。   看起来沈惜的嫁妆满满当当六十四抬,实则被塞进不少次品。   “请柳娘子过来。”沈惜面上神色不变,冷静的道:“把冯嬷嬷也一起带来。”   张嬷嬷应了一声,便依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等到二人过来时,沈惜对她们的态度截然不同。   沈惜让兰香端了小杌子请柳娘子坐了,冯嬷嬷却只有站着的份儿,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柳娘子,这册子上的物件,你可都核实清楚了?”沈惜无视冯嬷嬷的眼神,对柳娘子客客气气的道:“我可是要服人的证据的。”   柳娘子扬眉一笑,自信的道:“大奶奶放心,这嫁妆被送到承恩伯府时,也是做了交割的,这本册子上盖着两府的印呢,还能有错不成?”   初始的嫁妆册子,刘氏是不能赖账的,她只能在这册子到了沈惜手里后,想法子往下减东西,以后若是说起来,好把责任推给沈惜,只说是沈惜私自送人或是弄丢了。   沈惜没法直接跟刘氏对质,中间却还有个冯嬷嬷可用。   “冯嬷嬷,你好大的胆子。”沈惜的声音并不高,却透着十足的严厉。“姑母这般信任你,念着我年纪小,让你照看我这些嫁妆,谁知你竟监守自盗!”   冯嬷嬷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沈惜竟把丢了嫁妆如此大的罪责扣在了她身上。   “大奶奶,奴婢冤枉!”冯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满脸的不敢置信。“奴婢受了伯夫人所托,一片忠心为您,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沈惜把那本薄薄的册子扔到了冯嬷嬷身前,冷声道:“那你便交代这些东西去了何处?既不是你私自偷走的,又会是谁拿走了这些嫁妆?”   冯嬷嬷冷汗涔涔的跪在地上。   她在死扛到底和坦白之间犹豫不决。   若是坦白,一旦大奶奶被夫人说服,不再追究这些嫁妆,那么夫人头一个收拾的就是她;若是死扛到底,大奶奶铁了心要追究,纵然查到是夫人做了手脚又如何,终究要有一个替罪羊!   那替罪羊会是谁,简直是明摆着。   “冯嬷嬷,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沈惜目光淡然的看着她,语气甚至有几分温和。“把话想好了再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明明是六月伏天,冯嬷嬷却觉得如坠冰窟,冷彻骨髓。   作者有话要说:  乔侯爷也会给自己找机会了,这也算是进步了吧~ 第40章 惜惜   沈惜好整以暇的端坐在软榻上。   见她身上隐隐透出杀伐果决的气势,颇有几分侯夫人的气派, 一旁的张嬷嬷和柳娘子恨不得想要拍手称快。   先前被承恩伯夫人如同傀儡般摆布的沈惜, 如今也能挺直腰杆立起来, 她们也替侯爷、四姑娘高兴。若是大奶奶连承恩伯府的影响都无法摆脱, 更别提接管永宁侯府了。   太夫人那关就过不去。   大奶奶进门就是永宁侯夫人, 正经的侯府主母,即便永宁侯府现下还没分家,也该由她主持中馈才是。可大奶奶先前做了不少糊涂事, 太夫人便更加有理由不放手中的权力,仍是交给乔三夫人管家。   “大奶奶, 奴婢、奴婢……”冯嬷嬷咬了咬牙,仍没有最后拿定主意。   沈惜的耐性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少。   她知道此时必须要逼着冯嬷嬷做出选择,再不济也要表态才行。   “若是你不说也可以。”沈惜轻笑一声,还没等冯嬷嬷松口气, 只听沈惜对张嬷嬷道:“张嬷嬷, 派人去侯爷那儿把文竹叫来, 上回才听他说见识过些讯问的手段。”   冯嬷嬷心中猛地的一跳。   “好歹有伯府和侯府的颜面在, 总不能送你去见官。”沈惜接过兰草递上来的茶盏,抬手间衣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一支水头极好、鲜翠欲滴的碧玉镯来。她不紧不慢的道:“我这样顾全大局,即便你吃些苦头,姑母也不能说我屈打成招罢?”   一身锦衣华服、妆扮华贵的沈惜给了冯嬷嬷极大的心理压力。   从前大奶奶素来都是一味往老气里打扮,配上那张娇艳的脸蛋,简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冯嬷嬷虽然奉了刘氏之命来服侍她, 可心里压根瞧不起沈惜。   如今见她通身咄咄逼人的贵气,倒让冯嬷嬷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更别提沈惜似是不经意说出的这些话。   红缨的事情就摆在眼前,纵然她们没能亲眼见了,那传说却是在后院越传越邪乎。有说红缨被大奶奶完全毁了容貌,一张漂亮的脸蛋满是伤痕。   还有说红缨被打折了手脚,扔到了乡下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   沈惜真的动了私刑,只要摆出不愿伤了两府的颜面,便是刘氏也不能保下她!   冯嬷嬷心中的天平已经渐渐倾斜。   “大奶奶,奴婢说,奴婢愿意全都说出来。”冯嬷嬷忙磕头不迭,而后才半吞半吐的道:“您知道的,夫人当初又给您添了不少嫁妆……”   沈惜挑了挑眉,她倒要看看冯嬷嬷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当时许是装嫁妆时,把这些弄混了也不一定。”冯嬷嬷汗如雨下,她强撑着道:“碧波院夫人还一直都给您留着,同您未出嫁时一样,布置都未动过。奴婢上次去恍惚瞧见几个箱子,兴许就在那儿。”   冯嬷嬷这谎话自是编得漏洞百出。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直接供出刘氏来,毕竟她一家的性命都在刘氏手上。可沈惜把她逼到如此,她若是丁点实话都不肯说,沈惜头一个不会放过她。   冯嬷嬷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过张嬷嬷、柳娘子等人身上。   这些日子怪不得大奶奶肯如此兴风作浪起来,想必是有永宁侯在后头撑腰,亦或是乔四姑娘在一旁撺掇。如今这荣宁堂中,倒大半都换成了永宁侯的心腹。   若是沈惜硬要闹起来,刘氏不也得让她几分?   冯嬷嬷在心中宽慰着自己,左右刘氏自己也是躲不过的,她这也算替刘氏回旋一二罢?   当日永宁侯府不提这份嫁妆,送的聘礼亦是不薄,更难得的是同永宁侯府攀上了亲戚。怎么看承恩伯府都不亏,刘氏也不能太贪了些。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且先哄过沈惜这一阵,日后再徐徐图谋。   刘氏也不是万能的,否则她怎么没能要了沈惜的命,让大姑娘嫁过来?   想到这儿,冯嬷嬷好歹有了些底气,说话也顺畅了些。“大奶奶细想,上一层有夫人在,又有您约束教导着奴婢,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了您的嫁妆!”   “等奴婢回去承恩伯府,去替您问清楚!”冯嬷嬷自以为想到了折中的法子能逃过一劫,只要能回去,她再去刘氏面前描补描补,好让自己罪责轻些。   沈惜轻啜着热茶,一时没有说话。   兰草在一旁暗暗的着急,大奶奶可不能再受了那起子小人的蒙骗!把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再都给白费了。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沈惜若有所思的盯着冯嬷嬷,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那声音虽不重,却像是敲在了冯嬷嬷的心上。   冯嬷嬷大气不敢喘,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我带你回去,当面向姑母问个清楚。”沈惜浅浅一笑,轻声细语道:“我嫁到永宁侯府已经一年有余,可你连我的嫁妆短了这些竟都不知道,依我看冯嬷嬷是个粗心之人,我是不能放心的。”   她的话音未落,冯嬷嬷如遭雷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原本她还想着能有见到刘氏的机会能描补一番,也是给刘氏提个醒,让刘氏有所准备。   沈惜是要打刘氏个措手不及!   “把人带下去,给我看好了。”沈惜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她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齐齐应了一声,张嬷嬷对沈惜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该怎么办。   等到她们离开,沈惜对一旁的柳娘子道:“过两日我去承恩伯府,还要劳烦你跟我走一趟。”   柳娘子笑着应了,爽利的道:“您只管吩咐便是。”   见沈惜面露倦色,柳娘子识趣的告辞了,房中只剩下了兰草陪着沈惜。   “大奶奶,您早就该如此了。”兰草从未见过冯嬷嬷如此狼狈,她神色激动的道:“伯夫人欺人太甚,这一回可得让她把那些贪下的都吐出来才是。”   沈惜能理解她的激动。   作为旁观者接受了原主的记忆,沈惜对刘氏的种种行为也觉得气闷。   她总要帮原主讨回些旧债才是。   刘氏可别觉得这些就肉疼了,更让她痛心的还在后头呢!   ******   晚饭时,乔湛果然依言过来。   乔漪今日见了乔湛,比往日活络了许多,先前她见过礼后便不再吭声,只等着沈惜活络气氛时才跟着说上几句。   “哥哥,您今日公务忙不忙?”乔漪许久没同哥哥闲话家常过,能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在心中积蓄了几次勇气。沈惜注意到她说话时有些紧张的用手指攥了袖子。   终归是个好的现象吧!   在她的努力下,乔漪总算开朗外向了不少。沈惜颇有成就感的想着。   乔湛诧异的看了妹妹一眼,见妹妹能说出这样熨帖的话来,心中欣慰,也放缓了声音道。“不忙。”   还没等沈惜那点得意的笑容散去,乔漪的话便让她的笑凝固在了唇边。   “哥哥,既是不忙的话,是不是不用回松涛院了?”   沈惜愣了片刻,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乔漪说了什么。   这才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妹呢。   已经咂摸出妹妹话中意思的乔侯爷,不无得意的想着。他没有说话,目光持重的先看了沈惜一眼。   乔侯爷的存在感太强,连目光她都不能忽略过去。   而且不单是乔湛看着她,就连乔漪也盯着她,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嫂子我已经做到了,你也该兑现承诺了罢?   沈惜简直想捂脸。   “是呀,侯爷。”做人要言而有信,沈惜硬着头皮道:“侯爷,您若是不忙的话,就、就歇在这儿?若是忙的话便算了!”   她飞快的说完,还特意加重了后面的几个字的声音。   乔湛挑眉。   “不忙。”   除此之外还会有第二个答案么?   看着笑得一脸纯良乖巧的乔漪,再看看一脸稳重严肃的乔侯爷,沈惜在心中呻-吟一声。   怎么感觉是兄妹二人挖了个坑,把她给埋进去了呢?   ******   用过了晚饭后,乔漪很快便说自己累了,先去西屋歇着。   她在心中盘算着,要早些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过去才是,等她搬到了跨院,也该让哥哥搬回来。   歇过晌午的乔漪没有一丝困意,反而兴致勃勃的把丫鬟们叫来,商量着该怎么布置细软,把自己在东边跨院给落实下来。   沈惜随着乔湛一起去了东边,忍下那点子难为情,她有两件事要同乔湛商量。   还没等她开口,乔湛先提出要去换件便服。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乔湛却让她坐了,并不用她服侍。   沈惜便坐在软榻上,等着他回来。没歇晌午的她忙活了这一日早就困了,一时间清静下来,困倦之意不由一阵阵袭来。   似乎连眼皮都变得沉重起来。   等到乔湛回来时,便看到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迷迷瞪瞪的睁着眼等他。   “惜娘?别在这儿睡,小心着凉。惜——”乔湛觉得好笑,却又怕她生病,轻声提醒道。他鲜少叫她的名字,如今到了嘴边倒十分自然。   沈惜只听了个尾音,恍惚间像是孤儿院的哥哥叫她。“曦曦——”   这是她的小名儿,时常被人拿来打趣,调侃她还应该有个姐妹叫“哈哈”。   “都说了别叫我曦曦——”沈惜一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等她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眼前的人是乔湛。   她顿时清醒了。   原来她的小名叫“惜惜”,乔侯爷在心里咂摸了一回。   以后私下无人时,便这么叫她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应该注意到啦,今天改了文名。觉得还是这个文名比较适合接下来的甜宠风格,跟编辑商量后,就改了,求小天使们别嫌弃哇~ 第41章 夜话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起身揉了揉眼, 脸色微红道:“方才不小心眯了一会儿。”   乔湛还不至于在乎这些小事, 且他私心觉得, 她那朦胧润泽的眼神, 让人看了格外容易心软。“无妨。若是倦了便早些歇着罢。”   沈惜摇了摇头, 请乔湛在另一边坐了,她才坐下。   “今日柳娘子已经把短缺的嫁妆给核出来了。”沈惜想到那份不薄的册子,眸底闪过一抹冷意。“承恩伯夫人做的手脚可不少。”   自打这次从承恩伯府回来后, 乔湛就发现沈惜对承恩伯府似乎格外抵抗。与往日时常把“姑母说”挂在嘴边的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莫非她落水后回到承恩伯府的那段时日,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么?   “我把冯嬷嬷叫过来对质,也不为她就能痛快的承认。”沈惜简略了说了下午叫冯嬷嬷过来时的情形,“重要的是,带她回承恩伯府时, 她该有怎样的态度才是。”   即便冯嬷嬷死不承认也有法子对质出来, 只是不如   上次从刘氏处要回那套赤金珍珠头面时, 冯嬷嬷为了保住自己, 恐怕没少在刘氏面前帮她说话。刘氏是个多疑的,未免不会觉得冯嬷嬷是不是已经被她收买。   毕竟刘氏贪下她嫁妆的这件事,冯嬷嬷几乎算是最清楚的。   但凡刘氏有些理智,在大势已去的情形下,也只得乖乖的把吞了的嫁妆给吐出来。   “我想尽快带冯嬷嬷回去一趟。”沈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乔湛听罢,对沈惜的果决倒是颇为赞同的。   “后日我休沐,随你一起去。”乔湛思索片刻, 淡淡的道:“在太夫人那儿你请安时,只报备一声便是。”   沈惜心中一暖。   有乔湛在,刘氏定然有所畏惧。之前原主对她言听计从,不过是凭借着些“没有伯府给你撑腰,你如何能加到侯府,如何能在侯府立足”云云。   如今沈惜并不在乎这些根部立不住的哄骗之话,刘氏便再不能摆布她。   “侯爷不怕刘氏反咬您一口……”沈惜本来想打趣一句,贪图媳妇嫁妆什么的,后来转念一想,她的情况实在有些特殊。“不对,本来就都是您给的。”   乔湛抬眼看她,漆黑的眸中隐约浮出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行了,不过是些小事,早些歇下罢。”乔湛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让沈惜先去洗漱更衣。他蹙了蹙眉,叮嘱了一句:“别太多久了。”   为了防止沈惜再躲他,去泡一个时辰人不回来,他这一回没有先去去净房,而是先让沈惜去了。   沈惜想起上次的拖延大法,红了红脸,依言去了。   对于乔湛再次留宿,沈惜身边的丫鬟们比她自己还高兴,早早就准备好了沐浴更衣要用的东西。   浴桶里被兰香倒了不少玫瑰香露,老远便闻到净房中弥漫着玫瑰花的清香。   这一回丫鬟们同样有了经验,不过让她泡了一刻钟,变成催促她起身。兰香有了经验,没再拿大红色的薄纱寝衣,却是挑了件浅紫色的。   沈惜看着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有些不敢认。   淡淡的紫色愈发衬得她皮肤白嫩细腻,举手投足间,即便没有□□的皮肤,似乎也能从若隐若现的薄纱间窥得一二。   妩媚又纯真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毫不违和的体现在她身上。   “大奶奶,您小心别着凉。”兰草替沈惜系好了披风,笑道:“时候不早了,您和侯爷还是早些歇下罢。”   沈惜脸蛋红扑扑的往里屋走。   等到她回去时,腊梅和冬梅已经铺好了床。   好歹两人没再找出一床大红色的鸳鸯戏水被子,可床上只放了一床被子是怎么回事?   乔湛见她进来,只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的自去洗漱。   或许下回应该提醒侯爷一声,太过刻意愈发显得他有些别的想法呢。腊梅和冬梅相视一笑,俱是看到彼此眼底的促狭之意。   沈惜盯着床上的被子发愁,“腊梅,再找一床被子……”   谁知腊梅却是摇摇头,笑眯眯的道:“回大奶奶的话,侯爷吩咐,只留一床被子便够了。”   竟是乔湛的意思?   沈惜顿时脸色通红,问出这话的她反而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她要让腊梅她们再找一床,好像驳了乔湛的面子似的。可若是两人盖同一床被子,又有些太亲密了些。   而且她想要仰天长叹,她睡相不好什么是真的。   “那就再给我拿个枕头罢。”沈惜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腊梅不解何意,还是依言打开柜子去取了出来。   沈惜打定主意,她睡前就抱好枕头,防止再发生昨晚那般丢人的举动。   趁着乔湛还没来,沈惜先把枕头塞到了帐子的最里面。   她才将将准备好,乔湛便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亵衣进来。   不愧是在军队中待过的人,效率就是不一般。沈惜默默的腹诽。   腊梅等人见乔湛来,识趣的退了下去。   “侯爷,一床被子是不是不太方便?”沈惜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干巴巴的笑道:“我、我睡相不太好,万一再跟您抢被子的什么的,那多不好意思。”   乔湛好笑的看着她。   “不必了,左右到最后也只用得上一床被子。”他意有所指的道。   沈惜顿时想起昨夜她蹬了一床被子,还把乔湛的被子给抢过来的举动,不仅脸颊红透了,连耳垂也变成了淡绯色。   她自暴自弃的主动爬到了里侧。   都不用乔侯爷开口,只有一床被子的话,她相信自己绝对有能力把被子给蹬下床,谁都没得盖。   乔湛看着她薄纱寝衣下隐约透出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领口大片雪白的肌肤,一时有些不忍把灯给移开。   “侯爷?”沈惜已经拉开被子的一角,乖乖躺好。她看着没有动作的乔湛,侧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这时乔湛才回过神来,把近处的宫灯给熄了,远处墙角立着的宫灯,光芒虽然朦胧,透过绡纱帐子,也足以让他看清身旁妩媚动人的面庞。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被子略大了些,竟能让他们之间还隔开距离。   “侯爷,还有件事。”背对着乔侯爷总是不礼貌的,沈惜只得躺平,靠里侧的胳膊圈着枕头。还没睡前两人只是躺着总有些尴尬的,沈惜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商量。“红缨的事,还是要给三婶个交代罢。”   沈惜只得暂时放弃了她的枕头,侧过身看着乔湛,小声的道:“红缨留着也没用。我把礼也收了嘛。”   她目光软软的看着他,乔湛觉得,被她这样看着,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答应的。   “你想要怎么办?”夜晚的气氛太好,乔湛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显得更外的温柔。   沈惜犹豫的道:“不若把人给三婶送回去?左右经过这件事,红缨在三婶处也没了价值。咱们扣下红缨,如今也只是浪费咱们庄子上的粮食罢了。”   留着红缨她只想到了浪费粮食?   乔湛忍笑,却觉得媳妇说得很有道理。   “就依你所言。”乔湛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如此良辰美景,为了那些琐事耽误了,简直就是罪过。乔侯爷有贼心,但乔侯爷他不说。   “虽然说是有点便宜她们了……”沈惜还有点不甘心。   乔湛运筹帷幄的一笑,道:“乔三夫人力保红缨,你也觉得奇怪罢。”   沈惜点头不迭,这是自然。乔三夫人完全可以把红缨丢给他们,推脱了自己的干系,偏生乔三夫人又是送礼,又是派人来说好话,非要保红缨。   “附耳过来。”乔侯爷大言不惭的道。   沈惜急于得知其中的缘由,便没觉得两人已经是仅有一臂之隔的距离,还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的。   她依言往乔湛处挪了挪。   终于有了些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乔侯爷侧着身子,看着眸子亮晶晶的沈惜,低声道:“红缨是三婶远房表哥的庶女,她这位表哥姓陈,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可往侯府送了不少银钱东西。”   怪不得!   沈惜一脸钦佩的看着乔湛,能这样快的打听到秘辛,乔侯爷也是厉害了。   乔三夫人为了以后自己的“钱”途,也得保住红缨呢。哪怕只是庶女,乔三夫人也不能这样作践人,让人在庄子上凄惨的度过一生。   她表哥就不会放过她。   “红缨是外室女。”乔湛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句最稀疏平常不过的事。“那位陈老爷的夫人,并不知道外室的存在。”   所以说?   沈惜满是期待的看着乔侯爷,不经意间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乔侯爷十分满意。   “我安排人不经意的在这位陈夫人面前提上一句,陈老爷的外室……”乔侯爷回了沈惜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听说陈老爷可是靠着发妻的陪嫁起家的,陈夫人性子十分强势。”   好主意!   陈家的事情就够乔三夫人乱上一阵子的,也别想着再来找她的麻烦。   沈惜简直要拍手称快了,乔侯爷威武!   “放心了罢?赶紧睡罢!”乔湛长臂一伸,自然而然的抱住了她,没有隔着被子。   沈惜脸色红了红。   “不抱着你,我没法睡啊。”乔侯爷理直气壮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这更有前十随机十的红包呀,小天使们忘了咩? 第42章 欺负   “啊、啊?”   沈惜顿时懵了。   这、这话怎么都不像是从乔侯爷嘴里说出来的话呀?   虽说两人这些日子来亲近了不少,可冷不丁听到乔侯爷这么简单粗暴说出近乎调-情的话来, 沈惜觉得这世界突然玄幻了。   隔着薄薄的寝衣, 能清晰的感受到怀中人娇嫩幼滑的肌肤, 他的手不经意往下挪了半分, 刚好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果真有盈盈不堪一握之感。   两人除了新婚那几日便甚少再有亲近的时候。   有乔三夫人和刘氏两人在其中挑拨着,她始终对自己有些抵触的情绪,纵然自己想把一颗心掏出来真诚相待, 可她却视而不见,倒把那两人的话奉为圭臬。   日子久了, 乔湛便搬出了荣宁堂,宁可独居松涛院。   如今沈惜一朝清醒过来,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喜欢这样会笑会闹的她,柔弱中却隐隐含着坚强, 让人忍不住心疼。   最重要的事, 自己所做的和未曾说出口的, 她竟都懂。   她扬起小脸儿, 脸上是未曾掩饰的失措之色,一双大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的看着她,看起来又娇气又可怜,乔湛突然起了想要“欺负”她的坏心思。   乔湛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修长的手指上带着长年习武留下来的茧子,看似漫不经心的指尖划过她的腰侧,轻点了几下便很快移开。   怀中的人不自在的动了动, 却正合他意,沈惜无处可退,想要躲开些只能往他怀里钻。   自投罗网。   刹那间,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了,彼此见的呼吸俱是清晰可闻。   乔湛心满意足的圈住怀中的人,他略略低头,鼻梁碰到了她秀挺的鼻头。   成熟男性的炙热气息扑面而来,沈惜紧张的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可她无可能逃,只得依偎在他坚实宽阔的怀抱中,身子却是有些不自觉的轻轻颤抖。   “你睡相不好,蹬被子也就算,还踩得严严实实,怕弄醒你,我又不敢用劲儿。”乔侯爷低声“控诉”她昨晚的罪行,只是这数落的话,在静谧的夜里、朦胧灯光下,简直再暧昧不过。“不抱着你,难道咱们夜里一起挨冻?”   沈惜听罢,讪讪的笑了,发烫的脸颊好歹也退了些热度。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说要抱着她。   明明是松了口气,可竟还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我倒还罢了。”乔湛审视似的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滑到她的领口处,便很快移开。“你这小身板,还又得给我病了?”   沈惜只得继续傻笑,后来干脆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肯抬头。   乔湛很享受怀中娇软的身体,可他又怕把沈惜给闷坏了。他只得腾出手来,要把沈惜的小脑袋给捞上来。   被松开的一瞬间,沈惜灵活得如同猫咪一般,从乔湛怀中滑了出去,气鼓鼓的转过身,抱着枕头去了。   “不会跟您抢被子了。”沈惜把脸埋在枕头上,瓮声瓮气的道:“您放心好了。”   乔湛失笑。   才觉得她成熟稳重了不少,没想到竟是如此孩子气。   这是跟他撒娇呢。   乔侯爷理解能力向来不错,而且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心胸宽广,他不介意给小妻子台阶下。   “生气了?”乔侯爷从背后靠近,用诱人的气声,低低的道:“乖,别气了。”   用气声诱惑人也是犯罪好嘛?沈惜很有骨气的想着,她坚决不从。   趁着沈惜分神,乔湛看准时机,又快又稳的把枕头从沈惜怀中抽出来,直接扔到了床下。   “你、你——”沈惜气结,也不叫侯爷了,气呼呼的翻过身,瞪圆了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乔湛。   乔湛趁机把人趁机整个捞过来,香软的身体重新回到他怀中。   “乖,有我在,还抱着枕头做什么?”乔湛用了诱哄的语气,声音愈发低了下来。乔侯爷大言不惭的道:“抱着我也是一样的。”   能一样么?   沈惜不自觉给说了出来,“枕头还不热呢。”   被嫌弃的乔侯爷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稍稍松开了些距离,把被子往下掀了些。   “早就看你困了,还不睡?”   沈惜才想说被人抱着不习惯,睡不着。后来那怀抱太舒服,沈惜动了动,挑了个让自己舒坦的姿势,真的闭上了眼,只觉困意果真一阵阵袭来。   到底两人离得太近,终究是有些热的,沈惜迷迷糊糊间,扯开了些领口。   一片春-光暴露在乔侯爷眼前,着实考验他的忍耐力。   她胸口的肌肤愈发显得细腻温润,在柔和的灯光下,像是质地上乘的暖玉,乔湛没忍住,抬手轻轻的覆了上去。   他没别的意思,沈惜的手放在心口到底不舒服,他只是帮她摆好姿势而已。   乔侯爷坦然的想着,略显粗粝的指腹在她那块柔软的肌肤上轻点流连,直到沈惜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乔湛才恋恋不舍的放手。   “快点养好身子罢。”好不容易两人在感情上契合了,偏生如今沈惜的身子不好,他又不能行那禽兽之事。   改日要再请一位御医过来替她调理身子。   乔湛愤愤的想着,能看不能吃的苦恼让乔侯爷几乎快失眠了。   不过,看着她呼吸平缓悠长、睡颜乖巧的靠在他怀中,乔湛的心软了又软。   先前从没觉察到她睡着是这般模样。   虽然嘴上说着不喜他抱着,又是嫌热的,可等她真的睡着后,却是不自觉的往他身边蹭。   乔侯爷拒绝承认自己媳妇是被热源吸引,冷了才往他怀里钻。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左右没有睡意,乔湛看着怀中的人,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然而乔侯爷自我感觉良好才过了没一会儿子,只见沈惜再度验证了她“睡觉不老实”的谦词。   这一回沈惜的手直接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不过纵然她动作不小,可那点子力气对于乔侯爷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沈惜胡乱抓了一把,乔侯爷吃痛,却仍是没有动。最后她的手停留在他的口鼻间,“成心”想让他呼吸不顺畅,好分开些距离。   如此的“稳、准、狠”,乔湛几乎怀疑她是有意的“打击报复”了。   乔湛计上心来。   他没有把沈惜的手拿开,而是微微张嘴,叼住了她纤细柔软的手指,牙齿轻轻的用力厮磨。   一点儿都不疼,可当手指被他叼住的一瞬间,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她的尾椎窜上来,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想要微微战栗。   这、这,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她原本想要借着“睡觉不老实”的理由,好好整一整乔湛,谁让他竟敢欺负自己。可没想到,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乔湛给反将一军。   可怜沈惜好歹还没忘记自己已经“睡着”,整个人都僵硬了,动也不敢动。   不过她的动作早就出卖了她。   她紧紧闭着眼,睫毛却不住的颤抖着,呼吸也蓦然变得急促起来。   乔湛在心中暗笑,却仍是佯装不知她的鬼主意。   过了好一会儿,乔侯爷才大发善心的松口,放开了她的手指,还把她的手仍旧放好。   沈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感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惜惜,别闹了,快睡吧。”乔湛低沉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的迷人。   还在强撑的沈惜闭着眼,脸颊上却是早就烧起来了。   一本正经的乔侯爷竟然这么会撩,跟高冷男神的人设压根不符呀!   然而……   沈惜在心中笑了笑,涌起了几分甜蜜。   她并不抵触他的亲昵,甚至感觉还不错?   想想还真是有点害羞,捂脸!   沈惜在胡思乱想中真的睡沉了,乔湛想要起身把两人的被子盖好,他才稍稍离开些,便感觉沈惜在睡梦中已经追了过来。   乔湛安抚的拍了拍她,很快的盖好被子,重新躺了回去。   没过片刻,乔侯爷又有些气闷,睡着了的媳妇,不会把他当成了枕头罢?   乔湛想起被他扔到了地上的枕头。   罢了罢了,他还不至于跟个枕头置气。   他能抱着惜惜,枕头能吗?能吗?   必须不能。   ******   等到晨光照进窗棂时,乔湛便早早的醒了。   沈惜还在沉沉的睡着,她被很好的护在他的怀中,睡颜安稳。   纵然有些舍不得怀中的媳妇,乔湛看了看墙角的时辰钟,也发现该起了。   上朝前他还要去松涛院取些东西,两头跑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   乔湛努力放轻了动作,不想打扰沈惜的好梦,谁知他才起身,沈惜便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道:“侯爷,您起了?”   沈惜迷迷糊糊毫不设防的样子真可爱。   乔湛不由走神,听到她的声音,才清了清嗓子道:“我回松涛院一趟。天还早,你再睡会儿罢。”   早起对她来说还没那么困难,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沈惜眼神变得清明,很快也跟着下了床。   “我服侍您更衣?”沈惜想起自己还从未履行过做妻子的责任,只穿着寝衣便踩着软拖,走到了乔湛身边。   昨夜他手指流连过的那一小块肌肤,在隐约透过来的晨光中,泛着白瓷般的质感。   一身淡紫色薄纱寝衣的沈惜,还带着晨起的慵懒,随意披散的长发,柔软的神情,透出别样的妩媚来。   他但见的妩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到小天使们要说什么啦~婴儿车、婴儿学步车……应该木有更慢的车了吧/(ㄒoㄒ)/~~不要对作者菌丧失信心嘛~会有正式开车的一天~明天还是十点哟,前十随机十什么的。 第43章 乔迁   送走了乔湛沈惜梳洗更衣后,招呼乔漪过来一起用早饭。   “嫂子,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布置屋子了。”乔漪兴致勃勃的拉着沈惜看她昨晚列好的单子。   沈惜接过来看时发现乔漪把床上的帐子、屋中摆设的插屏、甚至椅子上的锦垫要什么花色等等都已条例分明的写好。   “这两日我就搬过去了。”乔漪笑眯眯的道:“再不会打扰你和哥哥。”   听出她调侃之意中的期盼沈惜蓦地想到昨夜的情形面颊飞上一抹红晕却没说出反对的话。   或者她不该再逃避,应该和乔湛有进一步的相处毕竟她和他是夫妻,这辈子都要在一起了既然互相都不讨厌为什么不过的轻松些?   乔漪面上笑容不改心中却在暗暗纳罕。   嫂子竟然没像往常一样给搪塞过去两人关系进展飞快呀!   不过这终究是个好现象。   “若是还缺什么只管同赵嬷嬷说。”沈惜清了清嗓子,笑了笑“快些用饭罢回头一起去太夫人处请安。”   乔漪顺从的点了点头。   等姑嫂两个用完早饭,还没等她们出门,乔三夫人倒先上门了。   三人在荣宁堂门前走了个对面。   “三婶。”沈惜带着乔漪不错礼数的给乔三夫人见礼仿佛丝毫没受到昨日的影响。   乔三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惜。   只见沈惜穿了件淡粉色的织金折枝花卉褙子底下配一条鹅黄色的绫裙,梳起的云鬓上带了赤金镶嵌珍珠的头面整个人看起来温柔俏丽又不是贵气。   她不得不承认沈惜真真是变了个人一般不知是谁在背后指点了她。   “三婶怎的这早晚过来?侄媳才要带着四妹妹去给太夫人请安。”沈惜原本在乔三夫人面前的畏缩也消失殆尽,她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便是乔三夫人想要挑刺,也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她今日是为了红缨的事,来示好的。   “今日太夫人要礼佛,一整日都不见人的,你们也不必过去了。”乔三夫人好歹记着自己是来求人的,说话的态度到底少了些趾高气昂。   正好不用她跑一趟,沈惜乐得不过去。   总不好就在门口站着说话,沈惜把乔三夫人迎了进去,乔漪对乔三夫人无甚好感,碍于礼数却也只得跟在一起。   幸而这件事乔三夫人不想知道的人太多,故此对乔漪笑道:“漪姐儿怎么不去寻涵姐儿她们去玩,她们姐妹可是念叨你好几日了。”   乔漪能随便出去么?   既然她开始过来的名义是来照顾生病的沈惜,抽不出时间去给祖母请安,反而去找姐妹们玩?这也显得乔漪太不懂事了。   “三婶说的是,我也觉得愧对阿漪。”沈惜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病着倒拖累了她几日不能出门,还是个孩子呢,难得能耐住性子陪着我,里里外外帮了我不少忙。”   沈惜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面上的笑容变得多了几分勉强。   如今的沈惜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说起关心,乔涵和乔沁打着关心她实则探消息的幌子,只来了一次便不再过来。若是真的关心她,怎么没有再登门探望过?   “阿漪如今也算是个小忙人了。”沈惜用了调侃的语气,笑眯眯的道:“左右东跨院也是空着,正准备布置好让她住进去,如今正忙着这事呢。”   乔三夫人眼珠一转,不由道:“不如让涵姐儿、沁姐儿过来帮她?”   在太夫人的院子里,乔漪的屋中的东西几乎没有变动,除了乔漪让丫鬟拿走的一些贴身惯用的东西,其余摆设太夫人并不许人动,还维持原样。   若是乔漪要在这儿布置屋子,少不得要从先世子夫人的嫁妆里出,或是沈惜的嫁妆里补贴。   定然有不少的好东西。   她还没盘算完,只听沈惜先是笑着婉拒了。“已经差不多了,今日再拿些床帏帐幔帘子等物也就齐全了。等过两日收拾妥当了,让阿漪请姐妹们来乐呵一日。”   既是沈惜如此说了,乔三夫人也不好再往下说,只得答应下来。   不能从乔漪这儿捞走东西,还得再搭上送她乔迁的礼物不成?   沈惜不管乔三夫人心中此时作何想法,她开口让一旁始终沉默的乔漪先去看着丫鬟们布置,自己留下和乔三夫人周旋。   “惜娘,那件事你究竟有主意了吗?”乔三夫人见乔漪离开,便迫不及待的道:“还有红缨如今究竟是何种情形,你打听清楚了吗?”   乔三夫人这一连串话问下来,沈惜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少不得我再去求侯爷。昨日我趁侯爷心情好,略提了提,侯爷倒没说不答应。”沈惜叹气道:“您知道,是侯爷身边的小厮带走了红缨,我打探起来着实有些困难。”、   听了她的话,乔三夫人的心仍然悬着一半。   “不过您放心,红缨还是好好的,并没有闹出人命来。”沈惜“好心”的道。   难道她的要求仅仅是人不死么?乔三夫人又气又急,若是别处有些伤疤倒还好说,若是脸毁了了可就真的没法交代。   乔三夫人少不得耐着性子,又问道:“那日红缨脸上的上,究竟重不重?”   沈惜无奈的道:“三婶,侄媳也不知道。要知道那日侄媳并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是她自己划伤了脸,我也觉得可惜。”   “不过是个丫鬟,竟是如此大的气性。三婶,不瞒您说,见识了红缨如此烈性的举动,我想着她没能留下,竟也是件好事。”沈惜还不忘了“体贴”的安慰乔三夫人,“您一时看走眼也是有的。”   乔三夫人只能强撑着笑容。   想到善后时无穷无尽的麻烦,乔三夫人再也坐不住,很快便起身告辞。   到了傍晚时,乔漪在东跨院的屋子已经差不多了。   不过沈惜仍然没让她住进去,说还要散散潮气,过两日再搬也无妨。   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乔湛没有回来,来送信儿的是文竹。   “大奶奶,侯爷今日公务繁忙,让您和四姑娘别等他,晚饭他就不回来用了。”文竹手中还提着个不小的包袱,他恭恭敬敬的道:“这是侯爷的衣物,小的先给送过来了。”   见沈惜目光中闪 第44章 上门   见乔湛一时没说话沈惜还以为他是对屋中的布置不满意。   “侯爷,是不是哪里摆放不太妥当?”沈惜试探着问道:“您觉得哪里不妥,我明日再让她们重新布置?”   乔湛回过神来掩饰去眼底的那点子高兴清了清嗓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没有不妥当不必麻烦了。”   重要的是把自己重新在媳妇这儿落实了,这些细枝末节他真的没在意。   他深怕沈惜说“若是侯爷觉得不方便,明日搬回松涛院也是一样的”等等看似很识大体的话。   尽管他这么说沈惜还是趁他去净房洗漱时交代了兰草明日去松涛院叫两个贴身服侍乔湛的人过来帮忙看看是不是要重新安置。   乔湛回来得晚沈惜等他的时候早就收拾妥当了。   经过前两次的经验沈惜深知兰香等人“不靠谱”,她亲自挑了一件柔软的嫩黄色寝衣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起来那种。   明日还要去承恩伯府,两人歇下时,乔湛难得的没有什么小动作。   “我派人往伯府送信了说明日咱们一齐过去。”沈惜面对着乔湛不自在已经少了很多。   乔湛轻轻的应了一声,继而握住了她的手。   “别担心有我在呢。”乔湛发现现在自己只要对上她就忍不住心软想要帮她把一切都摆平。   不过他更知道,如今的沈惜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大包大揽,她自己有能力去做的事,就让她放手去做。自己在她身后,护着她便是了。   “恩。”沈惜轻轻应了一声。   被那双略显粗粝的大手握着,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觉。   “三婶今日亲自过来了,问过了红缨的事。”沈惜想起了乔三夫人今日亲自上门来求,还是要知会乔湛一声。“您看”   乔湛拍了拍的她手,轻声道:“先晾她两日,过些日子我自然把人给她送回来。”   还有乔三夫人表哥表嫂那儿   乔湛在心中冷笑一声,让他媳妇不痛快了,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行。   “时候不早了,快些睡罢。”乔湛的大手动作轻柔的覆上了她的眼,本就低缓的声音放得更加轻,安抚的意味似乎能催人入眠。   沈惜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乖乖的闭上了眼。   更加像猫咪了。   乔湛强忍住想要逗弄她的举动,自己轻笑一声,也闭上了眼。   安心睡罢,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当然,他在床上的那种“欺负”除外。   乔漪知道哥哥嫂子一早便要出门去承恩伯府,便也早早的起床梳洗,和哥哥嫂子一起用了早饭。   等到乔湛夫妇离开后,她便立刻着手“搬家”。   那院子从前几日嫂子就吩咐人去通风、熏香,早就没什么奇怪的气味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嫂子难为情,或是觉得像是赶她一样。   如今哥哥的东西已经往这里搬了不少,俨然是长住的架势,她也得早些把自己安排好了才是。   一时苏姨娘听到动静想要过来请安,正好乔湛和沈惜已经离开,乔漪又不喜欢她,不咸不淡的对付了她两句,便赶了她离开。   已经在路上的沈惜自是不知道小姑子这番举动,她带着兰香兰草坐了一辆马车,让两个粗使婆子压着冯嬷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乔湛仍旧骑马。   承恩伯府离得不算远,等他们到时,承恩伯府已经大开了府门,正迎着他们进去。   在乔湛面前,刘氏惯会做场面的。   她把承恩伯张通请到正院,还让两个嫡子一同过来,两个嫡女更是精心梳洗打扮过。   柔娘嫁到永宁侯府是没有希望了,可嫡次女慧娘兴许还有希望。刘氏也知道希望着实渺茫了些,却不妨碍她让两个女儿在永宁侯面前留个好印象。   还有嫡长子张仲和嫡次子张传,若是以后仕途上有永宁侯的提携,也会顺当不少。   至于容娘,面对张通的询问,刘氏只说她身子这两日不舒服,便没让她往前头来。   张通面上顿时便闪过一丝不快,不过眼见沈惜和乔湛就要到了,他也不便发作。   站在刘氏身边的慧娘,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柔娘。纵然她妆容精致,却掩不住面上的气愤之色。   柔娘起了个大早便开始梳洗打扮,把今年从天衣阁新做的衣裳都翻出来看了一遍,挑了件最漂亮的留仙裙,选了套她最喜欢的头面。   镜中少女姣好的面庞,如同娇花般含苞待放。   她身后的奶娘丫鬟才要起身夸赞时,她却狠狠的把靶镜扔到了地上,红了眼圈。   凭她这副好颜色,怎么就不能打动乔湛?出身、教养、才学她样样都比沈惜强上十倍、百倍,可那日、那日乔湛竟把沈惜抱了回去!俨然还是对她没放下!   她怎么能甘心?   还是奶娘最懂她的心,只得好言劝道:“姑娘快别置气了,为那人不值得。咱们姑娘这模样、脾气、品性,要挑什么样的好姑爷没有?”   “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打那些人的脸呢。”   柔娘好歹气顺了些。   她能想象今日的沈惜过来,定然还是听那位乔三夫人的“好心”指点,穿些颜色老气、样式难看的衣裳。到时候乔湛才能知道,他是瞎了眼才看上了沈惜!   刘氏看起来满面笑意,可对沈惜突然说要过府,还是乔湛一起陪着过来,一点儿谱都没有。   莫非是感谢这段时日对她病中的照顾?   “表姑奶奶、侯爷过来了!”小丫鬟们跑进来通报。   承恩伯府上下对乔湛的称呼并没有变,仍是称呼他为侯爷。看起来似乎是对乔湛的尊敬,实则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只有刘氏自己才清楚。   房中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门前。   只见帘子被丫鬟掀起,乔湛和沈惜相携进来,若是房中足够安静,还能听到整齐的抽气声。   乔湛还是一如往常,高大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面容,不凡的气度。令人大吃一惊的却是沈惜。   今日沈惜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穿了件明蓝色滚边的织金长褙子,底下配了条绫裙,清爽又不失贵气。乌黑的长发梳成牡丹髻,头上戴着整套的赤金 第45章 对质   冯嬷嬷素来行事稳妥让她随沈惜到了永宁侯府后,从来没出过差错。如今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把乔湛都给惊动了?刘氏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冯嬷嬷从承恩伯府中拿走的那套头面。   莫非   沈惜并没有让她们困惑太久很快便直截了当的道:“冯嬷嬷看起来忠厚私下竟贪了我许多嫁妆!还很有主意死不承认。”   冯嬷嬷跪在地上,来时被堵住了嘴如今见了刘氏,忍不住呜咽起来。她心里还留着一丝期盼希望刘氏能想往常一样安抚住沈惜让她别再追究。   “惜娘你会不会是弄错了?”刘氏大吃一惊下意识的还是先否认。   一旁的慧娘略知道些风声,仿佛娘确实对沈惜的嫁妆做了手脚如今果然见沈惜问起来,不由紧张的攥紧帕子。柔娘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在前些日子她还认为那些都会成为她的东西。   柔娘竖起眉毛厉声道:“沈惜,你别胡说冯嬷嬷怎么偷你的东西?”她从心底自始至终都瞧不上沈惜同她姐妹相称更是觉得自贬身份。她冷笑一声嘲讽道:“别是你自己弄丢了罢?”   刘氏明知道柔娘的话不妥,却没立刻制止柔娘。她也想看看沈惜的反应。   “大妹妹的话真是让我伤心啊。你宁可去相信一个外人,却不相信自家姐妹。”沈惜勾了勾唇角,悠悠叹了口气,道:“瞧瞧,我的嫁妆少了,头一个该怀疑的不就是冯嬷嬷么?”   柔娘被她恶心了一把。   要知道就在一年多前,沈惜在伯府中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丫鬟!只有被她呼来喝去的份儿,哪里能跟她平起平坐,甚至以姐妹相称?   更别提沈惜还成了高高在上的永宁侯夫人!   “谁跟你是姐”柔娘气结,才要脱口而出那些不妥的话,却被妹妹慧娘拉住了衣袖。   慧娘挤出一抹笑容来,对沈惜道:“惜表姐,姐姐她是关心则乱,一时言语无状,你别介意。”   见自己姐姐在沈惜面前这般表现,慧娘觉得十分无奈。原本姐姐不是如此冲动的人,只是没能成为侯夫人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连日来说的亲事又都不满意,才把怒火都想发泄在沈惜身上。   可沈惜早就不是当时那个任她欺负的小丫鬟了。   对于慧娘的解释,沈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事情究竟如何,也得听冯嬷嬷说一说才是。”刘氏见沈惜的态度不似往日,心中既是焦急又是烦闷,只得对身边的丫鬟婆子道:“还不去把她嘴里东西拿出来。”   才有人答应着要去,只见沈惜的带来的一个婆子却挡在了冯嬷嬷身前,不让她动手。   柔娘见连下人都敢不听她娘的话,更是心头火起。“你这是做什么?别忘了,这里是承恩伯府,冯嬷嬷也是我伯府的人!”   那婆子压根不理会柔娘,只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若这张大姑娘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自己是永宁侯府的人,自是只听侯府和大奶奶的吩咐。   见那婆子还是不懂,柔娘气红了眼,目光怨毒的看向了沈惜。   好、好你个沈惜,竟敢指使下人瞧不起我!   不等柔娘再说话,刘氏先一步开口道:“惜娘,即便冯嬷嬷真有什么不妥,姑母绝不姑息她。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定了她的罪。”   沈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怎么能让冯嬷嬷不说话呢?不说话怎么会攀咬出她们母女来?   “让她说话。”沈惜端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的开口。   只见那两个婆子放开了冯嬷嬷,也拿去了堵在她口中的布团。   “冯嬷嬷,我看你素来行事稳妥,在阖府中千挑万选才定了你去服侍表姑娘,你到底是哪里惹得表姑娘不高兴了?”刘氏抢在沈惜前面道。“别仗着是我身边出去的人,就敢对表姑娘敷衍,若我知道是定不饶你的!”   听起来她这一通话倒是一心为沈惜,好像是沈惜不知好歹一般。   “夫人、夫人,奴婢不敢!”冯嬷嬷跪下磕头,她心下有几分触动,只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冤枉。   见她往日的能言善辩的伶俐劲儿全都消失不见,刘氏心中暗道不好。   “兰草。”沈惜懒得看刘氏做戏,干脆的把证据摆在了刘氏面前。“这些册子,姑母想来很眼熟罢?”   刘氏命身边的丫鬟接过兰草搬过来的匣子。   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摞册子,看起来很新,没什么翻动过的痕迹。   “这不是你的嫁妆册子?”刘氏强笑道:“有什么不妥吗?”   沈惜浅浅一笑,不知刘氏哪里来的信心,既是自己已经搬出了这套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册子,她还是不肯认账么?   “自然是不妥的。”沈惜的声音同样冷了下来。“您知道,我这些嫁妆是怎么来的。如今我竟发现,这些嫁妆册子压根不是当初侯爷给我的!”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刘氏迫不及待的道:“你把这事告诉侯爷了?”   沈惜疑惑的挑了挑眉,痛快的承认了。   “惜娘,你”刘氏才想说话,看到永宁侯府的两个婆子立在冯嬷嬷身后,像是随时都能挟制她的模样,不由对沈惜道:“惜娘让她们先出去罢。”   原本刘氏以为沈惜一定会听话,却没想到沈惜摇了头。   “我的嫁妆少了,罪魁祸首应该就是她没错。”沈惜神色笃定的道:“若是冯嬷嬷此时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只怕我后悔莫及呢。”   刘氏忍了忍,没有即刻发作。   “惜娘,你怎么这样糊涂!”刘氏也不提嫁妆的事,一副语重心长的神色。“姑母同你说过多少次,你虽是出身伯府,但咱们伯府终究是不如侯府,姑母怕你吃亏,总是告诉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姑母便是,自有姑母帮你。”   “如今在侯爷面前闹起来,侯爷只会觉得你连嫁妆都管不好,对你印象更差。”刘氏压低了声音,倒是全心为沈惜的模样。“好容易你又回了侯府,就不该用这些事惹得侯爷不快!追究到最后,还不是你吃亏?”   沈惜惊讶的睁大了眼。   刘氏可真行,那些个经不起查的册子,她竟连看都不看,直接想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还有冯嬷嬷。”刘氏已经做了决定,“若是你不喜欢,换个 第46章 解决   “惜娘找起来尚且需要不短的功夫,还要对着册子一一核对。”刘氏还想多争取些时间,便柔声哄劝道:“等查找妥当后姑母让人给你送过去如何?不必劳烦侯爷的人了。”   沈惜挑了挑眉没有做声。   刘氏以为沈惜软化之意忙道:“不过是这点子小事也不好总麻烦侯爷的。惜娘,侯爷爱重你你也更应该体谅侯爷才是。”   “再往深了说,你可是永宁侯夫人将来是要掌管侯府的有些事自己决断也就是了。这些后宅小事都要求到侯爷让侯爷日后怎么倚重你?”   这位承恩伯夫人还真是时刻不忘了给她洗脑。   “姑母的意思是我不该把嫁妆短缺的事告诉侯爷?”沈惜语气平淡无波的问道。   刘氏有些拿不住沈惜的意思。   方才沈惜的表现着实出乎她意料,可转念一想未尝不是乔湛的意思。好歹沈惜在她跟前这些年,她自以为对沈惜还是了解的,方才她服了软权且是哄一哄沈惜让沈惜别不知轻重的闹起来。   说到底沈惜能从丫鬟到侯夫人,还不是靠了承恩伯府?   她必须让沈惜牢牢记住谁才是她的靠山。   “惜娘不是姑母多嘴。”刘氏换了一副慈爱关怀的神色放缓了声音道:“姑母是全心为你,才不怕惹你烦,屡次提点你。”   沈惜很好奇她还能说出什么来,故此便摆出安心受教的姿态。   “你不能因为出身就在侯府露怯,更该端庄才是。”刘氏隐晦的提了一句,又道:“宽怀大度才是侯夫人的气量,动不动就捆了底下服侍的人,没得寒了人心,让人怎么为你尽忠效力?侯爷会不会觉得你刻薄不懂事?”   “惜娘,万不能逞一时之快。”   刘氏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连在一起细想,简直是胡说八道。   “姑母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沈惜抬眸,清亮的眼神中隐隐透出锐利来。“这些嫁妆,本就是侯爷怜惜我,才赠给我的,我若是连侯爷送到我手里的东西都守不住,岂不是寒了侯爷的心?”   “姑母说到我的出身”沈惜的目光在刘氏处打了个转儿,似笑非笑的道:“我是要注意些。我自是没有强势的娘家依仗,出嫁也只得在姑母家。故此我愈发胆小害怕,如今我依仗的只有侯爷,若是侯爷恼了我,我才真是自断生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惜刻意加重了“自断生路”的字音,刘氏心中愈发不安。   柔娘一时来了灵感,想要找补回来。“你知道就好。人贵有自知之明,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再好不过的。若是想要在侯府好好呆着,你最好”   “妹妹的话我知道。我如今不同了,是永宁侯夫人。”沈惜笑眯眯的道:“我会跟侯爷好好过的。”   原本柔娘想刺沈惜两句,不想被反而沈惜气了个倒仰。   “沈惜,你不过是丫鬟罢了,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充侯夫人的体面!”对上沈惜,柔娘往日的理智都消失殆尽,她怒火中烧的道:“若是没我们承恩伯府抬举你,你以为”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刘氏脸色极为难看的喝道:“柔娘,闭嘴!”   刘氏不敢真的把沈惜给逼急了。   “大姑娘,不用你提醒我的身份,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沈惜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起来,绝色的面庞如同结了层寒霜。   往常母女二人有意无意的提起她的身份时,原主只会愈发害怕、怯懦。可沈惜不同,她并不怕刘氏母女,那点子旧账,她预备帮原主一一讨回来。   刘氏怕柔娘真的把沈惜给惹急了,看乔湛夫妻的亲密之态,刘氏便知这些时日沈惜定然正得宠。她忙道:“柔娘,还不给你表姐的道歉!”   柔娘听罢,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氏。   她凭什么要给这个贱婢道歉!   慧娘使劲儿的拉住柔娘的衣袖,拼命的给她使眼色。刘氏的脸色也阴沉得厉害,沈惜则是一脸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往日柔娘任意折辱她,原主从没敢计较过。哪怕是她当了侯夫人,听到些风言风语,也只做不知。   “我看不必了,张大姑娘贵为承恩伯府的嫡长女,我怎么担待得起?”沈惜并没有让步,一忍再忍的结果就是她们想要了原主的命!“夫人还是不必勉强了。”   听沈惜连姑母都不肯叫了,刘氏不由心中发慌。   “柔娘,道歉!”刘氏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柔娘和慧娘听了,俱是心中一颤。   慧娘在一旁对她低声催促道:“姐姐、姐姐,快给惜表姐道歉啊。”   她一面催促柔娘,还不忘了对沈惜道:“惜表姐,我姐姐这两日心情不好,言语中冲撞了你,你别放在心上,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沈惜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慧妹妹客气了。”   听沈惜称呼慧娘还是为妹妹,刘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严厉看了柔娘好几眼。   柔娘满脸的委屈,沈惜就这样张狂起来,可想到母亲和妹妹竟然都站在沈惜那边,没人考虑她的感受!   僵持间,沈惜并没有退让。   其实柔娘该道歉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长久以来被折磨的原主。   “我、我”柔娘最终还是顶不住来自娘亲的压力,颇为不甘愿的道:“方才是我不对,我道歉。”   沈惜只当没听到。   她声如蚊呐,看起来半点儿诚心都没有。   柔娘见沈惜仍是一脸淡漠,不由抬高了声音,“我错了!我道歉!”话音未落,她又忍不住跳脚道:“你还要怎样?非得我跪下给你磕头吗?”   沈惜脸上终于见了些笑模样。“那倒不必了,我不是那刁难人的人。”   柔娘气结,不刁难人逼着自己给她道歉?   “我只是忍不住想起先前的柔妹妹,是何等的温柔娴静,她的名字再般配不过性格。”沈惜故意悠悠叹了口气,她似是关切的道:“虽说眼下妹妹这爽利的性格”沈惜评价不下去了,话锋一转,却是对着刘氏道道:“眼见妹妹要议亲了,姑母须得多费心了。”   沈惜这绵里藏针的话,柔娘又不傻,自是都能听懂了。   她之所以敢如此顶撞沈惜,不过是仗着沈惜性子绵软懦弱,不敢回击罢了。再加上在柔娘的认知里,沈 第47章 有心   对于突然出现在乔湛手上的东西诸如知味轩的点心果脯等物,一看便是临时起意买的。   沈惜愣了片刻。   她一共才撩起帘子两次,其中便是路过知味轩时看到有人排长队她便瞥了一眼。街边小摊贩售卖的东西她觉得新鲜便没忍住撩开帘子看了一小会儿。   明明那时乔湛策马走在车窗的右前侧应该看不到她的小动作的。可这些东西   兰草和兰香合力搬了两次才都搬完。   等到看清那些零碎的小东西时沈惜终于确认,乔湛命人送来的东西全都是她第一次撩起帘子时目光所及的。   沈惜弯了弯唇角,又觉得眼眶微微发涩。   乔湛是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哄了么?   她不由攥紧手中的车帘侧脸向外看去正巧和乔湛回望过来的目光撞上。   乔湛唇角微扬眼神温和的望着她。   与他相处的时日久了沈惜发现他并不如同初见时冷漠、不近人情。相反乔湛在细节处很能体贴人只是他不善于表达罢了。   碍于在外面,沈惜并没有多说什么可那双漂亮的眼眸,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沈惜落下了车帘,一旁的兰香和兰草望着几乎被堆满的车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没想到侯爷这样有心!”兰草细心些沈惜那两次掀开车帘的举动被她看在眼中,她不由笑道:“夫人只是略看一会儿侯爷便让买了这些。若是大奶奶再看一会儿恐怕这半条街都要买下来了。”   兰香也在一旁笑道:“可不是侯爷对大奶奶可真好!”   沈惜随手拿起一个竹篾编成的精巧小篮子,娇美的面庞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她最初对乔湛的要求不过是他能尊重她,两人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便好。如今乔湛的表现越来越超出她的期待,每一次都是她未曾想过的惊喜。   那么她也得加把劲儿才行,不能让乔湛失望才行。   等等,乔湛对她的期望是什么呢?   沈惜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望着眼前堆满的各色零嘴吃食、新奇玩物,一时陷入了沉思。   做一个合格的嫡妻?   她莫名想到他夜里火热的怀抱、略显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的肌肤,她忍不住的微微战栗   沈惜面颊微红,摇了摇头,像是想把那些旖旎的画面甩出去似的。   可乔湛的那句话,却回荡在她耳边。“惜惜,快点养好身体。”   承恩伯府。正院。   张通脸色阴沉的厉害,从送走乔湛夫妇后,一路走回去时同刘氏并无半句交谈。   刘氏几次讪讪的想开口,却慑于张通眼中的寒意,她还在不断的打着腹稿,希望把这件事给遮掩过去。   谁知到了正房后,张通并不听她的解释,反而直接逼问冯嬷嬷。   “说,永宁侯夫人的嫁妆究竟是怎么回事!”张通目光凌厉的看向她,他端坐在太师椅上,也不叫刘氏和柔娘坐下,语气冰冷。   冯嬷嬷求助似的看向了刘氏。   “伯爷,您听妾身解释。”刘氏见张通动了真怒,也害怕了。她放柔了声音,殷勤的道:“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您听”   不等她的话说完,张通便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闭嘴!”   两人成亲二十余载,刘氏还甚少有被张通驳了面子的时候,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说,说错一个字你就完了!”张通盯着冯嬷嬷,语气加重。“若是还敢隐瞒拖出去先抽五十鞭子。”   今日张通在乔湛面前颜面尽失,早就没了好气。见她们还有隐瞒之意,更是怒不可遏。   冯嬷嬷见刘氏救不了自己,若是惹得伯爷动怒,那五十鞭子抽下去,恐怕她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她一面磕头不止,一面道:“奴婢说、奴婢说!”   一边是伯夫人,一边是伯爷,冯嬷嬷左右为难之下,只得把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   那漏洞百出的说辞根本经不住推敲。   “我的话,你只当耳旁风?”张通信手把旁边的茶杯丢了出去,杯沿擦着冯嬷嬷的耳边飞过去,她脸上、头发上也被溅上了已经冷掉的茶水。   可她动也不敢动。   刘氏急了。“伯爷,您真的半点情面都不留吗!”她心中既是羞恼又是愤怒。   如今被乔湛两口子打脸,她已经很没面子。如今关起门来,张通还要再发落她一通!   “刘氏,我素日相信你,伯府的后宅之事从未多问。”张通沉着脸,声音冰冷的道:“别打量我不知道,当初乔湛和沈惜是怎么回事!”   “那些嫁妆,本就是永宁侯给沈惜的,你竟然也敢指染。”   刘氏已经破罐破摔,她死不悔改,梗着脖子道:“难道当初我没给沈惜添妆吗?”   “永宁侯府的下聘的那些东西,你可曾再给沈惜添到嫁妆里?”张通冷笑一声。   当然没有。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嫁女儿,压根不是贪图那些聘礼。绝大部分的聘礼,都会重新放到嫁妆中,随着女儿一起到婆家。   刘氏气弱了些,还尤其辩白道:“我是为谁打算,还不是为了咱们伯府!总不能嫁了沈惜,还要平白多出许多亏空来!家里两个哥儿、三个姐儿都没成亲,那一项不得费银子?”   “胡搅蛮缠!”张通对她也失了耐心,他冷声道“即刻就把东西给补全,下午就给永宁侯府送过去!若是有找不回来的比照着原来的价值,双倍给补回去!”   刘氏简直心头血滴。   是有些东西她送人或是用掉了,她补个差不多的就行了,也不至于双倍往回补啊!   “你当乔湛是好惹的?”张通见她还不开窍,训斥道:“你贪下沈惜的嫁妆,已是站不住理。如今不想法子赶紧补救,只知道一味敷衍。若是坏了名声,儿女都被你带累了!”   柔娘就在一旁,听了自己父亲的话,气得直接哭了出来。   “还有你柔娘,你真是被你娘宠坏了。”张通对自己原先最得意的嫡长女甚是失望,他痛心的道:“如今再放任下去,实在是害了你。”   “这半年也不必再出门,先在院中学规矩,我会亲自挑两个人给你。”   这是要她禁足 第48章 亲密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沈惜瞪圆了一双眼睛。   这青天白日的,乔侯爷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呀!   她脸颊如同煮熟的虾子般透着红,也顾不得许多挣开了他的手掌快步往前走。   乔湛也不恼眼底隐约透着志在必得的笑意缓步跟在她身后。   正提着点心、果脯等物的兰香和兰草,则是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   侯爷牵了大奶奶的手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真替大奶奶高兴大奶奶竟然甩开了侯爷的手,侯爷看起来没有一丝不快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惜一面在前头走心中也是疑惑乔湛的反应。等进了院子后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本该在正房的乔漪却是从东跨院走出来。   “哥哥、嫂子。”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走来乔漪笑吟吟的上前见礼。   原本沈惜还以为乔漪是着急了才去看她的院子。可她一开口,沈惜便吃了一惊。   “嫂子都已经布置好了,去我的院子瞧瞧?”乔漪雀跃的拉住沈惜的手,带着她就要往东跨院走。   沈惜依言跟着她过去了乔漪自然的落后了一步对着哥哥俏皮的眨了眨眼。   乔湛顿时心领神会。   他不慌不忙的跟在两人身后,慢悠悠的也进了东跨院。   等到沈惜迈进院子时不由愕然。   她不过才离开半日的功夫东跨院竟然被布置一新!   摆放在中庭的青花瓷鱼缸里换好了新鲜水铺着层层睡莲,隐约能窥见里面游着的几尾肥硕锦鲤,它们正在欢快的吐着泡泡。   好些她未见过的新鲜花木,错落有致的被安置在院子中。看着花木下还有翻动痕迹的土,显然是才栽好不久。   “嫂子,漂亮吗?”乔漪眼中那点小得意,怎么都遮不住。   沈惜不愿意打击她的积极性,且院中这番布置,能如此快的完成,着实不易。   “不错。”沈惜笑着应了一句,对于这样的神速,沈惜只能解释为到底是长房嫡女,哥哥又承了爵,在府中地位到底不一般。   乔漪又笑眯眯的拉着她进了屋子,里面已经装饰一新。   先前沈惜帮她选好的一水紫檀木家具已经擦拭得一尘不染,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被摆放在高几上,一对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里头插着新鲜的花枝,有风吹进来时,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等进了乔漪的闺房,只见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挂着月白色的帐子,墙边立着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梳妆台上摆着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还有些精巧的掐丝珐琅盒子,想来是胭脂等物。   条案上摆着的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里头还没来得及插上新鲜花枝。   不过半日的功夫,能收拾成这样,已经着实不易。   “嫂子,我今日就搬过来了。”乔漪指了指墙角的箱笼,语气轻快的道:“我在荣宁堂长住,嫂子可别嫌我烦。”   这么快?   沈惜犹自有些茫然。   乔漪见自己嫂子的神色,心知幸好得了这半日的功夫,才能飞快的收拾妥当搬走。   昨日沈惜嘱咐后,腊梅一早便去了松涛院找人。   不多时文竹便带着人又搬了另一箱东西过来,来时得知四姑娘想收拾院子,干脆把松涛院的人叫来了大半,为四姑娘干活。   幸而东跨院早就大致收拾出来了,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把东西填充进空荡荡的院子。   沈惜回过神来,由衷的道“有你作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这么说就外道了。”   乔漪展颜,清丽的小脸儿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两人回到堂屋时,乔湛正负手看着小院子,想着再给妹妹添置些东西,总不能委屈了她。   “这下好了,我不会再打扰哥哥嫂子。”乔漪看着乔湛和沈惜,掩唇笑道:“哥哥总不用回松涛院了罢?”   沈惜有些尴尬的别过脸,正好看到乔湛在坦然的点头。   “对了,方才你哥哥从街上买了不少东西,随我来看看。”沈惜拉过乔漪的手,一起回了正房中。   东西被堆在东次间。   果然乔漪被各色精巧的玩物吸引了目光,沈惜让她挑些自己喜欢的。还有点心,沈惜早就注意到了有两份一模一样的,想来是早就被乔漪备下的。   乔湛做哥哥也是个细心的。   “这些是不是哥哥买给嫂子的?”乔漪福至心灵的道:“我还是不要的好。”   刚好乔涵换了家常的衣裳回来,沈惜忙给他使眼色。   “是给你们买的。”在自家媳妇再三的眼神“威胁”下,乔侯爷从善如流道。   那些小玩意是他临时起意送给沈惜的,那一瞬他还真忘了给妹妹买。等到了点心铺子,他才想起买了双份。   好在东西多,足够两人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   乔漪心中闻言,心中一暖。   这次嫂子回来后,跟哥哥相处得更好了,哥哥也更有了人情味。   先前哥哥也关心她,她全都知道。只是哥哥不得其法,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嫡亲的兄妹两个,便显得有些生疏。   “你先选,嫂子去换件衣裳。”沈惜笑着起身。   走之前,她还不忘了用眼神示意乔湛,多和妹妹沟通。   等到沈惜回来时,她换了件淡黄色绣百柳图细纱薄衫,头发散了重新挽了个纂,只戴了两根赤金珠钗,人看起来多了几分俏丽,却仍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乔湛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午饭简单的用过后,乔漪便直接回了东跨院。今日休沐,且乔湛的东西又都搬过来大半,自然也是歇在这里的。   在换衣裳时,沈惜明显感到了房里的变化。   乔湛的东西竟比她离开时又多了些。   “回大奶奶的话。”腊梅被她叫过来回话,她脆生生的道:“照着您的吩咐,我去了松涛院找文竹。”   沈惜点了点头,是她昨晚的吩咐没错。   “文竹说了,侯爷身边并不用丫鬟贴身服侍,除却房中的打扫,倒还是小厮多些。”   “他说侯爷不是挑剔的人。既是您问了,文竹又从松涛院收拾了些侯爷惯用的物件、还有四季的衣物送来。” 第49章 安慰   明明更重的疼痛她也能忍可是乔湛手上不轻不重的揉捏,却让她感到十分难捱。   倒也不是难受,那种酥麻的感觉让她无措。   在乔湛看来两人早已是夫妻这样的亲密再寻常不过。可她未经过人事终究是有些难为情。   沈惜一时忘了闭眼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雾蒙蒙的,朦胧润泽像是受惊的小鹿的一般。   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疼,却也愈发让他想要“欺负”她。   鲜少见如此娇气的她乔湛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她难过。   “惜惜别怕。”他放柔了声音十分有耐心的哄劝着。“乖。别紧张。”   好容易在乔湛温柔的动作下沈惜渐渐放松了不少。先前的难过已经缓解了许多仿佛从难捱的痛苦中,她也体会到了一丝欢愉。   见她似乎适应了乔湛突然低下头,掠夺似的吻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沈惜被迫张开嘴他的舌头趁机钻了进来加深了这个吻。   一时间她没有感觉到,乔湛的手已经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掠夺与被掠夺之间只差不足一掌的距离。   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沈惜从他怀中挣扎起来头一件事便是睁着圆圆的眼睛像是被欺负狠了,委屈的道:“你答应,不做到最后的。”   乔湛的眸色愈发深沉。   “乔、乔湛!”沈惜也不得许多,直呼了他的名字。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上她示弱撒娇,他怎么会不心软?   “胆子大了,也不叫我侯爷了?”乔湛的手在她挺翘的臀上轻轻捏了拍了两下,惩罚之中便多了些别的意味。   沈惜面上已是绯红,眸光潋滟,眼角发红,还带着淡淡的水痕,淡粉色的柔软唇瓣早就被“”得泛着水光,似乎看起来更丰盈了些绝色的面容上带了些妖娆的媚意,真真让人把持不住。   “乔湛!你欺负我!”沈惜这会儿倒真的不怕乔湛,她伸出纤细白嫩的小腿踢了踢他矫健有力的大长腿。   若不是知道沈惜如今身子还受不住,乔湛定然不会再忍。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勾人的动作哪里是拒绝,简直就是在挑逗他?   乔湛额上青筋暴起,用了极大的毅力方才忍住没要了她。   罢了罢了,为了她的身子好,忍了这一时。   “过来。”乔湛的声音沙哑低沉得厉害,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沈惜莫名想起她看过的动物世界中,饥饿的大型食肉动物,狮子老虎什么的。   故此她很没骨气的乖乖靠在他怀中。   “侯爷。”沈惜陷入要某种被吃干抹净的恐惧中。“要不”   看到她只会更勾起他的欲火。虽是猜出了她的意思,乔湛却摇了摇头。   “乖,你先睡罢,我去去就来。”乔湛掀开被子,披衣起身去了净房。   是不是她做得有些过了?   看着乔湛离开的背影,沈惜也起了身,抱膝坐在床上,心中甚是忐忑。本就是她应尽的义务,可她却撒娇耍赖的推脱,他生气了么?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沈惜心里比方才被他欺负时还难受。   没多久乔湛便回来了,他身上还带着冰凉的水汽。沈惜并非什么都不懂,见他如此,心中更是觉得愧疚。   “怎么坐起来了?”乔湛剑眉蹙起,带了些责备的道:“夜里冷,你身子又弱,着凉了怎么办?”   虽说他语气中有责备之意,说到底还是关心她。若是平日沈惜早就笑盈盈的应了,今日她心中存着方才的事,竟忍不住眼中酸涩,落下泪来。   乔湛被唬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把沈惜给说哭了,她不是这么娇气的人啊?   他忙上了床,替沈惜披了件外衣,笨拙的道:“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别哭啊。”   沈惜只是摇头,过了片刻,她才抬起头,语气中多了些小心翼翼:“侯爷,我刚才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   原是这事。   乔湛伸手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痕,放缓了声音道:“惜惜,不怪你,是我心急了些。如今你身子不好,我不该招惹你,你别生气才是。”   沈惜用力的摇头。   “若是你觉得愧疚,想要补偿我,那便好好吃药,快些养好身子。”乔湛把她揽进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声音醇厚如同陈年的美酒,那般醉人。   “好。”沈惜虽然害羞,却是声如蚊呐的应了一声。   乔湛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他亲了亲她吹弹可破的白嫩脸蛋儿,“好了,别再胡思乱想,快睡罢。”   沈惜顺从的依偎在他的怀抱中,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只是在睡梦中还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着她。   乔湛却是迟迟未睡。   到底还是他心急了些,惹得她不安。   乔湛腾出手来,动作轻柔的抚平了她微蹙的眉。   以后他要再克制些才行。   尽管昨晚折腾了一阵子才睡,在乔湛起身时,沈惜还是醒了。   沈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想要起身,却发现眼皮着实撑起来有些费劲儿。   “时辰还早,你再歇会儿。”乔湛站在拔步床边上换衣裳,他走近时见沈惜一个劲儿的揉眼,才发现她的眼皮上微微泛着粉色,已经有些肿了。   夜里她哭完后就在自己怀中睡去,倒是忘了给她用冷水拧个帕子敷一敷。   沈惜摇了摇头,坚持从被子里把自己给。   昨夜她的表现实在是差劲儿,不争气的哭了,还让乔湛哄了好久。夜里人格外容易脆弱敏感,可到了白天,想起自己做的丢人的事,沈惜总有些难为情。   她想要做些什么补救。   可乔侯爷动作实在利落,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去净房洗漱。   “我叫她们进来帮你敷一敷眼睛。”乔湛按住了她,调侃道:“你也不想让阿漪看到罢?”   说着,乔湛从她的梳妆台上挑了个轻巧的小镜子拿过来给她看,沈惜看起,果然自己的眼皮透着粉亮,确实是肿了。   幸而乔湛的舅舅、舅母不是今日到,否则就丢人丢大发了。   兰香和兰草被叫进来端了装着冷水的面 第50章 身份   用过早饭后沈惜便带着乔漪去太夫人处请安。   才到廊庑下,两人便听到里面一片欢声笑语,俨然热闹了许多。   门前有机灵的小丫鬟上前解惑她们才知道昨晚乔四夫人带着四房姑娘们从娘家回来了乔三夫人也带着三房的姑娘们在这儿。   沈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这个小姑娘倒像是个面善的。   回去要问问兰草,这人能主动过来过去莫非有什么交情不成?   沈惜同乔漪绕过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大屏风,里面欢声笑语不断同乔三夫人陪着太夫人时完全不同。   早有小丫鬟通报说大奶奶和四姑娘过来两人进来时只见有五个小姑娘站了起来。   乔涵、乔沁、乔滟她是知道的剩下两个未见过的,便是四房的嫡女乔澄和乔潋。而坐在太夫人左侧第一的那位身段略显丰腴身穿秋香色褙子,头上一套赤金碧玺头面的妇人,应该就是乔四夫人。   她生了一张和气的圆脸笑起来眼角细细的纹路比起略显尖酸刻薄的乔三夫人,瞧起来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沈惜和乔漪先给长辈们见了礼随后便是姑娘们向沈惜问好。   “惜娘可大好了?”乔四夫人目露关切之色温和的道:“有些日子没见我瞧着惜娘身子虽是弱些,气色却好了不少。”   原主对于这位乔四夫人的印象不甚,往日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比起恨不得时时耳提面命沈惜的乔三夫人,四夫人简直可以说甚是低调了。   不过乔四夫人显然更得太夫人的欢心,今日她在,太夫人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多谢四婶关心,我已经无大碍。”毕竟不熟,沈惜只得谨慎的回答。   乔四夫人笑了笑,嘱咐了几句要沈惜多保养身子的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是四夫人过来太夫人心情好,亦或是前些日子沈惜才在太夫人处亮了亮“爪子”,太夫人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放在沈惜身上。   说些闲话后,便进入了正题。   “过几日便是辅国公夫人的生辰。”太夫人说着,目光却是不经意的扫过了沈惜。“今年是辅国公夫人六十的整寿,听说连亲王妃和公主都是去贺寿的。”   太夫人的话音未落,沈惜发现除了乔漪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看向她。   怎的她成了焦点?   沈惜面上不动声色,脑子却在拼命从原主留下的那些记忆中寻找。   是了,去年原主才进门没多久,便赶上了辅国公夫人的生辰。永宁侯府同辅国公府的交情不错,自然都是要过去的。就是那一次,原主出了丑。   从此后,原主便不怎么爱出门交际了,在京中勋贵世家的圈子里,名声便不大好。   她记得当时是有人故意捉弄原主,仿佛还有谁推波助澜来着   “那我们可得好生准备一番才是,可不能给您丢了脸面。”不待乔三夫人说话,乔四夫人笑眯眯的道:“您最是见多识广的,还得您指点我们。”   乔三夫人也凑趣道:“正是,看咱们家姑娘们个个水灵,知书达理,便知道您的厉害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漪蹙了蹙眉。   上次嫂子在辅国公府出了丑,乔三夫人也该是知道的,可她还这么说。   沈惜似乎浑然未觉,却也不肯轻易开口,只微笑着听她们说话。   “惜娘,你若是身子不好,可以不必去了。”乔三夫人的目光突然落到沈惜身上,解围似的道:“太夫人同辅国公夫人交情最好不过,帮你说一声也就是了。”   这简直是在欺负人!   莫非因为出过丑便不敢再见人了?莫非要躲在侯府一辈子?她这永宁侯夫人也太窝囊了!乔湛的脸面往哪儿放?   沈惜神色未变,微笑道。“多谢三婶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既是辅国公夫人的整寿,咱们侯府自该表示重视才行。”   乔三夫人皱了皱眉,旋即才反应过来,沈惜是在说她不去便是不重视。   她也太看起自己了!她以为她是谁   沈惜笑容不改的看着乔三夫人。   她是谁?无论她什么出身,如今她都是永宁侯夫人。   “既是惜娘身子好了,哪有不去的道理。”乔四夫人在一旁笑道。   太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乔三夫人不由看了太夫人一眼,知道婆母此时没开口便是默认了,只觉得讪讪的,自讨没趣。   自己正想趁着这一回压一压沈惜近来嚣张的气焰,谁知婆母竟没再支持她!偏生乔四夫人还同她对着干,显然是嫉妒她手中的管家权想到这儿,乔三夫人看向乔四夫人的目光便有些不快。   乔四夫人重新活跃气氛,说起了那日的穿戴来。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多数偏爱小儿子,连带对小儿媳妇也是多疼爱几分的。乔四夫人几句话,便哄得太夫人拿出了不少东西赏人。   乔三夫人看了更加觉得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   太夫人还要礼佛,众人便都退了出来。   一时在甬路前分开后,乔漪便忍不住对沈惜道:“嫂子,三婶也太过分了!”   沈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为这人生气不值得。你想想,她这样闹一通,只能恶心到自己罢了。”   她作为侯夫人,去辅国公夫人的寿宴是理所应当的。认真和乔三夫人理论起来,岂不是看得起那人的歪门邪理?   “大舅舅和大舅母他们就快到了。”沈惜见乔漪眼底闪过一抹雀跃的光芒,便笑道:“咱们回去一起准备见面礼才是。”   乔漪重新高兴起来。   沈惜心里却没她所说这样轻松,去辅国公府那日是决定她能否在社交圈中翻身的机会,她须得好好把握才是。   回了荣宁堂后,乔漪回了她的东跨院去找东西准备送给表姐表妹,沈惜则是把张嬷嬷叫了过去,问起了乔湛外祖家的事。   “这两日大舅舅、大舅母就要到的,带着表妹们过来。”沈惜开门见山的道:“我不知长辈们和妹妹们的喜好,还请嬷嬷指点我才是。”   张嬷嬷心中觉得欣慰。   先前大奶奶听信乔三夫人和承恩伯夫人的话,不肯亲近侯爷的外祖家, 第51章 拜访   ♂!   沈惜注意到方则栋夫妇的目光, 面上微红。方家的长辈本就对她印象不好,他们会不会觉得她和乔湛拉拉扯扯、不够庄重?   一心想要改变先前印象的沈惜飞快的思考着,想把手抽回去。   谁知乔湛并没有立即放开她, 而是轻轻的握了一下, 直接到了方则栋夫妇面前, 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道:“大舅舅、舅母, 我和惜娘听说您过来了,就先过来看看。”   等到上前见礼时, 乔湛才松开了沈惜的手。   “大舅舅、舅母。”沈惜定了定神,落落大方走到了二人面前, 姿态优雅的行礼。   容氏看着沈惜, 温和的目光中不免透着几分审视之意。   一年未见, 她倒是比那时更漂亮了些。只见沈惜穿了件杏黄色大袖对襟罗纱衫, 底下配了条松花色的挑线裙, 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牡丹髻,戴了一套赤金珍珠的头面, 面上略施粉黛,却端得是光彩照人,绝色无双。   不得不承认, 纵然沈惜内里再是草包一个, 光是这张脸便足以让人为之倾倒。   容氏未见过被刘氏和乔三夫人挑唆着打扮得老气横秋的沈惜,毕竟新婚那时, 沈惜的举止气度虽是差些, 那张娇艳的面庞却是令人难忘的。   怪不得湛哥儿那样冷淡自持的人, 都要为她心软。   夫妇二人笑着应了,接着便是方家长房的长女、次女上来给乔湛沈惜见礼。   眼前亭亭玉立的两个小姑娘,年长些的穿了鹅黄色褙子、藕荷色绫裙是大姑娘娴姐儿、年纪略小些的是穿了白底撒花褙子、水红色绫裙的三姑娘姣姐儿。   这次就是为了娴姐儿的亲事而来。   彼此见过面,方则栋带着乔湛去了书房,容氏则是带着两个女儿引着沈惜去了上房。   “今日才搬过来,乱糟糟的没收拾妥当。招呼不周之处,你别见怪。”她们才进京,上房也仅仅是才打扫干净而已。许多摆设还没安置好,便有些显得空落落的。   容氏怕沈惜觉得她们失礼,便客气的解释了一句。   沈惜忙笑道:“大舅舅、大舅母并两位妹妹一路舟车劳顿,我和侯爷来才是打扰了。只是侯爷自小便跟舅舅、舅母亲近,这才没顾忌便登门。若是舅母这样说,反而是我们心里不安。”   她的话音未落,容氏母女心中微讶。   以前的沈惜可不是这样会说话的人,她不说乔湛和她听到他们抵京便来探望是周全礼数,只说乔湛和她们关系亲近。熨帖的话总是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方家最初是不看好乔湛娶沈惜的。   虽说方家那时在京中无人,可承恩伯夫人的品性如何,还是知道一二的。乔湛在给外祖家的信中如实道出了沈惜的身份,方家便愈发觉得这门亲事不靠谱。   永宁侯府虽是煊赫,可若是没有乔湛的军功在身,仅凭乔三老爷乔四老爷在朝中的任职,恐怕也撑不起来。如今侯府仰仗着乔湛,乔湛相貌俊朗、性子虽是冷淡些,品性却是万里挑一的。   可方家亦是知道乔湛的为难之处。太后想要把自家侄孙女嫁给乔湛的意思甚至已经送到了方家。乔湛若想拒绝,不容易。可再娶其他高门贵女,却更很难。   今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虽说不是太后亲生,素来重孝道的,谁也不愿此时触霉头。   倒是可以说乔湛曾和家中的表妹定亲,只是这些年来乔湛并无此意,方家便也没有勉强。   在方家看来,娶沈惜实属万般无奈之举。   他们本就觉得这样的人难以撑起侯夫人的身份来,果不其然,见了面更让人觉得失望。举止不够端庄,谈吐间也颇有些畏缩,空有一张绝色美貌。更令人失望的是,竟还是个糊涂的,不知和乔湛一心一意过日子,还被承恩伯夫人和乔三夫人挑唆着,和乔湛生分了。   容氏笑了笑,请沈惜在临窗大炕上坐了,娴姐儿和姣姐儿坐在下首的一溜椅子上。   沈惜和她们不熟,所谈的不过是问这一路上的风景见闻。   幸而先前她读过些相关的风物志,交谈时总算能接上话,不至于冷场。   殊不知在容氏母女看来,沈惜已经给她们改头换面的感觉了。先前的沈惜哪里说这些贴心的话,且她本就生得好,举止大方优雅,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等过两日我们收拾妥当,便去侯府拜访太夫人。”容氏道。既是乔湛两口子过来,那么最迟今晚太夫人也会知道,两家是姻亲,她们进京本该去拜访的。   “是。”沈惜明白容氏这是想让她递话,便痛快的应下来。她又笑道:“阿漪也惦记着舅舅、舅母和表妹们,只是今日匆忙,侯爷便没带她出来。”   容氏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记得沈惜不知亲近乔漪,这也是他们当初不满意沈惜的原因之一。   如今听沈惜称呼乔漪甚是亲密,便觉得奇怪。   “往后若是两位妹妹得闲,可以来侯府找阿漪玩。”沈惜只做对她们的惊讶视而不见,望着方娴和方姣柔柔的笑道:“如今她就在荣宁堂的东跨院,你们一处玩耍也没有拘束。”   乔漪竟是从太夫人处搬了回来?   容氏心中的讶异越来越大,先前乔湛送回方家的信中从未提过,想来就是最近的事。到底沈惜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才得了乔湛的信任?   如今的沈惜,瞧着竟是清醒了不少,拎得清,分得出亲疏远近。   先前不说方家的长辈,便是方娴和方姣也觉得表嫂配不上表哥。尤其是方娴,她从长辈们的言谈间,也曾听到过想把二妹说给表哥的意思,只是表哥无意,倒也就罢了。   她印象中的表哥,在姑父、姑母过世后便换了个人似的,原本开朗外向的人,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待人有些冷淡。可他确实是个沉稳有担当、又生得高大俊朗的男子。   今日见表哥牵着表嫂的手站在一处,单看外貌,实在是一对璧人。   如今表哥一定很喜欢她罢!   见沈惜主动示好,容氏也笑着应了。既是乔湛认定了沈惜,自是如今她这般行事更好些。若是沈惜能撑起侯夫人的身份来,他们方家也不是在乎出身的人。   是以容氏待沈惜的态度,客气中也多了几分亲近和善。   沈惜稍稍松了口气。   一时间乔湛和方则栋说完话,便来寻沈惜。沈惜已经把准备好的礼物命人送上,还额外给了娴姐儿和姣姐儿一人一个精致的锦盒。   毕竟方家长房一路舟车劳顿的过来,尽到礼数后,两人便告辞离开。   方家人把乔湛夫妇送了出去,见上马车时乔湛竟是亲自把沈惜给扶了上去,那张甚少表情的脸,有沈惜在时,却是多了几分生动。   等回去看到沈惜准备的礼物时,容氏眼底便也闪过一抹满意。方娴和方姣打开盒子时,只见里头各放了一对赤金九转玲珑镯,看起来是京中的新样式。   方家虽称不上豪富,却也阔绰,难得的是沈惜的周全和那份心意。   希望湛哥儿媳妇是真的醒悟了才好。   ******   马车驶出方家宅子所在的四喜胡同后,沈惜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分明感觉到了容氏母女开始对她的审视,到后来总算有些接纳她的意思,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纵然她清楚,方家对她的宽容,不计前嫌只是看在乔湛的颜面上,可她却要设法挽回。如今看来,倒是个好的开局。   乔湛坐在沈惜身边,见她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又舒展,似是苦恼的在想着什么,眼底不由染过一抹笑意。   他没有打扰沈惜,自己也想着舅舅所说的话。   原来这次是吏部突然叫他进京述职,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实在是让人有些琢磨不准。方则栋设法打听过,吏部上下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分毫,对他的态度却是不错。   方家这才稍稍安心。   起码不是坏事。   乔湛心中一动,隐约有了猜测。   马车行驶的速度已经变慢,沈惜恍然未觉,乔湛却是回过神来。   “惜惜,咱们到了,下车罢。”左右周围无人,乔湛便唤起了她的小名儿。   沈惜这才从纠结着如何同方家搞好关系,也让乔湛省心些,免得他为难。冷不防听到他的话,忙抬起头来。   她点了点头,却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侯府外头这样的嘈杂,这热闹的叫卖声,人来人往的熙攘声——   沈惜把帘子掀起了一角,往外看去,却发现他们正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怎么没回侯府?   她疑惑的看向乔湛,却发现乔湛已经起身,示意她跟着下来。   沈惜懵懵懂懂的跟在他身后,由他扶着踩着小杌子下了马车,抬头一看,才发现面前是一家铺子,牌匾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珍粹阁。   马车上虽然没有永宁侯府的标记,店中的伙计都是眼睛极为毒辣的,见了二人进来,便知道他们出生富贵,忙请了掌柜的亲自接待。   珍粹阁的掌柜忙把二人请到了二楼的雅间。   “不知公子和夫人想选些什么?”大掌柜亲自接待,殷殷的道:“是珠宝首饰,还是字画珍玩?”   乔湛淡淡的开口道:“把你们这儿三层臻宝居里的首饰拿出来瞧瞧。”   虽然乔湛不是纨绔子弟,对这些不够了解,却不妨碍他有三两精于此道的朋友。   掌柜的听罢,便知道他是懂行之人,忙让人去取。   见来了大买卖,掌柜的也愈发殷勤了几分,笑道:“店里最近才来了一批红宝石,色泽极好,个头又大,刚好能凑成一套打头面——”   “把你们镇店的好东西一并拿上来。”乔湛并不关心这些价值几何,他只在乎沈惜是不是喜欢。   掌柜的眉开眼笑出去吩咐伙计。   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沈惜,这才回过神来,乔湛这是带她来买首饰?   “怕我的眼光不行。”乔湛笑了笑,他温和的看着沈惜,放缓了声音。   “到底得你自己喜欢才好。” 第52章 宠爱   ♂!   乔侯爷看起来性格冷淡强势, 却并不是大男子主义。   送个礼物竟也是贴心周全的。   不止是带她来选首饰这一回,即便是想要帮她,送她给人使时, 俱是都先征求过她的意见, 给了她在这个时代难得的尊重。   她感动于这份呵护, 自是不会矫情的在这时做出勤俭贤惠的姿态来。既然这是乔湛的心意, 她好好的领了这份心意,比说什么她不需要这些强多了。   女为悦己者容, 她打扮漂亮了,自己看着高兴, 乔湛也看着喜欢, 一举两得多好。   “只要是侯爷送的, 我都喜欢。”沈惜没有婉拒亦是没有难为情, 她眼角眉梢都染上甜甜的笑意。“您干嘛妄自菲薄, 您要是眼光不好,怎会娶了我?”   乔湛挑了挑眉, 眼底闪过一抹讶然。   显然他没想到沈惜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来,有点撒娇的意味在里头。总是从她大病一场后,不仅变得清醒聪慧, 性格上也更讨人喜欢。   若是李氏和乔三夫人知道他对沈惜的看法, 定然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沈惜只会讨乔湛的喜欢罢了。   新婚时乔湛也是送过宝石啊珍玩什么的给原主,可原主谨记着两位“热心”长辈的教导, 时时刻刻惦记着要端庄勤俭, 不可让侯爷觉得她是玩物丧志之人, 连鲜亮的衣裳首饰都很少穿戴。   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乔湛不快,进一步便是失望。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意被糟践了。   乔湛无论年少时作为永宁侯府的嫡长孙,还是弱冠时在边关战场厮杀、挣下军功作为他顺利承爵的最大保障,他手里从没缺过银子。   永宁侯府的这些家业不算,他娘亲,先世子夫人的陪嫁十分丰厚。   乔湛的外祖母是皇商的独女,偌大的家业都进了方家,方家即便这些年低调了不少,仍是阔绰的。   再加上今上给乔湛的赏赐,这些都是不计入永宁侯府公中的账目的。再加上乔湛的嫡亲祖母,临终前把嫁妆都交到了儿子手上,如今又在乔湛手中。   这些又都有分给乔漪的一半。   是以乔湛和乔漪兄妹两个实在是有钱,也怪不得刘氏和乔三夫人把主意都打到了沈惜身上。   “你说的极是。”乔湛从善如流的点头。   沈惜此时打定主意,自己挑两件,再给乔漪挑两件,既不驳了乔侯爷的面子,又不会让乔侯爷觉得她是狮子大张口。   生活是要享受的,却也不能过于靡费了。沈惜正在慢慢摸索着她想象中的悠闲生活,该要怎样过。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沈惜觉得乔侯爷看似面无表情深不可测,实则很好哄。甚至只要她主动服软、撒娇,把心放正了,乔湛便对她无可奈何的纵容。   见两人低声谈笑,掌柜的识趣的没有进来,等到一时东西都到了,这才满面堆笑的进来。   头一件便是他所说的红宝石。   只见数十颗鲜艳欲滴的红宝石按照大小个头错落有致的被摆放在铺了玄色天鹅绒的托盘上,方便挑选。   纯正浓艳的色泽、里头不见一丝杂色,便足以说明它们的价值,这种深红色大概就是鸽血红了罢?沈惜被那纯粹浓郁的颜色吸引,不由多看了几眼。   掌柜见两人目光中似乎露出满意之色,觉得生意有戏,便殷殷的开口介绍。   “这一批是才从缅甸送来的——”   只有她这样绝色的面容,才能压得住这样浓艳的颜色。乔湛看了一眼红宝石,又把目光落到了沈惜的面庞上。沈惜本就肤色莹白如玉,没有一点儿瑕疵,最适合不过。   乔湛自小便生长在富贵中,知道这些红宝石着实是好东西,他仔细看了片刻,指了几颗个头略小、成色略差的红宝石,道:“把这几颗拿走,剩下的都给我们包起来。”   不单是沈惜微愕,便是掌柜的也没想到。   这些价值不菲的红宝石,乔侯爷竟然大手一挥几乎全都要了,十足的豪迈,有钱。   掌柜的自是不会拒绝生意,他眉开眼笑的让人当着乔湛和沈惜的面把乔湛没看上的红宝石都拿走,剩下的都另找了个锦盒装起来。   见乔湛出手阔绰,掌柜的便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一时间琳琅满目的各色宝石、首饰都被送到两人面前。   不知乔湛是不是被沈惜那句“眼光好”鼓舞,他帮沈惜挑起首饰来,比沈惜自己兴致都高。   “这支长簪不错。”乔湛拿起一支赤金镶猫眼石簪子,材质倒还罢了,只是样式实在是精巧难得。“还有这个发箍。”   沈惜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乔湛已经挑了好几样首饰放在她面前铺着天鹅绒衬布的托盘里。   幸而他还没忘了要问问沈惜的意思,他侧过头,目光中透出些许期待,意犹未尽的道:“你看如何?都还入眼么?”   乔湛的眼光本就不错,从上回送她的那一匣子首饰便知道。这会儿他挑好的这几样,亦是精品。而且沈惜留意到,她的目光在哪件首饰上多停留片刻,乔湛便会主动替她拿过来。   “您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沈惜翘了翘唇角,称赞是真心实意的。   想到沈惜自己还没挑,乔湛便没有再插手。   “这件、这件,还有这两件。”沈惜起身,没有矫情,很快便挑了好几件出来。   乔湛发现,沈惜挑的这些样式新巧活泼,虽说亦是上乘的宝石和做工,却有些失于沉稳。不过既是她喜欢,他自是不会说扫兴的话。   既是两人已经挑选完毕,掌柜的便问是要他们去府上结账还是送过来。   “文竹。”乔湛淡淡的吩咐一声。   只见文竹从外头走进来,对掌柜的道:“掌柜的,账房在何处,我随您去结账。”   这些首饰和那些红宝石加起来,可是价值不菲。没想到他们随身竟带着这么多银票……掌柜的知道这定然是权贵人家,故此更加不敢怠慢。先把他们挑选的东西包好,递给了沈惜的丫鬟,才带着文竹去结账。   乔湛带着沈惜出了门,兰草兰香在后头捧着三四个锦盒,面上喜气洋洋的。   侯爷竟然亲自带着大奶奶出门挑首饰,足以说明侯爷对大奶奶的重视和宠爱。   “今儿有些晚了,等改日再去别家看看。”乔湛兴致比沈惜还高,“那些红宝石,不若打套头面。到时候我让人把样子送到家里来,你选。”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回去时,已经华灯初上。   三人一齐用过晚饭后,沈惜把乔漪叫进来,乔湛这才明白,原来沈惜后来挑的那几样,都是给乔漪的。   “我知道阿漪的好东西不少,只是这些新巧的小玩意儿,小姑娘们一定喜欢。”见乔漪开心的拿着东西回了东跨院,沈惜才对乔湛眨了眨眼,笑眯眯的道:“我借花献佛,您不介意罢?”   见她关心妹妹,乔湛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话。   “对了,承恩伯府已经把那些东西都补了回来。”沈惜递给乔湛一个册子,这是承恩伯命人连夜誊录的,是新的册子。“能找到原物的,全都送了回来。被刘氏送人或是用掉的,补了双份回来。我已经让柳娘子重新查验了,最迟明日就能有结果的。”   乔湛接过来,粗略的翻了翻,便道:“承恩伯此人倒是讲信义,若是他亲自督办,想来差不了。”   而且他的速度之快,也是乔湛没有料到的。   “早上我和阿漪去寿春堂,太夫人说起了辅国公夫人寿宴之事。”沈惜记忆中也有原主出丑的那次,只是她作为永宁侯夫人,是万不能退缩的。   乔湛亦是想到了那日沈惜回来后哭了很久,从此便不愿再出门交际。虽说如今的沈惜确实完全不同了,可在贵妇的交际圈中,他还真有些担心她。   毕竟太夫人、乔三夫人她们不会真心的提携沈惜,纵然都是永宁侯府一脉,只要不伤侯府的颜面,沈惜若是吃些暗亏,她们是不会管的。   沈惜见乔湛似有担忧之色,故作轻松道:“我一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去。”   乔湛唇边带笑,微微颔首。   若是舅母能去就好了,或许还能照拂沈惜一二。只是他们才到京城,此次被叫进京的缘由还未弄清楚,还是以低调行事为上。   “我去书房处理些公务,你若是累了,就先歇着。”乔湛心里有了主意,不想让沈惜知道。   沈惜不疑有他,便送了他出门。   出了荣宁堂的门,乔湛却是去了与书房相反的方向。   ******   寿春堂。   太夫人用过晚饭后,打发走了乔三夫人,正准备去小佛堂,却听人通报说,侯爷过来了。   乔湛和太夫人并不亲,晨昏定省也借口乔湛公务忙,而省了。原先乔漪住在这儿,两人尚且有些利益交换的默契在。这早晚乔湛过来,定然是有事。   “请侯爷进来。”太夫人倒很好奇,乔湛是为何事而来。   乔湛进来后,态度虽是稍显疏冷,却是礼数不差的请安问好。   他自从永宁侯府生了变故后便一贯如此,太夫人也不会傻到去挑剔乔湛的不是。纵然乔湛摆出一脸冷漠,太夫人照样能做出祖慈孙孝的模样来。   “湛哥儿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太夫人转着佛珠端坐在罗汉床上,让小丫鬟们奉茶。   乔湛开门见山的道:“过几日就是辅国公夫人的生辰,惜娘到底这样的场面见的少,她又是绵和柔顺的性子,还望您多照看一二。”   太夫人挑了挑眉,那点子惊讶没有掩饰。   他直接说了让太夫人照拂沈惜,还特意点出了沈惜的弱点。而且乔湛的意思并不是要维护永宁侯府的体面,而是让沈惜不要受到伤害。   如今沈惜倒真是不同了,竟能把乔湛给笼络住——   太夫人不置可否,她在等乔湛后面的话。   “庶吉士散馆后,该是选官的时候了。”乔湛神色淡淡的道:“我倒是跟吏部的人有些交情。”   太夫人最疼爱的侄孙考中了庶吉士,到了两年后的散馆,纵然有真才实学,要想有个好去处,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太夫人的娘家人便求到了太夫人这儿。   如今乔湛深得圣心,连续办了朝中几件与军事无关的大案,足以证明今上对他的倚重和偏爱。   若是他肯开口,定然是十拿九稳的。   “湛哥儿这么说就外道了。”太夫人慈爱的笑了笑,“惜娘是我的孙媳,我岂有不照拂的?你且放心罢。”   乔湛勾了勾唇角,道了声谢。   既是已经商议妥当,乔湛也懒得虚与委蛇,很快便离开了荣宁堂。   “沈惜倒真真是不同了。”太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渐渐变冷。“哪怕她真的是个草包,懂得利用乔湛的宠爱,也是了不得的。”   且不说先前她在自己面前的伶牙俐齿,寸步不让。如今她竟能让乔湛前来说项,而乔湛也不是空口白说,还用实打实的利益交换——   虽是沈惜还不知情,太夫人却对她多了几分忌惮。 第53章 清晨   ♂!   很快便到了辅国公夫人寿宴的这日, 正值休沐,乔湛也是一并要过去的。   乔湛醒得早,天光蒙蒙亮时, 便起身去了侯府的习武场。乔湛自幼便跟着祖父学习武艺、兵法, 永宁侯府以军功起家, 乔湛的祖父亦是曾在沙场扬名, 儿孙辈中最看好的便是乔湛。   最近搬回荣宁堂后,乔湛便趁着沈惜还没醒时去习武场。等到沈惜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 他便差不多回来了。   昨日沈惜和乔漪凑在一起最后选定了明日要穿的衣裳、戴的首饰,睡得晚了些。是以当乔湛回来时, 沈惜抱着被子, 睡的正香。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 沈惜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不再是那种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白皙的皮肤中透出红润的健康色泽,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只是, 还是太瘦了。   乔湛看着沈惜露出的一节纤细的腰肢,她睡觉一贯不老实,若是床上没了人“辖制”着她, 她自己恨不得能在床上打滚睡。   完全看不出平时的稳重劲儿。   已经沐浴更衣完毕, 一身清爽的乔湛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粉扑扑的小脸儿, 睡得香甜, 一时又舍不得叫醒她。   终于长了些肉的小脸儿上, 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垂着,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乔湛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了手指,戳了戳她粉嫩的脸蛋儿。   仍在睡梦中的沈惜有些不自在的鼓了鼓脸颊,像是两颊藏了坚果的小松鼠,可爱极了。乔湛突然起了点儿恶劣的坏心思。   目光落在墙角的时辰钟上,差不多已经是该起的时辰,乔湛心安理得的想着。   他俯下身子,炙热的呼吸喷在沈惜的脸上,沈惜不自在的伸手想要挠挠脸,却被乔湛用了个巧劲儿按住。乔湛轻轻的往她卷翘的长睫毛上吹气,而后轻轻捏了捏她秀挺的鼻梁,在她耳边轻声道:“惜惜,起床了。”   太幼稚了。   乔湛在心里鄙视自己一番,却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她柔软嫩滑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见沈惜睫毛颤抖,似是有要醒的意思,乔湛飞快的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沈惜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她方才好像感觉到有人戳她的脸颊,往她脸上吹气,还捏她的鼻子!是谁在捉弄她?   映入眼帘的是换了一身便服的乔湛,看样子已经从习武场回来。应该是她在做梦罢,乔侯爷怎么会屑于做这样无聊的小动作?   最近的梦真是——千奇百怪。   “侯爷。”沈惜才睡醒,表情柔软乖巧,那张绝色的面庞上,却是娇憨可掬。她连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您都回来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在乔湛耳中,几乎和撒娇差不多了。他定了定神,稳重的应了一声。   “今儿还要去辅国公府,快起来罢。”乔湛同她说话时,声音也不自觉的和软了几分。   沈惜乖乖的点头,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乔湛看了好笑,“强行”把她和被子给分开。   “兰草、兰香,进来罢。”乔湛忍笑,叫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   早就准备好的两人,只听侯爷一声吩咐,便撩了帘子进去。只见大奶奶仍是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模样,两人心下了然,大奶奶定然又是赖床被侯爷给“挖”起来的。   之前两人便碰到过大奶奶赖床不起,还是侯爷把人从被子里给抱了出来,这才作罢。   沈惜有点冤枉,原本她并不是贪睡之人呀,可自从吃了御医给她开的方子,沈惜感觉自己似乎更贪睡了。当然,她的精神也被养好了许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不得不承认,在乔湛身边她越来越放松,甚至上一世被压抑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本性,也渐渐的显露出来。   赖个床、撒个娇,似乎她做得愈发信手拈来。   果然住到一起,夫妻两个的感情会更好。   兰草和兰香在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如今大奶奶和侯爷的亲密,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洗漱完毕后,兰香帮沈惜简单的绾起头发,用过早饭后,再梳妆更衣。乔漪亦是需要如此,是以她便在东跨院自己用早饭,没有过来。   沈惜这会儿才起,对着丰盛的早餐自是没有胃口。   她自己不想吃,又怕被乔侯爷发现,便盛了一碗红枣粳米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给乔湛盛饭、添汤、夹菜的动作倒是没停。   乔侯爷不动声色的享受着小妻子贴心的服侍。   他快吃完时,沈惜碗里的粥还没下去多少,乔湛夹了个金丝卷放到沈惜面前,又替她盛了一小碗嫩滑的蛋羹。   “都吃完才能走。”乔侯爷淡淡的道。“一会儿你还要喝药。”   沈惜扁了扁嘴。   她知道此时撒娇耍赖无用,乔侯爷说让她都吃完,她便拒绝不得。   本想等着乔湛吃完她就放下筷子的计划破灭,乔侯爷是吃完了没错,却另外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许多清爽开胃的小菜,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上。   在乔侯爷的注视下,沈惜只得拿起夹起小菜,慢慢的吃了起来。   早知道就不拖着了,还要被乔侯爷目光灼灼的盯着,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沈惜勉强喝了大半的粥,吃完了蛋羹,金丝卷和小菜还剩下一点,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侯爷。”沈惜可怜兮兮的望着乔湛,手中的筷子愣是还没敢放下来。   乔湛心头中一软。   见她和平常比起来吃的不算少了,也没再勉强她,顺手拿过她的碗,帮她把碗里的粥喝掉,又把她剩下的金丝卷和小菜吃了。   沈惜目瞪口呆的看着乔侯爷的动作,感觉面上渐渐的发烫。   乔侯爷一定是为了节省粮食才这么做的!沈惜在心中胡乱想着,毕竟乔侯爷可是上过沙场的人,行军打仗粮草多重要啊,一粒粮食都不能浪费……   “怎么,没吃饱?”见沈惜红着脸不肯动,乔湛故意道。“若是没有——”   沈惜飞快的放下了筷子,连声道:“吃饱了,吃饱了。”说着,便起身回去,准备梳妆更衣。   乔湛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自从他上次同太夫人做过交易后,太夫人对沈惜也宽和了不少,起码表面上是。今日便没让她们去请安,只是让她们自行在院子里吃饭更衣,出发时再过去。   冬梅手巧,梳头的事便由她来。   到底那些红宝石还没来得及打出头面来,沈惜便戴了一套赤金东珠的头面,也是那日从珍粹阁选的,是乔湛的眼光。   颗颗浑圆饱满,散发着润泽的光芒,衬得她整个人优雅贵气。   特别是两颗耳珰,个头在各色珍珠里是极为难得的,仿佛她的面颊都随之透着莹润的光泽。   今日去辅国公夫人的寿宴,冬梅便帮沈惜梳了牡丹髻,一下子便显得端庄华贵起来。   乔湛换了外出的衣裳回来后,便拿了本书坐在一旁。可自从翻开,却是没有再翻动过一页,目光不由自主的黏在了她的身上。   她实在是属于天生丽质,不过是略施脂粉,便足以光彩照人。   沈惜才更衣完毕,已经打扮好乔漪便过来了。看到自己沈惜,乔漪不由发自内心的道:“嫂子,你真美!”   也不单单是容貌漂亮,从容的气度,落落大方的举止,都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们阿漪也很漂亮。”沈惜笑眯眯的道。   乔漪今日梳了适合少女的垂髫分梢髻,所戴的首饰正是沈惜前些日子替她买回来的。她穿了件月白色织金绣栀子花的衣裙,俏丽活泼又不失世家女的尊贵。   两人站在一起,俏生生的像是一对姐妹花。   “时候不早了,走罢。”乔湛看着媳妇和妹妹站在一起,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乔漪笑嘻嘻的挽着沈惜的手走了,两人同乘一辆马车,乔湛则是同三房四房的男丁一起走。   等她们到了一会儿,太夫人才到。见到沈惜和乔漪,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甚至还夸了一句。   沈惜在心中纳罕,太夫人这几日怎么转了性子?待她倒有了几分和善。   上了马车后,沈惜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这算她头一次在京中世家的圈子中露面,想到那些可能会找上来的麻烦,她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总之不能失了永宁侯夫人的身份,该强硬时自然不能退缩。   上次暗中作弄她的便有柔娘,不过刘氏若是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能让柔娘再这么做;另一位,简直就是想让她身败名裂,希望不要再碰上。   便是她的“头号情敌”,太后的侄孙女,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常玥。   要知道当初太后想给乔湛指婚自己的侄孙女,这点心思京中的勋贵们都清楚。且常国公府也狂妄的放出风声,永宁侯板上钉钉的是他们家的东床快婿。   只是很快便被打脸。   乔湛求到皇上面前,皇上万般无奈也只得答应了他娶沈惜。   当然,明眼人很快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只不过庆国公府和太后能不能看出来,便没人知道了。   可天不遂人愿。   她们才在辅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便看到庆国公府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前。   简直是冤家路窄。 第54章 寻衅   ♂!   当时常玥没少在贵女圈子中炫耀她和乔湛的事。   她当初仅仅是在宫中见过他一面, 惊鸿一瞥,便看上了这位模样俊朗、气质冷峻略显寡淡的乔侯爷。且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军功,又是世袭罔替的永宁侯。   庆国公府因为当年家中出了位皇后才被封了国公爵位, 不比京中世袭罔替的公侯们, 虽然一时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可到底失了底蕴。且如今继位的又非太后亲子, 纵然今上极重孝道,却仍是隔了一层。   是以庆国公府没少同勋贵世家联姻。   然而能直接成为一家主母, 永宁侯夫人的身份,这是头一次, 对常玥是极具诱惑力的。   有太后答应保婚, 庆国公府上下都以为是千妥当万妥当的。先前太后请皇上赐婚, 皇上大多都答应了。可这一次, 还没等皇上开口, 乔湛便在承恩伯府传出“丑闻”,旋即便入宫请皇上成全他和沈惜。   不知君臣间密谈了什么, 等到乔湛离开时,皇上脸色不好看。太后急忙过去质问,却得到皇上的回应说, 他也拿乔湛没办法, 只得成全了乔湛和沈惜。   太后想要再争取时,皇上淡淡的说了句“朕金口玉言, 答应了永宁侯, 岂能又反悔?还望母后谅解。”   好歹太后记得这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又是九五至尊,便没敢再多说什么,只把恨意转移到永宁侯府。火力集中在沈惜的身上。   正月里外命妇们入宫拜见太后时,太后便给了沈惜没脸。沈惜从宫中回来后,便又大病了一场,不知是真病还是羞愧,许久没有出门见人。   庆国公府上下不敢记恨深得圣心的永宁侯,只得把恨记在了沈惜身上。   “嫂子,你别理常玥。”乔漪也看到了庆国公府的马车,她握着沈惜的手,轻声道:“今日是辅国公夫人的寿宴,谅她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乔漪说的没错,即便常玥想使坏,除非她能做到□□无缝不留一点痕迹,否则作为主人家的辅国公府,也是要追究的。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给乔漪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许是常玥也看到了永宁侯府的马车,故意多停留了片刻,非要碰上不可。   果然等沈惜下了车时,常玥也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没有即刻就走。常玥见沈惜出现,才想要尖刺两句,却发现眼前的沈惜,和原先那个她,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惜的容貌自是无可挑剔,可她举止畏缩、气质也是没有的,空有一张如花美貌,还越来越不会打扮自己。老气横秋,把那点子美貌都浪费了。   常玥始终想不通,永宁侯怎么娶这样的人为正妻,至多做个妾便罢了。   这样的行事做派,怎么能做永宁侯夫人?掌管整个侯府?怪不得听说永宁侯府的中馈迟迟都没有交到沈惜的手上,永宁侯更是已经冷落了沈惜许久。   是以在某些方面,常玥同柔娘一样,总是心怀期待,等着有朝一日乔湛厌烦,休了沈惜,那时永宁侯夫人的位子,便是自己的了。   可今日一见,沈惜竟完全不同了,原本听说她大病一场,还被送到了承恩伯府,已经是失宠的表现了。谁知又被永宁侯给接了回去,隐约见了些希望的常玥,不由大失所望。   如今见了沈惜,似乎有了答案。   大病一场的沈惜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容颜枯槁、形销骨立。毕竟在外人眼中,乔湛就是看中沈惜的一张如花美貌,才昏了头,坚持娶她为正妻。若是沈惜失了这容貌——常玥很是期待。   反而沈惜如今姿容更胜往日一筹,那张绝色的面庞上容光更胜往日,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牡丹髻,整套的赤金东珠头面,为她更添了几分优雅贵气。   光是容貌也就罢了,常玥死死的盯着沈惜,见她的举止比先时落落大方,气质似乎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端庄中还透出从容,完全不是那个见了人就手足无措的沈惜!   本想看沈惜笑话的常玥,不由心中一震。   只是这样一来,常玥对沈惜的恨又多了几分,她下了马车后,便径直往永宁侯府女眷这边走了过来。   嘲讽沈惜是不需要理由的。   常玥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才要开口时,只见乔湛下了马,从后面快步走来。   “惜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乔湛对堆起笑脸来的常玥仿佛没看到,他从掌心翻出一个细长的小瓷瓶,交到了沈惜手上。   常玥还从未见过乔湛这样神色温和、近乎于温柔的跟人说话。   只见沈惜面上露出一抹懊恼之色,她从乔湛的掌心拿过小瓷瓶,笑道:“多亏您替我想着。我又忘了,多谢侯爷!”   “见过永宁侯。”常玥见夫妻二人琴瑟和谐,仿佛插不进外人去。气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强行给自己加戏。“侯爷可真是会疼人啊,巴巴的送了东西过来。”   常玥的行为是有些失礼的,可她管不了这么多。   乔湛终于舍得分出一分注意力给常玥,还没等常玥高兴,只见乔湛神色寡淡疏离,声音也略冷漠。“常大姑娘。”   永宁侯可以冷淡不理人,永宁侯夫人可是要社交的。   沈惜只做看不出常玥的脸色,她笑眯眯的道:“是啊,不过是补身子的药丸罢了,不必非要一日三次不落。侯爷体贴,竟是比我记得还清楚。”   常玥眸中露出一抹愕然来。   若是乔湛对沈惜照拂一二,常玥还觉得正常。沈惜竟然也敢开口回应,公然在她面前——秀恩爱?   乔湛没有过多的停留,很快便离开。   只是常玥发现,乔湛的对着自己时,是面无表情非常冷淡;可看向沈惜时,竟有几分隐约的温柔?   到底还顾及这是在辅国公府外面,人来人往的,常玥狠狠的瞪了沈惜一眼,示意她等着瞧,便立刻走了回去。   太夫人的马车在沈惜和乔漪的前面。   她自是也看到了常玥来者不善的走向沈惜,却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心中未尝没些轻慢之意。   可乔湛却过来了。   太夫人分明感觉到,他往自己这里淡淡的扫了一眼,分明有些不悦。   “惜娘、漪姐儿到祖母这儿来。”太夫人不敢再掉以轻心,忙把沈惜和乔漪叫到了身边。   沈惜心中纳罕,却是牵着乔漪很快的走了过去。   她掌中握着的小小瓷瓶,让她有些紧张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这里头压根不是什么药丸,而是几粒糖果。   沈惜喝药怕苦,偏生又被多加了两次,蜜饯果脯等物,荣宁堂是不断的。不知乔湛从哪儿听说,吃多了蜜饯会冲淡药性,故此乔湛便管着她,不许她多吃。   不知他从何处找来这么个小瓷瓶,里头放上十来颗糖果,便是她一天喝药能吃的甜食的量。   自从乔湛开始管控她后,果然荣宁堂不见一粒果脯。连乔漪他都嘱咐到了,不许给嫂子吃果脯蜜饯,糖果也不行。丫鬟们更是坚决执行乔侯爷的命令。   是以沈惜每天只得巴巴的盼望着,这一小瓷瓶的糖果。   方才乔湛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过来,在常玥面前表明态度罢了。沈惜本就是永宁侯夫人的身份,无论别人是不是看得起她的出身,都得对她客客气气的。   再加上乔湛的重视,明眼人更不敢轻慢沈惜。   还有沈惜不知道的,乔湛是来敲打太夫人,既是做了交换,就该好好去做,否则他也敷衍起来,别说那位侄孙想要进翰林,被选到什么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就别怪他不容情。   ******   在辅国公府门前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太夫人携了沈惜的手往里走,这幅亲密的姿态,沈惜还真有些不适应。   甚至太夫人一面走,还一面指点她今日来人的身份,性子如何,同辅国公府是什么关系。   沈惜忙都用心记了下来。即便太夫人说得三言两语不甚详细,对她应付今日来说,也是足够了。   辅国公府亦是开国时便封的国公,世袭罔替的公侯,真正的勋贵世家。沈惜一面随着太夫人走,一面留心观察着辅国公府,似是比永宁侯府还要更朗阔些。   太夫人一行到了垂花门时,便有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迎了出来。   彼此见面寒暄了两句,世子夫人的目光在沈惜身上打了个转儿,到底没把那点子诧异表现出来。   “湛哥儿媳妇愈发的光彩照人。”辅国公府同永宁侯府交情不错,世子夫人的嫡长子更是同乔湛关系好,她抬举沈惜,主要是给乔湛面子,且沈惜确实大有不同。   沈惜落落大方的任她看着,面上还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   “不是我自夸,我这孙媳品性模样都是没得挑剔。”太夫人慈爱的拉着沈惜的手,仿佛嫡亲的祖孙两个。   乔三夫人跟在后头,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世子夫人是个周全人,夸完了沈惜,又把侯府的几位姑娘们都夸了一遍。“都是明珠朝露、花骨朵一般的人,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夸才好。”   乔四夫人倒还罢了,乔三夫人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今日客人多,太夫人一行才要去正院给辅国公夫人祝寿,只见刘氏也带着慧娘来了。   刘氏似乎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些,只是用脂粉掩饰过,不大显。有人问起柔娘时,她只说容娘病了,柔娘留在家中照顾妹妹。   真真是好借口,沈惜才不信柔娘是这样的人。 第55章 救人   ♂!   刘氏对沈惜倒是看不出半分怨恨来, 反而笑吟吟的拉着沈惜的手,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说到底承恩伯府算是和永宁侯府做了亲家,无论她暗地里怎样把沈惜恨得咬牙切齿, 大面上都要过得去。明明沈惜在承恩伯府几乎快病死, 被乔湛接回了侯府后, 每次见到她, 只觉得她一次比一次气色更好,愈发的光彩照人, 怪不得乔湛肯那样宠着她……   柔娘被禁足在院子中,镇日里发脾气、砸东西都是常事, 完全不见了先前那个温婉娴静的世家贵女模样。   张通命人看着柔娘, 柔娘不得出来, 无奈她只得带着慧娘来赴宴, 对外只解释说柔娘要照顾庶妹, 为她营造一个好名声。   “惜表姐,这次是我娘和我姐姐的错。”慧娘一直在留意着沈惜, 终于寻到了机会,凑到她身边,低声道:“我爹已经把我姐姐禁足, 以示惩罚。”   沈惜笑了笑, 没有说话。   正值说亲的年纪,却被关在家中不得出来交际, 这确实是很重的惩罚了。怪不得刘氏要这样说, 那么下一次呢?柔娘总不出现, 别人也会觉得奇怪吧。   可她不会说原谅的,她没资格,也不会委曲求全的替原主答应。   当初这母女二人,可是存了要害死她的心思——若不是白姨娘母女提醒,或许连才穿来的她,都要丧命,即便轻些也要身子大受损伤。   慧娘见沈惜不肯说话,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只是今日是辅国公夫人的寿宴,回廊上人来人往的,她不好总拉着沈惜,只能说完后很快便分开了。   乔漪有些好奇慧娘同嫂子说了什么,嫂子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分明有些悲伤难过的神色。   两家人一同到了辅国公夫人的正院,猜到了廊庑下,便听到了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辅国公夫人见她们进来,亲自上迎了太夫人,笑容满面的道:“劳您亲自过来。”   沈惜等人跟在太夫人身后,跟着祝寿。   辅国公夫人受礼的正房中,已经坐了不少人。两位穿宫装的中年贵妇,想来就是那两位亲王妃了。凡事在这屋子里有位置能坐下的,起码也得是国公夫人、侯夫人级别。   不过沈惜年轻,又有太夫人在,这位子自然是太夫人的,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都只能站着。   沈惜自以为很是低调,殊不知今日的她在别人眼中,已经是改头换面的变化了。她的容貌自是无可挑剔的美,再加上落落大方的举止、从容不迫的气度,愈发有了侯夫人的气质。   来参加辅国公夫人寿宴的人,同去年的来客无甚差别,她们还记得一年前缩手缩脚、说话声如蚊呐的永宁侯夫人,被人捉弄得团团转的模样。   “有些日子不见,你这孙媳妇倒是出落得愈发好了。”辅国公夫人笑道:“人比花娇,阿湛也是好福气。”   辅国公府同永宁侯府是通家之好,辅国公夫人算是看着乔湛长大的,故此对沈惜也有几分善意。   太夫人也笑道:“正是,不是我自夸,我这孙媳模样性格都是好的,温婉孝顺,我比疼孙子还疼她呢!”   沈惜听了太夫人的话,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难道太夫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周围人都配合的夸赞起来,沈惜落落大方的任人打量,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会因为别人多看了她显得不快,也不会因为谁夸了她就沾沾自喜就轻狂起来。   连辅国公夫人都暗暗点头,沈惜竟是转了性子,这是再好不过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沈惜身上,太夫人面上带笑,始终是与有荣焉的模样。乔三夫人心里可就不那么好受了,如今沈惜的变化,可能别人觉得好,对她来说,却不啻于是灾难——   很快乔三夫人便不用苦恼,有人取代沈惜成了焦点。   卫国公府的人来了。   听到丫鬟的通报声,辅国公夫人眼底的笑意即刻便深了一层。   “辅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嫁给了卫国公世子,两家关系是极好的。”沈惜想起太夫人提点过她的话,看来果真没错。   还未等卫国公府的一行人进来,辅国公夫人便早早的起身迎接。   只见一位中年贵妇带着两个年轻媳妇,身后跟着三位姑娘进来。沈惜尚且不能一一对上谁是谁,那位中年贵妇向来就是卫国公夫人,还有位牵着孩子的年轻媳妇,向来就是卫国公世子夫人,辅国公府的嫡长孙女。   这位世子夫人进门三年才生下一子,素爱如珍。沈惜略略低头望去,那个虎头虎脑,生得雪玉可爱的小男孩儿,想来就是世子嫡子了。   只听他奶声奶气的给辅国公夫人祝寿道:“祝您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辅国公夫人连声笑着说好,“我们元哥儿真聪明!”说着便把他抱在了怀中。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元哥儿是卫国公府、辅国公府两家的宝贝疙瘩,且元哥儿本就生得可爱,更是连声夸赞起来。   沈惜因为方才同辅国公夫人说话,站得离辅国公夫人不远,只见元哥儿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目光落到沈惜身上,便好奇的看了起来。   小孩子心思单纯,喜欢漂亮的人和事物。沈惜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比他见过的人都还要漂亮。   沈惜本就曾在孤儿院生活过许多年,帮着院长照顾小孩子是常事,她本身也喜欢小孩,对他们很有耐心。是以当注意到元哥儿的目光时,沈惜对他微微一笑。   元哥儿便有些害羞的躲到辅国公夫人怀中,眼神却还是粘在沈惜身上。   “我们元哥儿和惜娘倒是投缘。”辅国公夫人也注意到了,她笑道:“惜娘也快给阿湛添个儿子,以后和我们元哥儿一道玩儿。”   周围又响起打趣的声音,沈惜不由红了脸。   正房中自是留不下这么多人,姑娘们的都被送到一处去玩耍,各家奶奶们也自有招待的地方,沈惜虽然年纪轻,却也留了下来。乔漪临走时担心的看着沈惜,沈惜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卫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自是也都留下了,元哥儿并不怕生,一双大眼睛还时不时往沈惜身上看,世子夫人周氏是个性子爽朗的,便把元哥儿牵着到了沈惜面前。   “我们元哥儿就觉得满屋子里,弟妹最漂亮。”周氏压低了声音,却显得分外真诚,她笑道:“这不,一双眼睛就盯着你呢。”   沈惜见了元哥儿也喜欢,她矮下身子,平视着元哥儿,笑眯眯叫他:“元哥儿。”   元哥儿羞涩的笑着,转身扑到周氏怀中,却还一直回头瞅着沈惜。   周氏索性把元哥儿递给沈惜,让她抱一抱。   元哥儿今年三岁,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像个小仙童似的。沈惜手法娴熟的接过元哥儿来,抱在怀中,没有让元哥儿有一点儿不舒服。   周氏也暗暗称奇,元哥儿如此乖巧的呆在陌生人怀中,还是头一次。   沈惜抱着元哥儿,顿时感觉到周围有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一时周氏的嫂子也带着孩子过来,沈惜便放下了元哥儿,让元哥儿随着周氏去了。   几个孩子被放到了里间玩耍,周氏等人出来,帮着一起待客。   虽然好奇她的有之,不屑她的有之,沈惜都安然自若的站在一旁,遇上熟悉的,太夫人提醒一声,沈惜便打招呼叫人,不忙不忙,从容有度。   连太夫人都在心中暗暗称奇,沈惜不知在何时,竟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外间正是热闹着,忽然里头传来小孩子的哭喊声。   周氏等人忙进去,连辅国公夫人都停下了说话,着急的等着里头的消息。   只见丫鬟出来,先是跑出去两个,留下的一个焦急的道:“元哥儿不知吞了什么东西,被卡住了!姑奶奶让我们赶紧去请大夫。”   她的话音未落,辅国公夫人脸色便难看起来,她忙起身进去看,在场的人也跟了不少进去。   沈惜没有犹豫,在太夫人起身之前,也跟了进去。   被异物卡住喉咙,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很可能会丧命。元哥儿还这么小……   等到进去后,沈惜才发现情况着实不妙。   元哥儿那张粉嫩的小脸,此时变得极为难看,精致的五官难受的皱在一起。几个孩子玩的时候,不知道他吞了什么下去,有的人提议说喂水,有人说拿点醋,还有人说让他往下咽——   周氏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红了眼眶,想要给元哥儿拍背,却又不敢下手。   这样等大夫也不是个法子,周氏想选个折中的办法,先喂点水试试。   “等等——”沈惜站了出来,制止了周氏的行为。   沈惜沉着的道:“不能喂水。我知道一种急救办法,若是相信我,就交给我试试。”   旁边立刻有人道:“这可事关元哥儿的性命,若是出了岔子,你担待的起么?”周围还有响应的人。   沈惜没认出这是谁,可她顾不了这么多。元哥儿小小软软的刚刚还乖巧的趴在她怀中,她不能看着一条小生命就这样消失。   有人出主意,更多的人并没有出声。一旦元哥儿真的出事,谁都担不起这责任。   可沈惜决不容忍自己袖手旁观。   在孤儿院这些年,她掌握了一些急救措施,比如应对这用喉咙里卡进异物,海姆立克急救法就能挽救孩子的生命。   “我有信心。”沈惜不去理她,只是看着周氏,诚恳的道:“元哥儿这样的情况,喂水不管用,只会适得其反。我敢说,就有把握能救下元哥儿。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元哥儿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方才拼命挣扎挥动的小手,也渐渐没了力气。   周氏咬了咬牙,把元哥儿交个了沈惜。   沈惜回忆着步骤,一条腿曲膝,半跪在地上。她接过元哥儿,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环抱住他,左手握拳,放在肚脐稍上方,另一只手抓住握起的拳头。   众人看着她这番娴熟的动作,心中已经信了几分。可她下一个动作,却让人瞠目结舌。   沈惜竟用抓起的拳头,往内上的方向,动作迅速反复的撞击着元哥儿的腹部。   这、这能救人吗?   有人为元哥儿揪心,还有不少人想看沈惜折腾失败,背上害死卫国公府世子嫡子的罪名。   周氏则是揪着心,紧咬着下唇。   一下、两下、三下——许多下过去了,还是没有东西吐出来。辅国公夫人甚至要丫鬟扶着,才能面前站稳。   就在有人说风凉话,试图火上浇油。“你这是什么野蛮的法子?别再把哥儿给耽误了!”   沈惜置若罔闻,仍是一下下的撞击他的腹部。   突然元哥儿咳出了异物。   是一颗浑圆的玉珠。   元哥儿哇哇大哭起来,周氏接过沈惜怀中的元哥儿,百般安抚起来。   沈惜满头大汗的站了起来,裙子也被弄得皱巴巴的,她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见元哥儿似乎已经无碍,沈惜松了口气,却没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全都不同了。   沈惜救了元哥儿,承情的可是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   有些人不无泛酸的想着,沈惜真真是走了狗屎运。却全然忘了,当时沈惜是承受这多大的压力,出手救了元哥儿。   太夫人目光微闪。   她竟不知道,沈惜还有这等魄力。 第56章 受伤   ♂!   有人觉得沈惜有心机也好, 有胆识也罢,对于沈惜来说,她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她有能力救, 却因为怕那万一的情况而不出手, 她自己也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沈惜顿时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幸而此时御医到了, 辅国公等人都闻讯赶来, 乔湛也跟着过来了。他听到丫鬟通报说,永宁侯夫人把元哥儿给救了, 心中觉得奇怪,怕沈惜有什么事, 便赶来看看。   他从不知道沈惜会什么医术, 而且那种情况下, 沈惜敢出手, 也称得上十分有魄力。   等到乔湛到时, 辅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还有卫国公夫人都围着沈惜,反而没去看听说被噎住, 情况不大好的元哥儿。   只见元哥儿被周氏抱在怀中,此时也只是小声抽噎着,似乎已无大碍。   “举手之劳, 您别放在心上。”沈惜被六道殷切感激的目光包围, 忙扯出一抹笑容道:“只是我碰巧知道这个法子。若是没有我,别人也会有高招救元哥儿。”   听了沈惜的话, 三人只会觉得她心善却还谦逊。   方才连出主意时, 众人言辞都是委婉的, 更别提有人敢出手施救。毕竟是容易惹麻烦的事,不做不出错,真的出了问题,也说不清。   正是她们都能理解,所以更觉得沈惜的行为难能可贵。   刚刚急着救人,沈惜身上的裙子已经皱巴巴的,若是细看,还会发现被划破了几道痕迹。辅国公世子夫人才要张罗着让人服侍她去换身衣裳,只见沈惜突然睁大了眼睛。   “侯爷?”沈惜看到乔湛也跟在卫国公世子后面走了进来,目光微愕。   乔湛又恢复了往常那表情寡淡,好在辅国公夫人等人都是知道他的,并不觉得他失礼。   既是御医来了,还是要让他看看元哥儿的情况才放心。乔湛只说找间屋子,他陪着沈惜去换衣裳,让辅国公夫人她们不必担心,去看元哥儿要紧。   早有人通知冬梅等人过来服侍,腊梅得到消息便去马车上取了沈惜备着的衣裳过来。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乔湛毫不顾忌的牵着沈惜的手随着辅国公府的丫鬟去了旁边的屋子,只把在场一众人看得嫉妒不已。   永宁侯竟然还是如此宠爱沈惜,先前明明有传言说沈惜被送回了承恩伯府,还快不行了——   如今承了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的感激,可不是更得横着走了?   殊不知被大家羡慕嫉妒恨的沈惜,此时心里那点子救了人的喜悦早就没了,她惴惴不安的跟着乔湛走,手心里甚至出了汗。   乔湛不会怪她的莽撞罢?   静下心来想一想,她的行为称得上莽撞了。毕竟她此时不仅仅是沈惜,在世人眼中的身份更是永宁侯夫人,代表着永宁侯府。   若是真的有了不妥当,岂不是永宁侯府同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结了怨?   可即便现在让她重新选择,她也会选择救元哥儿。   虽说她一直都想做好永宁侯夫人,可如今看来,她离合格的侯夫人,还差了很远很远。   沈惜有些丧气的垂着头,也不出声。   他们前脚才到,冬梅便气喘吁吁的捧着沈惜的衣裳过来。   “等等。”她们才想服侍沈惜换衣裳时,乔湛却出言制止了。   屋子里只有沈惜的丫鬟,辅国公府的丫鬟识趣的去准备沈惜净面、梳妆用的东西。   乔湛让沈惜在软榻上坐下,解开沈惜的裙子,只见衬裤上隐隐透出几丝血痕来。他皱着眉,亲手往上挽起她的衬裤裤腿,果然她的膝盖上有几道被划破的伤口,透着血丝,膝盖上还有大片的青紫之色。   当时沈惜着急,也没注意到地上还有什么,便半跪了下去。   许是那会儿人多手杂,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掉了进去也不一定。   “让她们拿干净的布巾和水过来。”乔湛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语气虽然与平时无异,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悦来。“再拿些药膏过来。”   腊梅冬梅忙答应着去了,房中只剩下了沈惜和乔湛两个人。   沈惜有个优点便是认起错来毫无压力,从来都不觉得是丢面子的事。她见乔湛脸色不大好,忙拉住他的衣袖,声音低低的道:“侯爷。是我错了,您别生气。”   只要沈惜一服软,他就没脾气,原本他也没生沈惜的气。   “我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那会儿情况正危急,总不能看着元哥儿送了命。”沈惜心中清楚乔湛的人品,他不会怪自己救人的事。乔湛生气了,恐怕多半是她弄伤了自己。   “元哥儿那么小小软软的趴在我怀里,我心都要化了。”沈惜想起元哥儿羞涩的笑容,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认错,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来。“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看,真是可爱极了。”   乔湛挑眉,似是顺着她的话问:“你很喜欢小孩子?”   沈惜点了点头,才要再夸夸元哥儿,乔湛的下一句话,便让她把话噎了回去,脸色通红。   “什么时候你给我生一个?”乔湛一脸认真的问。   什、什么?   沈惜先是茫然了片刻,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是何意后,甚至连耳垂处都染上了绯色。   乔湛知道她面皮薄,却没打算放过她。   “侯、侯爷。”沈惜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的道:“这还是在辅国公府——”   沈惜是害羞了不想再说,乔湛却总能一本正经的曲解她的意思。   “那好,咱们回家再说。”乔侯爷点点头,一副通情达理为她着想的模样。   沈惜还来不及有任何表示,只听屋外有些嘈杂的声音,脚步声多了些。好像来的不仅仅是冬梅和腊梅。   果然帘子被掀起来时,先进来的竟是辅国公夫人。   辅国公府的丫鬟听到腊梅找药,便立刻告诉了辅国公夫人。永宁侯夫人是为了救自家的小主子才受伤的,若是连夫人都不知道,简直太失礼了。   是以辅国公夫人、卫国公夫人便亲自来看。   沈惜想要挣扎着起来行礼,膝盖上的伤虽然有些痛,但并不影响走路,却被两位夫人一齐按住了。   “你这孩子,受了伤还忍着。”辅国公夫人看沈惜如同自己晚辈般,“让我瞧瞧。”   说着,便要看沈惜的伤处。   方才沈惜听到人过来,只是放下了裙子,衬裤还没完全放下来。正好被两位夫人看到,那青紫的一片和上头几道血痕。   “你也太肯省事了,若不是阿湛跟过来,恐怕你还不肯说罢?”卫国公夫人心思通透,即使是沈惜开始没透出分毫来,只能是她不想声张。见乔湛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一旁,便了然于心。   沈惜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今日是您的寿宴,外头还那么多客人在。”乔湛在一旁道:“惜娘这儿我看着就是了。”   辅国公夫人算是乔湛祖母那一辈,两家交情好,看乔湛也如同自家孙子般。见他护着媳妇,不由调侃道:“阿湛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也知道疼人了。”   明明是在说乔湛,沈惜却不由自主跟着脸色泛红。   卫国公夫人也笑着打趣了两句,见伤得不重,嘱咐丫鬟们好好服侍,便也去了前头。   最终还是乔湛亲自用赶紧的布巾为沈惜清理了伤口,涂好了药膏。等到干得差不多时,便让冬梅等人服侍沈惜换好了衣裳。   “寿宴结束后,让阿漪陪着你先回来。”乔湛嘱咐道。   沈惜乖巧的点头答应下来。   按照本来的安排,寿宴结束后,是还要听戏的。可乔湛心疼沈惜腿上还伤着,这几日正热,伤口被一直包着也不好,便早些回家。   “侯爷,您也快过去罢。”乔湛出来了不短的时候,总不过去也显得失礼。   乔湛应了一声,又吩咐了腊梅和冬梅两句,这才走了。   等到沈惜重新回去时,发现乔漪也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贵女们当时虽然不在,却也很快知道了消息。乔漪是担心嫂子受了伤,乔涵姐妹则是嫉妒沈惜被两府重视,乔澄姐妹倒也表示了关心。   “嫂子,你腿上的伤……”乔漪听冬梅说哥哥也在,便没去打扰。有哥哥在,一定会把嫂子照顾妥当。她忍不住问道:“还疼不疼?”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她感觉到一道怨毒嫉妒的目光一直牢牢盯着她,沈惜装作不经意的偏了偏头,果然是常玥。   今日常玥可是安心等着她出丑的,甚至还安排好了姐妹帮她一起捉弄沈惜。   常玥并非蠢笨之人,自是知道沈惜成了两府的恩人,若是自己出手,两府的人一定会帮沈惜。   不过没关系,她手里可是有杀手锏的。   常玥阴郁的笑了笑,很有些渗人。   ******   寿宴上沈惜自是被排到了辅国公夫人那一桌,足以表现了辅国公府的重视。   她救了元哥儿的事已经被传开了,连刘氏看她的目光也是愈发复杂。刘氏觉得,沈惜正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失去控制。   寿宴结束后,乔漪要跟着沈惜先走,她要去跟好友告别,常玥趁机凑到了沈惜身边。   “今日你可是出尽风头啊,很得意是罢?”常玥阴阳怪气的道:“如今成了永宁侯夫人,金尊玉贵,就把旧人抛在了脑后?”   沈惜皱了皱眉,不知道她这话是从哪儿来的。   常玥见乔漪过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很快离开。   沈惜一头雾水,她说的人,是谁? 第57章 未来   ♂!   乔漪见常玥凑到沈惜跟前说话, 忙快步赶了过来。   “嫂子,她就是嫉妒你,你别理她。”乔漪虽然不知常玥说了什么, 但肯定是想嘲讽挖苦嫂子, 毕竟常玥可不愿意见到嫂子出彩。   沈惜勾了勾唇角, 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可她心中愈发觉得好奇, 常玥口中的“旧人”是谁。她拼命搜刮着脑海中原主留下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不过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原主的旧情人?   然而沈惜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原主想来老实安分、还有些懦弱,否则也不落到一心求死盼得解脱的下场。原主幼时跟着母亲长大, 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在她七岁母亲过世后, 便被辗转卖给了刘氏的陪房做女儿。   等她再稍大些, 进了伯府服侍。   真的有这个人的存在么?还是常玥故意捏造出来想要陷害她?   若是真有这样的事, 这么多次她让刘氏没脸, 刘氏怎么不拿出来威胁她?即便是常玥不满她才调查了她,想要抓她的把柄, 可没道理常玥知道刘氏不知道。   可常玥那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不像作伪。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回去能否从兰香和兰草的口中套出些话来,即便兰草和兰香是原主后来救下的, 可若是原主真的心里有过别人, 兴许也会透露过一二。   沈惜带着满肚子疑惑上了马车,乔漪见嫂子脸色不大好看, 便乖巧的没有多说什么。   见马车中的气氛实在沉闷, 沈惜笑道:“过两日我带你和三表妹去上街转转怎么样?前两日听舅母说, 似乎大表妹和宁家公子彼此有些意思,你们也得提前准备贺礼才是。”   乔漪顿时眼中一亮。   前些日子舅母过来时,带着两位表姐。她和两位表姐虽然只是幼时见过面,却相处得不错,她还邀请两位表姐来永宁侯府住几日,嫂子早就点了头,舅母也答应了。   不过来住的应该只是三表姐,大表姐可能要在家里绣嫁妆了。   “可是,嫂子才受了伤,养好了再说罢。”乔漪突然想起沈惜还伤着,恐怕不便出门。   沈惜柔柔笑道:“一点儿小伤罢了,过两日就好的。表妹们许久没来京城,咱们要尽地主之谊才是。”   听了她的话,乔漪才点了点头。   乔湛骑马跟在她们的马车后,也陪着沈惜回了侯府。   等到了侯府,乔漪先下了车,沈惜正要踩着小杌子下车时,却不防膝盖胀痛,一个没站稳差点直直的载下去。   幸而乔湛已经赶了过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沈惜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   怎么穿过来这么久,她还没点亮正确的下马车技能。   “膝盖是不是开始疼了?”乔湛不容她开口解释,了然的问道。   沈惜无法遮掩,轻轻点头。   见乔湛又想抱她,沈惜忙制止了他。她带了些恳求的低声道:“走路不疼,阿漪还在呢。”   乔漪眨巴着眼睛,看着想抱嫂子的哥哥,和俏脸泛红的嫂子,乔漪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哥哥,抱着吧!嫂子膝盖都伤了,走路一定很疼。”   三比二,沈惜败。   乔湛动作娴熟的一把抱起沈惜,小心的没有碰到她膝盖的受伤处,稳稳当当的往荣宁堂走去。   这是第二次被乔湛从马车上抱下来。   沈惜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前。无论何时,乔湛总是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早有丫鬟一路为他们撩起帘子,干净的水、布巾、药品等物已经准备妥当。   乔湛把沈惜在软榻上放下,乔漪上前帮着兰香她们替沈惜解开裙子,把衬裤给挽起来。   那一下险些踩空,到底还是让包着的伤口都裂开了。而膝盖上的青紫之色也更重了,看起来有些吓人。   “不碍事的,别担心。”沈惜虽然感觉膝盖处有些疼,却并非不能忍受。她见乔漪红了眼圈,忙笑着安慰道:“看着厉害,其实不疼的。”   因为乔漪在,乔湛亲自帮她清理伤口时,即便是疼,沈惜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一点儿声音都没出。   “阿漪,回去歇着罢。”沈惜给乔湛使了个眼色,乔湛会意,温声对乔漪道:“你嫂子没事。”   有哥哥照顾嫂子,她没什么不放心的。故此乔漪乖巧的点了点头,回了东跨院。   乔湛琢磨这是不是用冰给沈惜在肿胀处敷一下,只见沈惜眨了眨眼,道:“侯爷,是不是要敷点凉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乔湛对沈惜的各种表情也甚是了解,见她如此,知道她定然有了什么鬼主意。他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做个冰碗怎么样?”沈惜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被烫伤,为了哄她院长便买了冰棍,先是给她冰了一会儿,就让她吃掉了。   “你要把碗顶在膝盖上?”乔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果断否决道:“你膝盖上还有伤口,想都别想。”   沈惜怏怏的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沈惜吃着两位御医的药,凉的全给她停了,也是为了她身子好。乔湛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先睡会儿,等你醒了我让她们给你弄点凉的。”   沈惜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她见乔湛仍是穿着出门的衣裳,有些愧疚的道:“侯爷,您快去换衣裳罢。”   回来后乔湛就在她身边忙前忙后,她还跟他撒娇耍赖,真是太不应该了。   乔湛应了一声,吩咐了兰香等人几句,便自去净房沐浴更衣。   兰香等人帮沈惜换好了轻便的家常衣裳,服侍她洗脸后,帮她卸了钗环,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垂在身后。等到乔湛回来时,便顺势把沈惜抱到了床上。   一时间还睡不着,沈惜仰头躺着,却觉得两个人显得有些生疏,便把脸转过去看着乔湛。   不防乔湛也侧过身子,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认真的盯着她看。   她身子被染上了淡淡的药香,味道一样好闻。   “惜惜,后来那副方子,你吃了多久了?”乔湛突然开口。   沈惜没多想,她默默算了算时间,回道:“御医让我吃一个月,还有十来天我就不需要再吃了。”   她满心都是即将不需再喝苦涩汤药的喜悦,殊不知乔湛眸色一暗,却是跟她想的不一样。   “吃完药,我的不能吃凉的,就能解禁了罢?”沈惜暗中高兴,她掰着手指算道:“冰镇酸梅汤、冰碗、再用井水多湃两个西瓜……”   乔湛淡淡的道:“那也不能吃太多,都是有数的。”   沈惜鼓了鼓脸颊,并不太在乎。“少吃点也总比吃不到强呀!”   她话音未落,却见乔湛唇角微翘,眼底被染上了笑意。   沈惜疑惑的眨了眨眼,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竟把乔湛给逗笑了?   乔湛突然靠近,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上。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低沉的嗓音中仿佛带了些沙哑,“惜惜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少吃点,总不吃不到强。”   啊?   沈惜又不傻,乔湛这样明显的暗示……   “对了,有件事惜惜是不是忘了?”乔湛突然道:“在辅国公府时,你说了什么?”   辅国公府?她在辅国公府说的话多了——不过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沈惜也只想得到一件事。   乔湛早就过了弱冠之年,卫国公府的世子比乔湛年纪还小些,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乔湛却仍是膝下空虚,没有一儿半女。   “侯爷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沈惜即便俏脸红透,还是故作镇定问道。   乔湛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他没想到沈惜会回应,他知道沈惜害羞,不过是想逗逗她,却得到意外之喜。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乔湛的声音压抑着几分不易觉察激动,“只要是我们的孩子。”   沈惜自是有些难为情,却笃定的轻轻应了一声。   如果再有个孩子,她在这一世也算重新有了完整的家。   ******   承恩伯府。   刘氏从辅国公府出来后,直到回家后,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揭下来般,即刻消失殆尽。   在人前她要装着高兴,毕竟沈惜是从她承恩伯府出阁的,算是承恩伯府的人。如今沈惜在辅国公府大放光彩,承了两府的恩情,自是件大好事。   可刘氏心中并不痛快。   这是第三次沈惜出乎她的意料,她愈发觉得自己无法掌控沈惜。如果沈惜曾是她手中的一柄剑,她感觉自己要被割伤手了。   亦或是她已经被割伤了手。   柔娘已经完全不复往日的温婉娴静,张通记恨她,连正房的门也不登了,不是宿在书房就是去姨娘们的房中,让她在后院颜面尽失。   承恩伯府就是被沈惜搅得鸡犬不宁!   “让沈德满一家子进京。”刘氏沉吟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目光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声音也越发冷了下来。“如今女儿做了侯夫人,一家子怎么也得跟着享享福才是。”   身边的人见刘氏脸上神色实在难看,忙答应着去办。   沈惜仗着如今得了乔湛的宠爱,就不把她放在眼中,不把承恩伯府放在眼中。   她要让沈惜别忘了根本,别忘了今日这荣华富贵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第58章 风波   ♂!   沈惜一觉醒来后, 身边没了人。   听到里头的动静,兰草和兰香便掀了帘子进来服侍。   “侯爷说了,您膝盖还伤着, 今儿就先别下床了。”兰香道:“您若是要什么, 吩咐我们就是。”   沈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 果然瞧起来比原先更糟糕了些, 便没有拒绝,顺从的点了点头。是得早点养好膝盖, 已经答应乔漪带着她和方姣出门,决不能食言。   “大奶奶, 您看——”兰草端着一个黑漆连珠小托盘, 笑眯眯的道:“这是侯爷让我们准备的。”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碗, 里头装着些时令水果切成的小块, 仿佛还浇上了混了糖霜的牛乳, 透着丝丝凉意。   “都是在井水里湃着的,侯爷吩咐不能装太多, 也不能太凉,就这一小碗。”兰香端来了小炕几,放在了床上, 补充道:“您用这些就尽够了。”   沈惜心中一暖。   乔湛竟然说到做到, 没忘了她这点撒娇的小要求。   “侯爷呢?”看着小炕几上的甜白瓷小碗,沈惜问道。   见自家大奶奶也知道时时关注着侯爷了, 兰香觉得高兴, 忙道:“侯爷说了, 去处理些公务,晚饭回来陪您用。”   沈惜点了点头。   “大奶奶,太夫人、两位夫人还有姑娘们过来看您了!”冬梅撩了帘子进来通报。   沈惜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只得叹了口气,让人先端下去。   说话间,已经能听到外头廊庑上丫鬟们请安问好的声音,兰香拿来了大迎枕,整理了床铺后,让沈惜盖着薄被躺好。   “惜娘,你腿上伤得重不重?”太夫人进来,还不待沈惜出声,便关切的道:“若是疼的厉害了,还是去请御医瞧瞧。”   说完,便一叠声的要看看沈惜腿上的伤。   沈惜忙笑道:“劳您惦记,没有大碍。只是这几日走路不便,养几日便好了。”   乔三夫人见不得沈惜大出风头,她总觉得沈惜是故意装病,好让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更加记住她的“大恩大德”,便在一旁道:“惜娘,这大夏天的,也不怕伤口见风罢?”   她的话里语气不善,显然是觉得沈惜怕给人看,漏了陷。   沈惜不悦的皱了皱眉。   这番莽撞的话,太夫人听罢竟也没说什么,恐怕她也是这么想的,好借三夫人的口说出来。   “惜娘这孩子孝顺,怕太夫人瞧了担心。”倒是乔四夫人开口道:“咱们见她没事,也就放心了。”   说实话,乔四夫人实在不太能理解婆母和三嫂的行为。她们往常看沈惜不顺眼,欺负她也就算了,如今沈惜才在辅国公府大出风头,且如今又有乔湛的宠爱,两人正该好好笼络她、捧着她才是。   太夫人自以为聪明,伤人的话从来不说。可沈惜不傻,单从太夫人纵着乔三夫人的行为,便能看出太夫人是何意。   乔湛是个死心塌地的人,又深得圣心。只要乔湛自己不愿意,就没人能逼他休妻。若是沈惜再生下个儿子,在侯府就算彻底站稳脚跟。   乔三夫人总想寻着沈惜的错处拿捏她,简直愚蠢至极。   沈惜听了乔四夫人的话,心中暗暗纳罕,她倒是个明白的,竟站在自己这边说话。   “太夫人来都来了,难道还不关心她?”乔三夫人见乔四夫人竟跟自己对着干,帮着沈惜说话,拿腔作调道:“这么怕人看,恐怕没那么严重罢?”   太夫人略带不满的回头看了乔三夫人一眼。   有些话点到为止最好,说多了就过了。老三家的总是掌握不好分寸,老四家的那个倒是聪明些,只是……   “三婶的话是什么意思?”沈惜稳稳当当的靠在大迎枕上,神色凉凉的道:“敢情说我受伤是装的啊?侄媳真真是心寒啊,原先最疼爱我的三婶,竟然如此怀疑我。”   她才不管什么说半句藏十句的机锋,刻意加重了“疼爱”两个字,怼乔三夫人就得直接。   当着这些人的面,乔三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你这样曲解,我也无话可说。”   沈惜神色淡淡的道:“我倒没感觉到您的关心。反而觉得被三婶伤了心,比膝盖上的伤还疼。”   往常乔三夫人自以为摆出对沈惜关心的姿态,沈惜会感激涕零。其实她想得没错,毕竟原主确实是对她言听计从。可这副躯壳里已经换了灵魂,便不会给她留面子。   趁机和乔三夫人对立也好,侯府迟早要回到荣宁堂的掌管中,闹上一场,也好让底下的人看清楚,该怎么选择才是。   “沈惜,你别太咄咄逼人!”乔三夫人动了怒,她以为自己还能威吓住沈惜。“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沈惜淡然的望着她,不闪不避道:“以前我没有,是我敬着您是长辈。我如今我受了伤,您竟然先是质疑我,怎么不让我心寒?我说的是实话罢了,您知道的实话恐怕就没那么好听了。”   “你——”太夫人也就罢了,乔四夫人和三房四房的四个嫡女都在,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以后怎么在府中服众?乔三夫人气血上涌,愈发觉得沈惜不让人看是心中有鬼,冲动的想着一定要揭穿沈惜。   她竟越过太夫人上前,就要去掀沈惜的被子。   离沈惜身边最近的,便是兰香和兰草。跟来以两人的力气,拦住乔三夫人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沈惜飞快的朝两人使了个眼色,选在了乔三夫人挡住众人的视线时,只有兰香两人看到。   “三夫人,我们大奶奶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兰草会意道,她故意把声音抬高:“您怎么还跟我们大奶奶动上手了!”   说着,两人装模作样的去拦乔三夫人,实则攥紧了被子,不让她动。兰香力气大,更是装着要护住沈惜的模样,不小心没控制住,把乔三夫人撞了一下,乔三夫人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兰草兰香两姐妹比她倒的还快,都“摔倒”在地上抹起泪来。   “大奶奶,奴婢们护不住您!愧对您往日的厚爱!”兰草机灵的哭诉道:“眼看您别人欺负,竟是力不从心……”   乔三夫人气得坐在地上骂人,明明是她被撞得更重,两人还愈发得了理。“胡说什么!两个不知轻重的小蹄子!”   哭声此起彼伏,荣宁堂正房中一片混乱,太夫人也没料到乔三夫人蠢成这样,竟去跟沈惜动手,不由脸色铁青。   乔四夫人自是不能袖手旁观,装模作样的去扶了扶乔三夫人,乔涵和乔沁也忙去扶乔三夫人,乔潋和乔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闹剧。   突然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只见乔湛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向来表情寡淡的脸上,竟是少见的怒气慑人。   他身后还跟着乔漪。   怪不得从她们来就没见到乔漪,敢情是去找她哥哥撑腰了。   乔湛看也不看眼前的混乱,直接走到了沈惜面前,声音克制而温和。“惜娘,你没事罢?”还不等沈惜回答,乔湛又道:“她们是怎么欺负你的?”   他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乔湛才进来,事情的因果还不清楚,便给这场闹剧定了性。   有人欺负他媳妇。   “太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乔湛的目光透着锐利和寒意,他瞥了一眼还没起来的乔三夫人,冰冷的道:“三婶管着侯府的中馈还嫌还不够,竟来我荣宁堂闹?”   听乔湛的话实在不好,太夫人狠狠的瞪了乔三夫人一眼,对乔湛好言好语的道:“湛哥儿,怕是有些误会。”   兰香和兰草却是不怕她们,她们的命都是沈惜救的,还怕这点子风波?若是能趁机扳倒乔三夫人,是再好不过的。   “侯爷,是奴婢们不好。”兰香哭得起劲儿,她明白了大奶奶和妹妹的意思,配合的道“三夫人想要动手,奴婢们竟没拦住!请侯爷治奴婢的罪!”   乔三夫人动手?   乔湛虽是知道兰香力气大,制服乔三夫人绰绰有余,乔三夫人之所以坐在地上,恐怕也是兰香的功劳。可他还是不太放心,忙去看沈惜。   有他挡着,太夫人等人看不到沈惜的脸,沈惜轻轻的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那请您讲讲,是什么误会?”乔湛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他站在沈惜身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其实太夫人希望沈惜开口,好让这件事快些结束。偏生乔湛把她护得严严实实,想要给沈惜使个眼色都不能。   太夫人还没斟酌好要怎么说,毕竟是乔三夫人有错在先。她这一犹豫,就让兰草得了先机,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说了。   重点表达了沈惜是如何“可怜”的退让,以及乔三夫人“野蛮”的步步紧逼。   眼见乔湛脸色越来越差,太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她胸口发疼。   “往日惜娘是最敬重三夫人的,谁知竟敬出这般结果来。”乔湛的声音不高,听在耳中却分外令人胆寒。他甚至连三婶都不叫了,显然是对乔三夫人极为不满。   “湛哥儿,两个丫鬟不知轻重的胡说,你怎么能信?”太夫人脸色不好,却还得挤出笑容来。“不若问问惜娘。”   太夫人觉得,沈惜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罢?   乔湛终于让开了些距离,让沈惜露出脸来说话。   可太夫人一见沈惜,便觉得打脸,还不如不让她说话。   只见沈惜俏脸苍白,眼圈却是红红的,要哭不哭的模样,更显得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再加上她本就生得好,这幅楚楚动人的柔弱模样,哪个男人不心疼?   “侯爷,妾身看还是算了罢。”沈惜一改方才的强硬,在乔湛面前顿时变得柔弱起来。“三、三婶,恐怕是好意罢?”   说着,她还像是被吓到一般,突然往后面缩了缩。   乔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乔三夫人目露威胁之色的看着沈惜。   乔三夫人见乔湛眸光冷冽的盯着自己,便觉得大事不好。沈惜早不服软晚不服软,偏偏在这个时候——   还说什么“恐怕是好意”,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好了,湛哥儿!”太夫人不想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当机立断道:“这件事是你三婶不对,我让她向惜娘赔不是。”   乔湛唇角微勾,眼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他的目光分外冰冷的扫过太夫人、乔三夫人,没有出声。   “我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不会让惜娘白受了委屈!”太夫人不顾乔三夫人不敢置信的模样,声音中带了些恳求道:“湛哥儿,就给我个面子。”   太夫人的话已经给这件事定了性,是乔三夫人欺负了沈惜。   “娘,我哪里——”乔三夫人愤愤不平的才开口,只听太夫人冷喝一声:“蠢妇,还不给我闭嘴!赶紧向惜娘道歉!”   乔三夫人像是被人揪住领子打了耳光,两颊火辣辣的。   形势比人强,乔湛才是侯府的主人,若是她真的不服软,可能就没法收场了。到时候,太夫人更不会轻饶她。   是以她也顾不上觉得丢人没面子,满脸通红的道:“惜娘,是三婶莽撞了,三婶给你赔不是。”   事已至此,沈惜倒不好再揪着不放。只是她不介意再给太夫人婆媳添点堵。   沈惜一把掀开被子,含着泪把衬裤给挽起来,膝盖上的伤处清晰可见。   “三婶诬赖我装病,您倒是看看清楚呀!”她声音中不闻哭腔,泪珠却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我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么?若是装的,一早就在辅国公府被人看出来了,我会不顾及侯府的颜面?”   太夫人如遭雷击,顿时愣住了。   是她糊涂了,被乔三夫人三言两语扰乱了心神。沈惜救了两府的宝贝疙瘩元哥儿,实在没必要在这些上头再动歪心思!   若是沈惜一早就给她们看,不就没有后头的事了!   乔三夫人把沈惜恨到了骨子里,是沈惜一步步逼着她走到了现在!   “惜娘,别伤心了。”乔湛拿起帕子替她拭泪,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句敲在在场人的心上。“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与先前两人私下说时不同,这一回,乔湛的话中更带了警告的意味。   沈惜止住了泪,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们眼睁睁的看着乔湛亲手帮沈惜把衬裤放好,动作轻柔的替她盖上了被子,动作娴熟,显然不是头一回这么做。   “惜娘还病着,我就不送了。”乔湛转过身,神色冷淡的提醒道:“太夫人,别忘了您的话。”   太夫人好脾气的答应了一句。   乔沁和乔涵搀着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作的乔三夫人走了,乔四夫人歉然的看了沈惜一眼也带着女儿走了。   见她们离开,兰草和兰香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沈惜。   “你们呀。”沈惜脸上的泪痕早就不见了,只是眼圈还有点红。“赶紧去换件衣裳。”   两人答应着去了,乔漪这才上前。   “嫂子,三婶没把你怎么样罢?”乔漪听到太夫人等人过来时,也赶了过来,等听到里头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忙跑去找哥哥。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嚷嚷的声音大。”   本来她还想借题发挥一下,用点劲儿让刚刚愈合的伤口崩开,这才是乔三夫人真欺负她的把柄。可是想到乔湛会心疼,她到底没做。   她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乔湛难过。   今日闹得这样大,恐怕哥哥嫂子还有话说,乔漪见沈惜并无大碍,就懂事的找了借口回了东跨院。   “侯爷。”见乔湛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沈惜费劲儿的挪了挪身子,拽了拽他的衣袖。   乔湛回过神来,忙到了她的床边坐下。   “多谢侯爷替我撑腰!”沈惜故意笑眯眯的得瑟道:“往后她们都知道我有您罩着,在这侯府里就能横着走了。”   乔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她。   “我才离开这一会儿,她们就敢欺负上门。”乔湛眼底的寒意仍未散去,“我看她们是舒服太久了,忘了谁才是侯府的主人。”   自以为乔湛娶了身份低微的沈惜,沈惜又是性子懦弱,她们还能继续欺负沈惜、掌握侯府。   如今却是想都不要想!   “侯爷,不着急,咱们慢慢来。”沈惜握住乔湛的手,轻柔的声音中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尤其是您如今位高权重,后宅中的纷争,绝对不能成为别人攻讦您的把柄。”   就连今上还得敬着并非亲母的太后,至于是不是捧杀太后一系就不得而知了。既是今上重孝道,乔湛更不能传出不孝的名声来。   更何况太夫人这些年面子功夫做得好,在侯府中并无差错,乔湛贸然出手,只会授人以柄。   乔湛眸光中闪过一抹讶然。   他没想到,沈惜竟把朝堂上的事都替他想得周全。   “我也不是很懂,说的不妥的地方,您别介意。”沈惜羞赧的笑笑,那些权谋之事,她自是不懂的。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给乔湛添麻烦。   她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乔湛看她,眼底的寒意渐渐散去,寒冰融成春水,只剩下温柔。   他会把那些夺回来,重新交到她的手上。他要那双柔软白嫩的小手,不被那些人弄脏。   “惜惜真聪明。”乔湛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哄人的,可是如今对着沈惜,他却说得很自然。“你说的对,咱们让她自己交出来。”   乔湛虽然没有点明,沈惜却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她点了点头,柔顺的靠在他怀中。   “侯爷,您若是忙,就先过去罢,我这儿没事了。”沈惜突然想起神似的,抬起头。她动作有点大,险些又把头磕在乔湛的下巴上,幸而乔湛躲得快。   乔湛挑眉看着她,看她的模样,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   “冰碗我还没吃。”沈惜委屈巴巴的鼓起了脸颊,低落的道:“只希望兰草她们记得帮我重新用冰镇上。”   都这时候了,还没忘了吃。   “要是你吃饭有吃零嘴这心思,我就省心了。”乔湛看着沈惜,眼中既是宠溺又有无奈纵容。   沈惜嘿嘿笑了一声。   结果令沈惜大失所望,凉气儿早就散了,水果倒还都新鲜着。   乔湛接过来,亲自用银签叉起一小块儿,喂给了沈惜。“不凉,正适宜你吃。”   兰草冬梅她们就在一旁站着,见状都抿着嘴笑。到底怕大奶奶难为情,她们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沈惜也不顾上挑剔,自己从乔湛手中抢过碗来,埋头苦吃。   乔湛在一旁看着她,眸中还有浅浅的笑意。   终于还剩下一块西瓜和一块葡萄。沈惜想起乔侯爷看着她吃了这么好一会儿,便对他招了招手。   乔湛不解何意,还是过去了。   沈惜叉起一块儿西瓜,举着凑到了乔湛的唇边。“西瓜可甜啦,您尝尝?”   原本乔湛是不大爱吃甜食的,可当见到沈惜这么宝贝似的,还舍得分出来给他,乔湛便配合的张开了嘴。   果然很甜,西瓜的甜味,再加上混了糖霜的牛乳,简直甜得发腻。   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乔湛轻咬着那块不大的西瓜,凑到了沈惜柔软的唇瓣上。   沈惜被迫张开嘴,立刻便尝到了西瓜汁和牛乳的香甜。她愣愣的还没忘了咀嚼两下再咽下去,随即乔湛的吻便夺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的手不由一松,水晶碗滚到地上倒是没有摔坏,只是那颗晶莹的葡萄,却是浪费了。   乔湛还顾及着沈惜腿上的上,只是把她抱在怀中,深深的吻了下去。他的舌头灵巧的汲取着她唇舌间的每一丝甜,让她无处可躲。   沈惜有些受不住软倒在乔湛怀中。   好容易乔湛放开了她,沈惜狠狠喘了几口气,瞪圆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双杏眼润泽朦胧,带着薄薄的水雾。嫣红泛着水光的唇瓣,染上绯红的脸颊,让他更有想要欺负她的冲动。   乔湛想好了,若是沈惜生气,他会好好的“哄哄”她。   是以他有些期待她开口。   谁知,沈惜伸出纤细的手指,低头指着地上的葡萄,万分悲愤的控诉道。   “我的葡萄!”   本来想着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能哄好的乔侯爷,顿时卡壳了。 第59章 做客   ♂!   接下来的几日, 沈惜都没有在冰碗中见到葡萄。   乔侯爷不会跟葡萄记上仇了罢?沈惜默默的腹诽,却是没敢再提过。   “嫂子,我也要去卫国公府吗?”在一旁端着水晶杯啜着冰镇酸梅汤的乔漪, 她放下了杯子, 忧心忡忡的问道。   沈惜点头, 她放下手中的小叉子, 笑道:“跟嫂子去做个伴儿,前儿周姐姐不是还邀请你了?”   就在前日, 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周氏,亲自带着元哥儿上门道谢。   沈惜和乔三夫人的关系算是彻底闹僵了, 故此她不愿再给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面子, 等到周氏带着元哥儿在太夫人面前见过礼后, 直接把周氏母子请到了荣宁堂招待。   太夫人试图挽留, 只是碍于沈惜态度强硬, 乔三夫人的事还悬而未决,她不想在这时惹怒沈惜, 便只得作罢。   作为卫国公世子夫人的周氏自是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只是她没有做滥好人,在太夫人留她时, 坚决的看沈惜的神色行事。   毕竟救了她儿子的是沈惜。   是以周氏抱着元哥儿, 痛快的同沈惜回了荣宁堂。   周氏性子本就爽快,遇上开朗大方的沈惜, 且她又救了儿子的命, 自然对沈惜非常热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周氏自是不会再拿以前的目光看沈惜。   当周氏知道沈惜因此受了伤,送了不少珍贵的补品过来。   沈惜也喜欢她的性格,两人相处不错。帮着沈惜待客的乔漪温柔耐心,帮着一起照看元哥儿,哄得元哥儿一口一个“姑姑”叫得甜。纵然两家原先不太熟,顿时也觉得亲近起来。   她带着元哥儿在荣宁堂留了半日,用过午饭后才走。末了还邀请沈惜和乔漪,过两日卫国公府太夫人从五台山回来,请姑嫂二人去做客。   沈惜满口答应下来。   这是她在京中打开交际圈的机会,毕竟原先永宁侯府自是有自己的交际圈,作为永宁侯夫人的沈惜,却是没有的。   乔漪虽然今年才十二,离着说亲还有两三年,多出门长些见识也是好事。这些年她倒是被教得举止优雅、进退有度,却没人管她的交际。   “明天穿的漂亮点。”沈惜笑眯眯的道:“她家有位姑娘同你差不多大。”   卫国公府子嗣单薄,太夫人膝下除了这卫国公一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女儿。卫国公亦是只生了世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故此元哥儿在卫国公府,妥妥的宝贝疙瘩。   沈惜对卫国公府自是不了解,这些还都是问了乔湛才知道的。   乔漪这才答应下来。   她心中清楚,卫国公府邀请的是嫂子,她只是顺带罢了。乔漪对这些事还是极为敏感的,可嫂子是好意,她便咬了咬牙,没有拒绝。   “嫂子,我先回去挑衣裳首饰了。”乔漪瞥了一眼墙角的时辰钟,估摸着哥哥要回来了,便道:“晚饭我就不过来用了。”   还不等沈惜留她,乔漪跑得比兔子还快,带着丫鬟就飞快往自己院子里走。   沈惜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果然她才离开不久,乔湛便从外头回来了。   如今乔湛在松涛院的东西差不多大都搬空了,除非有紧急公务要处理,乔湛下衙回府后,都会直接回荣宁堂。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忙从软榻上起身。   她膝盖上的伤早就全好了,见乔湛进来,她轻车熟路的上前帮乔湛更衣,动作已然不像开始般生疏。   乔湛十分享受媳妇在他身前身后的忙活。   等他换好家常衣裳,两人在软榻上坐下。沈惜道:“侯爷,明儿我想带着阿漪去卫国公府做客。”   乔湛并不惊讶。   虽说永宁侯府同卫国公府交情不深,但卫国公府的家风如何,他还是知道的。沈惜救了元哥儿,卫国公府必是要知恩图报的。   能多出门走动走动,而不是局限于出门便是承恩伯府,乔湛也是乐见其成的。   “到时候我安排几个护卫陪你和阿漪过去。”乔湛点了头。   沈惜笑着道了声谢。   “还有件事……”沈惜转了转眼珠,问道:“舅舅家的大表妹,同宁家公子定下来了吗?”   乔湛挑了挑眉,漆黑的墨眸看着沈惜不说话。   如今沈惜同方家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这样的事,她该问过舅母了才是,怎么又来问他?   “这不是我想带着阿漪和三表妹,上街去买些送给大表妹的贺礼。”沈惜败在他的目光下,忙道:“也就半日的功夫。”   这些日子乔湛一直控制她的活动范围,等闲出门这样的事,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只要你身子好了,我有什么不答应的?”乔湛眸光微闪,却没有正面回答。   沈惜没多想,扒拉着手指数日子,满打满算也就最后四五天的药了。她兴致勃勃的道:“等我喝完药,是不是就能随意出门了?”   乔湛沉吟了片刻,答应的倒痛快。   如果她还有力气下床的话。   乔湛看着她,愈发高深莫测的翘了翘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直把沈惜看得发毛。   她顿时有了种自己是猎物,已经被猎人盯上的感觉。   是她想多了吗?   ******   这日乔湛起身后,沈惜也破天荒的跟着起了。   她最近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乔湛便押着她多睡会儿,这些日子下来,沈惜仿佛又找回了睡懒觉的感觉。每日睡眼惺忪的看乔湛离开,然后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由俭入奢易啊,沈惜默默的检讨着自己,是不是太堕落了。   不过今日要去卫国公府,沈惜便早早起来准备,洗漱、梳妆、更衣,都得花不短的时候。   上回她和乔湛去珍粹阁选的红宝石,已经打好头面送了过来。头面的样式十分精巧不说,把宝石衬托得非常好,并不喧宾夺主。   这套头面里的首饰非常齐全,想到今日是去见卫国公府的太夫人,还是以庄重大方为主,过于妩媚反而不美。沈惜便舍了那支正有一颗水滴状红宝石坠眉心的凤尾簪,而是在梳好的牡丹髻上,挑了几件华贵又不失稳重的。   至于衣裳,她挑了件明蓝色细碎洒金缕栀子花纹的上衣,配了条海棠红的八福湘裙。明蓝色最衬她的肤色,看起来明艳动人。而贵重的料子,却有透出端庄来。   等她打扮妥当后,乔漪也装扮一新的过来。   乔漪穿了件鹅黄色银纹绣百蝶度花上衣,配了条梨花白的绫裙,整个人显得十分俏丽活泼。乔漪仍是梳了双螺髻,两边缠绕的赤金珍珠链子,又不失贵气。   姑嫂两个都是先用过了早饭,才梳妆好。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冬梅来回话说马车已经准备好,沈惜便带着乔漪出了荣宁堂。   一路上有乔湛亲自挑的八个护卫在马车两侧,自是顺顺当当的到了卫国公府。   周氏一早便等在了垂花门前,元哥儿也乖巧的站在一旁。   “周姐姐。”沈惜见了她,便拉着乔漪过来一起见礼。   周氏忙回礼,她轻轻的拍了拍元哥儿的头,元哥儿便仰着小脸儿,奶声奶气的道:“给姨姨、姑姑请安。”   沈惜本就喜欢聪明可爱的元哥儿,于是自己把他救回来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柔软。“元哥儿真乖!”   “祖母正等着你们过来呢。”周氏笑弯了眉眼,调侃道:“说是要见见你这位神医。”   那日惊险的情景,周氏和婆母陈氏都没敢多说,怕太夫人担心。可见她们对沈惜如此推崇的态度,卫国公太夫人杨老太君,心中也有了猜测。   周氏引着她们去了杨老太君的院子,只见卫国公夫人正陪着她说话。   见一行人进来,杨老太君的目光便一下子落在沈惜身上。   虽说儿孙都是自家的好,可她不得不承认,沈惜就如同明珠朝露一般,让人移不开眼。整间屋子仿佛都因为她的到来,明亮的了几分。   杨老太君对沈惜不由先多了几分好感。   “见过老太君、夫人。”沈惜携着乔漪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端得是落落大方。   杨老太君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卫国公夫人也十分热情的请她们坐下。   彼此寒暄了几句过后,周氏和陈氏惊讶的发现,杨老太君似乎对沈惜十分感兴趣,目光慈爱的落在她身上,言语间也多有关切之意。   “这孩子我瞧着面善。”杨老太君先是朝着儿媳卫国公夫人笑了笑,转而和蔼的对沈惜道:“你随着丹娘,叫我祖母便是。”   丹娘是周氏的闺名,随着周氏叫她祖母……总有些自家小辈的感觉。   永宁侯府和卫国公府交情并不深,沈惜心中也在暗暗纳罕,她只得把杨老太君的偏爱,归结于宠溺元哥儿身上。毕竟她救了元哥儿的命,老太君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沈惜没有拒绝,笑着应了一声。   卫国公夫人怕冷落了一旁的乔漪,忙把自己女儿樱娘叫过来陪她。   樱娘是个活泼的性子,便带着乔漪去花园里玩。沈惜含笑点头,示意她可以去。若是乔漪能多有些同龄的朋友,那也不错。   杨老太君看着光彩照人的沈惜,突然有了几分恍惚。   那双眼睛,太像了。   如果她的女儿阿阮也曾长到过这般年纪,也会是这样的漂亮罢! 第60章 挑唆   ♂!   卫国公夫人和周氏各自心中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两家的交情不算深, 本不太合适提到的话题,比如沈惜的家人,杨老太君却仍是问了。   京中勋贵世家中, 几乎无人不知永宁侯夫人出身不高。否则也不至于在承恩伯府, 以承恩伯夫人侄女的身份, 嫁给了永宁侯。   但凡出身官宦或是小富之家, 都不至于如此。   这事讲究心知肚明,问出来便有些失礼。更何况沈惜才救了元哥儿, 那份胆识气魄还有难得的善心,卫国公府自是不会在乎沈惜的出身, 来评判是否值得结交。   沈惜脑海中闪过片刻的犹豫。   杨老太君虽是问了她的身世, 却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反而如自家长辈般温和。比起太夫人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相处, 不知要轻松多少。沈惜并没有任何不快。   只是……沈惜却不能告诉她实话。   她只得说了对外公开的身份, 只说是家中有父母和哥哥,是刘氏的远亲。   杨老太君眼底恍惚掠过一抹遗憾之色, 很快又恢复了和颜悦色同她闲话家常。   沈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若是杨老太君知道内情,以沈惜丫鬟的身份,先是攀了承恩伯夫人的亲, 又嫁给永宁侯为嫡妻, 如今已是侯夫人的她,又有什么遗憾呢?   毕竟连永宁侯继室的位置, 都有太后的侄孙女、承恩伯府的嫡女盯着。   不过, 想要永宁侯夫人的位置空出来是不可能的, 她不会给那些人机会。   很快杨老太君便面露倦意,周氏便带着沈惜告辞,带着她去了自己院子里,寻乔漪和元哥儿。   她们两人临出来前,杨老太君还特意吩咐要留沈惜姑嫂用过午饭再走。   沈惜心中微讶,却没有推辞,笑着应了下来。   等到了廊庑下,周氏便笑道:“沈妹妹可真招人疼,祖母才见了你就喜欢得不得了。”   “还不是看了姐姐的面子。”沈惜摇头微笑道:“太夫人是疼爱你这位长孙媳妇,连带着看我也顺眼不少。”   沈惜倒不全然是谦虚,以卫国公府的身份,没必要刻意去讨好谁。杨老太君心疼元哥儿,自然有些好感分到她身上。她还没自大到觉得光凭自己一张脸就能讨谁喜欢。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去了周氏的景春院,却没看到杨老太君站在窗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半晌她喃喃的道:“偏生和馨姐儿一般,都生了双杏眼。”   齐家的孩子们多是细长眉眼,只有她的馨姐儿,随了外祖母,生了双圆圆的杏眼,甚是可爱。又因她年纪最小,在家里是最受宠的。   服侍在一旁的卫国公夫人,听罢却是心头一震。   杨老太君说的馨姐儿,本该是卫国公最小的妹妹。只是在十一岁时就被人所害,婆母受了极大的打击,始终不肯相信送回来的那具尸首就是她的女儿。   当时卫国公夫人陈氏还没进门,同齐馨也只见过寥寥数面。听说了这件事,也很是伤心了一阵。   怪不得婆母见了沈惜有些反常,原是瞧着沈惜和小姑子有几分相似。   沈惜也算是阴差阳错,投了自己婆母的缘。   ******   在卫国公府用过了午饭,沈惜和乔漪才回了永宁侯府。   马车才在二门前停下,只见赵嬷嬷匆匆过来,对沈惜道:“大奶奶,承恩伯夫人来了。正由乔三夫人陪着,等着您回来呢。”   刘氏过来做什么?   沈惜微微蹙眉,虽然她不喜刘氏,却又不能不见。“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阿漪你先回屋子罢。”沈惜一面走,一面的对乔漪道:“你不必过去了。”   还没等乔漪说话,只见乔三夫人陪着刘氏,正往荣宁堂这边走来,四人竟在荣宁堂门前碰上了。   沈惜不由挑眉。   刘氏也太迫不及待了罢?难道还怕她不见不成?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赶过来。哪里还有之前摆长辈的谱儿、端架子的模样?   “三夫人、姑母。”沈惜纵是对两人都不满,却是礼数不错的上前见礼。   听沈惜的称呼还没改过来,乔三夫人脸上不由有些讪讪的。只是想起太夫人的耳提面命,断不可再得罪沈惜,只得强撑着笑了笑。   刘氏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警惕,原先沈惜对乔三夫人的话也是推崇备至,一口一个“三婶”叫的亲。   如今骤然改了口,明显是对乔三夫人不满。可乔三夫人竟没有任何表示,还摆出一副笑脸来,简直太奇怪了!   她等了沈惜快半日的功夫,沈惜才姗姗来迟,刘氏心中存了几分不快,见状却没敢发泄出来。   其实是她失了礼数,上门前都未曾说一声。   只是刘氏没想到,沈惜竟也会有出门交际的时候。原先的沈惜,可融入不进京中勋贵的圈子里,更别提上门做客。离开永宁侯府,她唯一的去处便只剩了承恩伯府。   等到她今天到了才得知,沈惜竟是受邀去了卫国公府。   京中顶级的勋贵世家,资历甚至比永宁侯府还要更长久些。   还不是那日沈惜走了狗屎运,胡乱鼓弄了几下,就把元哥儿给救了过来。卫国公府自然是感激涕零,就连辅国公府也是感激不尽。   若是元哥儿真的在辅国公府出事,恐怕两家的亲家都要变冤家了。   “惜娘,你怎么能跟乔三夫人那样说话?”既是把刘氏送过来,乔三夫人识趣的走了,刘氏随着沈惜进了荣宁堂,沈惜也让乔漪先回去,刘氏才道:“到底是你的长辈,不尊敬些的话,别人只会说你做了侯夫人就轻狂起来,于你的名声无益。”   沈惜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表面上刘氏是在帮乔三夫人说话,实则是敲打自己对她的态度。   “姑母今日过来,是所为何事?”沈惜让冬梅上了茶,神色淡淡的道。   见沈惜不肯搭话,刘氏也没办法。她只得叹了口气道:“我原是为你好,你若是不领情,我也没办法。”   这些废话沈惜一概不想理会。   刘氏耐着性子道:“过来瞧瞧你身子好些了没。”   “劳烦姑母惦记,侄女没有大碍。”刘氏问什么,她答什么,别的话不肯多说半句。   刘氏今日过来,确实有敲打沈惜的意思。只是见了沈惜对乔三夫人的态度后,便想着不能硬来,只能从试图软化沈惜,听自己的话。   她给沈惜使了眼色,示意让服侍的人都退下,她有话说。   “你们先下去罢。”沈惜摆了摆手,她很好奇,刘氏到底还能跟她说出什么话来。   等到屋里没了人,刘氏方才道:“听说方家的人回来了?”   方则栋夫妇回来的事虽然低调,却不算是秘密。刘氏能知道也是在正常。   沈惜点了头。   “是方家的大舅爷、舅太太,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了么?”刘氏向沈惜确认道。   沈惜一时间还真没弄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继续点头。   “惜娘,不是姑母捡着你不爱听的说,你可得上心了。”刘氏见沈惜一副懵懂的样子,忙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他们单带了女儿上京是何意?”   “要知道,方家如今虽然还富贵,可这仕途上,却是止步不前。”刘氏本还觉得沈惜聪明了些,谁知还是一样糊涂。“你想想,为什么没把两个哥儿带过来?只带了女儿?”   沈惜原先还糊涂着,听刘氏这么说,登时有了几分明白。   “你到底年轻些,没经历,少不得姑母帮你操心。依我看,方家就是打得把女儿嫁进永宁侯府的主意!哪怕是个妾,那也是贵妾!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可就把你给越过去了。”   刘氏见沈惜没有说话,似乎认真思考的模样,自觉她把话给听了进去。   “你是个性子柔的,那表哥表妹的,本就比你亲近一层。若是方家那表妹挑唆着侯爷寻个理由,逼你让出正妻的位置——”   刘氏越说越带劲儿,仿佛沈惜已经沦落到被休弃的境地。她火急火燎的道:“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沈惜听完,沉默了片刻,或者说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了声。   “姑母,我觉得您多虑了。”沈惜笑眯眯的道:“我觉得侯爷不会这么做,方家也不会。若是侯爷真有心思,当初就娶方家的姑娘了,人家是亲上加亲,一早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纵然是我死了,到底我抢前一步,占了永宁侯原配嫡妻的位置。”沈惜粲然一笑,柔声道:“后头的永宁侯夫人,在我的牌位前,全要执妾礼。您当谁家姑娘都稀罕呢?”   刘氏听罢,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柔娘一心想嫁给永宁侯,却被她说的如此不堪。可是自己又不能说什么,毕竟沈惜没有指名道姓——   “罢了罢了,你主意也大了,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刘氏怒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便要走。   还想着要挑拨她和乔湛外家的关系?不好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别以为如今你有两分颜色,仗着侯爷宠爱你,就无所顾忌。”刘氏到底还是没舍得摔帘子就走,就差直接说沈惜以色侍人了。   沈惜却是一点儿都不生气,她笑容愈发灿烂。“是呀,如今越过越好,我才知道有侯爷的宠爱,比什么端庄持重的做侯夫人,要舒坦的多、悠闲的多。”   “既是能舒舒服服的享受,为什么我要费力不讨好?”   刘氏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她定了定神,对沈惜道:“惜娘,你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谁给的。”还不待沈惜再噎她一句,刘氏又道:“你爹娘甚是想念你,不日就要进京的。”   沈惜撇了撇嘴,他们想不想她,还不是看刘氏一句话?   “那就希望侯爷是真的宠爱你,对你的家人……能爱屋及乌才是。”   刘氏说完,唇角微微翘起,眼底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第61章 教训   ♂!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 对这家人半点好印象都没有。沈德满做了刘氏的陪房,本是好差事,可他染上了赌, 欠债越来越多, 也被刘氏不喜。   原主本是他们买来做小丫鬟的, 只是她愈发出落得好了, 便起认了女儿。预备等沈惜长大后,卖个好价钱, 好给儿子娶亲用,自己也落些嚼用。   谁知沈惜先一步被刘氏挑中了, 进了承恩伯府服侍。当时沈家夫妻两个早就盘算好了, 沈惜若是能给刘氏的儿子, 不拘哪个做妾, 以后便不用再发愁生计。   未曾想到, 沈惜一步登天,稀里糊涂的竟成了永宁侯夫人。   沈德满还没来得及抖威风, 便被承恩伯府的人看管起来,送到了远离京城的庄子上拘着。刘氏之所以这么做,一则怕他闹出事来自己脸上无光;二则沈惜是个懦弱心软的, 用家人也能威胁她一二。   思及此, 沈惜笑了笑,微微扬起下巴。   “我叫您一声姑母, 我的爹娘也是您的亲戚。”她轻描淡写道:“若是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不妥的事, 您也脱不开干系罢?”   刘氏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   沈惜如今真是愈发出息了, 竟敢反过来威胁她?   “惜娘,姑母劝你一句。这人呐,断不可忘了根本。”刘氏自觉沈惜这些日受宠,已是不知自己的斤两。她安心等着杀杀沈惜的锐气,便没争得这一时口舌之快。   沈惜一派坦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氏想控制她?她还想替原主报了旧仇。   “姑母放心,如今我的‘根本’是什么,我清楚着呢。”沈惜眸中闪过一抹暗芒,语气却愈发温柔。   刘氏冷哼一声,没有多言,很快便走了。   送走了她,沈惜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也不怪原主生成这幅懦弱的性子,先是没了爹,很快又没了娘,被卖进沈德满的家中,更是吃足了苦头。刻薄的养母,嗜赌的养父,动辄打骂她,还有对她不怀好意的哥哥——   “嫂子,你没事罢?”乔漪的话打算了沈惜的思绪。   她担心沈惜,刘氏才走,她得到消息后,便匆匆从东跨院赶过来。   沈惜忙笑着摇了摇头。   “你哥哥已经答应了,过两日咱们去街上逛逛。”沈惜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儿,许诺道:“再叫上阿姣妹妹,她那活泼的性子,被拘在院子里恐怕也憋坏了。”   乔漪倒是好三言两语的哄过去,等到晚上乔湛回来,可没那么好糊弄了。   三人用过了晚饭,乔漪仍是早早的回了东跨院,乔湛牵着沈惜回了屋子。   兰香照例端来了汤药,一旁的白瓷碟子上摆着两块蜜饯。如今她吃这些都是有数的,沈惜都是在喝药前先吃上一块儿,捏着鼻子灌完药,再吃一块儿。   喝完了药后,沈惜觉得有些倦意,便先去了净房洗漱。   “好在是最后一副药了,我记得大奶奶以前喝药没有这么难呀。”兰香端着托盘出去,对一旁的兰草嘀咕了一声。   冬梅和腊梅在净房服侍沈惜沐浴。   如今入夜也凉了些,她们特意多备些了热水。沈惜舒服的泡在浴桶中,不肯起来。两人知道沈惜今日劳累,便多由着她泡了会儿,又放了玫瑰香露,撒了花瓣进去。   泡完澡,沈惜把寝衣一丝不苟的系好,才披上斗篷走了出来。   她一早便让兰香等人把那些薄纱的寝衣全都给收了起来,只留下了样式最保守、穿的最严实的寝衣。   被热水蒸得小脸儿红扑扑的沈惜,浑身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回到了里屋。   乔湛已经收拾妥当,换好了亵衣,拿着本书在床上等她。   如今沈惜已经习惯了乔湛睡在外面,她动作娴熟的从乔湛身上“爬”过去,盖上被子,一脸满足的躺好。   果然还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最舒服。   “今日,承恩伯夫人过来了?”丫鬟们端着灯离开,照旧只留了远处的宫灯,乔湛忍不住问道。   沈惜点了点头,不用他细问,便把今日的事都讲了,说到他的表妹时,沈惜只是隐晦的提了两句。   “我说,‘就是我死了,后头的永宁侯夫人也得在我的牌位前执妾礼’。您不知道,她当时脸上都快青了。”   她正讲在兴头上,全然没注意,一旁的乔湛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哼,这下她没话说了罢?”沈惜不无得意。   可她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夸奖。   “惜惜。”乔湛虽然唤了她的小名,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沈惜抬眼去看时,只见他的墨眸中,亦是一片乌沉沉的暗色。   “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惜愣了片刻。   她分明觉察出乔湛生气了,却一时没想到乔湛因何生气。   “侯、侯爷?”沈惜漂亮的圆眼睛中闪过一抹惊慌不安之色,她怯生生的想去拉乔湛的衣袖,却被乔湛翻身压在身下。   乔湛周围环绕着低气压,眸中竟隐隐带了严厉的感觉。   明明两人的距离很近,只要乔湛肯低下头,便能吻到她的唇瓣——   “你为什么咒自己死?”乔湛喑哑艰涩的开口,手掌紧紧的攥成拳头,才能忍住不把她紧紧的嵌在自己怀中。   沈惜这才恍然。   她当时确实一时口快,也是为了气刘氏,便口不择言说了那样的话。   也不怪乔湛生气。   “侯爷,我就说随口一说,没过脑子。”沈惜暗中懊恼自己得意忘形,伤了乔湛的心。她小心翼翼的道:“侯爷,您别生气。”   乔湛闭了闭眼,猛地睁开后,低下头,以一种凶狠的姿势,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小坏蛋,不知道她对自己有多重要么?还敢说那样的话?   骤然被夺取的所有呼吸、还被人紧紧抱住的沈惜不由挣扎起来,却被乔湛的手臂箍得更紧。   他一手扣住沈惜的纤细的腰肢,一手便顺着寝衣的领子,一路探了进去。   沈惜从净房出来前把盘扣都扣得严严实实,此时乔湛却是没耐心一个个解开,干脆手上用了巧劲儿,珍珠做的扣子顿时崩开,有的散落到床上,有的甚至掉到了地上。   她很快没空去管珍珠都掉到了何处,只顾得上低低的惊呼一声。   乔湛只给了她片刻喘息的机会,他肖想已久、视若珍宝的人,竟会随口说出轻贱自己生命的话来。   他这次非得让她长点教训不可。   “侯、侯爷——”沈惜预感到乔湛要做什么,她在他的怀中不安的轻颤着,双手却是没有推开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没有力气,还是并不想。   “惜惜,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么?”沈惜的领口已经被撕破,正方便了乔湛的动作。他略显粗粝的手掌从她脖颈间一路向下,划过她胸前两团柔软的半丘间。   乔湛动作灵巧的解了沈惜的肚兜。   他低下头,牙齿在她精巧的锁骨上轻轻撕咬,却并不用力,沈惜眼中立刻便见了雾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沈惜在他怀中动也动不了,声音又轻又细,仿若婉转求欢的呻-吟。   认错良好一向是沈惜自诩的美德,可这一次却是没让乔湛满意。   大手“蹂-躏”着她胸前那两团丰盈柔软的半丘,舒服的触感让乔湛差点忘了是要惩罚沈惜。   沈惜长而卷翘的睫毛颤抖个不停。   乔湛动作很快的把沈惜寝衣给剥了个干净,白皙柔软的胴体便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精巧纤细的锁骨,丰盈的半丘,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每一次都令他着迷,她茫茫然的睁眼看着他,明明是妖娆妩媚的容貌,眼神却是纯真又无辜。   泛红的眼角,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想让人狠狠的欺负她。   “侯爷,我冷。”   乔湛只感觉到胸中有一团火被彻底点燃。   他一手圈着沈惜,一手飞快的解开了自己的亵衣扔到了床边。   两人间再无一丝阻碍。   “如此,还冷不冷?”乔湛紧紧贴着沈惜,男子强健有力的胸膛、矫健的臂膀,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又有什么暖得过体温?   他的肌肤虽远不及她的柔嫩白皙,却也是光滑细腻的触感。   沈惜顿时脸色飞红,她只是不想被乔湛扒光,以这样一幅赤-裸的姿态面对他。谁知道乔侯爷干脆自己也脱了,抱着自己取暖……   男子炙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边。   “惜惜,还冷吗?”   沈惜被迫仰头看着他,眸中波光潋滟,唇瓣上亦是一片水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们做些不冷的事。”乔湛眸色渐深,掌心分外灼热,没了衣料的阻隔,他揽住沈惜腰肢的手掌,热得烫人。   烫人的地方可不止一处。   她分明感觉到,那处又热又硬的物件儿,正杵在她身前。沈惜鸵鸟似的,把头埋在乔湛怀中。   不期然,她听到胸膛震动的声音。   乔湛闷闷的笑了,却又不敢大声,怕她更害羞。   到底还是怕弄伤沈惜,乔湛动作轻柔的分开她的双腿,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一路探到了幽径的入口之处。   沈惜只感觉到自己被乔湛托着臀间抬起,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乔湛的后背,双腿不自觉的攀到了他的身上。   算算日子,乔湛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她,如今终于能吃到嘴里,自是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乔湛念着沈惜许久没做过,从床头的暗格中拿出一个圆形的白玉盒子。   沈惜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想这盒子的来处,她觉得自己被乔湛弄得快要哭出来了。   他的手指试探着进入了花-径。   沈惜吃痛,不由声音细细哭出了声,如同幼猫一般。   乔湛柔声哄着他,手中的动作却没停,想让她尽快的放松下来。   “侯、侯爷。”沈惜被弄得浑身感觉酥酥麻麻,软成了一滩春水。她迷茫的睁着眼,见乔湛忍得辛苦,额上已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忍着难为情,小声的道:“可、可以了。”   媳妇的主动邀请简直是最烈的催-情剂。   乔侯爷提枪上阵,一如他的作风,稳准的楔进了她的花-径中。   沈惜没忍住尖叫一声,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带了哭腔,听起来却更像是娇喘呻-吟。“乔湛!慢、慢点好不好?”   好疼啊!   乔湛一面怜惜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一面真的放慢了动作。   炙热如烙铁的部位缓慢的摩擦过她的花-径,沈惜难耐的蜷缩起脚趾,被折磨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难受。”沈惜不得不两眼泪汪汪的小小声道:“要、要不,还是快些罢?”   “小娇气包。”乔湛一贯冷淡沉稳的声音中带了些暧昧的笑意,他看着沈惜,故作为难的道:“到底是让我快些,还是慢些?” 第62章 努力   ♂!   他的话音未落, 沈惜的面颊顿时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红透了。   这、这话也能是问出口的吗?   沈惜早就没了力气,只能“恶狠狠”的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情绪, 殊不知落在乔湛眼中, 简直有点欲迎还拒的撒娇意味。   她娇娇媚媚的一眼望过来, 乔湛也有点儿把持不住。   “惜惜, 那我就快一点?”   乔侯爷说到做到,沈惜还没从他慢条斯理带来的“折磨”中缓过劲儿来, 便感觉到自己被拦腰抱起,再度紧紧的贴上他坚硬的胸膛。   沈惜只能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 纤细修长的脖颈被迫向后仰去。   似乎这次他进入的更深, 被撑满的感觉, 实在有些超过了。   欢愉和痛苦交织在一起, 沈惜再也忍不住, 洁白的贝齿间到底还是泄出一丝浅浅的呻-吟。她觉得难为情,很快便咬紧下唇, 不让那羞人的声音发出来。   乔湛自是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他低下头,用舌头轻柔却不容拒绝撬开她的贝齿,加深了这个吻。   沈惜被他半抱着, 找不到着力点, 纤细的手指也只能继续用力抓着他的后背,生怕一不小心会掉下去。   “乔、乔湛, 我、我难受!”沈惜有些受不住了, 他的那物什儿又急又快的顶在她的花-心上, 丝毫没有疲倦的迹象。她开口后才察觉,自己的声音竟变得沙哑。   刚刚她可是哭了好一会儿。   乔湛的呼吸已是又粗又重,到底心疼她,用力的□□了几下后,便给了她痛快。   一股热流顿时涌入她的花-径中。   乔湛没有急着抽出去,就着这个姿势,低声哄着哭红了眼的沈惜,他的声音缠绵又温柔:“惜惜,咱们要个孩子罢。”   原本沈惜不舒服的扭动着身子,听了他的话,却是不由停下了动作。   孩子。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飘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不远处宫灯柔和的光芒照了进来,沈惜已觉得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看东西也迷茫起来。她才露出些想要点头的意思,乔湛便以露出激动之色。   能让沉稳成熟他这么开心,沈惜内心一片柔软的想着,有个孩子,他们就是个完整的家了。   是以她乖乖的忍了一会儿没动。   “侯爷,我想去沐浴。”沈惜难耐的动了动,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这时候也差不多了罢?   乔湛依言退了出来。   沈惜早就浑身酸软,干脆的伸出手环住乔湛的脖子,要他帮忙把她带起来,好去净房沐浴。   殊不知乔湛趁势托住她的后背,沈惜这才感觉到,那刚刚才释放过的物什儿竟又变得又热又烫,再度硬邦邦的顶在她的花-径入口。   沈惜被吓着了。   “惜惜,你不会觉得这一次就完了罢?”乔湛不满媳妇质疑他的能力,这回以一种凶狠的姿态顶了进去。就着方才的润滑,这次进去便容易了很多。   “啊、啊?”沈惜唇齿间更多细碎的□□漏了出来,胳膊、腿、腰……没有一处是不酸软的。“可、可是方才已经很久了——”   被媳妇肯定了的乔侯爷更加努力。   “惜惜,我还可以更久些。”乔湛张口咬住她小巧的耳垂,炙热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我不努力些,咱们的孩子从哪儿来呢?”   沈惜有些欲哭无泪。   若是任由乔湛这么放肆下去,她会很快就怀上罢?   不知道又被乔湛折腾了几次,沈惜已经记不清了。见她实在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乔湛才一脸意犹未尽的放过了她。   沈惜眼睛哭红了,嗓子也哑了,浑身酸软的躺在床上,任由乔湛一面帮她穿上了寝衣,一面顺带吃些豆腐。   这会儿沈惜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就听到里头的动静,带着冬梅、兰香值夜的赵嬷嬷,甚是欣慰的吩咐小厨房赶紧烧了热水送过来,就等着乔湛吩咐要水。   沈惜看到地上滚落的珍珠,还有身上已经被撕破的寝衣,不由觉得脸上更烫了些。   若是被兰香她们看到……沈惜简直想捂脸呻-吟一声,她简直没脸见人了。   乔湛用斗篷把她包了起来,沈惜也没力气矫情,她两条腿已经软到没有力气走路,连站起来都要打颤的,倒还不如让乔湛抱着。   她困倦的眯起眼睛。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低低的人声,很快便有温热的水流拂过她的身体,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竟是累得睡着了。   一旁的乔湛亲力亲为的服侍着,清理的过程中他看得甚是心猿意马,却又不舍得再折腾沈惜,只能放轻了动作,帮她清理好,立刻便把人抱回去。   冬梅已经手脚麻利的换好了一套新的被褥,把床上和地上散落的珍珠都收起来,见乔湛抱着沈惜回来,便轻手轻脚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乔湛心满意足的抱着沈惜。   只是她到底是被他欺负狠了,梦中也不太舒服的皱起了眉。今晚她是没有力气乱动抢被子了,可乔湛还是没舍得撒手。   温柔的凝视了她许久,才闭上了眼睛,渐渐的睡了过去。   ******   沈惜已经习惯每日清晨在乔湛起身去练武场时,醒来一次。   可今日她觉得眼皮甚是沉重,朦朦胧胧有了意识,却是怎么都睁不开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她还从来没这么累过。   她简直怀疑,是不是睡着时乔湛把她揍了一顿。   “快睡罢,嘟囔什么呢?”乔湛今日没舍得离开,醒来后就躺在床上,侧过身看着睡得香甜的媳妇,见她睫毛颤抖了几下,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   沈惜到底还是睁开了眼,见了乔湛的第一句,就是愣愣的问:“侯爷,您夜里是不是把我给揍了一顿。”   终于听清她说了什么,乔湛没忍住,眼角眉梢都染上浅浅了笑意。   沈惜终于在他温柔的笑意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问了什么傻话。   旋即,她涨红了脸,小声道:“侯爷,您欺负人!”   乔湛把她往怀中带了带,嗓子里压着笑意,轻声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沈惜原本很想有气势的控诉他几句,奈何身子动不了,乔侯爷又用了巧劲儿给她按腰,舒服极了。是以她只能很没骨气的窝在他怀中,全靠自己“凌厉”的眼神撑场子。“我后来都求你了,你还,你还——”   羞人的话沈惜说不出来,倒是让乔湛一下子想起了昨夜沈惜哭着求饶,可她身子却在不由自主的迎合他,乔湛感觉自己又有了些冲动。   只是此时他不敢再动沈惜的,怕她真的恼了。   “你那般诱人,我怎么忍得住?”乔湛亲了亲她的脸颊,没什么可信的保证道:“下回,下回我一定注意好不好?”   沈惜气鼓鼓的把头埋进他怀中,不去看他。这样一来,倒更像是撒娇了。   “惜惜。”乔湛好笑的看着她,想到昨日她的花-径处已经有些肿了,他怕她难为情,低声道:“还难受罢?我给你涂点药膏好不好?”   说着,他长臂一伸,从床头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青玉盒子。   “侯爷,您是什么时候把它们放在这儿的?”沈惜终于想起昨晚的疑问,乔侯爷拿那东西,也太顺手了些。   乔湛面上罕见的多了几分赧然,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道:“就是,就是前些日子。”   原本他想等着沈惜喝完药,过两日便要了她。谁知昨夜沈惜满不在乎的说出轻贱自己生命的话,乔湛自然动了怒,想要让她长点教训。   没承想她太美味,不由自主多教训了几次。   “哼。”沈惜轻轻哼了一声,想要翻过身去,却感觉腿和腰已经不像是自己的。   乔湛的手已经探进她的底裤中。   昨夜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再度涌入,沈惜想躲,却被牢牢的困在乔湛的怀中。   “惜惜乖,我保证只上药,什么都不做。”乔湛无奈的道:“别乱动好不好?”   形势比人强,本就没有乔湛力气大的她,只能乖乖的为鱼肉,任他摆布。幸而乔湛真的只是替她涂了药膏,清清凉凉的,好歹缓解了她那处灼热的肿胀感。   乔湛替她上完药,又贴心的帮她按摩了一会儿,沈惜舒服眯起了眼睛。像是被人顺毛的猫咪,卸下了防备,温顺可人。   沈惜睁开眼时,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墙角的时辰钟,顿时清醒了不少。“侯爷,您快来不及了!”   确实不早了,乔湛恋恋不舍的把她放回床上,披衣起身。   他才下了床,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似的,亲了亲沈惜,让她继续睡。   昨夜被折腾得狠了,就是沈惜想要下床帮乔湛更衣,也是站不起来。等到乔湛出门去净房时,便吩咐她们先别进去,由着沈惜多睡会儿。   等到他回来更衣时,只见沈惜倒抽着冷气,已经把自己一条腿给挪到了床下。   火辣辣的疼,腿使不上劲儿,一个劲儿发抖。   乔湛忙把她给抱了上去,“快别下来。再去睡一会儿。我已经告诉她们,今儿你谁都不见。”   沈惜这才放弃了下来的念头,果然很疼很难受。   “快睡罢。”乔湛温暖干燥的掌心遮住她的眼睛,他一贯低沉的嗓音柔软了不少,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惜只觉得倦意袭来,终于睡了过去。 第63章 出门   ♂!   好在午饭很快就送了过来, 兰香等人提着食盒,把饭菜都摆在了沈惜这边。   饶是如此,沈惜走了几步还是觉得腿软不太舒服, 坐下后更是有种想揉腰的冲动。碍于乔漪在, 沈惜只能忍住了。幸而兰草贴心的给她放了厚厚的垫子, 才好受些。   果然不能让男人素太久。   沈惜欲哭无泪的想着, 这一回竟是把先前那两次都找了回来。   见自己嫂子没什么精神的吃饭,乔漪也很快便放下了筷子。   “阿漪,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才行。”沈惜见她不过吃了小半碗粳米饭, 便督促道:“快把这碗饭给吃了。”   原本盛饭的碗就小, 乔漪才吃了几口。   她干脆拿起干净的筷子, 按照乔漪的口味, 为她搭配了几样菜, 都看着她吃下。   沈惜自己也比平日多用了些饭菜,她身上难受, 胃口倒还好。   用过午饭,沈惜没急着让乔漪回去,两人在一处挑起了要送给方娴的添妆。   沈惜处的东西大多都是乔湛送的, 出自永宁侯府和方家, 自然都是贵重的;还有些是承恩伯府送来的,有承恩伯盯着, 刘氏不敢糊弄, 送来的倒也是好东西。   “不过都是这些东西。”贵而奢华的头面首饰, 自然是好的。只是未免有些沉闷无趣儿,乔漪想起上回沈惜帮她带回来的那几件精巧新颖的首饰,不由道:“嫂子,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去珍粹阁选几件首饰好不好?”   原本沈惜就答应了带着她和方姣这两日就出门的,乔漪却懂事的说过几日。   沈惜脸色微红,歉然的道:“咱们过两日就去。”   结果就是,她连续几日都没让乔湛碰。   无论是乔湛回来后得知她竟多用了些饭菜,夜半无人时,乔湛也曾调笑道“想尽了法子都没让你多用些饭菜,如今看来,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尽管沈惜狠狠的瞪了回去,确实被乔湛拉入怀中,对上他如寒星般闪着亮光的眸子,沈惜顿时没脾气的乖乖窝在他怀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尤其是去方家的前一夜。   她感觉到乔湛的大手顺着她的背脊游走,越来越有往下的趋势,便当机立断的阻止了他。   “侯爷,明儿我可是要带着阿漪去舅母家的,您不许胡来。”好不容易养了几日,她感觉整个身子又是自己的了,断不能在方家出丑。   本来在众人的认知中,她就是凭着一张脸嫁给了乔湛,若是再让乔湛胡来,她明日身子有异样,在长辈面前也太不端庄了。   “惜惜,你又误会我。”乔湛一贯低沉稳重的声音中竟隐约有些委屈,缓缓的流淌过她的耳畔:“这不是帮你按一按,好让你舒坦些。”   咦,是她误会了么?   沈惜有些不信的抬眸,看着乔湛。   只见他一脸风光霁月的坦然之色,如果两人不是两人都在床上,又是沈惜被他圈在怀中的暧昧姿势,他的话倒是可信得多。   为了表示自己的话可信,乔侯爷把已经搭在沈惜腰窝上的手,自己拿了上来。   “多谢侯爷。”沈惜眼底闪过一抹促狭,趁势从他的怀中翻了个身,躲了出去。“不过我已经好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猎物总是有自信能掏出捕猎者的手中,殊不知捕猎者早就运筹帷幄。   乔湛矫健有力的长臂一伸,很快就把她重新给捞了回来。   “哦?”乔湛知道她有些怕痒,故此往她耳边吹气,还刻意用了诱哄的气音,“惜惜身子好了?是不是——”   沈惜果决道:“今夜不行。”   谁知乔湛今夜不恼,他握着她的细腰,嗓子里压着笑,低低的道:“我知道,还有明日、后日,许多的日子。”   “惜惜,我有耐心。”   明明是自己赢了,怎么突然有种瑟瑟发抖的感觉呢?   ******   第二日一早,沈惜和乔漪梳妆打扮好后,用了些早饭,便出发去了方家。   临近乞巧节,街上也热闹了不少,虽然沈惜不能带着两个小姑娘在街上逛,却也答应了带他们去两家店转转,已经是难得的机会了。   自从方家进京以来,沈惜就表现出了对方家的亲近和尊敬,让方家长辈满意的同时,也让乔湛心中安慰。   马车到了方府门前,方姣和方娴已经到了影壁处,早早便迎了出来。   四人彼此见过礼后,便一同去了容氏房中。   “给大舅母请安。”沈惜和乔漪进门口见了容氏便规规矩矩的行礼,容氏早就笑着扶起了她们。   几日未见,容氏和两个女儿都有相同的感觉,沈惜本就绝色的容貌上,更添了几分动人的光彩,出落得愈发好了。   也难怪乔湛那样宝贝似的疼她。   幸而沈惜如今是个知进退的,并不恃宠而骄,就因此轻狂起来,仍是端庄稳重的行事。   “大舅母,大表姐真的不能跟我们去吗?”乔漪对舅舅家的姐妹很快亲近起来,她觉得方娴不去有些可惜。   容氏笑着摇了摇头。   方家既是和宁家彼此都有意,两个孩子的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之后要准备的东西还有许多,容氏娘家的嫂子要过来帮忙,娴姐儿要开始绣嫁妆、抓紧时间学着掌管中馈等事务,自是没功夫陪着两个妹妹玩。   “你们回来,记得给娴姐儿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就是了。”沈惜笑眯眯的道:“等娴姐儿有空了,咱们再一起出门去京郊的庄子。”   乔漪很快又高兴起来。   容氏察觉到,乔漪对自己的嫂子已经甚是依赖。要知道去年见面时,乔漪和沈惜倒不像姑嫂,完全像两个陌生人似的,并不亲近。   能承担起长嫂如母的责任来,这也是方家对沈惜满意的缘由之一。   方姣也早就盼着这一日,虽然她也很像姐姐一起去,可姐姐笑着婉拒了,还让她在外面要乖乖的听表嫂的话。   容氏又叮嘱了两句,便让他们出门了。   左右有乔湛亲派的护卫在,沈惜如今又行事稳重,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乘了永宁侯的马车上去了最繁华的街市。   “先去珍粹阁罢。”沈惜吩咐道。   乔漪和方姣早就凑到了一起咬耳朵,说那里的首饰是怎样的新巧,又说起要去珍味轩买点心。   沈惜笑意温柔的看着两人。   到了珍粹阁,里头的伙计见是沈惜,立即便把人请到了二楼的雅间里接待。   要知道上一回乔湛带着沈惜过来,出手甚是大方,竟是直接拿着银票结账。如此身份显赫又出手阔绰的人,自是店家要捧着的。   这一次不用沈惜吩咐,掌柜的直接带着店里的最新样式过来。沈惜粗粗扫过一眼,样式新颖不提,用料也都是上品。   乔漪自己手里有钱,方家亦是曾经的豪富之家,两个小姑娘挑选起来,都没考虑价格。   两人各选了几件首饰后,方姣问道:“摆件你们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吗?”   “您正是问对了,本店最近来了几件羊脂玉的摆件,还请您三位随我移步。”掌柜的眉开眼笑道。   方姣和乔漪的目光都看向了沈惜,她们想起来在外面一切都要听沈惜的。沈惜自是不会扫兴,笑着点了点头,一左一右的牵着两个人过去。   她们随着掌柜的到了隔壁更朗阔的房间中,只见博古架上摆着许多件精致的摆件,琳琅满目的玉石,错落有致的陈设其中。   方姣一时不由挑花了眼。   好容易她才在沈惜和乔漪的参谋下,选了件雕成并蒂莲样式的。   三人出来时,两个小姑娘又被陈设着各色首饰的那间屋子吸引。沈惜自是纵容的点了头,陪着她们一同过去。   那间大屋子类似各色首饰的展示厅,比起一楼的首饰来,都是珍品。   这会儿倒是清静,里头还没有人,方姣和乔漪在里面逛了起来,两人一眼便相中了同一件首饰,很快两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嘀咕起来。   知道两个小姑娘要说些悄悄话,沈惜只是在她们身后跟着,并不过去偷听。   “这支步摇表嫂戴一定好看。”她不知两人正是在合计着要送给她一份礼物,方姣低声道:“你看呢?”   乔漪瞧了也喜欢,这是件赤金累丝嵌红宝石的步摇,凤头做工极为精致,凤尾亦是呈展翅状,这般华贵鲜亮的首饰,配她嫂子最合适不过。   前些日子嫂子才打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把这件加进去简直是点睛之笔。   她点了点头,才要接过来时,却不防被另一个人抢了过去。   “这支步摇我要了。”只见一个身穿绯色衣裙的小姑娘,年纪约莫十五六岁,一脸的跋扈。   沈惜方才正想挑一套头面给方娴做添箱,是以一时没瞧见。   这人是谁?   沈惜对京中的情况不熟,乔漪交际也不多,方姣更是才进京没多少日子。   还不待她们说话,只见她拿了这支步摇,快步走了出去,对着门口的人,立刻换了一副娇柔的面庞、娇声道:“表哥,你看我这选的这支步摇,好看吗?”   沈惜不由抬眸。   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穿鸦青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人,相貌不俗,虽然隔着不远的距离,却平白给人一种端肃的感觉。   那是久居上位才能有的气势。   只见那人低下头,对那小姑娘笑了笑。他貌似用心的去看首饰,目光却是不经意的扫过了沈惜等人。   “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先回去罢。”这个人不好惹,沈惜不愿招惹麻烦,便对两人道:“改日嫂子再带你们出来好不好?”   方姣和乔漪都是知晓轻重的,虽然有些不满,嘟囔了一句,还是乖乖的跟着沈惜离开了。   沈惜护着两人同他们擦身而过,便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这支步摇老气了些,你戴并不相宜。”男子缓缓的开口,他牵起那小姑娘的手,另指了一支步摇,温和的笑道:“我瞧着这个不错。”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新的首饰上头,把那支步摇抛在了脑后。   男子妥帖的把她选中的首饰全都让人包了起来。   末了,他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把她最早挑出来的那支步摇,另外包了起来。   在等待他那位“表妹”继续挑选时,他站在临窗的位置。只见沈惜已经带着乔漪她们上了马车,即便只是半张侧脸,仍是美得惊心动魄。   他微微一笑。   这就是那位甚是有名的永宁侯夫人?   果然很美。 第64章 家人   ♂!   当年乔湛坚持要娶沈惜, 兴许有人觉得他是迷恋沈惜的美色,他却是知道内情的。   为了回绝太后的亲事,也亏得乔湛能忍。   乔湛本不必如此的。   “表哥, 你在看什么呀?”绯衣小姑娘兴冲冲的又挑了支簪子, 正想拿给他看时, 才发现他站在窗边,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转过身时,面上已经带了浅浅的笑容。   “这支簪子很衬你。”他避开了她的问题, 接过她手中的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鬓上。他目光专注的看着她, 便显出几分真诚和深情来。   小姑娘果然红了脸, 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喜欢什么, 一起包起来。”他大方的道。   只见她面色微红, 点了点头。见他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 便试探着道:“表哥,我们一会儿去醉月楼吃午饭好不好?”   “六公子。”她的话音未落, 只见他身边的侍卫便走来,递上了一封信笺。   他拆开匆匆看了一回,便对着她歉然一笑。“阿莹, 怕是我不能陪你了。”   被称为“阿莹”的小姑娘虽是有些不快, 却也懂事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自己回家。   他妥帖的把她送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离开, 唇边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很快上马来到不远处的茶楼, 在一间隐蔽的雅间中,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等他。   “殿下,今上恐有起复方家的意思。”中年男子面上露了两分焦急之色,低声道:“如今正是拉拢永宁侯的好时机。”   那男子正是当今的六皇子,祁恪。   “你当真不知,乔湛为何能拒绝太后的指婚?”祁恪冷笑一声,“不过是父皇替他撑腰罢了。且父皇本就不喜欢太后的贪心,正好借着乔湛的事敲打她一番。”   “如今父皇摆明了重用乔湛,他身后还有方家,若是公然拉拢乔湛,岂不引起父皇的猜忌?”   中年男子面上也露出为难之色,“若是被皇后和九皇子抢先一步——”   “他们不会的。”祁恪运筹帷幄道:“九皇子一派素来有敦厚的名声,岂会公然拉拢乔湛,惹得父皇不快?”   更何况,让乔湛站在他这边,不一定是要靠手段拉拢。   只要对手站在乔湛的对立面便是了。   祁恪唇角微勾,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张如花似玉的绝色面容。   真美。   这样的绝色,合该盖一座金屋,把她藏起来,从此让她只为一个人哭,只为一个人笑……   ******   直到上了马车,沈惜才暗自松了口气。   虽说跟那人并无实质上的接触,他的目光却是如芒在背,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乔湛脸上神色寡淡,看起来显得冷漠,却也不令人生厌;可他只是余光扫过她身上,她都觉得似乎有一股子阴鸷的感觉。   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咱们再去别的银楼逛逛?”沈惜见两个小姑娘脸上难掩的失望之色,便笑道:“是想送给娴姐儿罢?”   那支步摇甚是华丽,并不适宜小姑娘戴,应该不是她们想自己用   既是没能买到,乔漪和方姣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没提这步摇是想送给沈惜的。   “下回再说罢。”方姣懂事的开口道:“咱们去珍味轩买些点心,就回去好了。”   她们已经在银楼耗了不短的时候,她不想表嫂为难,便主动提出要回去。   更何况,方才那男子看着来头不小,还有那小姑娘看起来张扬跋扈。乔漪悄悄告诉她,那男子的衣着虽不起眼,却俱是内造的,彰显着他的身份不凡。   她们也不想为了一支步摇惹上麻烦。   沈惜见两人如此懂事,心中很是欣慰,答应下一回再补偿她们。   她带着她们去买了点心,又把方姣妥当的送了回去。容氏留了沈惜和乔漪用过午饭,才让她们回去。   到了侯府,沈惜和乔漪各自回屋子去换衣裳。   沈惜才坐下,还没换完衣裳,只见兰香急匆匆的赶来,道:“大奶奶,承恩伯夫人送信来,说是您爹娘到了,请您过去见一见。”   刘氏的动作可真快。   沈惜在心中冷冷一笑,这么快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要不,您缓两日再见?”兰香知道沈惜的身世,斟酌着道:“说件事情,搪塞过去也就是了。”   沈惜听罢,摇了摇头。   “我不过去,他们就过来了。”沈惜微微叹了口气,若是他们来了永宁侯府,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恐怕会给太夫人他们抓住把柄,倒不如去承恩伯府,凡事还容易些。   衣裳也不用换了,沈惜叹了口气,重新坐在梳妆台前,让冬梅帮她重新整理妆容。   腊梅则是去吩咐重新准备马车出门。   沈惜收拾妥当才要出门时,只见乔漪也还没换衣裳。她兴冲冲的捧着一个锦盒过来,递给了沈惜。   “嫂子,这是我今天帮你挑的。”乔漪一脸忐忑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又偷偷藏了期待。   看到她期待又紧张的样子,沈惜不由莞尔。她依言打开了匣子,只见里头放着一个镶嵌着猫眼石的发箍,难得是每块宝石个头竟都不小,光泽鲜活灵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真漂亮!”沈惜由衷的道:“阿漪,谢谢你!”   乔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来。一直都被嫂子照顾,她也不知道该送嫂子些什么才是。今日她和方姣挑东西时,她一眼便看中了这个发箍,偷偷让丫鬟去买了下来。   嫂子能喜欢就太好了。   沈惜把锦盒交给了腊梅,让她拿回去收好。她又对乔漪道:“阿漪,嫂子有事要去承恩伯府一趟,你先回去歇着罢。”   这早晚嫂子去承恩伯府做什么?   乔漪懂事的没有多问什么,顺从的回去了。她留了个心眼,让人去二门前看着,若是她哥哥回来,便去告诉一声。   沈惜则是带着兰香和兰草,还有乔湛指给她的护卫,一同去了承恩伯府。   原主的养父母和哥哥啊……沈惜合上眼靠在大迎枕上,她所能接触到原主关于他们的记忆,没有一件是愉快的。   若是不进承恩伯府,原主的命运兴许还会更惨些。   “大奶奶,到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兰草见沈惜没动,不由小声提醒道。   沈惜这才回过神来。   兰草和兰香先下了马车,两人扶着沈惜踩着小杌子下来。   刘氏身边的嬷嬷早就等在了门口,见沈惜来了,忙命人一叠声的去通报,自己则是巴巴的迎了上去。   “表姑奶奶,您可到了。”她满脸堆笑的上前给沈惜问好。   沈惜面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   永宁侯府的护卫仍然尽职的守在承恩伯府外,他们始终牢记乔湛的吩咐。六人中分出两人,跟沈惜身后进了承恩伯府。   他们一身杀伐之气全开,承恩伯府的人愣是没敢阻拦,一路畅通的进了来。   想到这定是乔湛的吩咐,沈惜心中一暖,心头的阴霾也随之散了不少。   进了刘氏的院子,小丫鬟们忙通传道:“表姑奶奶回来了!”   还没到廊庑下,只见一个人形容略显畏缩的男子从廊庑下快步走来,笑嘻嘻的迎向了沈惜。   “惜娘——”他想近前拉住沈惜,却被两个护卫抢先一步挡住。   他不满的嚷嚷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侯爷的大舅哥!你们侯夫人的亲哥哥!”   沈惜不由冷笑一声。   莫非这沈力失忆了?原主是从小被他们家买回来的,哪里来的什么亲哥哥。   沈力不甘心的想要拨开两人,亲近妹妹,却被两个护卫钳制住了手,痛的他脸色大变,“你们好大的胆子——惜娘,还不来帮帮哥哥!”   两个护卫却是不怕他,他们反剪着沈力的手,押到了沈惜面前。   “夫人。”   这意思就是在等她示下了。   “许久没见,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沈惜目光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淡漠道:“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早晚要吃苦头。”   她还记得,她这哥哥可是动机不纯,当初时常惦记着要轻薄原主。他对着原主那张如花美貌早就垂涎三尺,得亏原主进了承恩伯府,否则沈力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沈力原本以为像沈惜嚷嚷两声,她便会如先前一般害怕。谁知沈惜竟是摆出一副冷脸来,让他好生难堪。   这才嫁进永宁侯府多久,竟摆出侯夫人的款儿来。   要不是刘氏一直拦着,他们早就该过来的。否则也不会让沈惜性子转了性子。   只是他这一时也顾不得难堪。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双臂和手,若是再不给他放开,离废了也不远了。   “好妹妹,是哥哥错了!”沈力就是个泼皮无赖,低头到也快。“是哥哥错了,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沈惜见他求饶,这才慢悠悠的让两个护卫放了他。   “大哥也该长点记性了。”沈惜对他毫不容情,且神色冷淡。   沈力见两个护卫对沈惜言听计从,也不敢再胡说什么,只得涎着脸笑了笑。   等到了廊庑下,两人就不能再跟进去了。沈惜对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等在外头就好。   左右有兰香和兰草陪着她,兰香又是个力大无比的,她吃不了亏。   两人依言守在廊庑下。   “如今做了侯夫人,妹妹真真是不同了。”沈力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他见帘子在身后放下,那两人再看不到他的举动,便凑到了沈惜身边,道:“如今也尊贵起来,不把哥哥放在眼里。”   沈惜才不理他。   “我说惜娘,如今你得谢谢哥哥。”沈力又趁机挤开了兰草,在沈惜面前压低了声音,鬼祟的道:“若是你跟了那个穷书生,哪里有如今的派头?”   沈惜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心头却是不由巨震。   常玥提到过什么旧人,听起来像是读书人。而如今沈力的话,无疑又印证了这件事!   莫非真的是原主的旧情人不成? 第65章 回护   ♂!   可是, 原主又是何时认识了这个人?她竟一点记忆都搜寻不到,显然是被原主刻意的藏了起来。   愈发显得有问题。   沈力看出些端倪来,还能解释成他们好歹是一家人, 可常玥又是怎知道的?   常玥的话空穴来风, 这简直太奇怪了。   只是沈惜面上不能露出好奇来, 恐怕沈力愈发得意了去。   “惜娘, 你如今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哥哥的好处。”沈力见沈惜面无表情, 并不理会他,觉得十分无趣。只是他道:“让妹夫给我寻个差事, 我也好俸养父母, 也算是替你尽孝了。”   沈力倒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沈惜正经的亲哥哥, 一口一个妹夫叫的倒是顺口。   “大哥, 你最好适可而止。”沈惜转过头去看沈力时, 已经满脸的肃容,她语气冷淡的道:“否则, 若是吃了苦头,可别怪我不念那点子亲情。”   她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刻意加重了“亲情”两个字。   说实话, 别说是她了, 就是原主跟这一家三口没什么亲情可言。   “真真是做了侯夫人就不同了。”沈力被沈惜自觉十分没脸,碍于兰香和兰草都在, 他还想嘟囔着找回场面, “等到了爹娘面前, 再让他们评评理。哪有妹妹张嘴就把哥哥说教一顿的。”   沈惜懒得理他,兰草隔开了沈力,他只得灰溜溜的跟在后头。   绕过紫檀木雕花的大插屏,便到了刘氏素日宴息起居之处。   刘氏这会儿倒是不嫌弃沈家泥腿子,真像招待亲戚似的,把人请了过来。   只见刘氏坐在上首,沈家夫妇两个,并排坐在右边的一溜黄花梨透雕花木的椅子上。沈惜还是头一次见这两个人,果然能养出沈力这样人的爹娘,品貌也就那样了。   两人约莫四十多岁左右,可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尤其是沈德满,许是因为酗酒和没日没夜的嗜赌,脸色不大好。而她养母田氏,也因为早年的操劳,白了不少头发,皱纹横生。   显然刘氏是先让他们准备了一番的,给两人选了两件华服换上。只是纵然被包装了一番,虽是人靠衣装,可那面容怎么都不像养尊处优的人,且粗鄙举止到底还是漏了怯。   见沈惜进来,两人眼中闪着精光,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一般。   “爹、娘。姑母。”沈惜在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站定,礼数不差的给三人见礼。   刘氏不是故意抬举沈家夫妇两个么,她就把两人放到前面问安,刘氏也挑剔不出什么来。左右是她甘心认的这门亲戚,自己就别嫌掉价儿。   纵然心中有些不满,刘氏知道沈惜是在跟自己赌气,并不恼,仍是一副笑脸。“惜娘,你爹娘过来了。”   不能刘氏再说话,田氏见了沈惜的衣着打扮,早就两眼发光。   今日沈惜带着乔漪和方姣出门,穿得还是以方便行动为主,并不十分华丽,却足以让她田氏移不开眼睛。   那个被自己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这个小丫头,已是出落得如花似玉般的好容貌。还一步登天,成了永宁侯夫人。这侯夫人的派头果然不同。   沈惜头上的首饰是从一套赤金珍珠头面里选了几支轻便的戴上的,不过件件是精品,在田氏看来已是分外晃眼。   看到莲子米大的珍珠仅仅被做成发箍,她耳边戴着的耳珰更是足足有拇指般大小,看那个头和光泽,便知道价值不菲。   田氏也在主子身边服侍过,是见识过些好东西的,见沈惜如今随意就能戴出这些来,更是觉得沈惜在侯府中安享荣华富贵。   还有她身上的衣裳,料子看起来就是极为贵重的。她走动见裙摆如水般流动,许是掺了什么金线银线织成的金贵料子。素面的杏黄色料子上绣了百蝶穿花的纹样,看起来贵气极了。   这得多少花多少银子啊!   田氏眼馋的想着。   “惜娘,这些日子可让娘好生想你!”田氏一时忘了摆母亲的款儿,上来就要拉沈惜的手。   沈惜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田氏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田氏才要张嘴就骂,却被兰草机灵的“搀住”,不让她靠近沈惜。   “您且小心些。”沈惜“好心”的嘱咐一句。   虽是刘氏没请她坐下,沈惜也不理会,直接在左面的那溜椅子上坐了。   “我也极想念您二位。”沈惜勾了勾唇角,微笑道:“在我快病死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二位了呢。”   她的话音未落,刘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沈惜病重之事,她并没有告诉沈家人,就怕沈家人借机来闹。她想着不妨等到沈惜死了,再把消息告诉沈家,若是永宁侯府不答应她的条件,还可以把沈家人当枪使,让他们去永宁侯府闹。   可惜她的打算全部落空。   包括沈力在内,沈家都觉得十分奇怪。   沈惜快病死?这样的大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惜娘,你何时病了?”如今沈惜可是他们的摇钱树,若是没了沈惜,他们又得过回以前的穷苦生活。如今虽然他们没什么自由,可刘氏也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他们心中明镜似的,没了沈惜他们就是什么都不是。   沈惜眸光微闪,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就在前些日子,我——”   见沈家这三口已经被沈惜带偏了,刘氏忙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别忘了叫他们是什么来的。   看来她也要同柔娘是同个想法了,要是沈惜真能在当时死掉就好了,也没有后头这么多的麻烦,一了百了。   “惜娘已经没事了。如今她出落的这般好,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刘氏僵硬的转了话题,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笑道:“上回她和侯爷来我这儿,我冷眼瞧着,侯爷竟是把惜娘宠到了骨子里,你们快不必担心。”   刘氏抬眼看着沈惜,从牙齿中挤出一丝笑容来:“惜娘,你说是不是?”   沈惜勾了勾唇角,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不置可否。   “惜娘,咱们家里是何种情形,你是知道的。”沈德满看了田氏一眼,田氏回过神来,立即唉声叹气道:“爹娘养你一场,也不容易。你如今过得好了,爹娘在乡下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想着来投奔你——”   沈惜挑眉,眸底清澈,似是把她们的鬼蜮伎俩看得一清二楚。她悠悠的开口道:“女儿也实在不懂,您二位放着京中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却突然去了什么劳什子庄子上,真真是奇怪了。”   哪里是他们想走,是刘氏强行派人把他们送走的!   想到这儿,沈德满、田氏、沈力一家三口心中俱是有些不满的,如今他们家的女儿做了侯夫人,刘氏就这样的落井下石。   不过他们的身契都在刘氏手上捏着,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就说什么。只按照先前编好的说辞,说是想要去做些生意,好不连累沈惜云云,没想到竟是赔了。   “我和你爹也不想拖累你,可如今血本无归——”田氏睁着眼胡说八道,她叹气道。“眼看你大哥都过了二十,还没有说亲……”   沈惜在心中冷笑一声,就沈力这幅德行,但凡好人家的姑娘都没人想嫁给他。   “家计竟已艰难至此?”沈惜故作讶然的挑眉,她大惊失色道:“当时侯爷给的聘礼可不少啊,竟都赔了进去?”   “姑母,您可得帮忙!”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刘氏,神色诚恳的道:“那么多的银子足够我爹娘哥哥挥霍一辈子,竟全都赔了?依我看,是有人骗了我爹娘,请姑父帮忙查一查!”   刘氏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沈惜是从承恩伯府出嫁的,那些嫁妆自然也都留在了承恩伯府,跟沈家有什么关系?自始至终,刘氏压根没把沈家当回事,如今再把他们叫回来对付沈惜,便分外不顺手。   刘氏打得好算盘,就想让沈家逼着沈惜拿出些银子来安置他们,而沈惜一旦出了一笔银子,以后便会有源源不断的要求。   谁知沈惜竟然反咬她一口,提起了聘礼的事。   这嫁妆的事才完了几日?   够他们三人挥霍一辈子?这得多少的银子啊!沈家三人顿时对沈惜的聘礼有了无限的遐想。   “得有个万八千两的银子罢?”田氏不顾刘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乍着胆子说了个数。   沈惜微微一笑,柔柔的道:“恐怕这要问姑母了,这聘礼并不是送到女儿手里的。”   她的话音未落,沈家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刘氏身上。   刘氏顿时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具体的数额怎么能告诉他们?本来沈家就仗着沈惜嫁入永宁侯府,总是变着法的要银子话,这样的泼皮无赖,永远不知道满足。   可若是她胡乱说个数字,沈惜回去一问乔湛便知。   她如今瞧出来了,沈惜就是借着由头闹事,偏生这一家子还是她请来的!   “须知当初给你准备嫁妆也费了不少银子,算起来还有亏空呢。”刘氏虽说和沈惜说话,目光却威胁似的扫过沈家三口,让他们别再痴心妄想。   刘氏说的倒不全然是假话。   张通逼着她把沈惜嫁妆的亏空双倍不上,她所耗费的银子,可一点儿都不比聘礼少!   “哦,银钱上的事我一概不懂,全是姑母操心。”沈惜咬紧了不肯松口,她笑道:“在侯府又有侯爷指给我的人管着,是以糊涂了,姑母别见怪。您一片真心疼我,我是知道的。”   刘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事压根说不清楚,若是一定要掰扯,就要牵扯到沈惜嫁妆的事,又要涉及她贪了沈惜的嫁妆……刘氏已经无比头疼,根本不想再提。   沈惜银钱做不得主?   刘氏在心中冷笑一声,就凭沈惜拿回去的那些嫁妆,她手头宽裕得不得了。可她竟懂得拿乔湛做借口,自己便不能如何。   既是刘氏不想掰扯这事,是再好不过的。   “怎么不见柔娘和慧娘,还有容娘呢?对了,还有两位哥哥。”沈惜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道:“我爹娘来了,她们也该见一见才是。”   刘氏两条眉毛简直要飞出去。   沈惜莫不是疯了?沈德满一家子不过是下人罢了,还真把他们当了正经亲戚不成?   殊不知沈家却不是这样想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沈惜已经成了永宁侯夫人,他们一家又到了京中……既是当初刘氏要认他们做了亲戚,如今又看不起他们——   “今日你爹娘哥哥来,是想你了,自是以见你为重,她们总能见的,不急在一时。”刘氏脸色颇为难看,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虽然理由充分,却总有些敷衍的意味。   沈惜唇角微翘。   刘氏重重的咳嗽了了一声,让梦想着大笔银子的人清醒了不少。   “离京前,爹娘做主把房子卖了。”一旁的沈力最先回过神来,忙道:“如今实在没个住处——”   莫非他们还想她掏钱给他们置宅子不成?   沈惜不假思索的道:“咱们家跟承恩伯府可是亲戚,若是你们住得落魄了,让别人怎么看姑母?明事理的知道你们不愿意麻烦姑母,不懂事的人,还觉得姑母是嫌弃亲戚呢!”   刘氏被她气得发抖。   她算是看明白了,沈惜看似懵懂,实则心中明镜似的,万事都清楚,才她安排人说一句,沈惜就顶回来一句。   沈惜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中,不想接沈家这摊子烂事。   沈德满一家子本就是求财,听了沈惜的话,不由心中微动。   仿佛还嫌这一切不够乱似的,有小丫鬟进来通报,“永宁侯来了。”   又是乔湛,刘氏恨得牙根痒痒。   往常怎么不见乔湛对沈惜这般关怀备至,先前她把沈惜叫过来的次数也不少,自从沈惜大病一场后,乔湛和沈惜的关系竟突飞猛进!   听到乔湛过来,沈德满一家手忙脚乱赶紧起身。   他们听过永宁侯的威名,乔湛又素来表情寡淡,看起来有些怕人。且永宁侯位高权重,比起承恩伯府来要尊贵上许多。   见他们如此不争气的样子,刘氏心中早把他们暗骂了好几回。   先前他们是如何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永宁侯如今就是他们女婿,在他们面前也得叫上一声岳父岳母,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把女儿嫁给了他,他再给他们置一套宅子、给他儿子寻个好差事,有什么难事?   当乔湛裹着满身肃杀之气的进来时,三人更是赶着上前行礼。   原来乔漪左思右想都不放心,乔湛方一回来,便赶着告诉了他这个消息,让他去一趟承恩伯府。   乔湛对卖女求荣沈家人向来没有好感。   虽说名义上沈惜是他们家的养女,倒还不如别人家的丫鬟。想来他们是得了刘氏的吩咐。否则这一年来,刘氏都把他们看管起来,偏生如今找上门来。   定是刘氏不忿嫁妆的事,又来找惜娘的麻烦。   若是他们敢对惜娘不敬,他自是不会让他们好过。是以乔湛俊朗的面庞上冰冷端肃、不怒自威的神色,更是让沈家人腿肚子直打转儿。   沈惜款款的从椅子上起身,曲了曲膝,笑道:“侯爷,您来了。”   虽说如今她不需要乔湛来救场,可每一回当她遇上难题时,都能有他陪在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想着,她的笑意从弯弯的眉眼中满溢出来。   乔湛点了点头,眉眼中冰雪般的冷漠感散去几分。只是他的目光扫过刘氏和沈家三人,不由又皱起了眉。然而已经比他才进来时的满身杀气好上太多了。   “惜娘的爹娘甚至想念女儿,这才一家子都进京了。”刘氏见他们一家子废物,只得她硬着头皮开口道:“我才把惜娘请过来一叙。”   刘氏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既是如此,您也该把我一并叫来才是。”乔湛越过三人,在沈惜身边站定,对刘氏道:“没有让惜娘一个人回娘家,我不陪着的道理。”   乔湛竟把沈惜护得这样紧,这是在告诫她,以后没有他在场,她都不能见沈惜了么?   刘氏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不得不强撑着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   “惜娘在侯府过得很好。”乔湛说完,又转身面向沈家三人。他的面无表情已经是堪称和颜悦色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这会儿沈德满终于找回一丝勇气来,却也只是满脸堆笑,奉承的笑道:“惜娘能嫁给侯爷,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岂有不放心的?”   沈惜只是含笑站在一旁,并没说话。   这种实力碾压的感觉,简直太棒了。如果她先前是各个击破,乔侯爷就是大火力全面炮轰。   果然还是开挂的感觉比较爽。   “既是如此,我就先带惜娘回去了。”乔湛也不客气,他过来的目的就是把沈惜给带回去。只见他牵起沈惜的手,才要离开,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沈家三人。“哪日我得了闲,自会陪惜娘过去。”   沈家三人忙答应不迭,那模样滑稽又可笑。   尤其是沈力,沈惜记得他在自己面前嚷嚷着“永宁侯是我妹夫”,如今真的见了乔湛,他就先怂了。哪里敢开口真的叫乔湛妹夫。   乔侯爷如此霸气,沈惜自然不会在一边心软拆台,她对着刘氏并沈家三人粲然一笑,便随着乔湛走了。   刘氏还得遣了心腹嬷嬷去送他们。   眼见他们出了廊庑,刘氏手边的茶盏便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碎片四溅,离得最近的田氏吓了一跳。   只见刘氏脸色阴沉得可怕,似乎要滴出水来。   “好一个其乐融融的团聚场面!”刘氏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森然的寒意,她目光凌厉的扫过在场的身家三人,“来之前都跟我保证的好好的,说是不怕永宁侯,定然能说服沈惜——”   “看看你们这德行!”刘氏恨恨的道:“哪里像是永宁侯夫人的爹娘,简直像是永宁侯府养的狗!”   沈家三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刘氏说话也太难听了!   “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的身契在谁手上。”刘氏见他们扶不起来,只能发狠逼他们。“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沈惜也很高兴,终于能摆脱这样不争气的家人!”   沈德满纵然心中不情愿,也只得忍下,道:“夫人的话,小的记下了。”   刘氏只是想威胁他们罢了,毕竟他们一死,她就连拿捏沈惜的把柄都没了。   见他们害怕,刘氏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她不能再被沈惜牵着鼻子走,必须要博一回,让沈惜吃些苦头才是!   只是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刘氏顿时陷入沉思。   ******   从承恩伯府出来,乔湛没有再骑马,而是陪着沈惜一同坐了马车。   “侯爷,谢谢您过来。”沈惜见乔湛面色不虞,忙摆出一副笑脸来。   虽说她能搞定,却也要拖上好一会儿,才能把沈家三口绕晕,把他们再丢给刘氏。乔湛一来便不同了,手起刀落,瞬间解决。   乔湛见她小意温柔的陪着笑,心中一软,面上也不再绷不住了。   “惜惜,你该等我再去的。”乔湛叹了口气,拉住了她的手。   沈家人和刘氏都不怀好意,若是她被欺负了吃亏了,他没在身边,恐怕后悔莫及。   “是,我莽撞了,让您担心了。”沈惜认错态度良好,她乖巧温顺的道:“我早就听承恩伯夫人说过这件事,一时气不过,才赶着过去了。”   乔湛知道她不是冲动莽撞的人,故此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沈惜见糊弄不过去,只得道:“我怕他们来侯府闹事,被人抓住把柄。”   要知道乔湛不在府中,若是沈家人过来做出什么不妥的事,太夫人和乔三夫人一定会借题发挥。   “你呀,不必想这么多。”乔湛拍了拍沈惜的手,放缓了声音道:“有我在。”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两人离开时,谁都没看见,承恩伯府不远处一道目光痴痴的盯着他们马车。   惜娘,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第66章 宵夜   ♂!   沈惜和乔湛回了永宁侯府后, 乔湛去了松涛院处理公务,沈惜则是另兰草和兰香帮她找出收着旧物的箱笼。   若是原主真的同人有旧情,未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既然常玥已经能说出威胁的话来, 肯定是想做些什么。可常玥好歹出身庆国公府, 怎么会认识一个沈力口中的穷书生?   沈惜只觉得自己两眼全是蚊香圈, 一头雾水。   “大奶奶, 您先前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兰香并不需要人帮忙,自己搬着一个不小的箱笼进来。   箱笼打开后, 只见里头都是原主的旧物,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显然都来自原主成为永宁侯夫人之前。沈惜翻着看了看, 有几件衣裳、不甚华丽的珠钗, 还有几件绣活。   沈惜拿起依次去看时, 三条帕子上对应的绣了岁寒三友, 纵然沈惜是个外行,也能看出原主的女红不凡来。哪日她也拿针线试试, 看有没有得到这项技能。   给乔湛的帕子她还一直拖着没绣,这样式就不错,她可以照着绣上一方。   里头还有几卷书。   这是沈惜重点想要检查的地方, 若对方是个书生, 难免做个诗、做个画,若是真的旧情未了, 原主一定舍不得丢掉。   沈家自是没有能力让原主识字, 可是原主自小便跟着亲娘学过一些, 而后到了承恩伯府后,刘氏也找了人教习她们,是以原主是颇识得些字,读过些书。   沈惜翻开书,不关心书中的内容,侧重去摸书的封皮和书页中不自然的部分。   她一本本翻过去,终于在一本诗经中,感觉封皮略厚了些,仿佛里面有东西。沈惜拿起来瞧了瞧,封得很好,拆开也需得费些功夫。   眼看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沈惜便把这本书单独留了下来。   “大奶奶,您的玉牌修好了。”兰草从外头走来,捧着个锦盒进来,道:“包了金,那道裂痕便不显眼了。您瞧瞧,从正面是看不出来的。”   沈惜茫然的从兰草手中接了过来,顿时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这是原主的娘留给原主唯一的东西,是块雕刻着小兔子的玉牌,个头不大。原主是随身带着的,这件东西在原主投湖前曾经摔坏过,被拿出去修了。   之所以这些年能被原主留下来而不是被人夺走,只因为这块玉牌实在是最劣等的玉石雕成的,并不值钱。   虽是这块玉石的材质并不贵重,可被人戴得久了,有种温润的感觉,沈惜握在手中,也有种亲切的感觉。   “奴婢帮您戴上?”兰草见沈惜盯着玉牌出神,还以为她是心疼玉牌给摔坏了。“您看,不仔细看,同先前也无甚差别。”   沈惜点了点头。   这块玉牌不大,兰草便拿红绳编好了送来,替沈惜戴上,沈惜把它放进贴身的小衣里收好。   “大奶奶,侯爷说晚饭不过来用了。”腊梅撩了帘子进来,道:“让您和四姑娘先用饭。”   起初沈惜以为乔湛是在松涛院用,等她和乔漪吃完饭,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厨房如今都只往荣宁堂送饭,松涛院又没要晚饭,恐怕乔湛还饿着。   他既是公务繁忙到没空吃饭,却还能挤出时间去承恩伯府……沈惜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酸甜甜的感觉,这些事,他从来都不会说出口。   “让小厨房做些侯爷爱吃的送过去。”沈惜想了想,又道:“不必传话了,我自己过去一趟罢。”   这还是沈惜穿过后,头一次进厨房。见到灶坑中跃动的明亮火光,灶台上氤氲的水汽,她顿时想起了前世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她帮着院长做饭,照顾年纪小的孩子。   虽然她的手艺比不上大厨,可做些家常吃食还是可以的。   小厨房的人见她过来,忙围过来见礼,一叠声的道“您想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时候不早了,还是吃些养胃的东西好。   沈惜在心中谋算着,却挽起了衣袖,还让人给她拿围裙过来。   大奶奶这是要亲自下厨了。   小厨房的人忙找了条簇新的围裙送来,又把现有的新鲜食材都送了过来,等着沈惜挑选。甚至还有许多半成品,她往锅里一放,扒拉两下就能成为一道佳肴那种。   沈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虽然容易,不过这也太没诚意了!看那细如发丝的刀工,非十数年的功夫不能练成,哪里像是她会的。   还是做些简单的罢。   吃点什么好呢?   沈惜的目光落在一把小青菜上,顿时有了主意。   ******   等她做好后,小心把碗装进了食盒里。兰香接过了食盒替她提着,冬梅和腊梅在她前头提着灯笼。幸而松涛院和荣宁堂离得不算远。   “大奶奶,您来了?”沈惜没让门口的人通报,走到了廊庑下时,正遇上了往外走的文竹。   沈惜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低声问道:“侯爷可还在忙?”   文竹点了点头。   不知此时进去会不会打扰到他,可眼看越来越晚,不吃饭对胃也不好。沈惜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进去通禀一声罢。”   沈惜从兰香手中接过了食盒,亲自提着等在了书房外。若是乔湛书房中有什么她不该看的,她直接进去便有些冒失了。   文竹快步走了进去,不多时乔湛便随着他过来了。   “侯爷。”沈惜笑道:“您还没用饭罢?”   乔湛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重不重?既是来了直接进来就是,还等在外头做什么。”   虽说她提着的时候不长,可是这食盒可不轻,沈惜的手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红痕。她趁着乔湛不注意,揉了揉手掌,面上却笑道:“我这才过来,怕耽误您的事就没进去。”   乔湛把食盒放到了桌上。   还没沈惜反应过来,乔湛已经过来,牵起她的手,放在灯下细细的看着。   果然她的手掌上已经出现一道深深的勒痕。   细皮嫩肉的就是这点不好,但凡有些痕迹,就特别显眼。   沈惜尴尬的笑了笑,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乔湛握住她的手腕虽是没用什么力气,她竟是抽不出来。   只见乔湛神色专注,他捧着她的手,如同对待珍宝一样。灯下的乔湛,被暖黄色的光线柔和他面部冷硬的线条,他低垂的眉眼间,竟透出几分温柔来。   沈惜看着乔湛,竟小心的往她手上吹气,顿时红了面庞。乔湛感受到她的注视,抬眼看她时,不期然看到一张染上了绯色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分外可爱。   对上乔湛的目光,沈惜忙移开视线,胡乱看向了别处。   “啊。”沈惜低低的惊呼一声,突然道:“侯爷,您快些用饭罢,迟了面条就要陀了。”   见她手上的痕迹已经渐渐的隐去,乔湛才放下了她的手,依言去打开了食盒。只见食盒里放着一个甜白瓷大碗,碗中的是卧了鸡蛋,上头堆着厚厚的肉片,一旁还有两颗碧绿的青菜点缀,看起来便很有食欲。   巴巴的提着这么一碗面过来,还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乔湛立刻便明白了这碗面是谁做的。   乔湛很捧场的拿起筷子开始吃,本想着无论沈惜做成什么样,冲这卖相,他好生夸上一番都不算过分。谁知才尝了一口,乔湛便愣住了。   面条劲道,汤汁鲜美,竟是意外的好吃。   “这真是你做的?”乔湛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也不算全是,高汤是厨房备着的。”   言下之意除了浇上的高汤,便全部出自她之手。   沈惜原本还担心原主手艺好,自己做了这样的吃食会不会露怯。等她做完后,从兰香和兰草的言语中,她判断出,原主仿佛并没有下过厨房,也并没有给乔湛做过吃食。   幸好,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沈惜也不知松了口气的,到底是什么。   乔湛很快便把碗中的面条和配菜吃完,甚至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露出光可照人的碗底。   沈惜见了,顿时眉开眼笑。既是乔湛喜欢,以后她还可以再做些拿手的菜。   “侯爷,您先忙着。”沈惜动作麻利的把碗筷收拾起来,提着食盒就要走。“您也别熬太晚了。”   没想到乔湛按住了她的手,他叫了文竹进来,把食盒交给了文竹,自己草草的收拾了书案,便牵着沈惜的手出了门。   “方才吃撑了,消消食。”乔湛坦然的道。   从松涛院到荣宁堂的距离,不长不短,饭后消食最好。   等回了荣宁堂,时候已经不早了,两人沐浴洗漱过后,床已经被铺好。   即便如今放了两床被子,另一床也只能沦为摆设。   沈惜任由自己陷在柔软的大床上,幸福的翻了个身,还是躺着最舒服。她喜欢柔软的床,乔湛也就改了自己先前的习惯。   忽然,沈惜感觉身边沉下去一块儿,是乔湛上来了。   “惜惜,我想你了。”乔湛把娇软的身体抱在怀中,沈惜只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给我好不好?”   沈惜被迫转过身看着他。   乔湛的亵衣似是匆忙间没系牢,露出一大片精壮的胸膛来。如今他食髓知味,总觉得同沈惜厮磨不够。只是顾及她的身子,乔湛才忍耐些。   难道她能拒绝他吗?   他靠近时,她的身子就不自觉的发软,任由他为所欲为——   “都怪你做的面条太好吃了。”乔湛理直气壮的道:“我吃了多些,自然要动一动才好消食。”   乔湛的大手已经轻车熟路的解开了她的寝衣,一路往下探了进去。沈惜才后知后觉,乔湛说的消食是什么。   “侯爷,您欺负人!”沈惜瞪圆了眼睛,圆溜溜的眼睛泛起难耐的雾气,她想表达的凌厉之意,最后都变成乔湛眼中的情趣。   媚眼如丝什么的,果然甚是勾人。   乔侯爷一派淡然的点了点头,他刻意用了气声儿,使坏道:“就是欺负你了,你又能如何?”   说着,大手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下。   沈惜没忍住“嘤咛”一声,不由挣扎了起来,可对于乔湛来说,不啻于四处点火。   “惜惜乖。”乔湛难耐的喘息着,还没忘了顺手放下了帐子。   眼见沈惜已经软倒在他怀中,他怜惜的吻了吻她柔软的唇瓣。“你帮我准备了宵夜,消食自然也得你来。”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有没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 第67章 初探   然而沈惜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乔湛话里逻辑的错误。   乔湛的大手顺着她的背脊缓缓向下, 他略带薄茧的手指拂过她的蝴蝶骨,最后落在她的腰窝上。这些日子滋补的汤药喝了不少,还让小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 身上到底长了些肉。   只是在他看来,仍是太瘦了些。   “以后要禁了你的零嘴儿。”乔湛并不急着攻城略地,因为□□而沙哑低沉的声音, 在夜里听来颇有种诱惑的感觉。“都不好好吃饭。”   前些日子为了哄着沈惜好好喝药,乔湛每日回来都去一回点心铺子。捡着各色精致的点心、果脯、糖果回来哄她吃药,不过他控制了她吃零食的数量, 多数都给了乔漪,乔漪吃不下又给荣宁堂的人分了。   京中那几件有名的点心铺子,乔湛已经都去过了。   沈惜被他撩得七荤八素, 晕乎乎的还没忘了辩解道:“我有好好吃饭,不信你问阿漪去。”   “你光吃饭不长肉?”乔湛最喜欢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已是一片雾气, 有她不自知的娇憨妩媚。他逗沈惜道:“浪费粮食呀。”   沈惜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乔湛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 到了一处地方,突然低低的笑了。“看来没白吃,肉长在这儿,也不错。”   是她身前藏在肚兜中那两团丰盈的半丘, 乔湛总觉得似乎变得更大了些, 肚兜穿在她身上,似乎也紧了些。像是两只小鸽子似的,扑棱棱的藏在大红色的肚兜里。   “乔湛!”沈惜只有在被逼急了时, 才会叫他的名字。还嫌不解恨似的,沈惜张口就在他亵衣敞开的胸膛上咬了一口。   只是长年习武的乔湛,胸膛自然不柔软,而是硬邦邦的,且沈惜本身就没什么力气,她一口咬上去,不仅没留下牙印儿,牙齿竟打滑了。   结果就是她自己上牙碰了下牙,发出了声响。   听起来就有点疼。   沈惜觉得又丢人又委屈,顿时红了眼圈。她带了哭腔道:“你欺负人!都怪你!”   乔湛想笑又不敢,看着他胸膛上只留下了她的口水印儿,忙忍笑安慰她道:“是,都是我的错。”   可能沈惜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别扭的就要从他怀中挣开。   为了哄着媳妇乖乖的从了他,大丈夫能屈能伸,乔湛乖乖的伸出了胳膊。自己寻摸这找了块比较容易下嘴的地方,恨不得提笔画个圈儿,好让沈惜能狠狠咬上一口出气。他主动把胳膊送到了沈惜嘴边,用了诱哄的语气道:“来,惜惜,想出气朝这儿咬一口。”   沈惜一心想找回场子,不假思索的张嘴就要咬。   可当她的唇瓣碰上了他的胳膊时,目光不期然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只见那如幽潭般深邃的眸子中,褪去凛冬般的冷漠,满满都是纵容和宠溺。   稍一分神,沈惜便没能咬下去,可她的唇瓣已经贴上了他的胳膊,到最后,反而成了个不伦不类的亲吻。   “惜惜,我给了你机会的。”乔湛心中亦是柔软成一片,他的眸色愈发暗了下来。   沈惜如瓷般白净细腻的面庞上,已是飞满了红霞。   “谁要你假正经装好人了?”她声如蚊呐的嘟囔了一声。   这一句轻得几不可闻的话,落入乔湛耳中,便是最大的鼓励了。   他勾了勾了唇角,俯下身,重重的吻了下去。   帐幔落下,自是一夜□□无边。   ******   第二日,沈惜腰酸背痛的醒来时,乔湛已经离开了。   果然已经快过了辰时,房中静悄悄的,想来是得了乔湛的嘱咐,不许人进来打扰。   她的身上已经有人帮忙清理过,换了干净的寝衣。她想起最后彻底失去意识前,是乔湛把她抱去了净房,把她放进了浴桶中。   好在乔侯爷还算有些良心,应该是帮她按摩过,虽然有些腰酸腿软,行动倒也是无碍的。   听到里头的动静,兰草和兰香才撩了帘子进来服侍。   如今侯爷和大奶奶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里头折腾的动静让值夜的她们都听得脸红不已,赶紧去吩咐小厨房烧热水,好备着里头要用的。   左右已经起的迟了,索性她也不着急了。梳洗更衣后,趁着早饭还没送过来,沈惜一面揉着腰,一面靠在软榻上翻着那本诗经。   封皮摸着略厚些,她翻开一页,迎着光线看过去,边缘用浆糊封得严严实实,十分整齐。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藏在上头。   沈惜愈发好奇了,却又不忍拆坏了封皮,便叫兰香给她寻个裁纸刀过来。   虽说她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可事情已经找上门来了,她又不能全无准备。只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前。   “把承恩伯府补送来的册子找出来。”沈惜想了个理由,让人别注意到她的动作。   兰香拿着裁纸刀过来,闻言帮她取出了册子,又道:“大奶奶,您要裁什么?奴婢帮您就是了,仔细别伤了您的手。”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就那样柔弱了。”   等到东西都准备好后,沈惜让兰香去门口做针线,有什么动静她好能及时知道。   沈惜拿裁纸刀,先是小心翼翼的裁开一角,然后沿着边缘,小心而缓慢的移动着裁纸刀。等到裁开大半时,沈惜放下裁纸刀,用手指撑开封皮间的缝隙。   果然里头夹着两张薄薄的纸。   沈惜小心翼翼的把纸取了出来,轻轻的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首蒹葭。   字迹端得是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分明是“天骨遒美,逸趣霭然”的瘦金体。   这是个落魄穷书生写的?她一个外行都觉得写得太好了。   沈惜心中的疑问渐渐扩大,凭着这一笔好字,都说字如其人,这人的才学定然差不了。   然而……   若是这人真的有出息,沈家岂会不同意?他们本就是有着卖女儿的心思,卖给谁不一样?若这人真的是权贵就更好了,沈家情愿原主去做妾做通房,来换得富贵。   可沈力说那人是穷书生,话里话外都是没出息,看不起人的意思。   到底是沈力看错了,还是她猜错了?   还有常玥是怎么认识这人的?若是此人非富即贵,早就把原主带走了罢?   等等。   沈惜顿时想到一种可能。   她记得古代有“榜下捉婿”这一说,虽然如今见的少了,未免世家不会对未来朝中的中坚力量关注。毕竟谁也不会知道,这些人未来谁人能成为阁老。   想到这儿,她忙又打开另一张纸,上头是一首关雎。   这两张纸上,连个落款都没有。   沈惜没有泄气,把整本诗经又细细的翻了一遍,才从不起眼的一页,发现了墨迹浅淡的两个字,沈惜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是“宗耀”两个字。   倒是个想要光宗耀祖的名字,沈惜默默的合上了书卷。   她对这个人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本能的,她不喜欢这个人。   他太谨慎了,写给原主的情诗,都不肯落款,恐怕是怕有朝一日泄露,不想同自己染上关系罢。且这段关系藏的这样深,他真的有娶原主打算么?   可原主却是动心过罢?精心收藏起他写过的纸张,他的名字也是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连兰草兰香都未曾透露过半分。   到底原主最后一心寻死,是曾经历过多少绝望?她也仅仅是个十七岁的姑娘,放在现代,还在读高中,在父母眼中,仍是个孩子罢了。   沈惜对着面前的纸发愁。   还是找个机会烧了罢,免得再生事端。虽是不知这人怎么把原主的事抖落到常玥面前,可她不是原主,对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没担当、不靠谱。   沈惜把纸重新塞了回去,依照原来的样子封上。只是做得不如原主好,边缘处皱巴巴的。   这册书和原来那几本,都不宜再留下了。只是她突然间要烧东西,总有些突兀。   “四姑娘,您来了!”只听廊庑下远远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沈惜下意识的把书藏了起来。这事压根儿说不清,也没办法说。   乔漪是来关心昨日她去承恩伯府的事。   “我爹娘并大哥一同进京了,我就是过去看看。”沈惜轻描淡写的笑道:“别担心,没事儿。”   那一摊子烂事,讲给小姑娘听,简直污了她的耳朵。沈惜突然想起,前两日卫国公府的樱娘给乔漪下了帖子,说是请她去个小姑娘们一起办的诗会,下午就要过去的。   见乔漪和樱娘合得来,沈惜自是高兴的。她正发愁该怎么带着乔漪扩大在贵女们的交际圈,不承想机会便来了。   用过午饭后,沈惜忙帮着她收拾打扮了一番,还给她身边的小丫鬟备足了打赏用的碎银子、荷包等等。   这还是乔漪头一次自己出门,沈惜不放心,又派了张嬷嬷跟着她,还把护卫也拨给了她。连赵嬷嬷都笑着安慰沈惜,大奶奶不必太多担心云云。   沈惜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有点老母鸡心理了,她才回荣宁堂,只见有人急匆匆的通禀道:“大奶奶,您家里出事了,仿佛您哥哥在街上把人给打了。”   这才告诫过他们,就是生出事端来。   沈惜皱紧了眉,莫非这是给刘氏的投名状不成?   ******   卫国公府。   诗会过后,樱娘送走了最后一位小客人,卫国公夫人看着女儿妥帖的行事,十分满意。   “娘,您知道吗?”回到院中,樱娘撒娇似的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永宁侯夫人竟是被人收养,她压根儿就不是承恩伯府的亲戚。”   卫国公夫人闻言,不由眉梢一跳。   她顾不上问樱娘是怎样知道这样的秘辛,只想到一种可能。如果万一是——只不过这希望太渺茫了,总不能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就一定有关系。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樱娘有些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   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不喜欢柔娘,不喜欢承恩伯府的行事,知道乔漪的嫂子跟她们没关系,心里高兴才说的,没想到娘竟然板起了脸。   “以后我不会说了。”樱娘懂事的道。   卫国公夫人欣慰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心中却是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阮姐儿真的活着,哪怕是留个女儿在世上,也是对婆母最大的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拉灯惹~这点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ㄒoㄒ)/~~想起上次被支配的恐惧来。 第68章 就计   沈惜因厌恶带来的心乱只在片刻。   似乎有哪里不对。   一旁的兰香脸上早见了愤怒之色, 只是沈惜没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她和兰草服侍沈惜的时候最长,对沈家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对这家人丁点好印象都没有。   如今竟还来给大奶奶找麻烦。   “大奶奶,您哥哥在街上嚷嚷着是永宁侯夫人的哥哥,还仗势欺人。”来传话的小丫鬟眼睛转了转, 瞧着似乎有些过于伶俐了。   是了,沈惜眸光微闪,终于觉出是哪里不对。   “你说我大哥, 在街上打了人,还拿永宁侯府压人?”猜出了其中的关窍,沈惜面上波澜不惊, 语气淡淡的道。   来传话的小丫鬟见沈惜如此镇定,心中觉得讶异,想起自己的被交代的事。她暗中咬了咬牙, 面上的焦急之色更甚, 仿佛一心为沈惜着想似的,声音又急又快的道:“正是如此,听说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舅爷跟人在街上动了手, 看见的人可不少!”   可沈惜竟还是四平八稳的坐着, 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只觉得心中更是忐忑。   “大奶奶,还请您早做决断。”小丫鬟的神色简直是火烧眉毛一般, 她比沈惜瞧着都着急,看起来忠心耿耿。“若是任由舅爷闹出事来,恐怕您的名声也有亏!”   沈惜闻言,挑了挑眉,开口却问了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服侍?”   按照常理,大奶奶怎么都该赶紧解决眼前的麻烦,怎么还问起了她的名字?   “奴婢□□莺,在荣宁堂管洒扫的活,您见的不多,许是不记得奴婢。”她忙回答了一句。   一旁的兰草机灵的在沈惜身边,低声道:“是承恩伯府的人。”   这刘氏还真是周到,上上下下都帮她安排了人进来。如今她房中服侍的人都换掉了承恩伯府的人,荣宁堂中却是还有,也该找时候彻底清理一番。   今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大奶奶,您看——”春莺见沈惜还能坐得住,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   原本按照她们的预想,她告诉大奶奶这个消息后,大奶奶一定会着急解决这件事。怎样都得先压下来再说,毕竟这是真事,并不是她胡乱编造的。   任凭大奶奶去查,也是这个结果。   纵然她说的可能夸张些,可围观的人那么多,人云亦云说错了也是有的。   想到这儿,春莺心下稍安。   “既是在荣宁堂洒扫,怎的知道外头的事?”沈惜不紧不慢的问道:“我竟不知道,我院中的人,竟有这般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本事。”   见沈惜追究的是她如何知道此事,春莺心中早有准备,并不慌乱。她从容的应对道:“是外头有人来送信儿,我正巧碰上了,心里着急便赶紧给您送信。”   “若是您不信,把他叫过来一问便知。”春莺笃定的道。   自己既是已表现得如此镇定,大奶奶断没有再怀疑的道理,是以她暗暗期待着,沈惜的反应。   谁知,沈惜脸上神色未变,唇畔噙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清凌凌的扫过来,没有由来的,春莺觉得有些心中发虚。   沈惜并不怀疑这事是真的,只是想要激她亲自出面,是不可能的。沈惜把冬梅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冬梅便答应着去了。   “大奶奶,您不去看看?”春莺迫不及待建议道:“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恐怕侯爷……会不高兴,对您并没有好处。”   春莺故意循循诱导沈惜,夸大事情的影响,试图让沈惜乱了阵脚。   “大胆,侯爷和大奶奶之间的事,也是你能胡说的?”兰香出声喝止了她。就知道承恩伯府的人定然没安好心,成日里算计着让侯爷和大奶奶离心。   沈惜抬眸,似乎把春莺的话听了进去。“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春莺目光中闪过一抹得色,忙道:“您便是不亲自去看看,也该命人去看看。万一闹出人命来——可就难以收场了。依奴婢看,你不拘身边哪个姐姐过去,舅爷看到她们,便知道是您的意思了。”   还特特点名了要沈惜身边的人过去,沈力认识的丫鬟,定然是承恩伯府出来跟在沈惜身边的。   刘氏真真嫌不够乱,想把事情闹大。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沈惜微微一笑,目光淡然的望向她。“好一个忠心的好丫鬟。”   大奶奶太过于平静了。她越是这样平静,春莺便越是不安。只见她端坐在正堂中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手边放着旧窑十样锦的茶盅,端得是一派世家贵妇的从容气度。   “这是奴婢的本分,既是服侍大奶奶,自该多几分思虑。”春莺乍着胆子道:“您谬赞了。”   正所谓险种求富贵,大奶奶身边的人都没做声,她能大胆的给大奶奶出主意,若是大奶奶因此对她另眼相看……不仅能在永宁侯府得了好处,在承恩伯府更是还有一份好处在。   “只是……”沈惜微微一笑,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我心里头却不痛快。腊梅,问她。”   春莺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腊梅会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你是在荣宁堂洒扫的,怎么跑去了二门上?是哪个婆子放你出去的?你去做什么?今日你那一班,该谁管?”   这一连串话问下来,春莺不觉脸色发白。支支吾吾道:“我、我还没到二门上,听到了有人嚷嚷,心中着急,便赶着来给您送消息。”   “既是你听到的,未尝不会别人听到。”沈惜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你可知道,永宁侯府还没分家,不止长房这一房,闹得全府皆知,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沈惜冷冷一笑,道:“把张嬷嬷叫过来。”   兰香赶紧去请,见她进来,沈惜道:“如今我看着府中是愈发的没规矩了。张嬷嬷,虽是您才接荣宁堂的事,少不得劳烦您去找咱们侯府中总管这些丫鬟奴婢的嬷嬷,给我把这件事查清楚。”   张嬷嬷听罢,眼前一亮,痛快的应了下来。   这事她听到时也透着古怪,大奶奶这样一样,简直是一箭双雕,既是能借机清理永宁侯府太夫人、三夫人塞进来的人,又能除掉承恩伯府送来的人。   上回只是送走了冯嬷嬷,别的人她还没寻找错处动。如今正给了沈惜机会,彻底清理一番。   毕竟上回乔三夫人的过失,太夫人还压着没罚。这一回沈惜提出的要求,太夫人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奴婢定不负您所托。”张嬷嬷的话音未落,便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把春莺带走了。   春莺还来不及挣扎呼救,便被人塞住了嘴,强行押走。   “大奶奶,这事……”兰香仍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沈惜弯了弯唇角,兰草方才听得真切,便笑道:“大奶奶已经让冬梅姐姐去吩咐文竹办这事了。”   原来沈惜让冬梅出去,就是去找文竹。让他去出面解决这件事,最妥当不过。   刘氏无非是想激她出面,或是激怒她去承恩伯府质问,再不济派人过去,这样才会把事情闹大。好让大家都知道,永宁侯夫人娘家的不堪,永宁侯娶了这样的嫡妻真是家门不幸云云。   出身低微倒也罢了,竟还是这样惹事生非。沾染上了,简直像是一块甩不掉的烂泥,永远都是个污点。   她偏不让刘氏如愿。   ******   一时文竹命人送来了消息,说是事情不大,让大奶奶放心,侯爷自会出面解决。   沈惜听了,心中反而有几分不安。不知这沈力究竟惹上了何人,竟还要乔湛亲自出面,想来不是能用银子补偿的寻常百姓。   就沈力那胆子,窝里横罢了,沈惜就是知道他这一点,才没太担心。莫非他真的惹了什么权贵不成?   还没等乔湛回来,一时乔漪先从卫国公府回来了。   沈惜只得先打点气精神来,笑着问起了乔漪今日的事,都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诗,都玩了什么,相处得怎样云云。   乔漪都一一回答了,沈惜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便知道她今日过的不错。   “下回你也邀请樱娘,来咱们家玩。”沈惜笑眯眯的道:“让三表妹也过来帮你陪客。”   乔漪听罢,高兴的点点头。忽然,她看着沈惜,神色暗了暗,低声道:“对不起,嫂子。我在樱娘面前好像说错话了。”   原来乔漪听到有人暗中议论沈惜的身份,那人似乎跟承恩伯府有些干系,仿佛知道些内情的,只说她的爹娘哥哥行为多有不堪,带了嘲笑的语气。   樱娘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还去单独安慰了乔漪,乔漪一时气不过,可那人又不是公开说的,她也不能同卫国公府的客人争执起来,便同樱娘说了,沈惜本不是那家亲生的。嫂子那么疼爱自己,她却不能为嫂子做些什么。   尤其是卫国公府上下原本都对嫂子印象不错,若是误会便不好了。   可自己未经过嫂子的允许,便说了出来,似乎也不好。   “我当是什么事,我是被收养的,本也不是秘密。”见乔漪抓着衣角,一副不安的模样,沈惜笑着安慰她道:“别放在心上。”   沈惜又安慰了她几句,便让她先回去换衣裳,一会儿过来用晚饭。   乔漪才离开,乔湛便回来了。   “侯爷,到底沈力惹了什么人?”她心中着急,迫不及待的问道。别真给乔湛惹麻烦才是。   乔湛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示意她别担心。“已经解决了。”他又好笑的道:“你大哥眼力不错。那茶馆中就一人身份清贵些,他就挑中了那人。”   “去年今上钦点的探花顾清,被他给打了。”   沈力那怂样,等文竹过去时,他早吓得屁滚尿流了。   “好在顾探花没跟他计较,这事也算过去了。”乔湛道。   沈惜松了口气,到底是打着永宁侯府的旗号,若是惹出事端来,终究不好。   “我让文竹备了礼,给顾宗耀压压惊。”乔湛知道沈惜也跟着担心,便笑道:“这下你放心了罢?”   谁知沈惜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愣住了。她喃喃的道:“顾、顾宗耀?”   乔湛疑惑的点了点头,解释道“顾清的字是宗耀。”   沈惜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感谢在如此抽搐的情况下,还能留评的小天使~(~o ̄3 ̄)~ 第69章 旧识   “这位探花出身虽寒微, 如今颇得今上看重,直接授官进了翰林院。”乔湛还以为沈惜是好奇此人, 便简略的道:“他为人倒还谦和, 今日的事并未计较。”   顾清顾宗耀,莫非就是原主曾经小心翼翼写在纸上的名字?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知道原主的旧情人是谁。   那个曾经给过原主希望,又未曾实践自己诺言的人, 如今已经一朝鱼跃龙门, 实现了所有读书人共同的心愿, 金榜题名,直接授官进了翰林院, 简直平步青云的典范。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顾清不耽于儿女情爱,也是个内心坚定、果决的人, 莫欺少年穷, 他未尝不会有入阁的那一日。   反观原主, 凄凄惨惨、惶惶不可终日的撑过了一年、两年, 最终绝望, 一心求死, 命丧黄泉。   她不想评判对错, 只是这对比让人觉得太难受, 沈惜面上也闪过一抹没藏住的悲伤。   “惜惜,别难受了。”乔湛见沈惜面色不好,以为是家人的不争气让她难受, 他放柔了声音,安慰她道:“所幸顾宗耀没有追究,回头我自有法子帮你教训他们。”   沈惜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乔湛心里正疑惑着,却只见她无意中往他身边挨过去,像是无声的撒娇似的。   刘氏、沈家——乔湛满心柔软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眸光微冷,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惹是生非不老实?无妨,打一顿就老实了。   沈惜没注意到乔湛的眼神变化,她心里存着事,却不知道跟乔湛开口。   我曾和顾宗耀是旧相识?   且不说她还不敢完全确定,顾宗耀就是原主写在纸上的那个人。即便是,沈惜也并不知道原主和他的感情究竟如何,冒然说出来,简直自讨没趣。既是顾清决定相忘于江湖,沈惜也不想再生风波。   虽是是柿子捡着软的捏,顾清是个文弱书生没错,可沈力偏偏打了顾清,其中有没有什么关窍在?   可看乔湛的态度,分明是不知道这些。且沈力也吓得要命,在得知自己打了竟是朝廷官员后,据说已是身如筛糠,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沈力怎么也不算个心机深沉之人,如果他真有原主和顾清的把柄,还不早就嚷嚷出来?   可如果不是这个顾探花,以常玥的身份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沈惜一个头两个大,压根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常玥所说的是顾清么?顾清怎么可能行事如此不谨慎?如今沈惜已经是永宁侯夫人,他把会把对沈惜的心思告诉别人?   如果顾清想承认,当初就不会在信笺上,连落款的勇气都没有罢?   是了,还有那两封信……究竟是不是顾探花的“墨宝”?沈惜顿时像是拿着烫手山芋,发愁极了。   沈惜本想把这些书在中元节给她烧了,既然原主这么珍视,冒着如此风险也要把信藏起来而不是毁掉,她终究还是舍不得罢?   眼下看,要尽快处理了。   ******   如意胡同。顾宅。   顾清回到家时,顾母白氏见儿子狼狈的模样,忙心疼的拉着顾清一叠声的问。   “怎么弄成这样?”白氏看到顾清衣衫不整、眼角处有些青紫的痕迹,面颊似乎也有些肿胀。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道:“清儿,你跟人打架了?”   顾清苦笑一声,沉默的摇了摇头。   他还来得及制止,身手跟着的小厮早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   今日从翰林院出来,顾清换了身便服就先去了书铺取书,小厮去了绸缎庄拿给白氏订的料子。一时顾清先回来了,便去了茶馆等。   偏巧不巧的碰上在茶馆寻衅滋事的沈力。   说起来沈力也是有点冤枉,他那一拳并不是冲着顾清去的,可顾清看到那人是沈力后,有了片刻的出神,就是这片刻的愣神,让他没躲开,生生的挨打了。   他知道,沈力是惜娘的哥哥。当初他进京赶考时,和几个同乡一起赁的房子,就在离沈家不远的地方。对于沈家人卑劣的品性,再清楚不过。   惜娘就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纯真无邪,并没有沾染她家人的习气。   她那么美,那么温柔善良。顾清还记得第一次见沈惜时,是沈惜提着篮子走过他的门前,他正巧推门出去,那半张侧脸融入暮光,美得惊心动魄。   只一眼,他便把沈惜望进了心中。   “这还了得!如今你也做了官,哪里有民打官的道理?”白氏年少守寡,把儿子护得像眼珠子似的,立即发作道:“任他是什么人都的亲戚,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打人啊!”   顾清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娘,罢了。想来他也不是有意的,纵然不看他的颜面,到底和永宁侯府有些关系,我都要给永宁侯这个面子。”   说到永宁侯时,顾清只觉得心中微微刺痛。   前些日子,他路过承恩伯府,遇上了乔湛扶着沈惜的手上了马车。只见沈惜微微的笑着,那半张令他魂牵梦萦的侧脸,似乎更美了些。   可他先前听到的多数传言,却是永宁侯夫人过得并不好,不见喜于永宁侯府的长辈,乔湛似乎也不喜欢这个嫡妻。   惜娘就是这样温柔善良,即便自己强颜欢笑,却也不令他人为难。   就如同他离开时,惜娘什么都没说,只是眸中含着泪,隔着一条街,温柔和沉默的笑着目送他走。   有些话不需要说明,她都懂了。   “凭他是什么侯爷,也没有纵着家人放肆的道理。”白氏到底声音低了下来,她抱怨道:“到底你也是圣上亲点的探花,怎么能被人欺负了去?”   顾清忍不住苦笑,是他一时心虚,以为沈力认出了他,这才没躲开。   “娘,我并没大碍,您别担心。”顾清道:“我先去换身衣裳。”   白氏忙叫人跟过去服侍他。   顾清到了自己的房中,却是并不急着清理伤处,而是让身边的人都出去,自己关上了房门。   他从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一块洁白如新的帕子。   料子是上好的松江布,柔软舒服,只在一角绣了几根翠竹,竹叶也并不刻板,微微倾斜,似是有清风拂过的感觉。   他夸她绣得好,她却摇头说是他画得好。   然后便是两人相视一笑,惜娘微红的脸颊,未施粉黛,却分外娇艳动人。   顾清把帕子紧紧的攥在手中,闭上了眼。   是他做的选择,为了学业仕途,放弃了惜娘。   可是当他看到在夕阳的那张侧脸,却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后悔了。   然而惜娘已经成了永宁侯夫人!   他知道,纯真善良、性格绵柔的惜娘并不适合做侯府主母,是以在他的刻意打听下,果然听到了惜娘过得不痛快,甚至永宁侯在娶了她之后,连抬了三个姨娘。   惜娘过得如此不幸福,他更加的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放弃……   没有放弃就会娶惜娘了么?   顾清痛苦的睁开眼,想到他娘这些日子给他张罗亲事的热情,放在当初,她娘绝对不同意他娶品行卑劣人家的女儿。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忽然听到小厮通报说永宁侯府来人了。   他忙换了身衣裳,匆匆到了前厅。   白氏正在接待文竹。   文竹带人送了不少补药、礼物过去,言明是侯爷和夫人的一点心意,给顾大人赔礼道歉云云。   见文竹谦和有礼,白氏不免又抱怨了几句沈力的不是,顾清过来时,匆匆打断了白氏的话。   “这位小哥,回去请转告侯爷和、和夫人。”顾清难得的说话卡壳,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道:“既是误会解开,还请二位不必再挂怀。”   文竹忙应了下来,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人回了侯府复命。   先前外头送来的礼物,顾清都是看过礼单后,便交给他娘处置。这一次,他却是亲自把送来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才有些失落的让他娘收起来。   莫非他还在期待什么不成?   她已经是永宁侯夫人!   “这几支山参真不错。”白氏挑出来,递给小丫鬟,想了想,又拿回来道:“去买只鸡,我亲自炖了给清儿补补身子。”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顾清只说身上不适,先回去歇着了。   她该知道,今日被她哥哥打伤的人,就是他罢?她会难过么?   或许,她想起他的时候,只剩下了恨罢。可是她那样温柔的人,受了委屈只会自己忍着。早就有传言永宁侯乔湛已经厌烦了她,她的家人又出了这样的事,她会不会在永宁侯府的日子更加难熬?   想到这儿,顾清愈发坐立不安,简直想去告诉乔湛,他一点儿事都没有,也并不记恨这件事。   可那样不是在帮沈惜,反而会害了她罢?   纵然他如今在别人眼中有了些出息,在寸土寸金的京中有了间二进的宅子,也算是实属不易。可比起世袭罔替的永宁侯府,还有赫赫战功的乔湛,压根不够看。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娶她?倒不如放了她,娶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合适。   顾清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心猛烈的跳动起来。   如果沈惜和乔湛能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如果知道顾清的想法:和离?不可能,那是不存在的。竟然还敢肖想我媳妇,应该让沈力再打狠点! 第70章 打脸   永宁侯府。   沈惜平复了心情后, 便同乔湛说了今日自己的打算。   “先前觉得贸然换人不好,如今春莺的事, 也算是有个缘由了。”沈惜叹了口气, 道:“要趁机把这条线上的人都理清才是。”   乔湛微微颔首。   刘氏、乔三夫人,两个孜孜不倦找惜惜麻烦的人, 总得让她们吃些苦头才是。   “若是往后有事,你只管吩咐松涛院的人去做。”乔湛沉吟片刻, 道:“墨烟、长青以前是跟着我出门的, 如今便留在府里听你差遣罢。”   乔湛特意给她留下人, 是为了帮她应付突发情况么?毕竟她身边丫鬟居多,有急事能派到外头使的人实在是有限。   虽说荣宁堂才是家主、长房的居所, 可自从乔湛和沈惜分居后,他搬去了松涛院,松涛院俨然取代了荣宁堂的地位。一应长房的应酬交际, 账目都是从松涛院走。   是时候把这一切都并回荣宁堂了。   只是他怜惜沈惜这些日子糟心事一堆, 身子又弱, 怕她累病了, 便还没有行动。   “你把那些人清理后, 可有替换的人手?”乔湛想起荣宁堂服侍的人本就不算多, 如此一来, 恐怕更是人手短缺。   沈惜摇了摇头, 道:“宁缺毋滥罢。”   起码荣宁堂要在她的掌握中,而不是谁都可以进来插一脚。   “左右我已经不长住松涛院了,不过把她们叫过来, 你若是有合意的,便从挑两个使。”乔湛建议道。   松涛院是乔湛从小长大的院子,里头服侍的人无疑不是先世子夫人精心为乔湛挑选的,人定然都是好的。只是……“侯爷把人给了我使,您的松涛院怎么办?”   “少不得惜惜多辛苦些,帮我铺纸研墨了。”乔湛本意是调侃一句,可想到沈惜灯下能为他红袖添香的感觉,也着实不错。他挑眉笑道:“如今我就是用一用书房。我这些日子都在哪儿起居,惜惜不清楚么?”   沈惜莹白如瓷的面庞上透出微微的绯色。   “过两日我让她们到荣宁堂来,只说是先抽她们过来服侍几日。”乔湛为她考虑的十分妥帖,“若是有合适的,你就留下;若是觉得不合适的,仍旧让她们回松涛院就是。”   听了他的话,沈惜不由眼前一亮。   这样并不伤人,还能选中合用的人。乔湛也是为她煞费苦心了。   “想道谢的话,话不必多说。”乔湛指了指自己,唇畔噙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撩人这件事,总不能让乔侯爷专美于前。   沈惜笑盈盈的起身,在乔湛身前,柔软的唇瓣主动去吻了他的薄唇,也学着乔湛曾经对她做的,在他颜色浅淡的唇瓣上,辗转流连。   乔湛忍住想笑的冲动,到底生疏不得章法,倒像是在抱着他啃一样。   对上乔湛藏着笑意乌沉沉的眸子,沈惜蓦地红了脸,抽身就要走。乔湛哪里肯放她,轻轻巧巧的揽住了她的腰,重新把她带入了怀中。   “怎么,撩完就想跑?”乔湛放出低沉的气声,在她耳畔道:“哪有那么容易?”   沈惜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时辰钟上,不由小声求饶道:“眼看就到了晚饭时候,您别闹了。”   “那好,等用过晚饭……”乔湛自然的接过话来。   乔湛惯是会曲解她的意思,沈惜瞪圆了杏眼,对上他的眼底的笑意,到底再也绷不住。   用过了晚饭后,乔湛去了松涛院,沈惜则是陪着乔漪说了一会儿子话。   已经同她们大舅母容氏提过,让方姣过来住些日子。若是放在先前,容氏是断不会答应的,唯恐女儿被教坏了。如今见沈惜行事妥帖,她话只是起了个头,容氏便点了头。   跟乔漪一个做个伴,也免得乔漪寂寞。   如今忙着方娴的亲事,容氏未免有些顾不过来,让方姣过来,她也轻省些。   两人商议了好一会儿该怎么安置方姣,别慢待了表妹。一时说到兴头上,等到乔湛从松涛院回来时,沈惜竟还没从东跨院回来。   乔侯爷“独守空房”了片刻,便决定去妹妹那儿把媳妇接回来。   他才到了廊庑下,只见沈惜总舍得回来了。见了乔湛,还讶异道:“侯爷,您还有事去忙?”   到底是为了谁他才出来?看来她是一点儿自觉都没有。   乔湛看着她天真无辜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无语的牵过她的手,回了房中。   “早点歇着,明日去给太夫人请安。”两人洗漱沐浴完毕后,乔湛躺在床上,怀中抱着香香软软的娇妻,却只能看,不能吃。   沈惜有点诧异。   如今这些日子乔湛一直没让她去寿春堂,这是表明他们的态度。如今怎的提起去荣宁堂给太夫人请安?   “明天有好戏看。”乔湛故弄玄虚,卖了个关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下沈惜倒更加好奇了,就要从他怀中撑起身子,想问个究竟。   “惜惜,若是你精神这么好,不若咱们做点别的?”乔湛的声音顿时沙哑起来,他牙齿轻轻衔住了她小巧的耳垂,贴着她耳边道:“怎么样?”   若不是怕明日沈惜累,起不来床,他才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沈惜忙乖乖的躺好,不敢再动。   放在往日,乔湛早就撩拨得她浑身难受了,可今日,乔湛却是规规矩矩的,说了抱着她睡,就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到底她在期待什么呀?   沈惜不由红了脸,把脸埋进乔湛坚实的胸膛中。   直到她已经呼吸平稳的睡了过去,乔湛还没有睡意。他的双眸在夜里如寒星一般,闪烁着温柔的笑意,凝视着怀中的人。   ******   一夜无梦。   当沈惜醒来时,乔湛已经走了。   她想起乔湛特意提醒过,要让她去寿春堂请安,沈惜便没敢再赖床,赶紧起身,让兰草等人服侍她梳妆更衣,收拾妥当后,又吩咐人摆早饭。   等乔漪一起过来用了饭后,沈惜便带她去了寿春堂请安。   半路上还遇到了乔三夫人带着乔涵姐妹三个,碍于乔漪在,乔三夫人怕她回去向她哥哥告状,故此对沈惜的不满只能忍了下来。   找个日子她可得好好找沈惜分说分说,不能自以为得了些乔湛的宠爱,就肆无忌惮起来,连长辈都不放在眼中。   到了荣宁堂后,发现乔四夫人已经带着乔澄和乔潋过来了,乔三夫人的不快便带了出来。   自打乔四夫人回来后,太夫人似乎更偏心小儿子媳妇,对她也不大上心。上次的事,虽说太夫人没有夺了她的管家权,却对她已表现了诸多的不满。   太夫人见沈惜过来,忙慈爱的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关怀备至的问她身子如何了,若是不舒服便不用过来请安,自己是不在乎这些虚礼的云云。   若不是有前头那些事在,太夫人俨然就是个和善的长辈。   沈惜笑了笑,在太夫人面前话也不多,至多是问什么答什么。今日是为了乔湛所说的好戏而来,到底荣宁堂会有什么好戏呢?   她把周围的人巡视了一圈,却没看出异样来。   众人围在一起,不过是说些凑趣的话。太夫人想趁机缓和同沈惜的关系,见乔漪也过来了,便让她们姐妹几个在一处玩去。   还没等乔漪姐妹离开,只见有小丫鬟进来通禀:“有位太太来找三夫人,说是三夫人娘家的嫂子。奴婢们没拦住,她——”   既是乔三夫人的娘家嫂子,寿春堂中起码也得有人认识才是。   听她说的这样含糊,倒大大勾起了屋中人的好奇心。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只听外头顿时乱了起来,有杂乱的声音传来,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位身着华衣的妇人便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只见她身后带着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见了她们,便知道这妇人是如何一路闯进来的。   太夫人皱紧了眉头。   寿春堂是她的地方,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也太不像话了!   “表、表嫂?”见她进来,乔三夫人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猛地往下沉。   这妇人进来后,目光便紧紧盯在乔三夫人身上。她上前,也并不说话,抬手左右开弓,便给了乔三夫人两个耳光。   丫鬟们猝不及防她的动作,甚至没能上前拦住。   “啪、啪”的两声打脸声太响亮,清脆的声音后,只见乔三夫人面上便出现了两个红彤彤的掌印。   永宁侯府的女眷们甚少有能聚如此齐全的时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乔涵和乔沁都快吓哭了,乔滟在一旁帮着扶住摇摇欲坠的嫡母。   还不等乔三夫人或是太夫人开口,那人脸上凶悍的神色突然变了,她哭天抹泪的坐在地上,不管不顾的道:“乔王氏,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竟做那样下贱的事!”   “挑唆着我夫君宠妾灭妻!你这个黑心坏肠子的贱人!”   乔三夫人被骂得愣住了。   她表哥养外室这事,十多年来一直好好的瞒着她表嫂。前几年这外室又生下了儿子,她表哥还为外室偷偷置了不少产业,对外室甚是宠爱,百依百顺。   她也是表哥想个女儿找出路时,才知道这件事。   怎的表嫂就知道了?   沈惜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一丝笑意。   原来这就是乔湛说的好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脸就是真*打脸。 第71章 好戏   “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夫人亦是气得浑身发颤, 一是为这人的泼妇无礼之举,二是为了乔三夫人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是不便开口了, 是以代为开口的是乔四夫人。“这位太太也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乔三夫人被狠狠抽了两巴掌,双颊自是火辣辣的疼, 可比起当着所有永宁侯府女眷被打脸的难堪, 那点子疼又算得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冤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本都是陈家的家事, 同她又有什么干系?这蒋氏何苦来找她发脾气?   如今倒还要乔四夫人帮着她说话, 可四夫人是帮她么?心中指不定在怎么看她的笑话!   “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乔四夫人说话很有余地, 不紧不慢的道。   蒋氏如今觉得把乔三夫人痛打一顿都不解心头之恨,恨恨的道:“哪里有什么误会!你让她自己说说, 她做的下贱事!”   乔三夫人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只是被她表嫂蒋氏占了先机,挨了打一时没回过神来。当着全家人的面,乔三夫人怎么都要找回面子, 否则她也没脸活了。   “我素日敬着你们这些亲戚, 没想到竟敬出仇恨来!”乔三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厉声道:“你都管不了表哥养外室, 我一个亲戚就能管得了?”   原本乔三夫人也不可不谓没有气势,只是脸上渐渐肿起来的两块儿, 气势便先矮了半截儿。   她倒是想就此打回去, 只是那泼妇带了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 乔三夫人总不能先跟她们打一架罢?乔三夫人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丫鬟们娇娇柔柔的,哪里是是她们的对手。   沈惜身边倒是有个力大无比的——乔三夫人特意看了一眼,沈惜竟没把她带在身边。   昨夜沈惜都快献身去色-诱了,乔湛愣是没有透露分毫。是以沈惜是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一出,没能带上兰香,实属是碰巧。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蒋氏听了乔三夫人的话,哭喊声为之一顿,从地上爬起来,就破口大骂道:“就是你这个贱人撺掇的!还说自己不知道,我提是哪个妾了吗?你怎么知道就是外室?”   她指着乔三夫人,对太夫人道:“我算是见识了,这就是你们公侯高门里头的好规矩!”   太夫人原本想说两句好歹先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可乔三夫人是个不争气的,原本没根据的几句话,她竟自己递了把柄到别人手里。   “我们虽是商户,家里竟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贱人!”蒋氏骂起人毫不留情。“你也是正房生下来的,如今也做了嫡妻,竟去偏帮着野路子的女人!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乔三夫人岂能受住她这样的话,顿时急了,一把甩开了扶着她的乔滟和乔沁,怒气冲冲的走到了蒋氏面前,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你说什么?”   沈惜自从穿过后便是到了伯府,算是起点比较高,后来又回了侯府,身边的人俱是讲究脸面的。多数是话里有话、藏些机锋罢了,至多便是争执起来,声音高了些,打人不打脸嘛。   今日见蒋氏一进门就是撒泼打滚的悍妇节奏,上前二话不说,先给乔三夫人两个耳光。怪不得乔三夫人的表哥一直瞒得死死的。她忽然觉得,乔三夫人是被蒋氏给打蒙了,才话里漏洞无数。   “我骂你是贱人!”蒋氏一点儿情面都不讲了,你乔三夫人不是靠过来了么,她干脆上前一把揪住乔三夫人的衣裳,把乔三夫人拽的趄趄趔趔。   也不是房中没有丫鬟过来拉着,可是蒋氏有备而来,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看就是很能打的。外头的人竟也一直没进来,莫非这蒋氏还带了别人来?   她们能轻轻松松的到了寿春堂,莫非真的只是凭了蒋氏是乔三夫人表嫂的身份么?   沈惜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还不算完,蒋氏一把倒是放开了乔三夫人,还没等她站稳,一把又揪住她的发鬓,一面高声叫骂着,一面还想动手。   乔三夫人被她弄得衣衫不整、发鬓凌乱,她也血气上涌,怒上心头,跟蒋氏在一处厮打起来。   只是她比不过,随着太夫人的一句怒喝“都给我住手”,乔三夫人脸上添了三道新鲜的血痕。   被蒋氏给挠出来的。   沈惜简直叹为观止,战斗力真是太强了。   这是在太不像话了!太夫人气得浑身颤抖的站起来,乔四夫人忙上前去扶她。“这是成何体统!”   “外头的人都是死了吗?”太夫人眸中翻涌着滔天怒意,她厉声道:“若是都死了,侯府自会替她们收殓尸骨!”   哎呀,把太夫人逼到这份儿上也不容易。   她的话音才落,外头才跑进来几个形容狼狈的人。   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蒋氏可不仅仅是带了这四个人过来。   沈惜毫无压力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觉得乔三夫人罪有应得。谁让她总一门心思的往乔湛身边塞人,还要把那外室的女儿硬塞进来。   “蒋氏,你也是有头有脸人家出来的,有话好好说便是,何苦来闹出这番动静来。”太夫人定了定神,显然也是少见这般撒泼的行为,才没能镇住场面。   蒋氏见此时永宁侯府的人多,便也不吃眼前亏,放声大哭道:“谁遇上这事能忍?平日来哄着我给她拿银子使!如今背了我,竟和外头那小贱人一起谋划着,要我早死,好让出这正房的位置!”   这谋害人性命的罪名可不是能随便能认的,乔三夫人立即撇清关系道:“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声。“侯爷到了。”   乔湛来了?   一时间连沈惜都没猜到他的来意。太夫人更是满头雾水,若是看热闹,也太巧了罢!   这事闹到如此地步,已经不需要乔湛再做什么。   显然乔湛不是这么想的。   敢一而再、再而三不消停的欺负他媳妇,他就得乔三夫人就此长教训。   只见一身月白色锦袍的乔湛龙行虎步的进来,他进来后,似是对房中的混乱视而不见。他先是朝着沈惜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便给太夫人和三夫人、四夫人见礼。   “湛哥儿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便带着你媳妇妹妹先回去罢。”太夫人勉强的笑了笑,起码让小辈们都走,在这儿开笑话,着实是不妥。   乔湛笑着满口应了。   “孙子今日过来,是来找三婶的。”乔湛没急着走,态度也是一改先前的冷漠,虽然表情寡淡,好歹温和了些。“想来三婶最是孝顺,来您这儿果然没错。”   一向话少的乔湛,如今倒是侃侃而谈。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惜娘,如今我帮你把这件事办了,你该怎么谢我?”乔湛点了沈惜的名字,沈惜款款的起身,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   乔湛也并没想她回答,转过头,对两人道:“前些日子有个心大的丫鬟,她做的事,说出来只怕污了妹妹们的耳朵,便不提了。我一气之下,想要打死了事,惜娘求情,这才发落到了庄子上。”   他这才起头,沈惜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乔侯爷厉害了,编瞎话之前,还知道把她之前说的话给圆回来,剧情完全能接的上。   看起来他没说那丫鬟做了什么,可这么一形容,更让人浮想联翩了有木有。再加之先前沈惜投湖的事,大家没有不明白的。   乔三夫人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脸色蓦地惨白。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竟是三婶给的。”乔湛难得的声情并茂,语气里还带了些懊恼。“惜娘也是,还瞒着我做什么?长辈给的,便是阿猫阿狗,我也会另眼相看些,更可况是个人呢?”   “这不惜娘才说了实话,我就立刻派人去庄子接人。只是人有些不好,让她多养了几日,这才亲自带来给三婶赔罪。”乔湛笑眯眯的道:“我还得向您赔罪,竟不知这人竟是三婶的侄女,多有得罪,您且别记恨。”   他把这一通话都说完,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扶着红缨,走了进来。   红缨一进门口哭道:“姑母救我!”   乔三夫人还怎样,蒋氏先忍不住了。   纵然她脸上有些伤痕,可红缨那双妖妖娆娆的眉眼,简直跟那贱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足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碍于乔湛在前,她到底还是有些顾忌的,眼中放出凶狠之色,却还没有上手。   为了消除她的顾虑,乔湛不动声色的给那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把红缨推过去,送到乔三夫人面前。   这样的好机会蒋氏岂会放过?   蒋氏一把揪住红缨,摁到了乔三夫人身上,那模样恨不得吃了乔三夫人。“还说你没害死我?这是你哪一位嫂子的女儿?口口声声叫你姑母!”   乔三夫人脸色涨得通红,一句话的都说不出来。   到了这会儿,她和太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一切都是乔湛安排的,摆明了就是为沈惜报仇解恨的。   乔三夫人往沈惜塞的人,间接导致了沈惜出事。如今夫妻两个好得如胶似漆,乔湛岂会容忍她们这样的行为?   甚至在之后,乔三夫人又作死的想要拿捏沈惜两次。   为何蒋氏能如此顺利的带着人畅通无阻的进入到寿春堂,厮打了这么半晌都没人进来,若是没人安排好,又怎么如此的顺利?   而且乔湛丝毫没想掩饰他的做法。   他就是要让她们清楚,这侯府,如今谁所了算。   “都别闹了!”太夫人眼中闪过愤愤之色,不甘之后,终于归于平静。“湛哥儿,你让人先把蒋氏好生安顿了,这件事,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太夫人的话,便是默认一切是乔湛所为。   乔湛勾了勾唇角,眼底并无笑意。他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如今你三婶也不适宜再管家了。”太夫人咬了咬牙,道:“先前念着惜娘是新媳妇,做不惯这些,便让她三婶暂且帮着。如今惜娘身子大好了,自是该交到她手上。只是怕她一时不能适应,便先让她四婶带着她罢。”   这是太夫人如今能做出的最大限度妥协。   乔湛这才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开了尊口叫了人进来收拾残局。   作者有话要说:  惜惜内心:乔侯爷在手,宅斗我有~哦也! 第72章 分工   什么是宅斗?这才是真宅斗呀!   沈惜顿时对乔湛佩服得五体投地, 叹为观止。原先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在宅斗中了,跟乔湛比起来,完全是小打小闹, 算不上什么。果然碾压神马的, 还是很爽滴!   乔侯爷这一锤定音的气势, 宅斗的精髓就在这儿。是斗,不动声色就赢得了胜利。   可能乔侯爷负责了“斗”,她负责了“宅”?   正在沈惜胡思乱想的时候, 乔湛出声道:“惜娘,既是太夫人这儿不需要你服侍,你便带着妹妹们先回去罢。”   这也算是兑现对太夫人的承诺,毕竟都是晚辈,在这里看长辈的笑话终究不好。   虽然方才乔三夫人差不多已经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乔涵和乔沁还有些不放心, 红着眼眶不想走。乔四夫人倒是还有点大局意识,好歹把两个姑娘都劝走了。留下的便只有太夫人、乔湛、乔三夫人和蒋氏。   出了寿春堂的门, 乔四夫人便自觉承担起照顾三房那三个姑娘的责任,让沈惜带着乔漪先回去。   “哥哥真厉害!”从甬路前分开后, 乔漪随着沈惜往荣宁堂走, 乔漪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这两日就把姣姐儿给接过来罢。”沈惜翘了翘唇角, “大舅母这些日子忙着娴姐儿的亲事, 一时也顾不上姣姐儿,倒不如你们两个在一处,倒还能做个伴儿。”   乔漪眼底闪过雀跃之色,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负责帮她布置屋子。   东跨院有自己的侧门, 直接通向花园的甬路上,她们两个住着倒也方便,不必非得走正院。   回了荣宁堂,乔漪兴致勃勃的去看屋子,沈惜则是回了正房。松涛院的人今日过来给她请安,她还得安置一番才是。   “大奶奶,卫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请您明日去赏花呢。”她才进门,兰香便兴冲冲的递上了帖子。   沈惜见了兰香,想起了今日寿春堂的事,不由抿嘴笑了。   倒把兰香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大奶奶发笑。她把帖子递给了沈惜,就仍旧出去做事。   沈惜打开帖子,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周氏亲笔所写。周氏下了帖子,说是邀请沈惜过去赏莲花,若是没事的话,尽可以带着乔漪一起过去。   似乎卫国公府对她有些太热情了。   先前去卫国公府做客,从太夫人到周氏,对她都极是亲切。虽说她救了元哥儿,可卫国公府的表现不仅仅是感激和重视,还透着亲近。   否则已经送了好些贵重的礼物,亲自登门道谢,又邀请沈惜上门还不算,这才没多久,又邀请沈惜赏花。   究竟是不是她想多了?   沈惜放下了帖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答应下来。   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听乔湛的意思,以后中馈要交到她的手中,她也得早些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才是。同卫国公府交好,对永宁侯府只有好处。   她的京中先前并没有融入世家贵妇的交际圈中,既是卫国公府递出了橄榄枝,她自然识得抬举。   沈惜还在拿着帖子发呆时,只听丫鬟通报道:“侯爷来了。”   小丫鬟的话音未落,乔湛便自己撩了帘子进来。沈惜忙放下了帖子,笑眯眯的迎上去道:“侯爷,您回来了。”   她请了乔湛在软榻上坐下,亲自捧了茶过来,递到了乔湛手上。   “今儿倒殷勤了起来。”乔湛见房中没有丫鬟在,趁势把沈惜带到怀中,挑了挑眉,道:“夫人准备怎么感谢我?”   今日乔湛的举动,却是大大出乎了沈惜的意料。   原本她以为乔湛至多就是让乔三夫人的表哥家里内乱一番,好歹波及些到乔三夫人身上,好让她打消塞人的心思。没想到乔湛直接让蒋氏到了永宁侯府闹,还是当着全侯府女眷的面,让乔三夫人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招简直是太绝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为沈惜讨回了管家的权利。   其实,沈惜心中明白,先前之所以原主没能管家,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的拿捏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事,连乔湛都没这个心思。   就如乔三夫人所言,若是那时交到原主手中,永宁侯府简直就要变成承恩伯府的后院了。   这是不是说明,乔湛对她已经有些信心了呢?   “您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大恩不言谢。”沈惜试图灵巧的从乔湛怀中钻出去,却无果。“大热天的,您抱着我不嫌热呀?”   乔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没放开沈惜,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就等夜里,更深露重时,再抱着好了。”   沈惜被反将一军,鼓了鼓两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侯爷,方才的事,怎么解决的?”她忽略掉乔湛望向她的暧昧目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问道。   乔湛也不点破,轻笑道:“这是三房的事,我怎么好插手?左右人带到了,让她们自己撕掳去罢。我只管别再侯府里闹出大动静来,留住脸面便完了。”   还能这样?   把事情给挑起来闹大,后来拍拍手就不管了。   也是,兴许乔三夫人还得咬牙切齿的谢谢乔湛,若是乔湛真的插手管了,那件事便更加难办。   沈惜恨不得给乔侯爷点个赞。   “只是你以后恐怕要累些了。”乔湛看着沈惜,方才的玩笑之色不见,目光中多了几分愧疚怜惜。“这个家,并不好当。”   他不说,沈惜心中也清楚。   太夫人、乔三夫人一系掌管了这些年的中馈,早就把自己的势力给渗透进去,盘根错节的滋长在整个侯府中。她初次管家,定然是困难重重,处处掣肘。   沈惜却没有什么畏难的情绪,她早就知道该有这一日,否则她过得也太窝囊了些。   更何况,乔湛已经帮她铺路到这份儿上,她退缩的话,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侯爷,您放心。”沈惜扬唇笑道:“有您在我背后给我撑腰,狐假虎威嘛!我有什么难办的?”   方才凝滞的气氛为之一松。   “哦?你是只小狐狸?”乔湛弯了弯唇角,见沈惜能积极的面对,他也觉得放下心来。他自是会护着她的,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我是老虎?那岂不是正好把你吃掉?”   乔侯爷的重音落在“吃”上,便多了几分暧昧之意。   沈惜脸色微红,方才算不算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   忽然乔湛的目光落在小几的帖子上,不由好奇的挑了挑眉。   倒是没什么不能给乔湛看的,沈惜递给了他,笑道:“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明日邀请我过去赏花,我准备应了。”   乔湛点了点头。   能和卫国公府来往,对沈惜只有好处,先前她因为出身低有些底气不足,在贵妇中的交际圈一直都没打开。若是借着卫国公府之势,让沈惜能融入进去,也不错。   是件好事。   可到了晚上,乔侯爷便后悔了。   怀中抱着泡得香喷喷、热腾腾的媳妇,乔侯爷的内心是崩溃的。   好不容易替媳妇办成件事,乔侯爷本来想着讨回点利息。昨夜没敢折腾媳妇,怕她今早没力气去看好戏。可偏生她明儿又要出门,总不好让她被人看笑话。   又是只能看,吃不到的一夜。   乔湛无奈,只得把这两次都记下来,预备下回一起讨回来才是。   窝在他怀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的沈惜,完全没注意到乔侯爷怨念的看了她好几眼,才抱紧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睡了过去。   ******   卫国公府。   沈惜依言带着乔漪到了卫国公府,还以为是卫国公府办的小型宴会,怎么样都得邀请几家人。   没成想等她去时,去发现门前竟然很清静。莫非是她到的早了?   沈惜满腹疑惑的同乔漪一起走进去,才发现,周氏竟然只邀请了她们姑嫂过来。除此之外,过来的便是卫国公府的大姑太太,卫国公的嫡亲妹子,带着媳妇和女儿过来。   且虽说是赏花,周氏却直接把她们迎到了太夫人杨老太君的院中。   给长辈请安是礼节,沈惜心中明白,却不免也犯些嘀咕。   大姑太太嫁到了南阳侯府,如今还是南阳侯世子夫人,膝下有两儿一女。沈惜进去时,只见身着一身秋香色华服的贵妇,坐在卫国公夫人面前,想来这就是大姑太太了。   沈惜进去后,先是给杨老太君请安,而后又向卫国公夫人、南阳侯世子夫人问安,才到南阳侯世子夫人面前时,便被她一下扶住了,细细打量了一番。   往常沈惜实在是少交际,统共没有露过两回面,示意京中贵妇不认识她也实属正常。   可她目光中隐隐的激动又是怎么回事?   南阳侯世子夫人热情的招呼沈惜,还让她随着周氏叫她“姑妈”。   等到一时让周氏带着沈惜并乔漪、樱娘、元哥儿先陪着杨老太君去水榭,南阳侯世子夫人的眼神中有些激动,亦是有些悲伤。   “嫂子,怪不得娘对她另眼相看。她果然有几分像馨姐儿!”她喃喃道:“嫂子,您可打听清楚了,这沈惜,真的是被人收养的?”   卫国公夫人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娘看了总会有几分慰藉。”她叹了口气,杨老太君,很久都没有如此高兴过。   如果沈惜真的能是馨姐儿的女儿,那就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本周木有加更了,同学要结婚啦,这两天一直在帮忙。今天还是发二十个红包,小小的补偿一下,抱歉惹! 第73章 打算   “既是你也觉得像, 我便有些把握了。”卫国公夫人道:“无论她是与不是,我倒有个想法。”   总不好让卫国公看沈惜像不像齐馨,她便把自己大姑子请了过来。   “沈惜的身份, 这些日子国公爷的人也在私下查了查, 大抵是明白了。”她同南阳侯世子夫人道:“沈惜原本只是承恩伯府的丫鬟, 她爹娘只是承恩伯夫人刘氏的陪房。不知怎的竟被刘氏认为了侄女,嫁给了永宁侯。”   她们卫国公府同承恩伯府、永宁侯府的走动不多,是以当时并不清楚内情。   着意打听之后, 方知是一次宴席上,永宁侯乔湛喝多了失仪,仿佛同沈惜有染。而后乔湛执意要娶沈惜,还是许以正室嫡妻的身份,不少人都以为乔湛是被美色迷昏了头。   这也证明了, 是刘氏当时使了鬼蜮手段。   这就难怪,沈惜和乔湛成亲后, 一直都不怎么出来走动。尤其是去年在辅国公府被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奚落后,更是甚少露面。   且沈惜如今的爹娘, 亦非亲生。她只是他们花银子买来的, 原本是想等她长大后, 给儿子换个媳妇。   没想到沈惜被刘氏挑中进了侯府, 竟一步登天嫁给了乔湛。还没等他们抖起威风来,便被刘氏送走。如今却又被刘氏的人给接了回来,不知刘氏想要做什么。   等查清沈惜如今的身世后,卫国公夫人便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加之沈惜救了元哥儿, 还有几分像齐馨后,更是对她从心里又添了爱怜之意。   “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南阳侯世子夫人叹了口气。   看她如今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一双杏眼总是带着笑,又透着真诚,看起来就让人喜欢。   馨姐儿小时候亦是如此,睁着一双圆眼睛,撒娇的叫她姐姐。那会儿馨姐儿正换牙,不许她吃甜食,可自己总是忍不住在她的央求下,偷偷塞几个松子糖给她。   南阳侯世子夫人不由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那具小小尸首被送回来时,谁都不肯相信那时真的。她们全家的掌中宝,在爹娘和兄姐呵护下长大的馨姐儿,怎么就那样遍体鳞伤,了无生气的闭着眼?   当时的卫国公夫人,大病一场,险些也随着女儿去了。   从此后她的身子就不大好了,脸上也很少再见笑容。卫国公更是自责,只因为自己的铁面无私,惹人报复,害死了天真无邪的小女儿。   哪怕是圣上为了补偿安抚卫国公府,荫封齐馨为贤贞县主,也不能让她们感到半分安慰。   “沈惜是几经辗转被卖到沈家。”卫国公夫人叹道:“如今找了沈家原先的街坊问过,也都不甚清楚。且沈家又不是个争气的。”   提起沈德满一家人,街坊们无不是瞧不起他们的做派,进而可怜沈惜。等沈惜嫁入永宁侯府后,沈家人便搬走了,没有了音讯。   前几日沈惜名义上的大哥沈力,在京中打人的事,也被卫国公府知道了。   沈力就是流氓混混的做派,竟还打了当朝探花顾清,最后还是乔湛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这样的家人,对沈惜只有拖累的份儿。   “沈惜是个好孩子,我想着,无论她是不是馨妹妹的女儿,认个干亲总是可以的罢?”卫国公夫人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纵然沈惜有几分像齐馨,可是齐馨在歹人手中逃脱,还能成亲生子的话,为何不回家呢?无论出了多大的事,那么善良懂事的馨姐儿,定不会忍心让家人担心,日夜不安。   她们也知道希望渺茫,可如今太夫人见了沈惜,就觉得仿佛看到了齐馨,觉得安慰。如今沈惜也是永宁侯夫人,总不好隔三差五就把人请过来,不如认个亲戚,往后也好走动起来。   “嫂子是这么想的?”南阳侯世子夫人微讶。   她知道自己嫂子是个孝顺的,没想到竟还能做到这一步。   “娘待我如同亲女,我连这点子心意都没有?”卫国公夫人佯装不快,道:“再说惜娘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性子爽利果敢,做我干女儿,还得问人家情愿不情愿呢!”   南阳侯世子夫人忙笑着跟自己嫂子认错,又道:“嫂子说的极是,倒是我想偏了。”   自己的嫂子是极好的,自幼丧母,在继母跟前长大,虽是继母不敢明着来,暗地里也受过不少委屈。嫁到卫国公府后,当时的卫国公夫人待她极好,两人相处宛若亲母女一般,如今她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奇怪。   两人既是已经定下主意,便一起去了水榭寻杨老太君一行人。   只见水榭上凉亭中,沈惜怀中正抱着元哥儿,笑得一脸温柔。元哥儿也难得乖巧的趴在她怀中,看水池中的鱼。周氏在一旁护着,递给元哥儿鱼食。   樱娘调皮,带着乔漪找船娘带她们去采莲蓬玩。   “你看,难得元哥儿跟她这样的亲近。”卫国公夫人笑道:“依我看,就很像是一家人。”   南安侯世子夫人也笑道:“嫂子已经把她当成自家的孩子看,自然都是好的。”   “你去跟娘略提一提这事,我也让丹娘向惜娘透些口风,总得两边都情愿才好。”卫国公夫人嘱咐道。   一时两人到了水榭上,见杨老太君看着沈惜和周氏在不远处逗元哥儿玩,眼中始终带着几分笑意,还有些欣慰、难过交织的复杂情绪。   透过沈惜,她总想找到些齐馨的影子。   南阳侯世子夫人到了杨老太君身边,低声说了嫂子的打算;卫国公夫人则是对周氏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元哥儿就是沈惜自己看着了。   只见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肉呼呼、白嫩嫩的小脸儿,能笑出两个小梨涡来,胖嘟嘟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袖,奶声奶气的叫她“姑姑”。   沈惜觉得自己被萌到,心都要化了。   “姑姑,要吃奶糕。”元哥儿已经吐字很清晰,虽然他自己能稳当的走路,可只要他张开胖乎乎的小手要人抱,谁都不忍心拒绝他。   沈惜也不例外,把他圆滚滚的小身子抱在怀中,往回走。   一时卫国公夫人先过来,见沈惜抱着元哥儿,不由摇头笑道:“惜娘你也太纵着他了,让他自己走便是。”   “抱一抱没什么的。”沈惜见怀中的元哥儿听到祖母的话低下了小脑袋,忙笑道:“我也很喜欢抱着我们元哥儿。”   元哥儿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周氏跟在婆母身后。   听了婆母的话,她才明白为何祖母会对沈惜另眼相看,原是因为沈惜像小姑姑的缘故。   能把沈惜认做妹妹,周氏心中也是乐意的。且不提沈惜如今爽快大方的性子她喜欢,单凭她果敢的救了元哥儿,周氏就一辈子心中感激。   直到如今,周氏想起来仍是害怕极了。若是当初沈惜没能迅速出手,恐怕元哥儿会有性命之忧。   这份善良和担当,就足以说明沈惜值得交。   那边南安侯府世子夫人和杨老太君也说完了话,只见杨老太君才听完时,眼中既是有惊讶也有欣慰。儿媳妇是个好的,这个提议也甚得她心。   不知怎的,见了沈惜,她就仿佛能从沈惜身上看到馨姐儿的影子似的。   沈惜还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把元哥儿抱了回来,带他到石桌上摆着的糕点里挑选。“只能吃一块,洗完手就可以自己挑了。”   丫鬟们端了面盆手帕等物过来,沈惜先是帮元哥儿仔细的洗了手,才允许他挑了一块点心,给他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托着。   杨老太君等人也一起过来,每人都用了两块点心。当杨老太君和南阳侯世子夫人看到沈惜挑了块玫瑰莲蓉糕吃完,连夸了两句时,不由眸光微闪。   这也是齐馨最爱吃的糕点。   以至于当沈惜和乔漪用过午饭告辞离开时,周氏提着一大包玫瑰莲蓉糕给她带走,沈惜不由红了脸。   乔漪先上了车,周氏把沈惜拉到一边,说了卫国公夫人的想法。   “你也别有负担。”周氏见了沈惜眼底的愕然,也觉得似乎有些唐突了。“过两日再答复便是。”   沈惜晕晕乎乎的回到了永宁侯府。   卫国公夫人想认她当干女儿?   虽说她如今是永宁侯夫人,可她的娘家总是她被人嘲笑的地方。权衡利弊来看,妥妥的对她有利无弊。可是为什么呢?只因为她救了元哥儿?   乔湛回来,见她愁眉苦脸的靠在大迎枕上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还以为她遇上了什么难事。   “我当是什么事。”卫国公府办事周全,这件事,卫国公世子很快便也同乔湛透了口风。“依我看,你认这门亲戚倒也不错。”   若是太夫人、乔三夫人她们,定然没有在外头提携沈惜的心思,刘氏也更是别提。若沈惜认了卫国公夫人为干娘,不仅能得到卫国公夫人的帮助,还有附带卫国公夫人的交际圈。   也就不愁沈惜往后的交际,也没人敢再嘲笑沈惜的出身。还有刘氏,她当初只认沈惜为侄女,比起干女儿来,又是差了一层。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突然她们有这样的想法。”沈惜仍是皱着眉。   乔湛为她解惑道:“你这是沾了杨老太君小女儿的光,她是今上亲封的贤贞县主,在十一岁时被歹人所害。杨老太君觉得,你有几分像她。”   沈惜这才恍然。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感叹道,原来她还是在靠脸吃饭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许多小天使评论说,希望能马上发现是家人,我觉得还是不太现实滴。首先查证沈惜最初的身份,是件很难的事。不过离真相大白的那天,也不会很远了。 第74章 用心   既是乔湛都说好, 沈惜自是不会拒绝卫国公夫人的好意。   只是,心底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郁闷在呢?   她这点别别扭扭的小情绪,看在乔湛眼里还是还是十分可爱有趣。   “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张脸。”乔湛忍笑, 放柔了声音安慰她道:“天下相像的人不知凡几, 若不是那日你果决的出手相助, 恐怕卫国公夫人也未必会有此举。”   乔湛倒也不是全然安慰沈惜。   若是元哥儿真的出事,不知还要牵扯出几家的仇怨来。且元哥儿的事本就不单纯,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乔湛略知道些内情, 只是他不便说出口。   如今被沈惜轻巧的化解了,也让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都有了防备,两府都是感谢她的。   是以后头才有了卫国公夫人怜惜她的出身,想要认她做干女儿。   沈惜这才心里稍稍好受些。   “明儿我想陪阿漪去接三表妹。”她暂且放下了心里的那点子小纠结,道:“如今阿漪在东跨院住着, 也没个伴儿,怪孤单的。”   等到最热的这些日子过去, 乔漪就要重新跟着先生读书了。方家想来一时也不能为方姣请个女先生单独教她,倒不如来永宁侯府。   还有琴棋书画女红, 左右是花公中的银子, 乔三夫人倒是不吝的请了几位先生, 轮流教导她们姐妹。   方娴开始在家中准备嫁妆, 自是不再上课。一时就算是要替方姣找个先生,恐怕也难有合适的。容氏答应让方姣过来,也未尝没存了这意思。   只是在确定沈惜是否靠谱前,容氏才没提过罢了。她还曾想着, 若是果然沈惜立不起来,还该跟乔湛商量,把乔漪接回方家教养,别耽误了乔漪。   如今的局面则是皆大欢喜。   乔湛见她已经把方家当做了亲人,行事言语间都是多为方家考虑,心中自然欢喜,答应了下。   只是……   媳妇连日来每天都往外跑,他每晚都只能抱着媳妇睡觉,什么都不能做。   “……侯爷?”见她说完,乔湛眼底那点子高兴很快消失,沈惜疑惑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乔湛回过神来,把媳妇柔弱无骨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   “正好我今日回来早些,不如让松涛院的人就过来给你请安。”乔湛想起正事,只得把心底那点子旖旎的心思给压了下去,正色道:“很快中馈就会交到你手上,你手上没几个得用的人可不行。”   兰香和兰草可以说是对沈惜最忠心的人,可两人服侍她还行,兰香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兰草倒是机灵些,却也没经历过事,还需要历练。   沈惜身边也总得有得用的人才行,当初原主被刘氏洗脑,只觉得乔湛送人给她使就是要拿捏她,就是瞧不上她若是她咬牙抗住,会在永宁侯府被吞的渣都不剩,连最后那点子傍身的嫁妆都守不住云云。   但沈惜不这么想。就算不是这些日子的相处,沈惜了解乔湛的为人,知道他并非刘氏恶意揣测的人。她所拥有的一切本就是乔湛给的,她还有什么怕失去的?   若是乔湛喜欢她,不用她死命守着,这一切都是她的;若是乔湛不喜欢她,收回这一切轻而易举,她仍是那个承恩伯府的家生子。   很早之前,沈惜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不觉得难受,自觉能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切。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抬眼望着乔湛,却不期然撞入他透出澄澈的眸光中,闪着怜惜的温柔。   电光火石间,沈惜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她已经是永宁侯夫人,有超品的诰命在身,已经不要谁来抬举她的身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是他能沈惜的荣耀。   可这荣耀不代表安全感。   卫国公府同永宁侯府先前并无交集,且卫国公府承的是她沈惜的情,并不是永宁侯府。   乔湛之所以怂恿她答应下来,恐怕是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罢!   认了干亲后,沈惜背后可就不仅仅是那几个糟心的家人、满腹算计的刘氏,还有卫国公府、辅国公府……   这是沈惜自己能握在手中的,不是他给予的。   “侯爷,您——”沈惜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先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乔湛拍了拍她的手。   自家媳妇变得太通透也难办呀,那点心思竟一下被看穿了。   如今沈惜完全转了性子,有点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的趋势,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的乔湛,也未免有些不安。她太过坦然,仿佛什么都能放下,却不是真正对他全然的信任依赖。   沈惜如今的努力他都看在眼中,却觉得她如今的坚韧豁达里,还隐隐有些悲观的情绪。   她自己恐怕都没有觉察。   “惜惜。”乔湛摩挲着她的手掌,唇畔带笑的低低唤她的名字。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替她思虑周到。   沈惜眼圈微微泛红。   “别哭,等会儿来了人还得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乔湛调侃了一句,用手指抹去了她眼角的水痕。   感谢的话说出来总是觉得别扭,沈惜这一回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不多时,兰草通传说松涛院的过来给侯爷和大奶奶请安,沈惜忙和乔湛分开些距离,在软榻上坐好,才让人进来。   这个小家伙,倒是惯会装模作样的。   被嫌弃的乔侯爷从善如流的坐到一旁,侧过头看着摆出一副端庄温柔模样的小媳妇,倒是看不出方才她还像小兔子似的,红着眼睛在自己身边无声撒娇的样子。   “奴婢见过侯爷、大奶奶。”门帘被撩起来时,从外头进来了三个人,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一个妇人打扮的人。   乔湛微微颔首,让她们都起身。   “这是白芍和白蔻,那位是崔姑姑。”乔湛亲自为沈惜简略的介绍了两句,道:“崔姑姑原先是娘身边的人,白芍和白蔻是侯府的家生子。”   “眼下大奶奶这边缺人手,你们先跟在大奶奶身边一段时日。”乔湛并不拿腔作势,却另有一种不怒自威在。“无论是松涛院中的事还是荣宁堂里的事,大奶奶的吩咐,如同我的吩咐一样。”   不愧是乔湛头一批点头送过来的人,见乔湛如此说,三人面上未有丝毫的诧异,反而更恭顺了些,应了声是。   乔湛竟把松涛院也交到她手中,是沈惜始料未及的。   毕竟这些日子来,荣宁堂算是被架空了。松涛院才集中了乔湛的财力和人力,竟轻轻松松的交到了她手中。   先前原主的表现那样——乔湛倒也不怕底下的人劝他不要糊涂?   既是乔湛着意给她做面子,沈惜自是不会拒绝。她笑着勉励了几句,却也并不因为乔湛捧着就拿捏人。   沈惜让张嬷嬷进来先好生安置了三人,明日也不必过来服侍,后日再开始上岗。   “那位崔姑姑是什么来头?看着就很精明强干。”沈惜等到她们出去后,忙凑到乔湛身边问。   乔湛很享受媳妇的依赖,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有崔姑姑帮你管着产业,往后不愁你不发财。她原是出身晋商之家,只是后来所嫁非人,父母也因此丧命,她流落街头之际是娘救了她,后来帮她找回了公道。她从此后便留在娘身边,也不再嫁人,只帮娘管理产业。”   知恩图报,在方氏过世后仍然留下,着实难得。   方家的外祖母本就是出自豪富之家,自然于经商是很懂的。能留在方氏身边,被方氏认可,说明她定然是个厉害的人。   “白芍和白蔻呢?”两个丫鬟生得模样极好,透着机灵。   说到两人时,乔湛难得尴尬了片刻,才缓缓道:“原是我娘留下的两个小丫鬟,预备给我的。后来我瞧着两人极是聪明伶俐,便没有让她们服侍我,只帮忙管些松涛院中的事务。”   沈惜原本没听懂,而后见乔湛脸上的尴尬之色,才知道这两人原是方氏预备给他做通房、做姨娘的罢?   罢了罢了,既是乔湛没有这个意思,仍把两人送过来,说明两人是极能干的,她没得去吃这没影儿的飞醋。   “我娘原先在外头走动时,她们两个虽然年纪小,也是带在身边的。”乔湛本意并不是给沈惜添堵,之所以不隐瞒,是怕沈惜从别处听到风声反而不好。“日后她们随你出门,最合适不过。”   沈惜只做大度的摆了摆手。   等到夜里就寝时,沈惜不仅自己穿得严严实实,还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跟蚕蛹似的,乔侯爷上来,只见沈惜已经躺好了,倒是没忘了给他留了床被子。   乔湛失笑,还说不吃醋。   不过被沈惜在乎了,总比她大度贤惠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好。   乔侯爷看好机会,找准了被子的一角,用了巧劲儿,一下子把沈惜的被子剥开,把那具娇软的身体抱在了怀中。   难得媳妇在这事上撒娇,乔侯爷预备身体力行的好好表现一番。   当他的大手解开的肚兜时,沈惜已经受不住的在他怀中的细细颤抖着求饶了。   “惜惜,你真美。”   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妩媚的绽放,乔湛一面低头吻了吻她泛红的眼角,一面却又更加卖力了些。   直到过了子时,乔湛才叫人要了水。   ******   第二日沈惜醒来时,照例是乔湛离开了,沈惜扶着腰坐起来,却意外的感觉并无不适。   哼,还算识趣,今儿还得去舅母家呢,谅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沈惜忙叫人帮她梳洗更衣,用过早饭后,便带着乔漪一起去了方家。   路过珍味轩时,沈惜带着乔漪下了马车,预备买些点心带过去,从容氏到方家姐妹都喜欢。   这会儿买点心的人并不多,沈惜也就多挑了两样。   忽然她感觉到似乎有目光在看向她,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沈惜只做不经意的转过身,那人猝不及防,正好和沈惜对上了视线。只见是一位身着鸦青色细葛布直裰的男子,倒是生得俊秀,仪表堂堂,只是眼神有些慌乱。   这个人认识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发发~ 第75章 醋了   顾清见躲藏不及, 索性站定,慌乱过后,痴痴的看着沈惜。   他已经太久没能在如此近的距离, 见上沈惜一面。   经年未见, 她那张本就倾国倾城的脸, 愈发的了不得,如画的眉眼间又添了几分妩媚动人,让他移不开眼睛。   纤秾合度的身段, 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纤细白嫩的手指——顾清刻意忽略了她云鬓上价值不菲的赤金珍珠头面、身上的华服所衬托出的优雅和贵气,他只觉得,沈惜似乎更瘦了些。   一定是她过得不快活。   那些曾经听到过的传言在脑海中纷至沓来,顾清不由觉得心疼。   再从侧面看去, 沈惜微蹙的眉弯,似乎诉说着她无尽的愁苦, 却只能硬撑着,强颜欢笑。   如果此时沈惜知道他心中所想, 简直要为这位顾探花的脑补能力拍手叫绝。她只是在犹豫, 眼前的两种果脯到底挑哪个好, 毕竟到了这会儿, 她还没断了每日一回的补药,吃甜食都是有数的。   可此时沈惜甚至不知道他是顾清,顾宗耀顾探花。   想到永宁侯的强势和冷漠,同乔湛有过数面之缘的顾清, 不由再次为沈惜担心起来。   乔湛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怜香惜玉的,且后院又有美妾在……纵然沈惜生得花容月貌,若是继续留在永宁侯府,只怕早早便会凋零。   如今的永宁侯因立下赫赫军功得圣上看重,不过是个武夫,到底是粗人罢了,哪里能动惜娘的愁肠百结,柔软细腻的女儿心思?   两人不过短短的对视间,顾清已经完整的脑补了沈惜的悲惨生活。   恐怕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顾清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怎样都要跟她说上一句话。   好容易他鼓足了勇气,沈惜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沈惜的目光转过来,只有些困惑好奇,曾经的倾慕爱怜缱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是他曾想象过的哀愁和怨恨,那样的平静,仿佛像是看个陌生人一般。   顾清顿时觉得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紧紧揪住,难受极了。   这个人,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沈惜想着,礼貌的移开了目光,选好了果脯后,便要去找乔漪,赶快离开,不想再生是非。   谁知那人却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一张俊秀的脸上表情复杂,竟向她这儿走了两步。   “惜——”顾清开口,到底他还没失去理智,见不远处的丫鬟,便改口道:“沈姑娘好。”   沈姑娘?   沈惜困惑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人认识原主?若是旧识,也该知道她已经嫁给了乔湛,如今是永宁侯夫人……   毕竟她没有继承原主的全部记忆,沈惜还想着怎样不伤人的问出他是谁,店里的伙计很快解了沈惜的困惑。   “顾大人,您的糕饼好了。还是老样子。”伙计殷勤的给顾清递上了一份包好的点心。   姓顾?   沈惜顿时警惕起来。   怪不得她觉得这人的眼神不对,莫非她就是原主的旧情人,顾清?   若是以原主的身份,恐怕认识的人不多。尤其是姓顾,而且还被人称为大人的,恐怕只有那一位——   想到这儿,沈惜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怪不得原主会动心,说实话,顾清的皮相不错,像是话本子里温柔多情的英俊书生。   可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靠谱。   沈惜在心中一哂,此人若真是顾清的话,她反而不能装成不认识。   可顾清在朝中,岂会不知她嫁给了乔湛?此时叫她沈姑娘,是何意?   有意为之?脱口而出?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乔漪的注意,她见嫂子面前是个陌生男子,生得俊秀,颇有几分温润儒雅的感觉,可他看向嫂子的眼神,却让她很不舒服。   沈惜无意跟顾清再有牵连,正准备一走了之,顾清却又开口道:“沈姑娘,伯父伯母可都好?毗邻而居时多得照应,在下没齿难忘。”   她绕不过去了,只得神色淡淡的道:“原来是顾大人,您太客气了。”   “嫂子。”此时乔漪走到沈惜身边,故意抬高了些声音,好让顾清听清楚,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去舅母家罢。”   顾清听了乔漪的话,心中顿时一凛。   这个小姑娘叫沈惜嫂子,一定是永宁侯乔湛的妹妹。   他顿时又有些退缩之意,神色间有了几分犹豫,没有再上赶着开口。   沈惜见状,勾了勾唇角,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家兄前几日多有得罪,能顾大人海涵,多谢了。”   “告辞。”她微微颔首后,便带着乔漪很快的上了马车离开。   顾清望着她离开的身影,迟迟没有说话。他提着点心的手指,攥得骨节发白。   惜娘,竟用如此冷淡疏离的态度对待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他、已经忘了他,还是她心里是有他,是恨着他的?   一定是因为乔湛的妹妹在!沈惜才故作冷漠,一定是如此!   想到沈惜时时连情绪都要克制,简直是过的苦极了。如果是他娶到沈惜,一定不会像乔湛这般冷漠粗暴的对待她,而是百般温柔呵护。   尽管他给不了惜娘尊贵的身份,可那份快活自在,是没办法比的罢!   ******   马车上。   听到嫂子同那人说话,乔漪才知道那人竟是顾清,沈力打过的那个人。   “嫂子,他没有为难您罢?”乔漪有些替沈惜不满的道:“打人的是您大哥,跟您也没有关系啊?”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自是不相干的。”   她轻描淡写道:“顾清进京赶考时同几位举人一同在我家附近赁了房子,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他不至于刁难。”   怪不得嫂子会认识她!   虽然方才乔漪懂事的没有问,可她心里却是疑惑的。为何嫂子会认识顾清,毕竟那日嫂子并没有出面。   解了心中的疑惑,乔漪见嫂子面色有些不好,还以为她又想到那些糟心的家人。所幸很快就要到方府,两人又说起接方姣的事,总算开怀了些。   容氏亲自在影壁前等着她们。   如今容氏见沈惜与已是大有不同,便也不计前嫌,待她也亲近起来。容氏絮絮叨叨的拉着沈惜嘱咐了不少话,娴姐儿她们三个则是凑在了一处嘀咕。   不知容氏说了什么,只见沈惜俏脸微红,却仍是点了点头。   “娘和表嫂在说什么?”方姣见了好奇,想要带乔漪一起悄悄过去偷听,却被方娴一把拉住。   方娴正色道:“到了永宁侯府,可不许这么没规矩。”   每次方娴摆出长姐的款儿来,方姣都得乖乖听话。方娴又对乔漪道:“姣姐儿最是调皮了,往后跟你一处住着,你就知道了。你可要帮表姐好好看着她。”   方姣乖乖应了,等到方娴转过身,却偷偷朝乔漪做了个鬼脸。乔漪不由莞尔。   等到容氏和沈惜说完话,早有丫鬟婆子把方姣的箱笼收拾妥当,另安排了一辆马车,带着方姣的丫鬟和箱笼。方姣则是和沈惜乔漪共乘一辆马车。   临别时,方姣到底有些不舍家中,有几分伤心。   好在离得不远,容氏和方娴可以随时去看她,她也可以随时回来,再加上有乔漪陪着,很快那点子伤心便烟消云散。   把方姣接回了家,沈惜任由两个孩子去东跨院折腾,嘱咐赵嬷嬷帮忙照看些。她回了正房,让人去问问方姣的丫鬟,吩咐小厨房做些方姣爱吃的。   晚饭两个孩子在一处用,沈惜则是等着乔湛回来一起用了饭。   两人回房后,沈惜决定把今日见了顾清的事说出来。   与其让乔湛从别人嘴里听说那些风言风语,倒不如她先坦白了自己所知道的。虽然她没有记忆,顾清的三言两语,也能拼凑出大概来。   还未金榜题名前,顾清不过是个穷书生罢了,房子赁在沈家附近。恐怕还不止顾清一个人,所以沈力才没确定,同原主有些暧昧的到底是谁。   “今日带着阿漪去接三表妹,路上去了趟珍味轩。”夫妻两个在软榻上坐下,沈惜缓缓的道:“倒遇上了一位旧识。”   乔湛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那日我哥哥打的人,我原该是认识的,只是一时没想到。”沈惜叹了口气,道:“您说的那位平步青云的顾探花,与我家算是旧识。”   沈惜怎会认识顾清?   看出乔湛的疑惑,沈惜便把自己的猜测简略的提了两句,然后看似镇定,心中却是分外紧张。   那时沈惜还是云英未嫁之女,顾清是清贫英俊的书生,怎么看两人都像是有点子什么。沈惜怕乔湛误会,却又没法子解释,她对这位顾探花毫无别的心思。   怎么着都会越描越黑。   乔湛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觉得不对劲儿,若只是这么简单,顾清那日怎么没提?没道理他不认识沈力,难道仅仅只是不愿被人知道他的过去?   可沈惜愿意对他据实相告,坦坦荡荡的,他就不该怀疑她。   只是……想到某种可能,乔侯爷到底还是有些吃味。   “今儿也累了一日,早些沐浴洗漱罢。”乔湛倒是神色如常。   沈惜心底的不安总算散了些,她以最快的速度沐浴回来后,却发现乔湛已经等在床上了。   吹灯、放下帐子,乔湛眼角眉梢温柔的神色没变,动作也是如往常般体贴。   她终于放了心。   到底乔侯爷睿智,不会以为那些没影儿的猜测就乱发脾气。   躺在柔软的锦褥上,倦意袭来,沈惜打了个哈欠,才要睡过去,却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侯爷,我困了。”沈惜揉着眼睛,道:“咱们早些睡罢。”   乔湛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大掌沿着她的腰线缓缓向下,另一只手已经从探入她的寝衣。   怎么看都不像是让她睡觉!   沈惜顿时困意烟消云散。往常乔湛都不会连着两日要她,今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莫非乔侯爷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还是拉灯?这是个问题~ 第76章 燎   怪不得听她说完那些话后, 乔湛表情太平静了,反而有些不正常。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收拾她呢。   沈惜觉得自己有点冤。   她勉强挣扎着在乔湛怀中翻身,睁着朦胧润泽着水光的圆眼睛看他。   只见乔湛漆黑的眸子彻底暗了下来, 眸光中闪着某种危险之色。表情介于纠结和无奈之间, 见沈惜看他, 忽然勾了勾唇角,用一种凶狠的姿态吻了下去。   果然是醋了。   沈惜被他吻得晕晕乎乎,乔湛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停, 很快沈惜就浑身无力的软倒在他的怀中。   “侯爷……”沈惜想解释一下同顾清真的没什么,却又觉得真说了反而有点此地无银的感觉。乔湛应该是相信她的,可是乔湛也是实打实的吃醋了没错。   乔侯爷委屈,但乔侯爷不说。   他自是相信自己媳妇的,总不至于因为些没影儿的事, 就质疑沈惜,乱发脾气。可是心里总有些别别扭扭的感觉。   忍住酸意, 乔湛想着顾清的容貌确实不差,又是惯会说吟诗作对的文人……两人认识, 可上一回顾清被沈力打了, 自己过去时他却只字未提认识沈惜的事。   顾清的做法看起来无法指摘, 可看起来怎样都像是故意隐瞒。   总感觉自家媳妇被惦记了。   “惜惜。”乔湛细细的吻过她的眉眼, 无法说出口的对她那些独占欲,只能化作缠绵的轻吻。   沈惜被撩得浑身发软,还分出了一丝注意力,感觉到乔湛的那点子不安。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在乔湛之前, 她从未爱过一个人,接受乔湛,最初也只是作为自己活下去的依靠,不得不爱。毕竟爱上乔湛,总会让她过得舒服些。   可接触得越多,她发现自己被乔湛吸引得也越多。   从小到大,她都是扮演照顾别人的角色,有人说她独立坚强,殊不知是她不得不坚强。而来到这个世界后,尤其是回到乔湛身边,她发现原来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有在背后护着她。   乔湛一面放手让她自己去做,一面又在背后替她周全她未曾思量过的事情。   她承认,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乔湛吸引。   看着乔湛冷峻的眉眼为她染上了情-欲,沈惜轻轻一笑,主动仰起头,凑到乔湛的颜色浅淡的薄唇上。真正意义上的吻,而不是平日里调侃意味更多的“啃”。   乔湛微微一愣,似乎对沈惜的举动有些意外。   往常在床上,沈惜都是极为害羞的,还娇气得不得了。他得哄几次再加上“武力”镇压,动作轻重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似乎她还从未有过主动索吻的时候。   沈惜另乔湛吃惊的地方还不仅仅于此,她纤细修长的腿缠在了乔湛身上,强忍住心里那点子难为情,柔弱无骨的手指挑开了他的亵衣衣襟,轻轻的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划过。   她媚眼如丝的看过来,如瓷般白净细腻的面庞上染上绯色。   媳妇已经挑逗成这样,若是还能忍简直不是男人。   “惜惜,你这是在点火。”乔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沈惜,仿若下一秒就要化身为狼,将她拆吃入腹。   既然撩了,就要大胆到最后。   沈惜暗暗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儿,笑得慵懒诱人,在乔湛耳边吐气如兰:“那侯爷就让这把火烧起来罢。”   她的话音未落,只感觉乔湛瞬间就压了上来,眼中的□□,简直要把她燃成灰烬。   一点火星迸裂。   顷刻便已经燎原之势。   ******   沈惜主动撩人的后果,就是自己被秒成了渣渣。   不对,应该是一滩软泥更为合适。   昨日因为心里醋着沈惜和顾清的那点子旧事,占有欲颇强的乔侯爷下手就不会轻,再加上后来是沈惜主动,乔湛更是没有手下留情。   甚至比沈惜和乔湛的第一次,还要激烈些。   她雪白的胴体上,已经遍布深深浅浅的痕迹。乔湛身上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把她逼急了,沈惜模模糊糊的记得,她在乔湛的肩膀上咬过一口,指甲仿佛抓破了他的后背?   可比起他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呀!   好不容易乔湛肯放过她时,乔湛抱着她去沐浴,享受着乔侯爷贴心服侍的沈惜,不经意的低头时发现,自己大腿根上竟然也有两处深红色的痕迹。   她又是羞恼又是气愤的狠狠锤了乔湛两下。   好在乔侯爷皮糙肉厚,只当她是撒娇了。   泡在温热的水流中,沈惜虽然累极,意识却是清醒的,她闭眼假寐,只是不想再让乔湛折腾她了。毕竟乔湛仿佛对鸳鸯浴什么的很感兴趣。   “惜惜,夏天过去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乔湛仿佛拿着糖果,诱哄小孩子的语气。可沈惜才不上当,坚决果断的拒绝了乔湛的要求。   方姣可是头一天过来,若是她第二日起不来床,岂不是丢脸都丢到亲戚家了?   乔侯爷颇为遗憾,只得顺手吃了些豆腐,便把人抱回了床上。   拔步床已经被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被褥。沈惜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眼皮已经越来越沉重。   乔湛总算有些良心,什么都没有再做,只是抱着她睡了。   第二日一早,沈惜睁开眼时,乔湛竟还没走。   今儿仿佛不是休沐呀,乔湛上朝是不是迟了?沈惜也没理他,自己去看时辰钟。只是有他挡着,沈惜要起身还真有些费劲儿,干脆把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压着乔湛去看。   咦,时候竟然还很早?   沈惜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酸软的腰肢,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惜惜越来越厉害了。”被当做大迎枕的乔侯爷终于出声,他意有所指忍笑道:“今儿醒得似乎比往日都早些。”   沈惜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到乔湛盛满笑意的眼睛,顿时明白过来。   仿佛她也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似乎真的变强了……沈惜不无绝望的想着,这种事情也能适应的如此快么?   往常都恨不得在床上躺上半日的,可这会儿她虽然有些不适,倒也不至于起不来身、不能下床走路。   “侯爷!时候不早了!”想到昨晚也算是她主动,沈惜脸色红了红,也不好一味指责乔湛。“您若是不起,早朝就要迟了呀!”   沈惜一眼横过来,乔侯爷知道不好再逗她,便从善如流的起身。   春风一度甚是得意的乔湛也不用丫鬟进来服侍,自己出去洗漱后,进来换好了朝服出门,末了还没忘了在沈惜唇上掠夺了个吻,才意气风发的走了。   就算顾清真的喜欢过惜惜又能如何?   如今在惜惜只有他能抱在怀中,只会为他一个人绽放,只会对他撒娇……   这就足够了。   等他走后,沈惜没有让丫鬟进来,自己悄悄的下了床,把寝衣的领子拉开一角,果然有些惨。   沈惜咬牙齿切的想着,还想要什么鸳鸯浴?不可能的,那时不存在的!   她非得让乔湛多素几日才成。   至于沈惜在夏天结束前是不是真的坚持住了,那便只有乔侯爷才清楚了。   ******   沈惜自己换好了贴身小衣和中衣后,才让丫鬟们进来服侍。   “表姑娘和四姑娘呢?”沈惜即便强作镇定,到底还是透出几分难为情。昨日只想着乔湛,倒一时忘了方娴是头一日过来……   兰草想笑,又不敢表露出来,强行平静道:“四姑娘和表姑娘一大早就去花园了,不知看了什么书,说是要去采集荷叶上的露水,回来泡茶喝。”   还好两人没在,否则真的要丢人了。   沈惜梳洗更衣完毕,缓步往外头走去。见没有外人在,还是没忍住用手去扶腰。   “两位姑娘的早饭可用了?”沈惜道:“别让她们只顾着玩,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要按时用饭。”   她的话音未落,提着食盒进来的是两个有些眼生的人。   两个俏丽的小姑娘站在她面前行礼,脆生生的道:“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是了,她让白蔻和白芍今日过来的。   乔湛还吃她和顾清那没影儿的飞醋,她都没醋这两个差点给她做通房的小丫鬟呢。   不过乔湛既是能把人给她,想来这两个小丫鬟必有过人之处。况且到底乔湛也没收了她们,只做是一般的丫鬟看待,面对俏生生的两个小美人儿,沈惜也不至于刁难她们。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让她们把食盒放下。   “四姑娘和表姑娘说早饭就在花园里用了,让大奶奶别惦记她们。”白蔻道:“小厨房已经把饭给送过去了。”   倒是个伶俐的小姑娘,沈惜瞧了喜欢。   既是方娴和乔漪没过来,沈惜便自己坐下用饭。白蔻和白芍并没有上前抢着服侍,而是退后一步,让兰草和兰香上前服侍,她们只是在一旁看着。   沈惜在心中不由暗暗的点头。   忽然外头有些嘈杂的声音,白蔻便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很快便回来了。   沈惜放下了筷子,抬眼看她。   “大奶奶,是四夫人的丫鬟来请您,说是您用过早饭后,便来议事厅。”白蔻口齿清晰的道:“说是三夫人还没同她交割完便一病不起,请您过去议事。”   沈惜微微颔首。   这乔三夫人那日同蒋氏厮打起来,至多是受些皮肉伤。哪里就会一病不起了?大概是羞愧的没脸见人罢!   还有……   把乱糟糟的府中事务丢过来,无非是想看她丢人罢了。   沈惜不由叹气。   这乔三夫人还真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第77章 轻慢   沈惜用过了早饭后, 嘱咐了丫鬟照看后四姑娘和表姑娘,便准备去议事厅。   既是乔四夫人已经派人过来请她,说明就到了非她出面不可的时候。乔湛把管家权从乔三夫人手上硬生生的夺过来, 她定然不能让乔湛失望。   今日是她头一次在侯府露面管事, 想来乔三夫人没准儿预备了多少人刁难她。   是以今日必须压住, 若是有尖刺得厉害、不知好歹的,不妨杀鸡儆猴。   乔三夫人这突然的一病不起,恐怕就是要让她措手不及。   她不会让乔三夫人得逞的。   “白蔻和白芍跟着我罢。”沈惜在心中思忖了片刻, 道:“还有腊梅、兰香。”   松涛院里都是乔湛得用的人,知道她要接管中馈后,他把这两个小丫鬟先送来了,说明两人定然有过人之处。兰草和兰香虽然忠心,却和她一样, 从进府后便在荣宁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也是闭塞的。   腊梅是乔湛最早给她的人, 沈惜也把她提拔成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自是要带着的。若是有寻衅滋事的, 沈惜还没见过谁比兰香力气更大。   被留下的兰草和冬梅脸上并无任何不满之色, 她们也被沈惜派了别的活计, 把乔湛送她的嫁妆和刘氏补回来的重新查验好造册。   安排妥当后, 沈惜便带着四人出门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这几日太夫人称身体不适,免了她们早上的请安,倒省了许多事。沈惜直接到了议事厅,只见乔四夫人已经到了, 底下也早就站满了来回事的人。   这还是沈惜头回在这些管事前露面,只见沈惜从容不迫的进门,一身石榴红色的衣裙衬得她愈发肤色白皙,鸦青色的云鬓被妥帖的绾了起来,一支赤金五尾大凤钗甚是华贵,凤口中衔着的东珠垂在她的鬓边,看起来颇有侯夫人的气派。   沈惜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态度温和、平易近人。   乔四夫人见她进来,也没有托大,先笑着站了起来。沈惜也礼数不差的盈盈行礼,叫了声“四婶”。   两人在主位上落座。   这些管事婆子们便纷纷给沈惜见礼。   “三嫂昨日突然就病倒了,请了大夫瞧,只说是急火攻心。”乔四夫人也有些看不上乔三夫人的做派,语气里也带了些不悦。“如今只能静养了。”   若是但凡有悔改的心思,就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给沈惜找不痛快,尤其是乔湛摆明了是护着沈惜的态度后。   据她所知,乔三夫人娘家表哥的家事还没掰扯清楚,蒋氏态度强硬也就罢了,那外室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一旦进了门,就断没有以后的好日子,寻死觅活不肯回去,哭天抹泪的。   再加上红缨吃足了苦头,容貌上也有些损伤,那外室愈发有理起来。   一边是正妻不依不饶的闹,一边是外室梨花带雨的哭,陈老爷的内心是崩溃的。只是他两边都不好撒气,只好想到了引发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乔三夫人。   可乔三夫人又不是个肯吃亏的,那点事简直是一团乱麻。   “我竟不知道。”沈惜幽幽叹了口气,道:“等料理完这些事,我该去看看三婶才是。”   乔四夫人干笑了两声。   眼下她们要把交割到一半的事务理清楚,沈惜若是想去乔三夫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也得摆平乔三夫人留下的麻烦才行。   “大奶奶,奴婢有件要紧事回您。”只见一个身着青色比甲的婆子,头戴两根赤金簪子的妇人从管事中出列,显然往日也是有些体面的。她的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眼看府中的冰就要没了,今年比往年更热些,是以到这儿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奴婢不敢耽误各房主子们用冰,只得先来请示您。”   这就是乔三夫人给她的见面礼么?   沈惜在心中冷笑,这样的没规矩。理论这些人她全都不认识,正该都拿着花名册过来,让她先认一认人。   可这人上来就回事,没头没脑的,端得看她怎么决断。   那妇人的话音未落,只听站在沈惜身后的腊梅,便开口训斥道:“钱妈妈,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规矩竟都忘了?大奶奶才过来,就没头没脑的回事,在三夫人面前,你也是这么的没规矩?”   钱妈妈也没想到沈惜还没开口,先被腊梅给训斥了一顿。   腊梅是在先世子夫人面前服侍过的,当初很有些体面。当初乔湛把腊梅指给沈惜使时,沈惜竟把腊梅几人给找了由头给退了回去,可让她们看了笑话,也松了口气。   故此如今钱妈妈也不很把腊梅放在眼中。   “我的姑娘,我这也是事权从急!”钱妈妈愈发得意起来,她见沈惜面色未改,只当沈惜还如先前般好欺负好糊弄,对家事上一窍不通,这管家的事迟早还会回到三夫人手上,故此才敢如此肆意。   “耽误了太夫人、各位姑娘们的使用,若是传出去,恐怕于大奶奶的名声也无益。”钱妈妈涎着脸笑道:“奴婢一颗心都想着大奶奶,这才僭越了,还请您勿怪。”   腊梅的话已经提醒了沈惜,这是乔三夫人的人,应该是故意找茬的没错。   沈惜才一当家,府中就短了使用,确实很容易背上作为孙媳“不孝”、作为长嫂“不慈”的罪名。   白蔻机灵的在沈惜耳边嘀咕了两句,说完后便很快站好。   “奴婢哪里敢对大奶奶不敬!”钱妈妈到底还想着不要轻易留下把柄,故此便装模作样的行礼。   好没规矩。   沈惜老神在在的坐着,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成竹在胸还是心里没了主意。   她等了片刻,见竟没有人开口,显然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莫非今年是头一年没冰使么?三婶去年竟没准备好?”   像永宁侯府这样的人家,自己是会在头年冬天储备好来年用的冰的。临时买的时候并不多。你乔三夫人不是想想找我的麻烦么,我就偏寻根问题。   钱妈妈愣了一下。   按照她想好的,她以为沈惜会问那该怎么办才是。没想到沈惜竟把责任推到乔三夫人身上。   “大奶奶,今年比往年更热些。”钱妈妈又强调先前的理由。   沈惜抬眼,如黑玛瑙般的眸子淡淡的望过来,让她无由有些紧张。随即她在心中安慰自己,大奶奶不过是花瓶般的人物,不过是生得好、如今机灵了会讨侯爷的欢心罢了。   毕竟那日出手的是乔湛,在寿春堂闹得好生厉害,是以在侯府下人们心中,沈惜的形象并无什么改观,全靠乔湛撑腰。   “哦,我竟不知道三婶竟是这样的精打细算,真是会过日子。”沈惜唇畔噙着浅浅的笑容。还不待钱妈妈松口气,沈惜便道:“恐怕侯府在三婶的管事期间,省了不少花费。”   钱妈妈听了沈惜的话,以为她还是怕乔三夫人的,便笑道:“三夫人向来是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恐怕都到了她自己的腰包罢?   “既是如此,改日把三婶当家这些年的账册全给我拿过来,再把三婶当家之前的账册拿过来,我可得向三婶好生学一学,该怎样管家。”   沈惜竟然要看账册?   钱妈妈心头猛地一颤,乔三夫人当家这些年,府中的花费可不比先世子夫人当家的时候少!且她在无关紧要处也没少做假账,偷偷往三房搬东西。   纵然沈惜看不懂账册,没准儿她身边有人懂,再不济还有乔湛的人……   这大奶奶好生厉害,一来就要找乔三夫人的错处!这究竟是她的无心之言,还是早有预谋?   钱妈妈拿不住,只得干笑着先应了,道:“您看这件事——”   “这点子小事,你在三婶面前也敢去问?”沈惜面上的笑容隐去,带了些不悦。“往年竟没有一年是缺冰的时候么?可见太夫人慧眼如炬,三婶真真是不适宜再管家了。”   钱妈妈本就是乔三夫人提拔上来的,可不敢给乔三夫人扣上这样的帽子。她只得强笑道:“往常买冰的那家今年冰竟也不够了,供应不上……”   沈惜叹了口气,这人怎能如此死心塌地的找她的不痛快?倒是真听乔三夫人的话。   “到底是你办这差事还是我办?”沈惜动了气,她沉下脸来,眼神锐利的看着钱妈妈,冷声道:“莫非要我去给你找一家?若是你办不来这采买的差事,我看你也不必做了。”   竟敢毫无准备的来回事,若是在乔三夫人面前,钱妈妈早列出几家的价格来,供乔三夫人挑选,在沈惜面前,就成心看沈惜的笑话。   “大奶奶息怒!”钱妈妈见沈惜语气不好,忙跪下道:“今年的冰实在是紧俏,奴婢一时没主意才——”   真是死不悔改。   “还敢犟嘴?”沈惜冷笑一声,对腊梅道:“依府中的旧例,该如何处置。”   腊梅扬眉道:“拉下去,打二十板子,赶出府去。”   钱妈妈自是不服的,就要到沈惜跟前理论,却被兰香一把按住了,死死的把她摁在地上,不让她起身。   若是今日不能镇住,以后这个家她也不必当了。   “还不动手?”沈惜的目光缓缓扫过站着的人,白蔻方才低声告诉她哪位是总管这些婆子的人,沈惜的目光最后落到她的身上。   想轻慢她?想都别想。   “来人。”沈惜略略抬高了些声音,只见从外头进来了几个护卫。打头的是墨烟和长青。见他们进来,在场的人心中都暗叫不好。   今日的事恐怕不能善了。 第78章 落   “大奶奶。”墨烟和长青进来, 给沈惜行礼。   他们在外头也隐约听了些,知道大奶奶这是要发落人了,早就做好了准备。   沈惜让他们进来, 此时更多是个威慑的作用。   她原本想试一试, 到底有没有人懂得审时度势, 知道如今这府里不再是太夫人、乔三夫人的天下。   谁知竟没个开窍的,似乎安心等着看她今日出了丑,丢了面子, 这管家的差事就算不即刻交到乔三夫人手上,也会回到太夫人手中。到时候便是乔湛,也没法再反对。   今日乔三夫人安排了人,就是想证明沈惜是扶不起的阿斗。   还有乔四夫人。   沈惜的目光淡淡的望过去,又很快的移开。她自是比乔三夫人要聪明多了, 只是原主先前的表现,恐怕也很难让乔四夫人表态帮自己, 站到太夫人、乔三夫人的对立面上去。   所以从开始乔四夫人便没开口,任由她去跟钱妈妈周旋。   若是沈惜能镇住这些人立威, 从此乔四夫人便会帮她, 许是能站在她这边;如果沈惜连眼前这点事都解决不了, 那便也没有以后了。   “钱妈妈, 我劝你一句,还是乖乖认了错。”沈惜不紧不慢的道:“我面子上也好看,你也少受些罪。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了沈惜这话,钱妈妈只以为沈惜手段也就是如此了, 至多是仗着乔湛的势压人,算不得本事,府中的人也不会服气。故此她心头一松,又有了主意。   “大奶奶,奴婢在侯府服侍了二十年,从来都是忠心耿耿,您这样做,岂不是寒了府中下人的心!”钱妈妈虽是被兰香给按住了,却仍是“顽强”的给自己辩解。   眼见来的都是乔湛的人,尤其是那四名护卫,身上是见过血的杀伐之气,这些管事婆子们,倒是还是怕了。神色间一改方才看热闹的轻松,都多了几分谨慎。   只听沈惜轻笑一声,道:“忠心?你的忠心是对谁?我看竟不是对侯府,也不是对我。”她的眼神已经全然冷了下来,所说的话也毫不留情。“这样的忠心,我要来有何用?”   她自是可以让乔湛的人即刻把挑刺的钱妈妈带走处置了,可光威慑还不够,她也必须在这件事上服众。   “我只问你,今日你故意挑事,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的意思?”沈惜已经给钱妈妈的行为定性。   指使的人自是乔三夫人,可钱妈妈怎么敢说?   “白芍,这位钱妈妈在管采买之前,是哪一处服侍的人?”沈惜突然道。   白芍和白蔻年纪不大,却在先世子夫人是身边长大的,又是极为聪明伶俐的两个人,知道来协助大奶奶掌事时,便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示意被沈惜点名问道时,白芍脆生生的道:“钱妈妈先前一直在秋水院中服侍的,原是三夫人的陪房。”   沈惜似笑非笑的看着钱妈妈。   若是方才钱妈妈认下是自己一时糊涂,纵然丢了差使,还不至于牵连到乔三夫人头上。   可钱妈妈对沈惜不敬,沈惜决定干脆追根寻底,拔出萝卜带出泥。   “怪不得敢如此嚣张,原是仗了三婶的势!”沈惜浅浅微笑,虽是在七月里,钱妈妈却感到刻骨寒意。“既是你说你忠心耿耿,这份忠心便是对着三婶的罢?”   沈惜见她脸色惨白,冷笑一声,道:“竟是三婶要找我的麻烦么?”   钱妈妈本就没办成乔三夫人交代的事情,哪敢再给乔三夫人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她这回也不用兰香按着了,自己磕头不迭,道:“大奶奶,是奴婢错了,是奴婢一时糊涂——”   她心中暗恨自己轻敌,以为沈惜哪里有什么算计,不知不觉顺着沈惜的意,说出了许多不妥当的话来。   此时推翻已是不可能了,只求能重新把过错只揽到自己身上。   钱妈妈突然想起方才沈惜说的让她赶快认错,否则会后悔的话——   “大奶奶,是奴婢不堪重用!奴婢认错,奴婢认错!”到底也是乔三夫人得用的人,还没蠢透了,她还试图挽回些。“奴婢如今糊涂了,管不来这采买的事,还请大奶奶责罚,另派了他人罢!”   这可是块肥差,乔三夫人不少油水都是从里头捞的,若非被沈惜逼迫至此,她又怎么会舍得吐出这块肥肉?   原本沈惜还发愁,要怎么在关键的地方都换上自己的人。谁知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乔三夫人竟派了这样的人来挑衅她。   她自己请辞,和沈惜把人换下去的效果完全不同。   乔三夫人和太夫人都没法拿这件事再做文章,否则就要牵扯出是谁指使她在沈惜才接管家事时捣乱。   “我就说么,三婶最是疼我的。”沈惜不去看已经绝望的软到在地的钱妈妈,却望着乔四夫人笑道:“既是底下的人不堪用,换了便也就是了。”   乔四夫人忙笑着应和两声,心底却暗暗吃惊。   沈惜这样不慌不忙的就解决掉了乔三夫人的心腹之一,纵然有那边轻敌的缘由,可沈惜也并非往日那个软弱之人了。   “我呢,今儿是头一次接手这些事。到底你还是落了我的面子,虽说你是三婶身边的人,这人我还没认全呢,以后都有样学样的闹上一通,岂不乱了套?”沈惜叹了口气,道:“让我怎么服众?”   钱妈妈狠了狠心,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抬手便开始抽自己的耳光,啪啪的打脸声,清晰的回荡在议事厅。   听起来就挺疼的。   此时再没人敢对沈惜有轻慢之心。   “行了。”沈惜见众人都低下了头,才缓缓的开了口。“咱们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我是个讲理的人。到底该按什么旧例,你们心中也是有数的罢?”   在开始沈惜问“还不动手”时没有出来的那位管事,这才臊红着脸出来,就要去吩咐人把钱妈妈带下去。   “不必麻烦了,墨烟长青,你们先把她给押下去。”沈惜淡然的道:“等一会儿我这儿散了,诸位都去做个见证,到时候也别说我没照着规矩办事,为了泄愤就多打她板子。”   这哪里是让她们去见证,简直就是杀鸡儆猴,让她们别再有轻慢之心、非分之想!   可此时谁还敢多呛声一句?   她们丝毫不怀疑,沈惜会趁机再多处置两个人好给自己立威。   众人顿时都如同鹌鹑似的,原先想要尖刺的人,也都不敢吭声。还得在心中暗暗的庆幸,是钱妈妈为了抢功,做了出头的椽子。   腊梅见钱妈妈被墨烟等人强行带走,心中对沈惜也多了几分佩服,她清了清嗓子,道:“都开始回事罢。”   这一回上前来回事的人,都先说自己是管哪一处,要回的是什么事,先拟出了两三个方案,供沈惜挑选。处理事情的效率之高,比乔三夫人在时更甚。   甚至在一旁来帮她的乔四夫人都没机会再开口表现。   “就先这么着罢。”沈惜有些事当场做了决断,有些事还没有。说到底她对府中事务不够了解,也不全然听她们的,好像她能被随意摆布似的。   沈惜没有当场决断的事,也没人敢催她,只得暗自谋算着去荣宁堂回事。   尤其是那个管府中丫鬟婆子的那位,更是自觉已经得罪了沈惜,想着要怎么描补一番才好。   一时让人们都散了,沈惜这才扶着腰站了起来。   乔四夫人心中有些不安,才想着说些什么,只见兰草亲自过来,道:“见过四夫人、大奶奶。大奶奶,卫国公世子夫人来了。”   周氏竟然过府了?   沈惜同她关系不错,自是高兴的。且元哥儿可爱极了,沈惜瞧着也喜欢。故此便跟乔四夫人告辞,回了荣宁堂。   剩下乔四夫人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的复杂起来。   ******   等沈惜回了荣宁堂时,只见乔漪和方姣正陪着周氏,元哥儿乖巧的坐在周氏怀中,见沈惜来,元哥儿张开手臂就要她抱。   “周姐姐。”沈惜从周氏怀中接过元哥儿来,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笑得眉眼温柔。   周氏笑道:“还叫我周姐姐?你也该叫我嫂子才是!”   沈惜脸色微红。   两家既是已经定下认干亲的事,卫国公府已经开始拟单子准备请客,把亲戚和通家之好都请过来。沈惜原本以为不过是两家人在一处吃顿饭也就是了,没想到卫国公府却是很重视。   周氏这次来,便又是拉着沈惜看宴请的单子。卫国公府那边倒还罢了,沈惜这儿却有些难办。   “听姣姐儿说,方家舅舅舅妈都在,不若一起热闹热闹。”周氏并没有瞧不上方家的意思,出发点也是为了沈惜做面子。“还有承恩伯府……你预备请么?”   沈惜的身世她们大概也都知道了,沈惜和承恩伯府的关系不怎样,卫国公府也略知道些。   见沈惜一时没说话,周氏便劝道:“我看还是请来的好,也让她知道,往后别仗着自己的身份,再生是非。”   沈力那件事,若说没承恩伯府的授意,谁都不信。   沈惜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眼下刘氏和柔娘她们还不知道她和卫国公府的关系已经如此亲密,包括永宁侯府,也还没有透露分毫。   若是等帖子送过去的那日,她们脸上的表情,定然会十分精彩罢。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这会儿还木有搞定长微博和自动回复,不要捉急,小天使们下午再去微博看吧。仍然是给我发私信,这次暗号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会有自动回复哒,如有木有,等蠢作者上线后会手动发哒,不要忘了发暗号哟~微博“简小酌”。 第79章 惩罚   两人粗略的敲定沈惜这边的客人, 元哥儿坐不住了,便让乔漪和方姣带他去院子玩。   沈惜正陪着周氏说话,却听到小丫鬟来通报说, 乔三夫人来了, 正跟那些护卫胡搅蛮缠, 不许他们处置钱妈妈,说了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已经在园子里闹起来了。   “原是我今儿头一遭接手家事, 让嫂子看笑话了。”沈惜无奈的笑了笑。   周氏摇了摇头,永宁侯府是何种情形,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仍是乔三夫人主持中馈,正经的侯夫人沈惜却退了一射之地,几乎从不公开露面, 像个隐形人似的。   至于缘由么,先前对沈惜并没有印象的周氏, 见了那日她的举止、她善良又果决的救了元哥儿,便觉得沈惜定是被以讹传讹的给误解了。   听小丫鬟的回话, 周氏便知道这乔三夫人是要寻事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周氏体谅的道:“你这祖母又不是嫡亲的, 你的日子自是更艰难些。”   既是已经把沈惜当做家人, 周氏便也没只说些场面话。她劝着沈惜快去, 道:“我带着元哥儿先回去了,等你得了闲,也去我那儿坐坐,带着姣姐儿和漪姐儿, 同樱娘正好一道玩。”   沈惜感激她的体贴,也没有多留她们母子,只说改日去府上拜访,把周氏和元哥儿送出了门,便带着丫鬟往后头园子去了。   她就知道乔三夫人不会甘心,可没想到竟闹起来的这么快。   还没到走进月洞门,只听到乔三夫人尖细的嗓子飙着高音儿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打人!”   沈惜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款款走了进去。   见她进来,墨烟和长青顿时松了口气,乔三夫人在这儿胡搅蛮缠,就差撒泼打滚儿了,他们也很难办。总不能他们上前把乔三夫人拉开,拽到一边去罢?   虽然他们确实很想这么做。   只见乔三夫人脸色却是不大好看,发鬓有些松散,衣裳也穿得不够整齐,显然是匆匆起身过来的。前几日被蒋氏挠出的伤痕还没好,她脸上仍有三道红痕。   再加上如今气急败坏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虽然狼狈,她却气势不减,把钱妈妈护得严实,不许护卫们打板子。   而周围站着的俱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子们,既是沈惜有过吩咐,她们还不敢明着作对。再有就是花丛后、窗棂后躲着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们,钱妈妈在府中不得人心,也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倒不是乔三夫人是真心护着她这个心腹,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个肥差。   好端端的世家夫人,竟然不顾形象的亲自拉拉扯扯去挡护卫,沈惜好笑的想着,她是不是从和蒋氏的交锋中得来了灵感,很可能下一步就预备撒泼打滚儿了。   “三婶身子已是大好了?”沈惜从容不迫的走进来,微微收紧下颌,看着乔三夫人,笑吟吟的道:“今儿才听四婶说您病了,竟是起不来床。才想着去看您,谁知周姐姐过来,只得先过去了。”   乔三夫人知道沈惜口中的“周姐姐”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今她对卫国公府有恩,便要张狂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听了这话,乔三夫人只觉得沈惜是在炫耀了。   “满心满眼都捡着卫国公府的高枝儿飞去了,哪里还有我这个三婶?”乔三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会儿姐姐妹妹叫的亲热,还真以为人家把你当亲姐妹?”   沈惜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是姐妹,便是认了干亲后,倒成了姑嫂。   乔三夫人以为沈惜被自己镇住了,便趁势道:“你这是做什么?才头一日管家里的事,就闹得鸡飞狗跳!喊打喊杀的!让太夫人怎么放心把家里的事交给你!”   沈惜觉得好笑,这侯府本就是由乔湛继承,与太夫人又有多大干系?若太夫人是个聪明的,就该早早放权才是。只是太贪婪,心里始终有非分之想,才闹成今日这样。   “到底是怎么个缘由,您可以问一问钱妈妈。”沈惜面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对乔三夫人也懒得客气。“出言顶撞主子是其一,无能是其二。侯府不养闲人,若是连自己分内之事都做不好,我看留着也没用。”   钱妈妈今日的行为,本是乔三夫人一手安排,以为能刁难住沈惜。谁知道沈惜竟来横的,直接让人捆了钱妈妈,要打她板子不提,还要夺了她的差使。   采买这一块儿油水极大,乔三夫人压根儿舍不得松口。   “她也是久在侯府中服侍的,难免一时疏忽。”乔三夫人语气强硬的道:“总不能因为一件错事,就致人死地罢?赶紧把她放了。”   她觉得沈惜不过是狐假虎威,仗着有乔湛给她撑腰,如今腰杆子也硬了。于主持中馈上,沈惜压根儿就不懂。   “三婶,您把侯府的规矩放在哪儿?”沈惜笑容渐渐隐去,平静中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冷意。“我竟也不知道,三婶觉得侯府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久服侍的人了,就能欺主了么?”   见乔三夫人想说话,沈惜不给她机会开口。“我也是为三婶好。知道此事的,兴许觉得三婶是护着自己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底下的人这般胆大妄为,是得了您的授意!”   事实本也是如此,只是没有证据,倒不好落人口实。   乔三夫人见沈惜反过来竟还威胁她,不由出言训斥道:“沈惜,你才来就发落人,喊打喊杀谁能服气?以后还怎么管府中的事务?家和万事兴,你真要闹得鸡犬不宁么?”   “不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才是正道!”   沈惜才不在乎这些。   “我自是不比三婶见多识广。”沈惜脸色透出几分冷淡,她寒声道:“您干脆说我失了人心得了。”   忽然,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这些管事婆子们,审视中隐隐透出锐利来。   “倒也好办。有一个犯糊涂不听话的,便解决一个。有两个便解决一双。”沈惜微微一笑,却让人感到森然的寒意。“全府大小的管事里,总不至于都是糊涂的罢?”   沈惜好大的口气,竟然说要换了所有不听她话的人!   有没有这么赤-裸-裸威胁人的?   乔三夫人被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她打定了主意要保住钱妈妈,否则她以后再府中便彻底没有了话语权。她不相信,沈惜敢让人往她身上打板子。   “你竟然如此不敬长辈!”乔三夫人预备耍赖到底,她气急败坏的道:“纵然你是永宁侯夫人,也没有无视长辈、踩到长辈头上的道理!这名声传出去,你怎么做人?”   沈惜笑道:“您不必费心。”   说着,沈惜给兰香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把三夫人给扶下去?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兰香会意,抱住乔三夫人就往后拽。乔三夫人没想到沈惜竟真的敢动手,一下子没防备,便给拖开了。墨烟和长青看准机会,按住了挣扎的钱妈妈。   沈惜一声令下。“给我打。”   “你个该死的丫鬟,竟敢对我动手?”乔三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放肆!我的话都敢不停了?都给我住手!”   乔湛的护卫自然只听沈惜的话,既是沈惜开了口,自然抄起板子毫不留情的往钱妈妈身上招呼去。伴随着乔三夫人尖叫声的,自是只有板子落在身上的闷声。   板子打在钱妈妈身上,却也如同有双无形的手打了乔三夫人的脸,她顿时面红耳赤,气得整个人都要站不稳了。   沈惜不为所动,她走到乔三夫人面前,勾唇笑道:“三婶,您这是何必呢?为了个下人气坏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乔三夫人瞪大了眼睛,尖声道:“沈惜,你别太过分了!一时得意就目中无人,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   “三嫂,您这是怎么了?”乔四夫人得到消息后便赶紧过来,早有小丫鬟把一切告诉了她,她招呼乔三夫人的丫鬟道:“你们是怎么服侍主子了?三夫人如今身子不好,你们竟也不劝着些?”   见乔四夫人才露面,就是一副帮沈惜说话的样子,乔三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三嫂,您昨日才说身子不好没法做交割,如今强撑着起来做什么?”乔四夫人意有所指的道:“府里的事有我和湛哥儿媳妇,你尽管放宽心。三嫂,这也是太夫人的意思。”   无论心中再怎么不情愿,沈惜管家也是太夫人点了头,原本这事就是因乔三夫人而起,她闹了这一出,岂不是也在打太夫人的脸?   想到这一层,乔三夫人心中微颤。   沈惜自是不管这么多,乔四夫人出面,未尝没有示好的意思,原本她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她能懂得审时度势,很好。   护卫们不比府中小厮,下手自是稳准狠,还特意塞了布团,免得钱妈妈乱叫。   等到护卫们打完了二十大板,沈惜对着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略微点了点头,“既是三婶已经大好,我便不去叨扰了。侄媳还有事,先走一步。”   那份镇定、从容,完全无视没有力气哭嚎的钱妈妈和歇斯底里的乔三夫人。   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们站满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如今府中真是要变天了,三夫人在大奶奶面前竟毫无招架之力。   还没等乔三夫人回过神来,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浅碧便来传话。   “三夫人,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第80章 七夕(上)   寿春堂。   乔三夫人被身边的丫鬟扶着进了门, 这回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靠两个丫鬟搀着才能勉强站稳。   方才在阖府的管事们她已经颜面扫地,更别提又被即刻叫到太夫人院中。太夫人已经一定知道今日的事了, 乔三夫人越想越是忐忑, 心中愈发没底。   果然她才绕过太夫人房中那座紫檀木的大插屏, 一团白影朝着她飞过来。   乔三夫人慌忙躲闪了一下,那东西摔在了地上,碎了好几片, 溅起的碎片落到了乔三夫人脚下。她定睛一瞧,才发现看样子竟来自一套上好的旧官窑茶具,也是太夫人惯用的。   “蠢货!”她小心翼翼的抬头,果不其然,只见太夫人脸上素日慈祥的笑容消失殆尽, 满脸愠色阴沉得厉害。   乔三夫人双膝一软,也不顾地上还有碎片, 即刻便跪了下去。   “让你暂时把管家权先交到老四媳妇和沈惜手上,谁让你再这个节骨眼儿上生是非?”太夫人怒不可遏的道:“还把这样的把柄递到沈惜的手上!蒋氏那日到底是抓花了你的脸还是打坏了你的脑子!”   从沈惜决定发落钱妈妈时, 太夫人便知道了此事。只是太夫人也不愿在此时生事, 虽然暗恨乔三夫人糊涂做了错事, 可损失了一个钱妈妈, 倒可以把乔三夫人的错给压下去。   谁知她倒跳脚去阻拦乔湛的护卫。   这不摆明了是她指使钱妈妈在沈惜头一日管家就惹是生非?   就怕她犯傻犯糊涂,自己还特意嘱咐过她,只说是暂时交给沈惜,以后再徐徐图之。后宅的手段多着呢, 就不信乔湛能处处都看顾到。   “娘,媳妇也没想到会这样!”乔三夫人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样被太夫人毫不留情劈头盖脸的大骂,还是头一遭。“媳妇本想着拿到沈惜的错处,好快点让她放手管家的事……”   见乔三夫人还敢分辨,太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挑到沈惜的错处了吗?”太夫人冷冷的扫过乔三夫人,寒声道:“倒让沈惜拿住了你的把柄!当着你的面,当着府中那么多管事的面,把你乔三夫人的人打了一通逐出府去,你就面上有光了?”   乔三夫人臊得无地自容。   才听到钱妈妈被沈惜处置时,她简直气昏了头,想都没想,也忘了自己再装病,立刻便去了园子。她想着再怎么不济,沈惜也不敢往她身上打板子。   要是敢打倒好了,她还能趁机告倒沈惜。   她万万没想到,沈惜竟不管不顾,大放厥词不说,还让兰香直接把她抱住带走,当着她的面,狠狠的打了钱妈妈板子。   那么多人都看着……   “若不是老四媳妇拦着,你还预备在侄媳妇面前撒泼不成?”太夫人死死的盯着乔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   听太夫人提起乔四夫人,她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娘,您可得提防四弟妹,依我看四弟妹已经被沈惜给收买了。竟跟沈惜一个鼻孔出气,不说帮着我,还落井下石!”   “原先我就让你把事情交割给老四媳妇,让沈惜插手得越少越好。你是怎么做的?”太夫人从未想到过,乔三夫人是这样的又蠢又坏,竟还想给乔四夫人也使绊子。   无奈之下,接管到一半的乔四夫人,只得知会了沈惜。   乔三夫人想到自己装病恐怕太夫人已经知道了,讪讪的道:“媳妇一时心急,就——”   “你还抱怨起老四媳妇?今日若不是她拦着你,你指不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那么多人都听着看着,到时候乔湛若是跟你计较起来,你有几张嘴能说清?”   乔三夫人不敢再出声。   “从今后,你就在秋水院好好养病,也不必出门了。”太夫人不管乔三夫人大惊失色的脸,转身进了里屋。“你回去罢,我也乏了。”   不仅夺了她的权,还要禁足她?   乔三夫人无声的张了张嘴,彻底软到在地上。   ******   沈惜回到荣宁堂时,不见乔漪和方姣的身影。才要问时,只见乔湛从里屋走出来。   “侯爷,您怎么回来了?”往常乔湛都不在家里用午饭的,今儿还未到午饭时,乔湛出现在家中,实属罕见。   乔湛拉着沈惜的手在软榻上坐下,微微笑道:“今儿夫人办了件大事,这不回来给夫人庆功来了?”   原来乔湛今日不放心,便早些下衙回府,果然出了事。只是他听了白芍的讲述,觉得沈惜有能力镇得住,便没有露面。若是想让府中的那些积年在侯府中办事的管事们心服口服,非得沈惜自己来不可。   他倒是能替沈惜摆平,可沈惜也不一定希望这样。   果然他没有猜错,沈惜这次开局漂亮。   乔三夫人本意是想刁难沈惜,却不承想被沈惜利用,绝地反击,让乔三夫人折损了力量,还颜面尽失。   便是太夫人也挑剔不出沈惜的错处来,还得好言安抚沈惜,训斥乔三夫人。   “不过是仗着侯爷的威名儿罢了。”沈惜了然,她身边的事都逃不过乔湛的眼睛,索性她大大方方的道:“还有侯爷给的人手。”   这次胜了,平心而论并不是她多聪明,不过凭着权势碾压罢了。有钱有权有人,何愁底下的人不听话?   看她坦然镇定的神色中,到底带了点巴巴的期待,意意思思的求夸奖。乔湛目光柔软,笑容温柔的道:“惜惜真厉害。”   “厉害什么呀。”沈惜脸色微红,眼中却是亮晶晶的,带着点笑意。“您当我没听见呀,三婶还嘟嘟囔囔的,什么就是我仗着你的势,如今腰杆子硬了了云云。”   乔湛闻言,却是眸色一暗,长臂一伸把沈惜带到他的怀中。压低了声音,轻笑道:“她是胡说。我只会让你腰杆儿发软……”   前半句还正经,后半句却全然都是暧昧。   沈惜如玉的面庞上顿时飞满红霞,挣扎着要从乔湛怀中出来。   “我跟您说正事呢!”沈惜抬眸瞪了他一眼,可那双多情妩媚的杏眼看过来,却只让人觉得这是含羞带怯的撒娇。“您乱说什么呀?”   乔湛清了清嗓子,漆黑如墨的眸子中闪烁着调侃的笑意:“我是不是胡说,惜惜难道还不清楚么?”   说着,他的大手缓缓向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若是你还没想起来……”乔湛眯了眯眼睛,罕见的坏笑道:“为夫还是很乐意帮你回忆一下。”   “乔湛!”沈惜的脸一路红到了脖颈,除了在床上被欺负狠了,她还很少叫乔湛的名字。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头一遭。   乔侯爷怕媳妇真的被他惹恼了,见好就收,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讨了个吻,便放过了她。   虽是乔湛放开了她,可房中暧昧的气氛却在持续升温。   “方才周姐姐——”   “七月七那日——”   两个人都想打破沉默,却不防同时开了口,两人不由相视一笑,乔湛示意沈惜先说。   “周姐姐带着元哥儿过来,商量认亲那日请的宾客。”沈惜发烫的脸颊热度终于稍稍减退了些,她理顺了呼吸,方才道:“周姐姐的意思是,咱们侯府和承恩伯府的人都请。”   乔湛点了点头。   “她说得很是,到时候我让人帮你下帖子。”   卫国公府热热闹闹的办上一场,显然只是为了抬举沈惜。虽说她已经侯夫人,可终究出身差了些被人诟病。这样声势浩大的认干亲,在京中也是少见的。   沈惜忽然想到她还有所谓的养父母、哥哥,若是被他们知道——沈惜不由皱了皱眉。   乔湛却是一眼猜到她所想,放柔了声音道:“惜惜,别担心。”   “您知道我想什么?”沈惜奇道,自己分明什么都还没说呀。   乔湛微微颔首,道:“你的养父母和哥哥,他们没法子来捣乱。”   沈惜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如今他们被刘氏看管着,只听刘氏的吩咐,倒不知道乔湛怎么搞定他们。“您想怎么做?”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得乔湛心头一软,便道:“不听话,打一顿便是了。”   沈惜掩唇而笑。   这样的简单粗暴?   她此时还不知道是真的打一顿,只以为是乔湛故弄玄虚,便没有再问。乔侯爷办事,她自是放心的。   “您方才说七月七,是有什么事么?”沈惜问道。   此时的七夕不同于后世几乎变成情人节的七夕,这日是小姑娘们和年轻媳妇们最爱的节日。虽然先前不甚了解,可这几日陪着方姣和乔漪,倒也懂了些习俗。   “那日你怎么安排的?”乔湛道。   沈惜以为乔湛是问她管家的事,毕竟府中还有好几个小姑娘,总要有些仪式的。不过今年算是让她逃过一回麻烦。   “三房和四房的妹妹们都各有去处。”沈惜笑眯眯的道:“周姐姐邀请我和阿漪、大表妹和三表妹一起过去,樱娘也叫了几个好友,大家一起在卫国公府顽上半日,晚上一起拜织女。”   说到这儿,沈惜是有些发愁的。   七夕节又名乞巧节,原先沈惜不过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可这些日子了解下来,发现古代可不仅仅如此。供奉花瓜巧果,问题是这巧果还要她们自己做,即便是贵女们也都会做,并且还比赛各种花样,看谁手巧。还有制作花瓜,将瓜果雕刻成各种奇花异鸟,听起来就很有难度呀。   巧果倒是还好,最简单的沈惜自己也能做。可是这花瓜……她可一点儿雕工都没有,到时候只能安心等着出丑了。   除此之外,还有穿针、投针等等,比谁的绣品好看等等,沈惜一个头两个大。   原主倒是绣工不错,可沈惜还没很好的继承这项技能,能磕磕绊绊的绣点儿东西,却不甚美观。更别提跟人去比了。   “我巧果做得不好。”沈惜愁眉苦脸的道:“还有花瓜,可能我真的没有天分罢,明明阿漪和三表妹做得都很好。”   这几日方姣和乔漪时时凑在一处,也是为了乞巧节的事。   小姑娘们都有好胜心,谁都不想被比下去。   当然沈惜也去试了,却还不如两个孩子。   乔湛闻言拉起她的手来,果然手上见了些伤痕,还有一块儿红痕。   “许久不做手有点生。”沈惜干笑了两声,想把手给抽回去。太丢脸了,她雕刻花瓜时,不小心把手给划了,炸巧果时,却又被溅了点油,都是不熟练导致了手忙脚乱。   乔湛看了只觉得心疼。   他一面要给沈惜找药膏,一面柔声哄道:“那就别做了,都是小姑娘们爱的玩意儿。”   沈惜乖乖的被他牵着手涂药膏,闻言不由横了乔湛一眼,捏着嗓子道:“您是嫌我老了呀?哎呀呀,我还没过双十呢,莫非就要色衰而爱驰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让乔湛险些把药膏给摔了,乔湛均出一根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无奈道:“是我说错了,还请夫人宽怀大量!夫人别嫌弃我长你几岁便是。”   “既是阿漪和表妹们去卫国公府,我就放心了。”乔湛安抚完媳妇,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既是如此你就别去卫国公府了,那日街上也热闹,我陪你出去走走。”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沈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还没有好好的出去逛一逛。而且,是和乔湛一起……   沈惜不期然撞入了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初见时如冰雪般冷漠,如今却是闪着宠溺又温柔的笑意。   “恩。”沈惜用力的点了点头,本想矜持点绷住,可那点子高兴怎么都藏不住。   乔湛也忍不住露出温柔的笑容。   ******   终于到了期待的七夕这日,下午沈惜带着乔漪和方姣先去方家接了方娴,然后便去了卫国公府。   容氏知道是卫国公府相邀,很是高兴的答应下来,还准备好礼物让方娴带过去。   这是方娴出嫁前最后一个乞巧节,她想让方娴过得快活些。   到了卫国公府,先是见了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又商议了一回认亲那日宴请宾客的事,才放沈惜去了周氏院中。   樱娘则是带着方家姐妹和乔漪去了她的院中。   听沈惜支支吾吾的说完她一会儿就要走的事,周氏了然,调侃的笑道:“乔侯爷那样冷面的一个人,竟还是这般的温柔体贴,知道疼媳妇。”   沈惜红着脸,却是有些骄傲的。   好容易周氏放了她,已经是暮色四合之时,出了卫国公府的大门,沈惜发现乔湛已经在外头等她了。   “侯爷。”沈惜期期艾艾的叫了声,却发现今日比往日,都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乔湛眉眼带笑的颔首,他翻身下马,牵过沈惜的手,带她上了马车。   街上最热闹的地方今儿是过不了马车的,他预备让马车在街口等着,他带着沈惜去逛就足够了。   车外热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只听文竹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大爷、大奶奶,到了。”   沈惜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厉害,这算是她和乔湛,约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侯爷和惜惜去过七夕啦~祝小天使们七夕快乐,乞巧节快乐~ 第81章 七夕(下)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下后, 乔湛扶着沈惜的手下了马车。   热闹繁华的街市,让沈惜看得心中痒痒,要知道她连白日都没有在街上好好逛过。如今虽然还未入夜, 街上各色的灯笼早就点了起来,随着微凉的晚风轻轻摆动, 如同一条流动的光带,美极了。   吆喝声、欢笑声随着晚风送过来, 沈惜满脸兴奋的看着乔湛, 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以前只在影视剧中看到过古代的街市,就觉得十分热闹。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各色杂耍,甚至她想起秦淮河上艳丽的歌女、华丽的画舫、婉转的歌声——   等等,她可能是想多了,京中哪里有后头那些。   但便是京城,也该有些风月场所罢?   沈惜还在胡思乱想时, 便被乔湛牵着手, 往街上走去。   文竹墨烟等小厮和护卫小厮, 还有兰香腊梅等人, 得了乔湛的吩咐, 都远远的跟在后头。走上了熙熙攘攘的大街后, 乔湛以怕沈惜走丢了为由,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沈惜则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看什么都新鲜, 登时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侯……”沈惜才要跟乔湛说话,想起暴露身份总不太好,听文竹叫乔湛大爷,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儿。“大爷,您看这个好可爱!”   乔湛微微的笑了笑,顺着沈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卖各色绣品等物的摊子。   上头摆着香囊、荷包、帕子等等,样式倒是十分新颖别致,不比大店的东西差。沈惜指着的是一个做成小兔子形状的香囊,不算顶精致,看起来很可爱。   自小长在锦绣堆中的乔侯爷虽然没瞧出有多惊艳来,既是媳妇喜欢,自然是没有二话的,也跟着点头。   “夫人好眼光。”摊主见来摊位前来了一对年轻夫妻模样的人,那蓝衣公子挺拔俊朗,虽说神色有些冷,却并不吓人;他媳妇可是了不得,一张称之为绝色都不为过的面庞,衣着华贵。怪不得那公子淡漠的面庞只有在对媳妇说话时,才见了笑模样,这样的娇妻在侧,竟也舍得带出来。   两人一瞧便是权贵人家出身,故此应对起来更加小心谨慎。“若是夫人喜欢,我给夫人拿下来瞧瞧?”   沈惜点了点头,客客气气的道:“劳烦您了。”   摊主有些受宠若惊的连声说“不敢”,干脆把挂着的几个香囊一气儿都给沈惜摘了下来,让她挑选。   乔湛身上连碎银子都没有,更别提是铜板了。他见沈惜看得专注,不动声色的朝文竹招了招手,让他准备好铜板。   “若是喜欢,便多挑几个。”乔湛也低下头和她一起看,差点说喜欢都买下来也是不妨事的。   沈惜高兴的应了一声,倒是没客气的挑了六七个。她兴致勃勃的道:“这是送给周姐姐和樱娘的,这两个是送给表妹们的,还有这个是送给阿漪的,这个是我的。”她自己嘀咕着,还有两个小老虎样式的,她正在犹豫之际,乔湛索性直接帮她拎起来,让摊主一块儿结账。   自是有文竹去跟老板付铜板,沈惜让兰香她们若是有喜欢的,也可以挑些小玩意儿带回去。   “饿不饿?”乔湛见沈惜兴致正高,便试探着问道:“我让人在一品楼定了位置,咱们一会儿过去?”   沈惜盛满了笑意的目光盈盈的看过来,闪烁着点点灯光,特别仿佛坠入了天上的星子一般。他还甚少见沈惜如此快活自在的模样,忍不住道:“若是还不饿,咱们就再逛逛。”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应了。   一路走下来,沈惜被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儿吸引住的目光,有些沈惜没开口的,乔湛也不着痕迹的示意墨烟他们去买。是以逛了一会儿后,沈惜和乔湛轻轻松松的在前面走,不仅是文竹和墨烟手中提满了东西,就连护卫们也都没有空着手的。   终于到了个僻静处,乔湛才想带着沈惜去歇歇,只见沈惜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往一个小摊处走去。   甚至连小摊都称不上,只是一个上了年纪老婆婆,衣裳洗得发白却很干净。面前摆着些自己编制的络子,实在是不显眼,她的生意也不好。沈惜见她可怜,就想帮一帮她。   “都是您自己编的?手艺可真好!”沈惜蹲下身子,挑了几个络子,虽然比起她平日用的要简陋了不少,倒也简洁大方。乔湛也在她身边蹲下,选了两个说配她的哪条颜色裙子好看。   那老婆婆见沈惜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她出身富贵。来买她的东西,更多的是好意。“多谢夫人。”   文竹忙赶上来付了铜钱,最后那老婆婆还多送了一对同心结给沈惜,她看了一眼陪在沈惜身边的乔湛,笑道:“公子和夫人定会恩恩爱爱,子孙满堂,相守到白头。”   沈惜闻言,不由微红了脸。   倒是方才一直没开口的乔湛,带了淡淡的笑意道:“承您吉言。”   末了,乔湛塞给了老婆婆一块碎银子,说是买那对同心结的银子。   “夫人真是好福气。”她拗不过,只得收下了。带着她的祝福,乔湛听了心情愉悦的牵着沈惜离开。   夜幕降临后,街上的人更多了,乔湛小心的牵着沈惜的手,护着她别被街上的人挤到。   若是放在平日,人们见了他们定是离得远远的,也不愿意惹上权贵们。只是今日有些最热闹的地段称得上摩肩接踵,难免有碰到的时候,低头或抬眼时看到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庞,都有片刻恍惚,是不是在梦中。   路过买糖人的小摊,沈惜目光才看过去,乔湛便会意的停下来,让沈惜挑了好几只。   “你不许吃,只能拿着玩。”乔湛见沈惜盯着糖人眼睛发亮,轻咳一声道:“除非晚上别的零嘴全都别吃了。”   沈惜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手中画的糖人和吹的糖人,别的零嘴小吃倒也算了,今日各家点心铺别出心裁的各种巧果巧酥,感觉又好看又好吃,沈惜还是乖乖的答应了。   街上实在拥挤,文竹等人一时没跟上来,幸而乔湛问他要了些碎银子带着。卖糖人的老人家找不开,乔湛索性都给他了,也好让老人家早些收摊回家。   举着糖人新鲜了一阵儿,沈惜觉得有些手酸了。也不能垂手拿着糖人,沈惜只能求助似得看向乔侯爷。   自己的媳妇,跪着也要宠下去。   乔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从媳妇手中接过了三个糖人,替她举着。   “乔湛?”两人正在前面走着,突然一道有些犹疑的男声从他们背后响起。   听到声音,乔湛握着糖人竹签的手指顿时攥紧,整个人在扔下沈惜的糖人和拉着沈惜就走之间犹豫了片刻,说话的人已经仗着自己身姿灵巧钻了过来,离他们仅一步之遥。   乔侯爷动作僵硬的转过了身子。   “还真是你!”沈惜也跟着转了过来,只见对面是个相貌俊美风流的男子,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打扮。他见了乔湛手上的糖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出声,“乔、乔湛,你也有今日!”   见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乔湛忙黑着连把人带到僻静处。   “这位就是嫂子罢?”那男子不等乔湛说话,已经笑嘻嘻的凑到了沈惜面前。“果真是国色天香,他还真有福气!怪不得他这些日子下了衙就往家跑,任谁也请不动他出去吃饭。”   这人一双凤眼,端得是面如冠玉,笑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轻佻,自有种玉树临风的潇洒。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去告诉齐老将军,让他把你丢到边疆蛮荒之地,不得回京!”乔湛目光狠狠的瞥了他一眼,态度却是熟稔的。威胁完这人,乔湛对沈惜道:“这位不成器的纨绔公子哥儿就是护国大将军的长孙,齐钰。”   这样风流纨绔的做派,竟是将军府出身?   沈惜在心中惊叹一声,面上却是落落大方的同齐钰见过礼。   “来陪我嫂子逛逛?”齐钰丝毫不在乎乔湛的冷脸,还涎着脸笑嘻嘻道:“你该早找我商量的。这京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哪里有我精通?”   齐钰倒是个奇才,显然把吃喝玩乐当成正业,还以此为荣。   “嫂子,若是不嫌弃我——”齐钰还没说完,就被乔湛给拉到一边,满脸嫌弃的要赶他走。好容易同惜惜有独处的时间,总不能被他捣乱给破坏了。   谁知齐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来捣乱的还不止他一个人。他振臂一呼,竟有出来了好几个同乔湛年纪相仿的男子。   乔湛简直想把齐钰给生吞活剥了。   这还是沈惜头一次见乔湛的朋友们,虽然难免有些紧张,但有乔湛在一旁为她介绍,沈惜也能从容不迫的应对。   倒是那些人在心中大吃一惊,乔湛的家事他们都是知道的。沈惜美则美矣,只是实在扶不起来。多少事都令乔湛寒了心,夫妻二人的关系到了冰点。谁知今日见了,竟是另一番景象。   见他们围上来,显然是对乔湛有话单独说的样子,沈惜看到文竹墨烟带着护卫和兰香她们终于挤了过来,对乔湛笑道:“侯爷,我去那边看看。有他们陪着,您放心。”   乔湛心知这群朋友不会放过他,而且齐钰死乞白赖的留他,也是有话要说。既是护卫们也过来了,便准备三言两语的应付过去就找沈惜。   沈惜接过乔湛手中让他略显滑稽的糖人,礼貌的笑着致歉,示意自己先离开。   兰香和腊梅快步走到沈惜身边,她还没来得及把糖人交给两人,只听有人略带惊喜的道:“沈姑娘?”   沈惜只觉得隐隐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早八点更新。 第82章 再遇   她突然有点羡慕原主了, 镇日不出门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这尴尬的境况,就不会接连发生。   不用转头也知道, 说话的人正是顾清无疑。   沈惜觉得心累,明明上一回在珍味轩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她不希望两人再有什么瓜葛。顾清也该是个识趣的,不知今日怎的竟又跟她打招呼。   难道顾清不知道, 她不可能一个人出来么?   “顾大人。”沈惜只得循声略略转过头, 神色礼貌而疏离。   顾清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却仍是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今日七夕,沈姑娘好兴致,也出来逛逛?”   沈惜微微颔首。   只见一身雪青色长袍的顾清立在熠熠的灯火中,清俊的面庞上是藏不住的激动欣喜之色。还有那未宣之于口的情愫……沈惜突然觉得顾清该是真心喜欢原主的,不过是在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他做了取舍罢了。   可他但凡有些聪明,就该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份不是他能招惹的。一个是当朝探花, 一个是永宁侯夫人, 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顾清承受不起。   想来他也明白罢?那日在乔漪面前,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顾清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 先是欣喜之色, 旋即意识到她一人举着糖人,在灯火辉煌之下、热闹的人群之中,竟有几分形单影只的孤独来。她旁边的丫鬟和护卫自动被顾清忽略不计, 这一次沈惜的衣裙似乎也比往日朴素了些,头上的钗环也不若往日华丽。   这才是她在永宁侯府的真实生活么?   不仅仅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更有难以在人前言说的痛苦。   沈惜断想不到顾清如此能脑补,几乎在脑内做了一篇沈惜在永宁侯府悲惨生活的文章。其实她正是为今日出门特意准备的,换了轻便易于行动的衣裙,也没戴那些个沉甸甸的首饰,只挑了两样精巧的戴上。一身沉重的华服,逛街可是不太方便。   顾清犹自盯着沈惜,有些出神。倒不知乔湛怎么会让她独自出来。他拥有了她,竟也不珍惜她,任由她一个人落寞的在此处……   “顾大人。”沈惜把糖人交给了兰香,却是主动开了口,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顾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嫁给永宁侯。还请顾大人别错了称呼。”   这个顾清三番两次装傻叫她沈姑娘算怎么回事?她不信顾清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乔湛!   好罢,就算你顾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道她嫁了乔湛。那么她就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以后别再装糊涂。   沈惜的话音未落,顾清竟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般,脸色登时就变了。   竟有些说不出的心碎和难过?   沈惜快给他给气笑了,莫非当初是原主对不起他不成?   实在懒得再理他,她才想着转身就走,只听乔湛的沉稳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惜惜,你同谁说话呢?”   听到乔湛的声音,沈惜犹自还好,至多是头皮发麻觉得隐隐的腰疼;顾清却是浑身一颤,仿佛被人抓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乔湛从未在人前唤她的小名,如今竟在顾清面前叫了出来,显然有些吃味、宣示自己主权的举动。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牵住沈惜的手,这才故作恍然道:“原来是顾大人。”   其实早在顾清凑近说话时,一直留意着沈惜这边的乔湛便看见了他。虽然不免有些吃味,不过沈惜对顾清冷淡疏离的神色,还是让乔湛松了口气。   好容易摆脱了身边的几个好友,他便快步走到了沈惜身边。倒是听了个尾音儿,见沈惜不仅对他不假辞色,还断了他的念想,心中不免感到得意,很是暗爽。   “我听惜惜说,顾大人与沈家算是旧识?”乔湛态度很是平易近人,甚至他唇畔带笑的道:“顾大人该早说的。若是上回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顾大人别介意。”   沈惜发现,在外人面前乔侯爷是个寡言的人,可当他侃侃而谈时,定然有人要倒霉的。   乔湛亲昵的叫沈惜的小名就已经让顾清在心中大吃一惊,更别提沈惜竟还把认识自己的事告诉了乔湛!   到底是她信任乔湛,还是乔湛逼迫她?   顾清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惜,他自是希望真相出于第二种缘由。   “侯爷客气了。”顾清的目光轻轻扫过两人相握的手,很快便移开。比起方才痴迷缠绵来,顾清眼中则多了失望之色。只是好歹顾忌着乔湛就在一旁,他竭力掩饰着,力求风度翩翩,谈笑自若。   他不想在沈惜面前被乔湛比下去。   “惜惜,你可要好好谢一谢顾大人。”乔湛侧过头看着沈惜,笑容温柔的道:“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不能这样轻易揭过!”   沈惜莞尔一笑,嗔道:“侯爷不是已经代我谢过了?”说着,她看了一眼乔湛,目光又转向顾清笑道:“莫非是侯爷送的谢礼薄了?顾大人您尽管说出来,侯爷若是给我办事不经心,我是不依的。”   她的话音未落,只感觉手心被人轻轻的捏了一下。乔湛又惊又喜看向沈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用看也知道乔湛脸上是怎样得意的神色。   沈惜有些面皮发烫,这样赤果果的撒娇、秀恩爱,还是在外头,又有丫鬟护卫在身边,她着实不想如此。可非但这样,便不能打消顾清的非分之想。   她跟他,再无可能。   不仅仅是隔着身份的鸿沟,还有她不爱他。   “没、没有!”顾清强笑了两声,面上的失魂落魄怎么都掩饰不住,也没有再寒暄,便告辞离去。   乔侯爷不战而屈人之兵,心情很是不错。   沈惜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回乔侯爷应该不会醋了罢?毕竟乔湛醋一回,她的腰就得跟着受一回罪。想到乔湛把她逼到哭着求饶那般狼狈的境地,沈惜简直不想再尝试第二回。   折腾了这么一回,沈惜也没有心思再逛了,主动要求去用饭。   希望不要再碰上不想遇到的人。   两人没看见,当他们走远时,顾清早就转过身来,在角落里,看到等灯火下相携而去的两个人,从未觉得如此刺眼过。   顾清突然想起一句不够应景的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等他们走到一品楼时,一楼已经全满了,文竹早就在二层的雅间订好了位置。   两人进了雅间后,沈惜发现自己的发鬓已经有些乱了,她便让兰香和腊梅陪着去了净房,准备稍作休整。   腊梅忙拿出随身带着的梳子和靶镜帮沈惜抿了抿头发,又帮她整理好衣裙,这才准备回去。   才出了净房的门,只见一个幼童小炮弹似得朝着沈惜撞了过来,沈惜没防备被他撞了个踉跄,却怕他伤着,伸手抱住了他。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吗?”沈惜先问了怀中的幼童。   只见他和元哥儿差不多年纪,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儿看起来很讨喜。只是他看起来反应有些慢,沈惜跟他说完话,过了片刻他才懵懵懂懂的抬起头。   跟活泼机灵的元哥儿完全不一样。   莫非这孩子有些先天不足?   沈惜上一世跟小孩儿打交道最多,很快便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儿来。对他便更多了些耐心。“你的家里人在不在?”   兰香和腊梅忙上前,要接过这个孩子来,道:“大奶奶,还是奴婢们抱着这位小公子罢。方才您有没有伤到?”   沈惜摇了摇头。   “还是我问问罢。”她自觉自己经验更多些,她笑眯眯的看着男童声音又轻又软:“别着急,慢慢说。”   男童衣着不凡,连沈惜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好来,应该是上品了。这样人家的孩子,不该没人看管才是。“腊梅,你让文竹去问问,一品楼里有没有人在找孩子。”   腊梅答应着去了,兰香劝道:“大奶奶,不若把他交给奴婢。侯爷还等着您呢,不若您先回去用饭,我——”   似是听到了腊梅的话,那男童白嫩的小手抓着沈惜的衣袖,力道虽轻,却也表明了他的意愿。   沈惜心中一软,抱着他没撒手。   “小公子,小公子!”终于这孩子的家人找了过来,只见一个奶娘打扮的人带着两个丫鬟,满脸焦急的过来。见了沈惜怀中的男童,满脸激动的道:“小公子,您可让奴婢好找!”   “多谢这位夫人收留!”那奶娘家沈惜衣着打扮似是出身权贵,忙道了谢。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   奶娘就要接过男童,那男童似乎有些不情愿离开似得,没说话也没有动。还是沈惜拿出方才在街上买的一个草编的蝈蝈,递到了他手上。“乖乖听话,就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沈惜见蝈蝈编得栩栩如生,便买了几个准备送元哥儿,如今正好拿来哄孩子。   男童被吸引,果然乖乖的放开了沈惜的衣袖,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就要去够沈惜手中的蝈蝈。   就在沈惜要把他交到奶娘怀中时,突然来了两拨人。   从左面过来的是久等她不会来,便过来看看的乔湛,右面那拨人——沈惜心猛地一跳,她也是见过的。   正是那日在珍粹阁见到的陌生男子。   他身边仍然跟着那个娇俏的女子,似乎是他表妹来着?   沈惜见了他,便回想起那日他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虽然是笑着也有股子阴鸷在里头。   乔湛也见了他,竟拱手行礼,口中道:“见过六公子。”   六公子?是哪家的公子需要乔湛行礼?   沈惜突然回过神来,莫非他是皇室的人?   “惜娘,这是六公子。”乔湛一看沈惜怀中的人,便知道这就是六皇子的独子了,他也没想到沈惜出去一趟竟然捡了个小皇孙。只是在外头不便称呼皇子,只能以公子代称。“六公子,她是内子。”   奶娘已经把男童接了过来。   “原来是永宁侯夫人。”祁恪露出温和笑容,看起来愈发的温文尔雅。“多谢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乔侯爷: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第83章 皇子   又是这种笑容。   虽然看起来分外的温和真诚, 可那日在珍粹阁对他的印象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沈惜欠身还礼后,略显拘谨的站在一旁。   祁恪身边的那位小姑娘,今日又是穿了一身绯色衣裙, 与沈惜今日打扮的爽利不同,她则是精心梳妆过, 长裙曳地,美则美矣, 只是多少有些不方便。   既是这位六公子已经有了儿子, 应该也是有嫡妻的。这位小姑娘脸上隐隐的飞扬跋扈之色,一见便知出自权贵之家,且是从小家中宠着、捧着的。怎么看这小姑娘的年龄都不像是已经生了儿子的,她会甘心做侧室?   沈惜心中正疑惑着他会怎么介绍那位小姑娘,只见她离开了他身边,满脸关切的走到奶娘的身边,道:“烺哥儿怎么不说话?别是吓到了罢?”说着,她就像把男童从奶娘怀中接过来, 放柔了声音道:“别怕, 让小姨抱抱。”   她是这男童的姨母?可她跟六公子的亲密之态, 可不像普通的姐夫和小姨子, 过于暧昧了些。   谁知这男童并不给她面子, 手里犹自摆弄着方才沈惜给他的蝈蝈, 低着头仍是一声不吭。   那小姑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耐着性子又哄了他几声。谁知男童竟歪过头不去看她,反而转脸眼巴巴的看着沈惜。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小姑娘愤愤的目光。   方才祁恪没有主动介绍她, 陈莹就已经心中很不满了。如今祁烺竟还不给她面子,竟不跟着她!反而盯着一个陌生人不放……陈莹目光落到沈惜身上,觉得有些眼熟。这位永宁侯夫人,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   沈惜只觉得觉得尴尬极了。   她完全没有想掺和别人家事的打算,今日碰上了男童实属偶然,若是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下次看好烺哥儿,别让他乱跑了。”最后还是祁恪开口,替陈莹解了围。他示意奶娘先抱着祁烺下去,目光不经意的略过沈惜。   今日的她看起来虽然没有上一回优雅贵气,却多了几分俏丽活泼。月白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如同少女般娇憨,精致的眉目中另有一份妩媚动人。其实方才从沈惜抱起祁烺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看到了。   他的嫡长子祁烺,从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走路说话都比寻常孩童要慢,反应迟钝。有时候突然横冲直撞的乱跑,有时候又木木的发呆。   不知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瞧好他的病,只说些类似贵人语迟的毛病,长大些便好了。可如今他已经三岁,比起同龄的孩童各方面都要差上一截儿。   还是很少看到祁烺对人亲近。要知道陈莹素日同他们父子来往频繁,连陈莹要抱他,他都是不肯的,如今却能乖乖的待在沈惜怀中……或许是沈惜特别温柔的缘故?并不是客气和敷衍,而是发自心底的柔软。   祁恪心中也明白,陈莹实际上并不喜欢这个有些痴傻的孩子,不过是为了讨自己的欢心罢了——而自己默许陈莹跟在身边,何尝又没有些旁的想法?   想到这儿,他目光顿时变得复杂。那张绝色的面庞上盈盈的浅笑,目光温柔,轻声细语的哄劝,没有哪个人会不喜欢她罢?   沈惜会是一个好母亲。   祁恪顿时有了片刻的恍惚。初见时只觉得沈惜美貌动人,合该做一只金丝雀被关在笼中,等着主人的宠幸。如今再见,他却是对沈惜改观了不少。竟有种……宜室宜家的感觉?   简直太荒谬了。   孩子被抱走后,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陈莹蝴蝶似的翩跹回到了祁恪的身边,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乔湛则是牵过沈惜的手,要跟二人告辞。   “今日幸而得夫人出手相助。”祁恪目光温和依旧,却是没有再看沈惜,只对乔湛笑道:“改日定然登门道谢。”   乔湛并不需要他的感谢,他登门才是麻烦。只是既然人家皇子都开口了,乔湛只得客套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您不必放在心上。”   两边客套完,等祁恪带着陈莹先走了,乔湛才牵着沈惜的手回去。   还是乔湛和沈惜先进了雅间,陈莹走过回廊时,装作不经意的瞥过去一眼,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由闪过一抹嫉妒之色。什么时候,表哥才能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呢?   这个有名的永宁侯夫人,她终于想起来了。   “怪不得那么会哄孩子,原不过是下人的女儿。”陈莹像是要找回场子似的,不屑的道:“不知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勾引了永宁侯,倒没浪费那张好皮相,乔侯爷竟肯娶她做嫡妻。”   她的话音未落,祁恪的目光蓦地一冷。   “阿莹,你才来京中不久,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祁恪不动声色的问道。   陈莹还没觉察出祁恪的不悦来,兴致勃勃的道:“是玥娘告诉我的。”   常玥?   怪不得,她一门心思想嫁给乔湛,能说沈惜的好话才怪了。   “阿莹,你是我表妹。方才永宁侯夫人又救了烺哥儿,我不想让咱们这儿传出关于她不好的话。”祁恪看着陈莹,唇边浮起温和的笑容。   被他话中的“咱们”打动,陈莹高兴的点了点头。   “快吃菜罢,都快凉了。”祁恪温柔的执起一双干净的筷子,替陈莹夹了几样她爱吃的菜。   小姑娘被哄得眉开眼笑,一时间忘了再去追究沈惜的事。   ******   沈惜和乔湛回到雅间,则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怎么这样紧张?”乔湛好笑的看着沈惜,道:“六皇子做表面功夫还是一流的,哪里就那么吓人了?”   什么,他竟是六皇子?   沈惜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很吓人,可沈惜想到他那日的目光就觉得不舒服。可人家堂堂皇子,对她又什么图谋呢?应该是她想多了罢!   “倒也不是吓人。”沈惜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奇怪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罢了。”   乔湛对祁恪的为人还是了解些的,他的心机深沉,非旁的几位皇子能比。如今他的生母已经贵为淑妃,非早年那个小才人,他却仍是对逝去的元后恭敬有加,人前人后似乎从没忘了她。连他逝去的原配正妃,便是出自元后的娘家。   他和自己的生母淑妃母子情分尚可,对淑妃娘家的亲戚也在规矩之中,同元后娘家关系却始终很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上对这个儿子多看重些,觉得他有情有义。   “六皇子身边的那位小姑娘是谁?”沈惜压低了声音,有些好奇的问。   乔湛同样回以低声道:“云贵总督之女。”   封疆大吏家的千金呀!怪不得六皇子会对她百般柔情,出门也带着她。可是,六皇子就不怕……被人非议?   乔湛见沈惜一头雾水,简略的跟她讲了这位六皇子的身世。“六皇子本是才人之子,只因于他同年出生的元后嫡子夭折,圣上怜惜元后痛失爱子,便把六皇子抱到皇后身边抚养。”   “当时合适的孩子,只有六皇子这一位么?”沈惜迫不及待的问。   乔湛闻言,目光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她很会抓重点。“自然不是。当时最好的人选也不是六皇子,他太小,圣上还怕元后触景生情。只是旁的妃子都舍不得,只是当时的刘才人、如今的淑妃娘娘,主动提出愿意把孩子抱到皇后身边。”   这般的魄力,非一般后宫女子能有的。   “如今的云贵总督,便是与元后娘家是表亲。六皇子去了的正妃也出自元后娘家。”乔湛满脸一言难尽的神色,道:“六皇子此举……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他有养在元后身边几年的情分,如今大大方方的同元后娘家走动,倒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好了,咱们好好出来吃顿饭,倒被不相干的人打扰了两次。”乔湛到底有些气闷,先是遇上了顾清,又被六皇子搅和了一场。   沈惜收回原先的忧虑,这样一来,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祁恪恐怕是想拉拢乔湛,才会对她多有关注。至于该怎么做,她看乔湛心中很有谱的样子,便也不再操心。朝堂上的事她不会比乔湛更明白,还是不胡思乱想的好。   一时菜都上齐了,沈惜拿起筷子,主动替乔湛布了几道他爱吃的菜,乔侯爷心里的那点子别扭劲儿才好些。   就算顾清惦记着也没用,如今沈惜是他的妻子,是顾清永远也不能肖想的人。   两人用过了饭,还要去卫国公府接方家姐妹和乔漪,两人便早早的从一品楼出来,往卫国公府去了。   小姑娘们也才刚刚结束她们的聚会,有各家的马车来接,卫国公世子陪着乔湛在一处说话,沈惜则是进去接她们姐妹三人。   沈惜把在街上买的各色小礼物递给周氏,笑道:“不值什么,看着新巧好玩才买的。还有这几样巧酥、巧果,瞧着模样怪好看的,便都买了些,不知味道如何。”   因着遇到了顾清,沈惜没有再逛,自然也没去点心铺子。后来这些巧酥、巧果还是乔湛让墨烟去买的。   “多谢你想着。”周氏让丫鬟接过来,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沈惜耳边嘀咕了几句,沈惜突然红了脸,摇了摇头。   好在樱娘几人过来见礼,总算让她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发完了,有关一个七夕的习俗查了点资料,还是木有弄太明白,就放弃惹。不过小天使们看到最后,也能猜到是什么事儿啦~ 第84章 惹事   虽然今日没有宵禁, 但碍于结束时定然已经入夜了,沈惜一早便同容氏打了招呼,带方娴去侯府同乔漪她们住一晚。   是以从卫国公府出来后, 沈惜带着三人上了马车,乔湛则是仍旧骑马。   直到马车在永宁侯府前面停下, 三个小姑娘还满脸兴奋,说着今日聚会上各家的姑娘的表现。方娴穿针拔得头筹, 方姣和乔漪还差些, 不过两人也没有不高兴,做花瓜和巧果时,两人的名次排到了前面。   沈惜亲自陪着她们去了东跨院,方娴暂且安置在方姣房中,一应铺盖用具都已准备妥当。   她嘱咐三个孩子别闹到太晚,这才回了正院。   等她回去时,乔湛已经去了净房沐浴洗漱。沈惜也没急着去,换了衣裳后, 便坐在床边看方才乔漪姐妹三个送她的礼物。方娴手最巧, 绣了个香囊给她, 极为费工夫的, 不知里头都放了什么香料, 味道说不出来的好闻;方姣则是绣了一方帕子送给她, 竟是用了双面绣,花了不少心思;乔漪送了荷包给沈惜,同样颜色鲜亮, 活计细致。   沈惜对这三样东西都爱不释手,忽然她想起答应送给乔湛的帕子……   才裁好了布,还没选定绣什么好。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乔湛的声音从沈惜耳边响起。   沈惜忙抬起头来,把手中的三件绣品给他看。“妹妹们送我的。”见乔湛头发湿漉漉的并没有擦干,沈惜叫腊梅送来了干净的布巾,亲自上手帮乔湛擦干头发。一面擦,还没忘了一面道:“您还镇日里念叨我呢,您自己也没注意啊。”   乔湛享受着媳妇贴心的服侍,不无得意的道:“我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了?再说了,我身体健不健壮……惜惜不知道么?”   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站在他身边忙活的沈惜肌肤如同暖玉般透出温润细腻的光泽,如画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柔软粉嫩的唇瓣。乔湛的目光又落到她的眉眼处,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似的,微微颤动,也似是在他心尖儿上扫过。   是以原本正经的话,到了乔湛口中也平添了几分暧昧。   好在沈惜虽然面色泛红,却也还撑得住。她手上有了点劲儿,威胁道:“侯爷您若是再胡言乱语,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又能有多大力气?乔湛全当是情趣了。   享受完媳妇的贴心服侍,乔侯爷也想帮媳妇做点什么投桃报李,却被沈惜给拒绝了。   沈惜在外头逛了半日,准备在浴桶中多泡会儿解解乏,便让兰草帮她多准备些热水,还有花露等物。试了试水温后,沈惜便闭着眼靠在浴桶中,让兰草她们一会儿来叫她就好。   恍恍惚惚间,沈惜听到添水的声音,不由道:“水温还够。”   水声倒是停了,却没听到回答的声音。沈惜觉得奇怪,不由睁开了眼,却发现眼前的人竟是乔湛。   沈惜吓了一跳,差点一激动从水中站起来。“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来而不往非礼也。”乔侯爷一本正经的曲解着《礼记》中的名句,他顺手倒了些玫瑰花露到浴桶里。“这不来服侍夫人沐浴?”   乔湛帮她沐浴的时候也不算少,不过那都是她被乔湛折腾得神志不清时,也实在没力气。在清醒的情况下,还是从未有过的。   “不、不必了。”沈惜也不知是被热气蒸红了脸,还是因为害羞。今儿浴桶中零零散散只有一点儿花瓣,根本不足以遮住她的身子。她慌忙道:“我这就好了!”   显然乔湛不知这么想的。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沈小狐狸在乔大老虎眼中,就是一道美味,更何况正新鲜着。   机会实在难得,乔侯爷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惜惜,别着急。”乔湛大长腿发挥了优势,就这么一条腿跨了进来。“多泡会儿,解解乏。”   难道不是让她更累吗?   沈惜欲哭无泪的想着,却发现她手边没有一件遮蔽的东西,身子在水中被他一览无余,为什么浴桶要这么大?   当乔湛的大手抚上她的细腰时,沈惜绝望的想着,明儿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要把浴桶给换个小个儿的。   ******   乔侯爷还算有分寸,知道方娴来了,第二日沈惜还要带着她们去太夫人处请安,没敢把她折腾狠了。不过是要了她两次,只是在浴桶中的姿势有些难以描述,沈惜一睁眼就想揉腰。   “罪魁祸首”已经去上朝了,沈惜在柔软的大床上懒懒的翻了个身,挣扎着起了床。   好在昨日乔漪姐妹三个难得住在一处,又没长辈拘束着,还是闹得晚了些。沈惜也特意吩咐过丫鬟们,别叫她们,任由她们多睡了会儿。   过了辰时后,姐妹三人才陆续的起来。等三人收拾妥当后,到了正房来见沈惜。方娴年纪大些,自觉贪睡的行为有些失礼,说话时也有些难为情。   沈惜在这些方面确实极随和的,三言两语便让方娴放松下来。   “一会儿用过饭便去太夫人处请安。”沈惜笑着道:“昨儿我跟舅母说了,既是你过来,今儿就在府里玩一日,明儿一早就送你回去。”   听说方娴会再留一日,方姣和乔漪都欢呼一声,高兴极了。   沈惜陪着她们用了早饭,便一齐去了寿春堂。   乔三夫人算是给太夫人禁了足,沈惜也不好再说什么,同寿春堂倒也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见方家姐妹过去请安,太夫人对两人也是极慈爱热情的,每人还赏了一对赤金镶嵌金刚石的镯子,出手很是大方。   乔四夫人知道两人来,也每人赏了一对内造的珠花。   沈惜和乔四夫人还要有家务事处理,便没有久留,一行人从寿春堂出来。乔漪三人则是回了东跨院,沈惜和乔四夫人则是去了议事厅。   才走了一半,只见兰香神色匆匆的过来,道:“大奶奶,承恩伯府有人过来了!”   沈惜犹自在踟蹰时,乔四夫人便体谅的笑道:“既是如此,你先回去罢。左右府中没什么大事,若是有我决断不了的,再派人请你便是了。”   乔四夫人自觉伤过沈惜,一心想着该如何弥补。沈惜接受了她的好意,歉然一笑,便随着兰香回了荣宁堂。   分开后,沈惜忙问道:“是谁过来了?”   兰香这话说的有些古怪,承恩伯府的人还需要单独通报的,除了刘氏便没有他人。可称呼刘氏自然是用伯夫人……   “是您母亲。”兰香声音有些艰涩的道。   田氏,她来做什么?   沈惜皱了皱眉,加快了步伐往荣宁堂走去。   幸而乔漪三个去了花园玩,没有见到田氏,沈惜才进了门,只见田氏便哭天抹泪的扑了过来。   “惜娘,你可得为你哥哥做主啊!”田氏这回并不是一味的假嚎,涕泪直流,倒是十足的出自真心。“你哥哥要被人欺负死了!”   兰香和兰草眼疾手快的隔开了沈惜,防止田氏扑过来伤了沈惜。   “您也该好好管管大哥!”沈惜脸上的冷淡毫不掩饰,“前不久才把当朝探花给打了,如今竟又生出是非来!您别是说出了罢,只有他欺负人的,还有被欺负的时候?”   听沈惜的语气不好,田氏愈发的来劲儿,哭嚎的声音更大了些。“惜娘!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你哥哥这次真的是被人欺负了!”   沈惜听她哭嚎得简直头疼,好在她身边跟着个刘氏派给沈家的人,口齿清晰的讲了经过。   原来沈力有三日没回家了,刘氏给沈家的那点银子都被他拿走去青楼喝花酒了。不止是欠了人银子,还是占了不该占的便宜,昨夜竟被人闷头打了一顿,似乎手脚都被打断了。   “究竟怎么个情形我们也不甚清楚。”田氏倒是不嚎了,急切的道:“惜娘,你求一求侯爷,请他托人去顺天府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力也是厉害了,怎么竟把自己给折腾到了顺天府?   田氏的哭嚎声越来越高,大有沈惜不答应她就能哭掉房顶的趋势,沈惜只得暂时先答应下来。   好在赵嬷嬷比较会应付这种人,她好歹劝了几句,让田氏安静了些。沈惜趁机让人去告诉乔漪三个在外头多逛逛,等到通知再回来。   正在沈惜头疼怎么把田氏给弄走,却听到丫鬟通报说,侯爷回来了。   田氏的哭声顿时止住了。   一身朝服颇具威仪的乔湛一进门还没说话,便把田氏给唬住了。田氏哭声戛然而止,只敢低声抽噎一声。一时也没敢再摆岳母的款儿,反而行礼口中称呼“侯爷。”   沈惜叹了口气,见她哆哆嗦嗦也说不利索,便三言两语转述给了乔湛。   乔湛倒是难得的态度温和,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那还了得?若是舅兄被人欺负冤枉,就是翻遍京城,我也会替他找出凶手!”   这下吃惊的轮到沈惜了。   乔湛这是疯了么?   田氏听罢,倒是千恩万谢的走了,稍稍放了心。   “侯爷,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惜一脸的不相信,她试图从乔湛眼中瞧出些端倪来。   乔湛勾了勾唇角,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卫国公府已经开始发帖子请人了。”   所以呢?沈惜一头雾水,跟他的反常有关系么?   突然,沈惜猛地想起那日乔湛轻描淡写的道:“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不会是乔湛让人做的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辆车被作者菌藏起来惹,改天再开好啦!最近要准备一个很重要的考试,尽量保持更新。车神马的,考试结束后补上~啾啾。明天后天仍然有红包活动。 第85章 喜事   想到这儿, 沈惜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侯爷,不会是您……”末了,她还用手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乔侯爷看起来清贵端方, 不像是会做这样事的人呀!   “想哪儿去了?”乔湛看着沈惜仿佛恍然大悟的神色,却不知道她小脑瓜里都想了什么。   沈惜压低了声音, 不由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您是不是找人套了沈力麻袋, 把他揍了一顿?”   乔湛讶然失笑。   媳妇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般不上台面的宵小行径……倒不是他不屑为之,而是这样的惩罚对于沈力来说,太轻了。   “我看上去像是做这事的人么?”乔湛眼中故意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沈惜干笑了两声。   也对,乔侯爷怎的也是个正人君子对罢,人家还不稀罕这么做呢!可若说这事和乔湛没关系,乔湛回来得也太准时了!还有他答应田氏的态度与往日简直是天差地别。   “岂不太便宜这位大舅兄了?”乔侯爷挑了挑眉,一派风光霁月的坦然道。   沈惜眨了眨眼,但凡乔湛对不该客气的人客气了, 那人绝对要倒霉。   “只打一顿就能让他长教训, 那沈力何至于还是这般混混流氓模样?”乔湛身边的纨绔不争气的世家子弟也不少, 对于这类人的脾性, 他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果然是乔侯爷, 想得比她远多了。沈惜一脸钦佩的点了点头, 脱口而出:“不行就再打一顿?”   没有什么混混流氓是打一顿不能治的,不行的话就再打一顿。沈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来,自己倒先绷不住笑了。   乔湛看着忍笑辛苦的媳妇, 有些莫名。   “所以他是怎么去了顺天府?”沈惜好奇之余,还是抓住了重点:“您还是出了力的罢?”   即便是沈力去喝花酒、赌钱被人追账什么的,也不至于弄到顺天府去,把事情闹大都不好收场。   “我只做了微不足道的布置罢了。”乔侯爷突然谦虚起来,可眼底怎么都透着几分“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得色。   对于乔侯爷卖关子的行为,沈惜一边鄙视他,一边抓心挠肝的好奇。   “侯爷,您就说了罢。”沈惜主动踮起脚尖,在乔湛的颜色浅淡的薄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想到昨夜自己才“欺负”了她,乔湛见好就收。“沈力回京后没安分几日,便又故态复萌,同往日的狐朋狗友勾搭上。如今他虽说不敢很张狂,手头有些银子,便去青楼喝花酒,还跟着人去赌坊。”   “他手头那点银子怎么够,可他却仗着你的势,自觉与往日不同……”乔湛顿了顿,想到沈力竟然敢打了顾清,果然是胆子大了。“行事自然又莽撞几分,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简直太容易了。”   上一回沈力打了顾清,乔湛还亲自过去了。这一回乔湛却任由事态发展,直接到了顺天府——   “沈力被人揍了,要吃些苦头。”乔湛成竹在胸的道:“他是我大舅兄,我定不会让他白白吃苦头。”   沈惜觉得自己明白了些,却又更糊涂了。   “方才你养母也过来了,我又怎么会让他们失望?”乔湛淡定的道:“我会跟顺天府打招呼,竭尽全力找出‘真凶’来,不能让他不明不白挨打。当然京中的地痞流氓混混之流这么多,找起来可不容易。为了大舅兄的安全,只好请他先在顺天府委屈上一段时日了。”   原来这就是乔湛所说的,让沈家不能去卫国公府闹事的法子!   找个借口把沈力留在顺天府,让他也吃些牢狱的苦头……听说古代的牢狱什么的,还是很恐怖的。哪怕没有乔湛“关照”,沈力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乔湛这么做,沈家还得感谢他。毕竟是田氏亲自来求,让乔湛帮他们做主。   乔湛关照也关照了,还要帮他们追查凶手,简直不能更周到了。   “那些打了沈力的人,到底……”沈惜心中叹服之余,还是有些好奇乔湛的人到底参与了多少。   乔湛坦白道:“主要是他的仇家打的,不过我确实派了人,从中推波助澜。”   原本乔湛说完还有些担心沈惜不能接受用了这样手段的自己,没想到沈惜却接受良好,盛赞乔侯爷有勇有谋。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你认亲的事。”乔湛看着沈惜,眼神也柔软了几分。“承恩伯府的帖子,过两日我陪你去送。”   沈惜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   等到第二日送方娴回去时,沈惜把同卫国公府认干亲的事,告诉了容氏。容氏听罢,又惊又喜。   如今她瞧着沈惜性子也好,行事也妥当,和乔湛夫妻两个感情正好,若说美中不足的,便是沈惜的出身。若是只贫苦些倒也罢了,沈家那三口子,容氏很是瞧不上他们的做派。   若是能得个好出身,对沈惜绝对是有利无弊的。   “到时候我带着你两个表妹去观礼。”容氏笑眯眯的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只管开口。”   沈惜笑着应了。   “我这边倒没什么好请的客人,也就是再给承恩伯府送份帖子罢了。”   容氏见她神色落落大方,并没有因为要被卫国公夫人认作干女儿就得意起来,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先前的出身就畏缩,心中更是觉得喜欢。   趁着招待沈惜乔漪等人用茶点时,容氏吩咐丫鬟去找了些东西。等到沈惜要告辞时,容氏出手大方的送了她好几个黄梨木透雕的首饰匣子,只说是贺喜的礼物。   长辈赐不可辞,沈惜只得都手下,容氏亲自把她们送到了马车前。   等回了永宁侯府,沈惜让丫鬟把东西搬下车,才发现竟都是好东西。一匣子莲子米大小浑圆饱满的南珠,一套赤金东珠头面、一套赤金金刚石头面、一套赤金红宝石头面,还有两匣子首饰,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步摇、发簪、发钗、发箍……每个匣子打开后都是琳琅满目、光彩熠熠,几乎晃花了眼。   看来方家可不仅仅是富裕,简直是豪富……怪不得乔湛能为她置办那样一套嫁妆。   若是被刘氏和乔三夫人知道了底细,估计得气死了。   这会儿沈惜还不知道,先起了个倒仰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太夫人。   乔湛下衙回来,知道沈惜去送方娴,没在府中,便去了寿春堂给太夫人添堵——不,应该说是请安。   即便这些日子太夫人说了身子不适,不怎么见人,可自打乔湛迈进院门的那一刻起,便没人敢阻拦。太夫人很是识趣,也没在这些虚礼上多做纠缠,让乔湛进来了。   “孙子给祖母请安。”乔湛身上的大红色官服还没换,行礼时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身子挺拔,眉眼间闪过秋水般的寒意。可那寒意转瞬即逝,仿佛只是给人的错觉,再看去只余下平静无波的淡然。   太夫人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乔湛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乔湛的脾性还是了解些的。素日里乔湛称呼她为“太夫人”时,倒还是正常的态度。一旦客客气气的称呼她为“祖母”,准没好事。   “湛哥儿不必多礼。”太夫人很持得住,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她一面招呼丫鬟上茶,一面笑道:“今儿公务不忙?回来得这样早?”   乔湛也乐得同她虚与委蛇一番,在一旁的黄花梨透雕的椅子上坐下,温和的道:“孙儿有件喜事想同祖母禀报,这不才回府,便来了您这儿。”   喜事?   太夫人的心猛地一沉,见乔湛惯常表情寡淡的脸上果真透出几分喜色,开始不安的猜测。荣宁堂能有什么喜事?莫非是沈惜有了身孕?   若是沈惜真的生下一儿半女,想要休了她,可就难上加难了。若是真的生了儿子——母凭子贵,这侯夫人的位置她算是站稳了。   她只得强自维持着笑容,心中忐忑,面上镇定的道“莫非是惜娘有喜了?”   乔湛只是想故意卖个关子,没想到太夫人竟想要这儿了。若是惜娘真的有喜了,乔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叹了口气,自己会比现在还要高兴上十倍、百倍罢!   他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祖母只猜对一半。”   太夫人愈发好奇了,既然她猜对了一半,是乔湛的后院有了好消息?太夫人稍稍松了口气,无论是谁怀了身孕,都比沈惜有孕要强上许多。“是哪位姨娘有喜了?”   当然,她最希望是自己塞进去的苏姨娘。   乔湛还是摇头。   “是惜娘的事。”乔湛干脆不卖关子了,道:“前些日子惜娘不是同卫国公府有些来往么,竟和卫国公夫人很投缘,卫国公夫人要认惜娘做干女儿,您说这算不算件喜事?”   一贯从容的太夫人也不免有了片刻的怔忪。   卫国公夫人竟要认沈惜做干女儿?简直太荒谬了罢!仅凭沈惜救了元哥儿?若是沈惜有了卫国公府做靠山——太夫人只觉得寒意顺着四肢百骸流淌,顿时如坠冰窟。   乔湛自是觉出太夫人的异常来,他只做不知,脸上难得笑得开怀:“您说,着算不算是一件喜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小坏的乔侯爷~ 第86章 警告   太夫人脸色微变。   还人情也不是这么还的!沈惜是救了元哥儿不假, 可卫国公府也不至于用认亲来回报她!若真的都要如此,御医们岂不是个个都成了皇亲国戚?   更别提沈惜也没花多大力气,被噎住也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   太夫人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这个是事实, 她刻意忽略了当时沈惜是盯着多大的压力出手,只觉得是沈惜好命 。   且她更觉得, 卫国公府要报恩多得是法子,卫国公夫人要认沈惜为干女儿……太夫人眸光微闪, 猜到了一种可能。莫非这里有乔湛的参与不成?   虽说永宁侯府和卫国公府走动不多, 若是乔湛有心为沈惜安排,也并非不可能……   莫非乔湛是真心喜欢沈惜不成?这般苦心为她谋划。   她相信今日乔湛并不是为了来气她才特意过来告诉这件事,是以一瞬的失态后,太夫人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真真是喜事一件了。”太夫人露出笑容来,仿佛与有荣焉道:“惜娘这孩子好福气。那般的模样品性,不但是我把她疼到心坎儿里,便是在外头也极招人疼。”   乔湛心中哂笑一声,她心中恐怕已是气极, 还能如此“发自内心”的趁势夸了沈惜一通, 着实不易。   他今日过来, 自然不是无聊到只在太夫人面前炫耀一番, 让太夫人气得心肝疼。先前的旧账他还没算, 就是在沈惜管家的头一日, 乔三夫人派人找茬的事。   纵然沈惜已经自己解决了这件事,乔三夫人也受到了惩罚,可他却不能就这样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恐怕太夫人也未尝没打着同乔三夫人一样的主意罢!   让沈惜知难而退, 或是在她管家期间,把府中诸事弄得一团糟,便是乔湛也没法子再替沈惜撑腰。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乔湛勾了勾唇角,微笑道:“眼下惜娘才管家,那些个魑魅魍魉便都现了原形,正需要祖母多疼些她。”   果然乔湛来秋后算账了。   那日她派人去打听过荣宁堂的动静,知道乔湛一早回来后,却并没有露面。更何况沈惜用的人本就是乔湛的小厮,这些事岂有不传到他耳中的?   “我看惜娘做得就很好。”太夫人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慈爱的道:“这些日子管得也是井井有条,上下无不叹服的。”   自从乔湛承爵后,太夫人对他便有了几分畏惧之心。当时有乔漪在寿春堂,新进门的沈惜又不顶事,乔湛还是有所顾忌的。如今乔漪被接了回去,沈惜又渐渐的能立起来……   乔湛挑了挑眉梢,见太夫人有求和之意,眼下又正值沈惜要认亲的时候,永宁侯府里先乱起来,未免会被人说闲话。故此他只是警告她们,别忘形。   “到底是口服还是心服,也很难说罢。”乔湛端起手边的茶盏,不紧不慢的切着茶,淡淡的道:“您也知道,有些越是在府里办久了事的人,越容易不服管。”   太夫人闻言,心猛地一跳。   “我记得三婶才管家那会儿,换了好些个不懂事的下人。”乔湛神色如昔,仿佛只在谈论天气一般,轻描淡写道:“到如今我竟也懂了,三婶这样做实在是有她的道理。”   没错,管家权交回太夫人手中时,她们趁机在各处要紧的差事上,都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原先的管事也都被她们慢慢的换掉了,此时大半竟都是她们的人。   如今沈惜只是裁撤了一个管些采买的婆子,那么往后呢?   “更可况惜娘更年轻些,进府的时候又短,未免有些人不长眼。”乔湛见太夫人没做声,并不放在心上。   他是来通知她的,又不是来征求她的同意。   “三婶原先管家管得不错,我同她说了几次,要她处处向三婶学着些呢!”凡事点到为止,效果会更好。   太夫人总算弄明白乔湛今日过来的目的,只是来知会她一声,要底下的人老实安分些。若是她管不住甚至想要故意使坏,乔湛不介意把如今府上的人都换一遍。   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太夫人面上隐隐透出青白之色,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神变了几次,终于还是归于平静。   她不甘心又能如何?她相信,乔湛能说到做到。   “上回是你三婶一时疏忽,才出了那样的事。”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不情愿,却还是强笑道:“如今她精神不济,我已是让她在秋水院好好养病,家中的事一概不需要她操心。”   乔湛含笑点了点头。   从寿春堂告辞离开后,乔湛走到院中时,还隐约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   ******   沈惜回来时,发现乔湛竟已经回来了,正歪在临窗大炕上看书。   “您这几日公务不忙了?”沈惜觉得奇怪,今儿府中又没别的事,乔湛竟也早早就回了府。   乔湛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把手中的书团成一卷,轻轻的敲了敲她的鼻梁。“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才回来的?”   这会儿沈惜才瞧见,炕几上放着一封帖子。   “是给承恩伯府的?”沈惜一面说,一面拿过了帖子。果然是邀请他们去参加卫国公府的宴席。   乔湛把人拉到自己怀中,道:“正是。左右日子也近了,我陪你送过去。还有大舅兄那事,托了我一回,我总得给个交代不是?”   他不说沈惜还给忘了,这几日都没沈力的消息,田氏却也没再来过永宁侯府。   “侯爷,沈力给放回去了?”沈惜好奇的道:“这几日那边可没动静。”   乔湛摇了摇头。   “办案哪有那么快?”乔侯爷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道:“既是找了我的门路,那些不必的流程都免了。可即便是看我的面子,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   在她面前还故弄玄虚!   沈惜伸出手指在他胸口处戳了戳,翻了个白眼儿道:“说人话。”   被媳妇嫌弃了,乔侯爷也不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媳妇,他才道:“简言之,就是有嫌疑欺负他的人不少,会细细的审。而且经常需要他出面指认作证,一时半会儿他是回不来了。”   沈惜听罢,眼前一亮。   乔侯爷可够坏的,没准儿把别的案子的嫌犯也算到沈力头上,左右不耽误事儿,审完那人犯的事,再多问一句和沈力有关的,便能把沈力留在顺天府回不来。   而沈力是沈家夫妇的命根子,他待在顺天府一日,沈家就得求着乔湛,便不敢乱生是非。   “满意了?”乔侯爷看着怀中眸中亮晶晶的媳妇,不由弯了唇角。   沈惜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会儿咱们就去承恩伯府。”沈惜说着就从乔湛怀中钻了出来。   乔侯爷皱了皱眉,很明显的不满。“用完了就把我丢到一边?”   “我去沐浴,再换身衣裳。”沈惜从外头回来,本觉得热,跟乔湛腻歪了一会儿,更是觉得汗淋淋的。   这下轮到乔侯爷眼前一亮了,他抬腿就要跟上去,却被沈惜给重新按回到临窗大炕上。她满含威胁之意的看着他,“您,若是想沐浴,等我洗完之后再说。否则……哼哼。”   笑话,这还是白日的呢,可不能由着他乱来。   为了自己长远的幸福考虑,乔侯爷只得认怂,乖乖坐了回去。   见沈小狐狸耀武扬威的走了,乔大老虎脸上也没绷住,露出了笑容来。   哪里是自己降服了她,分明是她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   承恩伯府。   听到丫鬟通报说是表姑奶奶和侯爷来了,刘氏心中觉得奇怪,且有些不好的预感。   每次乔湛陪着沈惜回来都没好事,今日倒不知是何缘由。   她一面让人去叫沈德满和田氏,一面让慧娘和容娘都过来。刘氏知道沈惜和容娘的关系素来不错,有容娘在这儿,沈惜怎么都得顾忌些。   虽说当初她没查出来是容娘给沈惜透了什么消息、递送过什么东西,可若是沈惜心中还顾念旧情,她就能拿捏住沈惜。   白姨娘不过是个妾罢了,容娘是个不出众的庶女,甚至还有些傻乎乎的,还不是任她捏扁搓圆?   一时沈家夫妇先来了,因为沈力的事,两人都憔悴了不少。听说乔湛和沈惜过来了,脸上顿时焕发出几分光彩来。   沈力的事刘氏自是也知道,可她却没有插手。   就留着沈力去败坏沈惜、永宁侯的名声好了,左右受害更大的肯定是那边,她看热闹还来不及呢。   当乔湛牵着沈惜进来时,刘氏的目光落到二人的交握的手上,心中愈发恨了起来。   如今的沈惜已经完全没了那时的病态,愈发的光彩照人,仿佛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妩媚。怪不得乔湛这样宠着沈惜,有这样一幅好皮囊,哪个男人的魂儿不被勾走?   “爹、娘、姑母。”沈惜上前落落大方的见礼,乔湛仅是拱了拱手,便算行礼了。   然而也没人敢计较他的失礼。   “惜娘,你哥哥的事……怎么样了?”田氏再也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惜没有答话,说话的是乔湛。   只见他皱了皱眉,面上露出几分难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有红包滴活动! 第87章 暗波   “人倒没有大碍。”乔湛略一沉吟, 才慢慢道:“只是事情有些棘手。”   沈德满夫妇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连永宁侯都面露难色……莫非沈力真的惹了什么大事?   刘氏见状,暗恨沈家人真是不懂得轻重,分明乔湛和沈惜过来定不是特特为了此事。她的心在半空悬着, 愈发不安起来。可她又不好打断她们,只得暗自焦急起来。   一时慧娘和容娘进来了, 彼此见过礼后,乔湛提出单独向沈家夫妇解释这件事, 沈惜另外有事要同刘氏说。   刘氏正求之不得, 立即答应下来。   乔湛看了沈惜一样,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便先一步走了出去,端得是龙行虎步,而沈家夫妇畏畏缩缩的跟在他后面,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们前脚才出门,刘氏便迫不及待的道:“惜娘,今日侯爷陪你过来, 所为何事?”   沈惜笑吟吟的起身, 把大红色的洒金笺递到了刘氏手中。   “若是姑母得闲, 侄女请您过去观礼。”沈惜说完, 神色轻松的退后一步站着。   也没听说同承恩伯府交好的那几家有嫁娶、满月酒等喜事, 更可况着帖子是沈惜递过来的……刘氏在打开前做了许多种猜测, 打开的一瞬间后,却愣住了。   帖子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竟有些弄不懂是何意。   “卫国公府”四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刘氏看完,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旋即她抬头,直直的盯着沈惜,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国公夫人是疯了么,竟要认沈惜做干女儿!   她沈惜何德何能,能得到卫国公府的青眼!仅仅就是救了元哥儿么?那样容易的事……   刘氏恨得咬牙切齿,指甲深深的扣紧掌心,强作镇定的看着沈惜。   “卫国公夫人说要认我做干女儿。”沈惜面色悠然,不紧不慢的道:“就定在下个月初,还请姑母得空就——”   不等她说完,刘氏当即变了脸色,下意识的否定道。“不行!”   沈惜挑了挑眉,淡然道:“姑母,我和侯爷都觉得很好,早就答应下来。如今给您送帖子,是来邀请您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来通知你,管你怎么想,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好、好你个沈惜——”刘氏怒极反笑,沈惜用永宁侯来压人,真是愈来愈得心应手!   刘氏这两年能把沈惜控制住,就是给沈惜洗脑,她身份低微,若不是仗着跟承恩伯府这点子渊源,乔湛压根不可能娶她为嫡妻,且她在永宁侯府立足,也是靠着承恩伯府做娘家。   如果沈惜和卫国公府认了干亲,岂不是要把承恩伯府抛在脑后?   “我就知道,姑母会替我高兴呢。”沈惜似是浑然未觉刘氏铁青着脸色,笑盈盈的道:“姑母别忘了带着三个妹妹过去。”   容娘听罢露出真心的笑容来,慧娘则是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惜。   沈惜对外只说是她们表姐,很快连名义上的都不是了罢?毕竟卫国公府的地位不是承恩伯府能比的,再加上娘和大姐那样对惜表姐——慧娘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突然她想到了自己大姐,若是柔娘得知了这个消息,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对了,上回在卫国公府听说大妹妹身体抱恙,如今可大安了?”沈惜“关切”的道。   柔娘哪里有什么病,只是被关了紧闭罢了。她故意问出来,不过是刺一刺刘氏。   果然刘氏脸色更加难看,眼看沈惜一步步越走越高,很快就要脱离她的控制。刘氏的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怨毒之色,或许当初就应该听柔娘的,直接弄死沈惜,一了百了——   对上刘氏恨不得弄死自己的目光,沈惜笑得愈发明媚。   她知道,刘氏这会儿恨不得她死。其实刘氏和柔娘是成功的,她们已经逼死了原主。这具身体里已经是另一个灵魂,替原主向她们讨债。   “如今你父母俱在,这件事总该问过他们的意见才是。”半晌,刘氏才眼神狠戾,声音干涩的道:“这等大事,你怎能擅自做决定?”   沈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忍笑道。“你觉得,我爹娘会不答应?”   刘氏这才反应过来,沈家夫妇已经被乔湛给带走了。   如今沈力在乔湛手上,乔湛无论说什么,他们岂有不答应的?   “沈惜,你别得意太早!”事已成定局,刘氏无力改变。她冷笑道:“做人啊,别忘了根本。如今你踩下承恩伯府,奔着卫国公府攀高枝去了,你以为卫国公府真把你当正经姑奶奶看待?不过是名声好听罢了!”   沈惜掩唇而笑。“我当初高攀认您做姑母,不也是为了名声好听么?”   刘氏顿时额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的起伏,手中的帕子被纂的紧紧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竟是打着撕破脸的主意来的么?   “惜表姐,恭喜你!”此时慧娘缓缓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来。“到时候我、大姐、三妹,一定和娘早早过去!”   此时同沈惜撕破脸,对承恩伯府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沈惜转过身,微讶的看着慧娘。府里倒是还有个明白人,慧娘和柔娘的性子,可真真不同。   刘氏在心中忍了又忍,却也不得不承认,慧娘是对的。她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来,勉强又难看,“姑母只是怕你吃亏罢了,若是你已决定,姑母岂有不答应的?”   变脸倒是很快。   沈惜笑了笑,看刘氏恨不得呕出血的神色,心中大快。   等到乔湛回来时,正房的气氛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刘氏母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罢了。   沈家夫妇没跟着乔湛回来,想来乔湛已经搞定了他们。   等到两人离开后,容娘见嫡母脸色难看,便先走了。慧娘本想留下来劝母亲两句,刘氏却也让她下去了。   “放在永宁侯后院的两个人都是死的么!”刘氏屏退了服侍的人,只留下了心腹李嬷嬷,寒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儿竟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李嬷嬷知道刘氏说的是塞到乔湛身边的两位姨娘,有些无奈的道:“两位姨娘并不得宠,前些日子又因为犯了错,把大奶奶和乔四姑娘都得罪了,如今还被禁足在院子学规矩。如今侯爷日日都宿在荣宁堂……”   “两个蠢货!”刘氏没了顾忌,狠狠的拍了桌子道:“沈惜已经回去一个多月,既是侯爷日日都在荣宁堂,在她小日子的时候,她们竟也把侯爷勾不到院子么!”   论起容貌来,便是刘氏也得承认,翠姨娘和程姨娘都比不过沈惜,否则当初她给乔湛下药后,送过去的就不是沈惜了。   可沈惜真是好本事,连小日子时都能把乔湛给留住!   照这样下去,沈惜有孕是迟早的事,她的侯夫人之位就坐得更稳当了。而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成全了沈惜?   “卫国公夫人要认沈惜做干女儿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不多。”刘氏喃喃道,该如何才能阻止?自己怎么能让沈惜称心如意!   突然,刘氏露出阴测测的笑容来,甚是吓人。   “当初这永宁侯夫人的位置,可不止我们柔娘惦记着。”刘氏的愤怒突然平静下来,她挑眉道:“就连宫里头那位,不也是看着干着急,却无计可施么?”   李嬷嬷眼珠一转,顿时明白过来。   “您是想……借力打力,让太后娘娘出面阻拦?”   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其中的怨毒和疯狂不啻于当日的柔娘。“卫国公府的邀请帖子定然没给庆国公府。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常玥,她自会坐不住。”   常玥如今也没有说亲,指不定打着和柔娘一样的主意。   若是能请动太后娘娘出面,想来即便如卫国公府,也不得不给太后面子。何至于因为一个沈惜,而把太后娘娘得罪了呢?   谁不知今上甚是重视孝道,无论乔湛再得器重,今上也不会为了这小事,而驳了太后的颜面。   “咱们表姑奶奶不是要攀上高枝儿了么?”刘氏的笑容愈发冰冷。   “把这件事告诉越多的人越好。且让她得意两日,到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摔得有多惨!”   ******   这几日沈惜奇怪的发现,底下的管事婆子们都无比乖顺,看她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还带着些畏惧。   她自觉自己惩治了一个钱妈妈,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威慑力,心中甚是疑惑,人们都突然转了性子,也不给她找麻烦了。   如此一来,还有乔四夫人帮着,沈惜算是顺利的接管了侯府的中馈,暂时没有什么风浪。   只是她也没敢全然放心,仍是防备着有人跳出来惹事。   这日傍晚后,乔漪去了方家,离乔湛回来还有些时候,沈惜便在临窗大炕上看账本。虽是先前一窍不通,如今也跟着学了些,能看懂了。只是看了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靠着小炕几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把她抱起来,动作轻柔的放到了床上,她才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   “侯爷?”沈惜看清眼前的人,顿时清醒过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中的宫灯已经点上了。   “别太累了。”乔湛看着面带倦色的沈惜,柔声道:“管家的事若有什么问题,只管告诉我。”   沈惜摇了摇头,这些日子风平浪静的,还真没需要她费心的。明明晌午用过饭,她已经睡了半个多时辰,不知怎么的又困了。   莫非是春困秋乏夏打盹?   “用过晚饭就早些歇着罢。”乔侯爷吩咐把晚饭端进来,这几日两人沐浴梳洗后,若是他回来的晚些,发现沈惜沾枕头就睡着了,似乎很疲倦。   那些补药吃完有段日子了,改日要再请御医来替沈惜瞧瞧。 第88章 入宫   翌日才用过了早饭, 沈惜在议事厅和乔四夫人商议完家务事,正准备去卫国公府,突然有小厮通报说宫中来人了, 说是请侯夫人来接旨。   沈惜虽是一头雾水,只得匆忙赶过去。   只见一个神色高傲的朱衣内侍, 正等在侯府前面的正厅。见沈惜过去,便传了太后懿旨, 请她入宫。   这道旨意来得急, 甚至没让沈惜按品大妆,让她即刻便就走。   太后怎么会想起来要见她?   沈惜清楚,太后恨她还来不及,除了宫中宴席诰命们非去不可那种,原主都是托病不去的。即便硬着头皮过去,除了被太后不冷不淡的嘲讽上几句,就是被有些瞧不上她的人孤立。自从穿过来以后,她安逸了太久, 竟忘了厌恶她不仅仅是身边的人。   只是太后懿旨, 她不得不遵。   原本太后就恨不得让永宁侯夫人换个人, 哪怕不是常玥, 也好过这个当初让自己失了颜面的人。   若是她敢不去, 简直就是将把柄递到了太后手上。   偏生乔湛今日出城办事去了——想到这儿, 沈惜心中猛地一沉,如今再给乔湛送信已是来不及,莫非太后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   沈惜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了来传旨的内侍, 感觉入手的分量不轻,那朱衣内侍的神色才好些。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歹她也是超品的侯夫人,太后还能直接下手不成?   临走之前,她还让人去卫国公府说一声,她有事不过去了。   宫中来的马车已经在永宁侯府门前等候,等里头传出太后旨意时,白芍便机灵的偷偷溜出去给护卫们送信。左右他们这些人是没有资格一起随着进宫的,不若快马加鞭先去给侯爷送信。   太夫人等人自是也得到了宫中来人的消息,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事,也没敢出来打探。等到沈惜随着宫中的人离开后,太夫人才把沈惜身边服侍的人叫过去问话。   太后召沈惜入宫?   想起太后和沈惜那点子旧怨,太夫人唇角微翘,神色愈发和缓。   沈惜还真真是厉害,想来是这些日子风头太盛,竟引得太后娘娘注意。要知道她鹌鹑似的缩在侯府,尚且被太后不待见;更别提上一回在辅国公府大放异彩,还要同卫国公府认亲的事——   太后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定然也坐不住了。   一路上马车向宫中疾驰而去,虽然大道平坦宽阔,还是不免有些颠簸。   沈惜紧紧的攥住了马车上的靠垫,免得自己随着马车乱晃。虽说没有按品大妆,也不能妆容乱了,否则就是失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有小内侍的声音,请她下车。   虽说沈惜已经足够留神了,当她踩着小杌子下车时,还是有些头昏脑涨,幸而只是身形不稳,倒没有跌倒。   带她回来的那个朱衣内侍见了,眼底闪过一抹不屑之色。   原先便知道永宁侯夫人出身寒微,也曾在一众诰命和宫中娘娘们前面出丑,如今竟还是这般不争气。   沈惜站定,不动声色的抬眼。一溜长长的朱红色红墙似乎看不到尽头,不远处隐约看到巍峨的宫殿,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她觉得有些胸口发闷,仿佛还有些恶心。   太后素来厌恶她,她是断不能在太后面前失态,以免被太后挑剔出差错来。   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她倒是随身带了几颗极酸的梅子权且做提神醒脑的作用,在马车中时,她便悄悄含了一颗。   “请您上轿。”旁边一顶软轿早就准备妥当,四个蓝衣内侍分别站在两边。   太后倒不是怜惜她走路辛苦,只是沈惜投水、险些病死在承恩伯府这件事在京中并不是秘密,太后倒是有心刁难她让她一路走进来。可若是沈惜在宫中出了意外,便是太后也交代不过去,还要背上不慈的名声。   沈惜依言上了软轿。   这轿子倒是抬得稳稳当当,沈惜又拿出一颗青梅吃掉后,便把荷包给收好,整理好发鬓上的首饰,伸手抚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好在原本就做了去卫国公府的打算,她这一身也不至于简朴得失礼。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紧张的。   一来太后不喜她,二来这个时代皇权至上,若是太后有心刁难她,难免她会吃些哑巴亏。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轿子不能一直抬到太后宫中,还有一小段是她自己要走过去的。   沈惜下了轿子,有小内侍引着,款步走去。   忽然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沈惜面前,沈惜原本低着头,只见一片玄色的衣角。   “永宁侯夫人?”   沈惜抬起头,清澈的杏眼中透出一抹讶然。如今算是第二次见了,她总不能装作不认识。   是以她蹲身行礼,口中道:“见过六皇子殿下。”   祁恪看着沈惜,似是也有些意外。   今日沈惜穿了件石榴红的缠枝遍地金褙子,正好勾勒出她纤细袅娜的身段。挽起的发髻上戴了套赤金东珠的头面,透着她侯夫人的尊贵。尤其是衔着莲子米大小东珠的大凤钗,垂下的一粒水滴状如同鲜红欲滴的红宝石就坠在她的鬓边,雍容贵气之余,更添了几分妩媚。   耳垂上的东珠耳珰,衬得她脸色如上好的珍珠一般,泛着莹润的光芒。   美则美矣,怎么都不太像是进宫觐见的命妇服饰。   一旁的小内侍早过来向祁恪行礼,只说是太后召见永宁侯夫人。   太后召见沈惜?   祁恪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很快便接着往前走。他旋即便意识到太后素来不喜沈惜,沈惜恐怕要有麻烦。   等他离开了,沈惜才继续和引路的内侍往太后宫中走去。   她没看到原本要离开的祁恪却没有出宫。   如果太后真的刁难了沈惜,倒是他的机会。   他正想要怎么拉拢乔湛,若是救了沈惜,乔湛便欠了他人情。   祁恪刻意忽略掉心底那点子异样的情绪,一面让身边的人去打探消息,一面大步流星的往淑妃宫中走去。   ******   “太后娘娘,您可得好好教训一通沈惜,她如今可是愈发的嚣张起来了。若是真的同卫国公府认了干亲,还不要爬到我头上了?”常玥亲自替太后端上了一杯热茶,半是撒娇的道:“您要帮我出气呀!”   常玥时常进宫陪伴太后,算是太后在娘家小辈中最可心的人,她到了待嫁的年龄,太后自然满京中想给她挑一位夫婿。   原本太后要在皇子之中替常玥选一位,让她成为皇子妃,往后甚至能更进一步,成为太子妃、皇后——她属意皇后嫡出的九皇子和淑妃的六皇子。   六皇子生得俊美又足智多谋深得今上喜爱,可他早已娶过元妃,元妃生下嫡长子没多久就过世了,六皇子仍是十分敬重元妃。她才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个傻子压一头。若是这傻子突然开窍了,她儿子更没有立足之地。   九皇子虽是皇后嫡出,可皇后是继后,在今上面前分量不够,九皇子相貌有些平庸,又有些木讷,常玥自然也没瞧上他。   她早就倾心于永宁侯乔湛,相貌俊朗行事沉稳,且在朝中位高权重。便花言巧语的游说太后,说是恐怕她嫁给皇子,会令今上不悦,倒想是太后还要往皇子身边赛人似的,毕竟今上非太后亲生。若是引起太后母子间的龃龉,便是她的过错了。而乔湛是当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嫁给他一样能稳固庆国公府的势力。到时候太后想扶持哪位皇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常玥在太后身边陪伴多年,自是了解太后的,时不时点上两句,便让太后觉得她是个敦厚孝顺的好孩子,心胸宽大有远见,便想着一心撮合她和乔湛。   殊不知乔湛竟和沈惜有染,还跪在御书房半日,求圣上点头同意他娶沈惜为嫡妻。   最后圣上爱才,无奈之下只好点头。   由此一来,常玥不恨乔湛,只恨沈惜勾引了乔湛。经此一事,她愈发觉得乔湛有担当,若是自己嫁给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故此常玥对沈惜简直恨之入骨。   “好孩子,你放心,姑祖母不会让受委屈的。”太后慈爱的拍了拍常玥的手,柔声道:“谁让我们玥姐儿不痛快,姑祖母也不放过她!”   常玥面上闪过一抹羞涩的笑容。   “太后娘娘,您说这沈惜到底会什么妖术呀?先是勾引了永宁侯,如今又引得卫国公夫人要认她做干女儿!”常玥在太后面前一贯都是天真烂漫的,她歪着头,嘟着嘴,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模样。“我真担心侯爷和卫国公府受骗!”   太后知道她喜欢乔湛,不由打趣道:“你是关心卫国公府?我看你更关心乔侯爷罢!”   常玥红了脸不肯说话。   她拽着太后的衣袖撒娇,太后和颜悦色的看着她。   一时有宫女过来通报,说是永宁侯夫人到了,太后脸上的慈爱神色登时消失不见。   常玥面色微冷,心中更是掠过一抹阴毒。沈惜今日来了,便别想顺顺当当的回去。   “宣永宁侯夫人——”   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在帘外等候的沈惜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第89章 设计   沈惜一路上都在努力回忆着原主先前那点子稀薄的记忆, 在宫中觐见时该有怎样的礼节。   太后摆明了要找茬, 她得万分小心才行。   关于宫中的事情, 原主倒是了解一些,毕竟刘氏要给原主洗脑, 总得提一提太后曾施加了多大的压力, 承恩伯府又是怎样保住了原主云云。   今上并不是太后所出, 太后曾为先帝继后,膝下无子,便抱了那时最小的皇子, 也是当今圣上在身边抚养。   等到圣上登基后, 对嫡母也甚是孝顺,似是感念太后的抚育提携之恩。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沈惜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奇怪,乔湛娶她违抗了太后的意思,圣上竟也是支持的。乔湛并非莽撞之辈, 他既是敢态度强硬的这么做了,是不是他当初心里就有底气?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似乎让沈惜看到了些希望。兴许今上和太后的母子关系,并不如传言一般和睦亲密。   “臣妇沈氏给太后娘娘请安。”站在门前的宫装丽人替沈惜撩了帘子,沈惜稳稳当当的走进去, 神色恭顺的跪下行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沈惜行礼之后便垂下了头, 保持着柔顺恭敬的姿态。   太后稳稳的坐在宝座上, 目光凌厉的打量着沈惜。   仅从外貌上看,似乎她比先前是有些不同,那张本就漂亮得有些妖娆妩媚的脸蛋, 如今竟生得更好了些,端得是艳光四射。这样的狐媚子,最是会勾引男人。窄身褙子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鼓囊囊的胸脯,玲珑的曲线展露无疑。   可这样身份低微的人,顶多算个玩物罢了,哪里能做侯夫人,成为一家的主母?合该是世家贵女,才配做宗妇。   在太后身边站着的常玥满是嫉妒的看向沈惜。   当年若不是沈惜勾引乔湛,自己早就是永宁侯夫人了,何至于如今为了个继室还煞费苦心?   尤其是沈惜大病一场后,常玥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沈惜和原先不同了,乔湛似乎也变得更加宠爱她。上一回在辅国公府,两人亲密的姿态刺痛了她的眼。   沈惜和顾清之间的事,原本可以拿来做文章。那日只是顾清无意中一次酒后失言,说了两句不妥当的话,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庆国公府还想要拉拢顾清,万不能莽撞。   更可况上次她试探沈惜,沈惜面不改色,还有些许茫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沈惜故意掩饰过去;二来便是顾清的单相思。   总要那住些真凭实据才能达到效果,否则便会被反咬一口。   太后迟迟没有出声,沈惜只得继续跪着不得起身。她就猜到太后不会给她好脸色,故此进门便跪了下来,总会比半蹲着要舒服些。   等了快半柱香的功夫,太后才缓缓的道:“起来罢。”   沈惜忍住腿有些麻的酸涩感和身上不舒服的感觉,勉强稳住了没晃,垂手站在一旁。   “前些日子宫中两次赐宴,永宁侯夫人都称病没到。”太后语气里的分明都是不悦,她冷淡的道:“这么快竟都大好了?”   一上来便是要问责于她?   沈惜上前一步,回话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前些日子不慎落水,确实病了一场。臣妇唯恐身上的病气传给宫中的贵人们,便没敢进宫。”   见她面对自己竟能从容的应答,即便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也让太后在心中暗暗吃惊。这还是那个进了宫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沈惜么?竟觉出了几分落落大方和沉稳。   沈惜知道目前仅有的优势便是太后印象中的她,还是原主时见过的那两面。或许她还得感谢原主,营造了一个懦弱畏缩的形象。   见沈惜竟一改在太后面前的怯懦,常玥暗叫不好,她突然笑道:“太后娘娘,您别担心。永宁侯夫人早就大安了。您不知道,在辅国公府,出尽了风头的正是永宁侯夫人呢!”   常玥恐怕是想说她装病,去得辅国公府,却没有参加宫宴,莫非是敢不把太后放在眼中?   可两者的时间差了月余,挑刺也请走点心好么?   太后闻言,冷冷的道:“沈氏,你前后言行不一,作何解释?”   如今沈惜算是看明白了,太后这是要给自己疼爱侄孙女出气。   沈惜正在心中飞快的想着要如何应对,在太后面前不能直接怼回去,惹怒太后就不好了;也不能就不辩驳,否则太后岂不是以为先前她装病?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   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只听外头传来内侍的通传声,说是淑妃娘娘带着皇孙来给太后请安。   淑妃不是六皇子的母妃,那么来的这位皇孙,就是那日她遇到的小男孩儿了?   太后还没说什么,常玥先皱了眉。这淑妃娘娘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太后要发作沈惜的时候过来,岂不是要被沈惜逃过一劫?   “宣。”   只见一位宫装丽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儿走进来,想来便是淑妃了。她先是给太后请安,又让小皇孙给太后请安。   “玥姐儿也在这儿。”淑妃显然同太后关系还不错,她笑眯眯的道:“几日不见,玥姐儿出落得愈发好了。”等夸了常玥一番,淑妃似是才注意到在一旁站着的沈惜,有些惊讶的挑眉道:“永宁侯夫人也在这儿?”   常玥虽然心中暗恨淑妃,却也乖巧的走到前面,和沈惜一起给淑妃请安。   沈惜趁机抬头打量了淑妃一眼。   淑妃颇有几分风姿,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且又神色温婉,让人有种亲切的感觉。   “太后娘娘真是好福气,两朵娇花一般的美人儿陪您说话解闷儿,看着心情就好。”淑妃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似乎忘了太后厌恶沈惜的渊源。   即便是太后,当着淑妃的面,也只得不自然的笑了笑。   沈惜稍稍的松了口气,无论淑妃是何缘由而来,对她来说总是有利无弊。   站在淑妃身边的烺哥儿仍是看起来闷闷的,太后早已习惯了。只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沈惜的方向使劲儿看。   常玥还以为是烺哥儿认生,毕竟这孩子似是有些心智未开,且年纪又小,平日里也总不见外人。若是他被沈惜吓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顿时计上心来。   见太后和淑妃说话,断没有她们插嘴的地方,常玥便说要带小皇孙出去玩。   御花园中想要出点意外简直太容易了,左右跟在身边的人都是太后宫中的,定然不敢把责任推给自己,倒霉的一定是沈惜。   就算是位高权重如永宁侯,也不想同皇子结怨罢?   “太后娘娘、淑妃娘娘,不若我和永宁侯夫人带烺哥儿去花园里转转罢?”常玥柔声笑道。   沈惜听了她的话,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也好,小孩子家家被拘束着也怪闷的。”太后点头应允。既是太后开口,淑妃也不好阻拦。   沈惜也只得行礼后跟了出来。   奶娘抱着祁烺出来,才出了门,只见他便不再要奶娘抱着,自己颤颤巍巍的站好后,要去牵沈惜的手。   常玥先是一怔,旋即心中暗喜。谁不知道这个小皇孙痴傻的,如今在左右在众目睽睽之下,小皇孙肯亲近沈惜的,一旦他出了事只能是沈惜的责任。   也不会怨到太后和庆国公府身上。   乔湛若是不想惹上麻烦,就得趁早休妻,这样永宁侯嫡妻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沈惜虽是出身承恩伯府,可承恩伯府式微不提,沈惜犯了大错,承恩伯府哪里还敢提什么要求?自保都来不及,是以柔娘不可能跟她竞争。   “烺哥儿还甚少跟人这样亲近呢。”常玥不怀好意,面上却笑道:“一会儿便要辛苦夫人多多照看了。”   沈惜微微笑道:“小皇孙乖巧可爱,哪里称得上辛苦?想来常姑娘和小皇孙是极熟悉的,到时候还请常姑娘指点一二。”   碰了个软钉子,常玥心中早有了谋划,故此也不恼火,神色轻松愉悦的引着她们往御花园走。   到时候她就让沈惜尝尝厉害。   眼见常玥带的路通往假山水池旁边,沈惜只能紧紧的牵着烺哥儿的手。这里隐患实在太多了,登高会有摔下的危险,水边会有掉下去的危险,就连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也可能有被绊倒的危险。   走到一半,常玥便道:“树荫下怕是有些凉,快去给小皇孙拿件衣裳。”说着,她就让奶娘折回淑妃宫中。   “有永宁侯夫人在这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常玥故意加重了语气,声音里透出几分娇蛮来。“莫非,你觉得有侯夫人在,还会出什么闪失不成?”   奶娘拗不过她,见小皇孙也乖乖的跟在沈惜身边,想起那日在外头小皇孙对沈惜没有抵触,便想着快去快回。   沈惜在心中叹了口气。   为了防止常玥故意往危险的地方去,沈惜先发制人,她在草丛中选了几根不起眼的杂草□□,对烺哥儿笑道:“咱们编个小兔子好不好?”   这里视野开阔又平坦,立着水池还有一段距离。在这儿哄着孩子玩会儿,应该不会有意外。   常玥却是不满意。   她指挥身边的人抱起烺哥儿来,指着远处的水池笑道:“烺哥儿,咱们看鱼怎么样?”   烺哥儿虽然有些闷,却不是没脾气,顿时挣扎起来。   沈惜顿时觉得不好,她们竟是要强行把烺哥儿给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抱歉这两天更新不规律,明天的话要晚上更了,周六考完试就能恢复正常了,实在不好意思哈~ 第90章 出事   沈惜心中暗叫不好, 忙起身要拦住她们, 却一时没站稳, 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扶住了一旁的假山,才堪堪站住。   她登时脸色微变, 对在一旁笑得不怀好意的常玥道:“常大姑娘, 你要把小皇孙带到哪儿去?”   “夫人何必如此紧张?”常玥脸上笑容不改, 语气轻松。“既是太后娘娘首肯你我二人带着小皇孙出来,自是要陪着小皇孙玩儿高兴了才是。”   烺哥儿不舒服的挣扎,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沈惜看, 虽然没说话,却分明透出委屈来。   沈惜瞧了只觉得一阵心疼。   “这不是怕小皇孙年纪小,走路会累到。还是抱着点儿好。”常玥的目光微闪,看了一眼祁烺, 又柔声道:“一会儿咱们去水池便看锦鲤好不好?”   小孩子最是敏感的,谁对他有善意还是恶意,而常玥那点子厌恶藏在眼底,烺哥儿本能的觉得害怕。   既是烺哥儿已经在常玥的手中,沈惜也只得跟着一起往池边走去。若是烺哥儿真的出了意外, 一则她良心上过不去, 二则六皇子、太后、庆国公府同时发难, 可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惜只能暗暗安慰自己,常玥还没胆子直接把烺哥儿给推到水里头去。   不过也差不离了。   锦鲤池占地极广,艳阳下碧波荡漾、莲花摇曳, 时不时有几尾肥硕的锦鲤跃出水面,端得是一派好风光。沈惜无心欣赏御花园中的景致,她的目光全都在烺哥儿的身上,生怕常玥为了害她,不管不顾的下毒手。   毕竟跟出来的不是常玥的人就是太后宫中的人,到时候她百口莫辩。   锦鲤池边上有条曲折的木桥通向水榭,常玥转了转眼珠,要宫人带着烺哥儿过去看锦鲤,还命人去取鱼食。   沈惜虽是对烺哥儿不够了解,却知道他有些先天不足,性子也和一般的孩童不一样。见他憋红了小脸,挣扎越来越用力时,沈惜深吸一口气,上前对常玥道:“常大姑娘,还是把小皇孙交给我罢。”   先前她没有要求把烺哥儿接过来,是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烺哥儿虽然瘦小,抱起来也有分量。事到如今,不把烺哥儿带在身边,她也不放心。   “夫人可真真是周全的人。”常玥见沈惜主动开口,正求之不得。她让宫人把烺哥儿交给沈惜,眼底闪过一抹轻蔑,似是自言自语低声道:“做了一年多侯夫人,骨子里还是没改了服侍人的奴性。”   只是这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传到沈惜耳中罢了。   沈惜懒得跟她计较口头上的一时之快,充耳不闻的把小皇孙抱在怀中,让他帮忙拿着方才采的草叶,柔声安慰着他,答应给他编小兔子。   烺哥儿到了沈惜怀中,终于乖乖的不再挣扎,只是红通通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可怜之意。沈惜抱着他在水榭上的石桌旁坐下,把草叶放在石桌上,挑选着合适的。   常玥一时没理会沈惜,她在琢磨着怎么自然的让小皇孙吃些苦头,再把责任都推给沈惜。   用草叶编小动物,沈惜也只会最简陋的小兔子而已,她正回想着步骤,只见烺哥儿在她怀中扭来扭去的动。   沈惜还以为是他不舒服了,忙低下头询问时,只见烺哥儿从怀中拿出一个黄不溜秋的小物件,宝贝似的用小手托着给沈惜看。   原来正是那日沈惜哄烺哥儿,随手给他的草编的蝈蝈。   叶子都已经发黄了,且已经没什么形状了。像是被人反复摆弄过,又像被塞来塞去后,有些残缺不全。   沈惜心中不由一软。   “要、这个。”一直都不开口的烺哥儿,声音虽然又轻又慢,吐字却也还清晰。他眸中满是期待的看着沈惜,把手中的蝈蝈举得更高了。   “你想让我给你编一个蝈蝈?”沈惜努力理解着烺哥儿的意思,接过他递来的蝈蝈,认真的观察了一下,颇有些哭笑不得。这蝈蝈结构太复杂,难度远远的超过了她的能力。   沈惜用商量的口吻,柔声道:“这个蝈蝈太难了,今儿先编个小兔子好不好?”   烺哥儿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却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常玥也暗暗称奇,烺哥儿是个痴傻兼有些脾气古怪的,却能在沈惜面前如此乖巧。   她有些不服气,从身上接下一块雕刻成精巧玉兔形状的玉佩,在烺哥儿眼前晃了晃,挑衅的看了沈惜一眼,笑道:“烺哥儿,你若是喜欢,我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谁知烺哥儿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沈惜。   常玥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悻悻的收了起来。沈惜在心中哂笑一声,佯作不知。   许久没有做,手都生了。沈惜编两下,拆一回,烺哥儿眼巴巴的在一旁看着,她更感觉到了压力。   常玥见两人竟当真是来游玩的,不由暗暗气闷。   当沈惜终于编好时,烺哥儿兴高采烈的要接过来看,沈惜干笑道:“先不要了好不好?赶明儿再给你做给好的,实在是……”实在是太抽象,太丑了。   常玥闻言也看去,不由嘲笑出了声。“夫人果然心灵手巧啊。”   她自然知道沈惜是拖延时间,想等到烺哥儿的奶娘回来。可她自己的机会,也就在这片刻间。   常玥看着拿着一团杂草还兴高采烈的烺哥儿,不由心中气闷。自己的玉佩明明比她这团杂草强上无数倍,也就是个痴傻蠢笨的才不知好歹!   “真真是个傻子。”常玥气结,言语里竟带了出来。   尽管烺哥儿的变化几乎看不出来,沈惜还是察觉到他摆弄小兔子的手顿了顿。   还不等沈惜哄他,常玥竟一把抢过烺哥儿手中的草编小兔子,作势要扔到湖水里。“这是什么破烂儿,没得脏了小皇孙的手!还是玩点别的罢!”   烺哥儿急了,跳下了石凳,就要追着常玥去抢她手中的东西。   沈惜暗叫不好,忙道:“烺哥儿,快回来,我再给你编!”   只是她起身不如烺哥儿快,从早上出门到这会儿,身上不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觉得有些头昏眼花,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   这水榭的围栏太低了,烺哥儿有危险!   她几乎是踉跄着追了过去,常玥已经把沈惜才编好的小兔子朝着池水抛了出去,烺哥儿急红了眼,伸手就要去够。   眼看烺哥儿已经爬到了围栏的边缘上,一旁的宫人有些害怕了,怕小皇孙真的被淹死了,她们也会有责任,是以她们踟蹰着想出手,却碍于常玥先前的吩咐,没敢动。   “烺哥儿,回来!”沈惜拼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烺哥儿的衣裳,双腿一软,半跪着把他抱进了怀里。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揽着烺哥儿,匍匐着倒在地上。   “常玥,你太过分了!”沈惜断没想到常玥真的恶毒至此,至多她以为不过让小皇孙受些伤,真的让小皇孙掉下去,他本就身子弱,岂不是要送了命!   话音未落,沈惜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身子一歪,竟昏了过去。   常玥起初以为是沈惜装的,好推卸自己的责任。随后从她怀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常玥慌忙想去看时,却被人推开了。   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几乎是狂奔而至,他目光中一瞬的寒意几乎让常玥发抖。   好像惹出□□烦了。   ******   太后娘娘正和淑妃说着闲话,心里头还算计着如何处置沈惜。   应该把卫国公夫人叫进宫来,明知道沈惜坏了她的计划,还敢认沈惜做干女儿,是想跟她对着干么?   “太后娘娘、卫国公府太夫人求见。”还没打发走淑妃,便有内侍进来通报。   淑妃不动声色的喝着茶,眸光微闪。太后才把永宁侯夫人叫进宫,卫国公府太夫人便入宫了,这里头的关系还真真是耐人寻味。   果然太后皱了皱眉。   先卫国公曾经在圣上登得大宝出了不少力,且他们家最小的女儿,遭到虐杀也是因为先卫国公为国的公事被人记恨,圣上一直对卫国公府心存愧疚,故此十分优待卫国公府。   她也不好不见卫国公太夫人。   若是她不见,她相信杨氏转身就去面圣了,比这会儿的情况还要糟糕。是以太后也只得点了头。   杨老太君进来后,淑妃便站了起来。   “给太后娘娘请安。”杨老太君身子骨不算硬朗,是以太后一面道“不必多礼”,一面给淑妃使了个眼色,淑妃忙笑盈盈的下去,扶住了杨老太君。   早有宫人搬来了紫檀木的太师椅请她坐下。卫国公夫人她能随意刁难,对于这位太夫人,她也得给几分颜面的。   “今日无召入宫,是得知您召了永宁侯夫人。”杨老太君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   太后脸上笑容僵了僵。   “太夫人耳报神可真快。”太后有些不满的道:“莫非我还能把永宁侯夫人怎么样不成?”   杨老太君摇头道:““原本今日臣妇便想带她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臣妇准备让儿媳她做干女儿。”   她的话一出,便把太后后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太后娘娘和圣上对卫国公府多有照拂,臣妇感激不尽。如今有了喜事,自是要来禀告您。前些日子,臣妇见了永宁侯夫人,越看她越像小女,这才想让儿媳认了她做干女儿,一解思念女儿之苦。”   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太后面上阴晴不定,一时没开口。   忽然又有宫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太后身边的嬷嬷还来不及斥责来人失礼,她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淑妃娘娘,请您快快回宫,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抱歉昨天没能更新。复习中,两天码了一章。明天考完试周末有红包和加更补偿哒!感谢小天使的鼓励~ 第91章 反应   见来人竟是祁恪, 常玥顿时慌了神。   水榭上的宫人们见状, 忙跪了一地。   她不知道祁恪究竟看到了多少。虽说祁恪不会管她和沈惜之间的事, 可事关烺哥儿,眼见祁恪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常玥不由后退一步。   祁恪大步跨过上台阶, 烺哥儿的哭声越来越大, 他听得一阵心痛。而触动他底最柔软的一处却不止是哭红了眼、嘶哑了嗓子的烺哥儿,还有歪倒在旁边的人。   他看到沈惜拼命的要保护烺哥儿,倒下去时还维持着手臂环住烺哥儿的姿势。   若说心里没有震动是假的。   “六、六殿下——”常玥定了定神, 才想解释, 只见祁恪已经抱起了烺哥儿,一抹心疼之色在他眸间闪过,而紧接着他便忙去看面色苍白的沈惜。   常玥猛地一颤。   方才烺哥儿不小心把额头在石桌上磕了一下,不止有些淤青, 竟还有磕破皮的血痕。其实不大严重,只是他本就年纪小,细嫩的肌肤受不起。   看祁恪那张俊美的面庞上往日如春风和煦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褪去了温文尔雅的祁恪,看起来有些吓人。   “常大姑娘, 不解释一下?”祁恪抬起头, 他声音不高, 却似乎透着森然的寒意。   这会儿烺哥儿的奶娘已经匆匆忙忙的跑了上来,把烺哥儿从祁恪怀中接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的两位宫人,忙扶半扶起沈惜。   常玥只得勉强解释道:“方才烺哥儿的东西不小心掉了下去, 烺哥儿要去够,可能不小心碰到了……永宁侯夫人可是自己倒下的,我可是碰都没有碰她!”   殊不知祁恪早就把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事实上常玥说的也不算错,她确实没碰沈惜,烺哥儿也幸而有沈惜保护,没受到什么大伤害。而她敢这么做,无非是仗着有太后的庇护罢了。   就算为了颜面,太后也不可能不护着常玥。毕竟总不能传出,太后才把永宁侯夫人召进了宫,永宁侯夫人竟晕倒在宫中?岂不是有损太后慈爱的名声?   而且,他不可能同太后撕破脸。   所以要为烺哥儿和沈惜报仇,只能趁此时。   沈惜的脸色实在太差了,祁恪也不想再拖延,只得快刀斩乱麻。   “哦?”祁恪步步紧逼,走到了常玥面前。“常大姑娘可否解释,烺哥儿好端端的坐着,他的东西怎么会掉下去?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常玥已经有些乱了阵脚,虽然祁恪三言两语中透出的消息不多,可她愈发不确定祁恪到底看到了多少。   她早就慌了神,祁恪往前她就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说辞。   祁恪目光阴沉沉的,忽然他唇边透出一抹冰冷的笑意,袖子微震,似乎有什么飞了出去。只是他出手太快,几乎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   突然,还不等常玥开口,她不知踩到了什么,往后佯倒过去。   这处水榭上的护栏太低,当初她正是看中了这点,才带着烺哥儿过来。常玥这时竟一个不慎,踩到东西后没站稳,又踩住了自己的裙摆,竟是栽进了池水中。   常玥深得太后喜爱,太后也曾经赏赐过宫女给她,她也可以把两人带进宫来。虽然她们有心想帮着自己主子,可是她们正跪着,一时没能起来拦住。   这池子里的水不算深,可已经立秋,到底天气凉了些,掉进去可不好受。   “救、救命啊!”常玥尖叫着摔下去,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呼救。   她身上华丽繁复的衣裙反而成了负担,湿漉漉的贴在她身上。而且池中的锦鲤从她身边游过,滑腻冰凉的鳞片划过她的肌肤。   常玥又是恶心又是难受,绝望的沉浮着。   祁恪当然不会看她淹死,他来时便是带了护卫的,如今见常玥的狼狈模样,祁恪才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把她给捞上来。   少女玲珑的曲线显露无疑,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被护卫抱上来……   可恐怕这件事还是会被压下去,祁恪不无遗憾的想着。   “常大姑娘,方才是谁把烺哥儿的心爱之物给扔下去了?”祁恪看着瑟瑟发抖的常玥,却没放过她。   常玥哪里敢揽下责任,还没上来,便疯狂的摇头。   “哦,那便是在你们之中了。”祁恪故作光然的点了点头,他目光落到跪着的几个宫人身上,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一片寒意。“你们下去把小皇孙的掉了东西捡回来,我便饶了你们看护皇孙不力的责任。否则——”   他看得一清二楚,烺哥儿要掉下去时,竟没有一个人阻拦。   跪着的人不由浑身发颤。   这责任太大了,若是六皇子真要追究起来,恐怕太后也难以保她们——如今六皇子不能发作常大姑娘,发落她们还是极容易的。   倒不如让六皇子把心里的怒火发散出去。   带头的宫人咬了咬牙,竟也往池子里跳了下去。在池水中她还能面前抓着水榭底下的木板,勉强能站住。   既是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便都有样学样,只得跟着下去。   祁恪淡然的道:“不能少一根草。”虽然常玥意识模糊没听清,却有宫人听到了。六皇子竟然看到常大姑娘扔的是草编的小兔子——   恐怕这件事还不算完。   眼下能稍稍挽回的,也只能她们全部到冰冷的池水中去寻那些早就散了的草叶。   只希望能稍稍平复六皇子的怒气。   祁恪之所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放过这些人,还是怕耽误了沈惜的治疗。沈惜面色不好,也不算完全失去意识,却是双眼紧闭。护卫虽然多,让他们抱着沈惜终究不合适。   “别闹出人命来。”祁恪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便从两个宫人手中,把沈惜抱了起来。   事急从权。   “去淑妃娘娘宫中,去传御医过来。”   他在心中给自己找着理由,恐怕这是唯一一次能接近她的机会。   明明已经不是毛头小子,把她抱在怀中,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的身子太轻了,抱在怀中没什么分量。那张绝色的面容,此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却有种病弱的美感,愈发能激起人的怜惜之情。那双透着温柔的大眼睛,此时紧闭着。薄薄的身板,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胸前鼓囊囊的胸脯,玲珑的曲线……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祁恪忙让自己回过神来。   只见她昏沉之中仍是皱着眉,似乎极为不舒服。   祁恪不由加快了脚步。   烺哥儿的奶娘怀中抱着烺哥儿,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跟在祁恪身后,还不住安慰着怀中哭到打嗝儿的烺哥儿。   当时的情形她也看到了,若不是永宁侯夫人拦着,恐怕烺哥儿就要出事了。   若真有不测,到时候恐怕自己也得跟着陪葬!   她想想就觉得后怕极了,更加抱紧了怀中的烺哥儿。   如今只盼着永宁侯夫人没有大碍!   ******   沈惜觉得自己昏倒后没有失去所有的意识。   她听到嘈杂的人声、呼救声,随后像是有人把她抱了起来,走了许久许久。而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是乔湛把她抱回去了么?   “惜惜、惜惜——”   是谁在耳边低低的唤她的名字?沈惜忽然再度有了意识,却眼皮甚是沉重。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俊朗面庞,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见她睁开了眼,脸上才骤然露出喜色来。   “惜惜,你总算醒了!”乔湛看着苍白着一张脸,极不舒服的样子,却还是朝着自己挤出一抹笑容来,心中更是觉得心疼极了。   沈惜勉强的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具身子底子不好,可调养了这些时日,已是强健了不少。许是她一时着急,起得猛了。   想到她是因何倒下的,沈惜忙要挣扎着起身,她急急的道:“侯爷,小皇孙怎么样了?”   常玥会不会趁着她昏倒后,又加害于烺哥儿罢?怎么想常玥都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来。   见她竟还想着别人,竟不管自己身子到底是怎么了,乔湛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忙把她按住。到底怕她着急,还是回答道:“你别担心,小皇孙没事。”   沈惜这才松了口气。   这会儿沈惜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起初她还以为是回了永宁侯府,可这屋子里的布置并不是她的房间。且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处处透着奢华。这些日子来,沈惜也认识些物件的来源,许多像是内造的……   “这是?”沈惜后知后觉的问道。   乔湛叹了口气,道:“这是淑妃娘娘的宫中。”   竟是淑妃宫中?   沈惜彻底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儿,毕竟是太后召她入宫的。不对,乔湛怎么回来了,他又是怎么进了内宫的——   她一头雾水,就要迫不及待的提问。   乔湛看出她的想法,让她躺好,才缓缓的道。“且先别管。惜惜,你知不知道你因何昏倒?”   沈惜困惑的摇了摇头。   “惜惜,方才御医给你诊脉时,说你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抱歉更的完了,考试各种心累,明天加更吧! 第92章 帮忙   乔湛话音未落, 便满是温柔怜惜的看着他, 目光中还有一丝自责。   明明这几日来沈惜已经有了变化, 自己却也粗心的没有察觉到。   沈惜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她上一世甚至没有谈过一次恋爱,还没来得及想过嫁人生子的事, 便已经到了这个世界。怪不得这两日她总觉得有些恶心胸闷, 她只当是没休息好。   原主身子不大好, 小日子不准,身边的丫鬟们也一时没意识到。   她腹中竟然有了孩子。   “我竟然都不知道……”沈惜的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小腹,犹自有些不敢置信。忽然, 她瞪大了眼睛, 紧张的抓着乔湛的袖子问:“方才我不小心摔了一下,孩子有没有事?”   想到沈惜今日在宫中的遭遇,虽然未亲眼所见,乔湛仍是忍不住一阵心疼。他放柔了声音, 道“别担心,孩子没事。御医给你开了几幅安胎的方子,你乖乖吃药就是了。”   沈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虽然早就想过要给乔湛添个孩子,可突然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还是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 乔湛到底还是把御医的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虽然没有出血, 她腹中的孩子有些胎息不稳, 有要流产的先兆,务必要好好休养。沈惜的身体算不上强健,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乔湛怕她知道了压力会更大, 没敢都告诉她,打定主意自己精心照顾着也就是了。   “往后行事断不可如此莽撞了,你的安危才是首要的。”乔湛看着沈惜精致的眉眼间尽是虚弱的神色,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沈惜乖乖的点了头。   “侯爷,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仰起脸问道。   乔湛得到消息后立即便返回了京中,请旨入宫。可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他回来时,沈惜已经被送到了淑妃宫中。   原本内宫乔湛也是不能随意出入的,正在百般焦急间,淑妃禀了皇上,特许乔湛入内宫。   淑妃的原话是“永宁侯比恪儿还小一岁呢,就像是我自家子侄一般,同恪儿是一样。如今事出紧急,他媳妇在我宫中,让他在外头干等着,岂不是着急。”   乔湛心中清楚祁恪有拉拢自己的意思,可如今他也只得承了祁恪的情,沈惜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会追悔莫及的。   在他才到宫门时,祁恪便已经在等着了。才见面,就把今日宫中的事扼要的告知了他。   从淑妃去太后宫中开始,到后来在水榭上,又回到淑妃宫中而不是去太后宫中——很是耐人寻味。   “放心罢,我今日入宫有圣上和淑妃娘娘的特许。”乔湛安慰道。   卫国公太夫人得知消息后,也急忙赶到了淑妃宫中。见沈惜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此处便由乔湛守着,杨老太君便由淑妃陪着去了正殿稍作休息。   “我让人去知会杨老太君、淑妃娘娘她们一声。”杨老太君知道出事的是沈惜后,又是担心又是自责。她见沈惜没醒,也还留在宫中没离开。   沈惜点了头,乔湛叫守在外面的宫人进来,他吩咐了两句,便又回来守着沈惜。   “咱们一会儿就回家罢。”沈惜总觉得在这里有些别扭,生怕晚上再被留下,她小声道:“我没有不舒服了。”   虽说此时得了特许可以进入内宫,可落钥后乔湛是断不能留下的。他踟蹰了片刻,还是谨慎的道:“一会儿再让御医替你瞧瞧,听听他的意思。”   沈惜母子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左右已经欠了六皇子和淑妃的人情,沈惜暂且留宿一夜,淑妃定会好生照看沈惜的。   想到一会儿来的俱是长辈,沈惜要挣扎着起来,乔湛无奈只能拿过斗篷,一手扶起她,一手把斗篷给她披好。当乔湛的手臂环上来时,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突然意识到抱自己回来的恐怕不是乔湛。   “惜娘,你可把祖母给吓坏了。”杨老太君被宫人扶着进来,看到沈惜已经被乔湛扶着半靠着坐了起来,忙上前一步,眼中是满满的心疼。   太后之所以召沈惜入宫,恐怕还是因为认亲之事。虽然卫国公夫人认沈惜为干女儿是好意,可没想到沈惜因此竟受到了伤害。   若是沈惜腹中的孩子因此出了意外,她余生怕是都要自责的。   “让您替我担心,实在是我的不孝。”沈惜神色间闪过歉然。   杨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心中愈发怜惜起她来。   这会儿才瞧见淑妃也跟着一并来了,沈惜忙道:“见过淑妃娘娘,臣妇失礼了。”   淑妃柔和的五官上透着笑意,看起来让人很舒服。她摆手浅笑道:“你如今双身子的人,在本宫面前不必在乎这些虚礼的。本宫倒要谢谢你,老六说了,今儿在水榭上多亏了你。”   老六?能被淑妃这么称呼的人,恐怕只有一位了。   既是祁恪知道了水榭上的事,莫非从水榭把她抱回来的竟是祁恪?   “应该的。”沈惜不敢居功,忙道:“您把小皇孙交给我和常大姑娘,我本就该照看好他。”   若是烺哥儿出了事,她也都跑不了。如今没有出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见她如此谦逊,淑妃面上仍是笑盈盈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满意。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烺哥儿的声音。   只见一个小小的宝蓝色身影朝着床榻的位置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身后跟着奶娘一叠声的让他慢点别摔了。   淑妃想要把他抱起来,他却是径直的到了沈惜面前。   他本就白嫩的肤色被宝蓝色的料子衬着,愈发透出几分苍白来。沈惜还注意到,他额头上竟还包着一块儿。   真的到了沈惜面前,他反而有些怯生生的。烺哥儿睁着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眼圈红红的,抓着沈惜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烺哥儿,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沈惜见了他,神色顿时变得温柔。她摸着烺哥儿的发顶,柔声道:“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望见沈惜温柔似水的眉眼,乔湛心中也跟着柔软起来。她这样喜欢孩子,若是他们的孩子出世后,她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许是沈惜轻声细语的哄劝管用了,烺哥儿总算好了些。   他摊开另一只攥成拳头的手,里头是几根草叶。小小的掌心上,摊着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杂草。   沈惜却不着急,鼓励的看着烺哥儿,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替他说话的奶娘,等着他开口说话。   今日烺哥儿一定也被吓坏了,可他如今话都说不利索,自己的委屈都表达不出来,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见沈惜有意引导烺哥儿,淑妃、杨老太君等人也都配合的没有出声。   “兔子。”过了片刻,烺哥儿才慢慢的开了口,声音是幼童特有的软糯,又因说话的时候少而有些沙哑,他虽然说得慢,吐字却意外的清晰。“坏了。”   这几片叶子是那些宫人从水池里捞上来的,其实那些草叶早就随着水流飘散了,她们在池水中泡了许久,自觉快去了半条命,才被许可上来。   见他肯自己说话,沈惜脸上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她毫不犹豫的夸赞道:“烺哥儿说的真好。没关系,改日再买些更好看的给你,好不好?”   烺哥儿小脸儿上终于见了些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原本祁恪说烺哥儿听沈惜的话,淑妃还有些不信,如今却是懂了烺哥儿听话的缘由。这样的细致耐心的温柔相待,烺哥儿年纪小,性子敏感,恐怕更受用。   只可惜,沈惜已经嫁给了乔湛——淑妃颇有些遗憾的想着,若是这般的品貌性情,能给祁恪做个侧妃,帮着照顾烺哥儿也不错。   淑妃惯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沈惜脸色终是不太好,忙把烺哥儿抱起来哄了几句,便让奶娘带走了。   沈惜趁机提出要离开。   “那就再把御医请过来瞧瞧。”淑妃没有强留,善解人意的道。   说着,她一面让人去传御医,一面让人准备好马车,要铺满柔软的织物,选最温和妥当的马匹。   今日她该说谢谢的人还有祁恪,只是终究身份上有些不方便,只得作罢。   可是沈惜总是忍不住想起当时祁恪的眼神。   她还真有点怕祁恪。   罢了,左右祁恪也是看在乔湛的面子上才出手的,他们夫妻一体,还是留给乔侯爷去费心罢。   ******   得到了御医的允许,沈惜可以离开,淑妃宫中顿时忙活起来。   有个玄色的身影就在对面的偏殿,隔着支起一半的窗棂,负手站着往外看。   隔着那么远,他自是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形,听到不声音,可只是这么站着,他都觉得仿佛离她更近了些。   祁恪面无表情,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分毫。   她昏倒竟是有了身孕。   乔湛把她从承恩伯府接回来还没多久,外头也曾盛传,永宁侯和夫人离心离德,甚至永宁侯从正院搬了出来,不再进正院的门。   莫非两人是从那时和好的?   沈惜这么快有了身孕,只能说明夫妻二人亲密。从上回在一品楼见到时,便觉得乔湛对她百般呵护,眼底那份宠爱不似作假。如今很可能怀着他嫡长子的沈惜,恐怕更是被乔湛捧在掌心罢。   甚好、甚好,如今的情形,倒更有利于他计划的实行。   可是心头那一丝莫名的妒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柔软纤瘦的身子也曾在他的臂弯中,苍白的面庞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安静的垂落着,像是两把小刷子似的,在他的心上来来回回,挥之不去。   他心中有一角似乎在悄然融化。   祁恪觉得自己自己仿佛已经被劈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应对着永宁侯、杨老太君、母妃,另一个他却在心中疯狂的叫嚣着独占她。   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   虽是已经请了旨允许沈惜在宫中乘马车,可从淑妃宫中到上马车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沈惜原本想要自己慢些走出去便是了,却遭到了一直反对。   最后决定让沈惜裹好大氅,乔湛把她抱出去。   想到那么多人都看着,沈惜有些难为情。可乔湛轻飘飘一句“孩子”,便让沈惜屈服了。   她自己倒还罢了,若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那才真真是追悔莫及。   淑妃特地找出一件新做大氅出来,沈惜看上去就觉得热,才立秋而已,不至于罢?   只是她不敢拒绝,只得咬牙披上。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乔湛抱着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正是一张小脸儿的沈惜,步伐平稳的出了宫门,他稳稳当当的抱着沈惜,不让她感觉到一丝颠簸。   “侯爷,热。”沈惜靠在乔湛的胸膛上,半是撒娇的小声道:“能不能给我掀开一角?”   然而这会儿跟乔湛谈条件是无效的,乔湛摇了头,也压低了声音道:“乖,你身子正虚着,可是见不得风的。”   原本不是什么私密的话,被两人压低了声音讲,反而透出几分亲密来。   “好热啊。”沈惜忍了忍,还是小小声的抱怨。   乔湛翘了翘唇角,微微低头道:“就当是为了肚子里那个,忍忍罢。”   提起孩子总是好用的,沈惜不再挣扎,眼神也柔软了几分,听话的缩在乔湛怀中,老老实实不再提要求。   等到马车上,才发现淑妃果然准备得妥当。   宽敞的马车上放着一张能容下两个人的小榻,上头铺着好几层柔软的锦褥,还堆着好些个大迎枕。小几上热茶热水并点心瓜果都是全的,甚至还体贴的替沈惜准备了糖渍青梅。   “养养神罢。”乔湛替沈惜解开了大氅,小心翼翼的帮她摘下来。如今对待沈惜,他就让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简直捧在手上怕摔了。   沈惜柔顺的靠在乔湛身上。   今日的事,她同乔湛要说的还有许多,可此刻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安心的靠在他怀中,好好的歇上片刻。   她真的累了。   ******   “殿下,永宁侯要带着夫人离开了。”小内侍进来通禀。   祁恪点了点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他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   头一次他恨自己的耳目聪明,似乎连风都在跟他做对,把两人亲密的呢喃给传了过来。   同样是在他的臂弯中,沈惜却紧锁着眉头,身子有些僵硬。而在乔湛的怀中,她却能如此的安心依赖。   他不能再往下想了。   祁恪握紧了拳头,眸中有抹暗色一闪而过,他很快便垂下眼睑,掩去所有的情绪。   “走罢,我去给皇祖母请安。”祁恪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淡淡的道:“把烺哥儿带过来。”   这件事还没完。   常玥要跟沈惜斗法,却是用烺哥儿做筏子,这样的事断不能悄无声息的过去。   等到烺哥儿被奶娘抱过来时,祁恪看着他额上的伤口,心中的怒意又翻涌来上几分。   今日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他们父皇也已经被惊动,这会儿恐怕也在太后那儿,这个时机再好不过了。   跟淑妃通了气,祁恪便抱着烺哥儿去了太后宫中。   果然他没有料错,他们父皇果然在,太后正拿着帕子,似是极为伤心的模样,抹着眼泪。   比惨谁不会?   祁恪在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是一脸愧疚,牵着烺哥儿便跪了下去。   “祁恪不孝,特来向皇祖母、父皇请罪。”   ******   沈惜在马车上便觉得倦意袭来,甚是困乏,乔湛虽说有些不忍,却还是叫醒了她。   “惜惜,咱们回去再睡。”乔湛放轻了声音哄道:“你这样睡着,仔细着了凉。”   听到他的声音,沈惜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她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最听话了,任由乔湛重新帮她系好大氅。   一早便得到消息的兰草和兰香等人已经等在了侯府门前,见马车过来,忙都围了上来。虽是门槛儿可以卸下来,让马车直接进去,可乔湛还是担心马车不稳,干脆让兰香和兰草先上来照顾沈惜,他跳下马车后仍是抱着沈惜进去。   兰香和兰草还不知沈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她一早是走着出门的,竟是脸色苍白的躺着回来,还以为她在宫中遭了什么罪,顿时掉下泪来。   “大奶奶,大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兰香到底还是没忍住哽咽了一声。   沈惜这会儿意识清醒了些,忙露出笑容来。“别担心,我没事儿。”   然而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两人得了乔湛吩咐,兰香力气大些,负责抱着沈惜,兰草在一旁扶着,小心翼翼的把沈惜挪过来,交到了乔湛的怀中。   冬梅和腊梅在底下看着,面上焦急之色也更甚。   太夫人等人也派人到门前来打探消息。   眼见文竹塞给荷包给护送乔湛夫妇回来的护卫内侍,又见沈惜病恹恹的被乔湛抱着,甚至连自己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早上才被太后叫走,这会儿竟是这般的惨状,不由暗暗猜测着沈惜是不是被太后给罚了。   乔湛却仿若浑然未觉,抱着沈惜一路回了荣宁堂。   打探消息的人忙回了寿春堂送消息。   乔三夫人、四夫人都在太夫人这儿守着没走,不知被太后记恨上的沈惜,将是个怎样下场。她们一直关注着外头的消息,据说是卫国公太夫人也进了宫,一时她们也难以猜测眼下情形。   恐怕正是与卫国公府认亲的事惹怒了太后,毕竟太后想把侄孙女嫁给乔湛不是秘密。太后素来不喜沈惜,如今见沈惜竟出了些风头,定会更加不喜。   “太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那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道:“侯爷和大奶奶回来了。送他们来的是宫中的马车,大奶奶是被侯爷抱下来的,看起来不大精神。”   听了她的话,最高兴的莫过于乔三夫人。   沈惜大概是被太后打了板子,还是罚跪了?怎么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是沈惜倒霉了她可要在心中替太后念佛的,竟帮她除去了心头大患。   “娘,既是您长孙媳身子不好,咱们是不是该去探视一番?”乔三夫人那点子心思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她跃跃欲试道:“恐怕这回她病得不轻啊。”   太夫人当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容情的训斥道:“不许胡言乱语!”   且不说她们还不知道真相如何,不好妄下论断。即便是真的如此,眼下乔湛正在气头上,乔三夫人这样大摇大摆的过去了,岂不是要触乔湛的霉头?   “老四家的,你随我去看看。”太夫人当机立断。   去自是要去的,只是不能再出乱子。   乔三夫人讪讪的点了头,目送太夫人和乔四夫人离开,眼底闪过一抹怨毒和不甘。   而太夫人很快便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到了荣宁堂后,只见整个院子灯火通明的,丫鬟婆子们都忙碌起来,十分热闹。   怎么瞧起来都不像是沈惜倒了大霉,被重罚的样子啊。丫鬟婆子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见她们过来还笑着请安问好。   太夫人心中更是暗自疑惑着。   听到太夫人一行人过来,乔湛动也没动的守在沈惜身边,只是让张嬷嬷去迎太夫人和乔四夫人。   姜黄色的焦布帘子被掀了起来,只见躺在拔步床上的沈惜果真脸色苍白,精神却还好。   乔湛见状,心知这一行人十有八-九想来看热闹的,不动声色的道:“祖母、四婶,这会儿惜娘的身子不适,孙子不放心,便没有迎出去。”   太夫人忙道不要紧,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惜娘这是怎么了?”   乔湛那点子喜悦没有掩饰,素日冷漠寡淡的神情如今倒像是冰雪消融,连看向她们,都多了几分真诚的笑容。   “正想去跟祖母报喜呢。”乔湛顿了顿,眼角眉梢全是得意之色。“惜娘有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还有木有修仙的小天使看文~这章有送红包活动呀,么么扎~明天还是晚上更。 第93章 后怕   来之前太夫人想过许多缘由, 纵然方才斥责了乔三夫人, 太夫人心中所想也同她差不多。   太后毋庸置疑是要刁难沈惜的, 让她吃些皮肉之苦都是小事。   她们万没想到,沈惜竟会在此时有孕。   乔四夫人心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神色却比太夫人自然多了。如今侯府做主的人早就成了乔湛, 偏生婆母总是不甘心, 想要把持住侯府,还三番两次要拿捏沈惜。   若是先前的沈惜,这样做自是没问题。如今沈惜自身行事已是大有不同, 又要认卫国公夫人做干娘, 最重要的是她有乔湛的宠爱。   沈惜生下嫡子是迟早的事。   “这可真真是件大喜事。”太夫人眼底那点子讶异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喜悦。无论真诚与否,她都是笑容满面的上前,口中喃喃道:“天大的喜事。”   乔四夫人也在一旁笑道:“这可是咱们侯府的一桩大喜事。”   幸而没有让乔三夫人跟过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着。   怪不得会有宫中的马车把他们给送回来,沈惜如今月份还浅,如今她脸色苍白,肯定在宫中也吃了些苦头。   “可不是。”乔湛眼底的笑容一暗,扬眉道:“孙子就知道, 您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太夫人笑容僵了一下。   “惜娘今日被太后娘娘传进宫, 后来她突然晕倒, 这才知道竟是有了身孕。”乔湛知道两人好奇,索性大大方方的告诉她们,也明白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太夫人摆明了是看好戏的打算。有时候什么都不做, 也是一种分明的态度。   荣宁堂和寿春堂的矛盾迟早有一日要摆在台面上。   “惜娘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我这小重孙也是。”太夫人只做没看出乔湛的不满,岔开了话头道:“她们母子定会平平安安的。”   沈惜如今神色怏怏的,精神不好,那么侯府的管家权……太夫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或许能重新交回到她的手中。   可乔湛肯轻易放手么?太夫人心中也没有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没敢直接提。   “惜娘,御医是怎么说的?”她看似关心的问道:“孩子还好罢?头三个月正是关键的时候,可要好生静养才是,不能操一点儿心。”   沈惜从两人进来后只打过招呼便没再说话,如今听她的话,也猜到几分她的用意,佯装不懂,略带羞怯的道:“御医并无大碍,给开了些安胎药的方子。”   太夫人知道今日不宜过多的说,生怕引起乔湛的怀疑,又嘱咐了她几句要好生休养,别累着。   “多谢祖母关心。”乔湛却不是那么客气,他道:“今儿惜娘精神不大好,等过两日她好了,再去给您请安。”   言外之意就是逐客令。   太夫人和乔四夫人都是识趣之人,虽是各怀心思,却都痛快的走了。   等到两人离开后,小厨房做的晚饭便端了上来,是软糯的粥和各色可口的小菜。沈惜却没什么胃口,蒙着被子耍赖不肯起来吃饭。   “你午饭就没吃,晚饭多少吃一点垫垫。”乔湛把人从被子里给挖出来,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了她的肚子。“胃里不吃上点东西,一会儿怎么吃药?”   见她似乎有松动之意,乔湛继续劝道:“你看,我从城外赶了回来,可是连口水都没喝过。就当是陪我吃点,好不好?”   乔侯爷何曾这边伏低做小的哄人,不只是兰草和兰香惊掉了下巴,便是白芍和腊梅等人,也都在心中暗暗吃惊。   沈惜闻言,立即乖乖的坐了起来。她竟是忘了乔湛赶路辛苦,再加上替她担惊受怕,她却还使小性子。   兰香把炕几搬了上来。   “试着尝一点。”乔湛挽起袖子亲力亲为,替沈惜成了一碗粳米粥,看起来碧莹莹的,也不会有奇怪的味道混进去,让人难以忍受。   把碗放到了沈惜面前,乔湛又执起筷子给她夹了几筷子爽口小菜,完全都是替她忙活,自己却一口都没吃。   丫鬟们识趣的退了出去,沈惜心中一暖,拿起了汤匙,慢慢的喝了口粥。就着小菜,倒也一口口的吃了小半碗进去。   见她肯吃饭总是好的,乔湛稍稍放下了心。   “侯爷,您也吃呀。”沈惜把饭菜往乔湛面前推了推,也替他夹了个金丝卷放到前面。“还说我呢,您午饭也没顾上吃罢?”   乔湛笑了笑,柔声道:“我饿一顿没事儿,你可不行。”   说罢他夹起了面前的金丝卷,三口两口的就着小菜吃完了。沈惜见他吃的香甜,自己也有了些胃口,也夹了个金丝卷,才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侯爷,您今日辛苦了。”沈惜眼珠转了转,面色坦然,笑眯眯的道:“多吃点。”   该夸她不浪费么?   乔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是从善如流的夹起了她递过来的金丝卷,毫不介意的吃了。最后把沈惜没喝完的粥,也是他一并都给解决了。   用完晚饭,乔湛拒绝了沈惜想要沐浴洗头等一系列要求,简单的洗漱后,让丫鬟服侍她换了寝衣后,自己才去洗漱。   他回来得很快,早早的便吹了灯,陪着沈惜躺在床上。   “侯爷,对不起。”帐子外隐隐透过柔和的光芒来,沈惜转过脸,看着乔湛,觉得心中愧疚。她今日的行为确实有些莽撞了,若是那一下没收住,她不是先半跪下去再歪倒,而是直接摔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这个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都未知。   想到这儿,沈惜有些后怕的攥紧了被子,指尖变得冰凉。   温热的手掌覆住了她的手,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乔湛侧过了身子,面对她,却没有接着她的话,而是温柔的望着她,轻声道:“惜惜,别怕。”   他的话音未落,沈惜顿时红了眼眶。   乔湛竟猜透了她的心思,看穿了她镇定下深藏的恐惧。她真的怕失去腹中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沈惜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她曾经对自己发过誓,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无论什么艰难的情况下,都不会放弃他,会好好的保护他。   这个孩子险些因为她的莽撞而离开。乔湛一直以来也期盼着有个两人的孩子,他心中的担心害怕不会少过她,却没有半分想要指责她的意思,反而百般安慰她。   “别哭啊。”乔湛见沈惜眸中滑落大颗大颗的泪珠,明明在外人面前她表现得那么勇敢,这会儿再也伪装不下她的脆弱。   他凑上去,小心的不让自己碰到沈惜的小腹,动作轻柔的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惜惜,这件事不怪你。”乔湛用大掌包住她的手,夜里略显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特别可靠。“是我没保护好你。”   来自太后和庆国公府的恶意——   乔湛眼底闪过一抹寒意,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就了结的。   ******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祁恪。   “皇祖母,若是烺哥儿有冲撞您的地方,孙子向您赔罪。”祁恪跪的干脆利落,烺哥儿神色木木的也跟着行礼,却没有说话。   可他不需要说话,额上的伤、难看的脸色便足以他遭受了什么。   太后听罢,拿着帕子抹眼泪的手顿了顿。   “您知道,烺哥儿的性子有些慢,行为难免有不妥之处。”祁恪把错处都揽过来,还不忘了带上了常玥。“还有常大姑娘,若是不妥之处……都是烺哥儿不懂事。”   祁恪在他们父皇面前,做足了孝顺儿子的模样,宁愿忍着委屈,到底太后是长辈。可烺哥儿年纪还小,经不起折腾,若是烺哥儿有什么不对的,都是他的过错。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祁恪是烺哥儿的父亲,圣上何尝不是祁恪的父亲?   他这么说,他们父皇心中便颇有些不是滋味。他罕见的把烺哥儿抱在怀中,语气中也带了些怜惜之意:“我们烺哥儿这是怎么了?头上痛不痛?”   烺哥儿今日甚是配合,竟然开了口,吐字缓慢却也清晰。“不痛。”   这简直是被人刻意教导过,毕竟他一面说,泪珠却顺着他的小脸儿滚落,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一颗颗的掉着泪珠,却分外让人怜惜。   纵然贵为九五至尊,心中也不免柔软了几分。今日的事不单是听太后的人、淑妃的人说过,宫中的事,只要他想知道,便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烺哥儿是他的孙儿,才三岁,竟被一个外人欺负。   常玥做得着实过分了。   “还带累了永宁侯夫人。”祁恪继续道:“永宁侯夫人是被皇祖母召进宫的,若是因为烺哥儿而让永宁侯的嫡长子受了闪失,儿臣没法向永宁侯交代!”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祁恪不得不把沈惜也搬出来。他相信,乔湛也不会忍下这口恶气。今日乔湛看似没追究,实则是顾着沈惜没工夫理会。   乔湛是不可能轻饶险些害了沈惜腹中孩子不保的常玥,而常玥如此嚣张跋扈,同庆国公府也脱不开干系。   那么自己就趁机推乔湛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修仙的小仙女早点睡哟,晚安~ 第94章 代价   天才蒙蒙亮, 乔湛便早早就醒了过来。   他小心的翻了个身, 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望着身畔犹自在睡梦中的人, 不由微微弯起了唇角,笑意就染上了眼底。   原先她是个睡觉不老实的, 不是抱着被子侧过身去, 就是蹭到他身边, 枕头已经丢到了一旁。可今日沈惜安稳的躺着,胳膊乖乖的放在身体两边,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小脸儿来。   看样子沈惜竟是昨夜都没敢动, 保持这个姿势睡了一整夜。   昨夜她情绪起伏有些大,乔湛哄了她好一会儿,才让沈惜破涕为笑,不再自责难过。   乔湛看着她尚且没有什么变化的小腹, 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昨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提心吊胆的了一整日,担心沈惜的安危,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激动和喜悦。   他曾期盼过两人早些有个孩子,便再也没有遗憾。如今孩子真的来了, 他竟也平白生出些手足无措来。无论是女儿和儿子都好, 他全都喜欢, 他会努力去学怎么做一个好父亲,好好保护他们长大……   若是女儿,就像惜惜一样漂亮, 他会把她宠上天,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若是儿子,他可能要求更严厉些,让儿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以等沈惜朦朦胧胧的醒来时,乔湛已经想到了孩子们约莫六七岁的情形。   “侯爷?”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茫茫然的睁开眼睛,声音软软的道:“您醒了呀?”   她感觉到有两道灼灼的目光有若实质的落在她身上,等她睁开眼时,毫不意外看到乔湛正侧身看着她,目光柔软,漆黑的眸子中冬雪仿若融化成了春水。   乔湛这才收回了思绪,微微笑着,只用了气声问道:“时候还早,再睡会儿罢。”   沈惜摇了摇头,她习惯性的想要翻个身面对着乔湛,才要动时,却突然想起来如今肚子里已经有个小生命在,便硬生生的停下了动作。   她昨日昏倒在地上,御医说了要静养的,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不困了。”沈惜面上闪过一抹难为情,她清了清嗓子道:“侯爷您不用陪着我了,早些更衣用饭罢,今儿不是您休沐的日子。”   虽然乔湛在她身边,那熟悉的气息令她心安,可她还没矫情到那份儿上,非要人陪不可。   “阿漪今日回府,有她陪着你我也安心些。”乔湛道。   这两日乔漪跟着方姣去了方府玩两日,昨日的事恐怕方府也知道了,以乔漪的性子,是一定会赶回来的。   沈惜微微颔首。   乔湛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轻声道:“身子怎么样了?身上有没有不舒服?若是有不妥当,便让墨烟拿我的名帖去请御医。昨日那位张御医最是于这上头经验是最丰富的,只请他给你瞧便是了。”   这也是淑妃送他的人情之一,不少皇妃、皇子妃孕期诊脉都是这位张御医,俱是母子平安。   沈惜乖巧的点了点头,平日里若是她自己身上有些不适,自是不愿意麻烦。可这会儿事关孩子,沈惜也不敢托大。   “我今日会尽快回来的。”乔湛瞥了一眼时辰钟,眼看时候不早了,只得给沈惜掖好被角,起身下了床。“我不在的这三个时辰,你要乖乖用了早饭,还有药也得趁热喝了。回来我给你带些糖渍青梅,昨儿看你爱吃。”   想起昨晚回来后,太夫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乔湛不放心的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不舒服,来的人一概不见就是了。哪怕是太夫人亲自来了,你也不必勉强。”   既是乔湛提到了太夫人会来,沈惜也猜到了缘由。如今她要卧床休养些日子,恐怕她们又开始动了别的心思。   总得有人管家,太夫人定然还没死心。起码把她手中的权力收回些也好,还能名正言顺的说怕她劳累着了,这是心疼长孙媳妇,对重孙的重视云云。   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沈惜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倒不怕太夫人突然发难,措手不及。   时候不早了,这些还要等乔湛晚上回来再商量。   听着他的唠叨,沈惜还从不知道一向果决的乔侯爷也有如此絮叨的时候,她心中的喜悦和甜蜜悄然蔓延,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点点了头,皱着眉答应了。   “喝了药少用些蜜饯,也不知对药性有没有影响。”乔湛自己更衣时还没忘了嘀咕了两句,等他下朝后再去找御医问问便是了。   沈惜眼底透出一抹无奈又甜蜜的笑意,她拖长了声音道:“侯爷,您看时辰……”   乔湛这才满肚子不放心的离开。   ******   今日去上朝,乔湛已经做好了去面圣的打算。   这口气他必然不能咽下,若是自己的媳妇孩子被人暗害,他还无动于衷,简直折辱了永宁侯的爵位。   太后和圣上的母子关系他心中有数,当初圣上正是不想让他娶常玥,才先一步透出消息给他。当初他为沈惜也算是在京中出了名,如今他去请圣上做主,也算不得很离格儿。   下朝时,乔湛才想去上折子面圣,祁恪却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走到了一处。   “父皇今日应该会召见你。”祁恪眼见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朝臣们,正有意无意往这边瞧时,对这效果十分满意,“昨晚我已经当着父皇和皇祖母的面,把我看见的情形说了两句。”   祁恪对昨日的效果还是十分满意的。   他们父皇祁盛虽然没有立即表态要如何处置,显然对太后和庆国公府都是不满的,祁盛还是鲜少把情绪在太后面前带出来。   太后便慌了神,觉得事情不妙。在常玥浑身湿透的回来时,她曾问过,常玥支支吾吾的敷衍过去,她心一软便让人赶紧把常玥送了回去。   看来真相并不是常玥所说“烺哥儿非要去水边玩,他要掉下去时我离得远没够着,是永宁侯夫人离得近,拉了他一把”。   眼见常玥年纪渐长,因为乔湛的事耽误了她两年,太后想到她素日温顺乖巧,为了家族肯牺牲,心中更觉愧疚。本想替她在圣上面前求个县君的封号,让如今已经被封了乡君的常玥再进一步。   太后已然忘了,想要嫁给乔湛完全是常玥自己的提议。   祁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不止是他的三言两语打动了祁盛,更重要的是,他让祁盛相信,常玥就是有心欺负烺哥儿先天不足,反应慢,以为他痴傻,受了委屈也说不出来。   当然实情也是如此,换个别的皇孙,常玥未必敢如此大胆。   无论如何,烺哥儿那可怜的模样最终还是打动了祁盛,不仅抱了他好一会儿,还赏赐了不少上好的药材、珍奇古玩,文房四宝等等到了祁恪的皇子府。   似是有愧疚补偿之意。   太后得到消息,也匆匆派人送出了不少好东西,祁恪照单全收。   当然,东西收下了,该报仇还是要报仇的。   “多谢您提点。”乔湛的态度并不因为祁恪的亲近之意就过分热络。他知道祁恪是要把他拉到船上,虽然他不情愿,可单看这一件事,他和祁恪确实是站在一边的。只是他不打算站队,该有的距离还是要保持的。   祁恪并没介意他这点子冷淡疏离,他心中惦记着另一件事,让他辗转反侧却难以开口的。末了,他还是一派坦然镇定的问道:“昨日亏得尊夫人救了烺哥儿,不知夫人怎样了?”   乔湛点了点头,想到沈惜,他神色不由温柔了几分,道:“您客气了,内子已无大碍。”   眼见红衣内侍正朝着这边走来,想来是祁盛派人来召乔湛的人来了,祁恪忍下心中的那点子醋意,很快和乔湛分开了。   果然是乔湛随着内侍去了御书房的方向。   到了御书房中,祁盛正负手而立,正等着他。乔湛利落的跪地行礼,而后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行了,在朕面前,就不必装了。”祁盛看着他规规矩矩的样子,不由神色和蔼了几分,像是对待子侄辈的道:“心里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见祁盛对他的态度仍是一如往常,想必是站在他这边的。   自从乔湛以军功在朝中扬名后,祁盛对乔湛便十分看重,在永宁侯府的爵位之争中,表明态度支持了乔湛。且乔湛便是稳妥,识得轻重却不世故,还保持着赤诚的心,极为难得。   “臣僭越了。”乔湛撩起朝服衣摆,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有些话臣本不该说,可是昨日臣妻被太后召进宫后发生的事,实在令臣不安。”   “当初成求了皇上的恩典,娶了沈氏,却辜负了太后娘娘的美意。”乔湛道:“如今沈氏已是臣的嫡妻,太后娘娘似乎仍是迁怒到沈氏身上。”   这本不是秘密,乔湛也无需过多遮掩。   “太后娘娘贵为国母垂范天下,定然是有人不安好心,试图从中挑拨离间。”便是祁盛都没法直接指责太后的过错,更何况是乔湛。动不了太后,难道还动不了庆国公府么?“请圣上为臣做主!”   乔湛的态度很明确,他要庆国公府为此付出代价。 第95章 妄想   用过了早饭, 沈惜还没等来乔漪, 倒先等来了三房和四房的姑娘。   自从沈惜同乔三夫人闹崩了后, 三房的姑娘便也不似先前那般,有事没事便来荣宁堂来玩。便是在寿春堂见了面,态度也并不热络。   倒是四房的两个姑娘, 对沈惜态度透着亲切, 同乔漪的关系也更好些。   五人方一进来, 才打过招呼,乔沁和乔涵姐妹两个便挤开了乔澄和乔潋, 想起乔三夫人出门前的嘱咐, 暗暗摩拳擦掌, 准备表现一番。   “恭喜大嫂!”乔涵似乎忘了前几日的不愉快, 笑吟吟的凑到沈惜身边,态度十分亲昵。“昨晚从祖母处听到这喜讯,就想过来给您道喜。只是怕打扰到大嫂休息, 这才没过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 沈惜面上也带着浅浅的笑容, 客气有余,到底透着些疏离。“妹妹有心了。”   乔涵恍若浑然未觉,见乔漪没在,她眼珠一转,状似无意的问道:“怎么不见四妹妹?原先四妹妹可是同大嫂最亲近的,连我们都远着呢。”   沈惜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   “怕不是去了方家?”乔沁在旁边同她一唱一和, “这些日子总见她和方家表妹在一处,两人倒是投缘。不是我说,大嫂先前可是最疼四妹妹的。如今有了要好的玩伴,把我们抛在脑后也就罢了,怎么连大嫂竟都忘了?”   “得知大嫂有喜的消息,也该回来看一看才是。”乔滟也在旁边帮腔,预备着火上浇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挑拨乔漪和她的关系?   沈惜觉得好笑。   她们这都是哪里来的自信,她疏远嫡亲的小姑子,去亲近她们这些挑拨离间之人?   “三位妹妹误会了。是我让四妹妹陪着方家表妹回家的,哪里有什么忘记不忘记的?”沈惜神色淡淡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悦来。   偏生乔涵姐妹看起来就是还没死心的模样,乔沁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方才没做声的乔潋突然道:“便是四妹从方家舅舅那儿回来,也得一个时辰的功夫呢。咱们不也是晚饭后才知道的喜讯么?眼看便到了宵禁的时辰,怎么给那边送消息?”   乔潋在姐妹们里头一向都是沉稳安静的,如今能竟能替乔漪说话,是沈惜没想到的。   或许,这也代表了乔四夫人的态度。   “正是。”乔澄从旁边走过来,笑眯眯的道:“若是得了信儿,不单是四姐要回来,方家大舅母恐怕也是要来的。”   乔沁听罢,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六妹妹倒是明白。”   “大嫂,您昨日入宫,一切都还顺利罢?”乔涵给妹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纠缠,关切的问道:“我知道,太后娘娘为着那事对您向来有些偏见的,我们真是替您悬着心!”   原是来打探消息的?   沈惜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话。乔涵姐妹却把这当成是一种回答了。   “还不是因为常玥。”乔沁暗自观察着沈惜的脸色,像是替沈惜不平道:“一个张柔一个她,各个都觊觎着侯夫人的位置。张柔倒还罢了,那常玥可有太后娘娘撑腰呀!”   这到底是来给她道喜的还是来添堵的?   沈惜不在意的笑笑,看在她们眼中却更像是无奈的强颜欢笑。   “常玥那刁蛮跋扈的性子,偏生得太后喜欢,太后还给她讨了乡君的封号。”乔滟添油加醋道:“如今她更嚣张了些,听人说,等她生辰那日,还要封她做县君或是县主呢!”   怪不得常玥在宫中也那样的大胆,看来她抱的大腿确实很粗很壮。   “今上可是最重孝道的,保不准就应了太后娘娘的提议。”乔涵附和着,面上是替沈惜的担忧之色:“大嫂,以后你对上她,可要小心些了!”   沈惜先前还确实不知常玥有乡君的封号,难怪她成了侯夫人,常玥还是处处针对她。   “大嫂,我舅母倒是同庆国公府有些交情。”乔涵这才缓缓的道出了来意,“若是您想化解这段恩怨,不若请我舅母从中帮忙,同常玥缓和关系?”   莫非要她向常玥求和不成?沈惜觉得可笑,是了,她还要再感谢三房这份人情?   乔三夫人的脑补能力也是一流,都太自以为是了吧。   “是啊,大嫂。”乔沁觉得沈惜似有松动之意,忙道:“你知道,我娘使最疼你的。如今你有了身子,正该安心静养才是,旁的事就不用烦心了。”   沈惜总算明白了她们的用意。   定是乔三夫人觉得她在宫中吃了苦头,还险些保不住孩子。能刁难她的也只有太后罢了,而太后此举是为常玥出气。   只有向常玥求饶,她才能过好?   亏得乔三夫人还想以此威胁,想要让沈惜把管家的权利交到她手上。   “陈家舅母的厉害,我自是知道。”沈惜终于开了口,唇边缓缓的绽出笑容来。“那举止做派,倒是和常大姑娘很投契。”   乔涵、乔沁听罢,不由脸色有些难看。   蒋氏那日在寿春堂闹了一通,同乔三夫人厮打了一番,那样子很是难看。从那会儿起,她们三房的地位在侯府中一落千丈。有些丫鬟婆子惯是会看人下菜碟的,原先奉承她们姐妹的,都转而奉承乔漪,甚至是乔澄和乔潋,反而对她们没有往常的恭敬了。   这门亲戚本就上不得台面,不过是有些银子罢了,也配当她们的舅母?   摆明了是要刺一刺她们。   乔澄和乔潋听了,忍不住抿嘴笑了。   谁说她们大嫂软弱好欺的,轻轻巧巧一句话便让她们姐妹无话可说。   “不必麻烦了。”沈惜唇边的笑容隐去,眼底清澈冰凉。“她常大姑娘哪里尊贵到值得我去放低身段结交?”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五人眼底俱是露出一抹惊愕之色。   这话可真不想沈惜会说的。   可又着实没错,纵然常玥是乡君的封号,却也比不是她侯夫人的诰命尊贵。   除非今上真的给她再封个什么主。   ******   县君是更不可能的,更别提是县主的封号了。   “常玥被庆国公府和太后娇惯坏了。”祁盛见乔湛毫不犹豫的为了沈惜跪下,心中似有感触,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曾在沙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乔湛也不能免俗。“昨日的事朕已经知晓,是她过分了。”   祁盛本就没打算再恩封庆国公府。   这些年来他不过是在面子上略捧了捧他们,他们就愈发得意起来,行事愈发贪婪跋扈。   纵然是因为养在太后膝下,得了些庆国公府的助力才登上了九五之位,可若不是他自己的筹谋,单凭同先帝关系越来越僵的太后和早就不复往日名声的庆国公府,恐怕只能去穷山辟野做个亲王罢了。   太后这些年的挟恩图报他早就厌烦了。   “昨日太后求了朕,要把常玥这件事给压下去。”祁盛意味深长的看着乔湛,缓声道:“朕答应了。”   乔湛心中微沉,那点子困惑从神色上带了出来。   方才今上的意思明明是……   “太后跟朕提过,想给常玥讨个县主或是县君的封号。”祁盛话锋一转,淡淡的道:“如今观她德行有亏,辜负了朕当初的好意,一并夺了她乡君的封号。可朕既是答应了太后,便迟些日子再说罢。”   乔湛抬头,心中还是有些惊讶在的。   莫非圣上已经下定了决定,不再容忍庆国公府?   “朕还知道,昨日那常玥也是落了水的。”祁盛以为乔湛还有所不满,略带疑惑:“还有她身边跟着的人,不死也都去了半条命罢?”   祁恪知道自己的行为瞒不住,索性没有隐瞒。   那些宫人竟敢眼睁睁看着烺哥儿遇险而无动于衷,没要了她们的命便是天大的恩典!   见乔湛一时没吭声,还是一张神色寡淡的脸,祁盛不由挑眉,道:“朕可是为了你的事,第二回同太后意见相左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乔湛赶紧连声说不敢。   祁盛对乔湛确有几分待自家子侄般的亲近,如同平易近人的长辈般。而迟了几日再夺了常玥的封号……乔湛恍然,心头一松:“臣谢圣上恩典!”   “别来这一套,朕还不知道你?”祁盛笑骂道:“还有件差事,朕交给你办。”   乔湛忙应了声。   “有人上本参了庆国公府,说庆国公嫡长孙行事不端,犯了不少事,朕都懒得再说。”祁盛道:“这件事便由你督办罢。”   说着,祁盛便递了本折子给乔湛。   庆国公府和太后不是想压下常玥的事么,若是不提宫中发生的事,他们便也没有理由说这事交给乔湛不妥当。   若是心里没鬼,害怕乔湛的打击报复?   更何况庆国公府的行事祁盛和乔湛心里都有数,若是不包庇,都不用乔湛给他网织罪名,他自己犯的事儿都够他自己死上几回了。   无论京中勋贵世家里有多少知情人,祁盛都给足了乔湛和永宁侯府颜面。   “谢圣上信任!”乔湛恭敬的双手接过折子,沉声道:“臣定不负您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到车,过几天会作为给正版小天使的福利,放到微博上。会提前通知的。 第96章 玉牌   乔涵和乔沁没想到沈惜态度竟如此坚决, 没有了以往对上常玥时的战战兢兢, 对庆国公府似乎也不在乎, 心中大吃一惊。   “妹妹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沈惜示意她们就此打住,不想在这上头多做纠缠。   乔涵三姐妹从秋水院出来时, 被乔三夫人嘱咐了许多话, 又是吓唬又是诱哄的, 竟都没了用武之地。   莫非沈惜仗着肚子里有了大哥的孩子,便觉得在侯府已经站稳了脚跟?   这孩子还没生出来, 男女都不不知道呢, 就这样的得意起来。   三人神色俱是有些不自然, 倒是乔澄和乔潋自然问起了沈惜如今胃口如何, 害喜的反应大不大等等。   “前些日子我去外祖母家,表嫂正怀着身孕,便极爱吃酸的。”乔澄本就生得甜美, 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看了就让人心生喜欢。“说是糖渍青梅, 我尝了一颗,简直快酸掉了牙!偏生表嫂还说好吃呢!”   乔潋在一旁笑着挪揄道:“让你馋嘴去尝,表嫂都说了那是特殊的法子做的。”   乔澄眨了眨眼,装作没听到被揭短的话。“大嫂,若是你也想吃酸的了,我去表嫂那儿帮你要些来,恐怕你们的口味是一样的。”   三房的姑娘名义上是来给沈惜道喜的, 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事情罢了。而四房的两个姑娘,倒更像是关心沈惜来的。   沈惜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妹妹有心了,若是我想吃了,不会跟妹妹客气的。”   从太夫人到下面两位夫人,倒是都想着给沈惜送殷勤,可是沈惜如今月份浅,才被诊出有孕来,谁都不敢送吃的用的,一旦出了差错,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大奶奶,您的药好了。”兰草端着一个黑漆连珠小托盘进来,甜白瓷的碗中盛着深褐色的汤药,旁边的小碟子上,放着两块蜜饯。   乔潋和乔澄识趣,见沈惜面露倦色,便告辞出来。乔涵姐妹也不好再留,只得讪讪然的也走了。   沈惜见了药,便本能的皱了皱眉,伸手就要先捻起一枚蜜饯来。   “大奶奶,侯爷说了,您得先喝了药,才能吃呢。”兰草尽职尽责的执行这乔湛的吩咐,把碟子往后挪了挪,善意的提醒道:“这药凉了更苦。”   知道在事关她身子的问题上,乔湛一向是态度坚决。不过如今她腹中有了孩子,她也能为了孩子忍受这些。   “拿来罢。”沈惜默默的放下了蜜饯,接过了药碗,狠狠心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苦味到底还是让人觉得恶心,兰香在一旁端着清水服侍她漱口,方才觉得好些。连吃了两枚蜜饯,才把那点子不适给压了下去。   经过一夜的休息,沈惜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大奶奶,四姑娘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舅太太和两位表姑娘。”白芍撩了帘子进来,低声通禀。   乔湛一早就让人往方家送了信儿,略去了昨日的波折,只说沈惜有喜了,容氏自是高兴的带着两个女儿陪着乔漪回来。   沈惜被要求在床上静养,想着容氏毕竟是长辈,便要吩咐人扶她起来,还要换件衣裳。不曾想才要下床,便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先进来的便是容氏,乔漪跟在容氏后面,紧接着进来的便是方娴和方姣。   “快别起来。”容氏见沈惜要起身,忙上前两步把她按住,关切的道:“头三个月是最关键的,还是要稳妥为上。”   沈惜脸色微红,笑着点了点头。   才进了院子时,容氏便问了迎出来的丫鬟沈惜的情况。得知沈惜是昏过去后才被诊出有孕来,容氏在后怕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疼。   这事少不得要长辈的提点,可承恩伯府那边糟心的事还没完呢,刘氏和她养母对她的关心都有限;永宁侯府这边,太夫人不是乔湛的亲祖母,曾为了爵位的事,险些闹翻脸,自然不会真心疼爱沈惜。   可怜沈惜懵懵懂懂的,这些事都不懂,才这样的后知后觉。   “嫂子,我要有小侄子了吗?”乔漪得知此事,最高兴的就是她了。如今哥哥嫂子和好,嫂子又很快有了身孕,她们这个家,总算是圆满了。她想到白芍的话,又不免有些担心。“御医是怎么说的,您身子还有没有不舒服?”   “别担心,没什么不适。”沈惜弯了弯唇角,绝色的面容上透出几分满足来。“御医说静养几日便好了。”   幸而她身子虽是不大好,孩子却是长得算结实,在宫中那番折腾并没有见红。   “恭喜表嫂。”方娴和方姣齐声道喜,方姣跟沈惜更熟些,也更活泼,道:“明年开春就能见到小侄子了,都说春天里生得孩子是极聪慧的。”   乔漪抿嘴笑道:“原是你的生辰在春日里罢!”   她的话音未落,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见如今乔漪愈来愈活泼开朗,沈惜瞧了觉得甚是欣慰。   容氏让乔漪带着方娴和方姣先去东跨院,她单独留下来,想跟沈惜说两句私密话,小姑娘们在多有不便。   “惜娘,你——”容氏才起了头,只见白蔻行色匆匆的进来。   白蔻最是机灵,知道容氏在这儿,没有要紧的事不会在此刻打扰。果然她道:“卫国公夫人、太夫人来了,如今已经到了门前。”   原来杨老太君回去后实在对沈惜放心不下,这一早便过来看看。卫国公夫人便也陪着一齐来了。   这两位身份贵重,沈惜本想亲自去迎,却被容氏制止了,她则是快步走了出去。   沈惜心中一暖,方家如今似乎已经消除了往日的芥蒂,作为家人接纳了她。   没过多久,容氏和卫国公夫人便一左一右的扶着杨老太君进来。已是到了里屋,沈惜已经换好了衣裳,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只听杨老太君声音里透出了焦急之意:“惜娘,你快别起来!昨儿才跌了一跤,御医说了你要卧床静养,可不能乱动。”   容氏不知在宫中发生的事,听罢立刻看向了沈惜。“惜娘,你这孩子也太省事了,怎么什么都没说?”   杨老太君见状,便没有遮掩的把昨日在宫中她知道的事,如数说了。   “这不是怕您跟着担心。”沈惜见状,讪讪的笑了笑。“再说也没大碍,就没说。”   容氏顿时和杨老太君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起教训起沈惜来。   沈惜忙乖巧的听着长辈们的训。   兰香搬来了椅子来请长辈们坐下,兰草端了热茶来并点心来。容氏让她身边的丫鬟也没走,问起了沈惜素日的起居。   “大奶奶、淑妃娘娘派人过来了。”话还没说几句,便又听到小丫鬟进来通报。   自从她嫁入永宁侯府后,荣宁堂还没有这样热闹过。淑妃派来的人,自然也是要见的。且不提淑妃的身份,单凭在太后宫中的帮忙,沈惜都得感谢人家。   故此沈惜便也派人去迎着。   “你一会儿只坐着便是了,身子要紧。”杨老太君怕沈惜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先叮嘱了一句。   沈惜不由在心中苦笑,莫非在她们心中,自己的形象已经如此莽撞了么?   不多时,只见淑妃派了一位李嬷嬷过来。   她显然也没有想到今日竟有这么多的人在,依次行礼后,才说明了来意。   “淑妃娘娘让我来看看侯夫人。”她恭恭敬敬的道:“淑妃娘娘还命奴婢给侯夫人送些燕窝来,说正适宜夫人用。”   沈惜忙笑着道了谢。   “烺哥儿伤口好些了吗?”沈惜想起烺哥儿也受了伤,小小的孩子不止额头有伤口,心里也一定是怕极了。又不善于表达自己,自小便没了生母。   李嬷嬷忙回道:“小皇孙留在了淑妃娘娘宫中,有娘娘照顾着呢,您放心罢。”她又笑道:“小皇孙还吵着要来看您呢,只是娘娘怕吵到您,就没让他过来。”   沈惜心中不由一软。   “不妨事的。”沈惜才想说有空便来玩,却突然想到不仅是她和这个孩子之间的事,更是永宁侯府和六皇子之间的事,恐怕会被人误会,她们注定不能走近。   卫国公夫人见状,了解沈惜的顾虑,便笑着岔开话题。   见沈惜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有容氏、卫国公府的人在,她已经转达完淑妃的意思,便识趣的准备告退。   李嬷嬷拿出了一个荷包,从里头递出一块玉牌道:“这块玉牌从偏殿被人捡到的,娘娘让奴婢问问您,是不是您掉的?”   沈惜接过来一看,便知道淑妃为何有疑问了。这块玉牌实在是质地劣质,确实不符合她的身份。不过修补倒是花了不少心思,用的金子已经超过了玉牌的价值。   这是原主关于自己身世唯一的留念,沈惜想好好的收着。   许是昨日不甚落到了淑妃处,发生了太多事,她竟一时忘了玉牌已经没在身上。   “正是我不小心掉的。”沈惜忙笑道:“多谢娘娘帮我收了起来。”   沈惜正想收起来,不经意的转过头,却见杨老太君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玉牌。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总是比较晚,周末会调整过来哒! 第97章 身世   “拿给我看看!”杨老太君的声音短促而急, 竟是有些失态。   卫国公夫人不由在心中暗暗纳罕, 自己婆母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她也注意到杨老太君盯着沈惜手中玉牌的动作, 便好奇的也往前凑了过去,不知这块玉牌有何来头。   沈惜一头雾水的依言把玉牌给递上,心里有百般疑惑, 只是一时也不好问出来。   若是稀世珍品倒也罢了, 偏生是如此普通的玉牌。   同样一脸不解的还有容氏, 杨老太君养尊处优,见过多少好东西, 纵然是稀世珍品也不能让她动容。   这块玉牌……以容氏的眼光来看, 恐怕永宁侯府里体面的丫鬟都不会戴。   成色实在是太差了。   只见杨老太君神色有些急切和激动, 拿过来后一副想看却又有不敢看, 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沈惜在心中摇了摇头,是她想太多了么?   玉牌的样式普通,上头雕刻着一只玉兔, 雕工有些粗糙。先前曾被摔破过一角, 沈惜命人送了出去, 包了金后才重新能佩戴。   握在手中片刻,杨老太君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摊开了掌心的那块玉牌。   熟悉的花纹,憨态可掬的玉兔,还有背面——杨老太君翻了过来,只见玉牌的背面上浅浅的刻着一个“阮”字, 她顿时便湿了眼眶。   见杨老太君实在是反常,沈惜忙对李嬷嬷道:“多谢娘娘惦记着我,改日我好了,就入宫去给娘娘请安。”   李嬷嬷心中虽然也好奇杨老太君的反常行为,可沈惜既是开口了,她便恭敬的答应下来。把淑妃交代送来的补品呈上来后,便带着人走了。   卫国公夫人和容氏纷纷都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唯有杨老太君似是浑然未觉。   沈惜忙让赵嬷嬷等人去送,嘱咐白蔻把提前备好打赏用的荷包带上。   “这玉牌是谁给你的?”杨老太君脑中轰鸣一声,顿时心如鼓擂,声音也有些颤抖。   她最亏欠的小女儿,会不会还有可能活在这世上?   沈惜关于原主的这些记忆倒还都有,便如实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似是怕她们误会,沈惜道:“是我亲娘,不是我养母。”   关于沈惜的身世,杨老太君心中也是有数的。她先是三岁上父亲去从军,自此一去不回;六岁时又没了母亲,被舅舅经人牙子的手,卖给了承恩伯夫人刘氏的陪房,沈德满家。   杨老太君凝视着玉牌,眼中带着水光,神色中有几分不甘心的期待和盼望。“你亲娘她——”   “我娘亲早早便过世了。”沈惜叹了口气,道:“我六岁那年,村子里闹了水灾,偏生我娘又染了病,还没等年景好转,她便去了。”   原主幼年过的日子虽苦,却有亲娘的疼爱。而后虽然不愁吃穿,却是再没人关心过她的感受。   沈惜想起旧事,不由也有些物伤其类的同情。自己打出生起便没了父母,没有享受过一天父母的疼爱和温情。思及此,沈惜也不由眼圈泛红。   “娘,可是这块玉牌有什么不妥?”卫国公夫人见气氛实在有些沉闷,便问出了口。   杨老太君的目光落在沈惜身上,又是温柔又是怜悯,还有痛心和自责等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目光转向卫国公夫人,泪水已经顺着脸颊落下,哽咽道:“这块玉牌,是馨姐儿的。”   馨姐儿?   容氏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过,好像是杨老太君的小女儿?她顿时想起了卫国公府的那桩旧事,自己当时也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遗憾过。   而卫国公夫人和沈惜心中俱是掀起滔天巨浪。   这个玉牌是馨姐儿的,而沈惜是从她娘亲处得来的——   “娘,您说惜娘是馨妹妹的女儿?”卫国公夫人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犹自有些不敢置信。   当初她和大姑姐曾经猜测过,若是馨姐儿当初没有死,沈惜会不会同她有什么关系?毕竟那双像极了的眼睛,还有几分相似的容貌,都让人有些联想。   卫国公也曾让人去南边调查,却因为时间相隔太久,一时没有结果送回来。   没想到竟有了这个信物?   沈惜也是愣愣的,莫非杨老太君竟是她的外祖母?   可是……容氏终于觉出哪里不对了,卫国公府传了几代,一直都是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吃穿用度自然都是好的,馨姐儿作为家中幼女,自然是千娇百宠,身上带的怎么是如此劣质的东西?   这也正是沈惜等人的疑惑。   “杨老太君,您说这块玉牌是您女儿的?”沈惜终于回过神来,神色竭力维持着镇定,问道:“可这玉牌并不值钱……”   但凡是个贵重的东西,早就被她舅舅、亦或是人牙子、沈家给拿走了,怎么会留在她这儿?   杨老太君此时看着沈惜,越看越像齐馨,不由拉住了她的手。“这玉牌是那年上元节,老国公爷带着她们兄妹三个出门,馨姐儿自己猜灯谜赢的。她特别喜欢,还在上头刻了字,时时都要戴在身上的。”   齐馨原来有个小名儿叫阿阮,后来才改过来的。馨姐儿特意在玉牌上刻了这个字。   如今的杨老太君、当时的卫国公夫人只觉得齐馨是小孩子脾气,带几日也就抛在脑后不喜欢了。纵然这块玉牌她瞧不上,也没非让齐馨摘下来。   谁知没过两日便传噩耗,数日后更是送来了一句被虐待致死的孩童尸首。身量和齐馨相仿,只是遍体鳞伤,尤其是那张小脸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杨老太君大恸,几乎跟着馨姐儿去了。   齐馨的遭遇实在是太惨,卫国公被人报复,也是为了朝中公务,今上便荫封了齐馨为县主。   “惜娘,若是不介意,便让我们把这块玉牌带回去,给大姑太太和国公爷看看!”卫国公夫人也是难捱心中的激动,恨不得即刻便落实了此事。   她本就喜欢沈惜,想认作干女儿的。如今得知沈惜竟很可能是婆母嫡亲的外孙女,心中也替她们高兴。   馨姐儿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婆母伤心,恐怕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惜娘救了元哥儿,跟卫国公府走近,这才有了往后的事。   话已至此,沈惜也只得点头。   她已经有些懵了,没想到这块看似普通的玉牌,竟有如此多的牵连。   杨老太君看她的目光,已经让沈惜觉得,杨老太君是把自己当外孙女了。沈惜没被自己即将成为卫国公府名副其实的表姑娘而高兴,她怕如果不是,杨老太君只会更伤心失望。她还是略显冷静的提醒道:“会不会弄错了……”   沈惜的话音未落,杨老太君一面攥紧了她的手,一面淌着泪道:“不会看错的!”   容氏在一旁冷眼瞧着,沈惜和杨老太君面貌上确实有些神似。   卫国公夫人也有同样的担心,怕杨老太君空高兴一场,一面递过帕子,一面道:“娘,您快别伤心了,孩子在这儿看着呢。”   杨老太君心中有太多话想问沈惜,比如她娘在什么样的人家长到嫁人,那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既是能活下来,为什么那些年竟没有往家里送过一点儿消息?是被人胁迫还是她没有办法?   沈惜努力的想着原主在脑海中留下来的记忆。   “是了,是外祖母的不是,也招了你的眼泪出来。”见沈惜泪盈于睫的哀伤之色,杨老太君顿时从大喜大悲中回过神来。惜娘如今还怀着身孕,情绪不能波动过大,还要好生静养。杨老太君拿起帕子自己没拭泪,却轻轻的替沈惜拭去了眼泪。   沈惜不由动容,看着激动到有些失态的杨老太君,心中却是一阵恍惚。   对她来说,自然也是惊喜,可她更怕惊喜后的失望。   ******   得知卫国公太夫人、夫人过来的消息,太夫人得知后,忙带着乔四夫人往荣宁堂赶过去。   卫国公夫人要认沈惜做干女儿,以后卫国公府便也能算沈惜的娘家。比起承恩伯府那只知道从沈惜身上剥削的娘家来,卫国公府恐怕更在乎沈惜这个人。   是以太夫人便想着来做个人情,否则内外一起发难,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才赶到荣宁堂时,便见卫国公夫人搀着杨老太君往外头走,同行的还有乔湛的大舅母容氏。   “老姐姐怎么这就要走?”当看清两人的神色俱是不大自然时,太夫人觉得奇怪极了。得知沈惜有身孕本是件喜事啊,怎的还心事重重?“不若去寿春堂坐坐,用了午饭再去。”   杨老太君想起太夫人曾经磋磨过沈惜,便心中不喜,脸上也带出几分不快的神色。   太夫人更是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客客气气的过来见面,周全了礼数,杨老太君这是什么态度?   “惜娘这孩子也是,竟不派人来说一声。”莫非是觉得自己怠慢了?太夫人猜测着杨老太君不快的缘故,试探着道:“我还是听丫鬟说,这才知道了,故此迟了些……”   谁知她不说话则以,一说话便勾起了杨老太君的火气来。   杨老太君毫不客气的道:“惜娘何错之有?”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周末的红包活动~ 第98章 撑腰   太夫人愕然。   原先永宁侯府和卫国公府来往不多, 她也没有得罪过这位在今上跟前都极有面子的老太君, 怎的竟对她如此大的敌意?   莫不是沈惜说了什么?   她越想越糊涂, 如今荣宁堂和寿春堂相安无事,更可况沈惜还没正式跟卫国公府认亲,就贸然让卫国公府替她出头, 简直不像沈惜的作风。   更可况这府中还有哪一处不合她沈惜娘的心意?   “惜娘一时精力不济也是有的。”太夫人被杨老太君当众没面子的给驳了, 脸上有些不过去。可她又不敢当面得罪, 只得强撑着道:“我素来把惜娘当成自己的孙女看,这不是怕慢待了您, 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这样面甜心苦的做派杨老太君见得多了, 往常便也能一笑置之。只是如今她才寻回女儿的血脉, 对沈惜不仅仅是喜欢, 更是百般的怜惜疼爱,简直不知该怎么弥补才好。   “最好是这样。”杨老太君不给她留情面,看向太夫人的目光都是冷的。“从今后惜娘便是我们卫国公府的姑娘, 虽说惜娘是个老实心软的性子, 可若是谁欺负了她, 我头一个不依!”   说完,杨老太君也不管太夫人铁青的脸色,便由卫国公夫人扶着,径直往外走去。   卫国公夫人路过她身边,也朝着太夫人笑了笑,道:“我们家老太君说话直,也是没拿您当外人, 您可千万别介意。”   乔四夫人见婆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口剧烈欺负,脸上满是羞恼之色。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太夫人。   这杨氏真真是太过分了!   太夫人看着杨老太君离开的背影,被气得七窍生烟。   这沈惜还没跟卫国公府认劳什子干亲,杨老太君已经嚣张成这样。若是真的认了亲,她是不是得把沈惜当祖宗供起来,卫国公府才满意?   手伸得不要太长!   太夫人越想越是憋屈,且荣宁堂门前来往的人可不少,府中的丫鬟婆子们难免有看到的,自己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好歹也是勋贵世家出身,竟也这般无礼。”太夫人越想越气,不由恨恨的道:“纵然她是沈惜的嫡亲祖母,来了永宁侯府不该先去寿春堂见过我才是?更可况认亲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儿!”   “我不计较她的失礼,她竟愈发的张狂起来。”   在场的知情人显然不会把沈惜和卫国公府的关系告诉太夫人,是以太夫人对沈惜愈发不满起来。   “娘,这会儿愈发晒了,我扶您回去歇着?”乔四夫人苦不堪言,她不想得罪卫国公府和沈惜,也不想得罪婆母,只得徐徐的劝。   谁知太夫人丢了面子,有些气昏了头,便想着去找沈惜的不痛快。   若不把沈惜嚣张的气焰给压下去,往后这府里可就没她太夫人的立足之地了。   “去看看咱们府上这位卫国公府的大姑娘!”太夫人的语气中满是讽刺之意,她冷笑道:“不过是卑贱的丫鬟罢了,如今倒也自己尊贵起来,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世家贵女?”   这话谁都不敢接,乔四夫人只得讪讪的陪着笑。   虽说她觉得太夫人此时去看沈惜算不得是个好主意,可她也无法拒绝,只得随着一起。谁知还没走一步,只听身后便传来稍显冷淡的男声。“太夫人?”   竟是乔湛回来了。   太夫人脸上的神色顿时僵住了,当她转过身来时,面上已经挤出笑容来。   “湛哥儿今儿公务不忙,回来得这样早?”太夫人有些神色不自然,貌似关切的问了一句。   乔湛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有他在,除了说些虚情假意关怀的话,旁的都是一概不能提的。太夫人觉得实在无趣,同乔湛打了招呼,便转身往外走去。   乔四夫人面带尴尬的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或许要从旁的地方着手了,否则沈惜总有一日要抖起威风来。太夫人心中烦乱,见乔四夫人谨慎的模样,倒是有些念起乔三夫人的好来,至少此时,乔三夫人会说些让她听了顺气的话。   乔湛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旋即便大步流星的往正房走去。   “惜娘,这会儿感觉身子如何?”乔湛撩了帘子进去时,正碰上沈惜皱着眉喝水,不由快步上前,问道:“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去请御医过来——”   见乔湛就要走,沈惜忙伸手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水给咽下去,沈惜才面露倦色的道:“有些犯恶心,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日从御书房出来后,乔湛特意去问过御医,得到的结论是害喜的情况是分人的,有些人反应大,也没什么好法子,月份大些便好了。   最后给了乔湛提笔写了方子,说是能缓解的药方,管用不管用,也因人而异。   他拿着两张药方出来时,不由暗暗苦笑,沈惜本就不舒服,再让她喝药,可别吐出来才是。   “方才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过来了,舅母带着姣姐儿她们来看我,这会儿帮我去送客了。”沈惜缓了缓,清了清嗓子道:“淑妃娘娘还派人送了燕窝过来。”   卫国公太夫人一行人乔湛是在门前见了的,只是他有些奇怪,原来看他还算顺眼的杨老太君,这回竟无故盯着他,目光中透出些挑剔审视的意味来。   乔湛稀里糊涂的被杨老太君面色严肃的吩咐了几句务必要照顾好沈惜,不要让府中乌七八糟的事让她难过云云。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才想同沈惜诉苦,便听丫鬟通报说舅太太过来了。   “惜娘,你先好生静养,改日我再来看你。”容氏进来后,便就要走。   今日事情发生得太多,恐怕沈惜心中正是一团乱麻。那些话也不急着说,还是让沈惜好生静养的好。   “大舅母,今日多谢您了。”沈惜在容氏面前也没有客套,便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容氏目露欣慰之色,嘱咐沈惜务必要遵照医嘱休养,便去东跨院叫方姣和方娴。乔湛实在是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才要跟上去送送容氏再一问究竟,却被容氏摆手拦住了。   “你好好陪着惜娘,比送我强多着呢。”容氏道。   乔湛知道自己舅母的性子,便也没有坚持,和乔漪一起把容氏和方姣方娴送到了院门前。   她临走前,还把乔漪叫过去嘱咐了两句。是以等她们走后,乔漪便回了东跨院,没有再去正房。   这一切都透着古怪。   乔湛一脸茫然的回了正院,却见沈惜盯着帕子愣愣的出神。   “惜惜,你知道么,我回来可是被杨老太君好一通教导。”乔湛见沈惜兴致不高,便故意想逗她开心道:“要说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喜欢才是,要说祖母也该是喜欢孙女婿才是。”   说着,他竟也绘声绘色的模仿了杨老太君颇有气势的几句话。   见乔侯爷难得耍宝逗她,沈惜不由弯了弯唇角。   “侯爷,我有件事想跟您说。”沈惜认真的看着乔湛,眸光中透着几分罕见的茫然脆弱,乔湛见状,心一下子便被揪紧了。   “惜惜,发生什么事了?”乔湛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   沈惜沉默了一下,才斟酌着开口道:“侯爷,您还记得我那块玉牌么?”   乔湛点头,那块不起眼的玉牌是沈惜的心爱之物,也是随身带着的,据说是沈惜亲娘的遗物。“是娘留给你的罢?”   田氏自是不配他叫娘的,只有沈惜的亲娘才配。   “我昨日不小心掉在了淑妃宫中,今日她派人送了来。正巧被杨老太君瞧见了。”沈惜还不习惯叫她外祖母,仍是以先前叫法称呼。“杨老太君突然变了脸色,说那块玉牌是她女儿馨姐儿的东西。”   乔湛眼底闪过一抹愕然之色。   既是开了头,沈惜便把今日的事,毫无保留的说了。   乔湛越听越是惊讶,这么说沈惜就是杨老太君嫡亲的外孙女了?这原是件天大的好事。   “我觉得像是做梦一般。”沈惜纤细修长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声音有些不稳。“玉牌已经让杨老太君带走,说是让卫国公也帮着瞧瞧。”   她虽是没有说出口,乔湛却分明感觉到沈惜的不安。他坐到床边上,让沈惜靠在他的怀中,给她无声的支持和依靠。   “惜惜,没什么可担心的。”乔湛放柔了声音,似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若是了最好,不是也没关系。你是我的妻子。我和你,还有他——”他的目光温柔的落在沈惜尚是平坦的小腹上,轻声道:“我们就是一个家了。”   沈惜湿了眼眶,用力的点了点头。   ******   庆国公府。   当庆国公下朝回府后,头一件事便是把常玥叫到了正院。   常玥见一夜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想来太后已经像以前一样把事情压了下来,故此心中松快了不少。得知父亲突然叫她,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果然才进了正院的门,只见院中的气氛不似往日,有了种不想的预感。果然当她进去时,庆国公脸色有些难看,还没等她请安,只听他命令似的说了句话。   “去给永宁侯夫人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十随机十的红包~明天会考虑下加更~么么扎 第99章 酵   常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庆国公世子常忠, 尖声道:“您让我去跟沈惜道歉?”   常忠的目光是往日没有的严厉, “明日一早你就去永宁侯府。”   “我不去!”常玥一改素日的娴静温柔, 猛地摇头。“我怎能去给沈惜那个贱——”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常忠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好歹住了嘴, 没说出“贱人”两个字。   常忠沉下脸, 冷声:“你必须去。”   且不说沈惜在她眼中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奴仆罢了, 单凭沈惜抢走了乔湛这一点,她就不容许自己向沈惜低头!   这点子恩怨父亲不会不清楚, 可他竟然还要自己去向沈惜道歉!   常玥顿时红了眼眶, 满腹委屈的看向一旁的庆国公世子夫人吴氏, 嘟囔着“娘, 您都不劝劝爹!我怎么可能会向沈惜低头?”   往日最疼爱她的母亲吴氏,今日竟也是满脸的凝重,她叹了口气, 迎着常玥期待的目光, 道:“玥娘, 你必须去,还要好好的跟永宁侯夫人道歉。”   “娘!”常玥快被气哭了,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攥紧了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您怎么能这样折辱女儿?去向沈惜那个贱人道歉,不如让我去死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常忠便铁青了脸色, 看着常玥的眼神严厉中又透着失望:“那你就说说,昨日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你以为自己做得□□无缝,没人会知道?”   常玥听罢,嚣张的气焰顿时去了大半。   应该没人知道才对,身边服侍的人,俱是太后宫中跟着的。她们怎么敢出卖自己,若是敢乱说,她们就得同罪!   莫非是沈惜告状了?   只有这一种可能,常玥想到这儿,不由急急的道:“爹,我才是您的女儿,别人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您也信?如今她当了永宁侯夫人就愈发张狂起来——”   “住嘴!”常忠甚至没有听常玥说完话,便打断她。“今日下了朝,是太后娘娘叫我过去亲口所说。玥娘,你说实话,小皇孙险些落水,和你有没有关系?”   常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纵然实在父亲面前,她也不能认这样的错处。   “爹!昨日女儿才是跌落水中的那个,您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常玥回来时的状态可甚是狼狈,她振振有词的道:“我还说是为了救小皇孙跳下去的,您怎么不信?”   说罢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哭得愈发伤心。   “你可知道,这里头不仅是皇太孙的事,永宁侯夫人有了身孕。”常忠被她哭得有些没注意,犹疑的道:“可她却是跟你在一处时跌了一跤。”   沈惜有了身孕?   常玥被太后送走得早,并不知道此事。沈惜这个贱人,竟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女儿就是怕给家里惹麻烦,才主动跳下了水!”常玥睁着眼瞎说,道:“虽是被沈惜抢先一步拉住了小皇孙,可女儿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怕给人落下把柄,如今却被人这样的误会,女儿可没脸活下去了!”   常忠也有些动摇,常玥虽然有些刁蛮的小脾气,本性却不坏,也知晓轻重,不会莽撞至此。   见他似有松动之意,常玥突然起身,就要往外头柱子上撞去。“连您都不信我,我还不如以死明志!”   吴氏急了,忙冲过去死死的抱住常玥,泪流满面的对常忠道:“你为个外人竟还要逼死女儿不成?还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们母子算了!”   常忠也没了脾气。   “行了行了,你们光哭有什么用!”常忠脸色仍是难看,道:“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又惹了麻烦!”   吴氏满不在乎的道:“璘哥儿又哪里有不是了?也不是妾身说,外人瞧着咱家如今势头正盛,难免会有嫉妒的,璨哥儿又不是头一回被人冤枉!”   常忠冷哼一声,道:“这一回可是闹到了圣上面前。你可知道这案子最后交给谁查了?”   “任他是谁,去打点一番也就是了。”吴氏不以为意:“不看庆国公府的面子,总得看太后的面子罢?圣上可是最重孝道的。”   “今上把案子交给了永宁侯督办!”常忠看着吴氏:“你说,玥娘该不该去永宁侯府道歉?”   常玥心中咯噔一声,昨日在宫中的事她可以瞒过太后、瞒过爹娘,沈惜却是亲历者。若是沈惜添油加醋的——不,甚至她直接说出事实,便足以让乔湛存了心思报复庆国公府。   也不知祁恪最后到底看到多少。至今没有找上门来,恐怕他并没有全部看到罢?   “玥娘,要不娘陪你去永宁侯府走一趟?”吴氏听到儿子有危险,不由心焦的道:“怎的偏生落到了乔湛手中?”   常玥咬紧了下唇。   “玥娘,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诞和你的生辰,你要知道,太后曾许诺把给你向圣上讨个县君的封号,你若是表现得不能令人满意,怕是不能了。”见女儿仍是在迟疑,常忠只得把结果往严重里说。   要知道和她要好的那些贵女们早把这消息透了出去,私下里恭维她都以“县君”称呼,她自觉很有面子,便也任由她们去叫。   若是到时候不成,在太后的寿宴上,她的面子何在?   犹豫了好一会儿,常玥才僵硬的点了点头,还没忘了强调:“我可是为了哥哥才去的。沈惜一朝小人得志,若是任由她吹枕边风,哥哥恐怕没好果子吃!”   吴氏欣慰的看着女儿,一叠声的就让人去备上厚礼,要和女儿一起去永宁侯府。   谁知却被常玥拒绝了。   “娘,女儿一个人去受那沈惜的气也就罢了,怎能连累您呢?”常玥一副孝顺的姿态,实则她是心虚的,她实在怕沈惜在吴氏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吴氏听了,觉得女儿一片孝心,便应了下来。   “爹、娘,我脑子有些乱。”常玥面露疲惫之色,道:“我先回去,想想明日怎么向永宁侯夫人道歉!”   她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和不甘,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沈惜,咱们走着瞧!   ******   卫国公府。   杨老太君回去后,便把儿子女儿都叫过来,把沈惜的玉牌拿给他们看。   他们每人也分别有一块,卫国公那块也是齐馨猜灯谜赢的,南阳侯世子夫人齐馥那块是齐馨为了也给姐姐同样的玉牌,从摊主那儿花银子买的。   纵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两人的玉牌还都好好的珍藏着。当三块玉牌摆在一起时,一眼便能看出,这三块玉牌出自同一块料子。   “当日我就觉得沈惜像是馨姐儿,没想到竟是真的!”齐馥不由泪盈于睫,看着那块被修补过的玉牌,想起了妹妹甜美的笑颜。“这块玉牌,就是馨姐儿当初在街上赢的!”   卫国公也眼眶湿润,一向坚毅冷硬的面庞上,少见的透出悲伤之色。   当初他们也是查过沈惜的身世的,只觉得沈惜实在是命运坎坷可怜。如今得知她娘竟是馨姐儿,不由更是自责悲痛。   还有太多的疑团在里头。   “我马上再派人去南边查,就顺着沈惜的身份查,定然能还原当年的真相!”卫国公眼中的沉痛之色一闪而过,他沉声道:“一定要给馨姐儿讨回公道来!”   杨老太君早已泣不成声。   她一直都不相信她的馨姐儿死了,如今找到了沈惜,欣慰之余,却也让她最后一点盼望也没了。   “娘,馨妹妹若是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您如此悲伤。”卫国公夫人眼底泛着水光,劝道:“她看惜娘实在是太苦了,才把惜娘送回到了咱们身边。惜娘还需要您照顾呢!”   原来卫国公夫人怕杨老太君再一次承受失去女儿的悲伤,会撑不住,才故意提到沈惜。“馨妹妹就这点子骨血,过了那些个苦日子。往后有您为她撑腰,她才能过上好日子。”   当初沈惜嫁给乔湛的事在京中也是极有名的一件事,婚后沈惜的种种悲催不幸同样是世家的笑柄谈资。   还是陌生人时,她们尚且觉得沈惜可怜;如今发现沈惜竟是齐馨最后的骨血,更是痛心不已。   “我看永宁侯府的太夫人实在不是什么慈爱的长辈,今儿还在我面前说惜娘的不是。”杨老太君忍着悲痛,想起沈惜的境遇,不由蹙了眉道:“依我看,不若让惜娘搬到卫国公府来养胎。”   “现乔湛的后院还放着三个妾室,惜娘是个好性的,她们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杨老太君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沈惜,原本觉得不错的乔湛,如今也挑剔起来。“那府里哪能有清静,倒不如让惜娘搬过来,就住在馨姐儿原先的院子里。”   卫国公夫人倒是乐意让沈惜来家里住,可毕竟沈惜已经嫁给了乔湛,如今永宁侯府的人。   “娘,您的主意是好,可您也得问过惜娘自己的意思?”齐馥看出嫂子的顾虑,劝道:“总得她情愿才好。”   杨老太君这才没有即刻就派人去接沈惜。   “惜娘昏倒在水榭上,指不定是常玥使了什么手段。”杨老太君不满的道:“庆国公府也太嚣张了些!”   太后还不是今上的亲娘,仗着有些恩惠,就敢行事如此跋扈。   卫国公闻言,道:“若是为了此事,您大可不必担心。有人参卫国公的嫡长孙,折子都递到了圣上面前。而圣上把差事交给了乔湛=湛,足以证明了圣上的态度。”   这下子庆国公府便别想着再侥幸逃脱!   眼看到了用晚饭的时辰,杨老太君便留了人在她房中用饭,有卫国公夫人和齐馨开解,她心中松快了些,也多用了半碗粥。   她还要好好的活下去,把惜娘给护好了才行。   ******   沈惜自是不知道关于她的事已经有两场风波,眼下她正在跟苦涩的汤药抗争。   “侯爷,您确定这汤药是止吐的,不会让人更恶心?”沈惜盯着眼前黑漆漆的液体,满脸的怀疑。   乔湛无奈的弯了弯嘴角,“不想喝就不喝罢。”他闻着味道实在不好,就要让兰草端下去。“改日我再让人寻了别的方子来。”   这两日她吐得没什么胃口,沈惜怕吃的少对孩子无益,还是端了过来,捏着鼻子准备试一试。   才喝下去没两口,她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顿时脸色发白。乔湛忙把碗接过来,心疼的道:“惜惜,快别喝了,改日咱们再试试别的方子。”   沈惜还想坚持,却抗不过生理反应,一歪头便捂住了嘴。   兰草忙端过痰盂来,沈惜趴在床边,把药连同本就吃得不多的晚饭一起都给吐了出去。   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时十分可怜,乔湛恨不得代她承受这些折磨,忙给她轻轻拍着背,又亲自把盛着温水的杯子送到了她的唇边。   重新漱口,又含了一颗青梅,沈惜才感觉胃里好受了些。   她虚弱的靠在乔湛怀中,乔湛低声哄道:“往后咱们不喝了,我去让人再寻些可口的方子。你刚刚都吐了,一会儿再喝点粥好不好?就这么睡,胃里会不舒服。”   沈惜点了点头,弱声弱气的道:“许是今儿药喝多了,等御医给我开的要都喝完了,再试试罢。”   她吃些苦头不怕,却害怕腹中的孩子因为她的缘故长得不好。   乔湛让她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自己怀中靠着,试图跟她说些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别难么难受。   “侯爷,有件事我想跟您说。”沈惜在乔湛怀中半阖着眼,低声道:“如今我精神不好,太夫人肯定会再提管家的事。”   乔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有我在呢,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太夫人此时要回管家权,实在是名正言顺,还能赚个体贴孙媳的好名声。”沈惜不想事事都由乔湛去出面摆平,她轻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想跟您商量一下。”   “你说,我听着呢。”乔湛替她往身上拽了拽滑下去的被子。   沈惜缓了片刻,道:“我想让阿漪跟着四婶去管家,当然作为交换,四房的姑娘也能跟着学学,派两件事做。”   若是乔湛的母亲还在,早该带着乔漪学管家之事。这些日子来沈惜瞧着,乔漪行事已是有章法多了,进步很快。荣宁堂到底事务简单些,侯府的诸多事务,才能锻炼她成长起来。   “我再派赵嬷嬷跟着她,左右有府中旧例在,还有四婶在一旁,出不了岔子。”   乔湛听罢,把怀中的抱得更紧了些,眼角眉梢都是柔软之色。“你说的很是,等明儿阿漪过来,你就告诉她罢。四婶那里——”   “四婶那里我去说。”沈惜浅笑道:“还是当着太夫人的面,更好些。”   乔湛轻轻颔首。   一时小厨房已经又送了各色粥品过来,还搭配了些许爽口的小菜。乔湛从里头挑出碗燕窝粥来,对沈惜道:“试着吃点?若是不喜欢也别勉强。”   虽说沈惜不太爱吃燕窝,可想着对孩子好,她还是依言接过来,自己拿着汤匙慢慢吃。   乔湛紧张的盯着她,生怕她犯恶心再给吐了。   似乎经过方才的折腾,她的胃总算平静了些,顺顺利利的吃完了大半碗燕窝。   “吃不下就算了。”乔湛见沈惜速度似乎又慢了下来,道:“夜里若是饿了再吃。”   沈惜这才放下了汤匙。   不舒服的胃被安抚后,沈惜感觉倦意慢慢袭来。乔湛见状,便轻轻扶着她,让她在床上躺好,自己预备去净房洗漱。   殊不知他才要走,沈惜朦胧中还抓着他的衣角,下意识的不想让他走。   “乖,我很快就回来。”乔湛心中一软,团了块帕子放到她手中,权且充当会儿他的衣袖。便快步去了净房,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便回到床上陪着沈惜一起睡。   沈惜似乎睡的不大安稳,等到他上来,便不自觉的往他的身边蹭,眉目精致如画的小脸儿,正贴着他的胳膊,乖巧如猫儿般,呼吸慢慢变得缓慢悠长。   “好好睡罢。”乔湛凝视着身边的人,温柔便染上了眼底。   ******   等到沈惜一觉醒来后,乔湛已经上早朝走了。   他走时见她睡得正香甜,便没有让人叫醒她,还嘱咐了哪怕是太夫人过来,在沈惜没醒之前,也不许打扰她。   墙角时辰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巳时,沈惜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今日精神好了些,她梳洗后便换了衣裳,没敢在地上多走动,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才在床上躺了一日,她就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嫂子,今日感觉怎么样?”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只见乔漪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您怎么起来了?”   沈惜微微一笑,道:“我没事,老在床上躺着也怪累的。”她招了招手,让乔漪在她身边坐下。   乔漪早就用过了早饭,让丫鬟打听着沈惜醒后才过来。她并不知道在宫中发生的那些事,以为沈惜只是怀孕害喜的表现,声音里便多了几分轻快。   “嫂子,您看我绣得帕子怎么样?”乔漪拿出一方绣着牡丹花的帕子递到沈惜眼前。   乔漪的女红自是不必多说,让沈惜羡慕不已。沈惜点头称赞道:“我们阿漪的女红可真好,着鲜亮的活计,真让人喜欢。”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乔漪笑道:“我预备给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做些小衣裳、小肚兜,绣花的样式我都选好了,一会儿拿过来给您看看。”   沈惜闻言,不由咋舌。   小孩子长得最快,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换了。不过到底是乔漪的一番心意,沈惜便笑着道谢:“那我就替她先谢谢姑姑。”   乔漪笑容更深了些。   “嫂子,您快趁热用饭罢,一会儿还得喝药呢。”乔湛不在,又来了个乔漪督促她。“哥哥说了,要我好好看着嫂子吃饭喝药。”   沈惜无奈的挑了挑眉,乔湛这招不错。她一向把乔漪当孩子看,在孩子面前,她总不能像在乔湛面前似的耍赖。   她正慢慢的喝着粥,只见白蔻匆匆走进来,道:“大奶奶,庆国公府的常大姑娘来了。”   常玥来永宁侯府做什么?   沈惜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昨儿三房的姑娘不是说同庆国公府有什么远亲么,去请乔涵她们接待常大姑娘。”   听到来人是她,乔漪也变了脸色。   常玥先前一门心思的想嫁给哥哥,先前在外头没少奚落过嫂子。   来者不善啊。   “大奶奶,常大姑娘谁都不见,说是要见您。”没过一会儿,沈惜才喝完粥,白芍又进来通报。   永宁侯府又不是庆国公府,能由着她乱来。可又不能直接把常玥给赶出去,沈惜思索了片刻,道:“请常大姑娘去正厅,把三房的姑娘们都叫过来作陪。”   她到了永宁侯府,想见谁不想见谁,可不是她说了算的。   白芍依言去了,还把去给小厨房给沈惜煎药的兰香给叫了回来。有她在大奶奶身边,总能安心些。   沈惜没有特意妆扮,乌黑的青丝随意的挽着,头上插了三支赤金东珠的发钗,身上穿着宽松的广袖未收腰的上衣,底下是一条月白色的泥金绫裙,整个人透出一股子淡雅闲适来。   她到了荣宁堂正厅,却让盛装而来的常玥气红了眼。   上回在宫中沈惜穿了石榴红的衣裙,常玥便和沈惜较劲儿,过来时穿了身大红色的衣裙,各色繁复的花纹十分精致,做她这件衣裳,足足花了三个绣娘整个月的功夫。   好个沈惜,竟敢轻慢她!   虽是沈惜如今尚未显怀,在常玥眼中,宽松的衣裳却分明透出一种孕味来,让常玥心底的恨意更深一层。   别以为有了永宁侯的骨肉就能从此得意起来!   常玥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紧盯着沈惜,似乎能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常大姑娘,招呼不周之处,还望见谅。”在永宁侯府,沈惜不必再顾忌谁的颜面。“往常待客呢,都是客人先下了帖子来,也让主人家提前有个准备。”   沈惜竟敢暗指她是不速之客?   常玥满脸愠色,却也不好发作。   “大姑娘,请坐。”沈惜先一步仪态优雅的坐下,微微的笑着。   常玥到底还记得今日自己是所谓何事而来,只得把心头窜起的火气压了又压。   她才想开口,便听到门口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大姑娘、三姑娘、五姑娘过来了。”   只见乔涵、乔滟和乔沁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前。   “让她们滚!”常玥脱口而出。   她心中不喜,难道一会儿道歉丢脸的样子,还要让更多人看到不成?   可这话实在是得罪人,乔涵三人登时变了脸色。   “常大姑娘,这里是永宁侯府,不是在庆国公府能让你由着性子来。”沈惜抬眼看了看常玥,慢条斯理的道:“若是你觉得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尽管就走,我是不会勉强你的。”   沈惜的声音虽然不高,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决来。   常玥涨红了脸,气急败坏的看着沈惜。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的加更来啦。求发发鼓励~ 第100章 道歉   昨日乔涵等人还想着借口调停沈惜和常玥的关系, 以此拉近三房和沈惜的关系。没想到这才过了一日,常玥竟自己上门了。   莫非常玥此行是来示威的?   乔滟的目光落到好整以暇端坐的沈惜身上,她这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 对比满脸气急败坏的常玥,实在是觉得古怪至极。   还有沈惜的态度。   往常见了常玥, 沈惜都是避之不及,如今对上常玥却寸步不让。究竟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事要说。”常玥反复提醒了自己几次,这里是永宁侯府, 而自己哥哥的前程,还在乔湛手上捏着。她把心中的火气压了又压,道:“你让她们先都出去。”   沈惜却没理她, 侧过头,朝着乔涵姐妹微笑道:“昨儿妹妹还说外祖家与庆国公府是有走动的, 可巧常大姑娘这会儿就来了。妹妹们与常大姑娘也是相识的罢?”   乔涵三姐妹的身份还不被常玥放在眼中, 她知道有这三人的存在, 却不知道沈惜所说的劳什子关系。   话已至此,作为长姐的乔涵便款款走了过来, 娇俏的面庞上浮出笑容来。“我们自是认识的, 前些日子在辅国公府的宴席上还见过。大姑娘,快请坐罢。”   常玥还是满脸不情不愿的样子,沈惜挑了挑眉, 笑容恬淡。“三位妹妹是我请来待客的,大姑娘若是不满我的待客之道,不若——”   短短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沈惜已经下了两次逐客令,常玥的面子愈发挂不住。想起吴氏的叮嘱,常玥咬了咬牙,道:“我要和你单独说。”   虽是没有了往日颐指气使的架势,可字字句句却仍都是命令的语气。   沈惜懒得跟她废话,从主位上起身,敛去了笑容,神色淡淡的道:“若是有事就直说。不然……我还有些事,大姑娘请自便。”   说罢,她就作势要起身。   “等等!”常玥突然道:“你先别走!”   沈惜目光冷淡的望向常玥。   “上回的事,是我不对。”常玥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她手掌紧握成拳,脸上因为羞恼红得似乎要滴下血来。“我道歉,还请你别介意。”   哦?沈惜挑了挑眉,原来常大姑娘竟是来道歉的?   且不说沈惜惊讶,乔涵三姐妹更是大吃一惊。常玥深受太后宠爱,身上还有乡君的封号,过些日子很可能受封县君或县主,竟会在她最看不起的沈惜面前低头?   亏得她们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调停沈惜和常玥,三人面上俱是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脸似的。   想到这儿,三人看向沈惜的眼神都变了。   莫非沈惜知道常玥是过来道歉的,特意叫她们姐妹过来看,不动声色的给她们下马威?   沈惜的目光在房中的四人身上扫过,心中不由微微苦笑。   她把乔涵她们叫回来,真的只是想找人帮她应付常玥而已,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效果。   话说回来,常玥今日过来道歉,实在是太古怪了。此时沈惜还不知道乔湛手中捏着常璨的案子,只觉得常玥没安好心。   “沈惜,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常玥向沈惜低头自觉受尽了委屈,没想到沈惜竟还不领情。她恼羞成怒道:“我劝你别得理不饶人,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张狂对你没好处!”   沈惜被她气笑了。   “常大姑娘,是你无礼的上门,逼着我原谅你。”沈惜的目光冷了下来,寒声道:“若是你觉得受了委屈,大可以不来。”   常玥也不甘示弱。她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对沈惜道:“我手里可是有你的把柄!”   这哪里是来道歉,看着倒像是扬威的。   常玥琢磨了一宿后,想到了拿捏沈惜的法子。顾清既然酒后失言,她不信沈惜和顾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没有也无所谓,她还可以捏造些证据。   永宁侯夫人和当朝探花有私情——定会成为勋贵世家中的谈资。   看那时,永宁侯还会不会如珠如宝的护着她!   这自然是下下策,若是行事不成,便会被反噬。最后身败名裂的很可能是自己,常玥不傻,是以才一直都没动手。   沈惜先是一怔,旋即便想到了常玥要说的是谁。   她蹙了眉,才要开口,便听到传来小丫鬟们的通报声,“侯爷来了。”   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门口的帘子被撩起,一张俊朗的面庞便映入了眼中。   竟是乔湛回来了。   常玥顿时站直了身子,面上顿时透出娇羞之色。她原先的戾气和恼恨消失不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在乔湛面前,她就变回了那个端方高贵的世家女。   “惜娘,你怎么不好好在床上歇着?”乔湛似是没看到身姿袅娜、盛装而来的常玥,眼里只有沈惜一个。这本是寻常的一句话,听在常玥耳中,仿若充满了对沈惜的宠爱。   “侯爷。”沈惜柔柔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乔湛扶着她坐好,仿佛才看到常玥似的,脸上温柔之色消失殆尽,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寡淡、气质冷峻。“常大姑娘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见过侯爷。”常玥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声音娇柔的道:“那日在宫中许是同惜娘有些误会,特来解释清楚。”   常玥不愿意称呼沈惜为侯夫人,也不愿在乔湛面前失礼,便强忍着叫了沈惜一声“惜娘”。   “解释清楚了么?”乔湛眼风淡淡的扫过来,没有由来的,让常玥感到几分惧意。   她强作镇定道:“想来惜娘已经懂我的意思了。”   常玥原以为乔湛怎么都得问上一句,她便可以趁势为自己辩解一番,给乔湛服个软,总好过对着沈惜。   谁知乔湛微微颔首,竟道:“既是如此,内子如今尚需要静养,就不送了。”他微微侧过头,看着乔涵道:“大妹妹去送送常大姑娘罢。”   这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常玥满脸愕然的看着乔湛,却只见乔湛已是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沈惜身上。   沈惜和乔湛交换了一个眼神,沈惜看到他对自己轻轻点头,旋即乔湛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直直的看向常玥。   感觉到被冷落的常玥,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常大姑娘以后若是无事,还是别过来的好。”乔湛看着常玥,眼底一片冰雪般的漠然。“令兄的案子已经交到了我这儿,若是大姑娘常来走动着实不妥。他日案件有了决断,令兄便是有五分的罪过,我秉公判了,旁人也会觉得像是徇了私情,于令兄无益。”   常玥听罢,只觉如坠冰窟。   乔湛把庆国公府那点子心思点破,甚至拿常璨还威胁她们,不许再来打扰沈惜的清静。   原本准备了一篇腹稿,预备着碰上乔湛要说的话,这下子全都没用了。   她苍白着脸色告辞,常玥不舍得恨乔湛,只得更恨沈惜。如果当初嫁到永宁侯府的人是她,那么便是她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一切!   眼见乔涵姐妹送了常玥离开,乔湛就要抱起沈惜往里屋走。“若是不耐烦,不见她也就罢了。”   沈惜乖顺的靠在他怀中,轻声道:“连烺哥儿的事甚至都没传出风声来,我怎么好就把常玥给拒之门外?岂不是更给了庆国公府发挥的余地?”   常玥这一番惺惺作态,简直让人恶心。   还有顾清的事——沈惜心中有些烦闷,幸而她已经把那两张信笺并那一本书给烧了,权且是祭奠原主,毕竟原主曾那样用心的珍藏过,想必还是放不下罢!   “快别为了这些小事劳心费事了。”乔湛见沈惜面有忧色,不由开解道:“最迟到太后寿诞那日,便能见分晓。如今你早些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沈惜笑了笑,看着尚未隆起的小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柔软。   ******   卫国公府的行为简直太反常了些。   由于沈惜身体的缘故,认亲宴请宾客自是推迟了,许多人猜测,会不会是太后不满,卫国公府才没敢再提认亲之事?   可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祁恪看着暗探送回来的密报,不仅杨老太君、卫国公夫人隔三差五就往永宁侯府跑,连已经出嫁的大姑太太齐馥,也是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往永宁侯府送。   便是沈惜对元哥儿有救命之恩,两家要认干亲,也没见这样亲密的。   离上次在宫中水榭上出事,已经过了十来日,也不知道她的身子如何了。   祁恪脑海中忽然浮现她闭紧双眼被自己抱在怀中的那一幕。娇软的身体、苍白的脸色掩不住绝色的面容,她仍是美得惊心动魄。   “殿下,烺哥儿来给您请安。”忽然内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听到是烺哥儿过来,他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   只见烺哥儿也不用人抱,自己稳稳当当的走了进来,行礼请安竟都做得极好。   祁恪心中高兴,招手让烺哥儿到他身边来。   “爹爹。”烺哥儿眨着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他吐字缓慢却很清晰的道:“我可以去见侯夫人吗?”   这短短的一句话,若是别的孩童说来,再寻常不过了,但换做了烺哥儿,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进步。   他不知私下练了多少次,才能从磕磕绊绊到如今把话说清楚,还敢于表达自己的意愿。   祁恪轻轻的摸着烺哥儿的发顶,心中翻涌过的情绪全都化作了眼底的温柔之色。“爹爹答应你,会带你去见永宁侯夫人的。”   想见她的,何止是烺哥儿一个人? 第101章 用意   转眼便到了八月初, 卫国公府还是没有要宴请宾客的风声放出来,这让常玥稍稍心安。许是太后已经把此事给压下来了,她便开始安心准备在太后寿诞时献上的礼物。   常玥和太后同个月的生辰, 只差了三天,是以太后素日里在庆国公府的小辈中, 觉得常玥更像自己,也疼爱常玥多一些。   她觉得封号的事已是十拿九稳,在随着太后生辰临近时, 同庆国公府交好人家的贵女们,又恭维捧场的,已经都备下了厚礼, 等着常玥的生辰时恭贺她的好事。   与此同时,常玥也没有放弃寻找顾清和沈惜之间有旧情的蛛丝马迹。虽然没什么进展, 常玥却差人偷偷的弄来些顾清写过的字, 预备以后捏造证据用。   眼下还不是闹事的时候, 等过了这一阵,她自然会让沈惜好看。   此时在永宁侯府安心养胎的沈惜, 也没精力去猜测常玥的下一步举动, 光是孕期的反应,便折磨得她整日神色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   只把乔湛、杨老太君等一干人看的着急, 寻了无数方子来,却也不敢给沈惜随意喝,知道沈惜怕苦, 反而会勾起害喜的症状。   故此便在饮食上下功夫。   各色昂贵的补品流水似的往永宁侯府搬,有时候沈惜喝上两口便烦了,倒有不少都进了乔湛的肚子里。乔侯爷深深的觉得,自己陪着沈惜吃了这些日子,身材又往横向发展的趋势。   “惜惜,你才吃了小半碗。”乔湛见沈惜吃了两口燕窝,便又给放下了,无奈的把调羹拿起来,亲自喂她。“再吃点。”   沈惜的胃口本就不大,加上这些日子反应大,又被乔湛给哄惯了、宠坏了,便耍赖道:“侯爷我吃不下了,您帮我吃了好不好?”   那双漂亮的圆眼睛眨了眨,适才她打了个哈欠,眼中水汪汪的、雾蒙蒙的,显得楚楚可怜。加之娇声娇气的唤他,她靠近,身上淡淡的馨香缭绕在他鼻翼,着实让人忍不住心软。   “不许耍赖。”乔湛一眼便看穿沈惜的“阴谋”,无数次败在她撒娇耍赖之下的乔侯爷,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乔湛举着调羹不动摇,“早点吃完了,我让人去给你拿糖渍青梅。”   想到酸酸甜甜的零嘴儿,沈惜只觉得口内生津,似乎有了些胃口。她最后挣扎道:“侯爷,我喝一半儿,您再帮我喝一半儿好不好?”   见自己不答应,她就有耍赖到底的趋势,乔湛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沈惜从乔湛手中接过了调羹,自己又吃了两口,便举起调羹,把剩下的半碗燕窝贴心的喂给了乔湛。   “要珍惜粮食!”沈惜感慨。   乔湛痛快的帮她喝掉了燕窝后,沈惜在心中暗暗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只要肯撒娇,什么铁石心肠的坚持,那是不存在的。   “既是一碗你吃不下,下回便盛半碗过来。”沈惜那点子得意早被乔湛看在眼中,他好整以暇的道:“少量多餐,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惜惜,你每天要吃的补品是有定量的。”   沈惜不由垮下了脸。   “行了,你好生歇会儿罢,我去趟松涛院,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乔湛让沈惜在大迎枕上靠好,替她盖好薄被,这才起身。   自从沈惜有孕后,乔湛把能带回府的处理的公务,都带了回来。捡着沈惜困倦时便去松涛院处理,争取多些时候陪着她。   沈惜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才走不久,只听丫鬟来通报道,说是苏姨娘过来了。   顿时她那点子困意便烟消云散。   苏姨娘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乔湛不喜欢她,便着人打听了乔湛不在的时候,才来给沈惜请安。   “奴婢给大奶奶请安。”穿了一身浅粉色衣裙的苏姨娘,行动举止间都透着几分恭顺温柔。她的容貌甚至比不过翠姨娘、程姨娘,看起来却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即便再不喜欢,这人也是“她”从太夫人处领回来的,沈惜只得神色温和的道:“不必多礼。”   沈惜让丫鬟给她搬来小杌子,她侧着身道了谢,才在小杌子上坐了半边,眉眼间俱是小心翼翼,倒让沈惜觉得自己成了恶人似的。   “奴婢闲来无事,便思忖着给哥儿做了两件肚兜。”苏姨娘笑盈盈的,打开她随身带着的小小包袱,解开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兰香。“粗针大线的您别嫌弃,若是不得用,奴婢再另做些。”   这个苏姨娘,倒是极会说话的。   明明她腹中的胎儿才两个月有余,苏姨娘便讨喜的说是哥儿。虽说沈惜儿子女儿都喜欢,可毕竟眼下乔湛要早些有个嫡长子才好。   沈惜感情复杂的接了过来,一件绣了五蝠,一件绣了鱼跃龙门,小小的两件还不如手帕大,一眼望去便知花足了心思。   恐怕非一时半刻所得。   想到这儿,她特意看了苏姨娘一眼,果然她眼眶似有些青色,是没休息的样子。   “你有心了。”沈惜微微颔首。   她拿过来的包袱里,还有几件贴身的小衣裳,用料俱是松江三梭布。这样柔软舒适的料子,给婴儿用最合适不过。   不过这样的东西,沈惜自是有不少。可是苏姨娘这样的身份,她手头的好料子却是不多。能舍得拿出来做小衣裳,这苏姨娘着实是……有几分手段。   沈惜吩咐白蔻道:“从库房里挑些好料子送到苏姨娘院子里。”   白蔻应了一声,苏姨娘听罢,忙从小杌子上起身,她口中称谢,却并没有拒绝。   苏姨娘关心的问了两句沈惜的日常起居,便道:“大奶奶若是觉得奴婢的手艺还行,不嫌弃的话,奴婢替大奶奶做双鞋?”   她这恭顺卑微的态度,倒让人不好回绝。   “说什么呢,这样的热闹?”门口帘子被撩了起来,只见乔湛竟是折回来了。   苏姨娘眼底按捺着激动和欣喜,她曲膝行礼道:“奴婢见过侯爷。”   沈惜也没急着起身,见他问,便笑道:“苏姨娘送了些东西过来,正说要给我做双鞋呢。”   说着,沈惜拿起一件肚兜,递到了乔湛面前,“侯爷您看,苏姨娘这活计可真真是鲜亮,竟比内造的都不差。”   乔湛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顺着沈惜应了一声,便放到了一旁。   苏姨娘见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这些日子大奶奶劳不得神,你既是有这份心意,不如替太夫人做些活计,也算是替你大奶奶尽孝心。”乔湛忽然看向苏姨娘,不高的声音中透着冷淡。“也不枉太夫人疼你一场。”   苏姨娘听罢,不由打了个寒颤。   侯爷此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警告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还是发现了她私下里和寿春堂有来往?   “谨遵侯爷的吩咐。”苏姨娘俏脸发白,垂下头,低眉顺目的答应下来。   虽说苏姨娘期盼着乔湛的目光能多注意她些,可她要维持知情识趣的形象,就必须在此时告退。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旋即松开,不慌不忙的告退。   如今沈惜已经有了身孕,乔湛不可能一直守在她身边。后院放着三个姨娘,其中有两个都是沈惜一手提上来的,虽是先前沈惜恼了她们,可不代表着以后沈惜不会安排她们侍寝。   兰草和兰香是沈惜最信任的丫鬟,只是颜色差些,沈惜应该不会选她们。白蔻和白芍倒是两个颜色好的,又有从小跟着先世子夫人的情分,倒不知沈惜会不会趁势抬了她们。   故此看下来,她却是最没有优势的。单凭太夫人身边出来的这一点,便不会得到乔湛的宠爱。   可侯爷正当年,又是一家之主;太夫人还活多久,又能管得了侯府多久?孰轻孰重,简直一目了然。   而且侯爷是那样的高大英俊,连那几分慑人的冷峻,在她眼中都是令人心动。   故此苏姨娘只能慢慢的向沈惜示好,她并没有急功近利的先给乔湛做活计,那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苏姨娘表现得温良恭顺又无害,希望能有一丝希望。毕竟翠姨娘和程姨娘都没有完全被解禁,她算是自由身。   或许侯爷见识到她的好,就不会再厌恶她——   苏姨娘咬紧了下唇,决定回去后点灯熬油的做活计。给太夫人的要做,给沈惜的更不能松懈。若是沈惜穿了自己做的鞋子衣裳,自己在侯爷面前,也更有几分存在感罢!   等苏姨娘离开后,沈惜兴致缺缺的命人收了起来,面上却满不在乎的模样。   乔湛见了,不由在心中暗暗偷笑。   分明是吃醋了,却还做出贤良大度的主母款儿,那点小心思,着实让人喜欢。   “苏氏倒是有心。”乔湛故意逗她道:“恐怕那两副活计,她花了不少心思。”   沈惜面上淡然镇定,似是浑然不在意。“若是侯爷喜欢,我看也别给太夫人做什么活计了,干脆给侯爷您置两套衣裳鞋袜得了,她肯定乐意。”   对上乔湛挪揄的眼神,沈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这是……吃醋了? 第102章 驳回   “好了, 惜惜别恼。”乔湛怕真把她惹急了,忙道:“便是她做了,我也不会用的。”   沈惜白玉般细腻无暇的面庞上, 不由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她气鼓鼓的看着乔湛一眼,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气乔湛更多,还是气自己更多些。   她有些小题大做了罢?   是什么时候她竟变得贪心起来?她还记得自己求乔湛带她回侯府时,信誓旦旦的承诺过, 要做好他的妻子。其中自然也包括管理好他的妾室,而不是容不下吧!   想到这儿,沈惜眼神不由复杂起来。   乔湛见了有些不忍, 正色道:“苏姨娘我是不会久留的。”他一面说,还没忘了观察沈惜的反映。   毕竟人是沈惜带回来的, 又是太夫人赏的, 处置不好的话, 于沈惜的名声也会有碍。更可况留着她暂且还有些用处,乔湛便没急着出手。   “侯爷是说, 她和寿春堂还有些眉来眼去的?”沈惜很快从自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恍然道:“我瞧着她倒是个聪明安分的。”   太夫人和乔湛面和心不和,苏姨娘的身份实在是尴尬。注定了乔湛不会宠幸于她,太夫人不会放过她。   苏姨娘最好的结局就是熬到侯府分家, 或是太夫人百年后,乔湛便不再有顾虑,或许还能念着她的小意温柔, 允许她的接近。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沈惜甚至想不出比她如今的隐忍低调更好的做法。   “可太夫人岂会容她安静到底?”乔湛见她立刻便懂了自己的意思,心中甚是宽慰。“你瞧着罢,最迟你过了头三个月,太夫人便会提起这事。”   这可是插手荣宁堂最好的机会。   沈惜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一次她不会让太夫人得逞。   “侯爷放心,妾身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沈惜压下心里那点子不痛快,信心满满的道:“您且看着罢。”   乔湛浅笑挑眉,微微颔首。   “全靠夫人了。”   ******   寿春堂。   沈惜还是从宫中回来后,头一次来给太夫人请安。眼看就要到太后的寿诞,她们都是要进宫的。若是沈惜那日去了,便说明她身子已经完全恢复,毕竟还没有分家,不来寿春堂终究是于礼数上不合。   不过乔漪和沈惜姑嫂两个没有急着过来,用完了早饭,才慢悠悠的过去。等她们两个到时,乔四夫人已经带着姑娘们正陪着太夫人说话。   见沈惜进去,太夫人倒是表现了十足的关怀。亲自起身拉着沈惜在她身边坐下,把两个嫡亲的孙女都比下去了,乔潋等人瞧了,不由暗暗称奇。   一时彼此见过礼后,太夫人让姑娘们先出去玩,留下了沈惜和乔四夫人。   “前些日子我才跟湛哥儿提过,让你好生在荣宁堂养着就是了,不必在乎这些虚礼。”太夫人慈爱的看着沈惜,眼中透出喜爱和笑意。“平平安安的生下我的玄孙,那才是最大的孝顺呢!”   等闲嫡亲的祖母也不过是如此了,太夫人如今对沈惜便全用了怀柔的策略。对她看似百般疼爱关照,只等沈惜放松了警惕——   “祖母您疼我,我自是知道的。”虚情假意谁都会,沈惜也扬起笑脸来,柔声道:“不过御医过来时说已经无碍,我出来走动都是无妨的。”   太夫人含笑点了点头,神色愈发和蔼。“还是小心些的好。你素来都是个省事儿的,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可要多经心些。院中的丫鬟婆子不够用,尽管跟你四婶开口。”   “老四家的,惜娘年轻,没经历过这些,你往后要多照顾她些。不妨留心些,替她选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送过去。”   竟又把乔四夫人牵扯进来。   沈惜在心中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莫非她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放松警惕了么?   被点到名字的乔四夫人虽然不愿卷进来,却也和缓的笑道:“正是。去服侍的人不仅要经验老道,到底还要知道惜娘的习惯,服侍得让惜娘舒心才好。若是去的人服侍不好,适得其反,便白费了您的慈爱之心。”   乔四夫人这样说,就两面谁都不得罪了。太夫人摆明了想趁机往荣宁堂塞人,上回沈惜离府时,谁都没想到她竟有活着回来了,还趁机打发走了原先她们安插的眼线。   这会儿沈惜有孕,正好以人手不足为理由。这是交给乔四夫人,总比太夫人亲自做要好些。   可这样一来,就要得罪沈惜。   经过了这些事,乔四夫人已经不想同沈惜作对。迟早侯府要分家,回到乔湛夫妇手上,她从没想过要鱼死网破的闹僵了。   果然她的话音未落,太夫人笑意不改,目光中霍然添了一抹犀利。沈惜则是笑盈盈的起身道谢,“既是如此便劳烦四婶了。”   乔四夫人笑着应了,只做看不出太夫人的不满来。   “祖母,侄媳这些日子精力不济,管家的事多劳烦四婶,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沈惜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淡然的望着太夫人:“阿漪和潋妹妹、澄妹妹如今都大了,也可以帮四婶分担些。”   太夫人原以为沈惜会让心腹嬷嬷或是丫鬟帮着她,没想到她竟然推了乔漪出来。如今沈惜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管家权不可能再离开长房。   况且她只是有孕,又不是害了什么动弹不得的大病,过了害喜反应最强烈的这些日子,便能一切照常。   乔四夫人听了,则是眼前一亮。   若不是沈惜开口,恐怕还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给乔澄和乔潋。两人俱是四房嫡女,往后出嫁也是要做嫡妻的,主持中馈等事务,自是越早学越好。   她有自知之明,乔潋和乔澄所嫁之人定不会越过永宁侯府的爵位,若是侯府的事务都能应付,也不愁以后管家。   太夫人纵然知道这是沈惜拉拢四夫人,分化三房、四房、寿春堂的举动,可四夫人已经动心,太夫人也不好从中作梗。   “这主意很好,却也不能薄此厚彼。”太夫人心中不情愿,面上却故作公正的道:“我看让涵姐儿她们也跟着一起——”   沈惜眸底清澈冰冷,她微微勾了唇角,温和而果决的道:“我看不必了。”   太夫人没料到沈惜竟能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笑容再也撑不住。她勉强耐着性子道:“都是你未出阁的妹妹,姐们自该是在一处学。”   “三婶那样精明强干的人,涵妹妹三个耳濡目染,定然错不了。”沈惜不为所动,愈发笑容清淡从容。“更何况,如今三婶正病着,三位妹妹要在床前侍疾,岂能因为这些许小事,坏了三位妹妹一片孝心?若是传出三位妹妹不孝的名声,不仅愧疚她们三位,还有潋妹妹她们若被带累——”   沈惜望着太夫人,缓缓的道:“都是一样的孙女,您方才说了,不能薄此厚彼呢!”   虽说大家不是一个房头的,可她们都是永宁侯府的姑娘。若是有一个名声坏了,便会带累全府的姑娘们。沈惜清楚,乔四夫人和太夫人更清楚。   是以当时太夫人照管乔漪时,大面上都是不错的。   “这几日不见,惜娘倒愈发伶牙俐齿起来。”太夫人目光在沈惜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玩笑似的道:“我竟说不过你了。”   沈惜在心中思忖着,可能真把太夫人给逼急了,她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您疼爱孙媳,故意让着我呢。”沈惜仍是笑眯眯的,只当听不出来太夫人的弦外之音。   见太夫人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沈惜松了口气,就要早早离开。太夫人给乔四夫人使了个眼色,乔四夫人便把沈惜送了出来。   两人才出门,只见太夫人顿时变了脸色,阴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   她的手狠狠的拍在黑漆炕几上,震得上头摆着的旧官窑茶盏中都溅出了茶水。   “这个沈惜,倒是愈发的张狂起来!”太夫人眸光沉沉,表情愈发的阴郁。“凡事我说一件,她便驳一件。到底是肚子里有了乔湛的骨血,又要和卫国公府认干亲,这就有了底气。”   一旁的心腹嬷嬷被吓了一跳,忙道:“您且宽心,这一胎生下来男女还未知,您先别自乱阵脚。卫国公府那事,奴婢看多半是黄了。沈惜身子已经大好了,卫国公府虽是跑得勤,却没再提认干亲的事。恐怕是太后从中干预,便是卫国公府也得看太后眼色行事。”   只是此时她们都没想到,人家原本就是嫡亲的,哪里还需要认干亲?   太夫人听了,这才稍稍气顺了些。   “只恨老三家的不争气,如今老四家的,倒像跟沈惜是一个房头出来的。”太夫人此时倒念起乔三夫人的好处来,虽然蠢些,到底跟她是一条心的。   眼下乔三夫人才把乔湛两口子得罪狠了,总得过些日子再让她出来。   “苏芳进了荣宁堂一年,身上竟也没有动静。”太夫人不甘心咽下这口气,便想着要找补回来。“沈惜病歪歪的都有了身孕,我竟不知道她如今怎的也蠢笨起来?”   “让她家人给她写一封信送过去。”太夫人的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她冷哼一声,道:“别是舒服日子过惯了,就忘了根本罢?”   杨嬷嬷忙应了下来。   眼看就是太后的寿诞,她便安心等着看曾得罪过太后的沈惜,在宫中出丑。明明已经下了帖子,卫国公府却又不提认干亲的事——沈惜里子面子全没了。   到那时,不怕自己治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上线大型打脸现场~   小天使们也不要熬夜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哇! 第103章 来客   在太后寿宴的前一日, 永宁侯府来了位特殊的小客人。   沈惜原本听了还有些疑惑,等她听到丫鬟通报说是“六公子家的小公子”时,她立刻便站了起来。   “大奶奶, 您慢点儿!”冬梅见沈惜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轻盈利落,不由担心的道:“奴婢替您去也就是了。”   “是烺哥儿。”沈惜歉然一笑, 她素来很能听进别人的劝,顿时放慢了动作。接过了兰草递上来的衣裳,一面换一面道:“还是我去罢。”   一旁的乔漪没见过烺哥儿, 一时没想到是哪家的亲戚,竟要沈惜亲自去接。“若是要紧的客,我替嫂子迎一迎便罢了。”   沈惜心中一暖, 笑着摇了摇头,道:“烺哥儿是六皇子的嫡长子。”   乔漪听罢微微一怔, 永宁侯府素日来同六皇子一派并无交集, 竟来了位小皇孙登门?   来不及多问, 沈惜已经整理好衣裳,准备往外走。乔漪忙急匆匆的跟上, 在心中暗自犯嘀咕。   在路上, 沈惜见她一脸不解,三言两语的解释道:“我算是和小皇孙有两面之缘。我在宫中昏倒时他就在我旁边,想来把孩子给吓坏了。”   乔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等两人到了东角门时, 沈惜才发现竟只有奶娘带着烺哥儿等在外头,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打扮的护卫,除此之外再没看到别人。   六皇子到底是心大还是真的自信, 就这么让小皇孙过来,不怕遇上危险么?   沈惜远远的便看到烺哥儿低着头看着门口的石狮子出神,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好奇的想要摸一摸。   “烺哥儿!”沈惜见那小小的身影,旋即露出笑容来。   听到有人叫他,烺哥儿忙缩回手,听见说话的人是沈惜,忙奔着沈惜哒哒的跑了过去。他抱住沈惜的腿,仰着头看她,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朦胧润泽,似乎藏着隐隐的水气。   他额头上的伤已经全好了,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过些时日,自然也能消失。   “见过夫人!”烺哥儿的奶娘忙屈膝上前行礼,道:“烺哥儿这些日子来,总是念叨着想见您。六公子实在没办法,才让奴婢带烺哥儿来叨扰您。”   沈惜一面温柔的摸了摸烺哥儿的头,一面对奶娘笑道:“快不必多礼,是我们慢待了,快请进罢。”   奶娘笑着应了一声,见到沈惜身后的乔漪,想来便是永宁侯唯一的嫡亲妹子,便也恭敬行了礼,口中称“姑娘”。   乔漪也忙笑眯眯的打过了招呼。   虽是烺哥儿身量小又瘦弱,可到底是个三岁的男童,沈惜如今的身子不敢再抱他。烺哥儿很懂事的让沈惜牵着,也不用人抱,白嫩的小脸儿上透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由于来的人低调,府中其他人还不知道来的竟是小皇孙,便也没多留意。太夫人倒是有心打探,只是如今荣宁堂愈发的严密,尤其是正房里俨然有针插不进的架势,太夫人不想在此时打草惊蛇,只得暗中命人留意。   等到了荣宁堂,沈惜忙让人准备点心。   好在这些日子沈惜害喜,乔湛让小厨房变着法的给她做些吃食,平日里小厨房各色精致容易消化的点心,都是常备着的。   “不知小皇孙爱吃什么。”乔漪亲自端着托盘过来,上头放着几碟子点心。“估摸着捡了这几样上来。”   上头有沈惜最近爱吃的山楂糕、翠玉豆糕、藕粉桂花糖糕,还有些些果脯、糖果。   招待客人,自是要准备茶水点心的,可这个小客人却令人头疼。他本就身子不好,万一出了差错,永宁侯府和六皇子便会结怨。   乔漪想到了这点,她相信自己嫂子也一定想到了。可嫂子脸上温柔的笑容始终都没变,让丫鬟端过珐琅面盆来,替小皇孙洗了手,才拿出块崭新的帕子,让小皇孙选块点心用帕子托着吃。   “谢、谢。”烺哥儿小脸儿红彤彤的,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的说了两个字。   沈惜嘴角翘了起来,眼底也全是笑意。“烺哥儿真乖,喜欢那个,自己挑一块好不好?”   烺哥儿的动作有些迟疑,奶娘怕沈惜不喜,想在一旁催促他,却被沈惜拦下了。沈惜见烺哥儿实在游移不定,自己便挑了块山楂糕,微微侧过头,温和的道:“我挑了一块儿,你也挑一块好不好?”   果然烺哥儿也照着沈惜的样子,拿了块山楂糕,小口小口的吃着。沈惜又给他倒了温水,让他慢慢吃。   似乎嫂子对小孩子特别温柔又耐心,乔漪不由出神,若是嫂子腹中的孩子出生后,一定很幸福。   “不瞒您说,烺哥儿在您面前,似乎特别乖巧懂事。”奶娘忙在一旁恭维道。   沈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虽说奶娘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可她能感受到烺哥儿确实喜欢她。若说她有什么不同,也就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耐心罢!   可怜烺哥儿没了亲娘,别人很难持之以恒的对这样先天不足的孩子有耐心……   “烺哥儿,你来之前还说呢,有什么要送给沈夫人的?”奶娘见烺哥儿吃完,才提醒了一句。   烺哥儿点了点头,从他身上系着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对东珠,个头和色泽比沈惜先前见过的都要好。烺哥儿一双小手捧着两颗东珠,颤颤巍巍的举到了沈惜面前。   “回礼。”烺哥儿说的很用力,力求吐字清晰。他眼巴巴的看着她,清澈的眸子里有些紧张和期待。   然而这两颗珠子在沈惜看来,却不啻于是烫手山芋了。   他年纪还小,这东西自然是出自六皇子府上,甚至是祁恪默许且知道的。虽然自己很感谢他当日出手相助,可沈惜就是对祁恪有本能的畏惧。   “谢谢烺哥儿。”沈惜犹豫了片刻,欣然从烺哥儿手中接了过来。她嘴角微翘,笑意从眼底透出,显得分外真诚。“这东珠真漂亮,我们烺哥儿眼光真好。”   见沈惜收下了东珠,奶娘也暗自松了口气。   如今沈惜有了身孕,能陪烺哥儿玩的也有限。好在烺哥儿不在乎,哪怕是坐在沈惜身前,由沈惜圈着他,同乔漪一起玩翻花绳,他也很高兴。   他小手不够灵活,手指又短,够不到的地方,便由沈惜帮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奶娘看了看墙角的时辰钟,对玩性正浓的烺哥儿道:“烺哥儿,时候不早了。先前说好的,咱们该回去了。”   不知先前曾约定过什么,烺哥儿面上虽有失望之色,却也乖乖的从沈惜怀中出来,任由奶娘给他穿好鞋子。虽是有些依依不舍,却也好端端的待在奶娘怀中。   鉴于两府微妙的关系,沈惜也不好出言留烺哥儿,便把他送到了门外。   烺哥儿从奶娘怀中下来,沈惜牵着他走到了一旁,送了他几个草编的小动物,都装在一个精巧的竹篮中。这是她特意让墨烟出门买的,沈惜曾经答应过烺哥儿,自是不能食言。   奶娘的目光一直在烺哥儿身上,见状才想笑着上前替烺哥儿道谢,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了拽。   只见白蔻已经重新把那对东珠在锦袋中装好,低声道:“大奶奶吩咐了,这珠子她不能收。可她不愿意伤了小皇孙的心,还是您替小皇孙收好罢。”   奶娘张嘴想说什么,正巧沈惜看过来,眼中的坚定之意不容拒绝,她只好收了回来。   直到奶娘抱着烺哥儿离开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沈惜才扶着丫鬟回了府里。   殊不知不远处有双眼睛近乎贪婪的看着她,当看到她命人送回东珠时,眼底不由闪过一道暗芒,面色沉郁。   她竟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   等到乔湛回府后,沈惜便把小皇孙过来的事和盘托出,包括那对东珠。乔湛面上不在乎的安慰沈惜了两句,心中却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重头戏是第二日太后的寿诞,乔湛哄着沈惜早早的歇下,让她好养足精神。   翌日沈惜一大早便醒了,没再赖床,痛快的起身洗漱更衣。今日入宫不同以往,以前丢掉的那些颜面,自然要找回来。   沈惜看着镜子中未施脂粉便堪称绝色的面庞,心中不由有几分感慨。美貌是把利器,若无与之匹配的能力,只能会害了她。   腊梅和兰香早就把沈惜那几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选了出来,从中挑了些精巧又不重的替沈惜插在发鬓上,乔湛凑过去,帮她挑了一支赤金拉丝的凤钗。别的倒还罢了,只是那凤口中衔着的水滴状红宝石,正好垂在沈惜的额间,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华贵端庄中又多了几分妩媚。   “侯爷好眼光。”沈惜唇角微翘,笑容嫣然。   梳妆台上插着的几支沾着露水的鲜花,似乎都被比了下去,黯然失色。   乔湛不由有些后悔,不该让沈惜这样的美被人看到。   “侯爷,时候不早了。”沈惜见乔湛想要“动手动脚”,以为他是存心捣乱,忙道:“你忘了,杨老太君说要等我一起进去。”   想起不怒自威的杨老太君,一心求表现的乔湛只好收回手。   毕竟三天两头要把他媳妇接回去,纵然是亲外祖母的好意,乔湛也舍不得放人。   等过了今日,公布了那件事,惜惜不会再受委屈,杨老太君也会放心罢!   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lag,周末两天双更。 第104章 骤起   沈惜收拾妥当后, 两人用了些早饭,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去了垂花门前。   虽是一同出发的还有太夫人等人, 可沈惜如今有了身孕,太夫人心知这回宫宴上恐怕沈惜要倒霉了, 是以故作大度的表示,让沈惜不用往寿春堂来,直接上马车就好。   既是她这么说了, 沈惜乐得不再去折腾一次。   “走路慢些。”乔湛牵着沈惜的手,放慢了步伐随着沈惜的速度走,委屈了那双大长腿憋屈得放不开。沈惜都替他觉得难受, 想要走得快些,还被乔湛给教育了。“若是不小心被绊到怎么办?”   沈惜看着平坦得找不出一块碎石子儿的甬路, 还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小心点。”两人一同走下台阶, 乔湛长臂环住沈惜的腰肢, 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的,护着她从上面走下来。   乔侯爷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沈惜不由翘起唇角, 才想着要调笑两句, 目光落到乔湛的侧脸上,初见时的冷峻漠然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有几分如临大敌的紧张。   想到从她有孕后, 确实是乔湛紧张她更多些,尤其是不知杨老太君把乔湛单独叫过去说了些什么,他便愈发的小心翼翼。   沈惜眼底闪过柔软而动人的光芒, 微微笑了笑,轻轻的应了一声。   殊不知两人这幅恩爱的模样正好才要上马车的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四夫人看个正着。   太夫人犹自还好,只是脸上的笑容未到达眼底。乔三夫人唇边的笑容僵了僵,对上乔湛冰冷的眸子,却又慌忙挤出一抹笑容来,显得十分滑稽。   倒是乔四夫人面上有几分真心的笑容。   对上太夫人和乔三夫人,乔湛方才望向沈惜时春意融融的浅笑,已经又恢复了冷淡疏离。   这日是太后寿宴,乔三夫人又诰命在身,自是要去的。太夫人还特意先找沈惜说了,又找乔湛求情,仅此一次,也为了侯府的颜面云云。   太后不喜沈惜,自然对永宁侯府也有些不满的。若是乔三夫人不去,兴许会有人议论侯府对太后不敬,毕竟乔三夫人“病”得蹊跷,若是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就不好了。   是以乔湛点了头,也没忘了警告太夫人,下不为例。   太夫人虽是对乔湛的态度有些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虽是两个儿子俱在朝中为官,却是都远不如乔湛得圣心、受重用。   见了她们在不远处站着,乔湛也没着急,仍是不紧不慢的牵着沈惜随着她的步伐走,一时间太夫人三人也不好上车,只得等了片刻。   “见过祖母。”好容易两人到了马车前,沈惜笑颜如花的就要曲膝行礼,太夫人先一步扶住了她的手,满脸慈爱的道:“你这孩子就是懂事知礼,可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快不必如此了。”   沈惜含笑应了,道:“多谢祖母体恤。”   在一旁的乔湛见状,似乎满意了些,客客气气的称呼太夫人为“祖母”。   原本是一副祖孙间其乐融融的场景,太夫人莫名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好像每一回乔湛如此客气都没有好事……   是她想多了么?   ******   侯府的姑娘们都不入宫,是以乔湛特意没骑马,陪着沈惜共乘一辆马车。   沈惜上车后才发现,里头的布置似是有些不同了。还特设了张能容一人躺下的塌,铺满了柔软的织物。上头对着一对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看起来柔软又舒服。   “垫在腰后会舒服些。”乔湛拿过大迎枕,替沈惜在背后靠好。   有乔湛在,便没有让丫鬟随车。是以他也很自觉的承担起照顾沈惜的责任来,只见乔湛从小几中拿出了一个雕红漆九攒食盒,沈惜不由眼前一亮。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乔湛打开了食盒,只见里头装着各色精致的果脯和点心。   “还要走一会儿,若是饿了可以吃些。”乔湛见沈惜的手已经伸向了食盒,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抹宠爱和纵容。“你呀,什么时候吃饭也有吃零嘴的热情我就不发愁了。”   沈惜干笑了两声,从中挑挑拣拣,选了块不怎么甜腻的绿豆冰糕,用帕子托着送到了乔湛唇边。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软软的看着他,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纵然乔湛素日不吃这些小点心,也不由张开了嘴,任由沈惜把点心喂给了他。   见她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讨好的模样,乔湛的心早就柔软成一片。若沈惜喂的是穿肠□□,他也是甘之如饴罢!   乔侯爷难得感性的在脑内感慨,一旁沈惜已经放下了帕子,喜滋滋的挑拣起果脯来。   可怜乔侯爷深情款款的目光全给了沈惜埋头苦吃的后脑勺。   “惜惜。”难道自己还没有这些零嘴儿有吸引力?   沈惜闻言抬起头,只见她两颊微微鼓起,不知嘴里有什么没吃完。大眼睛圆溜溜的睁着,像极了脸颊里藏了食物的松鼠,可爱极了。   要说的话到了嘴边不由打了个转儿,乔湛在心里长叹一声,顺手倒了杯温水给沈惜。“慢点吃别噎着。”   沈惜努力把糖糕都咽了下去,又喝了小半杯温水,才感觉舒服了些。   旁边那枚梅子做的果脯也不错——沈惜才想伸手,在半空中却被人捉住了。“惜惜,不要吃太多零嘴儿。”   沈惜眨巴着眼睛,振振有词的道:“侯爷,您方才是不是吃了我的点心?”   纵然她表达有些奇怪,乔湛还是配合的颔首。随后他挑了挑眉,不解的看着沈惜。   “吃人嘴短。”沈惜笑眯眯的道:“侯爷您吃了我的点心,就得听我的话了。”   乔湛听罢,不由失笑。   “小没良心的,这点心都是谁给你买的?”乔湛伸手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忽然靠近,眸色渐深,压低了声音道:“你已经被我吃掉了,是不是该听我的?”   他的话音未落,沈惜俏脸飞上红霞,不肯再说话。   乔湛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想当年,他也有过做纨绔子弟的时候来着。   ******   同沈惜这边的温馨不同,太夫人那辆马车上,气氛则是凝滞得多。   乔三夫人在抱怨了句“乔湛和沈惜两口子也太张狂了些,竟不把您放在眼中”后,被太夫人训斥了一顿,便不敢再胡言乱语。   太夫人阖着眼,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中有些烦闷。   乔湛不会不清楚沈惜今日入宫,在一众贵妇面前,若是太后不给她颜面,甚至不动声色的羞辱她都太容易了。而且一旦太后表明了态度,旁的贵妇诰命们断不会拼着讨太后不喜而接近沈惜。   他乔湛就如此有信心能护得了沈惜?   一直到宫门前,太夫人心中疑惑始终都没散去。   直到下车后,她才隐约有了答案。   只见卫国公府的杨老太君,正亲热的拉着沈惜的手,眼底的疼爱不似作伪。杨老太君待沈惜亲昵的程度,甚至更超过对长孙媳妇周氏。   既是碰了面,少不得互相见了礼。   “您真是疼我们惜娘。”太夫人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我看呀,丹娘倒还要靠后些。”   杨老太君听罢,心中本就不喜太夫人,如今却是更加厌恶。故此面上淡淡的,没搭理她。   被点到名的周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惜娘就如同我妹子一般,祖母本该更疼惜娘些。”   太夫人还以为周氏这是要讨好自己的婆婆卫国公夫人,才出此言,心里有几分不屑,面上却不露半分。   自从沈惜下车后,便也成了在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与沈惜那绝色容貌齐名的,是她糊涂软弱的性子,还有她低贱的出身。   如今更值得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卫国公府才发出帖子没多久,沈惜就被太后传进了宫,据说还传了御医,正所谓三人成虎,谣言传得十分热闹。   有人说沈惜是被太后给发落了,可到底永宁侯圣眷颇隆,这不太后娘家的侄孙,犯了事儿,竟被交到了永宁侯手中。   显然圣上还要顾及永宁侯府的面子。   上回在辅国公府中,已经有人对沈惜的印象改观,这回沈惜出现在宫中,更是令时隔半年没见过她的诰命贵妇们暗暗惊讶。她们还记得头一次出现在宫宴上,谨小慎微、缩手缩脚的永宁侯夫人,如今真真是判若两人了。   原先上不得台面的畏缩举止竟都改了,举手投足见从容不迫,落落大方。说话时笑盈盈的,声音清脆利落。   再加上那张美得过分、令人惊艳的脸——   也难怪永宁侯乔湛昏了头,抗了太后的懿旨,也把她娶进了门。   更让她们吃惊的是杨老太君对沈惜的态度。   太后分明已经表现了不满,卫国公府本该在八月初举办的宴席还因此延迟。人们皆以为必是卫国公府屈服了,到底不敢太后对着干。   如今看来,真相似乎并非如此?   “惜娘,咱们走。”杨老太君在一众惊掉下巴的目光中,牵着沈惜缓缓走进了宫门。   今日是太后的寿宴,莫非杨老太君还能跟太后叫板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木有小天使记得,之前自带吃货属性的沈小惜~ 第105章 圣旨   太后宫中早就坐满了勋贵世家的诰命们。   作为太后娘家的庆国公府,自是从庆国公夫人到常玥这一辈的侄孙女们都来了。外命妇中以她们为首, 正在陪着太后说话。   常玥这回没敢凑到太后身边, 在太后面前恭敬小心的磕头祝寿后,便去偏殿和其他贵女、公主郡主们到了一处。   虽说看起来没有不妥, 太后身边除了皇后和份位高的妃嫔,余下的亲王妃、郡王妃,国公夫人、侯夫人等等, 她一个小辈别说坐着, 连站在此处都不合适。   可若是有心人也不难想起, 去年太后寿宴的情形。那时太后可是让常玥一直陪在身边,这是连公主们没有的殊荣。甚至还在永宁侯夫人过来行礼时, 寻了她的不是,不轻不重的训斥了沈惜两句,大约就是从那次开始, 永宁侯夫人便成了贵妇交际圈中被嘲笑、瞧不起的人。   如今不见常玥, 着实有些奇怪。   古怪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当杨老太君带着沈惜进来时, 才真正让人们吃了一惊。   杨老太君竟然当真在太后面前,同沈惜表现得如此亲昵。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旋即众人暗地里相视一笑, 摆出了看好戏的姿态。   太后不喜沈惜这人人都知道, 纵然沈惜曾救了卫国公府的嫡长孙, 可她在太后面前, 仍然不讨喜。无论卫国公府再怎么得圣眷,公然在太后寿宴时挑衅,只怕太后连卫国公府一并发落了。   “祝太后娘娘玉体安康, 万寿无疆!”卫国公府的家眷上前给太后祝寿。   太后和颜悦色的让她们起来,给杨老太君赐了座,似乎对卫国公府没有任何不满。   沈惜等人还要逐个像皇后、其他妃嫔见礼。   除了认识的淑妃,还有从宫装上便能判断的皇后,旁的宫妃,沈惜都是跟着周氏认人。   淑妃倒是对沈惜笑得和颜悦色,透着两分亲切。“好孩子,快不必多礼。”   别的宫妃虽是不明所以,但能坐在此处的没有简单的人,对沈惜的态度也少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一时除了杨老太君留下说话,剩下的人都要另去偏殿等着宫宴开始。   这下永宁侯府的女眷便有几分尴尬,正经的永宁侯夫人竟跟着卫国公府的人在一处。便是太夫人见沈惜跟着杨老太君走了,也有几分不满。   “你们家的长孙媳妇,怎的竟成了卫国公府的人不成?”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愠色,却听到有人在她身边笑道:“您这当祖母的,也不管管?”   来人是安平侯夫人,同太夫人的关系不错,故此才来打趣一句。   见是她,太夫人便没遮掩,没好气的道:“你没瞧见,杨老太君才是她嫡亲的祖母,我哪里入得了她的眼。”   安平侯夫人自是和她同仇敌忾的,不由道:“京中认干亲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是个虚名儿好听。她这样不要脸的钻营,才让好笑呢。”   这恐怕也是勋贵世家中最多的想法。   沈惜攀附卫国公府令人不齿,吃相难看。   一贯清贵的卫国公府,不知是不是昏了头,从上到下竟然对她还很好。   她的声音不高,身边站着的人却也能听到,俱是会心一笑。   “安平侯夫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卫国公夫人正带着周氏等人出来,正巧把安平侯夫人这句话听了进去,不由停住了脚步。她面上虽是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夫人说的是谁?”   安平侯府和卫国公府素来不和,安平侯夫人才说了那样的话。   “我说的是谁?”安平侯夫人嗤笑一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说的不拘是哪个,定不会是夫人您!您着什么急?”   “我说话心直口快,您可别不高兴。”见卫国公夫人蹙着眉,她得意洋洋的道:“今儿可是太后娘娘的寿宴,若是冲撞了太后娘娘,您也担待不起罢?”   这样的人便是先撩者贱。沈惜看着自以为胜了一筹的安平侯夫人,思忖片刻,顿时有了办法。   周氏是个爽利的性子,听罢不由脸色微变。她这是拐着弯儿骂人,正要上前时,却被一旁的沈惜拉住了衣袖。   “安平侯夫人说的没错,于咱们不相干。”沈惜似乎没听出安平侯夫人骂的是她,柔柔的笑道:“京中这事儿确实不少,前儿才听说安阳郡主认了义女,要摆宴认亲呢。”   沈惜微微侧过头,清亮的眸子透出几分纯真,她忽然掩口,道:“不知夫人说的是哪家,若是被误会就不好了,郡主娘娘听了也会不喜罢?”   她的话音未落,周氏顿时眼前一亮。   自己只想着为沈惜不平,却没想到完全可以避开这个话题。沈惜和卫国公府本也不需要认什么干亲,安平侯夫人说谁都说不到沈惜身上去。   卫国公夫人听了,眼底也露出赞赏之色。   而安平侯夫人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她只为了踩卫国公夫人的面子,倒忘了这一茬。有传言说安阳郡主认的义女便是她的私生女,看郡主的重视程度,倒有七八分可信。   安阳郡主可是个跋扈的性子,她父亲曾经救过圣上的命,自己却重伤身亡。故此圣上对安阳郡主极为宽容,郡主的府邸比公主府还要气派,各色赏赐源源不断,对于安阳郡主的行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曾说了这样不合时宜的话——   安平侯夫人不由瑟缩了一下,恐怕安阳郡主给她两巴掌都是轻的。   是以她不由对沈惜怒目而视,才想讽刺两句,只见沈惜脸上恬淡温柔的笑容不改,和和气气的道:“您可别动气,今儿可是太后娘娘的寿宴呢。”   她说过的话,又被沈惜还了回去。   在宫中自然是不能闹起来的,安平侯夫人只得脸色发青的压下心中的怒火。   有本事沈惜别去抱卫国公府的大腿!   以承恩伯夫人侄女的身份嫁给永宁侯,又要与卫国公夫人认干亲……想来鼠首两端,不得善终。这沈惜的胃口,倒愈发的大了。   “永宁侯夫人好一张利嘴!”安平侯夫人冷笑一声,道:“夫人不去认干亲,自是和夫人无关!”   沈惜面不改色的看着她。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一道懒洋洋的女声突然响起。“什么认亲不认亲的?”   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竟是一身大红色宫装的安阳郡主走了过来。沈惜虽然用了她做借口,可从未见过她。只见她红衣似火,五官明媚艳丽,神采飞扬,曳地的长裙与别个都不同。一眼瞧上去便是个性子张扬不好惹的主。   她今日来迟了些,只听了个尾音儿。因她确实要认个义女,故此对这话分外敏感。   安平侯夫人顿时冷汗涔涔。   若是安阳郡主有心打听,自是打探到自己说过些什么。   “你说。”安阳郡主的目光在场中环视一周,竟然指向了沈惜。   对上安阳郡主,沈惜神色从容,落落大方的行礼。郡主性子的人往往也爽利磊落,不喜鬼蜮伎俩。“回郡主的话,方才我和安平侯夫人说到——”   安平侯夫人怕沈惜趁机告状,忙抢话道:“永宁侯夫人提起郡主您要认义女之事。”   沈惜完全不去看她,也懒得戳破她,反而大大方方的道:“臣妇提前恭喜郡主喜得义女。”   安阳郡主挑眉,目光来回打量两人,忽然看着沈惜,扬唇而笑。“明儿我便下个帖子给你,邀请你到我府上赴宴,如何?”   纵然这位郡主名声不大好,可毕竟是皇亲,又深得圣眷,素日来往的无不是贵人,不知安阳郡主是何用意。   “多谢郡主抬爱,臣妇莫敢不从。”沈惜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应下了。   一时安阳郡主扬长而去,余下的人神色不一,幸灾乐祸有之,艳羡有之。   沈惜安之若素。   ******   直到到入席前,众人还对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沈惜似乎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轻抿了一口热茶,她想到乔湛同她讲过的寿宴菜肴,只感觉油腻腻的没多少胃口。   开席前,圣上带着一众皇子给太后祝寿。   命妇们俱是要避让到偏殿的,虽是看不见人,去也能听到声音。沈惜便和周氏凑到了一处小声说着话。   “快快,请永宁侯夫人过去!”只见小内侍的身影从外头跑进来,到了沈惜面前,让她到正殿面圣。   沈惜有些茫然,却是即刻起身跟着小内侍出来。   偏殿的窃窃私语声为之一静。   安平侯夫人在心中暗暗祈祷,最好是沈惜惹恼了安阳郡主,被圣上发落才好。今日最为低调的常玥,也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只希望寿宴这日圣上顺着太后,让沈惜栽个跟头才好。   只见正殿中除了太后、皇后和各宫的妃嫔、宗室女眷,还有杨老太君在。   而站在中间的那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今上了。   在古代帝王可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之人,沈惜头一回面圣,还是紧张的。好在卫国公夫人教了她礼数,才不至于慌乱出错。   沈惜稳稳当当跪地行礼。   “这就是永宁侯夫人了罢?”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却又透着几分笑意。“平身。”   早有宫人扶着沈惜起身。   “母后,您看沈氏肖似齐家人。”祁盛看着太后,朗声笑道:“想来是没错了。”   太后慈眉善目的笑着点头。   “哀家小时候抱过馨姐儿,这眉眼都像极了她。”太后仿佛忘了那些不愉快,态度分外慈和。“圣上还是快把好消息说了罢,也宽宽老太君的心。”   沈惜内心懵逼的站在一旁,面上却带着恭谨的浅笑,无可挑剔的表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   “既是老太君寻回了外孙女,自是喜是一件。”祁盛感慨道道:“是朕愧对先卫国公,如今也稍做些补偿,以安慰他的在天之灵。”   杨老太君不由红了眼眶。   “沈氏接旨。”红衣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沈惜虽是不明所以,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还是前十随机十的红包。为了公平起见,二十四小时后派红包。 第106章 县君   在偏殿的人俱是屏声敛息,竖起耳朵听着正殿的动静。   虽是隔着些距离听不太真切, 隐隐约约听到圣上、太后、杨老太君的声音, 随后便听到了内室宣旨的声音。   前头诸如“柔嘉居质,婉嫕有仪”溢美之词被众人都自动忽略掉, 等听到“其母贤贞县主”时,众人才真真的大吃一惊。   沈惜竟是卫国公太夫人的幼女,早在二十多年前被待人所害, 而后被荫封县主的齐馨之女?   当初齐馨竟没有死?   若是她没死还成了家, 为何没回到京城中?   卫国公府又凭什么认定沈惜就是齐馨之女?毕竟齐馨“死去”时, 也不过十二岁而已!   种种疑团在众人心中越聚越多,这些暂且按下不提, 有件事倒是明白了。   怪不得卫国公府不再提认亲之事,这沈惜本就是卫国公的表小姐,杨老太君嫡亲的外孙女, 哪里还需要认亲!   安平侯夫人顿时在涨红了脸, 甚是羞恼。   方才沈惜振振有词的把自己摘出来, 她还以为沈惜不过是强撑着找回颜面罢了!谁能想要她竟真的正经出身卫国公府。   “不、不可能。”比她更不敢相信的是常玥。   她甚至失神的站了起来,丢了魂儿似的, 不肯相信的喃喃道:“沈惜怎么可能是卫国公府的人?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本来她的声音和动静都不大, 可是偏殿中一片可怕寂静, 她的失态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   常玥和沈惜的恩怨, 在场的人没有不清楚的。前些日子也有消息传出来,太后寿诞后,就为常玥请封县君, 好为她以后嫁人加重身份。   京城中的世家贵女们,一般在及笄后便能定亲或是相看好了人家。常玥年纪略大了些,又有被乔湛拒婚在前,故此太后便多疼她些。   如果没有沈惜的事,这会儿本该宣读封常玥为县君的圣旨。   也难怪常玥沉不住气了。   然而给她致命一击的,却是圣旨最后的几个字。   “特封沈氏为平宁县君。”   内侍尖细的嗓音清晰的把圣旨的内容送了进来,如同一把无形却锐利的剑,又准又狠的插在了常玥的胸口。   “这不是真的!”常玥霍然起身,她双手撑住高几,甚至不小心打翻了上面的茶盏。   瓷器清脆的落地声,更像是在她耳边炸响的平地惊雷。   不可能,她不接受!沈惜抢了乔湛还不够,竟还要抢走她县君的封号!   常玥年轻姣好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和她同出庆国公府的堂妹常瑶见自己堂姐失态,不由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大姐,你快缓缓神,这是在宫中!”   可此时常玥已经被气昏了头,她一下摔开了常瑶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眼看就到了爆发的边缘。   “玥娘!”还是庆国公世子夫人见自己女儿不对,忙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帮忙,强行把常玥给带了出去,生怕她惹出麻烦来。   一时常玥被拖走了,众人的焦点便转到了永宁侯府的女眷身上。   大家用看好戏的心态,面上纷纷恭喜太夫人、乔三夫人、四夫人。还有承恩伯夫人刘氏,不过是明面上道贺,暗地里挖苦罢了。   便是太夫人也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反转,笑容中不免又几分僵硬。   乔三夫人更是气得要命,她原还等着沈惜攀附卫国公不成被众人嘲笑,万万没想到沈惜竟然有了如此显赫的身份。   刘氏亦是满目愕然,随即她想利用沈德满一家牵制沈惜的努力,也全都白费了。   若是卫国公府知道沈惜曾经被怎样对待……刘氏不由打了个激灵,心中骇然。   只怕卫国公府是不会放过她的!   ******   直到那卷玉轴、绣满了祥云瑞鹤的圣旨在她面前缓缓展开时,沈惜心中仍是一片迷茫。   事先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这一出。   尤其是听到她被封为“平宁县君”时,沈惜同样大吃一惊。   她知道自己作为杨老太君外孙女的事早晚会被人知道,卫国公府也会选择恰当的时机公布。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由圣上金口玉言,亲口确认了她的身份。   无论太后情愿与否,也一样承认了。   这下满京中都会知道她原是出身卫国公府,而不是身份低微的下人之女、也不需要依仗承恩伯府给她的那个远房亲戚的身份。   固然她有永宁侯夫人的诰命,可她的出身是经常被人拿来嘲笑的地方。   原来这些日子,卫国公府的长辈们竟在替她忙碌奔波这件事。纵然皇上有愧于齐馨,还能封她为县君恐怕少不了杨老太君、卫国公等人的努力,还有乔湛——   沈惜眼眶只觉眼眶湿润。   她自己虽是不在乎所谓的出身,可他们待她如珠如宝的呵护,如同一阵暖流,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散开。   接旨谢恩,直到祁盛离开后,沈惜面上尚且能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心中却是仍有些不真实感。   一时外命妇们纷纷出来,道贺声不绝于耳。   “本是家事,没想惊动大家。”杨老太君挽着沈惜手,眼底眉梢俱是笑容。“只是找回了外孙女,我这老婆子心中实在高兴,在给太后请安时,便告诉了太后。”   外祖母这是在替太后那日叫她进宫打圆场?   沈惜愣了片刻,很快明白过来。   让太后让步答应给自己封号的事,恐怕也费了些功夫。杨老太君自然也要做出退让的。   被众人簇拥到了前头的太夫人听罢,险些要气得背过去。没想惊动大家,弄出这么一出来?甚至连她们都没告诉,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   精心准备了十数日,只是为了给沈惜足以匹配乔湛的身份,让她名副其实的坐稳侯夫人的位置。   从今后,谁都不能再拿沈惜的出身说事。   她可是圣上亲封的县君,若是沈惜有了不是,莫非指责圣上看错了人不成?还没人有这胆子。   “可惜馨姐儿——”杨老太君并不准备卖惨,只略提了齐馨一句,长叹一声,道:“还好有惜娘在,让我有些安慰。”   皇后也出言抚慰了两句。   淑妃没想到沈惜竟能和卫国公府有这样的渊源,愈发觉得自己对她示好是正确的。如果永宁侯府、卫国公府、辅国公府能站在祁恪这一边,被立为太子的筹码增加许多。   她在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替儿子拉拢这三府才是,关键还在沈惜身上。   众人心中各有各的打算,到底今日是为了太后寿宴而来,这件事作为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有宫人过来请众人入席,大家很快四散坐好,等着时辰恭祝太后千秋。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把下头的坐席一览无余。   她特地留意着常玥的动静,谁知常玥过了很久才来,面上虽是重新施了脂粉,却也能看出哭过的痕迹。且常玥神色恹恹的,往日温婉又机灵的劲儿全没了。   太后见了便有些不喜。   且不说常玥本就做错了事,还是她替常玥收拾了烂摊子。仅凭今日是自己的寿宴,常玥却因为自己没得到县君的封号,便哭丧着脸,着实是有些自私。   偏生安阳郡主不怕多事,似笑非笑的看着常玥,突然道:“常大姑娘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事说出来,太后娘娘自会替你做主。”   她的话音未落,庆国公世子夫人唬了一挑,忙道:“玥娘不过是方才迷了眼,不小心给揉红了。”   在太后的寿宴哭可是件晦气的事,纵然是太后的娘家人,也不敢触太后的霉头。   “哦,原是这样。”安阳郡主挑眉道:“我还以为是常大姑娘被永宁侯夫人终于找到亲人而感动的落泪了呢!”   常玥确实因此落泪,只不过是被气哭了。   被安阳郡主又挤兑了一通,常玥更是脸色难看极了,竟没留意到太后看她的目光也是愈发不满。   沈惜的位置被安排离着前头不远地方,见安阳郡主的举动,心中有些捉摸不透。   莫不是常玥也得罪过这位不成?   ******   这一场宫宴让沈惜身心俱疲,尤其是从宫中出来时,客客气气赶着和她说话的人可不少。   刘氏和太夫人、乔三夫人看着如同众星拱月般的沈惜,心中颇不是滋味,各自在心中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往后该怎么面对沈惜。   新仇旧怨不止一件,若是沈惜认真计较起来,她们是否能应付得来。   然而让她们有如临大敌之感的沈惜,却是脸上露出了倦色。   她只想回到马车上,在乔湛的怀中靠着好好的歇上一会儿。   毕竟只有养好了精神,才能清算以前她们欺负原主的那些旧账。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达成。 第107章 反常   这次宫宴上,乔湛的目光几次不动声色的落在祁恪身上。   今日的六皇子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气度不凡, 朝中支持者甚多,而皇后嫡子九皇子祁恒, 因为性情敦厚、素来有礼贤下士的名声,在朝中支持的人也不少。将来的太子人选,无非就是这两位了。   他素日看着圣上的态度, 像是更偏爱六子些。   乔湛知道祁恪一直野心不小, 试图拉拢永宁侯府。如今沈惜的真正身份大白于天下, 原本无甚干系的卫国公府和永宁侯府成了姻亲,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又出身辅国公府。   若说祁恪不想趁机拉拢三府, 乔湛都不相信。   可他更在意的是,烺哥儿要送给沈惜两颗上好的东珠,到底是烺哥儿的无心之举还是祁恪的有意安排?   “……乔侯爷?”听到有人叫他, 乔湛这才回过神来。   他侧过头, 发现说话的人竟是顾清。   这会儿已经撤了席面, 圣上特地让京中四大名班来为太后祝寿献艺,这会儿听戏时众人便坐得随意了些。乔湛才离席不过片刻, 顾清便跟了过来, 可见是有话要说。   “顾大人。”乔湛只得把心思从祁恪的所图上收回来, 专心应付顾清。   这位探花郎倒是深得圣上看重, 做得一手锦绣文章,谈吐间也颇有见地。虽是如今身份不显,往后未尝不能入阁拜相。   “恭喜侯爷、夫人。”顾清虽是笑着, 心中的苦涩却只有自己知道。   沈惜被封为县君的缘由,顾清一早就知道了。那道圣旨,还是他奉命拟的。当初乍听到消息时,他甚至险些在御前失仪。   如果他当初没把话说得决绝——   漂亮又温柔贤惠的惜娘,一定会被母亲喜欢,她嫁给自己便皆大欢喜。   今日给乔湛道喜的人不少,尤其是在爱凑热闹的齐珏强烈要求下,乔湛已经许出去好几桌席面,答应在杏花楼一品楼等地请客。   顾清竟也来道喜,着实是有趣。   “多谢顾大人。”乔湛挑眉,态度温和的道:“到时候乔某在一品楼摆宴,若是顾大人有空,还请赏光。”   顾清面上掠过一抹尴尬,很快他鼓足了勇气开口,“乔侯爷,我和沈——”他顺嘴又想叫沈姑娘,却觉得在乔湛面前实在不妥。便道:“我曾赁过尊夫人的养父母家隔壁的宅子,这才与尊夫人有数面之缘。”   他这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认识沈惜?怕自己误会他和沈惜的关系不成?   乔湛不动声色。虽然自己不喜顾清对沈惜似乎有点说不清的情愫,可自己断不会迁怒到沈惜身上。   果然顾清又继续道:“先前怕有伤尊夫人的名声,也不知何从提起,那次才没有说。”   “无妨。”乔湛表现得很大度,坦然的道:“惜惜已经都告诉我了,顾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顾清眼底闪过些许狼狈之色。住了口没再往下说。   乔湛觉得纳闷,这顾清遮遮掩掩却又想解释什么,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人生疑。   殊不知两人在一处说话的举动,引起了祁恪的注意。   他暗中吩咐人去探听,回来之后的只言片语,却让祁恪吃了一惊。   两人所说的竟是同沈惜有关?   祁恪立即上了心,预备回去后就命人查顾清和沈惜的瓜葛。突然他想起前几日,陈莹说过的话:常玥曾和她抱怨到沈惜一副清纯无辜的模样,却也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虽说当时祁恪便正色制止了她,只说沈惜是烺哥儿的救命恩人,不希望从陈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陈莹到底乖乖闭了嘴。   他为过世的原配守了三年,如今时间一过,他的婚事又将被重新提起。这些日子以来,陈莹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让他提亲的意思。   哪怕是继妃,有这样儒雅俊朗、温柔体贴的夫君,陈莹也是极情愿的。   到底是不是常玥凭空造谣?陈莹不知道他的心思,定然没有故意试探他的意思,不过如实照说罢了。   若是真的有这么个人,他会是顾清么?   顾清进京是一年多前,那时沈惜还是身份低微的承恩伯府的下人——想到这儿,祁恪心中猛地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娇俏貌美的小姑娘,英俊多情的书生……   祁恪唇角扬起,眼底却一片冰冷,并无半分笑意。   真是有意思,看来对她有非分之想的,还不止自己一人。   ******   好容易挨到上了马车,沈惜仍是和乔湛同乘一辆。   “侯爷,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沈惜迫不及待的问道:“您竟同外祖母她们一起瞒着我!”   乔湛却眼神柔软的凝视着她。   如花般娇艳的面容,纤秾合度的身段,光是容貌便足以人为她神魂颠倒。然而她的温柔善良、她看似柔弱却坚韧的性子,还那样的善解人意。   难怪会有人惦记着他的宝贝。   沈惜本想“质问”乔湛瞒着她的行径,好趁机提点诸如每日允许她多吃一份蜜饯和糕点之类的“无理”要求,不过是想跟他撒娇罢了。   没成想乔湛竟是这样的反应。   “侯爷,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沈惜也忘了和乔湛谈条件,忙着急的问道:“我让文竹去请大夫罢,回府给您看看。”   这些日子来乔湛比她累多了,还要抽出时间来陪着她和腹中的孩子,有时候她睡下时,乔湛还没回来;她醒来后,身边的另一半被子都凉了。   可无论多忙,乔湛都会回府。   “我没事。”乔湛回过神来,牵住沈惜的手,唇边浮出浅浅的笑容来,“惜惜,我没事先告诉你,是我的不对。因为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圣上能说动太后在宴席前宣旨。”   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把沈惜的身世公布于众,让所有人从此都不会再质疑。乔湛和杨老太君、卫国公等人商量了许久,才决定还是求助于今上。   只是太后那儿有些难度。   “侯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沈惜见乔湛竟当真细细的跟她讲起了原委,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知道您和外祖母、舅舅他们是为了我好。我方才提了那么一句,您就当我矫情了,跟您撒撒娇好不好?”   乔湛只要见了她,就硬不起心肠来,自是一百个答应。   “承恩伯府那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乔湛取过一旁的薄被替她盖好后,才轻声问道。   她的真实身份已经大白了,可她被沈家收养也是事实。若是沈惜当即和沈家断了干系,未尝不会有传言说沈惜忘恩负义。   还有承恩伯府,更是作为沈惜娘家的存在,当初的聘礼都是直接搬到了承恩伯府。   然而刘氏母女想要除掉她亦是事实。   幸而白姨娘母女帮了她,她还从没好好报答过她们。若是没有白姨娘的提醒,恐怕这具身子能不能撑到乔湛过来还不一定。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沈惜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恐怕侯爷早就有了计较罢?”   “知我者,惜惜也。”乔湛坦然道:“既是你我想法一致,那就好办了。眼下你只管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的生下咱们的孩子,外头那些事,有我操心就够了。”   沈惜柔顺的靠在他怀中。   她没忘了常玥疯狂而嫉妒的眼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沈惜的手不由自主搭上了小腹,无论如何,她都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   顾清满脸疲惫之色的回了家。   偏生他母亲白氏,一面让丫鬟端上水来,一面兴奋的好奇追问太后寿宴的排场,他都见了那些人云云。   顾清强撑着都勉强回答了。等到白氏再一次提起他的亲事时,顾清不由脸色更难看了。   “清儿,前儿国子监祭酒家的夫人过来,送了些节礼。”白氏一把拉住借口换衣服想走的顾清,不依不饶的道:“你知道,她家有及笄的女儿——”   顾清心中实在烦闷至极,强忍着道:“娘,儿子暂时还无心婚事。”   他的话音未落,白氏便急了眼。   “清儿,那你说,你心里的人是谁?”白氏非要顾清一个回答不成,旋即又她苦口婆心的道:“你是娘肚皮里爬出来的,娘还不知道你?你这些日子时时带在身上的那块帕子,究竟是哪位姑娘送的?”   帕子?   顾清这才想起这些日子自己随身带着那方手帕,被母亲给察觉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门第,如今以我儿的身份,还配不上她不成?”白氏颇为自得的道。   他苦笑一声。   “莫非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白氏见顾清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还以为顾清看上了风尘女子。“清儿,娘可警告你,不能耽误了自己的前程!那种杨花水性的女人,除非我死了,否则决不能进我顾家的门!”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顾清无奈,干脆说句实话,让白氏消停一阵。“儿子心里确实有人,只是儿子配不上她。她是勋贵之女,儿子高攀不起。”   说罢,顾清淡淡的说了句:“儿子累了,想回去歇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只留下白氏满心疑惑的思索着他的话。 第108章 白   回到永宁侯府,乔湛叫醒睡得昏昏沉沉的沈惜, 亲手给她整理好披风, 才把她抱下了马车。   太夫人的马车随后也到了,众人目光复杂的看着乔湛抱着她一路回了荣宁堂, 此时对沈惜却不敢再有轻慢之心。   只有乔三夫人习惯性的脱口而出道:“不过是有了身孕而已,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当谁没生养过么?”   她的话音未落,太夫人锐利的目光便直直的看向她, 乔三夫人这才讪讪的住了嘴。   如今沈惜不仅是卫国公府的姑娘, 又是圣上亲封的平宁县君, 若是再以沈惜先前的身份嘲讽她,沈惜完全可以用身份碾压她们, 都不需要争辩什么。   “从今以后,你们说话都要留意些。”太夫人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不想从咱们府中谁的口中听到那些不入流的话。”   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忙都应了声是。   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太夫人回了寿春堂, 乔三夫人心中暗恨沈惜一步登天, 又有些害怕沈惜的报复;乔四夫人则是庆幸, 自己好歹同沈惜站在了一边,没有像乔三夫人一样, 把沈惜给得罪狠了。   “这段时日你先不要出来了。”太夫人在榻上坐定, 突然对乔三夫人道:“放聪明些, 想想你都做过什么蠢事, 如今该怎样弥补。”   若是太夫人是摆在明面上因为沈惜的身份看低她,乔三夫人则是直接得罪过沈惜数次,连吓唬带威胁, 还没少刁难过沈惜。   卫国公府之所以在太后寿宴上闹了这么一出,就是想抬高沈惜的身份,不让人看轻了她。   “媳妇知道了。”乔三夫人没敢再呛声,出奇顺从的答应下来。   一时太夫人面露疲惫之色,让她们都散了,而后却把心腹嬷嬷叫了过来说话。   “怪不得杨老太君那时便对沈惜如此上心。”太夫人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早该觉察到不对。”   李嬷嬷忙道:“您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谁能承想,沈惜竟是她流落在外的外孙女呢?可奴婢觉得有些奇怪,凭什么杨老太君就认定沈惜的身份,毕竟齐馨娘那会儿才十二岁……”   太夫人倒是对沈惜的身份确认无疑,她摆手道:“你不必再说了,她们必是有法子确认,杨老太君不会为了帮一个没干系的人,就抬出齐馨的名义来。”   当年这件事轰动京城,对杨老太君打击极大,险些随着齐馨去了。   同样这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即便是沈惜对卫国公府有恩,也不至于用这件事做借口。   “以杨老太君的性子,恐怕会来兴师问罪。”太夫人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前不久的沈惜还是京中人人都能嘲讽上两句的笑柄,如今摇身一变,还被封了县君。   “您别急,眼下着慌的可不是咱们家。”李嬷嬷知道太夫人心中所想,宽慰道:“沈惜进门后便是正经的侯夫人,咱们府上可没亏待她。倒是她嫁进来前,不过是承恩伯府的丫鬟罢了。若是着急,也该是她们才对。”   太夫人闻言,不由连连点头。“你说的有理。”   “这些日子便安静些罢。”太夫人揉了揉额角,有些不甘却又无奈的道:“别让人抓住把柄。”   李嬷嬷应声而去,太夫人手中的佛珠则是越转越快,以后该怎么做,她得好好想想才是。   ******   沈惜在被乔湛抱下马车时已经醒了,她本来想自己走,却被乔湛抱着挣脱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脆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乔漪得了信儿等在廊庑下,见沈惜是被乔湛抱着进来的,倒唬了一跳。   “阿漪,别担心。”沈惜忙睁开眼睛,笑道:“我没事儿,就是身上有些乏。你哥哥小题大做了……”   她的话音才落,只见乔湛不满的皱了皱眉,道:“今儿一日你跪了几次,在宫中坐着又不舒服,我看该好好的静养两日。”   乔漪听完,忙附和自己哥哥道:“嫂子,我觉得哥哥说得对,您得多注意些才行。”   兄妹两个在她的事上倒是很容易达成一致,沈惜无奈的弯了弯嘴角,应了下来。   侯府中沈惜被封为县君的事已经传开了,乔漪见沈惜精神还好,便笑道:“恭喜嫂子了,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赏钱。那些大丫鬟和管事婆子本来在候着的,见您被抱着进来,把她们都吓住了,没敢过来给您道喜。”   “我们阿漪做事越来越有章程。”沈惜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有你帮着我,我真是轻省了不少,也能躲躲懒了。”   乔漪笑容中虽然还有几分腼腆害羞,眼中却是自信的。   “你做得很妥当。”乔湛在沈惜的眼神示意下,同样夸了乔漪一句。   乔湛和乔漪兄妹这些年生疏了些,纵然心中还是一样的,平日里相处却有些放不开。在沈惜从中调和下,兄妹二人的关系也亲密了不少。   乔漪陪沈惜说了会儿话,见沈惜面露倦色,便主动提出说要回东跨院看账本,晚饭也不过来用了。   一时小厨房送了晚饭过来,乔湛陪着沈惜用了些粥和小菜,便撤了下去。沈惜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乔湛难得今日有空闲,便早早的陪着沈惜上了床。   沈惜睡眼惺忪的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毫不设防的迷糊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   她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如同蝶翼般缓缓煽动,连打了几个哈欠,眼底是盈盈的水光,明明是寻常的举动,却让人有些心痒难耐。   尤其是她香香软软的身子就在眼前,可却碰也碰不得。   立在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房中一片静谧。乔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只觉得分外撩拨人。   乔湛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惜惜,你先睡。”乔湛忍了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的道:“我去去就来。”   沈惜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听出了乔湛的声音不对。她不由抓住了乔湛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惹人怜的看着他。   “侯爷,天愈发的凉了,洗冷水澡不好。”沈惜俏脸染上绯色,声如蚊呐的道。“不、不如我——”、   乔湛没等她说完,便态度坚决的拒绝道:“惜惜,我像是那样没有自制力的人么?为了自己一时的痛快,就伤了你,伤了咱们的孩子?”   自从两人和好后,乔湛还从没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同沈惜说话,沈惜不由有些慌了。   “侯爷,您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沈惜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垂着头,手中却仍攥紧了乔湛的衣袖不放手。“虽然我身子不便,但还可以让——”   乔湛听罢,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失落之色。   “惜惜,事到如今,我实话跟你说了罢。”乔湛把衣袖从沈惜的手中抽出来,神色一片风光霁月的坦然,他淡淡的道:“后院那三个姨娘,当初我点了头,是为了给你面子。”   “你听好了,从前我没有碰过她们,今后我也不会去碰她们。”乔湛目光灼灼的看着沈惜,其中的沈惜让有种承受不起的错觉。“我之所以有欲望、会情动,只因为身边的人是你。若是随时随地对谁都能发情,人同牲畜又有何分别?在你眼中,我乔湛就是那样的人?”   “惜惜,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为了纾解欲望便去睡那几个姨娘,你便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乔湛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   当初他点头抬了这三个姨娘,只因为他知道沈惜身份低,处境艰难,若是这样能给她安全感,他不介意在后院放几个摆设。   从上一次两人关系达到冰点后,沈惜似是幡然醒悟,和原先的举止性格完全不同,换了个人似的。乔湛还以为,他们两个终于能倾心以待。   为了让圣上下旨封沈惜为县君,乔湛也没少费心思,尤其是在太后的寿宴上宣旨,更是难上加难。   他想着,起码让她觉得不会再不安。   然而沈惜却想不顾自己的身子,或是让他去睡姨娘?乔湛本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到底还是被伤了心。   可这些话听在沈惜耳中,如同平地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这不是疾言厉色的斥责,而是来自乔湛的表白。   才穿到这个世界时,沈惜想的不过是好好的活下去。对乔湛动了心后,沈惜虽是享受来自他的宠爱,心中却也有不安。不止是后院的那三个姨娘,以乔湛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她真的怕有一日乔湛的这份宠爱,分给别人。她不敢想象,她会嫉妒得发狂罢!   “惜惜,既是我心悦你,自是会守着你一人,好好的过日子。”乔湛看着茫然失措的沈惜,又有几分心软。他无奈的长叹一声,就要把沈惜的手从他衣袖上掰开。   谁知沈惜眼圈泛红,突然流下泪来。   “侯爷,您傻不傻!”沈惜放开了他,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翘起了嘴角,又是哭又是笑的。她也顾不得害羞,解开误会才是最重要的。“谁说要让您去睡姨娘了?我本来想说,我可以用手帮您!”   “啊?”   乔侯爷哑口无言的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发甜哒!   从开文就有小天使问我侯爷有木有睡过三个姨娘,都木有回答过,就是为了今天让侯爷告诉你们呀~ 第109章 帕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红耳赤的面面相觑。   最怕, 空气突然的安静。   沈惜如瓷器般白皙的面庞, 已经如同煮熟的虾子般红透了,甚至连耳垂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她感觉自己头上快要冒热气了, 那样的露骨的话,她竟是脱口而出。   乔湛亦是满脸通红,颇有些不自在, 他没想到竟是自己想歪了。   两人默默的对视了片刻, 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沈惜嗔了乔湛一眼, 觉得自己实在是丢脸。挖个地缝她绝对会钻进去,沈惜不自在的低下头, 发现自己一只手抓着乔湛的衣袖,另一只手还攥着乔湛的手指。她像是被烙铁烫了一般,慌忙丢开手。随后自己翻过身蒙住被子, 决定不理乔湛了。   太丢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惜惜, 惜惜你别生气。”被媳妇抛下的乔湛这会儿突然回过神来, 忙凑过去,放柔了声音哄道:“是我错了, 你别生气好不好?”   沈惜一动不动, 也不肯理乔湛。她当然没生气, 只是臊得慌。自己一向于情事上都是内敛矜持的, 偏生被乔湛逼出这些话来,太难为情了。   “您别理我。”沈惜还是把脸埋在被子下面不肯出来,从被子里透出她的声音, 瓮声瓮气的。“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您爱干嘛干嘛去。”   乔湛面上是少见的尴尬之色。他误会了沈惜,还语气不怎么好的说了一大篇话。他知道沈惜害羞,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把她逼到了极限罢。   “惜惜,乖,快把被子掀开。”乔湛怕她被闷坏了,又不敢用力拽开被子,怕是伤了她。他只得低声下气的道:“是我不对,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看在咱们孩子的面上,好不好?”   提到孩子,沈惜犹豫了一会儿,好歹把被子稍微松了条缝隙换气,只是整个人仍然不肯出来。   乔湛看准机会,眼疾手快的把被子从沈惜头上给掀了起来,露出她红扑扑的脸蛋儿。一番折腾下来她亵衣领口松散着,露出一大片春-色。   沈惜越想越憋屈。   她都准备那样做了,乔湛这个木头竟然想歪了去。虽说她很感动乔湛的表白,可还是觉得不爽。   “乔湛!”沈惜忽然翻过身,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扑向乔湛,气势汹汹的对着他。怕惊动外头值夜的丫鬟,压低了声音还不忘了摆出派头来:“你也给我听好了!”   然而看在乔湛眼中,沈惜此举顶多是只毛团子在他怀中扑腾罢了,可这回乔湛学乖了,断不敢再乱说话。   猫儿是要顺着毛哄的。   “你说你说。”乔侯爷认错态度良好,从善如流的道:“我听着呢。”   沈惜本就圆啾啾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张牙舞爪的看着他,“你以为我愿意跟别人分享你么?我才没有那么贤惠大度,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你可别后悔!”   她说一句话,乔湛便点头应一句,到了最后,更是连声道:“不悔,不悔!正所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   “没有您这样掉书袋的。”沈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见乔湛一本正经的模样,到底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您夫子听到,恐怕要拿戒尺过来打您的手掌心了。”   乔湛唇角微掀,眼神温柔。“不生气了?”   见他肯低声下气的陪小心,百般的哄自己,再说沈惜本来也没生气,是以她痛快的点了点头,收起爪子后乖乖的靠在他的怀中,轻轻应了声。“嗯。”   “都是快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冲动。”乔湛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她双手不自觉护住小腹的动作,忙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沈惜摇了摇头。   方才动作急了些,险些把腰给抻着了,肚子倒是没有不舒服。   “好了,早些歇着罢。”乔湛把她塞回被子里,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道:“不舒服的话别忍着,要及时告诉我。”   沈惜乖乖的应声。   “侯爷,您呢?”沈惜见乔湛没有上来的意思,还是忍不住小声的问道:“要不我帮您?”   她这是非要把他那点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火再勾起来不成?   可眼前这个人,骂也舍不得,能怎么办?她撒撒娇自己就没了脾气,只能宠着。   “我去给你倒点水。”乔湛道:“吃两颗安胎丸罢。”   这丸药是御医给沈惜开的,都是温和的滋补之物,吃些有益处,宫里的娘娘们有孕时也都是常备的。沈惜猜测着大概是给孕妇的保健品,好在味道尚且能接受,便也肯吃。   两人方才闹出的动静,还是被在次间值夜的兰草和腊梅听到了。   虽是听不真切里头说了什么,可似乎是争执起来了。两人不免都有些担心,直到乔湛披衣出来要她们送些可口的额温水进去,她们才松了口气。   乔湛把瓷瓶中的两粒褐色的药丸倒在掌心,一手接过腊梅递过来的温水,亲自把药给沈惜喂了,这才放心下来。   等到腊梅出去后,乔湛这才吹了灯,脱了外衣上床。   “今儿先放过你。”帐子被落下后,沈惜只感觉到那具温热的身体凑了过来,在她耳边用气声道:“改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沈惜听得面红耳赤。幸而帐子里暗了,旁边的人看不到。   她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今夜会很难睡着。   可没过一会儿,她便很快睡着了。许是放下了最大的一件心事,心中为之一松罢。   便是在梦中,她唇边也依稀挂着放松的笑容。   乔湛见状,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的印下一吻,帮她把被子盖好。   希望他们能心无芥蒂的好好过下去。   ******   从宫中回来的这些日子,称得上沈惜切切实实过得最悠闲的生活了。   太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家事有乔四夫人尽心尽力的操持,永宁侯府中一派风平浪静。乔漪早饭后去跟着乔四夫人学怎么管家务,然后便去跟着先生上课,下午还要学女红和画画弹琴,顿时忙了起来。   沈惜成了府中最闲的人。   “再闷下去,我骨头都要躺懒了。”沈惜懒洋洋的靠着软榻上的大迎枕,小几上放着酸甜的点心。兰草兰香贴身服侍着,沈惜害喜的症状倒是被养好了不少。   “大奶奶,要不奴婢陪您去院子转转?”兰草在一旁道。   沈惜才想起身,突然想起件事来,来了兴致。“先不急着出去,把我的针线筐给拿过来。”   她早就想着给乔湛绣个帕子,只是一直来都没得闲,也忘了去做。如今左右无事,正好试试她还能不能得到这项技能。   上辈子她倒是会些简单的缝缝补补,还曾绣过十字绣去卖,也算有点儿功底?若是能融合原主的记忆,好歹做点拿出手的东西。   兰草怕她劳神,可见沈惜兴致颇高,又不忍打断她,便依言去取了过来。   白蔻得知她要绣东西,特意选了些最新的花样子送过来,供她挑选。屋中的丫鬟都围过来帮沈惜参谋,以至于苏姨娘都到门口,才有人注意到她。   “奴婢给大奶奶请安。”苏姨娘在得知沈惜的身份后,愈发的低调安静起来,挑着乔湛不在的时候来请安,生怕被沈惜误会,自己想要勾引侯爷。   自从和乔湛把话说开,沈惜看着这些姨娘们,也顺眼不了少。心中没了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看着苏姨娘也能真正的心平气和。   “给苏姨娘看座。”沈惜笑盈盈的道。   苏姨娘侧着身子道了谢,在小杌子上坐了。她今日过来是送给太夫人做的一条抹额,请沈惜过目。   想起那日乔湛不过冷言冷语说了声让苏姨娘给太夫人做东西,她竟然真的乖乖去做了。   沈惜一时还猜不透她的意图,只专心去看,果然花了不少心思。   “您这是准备绣什么?”苏姨娘殷殷的问道:“您若是喜欢什么花样,不拘让哪个姐姐过去,吩咐奴婢就是了。奴婢虽然手笨,做这些还过得去眼。”   沈惜淡淡的道:“闲来无事做些东西罢了。”   苏姨娘见沈惜兴致不高,也不扫兴,很快便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己要更好的忍耐下去才行,总有机会的。若是她先放弃了,太夫人便不会饶了她一家老小。   “大奶奶,您这条帕子就很好。”兰香拿起针线筐中放着的那块绣着一丛翠竹的手帕,颜色淡雅,样式简洁,正适宜男子用。   沈惜暂且把苏姨娘的事放在一边,去看兰香手中的帕子,竟是她发现原主绣好的那一条。   当初她一眼就看上了,暗合了君子如竹的意思。可到底不算她绣的,不好直接送给乔湛。她便照着原样让人描下来,准备重新绣一条。   正巧碰上乔湛下朝回来,看到沈惜挑出来的那方帕子,拿在手中,挑眉道:“这是你绣的?”   沈惜有些心虚的点头。   “不错。”乔湛赞赏的道:“竹叶绣出了被风吹过的感觉,并不呆板。”   听到乔湛也喜欢,沈惜心里终于有底了。   看来她没选错,到时候照着给乔湛再绣一条也就是了。 第110章 嫁妆   眼看要到中秋节, 卫国公府已经提前忙碌起来。   每当这时候,杨老太君便免了卫国公夫人和周氏的晨昏定省,从不在这些礼节上计较。可这一大早,杨老太君便叫了卫国公夫妇、世子夫妇去她院中。   “知道你们这几日忙,把你们叫过来, 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杨老太君让他们坐下后, 方才缓缓的道:“我想把原先给馨姐儿备的那份嫁妆, 给了惜娘。”   高门贵女几乎从出生起,就要开始为她们攒嫁妆。等到成亲时,才能撑起十里红妆的体面。虽说一百二十抬嫁妆不难, 难的是每一抬嫁妆里满满当当的各色物件,非十数年不能细致的备齐。   齐馨被害的时候已经十二岁,那时齐馥待嫁, 嫁妆已经准备妥当。杨老太君也趁势准备了齐馨的, 虽说没有完全备好,也差不多了。   等她被害之后, 先卫国公怕杨老太君触景伤情, 便把那些都封了起来,至今也没人动过。   “我的陪嫁,该给馥娘的已经都给了。余下的这些,百年后便都是你们的。”杨老太君叹了口气, 道:“你们也说说罢。”   卫国公夫妇对视一眼,便由卫国公夫人开口道:“娘,前些日子我和国公爷也商量过, 要把这些给外甥女送过去。她是馨姐儿的独女,这些本就是该给惜娘的。馨姐儿吃了那么些苦,是咱们府上亏欠她的,岂能是这些钱物能弥补的?”   杨老太君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   “我和国公爷还商量着,我们做哥嫂的,该给馨姐儿的添妆要补上,还有该给惜娘的,一齐都送过去。”卫国公夫人笑道:“这些日子我们没提,是还没准备全。如今都差不多了,您看哪日好,咱们就给惜娘送过去。”   周氏和世子齐桉私下里亦是商量过,那日在辅国公府沈惜救了元哥儿,原本他们夫妇就是最承沈惜情的人,这种事自然不甘落后。周氏是辅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自是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祖母,我和大爷也给惜妹妹备好了些礼物,虽然不厚,不过是我们一番心意罢了。”周氏在婆婆之后爽朗的道:“不若一起放到您这儿,给惜妹妹送过去的好。”   杨老太君甚是欣慰的看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眼眶也微微发涩。   她的儿女都是好的,便是她此刻闭了眼,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原本她还怕有人觉得,她这是抢了给儿子、孙子的东西,去贴补外孙女。   只是她不会再说些生啊死啊的话,让小辈们听了伤心。故此太夫人只是笑了笑,道:“那便这样商议定了,过两日丹娘两口子陪我去趟永宁侯府。”   ******   沈惜这几日正在埋头苦练绣技。   虽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要绣好一件东西可真不容易,并不是一上手就会的。是以她也不嚷嚷着闷了,除了在院子里散散步,就是琢磨着给乔湛绣帕子。   这日乔漪去跟先生上课,沈惜才放下手中的针线准备歇歇眼睛,突然有人通报说卫国公府来人了。   沈惜赶紧让腊梅帮她整理好发鬓和衣裳,对着镜子瞧了瞧,无任何不妥后,才扶着丫鬟迎了出去。   “是杨老太君和世子夫妇。”白芍再次进来,脆生生的通报道。   沈惜忙道:“赶紧松涛院看看,若是侯爷不忙,请侯爷过来一趟。”今日乔湛把公务仍旧带回了府中,有下属上门来商议事务,这才去了松涛院。   还没等她出了院门,只见杨老太君身边,跟着周氏夫妇。   “外祖母、大哥、嫂子。”沈惜还没见礼,便被周氏给拉住了,笑盈盈的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快别在乎这些虚礼。”   杨老太君也连声赞同道:“你嫂子说的是。”   沈惜面色微红,和周氏一起,扶着太夫人进去。齐桉则是跟在媳妇身边,问道:“我那妹夫呢?下衙时我可瞧见他是头一个出来的,如今怎么不见人影?”   自从发现两府的关系后,齐桉则是乐此不疲的叫乔湛妹夫。原本乔湛还长他一岁,他的资历又是诸家长辈教子的典型,俗称别人家的孩子。先前齐桉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一声乔兄,如今齐桉自觉压了乔湛一头,只叫他“妹夫”,心中自是畅快。   沈惜听出表哥话中的得意,不由忍俊。   他倒是和齐珏的性子有几分投契,还是同出一姓,定能聊到一起去。   “侯爷他——”沈惜话音未落,便乔湛急匆匆的赶来,给杨老太君行了礼,齐桉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拿眼得意的看着乔湛。“妹夫,见了大哥怎么不说话?”   乔湛此时和沈惜有同感,护国将军府和卫国公府真的没什么亲缘关系么?怎么养出来的人,都是一个性子?   明明老将军和卫国公都是极稳重威严之人。   碍于在媳妇娘家人面前,为了博个好印象,乔侯爷很识时务的叫了声“大哥”。   齐桉凤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过了中秋后我要在一品楼宴客,还请大哥作陪。”乔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好了反击的法子。他对杨老太君恭恭敬敬的道道:“外祖母,您看如何?”   杨老太君没留意到两人暗暗较劲儿,见他们亲近,心中也乐意,毫不犹豫的替齐桉答应了下来。   “多谢外祖母!”乔湛在杨老太君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齐桉挑了挑眉。   齐桉则在心中暗叫不好。   到了荣宁堂后,杨老太君在主位坐定,沈惜和周氏陪坐在一旁,乔湛则是陪着齐桉去了书房。   一时丫鬟上了热茶,沈惜亲自替杨老太君奉了茶。杨老太君问了沈惜几句身体情况,才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那些嫁妆本就是你娘的,如今也该给你。”杨老太君看着沈惜,似乎恍惚间也看到了自己的馨姐儿。“你舅舅舅母、大哥嫂子都另外有添妆给你,你且都收着。”   沈惜以为今日杨老太君过来,只是像往常一样来看她罢了,没想到竟要给她送嫁妆?   她的头一个反应便是婉拒。   “外祖母,我这儿什么都不缺。”沈惜虽是和原主自愿交换了生死,可卫国公府对她越好,她终究觉得有愧。“实不相瞒,当初我从承恩伯府出嫁时,侯爷已经为了置办了一套嫁妆,您不必怕我委屈,永宁侯府也没人敢瞧不起我。”   杨老太君和周氏闻言,眼底俱是闪过一抹愕然。   当初乔湛娶沈惜的聘礼已是极厚重了,竟还给她另外置办了嫁妆?   承恩伯府自是不会为沈惜多筹谋什么,而乔湛能有这份心,足以说明他对沈惜,还是很尊重和宠爱的。杨老太君心中一松,对乔湛的好感更添了不少。   “乔湛倒是有心了。”杨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却仍是坚持道:“惜娘,乔湛的心意我不管,但是咱们家的姑娘,自该带着咱们家的嫁妆。如今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也得替孩子考虑。”   “惜妹妹,这些都是姑母的东西,不给你给谁?”周氏也忙劝道:“你快收下,也好让祖母、让娘放心。”   沈惜仍是觉得有愧,正欲说些什么,只听丫鬟通报说太夫人和乔四夫人过来了。   “老姐姐,您来了。”太夫人似乎忘掉了那些不愉快,笑容满面的进来道:“恕我未曾远迎。”   杨老太君虽是不喜太夫人,可眼下沈惜在永宁侯府也避不开她,见她还算识趣,杨老太君也不打算一直给她冷脸。是以杨老太君神色说不上亲近,也终究不是冷漠。   “劳您过来。”杨老太君不咸不淡的道:“我来给惜娘送些东西,没什么大事,没敢惊动您。”   沈惜和周氏给太夫人、乔四夫人见了礼,彼此坐下后,周氏得了杨老太君的示意,给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还没等太夫人想说些话套近乎,只听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着个箱子进来,放到了众人面前。   太夫人以为这是给沈惜的补品,便笑道:“这些日子我也让厨房变着口味给惜娘做吃食,幸而她害喜好了些,能多吃了东西了。”她也没忘了恭维杨老太君:“尤其是您送来的燕窝,惜娘吃着很好。”   沈惜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如今饮食一贯都是小厨房经手,大厨房送来的饭,她几乎不动筷子,都给底下的人分了。   杨老太君面上总算见了些笑模样,“难为你有心了。只是这回我送的不是补品,打开罢。”   周氏拿了钥匙开了箱子后,便郑重的把钥匙交给沈惜,不容她拒绝的道:“惜娘,你好好收着罢。”   太夫人更加好奇了,什么东西还要沈惜自己收着钥匙。   等她看清箱子里的东西时,不由愣住了。   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两摞册子,出了上头几本是新的,底下的很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有些发旧。   “惜娘,这是卫国公府补给你的嫁妆。”正巧乔湛和齐桉听说太夫人来了,正进屋时,便听到了杨老太君的话。见他来,杨老太君又道:“往后你和湛哥儿就好好的过日子。”   太夫人听罢,两眼几乎黏在了那箱子册子上。   这是多厚的一份嫁妆,卫国公府竟然随意就给了沈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前五和随机送红包啦~今晚很可能还会有一更哦~ 第111章 觊觎   “外祖母——”沈惜无法, 不好在太夫人跟前驳了杨老太君的颜面,目光中却仍是有两分犹豫之色。   太夫人见她竟然犹豫了,实在是出乎意料。   光看这嫁妆册子,便知道送来的嫁妆肯定不薄。且太夫人知道,杨老太君当着她的面给沈惜送嫁妆, 定是存了要替沈惜长脸面的心。   哪怕只按着着箱子里一半的册子给, 便已经极为丰厚了。   故此, 太夫人忍不住劝道:“惜娘,常言道长辈赐,不可辞。既是老太君的心意, 你便收着罢。”   沈惜不由眉梢微挑,看着太夫人那眼底藏不住的急切,心中觉得好笑。   杨老太君同样觉察出太夫人的异常来, 只是并不点破。她示意沈惜收好钥匙, 莫再推辞。而后她也不看太夫人,只对乔湛道:“湛哥儿, 我可是把惜娘交给你了。你若是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我可是不依的。”   被点名的乔湛忙上前,那张表情寡淡的脸在此时看来分外可靠,就差拍着胸脯保证道:“外祖母,您放心。旁的我不多说, 您只看我的表现。”   太夫人自从帮沈惜谋划身份的那件事后,便对乔湛有了不少好感,如今知道沈惜当初的嫁妆一事, 更是觉得满意。   可一直不甘寂寞的太夫人,却面上有些挂不住。   纵然沈惜是嫁给了乔湛,可她到底还是永宁侯府的太夫人,这杨老太君也太不把她放在眼中!按照常理来说,难道杨老太君不该是让沈惜好生孝顺长辈,服侍夫君,对府中的堂弟堂妹多些关爱呵护么?   就是连要照顾沈惜,也只对乔湛说,而不是请她关照,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只是太夫人也不好甩脸子自己就走,陪着杨老太君坐了会儿子,借口有事这才出来。   “这两日你留意些,卫国公府到底搬了多少嫁妆来,都有些什么。”回了荣宁堂,太夫人对乔四夫人道:“倒是搬来了一大箱嫁妆册子,谁知道真的有多少东西?”   乔四夫人觉得觊觎沈惜的嫁妆实在有些不妥,却又不好反驳太夫人。   太夫人见她面上有几分为难之色,心中有些不满。忽然她又想起乔三夫人的好处来。在这样的事情上面,她和老三媳妇还是很容易达成一致的。   原先太夫人总惦记着把永宁侯的爵位给自己儿子,偏生乔湛争气,以军功立身,又深受圣上宠信,乔湛是年轻力壮的岁数,这辈子恐怕三房无法再图谋爵位了。虽是一计不成,太夫人原想着把自己的侄女嫁进来,以后侯府也算仍控制在她手中。谁知乔湛竟娶了沈惜。   幸而沈惜是个糊涂的,从进门的那一日起,乔湛也知道她是个扶不起来的。故此乔三夫人掌管了许久的家务,趁机捞了一笔。   无论如何,侯府总有分家的那天,可三房和四房又能分到多少?大部分还是要被乔湛给继承了。   太夫人眼见自己的计划不成,也灰了心。如今看到沈惜简直富得流油,便想从她身上捞些好处。拿到些财产到手,也让三房四房未来的日子好过些。   当初的乔三夫人就把沈惜哄得团团转,言听计从的。眼下沈惜虽是瞧着厉害些了,可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有了好出身,却也改变不了她曾经的生活阅历,她又能有多少心机?   即便是有杨老太君护着她,给她撑腰,可杨老太君又不能时时刻刻的陪在她身边——   “是,儿媳会留意些的。”乔四夫人也不敢当面忤逆太夫人,尤其是太夫人才在杨老太君面前受了气时,只得暂且先答应了下来。   太夫人这才点了点头,让她先去了。   荣宁堂这边,杨老太君又殷殷的嘱咐了沈惜几句,这才不舍的带着齐桉两口子离开。离开前,特地让沈惜和乔湛两口子中秋节时去卫国公府吃顿饭。   乔湛痛快的答应下来,和沈惜一起把杨老太君送上了马车,两人才回。   “这些嫁妆若是卫国公府跟你搬过来,恐怕现在咱们院子的库房是装不下的。”乔湛略翻了翻沈惜的嫁妆册子,道:“我让文竹再去开两间库房。”   沈惜点了点头,道:“那就劳您费心了。”   只是随意拿出两本册子来,上头恰好列着各色家具,其中赫然写着整套的紫檀木家具,光是这些,恐怕就要堆满大半间库房了罢,沈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往下看时,沈惜发现最下层还放着一个锦盒,打开看时,里头竟放着房契和地契,甚至还有厚厚的一打银票。   “外祖母和舅舅他们,是真心疼爱你的。”乔湛见状,略扫了一眼,便没有再去细看。若是沈惜需要,自己可以帮她。可他也不想被人觉得,自己是惦记媳妇的嫁妆。“你让兰香好好的把箱子收起来,改日挑两个人,帮你管着。”   听乔湛特意只提兰香的名字,沈惜察觉出些意思来,却没有言语。   把这些册子重新放回去后,当着她的面上了锁,又把钥匙还到了她手上,兰香也不用人帮忙,自己便能抬着这箱子进了里屋。   “莫非侯爷还觉得,我怕您贪了我的嫁妆呀?”沈惜这才翘起唇角,调侃道:“还特特让我选自己的心腹看着。”   她本是开句玩笑,没想到乔湛却一脸郑重的道:“自然是要分开管,这些东西不会和荣宁堂的东西混在一起,更不会跟侯府的东西混到一起。若是你看着白芍和白冦还得用,我让文竹把她们两个的身契拿来给你,往后就给你使罢。”   “侯爷——”沈惜虽是感动他为自己考虑,可也不因此跟乔湛生分了。当初乔湛可是把自己的东西全拿出来交给她管着,可这些嫁妆,她总不能像防贼似的,连乔湛都防着罢?   乔湛明白她的意思,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惜惜,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是咱们家的女主人,自是要掌管着咱们的家。但是一码归一码,你的嫁妆必须这么管。若是你忙不过来,我会给你挑些人手。”   “是,我知道了。”沈惜听罢,没有再拒绝乔湛的好意,顺从的点了点头。   “只是实在不痛快,竟然齐桉那小子压了我一头。”乔湛故意道:“哪日我非得让他长点教训不可。”   沈惜知道乔湛是想逗自己开心,抿嘴笑道:“大哥就是那样跳脱的性子,偏生侯爷您要跟他计较。”   两人又商议定了把嫁妆搬过来的时间,又把诸事都安排好已是暮色四合,两人这才去用了晚饭。   ******   往后的两日除了要操心嫁妆搬过来的事情,沈惜便在家研究绣帕子的事。   好在帕子的样式简单,沈惜磨合着脑海中的记忆,两日的功夫里便也磨合了个七七八八。   试了两次绣出来的样子还可以,沈惜便裁好帕子大小的料子,开始正式的绣了起来。   这日乔湛下朝回府后,看在沈惜还在低着头忙活,也没顾上理他,不由道:“你想要什么,让她们去做便也是了,现在你可不能多劳神。”   沈惜抬起头来,揉了揉脖子,把最后一根线收尾藏好。她将手中的活计递给乔湛,道:“好了,您先看看。”   只见一方素色的帕子上,只在角落绣了一丛被微风吹动叶子的翠竹。   她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羞涩的笑道:“活计粗糙,您凑合用罢。这是还您上回被我弄脏了那块。”   乔湛微怔,旋即想起才把沈惜从承恩伯府接过来时,他见沈惜哭得伤心,有些不忍,便拿了条帕子给她。好像是沈惜脸上的妆把素色帕子蹭得染了颜色。   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还亲手又绣了条帕子给他。   “惜惜绣的,自然都是好的。”这还是沈惜送他的头一件亲手做的东西,乔湛有些舍不得用,准备好好收起来。   沈惜见状,忙道:“您用了我才没白做,一方帕子而已。”同时她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好好学一学女红,不仅给乔湛和孩子做些东西,还是给长辈表达心意的最好方式罢。   尤其是这几日搬嫁妆,沈惜简直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东西哪里是一百二十抬能塞下的,后来沈惜把册子都看了一遍,才知道里头还有卫国公夫妇、世子夫妇给她的添妆,其中甚至还有朱雀大街上的铺面,京郊的地契。   搬到最后,紫檀木的整套家具搬了来,足足塞满了一间不小的库房。   往侯府搬东西的动静不小,连在院子里的乔三夫人都听到了风声,心痒难耐。偷偷派丫鬟去暗中打量时,回来只说东西流水似的用箱子往荣宁堂抬,办了两三日才算完。   当初太夫人摆出长辈的款儿来,看不上沈惜在京中也是人尽皆知的。虽说太夫人更不愿意常玥嫁进来,可她不介意摆出一副关心长孙的面孔来,似乎瞧不上孙媳家世,是为了长孙考虑。谁知如今便打了脸,更可气的是,竟还有不少人给她道喜。   太夫人亦是有所耳闻,如今侯府的家产,已经被先永宁侯分出不少给了长房,再加上先永宁侯夫人丰厚的陪嫁,长房的早就比整个侯府还厚。光看乔湛的为了沈惜置办的那套嫁妆,太夫人自觉嫁任何一个孙女都无法比着来,可那远不是长房的家底。   如今见沈惜竟坐拥如此多的嫁妆,太夫人在惊讶于卫国公府大方有钱的同时,愈发坚定了想要从中得些好处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开会到好晚,抱歉昨天木有双更成。 第112章 不甘   自从太后寿宴从宫中回来后, 常玥明显感觉到太后对她的态度不同了。   不如往常一般的关心疼爱,对她的县君分位,更是只字不提。   常玥心中焦急,直到过了她的生辰,别说是县君的封赏没下来, 太后竟也不叫她去入宫了。   她不甘心, 便寻了个借口, 从库房里寻出了一尊沉香木雕成的佛像,别的倒还罢了,那样的高大完整的原料实在难得。想了想, 要去把这尊佛像献给太后。   “祖母,您就让我入宫去罢!”常玥没有太后旨意,也是不能随便入宫的, 是以她便开始磨庆国公府太夫人梁氏, 道:“这些日子没走动,若是太后娘娘觉得咱们怠慢了, 惹得太后娘娘不快, 我哥哥的事该怎么办?”   梁太夫人本就担心嫡孙的事,偏生常璨落到了乔湛手中。便是乔湛做出了让步,却也要让常璨去服苦役。据说圣上竟也要点头,庆国公府便有些发慌。   着急的主要是梁太夫人和世子夫人, 两人最是娇惯常璨,哪里舍得孙子、儿子去吃那样的苦头;庆国公和世子倒是觉得,常璨有些太过嚣张跋扈, 磨一磨他的性子倒也有好处,且又能在身上面前表现一番大公无私,故此并不是十分着急。   常玥抓住母亲和祖母的心理,要说服她们帮她进宫。   “娘,您忍心哥哥去吃苦?”常玥不愿意说乔湛的坏话,只得道:“那样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风吹雨淋,还要干活!听说这些日子是去搬石料,有些危险的——”   最近祖父和父亲都不让她再往宫中跑,常玥自是不甘心。可她又不敢忤逆,只得从祖母和母亲身上下手。   “太后娘娘最疼我了,不如我去和太后娘娘说一声?”常玥道:“也好过让哥哥吃苦!”   婆媳两人虽是都觉得有些不妥,却又都心疼孙子、儿子,便同意了常玥的提议,让她带着佛像入宫。   太后宫中。   太后本不想见常玥,可奈何自己嫂子所请,她又不好拒绝,想到素日常玥的乖巧懂事,便也点了头。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常玥进来便乖巧的行礼,道:“前些日子祖母得了一尊佛像,说您最是心诚慈善之人,正适宜在您这儿供奉。”   见她似是还如往常一般,太后脸色总算好看了些的,让她在一旁坐下,说了会儿闲话。   常玥今日的主要目的是来问自己封号的事,故此寒暄了几句后,便想法子把话题往上头引。   “太后娘娘,那沈惜被圣上封了县君,想她就要把您不放在眼中,就此张狂起来,我实在觉得心焦。”常玥摆出一副为太后思量的担忧神色,道:“您可不能让她得意下去?”   太后闻言,手边的茶盏到底没有端起来,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常玥,道:“莫非你觉得圣上的圣旨有错?”   常玥觉得有些古怪,却不愿错过着最后的机会。   “常玥不敢!”她忙表态,道:“只是不想沈惜为此便目中无人——”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太后狠狠的拍了手边的小几,面色难看的道:“难道哀家也向皇上给你讨一个县主或是县君的封号,你就满意了?”   太后看着常玥满脸的迫不及待,心中顿觉失望。   “常玥,哀家告诉你。”太后声音冰冷的道:“若不是哀家拦着,你那乡君的封号都保不住!可如今我冷眼瞧着,你连乡君这个封号,都不必也要了。哀家看你,来看哀家是假,想要讨要封号才是真的罢!”   最近怎么竟是这样的邪门?   常玥在心中暗骂一声,却并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慌忙跪下道:“太后娘娘明鉴,常玥不敢!”   太后从她在寿宴上竟一脸失魂落魄的丧气模样,心中便十分不喜。又见常玥只为了讨要封号,心中更是觉得厌恶,用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直接让常玥出宫了,并且往后无召不得进宫。   常玥断没想到,她算计了十数日的借力打力,想再借太后之后给沈惜点颜色看看,却是不能够了。   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灰溜溜的从宫中出来后,却觉得十分不甘心。   原本她占尽了优势,沈惜才是籍籍无名的,任何人都能踩上一脚的那个,怎么如今竟是沈惜被恭维的瞩目的,她反而沦为了笑柄?   她还清晰地记得自从太后寿宴后沈惜被封为平宁县君后,那些和她交好的贵女们纷纷表示,依太后对她的宠爱,她起码也能封个县主,还是能压沈惜一头。   谁知她非但没能等来县主的封号,连乡君的封号竟都快要丢了?   凭什么沈惜如今竟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她非得让沈惜栽个大跟头不可!   常玥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只让家人去陈府上把陈莹给请过来,说是去珍粹轩挑几件首饰。   京中贵女们常来此处挑选首饰头面,若是说这处,梁太夫人也不会过于追究。   “大姑娘,您仍旧去原先的雅间?”掌柜的认识常玥和庆国公府的马车,忙也迎了上来,殷切的道:“让胡娘子陪您挑选些首饰?”   若是有贵女前来,掌柜的作为男子自然不合适陪着挑。胡娘子是专门陪着女贵客挑选首饰的,她眼光极好,还会根据来客的衣裳、妆容,搭配合适的首饰。先前常玥过来时,经常找她。   谁知常玥今日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等人来。”   见她没兴趣,掌柜的便十分识趣的命小丫鬟在一旁服侍好茶水,便退下了。   常玥迈着步子踱到了窗边。   忽然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有些事没有证据不要紧,她让那件事坐实便是了。   在陈莹过来之前,常玥已经有条毒计的雏形在心中已经渐渐形成。   “阿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常玥等陈莹一进来,便屏退了她的丫鬟,欲言又止的拉着她的手道:“我才不愿意你和我受到同样的伤害!”   陈莹被她说得摸不到头脑。   常玥故作神秘的在陈莹耳边嘀咕了一通,只见陈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岂有此理,我不相信表哥是这样的人!”陈莹铁青着脸,不愿意继续听下去。她冷声道:“玥娘,我不许你胡说诋毁我表哥!”   常玥见陈莹似有上钩之意,忙好言哄劝道:“阿莹,我知道六皇子殿下是个温柔长情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王妃守了三年!可就算六殿下无心,总有人贪心不足!”   她为了让陈莹昏了头脑,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去宫中打听一番就知道了,那日是不是六殿下抱着沈惜去了淑妃宫中!”   陈莹气红了眼睛。   所谓空穴来风,常玥能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依据。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只要和祁恪的事有关,陈莹十分上心,一时间没了主意。   见鱼儿咬钩,常玥总算有了些好心情。她放柔了声音,道:“这事说来也容易,先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你且安心听我说——”   ******   乔湛对于卫国公府送来嫁妆非常谨慎,看管严密,太夫人派去的人只能大概知道有哪些箱子抬进了荣宁堂,具体都有些什么、安置在何处却不清楚。   虽说太夫人想了即刻借口,例如派人去帮沈惜的忙等等,却均是收效甚微。她又不敢动作太大引起乔湛的警惕,只得暂且作罢。   沈惜平稳的度过了头三个月,害喜的症状都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不是陪着同乔漪一起看看账本子,就是闲来绣绣花,读些闲书,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大奶奶,安阳郡主府上送来的请帖。”白芍撩了帘子进来,递上了一封大红洒金笺来。   沈惜顿时想起先前在太后寿宴时遇到了安阳郡主,她邀请自己参加请帖。当初自己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多半还是觉着安阳郡主并不会真的邀请她过去。   毕竟安阳郡主要认义女,来的人俱是皇室宗族的人,沈惜哪里认得?纵然她被封个平宁县君,也不过是为了当中认可她的身份,好听罢了,并没有切实的食邑。宫中虽是赏赐下不少东西来,多数都是古玩和料子,为了好看罢了。   所以沈惜还真没觉得,她已经混进了京中皇室的圈子里。   沈惜接过来,展开去看时,果然上头写着邀请她和乔漪去安阳郡主府参加宴会,就在七日后。 第113章 邀请   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邀请她已是令人纳罕,更别提还有乔漪的名字。   然而安阳郡主做事周全可见一斑,终归是让人心生好感的。   “先收着罢。”沈惜没有立即表态, 还是决定同乔湛商量过后再做决定。对于这位安阳郡主,沈惜了解的不多, 便问白芍道:“把你知道的关于安阳郡主的事,说给我听听。”   白芍应了一声, 便开始说了起来,她的声音清晰又脆生生的,听在耳中十分舒服。   “安阳郡主是五年前才回京的, 先前郡主跟着丈夫武安侯在西南镇守,后来武安侯为国捐躯,安阳郡主扶柩回京,住在郡主府上。因两人膝下无子, 由武安侯府一脉的族长做主,挑了个男孩做嗣子过继给了武安侯, 以后好承爵。”   “先武安侯和咱们侯爷原先的交情很好。”白芍特意提点了一句, 道:“那时武安侯没了,侯爷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莫非那日在宫中安阳郡主帮自己解围, 是因为乔湛的缘故?若是如此, 便能说得通了。   可安阳郡主要认的义女,到底是不是众人传说,那孩子是安阳郡主的私生女呢?说到八卦,沈惜心中不由有些好奇。   “这些日子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 安阳郡主义女一事……”沈惜话没有说完,白芍便立刻懂了。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究竟如何,奴婢便不清楚了。倒是有不少人说那孩子同安阳郡主关系匪浅,可奴婢记得,安阳郡主同武安侯夫妻感情很好——”   这样的秘辛也不是白芍这样的人能探听到的,沈惜表示不介意。   “安阳郡主和庆国公府、太后的关系怎样?”差点忘了这一层关系,如今肯摆在明面上恨她的除了张柔娘便是常玥了。若是安阳郡主同太后一派有关系,很可能这是一顿鸿门宴,她还是不要去的比较好。   白芍思索了片刻,很坚定的摇头道:“安阳郡主深得圣眷,行事便有些张扬,先前和太后娘娘亦是有过冲突,最后还是圣上出面,才摆平了这件事。”   她不由想起那日一身大红色衣裙的安阳郡主,肆意张扬的神色,还真不像能被约束的性子。   沈惜不在乎常玥会不会去,只要安阳郡主请她去,不是帮着常玥搞事就好。   若是安阳郡主和常玥关系匪浅,她倒要考虑是不是要食言而肥了。毕竟大庭广众下她答应了去赴宴,如今真的送了帖子来,不去的话恐怕被嘲笑。如今她的身份才被卫国公府和乔湛费心给抬了起来,她可不能给他们丢了颜面。   可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沈惜自觉还分得清轻重,断不会为了虚名好听而迎着头皮去做。   ******   安阳郡主府。   这日一大早,陈莹便来了郡主府,说是要见安阳郡主。   她算是安阳郡主府的常客了,往常在西南时,陈莹便常来安阳郡主府上,安阳郡主只把她当做自家的小妹妹看。   陈莹才到,就有女官迎了出来,带着她畅通无阻的到了安阳郡主的房中。   “这会儿郡主正在梳妆,还请五姑娘稍候。”早有小丫鬟奉上热茶并点心来,相熟的女官道:“您这一早过来,怕是还没有用饭罢?”   陈莹点了点头,笑道:“我就知道表姐这儿有好吃的,她把南边的厨子都带了过来,那手艺真真比御厨都不差。”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明间的蜀锦帘子被撩了起来,映出一张明艳的面容来,旋即映入眼帘的穿着一身茜红色衣裙的美人儿。“你这儿馋猫,原来不是来看我,竟是惦记着我这儿的吃食!”   来人便是安阳郡主了。   “表姐,我当然是想你了,吃食只是顺带。”陈莹娇俏的小脸儿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特意举着自进来时便提在她手上的点心纸包,道:“表姐你看,我一早就只知味轩买了你喜欢的枣泥酥,这可是头一份儿呢。”   枣泥酥本不是什么精致贵重的东西,可陈莹特特的去买了,又巴巴的亲自提着过来,足以证明她的心意。是以安阳郡主笑着接了过来,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头道:“你呀,还是这么会说话。”   陈莹呵呵的笑了两声。   安阳郡主在府中最大,无人敢管束她,故此起的迟了些,还没用早饭。既是她梳妆完毕,丰盛的早饭已在东次间摆好,早有机灵的丫鬟摆好了两幅碗筷,在一旁服侍着两人用饭。   两人间相处随意些,没有不能说话的规矩。可陈莹几次看着安阳郡主,却都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末了等到用完了早饭,陈莹还是没有说出来。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还有几次出神,安阳郡主叫她都反应慢了几拍。   “说罢,今儿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有求于我?”安阳郡主带着陈莹去了后花园的凉亭中,让丫鬟上了热茶后,便退下在一旁远远的守着。安阳郡主见她颇有些魂不守舍,不由道:“在我面前还端着做什么?”   陈莹的略带谄媚的笑了笑,眼底却有几分勉强之色。   “让我先猜猜,此时恐怕与祁恪有关。”安阳郡主运筹帷幄的一笑,一双凤眸神采奕奕,似是看透了陈莹心中所想。“能让我这妹妹如此茶饭不思,也就是我那位六堂哥了。”   陈莹听罢,当即便红了脸。   她喜欢祁恪不是什么秘密,安阳郡主也知道。且如今祁恪早为元妃守过了三年,按理说也该再娶一位正妃,偌大的皇子府没个女主人也不像样。安阳郡主虽是觉得这个表哥温文儒雅尊贵,却莫名不太喜欢他,始终跟他走得不近。见他的元妃死后,他竟真的本本分分的守了三年,对先天不足的烺哥儿也是极为疼爱,便对他多了些好感。   等着做六皇子妃的小姑娘也不在少数,这样温柔长情的性子,俊朗贵气的模样仪表,足以让人心动。   陈莹便是其中之一,幸运的是,祁恪似乎也很喜欢她。也曾公开的场合,陪着她出入银楼,还在七夕陪她去游玩。   “表姐!”陈莹害羞得直跺脚,她面若桃花,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拿我寻乐子了。”   “好了,说正事罢。”安阳郡主收起了调侃之意,正色道:“到底是什么事?”   陈莹想着常玥教她的话,咬了咬牙,道:“表姐,你办宴席的时候,能不能把永宁侯夫人给请过来?”   安阳郡主心中诧异,陈莹怎么也想请沈惜过来?看样子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给沈惜下了帖子——安阳郡主不动声色的道:“我记得你先前,很有些看不上这位侯夫人的?”   陈莹满不在乎的道:“那是先前的事了,想来永宁侯爱娶谁便娶谁,又碍不着我,轮不到我喜欢还是不喜欢的,谁稀罕当永宁侯夫人啊!”只是陈莹只顾着该怎么铺垫后头的话,倒没留意到安阳郡主微闪的眼神。   “表姐,我就实话实说了。”陈莹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和盘托出。“那日在淑妃娘娘宫中听说永宁侯夫人曾救过险些跌入水中的烺哥儿,表哥很感谢她。烺哥儿似乎也同她更亲近些——”   陈莹想到那日烺哥儿乖乖的靠在沈惜怀中竟也不搭理她时,心中不由有几分不快。可为了大计,只得暂时忍耐。“我就想着,她如今不是身份低么,好容易给她封了个县君,不如请您趁机抬举她一番。这样表哥知道我这样帮永宁侯夫人,一定会觉得我关心烺哥儿,心里会更高兴罢!”   还没等她说完,安阳郡主便淡淡的道:“阿莹,你可得想好了,堂哥可是有嫡长子的人,且有些先天不足。小孩子么,你对他还是不好,他心里清楚着呢。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接受他、照顾好他,堂哥一定极为看重。”   “表姐,我没有敷衍的意思!”陈莹忙解释道:“只是我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表哥看到我的努力!我是实在没法子了——”   看着神色迫切的陈莹满脸的焦急之色,安阳郡主恍惚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安阳郡主不由心中一软,淡淡的道:“我会给她下帖子,并同永宁侯说上一声。”   陈莹顿时高兴起来,百般道谢。   她奇怪的发现,安阳郡主神色淡淡的,竟是有些走神。既是已经达成了目的,她便没有多问,很快的告辞离开。   ******   御医院。   乔湛又去找太医讨方子,说是先前的安胎丸都用完了。   这话让一旁的蒋御医听到了,他同乔湛私交不错,送乔湛出去时,不由挑眉调侃道:“乔侯爷莫非是没把持住?用不用小弟去给嫂夫人把把脉?小弟劝侯爷还是忍耐些,虽然娇妻在侧,为了孩子也得——”   乔湛素来知道他着跳脱的性子,故此也不怼回去,干脆利落的发挥了他的大长腿优势,直接一脚踹了上去,蒋御医簇新的袍子上边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鞋印儿。   “乔湛你也下手也太狠了!”蒋御医哪里是乔湛的对手,只是顾忌着形象,好歹没去揉屁股。   让你长点教训。乔湛目光淡淡的扫过来,颇有几分慑人的威严。   蒋御医很从心的闭上了嘴。   “蒋少卿你竟是一点儿都没变。”只听一道爽朗的女声传来,隐隐透着鲜活张扬的意气,“被乔湛收拾了多少次,竟从不在长教训,我看他还是踹得太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到飞起,之前欠下的红包神马滴,过两天会统一补上的·~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114章 想法   来人正是安阳郡主。   “偏生你又帮着乔湛说话!”蒋少卿气歪了鼻子, 道:“得了,那什么养颜的方子,你也别想拿到手了!”   几人都是自小便熟悉的, 说话的语气便多了几分随意。   乔湛见她过来,拱了拱手, 客客气气的道:“见过郡主。”   “乔湛你看看,蒋少卿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安阳郡主微一颔首, 旋即又揶揄道:“人怂就算了,嘴还这么欠。”   蒋少卿气极,愤愤的道“若不是看在你是弱质女流的份上——”   “哦?你以为你打得过我么?”安阳郡主挑眉, 笑容肆意明媚,她亮了亮缠在手腕上的细鞭,“要不要试试?”   见两人又有要拌嘴的趋势,乔湛无奈的看着他们, 唇边却隐隐浮出一抹笑容来。   “好了,少卿你不是还有事?该给郡主的东西, 就快些拿过来罢。”乔湛只得做起了调和的人, 他给蒋少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差不多的了。打又打不过, 说也说不过, 却每次都跟安阳郡主拌嘴拌的津津有味。   见了台阶就下,蒋少卿哼了一声,硬邦邦的扔下一句“等着”,就头也不回的进了他当值的屋子, 想来是给安阳郡主去取方子。   “你今日来这儿,可是哪里不适?”安阳郡主留在这儿等蒋少卿,乔湛不好就走,也只得站住。安阳郡主道:“若是真的哪里不舒服,该找院正瞧瞧,可别信蒋少卿。”   乔湛微微笑道:“我还真不是来找少卿的。正巧来帮惜娘拿药时,碰上了他。”   惜娘。   安阳郡主乍听到这个名字,有了片刻的怔忪。很快她翘起了唇角,眉眼弯弯的道:“原来是尊夫人。看你这神色,让我猜猜——她这是有喜了?”   若是沈惜真的抱恙,乔湛的神色断不可能如此轻松。且他眼底的那点子喜悦,根本就藏不住。虽是他还如往常一般的沉稳内敛,可他漆黑的眸子中闪过的亮光,不在端着唇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春风拂面的温和感。   想想两人已经成亲一年有余,这是迟早的事情。   乔湛面上闪过一抹讶异,这才过了头三个月,知道的人并不多。明明安阳郡主前些日子才从南边游山玩水回来,本不该知道才是。   他和安阳郡主已经认识多年,故此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恭喜恭喜。”安阳郡主忙道喜,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先前不知道,才给尊夫人下了帖子,请她参加宴席。”   见乔湛不解,她解释道:“这不尊夫人被封了平宁县君,我想着正好灵嘉表姐她们都过来,一处热闹热闹也好,往后走到一处不认识可就不好了。”   安阳郡主所说的俱是宗室郡主和县主们,公主们出来不便,这次便没有邀请。   “多谢郡主想着她。”乔湛知道安阳郡主没有恶意,若是沈惜愿意去,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只是他没有替沈惜做决定,到底也得她情愿才好。“只是这些日子惜娘的身子有些不适……”   乔湛的话留了余地,安阳郡主也能理解,点了点头并没有强求。   一时蒋少卿过来,乔湛见两人聊得热闹,便借故告辞,拿着一匣子药丸离开了。   安阳郡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似乎深到了眼底,看上去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蒋少卿看在眼中,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仍是那幅耍宝的模样未改。   ******   荣宁堂。   乔湛方一回来,便闻到房中似乎飘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只听里头是乔漪和沈惜两个嘀嘀咕咕的声音,只听乔漪道:“嫂子,你确认药材和用量没错么?感觉着味道可不好闻。”   听到药材,乔湛顿时变得敏感,他忙快步撩了帘子进屋,还以为是沈惜身子哪里不舒服才煎的药。谁知进去后才发现,两人对着一碗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面面相觑。   见乔湛进来,沈惜颇有些难为情的想把汤碗给藏起来,却是被乔湛给抓住了手。   “阿漪,你嫂子哪里不舒服么?”乔湛没问沈惜,却侧过头问了乔漪。沈惜或许会遮掩,乔漪却不会。   乔漪摇了摇头,见哥哥一脸紧张,嫂子却是一脸慌乱,不由抿嘴笑道:“嫂子,我可说实话了啊。”沈惜还来不及阻止,乔漪便笑道:“是嫂子想给您做点子补身子的汤,不知道竟怎么炖成这样子,我和嫂子正研究呢。”   这碗东西是做给他的?   乔漪识趣的起身,朝着沈惜眨了眨眼,只说想起功课还没做完,便回了东跨院。   “才看了本食谱,没想到没做成,弄成了这样子。”沈惜不由有点怀疑人生,明明先前她的厨艺不错,随手挑了本书,想照着上面的食谱给乔湛做补品,没想到竟失败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便牵起她的手,忙看上面有没有被烫伤,随即又教训她道:“你这害喜的反应才好了些,又往厨房钻,你闻不得油烟味儿,别再勾起你吃什么吐什么的反应来。”   沈惜听完也不难过,只眨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只把乔湛看得没了脾气。   “侯爷我知道错了。”沈惜也不争辩,乖乖的点头道:“你别生气。”   他知道自己性子有些冷,也不大会说话,明明是关心的话,却总用教训的语气说出来。看着笑容不改的沈惜,乔湛叹了口气,道:“惜惜,是我态度不好。但是——”   沈惜从乔湛身边起身,眼前骤然一空,乔湛心中蓦地有些失落,还以为自己真的伤了沈惜的心。   谁知沈惜在他不远处站定,神气活现的模仿乔湛往日说教的神态,叉着腰,纤细白嫩的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她装腔作势道:“但是如今你也是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别劳累着,好好吃饭……”   乔湛见状,不由弯起了唇角。   他长臂一勾,把沈惜给抱回了怀中,捏着她秀挺的鼻梁,忍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素日都是这样对你的?”   “除了没叉腰,我看都挺像的。”沈惜不安分的在他怀中扭了扭,道:“当然,您板起脸来,比我严肃厉害一百倍呢!我这也就是学点子皮毛呀!”   自己好像总是对撒娇调皮的她没办法。   乔湛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他大手轻轻拂过她的小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沈惜宽松的衣裳已经被撑起了一点儿,似乎有点隆起了。“她有没有动?”   这个问题乔湛从她快到三个月时,便是每日乐此不疲要问的话。美其名曰不愿意错过和女儿打招呼的头一次机会。   沈惜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他失望了,她也还没感受到孩子的动静。   “不急,我听人说四个多月时,才是正常呢!”乔湛怕她往心里去,忙又补救道。   沈惜微笑着点了点头,却又不由想起关于儿子女儿的问题来。   “侯爷,您怎么觉得是女儿?”沈惜有些诧异,按照常理说,乔湛该希望是个男孩儿才是。可他每次提到她腹中的胎儿,都以女儿称呼,俨然一副傻爸爸的模样。   乔湛有自己的想法。   “若是女儿,一定像你一样漂亮。”乔湛一脸满足的道:“女儿是爹爹贴心的小棉袄,女儿乖巧又懂事……”   沈惜挑了挑眉,接受了他的说法。   乔湛比她表哥齐桉还要大上一岁,齐桉的儿子元哥儿已经三岁了,乔湛却是仍是膝下空虚。太夫人能名正言顺让她往荣宁堂领人的理由,也有乔湛无子这一条,这是她做嫡妻的责任。   她相信只要是他们的孩子,乔湛都会喜欢。就算他更喜欢女儿,特特的这样说,恐怕也有不想给她太大压力的缘故。   “一儿一女才凑成一个好子,所以女儿要生在前头。”乔侯爷振振有词的道:“咱们好事成双,咱们得凑两个好字罢?”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歪理啊!   沈惜不由想扶额呻-吟一声。   “你想想,若是我还有个妹妹,阿漪也不会那么寂寞了。”乔湛眼底忽然闪过一抹黯然,道:“我这个做哥哥,到底不如姐妹间亲密——错过了她长大的那两年。”   沈惜想起初见乔漪时的样子,确实能感觉到乔漪的孤独,乔湛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也觉得两个女儿不错。”沈惜低头,目光温柔的看着隆起尚不明显的小腹,唇角微扬道:“那就依侯爷所言。”   等等,她被乔湛忽悠着答应了什么?   见乔湛眼底那点子失落全然不见,取代之的是狡黠的得色,沈惜才反应过来,乔侯爷这是苦肉计。   可她竟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莫非她已经被乔湛给洗脑了么?   “侯爷,安阳郡主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沈惜脸皮微微发烫,她突然想起送过来的帖子。   乔湛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说罢,他便把今日见到安阳郡主的事说了,随后才道:“看你的意思,不想去别去了。”   见乔湛是支持的态度,沈惜便立刻便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祁恪也得到了消息,安阳郡主邀请沈惜去参加宴席。   他不由心思微动。   正在犹豫间,便听到长随前来通报,说是陈五姑娘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乔侯爷心想事成的可能性~看到小天使们的关心啦~感谢,么么扎~ 第115章 赴宴   只见一身淡粉色衣裙的陈莹, 含羞带怯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在六皇子府也向来是有特权的, 先皇子妃还在时, 还是小姑娘的陈莹便常来做客。等三年后她回来, 仍是能自由出入六皇子府。   “阿莹过来了。”祁恪神色温和的看着她,正要拿笔的手放下, 似乎没有一点儿被打扰的不耐。   倒是陈莹见他的书案上铺着纸, 似是要写字的样子, 有些不安的道:“表哥,我打扰到您了吗?”   祁恪笑着摇了摇头, 把笔搁在笔架上,从书案后出来,微微掀起唇角笑道:“阿莹这会儿过来, 可是有什么事?”   陈莹点了点头,道:“过几日就是安阳表姐要认义女摆宴的日子,我想着带烺哥儿一起去罢。”   她的话音未落, 祁恪心中不由觉得讶异。   先前陈莹为求表现, 起初也是经常陪着烺哥儿玩的。只是烺哥儿性子有些古怪, 陈莹又只是个小姑娘,自己还是半大的孩子,少些耐心, 自然照顾不好烺哥儿。她花了不少精力, 可似乎和烺哥儿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烺哥儿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久而久之,陈莹便也没有了耐心,不在这上头下功夫, 只图个大面上过得去便是了。   祁恪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从没说过什么,也让陈莹有了错觉,似乎祁恪不怎么在乎这些。   “我让安阳表姐还邀请了永宁侯夫人!”陈莹一面摆出小女儿般邀功似的娇憨来,一面暗暗观察着祁恪的神色。“前些日子我听说永宁侯夫人救了烺哥儿,既是如此,有个现成的人情能送,我就去求了安阳表姐。”   这番话俱是常玥所教,据常玥所说,这样问能试探出祁恪的态度来。   然而祁恪竟是神色如常,看不出特别之处。他挑了挑眉,仍是态度温文尔雅令人心生好感。“多谢阿莹了。”   陈莹知道宫中的那件事不奇怪,既是发生了,总会有些风声传出去。对外便也宣称,是小皇孙险些失足落水,沈惜把他拉了上来,常玥却几乎没被提起。   祁恪只是没想到,陈莹竟会这么做。   “表哥,您要不要也一起去?”陈莹见祁恪神色一派坦然,稍稍放下心来,继而放松的道:“还有别的郡王过来呢,安阳表姐说都安排好了宴席。”   不用她说,祁恪也能猜到她的小心思。无非是想尽早定下他们的亲事。   若是放在先前,祁恪或许会暗中加快速度,早些促成这件事。可自从他心里有了不该肖想的那个人——祁恪的心沉了下去,他竟然犹豫了。   不过片刻的恍惚,他便笑着点了头,答应下来。   陈莹满是期待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她在心中欢呼一声,嘴角也是忍不住的翘起,出卖了她强行矜持下的好心情。   说完了正事,她也舍不得走,故此便没话找话。陈莹的目光落在祁恪书案上已经习好的一篇字上,她不由走进去看,竟是一首蒹葭。   陈莹以为祁恪是写给她的,不由红了脸,声如蚊呐的道:“表哥,您的字愈发的好了!”   祁恪在心中苦笑一声。   “真的,您别不信!”陈莹急于证明自己对祁恪的夸赞,忙道:“武安侯嗣子的师傅,可是当朝探花,深得圣上看重的顾清顾探花!我在安阳表姐那儿看过他写的字,远不如您呢!”   顾清?   听到这个名字,祁恪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暗色。   他和沈惜确实有些关系,曾经顾清才进京时,十分寒酸,只能与同乡共赁一间院子。正是在在沈惜的养父母家附近。   只要想到顾清早两年认识了沈惜,正是她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得最好的年纪,祁恪心头便染上了阴郁之色。似乎如今顾清还对已是永宁侯夫人的沈惜念念不忘,而顾清已经年少成名,却连续推了好几门亲事,足以证明他心中有鬼!   “阿莹过誉了。”祁恪谦逊的道:“我不过略通些皮毛。”   他竟一时忘了,顾清被圣上指给了武安侯嗣子做老师,这么说那日顾清也很可能在安阳郡主府!   沈惜也在那日的邀请之列……   “阿莹,那日我早些去接你。”祁恪在心中咬牙切齿的暗骂顾清,面上却风轻云淡的道:“你和安阳的关系最好,早些去帮着操持也是应该的。”   陈莹高兴的应了下来,想着还要准备衣裳首饰,力求那日把沈惜给比下去,故此没有多停留便离开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提过一句要看去烺哥儿,或是说再提要带着烺哥儿过去的话。   若是有烺哥儿在,那个人的眉眼也会更温柔些罢?   祁恪盯着被陈莹“认领”的那首蒹葭,忽然冷笑一声,把纸揉作一团,扔到了角落里。   ******   既是和乔湛商议定了要去,沈惜便带着乔漪,安心的准备起那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来。   那些窄身颇能展示身段的褙子自是不能再穿,沈惜便挑了件藕荷色绣折枝花卉的宽身广袖上衣,底下配了条粉色的绫裙,头上的首饰则是从赤金东珠的整套头面里,挑选了精巧又不失华贵的几件。   乔漪则是挑了件海棠红的收腰窄身上衣,底下配了条明蓝色的百褶裙,整个人看起来娇俏又明媚。   沈惜对乔漪的打扮很满意。   如今她已经十二岁,也是该在外走动的年纪。虽是还有三年才及笄,可实打实算起来不过两年多的功夫。要家世相配的容易,要脾气性格人品好,人要肯上进的,往后能对乔漪好——当然最重要的事乔漪自己喜欢才好。   这样挑拣一番下来,要花上不少时间。   当然乔漪也该多露面,先前乔三夫人以永宁侯府的身份在外交际,自是着重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乔四夫人也有两个女儿要照顾,自是顾不到乔漪。乔漪先是在家中守孝,而后又没人肯认真的提携她、带着她,便有些耽误了。   正所谓长嫂如母,这些事便得沈惜来。   虽是容氏也有心帮乔漪参详,可娴姐儿的婚事在即,还有个方姣,她也是有心无力。   是以沈惜早就在心中暗暗谋划着,乔漪也该在外头露面,她可是乔湛的嫡妹,长房的嫡女,岂能镇日里躲在侯府中,没几人知晓?   或许这事还能求助卫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她们帮忙……到底是乔漪的终身大事,她不敢轻忽。   “我们阿漪真漂亮。”沈惜想起卫国公府抬过来的嫁妆里,她才看过册子,里头有一个金刚石的的发箍正适宜乔漪戴,便立刻让人取了出来。   一个不小的紫檀木雕缠枝莲纹的盒子被抱了上来,打开去看,分为三层,竟都是镶嵌着金刚石的首饰,发箍、发簪、发钗,镯子等等,应有尽有。   “都戴上反而俗气,挑一两件点缀也就罢了。”沈惜拿起两样在乔漪发鬓和手腕上比了比,道:“你戴这个发箍,其余的让丫鬟先给你收起来罢,往后再戴。”   乔漪微怔,这样一匣子首饰价值不菲,又是嫂子的私产,竟又这样送了她?   “嫂子——”乔漪才想婉拒,却被沈惜给制止了。   沈惜摆了摆手,笑道:“拿着罢,原是你戴着好看我才送你的。赶明儿我瞧上了妹妹什么东西,再讨要时,妹妹哪好意思不给?”   乔漪心中一暖,她知道嫂子的好意,便也没有推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往后的几日,两人便一齐“恶补”关于赴宴人员的知识,总算能把那些贵人都记住了。   到了去安阳郡主府上赴宴的这日,沈惜一早便起了。   这几日乔湛忙,沈惜迷迷糊糊醒来时,身边便已经空了,难得今日见着了乔湛。   “惜惜,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别硬撑着,早些回来便是了。”乔湛嘱咐完沈惜,又不放心的嘱咐同去的兰香和白芍道:“仔细服侍大奶奶,若是大奶奶哪里不妥当,劝着她些。”   沈惜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嘴上抱怨了几句他啰嗦,心中却是如同喝了蜜似的甜。   等到乔湛先走后,沈惜和乔漪用过了早饭,便乘上了马车。马车平稳的向安阳郡主府驶去,有十数个护卫随行。   一路上两人说笑了会子,好在路程不远,很快便到了安阳郡主府。   沈惜被兰香小心的扶下了马车,还来不及感慨安阳郡主府的气派,只见眼前便出现了两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她只当做没看见,扶着兰香的手就要往里走,带着乔漪去换里头的青帷小车。   偏生来人不想放过她,故意抬高了声音,道:“这不是平宁县君么!”   沈惜躲不过,只得停下,从容不迫的看着她,淡淡的道:“乡君不必多礼。” 第116章 敌意   常玥身边不远处就是顾清, 而常玥的本意就是想借此试探两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点子什么。   她故意侧着身子, 留给沈惜足以看到顾清的空间, 哪怕是沈惜不理她, 她也不觉得没趣,特特的把沈惜给叫住了。   偏生沈惜不如她所愿, 却点明了她的封号是乡君, 比沈惜要矮上一等。   “沈惜, 别以为你自己被封了个县君就忘了自己是谁。”乔漪也在一旁,常玥自是不愿意落了面子。她压低了声音, 语气不屑的道:“今儿多的是郡主县主过来,你一个县君怎的就有脸先张狂起来?”   可沈惜并不生气,她似是把常玥的话给听进去了, 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在常玥还以为沈惜被自己的话给吓住的时候,沈惜唇边突然绽出一抹笑容来。   “是啊,我不过是圣上亲封的一个小小县君罢了。”沈惜气定神闲的道:“说起好处来, 也就是品级上比起乡君来, 要高上一等罢。”   常玥听罢, 顿时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的看着沈惜, 说不出话来 。   沈惜微微一笑。常玥非要自取其辱, 她也没办法。事到如今,她也不会像往常那样,对常玥忍气吞声, 妄图息事宁人。   对于一门心思找事的人,逃避并不是上策。   上回在水榭上发生的事,沈惜偶尔想起来还很后怕。若是真的为此没了腹中的孩子,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想让她对常玥客气,门儿都没有。   碍于这是在安阳郡主门前,常玥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公然表露出来。   她冷冷的看着沈惜,唇边忽然扬起一抹阴森的笑容来。   “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算什么真本事?”常玥像是要找回场面似的,嘟囔了两句没营养的话,便悻悻的走了。   沈惜懒得搭理她,牵着乔漪的手一起随着前来迎接的管事嬷嬷走了进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往顾清处看上一眼。   倒是顾清从看到沈惜后,虽是距离有些远,他的目光却装作不经意的掠过沈惜身上数次。今日的沈惜衣着淡雅大方,依稀有几分他们初见时的影子。   沈惜穿着粉紫色的衣裙,虽然未施粉黛,眉眼间却潋滟着动人的光芒,眸中似是坠落了天上最亮的星子,她嫣然一笑,连一旁的海棠花都黯然失色。   前些日子是所见的沈惜俱是贵气逼人,令他觉得两人已是在了两个世界。而此刻的沈惜,却更勾起他的心中深藏的情愫,让他移不开眼。   顾清不由有了片刻的恍惚。   只道沈惜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头,顾清才回过神来。   殊不知另一道目光,在观察沈惜的同时,也看到了顾清的异常。   祁恪勒马停在顾清不远处的地方,居高临下的位置让他看得一清二楚。顾清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落在祁恪眼中,他那点子心思却是无处可藏。   好一个痴情的探花郎。   祁恪在心中冷笑一声,翻身下马后,把缰绳交给了一旁的长随。再抬眼时,他面上却是露出了温和的神色,并没有端着皇子的架子,平易近人的对顾清道:“顾大人?”   顾清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发现和他说话的竟是六皇子,忙上前拱手行礼。   “楠哥儿可真是用功,今日还要温习功课?”祁恪和蔼可亲的同顾清闲话家常。   他口中的楠哥儿便是武安侯府的嗣子,往后是要继承武安侯府的。   顾清方才的狼狈之色早就不见了,看起来一派君子端方的从容气派:“回殿下的话,嗣子是极用功的,武安侯泉下有知,也该是极欣慰的。”   他是不会说自己之所以今日还要来安阳郡主府上,不过是无意中得知沈惜也会过来,便想着碰一碰运气。不承想他的运气竟不错,果然见到了。   两人并不熟,也无甚话可说,寒暄了两句后,便先后进了郡主府中。   这边常玥在祁恪过来之前,也匆忙走了进去。她不像陈莹一样,有机会能随意进出安阳郡主府,故此有些布置只能今天才能做。   她捏了捏袖中的纸包,深深呼吸了两次,才定下神来。   果然陈莹已经在等她了。   “玥娘,你说她会上钩么?”陈莹把常玥拉到一边,颇有些紧张不安的道:“若是被人发现或是弄错了……那可就全完了。安阳表姐一定不会饶了我,表哥也会恨死我的!”   常玥心中对她的小心翼翼有些不耐,只是这件事还需要陈莹帮忙,故此常玥只得再次安抚道:“阿莹,咱们并不是要做什么,只是试一试她有没有对六皇子抱有什么非分之想罢了!”   “玥娘,我还是觉得不太靠谱。”陈莹有点打退堂鼓了,她犹豫着道:“沈惜已经是永宁侯夫人了,她还惦着表哥做什么?她就是永宁侯的人了,表哥又不能娶她做正妃。做个侧妃小妾,哪里有做侯夫人舒服?”   原来常玥说动陈莹给她帮忙的理由就是,沈惜妄图勾引祁恪,今日趁着有机会,可以用个法子试一试。   当时的常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副全心替陈莹考虑的样子,加上祁恪还没有提亲,陈莹心中有些不安和患得患失,就把常玥那篇话给听进去了。   且陈莹却是从宫中打听到了些小道消息,那日是祁恪把沈惜给抱到了淑妃宫中。   “阿莹,你就是吃亏在心太软上头了。”常玥岂能让陈莹退缩,她巧舌如簧道:“也是,你才从南边回来不久,恐怕没听过这位侯夫人的名声。”   她附在陈莹耳边悄声道:“当初她是怎么嫁给永宁侯的,你去问问,在京中都是有名的。她给永宁侯下了那种药,然后跟永宁侯发生了关系——”   往后的话不用再说,陈莹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虽是现下看起来永宁侯夫人更滋润些。我跟你也就不避讳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六皇子可是要登上那九五之位的。”   “她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和勾人的手段,若是跟了六皇子,再能下一儿半女——”常玥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前途无量啊。”   被常玥这番话一鼓动,陈莹心中的那点子火气顿时又被勾了起来。   她想起沈惜那张漂亮的不像样的脸,似秋水般脉脉含情的眸子,里头就像藏了小勾子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阿莹,我在她手上吃过亏,如今都是为了你好。”常玥以退为进,故作惋惜的道:“若是你不想便也罢了,人家如今可是被封了县君,我也并不想得罪人。”   说着常玥就要走,却被陈莹一把给拉住了。   “玥娘,我听你的。”她原本娇俏的小脸儿上竟透出几分扭曲之色,她攥紧了拳头,沉声道:“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心内藏奸。”   见已经达到了自己预想的效果,常玥柔柔的一笑,拉着陈莹的手笑道:“若是她清清白白,自然不会上钩,也不会发生任何事。若是她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阿莹你可要早做打算。”   陈莹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常玥垂眸,翘了翘唇角,掩去眸中的狠戾之色。   平宁县君?永宁侯夫人?沈惜,你的好日子便到此为止罢!   ******   沈惜对两人谋划的一切还浑然未觉,她和乔漪被引到了安阳郡主的正院中。   此时已经到了不少人,同安阳郡主交好的几位郡主、县主一早就到了。   见沈惜姑嫂两个进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到她们身上。   如今沈惜在京中可是赫赫有名,先是以承恩伯府远亲的身份嫁给乔湛作为嫡妻,而后又被发现是卫国公府流落在外的表姑娘,还被圣上亲封了县君。   亦是称得上传奇了。   “惜娘和阿漪来了?”安阳郡主待两人十分亲切,上前挽住了沈惜和乔漪的手,笑眯眯的道:“快来这边坐,我给你们引见几位贵人。”   安阳郡主的态度倒让沈惜在心中暗暗纳罕。   先前在宫中时,她和安阳郡主还完全是不熟,此刻安阳郡主倒待她十足的亲热。   虽是知道了乔湛和安阳郡主夫妇的关系,这前后态度的变化,也有点太大了。   “这位是平阳郡主、这位是嘉宁县主。”安阳郡主为她们一一引见,沈惜的身份低于几位郡主,少不得行礼问好。   被引见的人,见安阳郡主如此给沈惜面子,对沈惜也先客气了几分。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倒甚是融洽,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到这一圈引见下来,已是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沈惜把这些人记了个七七八八,以后见了面能认识,免得尴尬。   忽然听到有小丫鬟的通传声,说是陈五姑娘到了。   沈惜还没想起这人是谁,只见一个绯衣小姑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锦帘下。沈惜微怔,她就是那两次跟在祁恪身边的人罢。   “阿莹,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结交永宁侯夫人么?”安阳郡主想起陈莹力求在祁恪面前表现,便把她往沈惜身前一推,对沈惜笑道:“阿莹算是我表妹,你也当自家妹妹看就是了,只叫她的名字就好。”   沈惜才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来,却发现陈莹看着她,眼底似有两分敌意。   是她看错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国庆快乐哟~本章都送红包~一会儿就去把之前的红包都补上,久等啦,么么扎~ 第117章 初现   陈莹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 很快便重新露出笑容来。   她年初才及笄, 俏丽的面庞上已全是属于小姑娘的娇憨, 天真烂漫之态。   沈惜自认和陈莹不过曾经有两面之缘, 并无过节,也没放在心上。   她比较在意的是安阳郡主竟用来“结交”这个词, 是安阳郡主刻意抬举她么?   “阿莹姑娘。”沈惜客客气气的点头, 先打了招呼。   陈莹回过神来, 微笑道:“久闻侯夫人的大名,今儿见了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夫人这样的美人儿。怪不得乔侯爷在御书房前跪了半日, 也非您不娶呢!”   她的话音未落,乔漪先不乐意了。   她直指自己大哥沉迷嫂子的美色,还说嫂子除了脸一无是处。纵然这陈五姑娘才回京中不久, 可听这话显然是知道前情的。   “听说五姑娘从西南住过。我从书上看过,那里多与蛮夷之地接壤对么?”方才一直安静站在沈惜身边的乔漪突然开了口,她身量比陈莹矮小些, 故此她仰着脸, 故作好奇的问。   陈莹没想到乔漪提问, 并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乔漪灵动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慧黠之色,她小脸儿上俱是敬佩的道:“曾听过孟母三迁, 可见书上说的典故也不是全都对的。五姑娘言行举止堪称闺阁典范, 真是令人钦佩不已。”   陈莹连同在场的人,这才回过味儿来。   原来乔漪竟是不满陈莹故意捡着沈惜的痛处踩,话里话外完全是回护自己嫂子的意思。   沈惜心中不由一暖。   “你——”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陈莹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她的脸顿时便红了。只是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反而显得她不大度。   在场的人俱是祁恪的堂姐妹、表姐妹,陈莹只得忍耐了下来,淡淡的说了句“乔四姑娘好伶俐的一张嘴。”   安阳郡主作为主人自是要出来打圆场的,她也奇怪陈莹的失礼之处。明明陈莹是想结交沈惜来表示对烺哥儿的关系,却才见面就把人给得罪了。   好在沈惜没有计较,安阳郡主长松了口气。   若是让乔湛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针对她?   不,应该不会的。   安阳郡主在心中苦笑一声,毕竟他都不知道,她的那点子心思。她连被他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儿,安阳郡主的目光不由落在沈惜的小腹上。   今日沈惜穿得宽松,故此并不显身形。行动举止间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是在这样的场合中谨言慎行。   她腹中怀着乔湛的孩子,而乔湛对她百般宠爱……安阳郡主还从未见过那样神色柔软的乔湛,说起沈惜和孩子时,他的眉眼都是温柔的。   自己曾以为,那样的神色不会出现在乔湛脸上。   一时又有人过来,沈惜便同乔漪去了招待各家贵妇和贵女的花厅。   安阳郡主等她离开后,把陈莹拉到了一遍,语气中带了些责备之意,低声道:“阿莹,你是怎么回事?要我请沈氏过来的是你,一开口就得罪人的还是你。”   陈莹见她隐隐有不悦之色,忙解释道:“表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我这个人性子直,嘴又笨。我本想夸一夸永宁侯夫人,好套近乎的——我这找机会跟永宁侯夫人道歉!”   似是怕安阳郡主不信,陈莹满脸的诚恳,低下头,有些委屈又失落的道:“表姐,我这几日心里头很乱,一时才失了言,是我不对。”   说着陈莹的眼底竟还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安阳郡主顿时有些心软。   她之所以想帮陈莹一把,不仅仅是因为陈莹从小跟她亲近,更因为她羡慕陈莹。她羡慕陈莹敢爱敢恨,敢去争取自己的婚事。   哪怕是最后不能得偿所愿,亦不会后悔。   自己空有恣意张狂之名,却始终没能迈出那一步。   “好了。”安阳郡主叹了口气,道:“寻个机会跟永宁侯夫人道个歉,若是你再弄砸了,我也帮不了你。”   陈莹乖巧的点头。   “表姐,我先过去帮你招待那些贵女?”她陪着小心,看着安阳郡主。   “去罢。”安阳郡主不疑有他。   ******   沈惜和乔漪正往花厅走时,忽然发现对面来了人。   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了鹅黄色的褙子、梨花白的绫裙,清丽的面容不俗,看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乔漪在沈惜耳边轻声道:“这是刘阁老家的姑娘,小名儿婉娘的。”   果然她过来给沈惜见礼后,便拉住乔漪的手,笑容满面的道:“阿漪,我不知道你竟也过来了。”   “安阳郡主邀请了嫂子和我。”乔漪也笑道:“起初我也没想到的。”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随后过来的少妇向沈惜自我介绍,说她是刘阁老的小儿媳妇,今日陪着刘婉一起过来。   刘婉的嫂子高氏是江南有名书香门第高家的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眉清目秀,透着一股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之态。   “阿漪,我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刘婉性子开朗,她兴致勃勃的拉着乔漪就要走。“这些日子你总不出来,我也不好去你家找你,今儿可不能再躲了。”   乔漪有些为难的看着沈惜。   她知道自己嫂子认识的人不多,且嫂子又怀着身孕,若是她不陪在嫂子身边,终究有些不放心。   “去罢。”沈惜却是笑眯眯的点了头,又对刘婉笑眯眯道:“若是那日得闲了就来家里玩,阿漪还没在家里招待过朋友呢。”   刘婉听了沈惜的话,虽是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却还是痛快的点了头,高兴的答应下来。   两个小姑娘手挽手去了招待贵女们的西花厅,沈惜便同高氏一起往东花厅走去。   沈惜原以为高氏的性子定是沉静稳重的,谁知两人聊了几句后,竟感到了几分投缘。高氏也不是扭捏之人,两人论了齿序后,便以“妹妹”称呼沈惜。   在交谈中,沈惜得知安阳郡主要认的这位义女,对外的说辞是武安侯身边的校尉留下的孤女,安阳郡主见她可怜,便要收作义女,还大张旗鼓的摆宴。   当然京中勋贵中流传更多的却是那小姑娘根本就是安阳郡主的私生女,今年才五岁,时间也对得上。   此时还在郡主府中,自是没人敢说,可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沈惜却本能的觉得安阳郡主并不是这样的人。她行事素来张扬,若是真的是她的女儿,她一定不会让女儿受到丁点儿委屈。   “沈妹妹,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忽然高氏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   沈惜面上微红,点了点头。   “恭喜。”高氏笑道:“那可要多留意些!若是不介意,今儿你就跟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知道高氏是好意,沈惜忙道了谢答应下来。   到了东花厅后,沈惜看去,果然熟悉的人很少。只是如今她的身份与以往不同了,上来寒暄的人倒是不少。   一时众人散去后,直到众人去观礼时,高氏一直陪在她身边。   在正厅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给安阳郡主磕头敬茶。她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缠着两根珍珠链子,声音软软的,带着幼童的娇憨,可爱极了。   看起来和安阳郡主并不太像。   宫中的太后、皇后和有头有脸的妃子俱是赏下了东西来,倒让那些有心想编排安阳郡主的人闭了嘴。   沈惜目光柔软的看着安阳郡主怀中的小姑娘,却不防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拽了一下。   她忙低头看去,竟是烺哥儿。   “烺哥儿,你奶娘呢?”沈惜忙牵着烺哥儿走到一旁,柔声道:“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烺哥儿满脸慕孺的看着沈惜,听到她问,伸手往不远处一指。   竟是陈莹。   只见陈莹站在对面,目光紧紧的盯在烺哥儿牵着沈惜的手上。   果然玥娘说的没错,这沈氏不仅勾引祁恪,还试图收买烺哥儿来赢得祁恪的宠爱。   只不过在沈惜看向她时,她面上已经满是笑容。她快步走过来,道:“多谢夫人帮忙照顾烺哥儿,方才我去给烺哥儿倒水,一不小心竟让他给跑了。”   陈莹左手端着个甜白瓷的茶盏,右手就要把烺哥儿给带回来。   谁知烺哥儿不肯跟她,陈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不小心把茶水全泼在了沈惜的裙子上。   “真是对不住!”茶盏落地的声音清脆可闻,尤其是陈莹的一声惊呼,倒把房中大半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沈惜眉头微蹙,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什么。   “我去陪你换条裙子罢!”眼见安阳郡主走了过来,陈莹忙道:“表姐,你不用管了,我陪着永宁侯夫人去换条裙子就好。”   “我记得表姐才做了好几条新裙子,你们身量差不多,就直接去换罢!”陈莹的语气中有几分迫不及待,她忙对安阳郡主使了个眼色,道:“表姐,你不介意我借花献佛罢?”   她这么一说,安阳郡主便以为陈莹是想补救方才的事,便也点了头。   若是不去便是不识抬举,尤其是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过来,沈惜咬了咬牙,只得答应下来。   “我陪着沈妹妹一起过去好了。”高氏站出来,总算让沈惜松了口气。   陈莹面上看不出端倪来,心中却暗骂高氏碍事。可想起常玥的嘱咐,她还是笑着点头答应下来。   左右那件事若能成,除去了沈惜这个障碍,她便能安心嫁给表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说太慢,作者菌已经反思过。实在是这个剧情对于几个重要配角的命运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交代的会详细点,不过会努力加快的,下章就会明朗了。 第118章 遇险   这会儿宴席已经散了, 戏班子已经准备好, 咿咿呀呀的吹打声远远传来。   陈莹趁着沈惜和高氏同安阳郡主说话, 把自己的丫鬟叫过来, 低声耳语了一句,便让她走了。见三人说完, 自己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容, 就要引着沈惜和高氏过去。   “我让丫鬟先去取裙子了。”陈莹不知两人是否注意到她的举动, 颇有些心虚的解释了一句。   沈惜和高氏都没说什么,陈莹悄悄松了口气, 神色殷勤的引着沈惜和高氏离开了此处。   不过走了一会儿,沈惜便觉得方向似乎有些不对。她不由放慢了脚步,目光中带了些疑惑, 看向了高氏。   只见高氏同样觉得奇怪,朝她点了点头。   “陈姑娘竟不是带我们去郡主院中换裙子么?”沈惜突然问道。“若是不方便的话,我让丫鬟去车上取我的衣裳便是了。”   沈惜本就不愿意换安阳郡主的衣裳, 只是方才不好不给安阳郡主面子。尤其是被陈莹前倨后恭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她正希望找个借口, 能把兰香等人给叫过来才安心。   走在前面的陈莹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她转过身来时,面上已是换了纯真无害的笑容。“没有不方便!方才我没留心, 毛手毛脚弄脏了您的裙子, 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若是您肯原谅我,便给我个补救的机会。否是不肯原谅我——”   陈莹说着,眸底竟泛起点点水光, 她声音很低,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只能求表姐,让她帮忙向您说情!”   她这番话一出,沈惜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陈莹如此恳切、大张旗鼓给自己道歉,若是自己不答应,倒像是有心计较一样,欺负人家小姑娘似的。   恐怕安阳郡主也会觉得自己拿乔罢?   沈惜觉得冤枉极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道德绑架啊。   “沈妹妹哪里有责备你的意思?”高氏神色温婉的柔声道:“她不过是怕你麻烦罢了。”   陈莹忙道:“不麻烦,这是应该的!”   两人只得继续跟着陈莹往前走。幸而这一路上始终能听到吹打声,想来离戏台子不算远,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叫人也方便些。   终于走到了间小院子里,看起来玲珑别致,打扫得很干净。   “这是郡主府的客院,咱们先进去稍等片刻。”陈莹停下脚步,道:“丫鬟一会儿就过来了。”   这一路走来,沈惜的裙子早就干了,只是留下的茶渍在颜色偏浅的粉色绫裙上很明显,看起来脏兮兮的。   高氏见沈惜面上有了几分倦色,知她是累了,不着痕迹的扶了她一下。沈惜感激的笑了笑,随着高氏一起进了院门。   只见这间两进的小院子看起来不起眼,里头布置得却极为华贵。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透着奢华之气。紫檀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摆着内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不远处的青花白地瓷梅瓶礼还插着几支鲜花。   多宝格上陈设着各色古玩,墙上挂着名人字画,看上去并不一味奢华,很有几分不俗。   陈莹引着高氏和沈惜在此处稍作休息。   两人才落座,还没等沈惜歇上一会儿,忽然安阳郡主身边的丫鬟突然面色焦急的来找高氏,道:“刘二奶奶,方才刘大姑娘不小心跌了一下,还请您过去瞧瞧。”   听到刘婉出了事,高氏便急了。且不说她作为嫂子带着小姑子出来有责任,只说她素来和刘婉关系亲如姐妹,突然听到她出事,自然是万分心焦。   加之来人是安阳郡主身边的丫鬟,自然是无须怀疑。   “高姐姐,您快去瞧瞧!”沈惜想到那个直爽的小姑娘,心中也替她着急。“我一会儿便过去。”   沈惜倒不是为了着急换裙子,只是她折腾了这么一阵,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她怕腹中的孩子出什么意外,不敢再走动。   “等永宁侯夫人换完衣裳,我们就过去!”陈莹面上亦是关切的道:“刘大姑娘不会有什么事的。”   高氏关心则乱,点了点头,便赶紧跟着丫鬟去了。   此时房中只剩下了沈惜和陈莹。   沈惜心里替刘婉担心,不免忽略了陈莹的异样。忽然陈莹说要出去片刻,此时有丫鬟端上了茶来,沈惜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茶先放在一旁的高几上。   本以为她送完了茶会离开,可那小丫鬟却突然交给沈惜一张纸条,低声道:“给您的。”   沈惜正糊涂着。只见那小丫鬟飞快的离开了,沈惜不解何意,只得低头看去。   入目的字体让沈惜在心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并不陌生!她是见过的,藏在诗经中的纸条上,同顾清写给原主的字条上的自己一模一样!   沈惜的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她今日倒是见了顾清,可她不相信顾清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来。这还是在安阳郡主府上,他竟敢通过陌生丫鬟的手,给她传递情诗?   太反常了!   这字条扔了不是留下也不是,这纸条如同烫手山芋般,沈惜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殊不知陈莹正在窗外,偷偷的往里面看。   这也是常玥的安排,常玥说让她寻些祁恪写过的字来,找人模仿写几句露骨的情诗给沈惜,看沈惜什么反应。   常玥打得好算盘,收下了陈莹找来的纸张后,却是暗中使人模仿了顾清的字。常玥自己也清楚,构陷沈惜和祁恪,只不过是她用来拉陈莹下水的手段而已,是她胡乱编造的。   但顾清和沈惜的私情,常玥还是很有信心的。故此她偷梁换柱,想到沈惜看到顾清的诗,脸上会出现诸如欣喜、激动等等的情绪,被陈莹误解成是看了祁恪的信所致——   陈莹便会死心塌地的相信她的话,对沈惜下手便好不容情了。   这样一来,她的计谋便成功了一半。   然而沈惜脸上并没出现常玥预想的种种表情,毕竟她不是原主,看到顾清的信,只会觉得奇怪,而不是对待情人那般的情愫。   幸而去取裙子的丫鬟很快便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廊庑下。陈莹被打断了没有看清后续,她见丫鬟抱着裙子行礼,便趁势一起进来。   她把沈惜引到了里间更衣。   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隔开了里间,绕过插屏后,只见一张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赫然在目,旁边还有一对紫檀木的衣柜,一应梳妆台条案等物都是全的。   “夫人选挑裙子罢。”陈莹摆了摆手,让丫鬟把裙子都铺在床上。   墨绿色绣梅兰竹的综裙、宝蓝缎子菊花刺绣马面裙、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果然都是上等的衣料和做工,可沈惜一眼便选中旁边一条最不起眼的鹅黄色的挑线裙子。   “就是它罢。”沈惜休息了片刻感觉身子好多了,便想快点换好裙子离开。   丫鬟把别的裙子都收走,留下了沈惜要的那条。陈莹记着常玥的嘱咐,倒也没留下。见沈惜不用丫鬟服侍,把丫鬟也给带走了。   此时沈惜心中纷乱如麻,只想快点完事离开,还没等她解开裙子,忽然感觉“咔嚓”一声,似乎是落锁的声音?   沈惜急了,也不顾上换裙子,马上去推门时,却发现门已经锁上了。   她心中暗叫不好。   沈惜才想高声呼喊时,却发现自己竟失了大半的力气,双腿有些发软,简直要站不住了。她扶着隔扇,才勉强站稳。   忽然她想起房中燃着的香炉,味道不重,沈惜起初并没有在意。好在她如今对气味十分敏感,一下子便察觉出来。   沈惜强撑着从拔步床上拽下了一床被子,屏住呼吸熄灭了香炉,用被子把香炉给盖了起来。   万幸窗子能打开,沈惜忙开了窗子散味儿。   院中已经空无一人,院门也被关上了,沈惜愈发焦急起来,她必须要立刻从这里逃出去。   门被落了锁,还有窗子能跳。沈惜身段纤细,倒不难从其中钻出去。她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撑着窗棂,半跪着上了条案,而后踩着条案,先把一条腿慢慢的挪了出去。   若是没有腹中那块肉,沈惜早就跳了出去。只是要护着孩子,她的动作便慢了许多。明明还有阵阵凉风吹过,沈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沈惜先是整个人都坐在窗棂上,即便窗子不高,双足里地面还是有些距离。   直接跳下去,孩子肯定会受到影响,正在焦急之时,却又听到了院墙外传来颇有几分醉意的声音和踉跄不稳的步伐,只听道:“您且慢些走,这就到了!”   说话的人分明是小厮的声音!   来人到底是无意还是阴谋的布置者?沈惜不敢赌,若是让人发现她和别的男人、尤其还是醉酒的人在一起,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惜狠了狠心,就要闭眼从窗户上跳下去——   ******   由于武安侯嗣子还小,今日的男宾由安阳郡主的堂弟、惠亲王世子代为帮忙招待。   来宾多以皇室宗族之人居多,顾清纵然低调,在其中却还有几分显眼。   酒过三巡,祁恪便端着酒杯,到了顾清那一席上。   “久仰顾大人的才名。”祁恪笑容温和儒雅,端得是清贵俊逸。“想来向顾大人讨教一二。”   顾清忙起身说不敢。   见顾清的酒杯还空着,祁恪从他面前的高几上端过酒壶,往自己杯中和顾清杯中各斟满了酒,道:“无酒不成欢,顾大人先请。”   顾清踟蹰着端起了酒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秋节啦,二十个红包还是老规矩,二十四小时后发。 第119章 报应   “大奶奶, 您先别动!”沈惜正要把心一横跳下来时,却听到了兰香的声音。   沈惜听到她的声音简直热泪盈眶, 忙四处去看时,发现兰香从右侧抄手游廊上过来。等她走近时,沈惜发现兰香的衣裳皱巴巴的, 还沾着枯草叶子。   “大奶奶,奴婢来迟了!”兰香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快步走过来, 外头的声音显然她也听到了, 忙压低了声音道:“您且小心些, 扶着奴婢的肩膀。”   沈惜顾不得说什么,点了点头,伸手环住了兰香的肩头, 兰香力气大, 一时此处也找不到垫脚的东西, 她干脆把沈惜给抱了下来。   双足终于平稳的踏在了地上, 沈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便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大奶奶, 您还能走么?”兰香焦急的问道。   沈惜定了定神, 虽是方才闻了那味道古怪的香味儿让她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吹了一会儿子凉风, 她自觉清醒了不少,也恢复了些力气,便轻声道:“我无碍, 咱们快些走罢。”   兰香应了一声,扶着沈惜顺着抄手游廊往后头走去。   等她们绕到屋子后头时,沈惜发现墙角竟有个洞,这也能解释兰香为何进来时满身的枯枝杂草。   她是从此处钻进来的。   “大奶奶,这后头临着一处小花园,很是清静。”兰香见沈惜皱了皱眉,忙道:“您稍等片刻。”   此处最早的作用可能仅是个狗洞罢了。安阳郡主府上早先几年没人,有些失于修缮,在葱郁的花木掩映下,倒不十分显眼,一时看不出来。   兰香进来时,徒手竟生生的把洞口扩大了些。能容她通过。然而要带沈惜走,恐怕不好直接钻。兰香忙用手、借助石块的力量,把洞口又扩大了些。   “爷、已经到了!您小心门槛儿!”院门已经被打开,来人的脚步声清晰的听在主仆二人耳中。   沈惜和兰香对视一眼,顾不得许多,沈惜小心翼翼的护着腹部,从洞口匍匐着爬了出去。兰香紧随其后,出来时还没忘了把花盆等物又给移回了原处。   “大奶奶,您有没有受伤?”兰香才一出来,见沈惜脸色不大好看,便急急忙忙的问道。   沈惜面色苍白疲惫,却挤出一抹笑容来,摇了摇头。“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主仆二人忙往小花园的深处走去,一时想着来人瞧不见她们了,才在一处抄手游廊上停下。   兰香不放心沈惜,正要去扶她时,却被低下头的沈惜捉住了手。   “你的手——”只见兰香的一双手上满是血痕,像是方才被尖锐的石块给划到了,还有她徒手去掰洞口边缘时的动作,连一丝保护也无。沈惜又是难过又是愧疚。   兰香忙摇头,道:“大奶奶,奴婢没事。是奴婢没有保护好您——”   此时两人还不宜出现在众人面前,兰香扶着沈惜在回廊上坐下,轻声讲起了她是如何找过来的。   原来沈惜在离开前察觉到陈莹的不对,又发现兰香等人已经与她隔开,心中便暗叫不好。只是一切都没发生,还只是她的猜测,当着屋里那么多贵人的面,沈惜又不好折了安阳郡主的面子,只得假装先顺从。   沈惜始终和高氏在一处,高氏得知沈惜的顾虑,便也只说自己跟去,却留下了贴身丫鬟,让她们去想法告知沈惜的丫鬟。   若是真有阴谋,只要沈惜乖乖的跟着陈莹走后,沈惜的丫鬟自然也就没人理会。   果然兰香和腊梅得知沈惜去更衣,已经是沈惜离开后的事。两人去问询问时,却见回话的小丫鬟神色有些不自然。故此腊梅便跟着她过去,先稳住她们,兰香则是假装忘了东西在马车上,折回去取。   兰香才想去找高氏时,幸而遇上了高氏的丫鬟,才得知了沈惜的位置。   正巧遇上陈莹鬼祟的带着丫鬟离开,兰香急得团团转,先是藏起来,凭借着她曾带着兰草流浪过的经验,发现了那处狗洞,才得以进去。   等她进去时,便见到了惊险的一幕,大奶奶正要从窗户上跳下来。   万幸她还算及时赶到,没有让大奶奶受伤。   “大奶奶,她们这是要害您!”兰香一脸的愤怒,她分明听到男子醉酒后沉重的脚步声,而此时大奶奶还被锁在院子里。   就算什么都没发生,被人瞧见他们在一处,沈惜的名声便全完了。   沈惜同样是万分后怕。   她再没猜到,陈莹竟有这样歹毒的心思,非要逼死她不可。不,或许不是陈莹——   沈惜突然想到出现在安阳郡主府上的常玥,而后她几乎没见到过常玥。若是郡主府上谁同她有深仇大恨,那只能是常玥一人!   是她轻忽了!   今日若不是带着兰香出来,恐怕真的会出事。   “咱们这一身狼狈,可怎么出去见人?”兰香有些发愁,只希望腊梅能机灵些,赶紧找过来。   沈惜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常玥和陈莹会不会有后招在。   两人徘徊了许久,碍于对郡主府不熟悉,只得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更隐蔽的所在。   突然那间院子竟喧哗起来,女子的尖叫声、哭喊声隐约传来,沈惜和兰香不知发生了何时,心中愈发紧张起来,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两人不远处响起,两人顿时绷紧了神经。   “惜惜,是你吗?”正在沈惜和兰香做好了要逃跑的准备时,忽然熟悉的男声传来,一贯沉稳的声音中添了几分焦急之色,沈惜顿时红了眼眶。   她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等她站在乔湛面前时,喉咙像是被塞住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惜的脆弱无助映入乔湛的眼底。   乔湛心疼得无以复加。   旋即沈惜只感觉身子一轻,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   皇子敬酒,顾清不敢不从。只是他这几日身子不适正在喝药,想着六皇子素有礼贤下士的名声,便据实已告,想来六皇子不会勉强。   果然祁恪听罢,没有勉强他,允了他以茶代酒,饮了三杯方罢。   祁恪本欲试探顾清几句,可话还没说两句,却觉得身上似乎有些不对。他感觉有些头昏,身体发热,似是有种醉酒的感觉。   这宴席本不该有如此上头的酒水,祁恪虽是来敬酒前已经喝了两杯,他的酒量还不至于就醉了。   祁恪见又有人过来敬他的酒,便借口去散散酒气,也没带长随,便自己离席。   谁知他不适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头更昏了,身体里竟还有中莫名的燥热,祁恪心中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叫人把他的长随叫来。   可那小厮早得了陈莹的吩咐,说是到时候若是有醉了酒的贵人,便送去客院休息。   然而祁恪喝下的却并不是寻常的酒水。   在这酒水中,已经被加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助兴的药,起初并不能让人察觉出来。等到一旦发作,人便会失去理智。   然而这件事,正是常玥背着陈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虽是郡主府上守卫森严,可她也有法子能买通人,在顾清的酒水中下药。毕竟顾清不是皇亲国戚,在今日的来宾中身份有些不够看,也没想过有人会打他的主意。   常玥计划得很好,先把沈惜给引进去,再把喝了混合着药酒水的顾清给放进去,那药是常璨的珍藏,十分有效。   常璨惯是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有人想讨好他,攀上庆国公府,便送了不少房中之物。自从常玥定下毒计后,便让人去常璨处寻了这药来。   本想着这计谋是万无一失的。   等到药效发作顾清强了沈惜,沈惜又吸了些迷药,无从反抗,只能任顾清为所欲为。常玥觉得,如今沈惜受宠,不过是仗着她肚子里那块肉罢了。   既是在宫中她腹中的孩子侥幸保住了,今日便别想逃过去。   即便沈惜真的是被迫的又能如何?别人只会说永宁侯夫人和当朝探花暗通款曲,且沈惜腹中的孩子再一没,乔湛自然不会再护着她。   到时候春风得意的永宁侯夫人、平宁县君沈惜,便会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地。   原本一切都非常顺利。   常玥为了避嫌,起初没敢过来。等她估摸着要成事时,便悄悄的过来,要做那发现顾清和沈惜□□的第一人,好一雪前耻。   谁知等她进去后,里头竟是静悄悄的。   常玥觉得奇怪,却又不甘心就此失败,便想着轻手轻脚的过去一探究竟。   她方一进去,果然有个男子,他的反应也一如她的想象。   可这人并不是顾清!   常玥脑子一片空白,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四肢发软。那人竟是祁恪!   她转身就要跑,却被祁恪一把给抓住,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早就失了神智。药已经完全生效,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想纾解难捱的欲望。   常玥又踢又打,她想放声大喊大叫,末了却生生把尖叫声给压在了嗓子里。   她不能把人给招来!若是有人看到她和祁恪如此纠缠在一起——   可常玥低估了这药的药性,祁恪把她抱起来扔到了床上,旋即撕碎了她的衣裳,动作粗鲁的扯掉了自己的衣裳。   常玥直觉的感到战栗和恐惧,可哪里是祁恪的对手。   “殿下,殿下您看清楚,我是常玥!”常玥顾不得许多,她害怕极了,又哭又喊的,还狠狠咬了祁恪一口。“您赶紧放开我,别酿成大错!”   殊不知她此举更加刺激了祁恪。   他双臂如同铁箍似的,紧紧的束缚住了要逃跑的常玥,毫不留情的占有了她。   常玥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已经理智全无的祁恪,完全听不到外头的声音,反而加快动作,不顾常玥声声惨叫,仍旧我行我素,只顾着自己舒服。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陈莹听到声音,以为是沈惜出了事,便带着人幸灾乐祸的过来看好戏。   然而房中不堪入目的场景,让她愣在了原地。   拔步床上衣不蔽体的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不就是祁恪和常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勒个去我又被锁了,压根儿没有露骨的描写好咩!药就是那种药啦,大家意会下/(ㄒoㄒ)/~~你们如果能看到,说明我已经给改好啦,但是并没有神马必要看原版,我就不放了。 第120章 捉奸   陈莹没忍住尖叫了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   她双眼通红, 睚眦欲裂,死死的盯着床上的两人。又是恶心又是愤怒, 左手颤抖的指着常玥,却只觉得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哪怕这床上的人是沈惜, 她都不会如此的难受。   可偏偏是摆出一副为她考虑的嘴脸,引诱着她相信了的常玥!   陈莹自从这次回京后,便笃定自己能嫁给祁恪, 在皇子府下人们也把当未来的皇子妃一样敬着, 只要过些日子, 祁恪便能娶她!   如今见到常玥被祁恪骑在身下,便有种捉奸在场的愤怒和耻辱的感觉。   陈莹顾不得许多,三步并做两步上前, 心中早就以祁恪的正室自居的她, 就要把常玥从床上给拽下来。   谁知祁恪的力气更大, 赤红的眼睛瞪着陈莹。“滚、给我滚出去!”   其实不难看出祁恪此时神志不清, 一眼望去便中了那药的。陈莹简直把常玥给恨出血来, 恨不得即刻便让常玥就死了。   “常玥, 你好生无耻!”陈莹失去了理智, 破口大骂。“你个无耻□□,竟然骗了我——使出爬床这种卑劣的手段来!”   自幼的家教让她说不出更下流骂人的话来, 陈莹愤怒至极,声嘶力竭的大喊大闹。   陈莹尖锐的声音没有唤回祁恪的理智,倒让常玥从痛苦中稍稍清醒了片刻。   祁恪毫不留情的占有她, 动作粗暴至极,身上伤痕累累,腰和腿已经快痛到失去知觉,她没有丝毫快感,只有无尽的痛苦。   当时她还怕顾清喝得不够,特意加大了些剂量。永宁侯夫人和情人媾和以至于流产——常玥当初想想都觉得兴奋极了,却没想到反而报应在自己身上。   到了后来常玥没有力气也不敢再抵抗,甚至身体已经在不由自主的迎合着祁恪,只希望能好受点。   再被祁恪这样折腾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命活着——   突然门被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打头的竟是陈莹!   常玥绝望的闭上了眼,她百口莫辩。   她想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今日的事完全都是意外,可她怎么解释,都像是狡辩。   而此刻,她张了张嘴,已经再没有力气说话。   陈莹见状,只觉得常玥的态度是默认,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她既是不能把常玥给拖下床,便卯足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往常玥脸上左右开弓的打了两巴掌。   用力之大,不仅常玥脸上顿时肿了起来,陈莹也一个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陈莹失声痛哭起来。   跟着陈莹进来的人才一露头时,见到这样的丑事,忙都避了出去。可流言飞似的在郡主府中传播开来,拦都拦不住。   顷刻间阖府中来观礼的人都知道,六皇子和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有染。   ******   安阳郡主再没料到,今日竟出了这样大的乱子。   先是刘阁老家的嫡长女在花园中受了伤,不小心划伤了腿。随后又是丫鬟来通报,说是客院中出事了,六皇子祁恪似乎对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常玥用了强,被不少人看了个正着。   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正赶到客院时,只看到陈莹哭着跑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   她的两个大丫鬟见自家姑娘留在房中始终是不妥,便强拉了陈莹出来。陈莹拿帕子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梨花带雨。   “阿莹,你这是怎么了?”安阳郡主只觉得头更疼了,忙问道:“永宁侯夫人在哪里?你不是陪着她去换衣裳了?”   陈莹只是哭着摇头,眼睛已经全都肿了。不管不顾的大声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安阳郡主见她这样的反常,突然明白过来,想起她定是也听说了祁恪和常玥的事。   可是她本是和沈惜在一处的,怎会从客院跑出来?她们本应该去自己的院子里换衣裳——   陈莹趁着安阳郡主愣神的片刻,飞快的挣脱了她的手跑远了,安阳郡主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即便听说了里头的事,安阳郡主作为主人也不得不进去一看。扑面而来的便是□□之后的味道,她忍着不适往里走了两步,震惊程度也不亚于陈莹了。   她当机立断的让人清场,旋即忙让人去找祁恪的护卫和常玥的丫鬟。   祁恪素来自制力极好,断不会出现贪杯至此的情形,且若是真的喝醉了,压根也办不成这事。   安阳郡主顾不得思量其中的缘由,忙让人去请御医,又命人强行把两人分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把常玥给裹了斗篷后抬走,安阳郡主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只见她身上俱是青紫的痕迹,双腿抖得厉害,甚至不能合拢。   而床上亦是一片狼藉。   祁恪还未恢复神智,安阳郡主找来他的护卫把他按在床上,又准备了不少凉水试图让他清醒些。   他这模样恐怕是中什么药,安阳郡主怕祁恪清醒过来后尴尬,只嘱咐他的护卫随从先好生照顾着,又让人找来了清心安神的丸药先含着,能缓解一二最好。   安排好这些,她只觉得额角一阵阵发胀,头痛欲裂。在她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要怎么向太后、圣上交代?   “把今日男宾宴席上的一切饮食都立刻封存起来,找人看管好了。”安阳郡主定了定神,立刻果决的道:“凡事碰过这些饮食的人,全部都关到柴房去。”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怎的好端端的竟发生了不堪之事。   祁恪为何会走到这里,又是怎样碰上了常玥——安阳郡主越是细想,越觉得其中甚是古怪。   “还没看到永宁侯夫人?”安阳郡主从客院出来后,想起沈惜,心中更是添了几分烦躁。若是今日沈惜出了事,她是断没法向乔湛交代的。   已经够乱的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翠玉摇了摇,才要说话时,只见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丫鬟匆忙赶了过来。   “郡主,她是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玉在安阳郡主身边提醒了一声。   来人正是腊梅。   “郡主,我们侯爷和夫人有事想要见您。”腊梅低眉顺目的上前行礼。   乔湛竟也过来了?   安阳郡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既是沈惜没事,自是最好不过的。她压下心中那点子酸涩,本想拒绝,倒不是她不愿见二人夫妻恩爱,只是眼下那件大事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请侯爷和夫人去正院罢。”安阳郡主话到了嘴边,却是答应下来。   祁恪和常玥的事情瞒不住,今日的宾客恐怕都知道了。她作为主人,自是最为焦头烂额的。而乔湛却提出要在此刻见她,定是有急事。   且陈莹本该和沈惜在一处,两人分开也着实透着古怪。   安阳郡主念头一转,决定立即去见乔湛夫妇。   ******   直到被乔湛抱在怀中的那一刻,沈惜才真真正正的感觉到安心。   乔湛见她满身狼狈,正巧腊梅找了过来,幸而她还抱着沈惜的衣裳。从路上找了个丫鬟带路,找了间屋子好让沈惜换衣裳。   原本这事由腊梅服侍沈惜也就罢了,可这会儿沈惜却眼神不住的往乔湛身上看。   乔湛虽是不解其意,却主动提出要陪她过去。他留意观察沈惜的神色,见她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便知道定然方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大奶奶,那小院子里出事了!”一时被沈惜逼着去包扎手上伤口的兰香,满脸后怕的走了进来。她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其中的愕然。“听说六皇子和常乡君——厮混在了一起!”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还听说六皇子中了那种药,郡主已经打发人去请御医了。”   沈惜听罢,正要拿起宫绦的手顿时一颤,那束杏色的宫绦从她颤抖的指尖上掉了下来。   那人竟是祁恪?   若不是兰香及时赶过来救了她,那么丑闻主角之一就会是她!   沈惜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忍不住的后怕。   “惜惜,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乔湛原本坐在一旁,看到沈惜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忙起身过来,道:“是哪里不舒服?说出来,别忍着。”   沈惜动作僵硬的摇了摇头。   “侯爷,她们要算计的人,原本是我。”沈惜甚少有这般失神无助的模样,她右手紧紧的攥住小腹前的衣料,惊魂未定的道:“好歹毒的心思!”   从在大门前遇到常玥开始,再到陈莹的不怀好意。只是沈惜想不通,陈莹是喜欢祁恪的,怎么任由常玥乱来?   不对,常玥也没胆子算计到祁恪身上去。胆敢给皇子下药,简直是活腻味了。   沈惜突然想到那小丫鬟塞给她的分明是顾清笔迹的字条,还有同样出现在郡主府门前的顾清——莫非常玥设计的是她跟顾清?   乔湛虽是还不知其中的缘由,只听沈惜这话,又有方才兰香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侯爷,咱们要把这件事告诉安阳郡主!”沈惜缓过神来,当机立断道:“总不能让郡主为她们荒唐的行为背黑锅,否则也太便宜她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办法看预览,如果有不显示的词明天改。 第121章 事态   这件事不难查证。   常玥和陈莹的算计本就不复杂, 又没来得及消灭所有的证据。   更可况当事人是六皇子和庆国公府的嫡长女,查证起来自是倍加用心, 真相定能水落石出。可假如是沈惜和顾清被算计,可就要吃哑巴亏了。   不知怎的常玥竟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恐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而沈惜之所以肯定常玥算计的是她和顾清, 只因为那张弄巧成拙的纸条。   字迹模仿得很像,沈惜并不能看出差别来,可常玥画蛇添足, 竟还加了顾清的落款, 以增加可行性。   当初沈惜和顾清两人, 男未婚女未嫁时,顾清送给沈惜的情诗尚且不敢写上落款。而如今好不容易顾清平步青云,而沈惜又是永宁侯夫人——顾清早就权衡过利弊, 才放弃了沈惜。如今断不会如此冲动, 自毁前程。   看来常玥只是对此事一知半解, 便想出这招来试探她。   “侯爷, 这张纸条, 您看看罢。”沈惜方才在情急之下把纸条收在了袖子中, 决定对乔湛坦诚相对。“当时我随着陈莹去院子里换衣裳时, 有小丫鬟塞给了我。”   乔湛接过来,目光顿时停留在落款上。   “常玥似乎误会我和顾清的关系, 才想出这招阴毒的计策来。”沈惜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乔湛脸上的神色。   如果她不把这件事先说出来,反而让乔湛从别人口中得知, 没的生分了夫妻的感情。   果然等乔湛匆匆浏览过后,眉头微微蹙起。   “这并不是顾清的行事风格。”乔湛虽是心中隐隐泛酸,却也不至于胡乱迁怒。“若是顾清这点脑子都没有,早就不能在御前深得圣眷了。”   沈惜听罢,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乔湛能保持理智的分析,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恐怕是常玥所为。”沈惜缓缓的道:“眼下最恨我的是她没错,可我不懂,陈莹为什么也被牵扯进来,明明我和她毫无交集。”   没有陈莹的配合,在安阳郡主府上,常玥压根做不了手脚。   乔湛听了她的话,蓦地眸光一暗,似是想到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道:“安阳郡主自是会调查此事,咱们把知道的告诉她也就是了。”   沈惜点了点头。   这件事牵连太广了,祁恪、常玥,圣上、太后、庆国公府——事情的真相,不是她能左右的。   “惜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乔湛见沈惜脸色始终不大好看,担心的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如今天已经凉了,你又在外头折腾了半晌。”   沈惜摇头,笑道:“我没事,也没觉得不舒服——”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腊梅进来通报说,安阳郡主到了。沈惜便住了声,没有再说话。   等到见了沈惜同乔湛坐在一处,看起来安安逸逸的,并不任何不妥,安阳郡主才松了口气。   她虽是心中还喜欢着那人,也眼红他对妻子呵护备至,可她也不希望看到沈惜出事,乔湛怨恨上自己。   “郡主。”见她进来,沈惜和乔湛起身行礼。   安阳郡主留意到,乔湛不着痕迹的扶了一下沈惜,动作很是自然,甚至连沈惜本人都没察觉到,见她站稳,乔湛便立刻收回了手。   说不吃味是假的。   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让她焦心,安阳郡主只得忍下心里头那点子酸涩,面上换了关切的神色,道:“惜娘,你还好罢?”   沈惜微微颔首,道:“多谢您关心,我没事。”   说着两边分了宾主坐下,乔湛也没避开,显然夫妻二人已经商量过了。   安阳郡主落座时,突然发现沈惜身上的衣裳,似乎同宴席时穿得不一样了。她们这样的贵妇出门,定是会备上一套样式和颜色差不多的衣裳,以防发生意外好能及时换上。   可沈惜被弄脏的明明只是裙子——更何况她听丫鬟说,陈莹确实让人去开箱笼找了几条她的新裙子。   实在是有些古怪。   想到这儿,安阳郡主的目光不由在沈惜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郡主,有件事我想告诉您。”沈惜不能确定安阳郡主是不是会把陈莹护到底,言语间便多了几分斟酌。   沈惜是同陈莹一道走的,她想说的定然同陈莹有关。是以安阳郡主果断的道:“惜娘,你不必有所顾忌,我只想听实话。”   既是安阳郡主这么说了,沈惜便把她是如何跟着陈莹到了那间客院,又是怎样被锁起来,又从院子里逃出去的过程扼要的讲了一遍,只是她特意略去了纸条的事。   这是乔湛特意嘱咐她的,他相信沈惜和顾清无论先前如何,此时却是清白坦荡的。他不想把沈惜也牵扯到这场乱子中,便让她隐去不提,并不会影响真相的水落石出。   “高姐姐原本陪着我一道走的,只是听说婉娘似乎哪里不适,便先走了。”   安阳郡主点头,这件事她知道。刘婉在石子路上滑了一跤,跌倒了。手上和腿上有几处擦伤,脚腕也肿了起来。   可听了沈惜在客院中的经历,显然是有人故意要算计她——安阳郡主心猛得一沉,若是沈惜逃得不及时,恐怕今日丑闻的主角便是沈惜和祁恪!   那简直太可怕了!   她不奢望乔湛的爱,却也不想他恨她。安阳郡主的目光落在乔湛身上,只见他的凝视都给了自己的妻子。那样的柔软温暖,又满是疼惜。   安阳郡主垂眸的片刻,已经掩饰掉了所有的情绪。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刘婉的跌倒,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只要想到陈莹竟背着她做了如此多的布置,亏她还相信陈莹,来帮她忙的鬼话——   “让人去查花园里水榭旁的石子路。”安阳郡主神色微冷,叫来身边贴身服侍的大丫鬟,道:“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都有哪些人接近过?”   能说的都已经告知了安阳郡主,乔湛便提出要带沈惜和乔漪告辞。   安阳郡主心中愧疚,本意她是想帮沈惜,却不承想出了这样的事,险些害了沈惜。   “郡主不必介怀,那些鬼蜮手段同您无关。”沈惜眼底一片澄澈,唇角微翘。   乔湛也在一旁道:“郡主,眼下您最要紧的是查清此事,在圣上和太后过问此事时,已经把人证物证都准备好,想必宫中的旨意,很快就要来了。”   安阳郡主感激的点了点头。   “惜娘,你放心,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让你白白受了这委屈。”   ******   陈莹跑到了花园里一处无人的角落里,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害怕。   愤怒的是常玥竟然给祁恪下药爬床,或许常玥心中的那个人早就不是乔湛,而是祁恪。她见不得自己跟祁恪出双入对,才生此毒计。   可陈莹又非常害怕。   那客院中没有沈惜,说明沈惜定想法子逃出去的。可沈惜却在那屋子待过,一旦她出来,对安阳郡主说出真相的话,她在安阳郡主面前,便一下子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可她又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她恶心祁恪和常玥在一起时的丑态,想到出了这样的丑事,那往后常玥会不会就趁机嫁进皇子府?   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陈莹委屈极了,一面咒骂常玥,一面嚎啕大哭起来。   “五姑娘,原来您在这儿。”只听脚步声渐渐传来,哭得专心的陈莹并没听见,只见来人是安阳郡主身边的大丫鬟翠梅,又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过去。“郡主请您过去一趟。”   听到安阳郡主要见她,陈莹吓得身如筛糠。她绞尽脑汁想要拒绝,却没料到翠梅竟伙同两个婆子,将她制伏住,就要强行带走。   另一边常玥没脸见人,干脆一直昏着。可祁恪,却是被御医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才把那点子药性缓了过来。   方一睁开眼,那些记忆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他是怎样被人扶着醉醺醺的到了客院,又是怎么被药性大发,强行占有了常玥——他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为何别人不来偏生她过来?祁恪知道常玥定是用了什么鬼蜮手段,自己原本规划好的未来道路,都被常玥这个蠢货给毁了!   还有陈莹——   她大喊大叫的恐怕整个郡主府的来客都已经知道他的丑闻,当然这本也瞒不住——祁恪怒极反笑,此时自怨自艾是无用的,他要赶快想好应对之策才是。   祁恪的眸底已是一片乌沉沉的暗色,一眼望去只觉深不可测,十分阴郁。   他既是和常玥有染,这个包袱是甩不掉了。   亏得当初太后还想撮合他和常玥,而如今别说是侧妃之位,便是给了她侍妾的份位,祁恪都觉得太便宜常玥了。   “殿、殿下——”跟在祁恪身边的长随,隔着帘子,战战兢兢的小声道:“圣上和太后召您入宫!” 第122章 面对   祁恪听罢, 面色顿时更加难看。   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来人一声, 我更衣后便即刻入宫。”   那药的劲道着实厉害, 便是此时祁恪还觉得那股子邪火没有灭下去。御医来诊脉时,倒是给他送服了两粒药丸, 一时间药效还没发挥。   祁恪眸光微闪,道:“再多准备些凉水送回来。”   幸而安阳郡主早吩咐人准备过了,一应都是现成的。祁恪走到净房中,也不用人服侍,拎起一桶水便兜头从自己的发顶倒了下来。   现下已经入秋,天气转凉, 净房未完全关上的窗户,还送来丝丝凉风。赤-裸着肌肤被封吹过,已是不由自主的浑身起栗。再被泼了一桶冷水后, 祁恪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牙齿轻微的碰撞着。   不过效果还是有的,他已经清醒了不少,那点子燥热的反应,也似乎被这桶水都给泼下去了。   祁恪见状,狠了狠心, 把剩下的两桶凉水也都泼了下去。   彻骨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流向心窝,心似乎都凉透了。祁恪手指紧握成拳,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   太冷了!   祁恪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清醒, 身上的不适也都缓解了,这才拿起一旁干净的布巾,擦干身体后,换上了干净的亵衣。   等到他回到屋子,对着落地穿衣镜更衣时,发现自己的唇色隐隐泛着青白,显然是还没缓过来。   祁恪在心中苦笑一声。   由随从帮忙更衣完毕后,祁恪没有片刻停留,便要即刻入宫。   没想到在影壁前碰到了同样准备出门的安阳郡主。   “事情的缘由我清楚了。”安阳郡主虽是没被传召,却也觉得要一同入宫,毕竟这事是在她府中发生的。祁恪也着实有些倒霉。“上车说罢。”   为了方便说话,安阳郡主和祁恪上了同一辆马车,正好祁恪此时也是在没有力气再骑马过去。   “在我府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你——”安阳郡主才开口,只见祁恪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摇头道:“这不能怪你。”   他确实怪不到安阳郡主身上去,是得知沈惜也会到,他才特特的赶来;也是因为陈莹和常玥办了蠢事,才倒是他名声有亏。   “你们宴席上的酒水有问题,更确切的说,是顾清的酒水有问题。”安阳郡主知道此时不是争对错的时候,便抓紧时间说起了她查到的事。“顾清的酒水里被人下了药,那药极为厉害,无色无味,喝下去时,并不能被察觉。”   祁恪心中咯噔一声。   他本意是想试探顾清,却没想到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常璨是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也精于此道,他在这方面的见识,远比祁恪多得多,是以他手里的药,祁恪不能引起警惕也是有的。   “下药的人供出来,他是受常玥的指使。”安阳郡主叹道:“这件事你完全是受了牵连。”   祁恪默然。   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该怎样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常玥下药的缘由——”安阳郡主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的道:“恐怕她原本想算计的人,是永宁侯夫人。”   沈惜和常玥不合,是京中有目共睹的。   若是常玥能做出使沈惜名声有污的事情来,一点儿都不奇怪。毕竟沈惜先是抢了永宁侯夫人之位,又恢复了卫国公太夫人外孙女的身份,获封平宁县君,在常玥眼中,也算是沈惜抢了她的封号。   安阳郡主把今日陈莹所做的事,也都如实以告。这些事大家有目共睹,若是祁恪有心打探,他也能一点儿不差的知道,故此安阳郡主也没替陈莹遮掩。   也不需要她细说,以祁恪的聪明,立刻就猜出了大概。   “证人证物俱在,我会如实禀告圣上和太后。只是——”安阳郡主看着祁恪,满是歉意。她还在客院中发现了香炉,命人查看香灰后,发现那是令人浑身无力疲乏的香料。   欲-火-焚-身的祁恪碰上酸软无力的沈惜——安阳郡主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沈惜没有离开,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祁恪心中清楚,就算他是被牵连的。可他已经占了常玥的身子已是事实,这点是脱不掉的。而常玥又不是个寻常的奴婢丫鬟,能随意打发……   只是——常玥背后的庆国公府他还不稀罕,又他们父皇在一日,庆国公府便只有表面上的尊荣罢了。陈莹的娘家是他极力想争取的,再加上烺哥儿生母的娘家,几乎便是元后的家族势力了。   原本祁盛已经默许祁恪娶陈莹为正妃,默许他拥有元后娘家的支持。而如今一来,再加上庆国公府,恐怕他们父皇,会多心罢!   他的优势,不仅荡然无存,反而已不如九皇子!   平稳行驶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祁恪先跳下马车,随后安阳郡主也由人扶着,踩着小杌子下来。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祁恪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一派清贵温和,他淡淡的一笑,道:“我不怕什么。”   不,安阳郡主所说,恐怕还不是全部的真相。祁恪在心中冷笑,左右他都要弄回府的,有的是时间慢慢审问。   他必会让那两人,加倍奉还。   ******   去了安阳郡主府上半日,沈惜回来后,便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到底累着了,见她实在难受,乔湛忙请了御医过来。   等到御医来时,沈惜竟有些见红。好歹又开了几幅方子,让沈惜务必安心静养一段时日。   沈惜想起来也是后怕,忙乖巧的点头全都应了下来。   “让御医再替兰香看看手,别留下疤痕才是。”沈惜还没忘了,兰香为了救她,双手当时便已经是鲜血淋漓,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兰香却不以为意,她反而对沈惜道:“大奶奶救了我们姐妹两次,这点子小伤算什么?”   她和兰草始终记得,在城外的青山寺,大奶奶把她们姐妹二人从牙婆手中买下来;第二回便是沈惜重新从伯府回到了侯府,变相的救了她们。若是大奶奶出了意外,她们都得跟着陪葬。   然而兰香见沈惜担心,还是乖乖的去让御医帮她看伤,重新包扎好后,想要回来服侍,却被沈惜撵走去休息。   白日里还好,乔湛看起来没什么两样,督促着沈惜喝药吃饭,同平时没有两样。等到夜里时,沈惜发觉乔湛目光不肯移开的盯着她,骨节分明的大手,也要轻轻的碰到她柔弱无骨的手,才能稍稍安心。   她知道,乔湛虽然看起来不动如山,心中定然也是害怕的。   就差一点点,她的一切,就会被常玥完全毁掉。   不仅是名声清白,甚至是腹中的孩子,都会化成一摊血水离她而去。   常玥、陈莹,两人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沈惜恨极,却也清楚,眼下最恨她们的恐怕还是祁恪。她倒要看看,常玥要怎么圆这个谎。   ******   常玥是从安阳郡主府上出来后,直到被抬回了自己院子时,始终是双眼紧闭,不肯面对现实。   她知道,自己将从倍受太后宠爱、身份尊贵的庆国公府嫡长孙女,变成人人都可以嘲讽的笑话。说她爬床的有之,说她被六皇子强了的也有——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失了清白,而且她也只能嫁给祁恪!   当庆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见到常玥的惨状时,当时的反应只有心疼和愤怒。常玥是个未经人事的清白姑娘,回来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种种不堪入目的痕迹,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常玥除了哭之外,无论怎么问她,却是没有多说一个字。   似乎消息已经被有意的封闭了,连庆国公等人都没听到风声。   听说祁恪当日就被召入宫中,他又在御书房外跪了半晌后,才踉跄着起身离开。旋即他又去了太后宫中,不知说了什么,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常玥不敢说出实情。她见宫中始终没有动静,心里还暗含着一丝侥幸。   如果她的所做所为没有被发现的话,她是不是还能趁机嫁祸沈惜,想法子让沈惜承担这一切?   毕竟那日沈惜被陈莹引诱到客院中,也能说是沈惜做的手脚!   “去把这封信给陈五姑娘送过去!”常玥自以为想到了解决之法,也能稍稍挽回她在陈莹面前的失误。她颇有些亢奋的道:“你只让她快些来见我!”   她身边的大丫鬟,满脸的为难道:“大姑娘,世子夫人不许咱们院子的人出去。”   常玥发生了这样的事,庆国公府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正在同圣上和祁恪争取,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拖着。   是以如此的风口浪尖上,不可能让常玥再乱来。   “夫人,宫中传来了消息,说是让咱们家大姑娘入宫谢恩!”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对庆国公世子夫人道:“传旨的公公已经到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玥娘定是做了错事,才闭口不言。宫中什么都没问,却直接传了旨意过来——庆国公世子夫人心中却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第123章 结果   庆国公世子夫人吴氏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旨意的内容都不知道, 便让常玥入宫,实在是透着古怪。   她在犹豫不决之际, 庆国公世子常忠面色阴沉的从外头走进来。   “世子爷, 宫中来旨意了!”吴氏忙快步迎上去,着急如同火烧眉毛一般:“我觉得玥娘去不得, 您得赶快找国公爷商量!”   常忠听罢,非但没有如吴氏预料般焦急,反而脸色更沉了一分,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您该知道,这一准没好事!”吴氏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生气。“玥娘纵然不懂事, 犯了些错,可她这次也吃了大亏!任凭他祁恪是皇子,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吴氏的话音未落, 只见常忠的面色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似乎阴沉得要滴下水来。“你生得好女儿做的好事!”   明明早晨出门前,常忠的态度还不是如此——   “亏得你还是她娘,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做出那样的丑事来,眼下圣上不追究,已经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常忠深感羞愧, 今日在御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氏不明所以,还要再问时,只听有丫鬟来通禀说, 宫中派来的嬷嬷径直进了常玥的院子。   她也顾不得多问,赶紧往常玥院中走去。   等到吴氏到时,常玥已经被宫中派来的嬷嬷收拾一新,一左一右的两人站在常玥身边,半是强迫半是搀扶的推着她走。   “你们放手!”常玥心中已满是恐惧。   两个宫中女官打扮的人在庆国公府管事婆子的带路下,到了她的院中,只说了句要服侍她更衣进宫,便立刻行动起来,两人似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为了求快,手下的力道也不轻。   常玥并不傻,两人既是能畅通无阻的进来,定是已经得了祖父祖母的允许,她再挣扎都是无用的。   她只求她娘能得到消息早些来救她。   终于盼到了吴氏,常玥卯足了劲儿想要挣扎出去,却发现那两个嬷嬷双手如同铁箍似的,紧紧的钳制着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   “你们这是做什么!”吴氏见状,怒道:“这还没出了庆国公府的大门,你们竟如此放肆!”   殊不知那两人面上竟是没有一点儿惧色,仍是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刻板的道:“奴婢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太后娘娘懿旨,召常玥入宫。”   母女二人只顾着眼前的事,谁都没有注意到两人称呼上的变化,已经不再是“常乡君”。   吴氏想要阻拦,却先被庆国公府的管事婆子给拦下了。“国公爷有令,让大姑娘入宫,任何人不得阻拦。”   莫非这就是他们背着自己和玥娘达成的处理方法?吴氏心中乱成一片,眼见着常玥被人逼迫着离开,她无法只得又回了自己院中,要找常忠把话问清楚。   纵然常玥挣扎不休,还是被带走了。   她从幼时便出入后宫,入宫对她来说是常事。可没有哪一回,像是今日般忐忑不安。马车上除了她,竟再没有国公府的人,甚至马车也是宫中的。她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似乎想要找到一点儿可以依靠的东西。   长宁宫。   常玥直接被送到太后宫中,还没来得挤出笑容来给太后见礼,只见她便被女官摁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旁早有红衣内侍打开手中的懿旨,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响了起来。   双膝跪在铺在光可鉴人的地上,常玥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懿旨上的话只说她德行有失,或许太后到底还是护着她的?又或许祁恪想办法把此时圆过去了,毕竟他脸面上也不好看!   想到这儿,常玥突然有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喉咙中跳了出来,若是在这件事能揭过去,或许她可以试着反咬沈惜一口。   “即日起削去常玥乡君封号,赐其入安亲王府,为安亲王侍妾。”   常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太后。只见太后神色端肃,往日慈爱的笑容早就不见,眼底一片冰冷,还透着几分厌恶。   “常姑娘,还不快领旨谢恩?”红衣内侍尖细的声音在此时听来分外刺耳。   常玥瞪大了眼,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这几日你在府中,怕是还不知道,祁恪已经被封了安亲王。”太后看着惊慌失措的常玥,淡淡的道:“十日后便是好日子,你便搬去安亲王府罢。”   别提正妃了,非但没给她侧妃的名分,甚至连夫人都不是,只是个小小的侍妾!   常玥这才真的害怕了。   她忽然意识到,为何今日她来宫中,只让她换了件粉红色的褙子,往日头上的大凤钗也没让她,只在鬓边简单的戴了两朵珠花。   从今后,她的品级,便再也不配戴那些首饰了!   “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开恩!”常玥当即便掉下泪来,膝行着凑到太后身前,抓住太后的衣摆,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哭诉道:“我不想去安亲王府!求求您了!”   且不说她本就不愿意嫁给祁恪,先是被夺去了乡君的封号,又只让她做一个小小的侍妾——她只要想到祁恪往后会怎么对待她,心中愈发害怕。   她也不再矜持,咚咚的跪地磕头,力道之大,没有多会儿额前便青紫一片。   可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太后却再没有半分恻隐之心。   “常姑娘,这是太后的恩典,您哭什么?”太后身边的女官平静无波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严厉,她把常玥扶住,道:“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后娘娘替您寻了一个好归宿,您该高高兴兴的谢恩才是。”   常玥泪眼朦胧的看着太后。   太后却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让她去淑妃宫中,给淑妃磕头去。   常玥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玥娘,往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太后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便摆手让人带她走。   常玥绝望的委顿在地上。   ******   沈惜被压在府中养胎,甚是无聊,幸而周氏带着元哥儿过来陪她作伴。   一时乔漪带着元哥儿去花园中玩了,沈惜才没忍住小声抱怨道:“侯爷不许我出屋子,连院子都不能去,简直太闷了。”   “我看乔侯爷是把你宠坏了。”周氏点了点沈惜的额头,道:“你哥哥跟我说了,乔侯爷为了换防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哪怕是能抽出一个时辰来,也要回来陪你。”   沈惜脸色微红,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动,乖巧的认错。   周氏不过是打趣她两句,见状便不再提,转而给她讲起京中这几日发生的大事故来。   头一件便是在安阳郡主府上,六皇子祁恪和庆国公府嫡长孙女常玥有染的事。   乔湛和沈惜私底下商议过,不把在安阳郡主府上惊险的经历告诉卫国公府的长辈们,既是没出事,便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心一场,故此周氏也只以为沈惜单纯的赴宴,听到些风声。   “那日你也是在的,想必早就听说了。”周氏压低了声音,道:“如今算是有了结果。”   这些日子乔湛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外头的什么事都没告诉她,并不许她多心。   沈惜忙摆出洗耳恭听的神色来。   她确实非常好奇,以祁恪的手腕,以庆国公府的尊荣,这件事能怎样解决。   “先说六皇子祁恪,前两日被封了安亲王。”周氏道:“往年换防这件事,是由乔侯爷为主,剩下的便由兵部派人。而今年,兵部的人突然换了。”   沈惜听罢,眨了眨眼。   “六皇子的人都被不动声色的换了出去。”   周氏的话音未落,沈惜便明白过来。她也低声道:“莫非是明升暗降?”   明面上先一步封了六皇子为亲王,实际上却夺了他的一些实权——到底还是那件事影响了他么?   周氏赞许的点了点头。   她是辅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又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消息自然非常灵敏。她忽然笑了笑,道:“有件事,或许你听了会高兴。”   沈惜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常玥被夺去了乡君的封号,还将被塞进安亲王府做侍妾。”周氏有种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感觉。故此她语调轻快的道:“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周氏知道常玥和沈惜不对付,从沈惜当上永宁侯夫人的那一刻起,常玥就一直没安分过。且在宫中沈惜险些发生意外,也是拜常玥所赐。一向爱憎分明的周氏,自然也是厌恶常玥。   沈惜微愕。   祁恪果然手腕非凡,连侧妃的份位都没给常玥,只是以侍妾的身份,他不怕庆国公府不满么?   虽说祁恪是受害者,可这样的事发生,人们总愿意偏向女子,觉得她们是柔弱的一方,被欺负了。   “还有个小道消息,虽说还没下旨,我却觉得十有八-九是准的。”周氏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吊起了沈惜的好奇心。   “安亲王正妃的人选也有了。”周氏顿了顿,才挑眉道:“不出意外,便是云贵总督的嫡女,陈莹。”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啦好不舍!送点红包让小天使们开心一下吧~还是老规矩咯 第124章 安抚   当安亲王府的匾额被换上时, 祁恪正在书房中看着信笺。   得知是圣上亲赐的之后, 他面上恭恭敬敬的谢了恩,待到避了人后, 眼底却是浮出一抹冷意。   他们父皇倒很会挑他的封号, “安”这个字,到底是希望他一生荣安, 还是敲打他,让他安守本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祁恪除了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并不敢轻举妄动。   当他跪在御书房前的汉白玉地砖上时,心中便已如明镜一般。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所以在祁盛面前, 祁恪除了承认自己的错误,更多的话他并没有解释。   聪明如他很清楚,祁盛想知道太容易了, 且不说安阳郡主已经带来了足够的证据, 只要他想了解真相,陈莹和常玥那点子小把戏根本瞒不过去。   问题就在于,祁盛会怎么想这件事。   若是别人倒也就罢了,偏生常玥出身庆国公府。祁盛登基后,除了尊嫡母常皇后为太后, 后宫中并无一个常姓妃嫔,而庆国公府的尊荣虽盛,却无甚实权。   祁恪知道, 他们父皇对太后一脉是有忌惮的,毕竟在祁盛初登大宝时,常太后没少试图指手画脚,近几年才安分下来。   若不是常玥喜欢乔湛,他父皇也一定不会点头让他娶常玥为正妃。   就连乔湛,祁盛也是事先提点过他,常玥并非良配。   然而他却酒后乱性,占了常玥的身子。无论这件事起因是什么,常玥都已经是他的人,不得不入他的后院。   “恪儿,委屈你了。”   祁恪还忘不了祁盛温和的看着他,眼神中带了些遗憾。   娶了常玥,就相当于得到了庆国公府一脉的势力。可天知道他并不需要庆国公府的支持!如此一来只会让祁盛疏远他,进而猜忌他是不是迫不及待生了旁的心思。   祁恪想要辩解,却发现说什么都已是徒劳。   “父皇,您知道的。儿臣同陈莹两情相悦——”祁恪跪在地上,脸色涨得通红,他垂眸,再抬眼时仿佛难掩尴尬和无奈,“出了这档子事,儿臣自知有错。”   无论祁盛信与不信,他都要表明,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并没有想趁机拉拢庆国公府的意思。   “经过朕已经听安阳说过了,你是受了牵连。”祁盛语气中透出些许安抚,却没有答应祁恪与陈莹的事。   祁恪咬了咬牙,嗓音艰涩的道:“儿臣不敢辩解。只是烺哥儿同陈莹是相熟的,这些日子他也把陈莹当做极其亲近的人看……”   听他说到烺哥儿,祁盛微微有些动容。   “儿臣知道愧对父皇栽培、母后的教养。”祁恪见状,重重的磕头道:“请父皇成全。”   祁恪口中的“母后”并不是当今的皇后、九皇子的生母,而是祁盛十分爱重的元后,嫡子夭折后,她的身子很快衰败下去,即便送了祁恪到她身边,也没能让她撑过几年。   祁盛听罢,想起同他举案齐眉发妻的好处来,心中不由柔软了两分,默许了祁恪的要求。   原本没有常玥这档子事,他迟早也是要给祁恪和陈莹赐婚的。偏生好巧不巧,闹出这样的丑闻来,实在是不好收场。   “王爷,已经准备好马了,您看——”长随的声音打断了祁恪的思绪,祁恪放下手中的信笺,整了整身上的锦袍,便出了门。   他今日在醉月楼邀了常玥见面。   祁恪在包厢里等了好一会儿,带着风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陈莹才到了。   有几日没见,陈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她一改往日只爱穿颜色鲜艳的奢华衣裙,今日倒是十分素雅。只穿了件淡青色的褙子,葱白色的绫裙,只有发鬓上戴了两支略显华丽的珠钗。   “阿莹。”祁恪屏退了服侍的人,他迎上去,握住了陈莹的手,眸中又是自责又是心疼。“这些日子来,你受苦了。”   陈莹微怔。   她来时,已经做好了被祁恪指责的准备。她不相信祁恪会查不出这件事来,而一旦祁恪知道原委,那么也会恨上她。   可陈莹又觉得委屈,常玥那个贱人爬了祁恪的床,原本内定了六皇子妃的她,简直是被当众打了脸。   是以这几日来,陈莹的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吃不好睡不好,一会儿怕和祁恪的缘分完了,一会儿又把常玥恨出血来,一会儿又担心她曾经做过的事情败露——   陈莹万万没想到,祁恪竟是这样的反应。   她顿时便红了眼圈,张了张嘴,只是说不出话来。   “阿莹,是我不好。”祁恪心中一片死寂,面上却是一派深情款款的神色。他伸手帮陈莹把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低声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想再见我,那日的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祁恪本就是生得高大俊美,一向以温文尔雅、清贵的形象示人,仿若九天之上的皎月,甚是得少女的芳心。而此刻他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物,竟肯伏低做小,低声下气的陪着小心,语气温柔缠绵,陈莹哪里是他的对手。   “表哥,这是不怪你!”陈莹脱口而出的还是旧时的称呼,她急切的道:“我知道,这不怪你!都是常玥不好,她——”   说着,她竟滴下泪来。   祁恪心中微微冷笑,面上的神色却愈发柔和起来。   “阿莹,我知道的。”他动作轻柔的捂住了陈莹的双唇,温和的笑道:“你知道永宁侯夫人曾帮过烺哥儿,为了示好,才求了安阳郡主邀请她赴宴。阿莹,你这样为我考虑,我很高兴。”   陈莹听罢,不免有些心虚,却没敢说实话。   “那常玥心思歹毒,她恨永宁侯夫人,京中世家里谁人不知?”说到这儿,祁恪脸色微沉。“我听安阳郡主说,她竟还想算计到永宁侯夫人身上!”   陈莹不知安阳郡主到底跟祁恪说了多少,并不敢接话,只得听着。   “阿莹你心思单纯,待人又好,被她蒙蔽了也是有的。”祁恪目光怜惜而温柔,他轻声道:“我只恨她带累了你。”   见祁恪只字不提她在安阳郡主府上做的那些事,陈莹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她听了祁恪的这些话,又觉得心里酸涩和甜蜜交织,顿时泪盈于睫。同时她又把常玥恨得更深一层,若不是常玥从中挑拨,她和表哥也不会如此被动!   “阿莹,我知道我对不住你。”祁恪眼中的深情交织着痛苦,他压抑的看着陈莹,声音沙哑的道:“可我心里放不下你,阿莹,我想娶的正妃只有你一个人!”   陈莹哪里经历过这些,顿时滚下泪来。   “表哥,你别说了。都是常玥那个该死的贱人的错!”陈莹哽咽着扑进祁恪的怀中,带了哭腔道:“表哥,今生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祁恪把陈莹揽到了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如同哄幼童一般。   而在陈莹看不到的地方,祁恪的眼底则是一片冰凉。   对他来说,元后家族的支持,才是最要紧的,而陈莹便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祁恪闭了闭眼,那张娇艳动人的面庞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左右那个人不可能做他的正妃,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   ******   “六皇子被封了安亲王,还要娶陈莹?”沈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一脸八卦的对乔湛道:“侯爷,您说这些都是真的?”   自从周氏同她说完后,沈惜便觉得这世界顿时玄幻了。等到乔湛下衙回来,沈惜便迫不及待的拉着他求证。   乔湛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圣上就要下旨赐婚的。”   “六皇子不可能查不到实情啊!”沈惜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件事分明就是陈莹和常玥联手的杰作,就这么结束了?六皇子吃了哑巴亏?”   听了她的话,乔湛挑了挑眉,似是不经意的道:“你怎么觉得六皇子吃了亏?”   沈惜不由笑了笑,扬眉道:“侯爷您这是考我呀?事情不是明摆着,六皇子收了常玥是百害无一利,圣上不喜庆国公府,如此一来还怕庆国公府支持六皇子夺嫡罢?”   “若是六皇子有此意,恐怕他陪着的不是陈莹而是常玥了。”   她想起乔湛曾讲过祁恪的成长经历,他是亲近元后这边的人,想要争取的也是元后家族的支持。   乔湛赞许的微微颔首,道:“正是如此。可那丑闻在那儿摆着,躲不过去的。常玥到底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便是圣上也要顾及太后的颜面。”   “可我听说,常玥仅仅是个侍妾……”沈惜想起在她面前嚣张跋扈的常玥,不免有些唏嘘道:“庆国公府竟也能认了。”   “这是她咎由自取。”乔湛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常玥想要害沈惜的事,他可一刻都没忘。“事情的经过之所以没有提,只是交涉时用过罢了。得知常玥的所作所为,祁恪肯收了常玥,已经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他们又怎么敢再放肆?”   沈惜深以为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惜惜还是这么聪明。”乔湛赞许的点了点头,忽又调侃道:“我听人说,怀孕的人容易变笨——”   难道古代就有一孕傻三年这种说法了?   沈惜睁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乔湛。   忽然她眉头皱起,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小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评论的小天使全都送红包啦~新的一周大家也都要元气满满哟~ 第125章 知足   见沈惜神色不对, 唬得乔湛忙去扶她, “惜惜,哪里不舒服?”   沈惜眉头虽是蹙着, 脸上去也未见多少痛苦之色。乔湛不放心, 就要让人去请御医。   “侯爷,我没事!”缓过劲儿来的沈惜拉住了乔湛的衣袖, 眉目间透出些古怪之色。她伸手覆上小腹,有些愣愣的道:“侯爷,好像是他在动!”   方才她只感觉腹中被踢了一下,她没防备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莫非这就是胎动?   她低下头。   这些日子她俱是穿着样式宽大的衣裳,不显腰身。如今她坐在床上, 从侧面看,小腹已经凸起出十分明显的圆润弧度,像半个皮球扣着似的。   乔湛同样先是愣了片刻, 旋即面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来。   “是咱们的孩子在动?”素来冷肃端凝的乔侯爷, 如同天底下所有的头一回当爹的人一样,有些傻里傻气的盯着沈惜的小腹,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想去摸一摸又怕力道大了。   沈惜此时已经完全能确定方才挨的那一下,是胎动无疑。   她眉眼温柔的点了点头, 微笑道:“这是他头一次跟咱们打招呼呢。”   见乔侯爷跃跃欲试的模样,沈惜干脆牵过了他的手,搭在她的小腹上。乔湛骨节分明的大手此时动作分外僵硬, 握过剑提过刀俱是稳稳当当的手,小心翼翼的覆上去时,却是比任何一回都紧张。   “他……动了么?”隔着一层柔软的衣料,乔湛清晰的感受到沈惜小腹的温度,触感手软,让他甚是害怕自己动作重了伤到孩子。他的手半悬着,不敢全放在她的肚子上。   许是方才已经动过一次了,两人等了许久,腹中的胎儿竟也没有再动。   沈惜知道乔湛期待这一日已经很久了,怕他失望,便保持姿势没动,想让乔湛也能感受到孩子的动作。   乔湛的手已经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亏得他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竟也不嫌酸。   “你歇一会儿罢。”乔湛见沈惜忍不住偷偷的伸出一只手揉腰时,忽然察觉沈惜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定然是腰酸了。他虽是希望同孩子接触,更怕把媳妇给累着了。“往后动的次数还多着呢,只怕你要吃些苦了。”   沈惜翘起唇角,领了乔湛的好意,顺着乔湛扶她的姿势就要躺下,忽然她又感觉到一阵动作。   她顾不得说话,忙再次拉起乔湛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这一回孩子很给面子的踢了沈惜两下,乔湛眸底难掩激动之色,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孩子在动。“他、他真的在动!”   沈惜还从没见过乔侯爷这幅冒傻气的样子,不由抿嘴笑了笑,心中亦是柔软而满足。   有爱人有孩子在身边,她已经很知足了。   ******   常玥被抬进安亲王府时,只摆了两桌酒席,一乘小轿并几个人吹吹打打从侧门把她抬了进来。   庆国公世子夫人吴氏以泪洗面,哭了好几日,也没能换得事情的回转。而常玥在歇斯底里的发泄了好几次后,知道再也没人能救她时,木然的认命了。   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褙子,从此后她再也不能穿大红色的衣裳,不能戴那些有规制的首饰,再也见不到家人和原先的朋友——   如今她的身份仅仅是侍妾,安亲王府的亲戚自然是王妃的娘家。如果祁恪的继妃是个心善的,或许还能让她见家人;若他的继妃是个善妒和跋扈的,只说侍妾的娘家算不得正经亲戚,不许她见,她都没地方哭去!   此时常玥还不知道祁恪铁了心也要娶陈莹,心中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期盼。   纳她进来是太后的旨意,祁恪没敢太过从简,都按照纳妾的礼节准备妥当了。然而看起来仍然是十分简陋,庆国公府的人来了,都觉得寒酸。   他们稍有不满,安亲王府的人便道:“王爷也想大操大办一回风风光光的把常侍妾抬进来,可是懿旨是太后娘娘下的,王爷一贯孝顺,不敢违了太后娘娘的旨意,也只得如此了。”   庆国公府的人被噎得无话可说,又觉得此时实在是没面子,匆匆吃过酒席后,便从安亲王府走了。   该是两人洞房花烛夜的时候,祁恪以喝醉了为名,宿在了正房中,连常玥的院子都没去。   这件事虽是没有传到外头去,在安亲王府里却不是秘密。从此众人对常玥的态度也是多了些轻慢,少了些恭敬。原本她好歹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可王爷摆明了不待见她,下面的人便跟着有样学样。   常玥战战兢兢的在安亲王府中熬日子。   这日祁恪忽然派人说要过来,她陪嫁过来的两个丫鬟忙欢喜的帮常玥梳洗打扮,劝她好好的讨王爷的喜欢,日后再王府的日子中才好过些。   常玥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苦笑出声。   还在一年多前,太后属意她做祁恪的继妃时,她还百般不情愿。如今她不得不到了安亲王府,却是以卑贱的侍妾身份!还要去讨好祁恪!   常玥咬了咬牙,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俱是沈惜,心中愈发恨了起来。   如果没有沈惜,或许她已经嫁给了乔湛,成了永宁侯夫人。哪里有后头这些事!那日沈惜落水,怎么就没病死她!   正在帮常玥梳妆的两个丫鬟见她神色有些狰狞,不免有些心中发毛。   才刚刚收拾妥当,便听到外头有人通传说:“王爷到了。”   常玥双手紧握成拳,旋即又松开。她不会就这样认命,她一定能想到法子!一定!   说话间祁恪已经自己撩了帘子进来。   今日祁恪穿了件宝蓝色的亲王常服,愈发显得他面容俊美、身材高大,令人心折。然而他在常玥眼中,却不啻于地狱罗刹。   素日中待人温雅有礼的祁恪,却没分丁点好脸色给常玥。   他才进来,便吩咐丫鬟们全部都出去,他有话要单独同常玥说。   常玥没有由来心中发慌,她稳了稳心神,给祁恪请安后,又去倒了一杯热茶,神色柔顺的走到祁恪面前,低声道:“请王爷用茶。”   祁恪没有接,而是若有所地的盯着常玥。   没有他的话常玥不敢动,只得垂着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站立。   “那日你的酒,是给顾清准备的罢。”祁恪神色微冷,过了许久,方才淡淡的道:“莫非常大姑娘心中爱慕的是探花郎?”   常玥听罢,顿时心中一慌。   她倒是想编个谎话,可此时祁恪正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似乎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她嘴唇微阖,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难道真的要说出那日的实情来?   正在她犹豫之际,祁恪忽然不逼问她了。唇畔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仿佛回府了那个往日如同贵公子似的人。“府中过些日子要有喜事了,你就好好的待在院子里,别乱走动。”   祁恪这么快就要娶王妃了?   常玥心中忐忑不安,她只得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连句“恭喜”都没说出口。   “往后你且放宽心,王妃最是个心善宽和之人,你们又是相熟的。”祁恪勾起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他声音悠然的道:“陈莹同你仿若姐妹,我也就放心了。”   安亲王妃竟是陈莹?   常玥顿时感觉脑内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中的茶杯也没握住,摔到了青石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慌忙跪下,看着神色淡然闲适的祁恪,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您知道的,妾身怎么敢算计到您头上!”常玥也是委屈,她再想不到祁恪竟会和顾清凑到一处,还喝了顾清的酒。她带了哭腔道:“妾身知道顾清和沈惜有私情,那日妾身本想借机试一试他们二人——”   常玥说她以为会让祁恪目瞪口呆的消息,可祁恪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不免有些灰心。   殊不知祁恪心中愈发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看来顾清果然惦记着沈惜……   只要想到若是常玥的毒计成功,那日被顾清占了身子的就是沈惜——祁恪看向常玥的目光不由添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又蠢又坏的人。   “哥儿,您别过去,王爷这会儿有事。”忽然门外传来声音,让屋里的两人都住了声。   祁恪起身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是烺哥儿,奶娘焦急的跟在他身后。烺哥儿像是才哭过的样子,眼中还汪着着两包泪,十分伤心的模样。   “爹爹,她、是、坏、人——”烺哥儿一字一顿,声音十分清晰,看向常玥的目光中,倒同祁恪如出一辙,满是厌恶。   到底是谁教了烺哥儿这些话? 第126章 静夜   祁恪眉头微蹙, 招招手让烺哥儿走到他身边。   “烺哥儿。”常玥心头微颤, 挤出一抹笑容来。   她怎的竟忘了,烺哥儿这孩子跟她不对付!想起在御花园时, 烺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原先她再看不上烺哥儿,只因为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同祁恪扯上关系。素日里对烺哥儿轻慢, 觉得他是痴傻呆笨的,碰着面了不过敷衍一二。   可这孩子偏生也实心眼,记恨上她,只怕轻易难以改观。   “她是坏人。”烺哥儿牢牢的记着这句话,仰着小脸儿望着祁恪,又重复了一次。   祁恪心中清楚, 从水榭那件事后,烺哥儿对常玥就没有半点好感。虽然他看起来不若同龄的孩童一样伶俐活泼,谁对他好或是不好, 他心里都清楚。   “烺哥儿, 我不是坏人。”常玥当着祁恪的面,自然是要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上回只是跟你闹着玩儿罢了。你若喜欢那些草编的小东西,我可以让人去给你买。”   烺哥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点儿情面都不给常玥留。   “王爷。”常玥眼底湿润,透出些泫然欲泣的柔弱来。“妾身——”   祁恪抱起了烺哥儿, 看向常玥的目光十分冷淡。   “从以往后,你只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就是了,不要随意走动, 更不许出府。”祁恪不愿意让烺哥儿得知那些肮脏的事,当着他的面,祁恪没有多言,只是告诫常玥道:“也不要接近烺哥儿。”   常玥心中暗叫不好,想要分辩两句时,却摄于祁恪冷厉的目光,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等到祁恪父子离开后,常玥愤愤的摔了茶杯,又是又羞又怒。   难不成往后她还要被个傻子压一头不成?   瓷器破碎的声音隐隐传来,祁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放缓了声音,问怀中的祁烺道:“烺哥儿,为什么说她是坏人?”   他知道烺哥儿不喜常玥,可烺哥儿进去的时间太微妙了,偏生他去了常玥的院子,烺哥儿就追了过来。   烺哥儿又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她是坏人。”   见从烺哥儿口中已经问不出什么,祁恪便没有再问,让长随陪着烺哥儿去院子里玩,自己则是把他身边服侍的人都叫了过来。   首当其冲便是烺哥儿的奶娘。   “这几日可有人对烺哥儿乱说什么话?”祁恪脸色微沉,目光锐利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奶娘道:“本王把烺哥儿交给你照管,不仅仅是王妃的意思,也觉得你还忠心。若是你这份忠心没了,也不必在烺哥儿身边服侍。”   奶娘吓得当即变了脸色。   当初王爷身边的侍妾想要讨好祁恪,便买通了烺哥儿身边一个服侍的丫鬟,想着打探些烺哥儿的事情。   谁知被王爷察觉后,却是勃然大怒,处置了那侍妾。据说那侍妾被送走时,已经发现怀了身孕,王爷却并没有容情。   那丫鬟更是牵连了家人,一家人都悄无声息的在王府中消失了。   “回王爷的话,前两日小皇孙入宫时,碰到了陈五姑娘。”奶娘不敢隐瞒,如实道:“五姑娘带着烺哥儿去玩了会儿子,不许奴婢近身跟着。”   陈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安亲王妃,她对烺哥儿亲近些,便是祁恪在一旁还得夸她贤良。只是——   奶娘见祁恪仍是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只得咬牙继续道:“奴婢仿佛听到些,陈五姑娘说常侍妾害了永宁侯夫人,是个坏人。又教了哥儿几句话,奴婢没有听真切……”   果然是陈莹。   祁恪心中一沉,她自知嫁到王府尚需要些时日,又怕祁恪宠幸常玥,便想到要用烺哥儿对付常玥。   而且还推了沈惜做借口。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烺哥儿受沈惜的挑拨,敌视常玥。常玥此时再不堪,也还是庆国公府的人,还是太后的侄孙女。   “往后不许烺哥儿再接触陈莹。”祁恪当机立断,旋即他又看着奶娘,目露威胁之色道:“别忘了你的主子是谁。”   祁恪知道如今府中的人慑于陈莹将成为王府的女主人,越发敬着陈莹。有些事便不敢做,不敢驳回。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了!”奶娘忙磕头不迭。   祁恪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他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烺哥儿手中拿着已经变得枯黄的草编蝈蝈,还是一副很珍视的模样,想到那日在水榭边那张苍白却难掩绝色的面孔,被他抱在怀中的娇软身子——   祁恪眼底罕见露出一丝茫然。   ******   陈莹和常玥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沈惜暗暗佩服祁恪能把这两人给凑到一处去,往后安亲王府是要热闹了。   其实祁恪本该娶个温柔大度的妻子,能容下烺哥儿的。   沈惜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想到烺哥儿对她的依恋和慕孺,心里觉得难过。   烺哥儿自幼便没了母亲,祁恪身边的女人,至多只是侍妾之流,没人能以母亲的身份给他关怀。自己不过是对他温柔些、耐心些,他竟念念不忘至此。   “在想什么?”乔湛撩了帘子进来,看到沈惜愣愣的在出神,神色间还有几分凝重,忙快步走了过去。   沈惜抬头,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侯爷。您回来了!用过晚饭了么?”见乔湛点头,她才继续道:“我在想,娴姐儿就要出阁了,添箱时咱们送些什么好?”   方娴的亲事在即,沈惜如今显怀后行动笨拙了些,乔湛便轻易不许她出门。幸而有周氏时常带着樱娘和元哥儿过来,还有高氏也来看过沈惜一回。   高氏得知那日在客院发生的事情后,心中也是后怕不已,得知沈惜当日脱险的过程后,对沈惜也有些愧疚。若是她一直陪着沈惜,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万幸孩子没事,因为这个秘密,两人的关系便也更亲密了些。   这算是沈惜有的头一个自己的朋友。   “改日让她们拿了册子来,你挑些便是了。”乔湛是男子,对这些不大在意,觉得礼够厚就得了。   沈惜莞尔,却没有点破,微笑着点了点头。   乔湛自觉身上寒气没了,才伸手扶着沈惜回到床上靠好。他解开沈惜身上的大氅,房中地龙烧得温暖如春,沈惜里面只穿了丝绸的寝衣。柔软的衣料贴着她鼓起圆润弧度的小腹,乔湛把被子替她盖好,拿过一个大迎枕塞到沈惜的腰后,轻声问道:“孩子今日乖不乖?”   “动了两次,力道都不大。”沈惜笑着应了一句,旋即苦着脸道:“还有好久他才能出来呢。”   乔湛唇角微翘,他知道沈惜在抱怨什么。   到了冬天后,自己便不许她出门。整日待在屋子里,怕她也觉得闷了。   “等天气好了,我陪你出去转转?”谁陪着沈惜出门乔湛都不放心,这两日恐怕要下雪,天气不好,他不敢轻易带沈惜出门。   沈惜不过是抱怨两句,想到以她如今的状态出去游玩,只怕会十分麻烦。她还是乖乖的在家中,也不让别人操心。   “娴姐儿的好日子快到了,侯爷有空便多去舅母那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沈惜摇了摇头,又道:“只怕我去了,反而要让舅母麻烦。”   眼看方娴的亲事在即,沈惜倒是有心带着乔漪去了一次,反而让容氏百般费心照看她,怕家里乱,沈惜不小心磕了碰了。毕竟她肚子里的是乔湛的嫡长子或是长女,方家上下也十分看重这个孩子。   “娴姐儿出阁时,外祖父外祖母和二舅舅一家也会进京。”乔湛忽然压低了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喜悦。“是圣上亲自派人传的口谕。”   沈惜听罢,联想到前些日子乔湛的大舅舅才被擢升到户部任职,乔湛的外祖父也被召回京城——莫非这是要让方家起复?   “那就太好了!”沈惜由衷的道。   若是方家重回京城,乔湛也能放下一件心事。在乔湛和乔漪看来,太夫人算不得他们兄妹的亲人,曾经她想要乔三老爷争爵位的事,已经寒了他们兄妹的心。   方家在京中,他们也算是一家人重新团聚了。   “不知外祖父和外祖母何时到?”沈惜顿时紧张起来,要知道她曾经给方家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她可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才行。她不免絮叨道:“要准备好礼物才是。我记得二舅舅家也有个妹妹的。对了,还有大舅舅家的表哥也会来罢?还要见表嫂和侄子,我得好好合计一下。”   说着,她就要叫兰香去取她库房的册子来。   乔湛哭笑不得的看着神经兮兮的沈惜,忙制止了她。“先不急,还有些日子。这会儿夜深了,还是早些歇着罢。”   听了他的话,沈惜这才放弃了要下去找册子的年头。   沈惜有孕后身上本来就温度高,像个小火炉似的。乔湛怕自己身上冷,一直还没敢上床,只半靠在床边陪着她。   “侯爷,您怎么不上来?”沈惜轻轻的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看向乔湛。   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灯下的她愈发显得眉目如画,温柔静谧的神色中又透着说不出的妩媚来。   乔湛不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发晚啦,以后尽量调整到早上。 第127章 波涛   “侯爷?”见乔湛愣神, 沈惜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又低声催促了他一次。   乔湛这才回过神来,只说自己要去净房洗漱, 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惜不疑有他, 乖乖的滑进了被子里,自觉地到了里面等着乔湛回来。   很快乔湛便从净房到了里屋, 他先没上床,只怕身上的凉气过给沈惜。屋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没一会儿他觉得身上暖和了,才小心的掀开一角被子,上了床。   “侯爷。”沈惜嘟囔了一句, 只觉得眼皮沉重,整个人却不自觉的往他怀中钻。自从沈惜有孕后,乔湛便发觉了她许多粘人的举动。   他自是很受用, 享受媳妇的依赖。可眼下温香软玉在怀, 只能看,碰一下都要小心,更别提吃掉了。   乔湛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怕压到沈惜的肚子,两人只能侧着睡, 沈惜背对着乔湛,乔湛则是从背后抱着她。   这样一来,问题也出现了。   温暖如春的帐子里, 身旁娇软的身子似乎还散发这淡淡的馨香,不知是衣料的香气还是她身上的香味儿,乔湛自觉这些日子控制得很好,今日却有了些反应。   这样的姿势,缺点便是两人身体上的某些变化,很容易被对方知晓。   沈惜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自己身后,随即又听到衣料窸窣声,是乔湛正要和她分开些距离。   这么冷的天——总不能让他去洗冷水澡罢!   沈惜顿时清醒了不少,她抓住了乔湛的手,不让他离开。旋即她松开乔湛,趁势往旁边翻了个身,扶着肚子,面颊飞红,垂着眼不去看乔湛,换了面对面的姿势在乔湛身边。   “惜惜,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乔湛的头一个反应便是沈惜哪里难受了,就要披衣起身时,却再次被沈惜抓住了手。   沈惜羞于开口,只得用实际行动表示。   她扶着肚子往乔湛身边蹭了蹭,柔弱无骨的纤细手指却是顺着他的亵衣往下。   乔湛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日沈惜红着脸说过的话。   他侧过头看沈惜,只见她白玉般的面庞已经红透了,眼睑半垂着,两片小扇子似的睫毛不安的忽闪着,她秀挺的鼻尖儿上甚至透出细密的汗珠来。   说到底,头一回做这档子事,她又是羞怯又是紧张的,有些不得其法。   乔湛顿时心中柔软成一片。   他略显粗粝的手掌牵过她的手,引导着她慢慢往下。   沈惜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抬眼望进乔湛含笑的眸子,忽然有种安心的感觉。她试着让自己放轻松,想办法取悦他。   屋外寒风渐起,帐子里却是另有一番融融春意。   ******   方宅。   得知二叔家的妹妹方婧也要一同进京后,方娴倒先蹙起了眉。   “娘,这回婧姐儿来,总能歇了心思罢?”她不无担心的对容氏道:“表哥有多护着表嫂您瞧见了,我怕她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反而让表哥跟咱们家生出嫌隙来。”   容氏见女儿思虑周全,心中觉得欣慰。   曾经在乔湛的永宁侯爵位不稳时,方家就曾提过把方婧嫁给乔湛。那时乔湛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并不想连累方家,便直言拒绝了。   再后来乔湛的亲事上受到太后的刁难,这回是方二太太想要把方婧许给已是永宁侯的乔湛,然而后头横空插进来一个沈惜,只得作罢。   这两回俱是征求过方婧的意见,方娴还记得,当初方婧含羞带怯的答应了,心中多半是情愿的。   “即是你祖父点了头,定然有他的考量。”容氏拍了拍方娴的手,口中安慰着女儿,心里也没底。   婧姐儿倒还罢了,只是个孩子,虽是爱慕乔湛品貌,毕竟离得远,统共没见过几面。若是长辈加以引导,她的心思总能回转过来。   只是——她那妯娌方二太太韩氏,同样是商家女出身,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嫁入高门。尤其是这些年方家仕途不顺,乔湛又是深得圣眷的永宁侯,她便动了心思。   哪怕是乔湛已经娶了沈惜为嫡妻,她却觉得沈惜的身份远配不上乔湛,一直都没歇了心思。在她的鼓动下,方婧对乔湛也始终念念不忘。   “希望如此!”方娴忧心忡忡的道:“我看等她们回来,让姣姐儿时常陪着婧姐儿些,若无事也少往永宁侯府去,免得生出是非来。”   容氏含笑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是。娘记着这件事呢,你放心罢。”   当晚容氏把方娴的顾虑同丈夫说了,方则栋同容氏一样,一面欣慰女儿的懂事,一面同样有所担忧。   “圣上有重新重用父亲的意思,若是父亲母亲都回京,没有让老二一家留下的道理。”方则栋沉吟道:“到时候把吉祥胡同的宅子收拾出来,住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等老二来了,我们兄弟好生谈谈。”   容氏应了一声。   只是韩氏和方婧尚且没到,倒不好随意下定论,只能等她们过来后,先观察一段日子再说。方家重回京城,还有一大摊子事,这段时日他们有得忙。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子话,方才歇下。   ******   眼看快到杨老太君的生辰,沈惜提前准备好了礼物,由乔湛陪着去了趟卫国公府。   见沈惜来,杨老太君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忙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这么冷的天儿,你该好生在家里才是。你如今身子重了,更得加倍小心。”   才数落完沈惜,又对乔湛道:“你也别太宠着她了,凡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外祖母,这不是我想您了么!”沈惜半是撒娇道:“平日里侯爷看着我比您管得还严呢!您放心罢,我身子好着呢。”   乔湛虽是表情不多,在卫国公府神色却明显随和了很多,透着几分亲近。他听了杨老太君的话,才想辩驳几句,便听到沈惜先出言维护他,不由心中暖洋洋的。   故此他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言。   “祖母您瞧瞧,您才说了妹夫一句,我这妹妹就心疼了!”周氏在一旁打趣。   杨老太君见状,不由也莞尔。   屋里都是女眷,乔湛同杨老太君说了几句话,便由齐桉陪着去了书房。剩下杨老太君、卫国公夫人、周氏、沈惜在一处说话。   三人俱是生养过的,便关心的问起了沈惜的起居。   除了怀孕初期沈惜切切实实的遭了好长一段时日的罪,等到月份大了以后,沈惜怀相倒还好,并无什么不适。   “奶娘我都替你物色好了两个,俱是家是清白、行事妥帖的。”卫国公夫人关切的道:“等过些日子把她们送去侯府,若是你看合意就先用着,不合意舅母再替你物色。”   沈惜知道她办事自然是一万个妥帖的,连忙道谢。她原本计划着自己喂孩子,又怕到时候奶水不足饿着孩子,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不用跟舅母客气。”卫国公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忽然又道:“我看惜娘身子灵活,从后头又看着不显笨拙,怀的很像是个男胎。”   周氏也点头道:“我怀元哥儿时同惜娘也差不多。”   卫国公府自是希望沈惜一举得男,到底有了儿子,才能算是彻底站稳了侯夫人的位置。   “侯爷却说希望是个女儿。”沈惜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之色,她抿嘴笑道:“我觉得女儿和儿子都好。”   杨老太君听罢,眼底闪过一抹欣慰。   乔湛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以证明他是真心疼爱沈惜的。乔湛年纪不小了,齐桉比他小一岁,嫡长子都已经三岁了。他还能想着宽沈惜的心——也是看在沈惜如今有孕的份上,她才暂时忍耐没对承恩伯府动手。   想起承恩伯府,杨老太君不由眉头微蹙。   “惜娘,你还记得你娘的养母家,有个舅舅么?”杨老太君轻描淡写的问道。   沈惜微怔。   她脑海中却是保留了那些过去的记忆。之所以原主的娘没有再同卫国公府联系,只因为她不知头部受过什么伤,把自己是谁来自哪儿全都忘了。而后便被买到了南边的一家尚且算殷实的商户家中。   那家已有一子,夫妻两个见齐馨生得模样不俗,又乖巧懂事,便权且当做女儿教养。   只是好景不长,儿子娶妻不久后,老两口便出了意外,过世了。那儿媳妇不喜齐馨,总觉得丈夫惦记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便把齐馨偷偷的交给牙婆卖了。   幸而被沈惜的生父所救,两人在一起倒是情投意合,过了一段清贫却又温馨甜蜜的日子。好景不长,沈惜的生父上了战场后便音信全无,多半是死在了战场上。   只剩下齐馨带着沈惜艰难度日。   一时齐馨撒手去了,沈惜便成了孤儿。等她辗转被送回舅舅家时,却直接被卖给了沈德满家。   “记得的。”沈惜谨慎的点了点头,若不是杨老太君提,她都快忘记了。   杨老太君听罢,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冷笑一声,竟让承恩伯府抢先一步,找到了沈惜的这位“舅舅”。   只看先前刘氏的那些不堪行径——杨老太君心中不喜,她不会让刘氏再伤到沈惜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被锁的恐惧,点到为止,小天使们意会一下哈~ 第128章 添堵   沈惜见杨老太君问, 心中觉得奇怪。这位名义上的舅舅和舅母她已是十数年未见, 音容样貌在她的记忆中都已经变得模糊了。   “外祖母,您找到他们了?”沈惜试探着问道。   杨老太君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含糊的说已经派人在查这些事, 只是问一问沈惜,让她别往心里去, 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沈惜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说了一盏茶功夫的话,沈惜才送上了准备好的礼物。   几件由乔湛替她寻来的珍奇古玩是递了册子的,虽是贵重,却不能全然尽到她的心意。沈惜另拿出一件包袱来,里头放着一套由松江棉布做成的亵衣,看起来柔软又舒适。   “别的做不大好, 只敢做套里面穿的,好与不好,也不怕别人笑话。”沈惜面上罕见的透出一抹不自信来, 她面色微红的道:“您别嫌我手笨, 活计不够看。”   杨老太君又惊又喜,她拉过沈惜的手,不免又心疼的道:“如今你身子也重了,该好生养着才是,怎么又劳神?往后快别做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 杨老太君把那套亵衣展开,颇有些爱不释手的翻看着。周氏和卫国公夫人看去时,只见亵衣上只在衣角处绣了些淡雅别致的纹样, 看起来简洁大方。   婆媳二人忙凑在一处夸沈惜,一个说“果然是您嫡亲的外孙女,连喜好都同您一模一样呢!”   另一个说“惜娘手真巧,这衣裳裁得甚是合适。”   被夸了的沈惜不免心虚。   虽是她亲手缝上的,却是腊梅她们帮忙裁好了衣料;衣角上的纹样,只因为沈惜复杂的绣不来,便捡着容易些的绣上去。   不求最好,只求不出丑便是了。   “怪不得祖母多疼惜妹妹些呢,原先我气不过,如今也服气了。”周氏故意想要讨杨老太君高兴,便笑道:“惜妹妹这贴心劲儿,我便学不来。我看祖母该好好赏我这妹妹才是。”   杨老太君见沈惜同儿媳、孙媳相处融洽,心里自是高兴,便当即招了贴身大丫鬟过来,笑道:“去开了库房,把樟木箱子里收着的那些料子,拿来让她们姑嫂两个挑。别说我只偏心外孙女,不疼孙媳妇。”   周氏闻言,拉着沈惜的手用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祖母这儿好东西多着呢,我今儿是沾了你的光。”   沈惜本想婉拒,可杨老太君赏下东西来的又不止她一人,只得作罢。   果真丫鬟抱了不少市面上罕见的料子来,比起贡上的料子都不差,甚至更好些。杨老太君格外大方,连卫国公夫人都有份分到。   是以等沈惜离开时,又是满载而归。   除了杨老太君的料子和各色补品,卫国公夫人和周氏也各自有礼物让沈惜带回去。   “等年节时咱们再送上厚礼便是了。”乔湛见沈惜若有所思的看着车中堆着的东西,猜到她心中所想。   沈惜笑了笑,点头应下。   她靠在乔湛怀中,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安亲王大婚,按理她和乔湛都是该去的。方才在卫国公府还讨论过此事,更何况前些日子陈莹还送来一封言辞恳切的信来,只说她是受常玥的蛊惑,才起了要捉弄沈惜一番的心思,并没有想要害她。   毕竟陈莹不会拿安亲王来赌。   沈惜知道原委,自是一眼看穿她的谎话。后来安阳郡主上门亲自上门,也再三为此事道歉。   可她着实不想再搅和到祁恪的两个女人之间。   到时候该想个什么借口好些?   ******   安亲王府。   随着婚期越近,陈莹悬在半空中的心方才又渐渐放回肚子里的趋势,等她掌管了安亲王府的中馈,后院那些侍妾中,头一个要收拾的便是常玥。   只是她最近觉得颇为不顺。先是几次在宫中都“偶遇”不到烺哥儿,她是待嫁之身,倒不好总往安亲王府跑,对安亲王府的情况便失了些了解。   她只怕常玥一心勾引祁恪,以此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同她打擂台。毕竟常玥曾经是庆国公府的贵女,却只能当个侍妾,恐怕心中不满。   思来想去,陈莹还是从家里偷偷的跑出来,到了安亲王府。   刚巧祁恪不在府中,服侍的人也不敢得罪未来的女主人,只得把陈莹客客气气的请了进来。   陈莹便问起了这些日子祁恪的起居。   得知祁恪除了有一日曾问去过常玥的院子里,而后便再未踏足时,这才松了口气。那日还有烺哥儿去捣乱,两人应该不会有什么。   只要想到祁恪做到了答应她的那些话,陈莹心中便是觉得一阵甜蜜。可常玥的存在又像是让她吞了苍蝇般恶心。   既是祁恪不在,陈莹便起了要做个“慈母”,拉近和烺哥儿的关系,以后也能讨好祁恪。是以她让丫鬟带着她去了往日烺哥儿常玩耍的小花园中,随身还带着些精巧的玩具和小孩子们爱吃的糖果。   果然等陈莹到时,烺哥儿正在跟着奶娘踢毽子玩。   “烺哥儿!”陈莹笑眯眯的迎上去,柔声道:“虽是这会儿有眼光,到底天冷了,还是小心些别着凉。”说着她便拿出了帕子,想要替烺哥儿拭汗,却也被他躲开了。   “奴婢见过五姑娘!”奶娘想起那日祁恪的话来,忙到了陈莹面前,借着请安,隔开了她和烺哥儿。   竟没有人来提前通知她带着哥儿避开!   奶娘心中暗叫不好,只得想法子应对过去。好在烺哥儿素来同陈莹也并不怎么亲密,不给陈莹面子也成了习惯,陈莹不至于跟个小孩子计较。   放到平时避开倒也就罢了,奶娘才想借口带烺哥儿去换衣裳离开时,偏生遇到了得知烺哥儿在此处玩的消息,也赶来讨好的常玥。   只见常玥和陈莹碰了面,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奶娘只觉得一阵头疼,千万别把烺哥儿给搅合进去才是。   “哎呦哟,我当时谁。”陈莹轻蔑的看了常玥一眼,语气中满满都是嘲讽。“这不是常侍妾么!你们都是怎么服侍的,那样品行不堪的人也能出现在哥儿的面前,教坏了哥儿可怎么办?”   才一开口,陈莹便带上了烺哥儿。   常玥嫁给祁恪为侍妾已是十分憋屈,听到陈莹的话,本就充满了讪然愤怒,却也不敢反驳。只是面上表情不大好,倒是一声没吭。   “这会儿倒成了锯了嘴儿的葫芦,哑巴了?”陈莹见常玥只能表现出乖顺的神色来,心中总算畅快了些。“怎么的不是你要害人家永宁侯夫人的时候了?”   陈莹见本来对两人漠不关心,只是摆弄着手中毽子的烺哥儿突然一副竖起耳朵要听的模样,不由得意起来。   “五姑娘还请慎言,我哪里曾——”常玥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可她很快便被陈莹打断。   陈莹眉毛高高挑起,道:“你不过是个侍妾罢了,见了我不行礼也不自称奴婢,随口就你呀我呀起来。安亲王府可不是没有规矩的地方!”   “你给我跪下,今儿我就好好教教你规矩!”   常玥除了那次被祁恪用强,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不能和陈莹争执起来,否则倒霉的一定是她。   可此时随随便便的就给陈莹跪下,这让她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在王府活着?   忽然陈莹走近了两步,冷笑一声“莫非上回的巴掌还没挨够?”   那一日的耻辱,常玥永生难忘,她脸上愈发觉得火辣辣的。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来,只感觉到双膝一痛,被迫跪了下去。   原来竟是陈莹毫不客气的踢在了常玥的膝盖处,常玥没站稳,便摔了一下。   随即常玥面上便透出痛苦之色来。   她只觉得小腹处一阵抽痛,不由自主的蜷缩成一团。   而陈莹看了却更生气,只是踢了她一脚,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陈莹才想发作时,却听到传来通报声,竟是祁恪回来了!   眼见常玥在地上呻-吟,周围竟只有她和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的烺哥儿。她一把抓住了烺哥儿的手,趁势扔出他手中拿着的毽子。   等到祁恪进来,看到的便是烺哥儿仍没放下的小手,已经丢在常玥身上又弹回来的毽子。   “烺哥儿快别这样。”只听陈莹道:“虽是常侍妾惹了你不高兴,到底她是你爹爹的侍妾,你也不该如此。”   听起来倒像是烺哥儿主动往常玥身上丢东西一样。   祁恪皱了皱眉,才想一探究竟时,只听常玥的丫鬟惊呼道:“血、姑娘您流血了!”   纵然祁恪再讨厌常玥,存了要折磨她的心思,可到底她的出身在那儿,祁恪也不敢就让她死了。他忙让人去请大夫,随后便把脸色苍白的烺哥儿抱在怀中,看向陈莹的目光中也有些不赞同。   陈莹顿时觉得有些心慌。   然而最让她堵心的还在后头,大夫来之后,诊断出常玥竟已有了月余的身孕!   陈莹气红了眼,拂袖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各种忙。相识第二十年的朋友明天就要结婚啦,这两天都在给她帮忙,累却也替她开心~等明天我回来把抢到的红包派给小天使们,也沾沾喜气嘛~啾咪 第129章 隐瞒   她日夜防着常玥, 不肯让常玥有接触祁恪的机会, 没想到仅那一次, 常玥竟已暗结珠胎!   这一切都仿佛没了意义,都在嘲笑她的失败。   陈莹之所以没太担心,只因为这三年来, 祁恪身边虽有侍妾, 可却从未传出哪个侍妾有孕的消息。他说了要为原配守三年, 果真做到了。   就她那一次疏忽大意——   只要想到这机会竟是自己帮她创造的,陈莹就恨得心头血滴。   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 一副楚楚可怜柔弱模样的的常玥,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已经快两个月的时候了,难道常玥身上有什么变化, 自己不知道么?   可常玥偏偏在此时被诊出来有孕, 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想让她在祁恪面前难堪?   陈莹咬牙切齿的瞪了常玥一眼, 幸而有烺哥儿在,她倒也好开脱。   烺哥儿的性子祁恪也是知道的, 时而闷得一日都不肯张口, 时而脾气拗起来横冲直撞,实在是难以琢磨。且烺哥儿本就讨厌常玥,自己利用他一次, 也算不得冤枉他。   故此陈莹趁着祁恪问大夫常玥的情况时,给烺哥儿的奶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把当时的情况说出去。   陈莹很有信心。   她是未来王府的主母,再加上她和先王妃沾亲, 算是烺哥儿的姨母,往后烺哥儿也要送到她身边教养的。若是奶娘识趣,无论是为了烺哥儿好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都不该得罪陈莹。   奶娘见状,只得飞快的低下了头。   陈莹自以为已经是说服了奶娘,想着往后倒要和烺哥儿亲近些,好同心协力的压制住常玥。   要知道常玥的出身可不低,且祁恪子嗣单薄,一旦让她生下庶长子来,或许太后提出趁机抬她为侧妃也不一定。   烺哥儿先天不足,恐怕难以继承王府。反而常玥的儿子会对她的儿子有威胁——   眼见祁恪进了常玥的里屋,等在堂屋的陈莹一面恨得牙根痒痒,一面已经想得过于深远。若祁恪能继承大统,便是庶子威胁同样不小。   殊不知被陈莹妒恨的常玥,眼下也并不轻松。   门口的帘子放下,房中只剩下了她和祁恪两个人,可祁恪面上并无一丝喜悦之色。   才知道自己竟怀了身孕时,常玥又是茫然又是惊讶,想到那一日被祁恪用强,虽是自食恶果,可终究是委屈愤怒的。   可既是被祁恪占了身子,她也只能跟着祁恪。或许有个孩子,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些!想到这儿,常玥伸手轻轻的护住了还看不出变化的小腹。   陈莹定然已经恨透了她,她已经有了祁恪的骨肉,祁恪总得看在孩子的面上,多少会维护她罢!   祁恪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目光中透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常玥被看的发毛,只得勉强开口道:“王爷,是妾身不好,竟没察觉到已经有了身孕——”   本来她以为自己这样说,祁恪会追问一句当时她是如何跌倒的,到时候她隐晦的提上一句,便能在祁恪面前告上一状。   陈莹即将成为王妃又如何?谋害王爷的子嗣,就是善妒、不贤良!   谁知祁恪竟丝毫不给她留情面,语气平淡无波道:“即使知道错了,往后便好好待在院子里,不许踏出去一步。”   常玥愕然。   她怀着祁恪的骨肉,祁恪竟是这样的态度!   要知道她一旦生下儿子,庆国公府势必会站在安亲王这一边,进而获得太后的支持!难道祁恪就不心动?   祁恪转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在常玥期待的目光中,祁恪淡然的补充道“以后不许再接近烺哥儿。”   说完,祁恪竟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只剩下常玥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变得怨毒。   才出了里屋的门,祁恪便歉然的对陈莹道:“阿莹,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常玥几乎被怄出血来。   她拿被子蒙住了头,不想听外头再说什么。   越是这样,她越要好好的保住腹中的孩子——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   这日午后,沈惜让兰香等人把库房的册子取出来,要准备等方家一众亲眷进京后的见面礼。   乔漪今儿不用跟着师傅学女红,便被沈惜叫来一起琢磨着挑选。   自从沈惜有孕后,乔漪跟着乔四夫人学了一段时日管家颇有心得,如今管家权的大半又回到了沈惜手上,乔漪便成了她的得力帮手。   乔四夫人很识趣,见沈惜这胎稳当了,便主动把管家权交回,自己只辅助沈惜。   故此长房同四房的关系,如今看来比四房和三房的关系还要好些。   “嫂子,二舅母她们也一起回京城么?”乔漪突然问道。   沈惜有些奇怪的点了点头,不知乔漪特地又确认了一遍是何意。   乔漪素来不太喜欢自己这位二舅母,虽然见的时候不多,可她同宽和慈爱的大舅母不同,眼中更多的是精明算计,让乔漪觉得不舒服。   她总是喜欢抱着自己,凑在娘亲面前说些曲意逢迎的话,可她抱得自己很不舒服,只顾着讨娘亲的欢心。在大哥继承爵位恐怕生变时,便再也没有二舅母送来嘘寒问暖的信件和礼物;等到大哥靠着军功顺利承爵,二舅母便隔三差五就往侯府给她送东西。   “到时候大舅舅和二舅舅两家都会随着外祖父外祖母住到吉祥胡同去。”沈惜耐心的又解释了一遍。“二表妹也会来,往后你也又多个玩伴了。”   乔漪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勉强,看不出高兴来。   “前儿高姐姐过来,说婉娘想邀请你去赏梅。”沈惜见她兴致不高,便没有深究,只想等乔湛回来再问。她岔开话题道:“我安排人陪你去罢。”   果然她说完,乔漪面上便透出一抹雀跃之色。   沈惜把白芍叫进来,就要替她安排出门的事宜。忽然乔漪的目光落在沈惜身上,却突然出声制止。   “嫂子,我还是在家陪你罢。”乔漪看着只穿了件夹袄的沈惜,愈发显出身前高高隆起的小腹。最近这些日子嫂子很容易累,她该留下来帮着管家、照顾嫂子,怎能顾着自己贪玩?   沈惜看出乔漪的顾虑,笑道:“听说刘阁老家的梅花是出了名的,若不是我行动不便,也想去看看呢!你今年先替我去瞧瞧,若是果真好,明年我再去。”   正巧白芍进来,沈惜便吩咐道:“替四姑娘准备好后日出门车马,有件事我托四姑娘替我去办。”   既是沈惜如此说,乔漪心中感激,同时暗暗下定决定,以后要对嫂子更好才行。   “别以为让你帮我办件事,你就能躲懒了。”沈惜招了招手,让兰香换了两本册子来,又对乔漪佯做严厉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乔漪乖巧的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帮沈惜一起参谋。   “眼看要过年,二哥他们要回来了,四叔和三叔也差不多要回京。”乔漪在一旁掰着手指算道:“家里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乔三老爷和乔四老爷,两人现下俱是未在京中。乔四老爷倒还罢了,那位乔三老爷可是曾经想要同乔湛争爵位的。听乔湛那意思,他似乎还未曾完全死心。   即便他暂时离开了京城,恐怕只是另有图谋。   沈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过年要走的亲戚可不少,卫国公府、方家是一定要去的,承恩伯府——沈惜想起这些日子来过于安分的刘氏,总觉得有些怪异。   是了,初一诰命们还要进宫给太后和皇后拜年。   想到前两次的入宫经历,沈惜顿时觉得一阵腰酸背痛。且太后不喜她,在太后面前简直度日年。   沈惜揉了揉额角,想想都心累。   ******   等到入了夜,祁恪哄走了陈莹、处理完公务,便到了烺哥儿房中。   只见烺哥儿小小的身子坐在软榻上,他双手撑着腮帮,呆呆的望着小几上的两只枯黄的蝈蝈愣神。虽是身边围着不少丫鬟婆子,却愈发显得他孤独。   祁恪有些不忍,便出声进门。   烺哥儿见他来,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总算露出些神采来。   “烺哥儿,告诉爹爹,是谁推到了常侍妾?”祁恪屏退了服侍的人,把烺哥儿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问。   谁知烺哥儿竟不肯说话,任凭祁恪怎么问,都不开口。   既是在王府发生的事,祁恪自是有法子知道原委。可他有意想引着烺哥儿多说几句话,让他敢于说话,别让那些人在他身上动歪心思。   “烺哥儿,只告诉爹爹好吗?”见烺哥儿不开口,祁恪不免有些失望。   直到祁恪离开时,烺哥儿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等奶娘服侍他睡下,烺哥儿躲在被子里,才小小声的道:“是她。”   可他不能对爹爹说。   陈莹答应过他,只要他乖乖听她的话,便会带他去见永宁侯夫人。   他好想念那个温柔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章节红包已发,今晚的章节继续送,都是从朋友婚礼上得到的红包,一起沾沾喜气哇! 第130章 非分   方家。   在方娴出阁前, 方家长房搬到了吉祥胡同的宅子。乔湛的外祖父外祖母由方则栋的长子方大夫妻陪同进京, 二舅舅一家由于去了外家探望, 得知消息后,直接进了京。   一时竟是乔湛的二舅舅方则梁一家先到了,便在吉祥胡同先安顿下来。   方家二房只有一个女儿, 姐妹们见面自是觉得亲密。二房到的早了几日, 房子还没收拾完, 方婧便同方姣同住。   才安顿好时,方婧换了衣裳, 由方娴方姣陪着,到了容氏房中说话。   正巧方婧的生母韩氏也在,三人进门时, 只听韩氏语气中似是有些不满的道:“大嫂, 我看咱们湛哥儿真真是委屈了。那样的相貌人品, 如今又甚得圣上青眼,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 却娶了个那样不堪的人。”   “不过是个爬床的丫鬟罢了, 竟一步登天成了侯夫人,真真是辱没了咱们湛哥儿。”   方娴和方姣顿时脸色微变,方娴还好些, 方姣就想进去同二婶理论。   这些日子她在永宁侯府和乔漪住在一起,发现表嫂并不如她们先前以为的那样糊涂懦弱,相处下来便觉得她是个极温柔善良的人。   方娴怕她冲动,一下子拉住了方姣。   方婧没有注意到姐妹二人间的小动作, 竖起耳朵准备听伯母的回答。   相较与韩氏的急切和试探,容氏则是淡定许多。她不急不徐的道:“竟是忘了告诉你,这些时日京中发生了不少事。惜娘原是卫国公太夫人流落在外的外孙女,如今认了回来,还被圣上封为平宁县君。”   她的话音未落,韩氏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还没进屋的方靖,听罢顿时变了脸色,身子也微微一晃,险些没站稳。   母女二人在来之前可是存了极大的希望,哪怕是嫁给乔湛做继室填房,却也是正经的侯夫人,身份尊贵。   容氏的话,简直打破了母女二人最后那点子期盼。   “大嫂,您说的可是真的?”韩氏犹自不敢置信的由问了一次。“她不是承恩伯夫人陪房的女儿么!怎的攀上了卫国公府!”   也不怪韩氏吃惊,虽然刘氏对外只说是沈惜是她远房侄女,可乔湛却清楚沈惜的身份,方家亦然。只是韩氏并不清楚,沈惜也只是沈德满的养女罢了。   容氏温声道:“这是自然,连圣上都下了旨意,还能有假不成?”   守在门前的丫鬟见三人来,含笑曲膝行礼,撩了帘子让三人进来。   方婧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进去,方娴和方姣则是松了口气。亮明了表嫂如今的身份,二婶也会多少有些顾忌。   果然韩氏住了声。   三人走进去后,方婧好歹没失态,给容氏见了礼,方娴方姣陪坐在一旁说话。   只是韩氏仍有些气不过,还想挑剔沈惜的不是。“我说呢,原是沈惜娘身份贵重了,不把长辈放在眼中。湛哥儿还亲自去城外接我们,今日竟也不见她过来。”   方婧听母亲提起乔湛,不由微微动容。昨日见过表哥,果然高大俊朗,愈发成熟有威仪,便是如冰雪般冷漠的气质,也让她觉得心动不已。   若是沈惜的身份如此——或许她等不到那一日了!   “湛哥儿媳妇有了身孕,昨儿天色已晚,我想着她过来,咱们做长辈的也要担心,别再三嘱咐了湛哥儿,让他媳妇先别过来。”容氏不动声色的又透出了另韩氏和方婧愕然的另一个消息,沈惜已经怀了身孕。   方婧脸上那层浅浅的笑容到底维持不住了。   仿佛不久前才从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她们表嫂就要不行了,怎的成了卫国公府的姑娘、平宁县君,还怀了表哥的孩子!   “是啊,二婶。”方姣不高兴韩氏说沈惜的坏话,便故意道:“表嫂怀的可是表哥的嫡长子,表哥这些日子可是一心扑在表嫂身上呢!”   韩氏还没如何,方婧倒先白了脸色。   方娴眉头微蹙,才想说些什么时,却听到外头小丫鬟通报说“永宁侯和侯夫人来了。”   竟是乔湛和沈惜一起过来了!   方婧神色复杂的望向帘子,她既期待着见到乔湛,却并不想见沈惜,更不想见沈惜如方姣所说,被乔湛关心疼爱的样子。   容氏自是一叠声让人请进来,自己也亲自迎了出去。韩氏见状,不由在心中暗自犯嘀咕,怎的自己大嫂那样端庄持重的人,竟也趋炎附势起来?   不就是被封了县君么!   她转过头,见自己女儿神色不对,忙拽了方婧的衣袖,给她使了眼色。   既是容氏出了门,别人也只得跟着一起迎了出去。   穿着玄色披风、身姿挺拔高大的男子自然是乔湛,然而走在一起的两个人,最引人目光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旁身穿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的俏丽女子。   雪白的狐狸毛愈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儿惹人怜惜,精致的五官楚楚动人。两人走得不快,乔湛矫健的手臂护着她,从从容容的放慢了速度陪着她走。   见惯了龙行虎步的乔湛,韩氏和方婧还是头一次见到脸上出现近乎温柔神色的乔湛。   方婧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似乎刻骨的冷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大舅母、二舅母。”沈惜到了廊庑下,就要盈盈的上前行礼,却被容氏一把扶住了。“快不必多礼。”   韩氏在一旁用了探究的目光观察沈惜,继而微微笑道:“快来屋里坐罢。”   乔湛向两人见过礼后,便自然的牵起了沈惜的手,一起往屋里走。方娴和方姣习以为常,方婧则是觉得被刺痛了眼睛。   等到了屋中,两人脱去了斗篷和披风后,韩氏才发现,沈惜小腹高高隆起,已然有了六七个月身孕的模样。   只见沈惜穿了件石榴红刻丝牡丹花通袖袄,底下是条月白色压光棉长裙,头上戴了几件赤金东珠的首饰,娇艳俏丽中又透着贵气,举手投足间一派落落大方。   韩氏母女一向清楚,沈惜的容貌自是无可挑剔。只是沈惜并不懂得怎样展示自己的美,先前见时,穿着老气横秋的衣裙,首饰亦是古板沉闷,让人瞧着只觉得白白浪费一张花容月貌。   她们竟没想到,沈惜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方婧心中酸涩不已,同时又感到了失落和绝望。她如今和沈惜比起来,自是没有半点优势。   正笑盈盈同容氏和韩氏说话的沈惜,也感觉到一丝异样,似乎二舅母并不喜欢她。   沈惜旋即释然,韩氏对她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先前,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有的。只是——沈惜觉得方婧有些怪怪的,自己已经善意的示好,可方婧目光不是闪躲开就是复杂的对视后旋即转开。   给方婧的见面礼和方娴方姣的差不多,方婧对她的态度,比当时方娴姐妹还要冷淡。   “阿漪也想一同过来的,只是前两日她从刘阁老家回来,便有些喉咙痛,晚上便发烧了。今儿才好些,我便没让她过来。”沈惜轻声细语的解释着乔漪没有同来的缘故,她笑道:“等她好了,我再带过来。”   怪不得能笼络住乔湛,韩氏目光在沈惜身上打了转儿。自从进屋后,乔湛便对沈惜多有呵护,把手炉递给沈惜,在她坐的椅背上放了大迎枕。本该是丫鬟做的事,堂堂侯爷做起来竟也信手拈来。   不单单凭的是那张好颜色,还有做人的玲珑。   “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在乎这些虚礼!”在乔湛面前,韩氏关切的道:“我这里有一支老参,最是补身子了。拿去给漪姐儿炖汤正相宜呢!”   沈惜忙笑着道谢。   比起方娴时不时说上两句话、方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方婧沉默又安静,在提到要带她去哪处玩儿时,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勉强。   真是古怪极了!   沈惜在心中暗暗纳罕,当她再一次不动声色的看了方婧一眼时,她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在哪儿了。   她原本以为方婧是在看她,那样复杂的目光她看不懂。等她侧过身子时,才发现方婧恐怕是在看她身边的乔湛!   而乔湛浑然未觉,试过温度后才把水递给了沈惜,又在她起身时先一步扶住了动作稍显笨拙的她。   沈惜在心中微微苦笑,该不会是她脑补的表哥表妹的狗血情节罢?   ******   沈惜和乔湛告辞离开后,沈惜有心想问,却有些难为情。   毕竟乔湛坦坦荡荡的,一派风光霁月,若是当初真有心方婧,娶进门的侯夫人就不是她了。可方婧的奇怪表现,又让她不得不多想。   这日韩氏带着方婧来给太夫人问安,因为她们是临时起意过来的,沈惜已经去了卫国公府,乔四夫人还有事,便由乔三夫人出面接待。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韩氏和乔三夫人一见面,便有种亲切的感觉。   “这般脾气容貌,真真让人爱得不行!”乔三夫人拉着方婧的手,叹道:“说句实话,亲家舅母别觉得我轻狂。若嫁进侯府的是婧姐儿,早就能担起府里的事务,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乱糟糟的。”   韩氏听罢,心中顿时活络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都送完啦~祝小天使们一切顺利~ 第131章 暗涌   乔三夫人这些日子从府中主持中馈的掌权人, 一下子成了被变相禁足的无用人, 心中自是极不平衡。   被困在院子的时候, 她想了许多。自己沦落到这等地步,终究是轻敌了。沈惜会突然变得有心机有手腕她是不大相信,可沈惜极得乔湛的宠爱却是有目共睹。   或许从乔湛搬回荣宁堂开始, 她就该警惕起来, 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地步。   沈惜不知怎的竟转了运, 有乔湛疼着护着,竟还成了卫国公府的姑娘, 被封了平宁县君。有卫国公府给撑腰,乔三夫人便是想做些什么,终究是有所顾忌。   总之在乔三夫人看来, 沈惜不足为虑, 可她抱上的大腿十分粗壮, 自己暂时还惹不起。   前两次的惨痛教训告诉她,不能去当面去招惹沈惜。可眼下这送上门来的两个人——若是能煽动她们, 不说扳倒沈惜, 也能恶心沈惜。   乔三夫人清楚,当初方家想让方婧嫁过来,但乔湛没点头, 此事也就作罢。方二太太出身商贾之家,未尝不会对这侯夫人之位动心。   故此才有了刚刚的试探。   韩氏虽是心中有几分波澜,却仍是克制的笑了笑,道:“不知夫人您这话是何意?我前儿才见了湛哥儿媳妇, 那模样和脾气都没得挑剔,又有了好出身,配湛哥儿是最好不过的。”   她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便觉出些滋味来。   恐怕这韩氏心中亦是有些非分之想,否则她就算接自己的话茬,也不会是这样的语气。   “您又不是不知道!先前沈氏是在怎样的人家下长大的。如果不是那张颜色好的脸——”乔三夫人摇了摇头,语气里颇有些不屑的道:“您该知道的,那麻雀便是插了满身的五彩羽毛,也成不了凤凰!”   “若是她有婧姐儿一半的知书达理,侯府便也安宁许多。”乔三夫人见方婧红着脸低下了头,抿嘴笑道:“您不知道,沈氏竟心胸狭隘,她有了身孕,却也不给侯爷安排通房,甚至连姨娘处也不让去。仗着肚子里还不知男女的孩子,就张狂起来。”   乔三夫人突然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神秘兮兮的道:“似是侯爷有日想宠幸个丫鬟,竟被沈氏毁了容貌丢到庄子上去了!那会儿她还没被卫国公府认回去,竟已如此嚣张。如今怕更是……”   她的话没说完,韩氏和方婧却顿时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母女二人的神色不由为之一凛。   前几日见沈惜时,只觉得她看起来端庄温柔,竟没想到是个如此善妒的人?再更早时,她们见沈惜时只觉得她怯懦畏缩,如今变化也太大了罢!   “看起来文静温柔的姑娘,倒不像是个会拈酸吃醋的。”韩氏有些迟疑的道。   乔三夫人见母女二人果然听住了,愈发兴致高昂,她信口道:“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我看侯爷恐怕也不会忍她太久!”   “便是卫国公府正经的嫡姑娘又如何?咱们湛哥儿还是位高权重的永宁侯呢!她本该小意温柔的服侍着,哪里有她放肆的地儿?”   “我看啊,哪日侯爷失了耐心,恐怕就不会再忍耐了。”乔三夫人煞有介事,掷地有声的道:“就算和离又如何?我们永宁侯府,还怕他卫国公府不成?”   一时韩氏没有接话,又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方才岔开了话题。   方婧默默攥紧了帕子,想到自己冷峻英武的表哥,竟被那样的女人摆布,心中愈发有了一种冲动。   若是她能嫁给表哥,定然能做个贤妻良母,替他打理后宅,让他安心在外忙碌。   如果她能——   乔三夫人从善如流的问起了她们一路上来的风物,见母女二人神色有变,心中暗暗得意着。   方家的人起了心思——只怕沈惜的日子就不那么舒服自在了。   ******   已经到了卫国公府的沈惜自是不知道这一切。   她正在和周氏坐在一处说话,樱娘和乔漪带着元哥儿在隔壁玩。   “前些日子有件大事故。”周氏压低了声音对沈惜道:“陈莹和安亲王出双入对的,当时满京城都知道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常玥进了安亲王府,陈莹气得要命。”   沈惜点了点头。   这件事她清楚,原本常玥想要算计她,却自己误入圈套,和祁恪有染后,只能委身于他。祁恪亦是有魄力,扛住了太后的压力,只让她做侍妾。   两人掐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恐怕以后都不得安生。沈惜对这两人全然没有好感,斗得你死我活她乐得听笑话。只可怜烺哥儿——   沈惜在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两人斗法,恐怕会伤害到年幼的烺哥儿。纵然祁恪有心护着他,也难以周全。   “常玥被诊出有了身孕,太后得知后,还赏了不少的东西下来。”周氏挑了挑眉,轻声道:“听说陈莹还未过门,两人便势同水火。”   常玥到底是庆国公府的人,纵然是为了娘家的体面,太后在外也会维护常玥一二。   只怕陈莹也快气疯了罢!   可沈惜对她没有半点儿怜惜之心,她自作自受,若是当初没有她伙同常玥算计自己,也不会到今日这一步。   “若不是大婚的日子已定,只怕陈莹即刻就要嫁过去呢!”周氏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只听周氏院中的小丫鬟进来通报道:“陈五姑娘递了帖子来,说想见咱们表姑奶奶。”   沈惜和周氏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彼此眼底的讶异。   她今日来看杨老太君,算是临时起意。她听说杨老太君天冷时关节痛,便亲手做了护膝送来。这会儿杨老太君还在歇息没醒,沈惜才直接来了周氏院子里说话。   陈莹为了找她,竟追到了卫国公府?   沈惜快被怄笑了,怎的陈莹不肯放过她,明明当初想害她,竟都忘了么?   “若是不想见,我推了便是。”周氏见沈惜面上有为难之色,便道:“打发人让她回去。”   沈惜摇了摇头。   她虽是没什么理由见陈莹,却也没有理由不见。她能出门到卫国公府,自是不能说身子不适。好歹陈莹是未来的亲王妃,那件事没摆到台面上,又不能即刻就撕破脸。   是以沈惜勉强的点了点头,还是决定见她。   陈莹被丫鬟引到了周氏的院子里。   有些时日不见,沈惜发觉陈莹脸色憔悴了许多,人也瘦了一圈,只怕那件事对她打击不小。   “今日冒昧前来,失礼之处还请二位见谅。”陈莹没了往常的张扬,神色间有几分黯然。她忽然看向了沈惜,目光中带了恳切之色道:“今日来,是有件事要求沈姐姐。”   听她这么称呼,沈惜只觉得虚伪恶心。   “不敢当。五姑娘若是有事,直说便是。”沈惜神色淡淡的,并不热络。   陈莹知道沈惜一时难以释怀当日的事,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看烺哥儿倒十分听姐姐的话,在姐姐面前十分乖巧懂事,不知姐姐是怎么教的?”   这件事让陈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初见沈惜时,便是她拦住了乱跑的烺哥儿并且成功的让他乖乖安静下来。而且自从上次拿见沈惜的事许诺烺哥儿后,烺哥儿竟真的闭口不言。   自己素日对烺哥儿也不错,命人买过不少吃食,送他的衣裳也都是上好的料子裁的,还有各色精巧的玩具,玛瑙的弹珠、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动物摆件,无一不贵重,怎的就不如沈惜送的枯草编的东西?   她倒也毫不掩饰的把这些都说了,只略去最后一点。   若是教养孩子只给他最好的物质便万事大吉,那也太轻松了些!耐心和陪伴,比那些重要得多。   “你觉得,烺哥儿是个怎样的孩子?”沈惜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陈莹。   陈莹皱了皱眉,想起烺哥儿先前跟她简直是冤家对头一般,勉强道:“他有些先天不足,大家看在他身子不好的份儿上,纵他有些失礼之处,便也没人理论,如今我看倒让他更放纵了些。我倒也想好言同他说话,可他是个痴傻的,哪里听得进去——”   听她说完,沈惜便不想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了。   在陈莹眼里,处处都是烺哥儿的不是,还有她眼中的厌恶——如今忽然想和烺哥儿搞好关系,恐怕只是为了跟常玥斗法。   “若是沈姐姐哪日得闲,我带烺哥儿——”陈莹迫不及待的道。   她话没说完,周氏开口笑着解围道:“惜娘如今身子重了,只怕有些事不方便。元哥儿我都不敢让他近惜娘的身,只怕冲撞了惜娘,就不好了。”   陈莹到底没好意思死皮赖脸的坚持,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   得知陈莹去了卫国公府后,祁恪也没回王府,直接轻装简从去了顾家。   他总算从常玥嘴中逼问出些事情,如今正急于证实。   若那些是真的,抓住顾清的把柄,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便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了。   让长随上前叩门,祁恪提缰等在一旁。   等到顾家的小厮急匆匆去通报后,很快顾清那张满是错愕的清俊面庞便出现在门前。 第132章 手帕   好歹打发走了明显还没死心的陈莹, 杨老太君那便边传来信儿, 说是请大奶奶和姑奶奶过去。   两人匆匆赶了过去, 却发现杨老太君的院子里十分热闹。   沈惜蹙了蹙眉,发现竟有几个眼熟的人——仿佛是承恩伯府的人。   早有小丫鬟迎上来道:“承恩伯夫人说是表姑奶奶的舅舅、舅母来了——”   舅舅、舅母?   周氏冷笑一声,道:“国公爷和夫人才是惜妹妹的舅舅、舅母, 哪里又来了什么舅舅、舅母?”   承恩伯府的人在一旁, 本想凑上前套几句近乎, 听了周氏的话不好,便好生没脸的躲到了一旁。   等到沈惜和周氏进去时, 除了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外,刘氏在一旁坐着,另外两个有些面熟的人, 恐怕就是刘氏口中自己的舅舅、舅母了。   见沈惜进来, 两人忙迎上来,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惜。   她被卖过去时,不过才七岁, 虽是那会儿已经能依稀看出长大后的美貌, 却没承想能出落的这样漂亮。那个木讷寡言的小姑娘,如今美貌不必多说,神色落落大方, 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贵气。   再看她身上的衣裳首饰,竟是他们这辈子没有见过的贵重奢华,不由对刘氏曾许诺他们的话,信了多半儿。   “惜姐儿, 你还记得我们吗?”沈惜名义上的舅母曹氏,眼中满是期盼之色的看着沈惜,殷殷的道:“我是你舅母,小时候还曾抱着你玩儿过呢!”   沈惜站定,看着头戴两根赤金簪子,身上穿着发旧的绸缎衣裳的曹氏,记忆里闪过些许画面。   她的目光又落到一旁身穿鸦青色直裰的“舅舅”吴进身上。   原主的这些记忆倒是都留给她了,虽然时日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他舅舅那双透着精明的市侩眼睛,她舅母的贪婪之色,让人难以忘怀。   她自是认识这两个人的。   在刘氏殷切的注视下,在吴进两口子有些紧张的期盼下,沈惜缓缓点了点头。她轻轻开口,叫了声:“舅舅、舅母。”   刘氏这会儿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虽是极有信心自己没搞错,可只有沈惜点了头,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惜娘,你舅舅、舅母得知你在京中日子过得好了,找到我这儿来,特来投奔你。”刘氏笑眯眯的道:“这下可好了,一家子骨肉总算是团聚了!”   吴进和曹氏面上不由露出狂喜的神色来,尤其是曹氏上来就要抓沈惜的手,道:“姑娘大喜了!嫁了个好人家,这会儿子又有了身孕……”   沈惜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周氏见状,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笑吟吟的道:“伯夫人请慢,先放着惜妹妹正经的娘家人在这边,我这妹妹早就被祖母认了回来,还被圣上封了平宁县君,又何和谁家团聚去?莫非是有了惜妹妹亲生父亲的音讯?”   方才吴进夫妻两个听到周氏说沈惜被卫国公府认了回来,还被封了县君,在他们看来,已经他们无法想象的养尊处优生活。若是沈惜愿意认他们,往后肯接济一二,他们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可听到周氏后头的话,便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论起来他们确实算不得沈惜的正经亲戚,尤其是在齐馨死后,他们把沈惜卖给了牙婆,也称不上是光明磊落之举。可来之前他们被刘氏那一大篇鼓动的话说活了心思,有只觉得沈惜当时年纪小,好糊弄,说些艰难之处心虚能遮掩过去。   “倒还没我我那妹夫的消息!”曹氏颇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忽然又做了哀戚状:“可怜我那苦命的妹妹,竟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她本想说些齐馨的事博取杨老太君等人的好感,却不想杨老太君眼中虽是闪过哀伤之色,看向他们夫妇的目光却是并不友善。   “好孩子,如今见你出落的这般好,又许了好人家,你娘也该安心了。”说着,曹氏又要上前去抓沈惜的手,她面上透出几分谄媚之色,道:“也不枉舅舅、舅妈疼你一场!”   这话转得无比生硬,沈惜翘了翘唇角,淡淡的开口道:“您且慢。我看还是先别乱认亲戚的好。”   刘氏和吴进两口子神色不由变了变。   “惜娘,虽说如今你的身份明了,你娘是卫国公府的姑娘。可也不能抹杀吴家的功劳呀,是吴家把你娘养大、又给找了好人家……”刘氏侃侃而谈,试图通过提齐馨,来让杨老太君心软。   “您说的没错。吴家把我娘如女儿般养大到了出嫁,也给许了好人家。可他们当初卖了我,卖身契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们得银子,我卖给沈家。”沈惜挑眉,唇边的笑意慢慢隐去,眼底只剩下冷淡和厌恶:“我的身份您再清楚不过,从那会儿开始,已经恩断义绝了罢!”   齐馨的养父养母确实待她极好,可自从他们故去后,这吴进没人约束,愈发的游手好闲起来。缺了银子便往齐馨处要,家里那点不厚的家底,也早就被他挥霍了。   是以在齐馨因病早逝后,吴进和曹氏合计,养着沈惜也是多添嚼用,倒不如卖了省心。   故此在原主的记忆里,对这“舅舅”“舅母”也是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   刘氏愕然。   她没想到沈惜竟会如此不留情面。   “惜娘,那会儿是家计艰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曹氏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她涕泪俱下的忏悔道:“当时我们打量着去京中的富贵人家,对你来说是条好出路,总比跟着我们挨饿受冻强!就是心里再舍不得,也忍痛把你送了出来……”   吴进也在一旁帮腔,不过是说些他们当时为沈惜好云云。   “好了!”杨老太君终于开口了,她对沈惜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卫国公夫人会意,对周氏道:“丹娘,送客罢。”   刘氏不甘心还没说完就离开,可卫国公夫人下了逐客令,神色却并不十分冷漠厌恶,忽然又觉得有些希望。   沈惜自是生气回转不过来,但杨老太君一定更想知道齐馨当时的经历,就算此刻为了哄沈惜,往后也是要再见他们的,故此刘氏倒也没有再坚持,带着吴进夫妇出去了。   “外祖母,他们的身份应该没错。”沈惜神色缓和了许多,露出一抹苦笑来:“他就是我娘养父母的儿子,曾经我还叫过他舅舅。”   杨老太君满是心疼的拉着沈惜的手。   她既是难过齐馨母女的遭遇,又是感到庆幸,幸而沈惜好好的长到了现在,嫁给了乔湛,才能从重新在她身边团聚,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孩子,你正怀着身孕,不宜情绪上大喜大悲。”杨老太君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两人的到来,反而百般劝慰沈惜道:“一切有外祖母给你做主。”   沈惜这会儿才察觉出有些不对来,杨老太君还有卫国公夫人的反应都太平淡了。似是在看一出拙劣的表演。   是了,既是刘氏能找到吴家夫妇,卫国公府纵然掌握的消息不若刘氏,却未必不能查到那些旧事。   就凭着吴家故去的老两口在当地风评极好,又善心收养孤女,若是骤然闹起来,不知道内情的,反而有人要说齐馨母女忘恩负义。   刘氏既是敢带两人过来,说明她必然也有了安排。最近卫国公府、永宁侯府风头正盛,有心盯着的人也不少,断不能因小失大。   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沈惜乖巧的点了点头,道:“都听祖母的。”   杨老太君看着沈惜,不由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   承恩伯府曾经对惜娘做过什么,她私下里已经查到不少。既是刘氏自己送上门来,她自是不会客气。   她要让刘氏为曾经伤害沈惜,付出代价。   ******   顾清见祁恪,心中甚是忐忑。   当日在安阳郡主府上发生的事,让他到现在都后怕。六皇子是个极自律的人,那日便是在他桌上喝了些酒水后,便发生了那样的事,顾清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虽是他没弄懂其中的缘由,可从安阳郡主讳莫如深的几句话里,隐约猜到的一些内情足以让他心惊肉跳。   他甚至不敢多想,只得言行愈发谨慎起来。   “王爷请上座。”顾清把祁恪引到了书房中,命人到了茶来,小心的站在一旁。   比起他的紧张,祁恪倒是神色轻松自在许多。他神色温和如旧,微微颔首,正要坐下时,忽然被书案上的东西吸引了。   他走到顾清的书案前,定睛瞧着书案,目光中飞快的掠过一抹讶然,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大人习得一手好字。”祁恪口中称赞着顾清在临的一副字帖,眼神却完全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忽然祁恪话锋一转,唇畔露出一抹挪揄的笑容来。“这条手帕,可是大人的心上人所绣?”   顾清看去时,只见那方绣着翠竹的帕子没来得及收起来,被压在书下的一角。   竹子绣得很好,有被风吹动的感觉,颇有几分灵气。   然而让祁恪动容的不止如此,他曾见过乔湛也有条一模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没有请假断更了一天,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赶报告改报告中/(ㄒoㄒ)/~~明天早上五点要集合去参加dang日活动,后天继续加班赶报告,哭唧唧。会努力保持日更哒,希望小天使们多多谅解~ 第133章 父亲   祁恪想起前些日子因为公务去见乔湛时, 他便看到乔湛带着一条绣着翠竹的素色帕子, 样式简洁大方。当乔湛的目光落到帕子上时, 似乎连眼神都不自觉的柔了几分。   若是寻常的两人有一模一样的帕子,并不奇怪。哪家绣铺都有和别家类似甚至相同的帕子,买重了也是有的。   但以乔湛的身份, 能被他珍重的带在身上, 只可能是亲近的人或是心爱之人所做。   如今来看, 同乔湛、顾清都有些关系的——那个人只可能是沈惜。   想到这儿,祁恪的神色不由一暗, 原来那些传言竟是真的不成?沈惜果然和顾清有些旧情的,怪不得那日在安阳郡主府上,常玥竟有胆子设下那般恶毒的圈套。   若是顾清那日喝醉时, 占了沈惜的身子——祁恪想起那日昏沉不受控制的自己, 药性之强, 定然会害得沈惜小产,名声尽毁。   “王爷说笑了。”顾清见状, 神色蓦地一慌, 就要把帕子收起来。   祁恪纵然心里有了判断,却非想要他亲口说出个答案。便按住了帕子,笑着看向顾清, 似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般。“顾大人不说,本王可就觉得你是默认了。”   这竹子是沈惜偶然从他借她看的一本画册上所模仿来的,顾清此时断不会想到,沈惜会再绣一模一样的给乔湛。他便也没有否认, 本就是件小事,安亲王又是随口一问,他若是分辩太多,恐怕会引起怀疑。   见他这般反应,祁恪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祁恪同顾清又说了几句无关朝政的书画之事,便告辞离去。   顾清被祁恪今日的突然到访有些惴惴不安,却也只能猜测是安亲王想要拉拢自己。   毕竟如今九皇子虽是没被封亲王,可原先由安亲王掌管的事务,却是大半已经落入九皇子手中。六皇子祁恪在众人眼里,实则为明升暗降。   恐怕他也坐不住了罢?   若是没有那件事,安亲王的胜算却是大些。   顾清收回思绪,皇子亲至,他不敢不见。可他在朝中并无根基,如今的一切都是圣上给的,而圣上正在春秋鼎盛之年,哪怕是未来从龙之功的诱惑,他也不会提前站队。   早就已经下定决心,祁恪前来倒没让顾清有太多烦忧,反而是手中的那方帕子,令顾清神色恍惚。   他心里知道沈惜那般的纯真美好的人并非沈家能养出来的,果然沈惜的真实身份竟是卫国公府的姑娘。若是他当初再坚定些,坚持要娶沈惜的话,如今她做自己的妻子,再没有一点儿不般配的。   母亲也会喜欢温柔贤惠的她罢!   顾清凝视着眼前的帕子,专注又温柔,还有一抹痛惜悔恨。   他后来曾经想过反悔——可那时盛传她和永宁侯有染,而他才刚刚被授了官身,自是不敢和沈惜有一点儿牵连。   如今沈惜不仅身份尊贵,还怀了永宁侯的孩子,怕是今生再难有缘分了!   顾清蓦地想起那次在街上见到永宁侯府的马车,从掀起的车帘看到她的半张面孔,似是脸色不大好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了。   如果她过得不快活,再尊贵的身份又有何用?顾清只恨自己不能帮她,不能保护她。   而乔湛肯娶她,也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自觉对朝中形势已经有了判断的顾清,愈发心疼起沈惜来。若是自己有永宁侯那样的权势,自是也能把沈惜给重新抢回来……   顾清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如果他也能权倾朝野——   ******   沈惜若是知道顾清的想法,只会觉得可笑。   那会儿是她害喜的反应还没好,脸色自然难看,顾探花未免脑补太过。   可眼下从南边来的舅舅和舅母,却让她觉得心里烦闷。当初是两人把原主给卖了,可他们的爹娘,确实又对原主的娘亲有恩。   而且他们是见过原主父亲的人——沈惜想起原主的第二个心愿,便是找到自己的父亲,尽一份孝心。   沈惜叹了口气。   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些线索也不一定。   回到侯府后,沈惜觉得有些疲惫,由兰草和兰香服侍着换了衣裳后,便歪在了软榻上。   原主的记忆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是个高大英武的男子。可他却是个很温柔的人,每次赶上集市时,都会给她买零嘴和玩具,给娘亲买胭脂和簪环,虽是不甚贵重,娘亲嘴角却总是幸福的笑容。   村里也人人都夸娘亲福气好。   音信全无的情况两种比较大,一是他已经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二则是封侯拜将,便抛弃了她们母女。可沈惜这些日子在京中着意打探,并没有发现哪位武官像是原主的父亲,愈发觉得是第一种可能。   可就如同照顾兰草和兰香一般,这是原主和她交换的条件,沈惜总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万一原主的父亲过得不好,没有能力再找到她们母女呢?   沈惜想到这儿,觉得还是再问一问吴进夫妻的好,便立刻掀了被子起身。   只是她一时想得入神,忘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动作有些大了,惊扰了腹中的胎儿,只觉得不仅腰上难受,孩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兰香等人见状,忙围了过来,给沈惜垫好腰后的大迎枕,只见沈惜摆了摆手。她虽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却自觉没有大碍,伸手扶住了高耸的腹部,轻轻安抚着。   乔湛正掀了帘子进来,见丫鬟围着沈惜,沈惜面色似是有些难看,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惜身边。   “惜惜,哪里不舒服?”乔湛也没顾着有丫鬟在,脱口而出便是沈惜的小名儿。   沈惜忙笑着摇了摇头,微微拧着眉,解释道:“方才动作有些急了,孩子在动。”   见乔湛过来,兰香兰草腊梅忙都让开了位置,让乔湛坐到沈惜身边。乔湛见沈惜的手在腹部轻轻打转,一时也没敢动手,拿过小几上的暖炉先把自己的手给暖和了,才敢把手放进被子里。   “你们先下去罢。”沈惜见状,给兰草使了个眼色,柔顺的靠在乔湛怀中,自己放了手,让乔湛替她轻轻揉着。   等到丫鬟们都退下,乔湛伸手覆上沈惜柔软膨隆的腹部,贴身的家常衣裳勾勒出圆润高耸的弧度,而孩子的动作有点儿大,隔着衣裳他都能感觉出来。   乔湛做这件事算是得心应手了,他手上的动作不轻不重,力道控制的比沈惜自己还要好些。   在他的安抚下,孩子总算不再闹腾,沈惜也暗中松了口气。   “你呀。”见沈惜已经神色如常,乔湛并没有收回手,仍旧就着这个姿势,在她耳边低声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怎的竟还毛躁起来?”   自知理亏的沈惜不敢分辩,乖乖的低头认错。   乔湛知道今日是事出有因,见沈惜神色恹恹,想到她难过了还是自己心疼,便又放柔了声音,哄劝了两句。   “侯爷,我原先在南边的舅舅和舅母找来了。”沈惜在乔湛面前,已经不想隐瞒。她轻声道:“我知道是承恩伯夫人从中作梗,可他们也是真存了这意思罢。”   既然当初能把她给卖了,自是已经没有亲情可言。如今不过是见她成了永宁侯夫人,又被认回了卫国公府,这才大摇大摆的过来,以她的长辈自居。   偏生他们家还真的对她的娘亲有恩,外人看热闹的,见她如今过得好,若是乱棍将二人打出去,只会觉得她忘恩负义,谁又能想到当初她被卖了呢?   “惜惜,若是为这件事,你且别担心。”乔湛牵起沈惜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我自有法子。”   不仅是他,还有卫国公府,都不会看着刘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扰沈惜。   沈惜却摇了摇头,道:“我并非烦心他们。我只是在想,那会儿我年幼,记的事不多。或许他们能多知道些关于我爹的事。”   乔湛和沈惜成亲两年有余,还是头一回听她提到自己的父亲。   “而外祖母暂时容忍了他们,也不过是想多了解些我娘的事,当年都吃了什么样的苦。”沈惜还记得在卫国公府时,见到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眸中都是泛着红。   从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国公府贵女,转瞬间被卖做奴仆孤苦伶仃。齐馨吃了不少苦头,幸而被好心人买下充作女儿教养,又嫁了个疼她爱她的男人。   只可惜好景不长,养父母过世、丈夫下落不明,她一个人带着女儿苦苦支撑,只因为一场小病拖成大病,又因没钱抓药,丧了命。   “我娘在临终前,还对我爹放不下。”原主想让她找到父亲,这些记忆倒是尽数都留给了她,她对那段悲伤的记忆,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我知道,她希望我找到他。”   沈惜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来没有过父母。可心里的那种渴望,却是从来没有消失过。   她也想知道,被父母呵护着长大,是种什么感觉。   “惜惜,我会帮你留心的。”乔湛握紧了沈惜的手。   既是先去从军而后没了消息,永宁侯府素来是以军功在朝中立身,在军中的人脉也颇广,或许能帮上沈惜也不一定。   只是乔湛也不敢肯定的许诺,怕沈惜伤心失望。   如果他还活着,还有心寻找妻女,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比工作日还忙的周末/(ㄒoㄒ)/~~周日的红包活动就放在今天吧~小天使们久等啦~么么扎 第134章 偷听   卫国公府和永宁侯府对突然出现的所谓是沈惜“舅舅”“舅母”的人, 表现出的态度倒是意外的和善。   刘氏自以为这回终于找对人了。   沈德满一家子是指望不上, 自从沈力被乔湛关到了牢中, 田氏和沈德满对乔湛言听计从。为了不让沈惜名声有损,乔湛干脆在京郊找了间宅子,把二人给安排进去, 不许和外面接触, 以荣养的名义, 给软禁起来。   沈力至今还被关在牢中,没有被放出来。   想到沈力曾经对沈惜有不轨之心, 乔湛就恨不得让他一辈子都别出来。不过是吃些苦头、受些惊吓,乔湛自觉已经十分便宜他。   “娘,我看您还是跟惜姐姐和好罢!”慧娘见她娘已经愈发偏执起来, 只觉得不安。“您快别在里头掺和了, 原本咱们家还有几分好处的, 别弄得只剩下怨怼。”   刘氏却觉得女儿太过胆小。   柔娘被迫安分了半年后,终于解禁, 此时她也在正院中, 慧娘的话音未落,便冷笑一声道:“慧娘,我看你竟也糊涂了, 谁是你嫡亲的姐姐?我看竟不是我,却是沈惜!”   被关起来的半年,被迫抄了许多遍女四书,柔娘在外人看起来确实安静柔顺了许多。可亲近的人却知道, 她变得愈发阴郁,喜怒阴晴不定。   “姐,我没有那个意思!”慧娘不敢刺激她,只得缓缓的道:“如今形势比人强,不若就此收手,便是为了面子,卫国公府和永宁侯府还得抬举咱们几分。若是撕破了脸,于咱们半分益处也无。”   刘氏却有些不以为然,“我带着吴进两口子去了卫国公府,杨老太君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毕竟他们家有恩于齐馨,于理都该恭敬些。”   慧娘不知那日的情形,却总觉得娘亲和姐姐过于偏激了。   “我看当初就该让沈惜死了,也好过如今生出这许多事来!”柔娘绞着手中的帕子,眼底的阴郁之色更甚。如今沈惜过得越好,身份越高,她就越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弄死沈惜。   事到如今,刘氏也是有些追悔莫及的。   她不仅把吞的那点子嫁妆全给吐了出来,还白白赔上了许多财物,害她被承恩伯张通厌弃,如今有孕有宠的姨娘,都敢在她面前杨威。   “慧娘,若是你还当我是你姐姐,就别再帮着沈惜说话!”柔娘见慧娘欲言又止,冷冷的道:“若是你瞧着沈惜比我强上百倍,就认她去做你姐姐好了,不必假惺惺的和我在这里作态。”   柔娘说得这话甚是诛心,慧娘本是一片好意,却被曲解至此。慧娘不由红了眼圈,心中却是分外焦急,不知该如何劝姐姐和娘亲回头。   一时柔娘先拂袖而去,剩下慧娘还忍着满腹委屈,对刘氏道:“娘,您要是真的为姐姐好,就不该再纵着她。惜姐姐如今的地位稳如磐石,旁的人讨好还来不及,咱们为什么非要跟她对着干?”   刘氏看着红了眼的二女儿,纵然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却觉得心意难平。   当初沈惜不过是个任自己揉捏的丫鬟罢了,只因生得姿容绝色,才成了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怎的忽然就成了连自己都要仰望的存在?   似乎从沈惜当上永宁侯夫人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失控了。如今她被卫国公府认了回去,封了县君,又有了身孕——等她再生下嫡长子,可就真的是再没一点儿不顺心了。   刘氏放不开这个心结,比她阅历更浅的柔娘,就更加放不开。   她在回自己院子时,路过碧波院,眼中闪过一抹暴戾之色,神情也愈发阴沉。都怪娘做戏要全套,还把最好的院子给沈惜,真把她当成个了不得的表姑娘供着。   如果当初放下矜持自尊,当初去见乔湛的人是她——会不会如今享受那一切荣华的就是她?   现在谁见了沈惜不是恭维,谁又敢提起当日她爬床之事?正所谓成王败寇,先前那点子不堪的过去,竟也能被抹去。   正如慧娘所担心的,柔娘已经钻了牛角尖,无论谁人劝说,都无法撼动她半分。   凭什么沈惜能那样的幸福美满?   庆国公府的大姑娘常玥,原本同自己一样厌恶沈惜的。可不知怎的竟和六皇子有染。她的身份甚至比自己还要尊贵,可竟成了侍妾,谁说起她都如同谈论笑料一般。   沈惜丫鬟出身却成了永宁侯夫人。正经的贵女却只能做侍妾,这天下哪还有道理可言?   柔娘越想越是憋闷,虽是想了许多种毒计,却只是没有发挥的余地。   正当她百般烦心之际,却有丫鬟过来,捧着据说是庆国公府送来的东西。柔娘去看时,只见一封帖子和一个紫檀木的首饰匣子。   信竟是常玥所写,只说她同沈惜有些误会,还请张柔这个表妹帮着从中调解一二。   柔娘冷笑一声,莫非常玥是要看她的好戏?她明明知道——柔娘突然觉出一丝古怪来,把信反复看了两遍,命人打开匣子。   里头放着一支赤金镶嵌南珠的发钗,握在手里觉得这发钗颇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莫非里头是中空的?   柔娘让丫鬟不要声张,自己亲自拿着匣子回了院子。   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柔娘才打开了取出发钗,在镶嵌南珠处反复摸索了几次,才打开了发钗。   当她看到里头的那张纸条时,唇边不由勾起弧度。   沈惜啊沈惜,你以为你能高枕无忧了么?   恨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   沈惜还不知道她又被惦记上了,眼下娴姐儿的婚事在即,乔湛的外祖父、外祖母也到了京中,沈惜放在方家的注意力更多些。   为了留下好印象,在两位长辈到达京中的第二日,便去了吉祥胡同。   其实她有点过于担心了,便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颜面上,方家都不会有人为难她。更何况如今她身份和先前是天壤之别,更可况第二日卫国公夫妇亲自过府拜访,更是表现得诚意十足。   相较之下,承恩伯府表现得也算热络。承恩伯张通听到些关于方家起复的风声,便也让刘氏准备好礼物,一同去了方家。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沈惜扶着腰站在郑老安人面前,仍是有些忐忑的。   乔湛的外祖母郑老安人听大儿媳妇说了沈惜这些日子来的变化,已是对她先满意了几分。等见了她,只觉得她比之先前愈发稳重温柔,举手投足间大方得体,很有了侯夫人的气派。   加之她很快就要给乔湛添个孩子,郑老安人看她便再没有不满意的。   “好孩子,快来外祖母身边坐。”郑老安人笑眯眯的对沈惜招手,免了她的礼,还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沈惜见状,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容氏在一旁含笑看着,方娴和方姣姐妹也是高兴的让出了祖母身边的位置,而韩氏虽也是笑着,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方婧则是默默的起身同姐妹们站在一处,眉眼间透出些许失落,目光只作不经意的掠过沈惜隆起的小腹。   祖母原本不喜欢沈氏的,看来乔家三婶说的没错,祖母一定会因为沈氏怀着表哥的孩子而对她另眼相看。   表哥年纪不小了,却还膝下无子。沈惜运气好一举得男的话,只怕侯夫人之位更是稳固。   便是表哥不喜欢她,看在她是自己嫡长子生母的份儿上,真的会轻易和离么?   郑老安人待沈惜十分亲切,语气和蔼的问了她的身体情况,诸如夜里睡的如何、胃口可好等等,还教了她许多保养之法,沈惜都乖巧的应了。   等到用过了午饭后,沈惜和乔湛才一同回来。   见沈惜虽是有些疲惫,眉目间添了几分轻快之色,乔湛不由替她揉着腰,轻笑道:“这下放心了?”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她靠在乔湛怀中,神色放松的道:“那是自然。”   若是不能被乔湛的亲人认可,她心里始终难安。如今她算是放下一件心事,只是——方婧和韩氏的目光,总是有些古怪的。   沈惜仍是有些困惑,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猛地抬起了头。   差点再一次磕到乔湛的下巴上。   乔湛原本正满心柔软的想着媳妇孩子,冷不防沈惜突然抬头扭过身子,险些从他怀中掉下去,乔湛忙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她。   “侯爷,您跟我说实话。”沈惜目光灼灼的看着乔湛,神色间带了几分郑重。   乔湛见她原本轻松的面色突然变得凝重,也不由变得紧张起来。他回望着沈惜,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沈惜后头的话。   “当初外祖母家……”沈惜斟酌着措辞,好让自己别显得是拈酸吃醋翻旧账一样。她一双杏眼睁圆,瞬也不瞬的看着乔湛。“是不是想把婧姐儿说给你?”   沈惜这么猜测是有缘故的。   正所谓空穴来风,当初刘氏既是敢那么说,肯定是有些根据的。但据她观察,方娴早就和宁家三公子有婚约,自是不算;方姣的年纪和乔漪差不多,自然也不合适。   剩下的方家姑娘可就只剩了方婧一个。   这样看来,方婧对她有敌意,便也能解释过去。谁知道乔侯爷当初是不是年少风流、拈花惹草,引得小姑娘动了春心……   果然乔湛听了,面上难得显出两分窘迫之色来。   沈惜再没有不明白的,这事是真的。   “惜惜,你别生气。”乔湛见沈惜那双明亮的眸子似乎黯淡了几分,忙解释道:“这件事是有的,不过我从开始就没有答应过。”   若从当时来看,方家是好意替他解围。乔湛拒绝之后,便也没放在心上。   “哦。”沈惜应了一声,明显兴致不高。“侯爷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其实她心里明白,若是乔湛真的有意方婧,早就娶进门来,若是他无意,也没人能勉强。可她心里莫名就有些不舒服,终究是有些吃味了。   “惜惜?”乔湛看着沈惜的模样,也称不上恼怒和生气,倒像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以沈惜的聪慧,自己想解释的她一定也知道了,然而此时的表现别是吃醋了罢?   乔侯爷想到这儿,不由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来。“惜惜,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   沈惜回过神来,还特意皱着鼻子用力的嗅了嗅,摇头道:“没有啊。”   因为她有孕,马车中已经不再用浓烈的香料熏,都是极为清淡的香气。马车中还是一如往常,她并没有觉出特别来。   “仿佛是一股子酸味。”乔湛神色郑重,煞有介事的道。   莫非真的是她的嗅觉出了问题?沈惜正想再闻闻时,对上乔湛眼底挪揄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   敢情乔侯爷实在打趣她!   “是啊,侯爷您家里的醋坛子已经打翻了,您看着办罢!”沈惜干脆破罐破摔,眨巴着眼看乔湛。   只要她撒撒娇,乔湛早就心中柔软成一片。更可况沈惜那点小心思那点醋意在他看来十分讨喜,他才软语哄上沈惜几句,顿时觉出几分不对来。   沈惜不是平白无故翻旧账的人,她之所以这么说,定是有些缘由在。   莫非是方家的人曾经说了什么和做了什么?   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   乔湛在心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判断。   有些话还是早说清楚的好,乔湛盘算着该如何同郑老安人不动声色的把这件事说了,还不能让人以为是沈惜拈酸吃醋。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沈惜受到伤害。   “父亲的消息,我已经让人在打探。”祁恪想起另一件事,轻声道:“据吴进提供的消息,也派人翻了当时记录在册的兵卒,父亲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是派往漠北边□□单中。”   “此次换防便是由我负责,查找资料更容易些。”祁恪见沈惜骤然亮起的双眸、神色更是软了几分。“你放心,我定然会找出父亲的下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惜用力的点了点头,她隐隐有种预感,父亲似乎还活在这个世上——   ******   安亲王府。   自从常玥被诊出喜脉后,便被勒令在自己院中静养,虽是没有完全禁足,却也没有自由,出入都有祁恪的人盯着,行事极为不方便。   而祁恪和陈莹大婚的日子也快到了,府中渐渐忙碌起来,常玥总算寻找到了机会,开始往外传递消息。   陈莹自是对她恨之入骨,可常玥已经有了祁恪的孩子,陈莹作为亲王妃,总不能表现得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是以陈莹便对烺哥儿十分亲热,仿若亲子一般。   各色精致的小衣裳、精巧的玩具、美味的吃食,都往烺哥儿处送。毕竟烺哥儿是先皇子妃的骨血,陈莹又和先皇子妃同出一族,祁恪见了定然喜欢。   而烺哥儿始终都对陈莹亲近不起来,这让陈莹暗中气急败坏不已,暗骂他是个傻子不识抬举。   不过自从常玥有孕后,倒是离烺哥儿远远的。只怕烺哥儿碰了她或是撞了她,害得她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她就彻底没法立足。   陈莹一定会借机置她于死地。   更可况——常玥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隆起的弧度已经十分明显,那是她全部的希望,不容有半点差错。   这日常玥见府中又是一阵忙碌,仿佛是在布置新房,便趁机去花园走走。   正院中十分热闹,在花园中隐隐还能听到声音。常玥一手扶着腰,一手攥紧了帕子。若是她早点了头答应太后做六皇子妃,何至于沦落到侍妾的地步?   只是这些日子来,常玥也被迫懂得看人脸色,掩饰自己的情绪。纵然她心中恨极,面上却也能不露声色。   “姑娘,听人说,后头便是王爷偶尔过来休憩召见亲信的地方。”跟常玥陪嫁过来的人,也是机灵通透的。名唤珊瑚的丫鬟,背地里她仍用旧时的称呼,小声道:“您何不把那方给王爷绣的帕子,趁机送过去?”   祁恪是王府的男主人,若是有他的宠爱,便是王妃也要给面子的。更可况此时常玥有孕,长子是个痴傻的,若是自家姑娘此次生下儿子,往后王府里的形势还很难说!   常玥点了点头,命珊瑚回去拿帕子,自己则是沿着小径慢慢的散步。   好容易此时身边没有祁恪的人,这个机会难得。常玥便扶着肚子,在珊瑚的搀扶下,想要去那间小书房碰碰运气。   谁知还没走近,便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   常玥忙喘着粗气快步藏在旁边的假山中,不想被人发现。   “这次圣上又把原本该派给王爷的差事交给了九皇子,长此以往,怕是九皇子的势头要盖过王爷了。”只听一道男声传来。   这该是祁恪的幕僚了,常玥在心中默默的猜测着。   “正是。王爷早该有动作,上次观山兄的提议极好,可王爷竟是没采纳。”另一道男声响起,语气中还颇有些遗憾。“以小弟的愚见,王爷怕是对那位动心了。”   祁恪和九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常玥原本听着并没有多惊讶。可他最后那句话,却勾起了常玥的好奇心。   因为某人,祁恪没有去做某件对他有利的事情……难道祁恪的心上人,竟不是陈莹?   若那人是陈莹,两人说话便不必如此隐晦。   常玥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她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亏得陈莹百般算计,用尽手段也要嫁给祁恪,殊不知祁恪心中另有他人——常玥顿觉一阵扭曲的痛快。   还记得祁恪当时在酒醒后看着她的阴郁眼神,甚至常玥已经感受了森然的杀意。那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竟也有不舍的时候?   她屏住呼吸,准备继续听下去。   “如今多说无益,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开头说话的那位道:“如今方家起复,九皇子定然也盯了上来。王爷后院的常侍妾同那人不睦,恐怕——”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有人踩到枯枝的声音——那两人顿时停下了说话的声音。   常玥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可与此同时,她的心也猛烈的跳动起来,几乎要挣破她的胸膛。   和她不睦的人、同时这人能影响到祁恪想要拉拢的人。难不成,祁恪喜欢的人竟是沈惜?   常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当初她为了拉陈莹下水,信口胡说祁恪喜欢沈惜。莫非真被她给说中了?可这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祁恪怎么会突然看上了沈惜?   电光火石间,常玥突然想起在水榭那次,祁恪逼着她跳下水,害她狼狈的在宫中丢了人——想在细想,祁恪的平静下压抑的愤怒,仅仅是为了烺哥儿么?   还有他抱起沈惜的动作,怎么看都透着温柔怜惜——   常玥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常玥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不该有的声音来。而脚步声似乎渐渐离得近了,她顿时精神紧绷起来。   来人到底是谁?   若是被祁恪知道自己看穿他的秘密,谁知道祁恪会使出怎么样的手段来?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正是朝着假山的方向走来。   常玥在心中想了许多借口,最后却不得不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莫非天要亡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已送。等忙完这几天,肯定会恢复日更的~ 第135章 恶意   就在常玥六神无主慌乱的低下头之际, 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   站在她面前,安静的看着她的, 竟然是烺哥儿!   常玥松了口气,却仍旧紧紧的闭嘴, 拼命的给他做手势摇头。若是烺哥儿声张出去, 被祁恪知道的话……她不寒而栗的瑟缩了一下,纵然她怀了祁恪的孩子,祁恪也不会放过她。   “是谁在哪儿?”说话的两人没想到此处会有人在,忙也追了过来。   烺哥儿果然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垂下眼,不声不响的转身就要离开时,被常玥一把拽住。   “不许说出去!”常玥声音压得极低, 在假山的洞口处, 她极轻极快的道:“要是你说出去, 我一定不会饶过永宁侯夫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都是因你而起!”   情急之下常玥也顾不得烺哥儿是不是能听懂,在水榭时烺哥儿因为沈惜昏倒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常玥至今都没忘,用沈惜威胁他……应该有用罢?   常玥眼中的狠厉和暴戾之色, 让烺哥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烺哥儿人小力气也小, 等到常玥突然放手时,他踉跄了两步, 险些跌倒。   正巧烺哥儿的奶娘正在找他,今儿烺哥儿穿了件大红色的斗篷,看起来十分显眼。她瞧见烺哥儿后忙快步跑了过去, 口中高声道:“哥儿您慢些跑别摔着!”   不知是否她的话管用了,烺哥儿被奶娘抱起来后,竟什么都没说。   正等着见祁恪的那两个幕僚见状,以为方才是烺哥儿在这边玩耍,便都没放在心上。且不说烺哥儿年幼,他在周围人看来是有些痴傻的,连学舌都不会,不足为虑。   幸而那两人很快也离开了此处,常玥又在假山中藏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的从假山中出来。   方才情绪波动、动作又有些猛,她只觉得小腹有些疼痛。然而她不敢声张,只怕祁恪问起来时,她没办法解释。好在过了一会儿后,感觉好了些。正好回去取帕子的珊瑚来了,常玥便赶紧带着她回了院子。   直到在软榻上坐定,常玥只觉得自己心跳得仍是极厉害。窥破了祁恪的秘密,在紧张过后,常玥又是嫉妒又是有种看穿一切的得意。   莫非沈惜真的会什么媚术,先是勾的乔湛罔顾身份娶了她,又让才见面没几次的祁恪看上了她!   沈惜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不过……常玥唇角微翘,神色渐渐放松了些。若事实真的是如此,最着急的并不是她,而是陈莹。陈莹为了嫁给祁恪,没少花心思,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若是她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挣来的嫡妻名分,在祁恪心中并不是那么有分量——自小便顺风顺水长大的陈莹,会不会气得跳脚?   不,这会儿还不是说的时候。   自己和陈莹算是已经结了怨,有安阳郡主府上的事在前,眼下自己说什么,陈莹只会觉得自己是故意挑拨造谣,不肯相信的。   而且消息传出去太快,祁恪未尝不会查到是从何处透露出的,对自己没有益处。她要吸取教训,总不能没吃羊肉还惹一身腥。   等到适当的时候,给陈莹致命的一击才是。   常玥顿时陷入了沉思。   ******   等到娴姐儿出阁这日,沈惜和乔湛一早便到了吉祥胡同方家的宅子。   在两人分开前,乔湛再三嘱咐了沈惜和她身边服侍的人,这日乱,要沈惜多小心些才是。如今沈惜动作总归是越来越笨拙,虽是从背后看着身姿轻盈灵巧,实则行动诸多不便。   沈惜百般保证后,这才带着随后跟来的乔漪和乔沁、乔澄等人,一起进了内院。   如今方家算是已经起复,来的宾客自是不少,十分热闹。再加上方家豪富,娴姐儿的嫁妆亦是不少,足足抬了七十二抬。   前面三抬是宫中赏赐的,东西倒还罢了,那份荣耀难得。这是圣上向世人证明,他仍然重用方家。   沈惜看着娴姐儿出嫁的排场,不由想起了乔漪。乔漪翻过年去便是十三岁了,离及笄还有两年,若是有合适的,也该预备着说人家了。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不能替乔漪把好关,有容氏和郑老安人帮忙,她心里总算有了些底。   除了这些喜事,还有件事让沈惜放心不下。   那日刘氏带着柔娘和慧娘一起过去了,慧娘倒还罢了,温柔懂事,让沈惜有几分好感。刘氏倒也能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最让沈惜在意的是柔娘。   已经半年没有出过门的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了。原先的柔娘起码能装出一个贤淑懂事、识大体的世家贵女形象,而这会儿柔娘怎么看神色都有些僵硬,尤其是看向她时,眼中总有几分阴沉之色。   柔娘恨她。   “方家表姐嫁人好大的排场。”柔娘只在沈惜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略略抬高声音道:“只是不如我惜表姐嫁得好,当初惜表姐嫁入永宁侯府,可是一百二十抬嫁妆。”   柔娘的话音未落,沈惜皱了皱眉。   “张大姑娘慎言。”沈惜不再跟她论亲戚,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听说前些日子大姑娘没出来,是身子不适病了。如今竟胡言乱语起来,可是病还没好?”   沈惜始终想不明白,柔娘被禁足半年,怎么就不能看清形势,还是固执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自拔。而刘氏却也不管——这不是对柔娘好,而是害了柔娘。   柔娘和慧娘这一对亲姐妹,怎的竟这样天差地别?   她才说完,和周氏一同过来的樱娘,立刻道:“张大姑娘可别论错亲戚!惜表姐是你叫的么?”樱娘不屑的看了柔娘一样,冷哼道:“她正经是我表姐,大姑娘可别犯糊涂!”   沈惜和樱娘的话,让柔娘顿时涨红了脸。周围听到她们说话的人不算少,柔娘见大家神色见似乎都有些指指点点的嘲讽,愈发臊得满脸通红。   原先沈惜的性子不是这般的!   柔娘没想到半年没见,沈惜的性子竟突然强硬起来,半点亏都不肯吃。   还是慧娘上前解围,拉着柔娘去了别处。   今儿是娴姐儿大喜的日子,总不好因为她的事闹起来,终归不好看。沈惜便仍旧神色如常同众人谈笑,表示没放在心上。   柔娘不情不愿的被慧娘拉走,她看着沈惜身前高耸圆隆的腹部、大家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她——柔娘投以不甘和怨毒的目光。   若是沈惜当时死在承恩伯府,如今沈惜所享受的一切,便都是她的!   不过,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柔娘在心中冷笑,常玥有和她联手的意思,还告诉了她一个十分有意思的消息。   想到这儿,柔娘冷静下来,她唇角重新挂上淡淡的笑容,目光落到了不远处方婧的身上。今儿是她大堂姐大喜之日,方婧虽是笑着,可每当她往沈惜这儿看时,眼神中总有几分复杂难言。   柔娘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松开了慧娘的手,趁人不理会,笑眯眯的往方婧身边凑去。   而方婧身边站着的却是乔沁和乔涵两姐妹,乔滟倒是和乔澄姐妹在一处。   乔涵眼珠滴溜溜的一转,想起乔三夫人说起的话,心中有了计较,在乔沁耳边低语了几句,姐妹两个亦是笑盈盈的同柔娘打了招呼。   “翻过年去我们家的春宴,你们可一定要来。”乔沁把三月的事都已经许诺出去,她笑道:“到时候咱们姐妹在一处玩儿,也热闹些。”   明年三月……   柔娘和方婧眼底皆是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方婧想得单纯些,那会儿沈惜恐怕已经产子,表哥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恐怕也不会轻易休弃沈惜罢?柔娘则是森然一笑,沈惜有没有福气能生下来,还是另一回事。   四人各怀心事的站在一处,气氛倒也诡异的一团融洽。   ******   眼看临近年关,天愈发冷了下来,沈惜身子重了,更加懒怠动,多数时候躲在温暖如春的房中,或是看看书或是看兰草她们准备给婴儿的小衣裳小被子,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滋润。   娴姐儿出阁那日她去送时,除了新娘子外,她简直成了重点被关注的对象。生怕她磕了碰了出意外,等到娴姐儿被迎走后,方家长辈便早早让她回了府。   这日晌午后她又在被子里躺了好一会儿,挣扎着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起身。   杨老太君和郑老安人都嘱咐她,若是不累的时候她要多走动,以后便于生产。沈惜深以为然,古代医疗条件不够发达,生孩子也是件高风险的事。故此她不敢懈怠,便是下了雪珠子,也要在屋里转上几圈。   “大奶奶,今儿天气好,奴婢去拿您的大氅来,去回廊上转转?”兰香才从外头进来,天气晴朗阳光好、没有冷风,算是难得的好天气。   被闷了两日的沈惜立刻便答应下来。   白蔻白芍等人忙给沈惜找了厚衣裳来,让她穿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着凉。“再给我穿,我就真成了一颗球了。”沈惜苦笑着摇头,还未等她说完,只听冬梅撩了帘子进来,神色匆匆的道:“大奶奶,那日过来的小公子又来了。”   起初沈惜还愣了片刻,忽然她反应过来,冬梅说的人恐怕是烺哥儿。   如今祁恪被明升暗降架空了不少权利后,行事便低调了许多。而眼下正是他准备迎娶陈莹的时候,怎的还让烺哥儿出来找她?   沈惜心中正犯着嘀咕,可既是烺哥儿来了,她又没有不见的道理,一面让人请过来,一面迎了出去。   幸而她们过来时,通传的人遇上了冬梅。冬梅一见便知这是安亲王的嫡长子烺哥儿,不敢轻慢,忙派人请了进来,然后亲自回了荣宁堂传话。   如今沈惜身子不便,速度自是慢了些。等她才到院门时,奶娘已经带着烺哥儿过来了。   这回同上次一样,烺哥儿到来十分低调,谁都没惊动,不了解内情的人见了,只当是一般的亲戚间走动。   然而这一回沈惜才见烺哥儿时,便觉察出烺哥儿的不对来。   “给夫人请安!”烺哥儿的奶娘见了沈惜,先放下一件心事,而后才缓缓的道:“本来也不想打扰夫人,我家主子十分过意不去又来叨扰您,只是……”   碍于烺哥儿就在一旁,奶娘没有说完。   要知道烺哥儿那天从小花园回去后,一日都没说话。而后两日看起来正常了些,奶娘便没放在心上。可今儿一早,烺哥儿从醒来后便开始默默流泪,随后便跑去了祁恪书房,哭着喊着非要见沈惜不可。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十分罕见。   祁恪到底心疼儿子,无法只得让人好生护着烺哥儿,乔装打扮去了永宁侯府。   虽是奶娘没说清楚,沈惜也猜到了一些。只看烺哥儿已经通红的眼圈,鼻头也是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的样子。他知道沈惜怀了身孕,懂事的没有往沈惜身上扑。   沈惜心疼极了。   她本想抱抱烺哥儿,只是她的肚子规模已经很是壮观,实在是个阻碍。沈惜只得退而求其次,牵着烺哥儿的小手,回了屋子。   等到了里屋,沈惜便给烺哥儿脱了外衣和鞋子,自己也脱了大氅,陪着烺哥儿歪在了床上。   烺哥儿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沈惜。   “烺哥儿,怎么了?”沈惜斜靠在大迎枕上,总算能就着侧身的自是把烺哥儿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着。“跟我说说好吗?”   沈惜此时自是不知道,烺哥儿被常玥威胁的事。烺哥儿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常玥害得沈惜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紧紧的闭着眼睛,他吓坏了。   如今见沈惜安好,烺哥儿才放下心来,小小的孩童便是勉强藏住了心事,也藏不住情绪,他必须要看到沈惜无事,才能放心。   没人知道,小小的孩童,竟日日在恐惧和害怕中。   他轻轻的抬起小手,想要去摸一摸沈惜的肚子,到了一半,却又胆怯的缩了回来。沈惜见状,便把烺哥儿的小手放到了自己柔软膨隆的肚子上。   “里面,有小弟弟吗?”烺哥儿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话,声音中有几分沙哑。“小弟弟、好吗?”   他虽然说话断续,吐字还算清晰,沈惜含笑点了点头,心中的疑惑却渐渐扩大。   可是无论她怎么问,也没从烺哥儿口中问出什么来。   比起以往烺哥儿见她的兴奋,今日的烺哥儿精致的小脸儿上,竟依稀见了几分悲伤之色。这像是三岁孩童该有的表情么?   沈惜暗暗纳罕,却不敢刺激烺哥儿,只得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下来。   “可以——”烺哥儿总想在沈惜面前表现得好些,慢慢的道:“抱抱吗?”   对待幼童沈惜总是极有耐心,也认真倾听,所以很容易了解他们的意思。沈惜虽是知道两个孩子玩到一起的希望渺茫,却不忍伤害烺哥儿一片纯真的痛心,故此温柔的笑了笑,算是回答。   烺哥儿小心翼翼的趴在沈惜怀中,无论沈惜让他吃点心还是想要陪他做游戏,烺哥儿总有些兴趣缺缺。   想着自己的委屈和伤心,烺哥儿眼泪止不住落,让沈惜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   爹爹新过门的侍妾和未过门的母妃都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们。   要是永宁侯夫人能做他娘该有多好! 第136章 体贴   烺哥儿表现怎么看都很是反常, 沈惜借去给他拿点心的借口,把奶娘叫过来问了两句。   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说哥儿偶尔就会有些异常的反应,这也不是头一回。之后她还百般给沈惜赔不是说“叨扰夫人了, 本不愿意麻烦您, 只是哥儿哭着闹着要找您,这才……”   沈惜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含笑摇了摇头,表示她不在意。   还是不一样的。烺哥儿这回好像特别悲伤和难过,还很委屈。就算是哭闹,缘故也有不同。   且不提烺哥儿皇孙的身份轮不到她操心,人家有爹, 还有庶母, 过些日子就要有嫡母了, 正经管他的人。陈莹和先皇子妃同出一族, 且常玥又有了身孕,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陈莹都会对他照拂一二罢!   沈惜站久了腰酸, 等到腊梅把点心端了过来, 沈惜揉了揉腰,也没用人帮忙, 自己把点心给烺哥儿拿了过去。却见烺哥儿并没有玩她准备的小玩具,而是出神的盯着门口的帘子,等她进来时, 眼中才闪现些许亮光。   被她留下照顾烺哥儿的兰草和兰香对沈惜摇了摇头,她们想要陪着烺哥儿玩时,都被拒绝了。   “这是小厨房才做的酸枣糕,要不要尝尝?”沈惜笑盈盈的摸了摸他的头,想哄着他多说几句话,能帮他开解一二也好。   见着点心是行动笨拙的沈惜亲自拿过来的,烺哥儿纵然没有胃口,也乖乖的点头接过来,用手绢捧着小口小口的吃着。   谁说他蠢笨?   沈惜连连叹气,这孩子明明善解人意乖巧懂事,可能他确实有些先天不足,只可怜没有亲娘疼她。安亲王有一颗争夺九五之位的心,自然事情多,放在烺哥儿身上的精力也有限。   还没等她斟酌着开口问上两句,只听墙角的时辰钟响了,烺哥儿手中捧着帕子,好像是在专心的吃点心,实则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他忙大口大口的把剩下的小半块点心狼吞虎咽的吃完,就要穿鞋下去。   沈惜怕他噎着,到了兑好蜂蜜的温水过来,问过奶娘他不会过敏,喂他喝了才让他下去。   烺哥儿喝完,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沈惜,却是主动的向奶娘走去。   “夫人,叨扰了半晌,奴婢先带着哥儿回去了。”奶娘抱起了他,笑着对解释道。   沈惜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临走时沈惜又把让乔湛给元哥儿买的玩具,拿出来几件送给了烺哥儿。烺哥儿很珍惜的亲自拿着,认真的到了谢。   到底沈惜还是把两人送到了垂花门前,烺哥儿趴在奶娘怀中,眼中缭绕着雾气,挥了挥小手,跟沈惜告别。   他自是舍不得走,可爹爹说了,要学会忍耐。正是他上次乖乖听话按时回来,这回才答应他再见永宁侯夫人。若是还想有下回,就得听话。   沈惜看着两人离开,才慢慢扶着兰香的手回去了。   “大奶奶,您是不是累了?”兰香见沈惜面上似有疲惫之色,不免有些抱怨道:“他们明知道您如今身子不便,还把小皇孙送来……”   沈惜挺着不小的肚子陪着烺哥儿玩了半日确实有些累,但她更多的却是心疼烺哥儿。   她忽然想起烺哥儿睁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纯净的眸子,很认真的问了她一句奇怪的话。   “乔侯爷是个威风凛凛大将军,会保护好你的吧?”   虽然烺哥儿话说的有些磕绊,大概是这个意思。沈惜虽是很茫然,也态度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敷衍烺哥儿。   随后她竟从烺哥儿脸上看到一种类似于安心的神色?   到底烺哥儿遇上了什么事?   直到重新在软榻上坐下,沈惜靠着大迎枕,还在琢磨。   “在想什么?”忽然一阵凉气进来,顿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沈惜抬起头,是乔湛回来了。“侯爷。”   她忙扶着腰站起来,就要帮他接过披风。乔湛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让沈惜着凉,在堂屋脱了披风,捧了会儿手炉才进来。   乔湛哪里敢让她费劲儿,自己把披风随手搭在了椅子上,上前揽住了沈惜。   “今儿的胃口如何?孩子有没有闹你?”乔湛见沈惜面上的倦色,想到听御医说,随着孩子位置渐渐靠上,会影响沈惜的胃口,且孩子愈发活泼了,沈惜也更容易累。   冬日天色暗得早,屋里早早的点起了宫灯,橘色的暖光柔和了他略显冷硬的俊朗五官。   沈惜仰着头看他,心中一软,唇角翘起,答非所问的道:“侯爷,您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会保护我的,对罢?”   她素来在这些事上偏内敛,不承想竟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乔湛顿时又惊又喜。   “当然。”乔湛一心求表现,只恨自己没多读几本情诗表白心意。“惜惜,我——”   他的话没说完,只见沈惜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身子,她轻轻的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印在他的唇上。   乔湛第一反应就是小心的护住沈惜,生怕她站不稳跌倒。直到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过后,乔湛还有些晕乎乎的,仿若置身梦中。   “我知道。”沈惜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专注的看着他,温柔又含情脉脉。   若不是顾忌着她怀着身孕,面对这样娇软柔媚的媳妇,乔湛还真有些把持不住。   可今儿沈惜到底也是有些反常的。   到底是什么让她性情大变,乔湛始终都没能想明白。   ******   进了腊月下旬后,各家都忙活着准备过年。   去年原主性子软,中馈掌握在乔三夫人手中,自是摸不着边,只是自己守着荣宁堂。就是那时她带回了苏姨娘,算是让乔湛的失望达到了顶峰。   今年沈惜倒是强硬了,只是她月份大了身子不便,便由乔四夫人帮着管。乔漪在一旁也学了不少管家的事,和先前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已经大有不同。   眼下过年要每人裁新衣裳,管事的婆子把荣宁堂的定例送过来时,沈惜忽然想起后院被关着的翠姨娘和程姨娘。两人已经被从后头挪到出了荣宁堂静养,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   “您没问奴婢们就没说。”腊梅见沈惜问起,笑道:“侯爷早就让人把她们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静养。”   沈惜微愕。   乔湛竟然把人都送走了?竟也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莫非是他们两个说那件事的时候?沈惜想到那晚和乔湛说的羞人的话,不由脸色泛红。她强作镇定的问腊梅到底是哪日侯爷的吩咐,腊梅一时没想起来,白蔻脆生生的答了,沈惜忽然想起,果然就是那晚之后。   乔湛总是默不作声的帮她做事,却也不肯提。   “只剩了苏姨娘,到底是太夫人给的,又是您亲自带回来的,侯爷才没好送走。”兰香怕沈惜误会为何独独留下苏姨娘,忙解释道:“等过了年……”   沈惜心中暖暖的,摆了摆手,表示她并不在意。   苏姨娘在没犯错的情况下,确实不好动她。她是从太夫人院里出来的,若是轻易处置了,会被人诟病。   到时候寻个机会,仍旧把她送回去便是了。   见沈惜并没有不快,大家又热热闹闹的商量起过年的事来。大家商量着要做什么衣裳、剪什么样的窗花、屋子里摆什么花……   沈惜看了心情也好,给房中的大丫鬟们每人赏了两根赤金镶碧玺石的簪子,小丫鬟们和粗使婆子们也都有赏赐,都是次一等的赤金簪子,不过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除此之外每人还都赏了两对绢花,过年戴正是喜庆。   等到除夕那日,乔湛更是大方的给荣宁堂服侍的人放赏,新打了好些对金银锞子。初一那日沈惜和乔湛先是去了宫中,而后又去了方家拜年。   初二则是乔湛陪着沈惜回了卫国公府,热闹了大半日才回来。   这三日下来,沈惜身子便有些吃不消了。自从初二回来后,便哪儿都没去。乔湛有心陪着她一起,只是才过了初六,便有人上门来请。   小丫鬟通报时,正巧沈惜听到了。知道来人是齐珏,那时在街上见过的,沈惜对他倒是很有几分好感。乔湛跟他是极熟的,便没什么忌讳,让人直接请了进来。   本是沈惜随口一提想来乔湛书房中找几本书看,乔湛上了心,干脆让人重新布置了他的书房,又烧起了地龙,温暖舒适,两人白日里倒在此处更多些。   等到齐珏进来,若不是他对永宁侯府极熟悉,还以为是小丫鬟带错了路。   原先来火盆都不爱点的乔湛,竟让人烧起了地龙。这还不算,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房中随处可见柔软的大迎枕和垫子,条案上插了细长的甜白瓷梅瓶中插着几枝梅花,门帘也换了鲜亮的颜色。   这里是乔湛的书房?   见他迟迟不进来,乔湛倒撩了帘子出来,看他愣在门口,不由蹙眉冷声道:“还不快进来。”   乔湛还是对他各种嫌弃,齐珏才觉得正常了。他才要嬉皮笑脸的开口,却见他身后出来一个人,落落大方的对他微微一笑。   “嫂、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为断更两天道个歉,工作上事情比较多,准备了一个多月的项目昨天上会没通过,还要继续补充调查/(ㄒoㄒ)/~~最近如果有时间就会努力更新的!请小天使们见谅! 第137章 桃花   因是在正月里, 沈惜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袄,底下是月白色的压光棉裙子。浓密的乌发整齐梳好, 一套赤金珍珠的头面衬得她气质愈发温柔。   比七夕那会儿在街上见面时身材倒是没见多丰腴,只有小腹高高隆起。原先咄咄逼人的美貌, 可能是怀孕的缘故, 看起来也柔和了许多。   乔湛见沈惜跟着出来,没顾上招呼齐珏,先转身去扶了沈惜。   “齐公子。”沈惜笑着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   齐珏没想到沈惜也在,面上便有了几分尴尬之色。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书房中的布置为何大变,原来都是为他这嫂子准备的。   想到这儿, 齐珏又忍不住调侃乔湛道:“怪不得我们三催四请你都不出门!叫你你不出来, 我只好亲自过来拜年了。”   乔湛闻言不以为然, 淡淡的扫了齐珏一眼, 齐珏便识趣的闭了嘴。   “嫂子叫我名字就好,叫什么公子太生分了。”齐珏像模像样的给沈惜作揖拜年,道:“祝嫂子新春安康, 顺顺当当生下我这小侄子, 洗三礼和满月酒我都记得来。”   沈惜听罢,不由露出笑容来。   也就是齐珏这样自来熟的人, 能和乔湛凑到一起去。否则异于常人的热情和耐心,怕是难以和乔湛做朋友。   “记得红封厚点就行。”乔湛在他面前也不再绷着,神色很放松。“人来不来没关系。”   齐珏也不是头一回被怼, 若是往常也就一笑而过了,今儿又沈惜在,齐珏自以为有了撑腰的。“嫂子您给评评理,偏生又被湛哥挤兑。”   沈惜微微翘起唇角,含笑道:“素日你待侯爷亲厚,侯爷才同你玩笑的。若是认真论起来,倒也是侯爷该让着些珏弟。”   她的话音未落,齐珏不由微讶。自己这嫂子果真不同了,行事熨帖让人舒服。怪不得湛哥如珠如宝的呵护着,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   媳妇的话自然是对的,便是乔侯爷,也不能免俗的屈服。   “坐下罢。”乔湛扶着沈惜在放了大迎枕、铺着厚厚锦垫的椅子上坐下,才对齐珏道:“免得你又在你嫂子面前告状。”   齐珏笑嘻嘻的坐下,挑衅似的扬眉道:“那我只谢嫂子。”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少女轻快的声音:“哥、嫂子,你们看我带什么来了?”   只见帘子被掀起,先进来的倒是一个旧官窑瓷瓶,里头错落有致的插着桃花和月季,月季层层叠叠的花瓣透着深深浅浅的粉色,煞是好看。   而细长的桃枝上,桃花颤颤巍巍开得分外娇艳,然而花枝后那张娇俏的面庞,却是比桃花更加明媚动人。   她小脸儿红扑扑的,还喘着粗气,一看便是急匆匆赶过来的。眉眼间和乔湛有几分相似,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梳着垂髫分梢髻,因是过年,头上戴了朵大红色的宫花,却并不俗气,倒更显几分活泼。   人面桃花相映红。   齐珏闻声抬头去看,一时间竟呆了,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诗。   乍然看到有外人在,乔漪唇边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角,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脚步。   这几日书房中有沈惜在,乔湛几乎不在这里见客,而是引到外书房去。是以乔漪便没防备,直接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阿漪,过来。”沈惜起身,对乔漪招了招手。兰草忙上前接过了乔漪手中的瓷瓶,放在了沈惜身边的高几上。   齐珏见状也忙站了起来,乔湛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乔漪。阿漪,他是齐老将军的孙子,老三齐珏。”   乔家和齐家原先也是常走动的,只是自从方氏过世后,乔漪便在家中守孝,那几年乔家动荡,她性子便愈发沉闷下来,渐渐也不愿意出门。   “齐三哥。”乔漪如今性子开朗了许多,见是哥哥的朋友,并不扭捏,落落大方的上前敛衽行礼。   齐珏忙还礼不迭,口中叫了声“漪妹妹”,看上去竟难得有几分拘谨之意,完全不像他素日看起来纨绔公子哥儿的模样。   今儿齐珏过来也不单是为了拜年,既是打过招呼,乔湛便带着他去了外书房。   乔漪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兴致勃勃的拉着沈惜去看她带来的花。“嫂子您看,这是暖房里新出来的花,竟开得很好。”   月季和桃花本算不得稀罕,只是在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天然的娇嫩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沈惜心里存着事,笑着点了点头,夸了两句。   一时又有乔澄派人来请乔漪做花灯,沈惜便让她去了,自己只靠在里间的软榻上,手中的书并没有翻动一页。   等乔湛回来,沈惜便试探着问起了齐珏的情况。“齐三公子今年多大年纪?”   见沈惜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乔湛不由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道:“过了年就十九了。”   大六岁……不过大点儿知道能疼人。   “看起来有几分跳脱,不过看起来模样很好,脾气也不错。”沈惜想着两次见齐珏,颀长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庞,不由想起了那句常在书上看到的话,自己念念有词,道:“翩翩浊世佳公子呀。”   她的声音不大,奈何屋里子极为安静,乔湛耳力又极佳,自是一字不差的全落入耳中。   当着自己夫君的面竟夸起别的男人来、还是一副很欣赏的态度?   若不是她如今肚子里怀着自己的孩子,互相又早就表白过心意,乔侯爷酸溜溜的想着,他得觉得沈惜看上了齐珏。   别的都且不论,只看成熟稳重,自己就把齐珏比下去一大截儿。   “惜惜觉得齐珏不错?”乔湛贴着沈惜坐下,环住沈惜已经粗了许多的腰肢,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搭在她高隆的肚腹上,声音愈发低沉下来。   这些日子两人腻歪在一处的时候不少,沈惜不觉有异,自然地接话道:“是啊。他嘴甜性子讨喜,却又是个识礼并不轻浮,透着真诚。”   这样的性子,和乔漪正相配。   乔漪性子内向,有些事喜欢闷在心里不说。乔湛的性子也是如此,兄妹两个倒是十分相像,也导致两人这些年亲兄妹看起来竟有几分冷淡。   她心中正在盘算着,殊不知她每说一句,乔湛的脸色便黑上一分。坐在他怀里,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怎的没见她夸一夸自己夫君?   莫非他嘴不甜,性子不讨喜?   乔侯爷委屈,但是乔侯爷不说。   “惜惜,你知不知道——”自尊心受到打击的乔湛有心表现自己,却见沈惜仰起脸看他,轻声道:“您觉得他和阿漪看起来般配么?”   乔湛刚想下意识的否定,却忽然反应过来,沈惜问话中的两人。   原来沈惜是在给乔漪打算!   乔湛顿时释然,旋即又有几分好笑,自己倒认真吃味起来。他打定不主意不叫沈惜知道他心中所想,便声音沉稳的道:“齐珏尚可,不过阿漪年纪还小,我看不着急。”   沈惜点头,笑了笑“嫁人又不是选萝卜白菜,看重就买。总得阿漪自己喜欢,人品又好的才行。哪一样不需要时间,也该抓紧了。”   “上回高姐姐过来陪我说话,说她婆婆正在替她小姑子相看人家。刘阁老家的姑娘可是和阿漪差不多年纪。”   见她一片心为乔漪,乔湛心中一暖,便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也不是说就要定齐三公子。”沈惜想起开春后的春宴,倒是个带乔漪出门的好时候。只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高耸的小腹,甜蜜又苦恼,那时离她的产期也就近了。“有合适的先看着,最后还是要她点头。”   忽然沈惜拍了拍额头,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齐三公子已经十九了,还未定亲?”   乔湛微微颔首。   “说起来也是有缘故的。”眼看已是华灯初上是,乔湛牵起沈惜的手,柔声道:“先去用晚饭,一会儿我慢慢告诉你。”   *   等到容氏过来看她时,沈惜半吐半露的说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开始给乔漪找婆家时,容氏满口答应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容氏见她才说了没多久的话,便又吐了一次,不由有些担心。   “我没事儿,就是这些日子感觉孩子顶着胃,有点儿难受。”沈惜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她拿清水漱口后,朝着容氏笑道:“御医也说了没有大碍。”   容氏见她颇有些精力不济,想到这几日二房的反常,思忖了片刻,还是道:“这几日婧姐儿倒是来侯府勤,没有叨扰到你罢?”   方婧?   沈惜摇了摇头,道:“婧姐儿倒是和涵姐儿、沁姐儿投缘,来了也不过在我这儿略坐坐,便过去找她们玩。”   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可两家是亲戚,方婧又没露出别的意思,她也不好去和方家说什么。   “若是婧姐儿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只悄悄告诉我。”容氏拍了拍沈惜的手,体谅的道:“舅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别为这事为难。眼下你顺顺当当的生下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沈惜心中感激,点头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已送~小天使们注意查收~ 第138章 异动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更可况是永宁侯的嫡亲妹妹, 沈惜才透出些风声, 便有不少人想要来提亲。   幸而有容氏和郑老安人帮忙, 能找到沈惜面前也没剩下几个。   沈惜很是苦恼乔漪的亲事。   毕竟古代没有自由恋爱这一说, 乔漪能见的人也有限,让她说出个喜欢的人来也难。少不得她和乔湛作为哥嫂的先替她挑出备选的人来, 再过问她的意思。   而且沈惜曾试探着问过乔漪的意思, 乔漪倒也坦然, 乖巧的只说听哥哥嫂子的。沈惜非但没松口气, 反而压力愈发大的,生怕挑错了人, 耽误了乔漪的一生。   这日郑老安人带着容氏来看沈惜,原本这样的事韩氏是不愿意过来凑热闹的。今日听说婆母和大嫂要去永宁侯府看沈惜,她便也要跟着来。   两人知道韩氏一度卯足了劲儿要把婧姐儿嫁给乔湛,但这些日子韩氏看起来倒像是歇了心思,她又再三要求同去,言辞十分恳切, 两人便只得带了她一起过来。   “漪姐儿找婆家可是件大事!”韩氏听三人说了几句, 便开口道:“只是惜娘,你到底年轻些, 经历的事情少,虽说长嫂如母, 你更要谨慎些。。”   她的话里分明又不信任质疑的意思, 然而沈惜却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 微微笑了笑。“二舅母说的是。这我才请了外祖母并两位舅母过来,一同商议。”   韩氏在沈惜这儿碰了个软钉子,便有些不悦。她的目光从进门后便一直落在沈惜身上,这几日沈惜吃得少,又有些恶心反胃等等不适的症状,故此看起来便有些神色怏怏。   可在她看来,沈惜这是故意在拿乔。   “你如今是永宁侯夫人,可你上头还有两位婶母、一位祖母,遇事不妨多问问她们,这才是知书识礼的侯夫人该有的表现。”韩氏又摆出长辈的姿态来,多说了两句。   碍于她到底是方家的人,无论如何要看乔湛和郑老安人、容氏的面子,沈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郑老安人顿时便看出二儿媳妇的那点子心思,顿时脸色微变,道:“你也不必替她操心。眼下虽是在说漪姐儿的亲事,可婧姐儿还是比漪姐儿要大,你这做娘的,也该准备操持起来才是。”   若不是心里惦记着把方婧嫁入永宁侯府,也不至于到了及笄之年,还没开始议亲。如今娴姐儿已经出嫁,容氏便有操心起姣姐儿的亲事来。   被婆母好不留情的数落了一句,韩氏便有些讪讪的,可想起在太夫人曾经许诺她的话,不由心思又活络起来。“我看不妨亲上加亲,太夫人娘家的侄孙很有出息,家底丰厚,往后定能封侯拜相,也不算委屈了咱们漪姐儿。二来结亲后,就不愁太夫人不把惜娘当做自己的孙女疼了。”   听起来,韩氏倒像是太夫人的说客。   沈惜心中念头微闪,她透出口风后,太夫人便有意无意的提过两次,都被她拒绝了。   只有给乔漪定下人家,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歇了心思。   “惜娘,我看了两家都不错。”郑老安人瞪了韩氏一眼,慈爱的对沈惜道:“靖安侯家的二公子和长安侯家的四公子,比漪姐儿大了四五岁,模样脾气都好,是子孙辈里出息的人。”   这两人沈惜都是有所耳闻的,年少有名的人物,品行也是无可挑剔。可是……沈惜看好的齐珏,却没被郑老安人提起。   沈惜知道她的顾虑,无非是齐珏有些纨绔的名声,看起来不像是能撑起事的人,给人不稳重的感觉。   事关乔漪的人生大事,沈惜自然是万分谨慎的,生怕自己看走眼。故此她也没再坚持自己的看法,预备回来后再跟乔湛商量。   还要想个法子让他们见一面才是,彼此心里都有点意思才好。   “惜娘,可是累了?”郑老安人见沈惜眉头微蹙,面上似乎有了几分疲惫之色,关切的问道:“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惜高耸的小腹上,眼看离她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如今虽是隔着厚衣裳,也能隐约看出胎儿小胳膊小腿在她肚子里的动作。   “这样活泼好动,定然是个男孩。”容氏笃定的道:“这几日可都是如此?”   沈惜点了点头,抬手轻轻的抚上肚子。   孩子愈发动得频繁,她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可她也知道多走动才有利于顺产,毕竟古代生孩子的风险还是很大的,是以沈惜挺着大肚子,每日也都遵照御医的嘱咐,在屋子里扶着腰走动。   郑老安人又叮嘱了沈惜几句好生照顾自己身子的话,便带着两个儿媳回去了。   “是我不孝。倒让外祖母、舅母来看我。”沈惜要把她们送出去,就要让人拿斗篷去。   郑老安人和容氏再三阻拦,只让她送到廊庑下,便不许她再往外走。   韩氏待她的态度有些敷衍,不过是装出来的关心罢了。   “大奶奶,二舅太太带来的人,去了太夫人院中。”沈惜回到了屋里,白芍便匆匆上来通报道:“太夫人娘家的侄孙选了官,二舅太太还派人去送了礼。”   沈惜挑了挑眉,心中哂然。   莫非韩氏还以为太夫人能左右乔湛不成?她该知道,乔湛和太夫人势同水火,她就不怕乔湛不高兴,适得其反?不知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给她灌了什么**汤。   她让人去关注此事,就是想不动声色的提醒乔湛注意。毕竟是他外祖家,无论如何都和他的颜面有关,沈惜不好自作主张。她手下的人动了,乔湛一定会知道。   “下月初是安亲王迎娶王妃的日子,帖子已经送过来了。”白蔻手中捧着一张大红色洒金的请帖,递给了沈惜。   祁恪和陈莹的婚事本在年前,只是不知怎的却出了变故,让钦天监重新算了吉日,这才挪到了年后。   沈惜对安亲王府的事没多少关注,除了让她心疼的烺哥儿,陈莹和常玥,都算是沈惜的冤家对头。   如今常玥有了身孕,似乎是安生了不少。陈莹正待嫁,同样没再生事端。可这平静,恐怕要在陈莹进府后打破了。   “按照旧例准备好贺礼送过去。”沈惜想了想,又嘱咐道:“比上回六皇子娶正妃时,薄些就是了。”   白芍和白蔻答应着去了,沈惜靠在大迎枕上,思索着韩氏母女的所求。   不止是她们,承恩伯府最近也似乎安分了不少。吴进两口子被卫国公府好好的“供养”起来,为了“报答”他们吴家对齐馨沈惜母女的照顾。   可沈惜亲生父亲的下落却一直不明。   她知道这件事急不来,可如今她过得越幸福,就越觉得应该帮原主实现心愿才是。   过年时刘氏带着柔娘姐妹过来,仍是没有容娘。柔娘整个人愈发阴郁,把她们姐妹送去和永宁侯府的姑娘们玩时,临走前沈惜觉得她眼神有些不对。   似乎哪里出了问题……沈惜只觉得头疼极了,却已是没能抓住关键的地方。   ******   安亲王府。   王府中早就布置妥当,大红色的喜字贴满了王府,那鲜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睛发痛。   常玥待在自己的小院子中,扶着腰慢慢的散步。   她隆起的高耸腹部已经让她行动不便,看起来比沈惜快要足月的肚子都不小。御医已经替她诊过脉了,说她怀的是双胎。   这等喜事自是让常玥扬眉吐气。   若是能一举诞下对聪明伶俐的龙凤胎,可是皇室中近几十年都没有过的喜事,足够抬高她的身份,不必委委屈屈做个侍妾。   自从她怀胎后,太后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还是送来了不少补品。   而相对的,还未过门的陈莹,却愈发觉得压力巨大,对常玥的恨已经越来越深。   “姑娘,您的药。”常玥身边的丫鬟珊瑚,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上来,神色颇有些鬼祟的对她道:“您快趁热喝了,奴婢放了那个。”   珊瑚的声音压得极低,常玥端过药碗来嗅了嗅,苦涩之中果然带了一丝清香。药还散发着嫋嫋的热气,她仰起头一饮而尽。   原来是她有孕后做了个噩梦,非要娶庙里给胎儿祈福。迫于太后的压力,祁恪也只得点了头。而常玥听说惠康师太有一味药丸甚是灵验,前不久有位五品文官的夫人生了对龙凤胎,她百般打听,才得到这个消息。   常玥便动了心思。   她必须要借着腹中这对孩子翻身,等到陈莹进门后,一定会牢牢的拴住祁恪,她便再也没有机会。   眼下只在此一搏,她是不会认输的! 第139章 羞辱   安亲王大婚是三月初京中最热闹的事了。   按理, 庆国公府也是要去观礼, 他们作为太后娘家, 算是沾着亲。可偏生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作了安亲王侍妾, 至于缘故……京中世家里各色的流言都有, 总之都极为难听。   庆国公世子夫人吴氏想去看自己的女儿,可却被自己婆母庆国公夫人给拦住了。   “别在亲王妃进门的日子找她不痛快。”庆国公夫人看着思女心切的吴氏, 又想到原本聪明伶俐的孙女竟一时糊涂走了歧路, 心中愤怒之余又有几分不忍。“你在这节骨眼上去看玥娘, 岂不是要跟安亲王妃打擂台?”   吴氏听罢,面色焦急的道:“娘,如今玥娘怀了身孕,还是双胎,儿媳实在是不放心!从她有孕后, 安亲王竟没有让咱们家的人去看一看——”   她话音未落, 便被庆国公夫人打断了。“住口!”庆国公夫人变了脸色, 冷声道:“如今玥娘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庆国公府是要同安庆王做亲戚, 还是要当侍妾的亲戚?”   被婆母说破心事的吴氏不免有些讪讪的,她顿时涨红了脸, 仍旧辩解道:“可前些日子, 连太后娘娘都送了东西过去……”   常玥是吴氏唯一的女儿, 自幼便宠爱非常。即便是如今她走错了路,吴氏仍是心疼更多。吴氏想着若是庆国公府不闻不问, 常玥会在王府的处境愈发艰难, 尤其是陈莹作为王妃进门后, 常玥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无论如何,庆国公都要为玥娘撑腰才是。   “如果你想玥娘在王府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尽管大张旗鼓的去看!”庆国公夫人知道用国公府的荣辱打动不了吴氏,便只往常玥身上说。“若是她安分守己,等到她顺利生下孩子时,自然有她的造化。若是还没生下孩子,就张扬至此,我看你是要亲手将把柄递到亲王妃的手上!”   吴氏听罢,才冷静了些。   “安亲王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庆国公夫人意味深长的道:“这才是保全玥娘的最好的办法。他嫡长子是个痴傻的,他对玥娘腹中的孩子定然是极为重视的,你不可自乱阵脚。”   听了婆母的话,吴氏这才打消了见面的念头。然而却暗暗在心中筹划着,要偷偷给女儿送些东西进去。毕竟手头有些银子,总是比较好办事的。   庆国公府对常玥的态度缓和,也是看在她腹中怀了安亲王骨肉的份上。   可他们这次却猜错了。   ******   到了安亲王大婚这日,沈惜有理由不去,乔湛是逃不过要去观礼的。   这几日沈惜被孩子闹得睡不好,等乔湛才要轻手轻脚的起身时,沈惜睡得轻,也跟着醒了过来。   “侯爷,您起了?”沈惜揉着眼睛就要跟着坐起来,被子从她的肩头滑落,柔软丝滑的绸缎寝衣熨帖的穿在她身上,只有领口处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   乔湛怕散了热气她着凉,顾不得自己披好外衣,先忙帮她把被子拢好,才道:“一会儿我先去趟衙门才和齐珏他们一起去安亲王府。”   仅穿着亵衣的乔湛原本正准备换衣裳,如今扣子解开了两颗,正好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来。即便穿着并不贴身的亵衣,也能看出他的好身材来,宽肩细腰大长腿。   反观自己——沈惜低下头,且不提身前高高隆起的腹部,好像她的脸在孕期也圆润了些,整个人都胖了不少。   “惜惜?”见沈惜突然发呆,乔湛在她身边坐下,疑惑的道:“想什么呢?”   沈惜忙摇头,她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正想着产后该怎样快速恢复身材,她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外祖母说的那两个人,侯爷可都曾打听过了?”   大舅子看妹夫,总是挑剔居多,乔湛总觉得他们配不上自己妹妹。   “看倒是看过了,未必是佳偶。”到底是郑老安人的眼光,倒也差不到哪里去。乔湛含混的道:“漪姐儿年纪还小,再看看罢。”   沈惜听了他的话,便知道两人起码算是合格了,否则乔侯爷的话会难听得更直接。   看破不说破,沈惜抿嘴笑了笑,没有追问。   “你再睡会儿罢。”乔湛扶着沈惜重新躺好,才道:“夜里孩子闹了你几次,这些日子我看你瘦了不少。一会儿早饭好歹多喝两口粥。”   沈惜几乎觉得乔湛有特异功能了。   她知道乔湛在外面劳累一日,夜里纵然孩子闹她,再疼她也是一面揉着肚子,一面咬着被子的一角,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就怕吵到他。   可偏生每一回乔湛都能感觉到她的不适,第一时间帮她安抚腹中躁动不安的孩子,略显粗粝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紧咬的唇。   沈惜斜倚在床上,看着乔湛刀削斧凿般的侧脸,只觉得他的脸也更瘦削了些,整个人不笑不说话时,冷峻凌厉的气质愈发明显。   怪不得被那些人惦记。   最起码到眼下,他那表妹就还没死心。   沈惜又是骄傲又是有点吃醋的看着他,偏生乔湛好像觉察不到自己的魅力似的。除却永宁侯的尊贵身份,单凭乔湛这张脸,想嫁给他的人也不在少数罢?   “您放心罢,今儿阿漪过来陪我。”沈惜见乔湛看着她,勾了勾唇角道:“她比您盯得还紧呢!”   按理说安亲王大婚,永宁侯府的女眷自然也该去观礼。鉴于这些日子乔三夫人还算是安分守己,乔湛点了头让她和乔四夫人陪着太夫人一同过去,姑娘们也一同过去。   沈惜作为永宁侯府,因为快要生产的缘故,身子不便,自是不去的。乔漪被沈惜留下陪着她。   这样的场合虽然亦是京中的盛事,可沈惜一点儿都不想乔漪掺和进去。只说安亲王府后院的女人,沈惜只想离她们远远的。   她们既是能在安阳郡主府上算计她,未尝不会趁乱算计乔漪。   还有祁恪——她从高氏和周氏口中听到些风声,如今风水轮流转,风头更盛的成了九皇子,祁恪在朝中的势力被削弱不少,拉拢乔湛是个快捷的途径。   更可况还有乔湛的外祖方家,在朝中起复后,想拉拢方家的人亦不在少数。   乔漪是乔湛唯一的妹妹,年纪又小,沈惜真担心她被有心人利用,自己又不在她身边,干脆借口把她留在身边。   “那就好。”乔湛闻言,挑眉笑了笑。   那一笑,便如同春风徐徐吹来,笑容了寒冬的冰雪。   果然他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   安亲王府从前一夜开始,大红的灯笼就始终没有熄灭。   热闹又熙攘的声音隐隐传来,便是在最深院落里的烺哥儿房中,也能听清楚。   原本在正院住着的烺哥儿被挪了出来,虽然陈莹曾大度的表示要亲自抚养烺哥儿,祁恪还是把正院收拾一新,把烺哥儿接到了离自己内书房不远的院子里。   这几日烺哥儿似是感觉到什么,分外安静,镇日里只摆弄沈惜送他的那几件玩具,对外头发生的事置若罔闻,也不哭闹着要出去玩。   宫灯柔和的光芒照在他的小脸儿上,有种上好瓷器的质感,精致而冰冷。   “烺哥儿。”祁恪推门进来时,便见到盯着手中九连环出神的儿子,不免心中一痛。   烺哥儿乖巧的从床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祁恪,想要张开双臂让祁恪抱,可才抬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了下来。   祁恪见状忙把烺哥儿抱在怀中,陪着他玩了一会儿。   他发誓要护得儿子周全,不让烺哥儿受到半分伤害。   直到祁恪被人叫走,烺哥儿脸朝着帐子躺下,他大眼睛中才沁出泪珠来,顺着脸颊无声的流下。   安亲王的大婚自是极热闹的。   准备了半年之久,改了一次婚期,为了表示对王妃的重视,从聘礼到府中的各色布置,祁恪都是大手笔的准备,圣上似也乐见其成,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王妃陈莹的嫁妆更是名副其实的十里红妆了,前头十抬俱是御赐之物。   本来热热闹闹的宾主尽欢,祁恪被灌了不少酒,看起来心情极好,并没有酩酊大醉。众人正笑闹着要去闹洞房时,纵然祁恪是亲王之尊,被人簇拥着回新房也没了脾气。   燃着儿臂粗龙凤红烛的新房里,一身大红色嫁衣的陈莹正端坐在床榻上。   两人已经喝过合卺酒,祁恪也在众人的祝福中挑起了她的盖头,撒帐时那些被红枣花生桂圆等物还在身边,陈莹的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激动。   怕有人来闹,陈莹没敢换衣裳,仍是穿着厚重繁复的嫁衣等着。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人们的嬉笑声也渐渐传来,等到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陈莹觉得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祁恪喝了不少酒,到底带了些醉意,他英俊的面庞上满是温柔之色,看向陈莹的眼神,更是充满了爱慕。   他一步步向陈莹走近。   周围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莹作为新嫁娘,自是臊得满脸通红,她含羞带怯的看了祁恪一眼,便娇羞的低下了头。   “王爷!”还没等祁恪走到陈莹身边,贴身服侍他的内侍便神色匆匆的走进来,在他身边低语了两句。   别人或许没听到,陈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常侍妾院子里传出消息来,说是常侍妾肚子疼得厉害,怕是有些不好,请您过去看一眼。”   她当即变了脸色,手指攥紧了裙摆。   陈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 第140章 示弱   纵然此时常玥只是安亲王府中的侍妾, 可庆国公府和太后并没有同她断绝关系, 如今她还怀着身孕,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庆国公府会是什么态度还很难说。   可这是她的大喜之日!   祁恪的脚步一顿, 在只有陈莹看到的角度露出些许厌恶和为难之色。   来凑热闹的人还没走,众目睽睽之下, 陈莹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在片刻可怕的安静后, 她甚至挤出笑容道:“既是如此, 王爷还是去看看罢。”   她做了安亲王妃,在外人面前必须要做出贤惠大度的姿态来。   常玥再不堪,她再厌恶常玥,可常玥腹中怀着祁恪的子嗣,那孩子生出来后也是要叫自己一声母亲的。她是王府主母, 岂能这点子容人之量都没有?   祁恪微愕, 似是没想到陈莹会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   只是他细看去, 却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在红烛的映衬下才不大显眼。祁恪知道她这是强忍着委屈,才说出这样大度的话来。   “阿莹, 委屈你了。”祁恪没有立刻就出去, 而是上前一步, 走到陈莹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柔声道:“我去看一眼, 很快就回来。”   见此情况, 来凑热闹的皇亲勋贵们忙都散了,生怕沾染上是非。   陈莹眸中缭绕着雾气,乖巧的点了点头,起身就要送祁恪出门。   祁恪忙扶住了她,让丫鬟们好生服侍着王妃,自己则是愧疚的看了陈莹一眼,便出了门。   “你们先下去罢,碧莲和碧玉留下就好。”陈莹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神色淡淡的道:“等王爷回来时你们再过来。”   王府的丫鬟和陈莹带来的陪嫁丫鬟听罢,行过礼后便鱼贯退出,只剩下陈莹的两个贴身丫鬟留下服侍。   两人轻手轻脚的帮陈莹卸了钗环,打了温水来洗漱过,又换了寝衣,才扶着陈莹在垂着大红色帐子的紫檀木架子床上坐下。   “王妃,您都没怎么吃东西,奴婢去给您取点粥和小菜,好歹吃些。”碧玉低声劝道。   房间中烧着地龙,陈莹穿着单衣,一点儿都不感到冷。她点点头,等到碧玉离开后,她起身在落地穿衣镜前站定。   打磨光滑的镜面上映出清晰的人影,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薄纱寝衣,同色的肚兜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案,十分精致。   在单薄的寝衣下,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显露无疑,胸前的丰盈的两团如同小鸽子似的藏在肚兜后,隐约还透出一抹莹白如玉的肌肤。   “恐怕明儿一早京中就要传开了。”陈莹望着镜中的自己,勾唇微微的笑了笑。“安亲王妃好生可怜可悲,大婚的洞房花烛夜,被一个侍妾抢了风头。”   “哪怕那侍妾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这样的嚣张跋扈,也足以被人诟病了罢。”   碧莲闻言,也露出笑容来。她殷殷的道:“那是自然,任她是谁呢,竟敢驳圣上的颜面?您可是圣上赐婚,王府的女主人,身份不知要比她尊贵多少!”   陈莹抬起手,十指丹蔻红得像是染过鲜血一般艳丽。   “王妃,您真真是好计谋。”碧莲见陈莹面上有得意之色,忙恭维道:“您这一箭双雕简直太妙了!既能安了先王妃娘家的心,又能把常侍妾推到风口浪尖,简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您用了这招以退为进,那常侍妾断没有出头之日。”   陈莹面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些。   她望着自己鲜红的指甲,映着烛影,神色竟有几分扭曲。“我能有今日,也该好生谢谢常玥。我要让她知道,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用心机手段。”   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忍耐可以示弱,甚至可以暂居下风。   “明日一早,你去探探府中的消息。”陈莹神色平复了些,轻声道:“有些话就大大方方的问,有些话……”   碧莲会意的点头,低声接话“奴婢知道,请您放心。”   陈莹神色微松,她自嘲的翘了翘唇角,哂然道:“常玥到底毁了我的洞房花烛夜,我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气。你在那些人面前,拿捏好分寸。”   一时碧玉提了食盒进来,主仆二人没有再提前话,碧玉和碧莲服侍陈莹用了几口粥,便让人撤了。重新漱口后,陈莹上了床。   大红色的锦被早就铺好了,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看起来竟有几分讽刺。   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今晚祁恪都不能回来了,常玥的状况恐怕要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说到底,常玥出了事,祁恪也难以向太后、庆国公府交代。   大红色的帐子被放下来,透过龙凤烛燃烧的光亮,一切都安静极了,偶尔还能听到烛火噼里啪啦的声音。陈莹翻了个身,沉默的盯着偶尔跃动的烛火。   今日本该是她最重要的日子,可却不得不被她亲手毁了——不对,是被常玥毁了。   陈莹眼底闪过一抹怨恨之色,她闭了闭眼,眼角划过一滴冰冷的眼泪。   敢抢她心爱的人,她非要看着常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不可。   ******   沈惜没几日便知道了安亲王府这出好戏的始末。   眼看侯府要办春宴,有些事沈惜还是要过问的。周氏过来帮忙时,便拉着沈惜八卦。“常玥也是厉害,竟敢在王妃进门时下她的面子,都做了几个月的侍妾了,还没学会看人脸色?”   沈惜闻言,疑惑的挑了挑眉。   虽然在她的认知中,常玥也不是什么手腕高超的人,可蠢得如此明显,还是令她好奇。   周氏见沈惜感兴趣,便三下五除二把她听来的好戏复述给了沈惜,什么常玥闹着肚子疼,御医却也没瞧出什么来。折腾了大半夜,最后御医开了几幅安胎药才算交差。   第二日安亲王和王妃入宫时,宫中自是也得知了消息,圣上和淑妃看陈莹便都多了几分怜惜,多赏赐了些东西,连太后也厚厚赏赐了一番。   京中都在传常玥好大胆子,太过嚣张。竟敢在王爷大婚时,仗着自己腹中怀着王爷的骨肉,洞房花烛夜霸着王爷,让王妃难堪。   常玥真的会这么蠢?   听了始末的沈惜觉得有些不信,不过如此一来,陈莹就必须要善待烺哥儿,才能拉拢更多的支持。沈惜忽然想起头一次见烺哥儿和陈莹时,陈莹对烺哥儿的不耐,心中又有几分不确定。   大人们的恩怨,却常常要牵连到孩子身上。   “不说她们了。”周氏冷嘲热讽一番后,又说回了正事。“春宴那日我早些过来帮你招呼客人,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让她们去张罗好了。我看这些日子漪姐儿行事也很有章程,你也算是有个臂膀了。”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核对了一遍要邀请的宾客,今年沈惜邀请的客人多了卫国公府和辅国公府,还有刘氏等人,承恩伯府沈惜却是连帖子都没有下。   虽说眼下还没跟承恩伯府划清界限,她却不想再见刘氏母女。   “惜娘,你别着急。”周氏见沈惜若有所思的盯着名单上被划掉的承恩伯府,出言安慰道:“你哥哥也在帮忙查你父亲的下落,总会有消息的。”   说来也奇怪,沈惜的父亲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既找不到他战死的证据,也没有见他在哪里出现过。   虽是沈惜从来没有表现出焦急之色,但大家知道她心中始终惦念着此事。   按照她那便宜舅父、舅母提供的线索,也并没有什么进展,两人便不敢再张扬,这些日子倒是安分了不少。   知道周氏是好意,沈惜感激的笑笑,让人拿来了给元哥儿的玩具,交给了周氏。   “你有心了。”看着手里的这几件玩具都是元哥儿随口提过的,沈惜竟都记在了心里给他找了来,微微动容。她旋即笑道:“你肚子里这个也快要出来了,有你这样的娘,是他的福气。”   虽说她从前世开始便和小孩子打交道不少,可将要养育自己的孩子对沈惜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前世便是孤儿,这一世原主亦是年幼失去爹娘……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白蔻进来道:“大舅太太派人来说,二舅太太和二表姑娘有事,春宴那日就不来了。”   韩氏和方婧不来了?先前明明还是跟三房走得很近,有事没事就来走动……   沈惜忽然想起那日容氏同她说过的话。   莫非是韩氏或是方婧做出了什么不妥的事,被方家知道了?能限制两人自由,容氏做不到,起码也得是郑老安人发话。   “她们不来也好。”等到白蔻下去后,周氏对沈惜悄声道:“你们二舅太太的做派,我还真看不上。”   周氏常来永宁侯府走动,也遇到过韩氏几次,见到乔湛的二舅母竟跟太夫人那边走得近,周氏便觉得此人拎不清。   “是了,有件事你得留意些。”周氏突然悄声在沈惜耳边道:“我听到有些风声,说是你们太夫人有意把她那侄孙和漪姐儿凑一对,说得有模有样的。”   沈惜知道太夫人有此意,却没想到她敢让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当初她想让乔湛娶自己的侄孙女没能成功,又把主意打到了乔漪头上。   “多谢嫂子提醒,我知道了。” 第141章 危险   这些日子来, 众人口中传得风光无限、嚣张跋扈的常玥, 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祁恪迎娶陈莹的那日,她虽说不上真心实意的祝福,却也是她早就接受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在那日愈发低调起来。   她和往常一样喝了加了保胎丸的汤药后,就在屋子的书案前坐下。趁着今日乱, 刚好能传递消息出去。   沈惜毁了她的人生,她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沈惜生下乔湛的嫡长子,坐稳永宁侯夫人的位置。故此她决定和同样对沈惜恨之入骨的张柔娘联手, 总得让沈惜吃点苦头才是。   区区一个家奴的女儿,先是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表姑娘, 乔湛被她的美色迷惑倒也罢了, 顾清为了她至今都没有娶妻,甚至连祁恪都喜欢上了她, 竟还能为她改变自己的原则。   凭什么她就能让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   常玥越想越恨,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果然一试探张柔,便立刻有了回应。仔细论起来, 张柔可比她更恨沈惜。毕竟以沈惜的身份,起初原本是个乔湛做个妾的,只是作为她张柔嫁入永宁侯府的踏脚石。再没想到沈惜竟然一步登天,将张柔取而代之。   而且听传闻说, 沈惜差点死在承恩伯府, 却被乔湛给接了回去。也就是从那时起, 乔湛夫妻的感情越来越好,才有了沈惜此刻风光的一切。   恐怕张柔只恨当初没有立刻要了沈惜的性命。   趁着今日承恩伯夫人今日也来道贺,常玥和张柔互相传递了消息,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常玥把手中的纸条扔到炭盆里烧了,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只是她没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就感觉肚子忽然有些难受。一下下抽着疼,她忙叫来丫鬟扶着她去床上坐下。   幸而没有落红,常玥听人说过双胎怀得艰难些,平日里对自己身子更是百般小心。珊瑚拿了一粒保胎丸给常玥,她就着温水服下后,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觉得好些。   若是往日她早就让人去请御医了,只是今儿日子特殊,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想在大喜之日找王妃的不痛快,给人留下把柄。   只要忍耐过今日,她做什么便不会引人注目了。   常玥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可才挨过晚饭的时辰,正好是祁恪和陈莹礼成撒帐的时候,她便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她本不想功亏一篑,可来送饭的小丫鬟见常玥不舒服,上前来问候时,眼尖的发现她有些见红。   小丫鬟话音未落,常玥心中便咯噔一声,这才真的害怕了。   无论如何,她腹中的孩子不能有闪失。是以情急之下,她便让人去请御医。   本来常玥不想惊动祁恪,只悄悄的知会祁恪没有去新房的小厮,拿了祁恪的名帖请了御医也就罢了。不知是哪个传话没说明白,竟捅到了祁恪面前。   等到祁恪面色不虞的赶来时,看到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祁恪,常玥愕然。   可她的难受也不是装出来的……常玥不无委屈的想着,好歹自己肚子里怀着他的两个孩子,他的眼神竟也满是厌恶和嫌弃?   常玥在心中冷笑一声。   若不是知道了祁恪的秘密,她还以为祁恪装出来深情款款的模样是为了陈莹,可怜陈莹傻瓜似的爱着祁恪,祁恪心里却只有沈惜。   可笑她这些日子来,竟一直活在沈惜的阴影之下。   折腾了大半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常玥才感觉自己好了些。御医也没瞧出不妥来,只开了些保胎的汤药让常玥每日三次喝。   陈莹的洞房花烛夜看似被她毁了,可常玥有苦难言。看祁恪的模样,也并不是如他表现的那样重视陈莹罢!否则他在自己这里枯坐着,是表现对她的关心么?   她可一点儿都没觉出来!   倒让她无故被陈莹怨恨,甚至第二日太后竟派了人来训斥她,让她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听训。虽是时候不长,却让她颜面尽失。   常玥只得把全部的怨恨都记到了沈惜身上。   她在两次宴会上被沈惜毁了人生,她也要在永宁侯府的春宴上,毁了沈惜!   ******   到了春宴这日,沈惜也早早的便醒了。   作为侯夫人,她自是要露面的,尤其是要紧的客人她总得陪着坐会儿。好在她挺着快要生产的肚子,也没人敢勉强她,戏酒都能免掉。   “惜惜,若是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见媳妇的肚子简直一天一个样,他看着都害怕她颤颤巍巍的站不稳。“推给太夫人四婶她们就是了。”   乔湛这些日子总把她当成易碎的珍稀瓷器一样呵护,沈惜笑着答应下来,心中却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毕竟上辈子她接触过的孕妇,在生产前一日还在工作的也不是没有,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只是为了照顾乔湛这位准父亲焦虑的心理,沈惜从没反驳过。   “等我忙完这两日,就向圣上告假。”乔湛坐在沈惜身边,眼神柔软的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御医说了,再晚也不过这半个月的功夫,我得陪在你身边。”   沈惜虽是觉得他谨慎过头了,心中却也难抑的泛起阵阵甜蜜。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靠在乔湛的肩头。沈惜没有冠冕堂皇的劝乔湛以公事为重云云,她知道乔湛不是公私不分之人,能挤出时间来,定然是付出了辛苦才安排好。若是她说拒绝的话,才是伤了他的一片好意。   等到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乔湛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去了衙门。   “侯爷对夫人可真好!”兰香帮沈惜披好保暖又轻软的小披风,笑嘻嘻的道:“处处都为您想周到了。”   沈惜脸色微红,却也没有否认。   “还不快去把我的首饰拿来?”沈惜笑骂道:“有功夫在这里说嘴,不去干活儿。”   兰香笑着走了,兰草和腊梅等人在旁边也都抿着嘴笑了笑,手脚麻利的围上来替沈惜梳洗更衣。   等到沈惜梳妆完毕,天色完全都亮了。   乔漪过来一起陪她用过早饭后,略显稚气的脸蛋儿上,透出些许忐忑。毕竟是头一次担任起招待客人的重任,乔漪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没得丢了哥嫂的颜面。   “辛苦你了。”沈惜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还有张嬷嬷她们帮着你呢,我让白蔻白芍也跟着你。”   两人是被方氏精心栽培过的丫鬟,也随着方氏在外头走动,正适宜做乔漪的帮手。   乔漪点了点头,暗自决定要好好表现,不叫嫂子失望。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沈惜让乔漪先过去,自己也到了宴息待客的梢间。   一时卫国公夫人带着周氏和樱娘先到了,容氏带着姣姐儿紧随其后,不多时梳着妇人发髻的娴姐儿也过来了,然后便是高氏陪着婉娘过来。   荣宁堂里顿时便热闹了不少。   果然没有见韩氏和方婧,沈惜看向容氏时,只见容氏意味深长的冲她点了点头。   之后又来了几位诰命贵女,倒也没用沈惜费心接待,高氏和周氏言语爽利的帮了她不少忙。   正在沈惜才要松口气时,却听到小丫鬟通报说安亲王妃带着小皇孙过来了。沈惜当即便愣了片刻,她记得自己并没有邀请过陈莹。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见穿了一身大红色曳地长裙的陈莹款款的走进来,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的她,带了一整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明艳得咄咄逼人。她手中牵着烺哥儿,看起来端庄温柔,似乎很不同了。   众人忙纷纷起来行礼,陈莹歉然对沈惜道:“夫人快不必多礼,若是我们到来让夫人麻烦,我反而心里不安。”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邀请陈莹过来一样……陈莹竟也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没法反驳。更可况烺哥儿还在一旁,她也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沈惜只得笑着应对了几句,请两人坐了。   好在元哥儿也在,他最是活泼好动,周氏不敢让他去沈惜身边,他便主动牵了烺哥儿的手,要一起玩。   烺哥儿从进来后便没怎么说话,见到沈惜时眼睛虽然亮了亮,却沉默的站在陈莹身边,元哥儿邀请他过去,他也没有动。   见元哥儿上前,烺哥儿反而往陈莹身边缩了缩,不肯离开。   周氏见状,忙让小丫鬟带元哥儿去花园里玩。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自己儿子跟安亲王府的人接触。   随着陈莹的到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不少。然而不速之客还不止她一人,还没说上两句话,竟有来了通报,说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过来了。   又是一个不在她邀请名单上的客人。   沈惜只觉得一阵头疼,可她和承恩伯府那点子渊源大家都清楚,她总不好把人给赶出去,只得让柔娘进来。   柔娘看起来倒有几分温婉之色,只不过细看去时,却是有些不自然。   不过席面并不在荣宁堂,而是在大花园里,众人说了会儿话,见沈惜面露疲惫之色,便都识趣的离开了。只有柔娘留下来没肯走,说要陪表姐。   沈惜不想和她当面起争执,便预备稍后再把她支走。她怕柔娘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便让兰香留在身边,起码能随时制伏柔娘。   谁知柔娘竟全然是一副恳切的认错态度。   “惜姐姐,这些日子我都在反思。”柔娘诚恳的看着沈惜,带了些哽咽的道:“我也是气昏了头,曾经才对你出言不逊,如今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惜看着柔娘,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没几分笑意。   原谅她?   自己没资格,真正的沈惜早就被她们母女逼死了,虽说不全是她们的责任,可她们也是出了不少力。自己还没跟她们讨回旧债,柔娘倒逼着她原谅?   凭什么原谅?   “腊梅,派人送张大姑娘去和姑娘们玩罢。”沈惜不欲和她多言,神色冷淡的摆了摆手,让腊梅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半是强迫的把她带走了。   她们才出门,沈惜便让腊梅上前,嘱咐让人备好车,把张大姑娘送回家去。   腊梅答应着去了,沈惜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胸闷恶心的感觉也随之涌了上来。   “大奶奶,要不要去榻上歪一会子?”兰香见她不舒服,便上前扶着沈惜去里屋。“应该没人再过来了。”   沈惜扶着腰就要往里面走,却见烺哥儿的奶娘匆匆赶来,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满脸焦急的给沈惜磕头道:“烺哥儿不知怎的钻进了小花园的假山里,奴婢怎么哄他都不出来,只能隐隐听到他的哭声。求您帮帮忙,把烺哥儿带出来罢!”   她的话音未落,沈惜不由皱了眉。   今日总觉得烺哥儿有些不对劲儿,被陈莹作秀似的牵着,他仿若个精致的木偶一般,呆呆的连话都不肯说。   自己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愈发心疼起烺哥儿来。沈惜来不及多想,便让兰香拿了她的斗篷来,扶着兰香和冬梅的手顺着抄手游廊去了荣宁堂后头的小花园。   小花园里头静悄悄的,似乎隐隐传来孩童的哭泣声。   “烺哥儿?”沈惜走到假山旁,奶娘和兰香冬梅都退后几步,怕惊到烺哥儿。她放柔了声音,想要把烺哥儿给哄出来。   沈惜的肚子已经完全挡住她脚下的路,她也顾不得脏,伸手撑住了假山,防止跌倒。   谁知猝不及防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她的衣袖,沈惜本就站得不算稳,直接被撞了个趔趄,高耸的肚子撞到了假山上。   尖锐的疼痛顿时炸开。   就在这时,烺哥儿也被从假山后面推了出来。他险些再度撞上沈惜,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兰香和腊梅骇然,奶娘也吓得魂飞魄散。两人忙跑了过来,就要去扶沈惜。目睹了这一切的烺哥儿更是脸色惨白,被吓傻了。   “烺哥儿,别怕。”沈惜已经无法细想这半日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她痛得面无血色,还是硬撑着安慰了烺哥儿一句。兰香等人分明感觉到,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快来人,大奶奶有危险!” 第142章 早产   沈惜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疼过, 除了疼, 还有种巨大的恐慌在她心中蔓延。   她腹中的孩子还没足月!若是早产, 孩子会不会受影响?   她紧紧皱着眉,额头上已经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虽然春风透着凉意,可她已经被痛出了一身汗来,唇色苍白, 说句话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命人封锁这里,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沈惜艰难挤出一句话,唇齿间压下疼痛的呻-吟。一定有人偷偷隐藏在了小花园中, 算准了时机扣住了烺哥儿,再推了她。   兰香和腊梅急得满头大汗, 兰草赶来时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连忙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似乎在不远处一闪而过。眼见兰香一把抱起了沈惜, 兰草咬了咬牙, 带着两个小丫鬟追了过去。   等到沈惜被抱走,烺哥儿似乎才回过神来, 跌跌撞撞的也追了上去。   奶娘想去拦,却因受了惊吓双膝一软险些跌倒。故此她没拦住烺哥儿,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去追。   而周氏等人得到消息时,沈惜已经被送回了屋子。   虽说生孩子还是头一遭经历, 可沈惜只感觉到疼痛越来越密集, 还没到日子, 可是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情况不对劲,宫缩似乎越发的强烈起来。   幸而她衣裳穿得厚,应该是没有外伤。忽然,她只觉得身下似乎有一股暖流涌出。   “呃——”沈惜没忍住,咬着牙呻-吟了一声。   沈惜出事的消息顿时在侯府中传开,太夫人等人得知消息,第一时间便带着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赶了过来。乔漪听说自己嫂子出了事,到底还是个孩子,六神无主的拉着沈惜的手掉泪。   “这是怎么了?”太夫人进来时也吃了一惊,早上沈惜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说摔了一跤,肚子疼得厉害,似乎是要生了的样子。   为了稳妥起见,接生的稳婆早就在侯府中住着。如今检查沈惜的身体时,发现不仅见了红,还破了水,宫口才开了一指,怕是要早产了。“大奶奶,您要生了!”   听到她们的话,沈惜心里更慌了,她紧紧的攥着身下的锦褥,她咬着牙,泪水从腮边滑落:“可、可还没到日子——能不能先不生?”   古代可没有保温箱等物,孩子一旦有了问题,就再没挽回的余地。   “惜娘,别害怕。”容氏见沈惜脸色苍白,虽是心中同样不安,却安慰她道:“并没差几日,保准能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乔三夫人在太夫人身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谁生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偏生她这样的娇贵?”   太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周氏她们围在沈惜身边,倒也一时没工夫理会她。她自觉说的话不妥,便讪讪的闭了嘴。   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一样,兰香见太夫人过来,心里咯噔一声。   她害怕她们不顾及大奶奶,万一她们趁机害大奶奶该怎么办?她又是担心又是恐惧,当时是她陪着沈惜去过承恩伯府的,沈惜在承恩伯府差点丢掉性命的事,让兰香至今想起来仍是后怕不已。   这会儿大奶奶情况本就危机,若是有人下黑手——   “四姑娘,请您派人立刻请侯爷回来!”兰香此时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她顾不得尊卑把乔漪给拉了过来,声音急促的道:“只有侯爷才会护着大奶奶!”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漪立刻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松涛院派人去找乔湛。无论侯爷在做什么,都必须给请回来。   兰香还不放心,急中生智的到了周氏身边,低声道:“舅奶奶,奴婢僭越的问一句,眼下这情况……能不能请卫国公夫人过来?”   原本她想请杨老太君过来,可老太君年事已高,反而担惊受怕。卫国公夫人对自家大奶奶像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也能为大奶奶做主。   兰香焦急的看着周氏,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今日的行为是不是妥当,无论如何都要让大奶奶母子周全。   周氏先是一愣,顿时明白了兰香的意思。她沉声道:“好丫鬟,你大奶奶有你服侍,是她的福气。”说着周氏便也让自己的丫鬟直接去找卫国公夫人,务必请过来。   她知道兰香担心的是什么,没有娘家人在身边,万一永宁侯府更看重沈惜腹中的孩子……生孩子时会发生的意外太多了,沈惜的性命很危险。   周氏吩咐完便立刻回到沈惜身边守着,若是太夫人她们敢使鬼蜮手段,她作为沈惜的娘家人,定然要护着沈惜。即便到了保大保小的紧要关头,她也不会松口。   此时沈惜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混在一起,几乎睁不开眼。   她肚子受到过撞击,孩子早就开始躁动不安。可她宫口开得又慢,被疼痛折磨着,肚子一阵阵发紧,孩子没有向下走的趋势,她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都在渐渐的流失。   “快去拿参片让夫人含着。”稳婆本来让人去给她端了补充体力的糖水来,可沈惜喝不进去,才喂了没两口,便全都吐了。   里屋人们忙得四脚朝天,外屋更是乱作一团。   烺哥儿趁奶娘没防备,用力的挣开了奶娘抱着他的手臂,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大姑娘,您不能离开。”兰草拦在张柔身前,不许她离开荣宁堂。“您怎会出现在小花园中?在奴婢过去之前,您在跟谁说话?”   张柔见自己的计谋得逞,虽是不尽如她意,倒也大快人心。偏生沈惜身边的下贱丫鬟,竟也敢拦着她,不由沉了脸,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拦着我?不过是我们家下人的奴婢罢了,倒在我面前摆起款儿来?”   她竟还敢不管不顾的把沈惜也给骂了进去,正要迈进门槛的陈莹,唇边不由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真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见永宁侯府已经彻底“热闹”起来,陈莹心满意足的就要把烺哥儿带走。今日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这会儿倒正好是替主人家考虑,不会显得失礼。   可没想到,烺哥儿却一改方才的木讷,原本有些失神的大眼睛中,顿时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之色。   想要去牵他手的陈莹,慑于他突然之间的变化,也不由缩了缩手。   烺哥儿跑到张柔面前,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她。   张柔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想要赶烺哥儿离开,哪怕是小皇孙,那个痴傻蠢笨的孩子,她也懒得应付。   可让谁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   烺哥儿突然抓住了张柔的手,张嘴狠狠咬了上去,张柔尖叫一声,手腕顿时渗出血来。   他才四岁的年纪,力气没多大。可张柔吃痛后用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摔开他,却发现烺哥儿竟是用了死力,狠狠的咬着她不肯放。   就是她把自己塞住嘴藏了起来,就是她指使人害永宁侯夫人摔倒!   烺哥儿记得她身上的气味,还记得她捂住他嘴的那双手!   “烺哥儿,快松开!”陈莹也急了,她忙让身边的人把烺哥儿给抱走,可烺哥儿竟是不肯松口。   鲜红的血蹭到了他白嫩的脸蛋上,再加上他满是恨意的大眼睛,竟透出几分诡异的森然来,张柔看了也不由哆嗦了一下。   她当时已经蒙住了烺哥儿的眼睛,张柔确信烺哥儿没有看到她的脸。可烺哥儿竟好死不死的盯着她不放……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听到外头响起马的嘶鸣声,紧接着便是马蹄声传来。   陈莹闻声站起来,她远远的望去,刚好看到乔湛翻身下马的动作。   原来乔湛竟是一路骑马进了侯府,到了荣宁堂院前才下马!   不过是说沈惜早产了而已,还没到生死关头,乔湛就急成了这样——陈莹不无嫉妒的看着乔湛大步流星以最快的速度进来,沈惜倒是好命。   好容易此时把烺哥儿和张柔分开,烺哥儿满脸是血的攥住了乔湛的衣摆,一字一顿的道:“是她!”   张柔再想不到他不过是四岁的孩子,还是先天不足痴傻的,竟跟她作对至此。   乔湛气势雷霆万钧,他冷冷的看了张柔一眼,没有作声。可转过头乔湛竟对着烺哥儿微微颔首,还拍了拍他的头,意思竟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烺哥儿立刻放开了他的衣摆。   他已经听到里头沈惜一阵阵压抑的痛呼声,立刻冲了进去。   张柔还没来得及为摆脱烺哥儿松口气,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她反剪着带了出去。不问原委,毫不顾忌她承恩伯府嫡长女的身份。   在一旁看热闹的陈莹,顿时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第143章 新生   乔湛今日去了衙门中办事, 他原本预备忙过这几日就告假, 好生在家里陪着沈惜。   想到沈惜和将要出世的孩子,乔湛紧抿的薄唇也不免微微弯了起来,整个人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他的部下见乔湛心情好, 自觉是个回事的好时机, 便把等着乔湛决断的军务呈了上来。   乔湛在军中素来也以性子冷硬出名,且他又不是靠着祖父、父亲的荫封,而是凭自己的实力有了今日的地位, 故此倒也没人敢乱嚼舌根。   若是放在先前,若是有差错, 乔湛或是打回去重办或是毫不留情的指出, 十分严厉。而今日乔湛堪称和颜悦色的指出了几处小差错, 只说了让他们下次注意。   今日异常好说话的永宁侯让人们大吃一惊, 也让有事要回的人听了, 忙都趁机过来。   暮春的日光正好, 轻柔温暖的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不算冷的凉风徐徐吹过, 让人顿时心生为之一振。   乔湛连在接过公文时, 心情都是不错的。   “侯爷——”忽然门口传来了文竹的声音。   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文竹是乔湛得用的小厮, 故此他出入衙门是没人阻拦的。当文竹一路畅通的到了乔湛办公的地方,他顾不得规矩,有些失礼的直接闯了进去。   乔湛抬头, 目中带了疑惑之色。见文竹的样子, 他把手中的公文放到了书案上, 同来回事的人说了一声,便随着文竹走了出去。   “侯爷,四姑娘派我请您务必立刻回府。”文竹急匆匆的自侯府赶来,喘着粗气道:“怕是大奶奶要生了。”   乔湛听罢,顿时脑子一空。   离沈惜足月还有起码大半个月的功夫,而沈惜先前也并没有要临盆的迹象。就在前日御医给沈惜诊脉时,还说母子均安。他早上走的时候,孩子还安安分分的呆在沈惜的肚子里……   怎的突然就要生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身体反应先于他的头脑,只来得及交代了一句便翻身上马,向永宁侯府疾驰而去。   文竹等人只得跟在他身后鼓足吃奶的劲儿才能勉强跟上。   “出了什么事?”乔湛心急如焚,面上难得露出焦急和慌乱之色。“大奶奶怎么会突然就要生了?”   文竹还从未见过自家侯爷的失态,他忙猛甩了两下鞭子,追上前去回道:“仿佛是没站稳摔了一下……我接到消息就出来了,里头的事并不清楚。”   乔湛点了点头,薄唇紧抿,没有再说话。   这一路上的恐惧和不安,在看到床榻上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的沈惜时,都变成了心痛和自责。   他该好好的陪在她身边的!   “侯爷来了!”门口的小丫鬟通报时,屋里的人吃了一惊。   周氏和卫国公夫人一心扑在沈惜身上,一时没理会。倒是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最先发现了乔湛,乔三夫人有心想卖个好,挤出笑容道:“侯爷来了?惜娘情况一切都好,只怕一时也生不下来。这产房不适应您进,您还是在外头候着,有我和太夫人在这儿就——”   还没等她谄媚的话说完,只见乔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径直绕开了她,直奔沈惜的床边。   乔三夫人讨好不成,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   才进门时他便闻到一股血腥气,而走进时,那气味更重了。   沈惜正在被稳婆指挥着用力,她莹润如玉的小脸儿上往日的光彩尽失,毫无血色的唇瓣看起来令人害怕。她额上的碎发被汗水黏住,她一次次的挺起身子却被人用力按住肩膀,她忍不住发出的破碎呻吟和痛呼——   “惜惜!”乔湛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紧紧的握住了沈惜的手。   她从不知道,疼痛是这样没有尽头。沈惜明明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却还被人呵斥要用力,她还感觉似乎有无数双手在她高耸的肚子上推揉,而她只能任人摆布。   嫂子在、舅母也在……沈惜朦朦胧胧间,忽然听到了乔湛的声音。   她睁开了不知被汗水还是泪水蒙住的双眼,已经叫喊了好一阵,她的声音变得嘶哑。“侯爷?”   果然她的手被握的更紧了。   “湛哥儿,别担心,惜娘虽是早产,胎位已经都正过来了。”容氏见乔湛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也顾不得再提什么适宜不适宜的话,解释道:“她是头胎,时候自然久些。”   周氏和卫国公夫人见乔湛过来,心中暗暗点头,如今乔湛的焦急算是真情流露了,果然他心里是看重沈惜的。   到此刻为止,沈惜只是产程慢些,并没有出现诸如血崩等可怕的症状。御医也到了,正在外头候着。   乔湛心神不宁的胡乱点点头,他看着脸色苍白却朝他挤出笑容的沈惜,更是说不出去的难受。在沈惜受苦的时候他竟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   “侯、侯爷,我没事!”沈惜不想让乔湛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在宫缩的间歇,弱声弱气的道:“您去外头等好不好?”   鉴于乔湛在此处也确实忙不上什么忙,容氏等人也赞成乔湛先离开。   乔湛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忽然他拉住一个去拿东西的稳婆,压低了声音,短促又凌厉的道:“一切都以夫人为重!”   他自觉声音不高,可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听了,不由一凛。   她们觉得沈惜之所以受宠,很大程度上和她怀了乔湛的孩子分不开。可乔湛的意思分明就是,若是遇到危急关头,要先保大人了。   若是个男胎,乔湛也会舍得?   那稳婆几乎被乔湛吓到了,猛地点头不跌。连男女都不管,直接就要保大人的,可实在不多见。   乔湛在帘子外头,见到睫毛上沾着泪珠、却一脸虔诚暗暗祷告的乔漪。她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自然也不适宜在产房中,是以她由樱娘陪着等在外头。   “哥,嫂子一定会平安生下小侄子的!”乔漪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哥哥。   乔湛拍了拍她的头,声音坚定。“一定会的。”   ******   日头渐渐西斜,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沈惜还是没能把孩子生下来。   挣扎了快一日的光景,沈惜早就没了力气。只是随着一**疼痛的到来,她已经学会了不喊叫出声,留着力气去生孩子。   在外头的乔湛听不到里头沈惜的声音,还以为是去了什么事,冲进去看时才发现虚惊一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经验的稳婆见沈惜渐渐精力不济,便在卫国公夫人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们原以为沈惜已经痛得神志不清,殊不知却被沈惜听了去。   原来稳婆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给她侧切。   她也清楚,这样拖下去,等到羊水流尽,孩子恐怕会因缺氧出现什么问题。   沈惜突然睁开眼,声音虚弱却果决的道:“动手罢!”   她前世也听过些知识,所以并不很恐惧往身上动刀子。不过受些痛苦罢了,她要孩子平平安安的。沈惜知道自己不会说出什么只保孩子的话——若是不能好好呵护他、抚养他长大,未尝不是对孩子的不负责。   “舅母,我不怕疼。”沈惜甚至挤出些许笑容,她费力的道:“不、不要告诉侯爷。”   稳婆被乔湛先“威胁”了一番,这样的事本想去请示一番的,可沈惜已经发了话,她只好照办。   “夫人,请您一会儿跟着我的声音用劲。”稳婆咬了咬牙,从火上烤好了锋利而薄的刀片,就要准备下刀。   沈惜点了点头。   周氏等人看了,不免都有些不忍。她紧紧的握住沈惜的手,无声的安慰着,末了还在沈惜的示意下,帮沈惜在口中塞了条帕子。   许是她已经痛到麻木,她觉得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她全神贯注的随着稳婆的声音,最后憋红了脸,拼尽了全力往下使劲儿。   “看到头了!”只听到稳婆充满惊喜的鼓劲儿声,她高声道:“大奶奶,您再用点力!”   沈惜咬紧了帕子,憋足了劲儿用力往外推胎儿。   忽然她感觉身子一轻,似乎有什么滑出了她的身体。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沈惜疲惫至极,终于听到稳婆的道喜声,随着一阵婴儿被拍打后的啼哭声,稳婆笑着道:“是位小公子!”   乔湛也在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冲了产房。   他没有急着去看孩子,而是到了沈惜身边,看她汗湿的面庞,满是心疼。   孩子似乎知道自己被爹娘忽视了,啼哭声倒是没有停。沈惜见乔湛红着眼眶盯着自己,虚弱的笑道:“侯爷,还不快去看看咱们的孩子。”   这会儿乔湛才如梦初醒的从稳婆手中接过了啼哭的孩子。   说来也奇怪,被乔湛抱在怀中的孩子,在到了沈惜身边的那一刻,忽然停止了哭声,竟笑了起来。   沈惜只感觉心都要化了。   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她都觉得值得。 第144章 风至   周围人的道喜声中, 沈惜睁大眼细细的看着孩子,似是怎么都看不够。   他的皮肤皱巴巴、红红的,压根儿不是想象中白皙又水嫩的样子,哪怕他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也不免要腹诽一句怎么跟猴子似的有点儿丑啊。   “这孩子眉眼像湛哥儿。”太夫人原本有些旁的心思, 只是周氏从始至终都守着不肯走, 没多久卫国公夫人又到了,等乔湛赶回来时,她什么想法都歇了。   才出生的孩子都丑成一个模样, 哪里看得出像不像。只是她一开口, 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也纷纷附和,卫国公夫人和周氏心情更是舒畅,不理论她们说什么。   眼看乔湛将至而立之年,若是膝下无子,恐怕就要正八经的抬通房抬妾了。如今沈惜生了儿子, 这永宁侯府中再没有人能挑剔她。   容氏同样欣慰的看着他们夫妻和孩子,打发人快回府去报喜。   在看到孩子健康平安后,沈惜松了一口气,疲惫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她竟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倒把乔湛给唬了一挑, 忙把孩子递给了卫国公夫人,赶紧叫御医进来看沈惜。   幸而沈惜只是太累了睡过去, 他才放下心来。   眼看就要到宵禁, 沈惜母子均安, 奶娘都是早就预备好的,容氏、卫国公夫人这才离开。乔漪懂事的代哥哥嫂子把长辈们都送到了二门前。   “阿漪,你也累了一日,早点儿去歇着罢。”乔湛看着乖巧的妹妹,欣慰的道:“明儿再过来。”   乔漪点点头,又去看了一眼小侄子,这会儿他已经喝过奶,正安稳的在里屋的小床上睡着,看起来可爱极了。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等她走后,乔湛坐在沈惜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帮她拂过额边的碎发。   惜惜,辛苦了,还有谢谢。   “你们好生守着夫人,夫人醒了立刻告诉我。”乔湛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又去看过吃饱喝足的儿子,嘱咐了丫鬟后,才去了松涛院。   他要让企图伤害他妻子和孩子的人,付出代价。   “侯爷,人已经扣下了,方子也送了过来。”文竹早就候在书房,见他过来,忙地上几张写着药方的纸。   乔湛虽是不懂药理,可见到底还是认识几味药的,其中的狼虎之药顿时落入他的眼帘。   “这都是当日夫人病重时回承恩伯府用的方子?”乔湛紧紧的拧着眉,脸色难看极了。   文竹谨慎的点了点头,忙回道:“人就在兵马胡同的宅子里押着,想来这会儿他们已经撬开他的嘴了。”   “能做这事的人嘴自然严实。”乔湛神色冰冷,墨色的眸子似乎正酝酿着狂风暴雨。“务必在天亮前拿到他的供词。”   好一对心肠歹毒的母女!   她们竟对沈惜下了两次毒手,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她们。   ******   “王妃带着哥儿回来了!”   听到内侍的通报,原本就如坐针毡无心公务的祁恪立刻站了起来。   他在永宁侯出事后没多久便得到了消息,倒不是他有心留意永宁侯府的事情,只是沈惜出事后,便立刻有人回府通报,这事和烺哥儿有关,更是永宁侯府和安亲王府的事。   等到陈莹带着烺哥儿进屋时,祁恪分明感觉到了烺哥儿的变化。   “王爷,永宁侯府出事了。”陈莹一进门,便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在祁恪耳边低声道:“永宁侯夫人不知怎的跌了一跤,竟早产了。”   “有人说和咱们烺哥儿有关……”陈莹“愧疚”的道:“若我不带烺哥儿出门便好了。”   若是沈惜母子均安还好,一旦有什么意外,乔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且不提他心中暗暗喜欢着沈惜,为了安亲王府,他也要弄清这件事的始末,不能让烺哥儿被有心人利用。   “阿莹,你辛苦了。”祁恪拍了拍她的手,看上去并无丝毫责备之意,温声道:“你也是好意。”   听到祁恪的话,陈莹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祁恪心里到底还是有自己的,若是常玥的事情能顺利暴露,她腹中的孩子也不足为虑——祁恪便又是她一个人的。   只见祁恪又安慰了她几句,说是要清查此事,便带着烺哥儿去了书房。   父子二人到了书房后,一向沉闷少言的烺哥儿,突然道:“爹爹,是她害了永宁侯夫人!”   见她如此干脆利落的说了长句子,倒让祁恪着实惊讶了一番。   烺哥儿年纪还小,并不认识柔娘,也不知道沈惜和柔娘之间的恩怨。可他知道是谁害了他最喜欢的人,他要为她报仇!   祁恪冷冷的看了一眼烺哥儿的奶娘,他的目光波澜不惊,过于平静了,奶娘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汗毛直立,感到如坠冰窟的寒意。   “回王爷的话,哥儿不喜人多的地方,奴婢便带着哥儿在小花园里玩。”奶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辩解道:“只是奴婢一个没留意,哥儿就不见了。”   奶娘不敢隐瞒,便把烺哥儿是如何走失的、她情急之下又是如何去求沈惜的,全都和盘托出。   祁恪听完,立刻便觉得自己儿子是被人利用了。   可是能环环紧扣的完成这件事,并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换句话说,非得里应外合不可。永宁侯府里也有“内奸”在,才能这么顺利。   他能想到,乔湛一定也能想到。   奶娘看着祁恪的脸色变幻不定,心中愈发忐忑。“哥儿似乎认定了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害了永宁侯夫人,出来前还曾咬了她一口。”   张柔?   承恩伯府同沈惜那点子恩怨,祁恪心中清楚。张柔恐怕是恨死沈惜了,可凭她的能力,是如何做到的?   “先带哥儿下去。”电光火石间,他心中有了计较。祁恪让奶娘先把烺哥儿给带下去,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暂且放她一马,秋后算账是跑不了的。   得到了祁恪的保证,烺哥儿小脸儿上满是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之色,似乎是在心里酝酿着什么。   “今日王妃带烺哥儿出门是先前提过还是临时起意?”祁恪招来心腹,吩咐了几句,务必要弄清楚陈莹带烺哥儿出门的意图。“常侍妾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把这些日子她的动向,全都查清楚。”   从得知自己有孕后,常玥整个人都变了,她眼中蓬勃的野心,祁恪看得分明。   而常玥对沈惜的恨意,更是比张柔有过之而无不及。从争乔湛开始,常玥原本占尽了优势,可次次都不如沈惜,她会甘心么?   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   太夫人回了院子后,并没有让乔三夫人和乔四夫人离开。   “今儿沈惜到底是怎么突然发动的?”太夫人目光锐利的看向乔三夫人,语气却是问着乔四夫人的意思。   今日春宴乔四夫人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当时的情形却是不清楚。不过到后来从下人口中听些原委,便斟酌着开口道:“回娘的话,只听说是沈惜在小花园跌了一跤,这才早产。”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可太夫人直觉并没有这样简单。   “仿佛为了去寻小皇孙,她才去了小花园。”乔三夫人硬着头皮,干巴巴的道:“您知道,小皇孙性子有些古怪,又有传言说他脑子不大好,若是真在咱们侯府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是侯爷也难以交代罢?”   乔三夫人今儿竟是少见的帮沈惜说话,若是往常依着她的性子,非要幸灾乐祸的嘲讽上几句才罢。   “就是三嫂说得这意思。”乔四夫人正诧异乔三夫人的改变,只见太夫人身边的嬷嬷走来,把外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事说了。   比如烺哥儿是怎么咬了柔娘,怎么咬定是柔娘害了沈惜等等。   “侯爷怎么说?”太夫人最在乎的还是乔湛的态度。   “不好说。当时怕是侯爷一心惦记着夫人,似是无暇理会这些。”那嬷嬷道:“既是大奶奶平安生下了小公子,大概明日就要有分晓的。”   虽说柔娘被送回了承恩伯府,却也跟去了永宁侯府的两个人,据说都是原先服侍过方氏的,对乔湛忠心耿耿。而陈莹和小皇孙也在很快离开了,可小皇孙是亲眼见证的人之一……   “你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太夫人听罢,看向乔三夫人的目光愈发严厉。   纵然是张柔做的,可府中没有人帮她,凭她自己的力量也很难办到。荣宁堂的人自是不可能,剩下的人里,也就乔三夫人和沈惜称得上有仇。   “娘,您真是冤枉儿媳了!”乔三夫人在涨红了脸,辩解道:“如今她是正格儿的侯夫人,说句难听的,媳妇还得在她手下讨生活,哪里敢得罪她!”   而太夫人却没有信她,反而似笑非笑道:“这话你可想好了再说,今儿是我问你,明儿就不一定是谁问你了。你以为推波助澜,就算不得动手?”   事已至此,太夫人已经猜出了一二,只是没有点破。   眼下她也需要想对策,谁知过了今夜之后,乔湛将会如何追究这件事。   她要做最坏的打算。 第145章 真相   承恩伯府。   当看到是永宁侯府的人把柔娘送回来后, 刘氏心中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柔娘是偷偷背着刘氏去了永宁侯府。今年永宁侯府的春宴到底没请刘氏, 她便去了娘家嫂子府上,原本是要带着柔娘一起过去,只是柔娘推说受风了头疼, 不肯出门。   万万没想到, 柔娘竟然早就暗地里安排好出门的事宜,径直去了永宁侯府。   虽说还不知道在永宁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柔娘回来这阵仗, 竟有两位自称是侯府嬷嬷的人跟了回来。看那架势,竟有要留下监视的意思。   “柔娘, 这是怎么回事?”刘氏又惊又怒, 她见回来后就一脸漠然的柔娘, 焦急的问道:“你倒是说话啊!”   刘氏的话音未落, 只听到慧娘低低的惊呼一声。   “姐, 你的手腕怎么了?”随着她的声音, 刘氏的目光也落在柔娘的手腕上。只见往日她手腕白皙的肌肤上, 赫然出现几排血淋淋的压印, 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柔娘满不在乎的瞥了一眼, 冷笑道:“被个小杂种给咬了。”   “还请大姑娘慎言。”跟着柔娘回来的王嬷嬷出言提醒道:“那位可是小皇孙。”   小皇孙咬了柔娘?   刘氏和慧娘听完却更加糊涂了。   “伯夫人, 是安亲王府的小皇孙咬伤了大姑娘。可您家大姑娘和小皇孙之间的事一时也说不清,为了不让您家姑娘蒙冤,侯爷派我们来服侍大姑娘, 也好做个见证。”王嬷嬷解释道。   是祁烺咬了柔娘?   “任是哪位小皇孙, 也不能随意咬人啊!”刘氏到底心疼女儿, 见她手腕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满的道:“莫非你们侯夫人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祁烺的先天不足京中世家都是清楚的,刘氏不由阴暗的想着,莫非是沈惜利用祁烺的懵懂,故意伤害柔娘?否则安亲王府和承恩伯府素来无怨无仇,祁烺没道理针对柔娘。   “我们夫人今儿提前发动了,此刻府里正忙乱着。”王嬷嬷不紧不慢的道:“一时不顾上,还望伯夫人见谅。”   沈惜竟然早产了?   刘氏自是知道离沈惜足月还有些日子,且近日也没有发动的迹象,否则侯府的春宴也不会如常举办。   想到这儿,刘氏猛地看向柔娘。她这些日来异常的举动、今日竟一个人跑去了永宁侯府——沈惜会早产,到底和柔娘有没有关系?   “惜娘要生了?”刘氏当着两人的面,并不敢问出口。她忙要进屋更衣,道:“我去瞧瞧她!”   王嬷嬷并不让刘氏如愿,她上前拦了一步道:“眼下卫国公府、方家舅太太都在,侯爷也赶回来了,恐怕不方便接待您。”   “还是先给大姑娘包扎罢。”王嬷嬷客客气气的道:“等到明儿侯爷有空了,自然会查清这一切。您放心,侯爷最是公正的人,绝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恶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是掷地有声的敲在刘氏的心上。   刘氏终于慌了神。   她强作镇定的笑了笑,把柔娘给拉进了里屋,幸而两人没跟进来,才让刘氏松了口气。   “把今日在永宁侯府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刘氏不敢高声,只得压低了声音逼问柔娘。慧娘也跟着一起进来了,见柔娘一副不配合的样子,也在苦劝不止。   柔娘打定了主意咬牙不肯说。   反正人不是她推的,那丫鬟乔装跟她进来后,自会想法子趁乱离开。常玥跟她保证过,她只需要把人带进去,再趁机挟制住烺哥儿片刻就足够了,余下的事自有安排。   柔娘答应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   然而这些日子她见娘亲为自己亲事奔波,挑得人家远不如永宁侯府煊赫,人品模样更是比乔湛差了许多。且竟还有人看在她们府上同永宁侯府、卫国公府有些干系才来攀亲的——   心高气傲的柔娘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如果沈惜死了,就没有人再嘲笑她,她也不会被比较。她才不要沾沈惜的光,她只想要沈惜从这世上消失——沈惜本就该死,去年六月,沈惜就该死了的!   “方才王嬷嬷不是都说了。”柔娘颇为不耐的道:“沈惜那贱人早产了,我还被小杂种咬了一口!”   刘氏听罢,顿时狠狠派了炕几,怒道:“你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我会不知道你?”看柔娘的神色,便知道她这是心虚了的表现。   “沈惜早产,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刘氏强忍着怒意,问道。   “姐,你快说啊!”慧娘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上前拽柔娘的衣袖。   见刘氏和慧娘一副认定就是她所为的模样,柔娘脸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她似笑非笑道:“那小贱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她命大了。娘,您忘了,曾经大夫诊断过她活不过六月么!”   慧娘不知道姐姐和母亲做过的事,一脸茫然的看向刘氏。   在五月时,惜表姐和永宁侯大吵一架,还投湖自尽。幸而被救了上来,可没过几日,惜表姐身子还虚弱着就被永宁侯送回了承恩伯府。   那时的惜表姐,惜表姐身子确实一日比一日差,镇日里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着实让人心疼。   “闭嘴!”刘氏被踩到了痛脚,当时没能要了沈惜的命,也正是她最后悔的事。“这话也是能混说的?”   既是沈惜已经羽翼丰满,她们不能与之抗衡,更不能莽撞。   柔娘的话倒给她提了醒。   那胡大夫虽是深受她的信任,可眼下也是后患。若是乔湛仔细查起承恩伯府的事来,未尝不会被他查出不对。   就在前几个月,她给胡大夫一笔厚厚的银子,让他买通了给张通有孕妾室看诊的大夫,开了些虎狼药,让那妾室生生的流下了一个成型的男胎,让张通心疼了好些日子。   因那妾室一心求子,吃了不该吃的药,倒也不敢很声张。   “慧娘,找人给你姐姐上药,好生看着她。”刘氏反而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是少有的严厉:“在我回来前,不许她离开我屋子一步。”   慧娘隐约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胡乱点了点答应下来。   她满是担忧的看着柔娘,却见柔娘仍是没有丝毫懊悔的张狂模样。   总有一种要发生大事的感觉。   ******   天色蒙蒙亮时,乔湛合上了书案上摊开的案卷。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他只知道刘氏母女利用沈惜牟利,却没想到两人非要沈惜的命不可。   即便在两人的关系达到冰点时,他也从没想过要沈惜死。哪怕是最终和离,他也会给沈惜一大笔银子,让她远远的离开京城。   当时他有军务要离开京城,本该正是两人好好冷静下来的时候,可沈惜非要去承恩伯府,甚至以死相逼。   乔湛无奈只得把她送了回去。   却不成想到她在永宁侯府险些丢掉了性命。   刘氏好大的胆子!   “侯爷,既是那胡有德已经供出了承恩伯夫人所为——”文竹在一旁道:“不若让顺天府的人直接去承恩伯府拿人。”   乔湛脸色微沉,却是摇了摇头。   刘氏有诰命在身的伯夫人,想要拿她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有柔娘——年纪不大却心肠却如此歹毒。承恩伯夫人和嫡长女有这样的丑闻,承恩伯府的名声也就完了罢。   张通不会轻易放人的。   “方才青石让人送来消息,说刘氏肯花大笔银子除去胡有德。”乔湛淡淡的道:“到时候让胡有德先告刘氏一个买凶杀人。”   文竹心领神会,他机灵的道:“就让胡有德去咬刘氏,说他帮忙除去了承恩伯妾室府中的胎儿,刘氏原本许诺的银子没给,如今竟还要杀他。”   乔湛闻言,赞许的看了文竹一眼。   那胡有德岂见过锦衣卫逼供的手段,文竹不过是略用些皮毛,胡有德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把什么都招了。不仅是刘氏要害沈惜的事,还有刘氏做得那些连承恩伯都不知道的阴私勾当。   悄无声息的拿住了胡有德,倒给了他们发挥的余地。   文竹才答应着要走,忽然帘子一动,进来的人正是青石。   “侯爷,兰草姑娘没有看错,确实有人行踪鬼祟,曾在夫人摔倒的假山附近出没。”青石回话道:“那人正是随着张柔娘进府的,虽有乔装,身形却差不离。且张柔娘离开时,只带走了一个丫鬟。”   害得沈惜跌倒了果然和张柔脱不开干系。   乔湛眼前顿时浮现出烺哥儿下了狠劲儿咬住柔娘手腕的样子,烺哥儿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那丫鬟模样的人是个练家子,已经把她打昏了关押在别院。”青石请示乔湛,“只是她嘴硬,这会儿还没问出什么来。”   乔湛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他平淡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先留着她一条命,务必撬开她的嘴。再去查查张柔娘这段日子都同哪些人交往过密。”   文竹和青石齐齐应了一声,便都退了下去。   等乔湛离开松涛院回荣宁堂时,已经天光大亮。   看着在睡梦中仍旧蹙着眉的沈惜,乔湛伸手轻轻抚平了她蹙起的眉头,默默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他一定为沈惜讨回公道。 第146章 自作   等到沈惜睁开眼时, 发现乔湛正坐在拔步床边的绣墩上, 目光专注又温柔的看着她。   她纤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隐约记得乔湛昨日回来时便是这一身衣裳,这会儿竟还是这身衣裳没换。难道他这一夜都没有睡?   “惜惜, 你醒了。”乔湛见她醒来, 忙叫人拿了温水过来。“饿不饿?要吃些东西么?我让人做些清淡的汤水和粥送过来。”   沈惜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厉害, 一时竟没发出声音来。想来是昨日她用嗓子过度了,想到自己昨日的失态, 沈惜微红了脸。   乔湛小心翼翼的扶起她, 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拿着盛了温水的甜白瓷杯子喂了她喝了些水。   “侯爷, 您一夜没睡?”沈惜润了润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来, 紧接着她便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孩子。“孩子呢?他好不好?”   乔湛十分受用媳妇先问了自己, 他扶着沈惜躺好, 才柔声道:“我才去看过, 奶娘才喂过他, 他这会儿睡得正香呢。若是你想看他, 我让人抱来便是。”   听说孩子正睡着,沈惜便没忍心让他被折腾,只得忍耐道:“既是如此便罢了, 等他醒了再说。侯爷, 往后还是让他留在里屋睡罢, 也好照应。”   她知道乔湛怕孩子哭闹打扰她,便不让孩子留在里屋。   乔湛心疼她,却又怕她难过,还是答应下来。   “侯爷,儿子的名字您想好了吗?”沈惜侧过来脸看着乔湛,“您把女儿的大名小名儿都想好些个,如今算是用不上了,劳烦您再费心想一回。”   乔湛顿时语塞。   他想先要个像沈惜一样漂亮乖巧的女儿,女儿的名字引经据典的想了不少。儿子的名字——他倒还真没想好。   嫡长子的名字不能轻忽,乔湛也曾想过几个,如今想来都不够合适。   好在奶娘回话说哥儿醒了,好歹让乔侯爷不再尴尬。沈惜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忙让奶娘把孩子抱进来。   怀中抱着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沈惜望着那张仍是有些发红的小脸儿,整颗心早就柔软成一汪水,她顾不得身下的伤口,抱着孩子就不肯撒手。   “哥儿这眼睛像夫人,鼻子和嘴倒是像侯爷多些。”张嬷嬷在一旁凑趣道:“哥儿虽是还没长开,足以见往后的俊朗模样。”   沈惜一颗心都扑在儿子身上,一时没留意张嬷嬷口中称呼的变化。   她怎么都看不够,轻轻的摸了摸他软软的小手,见他无意识的攥住自己的手指,高兴极了,惊喜又得意的抬眼看向乔湛。   “您看,他抓我的手指呢!”沈惜语气中透着轻快,即便半靠着的姿势让她腰隐隐作痛,也强撑着逗儿子玩儿,甚至舍不得把孩子交给奶娘。   还是乔湛看出了她的疲惫之色,从她怀中把孩子抱走,让她好生养着伤口。   “伤口裂开可不是闹着玩的。”乔湛见沈惜还是恋恋不舍的盯着孩子转不开目光,只得半是严肃的提醒道:“你早些好了,就把他接到咱们屋里来。若是迟迟不好利索,你怎么抱着他下地走?”   沈惜听罢,只得撒了手。   乔侯爷还不知道自己要为他随口的一句话付出怎样的代价,那些和儿子争风吃醋的日子,直到沈惜后来又生了女儿时才好些。   此时乔湛让奶娘抱着孩子离开,待到丫鬟们拿了要给沈惜换药的布巾和药粉进来时,他本想亲自帮忙,却被沈惜给坚决制止了。   “有兰草她们在就好了。”沈惜哪里好意思让乔湛看到她的伤口,红着脸道:“侯爷不是还有公务,快去忙罢!”   见沈惜坚决不同意,乔湛也没有再坚持,又叮嘱了几句,便出了门。   ******   刘氏一面提心吊胆等着乔湛来追究柔娘和沈惜摔倒早产的关系,一面对胡有德下手了。   以防万一,她花大笔银子雇人去解决胡有德,却不承想弄巧成拙,胡有德十分机敏,她派出去的人一时失手,让他逃脱。不知怎的到了顺天府,胡有德竟有胆子把当初的事都吐露了出来。   说她谋害妾室,拈酸吃醋打掉了妾室腹中的胎儿。   幸而刘氏娘家的表哥在顺天府,把这消息提早的透给了她。   刘氏又惊又怒,她不敢想象,若是被张通知道了这件事,会是怎样的反应。   “夫人,这事情着实古怪!”刘氏身边的心腹卫妈妈提醒道:“咱们得早些压下去才是,万不可能被伯爷知道了。”   刘氏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   若是旁的事,她还可以求张通帮忙。   唯独这件事她非但无法开口,还得死死的瞒住张通!就算张通能为了承恩伯府的面子去保住她,往后夫妻二人的情分也就彻底完了。   刘氏心怀侥幸的让卫妈妈找人去买通关系,托了刘氏娘家的嫂子,好歹寻了由头,把这胡有德狠狠收拾了一顿,好歹让他闭了嘴。   这两日没了动静,刘氏才要松口气,又给了卫妈妈五千两银票,让她拿出去帮自己答谢自己娘家嫂子。   她细细的叮嘱了卫妈妈一番,最后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这件事千万要瞒住伯爷——”   刘氏的话音才落,只见门帘的帘子被撩了起来,一道隐隐透着怒气的男声顿时传来,“什么事竟要瞒着我?”   好巧不巧的竟是张通来了。   刘氏给卫妈妈使了个眼色,强笑着迎了上去,“妾身说了您别生气,前两日柔娘偷偷溜出门去玩,妾身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事,便没让人告诉您!”   卫妈妈趁机曲膝行礼,就要往外走去。   “你站住。”张通进来时便是阴沉着一张脸,他看着刘氏,寒声道:“夫人可要跟我解释解释,这一纸诉状是怎么回事?”   说着,张通便从袖中掷出一张诉状,丢到了刘氏面前。   刘氏不明所以,她亲自捡起了那张诉状,才看了没两眼,本就僵硬的笑容立刻便凝固在了脸上。   胡有德好大的胆子,被关在牢里还不安生,竟敢写了诉状告她!   “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刘氏感觉自己的手指几乎攥不住那张薄薄的纸,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污蔑妾身的话,您也信?”   夫妻二十余载,张通岂会看不出刘氏的心虚来。他对这张顺天府送来的诉状,心中便有些相信。   他信任刘氏,后院的家务也都交到了刘氏的手上。却没想到,刘氏竟敢谋害他的子嗣。   “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影响到仲哥儿兄弟两个,你竟容不下他!”张通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未觉得刘氏是如此歹毒之人。   张通越想越气,不由抓过手边的茶盏狠狠掷到地上,茶水溅起弄脏了刘氏的裙子,刘氏却连躲都没躲。   可刘氏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伯爷!您就为了这么个骗子所说的瞎话,就混乱定妾身的罪!”刘氏立刻拿帕子揉眼,她放声哭嚎道:“他这样的人,为了银子什么话说不出口!分明是有人想要咱们伯府里内乱起来,您怎么能中了计!”   能和张通生活到现在,刘氏对张通也是了解的。她一声比一声高,哭道:“您也知道,害了那孩子对妾身有什么好处?妾身有儿有女,眼看儿子要娶媳妇、女儿要嫁人了,妾身会自毁名声?”   被她这么一哭,张通也不由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刘氏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见张通似乎有所动摇,刘氏自觉有了希望,她声音愈发高了起来,只哭诉自己命苦,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操持家务云云。   卫妈妈见状,正要暗暗松口气,拿银子出门让胡有德想法子改口时,却听到外头有人通报说是永宁侯来了。   刘氏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沈惜生了个儿子。她自是恨得咬牙切齿,若是这一胎是女儿,沈惜终究都有些底气不足。   这样的时候,乔湛怎么还回来承恩伯府?   听到乔湛过来,张通暂时放下对刘氏的逼问,起身就要先迎乔湛。往日乔湛便是来承恩伯府也是在书房中的时候多些,今日竟直接来了正院。   刘氏在见到乔湛的一瞬间,心便突突跳得厉害。   “伯爷,夫人。”乔湛进来后,面上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刘氏还以为他是为了昨日的事兴师问罪,才要抢着替柔娘辩解,殊不知他却只字不提。   “今日前来,是有件事要向夫人求证。”乔湛淡淡的望了刘氏一样,道:“惜娘五月末在伯府修养时,给她看病的是谁?”   乔湛怎会想起问这件事?   刘氏忽然想起了胡有德的诉状,心里隐约猜到了些,却仍嘴硬。“那会儿惜娘病得厉害,我心中焦急,能请到的御医都替她请了,外头有名的大夫也想法子请了来——幸而上天庇佑,惜娘身子好了起来。”   “那有没有一位叫胡有德的大夫?”乔湛不跟她绕圈子,目光锐利的直视她。“他犯了事被顺天府抓了起来,昨夜被审出曾经给惜娘开过致命的方子——”   刘氏听罢,心里咯噔一声。   这胡有德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这等机密的事情捅到了乔湛面前!   她不由十分懊悔,若是她不动胡有德,或许不会这么快被抓住把柄! 第147章 抓人   “当时我一心着急给惜娘瞧病, 大夫不知请了多少,一时竟也想不起来都请过哪些个大夫。”刘氏干笑了两声, 试图蒙混过去。   她想着左右沈惜没死成, 这事便能搪塞过去。   听她这话, 张通脸色微变,心中对刘氏愈发怀疑起来。   乔湛挑了挑眉,道:“夫人忘了?我虽没管过家,却也知道派人去请大夫府中都是有记录的,又比如给多少诊金、从何处走账。夫人主持伯府中馈多年,自是比我明白得多。”   “即便您记不起来,这事一查便知。”乔湛语气淡淡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刘氏自是坚决不想查。   “我一时竟糊涂了!”刘氏仍是嘴硬, 道:“只是查证也需要时间,等我这儿有结果了, 自是第一时间告诉侯爷。”   张通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见刘氏不肯说, 联想起方才自己逼问刘氏的事, 只觉得刘氏方才的哭闹不过是在掩盖什么罢了。   乔湛既是亲自过来,就不可能让刘氏胡搅蛮缠混过去。   “伯爷,去查这件事并不难罢?”乔湛直接略过了刘氏,看向了张通。   只是这件事到底关于承恩伯府的颜面, 张通越是怀疑刘氏的作为, 越想着要遮掩一二。   故此张通声音里颇有几分干涩, 道:“自是不难, 可到底时间远了些,去查也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刘氏见丈夫有些替自己解围,顿时心中一松。   “伯爷,这件事我本想体面的查一查,不伤了两家的和气。”乔湛知道张通从承恩伯府的角度考虑,也不会让刘氏伏法认罪的,是以他算是有备而来。   张通和刘氏几乎认为他这是肯松口了。   “我觉得您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乔湛看了张通一眼,平静的道:“这才多此一举。”   刘氏听罢,只觉得乔湛是在指桑骂槐,这是在说她胡搅蛮缠了?   “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刘氏自以为这是在伯府,又有丈夫能撑腰,便不肯吃亏,尖声道:“惜娘送过来什么样,您最是清楚不过的!如今我请医问药好容易把惜娘给治好了,您却说这样的风凉话!”   “便是理论到圣上和太后面前,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罢!”   乔湛看着刘氏跳梁小丑似的表演,忽然唇角勾了勾,眼底却是愈发一片冰冷。   “来人。”乔湛忽然扬声,只见他话音未落,便见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刘氏气得浑身发抖,乔湛这就把她承恩伯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可她还来不及指责乔湛的失礼之处,乔湛已经吩咐道:“把人给带进来。”   刘氏心中顿时添了几分慌张。   张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刘氏已经无暇顾及。她不知道乔湛会带来什么人,到底想要伯府如何才肯罢休。   “侯爷,胡有德带到了。”还未见人,文竹便已经低声通禀。   刘氏听到名字后,冷不防浑身猛的一颤。   这胡有德不是被关在了顺天府么,乔湛怎么能随便把人给带了出来?   文竹才说完,只见一个形容略显猥琐的中年男子颇为狼狈的被人押着走了进来。此时他已经被人在别院拷问了一番,早就吓破了胆子。   “现下人就在此处,夫人总能想起来了罢?”乔湛不容刘氏再回避。   想来此人就是胡有德了,张通想起自己未能出世的幼子,便也先有了几分厌恶。   刘氏见了他,脸色先惨白了两分。只是她决定愈发要咬紧牙关,不能被乔湛吓一吓就认罪,那她岂不要背上谋杀朝廷诰命的罪名?   一百个沈惜她弄死都无所谓,可她不能对永宁侯夫人下手。   “时日久远,记得并不是很清——”刘氏还没说完,便被胡有德打断了。   胡有德也不甘心刘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自己,反正他的境遇已经不能更差,干脆多拉一个垫背的。“夫人这说是什么话,您给我银子让我办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转身对乔湛迫不及待的道:“侯爷,就是她,就是她让给侯夫人开那要命的方子!”   刘氏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去年就已经想好的说辞。“我是找你给惜娘开过方子,可哪一味不是大补的?方子里都有什么药材是任由你胡说的?”   当初刘氏想到过沈惜一旦死后,或许会有人来查证此时,故此她也想过应对之策。   那药方说不上都是毒死人的药材,也勉强能说是对症。只是当时以沈惜虚弱的身子,这样的猛药她压根儿受不住,在治好之前,恐怕会先要了她的命。   “侯爷若是真的怀疑,不若去查查当时的药方?”刘氏经营伯府这些年,也是有些手腕的。   乔湛见她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也并不着急,答应让她找人去拿当时的药方。   “张大姑娘现下在何处?”乔湛让人把胡有德押到一旁,来解决另一件事。他不肯让刘氏有喘息的机会,“我有事要问张大姑娘。”   刘氏才要松口气,听到便是眼前一黑。   果然柔娘和沈惜早产脱不开干系!   永宁侯府的两位嬷嬷还在柔娘身边“服侍”,正是要看紧了她,不让刘氏把她送走。此时也由不得张通和刘氏不同意,两人在得知乔湛过府的消息后,便把柔娘给强行带了过来。   “你们放手!”张柔的手腕都被攥出了一圈红痕,她越挣扎就发现自己被束缚得越紧,她不顾形象的大吼大叫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碰我!”   可两人并不理会她,比起柔娘她们自是身强力壮得多,柔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没人是对手,竟是一路把柔娘给拖了过来。   “侯爷,您太失礼了!”刘氏见女儿如此狼狈的模样,恨恨的道:“柔娘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即便永宁侯府比我们承恩伯府尊贵,也没有这样折辱人的!”   张通也觉得不好,神色不悦的看向乔湛。“乔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张大姑娘手腕上的伤口可都好了?”乔湛似是答非所问,淡淡的道:“小皇孙用的力气可不小。”   柔娘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乔湛,乔湛这是在关心她么?   刘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并没有跟张通提柔娘在永宁侯府的经历。此时却再是瞒不住,她便先发制人道:“任他是哪位皇子皇孙,也没有胡乱咬人的道理啊!”   听她这么说,张通不由更加糊涂了。   “张大姑娘在侯府被安亲王府的小皇孙给咬了一口。”乔湛扼要的道,他看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柔娘,道:“我觉得有异,便让人去查了缘故。”   “去侯府时,大姑娘带在身边的丫鬟是哪两位?”乔湛目光平静无波,看在张柔眼里竟有几分称得上温和。   柔娘才想胡乱指出两人,只听乔湛又道:“大姑娘想好了再说,当日侯府的人可有不少见过大姑娘身边的丫鬟。”   “翠萍和翠叶!”柔娘毫不犹豫的道:“侯爷问这个做什么?”   她很有信心,当初那人也是照着翠叶的模样妆扮的,出了亲近的人也看不出差别来。她去侯府时素来都是带这两个丫鬟,侯府对这两人不算陌生。   “可那日送大姑娘离开时,你身边只有一位丫鬟。”乔湛干脆的道:“少了的人,大姑娘作何解释?”   张柔不由一愣。   当时让翠叶和那人在半路上交换,没想到突发意外,翠叶没能交换回来。她还让人送出信儿去,让翠叶好生再藏几日,只说是回家探亲。   她强作镇定,道:“翠叶说是想念父母,我便放她回家瞧瞧。”   乔湛不再开口,是文竹上前,行礼道:“大姑娘,翠叶姑娘是在一间客栈找到的,她当时孤身一人。”   柔娘有些不安,不由高声道:“我只准了她的假,她究竟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大姑娘当时带进府两个人,却只带出府一个人。别人也未见您的丫鬟离开。”文竹不卑不亢的道:“而我们抓到一个人,是同大姑娘一道进府的……”   文竹的话音未落,柔娘的心顿时提到了喉咙中。   她也太蠢笨了,竟被人抓住了把柄!亏得这人还是常玥信誓旦旦的保证,万无一失之人——   “侯爷,这又是怎么回事?”张通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妻子和女儿俱是神色不对,他有心维护妻女,只得道:“若是她们哪里有不妥之处,侯爷直说便是了。”   乔湛闻言,唇角勾了勾,眼神渐渐的锐利,语气里有几分不易觉察的狠意:“有人在伯府曾挟持小皇孙,还推了惜娘,导致惜娘早产。”   听乔湛的意思,这些是刘氏母女所为了?   张通不敢置信的看了母女二人一眼。   他知道妻子当初的打算,给还是丫鬟的沈惜下药,让她和同样中了药的乔湛发生关系,以此要挟乔湛娶柔娘为妻。谁知竟料错了乔湛,乔湛干脆娶了沈惜为嫡妻。   他同样知道心高气傲的女儿一直都不甘心,见原本任由她随意打骂的丫鬟竟成了身份尊贵的永宁侯夫人,她气得在家发泄过好一通。   如今沈惜的真实身份竟是卫国公府的姑娘,柔娘更是气不过。若自己娘亲没有让沈惜和乔湛有染,沈惜的身份永远都是秘密,她永远都只是承恩伯府的下人……   可他再料不到,两人敢胆大包天的要沈惜的命。   “我知道伯爷是明事理的人,这才没有把这件事声张。”承恩伯府最终能做主的还是张通,是以乔湛让他有所取舍。“您一直都被蒙在鼓中,可令夫人、女儿想要屡次对我妻子下手也是事实。”   他的话音未落,柔娘便再也忍不住,尖声道:“你没有证据就不能诬陷人!你凭什么说是我挟持小皇孙、是我推了沈惜?”   从沈惜重新回侯府后,柔娘连受打击,已经不若往常能沉得住气。   “这是安亲王府送来的。”乔湛给文竹使了个眼色,只见文竹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里头包着一只小小的玉蝴蝶。   柔娘见了,不由愣住了。   “当日有人曾见大姑娘戴了支玉蝴蝶步摇到侯府,而这枚玉蝴蝶是从小皇孙身上发现的。”乔湛沉声道:“还请大姑娘把那支步摇拿出来。”   柔娘自然拿不出来。   不等她狡辩,乔湛又道:“如果大姑娘不肯说,我看还是换个地方问罢。”   刘氏听乔湛的话不好,立即道:“侯爷什么意思?还想抓了柔娘不成?”   “您说错了。”乔湛竟像是笑了一下,他声音不高,却是如惊雷一般在刘氏耳边炸响。“还有您啊,当初您是怎样伤害惜娘的,您都忘了?”   “莫非侯爷想抓我进大牢么!”柔娘尖叫着就要冲到乔湛面前,“你没有证据,不能抓我!”   此时去找当年药方的人回来了。   在承恩伯府中找到的药方自是没问题的,刘氏不会给自己留着这个把柄。即便胡有德还能再写出来,还能把沈惜的病状说得一清二楚,也不能定刘氏的罪。   只是他身后还跟着被刘氏害死腹中胎儿的妾室碧云。   “伯爷,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怕什么了。”碧云一进门,就跪到了地上。“奴婢当初帮夫人隐瞒,就是想着保住腹中孩儿一条性命!可他竟还是被夫人害死了!”   刘氏登时愣住了,旋即她破口大骂道:“来人,还不把她拉下去,伯府的规矩何在!”   碧云的眼底透着刻骨的恨意,她不肯起身,含着泪仰头对张通道:“伯爷,奴婢口中没有一句虚言!当初奴婢偷听到夫人给永宁侯夫人请大夫时,开的方子是想不动声色的要了侯夫人的命!”   “当时奴婢还不信,直到看见这张方子……”碧云恨恨的看了刘氏一眼,竟开始背起了方子上的内容。   与此同时,文竹把胡有德写出的方子递给了张通。   张通铁青着脸色看着碧云所背出的要来和方子上的竟丝毫不差,当他再看刘氏时,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刘氏,你要作何解释?”这次换了张通亲自质问。   刘氏自是死也不肯认,她梗着脖子道:“她和胡有德勾结,我怎么知道——”   “伯爷明察!”碧云也不甘示弱,她心里存了为孩子报仇的心思,抢着道:“奴婢从未踏出过大门半步,身边服侍的人俱是侯爷派来的!奴婢的一举一动,再逃不过夫人的眼睛……”   “可这些日子来,夫人并没有追究我。”碧云冷笑一声,嘲讽的看向刘氏。“若真是我做的,夫人肯纵容我至今,岂不本意也是如此?”   碧云原先在张通的书房服侍,也是通些文墨的,才有后来红袖添香、张通要了碧云,待她怀了身孕后抬了她做姨娘。   无论如何刘氏都脱不开谋害沈惜的罪名。   “哪怕是奴婢被冤死了,夫人您也逃不开!”碧云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她无意中从白姨娘口中听说刘氏的所作所为时,就想着用此来报复刘氏。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见乔湛来追究此事,她岂有不出头的。   她不过是想要个孩子傍身,无论是庶子还是庶女,都丝毫不会撼动刘氏的地位,可刘氏竟把她腹中已经成型的男胎打掉,她伤了身子,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伯爷,您看——”乔湛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只是望着张通。   张通脸色阴沉得可怕。   “爹!你不会就信了这贱妾的话罢!”柔娘口不择言的道:“为了那个小杂种,她什么谎话编不出来!孩子在她肚子里是她自己保不住,如今还来乱攀咬人——”   伯府中十数年都没有妾室怀孕,更没有庶子和庶女出生,张通没有和刘氏计较。可碧云有了身孕后,他还嘱咐过刘氏,要照顾好她。   没想到刘氏连这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而柔娘的话此刻听在他耳中更是刺耳极了,那是她同父的弟弟,她张口就是杂种。   “你给我闭嘴!”张通双眼赤红的看着柔娘,他寒声道:“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真是被你娘宠坏了!碧云是你的庶母!”   他对妻子和对女儿已经失望之极。   柔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张通为了个贱妾竟然骂了自己。她上去就要去打碧云的耳光,碧云既是敢闹到这一步,什么都不怕了,不躲不闪,只是拿着帕子哭。   最终还是张通上前,抓住了柔娘的手腕。   她手腕上被烺哥儿咬过的伤口被这一抓给弄破了,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来。   承恩伯府的正院里已经乱做一团。   “伯爷,做这些事的只是刘氏母女,和承恩伯府无关。”乔湛在一旁淡淡的开口道:“若是您大义灭亲,我保证承恩伯府不会受影响。”   听了他的话,张通骇然。   乔湛竟用了大义灭亲这个词,这是非要了刘氏和柔娘的命不可?   “您该清楚,这回是我来过问,若是您不放人,下回来的就是安亲王府。”乔湛语气不疾不徐的道:“刘氏母女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只是为了保全大家的体面罢了。”   “您放心,我把人交给顺天府,谁是谁非,这次彻彻底底的查清楚。”   把刘氏母女和承恩伯府分离开,保证不影响伯府,张通取舍起来或许会容易些。   张通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说完这句话后,乔湛便不再开口了。   张通眼中闪过痛苦和挣扎。   且不说乔湛是位高权重的永宁侯,单凭现在沈惜的身份,卫国公府若是知道此事,就不会放过伯府。沈惜又是今上亲封的平宁县君,还有小皇孙的事……闹到御前去,承恩伯府只能吃亏。   他了解乔湛的为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乔湛绝不会如此笃定的来抓人。他相信乔湛绝不是才知道此事,可他几乎把人证物证都找齐了才来,只能说明他志在必得。   刘氏和柔娘恐怕保不住了,只是剩下了体面与否的问题。   “代我向惜娘说声对不住。”张通眼中神色变过几次,终于缓缓的道:“一切便依侯爷的意思罢。”   柔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歇斯底里道:“爹!您要看着我和我娘去送死?又是因为沈惜!沈惜那个贱人,早就该死了!她怎么没能早点死?”   “早在六月就该任由她病死在伯府!”柔娘已经状若疯妇。“早该拿条绳子直接勒死她——”   她的话音未落,张通狠狠的一巴掌打了上去。   柔娘没站稳,跌倒在了地上。   她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而刘氏在片刻的怔忪后,也抓着张通的衣摆大闹起来。“伯爷,您不能这么对我们!你想想仲哥儿和慧娘她们不能没有娘!要让他们以后怎么抬头着人?”   张通硬下心肠,厉声道:“想在想起孩子们,当初你做那肮脏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若你们是冤枉的,一查便知。”   刘氏绝望的哭嚎不止。   乔湛近乎冷漠的看着刘氏和柔娘,又对张通微微颔首,冷冷的道“把她们带走。”   等待她们的是顺天府的牢狱。 第148章 转变   安亲王府。   “乔湛去承恩伯府, 把承恩伯夫人和张大姑娘都带走了?”祁恪听了属下的汇报后,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能做到这一步, 即便乔湛手中有足够的证据, 他走这一步也着实是冒险。有心人不会关心真相, 他们只会觉得永宁侯位高权重,便行如此嚣张跋扈之事,这会成为他被别人攻讦的把柄。   可乔湛真的这么做了。   动静闹得大了,加上乔湛并无意隐瞒,祁恪有心倒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在沈惜去年命悬一线时,刘氏母女想要趁机要了她的命。而张氏女不甘心沈惜成了永宁侯夫人,记恨至今,害得沈惜早产——   乔湛没有放过她们母女二人。   说他仗势欺人也好, 说他嚣张跋扈也罢,他不会看到自己妻子被人意图谋害还无动于衷。   祁恪不敢保证自己会为沈惜做到这一步。   自己要顾虑的事情太多, 否则也不会把常玥和陈莹都弄进府里……   “回王爷的话,千真万确。”来回话的人忙道:“永宁侯手里有证据, 仿佛还有两个证人。张大姑娘似乎还有帮手, 也被抓了回来。”   若是张柔有意为之,烺哥儿倒可以撇清和这件事的干系。安亲王府也不会受到影响。   祁恪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才要吩咐属下两句不必插手此事,却听到小厮通报说烺哥儿来了。   儿子还很少会来自己的书房,也不愿意见陌生的人, 然而祁恪并不吃惊。陈莹一心要在他面前树立个好母亲的形象, 倒是时时带着烺哥儿去他所在的地方。他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是王妃带着他来的?”   谁知小厮却摇了摇头, 道:“是哥儿自己过来的。”   这倒让祁恪愣了一下。   说话间烺哥儿已经到了祁恪的书房中, 祁恪到底心疼儿子,便让房中的人都下去,自己把烺哥儿抱在膝头坐着,声音也和软了不少。   “爹爹,是她把我抱住、捂住嘴、不让我动。”烺哥儿像是把这句话在心里想过了许久,竟能流畅的说出不短的句子。“她要害侯夫人。”   祁恪愕然的看着烺哥儿。   烺哥儿白嫩的小脸儿上满是认真珍重之色,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天真的孩子面孔上着实有些滑稽。   让他吃惊的是,烺哥儿竟能完整、主动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来。   “烺哥儿,跟爹爹说说,这人是谁?”虽说祁恪心中早就有数,却更期待儿子能亲口说出来。“她又是让谁害了永宁侯夫人?”   烺哥儿点了点头。他语速虽慢,表达不够通顺,吐字却清晰,大概描述了当日的情形。   祁恪越听下去,在心疼沈惜和憎恶下毒手的张柔同时,完全对儿子刮目相看。   “烺哥儿放心,爹爹知道了。”祁恪一贯从容沉稳的声音里难得有了几分激动的哽咽,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终于不是人们口中的痴傻蠢笨孩童。   烺哥儿有些愣愣的看着明显与往日不同的爹爹。   永宁侯夫人倒下的那一幕,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对自己总是那样的温柔,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他看出她那么痛,还是在努力挤出笑容来安慰他。   都是自己害了她。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有事。”烺哥儿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他大眼睛中满是失落和难过。   祁恪看懂了儿子的难过。   他没说什么,伸手拍了拍烺哥儿的肩膀,把他抱在了怀中,无声的安慰着。   刘氏和张柔娘——祁恪眸色暗了下来,火已经烧起来了,他不介意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王爷,王妃来了。”父子二人正想着同一个人,却不防传来通报声。祁恪皱了皱眉,把烺哥儿放了下来。   祁恪对陈莹素来是极宠爱的,书房等地也是任由她出入。故此陈莹一身石榴红色衣裙走进来时,脸上是轻松自在的笑容。   “妾身见过王爷。”她看到烺哥儿也在,温柔的对烺哥儿招了招手。“烺哥儿。”   祁恪此时面上已经换了一副温和的神色,他拉着陈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让烺哥儿站在自己身边。“阿莹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陈莹娇憨的一笑,旋即便正色道:“永宁侯府喜得贵子,于情于理咱们王府都该备上一份厚礼送过去。”   祁恪听罢,扬了扬唇角。“府里的事有阿莹,我是再不用费心的。你看着办就好。”   这话显然取悦了陈莹,陈莹脸上透出几分得色,依稀还有几分小女儿的神态。   陈莹、常玥……祁恪想起这几日送来的消息,看起来两院相安无事,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和外头的联系都不少。   永宁侯府春宴那日,明明没有邀请陈莹,可陈莹还是带着烺哥儿去了。虽说可以解释为陈莹有意讨烺哥儿欢心,知道烺哥儿亲近沈惜才带了他去,可正在那日沈惜早产了。   而常玥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心思又活络了不少,暗中和庆国公府又恢复了联系,祁恪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们两个会与此事有关系么?   ******   常玥面上看起来淡定,心里早就慌了神。   因为是双胎,她的肚子看起来已经大得有些吓人,日常起居都极为不便。偏生两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时常闹腾,她吃不好睡不好,是以常玥看上去脸颊倒消瘦了些。   “那人可靠吗?”常玥紧紧的皱着眉,她一面伸手在自己硕大的肚子上安抚,一面道:“要确保她无论再何时,都不能把咱们的事说出去!”   珊瑚忙回道:“姑娘您放心,那人不知道花钱雇了她的是谁!只是张大姑娘那儿——”   这计划里的关键人物张柔已经被关了进去,一时间竟还没把常玥给牵连进来。这非但没让常玥松口气,反而让她愈发的提心吊胆。   谁知道张柔什么时候就说出来?   “您也别太担心了。”珊瑚见常玥脸色不好,只得安慰道:“张大姑娘应该知晓轻重,若是她不胡言乱语,您还能帮她。她乱攀咬有什么好处呢?她手里又没有证据!”   常玥听罢,心中好受了些。   若张柔是个识趣的,该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哎呦——”常玥还没得及说什么,忽然脸色大变。她捂着肚子,神色极为难看。“快把那药丸拿过来——”   珊瑚忙去取来药丸,取来温水服侍常玥服下。   “您千万保重身子。”珊瑚苦口婆心的道:“您平平安安生下哥儿,才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王府里还没有健康的男孩儿,而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毕竟从陈莹嫁进门后,祁恪便没再宠幸过其他侍妾通房,或是在书房或是回正院陪陈莹。   过了一会儿,许是药效发作了,常玥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只可恨沈惜那贱人着实命硬。”想到沈惜平安生下了永宁侯府的嫡长子,常玥便心中冒火。“若是能一尸两命——”   虽说她今生不可能再当上永宁侯夫人,可她也不希望那个人是沈惜。   “罢了,你时时留意着外头的消息。”常玥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孩子,低声道:“想法子给我娘投个信儿,想法子别让张柔开口。”   珊瑚答应着去了,常玥歪在大迎枕上,眉头紧锁。   ******   沈惜自打生下孩子后,便全身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对外头那些事便不怎么关注。   然而承恩伯府的事还是很快传到了她的耳中。   提起的人正是打着来看小侄子名义的乔家三房的人,乔涵乔沁乔滟三人,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这件事。   “嫂子,真的是柔表姐做的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个人,竟做出那样歹毒的事来。”乔滟试探着问道:“听说大哥为了您,把承恩伯夫人和柔表姐都关了起来。”   她的话音未落,沈惜面上笑容已是渐渐淡去。   “滟姐儿慎言。”沈惜把熟睡的儿子交给了奶娘,语气淡淡的道:“你大哥若是以官府衙门的名义行事,一定是有了真凭实据,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人,更不会屈打成招,你大可以放心。”   乔滟碰了个钉子,不由有些讪讪的。   “说起柔娘来,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一问你们。”沈惜方才的温柔神色褪去,娇艳的面庞上竟隐隐透出几分不怒自威来。“我已经命人把柔娘送走了,是谁拦下来,让她仍旧留在侯府里?” 第149章 小名   沈惜的话音未落, 乔滟姐妹三个当即变了脸色。   当日春宴上人多事杂,而后沈惜又早产、生下孩子,已是许久没有提起, 或许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没想到沈惜今日又拿出这话来问……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她们大哥的意思?   不, 应该不是大哥。乔涵和乔沁对视一眼, 手心不由沁出汗珠来。若是大哥知道此事有意追究, 恐怕就不是大嫂在这儿跟她们说, 而是大哥亲自上门了。   “我不……”乔沁当下便想撇清关系否定,可那时柔娘身边可是有沈惜派出去的人, 一路上曾见过谁,心里都是有数的。   正在百般犹豫之际,乔涵脑海中突然灵关一闪, 顿时恢复了镇定。   “嫂子, 是我说让柔表姐留下一起玩的。”乔涵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了下来。   见她一改先前的态度, 沈惜不由挑了挑眉,等着她后头的话。乔滟和乔沁着急的看着乔涵, 拼命给她使眼色,觉得她是疯了才会这么说。这时候就该拼命撇清关系才是, 哪里还有往自己身上揽的!   本来长房和三房就不对付。   “方家的婧表姐不知怎的和柔表姐很投缘, 上回见面时就很能聊到一处去。”乔涵笑眯眯的道:“婧表姐早就跟我们说呢, 若是有机会大家在一处读书作诗。我见了柔表姐, 想起婧表姐的话, 便想着留下她, 等着婧表姐过来, 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了。”   乔涵说完,便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神色。   “我当时没想太多,不知是大嫂要柔表姐离开。”乔涵不无得色的看了一眼姐妹二人,然后对沈惜道:“我还以为是柔表姐自己要走,便提醒了她一句。”   沈惜听罢,几乎想夸她一句反应灵敏。   她把责任推给了当日未到的方婧身上,就知道沈惜不会好意思去方家质问此事。毕竟方家可是她们大哥的外祖家,对她们大哥有很大的影响力,若是他们不喜沈惜,恐怕也会影响到她们大哥的态度。   但凡沈惜是个会做人的,都不愿意把此事闹出去吧!   这些日子三房和方家二房走得近,沈惜是知道的。她们存了什么心思,沈惜心里也清楚。只是到底是乔湛的舅舅家,外祖母、大舅母都是明事理的人,有她们约束二房,沈惜是放心的。   问题就在方家二房并没有出格之举,目前来看只是跟三房走得近,寻常的亲戚走动罢了,只要韩氏和乔三夫人咬死了不承认,别人也没法说什么。   自己若是不追究方家的事,也就不好追究乔涵她们的行为。   倒是打得好算盘。   “涵妹妹有心了。”沈惜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快的神色来,她声音不疾不徐,眼神审视的看向乔涵。“只是涵妹妹既是留下了柔娘,怎么竟没玩在一处?”   乔湛既是开了口,只得继续往下圆谎。本也算不得圆谎,在方娴出阁的时候,几人确实在一处相谈甚欢。虽然都别有用心,便是问到了方婧那儿,方婧也不能否认。   “原本是在一处的,可柔表姐说要去更衣,我派了小丫鬟同她一处去的,不知怎的柔表姐竟一直没回来……我们派人去找时,便得到大嫂您要生了的信儿,便无暇顾及了。”   这话听不出什么破绽来,沈惜也挑剔不出什么不妥。   她笑了笑,面上也不见气急败坏之色。“那我要多谢涵妹妹替我待客。”   乔涵三人才要松口气时,却听沈惜又道:“这是我知道了。希望下回有人问话时,妹妹还要照着原样说才是,别忘了什么。”   沈惜说完,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再留,很快便起身告辞了。   才出了荣宁堂的门,被微凉的春风一吹,乔涵才察觉出些不对来。她们大哥既是已经把刘氏母女抓了起来,难免不会问出什么来——   自己还和柔娘走得近,谁知柔娘会不会攀咬出自己来?   当初确实是柔娘要自己帮忙,说是想让大嫂吃些苦头。当时娘听了柔娘的计划,再听到柔娘说只要她们帮些无关痛痒的小忙时,娘便立即答应下来。   自从大嫂和大哥的感情恢复之后,三房在府中越发的没了地位,甚至都不如四房。柔娘原本也说只是让大嫂在人前出丑,并没说要动手。   谁知大嫂竟被推倒,提前发动早产了。   或许——乔涵顿时有了种可怕的猜测,或许当时柔娘是抱了让大嫂一尸两命的心思罢!   如果真的把柔娘定罪意图谋害永宁侯夫人……乔涵不由打了个寒颤,会不会把自己牵连成同谋?   “妹妹真厉害。”乔滟没想这么多,奉承道:“三言两语就让大嫂无话可说。”   可眼下乔涵没有心思听她说话,她加快了脚步往秋水院走。   要快些和娘商量才是,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应付过去。她怎么就给忘了,言多必失!   见三人离开,沈惜重新在大迎枕上靠好,抬手揉了揉额角。   本想着方家二房没来是件好事,没想到还是绕不开。这事要告诉乔湛,早做打算才是。乔涵敢这么说,起码柔娘和方婧早有接触。   她正凝神沉思,忽然门口的帘子被轻轻掀了起来。   一张英俊却气度内敛的面庞映了出来,沈惜闻声抬头,唇边不由弯起温柔的弧度。“侯爷,您回来了。”   怕让沈惜受了倒春寒,乔湛都是从外间换好了家常的衣裳才进来。今日仍是如此,乔湛身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今日感觉如何?”乔湛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凉气,才在沈惜身边坐下。他仔细端详了沈惜的脸色,见她气色渐渐恢复,才放心了些。   沈惜笑了笑,柔声道:“我已经都好啦。过几日就能亲自照看咱们儿子了。”   “你呀,还是先把自己身体给养好了再说。”乔湛想到沈惜生产那日的艰难,眼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直到现在还觉得心被揪紧。“今日你又看了几日?别再累着了。”   说实话,想累着她都有难度。两个奶娘、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四个丫鬟围着他一个人转,每回把孩子抱到她跟前时,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也都喂饱了,很少哭闹。   她就负责抱一抱孩子,旁边还围着不少人,生怕累着了她。   “哪里有那么弱不禁风了?”沈惜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至多也就是抱一抱他,兰香她们还生怕我抱不住,在一旁护着。”   正说着,偏巧兰草端着了小托盘进来,见乔湛也在,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侯爷,我来给夫人换药。”兰草有些不自在的道。   沈惜的伤口不同于之前伤了脚、伤了腿,总归是不方便的。故此沈惜让她们把换药的时候放在白日里,在乔湛回府前便换好。   偏生今日乔湛回来得早,这才给撞上了。   见沈惜微红的脸色,乔湛只觉得心疼,便趁势从兰草手中把托盘端了过来,道:“你下去罢,今儿我替夫人换药。”   兰草顿时涨得脸色通红,求助似的看向沈惜。   “侯爷!”沈惜着急了,才想要拒绝,只听乔湛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她不好再坚持,便对兰草点了点头,让她先下去了。   兰草暗自松了口气,曲膝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剩下沈惜有些紧张的对着乔湛,不太自然的掀开了被子。乔湛把托盘放到了一遍,想帮她把亵裤半褪下,沈惜被他的大手才碰到腰,不由想要反悔。   “侯爷,要不还是我自己来罢。”沈惜纤细白皙的手指抓住乔湛的手,有些难为情的道:“或是让兰草她们进来。”   方才被乔湛两句软话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可她很快便后了悔,她不想自己最难堪的一面被乔湛瞧见。这些日子虽然两人仍是同房,也是分了被子睡。   “惜惜,别哭。”乔湛轻轻的吻了吻她眼角沁出的泪珠,他放柔了声音低声哄着“你自己怎么能看得到?不早点儿养好身子,又怎么抱咱们的小葡萄?”   沈惜还是头一次听他这么称呼孩子。   有一回两人抱着孩子,沈惜抱过来就舍不得撒手,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如同饱满的葡萄珠似的,便突发奇想要给孩子起个小名儿叫葡萄。   不过她就是随口一提,自己也没当真。毕竟他是嫡长子,名字自然是慎之又慎的。   没想到乔湛就记住了,今儿突然说起来,让沈惜也不由心软了几分。   “小心孩子长大了埋怨你。”沈惜嗔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是放轻了。“您正经给他起个名才是要紧的。”   乔湛见她破涕为笑,便戏谑的看着她,“难道不是你爱吃葡萄,才想着给孩子起这个名儿吗?”   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说爱吃葡萄!   沈惜气鼓鼓的不看他,乔湛却想起沈惜吃药那会儿,被勒令不许吃凉的。可正值三伏天,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他不忍,便松了口同意她吃冰碗。   乔侯爷很小气,乔侯爷很记仇。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在沈惜眼中的魅力,竟还比不过一个葡萄珠。   “夫人竟都忘了?”乔湛挑了挑眉,沈惜忘了他可还记得。   沈惜来不及反驳,便感觉腰上发凉。乔湛的大手已经探了进来,把她的亵裤半褪了下来。事已至此,沈惜也不好再矫情,乖乖的趴好让乔湛帮忙上药。   一道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口出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她又娇气又怕疼,可是当时却是一声没吭的忍着疼痛,艰难的把孩子生了下来。每每想到这儿,他就发誓要让那些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侯爷,其实真的不怎么疼。”沈惜感觉到乔湛迟迟没动手,她在枕头上趴着,转了个脸看到乔湛脸上不言而喻的心疼,心中暖暖的,忙出言安慰乔湛。   其实真的不太疼,毕竟当时生孩子的疼痛已经让她快要麻木了,真的不在乎再加上这点子。   虽然之后麻药尚不够发达的古代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疼得夜里睡不着。可只要看到孩子健健康康的,一日比一日白胖,她就觉得都值得。   她未曾享受过的母爱,都要加倍给她的孩子。   乔湛轻轻的应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的动手上药。   “以后咱们不生了。”乔湛只要沈惜好好的跟他白头到老,且小葡萄又是男孩儿,他也对乔家有了交代。他不忍心沈惜再受这样的苦。   可沈惜却摇了摇头,道:“您又不想要女儿啦?当时小葡萄还没生的时候,您可天天念叨要个女儿。名字我都想好了,按照‘桃’字辈来排,女儿就叫小樱桃?水蜜桃?猕猴……”   沈惜还没说出猕猴桃三个字,忙自己否定了。猕猴桃好吃不好看啊,这可不行。   她自言自语的嘟囔让沉闷的气氛为之一松,原本一脸心疼的乔湛也不由莞尔。“好啊,以后我把你的原话都告诉女儿。”   乔湛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不是打脸么。才说了不让沈惜再受苦,就又说起了女儿……   “那您得加把劲儿才行。”沈惜俏皮的眨了眨眼,她的目光往乔湛的身上扫了一眼,便转过了脸,朝着帐子不再去看他。   乔湛先是一愣,顿时明白了沈惜话中的含义。   他的手一抖,险些把药粉都撒到了一旁的被子上。   “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好,让夫人对为夫的能力有质疑?”乔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定了定神,先是把药粉给沈惜敷好。左右房里的地龙还点着,也不怕沈惜冷。   乔湛捉住了沈惜想要自己把亵裤提好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用气声道:“只要夫人别求饶就好。”   “侯爷我错了!”沈惜在乔湛面前认错毫无压力,她乖乖的道:“您别记仇好不好?”   她竟敢说自己记仇?   乔湛很干脆的在心里为她添上了一笔,左右都被人说了,还不如坐实这名声。乔湛想好了,等她身子好了以后,非得都找回来不可。   是以乔侯爷风轻云淡的应了一声,大度的表示自己不计较。   沈惜这才又把头转回来,总觉得乔湛看起沉稳的神色里,透着一丝丝不可言说的意思?   等到乔湛帮沈惜把衣裳整理好后,隔间里便想起了孩子的哭声。沈惜忙着急的想要坐起来,等了会儿却没有把孩子抱过来的动静。   “夫人,是哥儿饿了,奶娘正在喂他。”兰香怕沈惜着急,便隔着帘子知会了一声。   沈惜听罢,颇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   她倒是有心要亲自喂孩子,可是奶水一直不足,她捏着鼻子喝过两次鱼汤,暂时还没见效果。再加上她身上的伤口,乔湛不肯让她折腾,只喂了孩子几次,便没让她勉强。   乔湛把她的失落看在眼中,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听我娘说,我小时候也是奶娘给喂大的。”   她小时候还是奶粉给喂大的呢……   沈惜听着他蹩脚的安慰,不由翘了翘唇角。今儿就让厨房多做些鸡汤鱼汤,即便再腻再没滋味,她也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侯爷、夫人,四姑娘来了。”知道乔湛在里面帮沈惜上药,虽然估摸着时间足够上好几次了,还是没人敢进来,只在帘子外头通报。   沈惜忙整理好衣裳坐好,示意乔湛去一旁坐好,不要让乔漪误会。   “阿漪快进来罢。”沈惜忙道。   当帘子被掀起来时,进来的却是一大一小。乔漪怀中抱着小葡萄,而她的动作已经很娴熟,抱着他也很稳当。兰香和奶娘在一旁紧紧的跟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哥,嫂子。”乔漪笑吟吟的抱着孩子走到沈惜身边。“你们看他笑得多开心。”   吃饱喝足的小葡萄睁着一双大眼睛,两只小手蜷缩着放在脸颊旁,可爱极了,让人心柔软成一汪水。   三人逗了会儿孩子,乔漪才是说出了她的来意。“嫂子,过两天我想出门一趟,去城郊的青山寺。”   沈惜不解的看着她,乔湛却是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在沈惜早产那日,他知道妹妹曾经许愿,这是大概是去还愿。   “你自己去?”沈惜有些不太放心,乔漪虽然已经十三岁了,却甚少自己出门,更别提是去城郊。   可乔漪却很坚持。   “若是你不放心,我陪阿漪一起去。”一旁的乔湛突然出声。   沈惜见状,便答应下来。   “我让人帮你把东西准备好。”沈惜一时半刻也出不了门,能由乔湛出面,自然是最好的。   小葡萄见大人们说话,一时没人理会他,便哭了起来。   “小葡萄乖,别哭啊。”沈惜一时忘了大家都在,脱口而出,彻底暴露了孩子的小名儿。   乔漪朝着哥哥眨了眨眼,小葡萄?   那她再有侄子的话,是不是就叫小核桃了? 第150章 时机   卫国公府。   杨老太君那日见儿媳妇和孙媳妇到宵禁时才回来, 方知是沈惜早产。她听罢就让人立刻备车去永宁侯府,好歹被周氏婆媳给劝住了,说是母子均安,沈惜已经歇下了,杨老太君这才作罢。   周氏也不敢很说当时沈惜的情形, 只徐徐的说沈惜突然肚子疼, 到底是头胎产程才久了些。毕竟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一样, 生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 沈惜这也称不上难产。   第二日杨老太君便去了永宁侯府探望沈惜。   见沈惜虽然虚弱,精神却还好。去看了孩子,亲眼见到母子二人都好端端的, 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周氏和卫国公夫人陪着杨老太君又去时, 发现乔湛仍是昨日的衣裳没换,神色见也有几分难掩的疲惫,知道他定然也是一夜没睡。   且他昨日的表现让两人都十分满意, 回府时便在杨老太君面前夸了乔湛。杨老太君本来因为先前的传言,对乔湛始终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快来,毕竟当初京中沸沸扬扬的永宁侯府的笑话、沈惜进门后连抬三房姨娘等等。   如今真的经历了大事, 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来。   “外祖母, 我好着呢,您别为我担心。”沈惜见杨老太君坐在她身边, 拉着她的手红了眼圈。   杨老太君看着她, 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应该是原主的母亲齐馨罢。   “好孩子, 你遭罪了。”杨老太君对自家孩子只有心疼的份儿,一直在问沈惜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要难为情,要及时说出来。   沈惜想起太夫人过来探望时,更多的是关心她生下了儿子。太夫人并不希望自己一举得男,这样才好有理由插手她和乔湛的事,才好往这里塞人。   而杨老太君对沈惜突然早产也有疑问,话里话外追问了一番,可沈惜怕杨老太君担心,不肯说出真相。还给乔湛使了眼色,不许他说出去。   不过等到杨老太君等人离开时,乔湛自是要去送的。在杨老太君的逼问下,乔湛直说了“请外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惜娘受委屈。”   杨老太君这才没再继续问下去。   “承恩伯府究竟是怎么回事?”刘氏和柔娘被抓走后,即便再低调,还是在京中传开了。   沈惜和承恩伯府的恩怨京中无人不知,如今乔湛亲自带人上门,自是传得什么谣言都有。有说沈惜忘恩负义,如今身份尊贵了、又为永宁侯生下了嫡长子,便忘了本张狂起来;也有说当日沈惜在承恩伯府受了不少委屈,刘氏母女作恶多端,这是她们应得的报应。   而杨老太君顿时把这事和沈惜的早产联系到了一处。   “丹娘,你跟我说实话。那日去永宁侯府的宾客里有没有承恩伯府的人?”杨老太君把周氏叫到身边,问起了春宴那日的情形。   周氏见瞒不过去,只得半吞半吐的道:“承恩伯夫人没去,承恩伯府的大姑娘倒是自己去了。”   “惜娘的早产是不是跟她有关?”杨老太君当即便反问。   周氏便捡着要紧的情形说了几句,当日她也没见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从丫鬟们口中听到沈惜为了找烺哥儿在小花园跌倒,又有烺哥儿下了死劲儿咬柔娘……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   “既是妹夫这么做,定是有些证据在手的。”周氏并不清楚那些刘氏曾想谋害沈惜的内情,只得道:“我听到后也吃了一惊,等明日我去看惜妹妹时,问一问便是了。”   杨老太君目光凝重的微微颔首。   乔湛为了沈惜能做到如此地步,卫国公府也不会坐视不理。而他此举定会招来别有用心之人的攻讦,他们做长辈的,也要替他考虑才是。   她会早做打算的。   “惜妹妹家的哥儿眼看就满月了,您看咱们送些什么过去好?”周氏气氛沉闷,不由在杨老太君面前凑趣,还要讨她的示下“到底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子,可得给惜妹妹做足了面子。”   “说起哥儿来,我倒想起一个笑话。”周氏笑道:“仿佛妹夫对这孩子极为看重,到如今没都起个大名儿出来。我听妹妹倒是叫过孩子小葡萄。”   杨老太君听罢,不由莞尔。“你这妹妹惯是古灵精怪的,也亏她想得出来。”   见祖母终于展颜,周氏松了口气,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有人通传来说有事,她这才告辞离开。   “丹娘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杨老太君岂会看不出周氏的意思,对身边的心腹嬷嬷孙氏微微叹了口气道:“只是惜娘的事让我有些不放心。”   孙嬷嬷忙开解道:“永宁侯这些年来深得圣心,行事也是极有分寸的,您大可不必担心。”   杨老太君却摇了摇头,“湛哥儿娶惜娘,太后已经极为不满。后头又不情愿点了头封惜娘为平宁县主,太后心里怕是始终没咽下这口气。”   要是太后要找乔湛麻烦,便是今上有心要保他,碍于孝道名声,也需得费些功夫。   “开库房,先让连翘她们按照前日我列的东西都找出来,给惜娘送过去。”杨老太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又道:“把那双层檀木箱子里收着的东西预备好,等惜娘出了月子,我进宫一趟。”   孙嬷嬷连声答应下来。   当初她没有护住她的馨姐儿,如今她要好好的保护好惜娘。   ******   松涛院。   这日用过午饭,沈惜哄着小葡萄睡下后,自己也睡着了。乔湛见状便去了书房处理公务,忽然听到文竹来通报,说是四姑娘来了。   虽然二人是嫡亲的兄妹,可自从家里发生变故、乔湛离家数载让两人生分了些感情,加上乔漪是个性子内向的,乔湛又不善于表达,是以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兄妹关系竟有些淡漠。   直到沈惜从承恩伯府回来后,有意拉近兄妹二人的关系,这才有所好转。乔漪搬进了荣宁堂的东跨院,跟哥哥嫂子在一处,比原先开朗活泼了不少。   不过他的书房乔漪却是几乎从未踏足,除了正月里陪着沈惜过来,乔漪更多的时候都是安静的留在自己房中。   乔漪竟是自己过来,还是这几年来头一遭。   “请四姑娘进来。”乔湛听见是妹妹来,放下了手中的笔,略一收拾文书就准备起身。   乔漪今日的来意,乔湛已经猜到几分。   他才从书案前起身,乔漪已经跟在文竹身后进来了。   “哥哥。”乔漪乖巧的上前敛衽行礼后,才在乔湛面前站定。   乔湛让文竹下去,自己引着乔漪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他想起沈惜反复在他耳边念叨过的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今儿过来,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我出门的事。”乔漪在哥哥面前总算恢复了些幼时的亲密,她点点头道:“还请哥哥别告诉嫂子,咱们去做什么。”   乔湛闻言,不由微怔。   乔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头,低声道:“您是知道嫂子的,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多些。若她知道我为了此事出门,兴许就不让我去了。”   她想起今日一早沈惜还试探着问她不如去离家里最近的妙华寺,可她听人说过青山寺供奉的菩萨最为灵验,她在心里也是许愿了的。   虽是自己没有明说为何缘故才去的,可聪明如哥哥一定猜到了,才说出那样的话。   乔湛带着乔漪出门终究是有些不便的,且又路程远些,沈惜怕乔漪有哪里不适应又不好同乔湛说。   “没问题。”乔湛还甚少被乔漪主动要求过什么,自然痛快的答应下来。虽是向来不信这个乔湛见那日沈惜果然母子平安,情愿为了她们而相信。   他的话音未落,乔漪便舒了口气,面上的神色也为止一松。   平日里兄妹中间有沈惜在,从来都不会冷场。眼下只有兄妹二人,说完了正事后,便又有些无话可说。   乔湛不知该怎样让妹妹更自在些,回忆着沈惜往日陪伴乔漪的情形,让人特意去小厨房端了点心和新鲜的瓜果来,自己要了茶,却给乔漪倒了掺了蜂蜜的温水来,把她当小孩儿哄。   看着哥哥有些笨拙的讨好又不得其法的举动,乔漪的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心中暖暖的。   “哥,我觉得婧表姐和二舅母有些怪怪的。”乔漪犹豫了片刻,还是对乔湛道:“我从二姐她们口中听说,原先外祖父想让婧表姐嫁给你?”   乔湛听到这样的话从妹妹口中传出来,总感到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算是默认了。“她们在你嫂子面前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乔漪摇了摇头。“在嫂子面前她们倒是没敢说什么,可她们跟三房走得太近了。婧表姐和张柔娘很投缘——哥,是不是张柔推了嫂子?”   当日所发生的事,乔湛已经几乎查清了。就是张柔始终对沈惜心存不满,故此花银子寻了会武艺的姑娘,跟在她身边混进了永宁侯府。   之后便是利用烺哥儿来引出沈惜,又让沈惜跌倒早产……   听起来这已经是全部事情的真相,可乔湛却觉得其中还缺了些关键的地方没解开。这一切的时机太过恰到好处,府里定然有人帮张柔。   做这事的人已经确定是三房无疑,乔湛之所以没声张,就是想等小葡萄满月宴后,再让侯府乱起来。   然而还有另外一件事让乔湛很在意。   烺哥儿出现在永宁侯府的时机太过恰到好处。   陈莹一早便摆脱了嫌疑,她一直都在大家的视线范围内。可是她带了烺哥儿过去,这点不容忽视。   而知道烺哥儿和沈惜极亲近的安亲王府的人,可不止她一个,还有常玥。比起陈莹来,常玥才是更恨沈惜的人。在御花园中常玥便敢出阴招想要害沈惜,而如今,两人身份愈发云泥之别,只怕常玥更加恨得咬牙切齿才是。   可常玥自从进了安亲王府后便没什么消息传出来,如今又有了身孕在后院安心养胎。   这两个女人同惜娘被推倒的事,只怕都脱不开干系。   只是两人的身份,着实有些棘手。   ******   同样引起怀疑的还有祁恪。   若说常玥和陈莹同这件事完全无关,他是不信的。尤其是陈莹,偏巧她就带了烺哥儿不请自来去了永宁侯府。而常玥也往外头传递消息频繁了些。   这些时日眼见九皇子日益坐大,手中的权利早就超过了他,祁恪已经把大半的精力转移到了争夺太子之位上。   对后院的两个女人,祁恪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不惹出事端来,便无暇再理会。   “王爷,王妃去了常侍妾的院子里。”祁恪正准备让人再去查时,却听到了内侍的回话。   陈莹自从进府后便从未踏足过常玥的院子,以她的骄傲,她还不屑把常玥放在眼中。祁恪就要站起来,还没离开书案,他定了定神又重新坐下。   他不知道陈莹是何用意,他却不能让自己辛苦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只要不出人命,便由着王妃罢。”祁恪神色淡漠的道。   小内侍神色慌乱的点头,答应着去了。殊不知常玥的院子里,并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或者说只是陈莹单方面的恐惧。   “见过王妃。”常玥见陈莹竟然过来,不好避着不见,只得撑着腰出来,艰难的给她行礼。   常玥怀了双胎的肚子已经比寻常足月的妇人更壮观些,她行动已经颇为不便,哪怕常玥想要规规矩矩的行礼,也是有心无力。   “起来罢。”陈莹掀了掀眼皮,对常玥不自觉挺了挺肚子的举动,竟似是视而不见。“你们都下去,我要跟常侍妾说说话。”   常玥听罢,扶着肚子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裳。   看出了她的紧张,陈莹终于肯抬眼看她,竟还“噗嗤”笑出了声。“放心罢,我再怎么瞧不上你,你肚子里也是王爷的骨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你院子的门,自然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即便你不要脸,我还要做人呢。”   陈莹的话没说完,常玥便愈发涨红了脸,不知是羞恼还是尴尬,忙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都退下。   “行了,在我面前装也没意思。”陈莹好整以暇的端坐在红木圈椅上,这里的家具陈设自是比正院差了不少。她轻轻的抚着自己腕上的镯子,淡淡的道:“没瞧出来你倒是个厉害的,竟能让张柔做你手里的刀子。”   常玥一动不动的站着,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慌乱之色,很快归于平静。   “妾听不懂王妃的意思。”常玥定了定心神,道:“妾与她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还请王妃明察。”   陈莹想要讨好祁恪父子,所以她会抓住一切机会来打击自己。若是自己和张柔扯上关系,只怕腹中的一双孩儿也救不了自己。   可此时她做得极为隐蔽,陈莹怎么会知道?莫不是在诈自己?   “呵!”陈莹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现下张柔就在牢里,你那么喜欢乔湛,当真不知道乔湛今日的地位是怎么来的?”   听她提起乔湛,常玥心中不由一痛,却是摆出面色如常的神情。陈莹是故意刺激自己,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   与此同时,她也松了口气。陈莹这么问,只说明她还没摸到关键的地方。而且……常玥无声的弯了弯唇角,若是陈莹知道祁恪喜欢沈惜,还不得疯了么?   常玥心中有了几分犹豫,如今算不算是最好的时机?   “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没人知道。”陈莹抬眼看向常玥,透出几分寒意。“你就不怕乔湛迟早查到你的身上?或许要不了多久,张柔就会把你咬出来。”   张柔始终是常玥的心头大患,可眼下她却无计可施。“到时候,你的命是小事。只怕我们安亲王府面子上就难做了,于王爷名声因为无益。”陈莹步步紧逼道:“我看倒该把此事交给王爷决断。”   “王妃,您真真是好肚量!”常玥决定赌一把,她抚着肚子,柔柔一笑。“竟肯为情敌这样的用心。” 第151章 险情   到了快要出发的前一日,乔湛因为公务被绊住, 不能按时陪着乔漪出门。   “没事儿, 哥哥。”乔漪虽是心里有些失落, 面上却不肯露出来。“您派人陪我一同去也是一样的。”   乔漪的懂事让乔湛很欣慰,可他仍然有些不放心让乔漪自己出门。毕竟路上就要走近两个时辰,一来一回几乎要花上整日的功夫。   是以乔湛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回去同沈惜商量时,沈惜也不赞成乔漪独自出门。“若是侯爷这几日忙, 不若等过了小葡萄满月, 我陪着阿漪出去也是一样的。”   眼见满月宴在即, 一是家中有事要操持,二是沈惜此刻行动并不是很方便,断是不适宜出门的。   乔湛先皱着眉摇了头。“别说去城郊了,我看你过了小葡萄的百日在出门才是。”   虽说沈惜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可毕竟伤口的位置比较尴尬,恢复起来比较慢, 总是有些不方便的。   若是沈惜不顾身体长时间坐马车, 会把伤口弄崩了也不一定。   “哪里有那么严重?”沈惜自己嘟囔了一句, 见乔湛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坚持。“那就等您忙完了,再陪着阿漪去罢。”   只是夫妻两个谁都没想到,一向乖巧乔漪打定了主意便是自己独自出门也要去还愿。   这日一早, 乔漪先是来荣宁堂看了沈惜和小葡萄。随后便提出要去刘阁老府上找婉娘, 她只道“下个月就是婉娘的生辰, 我要把准备好的礼物先送过去。婉娘还说了,请我用她去年冬天从梅花上收集的雪水泡茶喝呢!她家的山药枣泥糕也做得极好,一样的东西做出来味道竟是不一样的。”   乔漪这两年来和同龄小姑娘的交际很少,婉娘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密友了。见她很少这样神采飞扬的说起和朋友在一起的情形,沈惜也不由心中一软。   “那便过去罢。”沈惜笑着点了点头,又叮嘱说“礼物虽是心意,可也不能简薄了。兰草,把前日看的那对镯子拿过来。”   还没等乔漪婉拒,兰草便已经从沈惜的妆奁匣子里取出一只方方正正的缠枝雕莲叶的紫檀木盒子。   沈惜让她递给乔漪,道:“你们小姐妹间送什么我不管,再加上这个罢。”   嫂子处处为她着想,她却要骗嫂子……乔漪有些愧疚的把盒子接过来打开,里头放着一对做工精致的赤金累丝嵌金刚石的镯子,样式并不老气。   “原本是想给你的,既是赶上了婉娘的生辰,就先给她拿过去罢。”沈惜笑道:“改日再另挑好的给你。”   乔漪忙笑着道谢,让丫鬟把镯子收起来。   “阿漪,怎么昨儿没让人给你准备出门的车马”沈惜看着心急出门的乔漪,突然觉出一丝不合常理来。乔漪早就报备过这几日去刘阁老府上,可今日要出门却有些突然了。   乔漪心里猛地一跳,嫂子竟是如此了解自己。幸而自己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嫂子,我怕三房的涵姐儿她们提前得了风声,要跟我一起去!我才不想带她们一起。”   听了她的话,沈惜不由莞尔。以三房姑娘的性子,很有可能真的做出这种事来。而乔漪再也不是一味承受,虽不至于撕破脸,可也不想让她们再趁机从长房得到任何好处。   “那便依你。”沈惜点了头,吩咐人给乔漪准备车马、随行的人。   即便只是在京中,刘阁老家离永宁侯府也需要走多半个时辰,沈惜还特意让人去把文竹找来,派了六个护卫跟着乔漪出门。   带着心中些许忐忑,还有终于自己独自出门的兴奋,乔漪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上了马车,带了丫鬟和嬷嬷便往西边去了。   路程走了大半,再过两条街就要到刘阁老府上时,乔漪突然命车夫改变路线。   “去青山寺。”   跟着的婆子和车夫自是都吃了一惊,先前大奶奶吩咐,四姑娘是要去刘阁老家中,他们可不敢擅自做主把四姑娘带到别处去。   而这些日子乔漪跟着管家,也不再是原先腼腆的小姑娘。   “我的话不管用了?”乔漪端坐在车中,隔着帘子也能听到她声音里隐隐的怒气。   正在僵持之际,忽然马车外响起了一个不算陌生的男声。“四姑娘,属下奉侯爷夫人之命,保护您去青山寺。”   乔漪闻言坐不住了,忙抬手把车帘掀起了一角。   竟是原先跟着嫂子出门的冯护卫,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俱是当时哥哥挑选出来的中个好手。乔漪不由面色微红,原来自己那点小心思,还是没有逃过嫂子和哥哥对自己的了解。   沈惜从乔漪走后就觉得有些不对,问了东跨院中服侍的人,乔漪离开时都带了什么东西,觉得她实在不像去刘阁老家中的,便命人知会了乔湛一声。   乔湛猜到妹妹的去向,无奈的叹了口气,派了人跟着乔漪一起去。   一行人重新出发了。   顺利抵达寺院后,早有知客僧为乔漪准备好了干净的院子先更衣稍适休息片刻。事先兄妹二人已经命人送来了不薄的香油钱,也知会过僧人,是以乔漪被照顾得很好。   她虔诚的拜过菩萨后,又为哥哥嫂子还有小侄子都求了平安符,小心的在怀中收好后,在寺院里吃了简单的素斋,便要告辞回去了。   自己已经任性的出来了一回,总不能让哥哥嫂子总为自己担心。   通往青山寺的路程有一段不是官路,故此有些颠簸。乔漪靠在柔软的大迎枕上昏昏欲睡,身边的丫鬟也有些打盹儿,她想着等到回去后若是赶得早了,便去知味轩买嫂子最喜欢的点心。   还有在哥哥面前要好好认错才行。   她只感觉自己的眼皮愈发沉重,昨夜计划了大半宿,早就困倦极了。她可以先眯上一会儿,左右还得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能到。   突然马车外响起嘈杂的声音,随后又响起兵器尖锐的碰撞声。   乔漪顿时清醒过来。   只听冯护卫在车帘边低声又急促的道“请姑娘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也不要掀开帘子。”   乔漪慌乱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却是稳稳的应了一声。   “姑娘,您别害怕。”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碧柳和碧桃只比乔漪略大上一岁,可两人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护在乔漪身前。   无论遇上什么危险,她们也会拼了自己的性命保护好姑娘,不能辜负先世子夫人对她们的知遇之恩。   车外传来冯护卫的交涉声,可来人竟是没有提任何要求,仗着人数多,径直攻向马车。   不断有打斗的嘶吼声和有人受伤的惨叫声传来,乔漪脸色苍白的坐在车里,紧紧的攥着碧柳和碧桃的手,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她不该任性出来的——乔漪咬紧了下唇,眼圈发红。若是她真的出了事,哥哥和嫂子会有多愧疚!   四个护卫无心恋战,只想护着乔漪的马车突围。冯护卫领着剩下的人,和意图劫车的匪徒缠斗在一处。可就在此时,匪徒中有人放了迷烟。   烟雾飘进来,马车里的乔漪也被呛得咳嗽不止。   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都模糊起来。   忽然只听马传来一阵凄厉的嘶鸣声,紧接着受惊的马把车夫都摔了下去,拉着乔漪坐在的马车发疯的跑了起来。   千钧一发间,谁都没能拉住马车。   冯护卫等人连忙去追,可匪徒众多缠斗在一处,一时他们竟也脱身不得。   这条路离官路的距离很近了,路过的车马也不少,见此处有人打斗在一处,有远远避开的,也有古道热肠的人预备上去帮忙的——   “冯护卫,是你?”来人在看到冯护卫后大吃一惊。   冯护卫在百忙中分心看了他一眼,愕然道“齐三公子?”   来人正是齐珏,他本是带着小厮去京郊访友,没成想在此处遇到缠斗厮杀在一起的人,竟是乔湛身边的人。难道是永宁侯府的人出事了?   “请公子救救我们四姑娘!”冯护卫脱身不得,只得大声喊道:“四姑娘的马车受了惊,往北跑过去了!”   侯府的马都是性子极温顺的,他勉强看到马的臀部被插进了一把尖锐的弯刀,才导致马骤然受惊跑了出去。更可怕的是,不知前方是否还有劫匪在——   齐珏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收起往日玩世不恭的风流纨绔模样,郑重的应了一声,紧抿着双唇,神色严肃,吩咐小厮回去找乔湛报信,毫不犹豫的朝着冯护卫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竟然有人敢在青天白日下劫永宁侯府的马车!这简直太胆大包天了。来往的马车不在少数,偏偏在这个时候挑了永宁侯府的马车——莫非是乔湛的政敌不成?齐珏来不及多想,狠抽了一鞭子,心中焦急。   乔四姑娘,就是那日在乔湛的书房,见到的抱着花瓶的小姑娘?   想到小姑娘娇妍的面庞,轻盈如蝶的身影,清脆婉转的向他问好的声音……他的心也像是被揪紧。不仅仅因为她是湛哥的妹妹——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   “王爷出门了。”陈莹身边的大丫鬟小心翼翼来回话。“带着烺哥儿一起。”   陈莹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祁恪明显比往日都忙了许多,可他陪着烺哥儿的时候却丝毫不见减少,还时常把他抱在膝头,亲自教他读书、陪他玩耍。   若非烺哥儿是个痴傻的,陈莹真怀疑祁恪要把他立为安亲王世子了。这般的重视,同亲自抚养也没什么差别。   先前她就是见祁恪深情专注又温柔,才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她。可如今她要自己咽下苦果了——所以他移情到烺哥儿身上,他对先王妃的儿子这样好,把她置于何处?   成亲已经有段时日,可她身上还是没有动静——想到常玥不知廉耻的和祁恪滚到了一处,只那一次便怀了身孕,竟还是双胎……陈莹就恨得牙根痒痒。   “那药,怎么样了?”陈莹松开了已经被她攥成一团的帕子,低声问道:“总该要见到效果了罢?”   丫鬟点了点头,谨慎的道:“最晚不过是一月的光景。”   陈莹这才脸色好看了些。   当时她傻傻的信了常玥的鬼话,什么抓沈惜和顾清的奸-情,结果亲手把常玥送上了祁恪的床——她简直成了天大的笑柄。   而她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还有常玥带给她的耻辱,她很快就能找回来了。   “这可怪不得咱们。”陈莹扬眉笑了笑,眼底透过一抹狠戾之色。“是她自己贪心不足,怀了身孕又是双胎还嫌不足。非要生下一对龙凤胎?”   丫鬟不敢触怒陈莹,也忙笑着附和。   “那是自然的。”她讨好的道:“说起来,自从常侍妾有孕后,咱们可是从没插手过她那院子的一针一线,所有的事可都是由着她来的。您是何等的贤良大度,前两日淑妃娘娘不是还夸您了?”   前日祁恪和陈莹入宫给淑妃请安,淑妃知道陈莹心里不痛快,便赞了她几句。虽是知道陈莹进门的前情,可事已至此,她都成了祁恪的王妃,她娘家的势力也对祁恪有益,她便待陈莹亦是慈爱温和。   陈莹的唇角还没弯起半分,却听到淑妃又说起永宁侯嫡长子满月之事,让她好生准备了礼物前去。   她的好心情顿时都没了。   说实话,那回在安阳郡主府上发生的事,虽是证实了是常玥在故弄玄虚,祁恪和沈惜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她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为什么常玥偏偏编排沈惜和祁恪?即便常玥恨着沈惜,可污蔑沈惜的法子可不止这一个。即便她为了拉自己入局,也还有别的法子——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常玥从那以后,便开始隐隐怀疑祁恪和沈惜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尤其是看到在自己面前呆头呆脑整日里都憋不出半句话的烺哥儿,在沈惜面前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见烺哥儿满脸慕孺的看着沈惜,她心里就极不是滋味。   又是沈惜!   这世上还有比沈惜还好命的人么?不过是以丫鬟的出身,就嫁给了永宁侯做嫡妻。而后又被发现身份竟是卫国公府的表姑娘,她娘经历特殊,连圣上都觉得愧疚,又封了她为县君,如今还替永宁侯生下嫡长子。   再也没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陈莹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厚厚的给永宁侯府备上一份大礼。”陈莹不无恶毒的道:“到底是因为我们烺哥儿,永宁侯夫人才摔倒早产的。连淑妃娘娘都发话了,我不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恐怕王爷也会不满意罢?”   沈惜怎么没有摔得一尸两命呢?   亏得她处心积虑的帮常玥张柔这两个蠢货创造了绝佳的机会,却还是被她们白白浪费,陈莹唇边闪过一抹残酷的笑容。   自从“无意中”得知了常玥所计划的事情后,陈莹就在不动声色的配合她,甚至暗地里帮她传递消息不被祁恪的人知道。   她们两人的计划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她就帮她们补好。只有烺哥儿才能引出沈惜,若是沈惜想装出一副贤良温柔的模样,对于性子孤僻又痴傻的烺哥儿,沈惜不可能不管——   否则陈莹和张柔凭什么能引得沈惜在荣宁堂之外的地方出现?   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情愿倾尽一半的家产去永宁侯府送上奠礼!   “选好东西列了单子送来。”陈莹缓了缓神,才淡淡的道:“等王爷回来,你再来请示。”   毕竟是做面子,需得要祁恪看在眼中。   “是。”她的丫鬟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忙答应着出去了。   陈莹靠在柔软舒适的大迎枕上,面无表情的凝望着多宝格角落上的雕花。她还记得自己头一回来还是六皇子府的这里时,娘亲和皇子妃说话,她低头无聊的看着雕花。   是一朵精巧的莲花。   旋即她便听到了一道温柔的男声,等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时,只见一个气度雍容、英俊不凡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是六皇子的祁恪比之现在少了些沉稳,却更加的温柔体贴。他毫不避讳的上前牵住皇子妃的手,两人间的气氛融洽温馨,她不由红了脸。   她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关系不算近的堂姐夫。   后来她越是发现祁恪对妻子好,她就越喜欢祁恪,越是沉迷无法自拔。她喜欢祁恪温和的和她说话,她喜欢祁恪专注而温柔的目光。   哪怕那道目光不是望向她。   没关系,她可以等。总会有一天,总能有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堂姐过世,祁恪却为她守了三年。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她不会容忍任何人破坏她的幸福!   谁都不行。 第152章 回家   沈惜此时还不知道乔漪在城外遇险, 这会儿她正有些头疼的应付着太夫人。   如今太夫人转变了策略, 自打她生下孩子后, 不再一味挤兑她,反而频频示好。眼看她就要出月子, 太夫人也不用她去寿春堂请安, 反而日日来荣宁堂看她和孩子。   “看我们琰哥儿愈发白净起来, 那双大眼睛可同你一模一样,会说话似的。”太夫人满是怜爱的看着沈惜怀中的小葡萄。   小葡萄在满月前总算有了自己的大名, 翻了族谱, 他这一辈需得从“玉”, 沈惜和乔湛千挑万选, 终于定下乔琰这个名字。   沈惜知道太夫人这是还有后话, 故此只是笑了笑, 没有接话。   即便沈惜不给她台阶下,太夫人也得自己生硬得往下面铺垫。“如今有了琰哥儿, 你们夫妻两个我是放心了。眼下我惦记的事唯有一件, 漪姐儿的亲事得要操办起来了。”   怪不得太夫人今日一来先问了乔漪的去向,原是在这儿等着她。   “她不过才十三,上头还有三个姐姐, 我看这事不急。”沈惜不肯松口,她微微笑道:“总不好让她越过上头三个姐姐去。”   三房的两个姑娘心气高,且三房对永宁侯府的爵位还没完全死心, 若是乔三老爷能当上永宁侯, 乔滟和乔涵的身份自然被抬高了许多, 能说亲的人家也高上不少。   沈惜想起过年时曾见过的乔三老爷,看起来倒是个有野心的人。沈惜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隐隐含着审视的目光,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亏得他被外放做官一年里见不到几次,时常提防着他也甚是累心。   “不说姐妹,还有两个兄弟。”沈惜不给太夫人再说下去的余地,让太夫人感觉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虽是祖母您多疼些漪姐儿,可让三婶四婶瞧了也不好。”   太夫人听罢,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沈惜看似温温柔柔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很有自己的主见。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样旁敲侧击,她都毫不退让。   自己是乔漪的祖母,哪怕不是嫡妻的祖母,也曾把乔漪带在身边抚养了数年。若是乔漪的亲事由自己做主,再是名正言顺不过。   偏生沈惜把乔漪接到了她身边,又得宠于乔湛,如今生下了嫡长子,永宁侯府主母的位置稳稳当当的占着,自己这位太夫人也得看她脸色。   想到这儿,太夫人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虞之色。   摆明了说自己多管闲事么!放着亲孙女、孙子的终身大事不管,反而管起继孙女的亲事来。   沈惜注意到太夫人脸色不好,却不想理会。   “惜娘,姻缘这事可是不能错过,一旦错过后悔都来不及。”到底知道自己没有左右乔湛的能力,太夫人暂且忍下这口气,神色慈爱和蔼的道:“现有合适的人,又是自家亲戚,不妨见上一面。”   太夫人不等沈惜说话,又把她娘家侄孙的事又说了一遍。   “祖母,您也知道侯爷有多疼漪姐儿,这样的大事孙媳不敢做主。”乔漪见小葡萄已经困倦得睁不开眼,眼见又要哭闹起来,婉拒道:“等侯爷回来,我知会侯爷一声去给您请安,您再跟侯爷细说。”   若是自己能说动乔湛,还用得着来这里看她的脸色?   太夫人没想到沈惜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脸上那点子笑容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现下一大屋子下人瞧着,自己这位太夫人往后还有什么脸面?   “惜娘,怎么不见苏氏在这里服侍?”太夫人忽然话锋一转,好端端的竟提起苏氏来。“若是她不好,你只管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教训她。如今正房里正是忙的时候,她倒在自己院子里躲懒!”   太夫人这是被她逼急了?   沈惜暗自哂然,太夫人应该不会是觉得她懦弱到需要帮助才能管理妾室,那就是太夫人故意让她难堪了?把苏氏叫过来什么意思?如今她身子不便,让苏氏去服侍乔湛?   想都不要想。   且不说她本心就不愿意,更可况从那日乔湛表明了心意后,沈惜就更不可能辜负他了。   “多谢祖母关心!”沈惜从容不迫的笑了笑,不急不躁的道:“她到底是祖母身边出来的人,论理也比别的姨娘更体面些。我屋里这些丫鬟都用不完,哪里需要劳动她。”   沈惜的拒绝也在太夫人的意料之中。她自己本身姿色好,又生下了儿子,怎么会容忍乔湛宠爱别的女人。只是这些日子她身子不便,总不能让乔湛一直不碰女人。   若是苏姨娘常常出现在正房,没准儿哪日乔湛的兴致上来就宠幸于她。多有几次,苏姨娘也能怀个孩子就好了。   “你就是太心慈了,我身边出来的人,该愈发懂规矩才是。”太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小葡萄已经不耐烦的哭了起来。   沈惜正好懒得理会太夫人,敷衍的应了一声,忙把他抱在怀中柔声哄了起来。   太夫人见状,也只得起身离开。   从她来荣宁堂到她离开,苏姨娘连面都没露。太夫人心中不满,预备敲打苏氏一番。沈惜现下固然强势,苏氏也并非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留意苏姨娘的院子。”沈惜柔声哄着儿子,见他在自己怀中渐渐安静下来,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攥着成小拳头,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发顶。“若是太夫人那边的人来了,不要阻拦。”   腊梅和兰草在一旁听了,顿时明白了沈惜的意思,答应着吩咐去了。正所谓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   她倒要看看太夫人会如何沉不住气。   午饭前乔湛身边的小厮文松来回话说四姑娘去了城外,有侯爷的人保护着,请夫人不要担心。   怪不得她觉得有古怪。   乔漪并不擅长撒谎,她说出门的理由头头是道,神色却有些僵硬,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不似往日。   沈惜亲自喂了一回儿子,把他交给奶娘放到了小床上睡着。她则是披着衣裳下地走动了几步,镇日在床上躺着也难受,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到小葡萄满月宴那日,她总要招待女宾的。   晌午时沈惜在软榻上小憩了片刻,见儿子正熟睡着,便把张嬷嬷等人叫进来,询问满月宴的布置。   说完了话,沈惜估摸着乔漪快要回来了,心里已经预备好了一篇话说给乔漪听。竟敢糊弄自己嫂子,自己竟也一时着了她的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   谁知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沈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准备让人去打探消息。“你去松涛院找人,到侯爷那儿问问,四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白蔻才答应着要去,只听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通报道:“夫、夫人,侯爷带着四姑娘回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又有个小丫鬟跑进来道:“夫人,侯爷是抱着四姑娘回来的!”   沈惜听罢,也不顾身上的伤口,猛地站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乔漪竟是被乔湛抱回来的?她受伤了么?竟也不能走路?   “去东跨院看看!”沈惜顾不得许多,还穿着单薄的家常衣裳就快步走了出去,白芍拿了件厚披风给沈惜穿上,小跑在后头跟着。   东跨院里已经站满了人。   见沈惜进来,丫鬟婆子纷纷行礼,沈惜着急去看乔漪,来不及多问,便也没立即发现乔漪身边服侍的丫鬟竟也不见了。   “夫人来了!”正是乱作一团的时候,房内有丫鬟见沈惜过来,忙往里面通传。   沈惜一进去,只感觉心被揪紧了。   出门前还神采飞扬的乔漪,如今正瑟缩的裹在乔湛的披风里,双眼失神的睁着,缭绕着空茫的雾气。披风里隐约露出的衣裳、似乎被人扯烂了——   乔湛赤红着一双眼睛,沈惜竟被他骇人的气势吓了一跳。   “侯爷?阿漪?”沈惜忙快步走到乔漪身前,把她狼狈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楚。她□□的肌肤上有几处青紫的痕迹,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瑟瑟发抖。   沈惜心疼极了,想把乔漪抱到怀中安慰,却见乔漪瑟缩的躲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惜娘,你照顾好阿漪。”从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乔湛把沈惜拉到一边,眼底闪过一抹疲惫和懊悔,还有滔天的愤怒。他强忍着怒意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乔漪这凄惨的情形,他这一出去,定然是为乔漪报仇去了。沈惜忙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让他放心。   他一定有分寸,她不会多说什么。被伤害的人是乔湛唯一的亲妹妹,若是不能为乔漪讨回公道,让乔湛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怎么向早逝的爹娘交代?   乔湛看了乔漪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出了门。不过短短的一瞬,沈惜却在其中看到了的痛惜、心疼、后悔等等——   等他出了门,乔漪眼中顿时翻涌起水汽来,她看着沈惜,忽然就落下泪来。   沈惜感觉心痛得厉害,也来不及追问缘由,忍着眼泪把乔漪抱在怀中。她才从小葡萄房中出来不久,还有孩子的奶香味,暖暖的很好闻。乔漪蓦地感受一种类似母亲般安心的感觉,扑到沈惜怀里,先是小声的呜咽,后来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沈惜抱紧乔漪,自己也无声的滚落下泪珠。她给丫鬟们使了眼色都先出去,她自己在房中陪着乔漪。   “好了阿漪,你已经到家了。”沈惜竭力稳住声音里的哽咽,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哄道:“有哥哥和嫂子在,别怕。”   乔漪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胸前的衣襟,哭声中的伤心和委屈,沈惜忍着泪,像哄小葡萄似的,轻轻拍着乔漪的后背,不断的柔声安抚她。   好容易乔漪平静了些,沈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怯怯的声音,说是姑娘们来瞧四姑娘。   乔湛抱着乔漪回来,有心人瞧见早把流言传开了。沈惜不知道的是,在乔漪出事的附近,恰好有乔三老爷派回家的小厮路过瞧见了,更加不堪的流言便在侯府四散。   “说四姑娘身子不适,请姑娘们回去。”沈惜明显感觉到听到小丫鬟们的声音,乔漪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沈惜当机立断的道:“今儿四姑娘谁不见。”   小丫鬟赶忙去传话,偏生乔涵不信邪,假惺惺的想来表示关心。   她听说了,乔漪的马车在半路上被歹人所劫。乔漪似乎还被人带走轻薄了,方才听到乔漪的哭声,似乎很像是那么回事。   莫非乔漪已经没了清白?   “嫂子,让我们看看四妹妹罢!”乔沁自顾自的进来,竟还嬉皮笑脸的。“听说四妹妹遇到了歹人劫持——”   感觉到怀中乔漪在颤抖着,一向有好脾气名声的沈惜,顿时发火了。   “我的话你们只当耳旁风?”沈惜板起脸来也甚是吓人,她面色冷若冰霜,语气更是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都给我出去!”   乔沁被吓了一跳,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沈惜起身站在乔漪面前,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沈惜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寒声道:“别让我重复第二次,滚出去!”   三人还从没见过发怒的沈惜,见沈惜正在爆发的边缘,谁都不敢再触她霉头,忙臊眉耷眼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嫂子——”乔漪总算开口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她双眼已经哭肿了,泪眼朦胧中,她望着沈惜,伤心欲绝的道:“对、对不起!”   沈惜愈发心疼起来,仿佛有无数的小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似的,连呼吸都痛了起来。   “阿漪,你没有对不起谁!”   乔漪眼神突然又变得空洞起来,她双手抱膝靠在床头,低声喃喃着什么。   沈惜要很努力去听,才能勉强听到她的声音,大抵是有人把她拽下马车,还有人上来撕她的衣裳,她很害怕——后来又哥哥的朋友,把她救了出来。   她神经质的不断重复着自己让哥哥嫂子丢脸蒙羞……   “阿漪,没事了,没事了。”沈惜泪流满面的抱着乔漪,不住的安抚道。   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她心里的创伤!   ******   乔漪在京郊出事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各色流言简直满天飞。   安亲王府。   “王妃,预备给永宁侯府送的礼已经都安排好,这是单子。”陈莹身边的管事嬷嬷递上清单。   陈莹拿在手中却并没有看,她勾了勾唇,轻笑道“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只怕永宁侯夫人没心思看呢。”   她才要再幸灾乐祸得讽刺上两句,忽然又有小丫鬟来传话,说是常侍妾肚子不舒服,想要请御医瞧瞧。   “这个月都瞧了几次了?真真没过这么娇贵的!”管事嬷嬷冷笑道:“这样一番折腾,若是只生一双女儿,只怕对不起这番折腾。”   陈莹神色却平和得多,她让管事嬷嬷下去安排,自己把心腹丫鬟叫了进来。   “王妃,您放心。”那丫鬟胸有成竹的道:“她自己又加大了剂量,只怕要出事了。也怪不得别人,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谁让她太贪心了呢!”   陈莹终于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常玥腹痛愈发频繁,她吃下的那药丸功不可没。这世上哪里有吃了就能生龙凤胎的药,不过是她派人造谣传到了常玥耳中,常玥竟然信了。   也难怪,这对孩子是常玥在困境中的唯一希望。哪怕是她能生下一双女儿,也算是有了依仗。她本就出身庆国公府,那是犯了错才被胡乱塞了个侍妾的身份,可并不是没有翻身的那天。   陈莹这回终于沉下心来,花了不少心思布局,引得常玥自己入圈套。   而她的目的简单明了——她要常玥胎死腹中,她要常玥彻底一败涂地!   就当做是向常玥讨一点曾经利用她的利息罢!   陈莹缓缓的勾起唇角,透着些许冷酷:常玥,是你不仁不义在先,你可别怪我心狠。 第153章 保护   乔湛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在东跨院一直陪着乔漪睡去方才出来的沈惜, 听到小丫鬟的低声通传, 让乔漪的奶娘好生守着她, 自己则是去了门口迎着。   门前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棱角分明、沉默冷峻的面庞。   走进来的乔湛通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神色淡漠疏离,小丫鬟们无不屏息敛声,垂着手侍立在一旁,连眼皮都不敢抬。   “侯爷。”沈惜上前一步, 她抬头看着乔湛,蓦地就想起了她初见他时的情形,冷峻又气势慑人的乔侯爷,让她害怕……而此刻,她只觉得心疼。   虽是他的气势在这儿绷着, 可沈惜轻而易举便发现了他眼底藏着的疲惫和痛苦, 忍不住也红了眼圈。   “惜惜。”乔湛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牵过沈惜的手,两人一起进了次间。往日乔湛甚少在丫鬟仆妇们面前直呼沈惜的小名儿,此刻却没有避讳。“阿漪怎么样了?”   沈惜同样难受极了, 却不想再给乔湛压力, 放轻了声音道:“侯爷放心罢,阿漪情绪好些了, 晚饭用了些粥和小菜, 这会儿已经睡下。”   她知道乔漪今日遭遇这样耻辱的事情, 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 是怎样的打击。可乔漪太乖巧太懂事了, 哪怕如此,当她劝乔漪吃些饭时,纵然乔漪没胃口,因怕她担心,还喝小半碗粥,把她布下的小菜也用了。   乔湛点了点头,他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的进了乔漪的屋子去看她。   只见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奶娘见乔湛进来,忙起身无声的行礼。   床上帐子只放下了一半,只因陪着她睡时,沈惜发现她有点怕黑。想到可能是被人欺负时留下的阴影,沈惜恨不得把那些人抽筋拔骨。   乔漪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眉头还无意识的皱着,脸上依稀可见痛苦难受之色,眼角还残存着些许泪痕。   沈惜见了,眸中也不由泛起了水光。可她怕乔湛看了难受,忙轻轻拿帕子拭去。   看乔湛已经站了好一会儿,沈惜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   乔湛会意的微微颔首,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直到了次间,才敢开口说话。   “侯爷,您也累了一日,我让小厨房给您备着粥和小菜,好歹用些。”沈惜低声道:“今儿我留在阿漪这儿,就不回去了。”   从乔漪出事后,沈惜便没有再回正房。小葡萄让奶娘和兰香兰草照看着,她是放心的。今日着急上火,她连那点子给小葡萄喂的奶水都没了,更不需要回去。   乔湛闻言,垂眸看着沈惜。   在柔和的灯光下,沈惜的眼睑上泛着微微的粉色,显然也是哭过的。只是在他面前,她不露出难过来,不曾慌乱的照顾好了乔漪,还轻声细语的安慰着他。   说着沈惜就要吩咐人去服侍乔湛用饭,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乔湛一把抱起。   突然失重的感觉让沈惜吓了一跳,她忙攥紧了乔湛的衣袖,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乔湛的声音低而短促:“先回去一趟。”   沈惜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反抗他,只得乖乖被他抱着。   等回了正房,把她放在床上,乔湛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身上的伤口,是不是有些不妥?”   方才乔湛便注意到沈惜的走路姿势不对,怎么看都有点别扭。虽说她面上不曾表现出来,可身体却出卖了她。   沈惜当即就要否认,可乔湛不容她拒绝的屏退了丫鬟,要看伤处。沈惜只得乖乖的趴好,任由乔湛检查。她确实感觉不太舒服,却更担心乔漪的情况,走动间来不及留意。   “幸好没有完全裂开。”看着隐隐渗出血迹的伤处,乔湛心疼又自责的皱紧了眉。“重新上点药罢,可能有点疼。”   沈惜忙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应道:“没事没事。”   他帮沈惜清理了伤处后,拿过一旁的药粉帮她敷好,才为她重新搭上被子。   乔湛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   “那些人都抓住了。”他握着沈惜的手,声音里却没有半点轻松,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我不会让阿漪平白受这委屈。”   抓住伤害乔漪人并不难,可沈惜猜测今日的事不简单。   那条路并不是什么偏僻小路,近来京郊更是没有匪徒出没过,突然来了这么一批人马,单单只劫了乔漪的马车——实在是古怪极了。   然而乔湛不说,是不想她担心。沈惜心里也清楚,便体贴的没有再问。   无论何种缘由,乔漪受到的伤害已经发生了。虽说由于齐珏及时赶到,让那些恶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乔漪身上的淤青,便能看出她曾经被人怎样粗暴的对待过。   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流言。   “今日多亏齐三公子了。”沈惜忽然想到齐珏,忙问道:“他可曾受伤?”   乔湛点头道:“受了些擦伤,我已经去看过了。”   他是为了救乔漪才受伤的,改日还要再送些补品过去才是。沈惜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幸而有他出手相助,乔漪才逃过最可怕的一幕。   “侯爷,我已经没事了,今晚我还是同阿漪在一道罢。”沈惜自己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还嘱咐乔湛道:“知道您忙,我让白芍带着人把食盒送到了松涛院,您好歹用些。便是再忙,也记得睡一会儿。”   乔湛心中一暖。   沈惜并没有说多少安慰的话,却在用行动无声的支持他。   两人去看了一眼正在睡梦中的小葡萄,他此时睡得正沉,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放在头的两侧。奶娘和兰香等人见了忙起身无声的曲膝行礼,示意他一切都好。   看过小葡萄后,沈惜去了东跨院,乔湛则是去了松涛院。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乔漪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受了伤,性命无虞,沈惜把她们安顿在厢房里命大夫好生诊治。只有乔漪受到了那样的对待——沈惜愈发觉得其中有问题。   沈惜去看了二人一番,才又回到了乔漪的屋子里。   乔漪睡得并不安稳,沈惜便命人搬了绣墩来坐在她身边守着她。院中的人俱是知道沈惜还没出月子,身子不大好,便想劝沈惜去旁边的屋子歇着,忽然乔漪睁开了眼。   见到沈惜坐在一旁,不由又流下泪来。   “嫂子。”她从噩梦中惊醒,看到沈惜顿时便有种安心的感觉。她想劝沈惜回去,才要开口,便听沈惜道:“阿漪,今儿你哥哥有事,嫂子在你这儿睡好不好?”   哥哥一定是在忙她的事情。   乔漪心头一涩,若不是她任性非要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连累哥哥嫂子跟着担心。   说着,沈惜便让人另找一套被褥来,放在了乔漪的床上。她由丫鬟服侍着简单的洗漱更衣后,让丫鬟婆子们在外头服侍,她躺到了外侧,陪着乔漪。   “睡罢。”沈惜帮乔漪盖好了被子,柔声道:“别怕,有嫂子陪着你。”   乔漪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没有睡意,只想着让嫂子安心。   忽然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暖得让她想哭。   “嫂子,我好害怕——”乔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只想把心里的委屈和恐惧都倾诉出来。   见乔漪肯说话了,沈惜也稍稍松了口气。愿意说出来总是个好兆头,憋在心里只会让伤害更大。   沈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哄小葡萄一样。   她温柔又耐心的道:“我在呢。”   ******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沈惜心里很清楚,也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当太夫人第二日一早急匆匆的过来时,便觉得有几分不快。   只因才说了没几句话,沈惜便发现太夫人所关心的,并不是乔漪受到的伤害,而是乔漪的名声有损了,整个侯府的姑娘们名声也有损伤,往后要怎么说亲嫁人?   可太夫人没有明着说出来,沈惜不好当场发作,让乔漪难过。   好在太夫人又提出要去看小葡萄,沈惜便跟了出来。   “惜娘,你可要为漪姐儿早做打算!”太夫人状似关心的道:“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我自是心疼的。你当时该早听我的,为漪姐儿定下亲事,也不至于为她的以后发愁!还带累了其他的姐妹,都受了牵连。”   沈惜当即反驳道:“祖母,阿漪才是受了伤害的人,怎么倒像是她做错了事?还有如今您只说别的妹妹们受了牵连,当日三婶她们以侯府的身份在外头开铺子,还抬出侯爷的名声来镇压人事,怎么从没提过?”   太夫人听罢不由讪讪的,面色微红。她以为沈惜是赌气,耐着性子道“女孩儿家的名声最要紧了,出了这事,往后她怎么嫁人?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会挑剔她,先前也有过好人家的女儿名声有损,最后只得胡乱嫁了——”   “我和侯爷断不会容许阿漪胡乱嫁人。”沈惜盯着太夫人的眼睛,不给她往下说的机会。“若是没有阿漪自己喜欢的,侯爷和我情愿她留在家里一辈子,也断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委屈了她。” 第154章 无畏   太夫人没想到沈惜会如此不给她留情面。   “惜娘, 如今你也是做了娘的人了,又是侯府的主母我乔家的宗妇, 说话前也要好生思量一番!怎么倒像是我要害了她一样?”   “漪姐儿也是我孙女, 我岂有不心疼她的?”太夫人换了副脸色, 语气中也带了些斥责的意味。“侯府中可不止她一个女孩儿,眼看沁姐儿几个都在议亲,她们被带累了你能担待得起吗?惜娘, 做人不能太自私!”   那就分家!   沈惜心里突然一闪而过这个念头, 只是这话不能由她说出来, 给人留下把柄。就在她沉吟的片刻,太夫人自以为她已经词穷, 眼底不由透出一抹得色。   到底是年轻, 出身不好少见识,三言两语边被她问住了。   “眼下或许乔湛觉得你体贴大度, 可往后乔漪过得不如意, 被人诟病,遭埋怨的可就是你了。”太夫人忽然又变了神色,语气和软了些。   沈惜勾了勾唇角, 眼底一片冰凉。   太夫人见她仍在“负隅顽抗”, 便准备点到为止, 让她好生想一想。从沈惜身边走过时,太夫人留下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带着丫鬟们离开了荣宁堂。   沈惜冷冷的看着她离开。   “夫人。”白蔻见沈惜站在风口, 怕她着凉, 便上前劝道:“您还是回——”   白蔻的话音未落,沈惜顿时察觉了些异常。   “你方才叫我什么?”   见沈惜疑问,白蔻机灵的猜到了缘由,脆生生的回道:“夫人。侯爷已经让我们改口好些日子了。”   沈惜当即便愣了一下。   前些日子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没理会丫鬟们口中称呼的变化。原本称呼她为“大奶奶”是从侯府中排下来的称谓,毕竟还没分家。   可直呼她为“夫人”,便是不理会侯府三房和四房,认定她才是侯府女主人的称呼。   莫非乔湛同她不谋而合?   想到这儿,沈惜先是恨不得立刻找乔湛问个明白,旋即又镇定下来。她这些日子竟都忽略了,幸而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   “去四姑娘屋里。”沈惜怕自己出来久了乔漪多心,便带着白蔻仍旧去了乔漪的东跨院。   乔漪拿着一本棋谱看起再认真读,实则她是在出神。听到小丫鬟们的通传声,她才回过神来,眼底还有一丝茫然无措。   自己是陪着太夫人出了东跨院才说起那些话的,乔漪应该没听到才对。   “嫂子,明日小葡萄就满月了。”乔漪放下了手中的棋谱,声音干涩的道:“别因为我的事,就把他的满月宴耽误了。”   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才遭遇了那样的事,心里还能惦记着琰哥儿的满月。   沈惜眼眶发酸,面上却浅笑着应下。   虽说现下沈惜并没有心情招待宾客大摆宴席,可若是不办,一则乔漪愧疚,二则让别人瞧着,永宁侯府倒像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一样。   “嫂子,你不用总陪着我,你陪陪小葡萄罢。”乔漪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泛起一层薄而温润的水光,她看着沈惜,忽然唇边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我没事,真的。”   她越是懂事,沈惜瞧着就越发难受。可乔漪既是想让她和乔湛放心,她也不忍心让乔漪难堪。故此沈惜也笑着点了点头,便往正房去了。   正遇上乔湛回府,他没有去东跨院而是有事要找沈惜的样子,两人一起回了房中。   “等会儿你让人备一份厚礼送到九皇子府上。”乔湛道:“那日路过的换防驻军帮了大忙,先前我以为是偶然,这两日才知道是九皇子授意他们帮忙。”   马车上有永宁侯府的标记,等闲驻军不会坐视不理。可如此迅速的出动、派出的人数之多,还得是九皇子点头才行。   九皇子。   沈惜想起祁恪因为误入常玥的圈套而被削减实权,另一位皇子便在朝野中取代他崭露头角,那就该是当今皇后的独子祁慎。   明眼人都看出太子之选不过是从他二人中择一。   祁恪费尽心力想要拉拢乔湛,且那次在宫中淑妃帮了沈惜,安亲王府和永宁侯府的关系看起来亲近了些——而除了乔漪的事,永宁侯府再度微妙的中立了。   九皇子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要拉拢乔湛吗?   然而这些是沈惜一时想不透的,既是乔湛说了,她照做便是。乔湛才说完,她便吩咐兰草腊梅去准备,打点妥当好后再拿来过目。   一时乔湛吩咐完便又去了松涛院,沈惜心里存着事,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冬梅见沈惜脸色不好,听到琰哥儿醒了,便让奶娘把琰哥儿抱过来。   琰哥儿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沈惜忙把他接过来抱在怀中,婴儿纯真无邪的大眼睛让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小小软软的身子上传来淡淡的奶香味,沈惜抱着他舍不得撒手。   才没陪他玩一会儿,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沈惜往窗外看去时,只见是乔三夫人怒气冲冲的往正房这边来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惜把琰哥儿小心翼翼的交到了奶娘手中,让她带着琰哥儿去里屋,自己则是理了理衣裳便迎了出去。   “惜娘,素日里我从不计较,可关系到沁姐儿她们我是断不能容忍的!”乔三夫人还没进门,狠话却先撂下了。“漪姐儿必须赶快定下人家。”   太夫人都没敢跟她这么说话,乔三夫人哪里来的勇气,如此张狂?   “三婶这是什么话,恕我不能从命。”既是她开门见山,沈惜也懒得绕弯子。“漪姐儿才十三岁,我和侯爷想多留她两年。”   乔三夫人本以为这事是长房理亏,可沈惜竟然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来,让乔三夫人不痛快极了。   “你可知道沁姐儿眼看就要定下人家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侯府的女孩儿们颜面何存?”乔三夫人自恃有理,便态度强硬的道:“不单是我,恐怕你四婶也要找你来说。依我看,前些日子太夫人说的那门亲事就很好,趁着对方还没后悔,不如快些给她定下来。”   沈惜闻言挑了挑眉,一口回绝。“我不同意。您也且别提什么给侯府蒙羞,漪姐儿没有错。”   她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倒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她高高挑起眉,瞪大了眼睛。忽然乔三夫人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似笑非笑道:“是了,当年你恬不知耻的勾引了侯爷,竟还一步登天的当上了永宁侯夫人,自然不以这样的事为耻!”   “漪姐儿的遭遇……也是你这好嫂子做得好榜样!”   沈惜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三婶慎言。”沈惜还真没料到乔三夫人的恶毒,竟敢口不择言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才要发作时,只见太夫人又去而复返。   不知太夫人是否听到乔三夫人到了荣宁堂的风声,她的出现,让乔三夫人愈发的有了依仗,盛气凌人的就要逼着沈惜点头答应。   沈惜冷笑一声,她如今还会怕她们这些威胁不成?   “惜娘,这是怎么回事?”太夫人佯装不知,反而要从中调解似的。   婆媳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不错,沈惜冷眼看着乔三夫人又跳出来说着委屈,心中厌烦极了。   “太夫人、三夫人。”沈惜懒得再看下去,神色冷淡的道:“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若是真的为了妹妹们好,还是等真相水落石出后再说话。”   “不明不白的就要把漪姐儿嫁人,岂不愈发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我绝不答应!”沈惜斩钉截铁的说完,又目光锐利的看着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我看你们这样急切,倒像是别有打算。”   乔漪有丰厚的嫁妆,以后就算不嫁人,一样过得很好。   听沈惜的话里竟一点儿活动的余地都没有,乔三夫人不由气急败坏道:“沈惜,你别不识好歹!在长辈面前,你竟如此放肆!别仗着自己是侯夫人就目中无人,这府里还有三房和四房在,你别想为所欲为!”   沈惜怒极反笑,她唇角微翘道:“三婶别忘了,这侯府当家的是谁。若是您不想在一处好好的过日子——”   “那就分家。”一道低沉又威严的男声从帘外传来。   乔湛大马金刀的走了进来,目光凌厉的朝着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看了过去。   “若是祖母和三婶觉得委屈了你们或是带累了你们,我看还是早些分家得好。”乔湛干脆利落的道:“从此永宁侯府名声的好与坏同你们再无关系,也免得你们觉得委屈。”   夫妻二人的视线碰到了一处,不需一言便明白彼此心中所想,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第155章 算账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当即便愣住了。   乔漪是长房嫡女, 她名声有损带累了侯府三房四房的姑娘,本该是长房理亏,起码也要好生补偿三房和四房才是, 甚至乔三夫人已经想好了要提什么条件。   眼下沈惜管家就出了这样的乱子,自己管家的时候侯府顺顺当当何曾出过差错?   说不定还能借机夺回管家权。   她算盘打得好,本想着哪怕一时沈惜不肯松口, 多闹上几日总能有所收获。   谁知乔湛竟提出分家来,令她们断然没想到。   “一笔写不出两个乔字来!都是一家人,何来委屈不委屈之说?”太夫人被乔湛的话吓住了, 分家是万万不可的。若是分了家, 两个儿子家便再不能享受到侯府的好处。“好好的怎么说起分家来?当年老侯爷还在时,总是对我说一家人同根连气,和睦团结方为家族兴旺之道。”   老永宁侯已经没了,太夫人便是借他口说了几句, 也没人能反驳不对。   可乔湛不为所动。   “太夫人您的话怕是自相矛盾罢?”乔湛也懒得再做出尊敬的姿态来,他不无讽刺的道:“方才埋怨我们长房带累了三房和四房的时候, 您怎么就忘了祖父和睦的话?”   太夫人方才说的那话原本是拿来压乔湛的, 却没思虑周全, 反而被乔湛冷嘲热讽的又还给了她。   “乔湛,你说些咄咄逼人的气话?”乔三夫人在乔湛面前一贯气弱, 这会儿也不敢吭声, 说话的还是太夫人。“你别忘了, 漪姐儿曾在我身边养了几年!我是短她用度还是短她的教养了?”   沈惜在一旁冷眼瞧着, 这次乔湛不按套路出牌, 实在是让太夫人她们乱了阵脚。要挟不成,反而要被赶出侯府,她们不急疯了才怪。这不太夫人自知理亏,便又想利用乔漪打感情牌。   “您这是要跟我算账?”乔湛从沈惜有孕后便在暗暗筹划分家之事,只得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应对起来自是从容不迫,“那我也要跟您算一算。”   “文竹,把东西拿来。”   他的话音未落,跟在乔湛身边的文竹便递上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乔湛接过来,信手翻了两页,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念道:“立卖契人谢正希今有承祖业并买受水田五百亩,坐落西郊李家村,土名——”   太夫人听罢尚且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乔湛能抖落出来,必有蹊跷。一旁的乔三夫人却已经白了脸,手指颤抖着绞紧了帕子。   沈惜把她紧张不安的动作收入了眼底。   “三夫人,看您脸色不大好。”乔湛忽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乔三夫人。他冷峻的面庞上透出一丝笑意,并不显温和,反而透出一抹森然来。“这张卖地的契书,您听着不觉得耳熟?”   乔三夫人已经慌了神。   那块地是她偷偷使人以侯府的名义买下,只是打着永宁侯府的名号去压价而已,也没敢再官中走账。乔湛是如何得知的这样一清二楚?   这是瞒人的事,她连太夫人跟前都没透过风声!   “这里还有些房契、田契,都是以永宁侯府的名义去买的,可我并未见府里的账上多了田产或是房屋。”乔湛不再给她们念下去,神色淡淡的道:“且这些契书全是在三夫人代管侯府时立下的,三夫人可能为我解惑?”   事实已经非常明白了。   现下还没分家,以三房的家底置办这些产业简直是不可能的,显然是乔三夫人中饱私囊,偷偷从哪里弄了银子来,还用打着永宁侯府的名号去买地。   乔湛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他当时尚未娶亲,方家还未进京,乔漪实在无人照看,只要乔三夫人不很离格,他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三房还不安分,便别怪他不客气了。   “我、我——”乔三夫人情急之下,已经想不到如何去狡辩了。她安排得那样私密的事,竟被乔湛查的一清二楚。若是否认,把这些产业归到官中,她便白操了这半世的心!   眼见乔三夫人又是窘迫又是羞恼,沈惜在心中摇了摇头。她还是太贪婪了些,此时该断尾自保才是,乔三夫人还贪恋这财产不肯松手。   乔三夫人急得冷汗直冒,眼珠无措的乱转。忽然她看到一脸平静好似看戏的沈惜,不由道:“惜娘,还不快劝劝侯爷!素日三婶待你不薄——”   沈惜失笑,乔三夫人真真是病急乱投医。她故作体贴的道:“三夫人,您急什么?莫非侯爷所说都是真的?看来您也早有分家的打算了,否则早早置办起自家的产业做什么?”   分家自是要分的,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心里都清楚,可并不是现在!换言之,她们还不满足从永宁侯府里捞到的油水好处。   见夫妻两个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太夫人心中只以为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专等她们上钩。只是这事是乔三夫人办得失了分寸,她也难以帮乔三夫人开脱。   故此太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竟然自己将把柄递到了那夫妻两个手里,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乔三夫人被沈惜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惜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她忙给乔湛使了个眼色。   “若是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乔湛既是开口提了分家之事,便已打定主意势在必行。他让文竹把册子递给到了太夫人手上,淡淡的道:“一日的功夫,总能让您和三夫人想清楚。”   太夫人脸色难看的拂袖而去,乔三夫人则是讪讪的紧跟其后离开。   只是两人心里俱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   等她们离开,窗边那抹纤细的身影也才要从暗处出来,沈惜忙快步走了出去,乔湛也随她一同出门。   正是脸上挂满了泪痕的乔漪。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嫂子和哥哥到底都受了她的牵连。太夫人和三夫人大摇大摆的上门兴师问罪,摆明了是要捏长房的短处。   “阿漪,站住。”见她要跑,沈惜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袖子。“跟嫂子进去。”   乔湛看着妹妹又见消瘦的小脸儿,心中又是一阵心疼。可他也只是拍了拍乔漪的肩膀,仍是那个沉默寡言又稳重可靠的兄长形象。   哄人的活儿还得沈惜来。   “阿漪,你也是大姑娘了,嫂子和你哥哥不想瞒你。”沈惜拉着乔漪在软榻上坐下,感觉到她双手冰凉,沈惜忙让人送了手炉上来。“分家是迟早的事,并不是因为你。”   这话沈惜和乔湛从未谈过,可两人不过交换几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心里的意思。   “还有太夫人说亲的事——”沈惜脑海中闪过一抹犹豫,还是觉得让乔漪知情。“我和你哥哥都不同意。你且安心,你的亲事必定得你自己点头才行,你不喜欢的话,我和你哥哥都不会勉强你。”   乔漪听罢,先是脸色通红的低下头,很快又透着苍白。   无论嫂子怎样安慰她,她心里也清楚,到底她名声受损——与其讲究着嫁了,她倒情愿留在家中。可是这样会不会给哥嫂添麻烦?   这些日子她一直忐忑着,焦灼难捱。   乔湛走到妹妹面前,声音虽轻,却有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人安心信服。“阿漪,有哥哥嫂子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你。”   乔漪连日来为了让他们安心装出的强颜欢笑再也撑不住,顿时失声大哭起来。乔湛和沈惜护在她的身边,给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我、我没事了。”乔漪有些难为情的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懂事的模样惹人怜惜。   沈惜忙吩咐丫鬟端了水来给她净面,乔湛避到了帘子外头。   只听姑嫂两个低声说着话。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沈惜坦然的笑了笑,“我也曾钻过牛角尖,幸而后来想开了。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事,断不能影响到你。”   乔漪抬起头,看着沈惜淡然的笑容,柔弱又坚强。   当初嫂子的日子一定比她还难捱罢!她记得那时去探望嫂子,嫂子的眼底是一片空洞和绝望,似乎毫无求生的**。可嫂子到底都熬过来了,和哥哥和好,恩爱更甚从前,还有了小侄子——   “不嫁人也没什么。”沈惜给乔漪宽心,她想起前世在不少社交媒体上看过,说是此刻奋斗是为了有钱在老了时养小鲜肉,照样过得美滋滋。   如今想起来乔漪也是适用的。唐代风气开放,公主贵妇们养小鲜肉——不,应该叫面首,过得甚是滋润。   若是被那等轻狂人家娶了去,镇日里拿乔漪的遭遇说事,对她百般挑剔的话,与其去看那些人的脸色,倒不如自己守着嫁妆逍遥自在。   故此沈惜小声的在乔漪耳边嘀咕了几句,虽不十分露骨,却把乔漪听得满脸通红。   乔漪忙红着脸借口回屋子匆匆跑了,被沈惜这么插科打诨得一闹,倒也稍稍放下了些心结。   倒是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沈惜才想问他分家的事,却见他似笑非笑的靠近,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直到把沈惜逼到了床边上,乔湛才挑眉,略显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好大的醋味:“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好,让夫人竟还有别的心思想着旁的男人?”   莫非她说的话被乔湛听了去? 第156章 后悔   温热的气息就环绕在她的脖颈边,沈惜避无可避, 只得干笑着靠在了床柱上。   “侯爷您听错了罢?”沈惜试图蒙混过关, 她正色道:“我同阿漪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讲。”   乔湛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什么乱七八糟的?夫人单独说给我听听,嗯?”他看着沈惜,尾音微微上调。   谁知道他的耳力这么好, 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嘴快, 脱口而出那些话。   “不说您又能拿我怎么样?”沈惜忽然眼珠一转, 计上心来。左右她如今身子不便,乔湛也拿她没办法。她心里有了底,神采飞扬的扬眉道:“那是我和阿漪的秘密, 就不告诉您!”   乔湛双眸不由眯起。   一时半刻他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见她小狐狸似的促狭笑弯了眉眼, 他那点子吃味早就烟消云散了。他自是知道沈惜是疼爱乔漪,不愿意她受委屈才出言安慰,只是听在他耳中, 总有些别扭……   “侯爷, 我是怕阿漪有压力。”见乔湛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沈惜那面有些心虚, 她上前主动攥住乔湛的衣袖, 道:“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会成为负担。等到遇上她喜欢的人也再嫁不迟, 这一两年还不着急。”   乔湛不会生自己的气了罢?   她劝解乔漪的话在这个时代看来确实有那么些叛经离道, 莫非乔湛真的会以为她有旁的想法?   乔湛只是突然想起了看起来对沈惜仍没死心的顾清, 才听说他又回绝了一门亲事。倒不知他如今脑子里再想些什么, 做出这幅款款深情的模样来给谁看。   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被人觊觎着,乔湛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当沈惜惴惴不安的偷偷抬眼看乔湛时,乔湛欺身压了上来,惩罚似的在她唇上狠狠攫取了一个深吻才作罢。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时,看着她潋滟的唇色,乔湛不由眸色渐深。   “我自是知道你为阿漪想着。”乔湛怎么会生她的气,他神色缓了缓,轻声道:“我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断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就胡乱嫁了阿漪。”   沈惜这才放下心来。   她靠在乔湛怀中,不由嘟囔道:“那您还板着个脸,我还以为您真心恼了呢。”   乔湛听罢,并不觉得是抱怨,只觉得她是再撒娇。他在她的额上轻轻啄了一下,嗓子里压着笑声道“是是,我不该那样对你。在这儿给夫人赔不是了。”   沈惜虽是脸色微红,左右没有丫鬟在,她并没有躲开。   “若是这几日有人给阿漪提亲,你直接回绝便是。”乔湛扶她起来,正色道:“旁的不必顾忌。”   乔湛会这么说——沈惜蓦地反应过来,恐怕这几日在乔湛面前妄图卖乖讨好的人不在少数,在旁人眼中,乔漪名声已毁,给乔漪说上一门亲事,简直解决了乔湛的燃眉之急。   殊不知乔湛心疼妹妹,他不管外头谣言是怎么传的,一点儿都不愿意委屈妹妹。   “是,我记下了。”沈惜神色郑重的应了下来。   既是有人能找到乔湛面前说这些,往后也会有人找到她面前。左右她已经在太夫人面前把话说绝了,也不怕再得罪人。   “侯爷,分家的事——”沈惜总算想起另一件要紧事。她看乔湛一副运筹帷幄信心满满的模样,知道他定是早有准备。   乔湛没想瞒着沈惜,便把他是如何暗中搜集乔三夫人利用管家之便中饱私囊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查清楚了,让她们毫无辩驳的余地。   “可是……”沈惜有些担心的问道:“三婶贪婪才会被抓住把柄。可是您把那册子丢给了太夫人,太夫人一定会想办法帮她找到理由开脱。我看过账本,那买地的钱并没有走官中的帐,若是三婶受了太夫人指点,宁可损失财产,咬死了不承认的话……”   “那就查侯府的账。”乔湛早就想过这点,他不慌不忙的道:“表面上侯府的账已经做平了,实则经不住查。”   乔三夫人手段并不多高明,尤其是乔湛娶进门的是身份地位的沈惜,更让乔三夫人放心大胆的为所欲为。   她早想好了抽身退步的招数,自己先贪够了,最后再把烂摊子仍到不懂家务的沈惜手上,把亏空的责任都推给沈惜,乔湛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谁让他识人不明、行为不检,娶了这样的嫡妻进门?   “惜惜,你且放心。”乔湛拍了拍沈惜的手,神色悠然笃定。“这个家,非分不可。”   除了这些,他手里还有别的把柄,足以让三房自己先乱起来。   还有上回的她们把张柔留下的旧账还没算,那么这回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沈惜看着淡然轻笑的乔湛,不由替乔三夫人默哀一声。   被乔侯爷盯上了,她们绝对没有好下场。   ******   “蠢货!”   才到了寿春堂,太夫人还没坐下,也没有屏退周围服侍的丫鬟,便突然转身把丫鬟手中捧着的册子接过来,猛地摔到了身后跟着的乔三夫人身上。   乔三夫人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她心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册子很有些分量,挨了这一下正中心窝,她还真的吃痛皱起了眉。   只是怕太夫人不喜,她不敢出声,也不顾上丢人,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求娘帮媳妇这一回罢!”乔三夫人苦苦的哀求道:“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见太夫人脸色已经难看得吓人,乔三夫人膝行到她身前,犹自辩解称“我也是为了老爷的仕途着想!”   “您也是知道的,老侯爷偏心,侯府的大半财产早就归了长房,咱们连毛都碰不到一根!”乔三夫人偷偷又看了太夫人一眼,看她似乎还是铁青着脸色不为所动,继续哭诉道:“眼下侯府的这些将来还要再分出去,依例又是那长房占大头!咱们三房和四房还剩些什么?”   “都是一样的儿孙,老侯爷怎能那样的偏心?”乔三夫人哭得振振有词。   太夫人听罢,缓缓在罗汉床上坐下,终于出言屏退了丫鬟,只留下了乔三夫人。   她们倒是都忘了她们所觊觎的丰厚财产来自先永宁侯夫人的嫁妆,且乔湛乔漪的外祖家有钱,方氏的陪嫁自是足以让人眼红。   这些财产本就和永宁侯府无关,偏生被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惦记上了,一门心思的想着占为己有。   初时太夫人想着往乔湛身边安插人,见让乔湛娶自家侄孙女无望,便又借了沈惜的手往乔湛身边塞妾室。如今又想把乔漪嫁到自己娘家去。   乔三夫人则是试图通过控制沈惜,妄图贪下长房的财产。奈何沈惜懦弱,乔湛见她连自己的嫁妆都受不住,自是不敢把那些都交给她。乔三夫人的盘算便也落空了。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太夫人冷声斥责一句,又问道:“乔湛所列的册子,可都是真的?”   乔三夫人才想要说话,便听太夫人警告道“若是你敢在我面前有一句虚言,明日你便自己去跟乔湛解释,我再不管你的事!”   “那、那块地是真的——”乔三夫人有些没底气的捡起了地上的册子,越往后翻下去便越是双手发颤,最后险些拿不住册子。那一笔笔记录简直触目惊心,她做得极为私密,究竟是如何被乔湛发现的?   “都、都是。”   太夫人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我、我也是为了咱们三房和四房!”乔三夫人还不忘了拉上四房,她狡辩道:“乔湛的翅膀硬了,家是迟早要分的。不趁早打算,倒是被赶出侯府,可就一无所有了。”   她这句话倒没说错。   乔湛能随手拿出这些证据来,便说明他一早便在准备此事,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蠢货,你倒是打算了,如今还不是被人揪住尾巴?”太夫人见她振振有词,气不打一处来。“你可曾想过,乔湛是以军功立身,如今北边有些不稳,若是他再上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乔三夫人一眼,乔三夫人的心顿时热了起来。   是啊,若是乔湛战死沙场,沈惜虽是生下了嫡长子又如何,一个婴孩如何能继承侯府?到时候爵位还不是落到乔三老爷身上?   那时候她便会成为人人羡慕的永宁侯夫人——   “就是你的愚蠢,让这一切全都毁了!”太夫人冰冷的声音把乔三夫人拉回了现实,她毫不留情的道:“若是老三问起来,你好自为之!”   想到乔三老爷对爵位的渴望,乔三夫人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他不会放过自己的。   “娘,媳妇知错了!”乔三夫人是真的害怕了,她忙磕头不迭。“求您帮我这一回罢!”   太夫人长叹一声。   她即便是看不上儿媳,还得为儿子孙子打算。她沉声道:“立刻给你老爷送信,然后把你做过的那些蠢事都给我说清楚!再者,把你贪下的财物全都吐出来。”   别的犹自还好,说到让她把财产都还回去,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是、是——”乔三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第157章 风声   翌日。   太夫人一直派人暗中留意着荣宁堂的动静,荣宁堂却很平静。乔湛仍旧去上早朝, 沈惜起身后先是哄着琰哥儿玩了会儿, 又去了东跨院看乔漪。   似乎没有半点儿昨日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夫妻两个到底在盘算什么?   “太夫人,三老爷送了信回来, 说他两日后就到的。”太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送了信来, 道:“三老爷特意让人带话,说让您一定要先稳住乔湛,断不能在此时分家。”   除了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的顾虑, 乔三老爷更想深了一层。如今乔漪才有些名声受损,他们就急着要分家,外人不觉得是乔湛不念骨肉情把他们赶出去, 反而像是他们远远躲了出去似的。   既丢了名声又赔了钱财, 乔三老爷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太夫人接过她手中的信笺, 凝神去看时,不由连连点头。自己儿子已经不再信任媳妇, 而是把这件事托付给自己,太夫人的态度更是严肃起来。   “把四夫人请过来。”太夫人看完后把信笺收好, 命人去请乔四夫人。   分家可不止是长房和三房的事, 还有四房。若是四房也一起反对,乔湛想要分家受到的阻力便更大些。   若是放在往常,太夫人自是毫不怀疑四房会站在自己这边。可自从沈惜有孕后, 帮着管家的是乔四夫人, 许多事情上乔四夫人都和长房一个鼻孔出气, 令太夫人很是不喜。   才收到点甜头就忘了根本, 太夫人嗤笑一声。当初老三家的掌握着侯府的中馈都没见她对沈惜客气,这老四家的才管了没多少事,竟对沈惜言听计从的。   这也是太夫人虽是厌恶乔三夫人愚蠢贪婪,却又不得不用她的缘故。   说到底,太夫人打心底还是看不上沈惜。   “娘。”没过多久,乔四夫人便匆匆赶来,她见过礼后见太夫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心中却愈发提起一口气。   婆母年纪大了倒愈发喜欢弄权,明摆着乔湛护着沈惜,沈惜身份又不同了,她却总想把沈惜压上一头。   在荣宁堂发生的事她也听到些风声,想来是为了分家的事。   乔四夫人倒是看得开了。   早晚都要分家,左右四房对爵位并无想法,倒不如给长房做个顺水人情,顺顺当当的搬出去。往后正经当做亲戚走动起来,乔湛和沈惜都会记着她的好。   沈惜又同卫国公府、辅国公府关系匪浅,起复的方家对沈惜也很是认可,往后自己两个女儿能接触的圈子也定然差不了。还有两个儿子若是能得到乔湛外祖父的指点,科举仕途照样光耀门楣。   实在不必为了这爵位争得你死我活,乔湛如今又有了嫡子,倒不如早早表现出善意来。   “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太夫人慈眉善目的让乔四夫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面上才透出一抹忧色。“想来你也听到了,原是为了分家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乔四夫人不好当面顶撞太夫人,只得徐徐的道:“娘,媳妇觉得这家迟早都要分,倒不如您顺水推舟,主持着分了。往后您随喜住在三嫂那儿或是我——”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太夫人便沉了脸色。然而她身后响起了一道刻薄的声音。“你这是什么话?你竟比乔湛沈惜还着急?知道的以为四弟妹性子软,不知道还以为四弟妹收了长房多少好处!”   只见乔三夫人面色不虞的走了进来,她已经按照太夫人的吩咐去补救了,花出去的银子更是淌水一般。她正恨得心头血滴,偏生乔四夫人说出这样拖后腿的话。   “四弟妹眼皮子也忒浅了些。”乔三夫人见太夫人没有立刻制止她,愈发来了劲儿。“才管了府中几日中馈,你又能捞到多少银子?这就舍得撒手了?”   乔三夫人的话愈发难听,太夫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她才讪讪的闭了嘴。   “还请三嫂慎言。”乔四夫人款款的站了起来,镇定从容的道:“我行的正坐得端,自是不怕别人泼脏水。等既是三嫂不放心,依我看便查一查侯府的账好了。”   听到她说要查账,乔三夫人不由脸色由青转白。   “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急着先内乱起来!”太夫人重重的斥责了一声,冷声道:“今日叫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吵嚷的!我的话放在这儿,这个家绝对不能分!”   不分家自然只是舍不得利益,哪里是什么顾念骨肉亲情。   乔四夫人没说话,乔三夫人则是得意的看了她一眼。   “乔湛是个言出必行的,今日他回府必然会来寿春堂。”太夫人道:“我们要早些准备才是。”   还能怎么准备?   乔四夫人在心中冷笑一声,无非是掩饰乔三夫人的贪财之举,这样就能阻止乔湛分家的决心了么?   太夫人也看出了她态度的敷衍,心中暗中记下,只得日后再说。   昨日太夫人已经想好了拖延之术,今日不过是吩咐两个儿媳妇照做。   从晌午开始,婆媳三人便没有吃好饭,候着随时会上门的乔湛。谁知过了午饭的时候,乔湛才回府。太夫人严阵以待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吃饭。   “太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有件大事情!”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太夫人有些不悦的道:“什么事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忙回道:“侯爷带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回来!”   “都说是侯爷养的外室呢!”前来送信的小丫鬟绘声绘色的道:“那眉眼可是跟侯爷像极了。”   所谓三人成虎不外如是。   太夫人听罢则是心花怒放,虽是男人在外头养个小的没什么,可到底沈惜的身份已经不同,便是看在卫国公府的颜面上,乔湛也不该连那外室一同带进来,只把孩子抱回来倒也罢了。这样做岂不是在打卫国公府的脸?且沈惜又是今上亲封的县主……   “莫非乔湛昨日只是虚张声势?”乔三夫人恍然道:“他想让咱们帮忙遮掩这件事?毕竟在外头养女人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乔四夫人则是不以为然。   乔湛还真不必为了个女人在外头遮遮掩掩,当初他连只是丫鬟身份的沈惜都能娶进来做嫡妻。若是看上哪个女子,抬进来做房姨娘,沈惜还能说什么不成?   更可况这孩子已经三四岁的模样了——   想到这儿,乔四夫人不由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她抬起头时,不期然撞上了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的目光。   这孩子的年龄……莫非是乔湛在替祖父和父母守孝时有的?那可就怪不得不能抬进门,也不能给他正经的少爷身份。   这风声若是传出去,往后乔湛还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乔三夫人眼中顿时闪过狂喜的神色来。   “娘,这可是大好机会!”乔三夫人迫不及待的对太夫人道:“若是把这消息给散布出去,还怕那乔湛不能乖乖听话不成?”   今上向来有纯孝之名,若是乔湛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往后在圣上面前就再无圣眷了。   “还在热孝里头还寻欢作乐,又有了孩子。”乔三夫人欣喜若狂,顿时忘了这里头的种种蹊跷来。“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乔四夫人虽说觉得有些不对,却并没有吭声,只冷眼瞧着太夫人怎么处置。   没想到太夫人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她没有否定乔三夫人的看法,却也没有答应,只说再让人探听消息。   乔三夫人却等不及了,偷偷让人出去把消息都传开,好将功赎罪。   “最迟晚饭前乔湛是一定要过来的。”太夫人到底透出些心满意足的松懈来,她淡淡的道:“到时候问清楚便是了。”   ******   乔湛牵着沈惜的手,不急不忙散步似的往寿春堂走。   府中丫鬟婆子的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被目光波及,白蔻兰草等人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倒不是侯爷和夫人恩爱惹人注目,实在是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对母子,让人吃惊。   一个眉目纤细、身段袅娜的粉衣女子,手中紧紧的牵着一个小男孩儿的手,那孩子眉眼间竟依稀有一二分像乔湛。   不由不让人多想。   莫非这是侯爷在外头的私生子,如今大奶奶已经生下了嫡长子,这才带了回来?   从乔湛回府后便开始掀起的风言风语,此时传得更甚了。   “侯爷,您真预备这么招摇的一路过去?”沈惜小声的道:“别看是在府里头,明日满京城中都得传遍了您私生子的事。”   乔湛不以为意,他挑眉道:“哪里需要明日,不等金乌西沉时,只怕咱们永宁侯府的家丑都得传到今上耳中。”   “您还很得意是不是?”沈惜嗔了乔湛一句,她轻笑道:“您很能干啊乔侯爷!”   乔湛凑近跟她咬耳朵。“我能干不能干,你不知道?”   还在外头呢,他竟又胡言乱语起来。沈惜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粉衣女子却不由瑟缩,她紧紧的牵住小男孩的手,愈发闭紧了嘴巴。 第158章 外室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比之昨日的惶惶不安, 这会儿眉目间竟颇有些得色。   她们自以为有了乔湛的把柄在手, 即便乔湛是位高权重的永宁侯又如何, 有了这等丑闻, 简直是自毁前途。   “娘, 乔湛一定是有求于您。”乔三夫人顿时来了灵感, 她碍于乔四夫人在场,不好直接提昨日的事, 只得婉转的道:“难怪昨日乔湛没有当场发作, 原是心虚了。”   自从去年沈惜重新回到永宁侯府后, 夫妻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乔湛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把沈惜护得紧。可昨日乔湛明明有置她死地的证据在手,却偏偏给了她一日的功夫,让她有机会去遮掩。   莫非这是乔湛有意要妥协示弱?   听了她的话, 太夫人也觉得有理。   素来强势的乔湛, 昨日的态度竟意外的温和,还把那本册子直接交给了她们。   只有乔四夫人当时没在场,一头雾水的见太夫人若有所思的模样, 像是把乔三夫人的话听进去了。她只觉得一切都透着蹊跷古怪, 恐怕婆母和三嫂都要入套。   “太夫人,侯爷和大奶奶到了。”小丫鬟的话打断了太夫人的思绪。   三人顿时都来了精神。   只见门前松绿色的锦帘被撩了起来, 先进来的是沈惜和乔湛。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沈惜身上, 仔细的想从她的神色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今日沈惜穿了件大红色的遍地金长褙子, 底下配了条月白色的裙子。这身衣裳倒还罢了, 让人看了眼前一亮,沈惜的气色也被衬得很好。   可乔三夫人心里早就有了自以为是的猜测:大红色是正室才能穿的颜色,往日沈惜衣裳的颜色偏素雅和端庄老气的多,并不爱鲜亮的颜色。今儿特特的穿了这颜色……莫不是在彰显她嫡妻正室的身份?   沈惜明媚娇妍的面庞上略施粉黛,乌黑的云鬓戴了整套的赤金东珠头面,隐隐透着几分贵气和雍容。尤其是垂在额角的水滴状红宝石,分明又透出一抹妩媚动人。   夫妻两个绝对是有问题!   乔三夫人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甚至她有些后悔这么快给丈夫送信。如果她能沉得住气,也不至于把所有的私产都暴露出来。   “祖母,三婶、四婶。”乔湛牵着沈惜给太夫人等人见过礼,这才在一旁坐了。   见只有他们进来,传说中的那女人和孩子却没来,她们不由有些着急,却不好直接开口就问。   “今日我和惜娘过来,是有件为难的事,请祖母定夺。”乔湛气定神闲的发话了。   太夫人明知乔湛所说是那女人和孩子的事,只装作不知,慈眉善目的问道:“都是自家人,你说罢。”   “带了两个人过来,还请祖母见见。”沈惜接过话来,面色坦然自若,仿佛说的是同她无关的事情。此时便是乔四夫人,也目光紧盯着沈惜。“见了之后,再说给祖母听。”   沈惜倒不是个小气的。太夫人暗暗的想着,毕竟当初她做主给乔湛抬了三房妾室,若是那拈酸吃醋的人,想来也难以做到。   如今沈惜身子不便,服侍不了乔湛,说不准她情愿在乔湛面前卖个好,把流落在外的母子二人迎进来?   可她如今是平宁县君、卫国公府的姑娘,把这样的人接进门,她面子上也难看,在京中难免会被人议论纷纷。往后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乔四夫人满腹疑惑,却从乔湛和沈惜的表情上猜不出缘由来。   太夫人自是当即点头,三人六只眼睛死死的盯住门帘后出现的那一对母子——那女子果然是个美人坯子,身段袅娜有种说不出的风流纤弱,秀丽小巧的五官,楚楚动人的神色,分明是我见犹怜的感觉。   让三人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的则是那小男孩,三四岁的年纪,那模样果真有些像乔湛的。   只见她女子莲步轻移的牵着小男孩,跪在地上给太夫人行礼。   “祖母,您看这位小娘子生得如何?”沈惜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乔湛攥了攥,她面上不动声色,按照两人早就准备好的话,不疾不徐的道。   沈惜还准备让她进门不成?   便是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性,就连乔三夫人也仍是有些吃惊。   太夫人倒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面上竟没有一点儿惊讶的神色,笑容温和的道:“上前来我瞧瞧。”   简直就是替乔湛相看妾室的架势!   那女子有些害怕似的瑟缩了身子,她紧紧牵着小男孩儿的手,没敢松开片刻。她踟蹰着没敢上前,一旁的乔三夫人看到便急了,笑容满面的推了她一下。“还不快去见过太夫人,太夫人最是慈爱宽和的人了。”   她不说话还好,她的话才说完,那女子更像是受了惊一般,眼中满是不安。   甚至那女子还求助似的看了沈惜一样,沈惜只是浅浅的微笑着,端得是优雅从容。她意有所指的道“雁娘,这位可是三夫人,她的话你可是要听的。”   在场的人见了,不免又脑补出乔湛后院狗血的秘闻来,诸如正妻借机拿捏小妾云云。   被称呼做“雁娘”的女子听罢,只得往前挪了两步,又在太夫人身前跪下。   太夫人让丫鬟抬起她的脸来看,白净细嫩的皮肉,看起来便像是被人精心娇养着的。且她手指纤细柔软,不像是做过活的;虽然有个三四岁的儿子,身条却堪比少女。   总体来说容貌比不上沈惜漂亮,却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风致。   “是个好孩子。”太夫人连连点头,显然对雁娘十分满意。“细皮嫩肉的,生得也好看。”   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夫人最满意的是这人将成为乔湛的妾室,让长房先乱起来,给三房喘息的机会。   “是啊,我看就很不错。”乔三夫人自以为抓住机会,在一旁凑趣道:“一看便是个温顺娴静的。”   乔三夫人的本意自然是给沈惜添堵,她安心等着看沈惜恼怒发作,看乔湛夫妻两个离心。可偏生沈惜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只是蹙了蹙眉,面上带了些疑惑之色。“三婶也觉得好?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雁娘看上去确实还不过双十年华,倒比沈惜长个两个三岁。沈惜自是年轻貌美没得说,满京中也找不出几个比她生得更好的。   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到底是这雁娘先爬上了乔湛的床,给乔湛先一步生下了儿子。只可惜命不好,倒没能仗着自己生了庶长子就进府,更别提做什么侯夫人。   沈惜竟后来居上——   “这位哥儿多大了?”乔四夫人看着小男孩儿,也觉得有些眼熟。   是了,正是这庶长子是在热孝中有的,故此才不能露面。乔三夫人听到乔四夫人这么一问,才又一次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   雁娘小声的道:“三、三岁半。”   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如同黄莺出谷般婉转,约莫比春宴时请来的那班小戏里台柱子嗓音还好。   时候对上了,就是在热孝中有的。乔三夫人觉得十分悦耳,看向雁娘的模样也愈发亲近柔和。   “惜娘,难得你识大体,这样的贤惠大度。”乔三夫人有心拿话恶心沈惜,她笑眯眯的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三房四妾本是寻常事。”   沈惜同样笑着点点头,面上并无不快之色。   在别人眼中沈惜就是强颜欢笑、保留那点子可笑的尊严罢了。   “既是祖母觉得她不错,三婶也喜欢,那让雁娘带着孩子进门便也没什么了。”沈惜翘了翘唇角,神色悠然道:“方才我还一直担心来着,只怕你们不同意呢!”   乔四夫人无心理会她们言语中的机锋,只看着那孩子,愈发觉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而那个人绝不是乔湛。   乔三夫人抢在太夫人面前表态:“这是自然!咱们侯府最是开明通达的人家,当年你不也——”她像是自悔失言似的,然而谁都能猜到她的未尽之言。   当年沈惜以丫鬟之身做了永宁侯夫人,如今抬进一房妾室,纵然出身低微又有何可惊讶的?   太夫人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见两人并无意见,沈惜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同乔湛相视一笑。   这次说话的换成了乔湛。   “祖母,这件事本不该我来说。”乔湛神色间似乎有些为难,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只是碰上了,总要解决才是,闹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都以为他是在说孩子年龄的事。   “有祖母在,你不必担心。”太夫人运筹帷幄的笑了笑。   乔湛能来谈条件就好,帮他遮掩这件事不算难。相对的乔湛便不能再提分家的事,乔三夫人贪下的那些产业,也不能再要回去。   保全了两边的名声,简直不能再妥当。   得到太夫人的保证,乔湛神色为之一松。他难得声音轻快的道:“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沈惜跟着乔湛一道款款的站了起来,两人走到了太夫人面前。   “您能想得开,那是最好的。”乔湛素来冷峻的面庞上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清了清嗓子道:“雁娘是三叔养在外头的妾室,偶然被我碰上了,只得将她们带回府中。既是祖母和三婶都觉得好,那便把她们母子交给您,您看着安排罢。”   乔四夫人在他开口的同时,终于想起那小男孩像谁。   着实跟乔三老爷的模样更像是父子。 第159章 开交   乔湛这轻飘飘的两句话, 一石惊起千层浪, 屋里的丫环仆妇也不由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更别提太夫人和乔三夫人, 两人当场便愣住了。   这娇媚的女子不是乔湛的外室,然而是乔三老爷偷养的外室?   乔三夫人犹自不肯置信的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雁娘, 旋即她的目光又落到那个小男孩儿身上。确实和乔湛有一二分相似, 可他那眉眼确实更像是乔三老爷!   这消息委实太过震撼,房中静得落针可闻。   还是有个小丫鬟不小心碰到了帘上坠着的珠子, 清脆的碰撞声让乔三夫人回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只看着乔湛道:“乔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平白污蔑人做什么!”   她还是不肯相信乔三老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太夫人也紧紧的蹙着眉, 脸色难看极了。“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是乔湛前来示弱, 不承想竟是来拿捏她们!太夫人不相信自己一贯机敏的儿子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他怎敢就蛮了家里这么多年!   明明乔湛已经说得很明白, 两人就像没听到一样。沈惜冷眼看着处于爆发边缘的乔三夫人和满脸阴郁之色的太夫人, 听乔湛轻描淡写的又说了一遍。   “祖母和三婶也不希望三叔的骨肉流落在外罢?”乔湛唇角微勾, 从容道:“如今一家团圆, 岂不是皆大欢喜?”   乔三夫人和太夫人在理智上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既然乔湛敢把人带回来, 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是准的。   在热孝中睡了丫鬟还生了孩子——太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倒不是估计乔三夫人的感觉, 她更在乎儿子的前程。她本想用此时拿捏乔湛, 没想到却反被乔湛给利用了!   而乔三夫人倒是来不及多想, 她恨不得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发泄一通。事实上, 她所做的也差不离。   她如梦初醒的快步走到雁娘面前, 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温和友善。她尖叫道:“你个小娼妇,什么话都敢混说?说,是谁指使你陷害三老爷的!”   雁娘从开始进来时便如同惊弓之鸟,被乔三夫人吼了一通,愈发吓得瑟缩成一团,紧紧的牵着小男孩儿的手,闭口不言,眸中还噙着两汪眼泪。   若是有怜香惜玉的男子在此,定然忍不住为她拿帕子拭泪。可乔三夫人见了,愈发勾起心里头的火气。她觉得雁娘不肯说话,是看不起她,不把她放在眼中。   “你哑巴了?”乔三夫人愈发觉得没面子,她好歹也是乔三夫人,正经的嫡妻,又有诰命在身,竟被一个狐媚子外室瞧不起?乔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狠狠的给了雁娘一记耳光。   她动了手之后,雁娘倒是还没哭出声,她身旁的小男孩儿却被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雁娘被打得发髻歪了、衣裳也在躲闪中乱了,那模样更是狼狈。   乔三夫人犹自觉得不解气,还想再动手时,却被太夫人喝止了。   “好了,事情还没问明白,你这样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太夫人深恨乔三夫人的愚蠢糊涂,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多少事情发作不得,偏生当着沈惜和乔湛的面?   即便真出了这样的事,为自己丈夫遮掩还来不及,反而就这样大声嚷嚷,岂不是让长房看了好戏?   “说,敢隐瞒一句你就完了!”乔三夫人虽是停了手,却仍旧目光小刀子似的往雁娘身上飞,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奴、奴婢确实是在老爷身边服侍。”雁娘的嗓音婉转娇柔,虽然声音不大,听到乔三夫人耳中,却别有一份赤-裸-裸的炫耀之意。“江哥儿也确实是老爷的骨肉……”   雁娘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已经急红了眼睛。若不是太夫人早有准备,让人一早便拦住了乔三夫人,指不定乔三夫人还要再给她两巴掌。   乔湛这分明是处心积虑的关注着三房,就等着抓他们的错处!   太夫人看向乔湛的眼神中隐约透着愤怒和恼火。既是乔三夫人这个枕边人都没察觉,想来乔三老爷做得极为隐秘。这本就是件不光彩的事,乔三老爷这些年好容易苦心经营,在今上面前得了几次露脸的机会……   竟被乔湛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翻了出来。   若是乔湛以此要挟分家——太夫人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三房还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乔三老爷得先保全自己的名声要紧!   “既是已经都弄明白了,我和惜娘就先回去了。”乔湛适时的开口,他难得温和的道:“左右这两天是三叔也是要回家的,等他回来,我们再过来。”   他才想牵着沈惜离开,谁知乔三夫人却挡在了他们面前,面色不虞的道:“你把这烂摊子丢下,就要一走了之?哪里有这么容易?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下作的小娼妇和这野种!”   乔三夫人仍然不愿意接受现实,乔湛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他微微笑道:“三婶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要问您也应该是问三叔,跟我有什么干系?”   可她就是一口咬定乔湛是故意给三房添堵,乔家的男人长相都有几分相似,谁说这孩子就一定是乔三老爷的?   “你说谁的种就是谁的?”乔三夫人口不择言道:“你怎么不说是你的种,是你四叔的种!”   她这浑话乔四夫人头一个不爱听。   她们三房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反而想赖到长房和四房身上。“三嫂莫不是气糊涂了罢!这话也是能混赖人的?我看还是即刻把三老爷请回来对质的好!”   太夫人眼看闹得着实不像样子,准备让人先把雁娘母子二人待下去,派人审问,谁知乔三夫人却不放,顿时混乱的厮打起来。   雁娘的发鬓被乔三夫人抓散了,衣裳也被扯破了领口,她一边躲一边哭,身边带着的孩子更是吓得大哭大闹起来,母子二人看起来极为凄惨,像是被人欺负狠了。   乔湛怕她们不想到碰到沈惜,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准备离开。   谁知他们二人还未来得及离开,只听到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快住手!”   沈惜忙抬起头,进来的正是乔三老爷乔務。   他竟会来得这么快。   那雁娘一见乔三老爷,便委屈的大颗大颗滚落泪珠,也不说话,梨花带雨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碎。被称作“江哥儿”的小男孩年纪小,不懂得掩饰,见了乔三老爷便扑上去喊“爹爹”。   乔務愣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尴尬。   面对妻子的凄厉绝望和母亲责备的目光,纵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乔務,也不免脸上挂不住。   江哥儿抱着乔務的大腿哭得伤心,乔務也不好不管他。听到他嗓子哭哑了,唯有心疼更多些。“江哥儿乖,不哭了。”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说话彻底让乔三夫人爆发了。   “老爷!您叫这个野种什么?”乔三夫人歇斯底里、状若疯妇的看着乔務。他竟然不知廉耻的承认了!“你回家来不先向娘请安,不去看望孩子们,竟在这儿哄他!”   她的话音未落,乔四老爷便皱紧了眉头。   既已败露,他的面上到底是挂不住的。乔三夫人还这样不管不顾而的大吼大叫,简直没有一点正室的风范和容人之量。   眼下乔湛还在,乔務放下了江哥儿,把他交到了雁娘手上,乔務看到雁娘的狼狈模样,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心疼。早就死死盯着两人的乔三夫人发现了,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侯爷果真厉害。”乔務面色不善的看着乔湛,语气中透出几分嘲讽。“没在锦衣卫里头领职,真真是大材小用了。”   乔湛既是敢做,就想好了后果,他坦然的笑了笑,倒像是接受了赞美一般。   “三叔过奖。”   乔湛能发现乔務的秘密,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要知道这孩子是在热孝中有的,不藏好了可不行。乔務这两年不在京中的日子多些,恰巧有下头的人讨好,送了个淸倌儿让给乔務。那淸倌儿便是雁娘,有副好嗓子,身段婀娜,模样姣好柔媚,顿时便把乔務的心给勾住了。   素日乔三夫人管得紧,善妒吃味,一旦离了她,乔務只觉得舒坦了许多。   只是乔務也知道雁娘身份不好,再加上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乔務是不准备让她们母子回到侯府的。只准备给她们置办些产业,富足的度过这一辈子便也罢了。   他自认为做的十分隐蔽,除了心腹小厮无人知道。   前几年和乔湛争爵位失败后,乔務便把心思放在了政绩上。甚至主动要求外放,好攒些资历。在外头给他提供了便利条件,眼见有了些资历在身,听闻北边动荡又起,便在准备回京。   他已经在京中置办好一处三进的宅子,给雁娘母子住。为了掩人耳目,他悄悄的派人先送雁娘母子进京,自己准备过两日再来的。   可收到三夫人派人加急送的信后,他便坐不住了。又听到京中传来消息,说是雁娘母子被人带走了,心中更是不安起来,这才快马加鞭不眠不休的赶了回来。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三叔不必放在心上。”乔湛道:“不打扰您一家团聚,我们先告退了。”   沈惜发现乔湛噎人也很有一手。   两人才要离开,只听乔務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乔湛,沉声问道:“乔湛,你待要如何?”   乔湛牵着沈惜站定,转过身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分家。”   ******   沈惜和乔湛不再管三房是怎样的天翻地覆,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等沈惜在心里慢慢的把这两日的时间线捋顺后,不觉对乔湛十分佩服。乔侯爷果然是说做就做的行动派,这才替了分家,就立马搞定了最难缠的乔三老爷。   虽然这里头乔湛早就下了不少功夫。   “侯爷,您把那雁娘带到咱们院子里是故意的!”当听完文竹进来回话,说外头是怎样传出有个女人带着孩子进了永宁侯府,先头说是乔湛的私生子,后来又变成了乔三老爷偷养的外室——   先前的话定然是乔三夫人派人传出去的,好诋毁乔湛的名声。   怪不得乔湛回来后并不着急去寿春堂,反而是陪着她用了午饭歇过晌午后,又逗了会儿小葡萄,才不紧不慢的去了寿春堂。   原来是留出时间来,好让乔三夫人去散布谣言!   这谣言传出来,乔三老爷的人一定也知道了。到底是谁的手笔,想来乔三老爷也会查清楚。   到时候这夫妻两个还有得可开交。   “才想明白?”乔湛挑了挑眉,忽然他凑近,低声笑道:“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让你吃味,才把人带回了咱们院子罢?”   沈惜脸色微红。   她虽然相信乔湛,但乍一看到雁娘母子,还真真是吓了一跳。   “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沈惜嘴硬不肯承认,她信誓旦旦的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故意没说。”   乔湛扬眉,目光灼灼的看着沈惜。   “还嘴硬?”他炙热的呼吸喷在沈惜脸颊旁,伸手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正当沈惜白玉般细腻洁净的面庞已经染上绯色时,他动作轻柔又果断的吻了上去。   “一点儿都不硬。”乔湛见沈惜娇嗔的瞪了他好几眼,才放开了她。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压着浅浅的笑意,“还很柔软,很甜。”   才觉得他稳重可靠没一会儿,竟又轻佻起来。“侯爷,这还是白日里,您——”   沈惜瞪圆了眼睛看他,水汪汪的眼睛、潋滟的唇色,乔湛很难集中注意力。好在她的大眼睛会说话,既是她心口不一,他也能读懂。   “好了好了,下回我轻一点儿。”乔湛眉眼带着笑意,“我们侯夫人嘴唇肿了,可就没办法见人了。”   沈惜还来不及跟他计较,只听白芍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侯爷,三老爷请您去书房一叙。” 第160章 混乱   沈惜和乔湛才离开, 乔四夫人也顾不上计较乔三夫人的失言,借故离开了寿春堂。   眼见寿春堂里接下来要大闹一场三房的家务事, 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乔三夫人强忍了半晌的怒气在此刻都爆发,她也不管还在太夫人面前, 对乔務破口大骂道:“这个小娼妇和这野种是怎么回事!”   乔務心中的那点子愧疚在乔三夫人撒泼的那一刻, 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目光冷冷的看着乔三夫人, 沉默着没说话。   乔三夫人只觉得他是心虚了, 愈发觉得自己有理, 乔務背着自己在外头养了女人,还生下了贱种——不说跟她跪地求饶, 也要感觉到内疚自责才是!   她在家里辛辛苦苦的侍奉婆母、养育子女,还管着家务——就是让他轻松惬意的胡作非为?   “你今日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可她没想到, 乔務的反应跟她想象的中并不一样。她不敢跟乔務动手,难道还不跟收拾那不要脸的小娼妇么?乔三夫人气不过, 抬手又要打雁娘的耳光,可她的手却被牢牢的钳制住了。   乔三夫人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紧紧抓住她手腕的竟然是乔務。   乔務虽然是文官,可自小跟着老侯爷也算习得些强身健体的招式, 并不文弱。他生得看起来儒雅, 气度温润, 可手上的力道却不小。   “老爷!”乔三夫人又急又怒, 她厉声道:“您还护着她!”   虽是已经没有外人在, 但儿子儿媳闹得不可开交, 她瞧见了也觉得心里不好。“都给我住手!”   乔務迫于太夫人的压力, 松开了乔三夫人的手,夫妻两人对峙着,倒像是仇人一般。   “雁娘是无辜的,你不要针对她。”乔務看着显然受到了惊吓的雁娘,理智之余不免更添了些怜惜。他最是喜欢雁娘柔顺贞静的性子,还让她生下儿子。   若是没有江哥儿的存在,乔湛便抓不到他的把柄。   见乔三夫人赤红了一双眼,乔務心知自己的语气生硬,便神色缓和了些,预备了让两边都有台阶下。“我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好。只是雁娘已经是我的人了,又生下了江哥儿,任劳任怨在我身边这些年,并不求名分。这回是乔湛捣鬼,你就接纳了她罢。”   “她任劳任怨?”乔三夫人自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她神色间已满是嘲讽。“我操持家务、服侍娘、照顾涵姐儿她们,为这一大家子忙活,怎么没见您说我一句辛苦?”   乔務自悔失言,可乔三夫人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倒让他不好接话。   若是有心机手腕的狠毒人,便是再恨,也只会强颜欢笑的把人迎进门。左右进了家门,不过是个小妾罢了,主母有的是法子整治她,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都能让她吃足苦头。   到时候再把孩子给抱过来,便是再得宠的小妾,也不过两年的好光景。   偏生乔三夫人在气头上,又听到乔務提起了乔湛,不由怒气冲冲的道:“你自己做得好事,可也别赖别人!莫不是乔湛逼着你养了外室?”   她哄不住乔務把心留在家里,倒是三言两语把乔務逼得恼羞成怒。   “还不闭嘴!”乔務怒不可遏的道:“我看你是疯了,竟胡言乱语起来!”   乔三夫人不肯罢休,她不依不饶的吼道:“好啊,你就盼着把我逼疯了,好让着小娼妇坐我的位置?当你的正头夫人?”   “你想都不要想!”乔三夫人恶狠狠的盯着雁娘,厉声道:“你以为你有几分姿色骗住了老爷,就能当上夫人太太的?莫非是也想学沈惜不成?”   “只可惜现下可没个永宁侯能让你勾引!”   见她胡话连篇,心里没个章程,把乔務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气急,竟抬手给了乔三夫人一巴掌。   乔三夫人捂住脸,羞恼更甚于愤怒,她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乔務,你就为了这么个小娼妇打我?”   “你们是要气死我吗!”太夫人狠狠的拍了身边的小几,上面的茶杯被她全都拂到了地上。早就冷掉的茶水溅到雁娘身上,她躲都不敢躲。“还不都给我住嘴!要是想逼死我,就接着对骂!”   乔務目光复杂的看了乔三夫人一眼,便侧过脸去不再看她。   他定了定神,脸色已经恢复了冷静。“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雁娘和江哥儿就先交给您费心照看一二。”说完,他竟抬腿就要出门。   乔三夫人彻底被激怒了。   “乔務,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歇斯底里的道:“你可曾把我放在眼里?你不如给我一刀——”   她的话音未落,却见乔務目光阴冷的看着她,有些慑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乔務头疼欲裂,没有心思跟乔三夫人再纠缠。他寒声道:“你放心,有我找你算账的时候。”   说完,乔務向太夫人拱了拱手,抬腿就往外走去。   乔三夫人几乎气得背过气去。   *******   听涛苑。   这里是乔務的书房和接待客人的地方,因他这两年来外放,故此便有些冷清。而此时正适宜他静下来思考,理清眼下的现状。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缭绕的还是乔三夫人毫无形象的吼叫声,让他烦透了。   既是事情已经出了,他再后悔也是没有用的。且乔湛处心积虑的陷害,让他猝不及防。而乔湛的目的很清晰明确,只有分家。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也知道乔湛早有分家之意,先前没有动作,并不是乔湛没有法子或是态度不够强硬。只因为乔漪,她养在太夫人身边,又有同龄的姐妹为伴,乔湛为了妹妹,只得忍耐了。   在乔湛成亲后,若是把中馈交到侯夫人手上,本也可以分家。可沈惜实在是立不起来,根本撑不起侯府,再加上还有承恩伯府拖后腿,乔湛便也没能实现。   好容易如今沈惜性情大变,把乔漪接到了身边照顾,处事也颇有章法,乔湛便已经做好的分家的打算了罢!   如今他终于行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乔湛到底是为何提了分家的事?”乔務把心腹叫进来,询问这两日侯府中的事。   虽是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在信里已经写了,他还是要再亲自确认一番。听完下面人的回话,他不由在心中暗探一声,还是太着急了。   此时断不能分家,尤其是在长房名誉受损时——三房岂不是要背上骂名?   “老爷,松石从外头回来时,听到些流言。”他的心腹小厮松柏压低了声音道:“他说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乔湛在把外室给接了回来,还有了私生子,绘声绘色说得有鼻子有眼。”   见乔務有些疑惑,松柏忙把今日乔湛是如何带了两人进府,之后流言便传出了府,都一一的说了。   他的话音未落,乔務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哪里是在传乔湛的流言,不出两日这流言就得换一种是说法——做着一切的是他乔三老爷乔務,而他还试图把这名声诬赖到侄子身上。   永宁侯府中的爵位相争在京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不需多说,众人便都以为是他在作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乔務不傻,很快便想明白了这是乔湛的圈套,而乔湛想引谁入圈套,一个清楚得一目了然。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乔務想到羞恼处,竟把一根上好的狼毫给折了。   “去把乔湛叫过来,我要和他谈谈。”乔務左思右想了许久,才缓缓的道。   松柏忙去请人,只留下乔務脸色阴晴不定的坐在书案前。一时乔湛依约前来,乔務脸上到底又换回了温和的神色。   “有些日子没见,你愈发进益了。”乔務看着从容的乔湛,忽然有种看到自己大哥的感觉。他心里十分不舒服,“竟也懂得使些见不得人的鬼蜮手段!”   乔湛并不生气,唇边带了浅浅的笑意。“三叔耳濡目染,我不过学到些皮毛罢了,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非要分家不可?”乔務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道:“说你的条件。”   这一回乔湛是铁了心要分家的,他微微颔首,道:“三叔是聪明人,我意已决。单独过自是有单独过的好处,比如有些事,便能成为永远的秘密,不叫人知道。”   乔湛意有所指的话让乔務有了片刻的晃神,那就是雁娘和江哥儿的存在。   谣言终究是谣言,不认真追究起来,至多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真要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丁是丁卯是卯的论起来,他在热孝期间寻欢作乐的名声再跑不掉的。   若是德行有亏,他的仕途便完了。   “三叔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不少事。”乔湛见乔務面上仍是有些犹豫之色,不由加重了语气。“您也该和三婶好生聊聊。”   涵姐儿三个在春宴那日的行为,还有乔三夫人暗中用侯府银子去置自己的私产,还有她管家期间的账目,甚至是他养了外室——   难道还真的要乖乖听乔湛的威胁才行? 第161章 波澜   曾令沈惜暗暗苦恼过的事情, 竟是没什么曲折的就解决了。   那日乔三老爷和乔湛在书房谈了许久,叔侄二人究竟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乔四夫人和乔四老爷两人商量过后, 已经派人着手去外头看宅子。   “小葡萄的满月宴已经迟了几日,倒不如趁早办了。”这日用过晚饭后, 沈惜和乔湛商量道:“阿漪也问了我几次, 这孩子心思重, 若是不办她心里反而过意不去。”   乔湛听罢, 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就好。嫂子说明儿带着元哥过来, 倒不如求嫂子来帮忙,你也轻省些。”   如今分家在即, 便是乔四夫人也不好再插手,乔三夫人还要在一旁冷嘲热讽, 她要趁机再捞一回。如此一来,倒是找沈惜的外祖家更好些。   虽是方家能帮忙的人也多, 可想到韩氏和他二表妹,乔湛怕沈惜心里不舒服,干脆没提方家的事。   沈惜先是应下来,旋即奇怪的问道:“侯爷去过卫国公府了?”   若是卫国公府派人过来, 岂会乔湛知道而她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乔湛点了点头, “有事想去问问舅舅的意思, 下衙后便直接去了卫国公府。去给祖母请安时碰见了嫂子, 嫂子说明日过来的。”   这些日子卫国公夫人和周氏往永宁侯府走得勤, 时常来探望沈惜。在乔漪出事后, 卫国公和世子齐桉更是一起帮着乔湛追查凶手。   而越查下去, 结果更是令人心惊。   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乱匪劫财案件,幕后的真凶似乎不低,越是查下去,便越发现掣肘之处。   “可还记得惜娘救了元哥儿性命那一回?”齐桉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他凝重的神情中隐隐透着怒意。“元哥儿吞下那颗珠子,并不是意外。”   乔湛听罢,顿时神色一凛。   元哥儿可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孙,是齐桉和周氏成亲许久方才得的,自是如珠如宝的被呵护着。周氏又是辅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元哥儿也是被宝贝似的宠着,谁敢不陪着万分小心照看?   若是元哥儿在辅国公府出了事,无论怎样的理智,总归是件伤心事,两府的关系势必会出现裂痕。   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是姻亲,又是京中位高权重的顶级世家,因为齐馨的事,今上对卫国公府十分优待,安亲王和九皇子都想拉拢。   而乔湛虽年轻,却也是继承爵位,且他是凭着赫赫军功得到今上的认可,深受信任重用,是以他同样是两方都想拉拢之人。   原本这三府并无关系,先是沈惜在辅国公府救了元哥儿,后来沈惜的身份大白,永宁侯府便又同卫国公府成了姻亲,三府的关系愈发紧密起来。   元哥儿之事会牵动卫国公府和辅国公府,而乔漪出了事,足以牵动乔湛,影响到永宁侯府。如今方家又重新回到京中,乔湛的身份便更引人注目。   这些日子一路查下来,齐桉愈发觉得不对,便找到父亲商量,父子两人商议许久,还是把他们的怀疑告诉了乔湛,让他也早做准备。   “侯爷?”沈惜奇怪的看着乔湛,见他一副思索的模样,不由又唤了他一声。   乔湛这才回过神来。   他不想让沈惜跟着担心,故此笑了笑,道:“是分家的事,我去问问舅舅的意思。”   乔湛倒也不是骗沈惜,这件事他还真去问过卫国公府长辈们的意思。毕竟处理不妥当,倒像是他容不得人,当上永宁侯后,便轻狂起来。   卫国公和杨老太君听过乔湛的理由,觉得大体可行,在细节上提点了他不少。   母子二人其实是有私心的,毕竟沈惜嫁到了永宁侯府,不是嫡亲的祖母,乔三老爷又同乔湛争过爵位,乔三夫人对沈惜不善,这样的家还是早些分了的好。   杨老太君也对乔湛更是满意,在沈惜生产时,乔湛能毅然说出保大人的话,再到后来说要分家,无一不是考虑照顾到沈惜的感受。   想到沈惜还没被卫国公府认回来时,乔湛仍然给了她嫡妻的身份,实属难得。   故此因京中那些流言而对乔湛始终有些心存芥蒂的杨老太君,终于完全认可,也放了心。   “也该去你外祖家知会一声。”杨老太君看这个外孙女婿越来越满意,她温和的道:“这也是件大事。”   乔湛痛快的应了。   他确实先来卫国公府了,之后再去方家。方家考虑的会更多、更周全,可卫国公府确实最能为沈惜考虑的人,定然会支持他分家。   沈惜听了乔湛的话,不疑有他,继而有些紧张的问起了他们谈的如何。   “舅舅说了没问题,你不用担心。”乔湛安慰沈惜道:“还有外祖母也同意,还教了我许多。”   听他只提卫国公府,沈惜岂会不知乔湛的用心良苦,不由动容。话说出来反而见外,沈惜暗暗下定决定,一定照顾好乔漪,顾全好这个家,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等到咱们小葡萄的满月宴过完,这事虽是不急,却也不宜迟。”乔湛沉吟道:“我这些日子会留意三房的动向,他们别想用拖延之术蒙混过去。”   乔湛急着分家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的妻子和妹妹先后出事,只因永宁侯府人多口杂,且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经营多年,一时间难以清理,只有分了家,全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把家里打理成铁桶一片,才能避免奸细被安插进来。   四房是真的有分家的意思,乔湛见他们配合,预备把一套四进的宅子额外分给四房,只是他还没提。现下三房因为那房外室,正闹得不可开交,一时还没去操心此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   安亲王府。   正院。   陈莹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服侍她梳头,只听到心腹丫鬟进来回话道:“王妃,听说那永宁侯府过两日就要办满月宴。”   听了那丫鬟的话,陈莹正拿起一根赤金凤钗的手,不由顿了顿。忽然她扬眉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之意。“这永宁侯夫人还真真是急切,小姑子才出了事没多久,就要大宴宾客?到底还是想摆弄她侯夫人的身份罢了,如今生了儿子,底气自是不同。”   正巧有小丫鬟来送陈莹的月事带,陈莹从镜子里发现她手里捧着的东西时,不由脸色微沉。   这个月的葵水又准时到了,陈莹的心中愈发烦躁起来。   她私下里请医问药,银子花了大把出去,药也吃了不少,可身上就是没有动静。连娘家人都着急的催促她,陈莹自是不好过。   常玥偏生那一回就有了,从她嫁入王府后,祁恪不说夜夜宿在她这里,也是十之七八到正房里歇息。   是以这些日子每当见到常玥艰难的挺着高耸的腹部给她见礼时,陈莹都恨得牙根痒痒。幸而她见常玥的怀相越来越差,心知那些药管用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想到家里给她的两个选择,一是给祁恪抬两个侍妾,都是从总督府里挑来的性子温柔、模样好的家生子;二是把祁烺放到她身边抚养。   陈莹都不想选。   她不愿意别人分享祁恪,尤其是祁恪自己都没提的时候。   而第二种选择,她也不情愿。祁烺跟她不亲,可以说从开始就不对付,她并没有耐心应付性子古怪的孩子。且祁烺越长越有些先皇子妃的模样,让陈莹不太喜欢。   总能让她想起当初祁恪是如何对表姐好,而她是怎样费尽心机才借着表姐的名义接近祁恪。   “备上厚礼,总是要走一趟的。”陈莹思来想去,第二种更好些。“再去烺哥儿那说一句,我准备带他去永宁侯府看小弟弟。”   听了她的话,她站在一旁的奶娘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这就对了。   左右永宁侯夫人影响不到府中,既是烺哥儿喜欢,就该带他去见见,也在王爷面前卖个好。要知道王爷不在正房歇着的日子,并不是去别的侍妾房中,而是去陪烺哥儿,足以见他的重视。   “等等,我亲自去看看烺哥儿。”陈莹突然起身,左右这口气她都得咽下去,倒不如送佛送到西。   当她梳妆打扮好去了烺哥儿院中时,烺哥儿正在临窗大炕上自己玩。   “哥儿这是在玩什么?”陈莹有心拉近距离,故此摆出一副自以为和蔼可亲的模样来,随手拿起了一个木偶,随手摆弄了两下,道:“这都有些旧了,也不甚精致,改日母妃让人给你买了好的来玩。”   谁知烺哥儿却是有点不快,他从陈莹手中抢过了木偶,一言不发的放在身边。   这些都是沈惜送给他的玩具,虽然不够精致,却很是新巧,他非常珍惜。可他已经懂了不少大人间的恩怨,干脆还像原来一般不说话,倒让陈莹拿他没办法。   “烺哥儿,母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莹忍了忍,把心里那股气压下去,她柔柔的笑道:“只要你乖乖的,赶明儿永宁侯府小公子的满月宴我带你——”   她的话音未落,却见烺哥儿神色一黯,竟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我不去。”   烺哥儿吐字清晰,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 第162章 反击   陈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往常她若是拿这样的话来诱哄祁烺, 他一定会立刻乖乖听话。前几次她都成功了,这一回他竟拒绝了?她抬手   “是去永宁侯府见永宁侯夫人,她特特的派人来传话, 说是很想你呢。”陈莹不肯放弃,强忍着不耐, “你若是不去,岂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她可是要伤心的。”   祁烺拢在袖子里的小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不去。”祁烺用力的摇了摇头, 稚嫩的面庞上隐隐透出坚定来。   陈莹身边的丫鬟见她脸色难看,帮着一起哄劝祁烺。可祁烺干脆专心致志的盯着眼前的玩具, 不去看陈莹。见祁烺犯了倔, 陈莹气得想动手, 才抬到一半,她生生克制住了。   左右祁烺的古怪性子众人皆知,御医诊治过说他有些先天不足。若她跟祁烺仔细计较起来, 祁恪和淑妃都会觉得她不慈。   是以陈莹无法, 只得沉着脸败兴而去。   等她离开后,祁烺睁大眼睛, 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草编的蝈蝈。原先的油绿色早就消失殆尽,变得枯黄。因为被人一直珍视的呵护着,是以虽会有草屑掉下来, 却也勉强保持着完整。   不行, 他不可以去。   每一次见他, 都会伤害到侯夫人, 那么他情愿再也不去见她!   他不会再让别人借自己的名义去伤害她!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砸在小几上。   “奶娘,父亲会去祖母那儿接我罢?”祁烺伸出小手,抹干了脸上的眼泪。   奶娘忙应了一声,脸上仍带着些习惯性的惊恐。她看护祁烺不利,间接导致了永宁侯夫人早产。祁恪勃然大怒之下本要处置了她,却被祁烺拦下来。   祁烺小小的身子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替奶娘求情,奶声奶气的童音令人忍不住心疼。纵然一向强硬的祁恪,也难得心软了这一回。   是以如此折腾下来,奶娘侥幸保全一回,对祁烺的照顾更是兢兢业业,尽心尽力。   “会的,王爷明儿一早就回府。”奶娘小心翼翼的回话。   她察觉出这些日子来烺哥儿似乎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小小的年纪竟让她觉得添了几分阴郁。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烺哥儿如今私下里和当着外人的面,完全是两副面孔。   可烺哥儿才四岁而已,是她想多了吗?   不过对于烺哥儿的话她更是不敢不从,王爷已经厌弃了她,若没有烺哥儿的保护,她和家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烺哥儿点了点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困了。”烺哥儿自己走到炕沿边坐下,等着奶娘给他穿鞋。   这是不让任何人陪他,他要自己去床上歇着的意思。奶娘一面服侍烺哥儿下地,一面让丫鬟去给烺哥儿铺床。   等放下了帐子后,烺哥儿翻了个身就没再有别的动作,看似安稳的睡着了。   奶娘和侍女见状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在隔断外守着,若是烺哥儿醒了,她们能第一时间过去服侍。   正值晌午,守着的丫鬟也昏昏欲睡,烺哥儿便悄悄的坐起了身。   他从枕边拿出一条帕子来,放在嘴里咬着,他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把袖子卷了起来,对着自己的胳膊狠狠的拧了下去。   好疼!   烺哥儿的眼中痛出泪珠来,可是他忍着没有出声,直到把胳膊上掐出一大块青紫的痕迹来,才松了手。   他自己用帕子擦干了泪痕,又闭上了眼。   好多次他都梦到永宁侯夫人浑身是血的躺在他面前,却还笑着安慰他说没事。   他握紧了拳头,他再也不要那么绝望的只能在她面前哭。   ******   第二日烺哥儿被接到淑妃宫中时,陈莹并没有同去。   她借口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淑妃见她没有同行,虽是没说什么,面上还是透出淡淡的不快来。   烺哥儿似乎浑然未觉,淑妃喂他的点心都乖乖的吃了,在淑妃让宫女带他在殿外玩时,他也乖巧顺从的出去了。   淑妃想着烺哥儿性格过于内向,也不爱动,总在屋子里身子骨难免不好,便有意让人引着他多在外面玩耍。   看到烺哥儿仍是有些笨笨、四肢不太协调的模样,便知道在王府里,竟没有陪他玩这些寻常的游戏。   眼见烺哥儿被宫女逗着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淑妃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不指望陈莹这个王妃能精心教养烺哥儿,眼下她自己还没有孩子,竟也对烺哥儿不闻不问。淑妃不由想起在沈惜面前的烺哥儿,脸上难得的鲜活来。   小孩子最是单纯,谁对他好与不好,谁肯为他们花心思,他们心里都是知道的,只是烺哥儿有些先天不足,不善于表达罢了。   “烺哥儿!”淑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瞪大眼睛站了起来。   原来是烺哥儿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   幸而淑妃奉行“春捂秋冻”,给烺哥儿穿得厚,他倒是没有摔坏。淑妃忙心疼的把他抱紧宫里,亲手给他脱了衣裳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不出意外,那小片刺眼的淤青立刻映入了淑妃的眼帘中。   烺哥儿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小胳膊小腿儿生得白嫩嫩的,他娇嫩的肌肤上有丁点儿伤痕都特别显眼,更别提这胳膊上一大片青紫痕迹。   淑妃不由勃然大怒。   “奶娘在何处?在烺哥儿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死的吗!”她在宫中这些年,一向以低调温和著称,见嫡亲的孙子被人欺负,自是动了肝火。   烺哥儿身边服侍的人跪了一地。   “回、回娘娘的话,奴婢实在不知!”奶娘见了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她不住的磕头道:“昨日早上哥儿身上还没这淤青,昨晚和今早哥儿都不许奴婢们靠近服侍换贴身的小衣,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饶命!”   淑妃才想发火,忽然感觉有人在拉她的衣袖。   她转过头,只见烺哥儿怯生生的抬头看着他,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都是惊慌之色,见她目光转过来,愈发不打自招似的闭紧了嘴巴。   “烺哥儿乖,告诉祖母,你都见过谁?”淑妃虽是能从别人口中轻易问出,可她更愿意烺哥儿自己说出来,这是锻炼他胆量的第一步。   偏生无论他怎么说,烺哥儿只是摇头,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愈发把淑妃心疼坏了。   无奈还只得由奶娘来说。   “回娘娘的话,昨日晌午时王妃来看过哥儿,还有就是王爷陪着哥儿用了晚饭,再没见过别人。”   是陈莹!   在奶娘才说完的瞬间,淑妃便确认了“凶手”。   素日她漠视烺哥儿自己只当瞧不见,而如今她竟欺负到了烺哥儿身上,自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淑妃强忍着怒气,问了陈莹的来意。奶娘只得回说是王妃想带哥儿去永宁侯府,过两日是小公子的满月宴。   眼见烺哥儿情绪愈发低落下去,淑妃忙柔声道:“烺哥儿不想去么?”   烺哥儿点了点头,眼中蓄满了泪珠,忍着不敢掉下来。“麻烦。不乖。”   虽然这是简单的两个词,却让淑妃心疼得无以复加。   谁说他们烺哥儿痴傻,这孩子就是发育得慢些,又是个实心眼儿的善良孩子。他是再说自己惹了麻烦,说自己不乖。   那日的事情到底还是触动了烺哥儿,他吓坏了。   可陈莹竟还没一个孩子懂事——不,她岂是不懂事,只是想利用烺哥儿罢了!   淑妃脸色沉了下去。   她知道陈莹喜欢祁恪,不择手段也要当上王妃,才弄出那桩丑闻来,让祁恪栽了大跟头,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反而不如后来居上的九皇子。   而她带烺哥儿去永宁侯府,也无非是全然是为了讨好祁恪,从未考虑过孩子的感受。   “好孩子,你怎么会不乖呢?”淑妃按捺下情绪,百般温柔的哄着烺哥儿,烺哥儿才露出些笑模样。   早有机灵的宫人送上了药膏,淑妃仔细的替他涂好,亲自给烺哥儿穿好了衣裳。烺哥儿又适时的给奶娘求情,淑妃才让她们起来。   “若是往后再有看护不利之事——”淑妃平缓的声音透出寒意来。   奶娘虽觉察到些不对,也不敢分辩,只是磕头谢恩。   等到晚上祁恪来接烺哥儿时,淑妃让宫人去内殿里玩,自己叫住了祁恪说话。   “你府里的事也该用心些。”淑妃心疼孙子,故此对儿子的语气便冷了些。“我见烺哥儿的胳膊上被人掐青紫了一块儿,你也是知道那孩子的,什么话都只会自己忍着。”   祁恪大吃一惊。   淑妃便把自己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问话的事都告诉了祁恪。   又是陈莹——   祁恪想起命人调查那几日陈莹的动向,发现她也在命人监视常玥和张柔。她真的和沈惜跌倒早产的事没有关系么?那她带烺哥儿去的也太巧了!   “母妃放心,儿子知道了。”祁恪神色肃然,他沉声道:“儿子定不会委屈了烺哥儿。”   淑妃这才神色稍缓。   “说到底,你身边只是缺个贴心的人罢了。”淑妃叹了口气,“母妃会帮你留意着,哪家有温柔贤淑的姑娘,不拘出身,总得对烺哥儿好,知疼知热才行。”   祁恪神色一黯,沉默不语。 第163章 自来   烺哥儿被祁恪抱着上了马车,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今日的祁恪同淑妃谈了许久后, 直到宫里快落钥时才出宫。看到烺哥儿愈发沉默的缩在马车的角落中, 祁恪不由一阵心疼。   “烺哥儿, 到爹爹这儿来。”祁恪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朝着儿子招了招手。   烺哥儿怯怯的挪了过去。   “告诉爹爹, 王妃都跟你说了什么?”祁恪把烺哥儿抱在膝头, 像是怕吓到他一样, 轻声问道。   对于祁恪称呼陈莹为“王妃”,而不是他的“母妃”,烺哥儿还是有点开心的。故此他不似在淑妃面前的拘束,断断续续的复述了昨日陈莹的事。   祁恪轻抚着烺哥儿的发顶, 心中五味陈杂。   他已经发现儿子在上一回从永宁侯府回来后,似乎有些不同了。许是沈惜的事给他刺激太大, 那日他指认柔娘,竟是意外的干脆利落。   可从那一回之后,烺哥儿便再无更大的起色,说话似乎比往日好些, 但也有限。   “爹爹,我害怕。”他抓着祁恪的衣袖,依偎在祁恪的怀中。“我乖, 不麻烦。”   见烺哥儿和自己母妃所说一样, 祁恪更是觉得难受。是自己玩弄制衡之术, 娶进门的王妃, 只把烺哥儿当成工具。“我们烺哥儿最乖了, 别害怕,有爹爹在。”   烺哥儿得到父亲的保证,才偷偷松了口气,眼底却闪过一抹哀伤。   “烺哥儿,爹爹找个人照顾你,好不好?”祁恪下定决心似的,同烺哥儿商量道:“陪着你玩,照管你的起居,关心你疼爱你——”   听他描述着这个“人”,烺哥儿幼小的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像是她一样吗?”烺哥儿不由自主的喃喃。   祁恪没听清他说什么,等到目露疑色的看向他时,烺哥儿却是满眼的茫然无措。见父亲在看自己,烺哥儿才回过神来,怯怯的道:“听爹爹的。”   父子二人又沉默下来。   祁恪把淑妃的话听了进去,母妃说的没错,他不能再让烺哥儿受到伤害。   等回府后,祁恪亲自带着烺哥儿回了房中,头一回没给陈莹好脸色,让陈莹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气闷。   当烺哥儿的衣裳被脱下来后,祁恪果然看到他胳膊上的淤痕,更是难受,亲自帮他涂了药膏,看着他睡着后,才起身离开。   殊不知他才走,帐子中的烺哥儿就睁开了眼睛。   而此时祁恪已经阴沉着脸回到了正院。   陈莹已经等在了里屋,今儿她穿着大红色的薄纱寝衣,里头松松的系着肚兜,透着几分娇媚之色。“王爷,您怎么才回来?”   若是往日,祁恪还有心应付她,顺势调笑上两句。可今日见了,心里愈发厌恶起来。   “永宁侯府的满月宴,我已经派人去送了贺礼,你不必去了。”祁恪神色淡淡的看了陈莹一眼,道:“咱们王府和永宁侯府,不必走太近。”   陈莹心中虽是奇怪,却想在祁恪面前卖个好。“烺哥儿素来喜欢永宁侯夫人,我本想带他去散散心。谁知这回他犯了倔,就是不肯去。”   “王妃有心了。”谁知祁恪并不感兴趣,敷衍的应付了一句,便道:“听说常侍妾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你先歇下罢。”   这还是她进门后,祁恪头一次自己主动提出要去看常玥!   陈莹顿时煞白了脸色。   可祁恪就像没看到一般,大步流星出了正院的门,去了常玥的小院中。   只剩下陈莹神色阴郁的站在灯下。   怕是一夜她都睡不着了。   ******   自从乔三夫人和乔三老爷大闹了一场后,夫妻两个的感情便生分起来。加上乔三老爷宁可让那雁娘带着江哥儿住在老太太的寿春堂,也不让她们母子搬到秋水院去住,足足让乔三夫人气个半死。   “你闹了这几日还不足够,非要把夫妻的感情都生分了?”太夫人骂完儿子,在儿媳面前亦是不假辞色。“你才是主母,三房的后院都在你手里头管着。若是你当时表现得贤淑些,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乔三夫人很是委屈,心知婆母袒护儿子,愈发不想自己的错处。   “你上来就喊打喊杀,老三哪里敢把人交给你!”太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乔三夫人一眼,苦口婆心道:“把人放在你身边,哪里有你拿捏不住的?”   太夫人虽然偏心儿子,却并不喜欢害了儿子名声的外室,连带着江哥儿,太夫人并不是很待见。她膝下孙子孙女不少,并不需要这样一位身份低贱的女子来为三房添丁。   她倒盼着乔三夫人有些精明手腕,能拿捏住雁娘。虽是雁娘表现的柔弱,可太夫人绝不相信她如在自己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单纯无辜。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没些玲珑心思和手腕,是笼络不住的。论起姿色,乔滟的娘是难得的美人,可也没受宠多久,便被乔務冷落。   偏生乔三夫人不争气,和乔務闹得不可开交,只差两人动起手来。   “回去后好好跟你老爷服个软。”太夫人见乔三夫人似是有些听进去的神色,不由道:“那母子两个放在我院中,像什么样子!”   乔三夫人这才讪讪的点了头。   被太夫人又谆谆的教诲了半晌,乔三夫人才往秋水院走去。   倒不如向乔務服个软,当时着实是自己糊涂昏了脑子,让那小娼妇钻了空子。她这么想着,愈发觉得雁娘面目可憎,早就定下了种种折磨她的法子。   回到房中时,又小丫鬟在廊庑下低声通报说是三老爷来了。   乔三夫人才挤出一丝笑容来,走进去时,却见乔務一脸冷若冰霜的端坐在太师椅上。   “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等乔三夫人开口,乔務便毫不留情的训斥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说着他便把一本厚厚的册子丢在了乔三夫人的鼻子尖前,乔三夫人正要怒不可遏的发作时,却被露出来的几行字定住了身子。   这竟是她私下里的账本!怎么会在乔務手上?   看出她的疑惑,乔務强压着怒火,平静的道:“乔湛送来的第二份大礼,你且好生看看!”说罢,他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乔三夫人咬碎了一口银牙。   乔湛欺人太甚!   ******   一时分家的事并没有掀起波澜来,永宁侯府瞧起来仍是一片风平浪静。周氏这两日在永宁侯府帮忙筹办春宴的事,沈惜轻省了许多,独自安排这样的宴席,竟也有条不紊,没出什么差错,也并没有求助,这让安心看沈惜笑话的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大失所望。   前一日还约了高氏早些过来帮忙招待女宾,郑老安人、杨老太君、辅国公夫人都是要来的,有她们三位在,便是太后来招待的规格也足够了。   容氏带着儿媳和姣姐儿过来帮忙,娴姐儿也早早的从夫家过来。韩氏和方郑老安人训斥过一番后,看起来似乎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安分守己了不少。   因前些日子乔漪出了事,沈惜不想触她伤心,故此请来的俱是通家之好,不会有人故意说难听的话,令场面难看。   可乔漪表现得如往日一样开朗,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满月宴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乔湛把孩子抱出去给男宾们看了一圈,便送回了正院。女眷们围在一起夸他生得好、有福气,一派其乐融融。   然而大家正要起身去用午宴时,忽然听到小丫鬟来报,说是九皇子妃来了。   沈惜微愕。   前些日子因为九皇子出手相助的事,乔湛还往九皇子府上送了厚礼去。之后便再无交集,满月宴没有邀请安亲王妃,更没邀请九皇子妃。   “快请。”沈惜亲自迎了出去。   先前在宫宴时她曾见过这位九皇子妃,是极为温柔和气的一个人。等到沈惜到了垂花门时,九皇子妃的轿子也已经抬了进来。   “妾身有失远迎。”沈惜忙曲膝行礼。   只见九皇子妃徐氏由侍女扶着从轿子里款款出来,她一身杏黄色的宫装,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是我冒昧前来,倒劳夫人拖步。”   沈惜笑盈盈的陪着徐氏往荣宁堂走去。   可她心里却在犯着嘀咕,猜不透徐氏的来意,只得小心应对着。虽说如今九皇子未封亲王,如今的风头却比封了亲王的六皇子祁恪更盛。   倒也不好在此时得罪于九皇子。   等二人到了荣宁堂时,一众女宾纷纷来给徐氏见礼,徐氏并不端架子,态度和善的与一众诰命们还礼,再对待辅国公夫人、杨老太君时,表现得尤为客气。   乔漪和方姣、刘婉正陪着贵女们,听说徐氏来了,自然也得出来相见。   徐氏拉着姑娘们都夸了一遍,又命身边的侍女拿了见面礼送出来,对乔漪并无特别的关照,这样乔漪心里舒服了许多。   “这就是琰哥儿罢?”徐氏满是喜欢的抱起了小葡萄,连声夸了好几句把他仍旧交给了奶娘。   素来没什么交集的徐氏这等热情,倒引起了沈惜的警惕。   是她想多了吗? 第164章 风雨   沈惜心里存着疑惑, 留意着徐氏的一举一动。   到底沈惜的生活环境差些周氏怕沈惜有想不到的地方, 若是失礼就不好了, 徐氏倒是由她陪着的时候更多些。   再加上有杨老太君、辅国公夫人等人, 便是徐氏作为九皇子妃也得以晚辈之礼对待,是以沈惜倒退了一射之地, 暂时松了口气。   直到用过午宴,女眷这边一派融洽的气氛,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因为分家的事纵然对沈惜不满, 也不敢在此时生事端。   撤了席面后,大家在永宁侯府的花园里散步,路过一丛芍药花, 徐氏指着花笑道:“这花开得好,只是颜色单了些。我那儿倒有几株芍药,还过得去眼, 改日移两株过来送你, 与这粉白正相宜。”   虽是九皇子出力帮忙救了乔漪,可沈惜并不想同九皇子府上走得太近,正如同安亲王府一样。可又不好驳了徐氏的面子,只得笑道:“多谢您抬爱。”   徐氏心思玲珑, 自是听出了沈惜语气中的客气和疏离, 然而她面上仍是笑盈盈的道:“不如这样, 过两日我在府上办个赏花宴, 你当场去瞧瞧, 挑得合你心意才好。”   这下沈惜连回绝的余地都没有了。   当着这些诰命夫人, 沈惜不能让皇子妃没颜面。可即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沈惜也没有再反悔的余地。   纵然沈惜真的身子还没大好,若是当日不去,别人看在眼里还得觉得她托大轻狂起来。再者碰上永宁侯府分家,行事上自是不能太惹人注目。   故此沈惜只得仍旧笑着道谢。   既是开口邀请了沈惜,在场的贵妇、贵女们也都接到了邀请。如今九皇子风头正盛,虽不至于赶上去讨好,却也不能得罪了。   大家都纷纷答应着要去。   “来得仓促,等回去再给诸位补上请帖。”徐氏柔柔的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满意。   沈惜瞧了,心底暗暗发凉。   九皇子妃好手段,往自己府里走了一趟就把同永宁侯府、卫国公府、辅国公府、方家的至交好友都笼络了一回。   便是她亲自下帖子去请,人也没有这么齐全的。   九皇子府上的赏花宴,是本就有的,还是她临时起意,沈惜不得而知。可她对徐氏这种利用她的行为,心中不快。   既是自己目的达成,徐氏没有久留,同一道来参加满月宴的宾客们离开了。   临走前,徐氏还没忘记又邀了沈惜一回,这才上了轿子。   “嫂子,倒是我连累了你们。”周氏留到了最后,帮沈惜把客人都送走,两人回了荣宁堂,沈惜不由歉然的道:“不得不去那赏花宴。”   周氏拍了拍她的手,摇头道:“不干你的事。若是她有心,总有法子的。今日不过是顺势在你这儿邀了一道罢了。”   沈惜怕乔漪多心,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担忧来,只当是一次寻常的邀请。在周氏面前,她却隐隐透出忧虑。“只是素日咱们同九皇子府上并无多少交集,徐氏却主动上门,实在让我心里难安。”   九皇子祁慎夺位的势头正盛,他又是皇后的嫡子,一旦安亲王祁恪失势,他便是东宫太子的最佳人选。   只是今上正值盛年,还未立储。   “我倒是听说,九皇子有几件公差办得好,今上圣心大悦。”周氏的消息渠道比沈惜更广些,只听她低声道:“可今上还未封他为亲王。”   有祁恪的例子比着,祁慎又是皇后嫡子,有皇后在后宫帮衬着,和祁恪年龄相差不的他怎么也该封个亲王才是。莫非祁慎压根没想亲王的事,只想一步到位,直接入主东宫不成?   沈惜把周氏的话听了进去,预备等乔湛回来时再行商量。周氏又安慰了沈惜两句,便起身回了卫国公府。   幸而今日安亲王妃陈莹没过来,让沈惜好歹松了口气。可若是九皇子府上办赏花宴,没道理陈莹不去!   那日的事情沈惜不怪烺哥儿,他本就失去亲娘,还有些先天不足,总被陈莹等人拿来当枪使,沈惜对他很是怜惜。   只是眼下她倒不希望再看见烺哥儿,免得他再被人利用。   祁恪作为想要争夺太子之位的皇子,自然以□□为首要去考虑,所以才滑稽的把陈莹和常玥都放在安亲王府,烺哥儿岂不是就被耽误了?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当沈惜还犹自望着窗外出神时,只听耳边响起乔湛的声音。   沈惜回过神来,道:“侯爷,外头的事都忙完了?”   “别着凉。”乔湛拿过一旁薄而轻便的披风,亲自给她披上,才道:“没事了。我听说徐氏过来了?”   既是没有请安庆王府,九皇子府自然也不在邀请的范围内。没承想徐氏自己来了,又不能把她赶出去。   沈惜有些气闷的把今日的事同乔湛讲了,想问问乔湛的意思。   “若是你身上不舒服,不必勉强自己,让阿漪也留下来陪你。”乔湛不假思索的道:“不必想太多。”   沈惜摇了摇头。   “我身上早就大好了。见今日阿漪倒是开朗了些,是个好兆头。”沈惜今儿出了留意徐氏,就是关注乔漪。乔漪和相熟的好友在一起时,脸上见了些笑模样,沈惜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已经当场应下了,不去反而不好,阿漪也没面子。”   到底得走出去,才能真正的好起来。更可况若是永宁侯府不去,倒像是她们心虚一样。   乔湛微微颔首。   “九皇子府上你就当做安亲王府一样对待便是了。”乔湛嘱咐了一句,他想了想,又道“这才开始,咱们以静制动罢。”   沈惜都应了下来。   正好奶娘把小葡萄抱了过来,这儿他睡醒了吃饱了,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沈惜和乔湛,小手攥成拳头,咿咿呀呀的挥舞着。   沈惜每次看到儿子,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柔软成了一片。   她的模样温柔专注,他的笑容天真无邪。   乔湛伸手环住沈惜,帮她分担一点小葡萄的重量。他微微垂着头,望着母子二人,心中的柔软又渐渐变为了坚定。   他不会让外头的风雨,吹到她们身上。   *******   就在沈惜还担心在九皇子府上碰到陈莹,安亲王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故。   安亲王府的侍妾、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太后的侄孙女常玥,早产了。这本也寻常,毕竟她怀了双胎,本就难以挨到足月。   也因为是双胎,常玥怀孕期间又吃了不少补品,胎儿个头不小,一时竟难产了。   若是寻常的侍妾倒也好说,至多去母留子,保住皇家血脉。可是到底常玥的身份特殊,不能只保孩子不保大人,一时间便极为棘手。   安亲王府。   “王妃,那院的人发动了。”陈莹身边的人送来了消息,虽是常玥派来传话的人还没到,陈莹早就收到了消息。“日子差不多。”   今日一早常玥起身时便觉得肚子不舒服,虽然自从怀孕到六个月后,常玥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可这会儿有些特别。   肚子一抽一抽疼得厉害,往日孩子们在她腹中的动静,却是几乎没有了。   常玥心中愈发恐惧起来。   “快让王妃请御医来!”常玥生怕府中的孩子出意外,一面让人去请御医,一面又吃下了几粒保胎的药丸。   往日胎动得厉害或是肚子疼时,她吃几粒便能缓过来。可今日就着温水付下后,情况却愈发不好了。   常玥躺在床上,忍不住小声的呻-吟起来。   “珊瑚,你直接去请王爷!”常玥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紧紧的攥着被子,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从牙缝里挤出生迎来。“这两日王爷时常过来,只怕那女人醋劲儿大得很,只怕她暗中动手脚。”   往日里祁恪几乎从不踏入她的院门,这两日却像是转了性,连续两日都留在她院中。常玥暗中得意的同时,又隐隐觉得不安。   不过她仗着自己肚子里怀着祁恪的孩子,陈莹不敢怎样。等到她生下一对龙凤胎时,便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   侧妃之位是跑不掉的,太后和家里看在她为安亲王产下健康子嗣的份儿上,定会恢复对她的支持。   原本这王妃之位就是她的。   常玥起初惦记着乔湛,想做永宁侯夫人,并不稀罕这继妃之位。谁知竟沦落为侍妾,竟要拼了命和陈莹斗,才能争取一个侧妃之位。   是以常玥这会儿虽然身子难受,痛得她直冒冷汗,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可她心中却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连御医前些日子诊脉,都说这是一对,龙凤胎的可能性极大。   常玥在心里暗暗祈祷。等到她顺利诞下孩儿们,定然要多捐些香火钱。 第165章 苦果   等到祁恪匆匆的外头赶回府中时, 还未进常玥的小院中,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祁恪不由心头一紧, 加快了脚步。   后院出了这样的大事, 纵然陈莹心中再不情愿,也须得来做做样子。她自是不愿进常玥的屋子,只是一脸漠然的等在明间。   听着常玥一声比一声高的痛呼声,随后渐渐力竭,陈莹手中的帕子亦是攥紧。   虽说她已是有十足的把握常玥不会如愿,事到临头,她难免有些不安。   “王爷您来了!”内侍的通传声让她回过神来,转眼见到祁恪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陈莹忙上前曲膝行礼。   这两日祁恪对她冷淡, 却对常玥十分关心。如今见祁恪脸上隐隐透出的焦急之色, 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却不好带出来, 只得温声道::“常妹妹提前发动了,听人说双胎都会早产,您别担心!”   祁恪面色凝重的微微颔首。   若说生产的凶险,祁恪已经领教过一回。他的发妻便是在生烺哥儿时落下病根,亏了身子,没多久就抛下他和儿子先去了。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虽是祁恪不喜常玥, 可常玥腹中怀的却是他的骨肉。但常玥的身份尴尬, 生了儿子未免有非分之想。就连他们父皇, 也会觉得庆国公府、太后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这对他来说并无好处。   若是女儿倒还好些, 让庆国公府早些死了这条心。他往后不可能再碰常玥,常玥也不可能再有孕。   产房是污秽之地,没人敢请祁恪进去。陈莹乐得他不去看,只把产婆叫出来一个,让她在祁恪面前回话。   “……双胎又是头胎,自是艰难些!”这产婆是庆国公府安排,在祁恪面前回话有所保留。凭借她的经验,已是觉出常玥这不妥当,只是孩子未生下来之前,她也不敢开口胡说。   祁恪听罢,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里头的常玥还不知道祁恪已经到了,疼痛已经夺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先前因为怀了双胎的惊喜早就荡然无存,生产的折磨让她死去活来。   “您快用力!拖得太久对小主们不好!”庆国公府来的产婆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常玥不大会用力,孩子的动静越来越小,这不是好的预兆。   “奴婢要为您推腹了,您且忍耐一下。”她的话音未落,便给珊瑚使了个眼色。   珊瑚拿了条帕子让常玥咬住,免得她不甚咬了自己的舌头。产婆站到床边,挽起袖子,狠了狠心,伸手用力的往常玥高高隆起的腹部压下去。   “啊——”呻-吟被堵在了喉咙中,尖锐的疼痛爆炸开来,常玥疼得几乎昏了过去。   怀了双胎的肚子大的可怕,产婆下手时也是万分胆战心惊。   “我进去看看。”眼见血水被一盆盆端出来,听到里面不时响起的惨叫和痛呼,祁恪也坐不住了。   陈莹跟着祁恪从椅子上起身,她本不愿进去,可有不好显得自己太过冷漠,只得跟在祁恪身后进去。   帘子才被掀起来时,扑面而来浓浓的血腥气。   只远远站在祁恪身后的陈莹一眼望去,不由吓了一跳。常玥大得可怕的肚子被产婆用力的推着,她整个人像是一条在案板上挣扎的濒死的鱼。   在一波剧烈的疼痛过去后,常玥看到进来的祁恪,只声音破碎的叫着“王爷”。   此情此景下,祁恪顿时想起了发妻生烺哥儿的情形,不由出言安慰了几句。倒是勾起了常玥的眼泪,她亦是看到了冷淡的陈莹,顿时来了力气,凄凄切切的道“为王爷生儿育女,是妾身的福分。”   常玥坚信自己一定能生下龙凤胎,到时候便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她也不必再怕陈莹。   陈莹面无表情的盯着常玥,心里却是冷笑数声,安心等着看常玥的笑话。   且让她得意片刻又如何?   “常侍妾还是留着些力气,早些为王爷诞下儿女才是正理。”陈莹勾唇笑了笑,一副关心宽容的模样。“王爷,既是看过了,您还是在外间等候罢!”   两人又回到了明间等着。   没多久便有产婆浑身是血的出来,她跪在祁恪和陈莹通禀:“常侍妾产程艰难,奴婢斗胆,若是到了万不得已时——”   祁恪不由瞳孔放大。   还未等到他说话,忽然听到里头响起一声痛呼,随后便伴着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   这下轮到陈莹坐不住了,怎么会能顺利生下来?   她连忙和祁恪快步走了进去,只见产婆满脸惊恐的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胸口连一点儿起伏也无,一见便是没了气息。   是个儿子。   此时常玥腹中还有个胎儿,没人敢告诉她头一个孩子已经夭折了,只得赶快给她推腹,试图抢救剩下的那个孩子。   头个孩子已经出来,第二个自然也快了不少。   可第二个孩子出来时,也不闻一声啼哭,仍是浑身是难看的青紫,双眼紧闭了,任凭怎样拍打,也没有哭声。   第二个孩子是女儿。   两个孩子俱是一出生便没了气息,一对常玥期盼已久的龙凤胎,却又双双夭折,真真是讽刺之至。   祁恪神色恍惚的上前抱住孩子小小的身体,他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有些颤抖,险些托不住那孱弱的小身子。   “我、我的孩子呢?”常玥虚弱的声音响起,她记得自己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可是怎么没有听到哭声,也没听到道贺声?   房中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陈莹终于放下心来。   常玥自己做的孽,只能她自己来偿还。   ******   京中关于安亲王府的流言四起,看热闹的不少。   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从乡君被贬为庶人,不得不委身安亲王为妾,本以为能生下一儿半女好在王府翻身,偏生两个孩子才生下便已夭折。   又有说起龙凤胎实为不祥之兆的风言风语。   “常玥作恶多端,本该自食恶果。”兰香听后不由和兰草嘀咕道:“只是孩子无辜,偏生报应他们身上。”   兰香素来在沈惜身边贴身服侍,对于常玥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早已经将常玥恨之入骨。   “罢了,这事本不该是咱们议论的。”兰草生怕自己姐姐情急之下说出不妥当的话来,忙道:“夫人让你给四夫人处送东西,你可曾去了?”   兰香又嘟囔了两句,才带着小丫鬟去了四房院中。   剩下兰草对着姐姐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才轻手轻脚的进了房中。沈惜已经把小葡萄哄睡了,就在她和乔湛的大床上,睡得安稳极了。   如今小葡萄已经越长越白净,那双大眼睛随了沈惜,水灵灵的模样十分招人疼。   见兰草进来,沈惜给儿子盖好被子,才轻轻起身,示意奶娘和丫鬟看着,自己则是把她叫到了一边。   “夫人,东西已经按照您列的清单找了出来,兰香姐姐亲自带人去的。”兰草压低了声音回话。   沈惜微微颔首,道:“一点心意罢了,四婶肯配合,咱们也省事些。”   分家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四夫人已经派人去布置房子,一座四进的宅子,亭台楼阁俱全,虽是不如永宁侯府朗阔,在京中也算是不错的宅子了。   只是三房的事情难办些,搅和着雁娘和江哥儿,三老爷和三夫人离心,时常闹得不可开交,直到太夫人将两人都训斥了一顿方才好些。   至于太夫人的安置——论理若是太夫人要留在永宁侯府,亦是名正言顺的。   沈惜和乔湛两个也做好了她留下的准备,她孤掌难鸣,大不了趁着三房和四房搬出去时,把服侍的人里里外外换一次罢了。   只是至今太夫人还没表态,暂且做最差的打算。   “夫人,文竹送来的那些账本子也有了,三夫人这些年贪得可真不少!”兰草把两本厚厚的册子捧了过来,让沈惜过目。   乔湛早就让人开始查账,开了库房核对官中的财物,果然见少了许多。   沈惜看去时,乔三夫人去年尤其下狠手,欺负她不懂管家,更加胆大妄为的贪了起来,想要都把责任往她身上推。沈惜勾了勾唇角,合上了账册。   “安亲王府出了事,九皇子也不好就摆宴。”沈惜挑了挑眉,淡淡的道:“总算有功夫先料理家里的事。”   常玥怀的那对龙凤胎才出生便夭折的事沈惜一早就听说了,她虽是恨极了常玥,此时也只觉得孩子无辜。以后常玥落到何等地步,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这几日咱们院中你要多留意些,愈发要看紧了。”沈惜很快收回了思绪,叮嘱兰草道:“我只怕有人会狗急跳墙。”   她虽没明说,兰草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 第166章 分家   见三房有借机拖延的意思, 乔湛等到乔四老爷回京,便不肯再等。   这日休沐,乔湛提前同四房通过气, 等到乔三老爷和乔三夫人去寿春堂给太夫人请安时, 乔四老爷和乔四夫人也一同过去。   乔湛掐好时间, 带着沈惜去了寿春堂。   分家是早就议定了的, 至于怎么分却始终没有商议定。   见乔湛和沈惜过去,乔務想要借故避开,他叫了乔三夫人才要离开时, 却被乔湛给拦下了。   “三叔、三婶怎么才来就要走?”乔湛挡在二人面前, 挑眉道:“难得今日四叔、四婶也在, 正好一家人在一处说说话。”   来者不善。   乔務目光沉沉的盯着乔湛, 心里隐隐猜到乔湛的想法。   从他提了分家才多少时日?这短短的几日乔湛竟是不能再等下去,简直欺人太甚。   “侯爷想说什么?”乔三夫人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她倒先一步开口接话。既是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乔三夫人只心疼她好容易攒下的那些产业全部化作泡影。   连累她被乔務好生训斥了一顿不提, 还被勒令要做平侯府的账目。   乔三夫人心里本就有气, 她深恨乔務不争气,弄出这样的丑闻来才让乔湛抓住了把柄。账目上的事情犹自可以抹平, 乔務这般大错, 可是要毁掉前程的!   分家这事,于乔三夫人来说, 不啻于从她身上割肉一般的疼痛。   没了永宁侯府这棵大树, 她想要再捞钱, 总不是那么容易的。偏生四房全然不顾念骨肉情意,只一心讨好长房,竟点头答应了分家,房子都已经找好了。   “我想说什么,三叔想必是清楚的。”乔湛从容的道:“三叔是长辈,这事还是由三叔来说更为恰当。”   乔湛竟逼着他说出来?   乔務锐利的看了乔湛一眼,眸底透出一抹淡淡的讥讽来。乔湛真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就能为所欲为么?   “侯爷深受圣眷,该知道今上最重孝道。”乔務不甘心就这样被乔湛拿捏,反唇相讥道:“这样对待家中长辈,不怕今上见了寒心?”   乔湛挑了挑眉,自己三叔在此刻还能呈口舌之快,也实属不易。乔湛神色悠然,不疾不徐道:“您不说我倒忘了,杜御史才问过我关于那桩传闻的事,我想着到底是家丑,便暂时给压了下来。似乎连圣上都有所耳闻,侄儿正发愁如何御前对答——”   他的话音未落,乔務脸色微变。   乔湛带雁娘和江哥儿进府,本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偏生乔三夫人自作主张的乱传谣言,想让乔湛名声尽毁,失了圣眷,好把长房辖制住。却正好钻入了乔湛设计好的圈套中。   想起京中这些日子来关于他的传言甚嚣尘上,不免又恨起了乔三夫人。   若不是她自作聪明的乱传谣言,雁娘和江哥儿进府的事,恐怕也能被瞒下,还能拖延上一段时日。   “侯爷好手段。”乔務冷笑一声,神色难看极了。   “今日趁着大家都在,还是把那件事办了罢。”乔四老爷从中当起了和事佬,他笑眯眯的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剑拔弩张的?”   乔四老爷从未想过爵位之事,当初也曾劝自己哥哥放弃。偏生乔三老爷不甘心,见乔湛不在京中,便想用些手段把爵位抢到手里。可乔湛硬是凭借着累累军功,顺利的继承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府最早便是祖宗以军功起家,如今乔三老爷只想凭着鬼蜮手段,怕是抢过来也难以在京中立足。   “如你所愿。”乔務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只是他不甘心就这样像乔湛低头。   这时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夫人眼见底下的闹剧只有自己吃亏的份,便冷冷的开口道:“那就分家。”   沈惜看着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乔三老爷和仍是气定神闲的乔湛,对于今日的分家已经定下心来。   “谨遵长辈的吩咐。”不知乔湛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拱了拱手,神色恭顺起来。直把乔三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太夫人虽是继室,乔三老爷和乔四老爷也算是嫡出,永宁侯府的家产自是也能分到不少。   这边才说完,太夫人便命人搬出两个樟木箱子,一个里头放着地契田契房契等物,另一个则是各色账本。   “先等等,分家总得有人见证才是,免得到时候说不清。”乔湛突然开口。   乔三夫人脑海中灵光一闪,迫不及待的道:“是该有个见证人。只是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合适的,不如改日再——”   谁知乔湛却起身,唇边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您放心,人我已经请来了。”   在场的人除了沈惜之外,皆是面露愕然之色。   沈惜知道他早有准备,毕竟三房的夫妇两个并不是什么信守承诺之人。   文竹来送信时,乔湛起身跟着他去了。见这幅阵仗,太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心知来人的分量不轻。等到乔湛陪着两人进来时,太夫人更是目露惊讶之色。   来人其中之一是乔氏的族老,虽一生未曾入仕,却在族中德高望重;另一位则是沈惜的舅舅卫国公。   有这样两个见证人在,三房岂能反悔?   既是乔湛把这两人请来,乔務也无法,眼见无可挽回,只得规规矩矩的见过礼后,才彼此落座。   “论理,我们承爵的长房该分到六成,三房和四房各分到两成。”乔湛淡淡的开口。   他才说完,乔三夫人便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乔湛,你别欺人太甚!”   先永宁侯夫人的全部嫁妆已经都给了长房,乔湛竟然连剩下的永宁侯府的财产也要占去大半?   “按照我朝律令,本该如此。”乔湛语气仍是平淡,却隐隐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若是三婶不服气,大可以去京兆府尹门前鸣鼓喊冤。”   她也是有诰命在身的人,怎么能去做那样自降身份的事?   乔三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太夫人和乔三老爷面色都有点发青。乔四老爷和乔四夫人都在一旁没开口,律令如此,乔湛说得也不算有错。   “我们还要奉养太夫人,两成哪里够?”乔三夫人的目光落到了太夫人身上,突然来了灵感,道:“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在,自是该多分些!”   乔三老爷断没想到乔三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还当着族老和卫国公的面,她竟能信口开河!   还不等他开口阻拦,乔湛便飞快的接话道:“既是如此。三婶说的极是。既是祖母执意要跟着三叔、三婶过,自是要多分些。”   “我们长房便再让两成。”乔湛看了三房的夫妇一眼,补充道:“三房和四房各占三成。”   乔三夫人气得要呕血。   她白忙活了一场,岂不是便宜了四房?   殊不知太夫人和乔三老爷心中更是骂她愚蠢至极,毕竟乔三夫人不提要把太夫人接走奉养一事,还可以让太夫人继续留在侯府中。   只要太夫人还在,沈惜和乔湛心头便像是扎下了一根刺,总让他们不舒服,偏生乔三夫人竟三言两语的让太夫人离开侯府,就为了争那一成家产!   要知道太夫人只要留在侯府中,远比跟三房走要有利许多。   “这条既是议定了,还是记下来罢。”乔湛叫了文竹拿着纸笔进来,当着两位见证人的面,白纸黑字的写了下来。   “我三叔三婶极为孝顺,许是先前就同祖母商议好了,我先前竟不知道。”乔湛只做大方的道:“既有了这样的缘由,长房占四成家产,剩下的便由三房和四房平分。”   乔三老爷狠狠的瞪了乔三夫人一眼,三夫人也傻了眼。不知怎的就变成了太夫人跟他们三房过,最起码也得是三房和四房轮着!   那位乔氏族老听了乔湛的话后,竟还不住的点头道:“侯爷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能这样做很好。到底都是血脉相连的骨肉,总不好太刻薄了。”   他这话直把太夫人和乔三老爷夫妇气得直翻白眼。   乔湛简直是活生生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才三成家产乔湛就称得上宽厚了?明明长房那兄妹两个的家底早就超过了侯府的财产!当初先永宁侯夫人故去时,可把不少财产给了长房!   乔四老爷和乔四夫人左右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同沈惜夫妇做对,竟也点头认同了那位族老的话。“您说的是。”   最后还加上卫国公的补刀。   “就该如此,你这样大度很好。”卫国公虽是说给乔湛听的,目光却看着乔三老爷夫妇,并不那么友善。“一家子骨肉,若是斤斤计较就外道了。”   想到自己外甥女曾在乔三夫人手下吃过的苦头,卫国公便对三房生不出半分同情来。他也不愿分家之后,沈惜身边仍是有隐患。   倒不如整个侯府清清静静的好。哪怕是多舍出那两成家产去,卫国公府给沈惜的,把这些补上绰绰有余。   更可况,他见乔湛运筹帷幄信心十足的模样,便知道乔湛定然不会白白让出这两成家产。   这两人的话已经把那三人噎得无话可说,沈惜在心中暗暗好笑,只可惜她的身份不适宜开口说话,只得安心看乔侯爷的表演。   三房已经处于极为被动的地位,只能任人鱼肉。   “既是咱们说完了怎样分派,也该清点到底有多少家产。”乔湛没打算放过他们,穷追不舍的道:“把账本都打开,当着两位见证长辈的面,好生查验一番。”   见乔湛还要查账,乔三老爷再也忍耐不下来,面上见了愤怒之色。今日被乔湛打得措手不及,已是失了先机。他冷声道:“这账是一日两日能查得完的?乔湛,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在长辈面前,这样的胡搅蛮缠,不怕被人看笑话么!”   “乔湛做事进退有度,何来胡闹一说?”卫国公开口打断了他,他目光锐利的看着乔三老爷,道“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如此稀里糊涂就分了家,那才是胡闹罢!”   被请来的乔氏族老也赞同卫国公的看法。 第167章 疏漏   见两边僵持不下,从乔湛请来两位见证人后便几乎闭口不言的太夫人, 缓缓的开口道:“湛哥儿说得有理, 只是这账目确实一时半刻难以查清, 不如日后你们三个房头再各派人来查账。”   沈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坐在太夫人身边的三房和四房。   乔三夫人面上有些惴惴之色, 虽是从乔湛查出那几处田产地契时她便着手去抹平账目, 又把她经手那几年的账让人悄悄的调出来, 仔细检查了她曾动过手脚的地方,确保不会被查出问题来,才又送了回去。到了此时她也不敢有十分的把握, 不会再被查出问题来。   四房从未真正的接手过管家,账房的人除了长房就是三房指派的,倒是乐得轻松。   相比之下,乔三老爷总有不好的预感。光是近几年的账目都不少, 若是不看细账, 查账也没什么意义。他能想到的,乔湛一定也已经想到了,可乔湛仍是坚持要查账, 是他手头有什么别的把柄么?   他虽是已经派人帮着乔三夫人去查过账, 看是否有疏漏之处。可毕竟时候短, 难保万全。   “太夫人说的是。”乔湛深以为然的点了头, 道:“既是如此, 就随意翻几处查查便罢了。”   乔湛要随机抽查?沈惜眸光微闪, 对乔湛的做法已经有了计较。   若是大张旗鼓的把细账全查一遍, 实在不现实。且乔氏的族老和她舅舅也不能一直陪着, 就算是他们三个房头都派出人来监督查账,那几日里也足够做手脚的了。这是太夫人的缓兵之计,乔湛应该早就料到了。   见乔湛似是退步,乔三老爷却并没能松口气,他眼底闪过一抹警惕之色。   恐怕乔湛是要耍花样。   而乔三夫人却是暗自松了口气。纵然她又不周全的地方,既是随意查看,总不会刚刚好就抽到她做过手脚的账罢?   可事实就是这么凑巧。   当乔湛看似不经意的拿起一本已经有些泛黄的账册,信手翻开一页,便微微蹙起了眉。   “三年前府里采买了一批瓷器,其中四套官窑茶具,花了一千两银子。”乔湛略略扫过一眼,吩咐一旁的文竹道:“让人把入库的册子拿了来。”   文竹才答应着要去,乔三夫人当即脸色微变。   “不必麻烦了,这四套茶具入库时不小心被打碎了。”乔三夫人突然出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她自悔失言的干笑了两声,解释倒:“那四套茶具是我派人去采买的,本想分到各房中,所以记得清楚。”   沈惜轻笑一声。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了,偏生即便她不招,也能轻易的查出来。   那几套茶具,压根不在库房里。   “三婶好大方。”沈惜柔柔的笑了笑,端庄又优雅的道:“这样贵重的东西被下人失手打了,还是一连四套,婶子竟然毫不在意。知道的说咱们侯府宽宏大量,不知道的,还觉得咱们府上规矩松,由着底下的人胡来。”   乔三夫人脸色由白转青。   这理由确实有些荒谬,哪里有人能连着打碎了四套茶具,还不被责罚。若是主子倒还罢了,可这一千两的银子白白的损失,既是用了公中的银子,也该赔上才是。   “惜娘你也经历过苦日子,总该知道宽以待人的道理。”乔三夫人只得硬撑下去,她勉强笑道:“逼死那丫鬟也拿不回一千两,倒不如做件善事。”   沈惜唇角微翘,才要再说些什么时,却被乔四夫人打断了。“三嫂倒是手头阔绰,不在乎那一千两银子。可那银子并不是三房的,而是公中的银子。三嫂倒是拿着公中的钱自己做好人!”   乔四夫人亦是有些愤怒。   若是银子都放在公中不动,还能有三成分到四房。可这笔账明摆着就是三房在贪银子,找的借口罢了!这只是被乔湛揪出来的一件,谁知道后头会不会有更多!   这是太夫人、乔三老爷都不知道,只是乔三夫人私下里的行为,故此两人心中深恨乔三夫人的贪婪,却不得不在大面上维护她。总不能让乔湛和沈惜夫妻两个看了笑话去,还有卫国公等人在这儿。   “老四家的,你三嫂也是好心,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太夫人笑着安抚乔四夫人道:“她也是在给咱们侯府积德行善。”   乔三夫人见太夫人肯维护她,紧绷的神经松了松,看向乔湛夫妇的眼神中透着一抹得意和挑衅——她就是一口咬定被人摔坏了,两人又能如何?   “您亲眼见到被打碎了?”沈惜像是没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为了摆脱嫌疑,乔三夫人满口称是。   然而乔湛面上没有一丝惊慌和懊恼之色。   他又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了乔三夫人面前。“这可是当时买茶具的单子?”   沈惜已经看准那是一张收据,时间和金额倒都对得上。她不禁为乔湛的缜密暗暗点头,任凭乔三夫人怎么抵赖,有证据在手,总是让人无法反驳的。   乔三夫人接过去仔细瞧了,谨慎的点了点头。   “那真真是奇怪了。”乔湛另外拿出一张单子来,目露疑惑之色。“再买回那套四套茶具没几日,那四套茶具就又被人以九百五十两的价格卖了。要知道这四套茶具出自品茗阁,俱是精品。每一套都是有标记的,那四套又重新流回到市面上——”   那只能说明这四套茶具压根没被打碎,只是被卖了而已。在场的人听罢,脑海中不约而同浮起这个念头。   这样一来,乔三夫人净赚了九百五十两银子。   “满口胡言!”乔三夫人听罢,仍是嘴硬道:“别在这儿诈我!胡乱弄一套什么茶具就来冤枉我,难道我还在乎着点银子,放着自己的名声不管?”   沈惜在心里默默点头,这还真的像是她能办出来的事情。   “三叔,查证这件事并不难。”乔湛神色淡然的看着乔三老爷,不紧不慢的道:“孰是孰非,只要查一查便清楚了。”   事到如今,乔三老爷已经完全明白了乔湛的用意。乔湛这是逼着三房把私吞下去的银子给补回来!   这一处是被乔湛抓住的把柄,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而乔三夫人在检查账目时自作聪明,认为这些有理由能搪塞过去的,便没放在心上。偏生在此处出了问题!   “既是分家,还是查清楚得好。”被请来的乔家族老在听完后,道:“若是真的,自该由三房把钱补上,再分家产。”   卫国公也微微颔首,道:“依我看,这侯府的账,合该仔细查查才是。”   疏漏不止这一处。   乔三夫人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想起先前她为了贪钱,用的那些拙劣的法子。   “那是自然,我们三房绝没有贪家产的想法。”乔三老爷脸色铁青,沉声道:“而污蔑我们三房的,我们也绝不容忍!”   乔湛如刀削斧凿般深邃的五官,冷峻中又透出一丝温和,可看在乔三老爷和乔三夫人眼里,却是森然又冷酷。“那就好,查清楚了也免得咱们侯府脸上难看。这笔暂且记下,我再瞧瞧别的。”   他修长的手指再一次准确的翻出一笔乔三夫人私吞的银子时,乔三夫人彻底脸色苍白,牙齿不自觉的打颤。   不容她置疑,乔湛又随手翻出一件她瞒报的铺面收入,而眼下的证据就让乔三夫人无法反驳——   这哪里是随意翻出来的,简直就是有备而来!   乔湛是故意当着两位见证人的面,把她做过的手脚都抖落出来!   原本乔四夫人还能为了太夫人的颜面不动声色的听着,越到后头,她就越是坐不住了。乔三夫人当家的时候不算长,趁机贪的银子却不少!怪道这些年府中的产业收益大不如前,她只当乔三夫人不如乔湛之母方氏会经营——原来是都入了自己的口袋!   事关自己的利益,四房也隐隐站到了长房这边。   甚至乔四夫人还在猜测,太夫人是否早就知道此事,而她沉默了没有说出来,是否大一开始就想要偏心三房?   “既是如此,还是把账彻查一遍,再行分家产。”乔家族老也早就看出不对,而比起乔三老爷,他更不愿意得罪乔湛。   卫国公自是附和了一句。   乔湛和沈惜倒还罢了,乔四夫人最是精神一振。这一回查账她可要盯紧了,凡事有漏洞的地方,绝不放过。毕竟这一回分了家,便是各自过日子了,谁都不嫌家底更厚些。   太夫人和乔三老爷脸色难看却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乔三夫人则是煞白着一张脸,心中直突突,急得满头大汗。   那些账禁不住细查。   而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为何乔湛会给她机会补救账目——若是她做过手脚的,定然会因为不放心而再查验一遍。乔湛只要派人盯住了,她到底都查了那些账,便能知道哪些有问题!顺蔓摸瓜,找出线索在容易不过。   这回是她自己将把柄递到了乔湛手上!   乔三老爷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乔湛所言非虚。   他紧绷的面孔中,到底还是泻出一抹颓然。   这个家,非分不可了。 第168章 暴露   分家之事已经尘埃落定,至于查账, 四房也上了心, 再加上乔湛手里已经掌握的证据,三房想要隐瞒是不可能了。   乔敄心中清楚, 乔湛筹谋此事不是一日两日,恐怕从乔湛承爵的那日起,就已经在筹谋要如何分家。只是当时顾忌乔漪年幼,没人照顾, 这才暂时忍了下来。   只是今日之事让三房颜面尽失,乔敄和乔三夫人回去后, 又是一番吵闹。   乔三夫人怨乔敄行为不检,让人抓住了把柄;乔敄则是训斥乔三夫人藏了私库,府中的账目漏洞百出。   “你倒是自作聪明!自以为一倒手就净赚九百五十两银子,到头来还要再赔上五十两!”乔敄越看乔三夫人越觉得烦躁厌恶, 先前因为偷娶外室心里的那点子愧疚,早就被消磨没了。“这几桩是被乔湛拿出来的, 你暗地里到底做过多少,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虽然乔敄和乔湛叔侄两个矛盾已深, 却也知道这几件事到底算不得大事,乔三夫人所贪的绝不止这几千两银子,乔湛还是给他们三房留了些颜面的。除了被乔三夫人宣扬的满京都知道他娶了外室——到底还没抖落出来江哥儿的年龄。   若是乔湛肯配合, 这件事还能遮掩过去。   说到底乔湛的目的是分家, 如果真的把乔湛逼急了, 只会闹到两败俱伤。   乔敄权衡再三, 只能这次认栽。   他本就因为此时心中不悦,偏生乔三夫人也恼羞成怒,嚷嚷道:“还不是你这恬不知耻的风流种子做了下贱的事!要不是你偷娶外室、还在热孝里头有了孩子,何至于被乔湛牵制住?现成把柄递到别人手上,你倒埋怨起我来!”   “那几千两银子的事,他乔湛敢以此要挟分家?”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乔沁姐妹也不敢上前劝架,长子乔池又被送到外头读书不在家中,一时间秋水院整日不得安宁。   三房鸡飞狗跳,四房则是有条不紊的准备搬家之事。   “我看娘偏心三房更多些,出了这样的事,还只是护着。”乔四夫人一面指挥丫鬟们清点箱笼,一面对乔四老爷道:“三嫂管家这几年,一应用度不如大嫂管家那会儿,听说各铺面的出息也少了许多,谁知道她都弄到哪儿去了。娘难道一点儿都不知情?”   乔四老爷乔敘虽是安抚了她几句,心里也有些不满。   当年他三哥要同侄子争爵位,乔叙便觉得不赞同。可偏生他们娘竟也支持,见当时方家势弱,想着一门心思把永宁侯的爵位抢过来。可没想到那时看着在锦绣堆里长大的乔湛,竟也在军中混出了一番名堂,乃至后来军功累累,让今上另眼相看。   永宁侯府素来都以军功立身,算是武将一派,故此爵位再无争议。   “如今分了家,随着他们怎么折腾,我是再不管的。”乔四夫人埋怨了两句,道:“老爷,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你可别又心软手软!搁不住别人两句好话,咱们两个哥儿、两个姐儿可还都没成家,都是不小的花销!”   若是不分家,这银子自是公中来拿。可分了家,都要自己承担,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别提这公中的财产还被三房贪了不少,乔四夫人怎么能不着急。   “既是请了族老和卫国公做见证,又是他们长房主张的,怎么会查不清?”乔敘安慰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罢。”   乔四夫人点点头,心里却暗中算计着,查账时要派自己的人盯着才行。多出来的银子虽是三家分,却也是不小的开销。三房当初以侯府的名义私自压价买地不算,竟还用这种手段瞒天过海,狠捞银子。   “眼下侯府乱糟糟的,既是房子也找好了,倒不如早些搬出去。”乔四夫人打发走了丫鬟,道:“惜娘两个还能承咱们的情,往后于澄姐儿她们也有益。”   乔敘应了一声,他不似乔敄贪恋权势,正觉得搬出去自在些。   “选个好日子咱们先搬。”乔四夫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我看三房还好意思赖着不搬!”   ******   荣宁堂。   沈惜和乔湛才回了正房,乔漪便迎了上来。   “已经没事了。”沈惜笑着牵过她的手,柔声道:“这些日子你闲了帮我准备些礼物,四婶她们恐怕过些日子要搬出去了,咱们总要过去庆祝她们乔迁之喜。”   听了沈惜的话,乔漪却仍然没能松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沈惜看了一眼乔湛,待他回以肯定的眼神后,沈惜才道:“祖母跟着三婶她们住,往后咱们出门走动的时候恐怕要多些了。”   既是三房、四房、太夫人都搬出去,分家的事便是成了。乔漪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放松了许多。   “小葡萄方才醒了,奶娘喂了他一次,吃饱又睡着了。”乔漪轻声细语的道:“您去看看他罢。哥,嫂子我先回去了。澄姐儿她们既是要走,我准备些东西送她们。”   沈惜含笑点了点头,乔湛也应了一声,两人目送乔漪离开,才进了屋子。   虽说乔漪日渐开朗些了,可经历了那件事,亲近的人还是能发现乔漪的不同来。她眼底时常会闪过一抹黯淡之色,时常会走神。   沈惜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话却没有说出口。先前殷勤往侯府提亲的人倒是没少,只是先前沈惜和郑老安人都能入眼的,已经寥寥。有些想攀龙附凤的人,倒是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沈惜并不着急,可她怕流言蜚语对乔漪的中伤,又不能总是把乔漪拘在家中不交际。   眼下虽是要忙分家的事,乔漪的终身大事也不能松懈。   两人到了里屋,先去看果然如乔漪所言,吃饱了的小葡萄睡得正香,沈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白嫩嫩的脸蛋儿,都没能惊动他。   “这孩子倒是能吃能睡。”沈惜的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乔湛看向儿子的眼神愈发柔软,他轻笑道:“是啊,也不知是随了谁。”   除了她就是乔湛,而她又岂会听不出乔湛语气中的促狭之意。沈惜嗔了乔湛两句,见小葡萄没有要醒的意思,便去了旁边的屋子商议事情。   “趁着分家,也好把家里整顿一番。”两人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兰草把热茶放在小几上,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沈惜感慨了一句,又道:“连茶具这样的猫腻侯爷都一清二楚,恐怕您早就下了大功夫罢!”   纵然乔湛故意打草惊蛇让乔三夫人露出马脚来,为了查证也需得花不少的功夫,非短短几日能做到的。恐怕乔湛手里掌握的证据,远比他展示出来的要多。   乔湛倒也没谦虚,点了点头。   只是他还有话没说,当初在沈惜才进门时,乔湛便等着有一日沈惜能立起来,主持好中馈,管好家,他便能着手准备分家之事。谁知这一等便是两年的光景,好在如今终于顺利解决。   “四叔四婶那边自是配合,只是三婶那儿……”沈惜摇头道:“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秋水院自从雁娘母子回来后便乱做一团,且这一大家子人要怎么安置,也都是问题,也不好逼他们即刻就走。   看出沈惜眼底的担心,乔湛运筹帷幄的笑了笑,温声道:“你不必担心,纵然三房离开得晚些,也差不了几日。三叔是个聪明人,我给他留了情面,他自是得承情。他未曾没想过会有这一日,三房现下乱些,却并不至于窘迫。”   乔敄不傻,自从争夺爵位失败后,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日,故此宅子都是备好的。   “他们主动离开,大家面子上好看些。”   沈惜这才放了心。“只是太夫人竟肯跟着三房走,倒也是奇事一件。”   太夫人好歹是先永宁侯的继室,正经的诰命夫人,论理也该在永宁侯府颐养天年。若是她跟着三房走了,倒像是乔湛刻薄不容人一样。只是乔湛不愿在府里留下隐患,无论名声好听与否,顾全妻子、妹妹和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且有乔三老爷的事在眼前,太夫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三叔四叔两家都走了,她留下又有何意趣?”乔湛避重就轻,安慰她道:“倒不如跟着三叔自在些。”   沈惜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底闪过一抹慧黠之色,忍笑道“太夫人是得跟了去,若是她老人家镇着,只怕三叔的后院要乱起来了。”   乔三夫人和雁娘闹得厉害,乔三老爷一个头两个大。若是江哥儿年龄敏感,乔三老爷大可以给乔三夫人扣上一个“妒妇”的罪名。可江哥儿和雁娘的事嚷嚷出去足以毁了他的名声,乔三老爷倒也不敢把乔三夫人给逼急了。   只怕三房还有再乱上一段时日。   ******   这些时日忙着分家的事,沈惜对外头的事少了些关注,直到高氏和周氏相约来瞧她,沈惜才知道安亲王府的事情还远远没完。   “先前只以为那常玥是难产,一对龙凤胎才出来就没了气息。”周氏神神秘秘的道:“如今又闹了出来,说是那常玥为了诞下龙凤胎,竟去了外头胡乱吃药,才害死了这对孩子。”   沈惜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周氏说完,高氏也在一旁点头,符合着“既是你也听说了,只怕此事有几分真。”   未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倒很像是常玥会做出的事情。想当初在御花园中她想要栽赃自己,不惜想把烺哥儿给推到池水里;为了让构陷自己和顾清,常玥把陈莹也卷了进来,在安阳郡主府中闹出那样一番动静来——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长教训,事关自己的骨肉,竟也能如此轻忽!   “究竟是怎么个缘故,还请嫂子细说说。”沈惜还是有些想不通,常玥身边也有御医诊脉,道听途说找来的江湖术士,随意开的丸药她也敢吃?   周氏见沈惜感兴趣,便把自己道听途说来的一些小道消息都说了。“你也知道,有安亲王妃陈莹在,常玥也只有这一次为安亲王诞下子嗣的机会,一个男胎太重要了,常玥自然着急。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仿佛她听信了谁的话,时常吃着外头开来的补药,这才出了问题。”   既是在京中流传的小道消息,自然说起来是含糊其辞的。可沈惜听着,还是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无论如何,那对孩子是没了。”高氏摇头叹道:“若真的被证实一切是常玥所为,常玥还要背上谋害皇室子嗣的罪名。”   是了,她终于察觉出问题的所在来。   既是常玥真的私下偷偷吃药,害死了这一对孩子。可越是如此,常玥越该谨慎行事,拼命把自己胡乱吃药的事情瞒住才是,怎么会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这简直太奇怪了!   “常玥真的会这么蠢么?”沈惜自言自语的喃喃着,似乎感觉到阴谋的气息。   殊不知安亲王府中的那位,正需要这样的效果。   正院。   “王妃,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常侍妾私下偷偷吃药,导致王爷子嗣夭折的事情在京中散布开了。”陈莹身边的大丫鬟屏退了屋中服侍的人,低声进来回话道:“这消息传得很快,没多久王爷就能听到些消息了。”   陈莹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她沉声道:“你没留下把柄罢?”   “是。奴婢没敢说真切了,只隐约的说了些。”那丫鬟忙道:“让她们能猜到是咱们王府的事,奴婢知道分寸,旁的就没再说了。”   她的话说完,陈莹这才神色微松。   直到此时此刻,报复常玥的局才终于布完。   光是让常玥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活下来还远远不够,需得把常玥的命也赔上,她才能稍稍解恨。她不允许常玥跟她分享她爱的人,常玥不配!   若是只着一对孩子死了,虽是常玥会失宠,可有太后和庆国公府在,永远都是隐患。万一哪日祁恪需要借助这股力量,他就会重新宠幸常玥,让她再度有孕。自从常玥生产后,虽是没保住孩子,祁恪却日日都去她的院子,比起斥责来,倒是安慰更多些,这让陈莹心中不满极了,有了危机意识,也愈发怨恨起来。   唯有给常玥扣上谋害皇室子嗣的罪名,让她永世不得翻身,自己才真正算是报仇。   而这消息传出去后,包括从圣上、太后,以至于淑妃、祁恪定然都十分震怒。常玥本就在安阳郡主府上犯下了大错,这一回她再狡辩也没有人会信她。且常玥信了那药丸的神奇,也是自己从外头听来的,怪不到别人身上。   常玥这回即便逃了死罪,也不能再安安稳稳的当她的侍妾。   “咱们的人一定要安置妥当。”陈莹言语中隐晦的道:“王爷定然会追查此事,让他查到常玥身上就罢了,再不可往下追查。”   那丫鬟都连忙点头应了,见陈莹没有别的话再吩咐,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只剩下陈莹斜倚在贵妃榻上,靠着大迎枕,眼波流转间,透着一抹阴鸷。   常玥,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   此时还不能下床的常玥,又一次伏在枕头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至今她还没从失去两个孩子的打击中缓过来,她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还日日以泪洗面,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姑娘,您别哭了,好生保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珊瑚私下里还保持着旧日的称呼,她给常玥递过帕子,苦口婆心的劝道:“您还年轻,往后还有的是机会要孩子。您看这几日,王爷日日都来您这儿,连正院都很少去了。”   “王爷对您这样上心,您千万别灰心!”   常玥稍稍收住泪,她眼中充满了红血丝,眼皮也是泛着粉色,肿的透着亮。“可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短短的讲句话,常玥就哽咽了好几次。   她失去了孩子自是伤心欲绝,可她更不甘心!她正好怀着一对龙凤胎,若是能顺当的产下,就能彻底翻身了!偏生天不随人愿——常玥除了哭,没敢再提别的。她心里十分惶恐,生怕别人发现她偷偷吃药的事。   万一孩子夭折真的跟她吃的药有关,她简直百口莫辩!   正在常玥悔恨交加之时,忽然有人通报说她娘、也就是庆国公世子夫人吴氏来了。   常玥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如今祁恪确实对她重视了不少,宫里的淑妃也送了补药出来,还允许她娘过来探视,这是连她怀孕时都没有的待遇。   “娘!”常玥只穿着素色的单衣,见吴氏进来,挣扎着就要从枕头上起来。   吴氏自是心疼女儿更多些,前两回来都是百般的安慰,而今日吴氏脸上却又几分复杂中之色。   她走到常玥的床边,看着脸色苍白虚弱的常玥,还是不忍更多些。只是事情她必须问清楚,京中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了!   “玥娘,你跟娘说实话。”吴氏定定的看着她,神色肃然道:“在怀胎期间,你到底私下吃没吃过外头的药?” 第169章 窘境   原本哭肿了眼睛的常玥听了吴氏的话, 顿时住了泪,满脸愕然。她颤声问道:“娘,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氏声音短促又严厉的道:“还要我说明白吗?你是不是又搞歪门邪道偷偷吃了什么药, 才没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常玥说不出话来。   这是极私密的事,怎么会传到她娘的耳中?当初她就怕走漏消息,除了珊瑚再没人知道的。   陪在一旁的珊瑚闻言, 也立刻煞白了脸,惊恐的看着常玥。   见主仆二人的神色变化,吴氏岂有不知道的。她又急又怒, 当即让身边的丫鬟守在门外, 不许任何人进来。   “玥娘,你怎么糊涂至此!”吴氏仍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常玥, 她心疼女儿失去一双儿女, 又恨常玥的愚蠢之极。“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跟我说清楚!不许有一丝隐瞒!”   常玥拿着帕子呜咽起来, 愈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氏见她如此,冷厉的目光往珊瑚身上看去。“你说!”   她的话音还未落,珊瑚已经吓得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求助似得目光看向常玥。   “若是敢有一句谎话,我就要了你的命!”面对常玥时吴氏心软,可对待敢挑唆着主子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丫鬟, 吴氏是断不会轻易饶过的。“非但你, 还有你哥哥嫂子老子娘一家——”   珊瑚被吴氏的话镇住, 顿时慌了神, 忙磕头求饶, 一五一十把常玥是如何买药的经过哭诉了一遍。   “原是吃了那保胎丸,姑娘就感觉好了的。”珊瑚一面哭一面道:“王妃对姑娘极为刻薄,姑娘这才想一举得一对龙凤胎,在王府立足!”   吴氏的眉头越皱越紧。   “自你怀胎后,太后娘娘亦是十分重视,给你特特的派了御医来!偏生你要走歪门邪路——”末了,吴氏恨得直捶常玥,咬牙切齿道:“你也太贪心了!哪怕是生下一双女儿,也比如今强上百倍!”   更可况王府还没有女孩儿,祁恪岂有不疼爱的?   “可女儿只有这一次机会!”常玥已经哭得睁不开眼,她想到那一双夭折的儿女,哽咽着:“有陈莹在,我断没机会再接近祁恪。”   不能接近祁恪便没机会再有孕,若是没个儿子,她在王府里只会被陈莹随意欺辱。   吴氏心中虽是知道常玥的难处,却觉得她过于争强好胜、任性妄为。“玥娘,娘以为你会从上回的教训里有点长进,偏生又做了这样的事!当初你非要置沈惜于死地,最后把自己搭了进来!你怎么还不谨慎行事,这样任性妄为!”   常玥不知该如何辩解,心中悔恨交加,却也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吴氏对着女儿那双泪眼骂不下去了,心中的火气转移发泄到珊瑚身上。她照着珊瑚的心窝便踹了过去,骂道:“派你来是让你好生服侍姑娘!谁许你撺掇着主子做这样的事!你好大的胆子,谋害皇室子嗣的罪名,你可担待得起?”   珊瑚已经被吓傻了,被踹了个趔趄也只得受着。听了吴氏的话,心里突然有了可怕的预感。   而吴氏在勃然大怒后,也镇定了下来。   这件事若只当谣言传便罢,她们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去辩解,倒像是心里有鬼一样。若是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那也只能推出一个人去承担责任。   只有从头到尾的知情人最为合适。   “珊瑚,快起来。”吴氏面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来,她亲自弯下身子扶起了珊瑚,语气中带了些安抚的意味。“你素来是个好的,否则我也不敢放心的让你在玥娘身边服侍。如今看来,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吴氏的态度温和起来,非但没有让珊瑚感到半分轻松,越发心惊胆战起来。   “奴、奴婢不敢。”珊瑚只垂着头,像是只受惊的小动物般瑟瑟发抖。   常玥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砰砰”跳得厉害。   “好孩子,你同你翠芝姐姐一处在门口守着罢,我同你姑娘有些话说。”吴氏近乎慈爱的笑了笑,却只让珊瑚的愈发胆寒,双腿发软几乎无法走路。可吴氏的话她又不敢不听,只得跌跌撞撞的踉跄着走了出去。   吴氏看着珊瑚佝偻的背影,眼底透过一抹冷意。   “娘、娘——”常玥隐隐猜到了吴氏的所想,通体发寒。“您想怎么做?”   吴氏收回了目光,勾了勾唇角,眼中没有半分笑意。“这件事既是闹出来的,总要有个人担责才是。你以为,庆国公府还禁得起被你再连累一次?还是你觉得,太后娘娘通融,放过你甚至给你求情?”   常玥心中钝痛,瑟缩了一下。   庆国公府上下一定已经恨死她了,还有太后——常玥想起太后眼中的厌恶,不由更是绝望。   “她倒是乖觉,你发动那日竟没踏进你屋里半步。”吴氏冷声道:“你也是个蠢笨的,当时觉得不好,就该往她身上推才是。”   虽然吴氏没有明说,可常玥即刻便明白了吴氏的意思。   当日她发动,按理说陈莹作为正妃,可她肚子里是祁恪的子嗣,若是陈莹不闻不问,那就是嫉妒。若是她那时情形不好,哪怕是陈莹来了强撑着给她行礼倒茶,倒可以推在陈莹身上,或是使计让陈莹推她一下——足够让陈莹百口莫辩,还能舒舒服服当她的王妃?   只怪那日陈莹没有在祁恪来之前进来。   早知如此,她该出去的。   “我能停留的时候也不长,也没工夫计较你的愚蠢。”吴氏冷静沉着的道:“眼下解决这件事才要紧。这件事一旦闹起来,总得有人来领,只有珊瑚才合适了。”   饶是常玥心中早有准备,骤然听到心也猛地一沉。   “可是,娘——”这些日子在安亲王府,只得珊瑚一个人陪着,常玥自然有些不舍。她能想象,若是把珊瑚推出去,陈莹定然不会再让庆国公府的人进王府,那她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常玥有些绝望的道:“能不能换个人,只推给外头的随便谁都好!”   吴氏摇了摇头,“外头的人怎么能把 药送到你身边?还亲手服侍你吃下?怎么都绕不开珊瑚,她难逃一死。”   “或许还没到如此地步……”常玥的声音中难得透出几分无助和惶然,她凄切的哀声道:“我已经失了两个孩子,非得要了我的命不可么!”   没有人会同情她。   吴氏心中属于母亲的柔软和属于当家主母的冷硬让吴氏不再犹豫,她冷漠的道:“祁恪必要过问此事的,若是你不要命了,也想要你爹娘兄长、祖父祖父跟着受过,你大可以不让珊瑚出头,自己承认了你的蠢事!”   常玥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小声啜喏着“我、我不敢!”   见她被吓到了,吴氏怕她心中动摇,再下一剂猛药。“莫非你还想让沈惜和陈莹看笑话不成?你倒霉了,往日跟你斗得不可开交的沈惜、视你为眼中钉的陈莹,便到了人家拍手称快的时候!”   陈莹倒还罢了,常玥对着她,心里总有种自作孽的感觉。可提到沈惜,常玥自是恨极了这个害她的祸首。   “娘怎么能保证,珊瑚就乖乖认了此事?”知女莫若母,陈莹不再犹豫,立刻道:“若是她反悔,岂不是更麻烦?”   吴氏见常玥回转过来,心里松了口气,运筹帷幄的笑了笑,道:“你且放心,珊瑚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咱们手上,她不敢反悔。退一步说,便是她说出你来又能如何?她能逃过一死么?若是她乖乖听话,她的家人尚且有一条活路。”   常玥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还是点了头。   “你且安心养着罢,娘去跟她说。”吴氏拍了拍常玥手,安抚了她两句,起身走了出去。   “等——”常玥的唇瓣阖动,望着她娘离开的身影,终究没有再说出话来。她已经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再去保珊瑚?   不多时,就听到外间传来哭泣和哀嚎的声音,很快便停下了,似是被堵住了嘴。常玥静静的看着帐顶,眼角流下了几滴冰冷的泪。   珊瑚,别怪我,我也没办法。   ******   听说吴氏进来,陈莹是早就得了消息的。   “王妃,庆国公世子夫人说想见您。”小丫鬟隔着帘子,小心翼翼的通传。   若是往日小丫鬟们知道那常侍妾是王妃的眼中刺肉中钉,自是先回大丫鬟,不敢直接通传。可庆国公世子夫人一路闯到了王妃的住处,她也无法。   隔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珠帘,没有等来陈莹的话,反而先等来大丫鬟的大声抱怨。   “都是王妃素日太宽厚了,什么侍妾的亲戚也能来王府中随意走动!也就是仗着您好性儿,这才没了体统。”那丫鬟也不管通传,只道:“这会子又摆出什么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款儿来,真真是脸皮厚。若是国公府跟咱们走动,自是该待以诰命夫人的礼节。偏生自降身份当侍妾的亲戚,这让咱们可怎么招待好?”   她这一通噼里啪啦的抱怨完后,才听到一阵女子的轻笑声。“罢了,亏得夫人不在此处,否则还不得撕了你的嘴,到太后娘娘面前告状去?纵然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可也保不住你!”   而站在小丫鬟身边,等着通传的吴氏则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难看极了。   恐怕自从自己进门后,陈莹就知道了。既然自己没有被彻底拦下,就是得了陈莹的授意!可她只装作不知道,借着丫鬟的口把自己奚落一通,还让自己无话可说!   “咱们总督府可是有规矩的人家,侍妾的亲戚算不得正紧亲戚,本也不该理会。王爷后院那些个侍妾,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找来,都要您见不成?”那丫鬟牙尖嘴利的道:“便是闹到太后跟前,太后娘娘也是讲理的,我不怕!”   吴氏心知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也只得忍耐下来,涨红了脸,恭恭敬敬的道:“妾身吴氏给王妃娘娘请安。”   为了女儿,忍她一忍又如何?   总有一日,玥娘能坐上着王妃之位—— 第170章 去留   听到她的声音, 珠帘才被撩了起来,陈莹含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原是世子夫人到了,快请进来。”   吴氏拢了拢袖子, 虽是还未进门, 姿态却愈发恭敬起来。她知道陈莹是有意羞辱她,故此愈发沉下心来,打定主意无论陈莹有多么过分, 都要镇定从容。   “你们愈发没规矩,既是夫人到了, 竟也不赶紧过来通传,还让夫人在外头候着, 成何体统!”吴氏才走了没两步, 便听到陈莹斥责丫鬟的声音。“这要是传出去, 别人可不知道是你们没规矩, 只说我有意苛待!”   “你们可担待得起?”   陈莹这话说得严厉, 吓得小丫鬟们纷纷跪下求饶。   “王妃您也别动气, 世子夫人是最明事理的。”方才在陈莹身边大放厥词的丫鬟并不害怕,又笑吟吟的开口道:“原是您宽厚,允许侍妾的亲戚来府中探望。王爷后头还有三四位呢, 您总不能每位都见, 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末了,那丫鬟又道:“以世子夫人的大度周全, 纵然庆国公府是太后娘娘的娘家, 也不会把状告到太后娘娘面前去!是奴婢胡言乱语冲撞了夫人, 也该奴婢给夫人赔罪。”   吴氏知道这主仆是早就商议好的,一唱一和给她没脸。   只是当听到那丫鬟竟把她跟其他身份低微的侍妾亲戚放到一处相提并论,不由添了些恼意。   不过无论她心中是如何不满,面上却并不露出半分来,充耳不闻她们的话。走到了陈莹所在的内室后,只见她穿了件大红色的亲王妃常服,满头珠翠,虽是未盛妆,却仍旧透着娇艳明媚之色,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容,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温婉。   想到常玥苍白浮肿的面庞,凄然的神色,心中不由钝痛起来。   “臣妇给王妃请安。”吴氏礼数不错的上前,曲膝行了国礼。   陈莹口中虽说着不必多礼,却端坐着一动不动,并未亲自扶住,只让丫鬟们去扶。而有眼色的大丫鬟自是动作拖拉,等吴氏行礼完毕,才装模作样的扶住了。   “奴婢最笨,心里没个成算,方才胡言乱语了,还请您见谅。”果然这丫鬟的声音同隔着帘子听到的一模一样,她笑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遭罢。”   吴氏忍了忍,面不改色的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倒让陈莹主仆碰了软钉子。   “还不给赶快给夫人看座!”陈莹发了话,待到吴氏落座,她才笑盈盈的道:“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吴氏要说的话早在心中打了几转,才斟酌着开了口。   ******   沈惜无暇关心安亲王府的内乱和沸沸扬扬的传言,眼下永宁侯府查账正热闹着。   结果毫不意外,除了乔湛从手里放出来的证据,四房派出来的人,也发现了不少账目上的问题,俱是乔三夫人管家时的漏洞。   偏生乔三夫人不死心,破罐破摔只说“谁管家还没些好处拿!原先大嫂不也是如此?”   若是她安安分分认了,乔湛或许会放她一马,可她敢随意污蔑方氏,乔湛便不会再留半分情面。   “那就彻查侯府的账。”   乔三夫人忘不了乔湛那双如同冰雪般冷漠的眸子,只让她觉得遍体生寒。而这简单的几个字,让乔三夫人心里的恐惧渐渐扩大。   一摞摞的账册被搬了出来,漫长的查账开始了。   起初乔三夫人还心怀侥幸,在方氏管家时,方家早就被贬谪,想来她总要接济娘家的。怎么可能丁点儿疏漏都没有?   然而结果却让乔三夫人大失所望。越是查下去,越能看出方氏是怎么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经营侯府,侯府曾有一段艰难的时日,她们竟一无所知。加上长房手里还有先侯夫人的嫁妆,自是十分富有,方氏压根儿不屑于做手脚。   乔三夫人彻底慌了神。   反倒是这样认真查下来,乔三夫人曾经做过的手脚都暴露了出来。纵然太夫人不为乔三夫人,也要为了三房的面子保她,却发现要填上这些窟窿,还要一大笔银子。   “我们长房填进去的银子,我便不要了。”等到查账的结果递上来时,乔湛略翻了两页便扔到了一旁,语气波澜不惊的道:“只是三婶弄出来的亏空,却必须如数还回来。”   太夫人本想劝劝乔湛,得饶人处且饶人。可这回是乔三夫人自己作死,若是不提方氏,乔湛还不会下狠手。太夫人犹豫了许久,见小儿子一家俨然作壁上观的模样,终于没有说话。   乔湛好手段,把四房跟他绑在了一处。若是她为三房说情,势必会影响到四房的利益,四房也不会同意的。   “我这些年为侯府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乔三夫人见没理可讲干脆撒泼,她哭诉道:“别人家都是如此,偏生咱们家丁是丁卯是卯吗!”   还没等长房和四房的人说话,乔三老爷先听不下去,厉声呵斥乔三夫人闭嘴。他沉着脸,冷声道:“是她一时糊涂,折算该多少银子,我们必都补上。”   他的话虽是对在场人所说,可他眼睛却始终盯着乔湛。   摆明了乔湛如今深恨乔三夫人诋毁他娘,若是乔三夫人一味死不悔改,只会让三房陷入更大的麻烦中。毕竟眼下方家起复,颇受今上看重,他们得愈发谨慎才是。   “还是三叔明白。”乔湛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   乔湛命人把所有的乔三夫人暗中贪下的财物折准了银子后,把数目报给了三房。   三房还上银子倒也痛快,乔湛不理会,倒让引起了乔四夫人的警觉。她不免同乔四老爷抱怨道:“这样一大笔银子,三房是哪里就能即刻拿出来的?若是放在咱们家,我还要折变了不少东西才能凑上!一定是娘给他们贴补了。”   乔敄和乔敘都是太夫人亲生,太夫人只把自己的私库给三房,自然引起了四房的不满。   纵然乔四老爷口中说着“你不要多想,娘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不是那样偏心的人”,可他心里,也觉得母亲偏心三哥。   故此在乔四夫人时不时的枕头风吹动下,到底同四房有了嫌隙。   是以夫妻两个商量后决定同长房站在一处。   这日乔四夫人一早便到了荣宁堂,说是有事找沈惜帮忙。   “今儿一早过来,四婶有件事求你。”乔四夫人虽是嘴上说着求人,面上却十分坦然。   沈惜对乔四夫人印象还不错,便笑着道:“四婶有事直说便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也没别的事,只是想着搬家缺人手,想找你讨几个人用用。”乔四夫人满意的看到沈惜面上那点子惊讶之色,解释道:“零零总总的东西也不少,我们院里的人不够使,从外头买的人一时还没齐全。”   “四婶不必如此着急,新宅子都布置好了?”纵然是沈惜也觉得惊讶,四房的动作太快了。“人自然是有的,四婶看着谁好,只管要便是。”   乔四夫人点头,笑道:“多亏了侯爷帮忙。我去看过了,宅子里一应都是全的,收拾起来并不麻烦。趁着天气还没太热,还是早些搬了的省心。”   “要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不拘哪个能用就行。”乔四夫人说完,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沈惜道:“惜娘,若是你有使着不顺手的,只管送过来便是。”   沈惜听罢,不由眨了眨眼。   乔四夫人这是在暗示她,趁机清理府中的人?   虽是她眼下已经不需要乔四夫人帮忙,听到这么说,心中仍是一松。她点头道谢,浅笑道:“多谢婶子想着,人我亲自挑好了,早些给婶子送过去,不耽误婶子使人。”   见沈惜肯承她的情,乔四夫人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惜娘,还有个人你要早作打算。”乔四夫人提醒沈惜道:“那苏姨娘终究是太夫人身边出来的……”   苏姨娘?   自从她生下小葡萄后,苏姨娘愈发的行事低调,如同隐形人似的。除了在满月宴时送来了自己做的小衣裳小鞋子,竟未走出院门一步。   那些东西沈惜都看了,做工十分精致,一看便是花了不少心思。   才送来苏姨娘说了两句吉利话便走了,还特意捡着乔湛不在的时候才来,没有半点儿想要邀功的意思。   “惜娘,四婶多句嘴,你只听听。”乔四夫人见沈惜脸上有些茫然之色,还以为沈惜心里没个成算,提点她道:“往日侯爷顾忌着太夫人,或许不亲近她。可若是太夫人跟着三房搬走,侯爷的态度会不会不同了?”   乔四夫人知道苏姨娘是太夫人身边样貌生得最好的丫鬟,妩媚多娇,虽是容貌不及沈惜,却别有一份小意温柔在。   沈惜眸光微闪。   她相信乔湛,给了她承诺自是说到做到,并不为了顾忌谁才不去姨娘院子里。   她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在别人眼中,乔湛是为此才对苏姨娘不闻不问的。苏姨娘被塞到荣宁堂,乔湛勃然大怒,摆明了这是寿春堂的探子,却被沈惜给带了回来,还抬了姨娘。   也该是时候想想如何处置苏姨娘了。 第171章 千金   乔四夫人离开后,沈惜让人请张嬷嬷过来。   “四婶说是要借几个人用, 就从府里选罢。”沈惜沉吟了片刻, 道:“她既是好意, 那就承了她的情。”   张嬷嬷听沈惜说到从“府里”选而不是“院里”选, 便隐约猜到些情形。果然听到沈惜说了乔四夫人的意思,便立刻答应下来。   “这些日子苏姨娘都在做什么?”沈惜缓缓的开口问道。   苏姨娘低调了这些时日,沈惜几乎把她给忘了。可她留下终究是个隐患,摆明了当初是想要她传递消息的。只是当初乔湛搬出了荣宁堂,才让她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见沈惜问, 张嬷嬷忙答道:“苏姨娘只在自己的小院里待着,因侯爷吩咐过不必过来给您请安,也不必在您身边服侍,她便镇日在屋里做绣活。”   跟她感觉中一样, 安分守己的守在这院子的一角。   “只是偶尔她派小丫鬟出来, 想要买些丝线,我没许她们出去,丝线都是从府里直接拿给她。”张嬷嬷想了想,又道:“无论合用不合用, 只让她将就用,倒没见她说过什么。”   若是非要挑剔, 那便是有鬼了。苏姨娘做得很完美。   沈惜露出思索的神色来,苏姨娘会甘心如此安静沉默的在侯府过一辈子?有着如花似玉的美貌, 却只能待在院子里, 一日日苦熬?   她记得, 当初她才回侯府时,苏姨娘还颇有些争宠的心思。而正如乔四夫人所说,一时等太夫人离开,苏姨娘的心思会不会再度活络起来?   “我知道了。”沈惜一时还没拿定主意,让张嬷嬷先下去,自己则是默默出神。   在屋里的兰草和兰香听到这些话,不由开口劝道:“夫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个丫鬟出身,身契在您手里捏着,还不是任您处置?就像翠姨娘她们一般,仍旧送到庄子上‘养病’便罢了。”   沈惜闻言,不由笑了笑。   有句话两人可是说错了,这苏姨娘的身契,可真不在沈惜手里。当时太夫人只让原主把人带了回来,别的一概没提。   恐怕苏姨娘的身契还捏在太夫人手中,要知道太夫人试图再插手长房的事,大概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侯爷回来了。”正当沈惜不知要如何跟两人解释时,外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   自从有了小葡萄后,乔湛更是一下衙就回府,便是有往日的好友相邀饮酒作乐,乔湛一概不理。   沈惜忙起身迎了出去。   没等她走两步,门口的帘子一动,乔湛已是自己撩了帘子进来。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笑盈盈的迎上去,亲自在他身旁忙活服侍他更衣。白芍捧了件月白色的锦袍过来,放在一旁的软榻上,不等乔湛开口便同兰草等人一道出去了。   原本侯爷是不用人贴身服侍的,她们也只是准备好衣物放在一旁。而夫人就不同了,侯爷和夫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侯爷偶尔有些亲昵的举动,若是她们在一旁,夫人始终面皮薄,要难为情的。   故此在三人心领神会的揶揄目光下,沈惜看着忍笑的三人,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她们一眼。   换好了家常衣裳的乔湛看起来比穿着朝服时更年轻了些,一身板正朝服的乔侯爷威严冷峻,而换了质地柔软的锦袍后,尤其是配上腰带,整个人英俊挺拔,萧萧如松下风。   也难怪苏姨娘肯百般忍耐,不肯离开。这皮相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了。   “看呆了?”乔湛的声音突然在她响起。那声音的得意洋洋不提,还忍着笑意。“夫人天天看,还看不够么?”   沈惜红着脸回过神来,没什么力度在乔湛身上锤了两下,却被乔湛捉住了手,不肯放开。   那张娇艳的面庞微微泛红,甚至连耳垂上也染上了绯色。自从沈惜有孕后,乔湛便没再碰过她。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同塌而眠,连沈惜帮他纾解**都为数不多。到底是乔湛不忍媳妇辛苦还是怕自己控制不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谁、谁爱看啊!”沈惜嘴硬,想从乔湛怀中挣脱出去,却被捉得更紧了。   乔湛也不恼,他挑了挑眉,凑近她耳边,低低的笑道:“有人又口是心非。”   “侯爷,我有事跟您说!”她感觉到乔湛的大手已经放到了她的腰上,这气氛太好,乔侯爷被素了这么久,她倒是能理解。可这青天白日的,若是真让乔湛胡来,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乔湛嘴上应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只让沈惜险些站不住,腰肢发软,只得靠在他怀中。“你说你的,不耽误。”   “侯爷!”沈惜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她瞪了乔湛一眼,殊不知那潋滟流转着水光的眸子,不但丝毫威慑力都没有,更添了几分妩媚。   沈惜抬眼时见乔湛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有眸色变深的意思,忙道:“是苏姨娘的事!”   乔湛听罢,终于手里的动作一顿。   “惜惜,我先听你说了,你如何补偿我的损失?”乔湛开始振振有词的讲条件,他一本正经的喟叹道:“良宵一刻值千金啊!”   沈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方的道:“那便还侯爷千金如何?”   手里有钱就是比较有底气,沈惜自觉顺利扳回一局,不免得意。她眨了眨眼,妩媚的一笑“侯爷的时辰多金贵呀,不止值千金,万金也是值得的。”   乔湛好笑的看着沈惜,本想逗逗她,反而被沈惜拿话噎住了。   “千金万金于我有何用?”沈惜没想到乔侯爷更张狂,他忽然换了气声,竟透着几分诱惑的意味,他的大手缓缓的往下滑,轻笑道:“夫人只需还我**便是——”   沈惜被撩拨的失了全身的力气,只得靠在他怀中,靠他支撑才能站住。   “侯爷,您快放手,我答应便是!”沈惜一则不想出丑,二则心里有事,只得先认输。   脸皮厚什么的,就是比较容易赢,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是么,她暗暗在心里腹诽。可沈惜是断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倒不是怕乔湛恼怒,只怕乔侯爷愈发蹬鼻子上脸,若是他痛快认下,非要拉着自己胡来坐实了这名声,沈惜还真没办法。   “今儿四婶过来,说是要借几个人过去帮忙搬家。”沈惜趁着乔湛松手的时候,趁机脱身,她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还暗示我尽可以把不好料理的人借着用人的名义丢给她。”   乔湛见她说起正事,也不再闹沈惜。他伸手帮她把散落至鬓边的碎发拢了拢,凝神听完后,才不紧不慢的道:“既是她来示好,你接着便是。眼见四房跟咱们站在一处,太夫人和三房才更着急。咱们把乔迁之礼备得厚些也就是了。”   长房和四房能站在一处,让外人看了总不像是乔湛仗势欺人,不容两位叔叔和祖母。   沈惜自己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痛快的答应下来。   “你方才提起苏氏……”乔湛有些迟疑道:“可是四婶说了什么?”   乔四夫人能想到的,乔湛未必不会想到。只是沈惜不想因为别人的猜疑,反而伤乔湛的心。沈惜深知夫妻间坦诚相待的重要性,她坦然的道:“当初是我糊涂,惹了这麻烦。我知您待我的心意,只是苏姨娘是太夫人给的,不好随意打发了,可她留下始终是个隐患。”   沈惜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她如今安分守己,更不好动她。否则会让人觉得您不敬长辈,为人轻狂。总不能因为这些人,伤了您的名声,那便得不偿失了。”   今上为了一个“孝”字,尚且要给太后几分颜面,更何况是乔湛。越是在分家这样敏感的时候,他们行事越要谨慎小心。   纵然闹起来三房绝对没有好下场,可两败俱伤的话,沈惜才舍不得乔湛被他们牵连。   乔湛听沈惜絮絮叨叨的说着,全然为他考虑的模样,不由心中一暖。他握住了沈惜的手,放柔了声音道:“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内宅里的事,若是要男人插手,行事手段总是显得强硬些,很容易吃亏。   沈惜沉吟了片刻,轻声对乔湛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想跟侯爷商量商量。”   “你说。”乔湛拉着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太夫人若是跟着三房离开,一定会以留下苏姨娘为交换条件。”沈惜在乔湛面前素来是有话直说,也不怕说错了闹出笑话来。“相比太夫人留下,自然还是她留下好些。”   “可苏姨娘的身份在这儿摆着,想要传递消息给太夫人,总得用些手段才是。”沈惜分析道:“您看苏姨娘给您做针线、给我和小葡萄、阿漪也做,她又是太夫人身边出来的,给太夫人做些针线送去也是情理之中对罢?”   乔湛点头。   “等咱们拦她几次,太夫人自然着急。”沈惜继续道:“少不得要想法子见一见苏姨娘,敲打也好威胁也罢。咱们便趁机让苏姨娘留在太夫人身边也就是了。”   她说完,便一脸忐忑的看着乔湛。 第172章 条件   “侯爷, 夫人, 太夫人派人请您二位过去!”   乔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却只听到白蔻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沈惜应了一声, 把兰草叫进来,让她招待寿春堂来的人, 自己换件衣裳再过去。   等到兰草答应着去了,沈惜皱了皱眉,对乔湛道:“莫非是太夫人听到了些风声, 怎么四婶才离开没多久,太夫人就让咱们过去?”   “四婶口风向来严实,她是个聪明人,断没有才跟咱们示好, 又跑去太夫人面前乱嚼舌根的道理。”   沈惜心里种种疑窦闪过, 却俱是自己否定了自己。   “去瞧瞧就知道了。”乔湛顺手从梳妆台前拿起一支赤金衔珠的凤钗替沈惜戴上, 又拿了件轻薄的披风亲自帮她穿好。   幸而没有丫鬟在,沈惜被乔湛牵着手出了门。   离开前, 乔湛在沈惜耳边低语了几句, 总算让沈惜心里有了点底。   计划是可行的,时机却非常重要。既不能太早让太夫人起了疑心, 又不能太晚,以至于真的让府里出了岔子。   两人到了寿春堂, 正撞上了雁娘抱着江哥儿, 从抄手游廊上走过。   她见了沈惜和乔湛相携而来, 像是被吓了一跳,脸色也白了两分。她有些局促的放下了江哥儿,无声曲了曲膝,才带着江哥儿快步走了。   “侯爷可曾唐突了这美人儿?”沈惜低声笑了笑,她还记得雁娘被带到荣宁堂时,一脸惊恐,乔湛开口说话时,她竟抱紧了江哥儿,不住的发抖。   倒不知乔湛是如何吓唬这对母子的。   见前头带路的人同他们有些距离,乔湛同样压低了声音,带了些调侃之意。“我竟不知道,除了我夫人,哪里还有什么美人儿?”   沈惜面上泛起淡淡的绯色,心里确实有些欢喜的。   然而作为优雅从容的侯夫人,她还是很端得住。沈惜看起来像是不动神色的掀了掀唇角,乔湛却能看出她眼底的愉悦来。   “她竟然还没搬走,真真是有些手腕。”沈惜虽是被乔湛插科打诨闹了一番,却也没被带偏了。怪不得能让乔三老爷留下孝中偷娶外室、留下子嗣的把柄,直到现在乔三夫人还没能把她带回秋水院,若说是没心机的白莲花,沈惜是不信的。   明明此事出来后,该是乔三夫人理直气壮的辖制住雁娘和乔三老爷,可如今乔三夫人在乔三老爷面前,还没个妾室有颜面。   乔湛想起他查到的那些事,应声道:“她的外表……确实容易迷惑人。”   见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已经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二人这才收住了话,一起进了太夫人的屋子。   “你们来了,快坐!”太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沈惜和乔湛,就像所有疼爱子孙的祖母一般,丝毫看不出前些日子几乎闹僵的痕迹。   沈惜和乔湛礼数不错的行了礼,才在太夫人的下首坐下了。   “不知祖母今日叫我和惜娘过来,所为何事?”乔湛神色淡淡的开口问道。   太夫人似乎是忘了那些不愉快,温声道:“祖母过些日子就要去你三叔那儿,心里还是惦记你们。这偌大的侯府就要交到惜娘手上,她又没个臂膀,可就要辛苦了。”   “多谢祖母关心。”沈惜微微笑了笑,从容道:“左右一应账目都是已经理清的,以后只照实做账便是,这便省了许多烦恼。再者说到帮手,阿漪如今已经很能独当一面,帮我料理些家务事,自是不在话下。”   沈惜让太夫人碰了个软钉子,把她的话怼了回去。   怪不得乔湛重新让人查了一遍账,一则是为了抓住三房的把柄,让他们心服口服的离开;二则就是为了沈惜,能接手一个干干净净的侯府。   太夫人眸光微闪。   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乔湛竟在不动声色间为沈惜都考虑周到了,真真是对这个夫人用心至极。   “话虽是如此,到底琰哥儿年纪小,正是需要你照料的时候。漪姐儿虽是个好的,可过两年也要说人家出阁的,你自己确实艰难些。”太夫人并不气馁,还在条分缕析的替沈惜考虑。“你们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帮忙,我是有些担心的。”   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一旁,忽然开口笑道:“太夫人,您怎么竟忘了,您不是早就把如兰姐姐拨去荣宁堂服侍侯爷和夫人?”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的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   而那双似是藏了冰的眸子,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可是碍于太夫人在,她只得战战兢兢的继续道:“还在咱们寿春堂时,如兰姐姐便是最能干的……”   这话由她来说本不合适,太夫人也知道。可是乔三夫人早就和两人结下了怨恨,乔四夫人又不会得罪两人,故此一时间竟没个合适的人挑起这话来。只得让她身边的大丫鬟,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苏姨娘。   “我和夫人陪着太夫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乔湛毫不留情面,不客气的道:“别仗着太夫人仁慈心软,就连个体统都没了。”   她连忙跪下认错求饶,口中连声道:“奴婢该死,求侯爷饶命。”   “罢了,她们素日在我身边服侍,也有苦劳,暂且饶过她们这一次。”太夫人有些讪讪的,却也只能佯装听不出乔湛的弦外之音。“还不快下去。”   可是乔湛没发话,那丫鬟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惧意,竟是不敢即刻就走。   太夫人见状,暗恨身边的人不争气,竟被乔湛三言两语给吓住了。只是她此刻还不能同乔湛翻脸,只得给沈惜使眼色。   沈惜笑了笑,看似顺从的开口道:“祖母素来待人宽厚,只是侯爷也是一片孝心,当着侯爷的面底下的人竟敢如此没规矩,侯爷也怕她们愈发放纵,以至于做出些以下犯上、大不敬的事情来。”   这不解释还好,一细细解释起来,反倒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太夫人有些后悔自己给了两人借题发挥的机会,又对地上跪着的丫鬟怒斥道:“还要人请你才肯起来?还不滚出去!”   听了太夫人的话,她才战战兢兢的起身,步伐不稳的走了出去。   乔湛淡淡的一眼扫过去,没再说什么。   “即是提起苏氏,这些日子事情多,我倒是忘了问她。”太夫人目的就是要安置好苏姨娘这枚钉子,“她是个性子温和又识大体的,是个细致的人。有事尽管吩咐她去做,服侍你们本就是她的本分。”   沈惜和乔湛听到太夫人的话并不意外,沈惜没有迟疑,笑着接话道:“苏姨娘规矩很好,素日里做些绣活送过来,连我嫂子瞧了都夸她心灵手巧呢。”   见沈惜全然是避重就轻,太夫人也早就有准备,“惜娘你就是太宽和了,她只知道埋头绣东西,我倒该把她叫过来训斥一回。”   沈惜故作不解的眨了眨眼。   “眼下荣宁堂事情多,今后你也要接手侯府的事务,她自己倒去躲懒了。”太夫人侃侃道:“她跟着我的时候也曾帮我管过些事务,还算伶俐可用。有她帮着你,你也可以轻省些。”   果真是要给苏姨娘谋个前程,沈惜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太夫人对永宁侯府的执着。   莫非她真等着苏姨娘给乔湛生个儿子,往后好夺了侯府的权?   “既是分了家,我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们小夫妻两个。”太夫人见沈惜和乔湛都没接话,仍是不紧不慢的道:“原本我想着少不得还要再替你们操几年心再去享清福……”   说到这儿,她特意顿了顿,才又对乔湛道:“虽我不是你们嫡亲的祖母,但自小你和漪姐儿在我身边长大,尤其是漪姐儿,在我这儿住了几年,原本沁姐儿她们还要亲些。”   “正是念着您的好处,三叔的事我才帮着遮掩了下来。”乔湛的声音听起来和和气气的,轻描淡写道:“还有府中这些年账,我本都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翻旧账,大家便一起翻好了,乔湛是不怕的。   “你做得很好,一家人本该如此。”太夫人被乔湛拿话给撅了回去,面上不免有些尴尬之色。   这样拖下去只怕被乔湛耍滑头绕过去,太夫人终于决定开门见山。“苏氏是我最疼的大丫鬟,平素里比孙女们还强些。即是惜娘把她带了回去,也开了脸,她便终身都是永宁侯的姨娘。”   “且她又能帮上惜娘,何不给她些体面?”   太夫人特意点名了沈惜,就是要让她明白,当初是她把苏姨娘带回荣宁堂的。且当初沈惜势弱,太夫人曾多次着意她带着苏姨娘在众人跟前露面,她不同于翠姨娘程姨娘两个,别人都是知道的。   当初乔湛没动苏姨娘,也正是有所顾虑。   “你们放心,若是她不本分,我头一个处置她!”太夫人见两人俱是若有所思,忙补充道。“如此我也可以放心的跟着你三叔一家离开。”   沈惜唇角微翘,似是迟疑的妥协道:“我嫁到府里没两年,竟不知道有这样的前情。即是如此,往后我一定多带着苏姨娘去看您!”   太夫人听罢,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第173章 探话   得了沈惜的保证, 乔湛又未发一言, 太夫人便认为他是默许了。   既是已经交换了条件, 太夫人便也让人收拾箱笼, 预备催促着三房早些离开。   凡事都有利弊,她搬走后, 一旦长房和三房再撕破脸,她也可以告到今上、太后面前,只说当初乔湛不孝顺,把她赶走的便是了。   是以当乔三夫人还行事拖拉对挪出侯府不肯上心时,太夫人倒催促起她来。   这日太夫人把乔三老爷和乔三夫人交到了寿春堂, 询问外头宅子的事。   要把太夫人接在身边奉养,自是有许多麻烦事。乔三夫人虽然满心不情愿, 奈何当初话是她自己说的, 只得咽下这苦果。乔敄说宅子不好找, 眼下合适的只有一座四进带跨院的宅子,比四房的朗阔些,倒也都能住下。   当她听了乔敄的话,不由出言讽刺道:“老爷这会子又为难起来,咱们三个姐儿早晚都得出阁, 倒也能挤一挤。还有哥儿要娶亲呢,老爷也得想一想罢?养外室尚且能找到三进的宅子, 娘和咱们一起住, 才是间四进的宅子?”   乔敄见乔三夫人仍是揪着雁娘不放, 心里极为不喜, 反唇相讥道:“若不是填了那么大的亏空,手里没银子。哪怕是再买间比永宁侯府还大的宅子,我看也绰绰有余!”   “若是你嫌住不下,仍旧让雁娘带着江哥儿在外头住也就是了。”乔敄又淡淡的补充道。   乔三夫人气极,让那小贱人在外头脱了她的管制,岂不愈发得意猖狂起来。且那小贱人若是再生下儿女来,乔三老爷又偏心,那母子只会抢夺三房的家产!   “都给我住嘴!”两个人在一处互踩痛脚,让太夫人气得直拍身旁的小几。   她脸上布满寒霜,目光锐利的看向乔三老爷道:“都给我住在一处,你若是再为了个女人坏了名声,我断不依你!”乔三夫人听了还来不及称快,只听太夫人又厉声对她道:“谁都别给我再动歪心思!我看那四进的宅子就很好,你不许再挑剔!”   两人都只得应了一声。   “把雁娘和江哥儿带回去,成日放在我这里像什么话!”太夫人揉了揉额角,吩咐道。   既是往后要住在一处,也不可让着这雁娘太特殊了。乔三夫人虽也有错处,可她到底是嫡妻,总不能真的让她连个妾都辖制不住,外人瞧了也笑话。   乔三老爷才要说些什么,却被太夫人用眼神制止。   “布置宅子上心些,老四家可已经收拾妥当,不日就能搬走的。”太夫人又嘱咐道:“你们两个不许再为些小事起摩擦!”   太夫人已经开了口,乔敄夫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乔三夫人去领雁娘母子时,眼底终究透着些志得意满。人总算到了她手里,还怕摆布不了她们母子二人么?   乔敄则是忧心忡忡,雁娘素来善良,人又娇弱,怕是在乔三夫人手下讨不到好。   夫妻两人各怀心思的离开,太夫人见了不由暗暗的摇头。   “过两日沈惜要去九皇子府上赴宴,到时候去荣宁堂把苏姨娘叫过来,我有话跟她说。”太夫人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吩咐了下去。   既是他们都要离开,苏氏便不能再做一颗废棋。   ******   安亲王府的事才稍稍平息,九皇子府上邀人赏花的帖子早就发了出去。   虽是花期将尽,并不妨碍九皇子妃的兴致。徐氏的本意就不在赏花之上,结交一众京中贵妇,才是她的目的。   沈惜经过再三犹豫,又问了乔漪的意思,还是决定带上乔漪一同去赴宴。   只是她私下里特意请樱娘、婉娘、姣姐儿帮忙多照看下些乔漪,贵女们玩在一处,沈惜不能时时都关照到。   而徐氏想要拉拢永宁侯府,早就把这一节想到了。今日邀请赏花的人,不说同永宁侯府关系多好,却没有交恶的。总是大面上要过得去,九皇子本来帮了乔湛,总不能因为宴会上出了岔子,白饶了那恩情。   果然到了赏花这日,沈惜带着乔漪到了,乔漪和樱娘几个被请到了水榭上,贵女们在一处赏花作诗游玩,由九皇子祁慎的堂妹清乐郡主负责招待。   而各诰命贵妇则是由徐氏亲自招待。   沈惜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陈莹,只是她身边这回并没有带着烺哥儿。原先她眼中的骄矜已经少了许多,起码表面上看起来随和大度了不少,可沈惜只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令人很不舒服。   原本京中的那些传言被压了下去,到底那一双婴儿是如何夭折的,安亲王府对外只说是常玥难产,本来双胎就更艰难些,既是圣上太后都没有追责,底下人更不敢提了。   无论是否常玥真的如传言一般,私自吃药才导致没了孩子,也没人敢再提。   “夫人最近身子大安了?”沈惜本想躲着陈莹,却无奈陈莹一直盯着她,自己找了上来。“能来九弟妹这儿,自是好了的。”   她自问自答,沈惜也只得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们烺哥儿跟夫人甚是投缘,我们府上别的没有,那一池子莲花却是不错。”陈莹笑道:“到时候请夫人去赏花,夫人可千万别——”   既是来了九皇子府上,对于安亲王府的邀请不去的话,那就是得罪安亲王府。   “惜娘,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陈莹的话音未落,只听一道女声强势打断了陈莹的话。   沈惜忙转过身,陈莹也住了声,说话的人正是安阳郡主。   今日来九皇子府上的人里,身份自是陈莹最高。可她在安阳郡主面前,仍是气弱。当初在安阳郡主府上惹出大事来,弄清原委的安阳郡主对陈莹已经失望至极。纵然陈莹果真成了安亲王妃,安阳郡主对她仍是不假辞色。   奈何安阳郡主在圣上和太后跟前都是极有体面的,又有前情在,陈莹也只有低头的份儿。   “安阳表姐。”陈莹从脸上挤出笑容来,殷殷的道:“到时候也想邀请表姐过去,还请表姐务必赏光。”   沈惜见她来打断,好歹松了口气,忙上前给安阳郡主见礼。   “安亲王妃有心了。”安阳郡主称呼得生疏,她淡淡的道:“得闲了必是去的。只是我也有件事要找永宁侯夫人,若是同选在了一日,王妃别介意。”   陈莹听了她这话,比起被她驳回来的愤怒,却更觉得难过。从前自己和安阳郡主宛如姐妹一般,安阳郡主都是亲亲热热的叫她“阿莹”。可那件事她彻底伤了安阳郡主的心,从此只有安阳郡主只有和安亲王府的走动,而没了和陈莹的私交。   “表姐请便。”陈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退让了。   安阳郡主带着沈惜施施然的走了,只剩下陈莹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们。她心中也更恨常玥,害得她   “多谢郡主解围。”沈惜眼见已经走出了陈莹的视线范围,真心实意的给安阳郡主道谢。   安阳郡主替她拦下了陈莹的邀请,虽有和陈莹斗气的意思在,到底还是帮她更多些。   “不必。”安阳郡主摇摇头,道:“我是真的有事找你。”   两人顺着花园中小径缓步走着,丫鬟们只在后头跟着。安阳郡主才道:“前些日子安亲王府那桩事你一定听说了,到底她是庆国公府的人,太后不可能坐视不理。最后只揪出身边的丫鬟来,当做家丑压下了。”   怪不得这件事悄无声息的算是过去了,沈惜在心中暗暗地想着。可是安阳郡主特特同她说起这件事,到底是什么缘故?   “我恰巧在宫中,常玥死不悔改,还想再攀咬到你身上。”安阳郡主自己也觉得可笑,“真真是疯了。”   沈惜听了,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自从她进了安亲王府,我一面都没有见过她,何来我陷害她之说?”沈惜哭笑不得,常玥简直是疯狗急了乱咬人。   安阳郡主道:“她乱吃了药是真的,可她推到了贴身丫鬟身上,只说是那丫鬟从外头找来的药,偷偷给她吃的。”   “纵然她把理由说得天花乱坠,可这话连祁恪都不信。”安阳郡主冷笑一声,又道:“更别提她疑心是受你指使,要谋害她腹中的子嗣。”   沈惜怀疑常玥简直脑子出了问题,她这话说出来,有谁能相信?   “她即是这么说,不知是真的狗急跳墙糊涂了,还是有别的后招在,你且小心些。”末了,安阳郡主嘱咐了一句。   常玥和沈惜结了怨,谁知道常玥走到绝路上,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多谢您提醒。”沈惜不知道里头竟有这样的缘故在,自是对安阳郡主十分感激。“要不是您说,真出了事我还两眼一抹黑,那岂不糟了。”   安阳郡主看着她,垂眸笑了笑,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说完了正事,可路还没走到一半,沈惜便找些闲话来说。只是她同安阳郡主算不上熟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说些衣裳首饰之类的话题最安全,因看到安阳郡主裙子上的玉佩十分别致,便夸了一句。   “这是奕哥儿攒了平日的月钱,特特买来送我的。”安阳郡主说起嗣子时,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他倒是个有孝心的。”   沈惜想到曾见过一面的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的十分讨喜,连夸了两句孝顺懂事。   “有顾大人教导他,确实懂事了不少。”安阳郡主似是不经意的道,“我常常觉得,顾大人以探花才学教奕哥儿,着实有些屈才了。”   是了,顾清是武安侯嗣子的老师,她那日在安阳郡主府上见过顾清。预感到这是个危险的话题,沈惜不欲在顾清的事情上多言,只是笑了笑。   “顾大人如今已是平步青云,却仍未娶妻,只怕是心里早就有了人。不知哪位姑娘有福气,被他这样惦念,像顾大人一般痴情的人,可不多了。”   沈惜面上仍是神色如常的浅笑,看不出一丝触动来。   安阳郡主心里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她得到的消息是假的,顾清和沈惜并无旧情? 第174章 求娶   直到周氏来找沈惜之前, 安阳郡主话里话外提了顾清几次, 虽是没明说,却有试探她的意思。   不知安阳郡主是如何得知她和顾清是旧识, 是常玥告诉安阳郡主的?总不至于是顾清自己说的罢?   “……惜娘、惜娘?”周氏见沈惜神色有几分恍惚, 不由关切的问道:“是安阳郡主同你说了什么?还是安亲王妃为难你了?”   沈惜回过神来,总不好提顾清的事,只得说了常玥意图诬陷她的话。   “嫂子别担心,我和常玥那点子恩怨满京中没有不知道的,又不是她胡言乱语几句就能栽赃的。”沈惜见周氏皱起了眉,忙轻声道:“没有闹起来, 便是常玥的计策失败了。”   周氏这才神色微松,只是她仍有些不放心。“这常玥从你嫁给乔湛那日便恨上了你, 她几次阴谋失败,不反思自己,反而把这些错都推到你身上。今日的下场, 都是她活该!”   “这事我得告诉你哥哥, 你也如实告诉妹夫。”周氏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常玥心肠歹毒,如今又失了一双儿女, 正是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万不能伤到你。”   听了周氏的话,沈惜微微动容, 应了下来。   这种被亲人回护的感觉, 她还有些陌生, 却感觉到分外温暖。   “方才安亲王妃又找你了?”周氏虽是不知道所有内情,却对陈莹十分没好感。“她真真是舍本逐末,与其把精力放在常玥身上、放在你身上,真真不如照料好烺哥儿或是早些替安亲王生下子嗣要紧。”   沈惜点点头,觉得她所说方是正理。   “让安阳郡主拦了回去。”沈惜翘了翘唇角道:“陈莹先前在安阳郡主府上闹出那样的乱子来,她在安阳郡主面前气势上总是要矮上几分的。”   说起安阳郡主来,沈惜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若是敌视她,就不会在陈莹面前为她解围;可若以她们之间的交情,还不足以说出私事来。   两人说着话,正走到花房边上,便瞧见徐氏亲自带着人迎了上来。   “上次说了要送你几株,如今你亲自去看看,喜欢哪株花尽管拿了去。”徐氏还没忘了她邀请沈惜的借口,大方的笑道:“若有你瞧得上眼的,不妨多选些。”   沈惜忙笑着道谢,果真同去挑了些。   既是众人在一处,大半人先前没来过九皇子府上,也只好聊些衣裳首饰、吃食器物等等,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沈惜心里惦记着乔漪,借故起身去了锦鲤池的边上,隔着池子远远的望着那边的水榭。水榭上的气氛还好,只见一身鹅黄色衣裙的乔漪俏生生的站在一群贵女中,举止从容、落落大方,仿佛那件事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别担心,那事已经过去了,四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往后定能段好姻缘。”徐氏注意到沈惜的离开,到了她身边,轻声劝解道。   沈惜原本心中有事,故此便有些出神。冷不防听到徐氏的话,不由吓了一跳。她忙露出笑容来,诚恳的道:“侯爷先前还跟我提起,说是多亏了九皇子殿下帮忙,阿漪才能如此快的得救。”   徐氏听了她的话,口中虽然说着不必在意,眼底却透出一抹满意之色。   “往后若是闷了,便时常带着四姑娘来我这儿散散心。”徐氏体贴的道:“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我也帮她多留意些。到时候说与你听,总不能委屈了她。”   又到了说亲的话题上,沈惜笑了笑,坦然的道:“多谢您关心,只是侯爷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子,我也是做不了主的,还得侯爷点头了才行。”   徐氏并不紧逼,莞尔一笑便又换了话题。   沈惜心中不由暗暗警惕起来,打乔漪主意的人愈发多了,她们也得早些预备起来才行。   ******   乔漪的亲事着急的不止沈惜,还有乔湛。   虽是夫妻二人打定主意要顺着乔漪的意思来,可乔漪的身份让她始终被人惦记着。一家有女百家求,永宁侯府的姑娘里,乔漪仍是比乔沁、乔澄姐妹五个求娶的人更多些。   这日下了衙,乔湛原本准备去卫国公府拜访。最近由于乔漪被劫、元哥儿误食珠子的事,他去卫国公府倒是比沈惜更勤快些。再加上乔湛一直没有放弃帮沈惜寻找生父,好些消息时常要跟卫国公、齐桉交流。   可他还没能出了门,便被齐珏为叫住了。   “湛哥,你等会儿有事吗?”齐珏面上一改先前的风流轻佻之色,少见的郑重却显得有几分局促。“我有话想跟你说。”   乔湛狐疑的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乔湛竟觉得一向爽快的齐珏,言语间有些期期艾艾的样子。   “你说。”乔湛上下打量了他一通,似是恍然道:“你是不是有惹了什么祸,不敢跟家里说,来找我帮忙?”   齐珏在心里准备了许久的话,才要开口,就被乔湛给噎了回去。他一双眼睛瞪圆,看着乔湛不由悲愤的道:“湛哥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   乔湛毫不留情的点了头。   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珏捏了捏拳头,才道:“我要说的是正事!”   见这次齐珏没有拉着他插科打诨的胡闹,乔湛也有些讶异,只是想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才没让齐珏给瞧出来。“你说罢。”   齐珏往前走了一步,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乔湛郑重的道:“湛哥,我喜欢阿漪,想娶她为妻。”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当即就变了脸色。“齐珏,你何出此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阿漪更不需要。你救了阿漪我已经十分感激,这事你不必插手。”   才听到齐珏的话时,乔湛的头一反应便是齐珏想帮他。他承认在众人看来,乔漪的名声有损,想要再找门当户对的人家便有些困难。如今多数求娶的,也只是想攀附永宁侯府,或是惦记乔漪的嫁妆。   乔湛和沈惜陷入两难的境地,回绝了不少求亲的人,也让有些不好的话传了出去。诸如两人拿乔、装腔作势云云。   果然湛哥误会了自己的心意。   齐珏有些挫败的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可靠又真诚。“湛哥,我是真心喜欢阿漪的,并不是出于同情。天下值得同情的人多了去,我个个都要同情,岂能管得过来?”   乔湛看着眼前俊逸不凡的仍可称作少年的齐珏,忽然有几分恍惚。   他比齐珏年长几岁,而齐珏从小就跟他在一起玩大的,把他视作自己的大哥。而后去从军,多少也受了乔湛的影响。   乔湛不怀疑齐珏的好意,他只是不想让齐珏为了一时的冲动后悔,也害了乔漪。   “我不是怀疑你的心意。”乔湛试图跟他讲道理,语气似前所未有的温和柔软,“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看到阿漪受苦,自然心疼的。你自小便跟我极好,你想帮忙,我心里感激不尽。只是姻缘这件事……”   乔湛几乎把这一生里少有的和颜悦色分出些给齐珏,“断不可如此草率。你的终身大事,齐老将军自由安排。”   殊不知齐珏却不领情,他当即便道:“若是湛哥觉得我草率,大可不必担心。若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只为了好听,我带阿漪回来那日,便能在你和嫂子面前说这番话了!”   齐珏知道祖父对自己给予厚望,虽是由着他偷偷溜走,随着乔湛从军征战,也是希望他出息,有真本事,不能只凭着家中的荫封混日子。保家卫国也好、光耀门楣也好,祖父的期望他都能做到,只是姻缘一事上,他要自己做主。   “当初您娶嫂子的时候,不也是力排众议么?”齐珏早就在心里准备了一篇话,不给乔湛说话的功夫。“您在御书房外跪着时,心里曾经有过要退缩么?”   乔湛顿时语塞。   那时他极力要娶沈惜,一方面是要对她负责,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让那些算计他的人如意,又摸透了圣上的心思,才敢如此。而婚后两人曾经相敬如冰、再到离心,那些苦处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幸而沈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两人情投意合,才有了今日的圆满。   只是这些不好对齐珏说,乔湛左思右想,只得生硬的回绝了一句“你和我不一样。”   齐珏忽然感到深深的挫败,说到底乔湛还是对他不信任。只是他并不气馁,很快便又恢复了信心。“我知道湛哥顾虑什么,无非是怕我一时花言巧语,往后待阿漪好不好还难说。你且看我的表现,我也会让阿漪点头。”   “你放心,如果阿漪不点头说嫁给我,我绝不强求!”齐珏掷地有声的道。   话都让他说尽了,乔湛拿齐珏没办法,说也不是,骂也不是。   “那日阿漪抱着梅瓶进来,我就觉得她好看。”齐珏喃喃道:“她活泼又温柔,笑起来漂亮极了。”   齐珏动了要娶乔漪这个念头后,也认真思考过他对乔漪的感情究竟如何。是头一次见面时,那道倩影在他心里留下极深的烙印,让他一见钟情;还是在郊外她被劫,却坚强得让人心疼——无论如何,都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是别人肖想他妹妹,乔湛先出手料理了那人。只是齐珏神色中充满了赤诚的爱慕,诉说了一段少男的心事,倒让乔湛下不了手。   “这是阿漪的终身大事,我还不能答复你。”乔湛到底是有些不忍,只是他不能因为轻率而害了亲妹和视若亲弟的齐珏,态度果决道:“过些日子再议。”   齐珏见事情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心中暗暗雀跃起来,面上还只做沉稳的点点头。   只要阿漪不讨厌他,他就能让阿漪接受他、喜欢她。若是阿漪点了头,这事便成了大半。等那时他再去求嫂子,这事便一定能成。   “湛哥,你且看我的表现。”齐珏又恢复了活力,信心十足的对乔湛道。   乔湛挑了挑眉,在心里冷哼一声。   想娶我妹妹,没那么容易。 第175章 牵线   沈惜还不知道齐珏想要求亲这一节, 她正苦恼着怎么才能婉拒徐氏未来的牵线。   当年乔湛的亲事没能令人满意, 有心人便又打起了乔漪的主意。无论是乔漪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虽是人选变了几变, 目的仍是一致。有些人沈惜能直言拒绝,有些人却也不大好开口。   等她带着乔漪从九皇子府上回来, 发现乔湛竟也已经回了府, 只是在松涛院中。   两人一起去看了小葡萄,见奶娘才喂过他, 这会儿睡得正沉时,两人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乔漪回了东跨院休息, 沈惜则是回屋换衣裳, 预备把今日的事同乔湛商议一番。在服侍她卸下发鬓上的钗环时, 兰草低声道:“夫人, 太夫人果然借故让苏姨娘去了一趟寿春堂。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让她去过了,身边也并没有咱们的人。”   沈惜听罢,正取下凤钗的手不由一顿。“她去了多久?”   “不过在寿春堂留了一盏茶的功夫。”兰草想了想, 道:“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两张花样子, 在咱们院门前碰上了我,还特意跟我搭话说了几句。只说是太夫人有两件活计交给她做,也拿出来给我瞧了。”   苏姨娘是太夫人院子里出来的,照理说太夫人要见见她也实属寻常。只是特意在兰草面前表现出她过去的目的, 便有些刻意了。   莫非是太夫人觉得自己要搬走了, 还对永宁侯府不放心, 把苏姨娘叫过去嘱咐了两句?   “我知道了,此事不用声张,你们也无需去打听太夫人到底同苏姨娘说了什么。”沈惜思忖了片刻,扬了扬唇角道:“她原是太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那时舍得给了侯爷,也是下了血本。”   沈惜不怕太夫人指使苏姨娘有所动作,只怕苏姨娘一直这么安静下去,她才没办法动手。   “只是琰哥儿的屋子里是断不能让外人进去的。”沈惜嘱咐道:“让服侍的人都警惕些,我不能时刻陪着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兰草点了点头,忙道:“夫人不必担心,兰香是时刻守着哥儿的。”   她的忠心自是不必质疑,且兰香心思单纯,又有力气,等闲人想接近琰哥儿是万万不能的。   沈惜笑了笑,神色微松。   “侯爷是多早晚回来的?”沈惜想起进门时便有人通报说是乔湛早就回了府,不由问道:“午饭是在家里还是外头用的?”   兰草才要回话,却见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   “比你早回来一盏茶的功夫。”乔湛走了进来,自己答了话。   沈惜的发鬓才刚刚松开,还没来得及重新绾上。幸而进门后已经换了件家常的衣裳,也不至于狼狈。   “侯爷。”沈惜并未从妆镜台前起身,含笑打了招呼。   兰草给乔湛见过礼后,手脚麻利的替沈惜挽了个纂儿,便轻手轻脚的抱着沈惜的衣裳出了门。   “侯爷今日回来倒早。”沈惜随口问道:“是这些日子公务不忙了么?”   乔湛微微颔首,面上似有几分苦恼困惑之色。   这样的神色,还甚少在这位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永宁侯脸上。   “惜惜,当初嫁给我,你心里的是不是恐慌害怕更多些?”乔湛在软榻上坐下,拧眉问道。   他的话音未落,沈惜不由微微一怔。   乔湛倒真的把她给问住了。当初嫁给他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身体的原主,真正的沈惜。只怕那会儿原主心里的人还是顾清,对乔湛或许只有畏惧?不过那会儿刘氏母女对原主怕是也刁难不少,只怕到了永宁侯府后还好些。   她接手这具身体后,想的就是如何好好活下去。那时她的想法便是抱紧乔湛的大腿,当好这个侯夫人,让自己日子过得轻松些。   如今看来,算是都实现了。   乔湛心中本就忐忑,见沈惜神色中透着一丝茫然和思考,不由心中紧张起来。   从初遇到婚后的一年,两人的相处着实说不上愉快。他甚至开始后悔问了沈惜,今日听了齐珏的话,才让他有所触动,这才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那段经历,对沈惜来说也是段痛苦的回忆罢!   “是有一点。”就在乔湛想要换个话题时,沈惜缓缓的开口了,她眼神里透出一抹追忆之色。“当时刘氏的主意是让我给您做妾,好把自己女儿嫁给您。没想到倒是我取而代之,心里又惊又怕。”   当初她穿过来后,得知原主的处境,心中也是惶恐不安更多些。   眼看一手烂牌几乎无法翻身,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刘氏母女,身前是危机四伏的永宁侯府和对她已经失望透顶的丈夫,她的每一步亦是艰难。   乔湛心中钝痛,起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那时我心里正糊涂着,又自觉配不上人,便谁的话都想听,只想表现得好一些。”沈惜闭了闭眼,融合了原主部分记忆,她甚至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原主的挣扎和无奈,性格使然再加上自小的经历,倒也不能怪她一味懦弱。“却没想到,被人利用,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沈惜原先还不解原主的投湖后非要回承恩伯府的举动,如今却是早就明白。只怕原主心思单纯,她知道乔湛的好,无奈她的心里有了顾清,日常里又帮不到乔湛,只想着若是死在了承恩伯府,好把责任推给刘氏母女,让她们不能再要挟乔湛。   她一死,也能放过乔湛,让他再娶门当户对的嫡妻。   这是她最后能为乔湛做的事,竭尽她所能,想要报答他。   “然而对侯爷,我从来都没有怨恨。”沈惜再睁开眼时,眼神竟有些迷茫。她声音不高,似乎还透着几分羞涩。“感谢您曾经那样关照我,是我那时糊涂,让您失望了。”   乔湛忽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眼前的人,似乎像是才嫁给他时,那个羞涩的小姑娘。   是他眼花了吗?   “怕是怕过的,是我幸运,遇见的人是侯爷。”沈惜清了清嗓子,眼底恢复了清明。方才自己说出来的话,似乎冥冥之中受到原主的影响,神色神态也像了起来。只是片刻的失神后,她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些都过去了,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乔湛看着笑靥如花的沈惜,心里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侯爷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沈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乔湛突然问她,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今日去九皇子府上,可有人同你提阿漪的亲事?”乔湛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起了沈惜。   沈惜听到这话,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不由蹙起了眉,愁眉苦脸的道:“正是为这事发愁呢。今儿九皇子妃跟我说了,我暂且敷衍了过去。九皇子是皇后嫡子,我还真怕皇后下个旨意,给咱们阿漪指了婚,那才抓瞎呢。”   当初就连乔湛想要拒绝太后的赐婚,只能辗转娶了沈惜,才能让暂且逃过一劫。   若是乔漪想要不被利用——沈惜只觉得头疼极了,总不能让乔漪随便嫁个什么人罢?   “先前你曾问过我,齐珏如何——”乔湛顿了顿,话没说完。   沈惜自觉地点头道:“当初我觉得齐珏各处条件都不错,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阿漪喜欢。如今我也是这个看法,首先阿漪自己觉得……”沈惜自己嘀咕到一半,忽然福至心灵的问道:“齐珏向您求娶阿漪了?”   听了她的话,乔湛不由惊讶的挑了挑眉,自己还没说,沈惜竟已经都猜到了。   “您突然问了我那话,又提起阿漪和齐珏来,我心里便有了几分把握。”沈惜面上闪过一抹得色,不过她很快又担忧的道:“齐珏倒是个有担当的,人也心善。可他到底是出于同情心还是别的……再者阿漪心里是怎么想的,咱们得问一问才行。”   齐珏是救了乔漪的人,见过她最狼狈可怜的模样。且齐珏又和乔湛关系好,同情也是有的。   不过,她虽只见过齐珏寥寥数面,却莫名的对他极有信心。   乔湛把齐珏跟他说过的话,转述给了沈惜。沈惜起初还认真的听着,到后来不由忍俊道:“他倒也厉害,在您面前能撑住,着实不简单。”   “侯爷不妨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齐珏所料不错,沈惜果然在帮他争取机会。“若是果然他们有些意思,阿漪自己愿意,您点头就是了。若是阿漪不愿意,此时便当没有发生过,作罢也就是了。”   虽然这个时代不能自由恋爱,沈惜却在想着如何给他们创造一个见面相处的时机。   首先她要去探探乔漪的意思。 第176章 讨好   沈惜在之前就曾试探过乔漪的意思, 只是当时家中长辈并没看好齐珏,便没有深问下去。   如今想来乔漪并非对齐珏一点儿感觉也无。记得上次她问起时,乔漪只红着脸说“全听哥哥嫂子的”,起码不讨厌齐珏罢!   若是放在先前,还能让方姣、方娴姐妹帮忙问问。自从出事后, 姐妹二人虽是来找过乔漪几次, 言语间也多是小心谨慎,只怕触及乔漪的伤心之处,不敢深谈。   沈惜不敢直接问还有一层顾虑, 便是怕乔漪多心, 觉得外头那些流言蜚语都成了真,哥哥嫂子嫌是她坏了侯府的名声。   “夫人,这是文竹送来的贺礼单子,侯爷说让您定夺。”沈惜正在大迎枕上默默出神,只听白蔻进来回话道。   沈惜接过了单子, 为了表示对四房的谢意,乔湛命人拟的单子本就不薄。沈惜瞧了瞧,又命人添上了一件精巧的玻璃炕屏和两套给乔澄姐妹的头面,让白蔻找了出来给文竹直接拿走, 一并放到礼物里。   四房搬走不过是这两日的事, 三房和太夫人想来也不好再拖太久,听说三房里正乱糟糟的准备搬家, 简直是鸡飞狗跳。   “夫人, 苏姨娘过来给您请安。”沈惜才想去看儿子, 兰草进来低声道:“您见不见?”   自从上次太夫人当着乔湛和她的面要给苏姨娘几分体面后,苏姨娘便不似往日般低调,也敢往她这儿时常走动。   苏姨娘低调了近一年,倒是没闲着,各色帕子香囊鞋袜等等都做了不少,正好有借口过来。   想到太夫人到底还没走,沈惜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让她进来罢。”   兰草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帘子被掀了起来,苏姨娘那张温婉的面容便映了出来。   “奴婢给夫人请安。”苏姨娘浅笑着给沈惜行礼,她神色是恰如其分的谦卑,声音轻柔的道:“奴婢前两日给哥儿绣了两件肚兜,给您和侯爷各做了两双袜子,还请您别嫌弃活计粗。”   沈惜挑了挑眉。   真是有了太夫人撑腰,苏姨娘的胆子也大了,竟也敢给乔湛送贴身的衣物来。先前就是苏姨娘做些活计也从来都是给沈惜一人,并不敢给乔湛送。   苏姨娘仍是低眉顺目的浅笑,恭恭敬敬的把东西碰到了沈惜的面前。   只是沈惜没有亲自接,兰草从她手里接过来后,又递到了沈惜身边的小几上。   “侯爷回来了。”还没等沈惜开口说话,便听到外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   沈惜不动声色的看向了苏姨娘,只见她神色如常,谦卑柔顺,听到乔湛过来的消息没有丝毫喜悦或是慌张之色,沉稳得过头了。   不是她早知道乔湛这会儿回来就是她对乔湛毫无想法。   沈惜唇角微微掀起,从软榻上起身。   乔湛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还没等沈惜迎出去,乔湛已经自己撩了帘子进来。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忙含笑见礼。   乔湛笑着扶住她的手,才要说话,便听到角落里的苏姨娘走了过来,含羞带怯的行礼道:“奴婢见过侯爷。”   原本乔湛脸上的笑意在见到苏姨娘后不由僵了僵,他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换衣裳,还穿着官服便牵着沈惜的手仍旧在软榻上坐下。   见乔湛没有半分要搭理苏姨娘的意思,沈惜才想着要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只见乔湛随手翻起了小几上放着的几件活计。   “侯爷看这活计可还入眼?”苏姨娘大着胆子,主动开了口。   沈惜蹙了蹙眉,自己都还没说话,她倒是毫不避讳。想这样能表现自己的机会实在难得,苏姨娘也顾不上许多。   难得乔湛没有赶她走,苏姨娘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期待来。   说到活计,沈惜也往小几上看去。果然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小葡萄的肚兜不提,就连乔湛的袜子上,都绣了针法繁复又不张扬的暗纹,十分低调又能看出做活计人的心血。   谁知乔湛却是皱着眉,只做没听到她的话,对沈惜道:“这可是府里绣娘做的?琰哥儿还小肉皮娇嫩,我看禁不住这样粗的针线和料子。”   他没说一句话,苏姨娘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还有这袜子——”乔湛顿了顿,并没有苏姨娘期待中的夸奖,而是对沈惜抱怨道:“有了儿子,你对我就不上心了。你该知道我最不喜这般的,下头人糊涂,你也该替我看着些。”   这看似埋怨实则透着夫妻间的亲昵,让苏姨娘嫉妒得眼睛发红,暗暗咬牙。   而她的努力都被乔湛否定了,她咬紧了下唇,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就吃亏在没能收买乔湛身边的人,连乔湛的喜好也不知道。而沈惜没有立即让她走,是安心要看她的好戏。   苏姨娘也知道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乔湛知道这活计是她所做,为了讨沈惜的欢心,才故意那么说的,只是她不愿意相信。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了退路,太夫人攥着她全家的性命,除了留在侯府中挣得一席之地,她别无选择。   而且她心中始终隐隐有着期待。   当年乔湛和沈惜闹得几乎决裂,沈惜竟也能重新得宠,还是独宠她,她未必没有希望!   先前许是顾忌着太夫人在,乔湛才不喜欢她。苏姨娘清楚,在乔湛眼中,她就是太夫人的探子和眼线,寿春堂和荣宁堂关系从来都不好,她可以隐忍。   太夫人离开后,那才是她的机会。   “侯爷教训得是,是妾身怠慢了。”沈惜忍笑,低垂着眉眼认错。   乔湛摆出他永宁侯的款儿,大爷似的应了一声。随后他像是才看到苏姨娘一样,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姨娘接手了太夫人的一些人手,才打探到乔湛回府的时机,想要自然的在正房见到乔湛。未曾想到才来,乔湛就给她下马威。   她自然不敢再提自己是来送活计的,只得说是给夫人请安。   “恩。”乔湛言语里倒没特意针对她,除了冷淡些倒还正常。“夫人宽厚,给你恩典不必日日请安,你该知道珍惜才是。”   难得侯爷能跟她多说一句话,苏姨娘忙连声应下。   “行了,你先回去。”乔湛神色淡淡的道:“一会儿琰哥儿要醒了,有外人在他是要哭闹的。”   乔侯爷直接推到儿子身上了,沈惜在心中暗笑着摇头,面上却并未戳破。   苏姨娘今日的目的虽是未完全达成,却也自觉有了些进展。为了在乔湛面前留个好印象,她顺从的离开了。   等她离开口,沈惜忍不住笑出了声。   “难为您也挑剔得出来,我和小葡萄的都是添头,给您做的这两双袜子才是正经呢。”沈惜调侃道:“难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您三言两语就都给怼回去了。”   乔湛挑了挑眉,把白芍叫了进来,吩咐道:“把这些都拿走处置了。”   见白芍笑着都抱走了,乔湛才不紧不慢的道:“左右我不喜欢,谁又能说什么?”   若是只挑剔做工,未免显得他苛刻。然而喜欢这个理由,却很是玄妙,让人说不出什么来。谁让苏姨娘自己摸不准乔湛的喜好,讨了嫌呢?   “委屈你再应付她几日。”乔湛忽然正色对沈惜道:“再太夫人离开前,先不动她。”   沈惜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本该先稳住她们。”沈惜认同的道:“侯爷放心,轻重我还是知道的。”   夫妻两个商议定后,奶娘抱着小葡萄进来了。   小葡萄吃饱睡足了,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白嫩嫩的脸蛋戳起来软绵绵肉乎乎的——   沈惜把他接过来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儿,他只以为沈惜是逗着他玩儿,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胳膊,要去抓沈惜的手指。   “这孩子眼睛真是随了你。”乔湛早就站到沈惜身边,护着她们母子。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怕是他以后调皮捣蛋,自己也下不去手教训。   乔湛想得倒是很远,冷不防他身上的玉佩穗子被小葡萄攥住了,不肯撒手。   他想从小葡萄手里夺过来,可小葡萄抓着,他又怕割伤了小葡萄的手,不敢用劲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琰哥儿乖,不抓爹爹的穗子。”沈惜柔声哄道:“娘给你找个更好玩的好不好?”   说着兰草已经会意的递上了拨浪鼓,果然小葡萄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这才放开了手。   乔湛这才松了口气,忙自己去里屋换了衣裳,再回来时身上一件多余的饰物都没有。   沈惜把小葡萄放在他怀中,乔湛已经能熟练的抱着儿子,小葡萄舒舒服服的趴在他怀中,并没有挣扎。   他锐利的眉目此时显得分外温柔,沈惜唇角微翘,心里柔软而满足。   拥有这份安宁,足够了。   *******   “主子,这里便是顾大人时常来喝茶的茶楼。”一青衣小厮低声对骑在马上的玄衣男子道。   那男子应了一声,翻身下马。   主仆一行人进了茶楼后,他挑了二楼的雅间,临着窗能看清街上的行人。   “等到顾清进来后,把他请过来。”男子淡淡的道。“只说我叫他便是了。”   虽然他只是寻常的吩咐一声,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地没有外人,那小厮打扮的人忙应道:“是,殿下。” 第177章 一念   顾清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被盯上了, 他照例要到自己常坐的位置时, 却被一青衣小厮拦了下来。   “顾大人, 我家主子邀请您过去一叙。”那小厮看起来彬彬有礼,神色不卑不亢, 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顾清蹙了蹙眉。   如今他也不是能任人摆布的小官吏,眼下他在圣上面前颇有几分脸面,等闲便是皇亲国戚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敢直接拦下他的人还真不多。   只能说这小厮的主子身份不同。   见顾清有几分踟蹰,那小厮不由上前一步, 恭恭敬敬的又摆出请的姿态来。   “劳烦小哥带路。”顾清垂下眼眸,掩去了其中的情绪。   那小厮一路把顾清带到了二楼的雅间前,在门外站定时, 只听那小厮恭敬的道:“主子, 顾大人到了。”   旋即便见门从里面打开,顾清抬起头, 看清雅间中端坐的人时,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愕然。   竟是九皇子祁慎!   顾清忙上前行礼道:“见过殿下。”   玄衣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走过来亲自扶住了顾清, 随和的道:“顾大人不必多礼。”   说着, 祁慎又吩咐左右道:“你们都下去,我同顾大人有话要说。”   那小厮和雅间中的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行礼后俱是悄无声息的退下, 并轻轻关上了门。   见此情景, 顾清脑中飞快的转着, 只是不明白祁慎的用意。纵然祁慎如今得圣上青眼, 被交办了许多差事,却和他打交道不多。   “这家茶楼别的倒还罢了,这碧螺春却是难得。”祁慎亲自动手给顾清倒了一盏还飘着嫋嫋热气的茶,递到了他手边。   顾清闻言去接时,手有些不稳,险些洒出来。   碧绿清澈的汤色、清雅的香气、上下翻飞徐徐舒展的茶叶,端得是好茶,也是他素日里最喜欢的茶。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祁慎有心为之?   “多谢殿下。”顾清心中变得不安,愈发谨慎起来。   如今九皇子隐隐有盖过六皇子安亲王的势头,两人斗得正起劲儿。可眼下他并未站队,莫非祁慎要拉拢他不成?   “顾大人不必如此拘束。”祁慎曾领兵打仗,眉眼间不同于祁恪的俊美,而是显得英气勃勃。“今日找顾大人过来,是有事想问问顾大人。”   顾清听罢,愈发打起全部的精神来。   “不知这件东西,顾大人瞧着可眼熟?”祁慎从手边拿起一封信笺,递到了顾清手上。“我辗转得到,想着事关两个人的清誉,便没敢声张,只拿给大人瞧了再做定夺。”   顾清接过展开,不由睁大了眼。薄薄的一张纸无甚分量,可他几乎稳不住自己的手,险些抓不住那张纸。   信写了满满的一页纸,正是他写给沈惜而并未传递的那封!   “殿下这是何意?”顾清脸色变得难看,他定了定神,对祁慎道:“与我何干?”   顾清下意识的否认了,可他脑子却在飞快的转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岔。莫非是当初和他一起赁了屋子的同乡?即便他藏得严严实实,也未免会有疏漏的地方。   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才写完没多久,就把信全部都烧得一干二净!   等等——顾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旋即便懊悔不已。当日一前一后有两位同乡找他探讨文章,他慌忙藏了起来后,待到头一个人离开不久,又有人来敲门,他便飞快的烧了。   莫非是那时被人掉包了?   一旦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便会迅速的生发壮大。   顾清无论在怎样做出镇定的模样,还是被祁慎瞧出端倪来。   “那位惜娘,恐怕就是如今的永宁侯夫人沈惜罢?”祁慎唇角微挑,不紧不慢的道:“满京中怕是再找不出这么一位人物,勾得堂堂探花为她神魂颠倒。”   祁慎每说一句话,顾清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殿下!”顾清打断了祁慎,极力镇定道:“事关永宁侯夫人的清誉,您不能仅仅凭着一纸书信就下断言。”   顾清想要否认,却发现着实有些无力。信上的自己是他习小楷颇有心得时所写,颇有几分自己独特的□□在,圣上还曾亲口夸赞过他。若是同他的自己比对,一定会露馅!   只要他咬紧牙关,说是有人诬陷他,字迹还可以临摹……   顾清一时间犹豫不决。   祁慎脸上不见丝毫急躁之色,他神色悠然道:“顾大人不必急着否认,当然,你护着心上人的心思我能理解。顾大人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怪不得这两年来并未娶妻!”   只要祁慎去调查,就会发现沈德满一家曾经就在顾清曾赁的宅子附近,他和沈惜绝对有认识的可能!就在一年前,祁恪也曾到他府中,问了些似是而非的问题,难道也是发现了什么?   顾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当时祁恪盯着沈惜绣的帕子看了许久,还特意问了几句——   可那时祁恪什么都没说,已经过了一年,他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微臣自会遵从母命。”顾清咬紧了牙关,不肯承认。“还请殿下不要多想。”   祁慎唇角翘了翘,不理顾清蹩脚的辩解,自顾自的道:“如今她不再是伯府下人之女,而是正经卫国公府的表姑娘、圣上亲封的县君——若是她能再等大人些时日,没嫁给永宁侯的话,嫁给顾大人亦是成就一段佳话,想来父皇也很愿意指婚的。前些日子还听父皇感叹,没有适龄的公主可以嫁给顾大人,真真是可惜了。”   是啊,如果沈惜当初没跟了乔湛,有朝一日她的身份大白天下,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嫁给他!   明知道祁慎所言不过是引他入套,可顾清还是不由心中一热。   “当初在安阳表姐府上的事,我也略知一二。”祁慎挑了挑眉,端起了茶杯,轻轻的啜饮了一口。“你没给我六皇兄送些谢礼过去?若不是他替你喝了——”   原本心怀侥幸的顾清在听到祁慎说到此处,终于脸色大变。   顾清不由心中悚然,这等隐秘的事,祁慎是如何得知的?他知道的事还有多少!   “顾大人,当初既是能斩断情丝,足以说明你是聪明人。”祁慎晃了晃手里的信笺,微微笑道:“如今需得你再做一次选择了。”   当初顾清能为了功名利禄放弃了沈惜,如今他平步青云后,又怎么舍得身败名裂?   “听说卫国公府给沈氏的嫁妆极厚,她又有县君的名号在身,即便是和离了,亦是不愁嫁的。”祁恪用了诱惑的语气,看着顾清道:“便是平宁县君嫁给顾探花,亦是一双璧人。”   沈惜和离?怎么可能!   顾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如今她已经替永宁侯生下嫡长子,愈发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正是安享富贵之时,怎么会和离嫁给他!   “殿下莫要取笑微臣,要怎样处置,微臣悉听尊便。”   祁慎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运筹帷幄的笑了笑,“前些日子永宁侯带进府的一女子和幼儿,想必顾大人也有所耳闻罢?”祁慎刻意多观察了片刻顾清的脸色,方才慢悠悠的道:“顾大人别忘了,当初沈氏嫁给永宁侯时,可并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县君,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永宁侯当初能力排众议娶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又有何不能另娶他人为侯夫人?”   “顾大人忍心看她受苦么?”   ******   祁慎口中的主角还不知自己又被编排了一通,沈惜把儿子哄睡后,便去了乔漪的房中。   “阿漪,这是在绣什么?”她进去时没有让人通报,进门便见到乔漪那张绣绷子低着头在绣东西。   见沈惜来,乔漪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微笑道“嫂子,您来了。我想给小葡萄绣一件肚兜,嫂子可别嫌我活计粗糙。”   看到肚兜沈惜就想到了前些日子苏姨娘的行为,不免有些头疼。然而乔漪兴致勃勃的把肚兜举到沈惜面前时,沈惜也只得笑着夸奖了一声。   乔漪亦是心灵手巧,比她自是强上许多。   这般俏丽的模样、显赫的家世、丰厚陪嫁,又能打理家事,琴棋书画和女红都是出挑的,却受到无妄之灾的带累,看起来似是平白矮了人一等。   “嫂子。”乔漪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忽然对沈惜道:“能让哥哥代我同齐三公子道谢吗?他救了我,当时我吓懵了,还受了伤,我本该亲自道谢的——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不知感恩的人。”   沈惜闻言,面上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心中却是大喜。   见沈惜没说话,乔漪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她正是面红耳赤之际,沈惜突然开口了:“阿漪,我觉得这样不够有诚意,你哥哥已经谢过他了。你愿意亲自去向齐三公子道谢么?”   要和齐三公子见面?   乔漪俏脸有些发白,却没有立即拒绝。   “阿漪你的绣活做得这样好,齐三公子于财物上是不短的,不如亲手做些什么。”沈惜看着乔漪,柔声问道:“他是情愿收的。阿漪,你可愿意?”   沈惜虽未把话说透,乔漪却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顿时脸色更白了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难过。“嫂子,我害怕。”   身边服侍的人早在姑嫂二人说话时,便都悄悄退了出去,眼下房中只有她们两个。乔漪睁着眼,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无声的划过她愈发瘦下去的脸颊。“齐三公子他是好人,我不怕他看不起我,我害怕他可怜我才——”   她忘不了那日在危险中紧握她的那双手,温暖干燥,令人心安。她躲在他并不算宽厚的胸膛中,仿佛兵器声和惨叫声,都隔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是哥哥的至交好友,他庇护了最狼狈的她,她不想再因为自己麻烦了别人。   “阿漪,别哭。”沈惜见她这般伤心,心里也觉得难受,忙拿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嫂子知道了。”   乔漪伏在沈惜的怀中无声的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第178章 察觉   待到乔漪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沈惜才放了她, 拉着她在软榻上仍旧坐好。   “阿漪, 此时就断定齐珏的心思,是不是太武断了些?好歹也给他个机会。”沈惜神色认真的看着乔漪, 声音轻柔的道:“若果真你们两个有缘,错过岂不可惜?此时就把他推开,焉知他不委屈伤心?”   想到乔湛的话,沈惜看到乔漪此时的神色,越来越觉得两人还是有缘的。   乔漪此时话里话外, 倒没有抗拒齐珏的意思,只是不想因为齐珏因为同情她、可怜她,才要娶她。   “也不必此时就做出决定。”沈惜拍了拍乔漪的手, 见她咬紧了下唇, 不由温声道。   乔漪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脸色微微发白, 轻声道:“嫂子,我脑子里很乱, 想静一静。”   她不过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遇上这样的大事慌乱也是有的。沈惜又低声嘱咐了她两句, 便起身出去了。   “好生照看着四姑娘。”沈惜吩咐乔漪身边的奶娘和丫鬟,“若是四姑娘有什么不妥, 立刻来找我。”   待到她们齐声应下后, 虽是有些不放心, 沈惜也只得离开了。   ******   安亲王府。正院。   陈莹这几日心情很好, 一切都按照她所愿发展,除了祁恪对她有些冷淡之外,常玥的事已经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彻底铲除常玥还是有难度的,无论如何她都出身庆国公府,总不能像打发个普通妾室般随意。只是她愚蠢的行为祁恪心中早就厌恶极了,只是碍于太后才勉强接受了是身边丫鬟所为的说辞。   常玥彻底失了宠,又不可能再怀上祁恪的子嗣,自己着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知是否因为失了那一双儿女,这些日子祁恪脸色着实不好看,只有在看到烺哥儿时,才会见一丝笑意。   毕竟如今九皇子祁慎无论是圣上的恩宠还是手中的权势,都有渐渐压过祁恪的趋势,祁恪心中畅快才怪。更可况,九皇子膝下有一双活泼伶俐的儿女,对比失了儿女的祁恪,更是显得他气弱。   祁恪膝下只有一个被视为傻子的烺哥儿,怎么看都不如祁慎。   “把烺哥儿抱过来,只说我这里做了新式的点心,让哥儿来尝尝。”陈莹靠在软榻上歪了一会儿,慢悠悠的道:“该怎么做,不必我再教你们了罢?”   听到陈莹说这话,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忙连声应了下来。   王妃的言外之意便是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务必把哥儿个带过来,无论烺哥儿自己是否愿意。   这些日子祁恪竟像是恼了她一样,冷落了她好些日子,有空也只陪着烺哥儿。为今之计也只能把烺哥儿抱到正房中,才能让祁恪过来。   汀兰苑。   “哥儿,还请您随着奴婢过去。”来请烺哥儿的丫鬟不免有些焦急了。“王妃等着您过去呢!”   烺哥儿这日没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而是跑到了汀兰苑玩耍。丫鬟们又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汀兰苑,果然是个痴傻的,一个人只拿着几根破草,也不用人陪着,奶娘和丫鬟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可烺哥儿似乎完全没听到她说的话,反而一心一意的玩着自己手中的草叶。   那丫鬟急了,怕被陈莹斥责连个孩子都哄不住,见烺哥儿又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劈手就要去夺烺哥儿手中的草。“哥儿,正房好玩的多着呢,快跟奴婢走罢!”   殊不知烺哥儿却攥得紧紧的不肯松手,甚至扭过了身子,不看她们。反而是她们两个,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跌倒,十分狼狈。   眼看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被王妃责备,那丫鬟仗着烺哥儿不会学舌,竟用了大力气去夺烺哥儿手中的草,又要强行去抱他。   烺哥儿垂着眼,手中的草叶攥得愈发紧了。   “哥儿!”   只听“咚”的一声,院子里忽然响起了烺哥儿奶娘的尖叫。   原来是方才推搡间烺哥儿挣扎时没站稳被推倒了,正好跌倒在了草丛上。嫩草的汁液把烺哥儿月白色的小袍子弄脏了,且草丛里有小石子、小枝桠,烺哥儿的手掌也被割破了。   而烺哥儿也只是攥紧拳头,没有说话。   “哥儿怎么样?可曾摔坏了?”   被陈莹派来的两个丫鬟见奶娘快步跑过来抱住烺哥儿,心中都有些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却忙帮着扶起烺哥儿,帮他拍打干净身上的袍子,沾着的草叶可以弄掉,可被弄脏的痕迹却消不掉。   此时已经没有多余功夫能回去换衣裳了。   小孩子们玩耍怎么可能没有磕磕碰碰?那两个丫鬟已经想好了说辞,又对奶娘半是威胁的道:“你是哥儿的奶娘,没有看护好哥儿,王妃若是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如今见你可怜,若你是个识趣的,我们倒可以替你向王妃求求情!”   烺哥儿不哭也不说话,神色呆呆的,倒是奶娘被吓得噤若寒蝉,忙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两个丫鬟立刻便松了口气,指使着奶娘抱起来烺哥儿,把烺哥儿送到了正院。   幸而这回没再出岔子。   “烺哥儿来了?快到母妃这边来。”陈莹听到动静,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朝着烺哥儿招手。   而烺哥儿只是怯怯的躲在一旁,不肯过去。有人碰他时,他就拼命挣扎,瘪瘪嘴就要哭。   陈莹好不容易有点子耐心,也被他磨没了。她没好气的问身边的丫鬟道:“王爷可曾回府了?”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陈莹皱了皱眉,看着呆头呆脑的烺哥儿也实在是厌烦,便只让人带着烺哥儿先去碧纱橱中玩会儿,等到祁恪回来时再把烺哥儿给叫出来。   “你去给烺哥儿拿件干净的衣裳过来,脏兮兮的成何体统。”陈莹上下打量了烺哥儿一番,想要给祁恪个好印象,便要把烺哥儿照顾好了。她吩咐奶娘去取,自己命小丫鬟看着烺哥儿。   奶娘顺从的离开后,烺哥儿也没有再闹,乖乖的跟着人走了。   “真真是不让我省心!”陈莹不满的抱怨道:“这个痴傻的,白花我多少心血!只是浪费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翠珠忙道:“王妃您别着急,你往好处想一想。虽然烺哥儿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可他这样子,又如何能做王府的继承人?如今只有您肚子里出来的,才有这资格呢!”   这也是陈莹能容忍烺哥儿的缘故,烺哥儿永远都不可能被立为世子,除非祁恪疯了。   “这倒也罢了,幸而常玥那贱人的孩子没了,否则终究是隐患。”陈莹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微松。   翠珠忙奉承道:“可不是呢,亏得您足智多谋!事到如今,恐怕那常侍妾还觉得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呢!前些日子她作天作地的闹,这两日还不像个鹌鹑似得!”   陈莹听罢,脸上更露出几分得色来。   翠玉见状愈发奉承起来,两人都没把碧纱橱中的烺哥儿放在心上。   烺哥儿看似仍旧神色木然的攥着手中的草叶,眼见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耳朵却暗中竖了起来,用心的听着。   而当陈莹终于想起烺哥儿的时候,进来看时,只见烺哥儿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看着他的丫鬟忙压低了声音道:“哥儿原本在墙角自己玩儿,奴婢看他一动不动觉得不对,去看时发现原是哥儿睡着了,便抱到了床上。”   看到烺哥儿身上狼狈的衣裳,陈莹只当他是疯跑了半日累了,所以才睡着了。   陈莹嫌弃的皱了皱眉,道:“等他起来后把这套被褥都扔了,还有枕头——脏死了。”   看守的丫鬟忙应了下来,陈莹命她仍旧看着烺哥儿,自己则是撩了帘子出去,专心等祁恪回来。   ******   当常玥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她张口便想唤“珊瑚”的名字,听到动静过来的却是个笑容爽朗、模样俏丽的丫鬟,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   “您醒了?”那丫鬟笑语盈盈的道:“您又出了不少冷汗呢,奴婢帮您去投个帕子擦擦身上罢?”   常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却似乎浑然未觉,曲了曲膝,便自行撩了帘子出去了。   见她离开,常玥才仿若脱力的靠在了大迎枕上,身上早就被冷汗浸透。珊瑚早就被当成替罪羊交了出去,勉强保全了她。   常玥时常还梦到珊瑚哭着喊着哀求她就自己,那模样极为凄惨。   虽是如今她没了珊瑚的消息,可她知道背上如此重罪名的珊瑚定然没有好下场。纵然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会将此事平息压下去,可珊瑚能否被保住一条命都未可知。   经过此事,她彻底落入了陈莹的摆布中。   陈莹趁机将她院子里好不容易安插进的几个庆国公的人全换了,眼下贴身在她身边服侍的那个大丫鬟,便是陈莹身边的人,名唤“蕙兰”的。   眼下她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陈莹的控制,都在陈莹的监视之中,压根儿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常玥神色木然的呆坐着,蕙兰已经手脚麻利的拧了帕子进来,果真帮常玥擦拭了一番,才恭恭敬敬的退下,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而她也失去了斗志,心中只有悔恨和愤怒。   那一双儿女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是她的贪婪才让这对孩子丧命。若是没有这意外,她此时应该享受着侧妃的尊荣,身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陈莹也只能看着她的脸色行事!   只怕陈莹连睡觉也要不安稳。   “蕙兰姐,王妃叫你过去一趟呢。”只听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帘外响起。   常玥闭了闭眼,如今陈莹安插人亦是明目张胆,不必避讳。连叫她的心腹过去问话,都不避着自己,简直是□□裸的炫耀!   成王败寇,她又能如何?   “你给常侍妾把药送过去,服侍她喝了。”蕙兰应了一声,嘱咐道:“我去见王妃,去去就来!”   那小丫鬟笑着答应了,等到蕙兰离开后,才撩了帘子进来。   “奴婢来服侍您喝药。”那小丫鬟倒是个生面孔,常玥先前未曾见过。   常玥的神色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对于陈莹派来的人,她本也不必有好脸色给她们。   “王妃特意吩咐奴婢,要服侍您好好的吃药。”小丫鬟声音清脆,仿佛还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就像是真的对常玥关心一般。   她这般表现换来也不过是常玥更厌恶的冷笑罢了。   “来,您快趁热喝罢,补身子的。”那小丫鬟把药碗端到常玥面前,举起了汤匙。常玥照例想要打翻时,却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句又轻又快的话:“您且配合些,奴婢有话跟您说。”   常玥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小丫鬟神色恭敬柔顺,举止药碗。常玥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听错了。   旋即还没等常玥动手,那小丫鬟倒先“失手”把汤匙打破了,落在脚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奴婢该死,还请您见谅。”她忙跪下来求情。   外头的丫鬟听到声音,进来清理后,又去取汤匙。而常玥似是看懂了,面色不虞道:“嘴里发苦,去给我取两块糖糕来。”   如此一来,除了跪着的小丫鬟,房中竟一时没了人。 第179章 开窍   “烺哥儿的奶娘去拿件衣裳怎么还没来!”陈莹眼看着时辰钟就要指向素日祁恪回府的时候, 不免有些着急。“派人去看看, 她是不是躲懒去了!她服侍小主子这样不经心, 我非得回禀了王爷,好生发落她才是。”   陈莹虽是嘴上说得严厉, 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意。   连祁烺的身边人都如此轻忽,恐怕自知跟着这样的主子没前途,又不会在言语上学舌,才敢如此不用心。   她的话音未落,忙有丫鬟答应着去了。   可派出去的人才离开没多久, 忽然有小丫鬟来通报说王爷已经回府,正往王妃房中过来。   “奴婢去把哥儿叫醒带过来?”翠珠忙提醒她道。   陈莹本想答应,却想到烺哥儿如今这一身狼狈的模样, 倒不如让他在被子里睡着, 方能显出她的慈爱和关怀来。   “不要去,让他睡着。”陈莹犹豫了片刻, 还是没有让人去叫烺哥儿。左右有他在,总能把祁恪留下的。   主仆二人说话间, 陈莹早就在妆镜台前坐下, 让翠珠帮她整理好发鬓。她今日精心梳妆打扮了, 端得是艳光四射。她特意选了一套祁恪曾经不经意间夸过的红宝石头面,为了讨他的喜欢。   只是她忘了, 当时祁恪夸的只是头面好看, 而不是她戴上好看。   没过多久, 廊庑下便传来通传声, 说是“王爷到了”。   陈莹忙整理好衣裙起身迎接,祁恪已经自己走了进来,神色总说不上愉快。进门也不看她,只问道:“烺哥儿在何处?”   果然是为了烺哥儿他才过来的!   陈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却露出温婉的笑容来。“王爷,哥儿玩得累了,在我这儿吃过点心便吵嚷着累了,这会儿子正在碧纱橱里睡着呢。”   祁恪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似乎缓和了几分,他耐着性子,微微蹙眉道:“王妃有心了。”   自从上一次他发现烺哥儿被陈莹虐待后,他便甚少让烺哥儿同陈莹接触。只是陈莹毕竟是正妃,只要她一日在位,便不能明令禁止她接近烺哥儿。   说着,祁恪就要抬腿往里走,准备去看烺哥儿。   “王爷且别急。”陈莹见祁恪来了就只知道关心他儿子,心中愈发不快起来。只是她不敢在祁恪面前表露出来,只得耐着性子徐徐的道:“哥儿这会儿正睡着,王爷这会儿进去岂不是会吵醒他?”   陈莹的本意只想单独同祁恪多相处一会儿,听在祁恪耳中,却愈发的担心起祁烺来。   为何她拦着不让见?只能是祁烺或许又被虐待了也不一定。   是以她越是拿话拦着,祁恪便愈发坚定的要去。两人僵持到了里屋,还没到碧纱橱前,却只听到丫鬟一声低低的惊呼,旋即便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   祁恪干脆一把甩开陈莹拉住他的衣袖,陈莹没站稳险些撞到柜子上。   就在陈莹阴沉着脸要跟着进去时,两人见到烺哥儿揉着眼睛、赤着脚站在地上,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你怎么自己站在地上?”祁恪见状,忙心疼的把烺哥儿抱了起来,看起来虽是在问他,眼睛看的却是陈莹。   陈莹自知理亏,忙厉声斥责丫鬟道:“你们是怎么照看哥儿的!哥儿原本好端端的睡着,怎么自己下了床,你们都是死的吗!”   这回陈莹真真称得上冤枉,明明前不久她才看过,烺哥儿确实是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她还派了自己的心腹丫鬟照看,怎么一转眼竟他自己跑了下了,两个丫鬟竟还看不住一个四岁的孩子!   那两个丫鬟慌忙跪下,口中认错不止。   她们没想到烺哥儿挣扎的劲儿不小,她们一时大意没有拉住。   祁恪心中早就认定陈莹对祁烺没有善意,愈发觉得是上行下效,她房中的人竟也敢对烺哥儿如此不重视。祁恪看着安静趴在自己怀中的儿子,愈发觉得心疼。   只是当他细看去时,忽然皱紧了眉。   烺哥儿身上的衣裳极为狼狈,皱巴巴的不提,还被弄得很脏,显然是在地上滚过的痕迹。   即便是烺哥儿自己弄脏的,陈莹也不该让烺哥儿就这样去睡,连件衣裳都没有换。   “王爷、王妃——”正在这时,烺哥儿的奶娘恰好拿着烺哥儿的一件新衣裳到了,见到如此场面,不由脸色发白。   陈莹正愁找不到人出气,好扳回一局。“你是怎么照顾哥儿的,去替哥儿拿件衣裳就去了一个时辰!我吩咐你办得差事你尚且敢如此拖拉,若是我不在跟前,你岂不是去自己享清闲,不好好的服侍哥儿?”   这奶娘可是祁恪自己找的人,祁恪总该觉得打脸罢?   殊不知祁恪还真不这样想,眼下祁恪只觉得陈莹是在演戏给他看,故意绊住了奶娘。若是陈莹真如她口中所说一般重视烺哥儿,为何她房中连件烺哥儿能穿的衣裳都没有?   做戏也该做全套才是。   正在陈莹期待祁恪发作的时候,却见祁恪拿过了奶娘手上的衣裳,只留下一句“我去给烺哥儿换衣裳”,便抱着烺哥儿进了碧纱橱。   陈莹不由瞪大了眼睛,感觉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碧纱橱中。   烺哥儿乖乖的抬起胳膊,让祁恪帮他把衣裳脱下来。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祁恪看着儿子脏兮兮的衣裳,不免有些心疼道:“可是跌倒了?”   烺哥儿点点头,没有说话。祁恪知道烺哥儿不是活泼的性子,并不像同龄男孩一样调皮捣蛋,像今日的情形实属少见。   “来,把手伸开。”祁恪也只有在烺哥儿面前,才有难得的温情。他放柔了声音哄着烺哥儿,却见烺哥儿猛地摇头,拳头越攥越紧。   祁恪察觉有异,抓住了烺哥儿想要躲开的小手。   当摊开烺哥儿掌心的瞬间,祁恪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烺哥儿白嫩嫩的小手,掌心竟是一道道被尖锐的东西割破的血痕,有的虽是愈合了,却也能看出是新近割破的。   “烺哥儿,是怎么回事,说出来。”祁恪心疼的看着儿子,柔声道:“别怕,有爹爹给你做主。”   可烺哥儿虽仍是没有说话,可泪珠却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滑落,仿佛受尽了了委屈,却说不出,也不敢说。   在外面的陈莹见祁恪和祁烺迟迟都没有出来,觉得奇怪,便进去一探究竟,才进门便愣住了。   只见烺哥儿身上的衣裳还没有换下,仍是脏兮兮的穿在身上。而祁恪闻声面色不虞的抬头,见来人是陈莹,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王爷,怎么没给哥儿换衣裳?”陈莹不明所以的看着祁恪,挤出一抹笑容来。“小孩子一时顽皮也是有的,若是哪里不妥当,请御医过来瞧瞧也就是了。”   没想到她的话说完,祁恪直接冷冰冰的回了句道:“不必麻烦了。”   “王爷这是生得哪门子气?”陈莹又是委屈又是不解,她不依不饶的道:“我是烺哥儿的母妃,关心他还有错了不成?”   她不说还罢,方一开口就被祁恪给打断了。   “关心烺哥儿?你素日对他如何,我不说你心里也应该有数。”祁恪把烺哥儿抱在怀中,就要带走他。“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疼爱,我倒宁愿你少疼他些!”   往日祁恪都顾及陈莹的颜面,从没有把话直接明了的说破。而今日见到烺哥儿凄惨可怜的模样,祁恪觉得自己先前的容忍简直大错特错。   陈莹又气又怒,面红耳赤的就要拦住祁恪,却被祁恪一下子甩开了手。   “你放心,这件事没完。”祁恪目光沉沉的看着陈莹,脸色难看极了。   话音未落,祁恪便抱着烺哥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只留下陈莹一个人气红了眼睛。   “方才谁去找祁烺的,给我滚过来!”陈莹眼见祁恪没有丝毫怜惜的抛下了她,心中的恼火无处发泄, 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只能是出在那两人身上。   正院中顿时乌云笼罩,一派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   “烺哥儿,这里没有能伤害你的人了。”祁恪把烺哥儿抱回到了他的屋子,亲手替他擦了身上的伤口,又涂了药,换了身舒适的小衣裳。祁恪把他抱在膝头,柔声问道:“告诉爹爹,今儿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以来,烺哥儿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时不时还能蹦出几句完整的话来,令祁恪欣喜不已。   烺哥儿的眼神中有些胆怯,在祁恪鼓励的眼神下,他还是有些气息不稳的开了口。“我、我去院子里玩儿,有人叫我过去。”   话还没说玩,烺哥儿便又红了眼眶,他忍着泪慢慢的道:“我、我不,不走,不可以的。”   他虽是支离破碎的说了两句,却足以能让祁恪猜到事情的经过。   祁恪早就知道陈莹对烺哥儿不过是流于表面罢了,先前她还未嫁进王府便是如此,如今还是这样,甚至更过分了。祁恪本想着哪怕是陈莹想利用烺哥儿,只要对烺哥儿好,他就能容忍。可陈莹却愈发过分,忽视烺哥儿不提,还让他受了伤。   定是她强行派人带走了烺哥儿,烺哥儿是个性子有些古怪呆闷的,只怕会不从,两边走争执起来。   烺哥儿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罢了,又是王府的嫡长子,竟被人如此忽视!   “是爹爹不好。”祁恪抱着烺哥儿,听着他带着哭腔的话,心中像是被无数细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爹爹向烺哥儿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说着,他就把烺哥儿抱紧了怀中。   烺哥儿看似懵懵懂懂的躲在祁恪的怀中,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冷意来。   祁恪心中有事,哄着烺哥儿睡下后,让奶娘仍旧守着烺哥儿,自己则是快步走了出去。   若是连烺哥儿都保护不好,他这亲王岂不是太窝囊了?既是陈莹如此不识趣,他也不必一忍再忍。   等到祁恪离开后,烺哥儿很快便睁开了眼,只是他保持着睡着的姿势没动,知道听见奶娘说:“哥儿,王爷已经走了。”   烺哥儿听罢便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如今奶奶那个看烺哥儿,面上已经有了几分惧色。若是没有烺哥儿被庇护,她早就被王爷处置了。   虽说烺哥儿的奶娘有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可烺哥儿很依赖她,还在自己面前给她求情,祁恪只得依了他。   “我听到她说,常侍妾出事跟她有关。”烺哥儿的小脸儿绷得很紧,完全不再像那个呆呆的孩童。“奶娘会弄清楚的吧!”   说着,烺哥儿便把陈莹和丫鬟的话学给奶娘听,而越听下去,她脸色越是发白。   奶娘并不是个蠢笨的,既是被烺哥儿的亲娘放在烺哥儿的身边,自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她轻轻的摸了摸烺哥儿的发顶,愈发下定了决心。   “哥儿放心,奶娘知道该怎么做。”奶娘看待烺哥儿再不像往日般,只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奶娘发现他突然开了窍,连王爷都不知道。烺哥儿的聪明不亚于任何四岁的孩子,甚至他还要更强些。   烺哥儿的心思很简单,他一心认为是陈莹害了沈惜,所以要给沈惜报仇,才要一门心思的让陈莹在淑妃和祁恪面前失去好感。   可奶娘想得便更远了些,要知道以烺哥儿如今的聪慧,世子之位没有比他更加名正言顺的了。哪怕是陈莹真的生下了儿子,也要排在烺哥儿之后。   是以主仆二人各有各的心思,倒也算是想到了一处去。是以在汀兰苑,奶娘得了烺哥儿的吩咐,在他被刻意欺负时,并不上前帮忙,就是为了让陈莹以最快的时间失掉在祁恪心中的地位。   如今来看,他们离成功不远了。   ******   常玥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极了。   “您不觉得奇怪么?您一共才出了几次门,偏巧就能在寺中听到那番言论,说什么能生龙凤胎的法子。”许是时间紧迫,那小丫鬟一上来便开门见山的道:“这简直太巧合了罢!您难道就从没怀疑过是别人下了毒手?”   “王府中谁会这样做……相比不需要奴婢再多费口舌。”   常玥听罢,立刻怒斥道:“大胆奴婢,竟敢在我面前编排起王妃来!你这样别以为卖弄口舌我就能被你煽动!”   那小丫鬟并不害怕,她跪在了地上,神色却仍然是坦然的。她已经看出了常玥的色厉内荏,故而落落大方的道:“若是您觉得奴婢说的是混账话,便把奴婢交到王妃手上,奴婢只能自认倒霉,选错了人,托付错了前程。”   “好个伶俐的丫鬟,这样的牙尖口利!”常玥仍是审视着她,神色却稍稍松了些。她虚张声势的道:“你以为我不敢?”   她看起来面上镇定如昔,心中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难道她的眼下所遭遇的一切悲惨,竟都出自陈莹之手? 第180章 旧恨   常玥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小丫鬟。   她的姿色中等, 看起来却透着伶俐劲儿, 虽是跪在地上, 却显得不卑不亢。常玥本能的质疑陈莹派来的人,可是这小丫鬟骗她恨陈莹又有什么好处?   只见她仍是神色镇定自若, 口齿清晰的道:“信与不信,在您一念之间。若是您质疑奴婢的话,尽管说奴婢服侍的不好冲撞了您,看在庆国公府和太后的面子上,王爷也会依您的。您只管自己派人去查, 自然知道奴婢的话是真的!”   常玥早把她的话信了一半,看她脸上不见一丝慌乱之色,心中更是觉得可信。   “你叫什么名字?”常玥终于收了方才虚伪的神色, 淡淡的问道。   便是这小丫鬟所说都是真的, 也有投靠的心,她也必须要知道缘由。如今陈莹既是正妃又受宠, 正可谓在府中地位稳如磐石。反观她,失了一双儿女, 祁恪本就厌恶她, 压根谈不上宠爱, 再加上她偷偷吃药的事,祁恪更是连门都不登了。   即便顾及着庆国公府, 祁恪只冷着她, 让她在小院子里了却余生, 她也束手无策!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奴婢名唤小莲。”那小丫鬟不须场常玥多问, 便机灵的回道:“奴婢自小没了父母,后来叔婶贪图银子把奴婢卖了。入宫被分到王爷处,那时还是王爷身边大宫女的绿萼姐姐对我很照顾,待我如亲姐姐一般。”   “两年前绿萼姐姐被传是偷了王爷一件要紧的东西,念在曾服侍王爷一场的份上,只是撵了出去。只是临走时她已经病了,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常玥听罢,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陈莹喜欢祁恪她早就知道,而陈莹借着和先王妃有沾亲的缘故,也时常来祁恪府上走动,自是对祁恪府上的情况一清二楚。   她还记得有段时间陈莹和她抱怨过,似乎祁恪身边有要爬床的大丫鬟,她觉得心里不舒服却苦于没有立场去追究此事。常玥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劝陈莹的,那次之后,陈莹便没有再提过,再见面时,陈莹已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常玥只以为是祁恪哄好了陈莹,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你是说,王妃谋害了绿萼?”常玥突然开口道。   小莲脸上露出一抹愕然之色,似是没想到常玥能猜出来。“是,奴婢偷听到王妃身边丫鬟的谈话,才知道当面绿萼姐姐完全是被王妃使计陷害的,她的病同王妃也脱不开干系。”   常玥原本只是神色淡淡的听着,小莲的话音未落,只见她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拿我当枪使?”   意料之中,小莲并没有被她吓到,反而抬起头来道:“奴婢冒死前来,却有需要您帮助的地方,不敢说没有为绿萼姐姐报仇的意思。若是您觉得不妥,想要处置奴婢,奴婢也绝无二话!”   常玥愈发在心中肯定起小莲的胆色来。   “你是王爷身边的人,怎么会服侍王妃去?”常玥转了转腕上的镯子,看起来像是终于接受了小莲的说辞。“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小莲忙回道:“奴婢是王爷拨过去到正院服侍的,王妃平日也不用我们近身服侍。倒是这几日,王妃分派了我给您送补药的差事。奴婢偶然听到王妃和她身边心腹大丫鬟的谈话才得知,此事除了您,奴婢没敢告诉第二个人。”   陈莹竟会闲到亲自给丫鬟安排差事!   常玥在心中冷笑一声,她倒是打的好算盘。让祁恪的人来送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祁恪也脱不开干系。就算真的闹出来,祁恪也得帮忙把事情给压下去。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听到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常玥冷静下来,算是认同了小莲所说的话。   小莲机灵的从地上站起来,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端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随后她神色恭谨的站着。而常玥则是沉着脸,看样子似乎是在犹豫把药直接摔了还是泼小莲脸上。   “还不快走,别累着常侍妾。”陈莹身边真正的心腹丝毫不给常玥留情面,完全自己做决断。   常玥果然一气之下摔了药碗,褐色的药汁溅到了小莲雪青色的裙子上。   “都给我滚!”   见常玥果真发怒了,众人都退了出来,小莲自是回正院,剩下的人守在了次间。   等到房中又恢复了清净时,常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卷,上头写着人名和地点。   常玥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纸条上的字迹,脸色越来越沉,旋即便紧紧的把纸条揉成一团,眉心紧皱。   她闭了闭眼,脸颊上很快出现了两行清泪。   ******   四房依照约定如期搬到了新的宅子里,与三房的不甘不愿不同,四房从主子到下人俱是喜气洋洋的,新宅子也布置得井井有条,比起她们在侯府的院子来还要强上许多。   乔迁宴客之日,不仅四房的亲戚都来了,卫国公府、辅国公府、方家都很给面子的来了夫人奶奶并姑娘们,四房极有面子。   比起乔四夫人发自内心的喜悦,乔三夫人不仅精神上不好,面色也十分憔悴,尽管特意打扮得极为贵气雍容,却也仿佛老了好几岁,连带着乔沁桥涵姐妹脸色都不大好,不如往日机灵活泼,在一众贵妇面前表现得并不好。   也难怪乔三夫人脸色不好,秋水院里鸡飞狗跳,一片愁云惨淡不提,乔三夫人乱发脾气,雁娘哭得梨花带雨,乔沁等人亦是一个头两个大。   等从四房的乔迁宴席上热闹的半日回来后,沈惜和乔湛同乘一辆马车,沈惜挑眉笑道:“侯爷,今日四婶和四叔好大的面子,京中的显贵倒是来了大半。”   沈惜想起乔四夫人一脸喜气的絮叨着今日宾库多,他们这间四进的宅子称得上朗阔,宴客的地方几乎都满了。当然这是极有颜面的事,乔四夫人即便忙些累些,心中也是高兴的。   而实际上,今日不少人都是看在乔湛的面子上才过来的。乔湛不用明说,只要稍微透露些意思,想要讨好他的人便上赶着来给四房送贺礼。   “您这是造声势呢?”沈惜促狭的笑道。   这样热热闹闹的办一场,别人只会觉得分家的行为是商量好的结果,并不是乔湛仗势欺人,容不下两位叔叔和继祖母。   三房若是聪明的,抢在四房前头搬走,这份热闹乔湛也只能给三房。奈何三房贪婪,加上后院起火,怎么都比不上四房的速度,还有太夫人在,自然慢了些。   大家关注的都是头一份,等到三房再搬家时,恐怕就没什么人注意了。   “夫人说得正是。”乔湛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唇角隐约露出一丝笑意来。“我偏要人知道,我待四房亲厚。”   乔湛这是要开始着手打压三房了,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永宁侯府一共分了三房,偏生长房和四房好,只单同三房有龃龉,这样一来便是三房问题了。   “侯爷英明神武。”沈惜趁机没忘了拍一拍乔湛,忽然她话锋一转,有些心疼的道:“我看齐珏也来了,虽是只见了一面,我却瞧那孩子也憔悴了些。”   原本被媳妇夸了满面春风的乔湛听到她提起齐珏,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握着沈惜的手又紧了些,看似不经意的道:“惜惜倒是看得仔细。”   沈惜没觉得乔湛的话里有别的意思,只当寻常说话,她还应了一声,道:“我看他特意往里头瞧了瞧,想来是在找阿漪。偏生那时阿漪她们姐妹在后头,这才没看到。喏,他这孩子有心,买了这些过来。”   这是乔湛才注意到,马车角落的小几上放着两个黑漆的食盒。   “他给你送了来?”乔湛并不关心食盒里头放了什么,没想到齐珏竟越过了他,直接找了沈惜。“这小子,竟都没同我说一声!”   沈惜莞尔,她没用什么力道的锤了乔湛一拳,嗔道:“还不是您不办事,这孩子才急了,直接找到了我跟前。”   沈惜倒没有夸张,齐珏是见乔湛迟迟没有回复,思来想去觉得是他心里有心结有顾虑。虽然和沈惜只见过寥寥数面,却觉得这个嫂子是个开明大度的。故此他咬了咬牙,冒着被乔湛“收拾”的风险,找到了沈惜。   听了媳妇的话,乔湛难得有些讪讪,他确实有过迟疑,耽误了些时日。   “这里头都装了什么?”乔湛赶紧转移话题,打开了齐珏送来的食盒。   里头是几样点心,常去知味轩的乔湛见了都不觉得陌生。他也曾亲自去为沈惜买过,忽然他脸色微变。   这齐珏记性也太好了,那几样都是他随口提过乔漪喜欢吃的,齐珏竟然还记得,并都买齐了。有些点戏似乎都不会同一日出售,也不知道齐珏是怎么做到一齐买回来的。   另一个乔湛打开,都是沈惜喜欢的点心,这自然是送给沈惜的谢礼了。   “这孩子。”乔湛的冷脸终于绷不住了,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容来。   “他倒是真的上了心。” 第181章 不平   沈惜本就看好乔漪和齐珏, 如今见齐珏肯用心思, 自然是想要帮他一把。   “侯爷您不许从中作梗。”沈惜微扬起下巴,看着一脸护妹心切的乔湛道:“只要阿漪愿意,我看齐珏就很好。”   那次沈惜试探乔漪时,便察觉到她并不反感齐珏。虽说齐珏看起来风流有几分纨绔之态, 却并不轻浮。行事进退有度, 略显活泼跳脱, 正好同乔漪互补。   乔湛有些不甘的冷哼一声, 既是夫人发了话也值得听着。   “能做侯爷的朋友, 足以见齐珏却有过人之处。”沈惜见乔湛软化下来, 忙笑道:“看您就知道齐珏差不了嘛!”   正所谓人以群分,若齐珏果真是个不好的,乔湛连犹豫都不会有, 当即就会拒绝。且在危机的情况下,齐珏能出手舍命相助, 足以说明他是个仗义善良的人。   “罢了,若是阿漪喜欢, 我自是没意见。”乔湛终于松了口。   沈惜唇角微微扬起,“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那这个食盒我便给阿漪送过去了?”   若是送到乔漪手中, 便表明了他们夫妇的态度, 是支持这门亲事的。   乔湛微微颔首。   沈惜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 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她希望乔漪能没有顾虑的去选择, 而不是担心哥哥嫂子是否情愿。   她希望乔漪早些从阴影里走出来, 能帮助乔漪的人,恐怕她和乔湛还不够,只盼着齐珏真的是那个能化解乔漪心结的人才好。   见沈惜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乔湛不动声色的把她揽进了怀中。   等到沈惜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了乔湛的胸膛前,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方才还乱糟糟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   乔漪和乔涵姐妹一同乘车回来,三房如今正乱着,姐妹二人便没有了往日的聒噪,一路上见乔漪沉默着,两人也识趣的没有打扰。   直到临下车前,乔沁想同乔漪说些什么,也被乔涵给拉住了。姐妹三人客客气气去的在垂花门前分开,乔漪也无心应付她们,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   到了荣宁堂时,乔漪正预备直接回屋子换件衣裳,去发现沈惜正等在院门口。沈惜原是特意在院门多留了一会儿。她怕乔漪难为情,便让乔湛先进去,她自己带着兰草和白芍等着乔漪。   “嫂子,您在等我?”乔漪到了门前才发现,自己嫂子正含笑看着她。   沈惜指了指兰草手上的食盒,浅笑道:“受人之托,来给你带点东西。”说着她挽住乔漪的手,两人一同往东跨院走去。   听了沈惜的话,乔漪只当是卫国公府或是辅国公府的人所赠,还奇怪看起来只是个食盒,竟有人特特送她吃食,着实有些不同寻常。先前卫国公府来给沈惜送东西,诸如时兴的衣裳的首饰,也常常给乔漪备上一份,行事甚是周到。   等进了屋,沈惜亲自从兰草手中接过了食盒,放在了乔漪房中的高几上。   屏退了丫鬟,她微微一笑,道:“你打开瞧瞧。”   乔漪虽是满脸狐疑,却依言打开了食盒,只见里头码着几样点心,看起来都很眼熟,一眼看去竟都是她素日里爱吃的。   “嫂子?”乔漪试探着问道:“是哥哥买的么?”   这话才问出口,她自己也觉得不可能。若是哥哥从外头买的,嫂子也不必特特的给她送来。可知道她喜好的,又专门买了这样的小东西送她……   “是齐珏托我送给你的。”沈惜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道:“他这孩子有心了,先前只是听你哥哥随口提过,不承想竟是记在了心里。连我都跟着你沾光了,得他赠了一盒子点心做谢礼。”、   起初乔漪还有些迷茫,不解谢礼的意思,后来看着沈惜眼角眉梢的笑意,顿时满脸通红。   “嫂子您也打趣我!”乔漪红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话。   沈惜暗中留意着乔漪的神色,见她眼里是高兴多些,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礼既是送到了,那我便回去了。”沈惜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道:“回礼的事我们四姑娘自己裁夺着办,这几日府里事多,只怕我一时顾不上。”   虽是男女间不得私相授受,可若是沈惜和乔湛默许,两家也都有结亲的意思,那便是一段佳话了。   乔漪虽是面上红得厉害,却仍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怕她年纪小面皮薄,沈惜不过打趣了两句后,便带着丫鬟们走了,留下乔漪苦思冥想回礼之事。   只是还没等乔漪想好,齐珏的各色礼物便源源不断的送来。   东西都称不上贵重,有时是一套精致的泥塑,有时是几包蜜饯,有时是一个别致的风车……甚至有一回,齐珏命人送了个新鲜的花篮过来。竹条编的篮子很是精致,里头的花品种称不上名贵,也不像是插瓶用的。总之都让人无法拒绝,又看得出齐珏花了心思。   直到那花篮被乔湛看到,乔湛哭笑不得的说怪不得见齐珏院子里的花枝光秃秃的,原是都剪了来送给了乔漪。   沈惜和乔湛都不知道的是,随着花篮里送来的还有一张薄薄的纸条,轻飘飘的,而乔漪攥在手中,却觉得那分量她几乎承受不住。   纸条上的话也寻常,像是信手写来,字如其人,清秀俊逸又力透纸背。他轻描淡写的写到,窗前的花都开了,想让她也闻一闻那香气。   乔漪攥着纸条怔怔的出神。   那日她默默坐在窗边,看着挂在窗前的花篮,眼眶开始发涩。   这其中的内情沈惜并不知道,只是沈惜看到那花篮直到里头的花瓣枯萎,乔漪都没舍得让人丢掉,便知道两人的事多半是能成的。   乔漪终于下定决心,精挑细选好针线和花样,有几日都没有出门专心做起了绣活。   “姑娘做的活计可真好!”这日乔漪拿着花样子正房找兰草,兰草是沈惜身边的丫鬟中最心灵手巧的一个,针线活做的极好。正巧遇上了苏姨娘去给沈惜请安,苏姨娘见了乔漪,不由讨好的笑道:“看着样式是给男子做的,莫非您是要送给侯爷的?”   不等乔漪回话,苏姨娘又谄媚的道:“奴婢这些日子自觉做了不少绣活,颇有些心得,不如让奴婢帮您——”   乔漪本就不喜苏姨娘,见她这副得想要拼命往乔湛身边凑的样子十分厌恶,故此冷淡的道:“我做什么,送给哪个哥哥弟弟还轮不到姨娘来操心。”   苏姨娘原本满心讨好之意,还想趁机打探到乔湛的喜好。先前她绞尽脑汁做了许多活计,竟没见乔湛用过一回。苏姨娘倒没往乔湛厌恶上想,毕竟乔湛身上的衣裳鞋袜也没有一件是沈惜做的。当时沈惜的巧手在府中也是有名的,嘲讽她就是奴婢命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眼下沈惜不再做了,一是要照看小葡萄还要处理家务事,实在是没功夫;二来沈惜察觉到自己似是没能很好继承到这一技能,再也恢复不到原主的水平,便不在拿针线了。   故此苏姨娘只想着自己输在不了解乔湛的喜好上,却又被乔漪泼了一盆冷水。她讪讪的笑了两声,自讨没趣的走了。   “嫂子竟容忍她在跟前上蹿下跳的。”乔漪暗自嘀咕着,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她进门时见沈惜正抱着小葡萄,逗着他玩儿,乔漪便忍住了没有问,走到了沈惜的身边。   如今小葡萄愈发长开了,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乔湛和沈惜的影子,张嬷嬷等人都说小葡萄眼睛随了沈惜,鼻子嘴巴像乔湛。   “正好你来了。”沈惜抱着小葡萄,腾不出手来,只得用眼神给乔漪示意了方向。“我这儿有你的东西,一会儿找两个人给你抬回去。”   听了沈惜的话,乔漪就知道又是齐珏送了东西,不由脸色红了红,然而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飘了过去。   原来在屋子的一角,放着一架精致的风筝,是只漂亮的大蝴蝶。   “虽说如今不是放风筝的时候。”沈惜一面轻轻的拍着小葡萄,让他乖乖的自己怀中待着,一面柔声道:“至多再过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齐珏说是看到这风筝精致好看,便买了下来。等来年开春后,踏青时再放。”   冰雪消融后万物复苏的时节,那时她也能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罢?   而且过了年乔漪便是十四岁,离及笄还有一年,也正适宜两家把婚事定下来。毕竟讲究的人家,婚事准备个两三年也是有的。   乔漪虽是脸色微红,却轻轻的点了点头。   “嫂子,我找兰草姐姐想问点事。”乔漪有些扭捏的拿出了一个香囊,虽是还未做完,足以见其精致程度,是费了不少心血的。“有个地方总是做不好。”   沈惜莞尔一笑,指了指里间“她正找针线,说是给小葡萄做件肚兜,你去了正好。”   “不急,我陪小葡萄玩儿会。”乔漪只怕沈惜觉得她急切,红着脸就要从沈惜怀里接过小葡萄,却听到沈惜打趣道:“让你哥哥看到,可是要吃味的。”   乔漪顿时双颊飞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她跺了跺脚,嗔道:“嫂子,您就知道打趣我!我做的哥哥才不吃味,您给别人做了针线,哥哥才要吃醋呢!”   沈惜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乔漪。   然而两人都不曾料到,此时有人和乔漪竟想到了一处。   ******   安阳郡主府。   这日安阳郡主照例检查完嗣子的功课,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筝哥儿做的很好。”安阳郡主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笑道:“也别太累了,过两日让人带你去京郊的庄子上玩两日可好?”   男孩子的天性便是活泼好动的,筝哥儿性格却显出与同龄孩子                                                                                              比同龄孩子更加的沉稳。听了安阳郡主的话,他眼底虽是闪过一抹喜色,却仍是懂事的道:“母亲和妹妹都在府里,我自己去也没意思。我想去顾先生家看看,可以吗?”   听到他提起顾清的名字,安阳郡主不由皱了皱眉。   自从知道沈惜和顾清有旧情、如今看着像是余情未了后,安阳郡主便替乔湛觉得不值。   沈惜生得美是没错,可乔湛又是何等人品和地位,怎么能被她脚踩两只船?每次安阳郡主见乔湛提起沈惜时,无不是眉眼温柔,对她宠爱至极。明明自己求而不得的,却被她轻易的就糟践了不知珍惜——   “若是母亲觉得不妥,我就不去了。”筝哥儿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安阳郡主,后悔提了要求。   安阳郡主回过神来,柔柔一笑道:“没有不妥,等一会儿我派人去同顾先生说。”   这时筝哥儿的神色才放松下来。   忽然他转身进屋,拿出了一方帕子,递给了安阳郡主道:“母亲,顾先生把帕子落在了书房里。我看先生素日很珍重的样子,您若是派人去,就一并送过去罢。”   本是极寻常的一件事,往常安阳郡主会笑着收下吩咐给下人,这件事便算是完了。可今日筝哥儿发现安阳郡主竟死死的盯住这方帕子,脸色也变了。   这是一方素雅的帕子,并不花哨。只有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丛翠竹,竹叶绣出了被风吹动的样子,看着变得鲜活起来。   “母亲?”筝哥儿奇怪的看着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神色僵硬的笑了笑,只说了句:“母亲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帕子自会让人给顾先生送过去,你不必担心。”   说完她便带着人走了,留下筝哥儿一头雾水的不明所以。   安阳郡主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后面的丫鬟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这方帕子她是见过的,就在乔湛手上她见过一模一样的!当时在太后面前她还曾装作不经意的打趣,乔湛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沈惜绣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承想沈惜竟绣了一模一样的送给顾清!这是对乔湛何等的侮辱!   安阳郡主强忍着怒意,仔细看着帕子也算不上旧,只怕是近一两年里做的。那时沈惜已经嫁给了乔湛!   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安阳郡主脸色阴晴不定,她并没有让人把帕子送回去,而是吩咐了下人,等到顾清再上门时,先不要让顾清见筝哥儿,她要先会一会顾清。 第182章 顺势   顾清意识到自己的帕子可能落在安阳郡主府上时, 他下意识的就想派人将帕子取回来。   然而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顾清冷静下来后, 决定等下回再去给武安侯世子上课时,再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一问。   毕竟只是一条帕子罢了, 若是他就这样急匆匆的去问, 反而令人生疑,追究起帕子的来源,只会暴露他和沈惜的关系。有心要查他初进京时的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有些事越描越黑, 对他和沈惜都不好。   况且如今沈惜的身份不仅仅是永宁侯夫人, 还是圣上亲封的平宁县君, 又有卫国公服这个外家做靠山, 又于辅国公府有恩, 真的有流言蜚语时, 沈惜倒伤不着什么。   反观他眼下虽在别人看来是今上面前的“红人”,算是鱼跃龙门平步青云。可实际上他并无根基, 当时庆国公府一心拉拢他,只是他还么糊涂到贪图捷径就被蒙蔽了双眼。太后表面上深得圣上敬重, 可实际上圣上正在暗中架空庆国公府。如今圣上春秋鼎盛之年,搭上太后的这条船,无异于自绝生路。   这也是为何后来安亲王拉拢他, 他仍是咬着牙拒绝的缘故。常玥成了安亲王的侍妾, 虽然非安亲王所愿, 到底别人看着庆国公府已经站在了安亲王这边。   圣上或许能一时觉得儿子委屈, 可日子久了未免又生出疑心来。祁恪到底是事情的受益者还是受害者,这一切到底是他无辜还是故意做戏。   安亲王的位置实在不稳。   正在顾清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的母亲白氏正端了一碗人参炖鸡汤送来他补身子。   “清儿,别太累了,时常也该自己保重身子。”白氏推门便带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含羞带怯的小姑娘,双手端着一个黑漆小托盘。   听到白氏的声音,顾清只觉得一阵头痛。再见到她身边跟着的人,简直想转身就走。   “二表哥。”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顾清,满是爱慕之色。“姨母特意给您炖了鸡汤补身子,您趁热喝罢?”   还不得顾清说话,白氏便眉开眼笑的接话道:“都是一家人,说话何必那么客气?这鸡汤是小喜炖的,你快尝尝,香着呢!”   顾清微微皱了眉,耐着性子道:“娘,表妹是客,何必让她做这些?别让人觉得咱们欺负亲戚!”   被称作小喜的小姑娘忙道:“表哥,不麻烦的,都是我喜欢做的。我跟姨母学了很久,想让表哥尝尝我的手艺……”   小喜话没说完,已经红了脸。   然而顾清仿佛没察觉出其中的意思似的,面色稍嫌冷淡的道:“我不喝鸡汤,不必费心了。”   他才说完,小喜脸色已经隐隐发白,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托盘的边缘,眼中浮起淡淡的雾气,要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   白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清儿你怎能这样跟表妹说话!”白氏不由抬高了声音,道:“小喜也是一片好意!”   顾清只是态度坚决的看着白氏,终究是白氏败下阵来,她让小喜先回房歇着,把鸡汤到底留在了顾清的书房中。   “清儿,你也别眼界太高了!”白氏看着俊秀的儿子到底还是骄傲多些,“娘知道小喜配不上你,这才只是让小喜给你做个妾,不当误你往后正经娶官宦人家的女儿。”   小喜是白氏妹妹的二女儿,虽然姿色并不十分出众,却也温柔贤惠,甚是得白氏的喜欢。早在顾清中了举人后,顾清的姨母便想把小喜嫁给顾清。只是当时顾清以还要读书赶考为由拒绝了,白氏也觉得儿子科举是大事,便也没有勉强。   后来顾清竟一路进了殿试,还被圣上钦点为探花,小喜无论如何都配不上顾清。   顾清原本以为姨母一家已经歇了心思,谁知他们竟情愿把女儿送来做妾,白氏愿意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便满口答应下来。   白氏心中清楚,儿子未来媳妇的身份不是世代书香出来的大家闺秀便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她出身寒微,到底气弱些。往后只怕有了媳妇儿子便忘了娘,她更加管不到儿子身上,倒不如在儿子身边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小喜若是为顾清生下个一儿半女,便能抬了她做贵妾,往后孩子若是出息,为她挣了诰命也不是没可能。   白氏这样想,她妹妹一家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上赶着把女儿没名没分的就送到了顾清府上。   “娘,我跟您说了,我眼下还不想谈亲事。”顾清这些日子已经焦头烂额,他实在是无力再应付母亲。“圣上交待我办的差事还没有办好,您先回去歇着罢,我要看案卷了。”   白氏却不依不饶的道:“清儿,你同娘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若你真的喜欢,她身份配不上你,只要不是风尘女子,娘同意让她给你做妾。”   这两年来白氏冷眼瞧着顾清洁身自好,并不沾染风尘女子,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实在是太奇怪了。   “娘!”顾清头更疼了,敷衍的道:“儿子知道了,您快些回去罢!”   临走前,白氏还塞给了顾清两条帕子,帕子上绣了几支梅花,虽是清雅之物,奈何绣的太过密实到底失了几分灵气,显得十分普通。她叮嘱顾清这是小喜绣的,让他好歹收下。   又是帕子。   顾清苦笑了两声,眼前又浮现出那人的影子。   ******   太夫人同三房一道搬出永宁侯府时,外头不是没有风言风语。   说是乔湛容不下老侯爷的继室,便把三房和四房都相继赶了出去,独自霸占着侯府。也有人说乔湛连嫡长子都有了,永宁侯府早就该分家了。   一时外头不少议论的声音,沈惜却觉得不用应付太夫人等人的日子实在是滋润。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   “夫人,过几日便是太夫人的寿辰了,奴婢斗胆为太夫人做了几色针线,还请夫人去那府时好歹带过去,是奴婢的一片心意。”苏姨娘自从太夫人在搬走后,除了更加谨慎外,神色里又隐隐有了几分期待。   太夫人既是离开了,侯爷宠幸她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沈惜弯了弯唇角,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今日苏姨娘过来特意穿了件淡粉色的衣裙,衬得她整个人娇柔又妩媚,看这时辰也快到了乔湛回府的时候。   “到底是太夫人身边出来的,有心了。”沈惜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苏姨娘愈发乖巧的低垂着眉眼,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沈惜的美貌更胜她许多,侯爷连沈惜小日子时都没有从正房搬出去,只有公务繁忙时歇在松涛院,连她的院门都不登。   她倒是有心去松涛院,只是连门都进不去,便会被小厮拦下。   沈惜一眼便看出她心中的算盘,面上只做不知,又说了两句话便打发她下去了。   “夫人,苏姨娘这几日可是愈发心思活络起来。”兰草在一旁低声道:“她撒出去不少银子,打探侯爷的喜好、回府的时辰等等。”   太夫人为了在他们身边埋下眼线也是不易,舍得花钱。沈惜哂然一笑,道:“她既是有钱就让她使去,他们白赚了银子,又有何不好?”   顺便还能理清楚谁是太夫人留下的暗棋,何乐而不为?   兰草见沈惜脸上并无多少担忧之色,便也放下心来。   “给太夫人贺寿的礼单子可准备好了?”苏姨娘倒也提醒了沈惜,这是永宁侯府正式分家后头一回大宴宾客,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   上前回话的是腊梅,她拿出了一张礼单,递到了沈惜手上。“照着前两年给寿春堂送的贺礼,您看今年是不是要再添些?”   沈惜正接过单子细细的看去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是乔湛回来了。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忙放下手中的单子上前行礼,亲自服侍乔湛换了外头的衣裳,才道:“这是腊梅她们拟的单子,我看再添两柄玉如意倒也罢了。”   乔湛匆匆的浏览过单子,满不在乎的应了。“你看着办罢,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见状沈惜把单子交给了丫鬟,让她们下去后,自己则是在乔湛对面坐下。   “苏姨娘可有来找过你?”乔湛瞥见了小几的一角上放着两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心领神会道:“给你做的?”   沈惜点了点头,苏姨娘倒是机灵,除了她和乔湛,连小葡萄和乔漪的份儿都有,只让人挑剔不出来。倒不像是个争宠的姨娘,好像被欺负成绣工一样。   她不是爱做绣活么?沈惜有心让她绣个清明上河图,正好磨一磨她的性子。   沈惜这样想着,不由就把话说了出来。   “只怕她在咱们家里留不了多久,做不完这样的绣活。”乔湛失笑。   沈惜眨了眨眼,挑眉道:“莫非是侯爷的法子有了成效,太夫人按捺不住了?”   原来分家之时,太夫人只说半个月过去请安也就罢了,并不需要沈惜还日日过去立规矩,琰哥儿还小,到底不方便。太夫人原意只是客套罢了,想着哪怕是为了做面子呢,沈惜也得五日十日就得过去露个脸。   谁知道沈惜和乔湛做得更绝。   在乔迁宴客那日,卫国公太夫人、辅国公夫人并极为京中世家的老太君都过去了,太夫人也觉得面上极为有光。她也为了做面子,摆出一副大度的长辈姿态,可不成想辅国公夫人竟当即便夸她心疼小辈,在场的人纷纷附和。   然而过了几日,太夫人便察觉出不对来。   她的话说完后,沈惜竟真的半个月才出现一回,还美其名曰不辜负祖母的体恤,哪怕自己背些不孝的名声,也感激祖母的心意。   换言之就是她客套一番后,沈惜竟照此执行,真的就不来了。   若是没有太夫人先前的话,也没有人在场见证,便总能把沈惜张狂自大的名声传出去。偏生她自己夸下海口,沈惜的行为,是她默许的——   此时回想起来,那日的煊赫只是为了铺垫,让沈惜后来的行为顺理成章。   而太夫人的眼线渐渐再传递不回有用的消息,连苏姨娘处太夫人也约束不住,太夫人终于要坐不住了。   “过两日只要太夫人称病,你便带着苏姨娘过去请安。”乔湛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沈惜唇角微扬,只是她始终觉得有些异样。   仿佛令乔湛分神的,并不是这件事。 第183章 迷惑   陈莹的行为虽是隐蔽, 却并非无迹可寻。当常玥接受了小翠的解释后, 冷静下来细想愈发觉得陈莹行为可疑,千方百计托了关系,把庆国公世子夫人请到了王府里,向她哭诉,让她帮忙找人追查陈莹。   虽说寻根究底还是常玥起了贪心才导致了如今的后果, 庆国公府对常玥自是恨其愚蠢, 可对于在朝中、在圣上跟前都颜面尽失的庆国公府来说, 若是真的查出此事与陈莹有关,亦是一个翻身的机会。   故此这件事上庆国公府费了不少心思去查证, 果然查出些端倪来。   等到结果摆在常玥面前时, 虽是没有铁证如山,可有些事不必明说, 常玥已经心知肚明。   陈莹就是利用了她的求子心切, 才让陈莹钻了空子。   想通这一切的常玥悔恨万分,痛失了一双儿女的悲伤, 已然迅速的转化为了对陈莹刻骨的恨意。   她当初虽是利用了陈莹,可也未尝没有帮她的意思!祁恪是真的喜欢沈惜, 若是当时真的能把顾清和沈惜的丑事曝光,祁恪恐怕早就歇了对沈惜的心思!到那时, 祁恪便是心甘情愿的娶陈莹了, 不也是美事一件?   虽是计划失败了,可也那也是她未曾料到的,她还失了清白之身……   常玥眼中满是怨毒和不甘, 这些日子来的自责悔恨折磨着她,已经快要把她逼疯了。如今得知竟是陈莹从中作梗,常玥立即便把所有的恨意都转到了陈莹的身上。   她非要报仇不可!   “玥娘,你别吓娘,倒是说句话啊。”吴氏见女儿脸色难看极了,久久都未曾开口说话,忙担心的道:“你放心,娘一定为你讨回公道!哪怕她现下是亲王妃又如何?她竟敢残害王爷的子嗣,仅凭这一条,便足以让她从王妃的位置上下来!”   而整个庆国公府也能一扫先前的低落之气,常玥也不必再抬不起头来,被人陷害总被自作自受在面子上要好看些。   “娘已经让人去联系珊瑚了,最好能让她改口。”吴氏还以为常玥一时想不开,挑着能振奋她的话道:“珊瑚一直在你身边贴身服侍没错,可整个王府都在她安亲王非的掌控之下!比起你来,还是陈莹的条件更能让她动心。”   吴氏已经和丈夫商量过,若是珊瑚肯出面攀咬陈莹,事情便有了一半的希望。   原本吴氏以为常玥听了会高兴,没想到常玥竟神色木然,似是没有触动,仍只是出神。   就在她以为常玥受打击过大时,只见常玥低垂下眼见,过了片刻,才微微的扬起唇角,声音轻而冷静。“依我看,还是先不声张的好。”   吴氏愕然。   在常玥尚未得知真相时倒是对陈莹恨得牙根痒痒,如今得知陈莹才是罪魁祸首时,常玥竟然镇定得过分,反而令人不安,总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别人觉得事情的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常玥笑了笑,唇边露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平静的嗓音中,吴氏竟也听出了几分残酷的意味。“我的孩子们都不能死而复生,陈莹也能找到理由开脱和辩解自己,祁恪也不一定就废了王妃。”   即便是祁恪此刻知道又能如何?事已至此,他一定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嫡妻不容小妾和庶子,只会让外人看笑话罢了。与其流出这样不利的传言,祁恪更情愿让这件事不曾存在过。   而且在祁恪心中,她也不是什么好人罢!只会觉得她是自作孽不可活,甚至连可怜她都不会!   想到这儿,常玥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娘且先忍耐些,让爹和祖父祖母也是。”常玥淡漠的神色看得吴氏心中发毛,“您放心,我自有计较。”   “玥娘?”吴氏有些不安的抓住了女儿的手,只有一阵冰凉。“你可别做傻事!”   常玥莞尔一笑,整个人似乎有种脱胎换骨的不同了。她清清淡淡的道:“那是自然,您放心,我不仅不会做傻事,还会活得更好,比任何时候都好。”   陈莹,是你先要赶尽杀绝的,便也别怪我翻脸。   王妃之位、祁恪的宠爱她都不稀罕,可若是能刺到陈莹,那么她都要抢过来!   ******   正院。   陈莹正满面怒火的端坐在罗汉床上。   眼看就有月余的时间,祁恪没有踏足过她的院子半步。哪怕是她王妃的尊荣仍在,也挡不住下人们的议论纷纷。   往常祁恪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间都留在正院,不在的时候除了去陪烺哥儿便是去书房处理公务,并没有招其他的姬妾侍寝。   而陈莹竟听说祁恪那日喝醉回来,竟进了一个侍妾的院子,这让陈莹又是愤怒又是羞恼,恨不得把人叫过来递上一碗避子汤再拿鞭子抽上一顿!   好歹被身边的人劝住了,只是她脸色仍是难看极了。   “王妃,您且消消气。”翠珠端上了一盏清热去火的花茶上来,柔声劝道::“您这些日子正喝药呢,别为那点子小事气坏了身子。”   谁知陈莹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陈莹从进府后近一年的时候了,哪怕是祁恪夜夜宿在正院,她身上还是没传来好消息。她娘也着急的找了不少妇科圣手替她看过,都说身子没问题,只让吃药调理着。   若是往常陈莹倒能把劝听进去,可是现在祁恪连人都不往正院来了,她又怎么能怀上?   祁恪如今对烺哥儿倒是宝贝得紧,但那又能如何?祁恪总不能让一个傻子去当安亲王世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王妃,庆国公府又来人了。”陈莹听到小丫鬟的通禀声,脸色倒也没有变得更难看。   眼下常玥彻底失去了在王府翻身的机会,陈莹也暂时松了口气,哪怕是庆国公府来人,她也乐得摆出贤惠大度的姿态来,博个好名声。   这会儿陈莹正心里不痛快,想要找个机会发泄一番,眉毛竖了起来,不悦的道:“她们看我性儿好,就这样的没规矩。没有让她们一早来我这儿立规矩,如今愈发狂妄起来,家里人都能随意见了。”   论理侍妾自然不能随意见家人,只是常玥身份特殊,又有太后的恩旨在,陈莹倒也忍耐了几日。   说着陈莹便起了身,预备去常玥的院子好生奚落一番,也让自己出气。   谁知才到了甬路拐角处,庆国公世子夫人竟是回去了,让陈莹扑了个空。既是出了门,陈莹还是决定去常玥院子里转转。   听小丫鬟的回话说,常玥的精神愈发低落了下去,身子也一日日查下去,根本就没有实力再和她争什么。   院子里静悄悄的,陈莹一路走进去,除了小丫鬟们的请安声,竟没有听到常玥的声音。   “妾身给王妃请安。”眼看就要到了廊庑下,只见常玥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披风,脸色也苍白难看。她艰难的给陈莹行了礼,才缓缓的道:“妾身见过王妃。”   常玥的脸色确实难看了许多,人也迅速的瘦了一大圈。   见她狼狈至此,陈莹也没有再刁难,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自己走了进去。   两人虽然曾经是挚友,可经过安阳郡主府上的事情后,两人便成了死敌,还甚少又这样和平的时候。   常玥颤颤巍巍的站着,等到陈莹落座后,才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似乎这些动作都让她费劲了全身的力气,险些就要支撑不住。   “妾身有几句话想对王妃说,还请王妃屏退左右。”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常玥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的道。   原本一腔怒火的陈莹看到常玥的惨状难得没有再落井下石,不知道她是心虚还是真的有所触动,她微微颔首,果真让人都退了下去。   “阿莹,对不起。”等到人都散去后,常玥忽然开口,还是旧时的称呼。   陈莹顿时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还未出嫁前,那时她和常玥最要好,时常会吃住在一处。   “我知道这样说是僭越了,可当初的事,真的对不住了。”常玥先是陷入了回忆中,神色惨淡中又透着悔恨,虽然没有用言语表达,却更显得真诚。“我承认我恨沈惜,恨她抢走了乔湛,恨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陈莹没有接话。   “你不会原谅我,我知道。”常玥苦笑了一声,她眼神凄然的望向陈莹,声音哀婉又别有一众奇怪的腔调。“所以我失了一双孩子,也是我的报应。”   虽是面上不动声色,陈莹内心却是骇然。在某一刻,她甚至以为常玥已经窥破了她的秘密。   不,不会的。若是常玥知道了真相,岂会如此的镇定淡定?   陈莹暗暗的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这些日子,我感觉身子越来越差,恐怕是也不能好了。”常玥语气不易觉察的一顿,陈莹只以为是她没力气,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通过陈莹的眼神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心中悔恨交加。   就在她装作不经意的试探时,陈莹眼中确确实实的闪过了一抹慌乱。   虽然稍纵即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常玥的笑容愈发苦涩,她垂下眼睑,掩去了情绪。“还请王妃听妾身一句话,也算是我最后能为您做的。”   见常玥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陈莹脱口而出道:“别说丧气话。”   她的语气不大好,可常玥看起来确实有些高兴的。她先是点了点头,才又道:“王妃,你要提防着沈惜。”   听常玥提起沈惜,陈莹不由皱了眉。当初便是常玥利用沈惜做诱饵,在安阳郡主府上才闹出那样的丑闻来。莫非常玥还是贼心不死?   “您别误会!”常玥话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才又缓缓的道:“我虽是恨极了沈惜,断不敢再害王妃一次!王爷是真的喜欢沈惜,还有当今探花顾清。那位侯夫人还真真是仗着一副好皮囊,让男人为她团团转!”   陈莹仍是有些不信的看着常玥。   “我承认,当初在安阳郡主府上时,为了引沈惜上钩,确实骗了您。”常玥道:“当时我得知的是顾清和沈惜早有旧情,想引得他们二人现了原形,却不知哪个蠢货上错了酒……”   当常玥半吞半吐的说出那日的事情,陈莹心中回忆当时的情形和调查的结果,已经信了几分。   那日祁恪确实喝了顾清桌上的酒,才失了神智——   “那也只能说是顾清和沈惜之间的事情罢了,和王爷有何关系?”陈莹半信半疑的道:“王爷才同沈惜见过几面?哪里来了喜欢一说?”   论相貌,沈惜自是堪称绝色。可祁恪身边的美人也不少,倒不至于为了一个有妇之夫就动了心,更可况乔湛是祁恪一直想要拉拢的人。   “您不觉得可疑么?为何烺哥儿和沈惜特别的亲近?”常玥知道她不肯相信,早就在心里准备了一篇话,徐徐善诱道:“难道他一个小孩子,也是被沈惜的美色迷住了不成?”   这点确实很奇怪。   陈莹先前没细想过,听常玥这么说,只觉得愈发有问题。   “这里头可大有文章在。” 第184章 紧逼   陈莹对常玥的话仍是将信将疑。   她不得不承认,常玥说得话有道理。   实在是祁恪喜欢沈惜本身就给了她极大的打击,她早前便知道祁恪爱重发妻,也不敢奢求自己在祁恪的心里比得过逝去的发妻。可毕竟那是已经不再世上的人,她还不至于揪着已经逝去的人不放。可沈惜就不一样了,沈惜什么都没有做过,只凭着那张脸,就引得祁恪倾心?   “您再想想,您可是烺哥儿正经的姨母,对他可谓是疼爱关怀、无微不至。可妾身冷眼瞧着,似乎烺哥儿同您并不是很亲近。”常玥观察着陈莹的脸色,故意道:“反而是数次同沈惜见面,烺哥儿少见的粘着她不放。”   陈莹听罢,原本就微蹙的眉头,已经皱得更紧了些。   “无论沈惜究竟出身如何,她到底做了十来年的下人,最是会笼络的人的。不知怎的烺哥儿就被沈惜笼络住了,王爷又是极疼爱哥儿的,难免就对沈惜多些关注。”   “您知道的,沈惜前年曾和永宁侯闹翻过一次,沸沸扬扬京城里都传遍了。”编造的事实在心里转了几圈,常玥自己已经信以为真。“虽是不知沈惜如何哄得永宁侯回心转意,想来承恩伯府敢放出沈惜来去勾引永宁侯,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罢!”   “既是有了勾男人的本事,她未尝没有给自己多想过一条退路,比如做王爷的宠妾——”   常玥这话虽然听起来荒谬,可陈莹越想却越觉得其中甚有道理。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陈莹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常玥,扬起下巴:“别想着无凭无据就糊弄过去,把我当枪使。沈氏本就对烺哥儿有恩,你想撺掇我跟沈惜翻脸,好让我在王爷面前失了颜面,你剧得意了?”   无论陈莹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常玥在心中得意的笑了笑,面上却是恭敬柔顺的跪了下去,一字一顿的道:“妾身不敢有半分欺瞒!有一日妾身去了小花园散心,恰巧听到王爷两位幕僚的话,仿佛是有次什么极好的机会,王爷为了沈惜竟放弃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莹给打断了。   “越编越离谱了!”陈莹冷笑一声,怒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你干脆说亲耳听到王爷说他喜欢沈惜得了!”   陈莹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常玥,亏得自己方才竟把常玥的话听进去不少!   “请王妃细想,我编出这套谎话来,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常玥神色急切而惶然,她甚至带了些哭腔:“世人皆知我与沈惜不和,这话一旦传出去,谁不想是我怨恨沈惜才来编排她?我眼看是日无多,何必做那自讨没趣的事?”   “妾身实在是不想王妃还被蒙在鼓中才斗胆出言提醒!”说着,常玥眸中含泪,哀伤的道:“信与不信,王妃大可以着手调查,总督府在京中也有人在,帮王妃查些事情总是可以的罢!若是王妃不信,只把这些话告诉王爷,即便处置了我,我绝对没有怨言!”   陈莹似是不为所动的看着常玥,可她心中再一次动摇了。   常玥撒这样能被轻易攻破的谎言又有什么意义?若是编瞎话,也要编得靠谱些!   “是与不是,自然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直到常玥感到自己的膝盖快要跪得酸软起不来时,陈莹才起身发话了。“我自会调查清楚。如果你敢有半句虚言——”   常玥时了解陈莹的,见她如此,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她。常玥忙做出害怕的神色来,连声道:“您只处置了妾身便是!”   得了她的保证,陈莹脸色难看的拂袖而去。   常玥仍是跪在地上,直到陈莹已经走出了院子,她才是身子一歪,瘫软在了地上。   方才的憔悴虚弱虽然大半是装的,可她如今身子仍然不大好。方才那场戏已经耗去了她不少的精力,只是凭借着心中的愤怒在强撑罢了。   常玥一旦动起来就会留下痕迹,而且陈莹和祁恪势必会离心,到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等到她抓住陈莹暗害她腹中胎儿的证据,再加上祁恪的厌恶,陈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虽是靠在冰凉的地面上,常玥唇边的弧度已是在渐渐加深。   孩子们,娘这就为你们报仇。   常玥眼睛干涩得难受,却发现自己连一滴泪也哭不出来了。   *****   眼看太夫人的寿辰将至,三房却传来消息,说是太夫人病倒了。   既是传出她病倒的消息,虽然先前已经定了沈惜不必时常过去,无论是否真的病了,现下却是不得不去。   沈惜安排好了家中事务,让乔漪照看着小葡萄,临出门前再三犹豫,还是决定把苏姨娘也带上。才派了兰草去叫苏姨娘,忽然听到小丫鬟通传的声音,说是侯爷回来了。   “侯爷,您今日怎么这样早?”沈惜忙迎了上去,乔湛足足比往日早了一个时辰下衙回来。   乔湛也没有换外头穿的衣裳,轻声道:“听说太夫人病了,我陪你一起过去,把苏姨娘也带上。”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腊梅等人都抿着嘴笑了。   乔湛挑了挑眉,虽说他最近在正房里已经不复先前的严肃冷漠,也不至于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侯爷和夫人真是心有灵犀!”白芍活泼些,她莞尔道:“夫人才吩咐兰草姐姐去叫苏姨娘,可巧侯爷您回来也是这么吩咐的。”   夫妻二人的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到了那府中再见机行事。”沈惜见乔湛和自己是一个意思,心里便更底些。“不知道太夫人突然病倒,是不是如咱们所想。”   不多时,兰草便带着苏姨娘过来了。   许是苏姨娘没想到乔湛也在,脸上露出一点介乎惊讶和惊喜之间的神色,沈惜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奴婢给侯爷、夫人请安。”苏姨娘穿得很是素净,一身藕荷色的长褙子,配了条淡粉色的裙子,头上戴着两支珠钗,不华丽也不寒酸,恰如其分的展示出她姨娘的身份来。   乔湛并没有出声,沈惜只得应了一声,随后便道:“三婶送来消息,说是太夫人病了。我和侯爷正要去那府中探病,想起你是久在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太夫人又甚是疼你,侯爷的意思,带着你一起过去。”   听到乔湛曾经提起她,苏姨娘眼中焕发出一道光彩,虽是稍纵即逝,沈惜却看得分明。   马车和随行的人已经准备妥当,等到文竹进来回话后,乔湛牵着沈惜的手先一步走了去处,苏姨娘神色上闪过艳羡之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袖子里暗中捏紧了拳头,快步跟了出去。   本来在上马车时给主子拿小杌子是丫鬟的事,苏姨娘却殷殷的抢在了兰草的前面,拿完了又要亲自扶着沈惜上车。   “不若奴婢就服侍夫人乘车——”苏姨娘跑来献殷勤,自是为了想跟沈惜乔湛同乘一辆马车。毕竟她是姨娘,不可能抛头露面的走在大街上——   谁知乔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竟使了巧劲儿把沈惜送上了马车,并没有用上小杌子。而待他动作轻巧的上了马车后,才对目瞪口呆站在一旁的苏姨娘道:“夫人这儿不必留人服饰,你去后面那辆马车罢。”   苏姨娘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乔湛竟把她打发到了丫鬟们挤在一起的马车上!还真把她当丫鬟了不成?   可心里再怎么不满,苏姨娘都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跟兰草和腊梅等人挤在了一处。能出来的都是沈惜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比苏姨娘更体面些。见跟车的婆子对她们竟比对自己还尊敬,苏姨娘愈发觉得不平。   好不容易自己从丫鬟熬成了半个主子,却仍是要看这些人的脸色!   只是她面上不敢露出来,只得陪着笑脸和大丫鬟们说话,试图从中探听沈惜和乔湛的喜好。   “侯爷,您看太夫人是真病还是假病?”沈惜对此满是不信,她掀了掀唇角,眼底闪过一抹讥诮,轻声道:“便是病了,多半也是心病。”   自从分家后,太夫人搬出了永宁侯府才发现,自己竟几乎完全失去了对侯府的控制。原先她安排留下的暗线,竟也不能够往外头传递消息。永宁侯府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铁桶一片,隐隐无从下手的感觉。   “今日试一试便知了。”乔湛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淡淡的道:“只看太夫人的态度是否急切,一会儿都有谁在便是了。”   两人之所以都提出要带着苏姨娘,便是都猜到了一种可能。   既是长辈病了,小辈们没有不侍疾的道理。或许只有这个借口,能够让沈惜离开永宁侯府一段时日。再安排上些太夫人的好友在一旁凑趣,若是沈惜推脱,便是她不孝。在众目睽睽下,为了永宁侯府、卫国公府的颜面,沈惜也推脱不得。   这也是乔湛得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回来的缘故。   他不会让太夫人得逞。 第185章 造势   乔三老爷府上。   自从搬家后, 三房表面上看起来在太夫人的威严下平静了一段时日, 实则乱作一团。乔敄别的妾室不足为虑,乔三夫人唯独担心雁姨娘生风作浪,压过她一头去。   在太夫人的态度强硬的坚持下,做主把雁娘抬了姨娘,正式收到了乔三老爷的后院里。乔三夫人虽然一百个不情愿, 可她心里也清楚, 再耗下去等到乔三老爷把雁娘带走再充作外室养着, 她就更管不到了。   只是到底意难平,她少不得暗地里使些绊子, 让雁娘母子的日子不那么好过。   亏得雁娘是个能忍的, 竟一声不吭,只专心服侍乔敄、照顾儿子, 倒让太夫人高看一眼。她见乔三夫人仍是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两相对比下愈发觉得失望。嫡庶不能乱,为了三子后宅的安稳, 她决定亲自出手。   “眼看滟姐儿到了年纪,倒有几家上门来说亲, 我看着有两家倒还配得上咱们府上。”乔三夫人在太夫人房中说话,她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 有些抱怨的道:“好人家的庶子和家世不中看人家的嫡子, 若是老爷继承了侯府——”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太夫人冷笑一声,看着乔三夫人道:“你又知道了!那你也该清楚, 便是如今你看不上的人家,尚且是看在乔湛的颜面上。”   乔三夫人讪讪的闭了嘴。   若不是永宁侯府在外人眼中顺利平稳的分了家,未必有人冒着得罪乔湛的风险,来上门说亲。   只有攀不上乔湛又想着往永宁侯府凑的人,才想着走三房这条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太夫人不假辞色道:“滟姐儿虽比不上沁姐儿两个,亲事上却也不能随意敷衍。”   乔三夫人有些心虚,太夫人每说一句,她便连忙应上一句。太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江哥儿,你是如何打算的?”   “江哥儿?”乔三夫人听到太夫人的话,神色不大自然的道。“媳妇就算是有心把他抱到身边抚养,只怕老爷都不肯!”   前些日子两人又为了雁娘母子大吵一架,最后还是太夫人出面才得以平息。乔三夫人内心分外矛盾,她不愿意养着别人的儿子,又怕雁娘仗着有儿子傍身日后不将她放在眼里。故此江哥儿的安置才拖了下去。   “就是你老爷肯了,你保证能好生抚养江哥儿?”太夫人挑了挑眉,“我不要求你视若亲子,如同待滟姐儿一般,你可能做到?”   乔三夫人到底没敢立即应下来。   “现下你身边有滟姐儿的亲事要操心,她后头还有哥儿、姐儿的亲事要你管,便是你有心照看江哥儿,只怕也没有精力。”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太夫人纵然对三儿媳妇不满,也不愿意三房家宅不宁。“过些日子我会跟你老爷提,趁着我还有些精神,先把江哥儿带在身边养几年。”   听了她的话,乔三夫人神色变了几次,终究还是起身低眉顺眼的道了谢。   “太夫人、三夫人,安平侯夫人、卫国公夫人、方家大夫人过来探病,四夫人带着姐儿也过来了。”正在一片沉寂间,门口的婆子隔着帘子回话。   听了婆子的话,乔三夫人忙起身扶着太夫人做到一旁的罗汉床上,另拿了两个大迎枕让太夫人靠着。   太夫人本来无甚不舒服的地方,只是为了逼着沈惜乔湛过府才放出生病的风声。安平侯夫人倒还罢了,卫国公府和方家对乔家这些事该是清楚的,此时竟能来探病,倒让太夫人觉出些许怪异来。   她给乔三夫人使了个眼色,方才慢悠悠的道:“快快都请进来。”   得了她的示意,乔三夫人忙叫丫鬟进来服侍,这些人过来,她得亲自迎过去才行。   容氏等人被迎进来时,太夫人正满脸憔悴之色的靠在大迎枕上,见人来就要挣扎着起身。   “您快好生安歇。”安平侯夫人笑着寒暄了两句,不顾沈惜的舅母在,就当即道:“怎的您病了,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在这儿,只是不见永宁侯夫人?”   去年在宫中那点子不愉快安平侯夫人还没忘,全都记在沈惜身上。这下好容易抓住了沈惜的错处,她自然要好生说道一番。   “惜娘如今管着侯府,琰哥儿年纪又小,离不得人。”此时容氏等人不便开口,乔三夫人乐得有人同沈惜不和,自然不会出声。太夫人管会人前摆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她神色中透着疲惫,微微笑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明面上她实在维护沈惜,可在场的人都不傻,未尽之意也听得明明白白。既是老毛病,沈惜也该是知道的。作为孙媳妇,就算不在身边侍疾,也该来探病的。永宁侯府才分家没有多久,徐氏虽然不是乔湛的嫡亲祖母,却仍有永宁侯太夫人的身份,若是沈惜不肯来,便是不孝。   “太夫人如此体恤惜娘,是惜娘的福气。”卫国公夫人向来护短,她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只是惜娘这孩子心眼实,不会说些花言巧语讨人喜欢,亦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既是长辈的恩典,她自是得领了方才不辜负长辈的心意。”   容氏也在一旁附和道:“我就喜惜娘这孩子真诚,从我公爹婆母起,没有不夸的。”   方家的大家长如今圣眷正隆,便是六皇子和九皇子见了亦是客客气气的,纵然是安平侯夫人和太夫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乔四夫人上前笑着化解了尴尬。   “太夫人,侯爷和夫人来了!”还没等几人再度开口说话,只听丫鬟进来通传。   ******   乔湛牵着沈惜一路走到了太夫人的院子前。   苏姨娘低垂着眉眼跟在二人身后,始终保持着落后了两三步的距离,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分外温顺。   丫鬟们见了两人纷纷行礼,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已经迎了出去,亲自给二人打起了帘子。然而当她看清乔湛夫妇身后的人时,不由愣了片刻。早有机灵的小丫鬟上前禀告,太夫人房中都有谁在。   乔湛听罢,回头淡淡的道:“你先在外头候着。”   说完他也未看苏姨娘脸上到底是何种神色,仍旧牵着沈惜进了门。   竟然只有一位安平侯夫人到了,看来太夫人的准备还不够充分。沈惜唇角微翘,不动声色的随着乔湛到了太夫人房里。   澄姐儿两人早在给太夫人见过礼后,便打发她们去找涵姐儿她们玩耍。此时房中留下的,除了卫国公夫人外,太夫人俱是满意的。虽说有些遗憾见证的人不多,有个安平侯夫人,倒也比别人更强些。   “给祖母请安。”乔湛二人进来后,先是礼数周全的给太夫人见过礼,又向容氏等人问了好,方才落座。   乔湛仿佛没瞧出太夫人装病,关切的问道:“祖母身上可大安了?我和惜娘竟才知道祖母病了,真真是疏忽。原先在侯府时,祖母身子一向硬朗康健,不承想到了三叔这儿竟然病了。您不必为了体恤孙儿、孙媳才不往侯府报信,我和惜娘得知后坐立难安,即刻就过来了。”   他方才神色自若的侃侃而谈倒让在场除了沈惜的人之外吃了一惊,先前乔湛给人们的印象俱是沉默寡言、严肃冷峻,和此时的他大相径庭。   “祖母素来是最疼侯爷和我的。”沈惜浅笑着补充道:“祖母曾说家里的孩子们都孝顺,三婶、四婶都是极好的,比三叔四叔还好呢!即便如此,我也该时时打发人来问安的。”   卫国公夫人原本见太夫人有心生事,早就下定决心要帮着沈惜。然而她听了乔湛夫妇的话,便放了心,只等着看太夫人的好戏。   既是分了家,乔湛两口子还要总盯着三房算怎么回事?   安平侯夫人也听出些门道来,若是只有沈惜一人来,她自然敢无所忌惮的开口。可是乔湛坐在沈惜身边,她再开口便要掂量轻重了。   “素日里总是听太夫人说侯爷和夫人孝顺。”安平侯夫人斟酌着道:“侯爷忙于公务自然难以周全,有夫人留心倒也够了。哪怕是没工夫在太夫人身边侍疾,或是日日差人来问候、送上药材补品,也算是尽了心意。”   这是要把错处往沈惜身上推了,顺带教沈惜做人。她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就差直白的数落沈惜不孝。   沈惜面上丝毫不见羞恼之色,深以为然的道:“是我疏忽了。作为晚辈,本就该让祖母生活得舒心,在生活起居上照顾好祖母。”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听了,都在心中暗暗纳罕。往日沈惜可是个伶牙俐齿的人,怎的这会儿倒痛快的认错?莫非是要在乔湛面前做出贤惠的模样?   总不能是她真的觉得愧疚罢?   两人自己都觉得荒谬,只打起精神等着沈惜的表现。   “让她进来罢。”沈惜略略抬高了声音,微扬下巴。   在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愕然的目光中,苏姨娘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第186章 送回   这是她们留在乔湛身边最后的一个人了!   程姨娘和翠姨娘都被打发到了乡下的庄子上,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都有所耳闻, 据说还是乔湛亲自派人把她们送走的。   乔三夫人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当年她好不容易说服沈惜把红缨带回去,碰上沈惜大病一场又离了侯府,便没能成事。不承想沈惜从承恩伯府回来后,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非但红缨没能留下, 先前那些她塞进去的人也都被打发出来。   也就是从那时起, 她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摆布原先那个面团儿似的软弱无能的人……   “……苏氏先前可是祖母身边最贴心的人, 惜娘才进门时祖母便派了她来我们院中帮衬。”正在乔三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时,乔湛已经神色坦然的开口向在场的人介绍苏姨娘的身份, 似是毫无芥蒂。   他的话音才落, 别人神色还好,卫国公夫人却是脸色不大好看。   太夫人这就是欺负沈惜当时无依无靠, 才过门丈夫身边就被塞了人, 沈惜有再多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如果沈惜有今时的身份,太夫人是断断不敢的。   “我们惜娘可真有福气, 有太夫人这样关心。”卫国公夫人掀了掀唇角,眼中却是没有多少笑意。“我和她舅舅时常说起来时, 那会儿惜娘还没被我们找回来,还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真是难得。”   卫国公夫人话里的讽刺之意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听得分明, 虽然心中不悦,却也只是干笑了两声掩饰过去。   她们做的确实不地道,可木已成舟, 别说沈惜有县主的名分,哪怕是郡主,也不能随意处置丈夫身边的妾室。   安平侯夫人打定了主意看好戏,抿嘴微微一笑道:“这位苏姨娘柔顺贞静,瞧着就是个体贴的。侯爷真真是有福气。”   说完她眼角的余光看起不经意的飘到沈惜身上,想看沈惜的失态。   能被乔湛带出来的妾室,恐怕是有些宠爱的才成。   而苏姨娘顿时成为了众人目光聚集之所在,她有些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垂着头愈发低眉顺目的站在沈惜身后,暗暗期盼着众人能把话题从她身上转开。   方才卫国公夫人只是提到她时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足以令她心惊胆颤。幸而卫国公夫人不满的对象是太夫人,她只是被波及罢了。   “夫人说得没错,苏氏本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祖母一时一刻都离不了的,自是最会服侍人的。”出乎安平侯夫人的意料,接话的不是沈惜而是乔湛。   虽说太夫人有意抬举苏姨娘,可今日乔湛的态度着实古怪,况且又当着卫国公夫人、容氏的面,说这些总归是不好的,她只是笑一笑没再开口。   一旁的乔三夫人不甘寂寞,多了句嘴。“侯爷可是嫡长孙,太夫人多疼些也是有的。”   乔湛仿佛没听见一样,而沈惜听罢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今日乔湛夫妇是来探病的,故此闲话两句,便问到了太夫人的病情上。   “人老了,不中用了。”太夫人靠在大迎枕上,发鬓一丝不乱的梳好,只穿着家常衣裳,拥着薄被,神色间略显憔悴。   乔三夫人适时的接话道:“头疼病和腰上的老毛病,竟又重了些。”   沈惜和乔湛对望一眼。   果然太夫人也不敢胡乱编出一种重病来,若是逼急了他们,请御医过来诊脉,真相便一清二楚。   “先前还在侯府时,太夫人身子素来健朗,可见这一迁居,到底受了劳累。”安平侯夫人笑道:“我说句您不爱听的,侯爷和夫人孝顺,您又何必着急搬出来?”   言外之意太夫人离开侯府,是被乔湛和沈惜所逼迫了。   他们可不能平白落个不孝之名。   “正是您说得这理。”在卫国公夫人和容氏不悦的神色下,沈惜不紧不慢的道:“侯爷和我俱是心眼儿实,诸位长辈都是知道的。孝顺孝顺,顺着才是孝呢!祖母的话,我跟侯爷素来都是顺从的,更何况三婶在侯府就主持中馈,最得祖母的心。”   沈惜看着安平侯夫人,脸上笑意浅浅。“您的意思,莫非是说三婶三叔不孝顺、不尽心么?”   果然她还是这样的没教养又牙尖嘴利,安平侯夫人暗自恼火。   “惜娘心直口快,还请诸位见谅。”乔湛眼底的回护之意分明,这样满是挑衅的话,他竟也点头道:“祖母体谅惜娘,说是琰哥儿尚且年幼,三婶这里也很好,一家子骨肉不必在乎那些虚礼。”   安平侯夫人皱了皱眉,透出了几分尴尬之色。碍于沈惜的舅母在,且乔湛又是一副赞同的姿态,只得强压下火气,不大自然的道:“侯夫人真是说笑了,我自是没有那个意思。”   容氏听罢,侧脸对卫国公夫人笑道:“果然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门’。小夫妻两个难得这样投契。”   卫国公夫人从方才就一直不悦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她翘了翘唇角,“您说得是,我们惜娘这性子,幸而遇上了侯爷。”   乔四夫人识趣的只是微笑,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心中俱是不大痛快。可形势比人强,二人也只得暂且忍耐。   乔湛和沈惜见好就收,也不好真的就把太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又略说了两句请医问药的话,让腊梅送上了这回探病带来的补品。   几味药材品相都是极好的,另有圣上赏赐下来的灵芝和人参,品相也就罢了,难得的是那份荣耀。   两人也算给足了太夫人面子,便是安平侯夫人见了,也少不得要夸一句“侯爷孝顺”。   只是乔三夫人瞧着除了圣上赐下的东西外,其余的补品着实有些眼熟。可她也不敢声张,更不敢挑剔,只得把那点子疑惑咽到了肚子里。   “这回杏枝姐姐出了府,祖母身边惯用的人就又少了一个。”沈惜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准备不动声色的放大招。她招了招手,让腊梅仍旧上前。“不过祖母素来宽厚慈爱,不肯让女孩子们错过了花信之年。”   “吴管家的儿子是个踏实勤快的,家里又有两间铺子,杏枝姐姐嫁过去定然过得不错。”   这本是寻常的闲话,安平侯夫人、容氏和卫国公夫人都只当是沈惜是随便说些什么话圆场,可乔三夫人则是当即变了脸色。   杏枝是到了年龄要放出去没错,可连她都尚且不知道太夫人有意把杏枝指给哪家,沈惜竟如此准确肯定的说了出来!   她忙去看太夫人,只见太夫人神色终于露出一丝破绽,虽然很快掩饰过去,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一时难以平复。   甚至连杏枝本人都还不清楚太夫人的心思——   而沈惜一派悠然,似乎只是闲话家常。   “两支镯子,我的一点心意罢了。”沈惜示意腊梅把一个精致的荷包递给了侍立在一旁、此时已经满脸通红的杏枝。“你服侍太夫人尽心尽力,这是你应得的。”   杏枝不敢就接过来,她悄悄抬眼去看太夫人脸色。虽然此时太夫人脸上带笑,可是以杏枝服侍太夫人多年的经验来看,太夫人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大奶奶给你的,还不快些接过来谢恩?”太夫人忍了又忍,方才露出些许笑容。   自从分家以来,太夫人在家中甚少再称呼沈惜为“大奶奶”,这会儿竟又重新提起……断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太夫人发了话,她也只得战战兢兢的接过了腊梅手中的荷包,腊梅甜甜的一笑“恭喜姐姐”,让杏枝浑身一颤,险些把荷包掉到地上。   既是碰上了这样的喜事,容氏等人也各命丫鬟送了贺礼给杏枝,杏枝愈发指尖冰凉,行动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站在沈惜身后的苏姨娘目光复杂的看着杏枝。当时   在这贺喜的间隙,太夫人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乔湛的身上。   沈惜不过是个内宅妇人罢了,哪里能有灵通的消息!定然是乔湛派人查到了,才有了今日这一问。   难道自己身边竟也神不知鬼不觉被乔湛安插上了人不成?   想到这种可能,太夫人即便拥着薄被,也只觉一阵不寒而栗。   “这也正是我们带苏氏过来的缘由。”等到杏枝飞红着脸颊回到了太夫人身边后,乔湛老神在在的开口道:“您身边不能没有惯用的人服侍,就让苏氏先跟在您身边服侍些日子,她原就是您身边最妥帖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乔湛这一开口,在场的人除了沈惜外,皆是一脸惊愕。   明眼人都知道这苏姨娘是太夫人塞到乔湛的,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乔湛即是肯接受,这就是彼此间的默契。   可乔湛突然将苏姨娘送回来,手段光明磊落,反而让人不好再翻旧账。   太夫人望着乔湛,疾言厉色道:“湛哥儿,你这是何意?”   “侯爷,苏氏是您的妾室,这、这于理不合啊!”乔三夫人急了,忙道:“太夫人身边不短服侍的人,侯爷不必如此。”   乔湛已经把人带回来,便是下定了决心,岂会让人三言两语就说动?   “长辈身体不适,小辈们本该在床前侍疾。如今侯府离得不惜娘,太夫人又体恤,我们也该有所表示才是。”这话自然还得乔湛说,从沈惜口中说出那便是善妒、容不下妾室。乔湛顶着太夫人阴晴不定的目光,一派淡然。“苏氏又是您得用的人,孙子千思万想,觉得如此最好。”   不给太夫人再说话的机会,乔湛语气仍是寻常却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来,他挑眉道:“没道理侯夫人有资格侍疾,一个姨娘就不能来服侍您了罢?”   太夫人蓦地攥紧了手下的被子。   “侯爷,不要赶奴婢走!”苏姨娘听完,当即就变了脸色。她自知这次被送回来,就断没有再回到侯府的希望。顾不得此时有外人在,她慌忙走到沈惜身前跪下,抓着她的裙摆磕头不跌。“求夫人不要赶奴婢走!”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竟有些撕心裂肺的意思。“奴婢是哪里做错了惹夫人不高兴了吗?”   苏姨娘还不算蠢笨,知道此时该求的人是沈惜而不是乔湛。这样一来就又把矛盾引到了乔湛的内院,而不是长房和太夫人之间。就好像是沈惜拈酸吃醋,不许丈夫身边有别人一样。   事关永宁侯府内部的家务事,想帮忙的卫国公夫人、想添油加醋的安平侯夫人,一时便都不好开口了。   恐怕两人早就商量好了!苏姨娘泪眼汪汪的看着沈惜,而沈惜只是浅浅的微笑,对于她的乞求并不恼火也不动容。   “服侍太夫人,还委屈了你不成?”乔湛沉下脸来,面容上的神色终于变成了一贯的冷淡。他声音不高,听在苏姨娘耳中,却又是一阵心惊胆寒。“这是我的意思,你也不必求夫人,夫人求情我也是不依的。”   苏姨娘愈发绝望,只攥着沈惜的裙摆不肯松手,乔湛不便当着太夫人的面发作。腊梅见状忙给兰草使了个眼色,兰草会意,上前轻松的拖着苏姨娘跪到了太夫人床前。   “好了,不要哭了。”太夫人终于开口。   她眼中的神色变换了几次,语气却轻柔起来。她看着乔湛,声音温和的问道:“你当真要把她送回来?”   乔湛颔首,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孙子的一点孝心罢了。”   太夫人这是有松动的意思了!苏姨娘绝望的闭了闭眼,险些瘫倒在地上。   安平侯夫人冷眼瞧着,虽是她不喜沈惜,也顿时生出羡慕之情。由乔湛亲自开口,还以孝敬长辈的名义,太夫人便难以推脱,于沈惜的名声不会有损。而苏姨娘闹了一场,看似是在拉沈惜下水,实则让太夫人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样一个当着外人面都敢不乖乖听命于乔湛沈惜的人,还是太夫人给的,这简直是在打太夫人的脸。   苏姨娘实则是走错了这一步。   她一个没有为永宁侯生下子嗣又无宠的姨娘,妄图给才生了嫡子又深得永宁侯宠爱的嫡妻没脸,无异于自寻死路。   “太夫人!”苏姨娘不死心的看着太夫人,眼中又是哀求又是期盼,期盼着她能给自己撑腰。   杏枝跟她同为太夫人面前得力的大丫鬟,当时太夫人选她去服侍乔湛时,她还甚是自得,以为终于压过杏枝一头,不仅飞上枝头成了主子,又是太夫人最信任的人。就在刚刚,她还想杏枝在侯府中锦衣玉食惯了,却要可怜的嫁给管家儿子,哪有什么前途?   若是她能给侯爷生下一儿半女,往后虽不能跟夫人比肩,也是姨娘里的头一份了。   苏姨娘忽然想起被送到庄子上养病的程姨娘和翠姨娘,两人皆没有什么大错,在夫人有孕后没多久便被侯爷的人送走。   自己是太夫人给的,不能随意处置了,所以才暂时逃过一劫。   他就是在等今日——   太夫人和苏姨娘不约而同的想到,乔湛隐忍不发多时,不是他肯吃这个哑巴亏,而是在等一个一击即中的的机会。   乔三夫人在一旁也暗暗的着急,苏氏可是太夫人安插在乔湛身边的最后一个人了,太夫人应该不会轻易的放弃罢?她正欲说些什么时,只见沈惜正笑盈盈的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灵动得仿佛会说话一般。   话无好话。   刚刚对着安平侯夫人沈惜丝毫情面都没留,更别提是对着她了。乔三夫人一阵恍惚,沈惜是何时变成此时果决强硬的性子?曾经对她言听计从、那个徒有美貌的懦弱侯夫人,如今竟一点儿都看不出了。   “如今侯爷也大了,已经成家立业,我这个祖母自是管不到侯爷身上。既是侯爷已经拿定了主意,”太夫人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眼底并没有半分笑意,神色淡淡的道:“那便依侯爷。”   “太夫人!”乔三夫人回过神来急了,她退口而出:“咱们府里不少服侍您的人,您还是劝劝侯爷——”   乔湛只做听不出太夫人的讽刺,对乔三夫人的话也置若罔闻,神色坦然道:“祖母能体察孙子的心意,那是最好不过的。”   “惜娘,你也不劝劝侯爷?”乔三夫人比太夫人还着急,她顾不得许多,盯着沈惜道:“知道的人说你孝顺祖母才把人送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善妒容不下人!平白坏了你的名声!”   沈惜还没来得及开口,容氏便笑道:“三夫人不必担忧,您对惜娘是关心则乱了。这样的事,自家人不往外头说,外人又怎么知道?况且太夫人和您皆是驭下有方,底下的人也不会乱嚼舌根子。”   乔三夫人被容氏堵得哑口无言。   “舅母说得是。”沈惜笑吟吟的接过话来,“纵是您一时失察,果真让人透了出去也无妨。在场的诸位长辈都是知道缘由的,自会替我解释。清者自清,纵然不肯信我,您诸位俱是素有声望的,那些个糊涂的人,自是也豁然开朗了。”   这下乔三夫人彻底说不出话来。   事情发生在她府上,真的传出什么谣言来,乔湛都不会放过她!而今日在场的人,也不免都有了嫌疑。卫国公夫人和容氏一个是沈惜的舅母、一个是乔湛的舅母,自是不会乱传流言。余下的人——也亏得乔三夫人给了沈惜这个机会,能让她顺理成章的说出这些话。   “好了,苏氏只是过来服侍我些日子。”太夫人看着乔三夫人闹得不像样子,不得不开口道:“只当是成全他们两个一片孝心。”   太夫人特意只说苏姨娘“服侍些日子”,是还想留下两分回旋的余地。   若是沈惜没有生下嫡子她还有借口往乔湛身边送人,此刻却是不能了。虽然太夫人自知希望渺茫,可苏姨娘到底是乔湛点头抬的姨娘,她总会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方。   见自己的去留已定,苏姨娘从开始的愕然到后来的惊慌再到此刻的绝望,她身子一软,险些失礼的倒在地上。   别人或许还能存一丝侥幸,可她却是心如明镜。从沈惜落水后,等她再回到侯府,便完全换了个人似的,更可况侯爷本就不喜她们——先前是程姨娘和翠姨娘,如今也要轮到她了么!今日被留下,她就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了!   “杏枝,带她下去。”太夫人对苏姨娘的表现甚是失望,她语气里的冷淡,令苏姨娘心头猛地一震。   恐惧从心底蔓延,苏姨娘踉踉跄跄的跟着杏枝离开。   ******   离开前,卫国公夫人看向乔湛的眼中已满是赞赏欣慰之色。   安平侯夫人深深的看重了沈惜两眼,一来羡慕沈惜命好,娘家撑腰也就罢了,难得是丈夫如此回护。她此时才发现,自己今日同乔湛夫妇遇上,并不是巧合,应该也是乔湛安排的罢!   好让她不知不觉中做了见证,日后太夫人也难以反悔。   兰草事先不知道今日是要把苏姨娘送回来,见了今日的情形自是又惊又喜。原本她还悬着心,在看到二门前站着的几个人竟是苏姨娘院中服侍的丫鬟和妈妈时,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尤其是见几人面若土灰的提着包袱抬着箱笼,这哪里是来服侍服侍几日的架势,分明是要把人打包退回的意思。   已经上了马车的沈惜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到这一幕后,挑了挑眉看向乔湛。   两人原先只是商量着把苏姨娘给太夫人送回来,她没想到乔湛的动作如此干脆彻底。“侯爷杀伐果决,妾身自愧弗如。”   乔湛只当是赞赏听了,捉住了沈惜撩起帘子的手,眼底浮出淡淡的笑容来,他故作讶然的道“为夫还以为我的本事,夫人早就一清二楚了。”   此时二人靠得极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侯爷,这还是在外头呢!”沈惜脸色微红,虽是隔着厚厚的帘子,可外面还有兰草兴高采烈指挥人搬东西的声音,而容氏等人也才各自上了马车。   恰逢文竹来请乔湛示下,乔湛只得暂且放过沈惜,清了清嗓子,正襟危色的吩咐事情。   只是他捉着沈惜的手还没放开,长期握剑留下茧子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一下一下暧昧又自然。 第187章 纸火   来探病的人都离开后, 太夫人由杏枝扶着坐了起来, 只是神色冷若冰霜,连那一点子慈爱温和都懒得再伪装。   “乔湛好大的能耐,竟然敢公然将您一军!”乔三夫人更是有满心的憋闷无处发泄,她虽见太夫人神色不好,却仍是火上浇油道:“本来男人后院多个小妾少个小妾又能如何?都是沈惜挑唆的!”   这些日子她和乔三老爷因为雁姨娘的事闹得夫妻间像仇敌似的, 眼见乔湛肯如此宠着沈惜,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暗暗生出艳羡来。   且这话她也是仔细思量过才说出口的, 太夫人对上乔湛肯定是实力远远不及的,只有引到沈惜身上, 太夫人才可以与之一搏。   殊不知她的小心思被太夫人一眼便看穿了。   “你快别这么说, 你要是有沈惜的能耐,也不必我替你操心!”太夫人不假辞色, 声音也严厉了不少。“沈惜能哄得乔湛把后院的姨娘全都送走了, 你尚且不能让你老爷安安分分的留在家里!”   太夫人的话音才落,乔三夫人脸色涨得通红。   她没想到太夫人竟直接下她的面子, 直击她的痛处。   “先把自己的事情想清楚再操心别人的事罢!”太夫人见她羞恼的模样,愈发觉得不耐。“我累了, 你先下去。”   乔三夫人本想让太夫人把杏枝叫来询问她这些时日在侯府的情形,见太夫人失了耐心, 忙道:“娘, 媳妇方才说得不妥,还请您见谅。”她少不得忍着性子,放缓了声音道:“媳妇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爷和我们好, 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去做也就是了。”   她这一番话下来,太夫人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   太夫人伸手揉了揉额角,苏姨娘被送了回来,她吃了哑巴亏,怎么都要找补回来。虽说老三家的不争气,大事上还算听话,这也是她能容忍乔三夫人的缘由。   “没工夫跟你生气。”太夫人接过乔三夫人神色殷殷递上来的茶,不过略尝了一口就放到了身边的黑漆小几上。“把苏氏带上来。”   守在一旁的杏枝忙答应着去了,待她离开后,乔三夫人忍不住问道:“娘,杏枝的亲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您该好生查一查才是,您身边是不是被乔湛安插了人……”   她的话音未落,太夫人本来垂着的眼睛突然抬起,冰冷尖锐的目光逼得乔三夫人忙住了声。   好在不多时苏氏已经被带了进来,乔三夫人暗暗的松了口气。旋即她又觉得不忿,太夫人自己身边的人出了岔子,也只会跟她发脾气。有本事揪出内奸来,好生处置一番以儆效尤。   “奴婢见过太夫人、三夫人。”已经卸去那些个华丽钗环,换了一身丫鬟衣裙的苏姨娘方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神色间有几分惊恐。   她穿得着实朴素,比起杏枝这样的大丫鬟来差了一截儿,比她自己在太夫人身边服侍时更是差了不少。她只希望念在自己曾服侍过太夫人几年的情分上,太夫人能网开一面。   “乔湛和沈惜把你赶了回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我身边的丫鬟了。”殊不知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打扮愈发让太夫人不喜,太夫人冷笑两声,道:“这两年没白去,你可真听乔湛的话!”   苏姨娘的心里猛地一跳,她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口中连声说不敢。   “太夫人,当务之急是让她再回到永宁侯府。”乔三夫人出来打圆场,她上下打量了苏姨娘一通,道:“身段模样都不差,也是个温柔可人的。难道他乔湛真的冷情冷心,一点儿旧情都不念?”   乔三夫人想起自己后院的那些乔三老爷的通房小妾,虽是有的人姿色不再,乔三老爷倒也称得上善待她们。虽说苏姨娘比不上沈惜的美貌,可眉眼间别有一种出吹可怜的温顺之色,既是乔湛曾经收用过她,到底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的……   殊不知她的话才说完,苏姨娘身子不自觉的轻颤。   太夫人没开口,只是冷冷的看着苏姨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的道:“在沈惜重回侯府后,乔湛是不是极少去你们几个房中?”   苏姨娘咬紧下唇,艰难的点了点头。   乔三夫人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就算是沈惜回府后独宠于乔湛,可这一年多来还经历了沈惜有孕到生产后近一年不能和乔湛通房的时间。莫非——   “沈惜把自己身边的人给了乔湛?还是卫国公府送了人来?”乔三夫人猜测道:“沈惜好不容易同乔湛和好,是断不肯把机会再让给别人的。”   此事放在她身上,只怕她也是一样的做法。   不料苏姨娘却摇头,贝齿松开紧咬的下唇,嗓音艰涩的道:“侯爷和夫人感情好,侯爷还是留在夫人房中的时候多。”   光是看苏姨娘的出身,乔湛不喜欢她也是有的。太夫人缓缓的转动着手腕上的念珠,她还想着等到自己离开后,乔湛也该对苏氏好些了才是。   “太夫人,我倒是有个法子。”乔三夫人前思后想,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她凑近太夫人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苏姨娘不安的跪在地上,有些话她没有全部说出来,只希望自己能在太夫人这儿有条退路。   乔三夫人的灵感还是来源于她自己所处的这些糟心事。   “如今也只有一个法子了,就是让苏氏怀上孩子。”乔三夫人小声道:“三个月不显怀也是有的,没有害喜反应的人也有。到底苏氏是从永宁侯府被送回来的,他乔湛总不能不认自己的骨血罢?”   如今她之所以对雁娘的事情要退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雁娘生下了庶子。若是苏姨娘有孕,便能再回侯府。   无论是谁让苏姨娘怀上孩子都行,关键是要抓紧时间。   见太夫人默不作声,神色似是有所松动,乔三夫人愈发觉得自己主意好。不仅能把苏氏送回去,又能恶心到沈惜,简直是一举两得。她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隐隐的快感,问道:“侯爷最后一次去你房中,是什么时候?”   苏姨娘的脸色没有预料中的绯红,而是顿时变得惨白,她低低的道:“夫人回府后,侯爷便是不宿在正房,也不来我们房中,只是自己去书房住。据奴婢所知,夫人并没有在侯爷身边放人,侯爷除了在正房里陪着夫人,就在松涛苑处理事务。”   这下不单是乔三夫人,连太夫人都愣住了。   凭她沈惜是怎样天仙一样的相貌,男人朝三暮四的性子在那儿摆着,怎么可能只守着她一个人?   “你所说可是真的?”太夫人看向苏姨娘的目光称得上凶狠了,苏姨娘心中害怕,却不敢不点头。   好、好一个洁身自好的永宁侯!   太夫人咬牙切齿的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向地上掷去。   破碎的瓷片和冰凉的茶水飞溅到了苏姨娘身上,可是她连躲都不敢躲,直直的跪着。   一旦太夫人知道她未曾同乔湛有夫妻之实,只怕她再没有一点儿利用价值!当时她不敢说,是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飞了,怕太夫人觉得侯爷不喜欢她,再换别的年轻貌美的丫鬟过来。她想着既是已经抬了她做姨娘,总有一日侯爷会宠幸她的。   如今终于纸包不住火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   安亲王府。   自从常玥在陈莹面前“声泪俱下”的剖白忠心后,又通过娘家的人暗查得知又一次祁恪偷偷带着烺哥儿去过永宁侯府后,她终于觉得常玥的话还是有几分真的。虽说陈莹还没有完全信了常玥,两人终于又开始走动起来。   在她的有意引导下,陈莹对祁恪的怀疑也越来越多。   “王妃,您也该把烺哥儿接到身边来培养感情才是。”常玥一副全然为陈莹考虑的模样,她从丫鬟手中接过来陈莹的碧玺石发簪,轻手轻脚的替她插在了鬓边。“我说句话您别恼,虽是他不会被封为世子,也到底占了长子的名分,王爷对他总会另眼相看几分。”   “您不好总这样不闻不问的,任由王爷把他送入宫中。”   陈莹听罢,眼底浮出一抹烦躁之色。“祁烺本就跟我不亲,近来王爷又看得紧,除了亲自教他功课外,就是说淑妃娘娘想他了,要他入宫。我哪里插得上手!”   祁恪在得知陈莹曾经虐待烺哥儿后,虽然没跟陈莹翻脸,已经彻底不信任她了。他宁愿辛苦些,在自己不在府中的时候,把烺哥儿送到淑妃宫中。烺哥儿小小的年纪,日日奔波并不抱怨,反而还会安慰祁恪,这让祁恪好歹心里有了些安慰。   “好像我会吃了他一样!”陈莹冷哼一声。   常玥听罢,弯起了唇角,似是不经意的笑道:“不怕您恼,这方面您和沈惜可就差远了。沈惜对孩子是最有耐心的,烺哥儿也情愿跟她玩儿。”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陈莹便沉下脸。   现在陈莹最恨有人拿她跟沈惜比较,见常玥如此不识趣,正要发作时,常玥却似乎料到如此,飞快的改口道:“她只是个做下人的,服侍人惯了的,伏低做小最是擅长了。您也不必亲自出马,只从丫鬟里找两个肯好生陪着烺哥儿玩的,他自是会爱来您的院里。”   陈莹闻言后,目光落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几个大丫鬟身上。   没道理沈惜能哄住的孩子她的丫鬟们却不行?是不是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见自己的计策似乎开始奏效,常玥只是在心中笑了笑,面上还是一副柔顺的神色。“等到王爷回来后,您也该主动和王爷说一说这件事,烺哥儿总往宫里跑,让别人看了也不好。”   陈莹神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王妃,王爷回府了。”还不等常玥在说些什么,已经有小丫鬟进来通传。“王爷去了书房。”   已经连续好些日子,祁恪来正房只是敷衍了事,一回府倒先往书房跑。只是抱怨的苦闷话她无处可说,毕竟祁恪是去书房又不是去妾室房中,为这事闹起来,只会显得她不够贤惠懂事。   “你先回去,我去书房见王爷。”陈莹沉吟了片刻,觉得常玥所说有理,她不能再放任烺哥儿和她疏远。   常玥识趣的走了,等陈莹到了书房中,却扑了个空。说是来了位客人,王爷去见客了。   出师不利,陈莹没好气的在祁恪的书房里坐下,预备着等他回来。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她忽然发现祁恪书架上的两部书之间,隐约闪烁着点点红色的流光。   她快步走上前去,果然两部书中间的缝隙里,放着一支红宝石发钗。   这支发钗看起来极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第188章 相邀   发钗突兀的被放在书架中, 显然是被匆忙间塞进去的。   陈莹有心仔细看一看, 便屏退身边所有的丫鬟,包括祁恪在书房中服侍的人。   等内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才把发钗拿出来仔细端详,越看越觉得眼熟。长流苏上缀着色泽鲜艳的红宝石,在等看到发钗背面的店铺印记时, 她终于都想了起来。   这是前年祁恪陪她去珍宝阁挑首饰时看到的——当时祁恪只说她不适合这支发钗, 另外给她挑选了另外几支, 难道是见她喜欢特意买来送给她的?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陈莹自己当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若这事发生在昨日,还能说祁恪想为自己准备个意外惊喜。可她心里隐隐还有一丝期待, 如果祁恪有意重归就好, 送一支能让她想起旧日感情的物件,也说明祁恪是花了心思的。   她不敢再往下深想, 仍旧把发钗放回原处, 只说是王爷回来后再去正院给她送个信,陈莹便很快的离开了书房。   那日只有她和祁恪见过这支发钗——不, 还有别人也见过!   陈莹冷静下来后,突然想起了当日原本是另外两个小姑娘先看上了这支发簪, 跟她们在一起的那位容貌绝色的女子,就是沈惜!   想到这儿, 陈莹只觉得心中像是被塞满了冰, 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   唯有此刻她方才觉得常玥的话可能并非虚言,祁恪说她并不适合戴这支长流苏上缀满红宝石发钗哄着她换了别的,而他又悄悄的买下了这支发钗……的祁恪果然是喜欢沈惜的——到底是在多久之前, 他和沈惜已经有了私情?   “把这两日跟王爷出门的人给我叫过来。”陈莹面沉如水,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多嘱咐了一句道:“别惊动王爷。”   她身边的大丫鬟答应着去了,不敢叫祁恪身边的贴身小厮,只叫了平日跟着出门又不起眼的小厮来。   如果那支发钗是这两日祁恪才买的,那边罢了。兴许是她记错了样式也是有的,还可以当时祁恪买来哄她高兴。哪怕祁恪是要给别的女人,也好过是给沈惜准的,只是找不到机会送出去,让他拿来睹物思人!   陈莹咬牙切齿的想着,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审问不让祁恪起疑。   ******   当沈惜又一次接到九皇子府上的帖子时,安亲王府上的帖子也像是商量好一样,一前一后送到了她手上。   前些日子九皇子祁慎被封为了瑞亲王,手上的实权并没有被削减,比起祁恪那时的情形要好上许多。且祁慎又是当今皇后之子,故此朝臣中看好祁慎的人更多些,祁恪倒退了一射之地。   沈惜只觉得头疼。   京中的贵妇们闲来无事时举办宴会都是常事,有些能推有些不能推,沈惜盯着这两张帖子,无论是瑞亲王妃徐氏和安亲王妃陈氏,她都想离得远远的。   乔湛撩帘进来时,正见到沈惜愁眉苦脸的对着帖子出神,连他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乔湛把帖子从沈惜手里抽了出来,沈惜才猛然惊醒一般。见是乔湛进门,整个人便都放松下来。   乔湛只是略略瞥了帖子一眼,便猜出了沈惜苦恼的缘由。“不想去都推了便是,小葡萄还小,你脱不开身也是有的。”   就这么简单?   沈惜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舅母特地让人来知会我,说是齐珏的母亲齐家大夫人也会去。我想带着阿漪一同赴宴,总要彼此都情愿才好。”   若是齐家真的因为乔漪曾经的遭遇而介意,沈惜也不愿意让乔漪嫁过去。   “承恩伯府的白姨娘也在我面前透出过些意思,说是容娘已经到了年纪,亲事上便有些着急。”沈惜想起昨日白姨娘上门,神色间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硬着头皮来请自己帮忙。   如今刘氏和柔娘被关了起来,承恩伯张通无心再娶,府中的事务便都交到了白姨娘手上。被刘氏压制折磨了许多日子,白姨娘也总算熬出头来。她为人素来是和善的,又是最为聪慧通透的,平日里懂得广结善缘,是以如今代管家务时愈发低调谦逊,倒也都是人人服气。   只是白姨娘的身份尴尬,关起门来掌管家务还是无碍的,若是出门交际便矮了不止一截儿。   等到承恩伯府的嫡长子娶妻后自然可以由她管家或是外出交际,只是眼下容娘也到了年纪,再不着手操办起来只怕会耽误了容娘。   她满脸歉然的向沈惜说了自己的担忧,沈惜自是答应下来。   “当初若不是白姨娘母女帮忙,恐怕我已经——”沈惜还没说完,便被乔湛捂住了嘴。她歉然一笑,又道:“这个人情我总是要还的。自从我回到侯府后,刘氏对她们越发的不好了,她也甚少带容娘出去交际,容娘的亲事也一直耽误下来。”   慧娘还有外祖家帮衬,上头又有两个哥哥,倒还轮不到沈惜多管闲事。   “若是想让女孩儿们露面,在咱们家里你办些宴席也就罢了。”乔湛想到那两府,也只怕委屈了沈惜。   沈惜莞尔,“侯爷也说胡话了,我有精力在家里办宴席,却腾不出时间去那两府赴宴,愈发给人留下把柄了。”   只要她想带着女孩子们出门,就避不开安亲王府和瑞亲王府。若是两府不请倒也罢了,偏生次次都没落下过她。   “只能都去了。”沈惜犹豫了片刻,总之谁都不好得罪。做好了决定后,沈惜反而轻松了许多。她甚至还有心思调侃道:“也不过是吃吃喝喝半日嘛,一晃就过去了。”   乔湛顺着她说,故作神秘“听说瑞亲王府上请了几个淮扬菜做得极好的厨子,你有口福了。”   扬州……   沈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眸底透出些许黯然。   原主还有最后一个心愿没有完成,关于沈惜的父亲,始终都没有消息。哪怕是乔湛多方托人打探,还有卫国公府也在帮忙,她的父亲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总有一日能见面的。”乔湛自悔失言,他握着沈惜的手,认真的看着她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相信我。”   沈惜眨了眨眼,只当是乔湛安慰她。   “眼看快到了西边换防的日子,圣上有意让我去。”乔湛本不想这么快告诉沈惜,既是今日话说到这儿,他先透露了也无妨。“在兵部名册的记录上,那里便是爹最后出现过的地方。”   乔湛要离京了?   沈惜虽是又紧张有期待得到父亲的消息,可突然听到乔湛要离开的消息,她竟生出几分不舍来。   “暂时还没说准。”乔湛看出沈惜的心思,他低声道:“瑞亲王和安亲王的人都在争这件差事,两府都请你过去,你要小心些。”   沈惜点了点头,愈发决定要谨言慎行,不给乔湛惹麻烦。乔湛从来不是个张狂的人,想来他能说出口,事情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瑞亲王和安亲王斗得热火朝天,今上恐怕对这两个儿子都有了提防,干脆谁的人都不用,选了中立的乔湛。   “我听说西边似乎不大安稳。”沈惜居于深宅,消息却并非闭塞。她曾听高氏提过,西边的属国似乎有不臣之心,虽是照旧纳了岁贡,异动却也不少。   担心的话她没能说出来。   只见乔湛挑眉一笑,眉眼间的神色透着傲然。“惜惜,你忘了为夫是靠什么坐稳了永宁侯的位置了?”   沈惜微微一怔。   是了,她怎么忘了。乔湛就是以军功得了圣上的赏识,才在圣上的支持下,从乔三老爷手上夺回了永宁侯的位置。如果乔湛只是个纨绔子弟,即便再名正言顺,也争不过乔三老爷。   这三年来在京中富贵温柔乡的日子,并没有磨掉乔湛身上的锋芒和锐利。虽是沈惜未曾见过身着戎装的乔湛,却不难想象,他就如同一柄绝世名剑,散发着慑人的寒意。   “是我目光短浅了。”沈惜微微一笑,很快纠正了自己的错误。“等您带兵出发时,恐怕正是最冷的时候,我先替您准备几件厚衣裳。”   沈惜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乔湛出发要打点的东西。虽是还有些时日,以防有疏漏来不及操办。   见她就要把丫鬟们叫进来列单子,乔湛忙哭笑不得拉住了她。“惜惜,我出门东西都是现成的。况且我不是出去游山玩水,一切从简。”   “我知道,少而精嘛。”沈惜深以为然的点头,“正是带得不多,更是要精挑细选。您可是成了亲的人,怎么能以往出门比?”   见沈惜还是要走,乔湛干脆手上稍稍用力,沈惜没站稳,直接栽到了他怀里。   “侯爷,别闹!”沈惜感觉到乔湛的一双大手正往她腰上游走,忙嗔道:“青天白日的,丫鬟们都在呢!一会儿奶娘也要把小葡萄抱过来。”   乔湛就是有心要闹沈惜,他用了个巧劲儿,欺身把沈惜压在了软榻上。他用气声道:“你不出声,我不发话,没有敢进来。”   “我可是成了亲的人,这是你方才提醒我的。”乔湛眼见沈惜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仍是忍不住逗她。“不能总让我素着罢?”   要开荤给你炖一碗肥肉好不好?   完全受制于人的滋味儿真不好,被压在软榻上的沈惜气哼哼的想着。 第189章 慧娘   好在不多时奶娘抱着小葡萄过来, 沈惜这才得以脱身。   她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裙, 打掉乔侯爷名为帮忙实则捣乱的手。沈惜还没忘了嗔怒的看了乔湛一眼,乔湛权且当做情趣享受了。   趁着乔湛接过儿子的间隙,沈惜悄悄向兰香招了招手,待兰香过来后,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在兰香讶异的目光里, 沈惜安然自若。   “夫人, 真的要……”兰香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沈惜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葡萄在乔湛怀里扭来扭去不肯安分,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要沈惜抱。   “琰哥儿乖, 娘抱抱。”沈惜脸上顿时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上前捉住小葡萄的小手,轻轻晃了晃。小葡萄咯咯笑出了声, 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   惜惜应该不再恼自己了罢?乔湛在心里松了口气。   然后乔湛就在晚饭时见到东坡肉……肉的肥腻程度, 眼睛可见的只有薄薄的一层瘦肉。   他们两个平日都不爱吃油腻的东西,更别提还是在晚上。乔湛神色淡定如常的拿起筷子, 看着自己眼前还汪着油的肘子、鹿肉,不知要在哪儿下筷子。   清淡的杏仁豆腐、龙井虾仁、鲜蘑菜心等都摆在沈惜面前。   “是妾身考虑不周, 您平日里辛苦了,怎么能弄点子清淡小菜糊弄您呢?”沈惜歪着头看他, 眸中的狡黠之色一闪一闪的。   心知自己得罪了媳妇的乔侯爷哪里还敢吭声, 只得苦笑着摇头。   乔湛总算领略了沈惜猫儿一样的脾性。先前总觉得她眼睛圆溜溜的像一只小猫,这只猫儿亮起爪子来挠人也是很可怕的!   “侯爷,您可劲儿吃。”沈惜笑眯眯的望着他, 柔声道:“不够了还有,我吩咐厨房多做了些。您尽管敞开了吃,咱们侯府还是供得起那些许肉的。”   幸而丫鬟们上完菜就在腊梅的指点下飞快的退了出去,只留下沈惜和乔湛两个人。   “惜惜,我错了。”乔侯爷从善如流的认错,他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往后只要有外人在,我再不闹你了好不好?”   沈惜清凌凌的一眼扫过去,乔湛又改口道:“都不闹了。”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沈惜轻轻的哼了一声,才伸手给他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   乔湛眸光微闪,作势要去夹一筷子东坡肉,口中道:“你别生气,我吃就是了。”   还没等他的筷子夹到肉,沈惜便抢先一步端走了盘子。她小声埋怨道:“你胃又不大好,吃这些油腻腻的该要难受了。”   到底她还是心疼自己的。乔湛得意洋洋的想着,见好就收的尝了一口汤,果然味道十分鲜美。   一顿晚饭总算风平浪静的用完了,吃饱喝足,保暖思那什么——乔湛望着散了头发正准备去沐浴的沈惜,眸光暗了暗。   被盯上的人还浑然未觉的拢一拢耳边的青丝,吩咐腊梅给她找出那套她自己做的亵衣。   她想亲手给乔湛和小葡萄做贴身的衣物,只怕自己的手艺不好,让他们穿了不舒服。是以她先给自己做了件亵衣试试,若是果真好,再给他们父子做。   沈惜进净房前,乔湛正拿着一本书认真的读着,神色十分投入似乎没有看到沈惜离开。   听到水声隐隐响起,乔侯爷神色镇定的放下书,以最快的速度从容的换了衣裳,不紧不慢的从房间出来。   正巧拿了亵衣的腊梅和正要往里面送玫瑰香露的兰草被乔湛拦住了,他接过了两人手中的东西,给她们使了个眼色,两人抿嘴笑了笑,会意的退了出去。   沈惜身边最聪慧的两个丫鬟几乎是飞奔过去铺好了床,展开了大红色鸳鸯戏水的被子,腊梅又去吩咐小厨房多少些热水。   兰草则是派人去知会小厨房一声,第二日多做一道红豆汤、一碗红枣羹。   安排好一切后,两人便轻手轻脚的离开。   深藏功与名。   于此同时,乔湛放轻了脚步声,走了进来。沈惜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腊梅兰草。“再添些热水和香露罢。”热气缭绕的浴桶中,沈惜半闭着眼睛舒适的靠着,声音里也透着一丝慵懒。   没有听到回应的声音,热水却是被缓缓的倒了进来。   沈惜没有睁眼,忽然她感觉到一股暖香扑面而来。这是倒了多少的香露进来?   “兰草——”沈惜睁开眼,才要制止兰草,不承想映入眼帘的却是挺拔英俊的男子站在氤氲的雾气中温柔的笑。“侯爷?您怎么在这儿?”   她就要从浴桶中起身,又想到此时自己身上未着寸缕,正在尴尬之际,只听到玻璃瓶子掉到地上的清脆声音。   “惜惜,你好香。”乔湛微微眯眼轻嗅,身子在缓缓的靠近她。   无处可躲的沈惜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直到赴宴前的两日,沈惜才肯从小葡萄房中回来。   那晚在沐浴时被狠狠欺负了之后,沈惜干脆以哄儿子的名义搬到小葡萄房中,乔湛说了许多的好话,才把她哄了回来。   乔漪还以为哥哥嫂子闹矛盾了,担心了好一阵子。沈惜忙红着脸解释了几句,乔漪才若有所思的挪揄一笑。   “阿漪,到时候还要请你帮忙。”沈惜去乔漪房中帮她参详出门要穿的衣裳,沈惜一面拿着衣裳往乔漪身上比划,一面道:“容娘素日出门少,认识的人也少。”   对于能帮上嫂子的事,乔漪还是很乐意的。她忙用力的点了点头,保证道:“嫂子你放心,我还告诉婉娘她们,带着容娘一起玩就是了。”   沈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她怕乔漪紧张,便没有告诉乔漪那日来的还有齐珏的母亲。沈惜特意给乔漪新做了两身衣裳,挑了套端庄大气又透着些许活泼的头面,还让自己的梳头媳妇来给乔漪梳头。   她一定要让乔漪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等到了出门这日,沈惜和乔漪已经各自梳妆打扮好,等着慧娘和容娘乘车从承恩伯府到永宁侯府来。   想到要见慧娘,沈惜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无论如何慧娘的娘和姐姐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关了起来,慧娘对自己恨之入骨也是情理之中。   原本沈惜也没想着慧娘能跟容娘一起来,当她听到慧娘也要过来的消息时,只觉得十分诧异。   “惜姐姐。”等到丫鬟通禀两位表姑娘到了后,沈惜才起身,只见慧娘和容娘携手走了进来。慧娘才见了沈惜的面,就甜甜的叫了她一声,又称呼乔漪“阿漪妹妹”。   相比之下容娘倒显得比她扭捏些,上前小声的打了招呼,远不如慧娘落落大方。   沈惜忙招呼两人坐下,命人端上了热茶和点心。   “惜姐姐,我没给您添麻烦罢?”慧娘笑容里有些难掩的忐忑,她望着沈惜,眼神中满是慕孺和亲昵。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   眼前的情形是沈惜没想到的。慧娘见了她后,竟没有她想象中的厌恶,态度十分亲切,让沈惜大吃一惊。   慧娘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处处透着精致贵气的侯府、光彩照人的沈惜,只得用笑容掩去心中的苦涩。   娘和姐姐确实犯了错事,她人微言轻说不上话,且又有父亲的默许,她对上永宁侯府无异于以卵击石。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她要自己过得好了,才能帮助母亲和姐姐。   她要有耐心,她要等。等到哥哥娶了嫂子,那时白姨娘便要交出管家权,等到伯府重回她们兄妹手中,她可以想办法救出母亲和姐姐。   在此之前,她要先讨好沈惜,让自己嫁个好人家,往后好能在娘家说得上话。   原本就成熟的慧娘的刘氏和柔娘被带走后,愈发得理智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无数次告诫自己,若是乱了阵脚,这个伯府恐怕就要被人夺走了。   父亲正值壮年,兴许还会有庶出的弟妹出身,又没有娘在后院辖制那些妾室,白姨娘又是个会做人的,若是谁得了宠,白姨娘也不会出头做恶人——   她要好好的守着这个家。   想到这儿,慧娘暗自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不由又深了些。 第190章 出门   “我手笨, 于女红上头不如三妹。”慧娘腼腆的一笑, 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件小包袱,亲自递到了沈惜身边。“闲时给琰哥儿做了两个小肚兜,还请姐姐别嫌弃。”   沈惜忙含笑打开,只见里头果真放着两件做工精致的小肚兜,虽然不够精美, 却能看出其中的用心来。凭着脑海中残存的些许记忆, 沈惜知道这应该是慧娘亲手所做的没错。   “你也别太谦虚, 比我做得好多了。”沈惜微笑着点头,示意自己收下了。“这尾鱼绣得栩栩如生, 我看这活计就很好。”   听了她的话, 从方才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慧娘,才真正暗暗松了口气。   “把哥儿带过来谢谢他慧姨。”沈惜转头吩咐人道。   听了她的话, 慧娘忙摆手道:“这么早哥儿一定还睡着, 快别叫他了。等到改日得了闲,我和三妹再来看哥儿便是。惜姐姐别嫌我烦就好。”   慧娘的眼神里颇有些惴惴之意, 沈惜也不为难她,只是客气的笑了笑, 也没再让人去抱小葡萄。   虽然慧娘自觉已经掩饰得天衣无缝,沈惜还是从她的小动作和不经意流露的神色里, 发现了她的异常。   说到底, 慧娘是恨着自己的。   沈惜看着和乔漪、容娘谈笑自若的慧娘,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和慧娘素日无冤无仇,刘氏的两个女儿中慧娘是个明白事理, 难得没有像她姐姐一般随着性子胡来,是以沈惜并不希望看到她走歪路。   “姑娘们,时候已经不早。”沈惜笑盈盈的招呼她们三人起身,柔声道:“咱们该出发了。”   三人忙齐齐起身应是,跟在沈惜的后头走了出去。   虽是四人同往,马车却是分开的。沈惜带着乔漪坐了永宁侯府的马车,慧娘和容娘则仍旧是坐了承恩伯府的马车。   “嫂子,我总觉得慧娘有些怪怪的。”等到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后,乔漪才在沈惜耳边悄声道:“她的亲近里头,仿佛透着些讨好和刻意。”   沈惜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乔漪的敏锐。   即便是在她来看,慧娘已经做得很好,定是在家里已经演练了无数次的结果。乔漪一眼看出,让沈惜不由暗暗称奇。   “那是自然。”沈惜苦笑一声,有些无奈的道:“在她心里,她的娘和姐姐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被关了起来,她对我恨之入骨也不意外。”   她的话音未落,乔漪忙拼命摇头。“这跟嫂子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她们有错在先,哥哥也没有平白冤枉她们!桩桩件件的证据俱在,可是绝无含混的!”   沈惜心中一暖,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阿漪别着急。慧娘是个聪明的,她明白事理,可对于亲人来说,理终究大不过情。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就很好,你也不必担心。”   虽说乔漪心里还是有几分犹疑,却懂事的没有再提,转而说起了正在做的绣活。   而另一辆马车上,慧娘没有像先前一样,对庶妹无甚关心,反而热情的拉着容娘说起话来。   “惜姐姐家里的枣泥酥味道真不错,比咱们家的还好些呢!”慧娘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故作不经意的套容娘的话。“惜姐姐是爱吃甜的么?”   若是慧娘为何非要在马车上套话,也是实属无奈之举。   先前沈惜还在承恩伯府时,唯有和白姨娘母女走得近些。在家里有白姨娘盯着容娘,慧娘很难从她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趁着这次出来的机会,慧娘便打算多问一问。“惜姐姐那条湖蓝色的裙子好漂亮,只怕不是外头的活计。”   容娘见自己二姐态度殷切的问话,想起娘亲的叮嘱,便略答了些。   而慧娘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容,也看不出来满意与否。   两人说着话,很快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外响起跟着婆子的声音。“二姑娘、三姑娘,瑞亲王府到了。”   听了这话,二人皆是很快动身,不想让沈惜等着。而慧娘在临下车前,还是拿出了一枚随身的小镜,确认自己妆容无损后,方才扶着丫鬟的手缓缓下了车。   容娘看着慧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   沈惜才带着乔漪等人进了瑞亲王府的二门,瑞亲王妃徐氏便亲自迎了过来。   “知道你家里忙,可是闲暇时也要出来逛逛,总闷在家里多没趣儿。”徐氏亲亲热热的挽住沈惜的手,一副甚是熟识亲近的模样。“也不多留你,就耽误你半日功夫。”   人家亲王妃都这样说了,沈惜自是不敢托大,忙笑道;“您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了。能来您这儿松泛半日,我自是乐意之至的。”   这边听沈惜同瑞亲王妃寒暄,就站在她身后的慧娘,心中不由生出欣羡和隐隐的不甘来。   曾经她只是伯府的下人,还要看她娘的脸色行事。谁知竟一路平步青云,成了侯夫人,又有了卫国公府做娘家,还是今上亲封的县主,难以不叫人眼红。   她虽然暗恨姐姐糊涂,此时却有些能理解慧娘的心情了。   “还不快来见过王妃。”沈惜还记得自己此番的使命,忙把身后的姑娘叫到前面来。   乔漪落落大方的首先上前给徐氏见礼,随后是慧娘和容娘。此时徐氏身边环绕着几位诰命贵妇,也算是给了两姐妹展示自己的机会。   徐氏脸上的笑容不改,她亲自伸手扶住乔漪,客客气气的笑道:“难道你嫂子有事,你也忙不成?若是平日里无事,不妨常到我这儿玩玩。”   本就是瑞亲王的人救了乔漪,乔漪对徐氏自是十分恭敬,她忙乖巧的应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并无局促和羞赧之色。   虽说她心里那些旧日的伤疤仍然没有消除,可她不能给哥哥嫂子丢人。   当徐氏看到容娘和慧娘时,并无多大兴趣,只是觉得慧娘能被沈惜带出来,倒有些意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口夸了两句,算是给沈惜面子。   一行人回到徐氏宴客的花厅里,正巧碰上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妇,簇拥着一个美貌的女子,看起来很是热闹。   沈惜一看她就头大。   “我说呢,到底是什么贵客要九弟妹亲自去迎。”陈莹勾唇笑了笑,扬声道:“原来是永宁侯夫人,怪不得呢。”   陈莹就没有跟她对付的时候。   按理说陈莹和常玥闹翻了,应该不会再听信常玥的话恨她才是,怎的还是如此阴阳怪气?   “见过安亲王妃。”沈惜不愿与陈莹当众有什么不快,只是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此时围过来的人更多,她照旧让乔漪她们都来见礼,也不枉费她特意带人来跑一趟。   忽然沈惜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倒也不是恶意。沈惜顺着这道目光看过去,那位身穿秋香色褙子的贵妇就是齐珏的母亲,齐家的大太太。   这恐怕就是相看未来儿媳妇的目光了。   想到这儿,沈惜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看乔漪,衣着得体,神色落落大方,举止进退有度,并没有会被人挑剔的地方。   她觉得乔漪的表现很好,到底是世家贵女,气度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因是惦着乔漪的事,沈惜便有些分心,没有及时看到陈莹在面对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毒。   “母妃,糖。”忽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沈惜才猛地回过神来。   只见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儿,黑玛瑙似的大眼睛,肉嘟嘟的脸颊,生得甚是雪玉可爱。穿着一件雪青色的锦袍,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看起来乖巧又懂事,让人喜欢——这可不就是烺哥儿?   好些日子没见,沈惜忽然发现自己竟有些不认得烺哥儿。烺哥儿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同了,若是说往日的烺哥儿有些呆呆的,这次竟灵动活泼了些。   虽然他仍是只往外蹦单个的字和词,却并没有了往日的呆滞感,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孩子。吐字也十分清晰,声音也大了许多。   他身后跟着两个丫鬟,自己手里托着一小块雪花糖,踮着脚要给陈莹,态度也十分亲近。   沈惜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什么时候,烺哥儿竟和陈莹这般要好起来? 第191章 提亲   糖被烺哥儿用手心托着, 已经有些黏糊糊的, 让人看了便没有食欲。更何况烺哥儿被人带着去花园里玩了一会儿,一双手不知道都摸过什么脏东西,看起来不甚干净。   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烺哥儿身上。   “是胡侧妃拿了一碟子雪花糖给烺哥儿,哥儿自己还没舍得吃,拿了一块便要找母妃。”跟着烺哥儿的人是淑妃特意派来照顾的, 在陈莹面前也很有几分颜面。   陈莹心里头嫌弃, 才想着怎样婉拒, 忽然一道目光让她犹豫了。   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正是先六皇子妃之母, 也就是祁烺的外祖母护国公夫人赵氏。她眼里既是闪过伤感, 旋即又是欣慰的。   她伤感女儿早逝,留下这么一个外孙无人照看;又欣慰外孙终于摆脱了外人口中的痴傻之名, 渐渐的像一个正常的孩子。   陈莹能有便利条件接近祁恪, 也是因着和先王妃沾亲的缘故。那时她表现出一副对烺哥儿亲近的模样,护国公府也默认了她是安亲王妃的最佳人选。   原先烺哥儿是个痴傻的, 在人多的时候不带他出来,也是对他的保护。护国公府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烺哥儿这些日来竟有些开窍的意思了。   虽是烺哥儿早就频繁的被淑妃接入宫中,陈莹并没有很放在心上。直到她无意中听到, 烺哥儿虽是有些磕绊, 却完整的背了一段三字经后,才有了警惕之心。   莫非是淑妃或是祁恪请了什么高人替祁烺瞧病不成?   如若祁烺不再痴傻,那将来的安亲王世子之位——最有可能的便是嫡长子祁烺。此时当着护国公夫人的面, 她需得维持自己的贤良和对烺哥儿的疼爱。   “烺哥儿真乖。”陈莹在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还是忍着厌恶和恶心俯下身,要接过烺哥儿手中的雪花糖。   谁是烺哥儿不给她,非要递到她的唇边不可。“母妃、吃。”   “哥儿真孝顺。”   “真真母慈子孝,安亲王妃素日来教导有方。”   各种夸赞的声音纷纷响起,陈莹实在是骑虎难下,只得把那黏糊糊的雪花糖放入了口中。   一股怪味儿在她的口中扩散,陈莹赶紧咽了下去,还是觉得不舒服,面上却还得维持着欣慰的笑容。   “烺哥儿,怎么不去给永宁侯夫人见礼?”见不远处的沈惜脸上闪过犹疑之色,陈莹轻轻的拍了拍祁烺的头,微笑道:“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她了?”   永宁侯府与安亲王府非亲非故,现放着她这个母妃在一旁,却说什么最喜欢沈惜,摆明了别有用心。   放到平日里烺哥儿早就欢喜的跑了过去,今日他却是动作克制的转身,动作也慢上了许多。他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中澄澈纯净,沈惜如往常般神色温柔的笑了笑。   跟在他身边的丫鬟忙俯下身在烺哥儿身旁耳语了两句,烺哥儿才有些生硬的打了招呼。同前些日子的亲昵,天差地别。   沈惜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深了。只是此时她不能问,也没有立场去了解。如果烺哥儿真的恢复如寻常孩童一般,她还是替他高兴。   现下是在自己府上,徐氏定不会任由陈莹给沈惜难堪。她忙说笑两句打了圆场,旋即便有会察言观色的人附和着,三言两语岔开了话头。   气氛再度变得融洽起来,贵女们都被请到了花园的水榭上玩耍,一众诰命贵妇则是坐到了花厅中叙话。   还好高氏和周氏已经都到了,沈惜趁机躲开了徐氏,和两人坐到了一处。可还没等三人说上几句话,只听徐氏便点了沈惜的名字。   “眼看你们四姑娘也到了年龄,你这长嫂如母,也该替她操心起来才是。”不知方才谁提起了自家儿女的亲事,徐氏就把话引到了乔漪身上。“如今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时候,可不能把小姑娘最好的年纪给错过去。”   先前徐氏不是没和沈惜提过乔漪的亲事,只是沈惜曾经以乔漪出事为借口,明确的回绝过。不知怎的徐氏又打起了乔漪的主意,还把心思放得这样明显。   说来瑞亲王府对乔漪有救命之恩,沈惜也不好下徐氏的面子。若是乔漪真的订了亲,倒能免除许多麻烦。可眼下也不好随意用人来搪塞敷衍,徐氏定是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沈惜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现放着一段天造地设的好姻缘,依我看永宁侯夫人也不必舍近求远。”陈莹笑眯眯的开口,她的眼神往齐家大夫人何氏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沈惜道:“英雄救美,自是一段佳话。”   她不必言明,在场的人便都明白了她话中所指的人是谁。   当日虽是祁慎的人带兵捉拿了乱匪,可孤身从歹人手里把乔漪救出来的,却是路过的齐珏。   若论起恩情来,只怕齐珏的救命之恩更重些。   她的话音才落,徐氏脸上的笑容不由微微一僵。   陈莹虽然于感情上头有些偏执,被蒙蔽了双眼,却并非蠢笨之人。她即便再厌恶沈惜,却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徐氏拉拢永宁侯府。   若是乔湛真的站到瑞亲王府这边,对祁恪可是极大的不利。   徐氏分明是想借此机会挟恩图报,想要逼迫着沈惜在众人面前松口——她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   陈莹往神色淡然的何氏身上看了一眼,顿时计上心来。   说到底乔漪算是名声有损,齐珏又是将军府里最出色的孩子,深受齐老将军的喜爱。将来他的妻子可是齐家的宗妇,齐家会接受污了名声的媳妇么?   而且若是齐家真的有这个意思,将军府和永宁侯府也早就该公布这个消息,好平息事端。   多半是齐家不愿罢!   陈莹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她看向沈惜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得意。被当众拒绝,看她永宁侯夫人的面子还往哪儿搁。   还没等她看到自己期待中的好戏,何氏竟先于沈惜出言了。   “安亲王妃这话……”何氏本就出身武将之家,自有一股子利落的果决爽利。可她此时顿了顿,在场的人皆以为她是想要找个体面的借口回绝。   “真是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让满屋子的人都愣了一下。   周氏和高氏对望一眼,两人很快默契的看向沈惜,没想到沈惜眼底也是闪过一抹愕然。   “阿漪是个娴雅沉静的姑娘,我瞧着甚是喜欢。”何氏眼中带笑,看向沈惜道:“只是齐珏毛毛躁躁的,恐怕唐突了阿漪。既是王妃的话说到这儿,我也就少不得厚着脸皮,代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问一问夫人的意思了。”   何氏竟是支持的?   沈惜心中感激,无论是何氏出于真心也好,为她解围也罢,这份情意实属难得。   忽然她想起了那日在侯府时,素日里一副纨绔风流做派的齐珏,神色认真的说想要娶乔漪,说他会摆平家里,不让乔漪受一点儿委屈。   如今看来,他做到了。   ******   在瑞亲王府的宴席散了之前,何氏向永宁侯府求亲的消息便已经传开了。   徐氏和陈莹脸上都是面上带笑口中称贺,心里却是个各自咬牙切齿的恨了起来。她们都想以乔漪做筹码好拉拢永宁侯府,却不承想半路被截胡。   她们竟无意间成全了别人,这怎能让人咽下这口气。   一时散席,沈惜怕乔漪小姑娘脸皮薄,受不得众人打趣,便带着她先回府了。一道来的慧娘和容娘也只得跟着一同离开。   慧娘容娘先上了马车,容娘自是发自内心的替乔漪高兴,而慧娘则是神色晦暗不明的靠在大迎枕上,闭口不言。   明明乔漪已经名声有损,却还能得到将军府的求亲,齐家也是看在永宁侯的面子上罢!   可她呢?只能默默无闻的跟在沈惜身后,依靠着来自仇人的施舍——想到这儿,她不由又攥紧了帕子。   此时沈惜已经无心去想慧娘的心思了,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乔漪,怕她钻牛角尖。   齐珏确实是良配没错,沈惜也很喜欢他,但最重要的是乔漪自己喜欢。无论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沈惜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阿漪,若是你心里头不痛快,就告诉嫂子。”沈惜斟酌着此举,小心的问道。   从上了车后就一直垂着头的乔漪,此时却抬起头来。清丽的小脸儿上染着淡淡的绯色,一双眼睛却是清亮中透着坚定,她轻轻摇了摇头。   “嫂子,我没有不痛快。”乔漪耳尖红红的,声音也不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轻的道:“嫂子,他能这样做,我心里头很高兴。”   见乔漪并没有为难之色,沈惜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或许,我可以试着相信他。”乔漪浅浅的笑了,如同水莲徐徐绽放。这是自从乔漪出事后,沈惜难得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嫂子,我想试一试。”   她又特意重复了一次。不知是在安慰沈惜,还是在说服自己。 第192章 心思   乔漪在马车上同沈惜说话时的镇定和坦然, 在回府后便土崩瓦解, 自己躲在屋子里又害羞起来。   惹得沈惜好笑的摇了摇头,也不勉强她。   “看来咱们府上是好事将近了。”腊梅在一旁笑道:“左右夫人您替四姑娘准备的嫁妆也差不多齐全了,我看早早把这件事定下来也不错。”   沈惜笑着点了点头。“最后还是要侯爷点头的。阿漪还不急,先订了亲,等及笄后再嫁过去也不迟。”   正院中服侍的人见沈惜高兴, 忙凑趣的说了许多吉利话。沈惜也大方, 当即让兰草去开箱子, 每人都有赏,或是金镯子或是金戒指等物。   “你们且好生守着, 这是夫人赏你们的, 往后做嫁妆也是件好东西。”来回事的赵嬷嬷看到,笑着打趣道:“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小子, 能得了你们去。”   房中俱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 听到赵嬷嬷的打趣,不由红着脸低下了头。   沈惜笑笑, 便让她们都散了去。   “她们能服侍您,也是她们的福气。”赵嬷嬷感慨道:“您这样为她们着想, 等她们出了门,谁也不敢看轻她们。”   赵嬷嬷的话倒不全然是恭维之词, 多半是发自真心的。   据她所知, 沈惜时不时就会赏身边的丫鬟些首饰衣料之类的东西,尤其是首饰,并不以新巧为主, 更多的全是赤金的首饰。或是自己戴或是融了换钱补贴家用都是极好的选择,全然是给她们准备嫁妆的意思。   沈惜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摇头道:“她们尽心尽力的服侍我,我也只能略略的回报一二罢了。”   两人闲话了两句,赵嬷嬷又说了两件要请沈惜示下的家务事,便听到小丫鬟通传说侯爷回来了。   赵嬷嬷识趣的退了出去,只见乔湛大步流星的自己撩帘走了进来。   见了赵嬷嬷,乔湛先是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旋即松开的眉又紧皱了起来。   “侯爷,您回来了。”沈惜一眼便猜到了乔湛是所为何事,她故意没说破,抿着嘴微微一笑,便上前亲自帮乔湛换了外头的衣裳。   乔湛忍了又忍,见沈惜没问,终于没忍住问道:“阿漪怎么说?”   瑞亲王府中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乔湛自然也知晓了在宴席上发生的事。他又是惊讶又是不甘,惊讶是因为他没想到齐珏竟真的这么快说服了家里,不甘则是舍不得妹妹就要许给别人了。   “阿漪跟我说,她想试一试相信齐珏。”沈惜见乔湛一副长兄如父的姿态兀自纠结着,也不再卖关子。“我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   若是乔漪能摆脱那件事带给他的阴影,自然是好的。乔湛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真担心乔漪钻牛角尖,会觉得哥哥嫂子是嫌她累赘,才要她快些嫁出去。   饶是她这么说,乔湛皱紧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仍是紧绷着脸,像是某种大型的食肉动物炸毛一样。   “我知道您舍不得阿漪。”沈惜在心里笑了笑,给纠结的乔侯爷顺毛道:“可阿漪离及笄还有一年,可以先定亲,最早也要及笄后再提阿漪的出阁之事。”   乔湛这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侯爷,说起来咱们还要感谢齐家大夫人。”沈惜隐去了脸上的笑意,换上了郑重的神色。“当时瑞亲王妃又要拿阿漪的亲事做文章,陈莹胡搅蛮缠提到了齐珏救阿漪的事,齐家大夫人这才开口的。”   沈惜倒不是怀疑齐家大夫人只用权宜之计敷衍。以齐家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真的情愿,犯不着出这个头,随便找个话带过去也就是了。   趁机挑明两家的意思,倒也免去了许多麻烦。   “瑞亲王妃又逼你了?”乔湛闻言神色微冷,自从祁慎的人马帮了救了乔漪以后,自己只是送上了金银财物,并没有站队的表示,祁慎便有些着急。   沈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前几日兵部尚书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今上属意从左右侍郎中擢升一位。听圣上的意思,似乎是左侍郎更合圣上心意,他曾是护国公的旧部。”   护国公?   沈惜有些茫然的看着乔湛,一时间没想起来为何会让祁慎急切。   “安亲王的发妻便是护国公嫡长女。”乔湛提示道:“也是祁烺的生母。我在宫中听说烺哥儿的病似是大有改观,圣上还有意让我指点几位小皇孙的武功,特特点了烺哥儿的名字。”   原来如此,难怪祁慎着急了。   烺哥儿的外家是护国公府,若是往日烺哥儿痴痴傻傻倒也罢了,他还不放在心上。可眼见烺哥儿竟像突然开窍一般,又深得圣上喜欢,他自是怕祁恪再度越过他去。   抛开祁恪不提,沈惜还是非常喜欢和心疼烺哥儿的,听到乔湛这么说,她心里头还是高兴的。虽然她从没认为烺哥儿真的是人们口中的痴傻之人,可也替他着急。   “今日我在瑞亲王府见到了烺哥儿,他果真大有不同。”沈惜回忆起方才见到的烺哥儿,他确实比原先更外向活泼了些,看起来似乎明白事理了些。“能早些开窍自是好的。”   可沈惜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只是说不上来。烺哥儿的行为举止,仿佛有些刻意似的。   大抵转变时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眼下沈惜来不及多想烺哥儿的事,既然已经在瑞亲王府公开两家的意思,恐怕她和齐家大夫人都要有所表示。   想到这儿,沈惜忙拉着乔湛商量起来。   ******   护国公府。   从瑞亲王府回来后,护国公夫人王氏心中早就萌芽的一个想法,愈发的坚定起来。   “夫人,奴婢给您端碗参茶来?”服侍在一旁的张嬷嬷见她神色有异,忙在一旁低声到:“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摇了摇头,她靠在大迎枕上,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张嬷嬷自小便在王氏身边服侍,长到十六七岁时被王氏指了一门亲事,未婚夫在成亲前不慎坠马身亡,她守了望门寡,便自梳不再嫁人。素日里她最得王氏的信任,甚至比王氏的儿女还深些。   “是,夫人。”张嬷嬷应了一声,在软榻前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屏退了房中的服侍的丫鬟,王氏方才缓缓的道:“你如今看烺哥儿这情形,该是开窍了罢?”   烺哥儿曾是王氏心中最深的痛,独女早逝后,留下一子,模样最是玉雪可爱,王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偏生随时烺哥儿年龄的增长,本该活泼伶俐的孩子,确实看起来有几分异常。三岁时还说不出完成的句子,性子实在是闷极了——王氏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的外孙是个痴傻的孩子。   宫里的御医都给烺哥儿瞧过病,宫外凡是能听说过的名医,也全部都请了过来给他诊治。可皆是没瞧出病根儿究竟在何处,多少大家名医也不过是含混的说句“贵人语迟”。   王府养得起烺哥儿,她的陪嫁也全部都留给烺哥儿,烺哥儿这辈子锦衣玉食无忧。只是没有可靠的人,能护得烺哥儿一世周全。   幸而祁恪对发妻十分敬重,待烺哥儿也是十分的好,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悉心照顾。总算让王氏有些安慰。   可就在前些日子,烺哥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有了些四岁孩童该有的模样,会说笑了,读书也很有进益,不再抗拒接触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张嬷嬷自是听出了王氏的喜悦和担忧,她忙笃定的应道:“夫人,连御医都说了,咱们烺哥儿本来就没什么病,如今长大了自然好了。前日哥儿过来身上戴的那块玉佩,不就是他诗背得好,圣上听了高兴才赏的么!”   想着那日烺哥儿靠在自己怀中软软的叫自己“外祖母”,还撒娇似的要枣泥山楂糕吃,王氏不由又红了眼圈。   “这孩子命苦,才生下来多久就没了娘。”王氏长叹一声,道:“若是他娘知道他有今日,心里头也是高兴的罢!”   说着,王氏不由滴下来泪来。   张嬷嬷忙递上帕子,劝道:“您快别伤心了,大姑娘在天有灵,正是保佑着烺哥儿呢!若是见您如此,大姑娘也不好受。”   王氏膝下只有一女,虽有几个庶出子女,面上对她也尊敬,只是并不十分亲近,素来外孙最是百般疼爱。   “如今烺哥儿不同了,我也该为他好生打算一番。”王氏止了泪,神色肃然道:“断不能让他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她的话音未落,张嬷嬷便猜到些意思。   在安亲王续弦时,也征求过护国公府的意见。陈莹的娘家和护国公府有亲,且往日里陈莹对烺哥儿亲近——那时王氏想着,烺哥儿虽是嫡长子,可终不能当上世子,哪怕是陈莹为了讨好安亲王,陈莹也会善待对她的孩子没威胁的烺哥儿。   可如今不同了,烺哥儿若是心智恢复了正常,且他本就是嫡长子,又有祁恪亲自教养的情分,世子之位还说不准会落到谁的头上,等到陈莹生下儿子时,便会觉得是烺哥儿阻挡了她儿子的路。   “夫人,陈氏她敢么?”张嬷嬷压低了声音,“宫里淑妃娘娘也甚是看重咱们烺哥儿,不时就接进宫去。王爷更会把哥儿带在身边。”   王氏听罢,意味深长的道:“就算陈莹心思单纯,别忘了,为母则强。”   她特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的声音,王嬷嬷默然。   “咱们的人,从王府里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王氏问道。   先前烺哥儿那般情况,王府又是没有女主人,全部在祁恪的掌控之中,故此王氏干脆不插手王府的事务,祁恪自会护佑烺哥儿的周全,也会觉得护国公府懂事、有分寸。   只是当常玥、陈莹进府之时,王氏便开始了自己的布置。左右安亲王府这潭水已经浑浊,尤其是常玥很可能生下嫡长子,她不放心唯一的外孙,总要有自己的人在他身边。   接下来碰上常玥没了孩子,王府中的人员有了不小的变动,王氏总算启用了些眼线。   “常氏和陈氏走得很近,完全没了前些日子的剑拔弩张。”张嬷嬷道:“王爷似乎已经恼了陈氏,这些日子还是不怎么去陈氏房中,常氏那儿去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反而是陪着烺哥儿的时候多些,亲自指点他功课,还说等哥儿身体再好些,要指点哥儿的武艺。”   王氏欣慰的点了点头。   “王爷终究是个念旧情的,替素娘守了三年。”她伤感的道:“只可惜的我素娘是个没福气的,否则夫妻相敬如宾,也是一段好姻缘。真恨不得我替她去了,也好过丢下烺哥儿孤零零的一个人!”   张嬷嬷忙道:“夫人,您可要好好的保重身体,烺哥儿还要靠您帮他撑腰。如今他叫母妃的人不是他的亲娘,万事少不了您这位嫡亲的外祖母。”   “我自会为了烺哥儿好好的活着。”王氏闻言,竟冷笑一声。“我听到些传言,说是常玥腹中的一双儿女夭折,同陈莹脱不开干系。”   到底是有些影儿人才那么说的,虽然不十分确切,倒也有一二可信之处。   “那常玥好歹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太后的侄孙女,她又怀了王爷的骨肉。”张嬷嬷愕然道:“陈氏果真敢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   王氏微微颔首。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氏满心都是烺哥儿,故此不敢掉以轻心:“就算常氏生下男婴,也不过是庶长子罢了。烺哥儿可是王爷的嫡长子——”   张嬷嬷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若是烺哥儿是个痴傻平庸的,陈莹还能勉强容他。一旦烺哥儿开窍了,只怕陈莹又要想出什么鬼蜮手段,来除去他,好为自己的孩子争取利益。   世子之位只有一个,自己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先前我竟没看穿陈莹。”王氏暗中懊悔,今日在瑞亲王府中见到陈莹待烺哥儿的态度,太过刻意少了亲昵。想来平日她待烺哥儿并不亲。先前烺哥儿呆呆愣愣的,还看不出来。如今烺哥儿正常了,才感觉出差别来。“只是陈莹嫁给王爷还没满一年,且陈莹娘家到底是一方的封疆大吏,总不好废了这王妃。”   张嬷嬷暗暗心惊,自家夫人这一回只怕要狠下心来为烺哥儿谋划了。   “我要让她自己提出来立烺哥儿为世子。”王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除了坚定竟还有几分狠绝之色。“安亲王世子,只能是烺哥儿一人。”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陈莹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请立烺哥儿为世子?   等等,莫非夫人的意思是?   王氏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   “你亲自准备,不得假手他人。”王氏叮嘱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找可靠的人做。”   张嬷嬷用力的点了点头。“您放心,为了大姑娘、为了烺哥儿,奴婢一定把这件事办稳妥!”   王氏神色稍缓,忽然她唇边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不知常侍妾是否知道那传言?无论真假,她一定恨极了陈莹罢?失去理智之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什么的……不用我教你了罢?”   “夫人放心,奴婢知道。”张嬷嬷已经完全明白了王氏的意思,她淡淡的笑道:“她们两个狗咬狗,跟咱们有什么干系?”   “奴婢这就去安排。”   ******   还未定下和齐家会面的时候,沈惜倒先去了一趟承恩伯府。   白姨娘到底碍于身份,不好抛头露面的随意出来,她透了些想面谈的意思,沈惜爽快的答应过去。   当初白姨娘母女冒着被刘氏责罚的危险来给她通风报信、救了她的性命,否则她刚穿过来,就要被毒死了,那岂不是太冤?   这恩情总是要报的,容娘能有个好归宿,便是白姨娘最大的心愿了。   “劳您走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白姨娘早早的便迎在了二门前,神色间俱是恭恭敬敬的。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姨娘客气了。”   “还没来得及恭喜您!”白姨娘引着沈惜去了她先时在承恩伯府住过的碧波院,笑道:“没想到侯府和将军府又要成一件好事,可见姻缘都是天注定的。”   知道白姨娘并无刻意刺探的意思,沈惜便也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道喜。   “半个时辰后派人去请二姑娘和三姑娘来见夫人。”白姨娘想起什么似的吩咐了一声,她朝着沈惜歉然一笑,道:“真是过意不去。”   若是沈惜到了承恩伯府,只让容娘见沈惜自是不合适。抛开猜测沈惜厌恶刘氏柔娘母女连带着不喜慧娘,而且白姨娘是有私心的,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这些细枝末节沈惜自是不大在意,两人屏退了丫鬟,低声说起话来。   还没等白姨娘派人去请慧娘,自打沈惜进门的那一刻起,慧娘便知道了她到来的消息。到底刘氏经营承恩伯十数年,白姨娘还难以接管彻底。   “白姨娘带着永宁侯夫人去了碧波院,三姑娘也还没有被叫过去。”眼见盛装的慧娘神色漠然的端坐,小丫鬟上前惴惴的回了话。   白氏倒是会做人!   慧娘在心里冷笑一声。到底白姨娘还要在父亲心里维持她贤良识趣的形象,不能用正房招待沈惜。而她小院子是姨娘的规格,接待侯夫人还差了些。思来想去,竟也就那处还合适些。   她先前怎么没看出来,白姨娘是如此周全的一个人?   “姑娘不过去吗?”她身边的大丫鬟急急忙忙的道:“都没请您和三姑娘过去,白姨娘一定是心里藏奸。您可是嫡出的姑娘,总不能让她们母女谋算着,越过您去!白姨娘还真当这伯府里就她说了算?咱们正房没人了?”   慧娘攥紧了手上的帕子,只见手背上青筋暴起,可她仍是面色镇定的摇了摇头。   她这口气要沉到最后,毕竟白氏是父亲的枕边人,若是白氏说了她的坏话,只怕父亲也是会信些的。   想到这儿,慧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一个人要静一静。   自己的亲事也算是迫在眉睫,慧娘心中愈发焦急。从瑞亲王府的宴席回来后,她愈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只因为乔漪是永宁侯的嫡亲妹妹,哪怕她出过那样不堪的事,在外头还是被人捧着。   她和容娘就明显差了一大截。   家世相当的,慧娘自觉看不上。再高攀的话,便要借助外人的力量了。今日白姨娘的举动,让她的心凉了半截,白姨娘肯定只会为自己的女儿谋划,自己的亲事多半是敷衍。   她不甘心!   摆在她眼前的选择不多,要不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还能嫁给嫡子;要不就是高攀顶级权贵,那样恐怕只能嫁给庶子,并无实际助益。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慧娘想要看到的。   为何沈惜就能那样好命!不过是个丫鬟,却能当上永宁侯的嫡妻——慧娘曾经极为自己可以不嫉妒,淡然的对待此事,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压根淡定不了。   若是能得到哪位大人物的另眼相看——她会不会有不同的人生?哪怕是像沈惜一样,用那样无耻的手段爬上了永宁侯的床——   正所谓成王败寇,大家此时只记得沈惜是永宁侯夫人,超品诰命。而又有几个人敢提起,当初沈惜和乔湛的事情?岂不是自讨没趣?   思及此,慧娘的心思再度活络起来。   她抬眼看去,镜中的小姑娘生得清丽,虽然称不上绝色,亦有几分动人之处——她慢慢的起身,偏过头去看,玲珑的身段也算个优势罢?   “二姐,咱们一起去见惜表姐?”门外响起了容娘的身影。   慧娘忙回过神来,虽是略有不满,面上却未曾露出一丝不快来。她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来,这才提着裙子出去。   “是三妹妹来了!”   眼下她仍需要借助沈惜的帮助,多出门多些见识。只不过她不会听沈惜和白氏的安排,她们想借机报仇,是绝无可能的!   到底嫁给谁,人选要她来定!   慧娘攥了攥手指,却愈发笑容轻柔的走了出去。 第193章 亲人   碧波院的陈设一如沈惜离开之时, 想来是承恩伯府到底没想同永宁侯府撕破脸, 许是更怕卫国公府追究前事,无论是刘氏在时还是如今的张通,有意无意间,都让这间院子空着。   当年刘氏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沈惜看着多宝阁上陈设的各色摆件一尘不染,在心中暗暗轻叹一声。   她对这里算是熟悉的, 初到这里时日日躺在床上, 绞尽脑汁的想着要如何离开这里。被刘氏灌药, 被丫鬟们轻慢虐待——   “……夫、夫人,请用茶。”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捧上茶来。   见她如此不上台面, 白姨娘不悦的皱了皱眉, 到底没说什么。而沈惜抬眸,看到眼前的人, 倒也能理解她不安的缘故。   她便是原先在碧波院中服侍的金莲, 明里暗里没少给兰香使绊子,原主病重时她连煎药都不上心。沈惜淡淡一样看过去, 金莲忍不住又瑟缩了一下。   沈惜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连自己都可以欺负的丫鬟,如今她不但是永宁侯嫡妻, 更是卫国公府的姑娘,连夫人都因她获罪, 不知被关押到哪里去了——   不过是看人下菜碟, 沈惜还不至于揪着不放。   沈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兰香上前接过了金莲端来的茶。她自是也认出了金莲,对着金莲笑了笑, 更让金莲险些把茶盘给扔了。   “惜姐姐。”慧娘人还没有进门,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白姨娘不错礼数的站了起来,笑着招呼“二姑娘、三姑娘来了。”   见她如此,慧娘更是在暗自咬牙。白氏果然很会做人,难怪父亲放心把家务交到她的手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惜也笑吟吟同两人见过礼,四人便在一处闲话。   慧娘的亲事还轮不到白姨娘操心,家里有承恩伯管着,外头还有慧娘的外祖家,她可不愿意被人说“姨娘都欺负到嫡女头上了”。   原本慧娘就打着跟沈惜套近乎的念头,两人不约而同把话题都放到了沈惜和乔琰身上。   沈惜只得敷衍了一会儿,答应下来过两日去安亲王府赴宴时,再提携慧娘和容娘。左右在瑞亲王府大家都已经瞧见了,也不差这一次。   又收下了好些小孩子的衣裳鞋袜,沈惜才得以脱身。   从承恩伯府出来后,她又去了一趟卫国公府,乔漪的事情怎么办才妥当,她要找外祖母、舅母商量商量心里才有底。   “那日嫂子也在的,依我看将军府该是乐意的,并不只是解围。”沈惜也请周氏过来,帮着分析当日在瑞亲王府的情形。   周氏点点头,神色肯定的道:“将军府就是同妹夫交好,想要出头帮忙,也不至于当面得罪瑞亲王妃。那时分明是瑞亲王妃想打阿漪婚事的主意。”   见徐氏如此热衷乔漪的婚事,沈惜不由有些后怕。如果那时是祁慎的人救了乔漪,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哪位男子和乔漪有了肌肤之亲——   沈惜忽然有种荒谬的想法,施救者会不会就是加害者?   那这件事可太大了!沈惜心中悚然一惊,那人会有这么大胆子么?这样的猜测她能想到,别人也会想到,着实不是万全之策。   “……惜娘?”周氏见沈惜忽然发起呆来,忙唤了她两声。   沈惜回过神来时,只见杨老太君和她卫国公夫人都是关切的看着她,她忙挤出一丝笑容来。“我昨日收到帖子,齐大夫人说是要来侯府看看琰哥儿。”   “我想着侯府里已经没有长辈了,便想请舅母和嫂子过去作陪。”沈惜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卫国公夫人忙看向婆母,杨老太君见沈惜真的把卫国公府当成了自己的娘家,心里自是高兴,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便点了头。   末了她又嘱咐沈惜道:“阿漪到底是方家的外孙女,方家那边你也要去说一声,切莫失了礼数。”   沈惜心中一暖,应道:“一会儿我回去就去请方家大舅母。”   虽说方家待她也不错,在心里她还是本能的更倾向于卫国公府。当初方娴和方二夫人韩氏的事,虽是方家已经约束过,到底隔着亲疏,看在乔湛的面子上,沈惜也不好深究。   话还没说一会儿,杨老太君看着时辰不早了,很快便吩咐人拿了许多补品过来,直接交给了沈惜身边带着大大丫鬟,说是让她们好生按着方子炖了,务必让沈惜喝了。   “你生产时到底身子有了亏损,要好生保养才是。”杨老太君虽然喜爱重孙,却更疼爱这不易寻回来的外孙女。“我知道你是个省事的,又怕苦不爱吃补药。”   杨老太君这轻轻的责备让沈惜红了脸,她知道外祖母对自己满心的呵护疼爱,忙连声答应下来。   “我还不知道你?”杨老太君笑了笑,没再看沈惜,而是对兰香笑道:“好孩子,你可要盯着你们夫人,可不许她躲懒不肯喝。”   兰香倍感自己受到重视,忙涨红着脸,用力的点了点头,就怕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务。   卫国公夫人见状,抿嘴一笑,招了招手让身边的丫鬟拿了几个荷包过来送到杨老太君面前。杨老太君对儿媳的举动甚是满意,把沈惜身边的丫鬟都赏了一通。   “时候不早了,琰哥儿还在家,你还是早些回去罢。”杨老太君自是愿意外孙女承欢膝下,然而她又想着外孙女已是一府主母,自是不能总留在自己这边,故此反而要催着沈惜回去。   沈惜顺从的起身。   “妹妹不必急着走,你看谁来了。”忽然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旋即帘子被撩了起来,映入的便是齐桉的笑眯眯的脸。   沈惜忙看过去,只见他身后跟着的人,可不正是乔湛。   “侯爷?”沈惜有些惊讶,虽是她事先已经跟乔湛打过招呼,还是乔湛提议她来请卫国公夫人帮忙,却没想到乔湛也来了卫国公府。   乔湛一改往日以冷淡示人的神色,态度温和,唇边浅浅的笑意。他上前给杨老太君、卫国公夫人见过礼,才走到沈惜身边。   “今日我和惜娘就叨扰外祖母、舅母了。”乔湛笑了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的话音未落,杨老太君眼中便闪过一抹欣慰之色。   “我在衙门外见到妹夫,听他要来接妹妹,便邀他来家里吃饭。”齐桉对乔湛要乖乖叫自己姐夫分外有成就感,他脸上的得色让沈惜忍俊。   她又想起了自己当初想着齐珏和自己表哥齐桉见了面定然特别有话聊。   乔湛嘴角抽了抽,当着长辈们的面,对大舅子的种种幼稚行为只能忍了。   “有阿漪照看小葡萄,你别担心。咱们在舅母这儿吃了饭再走。”一时杨老太君问起齐桉一件事,乔湛趁机便在沈惜耳边嘀咕道:“我外祖母那儿,咱们明儿再过去。”   体谅乔湛这份心意,沈惜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   杨老太君自是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在心中默默的想着,自己的馨姐儿在天上看着呢,惜娘身世虽然坎坷,却仍然有了一段好姻缘。   此时便是自己闭上眼,也能瞑目了。   ******   安亲王府。外书房。   “不错。”当祁恪听到烺哥儿已经能流利的背下一首五言绝句时,他也一扫近日来因琐事而生的沉郁之色,满是欣慰的夸赞了一声。   祁恪怕烺哥儿还没完全恢复,若是骤然见了外人,反而对烺哥儿的病情有害无益。故此这些日子祁恪都是把烺哥儿抱在膝头,亲自教导他。   而烺哥儿也很争气,比之先前可以说是进步一日千里。   听了自己父王的夸奖,烺哥儿也只是露出羞涩的笑容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往祁恪怀中扎。   父子两个的感情更亲密了些。   “烺哥儿想要什么奖励?”祁恪看着乖巧懂事的烺哥儿,满心柔软,放轻了声音问道:“是出门玩一日还是想要什么吃的玩的?”   烺哥儿听罢,欲言又止的看着祁恪。   他想见那个人,可是他不能说。烺哥儿到底还不太懂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引得祁恪满是关心的把他抱了起来。“怎么了?跟爹爹说。”   “爹爹,什么都可以吗?”过了好一会儿,烺哥儿才抬起头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又温顺的看着祁恪。   祁恪满心爱怜的点头。   “您和母妃不要吵架了好不好?”烺哥儿低下头,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他也不敢看祁恪,只是声音又轻又低的道:“我喜欢母妃,您不要吵架。”   祁恪听完,便皱紧了眉头。   这话不像是烺哥儿自己能说出来的,应该是什么人教他的。他知道陈莹从来对烺哥儿没什么耐心,烺哥儿不喜欢她也是正常。   莫非这些话是陈莹逼着烺哥儿说的不成?   毕竟陈莹有过虐待烺哥儿的先例在,祁恪便首先怀疑到她身上。   正巧陈莹院中来人送了点心和甜汤过来,说是若王爷忙完了,王妃有事要找王爷。   若是放在平日,祁恪会给陈莹面子。可今日,他脸色十分难看,让来送食盒并传话的小丫鬟被唬得瑟缩了一下。   是她哪里说错话惹王爷不悦了? 第194章 脉脉   还没到和陈莹撕破脸的时候, 祁恪让从淑妃宫中出来的宫人好生照看着烺哥儿, 他自己仍是去了正院。   陈莹见他来,终于松了口气。   “您怎么没让烺哥儿一起过来?”陈莹见祁恪最近对烺哥儿极为上心,有意要讨好。她殷殷的笑道“我这儿叫人做了些蝴蝶酥、杏仁饼,都是他爱吃的。”   虽是陈莹脸上神色热络,祁恪面上却始终都是淡淡的。   他直视着陈莹, 并没有从她眼中看出一丝对烺哥儿的关心疼爱, 她在自己面前做戏, 只是想留下个贤妻良母的印象罢!若是她真的对烺哥儿好,烺哥儿哪有不亲近她的道理?   祁恪想起烺哥儿对沈惜的慕孺。每次见到沈惜时, 烺哥儿的大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直到现在, 沈惜给他用草叶编的蝈蝈,烺哥儿还很是珍惜的收在盒子里。   “今儿他在宫里玩的有些累, 我让他早些睡了。”祁恪见陈莹被自己盯得有些不自在, 才移开了审视一般的目光,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陈莹闻言, 面上有几分不愉,却忍耐的笑了笑, 柔声道:“虽是母妃疼爱孙儿,到底烺哥儿现下正是顽皮的年龄, 也不好总劳累母妃。王爷不妨让烺哥儿仍旧到我这儿, 过些日子您给他请西席开蒙,我也好照看他。”   听了她的话,祁恪没有言语, 虽是并未拒绝,却也没答应。   这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陈莹不免心里发虚。然而她早有准备,仍是镇定的道:“听人说顾探花好才学,现下他在安阳姐姐府上教导嗣子功课。我也是见过他的,性子好又有耐心,正适宜教导咱们烺哥儿。”   陈莹小心翼翼看了看祁恪的脸色,试探着道:“我出面求一求安阳姐姐,想来她不会拒绝。”   去年在安阳郡主府上发生了丑闻,让祁恪颜面尽失、陈莹悔不当初,常玥万念俱灰——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想提起的回忆。   可如今祁恪不让她照顾烺哥儿的生活,她难以接触到烺哥儿。故此她只好另辟蹊径,想要从学业上关心烺哥儿,以此来打动祁恪。   又是顾清——祁恪脸色阴晴不定,若不是顾清心中还恋慕着沈惜,自己也不会被牵连进常玥愚蠢的计划中。想到这儿,祁恪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常玥此人可恨至极,可那一双儿女却是无辜,祁恪思及此仍是不免有些心痛。   眼见祁恪脸上神色莫测,陈莹心中愈发忐忑。正巧此时丫鬟端上了热茶,陈莹便接了过来,亲自给祁恪捧了过去。   “王爷,若是我说的不对,您只管教导就是。”陈莹放低了姿态,伏低做小道:“哥儿到底是您的嫡长子,好容易现下病都好了,也该找良师教导他,让他更快的进益才是。”   她半垂着眼睑,掩去眸中的不甘。哪怕是她再生下嫡子,也不占嫡长的名分。继室是要在原配的灵位前执妾礼的——   似是她的话打动了祁恪,祁恪脸色缓了缓,接过了她捧上的茶杯。   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似乎不完全是茶香……祁恪喝了两口才觉出哪里有些不对来,而他已经有些神志模糊,恍惚间险些没握住茶杯。   陈莹似乎对祁恪的异状视若无睹,她转身去拨了拨烛芯,长袖轻轻拂过熏笼,转瞬间香气馥郁扑鼻。   她轻轻拔下了自己用来固定发鬓的簪子,一头青丝如瀑的披散下来。因是到了晚间,陈莹只穿了件单薄的藕荷色衣裙,她伸手覆上自己胸前的盘扣。   祁恪眼前的情景忽然朦胧起来,烛光下一红衣丽人款款走来。他只觉得自己下腹一阵发热,香软的身体凑上时,祁恪的理智已经丧失了大半。   见药力已经生效,陈莹咬了咬牙,半脱的衣裙已经被踩在了地上,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红纱寝衣,玲珑有致的身段显露无疑。   眼神迷离的祁恪终于抵抗不过欲望。   在被祁恪占有前,陈莹看着摇动的烛光,心里忍不住一阵委屈。当时祁恪也就是这样和常玥发生了关系罢!到如今,她竟也要靠这种方式才能跟祁恪亲近。   她不能再犹豫了。   想到祁恪对烺哥儿的疼爱,甚至常玥那一双儿女夭折时,祁恪也难过好几日——哪怕是用孩子笼络住祁恪,她也必须要尽快给祁恪生下儿子。   陈莹闭了闭眼。   她忍住要想尖叫求饶的冲动,忍受着祁恪粗暴的在她身子上驰骋、横冲直撞,甚至她主动去迎合祁恪。   这样的法子不能再用第二回,若是祁恪果然恼了此事,她只能靠腹中的孩子来让祁恪消气。   她暗中找了不少妇科圣手替她诊脉,药吃了不少,如今自觉调理得不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祁恪恼了她,这些日子一已经不碰她了,才逼得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陈莹勉强的伸手放下了帐子,很快又被祁恪动作粗鲁的拉了回去。   哪怕被祁恪彻底厌恶,她也不后悔!   这是她最后能抓住的了。   ******   沈惜和乔湛去了方家,郑老安人和容氏也替乔漪高兴,一口答应下了夫妇二人所请。   这些日子侯府事多,沈惜来方家的次数便少了。这回他们夫妻一同前来,郑老安人说什么都要留下他们用饭。   乔湛去书房和自己的外祖父、舅舅们说话,沈惜则是在正房和女眷们一起说话。   大房的方姣曾去永宁侯府和乔漪住过一段时日,同沈惜也是极亲近熟悉的。而方姣的大嫂沈惜见过数面,是个温柔贤惠的人,两人相处也是客客气气。   唯有二房的方婧和其母韩氏,同沈惜始终都有芥蒂。   她们一门心思以为沈惜阻了方婧的姻缘,若是沈惜在,方婧早就是永宁侯夫人了。   幸而上次郑老安人当机立断,永宁侯府的宴会上没让韩氏母女出现,才让她们逃过一劫,没有被柔娘等人牵连、以至于成为伤害沈惜母子的帮凶。   “婧姐儿大了,她祖父和伯父已经替她看好了一门亲事。”郑老安人等到方婧和方姣出去后,当着沈惜的面道:“是你大舅父的学生,学识人品都是极好的。”   沈惜知道郑老安人的用意,是想当面打消自己的疑虑。毕竟方家确实曾属意方婧嫁给乔湛,而当初方家是好意,就算乔湛也只有感激的份儿。   没影儿的飞醋她还不至于吃,沈惜笑了笑,落落大方的道:“既是外祖父和大舅舅觉得好,这人一定不错。到时侯外祖母您派人叫我就是,我带着琰哥儿一起来送他二姑姑。”   郑老安人对沈惜的表现很满意,她含笑点了点头,拉着沈惜在自己身边坐下。   而沈惜的淡定坦然在韩氏眼中,分明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自己以永宁侯夫人的身份来也就罢了,还要带上琰哥儿——好像生怕谁不知道她生了个儿子似的!   韩氏暗自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敢表现得很不满。   等在方家热热闹闹的用了午饭后,沈惜和乔湛便回了侯府。   沈惜转述了郑老安人的话,忽然看向乔湛,似笑非笑道:“侯爷,您到底还有几位好妹妹,一并说出来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她可以在“妹妹”的发音上加重,以此表明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方婧对乔湛还颇有几分恋恋不舍,沈惜虽是知道乔湛对方婧无意,可心里还有点儿不痛快。   “还说自己没吃味。”乔湛忍笑,牵过她的手不肯放开。“我保证,再没有了。”   沈惜不是爱耍小性子的人,偶尔闹一闹,乔湛权当是情趣了,甘之若饴。他又好言哄了一会儿,才让沈惜脸色寒霜消散,春回大地。   这会儿趁儿子还睡着,沈惜让兰香去次间取东西。沈惜由兰草和腊梅服侍着散了头发,换了家常的衣裳,这才感觉清凉了些。   乔湛更衣完毕后,便仍旧回了稍间。   “侯爷,您来试试这身亵衣。”见他进来,沈惜忙从临窗大炕上拿起一身雪青色的亵衣。乔湛依言过去,拿在手中只感觉料子很舒服,是上好的松江布。   沈惜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嘴,才慢慢道:“我的手艺不怎么样,您可别介意,左右是里衣,您将就些罢。”   前些日子沈惜就说在他出门前要给他做衣裳,没想竟这样快就动工了。   乔湛心中一暖,在沈惜的灼灼目光下,从上到下仔细的看了一遍。   她虽然嘴上嘟囔着“好赖就这样了,你不许说难看针脚粗糙”云云,实则紧张又期待的等着他的评价。   论起细致来,说实话是不如侯府针线上的女工。可难得的是这份心意,只要想到这细密的阵脚俱是沈惜一针一线亲自缝好的,他便觉得通身都是说不出的熨帖。   “你做的自然是好的。”就在沈惜以为久到等不来乔湛的评价时,他才慢慢的开口了。“惜惜,我很喜欢。”   明明是在说衣裳,可乔湛低沉舒缓的声音再加上他专注的凝视,仿若深情的告白一般,沈惜不由脸色微红,想要收回被乔湛抓住的手。   “也不值什么。”沈惜声如蚊呐的道:“侯爷别嫌弃就好。”   她自己有多少实力她还是清楚的,希望能在乔湛离开前做出几件像样的衣裳让他带着。   沈惜在下心中默默的计算着乔湛要离开的时日。   平日里两人总在一处还不觉得,骤然听到乔湛要离开,她只觉得很是不舍。往日即便乔湛再忙,也要回来看一看沈惜,哪怕是住在书房或是在外间略躺一躺就走。   而沈惜也习惯了替他操持衣食住行,自从和乔湛在一起后,她才知道有家的感觉。   是那样温暖美好,令人沉醉。 第195章 欲动   安亲王府。   祁恪醒来时, 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暗恨自己竟然再一次栽在了同样的招数上,等他睁开眼看到满室狼藉以及谁在他身边的陈莹, 瞬间全都明白了。   陈莹在茶水中和熏香里头下药,他本以为, 这该是陈莹最恨最不屑的手段才是。   房中静悄悄的,陈莹就躺在他身边, 睡得无知无觉。祁恪对于昨晚的记忆虽是有些模糊, 却也能猜到在药性的催使下, 自己对她绝对温柔不了。   可是他心中再没有一丝怜惜。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陈莹, 披衣起身就要离开。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祁恪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   “王爷, 您别生气, 妾身也是有难处的!”身后传来沙哑的女声,折腾了大半夜, 饶是陈莹早有心理准备,也是喊得声音嘶哑,浑身像是要散架一样。   她曾想过祁恪发现之后会生气, 会大骂她一通,甚至会暴跳如雷——这种种可能她都想过了应对之策, 却万万没想到祁恪根本不想跟她说话, 也不给她机会解释。   陈莹的心沉了下来, 不好的预感渐渐扩大。   “您、您一直都不肯再跟妾身亲近, 妾身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她说话时不由带上了哭腔, 满心的委屈也一同发泄出来。“妾身也是想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为王爷开枝散叶……”   她的话说完,祁恪终于转过身来看她。   陈莹曾在祁恪的眼神中看到过爱怜、欢喜也曾见过恼怒与气愤,可此刻,她却从祁恪的眼神中看不到情绪了。   哪怕是失望也好!陈莹顾不上自己酸软如泥的身子,手里愈发攥紧祁恪的衣袖,生怕他一言不发就拂袖离去。   祁恪是真的恼了她!   “这既是你的难处?”祁恪微微笑了笑,可是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反而令陈莹平生几分悚然。“好了,本王听到了,你可以松手了。”   “王爷!是妾身错了!”陈莹终于慌了神,她并没有想把祁恪推远。“妾身以后定不会再这样,妾身知错了!”   对于她的认错,祁恪神色淡然,更称得上无动于衷。   “松开!”见陈莹迟迟没有动作,祁恪终于没有耐心,从口中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陈莹自是知道祁恪真的动了大气,若是今日让祁恪心怀不满的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就再难让祁恪过来了!是以她拼命的摇头,就是不肯放开。   只是她没想到,祁恪没再跟她废话,而是用力的掰开了她的手指,旋即拂袖离去。   “王爷!”陈莹不敢置信的看着祁恪离开的背影,绝望趴在床上,又是屈辱又是伤心的大哭起来。   祁恪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正房,在正院服侍的人神色慌张的跪了一地。   若是王爷果真恼了,也不会放过她们这些“帮凶”。   且不论正院是怎样的翻天覆地,祁恪神色不虞的回到了外书房,忽然听到了孩童稚嫩的背诵声。   祁恪在窗外凝神听了一会儿,神色终于稍稍缓和。   “哥儿累了罢?”烺哥儿身边服侍的丫鬟在他停下来后,柔声问道:“奴婢给您把早饭端过来好不好?”   虽是看不到里面烺哥儿的动作,只听他奶声奶气的道:“等爹爹。”   祁恪的心中蓦地一暖,方才心中的积郁也一散而空。   他想起那个温柔贤惠的发妻,虽是父皇指婚,两人仍然相敬如宾。若是她在,或许烺哥儿也不用吃这么多苦。烺哥儿这样的懂事乖巧,性子也是随了她。   自己需得好好护住烺哥儿,才不辜负发妻。   他原以为陈莹出身世家,好歹该是个识大局的。且她又和发妻沾亲,对待烺哥儿总该过得去才是。   可相处的时日越多,他就越是心寒。   现在烺哥儿的情况不过稍好些,还未展露任何过人的才智,陈莹便等不及了。非要有个孩子才视为她的保障——烺哥儿的生母已经没了,若是她待烺哥儿好些,不求视若己出,哪怕像沈惜一样——   像沈惜一样对烺哥儿耐心些、温柔些,烺哥儿还小,定会把陈莹当成亲生母亲般亲近依赖。   而眼下陈莹只怕会对烺哥儿的敌意越来越大,自己必须要让她有所忌惮。   如此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请立烺哥儿为世子,让其他人都断了非分之想。   ******   护国公府。   “夫人,陈氏果然出手了。”张嬷嬷在她耳边低声道:“她竟学了常氏的手段,给王爷下了药。虽然王爷没有明令处罚,可听说王爷出来时脸色难看极了。”   “那是自然。当初在安阳郡主府上王爷可是吃了大亏,在同瑞亲王的争锋中也因此落了下乘,陈莹还敢用此招数,王爷不恨死她才怪。”   陈莹可真是个蠢的,当初听信了常玥的话做了蠢事,如今竟还重蹈覆辙。   然而对她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陈氏这是着急了。”张嬷嬷想着从安亲王府陆续回来的消息,道:“咱们烺哥儿一日比一日聪慧,愈发得王爷的喜爱,她担心自己不能早些生下嫡子,若是咱们哥儿长大了,被请封为世子之后,她就再没希望。”   护国公夫人点了点头。   她摩挲着手中精致的细长瓷瓶,缓缓开口:“当初我想,若是她能真心待烺哥儿好,我倒也可以助她坐稳安亲王妃的位置。谁知她竟这般狭隘自私,目光短浅。”   烺哥儿已经没了母妃,且他年纪又小,最是容易笼络的时候。护国公夫人甚至还担心过,若陈莹是个机灵的,把烺哥儿给哄住,倒叫他长大后忘记了自己的生身之人。   “夫人自是一片真心为咱们哥儿。”张嬷嬷在一旁附和,“烺哥儿刚生下来时有些不足,您只想着哥儿平安喜乐一世便足以,没再想过世子之位。可即便如此,陈氏对咱们哥儿也不曾有几分慈爱。”   护国公夫人眼中泪光微闪,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愈发难过起来。   自己最后能为女儿做的,不过是好生护住外孙,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被伤害。   “幸而王爷是个心里明白的,不曾错待了咱们哥儿。”张嬷嬷替她宽心道:“如今王爷把哥儿带在身边,又时时往宫里送,这就表明了他的态度。王爷并不信任那陈氏,王爷会好好的护着哥儿的。”   话虽如此没错,只是她想得更多些。   纵然祁恪不喜陈莹、不喜常玥,后院女子无宠,那只是暂时的。若是日后淑妃娘娘再赐下人来,或是再有令祁恪动心的女子,但凡娶进门来,对烺哥儿的安危都是隐患。   此时祁恪膝下只有烺哥儿一子,往后若是他与心爱的女子再有子嗣,对烺哥儿的关心爱护只怕会少了许多。   王府里需得有个人全心全意的替烺哥儿谋划。   “这药你且收好,找个机会给那边送过去。”护国公夫人眼底闪过些许踟蹰之色,而想到烺哥儿又让她很快便下定了决心。“不要急,慢慢的给陈莹下到每日的补药里头。短则三五个月,便会见成效。”   “王爷才恼了她,这些日子都不会跟她同房,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唯有此,她才能力保烺哥儿坐上世子之位,在以后她也会好生护着烺哥儿。”   虽是护国公夫人未曾言明,关起门来就剩她们主仆二人,张嬷嬷对她手中的小瓷瓶里装着的东西已是一清二楚。   张嬷嬷郑重的接了过来,用力的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知道分寸。”   “想法子把这件事怎么嫁祸给常玥才好。”护国公夫人眸中透出冷意,常玥在宫中曾想要害烺哥儿的事她有所耳闻,只不过淑妃和祁恪都没有提,她也只能装聋作哑,权当不知情。“她对烺哥儿下了毒手,此仇我要替烺哥儿报了。”   幸而有沈氏出手相助,才没有让烺哥儿受到实质上的伤害。   陈莹和常玥两个自小长在朱门锦绣中的大家闺秀,竟还不如奴婢出身的沈氏心地善良识大体——   张嬷嬷是护国公夫人的心腹,对这些内情也是知道的。她应道:“夫人放心,奴婢会让人机灵些,找机会把下药的事推到常氏头上。左右当初是陈莹用计让常玥误服下落胎药,如今常玥给陈莹下了以后再也无法有孕的药,也算是人之常情罢!”   此事是陈莹所为,她自是做贼心虚。等到知道自己无法再有孩子的那一刻起,头一个怀疑的就会是常玥!   “到时候您只管看好戏便是了。”张嬷嬷露出笑容来,她把瓷瓶拢在袖中,一派笃定的道:“她们狗咬狗去,咱们烺哥儿的世子之位却能稳如磐石。”   护国公夫人终于长出一口气,神色缓和了不少。   她忍耐了三年,不曾让自己的人在安亲王府中插手任何事情。如今常玥和陈莹已经把一滩水搅浑,她也只得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   而她的外孙在王府中,没有退路。   ******   沈惜没想到乔漪的亲事竟会如此顺利。   那日齐家大夫人到访后,由容氏和卫国公夫人陪着说话,还果真把琰哥儿抱出来,倒是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只是通家之好间的走动。   乔漪一同接待了齐家大夫人,虽是有些少女的娇羞,却仍是举止从容得体,落落大方,一派世家的风范。齐家大夫人夸了她好几句,神色间对乔漪很是满意。   直到离开前,沈惜借口琰哥儿困了要抱回去午睡,便让乔漪带着琰哥儿先回了里屋。   之后才是两家开诚布公的说起两个孩子的亲事。   齐家大夫人痛快的表明了将军府的态度,将军府也是乐意这门亲事的,能娶到乔漪做儿媳妇,是齐珏的福气。   她把话说得熨帖,既没有提乔漪和齐珏在郊外的事,也没提齐珏犯了倔咬着牙说非乔漪不娶。她只说家里上下都觉得乔漪好,宜室宜家。等到乔漪嫁过去后,她定然把乔漪视作亲女般疼爱。   虽是她这般说,沈惜却觉得她能有这样的态度,齐珏一定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可齐珏什么都没说。   沈惜愈发觉得他是个值得乔漪托付终身的人。   等到送走客人后,沈惜一五一十的把这些话都告诉了乔漪。乔漪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可那股子发自内心的高兴是怎么都掩饰不去的。   沈惜觉得是时候帮乔漪把嫁妆准备起来了。   “知会赵嬷嬷一声,把我库房的册子都拿过来。”从乔漪的东跨院出来后,沈惜便吩咐兰草去找东西。“我要挑些东西给阿漪做嫁妆。”   世家贵女们的嫁妆一般都是出生起就开始准备了,直到她嫁人前,一直都在慢慢的完善。虽说沈惜知道乔漪在这些上都是不短的,可乔湛就这么一个妹妹,又遇上过那样的事,自是要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兰草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就抬来厚厚的十来本册子。   “这些都是首饰、古玩的册子,您先看着。”兰草道:“家具等大件的册子还没找出来。”   沈惜点点头,拿起一本登记着各色摆件的册子,一边看一边亲自拿笔誊录,准备把哪些挑给乔漪。   她看得十分专注入神,甚至连乔湛进来都没看到。   “在看什么?”当乔湛的声音突然响起时,把正在勾勾画画的沈惜吓了一跳。   沈惜手下的笔不受控制的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她拍了拍胸脯,长出一口气。“侯爷?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还不是你看得太投入了?”乔漪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的册子上点了点,忽然他挑了挑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惜干脆把自己写的东西推到了乔湛面前,大大方方的道:“只是觉得该把阿漪的嫁妆准备起来了,我知道她自是不缺这些,可咱们做哥哥嫂子的,也得再帮她添上些才是。”   她的举动在乔湛的意料之中,乔湛微微颔首,赞同的道:“你说得很是。”说着,他把文竹叫进来,吩咐他去取一件东西。   等乔湛把一枚小小的钥匙交到她手上时,她亲自打开了文竹带着小厮抬进来的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的摞着两排册子,沈惜信手拿起一本来翻看时,上头的东西并不熟悉。   迎着沈惜疑惑的目光,乔湛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爹娘从小给阿漪准备的嫁妆。他们没能看到阿漪出嫁的那一日……长嫂如母,你斟酌着办罢!”   “我虽是离家在外,不代表对她不关心。”乔漪看出了沈惜的疑问,耐心的道:“那时太夫人要把阿漪带在身边,我便猜到些她们要打的主意。从那时起,这些东西我便派人替她看管起来。她身边不过有些细软罢了,太夫人和三房可从阿漪身边骗不走什么。”   所以后来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才把主意打到原主身上罢?沈惜忽然想起来乔湛曾经准备了一份不薄的嫁妆给原主,而乔湛为了表示对发妻的尊重,只是任由原主来支配。   或许她该谢谢刘氏母女?   那时刘氏贪心可比永宁侯府三房更加膨胀,原主也更听刘氏的摆布,以至于绝大多数的东西全到了承恩伯府。而承恩伯逼着刘氏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甚至逼她还了更多。   若是都给了三房,恐怕此时连影子都不见一个。   乔湛既是把这东西也给了她,已经代表着全部的信任。   “我知道了,等到我大略理出来时,还要请侯爷帮我参详参详。”沈惜没有推脱,痛快的答应了。“眼下樱娘和婉娘也在备嫁,我要向嫂子和刘家嫂子都讨教一番。”   夫妻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后,乔湛只说有事还要出门一趟,让沈惜和乔漪先用晚饭,不要等他。   沈惜只当乔湛为了换防的事,便没有多想。殊不知乔湛出门后,会着齐桉一同去了间不起眼的茶楼。   ******   瑞亲王府。   “王妃,都是安亲王妃多嘴,没得坏了您的好事!”徐氏身边的丫鬟一面替她捶腿,一面低声抱怨道:“奴婢听到消息,说是齐家大夫人果真去了永宁侯府,而永宁侯里是卫国公夫人和方阁老的大儿媳一同作陪。”   将军府和永宁侯府。   徐氏脸色不大好看,她半靠在大迎枕上,只留下了一个心腹丫鬟坐在脚踏上陪她说话。   “陈莹素来同沈惜不对付,她不过想给沈惜难堪罢了。”徐氏慢慢的开口道:“若说常玥厌恶沈惜还有情可原,倒不知我这六嫂何时跟沈惜结怨了?总不能是她也喜欢乔侯爷罢?”   徐氏说罢,自己也觉得好笑,故此只是摆了摆手。   “罢了。”她神色坦然的道:“我和王爷都觉得,好歹也算是于乔漪有救命之恩,若是提些要求,永宁侯不会不答应的。”   虽是祁慎帮了大忙,可论起恩情来,倒是齐珏自己比瑞亲王府的恩情更重些。到底是他孤身一人单枪匹马从贼人手中把乔漪给救了出来——就像话本子里头的英雄救美一般,只怕更令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感动罢!   那丫鬟手上的动作不停,轻声道::“永宁侯夫人倒是个命好的。”   沈惜这两年来身份的转变,仍是京中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结果永宁侯府没答应,竟还很快替乔漪挑了一门亲事。”徐氏有些愤愤的道:“这简直是在打瑞亲王府的脸!”   “为了王爷的大计,还请您忍耐些。”丫鬟又劝道:“等到王爷位尊九五时,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道理徐氏都明白,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通报声,是祁慎进来了。   “王爷,您回来了!”徐氏忙掀开了搭在腿上的薄被,很快起身应了出去。   只见祁慎的脸色也是不大痛快,见了徐氏神色也没有缓和一二,唬得徐氏以为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换防的人里,本王的人和祁恪的人都被另外换了出来。”等到屏退了丫鬟后,祁慎连朝服都没有换,神色郁郁的道:“母后曾想在父皇面前为本王美言几句,可已是连续几日,父皇并未宿母后宫中。”   如今朝中最有实力的两位皇子就是他和祁恪,眼看着祁恪在安阳郡主府上出了丑闻后,在他们父皇面前的形象便一落千丈,这倒给了他机会。等到他一点点从祁恪手中分来了权力,却发现父皇待他不似往日亲近了。   “听母后说,这几日父皇的身子有些不爽利。”徐氏忙开解他道:“您可是正经的皇后嫡子,祁恪只是淑妃的儿子,你们两个可是差着嫡庶的。他不过是在先皇后身边养过几日,便以为自己是皇后嫡子了……”   祁慎闻言,脸上却并没露出安心的神色来。   “本借着救了乔漪好拉拢永宁侯府,偏生乔湛软硬不吃,不肯站队。”祁慎想起今日在御书房议事时乔湛不偏不倚的态度,偏生他们父皇很吃这一套,看乔湛倒比看两个儿子更顺眼些。   虽是还未定下最后去换防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人这次是没有机会了。   “这样太慢了。”徐氏听罢,像是下定决心般,缓缓的道:“下猛药才治沉疴,您若不使出雷霆手段,只怕那安亲王便要有所行动了。”   祁慎扬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把徐氏的话听进去了。 第196章 蛛丝   自从那日给祁恪下了药后, 陈莹便被彻底冷落了。   虽说祁恪未曾在人前给她没脸,私下里也未曾斥责过她,而陈莹却越发的慌了神。好容易挨到了夫妻二人一同入宫给淑妃请安的日子,陈莹想借此机会与祁恪缓和关系, 却不承想祁恪骑马她乘车,都到了宫门前, 两人还没说上一句话。   恰巧碰上瑞亲王祁慎夫妇出宫, 陈莹鼓足勇气上前走在了祁恪的身侧, 一副恩爱亲密的模样。   “六哥六嫂如此恩爱, 真是羡煞旁人。”祁慎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侧过头对徐氏笑道:“我们是自愧弗如。”   徐氏也在一旁笑吟吟的附和。   在外人面前, 祁恪自是不会下陈莹的面子让自己难堪,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也默许了陈莹靠近的举动。   四人寒暄了片刻,便各自分开。   “王爷, 妾身——”陈莹觉得这会儿是个好机会,正好能同祁恪缓和关系。   没想到还不等她说完, 祁恪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只是淡淡打断了她。“时候不早了,别让母妃久等。”   陈莹能感觉到他的冷淡和抗拒。   她没有灰心, 想着到了淑妃宫中, 便是为了要让淑妃安心, 祁恪也不会对她淡漠。可未曾想, 许是祁恪与淑妃通过气,淑妃对她的态度竟也不复往日的亲近,有些淡淡的。临走前,还给命人拿出一套女四书出来。   名义上是让她用这个约束王府后院,实际上是在打她的脸。   陈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恪膝下子嗣单薄,仅有烺哥儿一子。你是王府的主母,这事也该上心些。”淑妃口中的教训之意比往日更重,她似是有些不悦道:“他身边又不是没人,怎么连好消息都没有?”   “瑞亲王今儿进宫,可是来给皇后娘娘报喜的。”淑妃神色淡淡的看着陈莹,已有所指的道:“瑞亲王府的一个姬妾,有了喜讯。皇后娘娘高兴极了,赏了那姬妾好些东西,又夸赞了瑞亲王妃一番,赐下厚了几倍的赏赐。”   陈莹又不傻,岂会听不出淑妃的弦外之音?分明是借瑞亲王府的事情来敲打她!   顺便讽刺她不贤良不大度?   陈莹面红耳赤的听着,祁恪就站在一旁,一副漠然的模样。   “罢了,我乏了,你们回去罢。”淑妃不容陈莹有所辩解,便下了逐客令。   原本今日入宫她本想跟淑妃抱怨一通祁恪不肯和她同房,不曾想还未开口,便先被淑妃训斥的一通,弄得她好生没有面子。   如今她见淑妃和祁恪果真都恼了她,陈莹再度质疑起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祁恪仍旧没有陪她一通坐马车,宽敞奢华的亲王规制马车里只有她一人。陈莹伸手抚上自己尚是平坦的小腹,若是这里有个孩子该有多好!   如果祁恪真的一时回转不过来,她要把身边的丫鬟开了脸送给祁恪么?陈莹攥紧了帕子,脸上闪过痛苦纠结之色。如果不在祁恪身边放上自己的人,祁恪在这段时日宠幸了别的女子,有了子嗣可如何是好?   直到回府前,陈莹脑内仍是天人交战,未曾下定决心。   祁恪仍然不给她好脸色,二人在垂花门前即将分开时,忽然传来了孩童的声音。   是烺哥儿!   陈莹顿时有了一丝灵感。   “烺哥儿,到母妃这儿来!”陈莹忙朝着烺哥儿招了招手,努力露出最慈爱的笑容来。   祁恪本欲阻止,可见烺哥儿听见陈莹的声音,小脸儿上虽是闪过一抹踟蹰之色,却仍是扬起笑脸哒哒跑了过去。他软软的喊“母妃”。   见此情景,祁恪没有由来感到酸涩。哪怕陈莹是存着怎样的心思怨恨和伤害烺哥儿,可烺哥儿却还是一副天真姿态,本能的去相信别人。这样的孩子,纯善乖巧,怎么能让他放心?   不管祁恪此时怎样想,陈莹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的抓住了烺哥儿的小手。   “疼……”烺哥儿小小声的道。   陈莹或许没有听到,耳力极好的祁恪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说到底,陈莹仍旧是利用烺哥儿罢了。   这段时日祁恪不肯去正院也没关系了——陈莹在心中运筹帷幄的笑了笑,她只要吓唬吓唬烺哥儿,让烺哥儿缠着祁恪,她也能放心些。   “烺哥儿,跟母妃回院子好不好?母妃准备了好些点心给你,都是最爱吃的,让你吃个够好不好?”   祁恪愈发皱起了眉。   烺哥儿似是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仍是无知无觉的开心笑着,用力的点了点头,挥手跟祁恪告别。   等过了年,烺哥儿正式开蒙读书后,就向父皇请旨立烺哥儿为世子,让他从后院挪出来。   祁恪暗暗下定了决心。   ******   乔湛和齐桉挑了个临窗的包间,等到茶楼里的伙计送了茶上来后,便让身边的长随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此次换防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乔湛首先道:“那两位的心腹都没在名单之内。”   虽是他没有明说,齐桉已经知道他口中的两位是谁,他掀了掀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那位回来后太急切张扬了些,虽是六爷一时落了难,他的吃相也难看了些。”   乔湛挑了挑眉,默认的了他的看法。   “元哥儿在我岳父家里误食的珠子,兜兜转转查了许久,你猜查到了哪一位头上?”齐桉语气虽是波澜不惊,可到底带了几分咬牙启齿的恨意。若不是当初有沈惜出手相救,元哥儿很可能就丢了性命!   卫国公府和辅国公府对外宣称都是小孩子贪顽,自己抓了一颗珠子险些吞下去。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不曾松懈过。   要知道元哥儿可是卫国公的嫡长孙,又是辅国公府的外孙,身份极为贵重,在两府中可是宝贝一样。服侍在他身边的人,奶娘、丫鬟、嬷嬷、小厮便有十数人,贴身照顾他的也有五六个人。   就在这样严密的保护下,元哥儿仍旧险些发生意外,可见问题还是出在内部。无论是卫国公府还是辅国公府,都是内奸在!   两府一边稳住人心、并没重罚元哥儿身边的人,一边紧锣密鼓的追查。   直到前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   乔湛思忖了片刻,就着方才洒出来的些许茶水,写了一个“六”字。   “辅国公府和我们府上有两个在厨房帮忙的人,竟一前一后去了一间绸缎庄。”乔桉冷冷一笑,他微养了下巴,道:“你猜测没错,正是那位身边一个姬妾家的产业。”   当初要害元哥儿,试图挑起两府矛盾的幕后之人,真的是祁恪么?   “那时只有他是在京中的,另外一位还没回来。”乔湛缓缓的道:“只是这也太巧了些。”   不过祁恪确实很有嫌疑——虽然他不是皇后生的,却在元后身边养大,圣上曾经也最看好这个儿子。可祁慎有军功在身,这是祁恪所不能及的。卫国公府掌些兵权,祁恪想拉拢卫国公府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他想到的,齐桉自是也想到了。“九爷没在京中,他本就有军功,又是在外征战过的,只怕对卫国公府的助力没有那么看重。”   那边暂且认为对元哥儿下手的人是有祁恪的授意,那么害了乔漪的人,又是哪一位?   乔湛从不认为是偶然,突然出现的匪徒,来往的马车不少,偏生只劫了乔漪的马车——马车上分明有永宁侯府的标记。   做事的人布局隐秘,即便乔湛心中有所怀疑,只苦于没有证据。   如今那两位斗得水深火热,幸而圣上龙体安康,正值壮年,后宫前些日子还有好消息传出来。   “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手,切不可轻举妄动。”乔湛神色凝重,对齐桉道:“我不日即将离京,惜娘她们还请大哥多照顾。”   瑞亲王府如今步步紧逼,安亲王府对沈惜的敌意和拉拢都未曾消退过,乔湛在此时离开,还真有些放心不下家里。只是皇命难为,乔湛也不得不从。   “你放心。”齐按同样满脸肃然的答应下来。旋即他挑了挑眉,又恢复了戏谑的语气道:“好说好说。难得乔侯爷真心实意叫我一声大哥,我定会护着惜娘她们三个。”   乔湛不理会他语气中的调侃,拱了拱手道谢,就要起身离开。   “妹夫这是着急去做什么?”齐桉本想再找乔湛聊一聊军中的事,可乔湛却是坚持要走的样子。   只见乔湛指了指窗外,齐按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人出现,神色顿时警惕了起来,严肃又戒备的盯着外头。可只见大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并无异常。   当他疑惑的目光转向乔湛时,只见乔湛神色轻松,很是无辜的样子。   “这个时辰一品斋的白糖糕要卖完了,惜惜爱吃这个,我去给她买一份。”   这个乔湛!竟也是个不肯吃亏的。自己调侃他一句,他就立刻要报复回来。   齐桉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他忍了又忍,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等等,你嫂子也爱吃,我也去买一份!” 第197章 担忧   乔湛回府后并没有提同齐桉见面的事, 自己亲自提着白糖糕直接给沈惜送了过去。   “刚好遇上一品斋的最后一份白糖糕, 就买了回来。”乔湛把手中的纸包放在了临窗大炕的小几上, “趁热尝尝看?”   即便一品斋的点心难买, 也不过是个寻常吃食罢了。堂堂永宁侯亲自去店里买, 又巴巴的捧到了她面前。这份心意着实令人动容,在房中服侍的兰草和腊梅等人见了,也都抿着嘴偷笑, 且识趣的借口倒茶的名义退了出去。   “多谢侯爷想着。”沈惜笑眯眯自己捡了一块糕, 拿在手中果然还是透着热气。她轻轻咬了一口, 淡淡的米香弥漫开来, 好吃又不腻。   乔湛就站在一旁有些出神的看着她, 线条略显冷硬的脸上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和了他的五官, 整个人都显得温润了许多。   初次见面时,明明是一张冷峻不近人情的模样,哪能想到他还有今日这般的柔软。   沈惜吃了半块白糖糕就放下了, 她抬头也看向在一旁出神的乔湛,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见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乔湛回过神来, 有些疑惑的道:“惜惜, 怎么不吃了,这回买的不合口味么?”   沈惜摇了摇头, 她浅浅一笑, 道:“侯爷, 您有什么要嘱咐的话,不妨这会儿就对我说了罢?”   她的话音未落,乔湛明显怔忪了片刻。   “侯爷,咱们两个夫妻一场,您不会觉得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您罢?”沈惜故作俏皮的眨了眨眼,道:“这几日您分明就是有心事,自以为对我掩饰的挺好。”   乔湛闻言,面上少见的露出几分窘迫之色。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沈惜看在眼中,沈惜却体贴的一直没问,等着他主动开口。   “您要离京了,没个把月回不来。”沈惜替他说出了心中的担忧,“琰哥儿还没满周岁,阿漪的亲事也才定下来,还有就是我——您走后,府里没有一个能打的了,您不放心也是有的。”   沈惜故意说了句俏皮话,果然见乔湛翘了翘唇角。   “净胡说。”乔湛走过去坐在沈惜身边,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她的额头。“你说的是,我确实不太放心你们三个。”   幸而已经太夫人和三房四房已经从侯府搬离,整个侯府的人都已经被他清查了一遍,倒不至于出内奸。可是这还远远不够——乔湛心里有种担忧始终挥之不去,可他怕沈惜跟着担心,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他还在京中就有人敢对他的妹妹下手,等到他离开后,下黑手的人会不会愈发肆无忌惮?   沈惜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指,把他修长矫健的手臂拽了过来,把自己的头靠了上去。她细细的道:“等您离开后,大不了我闭门谢客就是了。还有卫国公府和方家照应,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这到底是天子脚下,谁敢明目张胆的硬闯永宁侯府不成?”沈惜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我还有圣上给的封号呢,侯爷您放心,我不是从前那个沈惜了。”   她说这话时是存了几分一语双关的意思在,见乔湛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沈惜垂眸轻轻笑了。   “我知道你很厉害。”乔湛的笑容有几分勉强,他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对沈惜道:“我更担心的是瑞亲王府和安亲王府。”   乔湛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祁恪和祁慎两个人都想拉拢更多的世家支持他们,卫国公府、辅国公府、永宁侯府俱是没有表态,且这三府又都是极近的姻亲关系。每每瑞亲王府和安亲王府的宴席,都少不了要邀请这三家,明里暗里频频示好。   为了表示善意,祁慎一直都在帮乔湛追查匪患之事,且祁慎想要通过这件事来交好永宁侯府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倒让乔湛无话可说。   祁恪是个心思深沉的,原本朝中的人都以为祁慎纵然是当今皇后所生,又是时常征战沙场,却不一定争得过祁恪。若不是祁恪在女人的事上栽了跟头,祁恪该是占上风的。   看似祁恪吃了亏,祁恪却也有庆国公府的支持。太后虽和今上面和心不合,可只要太后活着,在后宫里就说得上话,能一直恶心着今上不提,多少也能让今上有些顾忌。   一时间还真的难说清,如今这两人谁占上风。   “他们对侯府都有拉拢之意。”沈惜也知道这两府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她在一旁分析道:“不过阿漪的亲事定了,总能让那两府的心思歇一歇。”   姻亲的关系是两个家族的考量,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结盟。错过这次机会,且永宁侯府又已经分家,那两府还真是无从下手。   沈惜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道:“总不能他们明目张胆的来侯府抢人威胁您罢?”   她本是玩笑一句,却不曾想到乔湛闻言竟浑身一颤,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那两府或许并不需要拉拢他,只要让另一王府同他们为敌是了。那时永宁侯府就是被迫站队了,甚至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沈惜无意中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会不会两府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乔漪才出了事,很可能真的是那两府中的某一府所为!   到底是瑞亲王祁慎还是安亲王祁恪?   乔湛想到齐桉的话,一时间却难以确定。祁恪会那么容易把自己暴露么?是否为祁慎的嫁祸?可元哥儿出事时,祁慎未在京中,而祁恪风头正盛。   可若不是祁慎,也有可能是祁恪故意把嫌疑首先引到自己身上,再借机洗清,便没人再怀疑他。   乔湛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   安亲王府。   这些日子本来陈莹和常玥的关系有所缓和,然而出了陈莹给祁恪下药的事,虽然她有意死死瞒住,还是在王府中传开了。   常玥识趣的没敢再陈莹面前出现,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院子里。   而烺哥儿则是往正院去得勤了不少,陈莹既是打定主意利用烺哥儿看住祁恪,态度上对他亲近温和了许多,镇日里做了许多他爱吃的点心备着,又让人买了许多精致有趣的玩具放在房里,找了伶俐的小丫鬟陪伴他玩耍。   她的付出没有白费,烺哥儿果然跟她亲近了许多,当着祁恪的面,烺哥儿会甜甜的笑着叫她“母妃”。   陈莹这些日子也回转过来一些,深知自己以前的做法大错特错。在王府里对烺哥儿不好,哪怕是暗地里,也难以逃过祁恪的眼睛。而她完全可以换另外一种方式,让人挑剔不出来。好好的照顾烺哥儿——把他养废了。   “我们哥儿真聪明,已经会翻这么多种花绳了!”当烺哥儿扯着陈莹的袖子,让她看自己和小丫鬟翻花绳时,陈莹毫不吝啬的连声称赞。   陈莹在心里偷笑,在她这里不用读书,好吃好喝好玩,烺哥儿如今连去宫中都少了,说愿意跟母妃在一起。长此下去,她完全可以把烺哥儿养成纨绔公子哥儿一般的人,还得夸赞她对孩子好。   毕竟慈母多败儿不是么!   “我想吃点心!”烺哥儿玩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嚷嚷着要吃点心。陈莹则是有求必应,忙让人带烺哥儿去洗手,再把点心端上来。陈莹亲昵的道:“小馋猫,记得洗完手再吃点心,小心闹肚子!”   趁着这空闲,她便把心腹丫鬟叫过来说话。   “咱们要种要好生查一查内奸。”陈莹脸上温柔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她阴着脸,沉声道:“我昨日去花园,竟听到两个婆子在议论——”她眼底透出几分羞恼之色,咬牙道:“那日的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她的院子里从嫁过来的那一日起,便都陆续换上了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人。   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人安插上了内奸?   其实从常玥几日都没露面来看,已是十分不对劲儿。前些日子常玥来得勤,一直试图挑起她和沈惜的不和。怎的就那日之后,常玥就再没踏进过正院一步?   分明是已经知道了,怕惹她不快才没来!   陈莹冷笑一声,真的都当她是傻的么!   “给我查!”陈莹眼底闪过一道寒芒,她斩钉截铁的道:“常玥哪里也切不可放松警惕,她那毒妇可不是个简单的。她在没了孩子后反而同我亲近起来,虽然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未尝对我没有半分怀疑。”   大丫鬟忙都答应下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隔间里洗完了手,正从面前好几碟点心里费劲儿的挑出一块枣泥山药糕的烺哥儿,听了她们的对话后,低着头对着面前的碟子笑了笑。   安亲王妃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想找的人就近在眼前。   整套的粉彩碟子里放着精致的点心,陈莹为他花了不少心思,每次都有十来种供他选择。可谁都不知道,他只爱吃这一种——这是她曾经递给他的,她是那么温柔,那么有耐心的对待自己。   无数次躲在被子里哭,他都是攥着她给的玩具。   烺哥儿的小手紧紧的攥住点心。 第198章 相像   “哥儿怎么不吃, 是点心不合口味吗?”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陈莹这才摆了摆手, 让大丫鬟下去。   烺哥儿对她笑一笑,摇了摇头,把枣泥山药糕放在了口中, 小口小口的吃完后, 又去拿了一块蝴蝶酥。   “别吃的太急, 小心噎着。”陈莹再进来时已经换了一副慈母面容, 她笑吟吟的指挥丫鬟端了温水过来, 对烺哥儿道:“来, 喝点水。”   烺哥儿听话的就着丫鬟的手喝了两口水,便又拿起点心。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把点心放到了陈莹面前,扬起笑脸道:“母妃, 吃点心。”   攥在他手里的点心陈莹自是没什么兴致吃,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跟烺哥儿缓和关系, 好不容易才不躲着她, 她自然不能把关系弄僵了。是以陈莹再不情愿,也只得笑容满面推说自己不饿, 让他自己吃就好。   陈莹坐在软榻上,烺哥儿人小腿短,手里还拿着点心, 也不要人帮。他费劲儿的爬上了软榻, 把点心举到了陈莹的面前。“母妃, 吃。”   蝴蝶酥做的极好特别酥脆,烺哥儿的小手稍一用力,点心的碎屑便洋洋洒洒的落满了陈莹新换的衣裙上。   “你——”陈莹本就满心嫌弃,更别说被弄得满身都是,她甚至疑心碎屑已经顺着领口落进了她脖子里,还有发鬓上。   烺哥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陈莹,显得分外无辜。   此情此景,陈莹那点子温柔的表象伪装再也绷不住了。   “到一边去!”   她沉下脸来,才开口训斥烺哥儿,却只见门口的帘子微动,也没听到丫鬟的通报声,竟是祁恪从外头走了进来。   陈莹心里猛地一惊。   只见烺哥儿颇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手上举着的点心还没放下。   “王妃这是做什么?”也不知方才的话被祁恪听去多少,陈莹暗自懊恼着。自从那次之后,祁恪便再也不叫她“阿莹”,只冷漠的以“王妃”称呼。“孩子叫你一声母妃,你若是喜欢他倒罢了,不喜欢就让他跟我回去。”   表面上看起来祁恪对她仍是极度纵容,可陈莹越听越是害怕。   “王爷您误会了!”陈莹脑子飞快的转着,她忙为自己描补道:“是烺哥儿弄了妾身满身的点心渣儿,妾身一时着急才——妾身没有对哥儿说什么,只是说他身边的人服侍的人也太不尽心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祁恪的脸色更难看一层。   陈莹先反应过来,自是后悔不迭。烺哥儿身边的人不是祁恪安排的就是宫里淑妃给的,她岂不是把两人也都给编排了进去?   “烺哥儿,跟爹爹走。”祁恪不再理会烺哥儿,把他手里的点心拿过了丢在了一旁,拿出了帕子仔细的替他擦拭干净小手,他目光冷冷的环视了面前的点心,抱着烺哥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莹有心追出去,又怕被人看笑话,只得按捺住。回想起今日的事情来,自是又气又恼,险些落下泪来。   只是她如今作何想法,祁恪都已经不关心了。   他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怀中的烺哥儿身上,只见烺哥儿神色有些失落,也不怎么开口说话,伏在他的肩膀上,安安静静的。   “若是以后王妃再给你点心,可不许随意多吃了。”祁恪对儿子耐心的道:“至多只能吃一两块,记下了么?”   烺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祁恪不知道,虽然每个碟子里的点心看起来少了好些,可并不都是烺哥儿吃的。他随手拿点心在正院里赏人,少的那些是给陈莹做样子,故此下人倒十分喜爱乖巧懂事的他。   他知道陈莹不喜欢他,只是利用他罢了。   原先的烺哥儿虽是开窍了,却还很难反过来算计陈莹。如今的进步,还要拜护国公夫人所赐。她许久之前埋下的暗桩,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烺哥儿发现,王府里竟有不少他外祖母家的人,她们织成一张看不见又轻柔的网,能把他保护住。不仅如此,还教了他许多事情。   “今儿在王妃院里,这大半日都做了什么?”祁恪还是有些担心烺哥儿还没完全恢复,便想引着他多说些话。   他身边就跟着祁恪的人,烺哥儿也无需添加油醋或者隐藏什么,只照实说了。   祁恪摸了摸烺哥儿的头,没再问别的。到了书房后,祁恪亲自教烺哥儿读书写字。   等祁恪给烺哥儿布置下描红的功课后,嘱咐丫鬟们好生服侍,自己这才去忙公务、见幕僚。   乔湛离京在即,只怕祁慎也会有所动作。   淑妃得到消息,说是今上龙体微恙,这病仿佛来得有些不同寻常。皇后那儿自是也听说了,如果消息属实,祁慎不可能如表面一般敦厚老实。   或许他将要面对危机,亦或是一场机遇。   ******   此次乔湛离京不过是换防的事宜,前些年他四处征战时也没有像如今这般牵肠挂肚。   他还有太多的放心不下。   自从去年沈惜重回侯府后,他只感觉到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他多出了许多柔软和牵挂,想起刚刚会爬的儿子、还未出嫁的妹妹、还有她——   她声音软软的宽慰自己,让他不必担心,家里一切都有她。   想到她,乔湛觉得自己的心里就是一片柔软。   “侯爷?”沈惜正好抱了乔琰从里屋走出来,见乔湛若有所地对着已经准备好的箱笼出神,不由对怀里的儿子笑道:“小葡萄咱们去找爹爹。”   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堆满了给乔湛准备东西,衣裳和鞋袜自是不必多说,沈惜甚至还准备好些能多保存些时日的点心。她想了想,又回忆着前世做牛肉干的法子,准备了不少肉干让他带着。   乔湛看着几个规模壮观的食盒,挨个打开看了。在感动之余,早在见沈惜准备之初,他就失笑道:“惜惜,我虽不上战场,却也不是去踏青游玩的。”   不过沈惜想得更多些,到底也是行军在外,路上定然吃不好。虽说乔湛身先士卒不好搞特殊,可从家里带走些吃的谁也挑剔不出来。   “小葡萄,来爹爹抱。”乔湛见沈惜母子进来,忙接过了乔琰。乔琰张开白嫩藕节儿似的小胳膊,乖乖的要乔湛抱他。乔湛侧过头对沈惜悄声道:“小葡萄是不是又沉了些?”   沈惜揉了揉胳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小葡萄能吃能睡长得白白嫩嫩的,大大的眼睛圆鼓鼓的脸颊,十分惹人疼爱。“眼睛是随了你的,不知这脸是随了谁。”   乔湛有些担忧的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脸儿,道:“我记得你爹我小时候,可没有你这么壮实!”   按理说小葡萄并不懂这些话,可他似乎感觉到爹爹在说自己的坏话,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小葡萄乖,不哭不哭。”沈惜瞪了乔湛一眼,柔声哄道:“你爹爹小时候起码比你圆一圈儿呢!比你更加的肉乎乎、圆滚滚。”   眼前的乔侯爷长身玉立,端得是俊朗无双,沈惜自己脑补了一个肉团子似的缩小版乔侯爷,自己先乐不可支的捂着嘴。   乔湛挑了挑眉,眸中威胁之意分明。   “你看如今他长大了还不是这样的高大英俊、玉树临风、英武不凡的——”沈惜认怂,赶紧话锋一转道:“你长大也会像你爹爹一样!”   两人这一连串的话小葡萄是听不懂了,他只觉得好玩儿。这才过了一会儿他就忘了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哭,又开心用手去抓乔湛领口的玉扣。   “琰哥儿别往嘴里放!”沈惜还真怕乔琰把乔湛的青玉扣子给拽下来放在嘴里,忙把他接到了自己怀中。   趁这机会,乔湛眼疾手快的拿了个拨浪鼓塞到了乔琰手里,他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咱们看看你娘给爹爹都准备了什么。”乔湛见沈惜已经安抚好儿子,便又把他抱了过来。   他单手就能把孩子抱得稳稳的,甚至能腾出一只手去翻看炕几上放着的精致瓷盒。当他看清里头的东西时,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惜惜,你莫不是忙糊涂了,怎么把你的糖盒给我拿了过来?”乔湛把盖子拿开,叫沈惜来看。   甜白瓷的盒子里盛着色彩鲜艳、晶莹剔透的糖果,看起来就是沈惜喜欢的。殊不知沈惜却摇了摇头,道:“是给您准备的。”   吃点甜的还能迅速补充能量呢!沈惜只是容器没找到特别合适的,瓷盒确实不大方便,她还要再想想。不过带是一定要带的——   “四姑娘,您怎么不进去?”腊梅见了手里提着个包袱,站在门口抿嘴偷笑的乔漪,压低了声音。   乔漪摆了摆手,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低声道:“别打扰哥哥嫂子,我晚饭时再来。” 第199章 不舍   临到晚饭前, 乔漪才带着自己给哥哥准备的东西过来正房。   她在哥哥嫂子面前大大方方的打开包袱展示里头的东西, 是她亲手做的两套衣裳和鞋袜。沈惜只看了一眼,便有种想捂脸的冲动。   明明乔漪还不到及笄之年,做的女红竟比她强上许多。   原主的女红是极好的,沈惜努力想融合这些记忆,却也只能勉强看得过去,比起精心教养过的世家贵女来, 到底还是相形见绌。   “阿漪的女红越发好了。”沈惜真心实意的夸赞, 忽然她又眨了眨眼, 揶揄道:“齐珏是个有福气的。”   乔漪脸色旋即泛起了绯色, 拉住沈惜的衣袖晃了晃,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憨之态。   沈惜见状, 柔声安抚了乔漪两句, 又对乔湛使了个眼色。   原本对乔漪的亲事仍是有些犹疑的乔湛,见妹妹是真的对齐珏有好感,他心中的迟疑才散了不少。   乔漪是他唯一的妹妹, 他只希望妹妹以后的生活平安喜乐。   见乔漪偷偷抬眼想看自己哥哥的态度, 沈惜忙轻轻咳嗽一声,乔湛才点了点头, 表示了自己的肯定。   “今儿晚上有你爱吃的菜。”沈惜见兄妹二人都有些难为情, 便在其中打起了圆场。她拉着乔漪往梢间走去,笑道:“庄子上送来些新鲜野菜, 我让厨房做了, 尝尝鲜。”   三人用过了晚饭后, 乔漪便回了东跨院,沈惜和乔湛则是回了里屋叙话。   “左右侯府都空着,等您回来后,把阿漪原来的院子收拾一番,让她自在些。”沈惜一面亲自替乔湛收拾起要带走的里衣,一面道:“日后她邀请好友过来,在一处也不会拘束。”   乔湛点点头,语气轻松的道:“你看着安排就好。”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说着家里的琐事,只是不提乔湛将要离开去西边换防的事。   直到夜深了,腊梅说热水都已准备好,请二人沐浴就寝时,他们才起身各自洗漱。沈惜没有心思如同往常一般泡上一会儿,匆匆洗完后便披着寝衣回了房间。   乔湛一如既往的利落,等到沈惜回来时已经他已经在床边等她了。   “又没擦干就出来了。”乔湛半是抱怨半是亲昵的说了一句,旋即他便动作娴熟的接过了兰草递过的布巾,亲自替沈惜擦干了头发,这才放她上床。   此时已是初秋,天气到底凉了些,沈惜舒适的窝在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儿来。   “我不在家里的这些时日,天气只会愈发冷了,你不许再偷懒。”乔湛吹了灯上床后,点了点沈惜秀挺的鼻梁。“让兰草她们帮你把头发擦干。”   沈惜乖乖的点头,认错态度良好。   见乔湛已经盖好了被子,沈惜自觉的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把自己挪到了乔湛的怀中。   他的怀里永远都是暖和的,结实的胸膛透过薄薄的亵衣,散发出令人舒服的温度。沈惜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分外安心。   对沈惜来说,两人还从没分开过。想到乔湛要离开好一段时日,她觉得格外不舍。   然而乔湛此次出门是公务,沈惜那点小心思怎么好说得出口。故此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比往日里更要粘着乔湛。   可乔湛自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虽说对他来说两人不是头一回分开,可那时他对沈惜的责任更多于感情,且两人又正是闹崩的时候,他倒没有什么舍与不舍的感觉。   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两人互通心意后头一遭分开,除去不舍,他还有更多的不放心。   他此时也只能把沈惜抱在怀里,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我去换防的边城正是爹最后出现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的眼睛都已经适应了黑暗,乔湛才轻声道:“我会借此机会好生查访一番。”   乔湛知道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虽然她提起自己爹爹的时候不多,可乔湛见过好几次沈惜盯着自己的玉牌出神,应该是在想她的爹娘。   “多谢侯爷。”对于乔湛察觉了自己的心思,沈惜有些惊讶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原主在交换前让她应许了两件事,如今兰草和兰香姐妹在她身边好好的,余下的便是找到原主的亲生父亲,侍奉孝顺。   她的父亲大概是在原主三岁左右离开的,那时原主还太小,对父亲的记忆不太多,沈惜能继承的更是少之又少。然而那些仅有的回忆里,都是温暖而美好的。   一家三口虽然过得不甚富足,却很是幸福。爹爹高大强壮,一双矫健有力的手臂把她高高的举过头顶,温柔美丽的娘亲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父女……   每一次当沈惜想要努力看清时,却发现记忆中的人俱是面目模糊。   即便是她的父亲就站在眼前,自己也很可能不认识——   沈惜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认亲的难度实在太大,哪怕卫国公府和永宁侯府是京中的顶级世家,沈惜也觉得能找到父亲简直是要奇迹出现。   不知今生还有没有运气再见上一面。   ******   安亲王府要举办的赏花宴在即,陈莹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上头,对祁烺倒是少了些关注。   烺哥儿总算能轻松些,自己乖乖的在书房中念书临帖,倒也自在。   “奴婢打听过了,说是永宁侯夫人也会来。”烺哥儿的奶娘见淑妃派来服侍的人没在身边,便到了烺哥儿的身旁,低声道。   正摆弄自己玩具的烺哥儿愣了片刻,眼中燃起了几分期待,却又很快黯淡下去。   他有一个精致的大紫檀木大匣子,里头放着都是他极为喜欢的小物件。其中沈惜送他的玩具便占据了大半,还有些是宫里赏下来的。   这些日子来,他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知道爹爹的正妃和侍妾都恨她,而她明明是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   烺哥儿低下头,眼底闪过一抹于他年龄不符的阴冷之色。   那么她们都是坏人。   “王妃和常侍妾那边,奴婢都照着您的意思去办了。”奶娘看着过了年才五岁的孩童,竟显出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心机来,不由多了些敬畏之心。   要知道因她数次看护烺哥儿不利,祁恪本是要发作的。可烺哥儿几次都求祁恪放过她,只要看到烺哥儿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乞求他,祁恪都会心软。   毕竟奶娘是烺哥儿身边唯一从小到大陪他长大的人,烺哥儿不舍也是有的。   故此她的性命和如今的地位都是烺哥儿给的,自是对烺哥儿唯命是从。尤其是烺哥儿如今表现得格外有主见,他在不同的人面前完全就像是换了人似的,这让奶娘又怕又燃起希望。   她冷眼瞧着,越发的心惊。烺哥儿竟是存了挑拨王妃和常侍妾的意思,且又让王妃在王爷面前频频犯忌讳,王爷愈发厌恶王妃。   这哪里还是那个呆呆笨笨的幼童,分明是聪颖过头!只怕以后烺哥儿的世子之位是十拿九准了。   “哥儿可要用些点心?”小丫鬟笑吟吟的端着个黑漆托盘进来,上头放着几样精致的糕点。这是祁恪吩咐人给烺哥儿准备的,分量不多也不过分甜腻,正适应他吃。   烺哥儿闻言一改方才在奶娘面前过分成熟的模样,稚嫩的小脸儿上绽出大大的笑容来。“要吃的,多谢姐姐!”   见他这童真可爱又乖巧的模样,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有几分真心喜欢,待他透着亲切。   还得记得祁恪的话,烺哥儿只用了两块点心就不肯再吃了。等他洗过手后,自己仔细的把匣子里的东西都收好,嘱咐奶娘妥当的给他收好。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烺哥儿又回到了书案前,他临摹好的字帖已经晾干了,诗也在心里默了好几回,正等着祁恪回来检查功课。   他眼巴巴的趴在书案上,那模样十分招人疼,房中的丫鬟忙道:“奴婢这就找人去二门看看,若是王爷回来了,一定立刻回来告诉您!”   烺哥儿当即便甜甜的笑了,他扬起脸道:“谢谢姐姐。”   说着他又翻起了祁恪给他准备的开蒙书卷,他要很努力,才能多得到些爹爹的夸奖。   他不要只能绝望的哭泣,他也想保护一次他最喜欢的人。   这样想着,烺哥儿小手攥成拳头,暗暗点头下定决心。他蹬着小短腿儿爬上了对他还有高的椅子,又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下来。   小主子如此刻苦,在一旁服侍的丫鬟连忙来帮他铺纸研墨。   “王爷回来了。”方才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进来,喘着粗气笑道:“说是正往咱们这边来呢。”   烺哥儿闻言,小脸儿上顿时露出喜色来。   他在丫鬟们一叠声“哥儿小心些别摔着”的话音儿里跳下了椅子,跑到廊庑下等着祁恪。   可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祁恪还是没有过来。   烺哥儿的小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有丫鬟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对烺哥儿安抚的笑了笑。只说王爷有些事,要迟些时候过来。   烺哥儿乖巧的点点头,自己仍旧进去了。   丫鬟们没太留意他,见他手里摆弄着九连环似乎很专心的模样,便说起了闲话。   “好像是王妃身子哪里不妥当,好几位御医都到了王府。王爷也已经过去了。”   殊不知烺哥儿正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第200章 世子   当祁恪听到正院里传来陈莹歇斯底里的哭叫声时, 他的第一感觉竟是厌烦而不是心疼。   他知道里头的情况不好,足以击垮陈莹。可这也正像是一个总会到来的必然结果, 她心术不正的想要伤害沈惜,又算计陈莹, 到头来自作自受——   “王爷,您来了!”正院中服侍的人见祁恪进来,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   好几位御医在外间围着,陈莹的哭喊声尖锐得似乎能刺穿耳膜, 她还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   “臣等见过王爷。”御医们见了祁恪,慌忙起身行礼。与此同时, 他们暗自抱怨走背运, 偏生今日自己当值, 遇上了安亲王府这等事情。   毕竟往后再不能生育这消息,安亲王妃听了自是如遭雷劈, 对于安亲王来说, 也是晴天霹雳。   祁恪已经隐约猜到一些, 故此他还算沉得住气,镇定的问道:“王妃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几位御医互相看了看, 终于当值的副院判上了前,小心翼翼的道:“回王爷的话,王妃贵体没有大碍,只是、只是——”   “直说便是。”祁恪脸色微沉。   “王妃恐怕以后难以有孕。”副院判的话说得委婉, 实则是再无可能。   他的话音刚落, 只听到房中陈莹哭声再度尖锐起来, 险些哭得背过气去。   祁恪骤然睁大了双眼,旋即他定了定神,很快撩起了帘子进去了里屋。他身边的长随招呼御医们在一旁稍后,送上了茶点,却并不让他们离开。   里屋的陈莹已是通身的狼狈,素日里精致的妆容已经全部哭花了,发鬓散乱,发钗掉了一半也浑然不觉。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而陈莹半伏在大迎枕上,哭得肝肠寸断。   此情此景,哪怕是祁恪正跟陈莹冷战中,也只得上前安慰。   “阿莹,快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祁恪先是静静注视了她片刻,很快就俯下身来,声音里也有了几分温柔之意。“孩子以后总会有的,我会为你寻遍名医,慢慢调理也就是了。”   祁恪的声音虽然不高,足以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听清。   “王爷!”陈莹泪水涟涟的抬起眼来,祁恪才发现她已经哭肿了双眼,眼皮是透亮的粉色。“是妾身不好、妾身对不住您、对不住淑妃娘娘!”   她的话才说完,祁恪去扶她的手不由顿了顿。   祁恪只迟疑了片刻,便把她抱在怀中好生安慰了一番。在别人看来,安亲王夫妇情深义重,相互扶持的场景,着实令人感动。   他分明感觉到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可这眼泪,也是表演给他看的罢?   还记得那日他和常玥不明不白睡在了一张床上,陈莹的疯狂和绝望。对比那日,如今的陈莹哭得倒是声情并茂,话也说得动人心弦、潸然泪下。   “快打了水来服侍王妃净面梳头!”祁恪又柔声安慰了陈莹几句,丫鬟们忙端了水来,拧了干净的帕子,跪着到了陈莹的床前。   祁恪亲自拿起帕子,替陈莹拭去了泪。   自己本就是要他当众表态,陈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旋即又觉得一片悲凉。   接下来自是有丫鬟们接手服侍陈莹,祁恪出去向御医们询问陈莹究竟身体如何,该如何吃药调理等等。   祁恪相信这件事不会有假,陈莹不会用此在自己面前博同情、乞求缓和关系。只可能是陈莹先于今日发现了自己无法在生育的情况,悲痛之下只能选择尽量能减轻这件事对她影响的方式公布出来。   且不提陈莹装的不大像,以祁恪对陈莹的了解,陈莹就算发现自己身体不适也不会即刻就请御医。毕竟王妃的脉案也是要记录在册的,这些日子陈莹也只是偷偷请医问药的调理。   陈莹定是在反复确认后,才绝望的选择要公布于众,并在今日闹这样一场。   赌得是他仍然尊重她这个正妃,不会以此为借口在以后废了她。毕竟安亲王府中的常玥,再不受重视也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若是她生下一儿半女,陈莹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哪怕此时太后对常玥不加辞色,可只要常玥生了儿子,太后的态度定会大变!   陈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导致了今日的结果,祁恪有心查个水落石出,却又觉得不再重要。   祁恪感觉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个自己争扮演着好丈夫,关心的问着御医陈莹的身体;另一个自己则是冷眼瞧着这一切,心中无悲无喜。   而被丫鬟们服侍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重新净面梳妆的陈莹,靠在大迎枕上,仍是无声的淌着泪。   纵然今日是有心表演,可那绝望和悲痛都是真的。   前两日不过是觉得小肚子疼,后来下身竟有些见红,她着急了,忙请了家里为她寻的妇科圣手看诊,那人反复确认过,说出了无法令她接受的事实。   她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突然听到这消息,陈莹自是悲痛欲绝,幸而她娘在一旁,才没让她过于失态。   事已至此,她必须立刻接受,还要想法子利用这件事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她已经在王爷面前失了宠爱,不能失去王妃的位置。   陈莹一时间难以接受,满脑子都是要找到害她的人。她首先怀疑的人便是常玥。   虽说当日她谋害常玥腹中那对双生子的事做得隐蔽,难保被常玥知道。即便是常玥不知道,只要怀疑也足够了——足够常玥反过来对她下毒手。   怪不得常玥失去孩子没多久,竟来她身边献殷勤,还说些祁恪喜欢沈惜的话,试图放松她的警惕。   可她竟找不到证据!   “你要把这件事早些告诉王爷,让王爷帮你揪出幕后黑手来。”陈夫人是从后宅里历练出来的,她的镇定沉着远胜于陈莹。“还有,你需得为自己的以后打算。”   陈夫人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痛之余,又果决的道:“你有现成的后路,只是你需得早些抓紧,不能白白放过。”   陈莹心里猛地一跳,她已经猜到了些许。   “烺哥儿的亲娘早就死了,他对亲娘的记忆也不多。”陈夫人知道女儿心里的芥蒂,却也只得语气略显冷酷的道:“你要把他养在身边,还要在王爷面前为他请封世子。”   道理陈莹何尝不明白。   她是祁烺的嫡母,只有祁烺这个安亲王嫡长子封了世子,后头再有庶子也越不过他去。   “先前娘由着你的性子来,如今却是不能了。”陈夫人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   陈莹都懂,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伏在母亲怀里大哭了一场后,听到母亲在耳边轻声说着“从今往后,你的哭不再是简单的伤心,你的笑也不单单是自己的高兴……”   ******   安亲王府的赏花宴到底是没有举办成,据说是王妃身子不适病了。   沈惜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她也没忘了答应白姨娘的事,替容娘留意着合适的人家。   乔湛离京在即,圣上准了他两日的假。他难得有空闲在家里陪着媳妇、妹妹和儿子,闲了下来自是放下公务,看着沈惜已经很有章程的管理侯府,他倒是一身轻松的和妹妹陪着琰哥儿玩。   这日有人给乔湛送了一封信笺来,正巧沈惜也在房中,他也没避讳,又把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了沈惜。   沈惜匆匆浏览过去,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安亲王府请立烺哥儿为世子,竟还是陈莹一力主张的?   “安亲王府出什么事了不成?”沈惜仍是觉得有些荒谬,她迟疑道:“陈莹不像是存了这心思的人。”   乔湛对她的敏锐十分赞赏,他点了点头,道:“小道消息,安亲王妃似是以后再难有孕。”   这就说得通了。   只要是陈莹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再把妾生的儿子抱到身边,身份上也比不上烺哥儿的身份尊贵。再加上烺哥儿已经开窍了,渐渐摆脱之前痴傻之名,世子之位十拿九稳。   倒不如这时做个好人,让祁恪领情、让烺哥儿领情、连带着烺哥儿的外家护国公府也要领情。   “这对烺哥儿来说,倒也是个好消息罢?”沈惜想起记忆里的幼童,哪怕是身边围绕着再多服侍的人,看起来也总是孤零零的。   且她也见识过几次陈莹对烺哥儿的漠然,只希望陈莹看在往后要依靠烺哥儿的份上,对他好些。   “在想什么?”乔湛见沈惜的神色变换过几次,知道她这是又心软了。“你也别太担心他了,他自有安亲王、淑妃和护国公府的保护——”   陈莹突然出事着实是蹊跷,总是透着些不同寻常。   京中此时有种风雨欲来沉闷压抑的感觉。 第201章 临别   转眼便到了乔湛离京的前一日。   乔湛进宫面圣后, 没有回永宁侯府, 先去了趟卫国公府。   果然圣上的龙体欠佳,精神虽说是不差,面色还是透着些疲倦。关于圣上微恙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除非近臣不能得知。   卫国公府也是手掌兵权的,若是那两位皇子动了别的心思, 只怕卫国公府还要被牵扯进来。   “安亲王和瑞亲王斗得水深火热, 圣上如今龙体欠安, 却仍是让我照旧离京——”乔湛在卫国公和齐桉面前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直白的道:“上意如何, 我竟有些看不清了。”   瑞亲王之母便是当今皇后, 而安亲王后院的常玥,却又是太后, 后宫最有权势的两位女子, 各支持一位亲王。若是祁盛真的病重,保不准两边趁此机会做什么手脚。   难道圣上是想让自己稳住边军, 一旦京中出了事,便能带兵勤王?   早在定下让乔湛前去之时, 祁盛召卫国公进宫议事,言语中倒透露些。如今边境有些不稳, 似是有举兵来犯之意, 乔湛是深受祁盛信任的武将,平定边关对他来说亦不是难事。   “莫非圣上是在试探两位皇子?”卫国公略提了当日的情形,只听齐桉忽然道:“试探两位皇子究竟会不会趁机……反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时前朝后宫里应外合, 若是祁盛真的病重,弑父夺位并且栽赃给自己兄弟,成功的可能性还不小。   “舅舅,我放心不下惜娘她们。”眼下他们也不敢妄下定论,只能静观其变。而乔湛马上离京,若是京中出了事,那时他远在千里之外,只怕帮不上忙。   乔湛难得在人前示弱,他起身,行了大礼。“还请舅舅多多照拂。”   卫国公忙让齐桉扶住了乔湛。   他知道乔湛出宫后没有先去方家,而是来了卫国公府,便猜到了乔湛的心思。   方阁老是今上眼前的红人不假,往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能到他的支持都是最好不过的,是以方家本就被架在了火上烤。   而方阁老的考量,更是看重方家的以后,考虑的是整个家族。   唯有卫国公府,会把护住沈惜作为最紧要的事。   “你有心了。”卫国公郑重的答应下来,道“惜娘是我外甥女,我自会护着她们。”   临出书房前,卫国公还送了乔湛好几本手记,都是卫国公长年累月的带军打仗的经验之谈。乔湛知其分量,珍而重之的收下了。   还没等乔湛离开书房,杨老太君的人便来请乔湛过去。   杨老太君叮嘱了他好些话,又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多谢外祖母爱惜所赐!”乔湛心中一暖,恭恭敬敬的道:“可是,这也太多了……”   乔湛自己骑马来了卫国公府,身边不过跟了两个护卫。而杨老太君准备的东西铺满了临窗大炕,虽然不忍拒绝杨老太君的好意,可他确实带不走。   杨老太君看出他的窘迫来,温和的笑了笑,道:“不碍事,你舅母已经备了车,直接送到永宁侯府便是了。”   见实在推脱不过,乔湛忙道谢。   “这件东西你收好。”杨老太君另从身边的黑漆小几上取下了一个花梨木的匣子,往乔湛身边推了推。   乔湛正疑惑里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杨老太君已经打开匣子。   花梨木匣子里放着一件做工精致金丝软甲。   “这是惜娘外祖父曾经用过的,你带上罢。”杨老太君望着匣子里的金丝软甲,目光中透出几分追忆的神色。   失去幼女是他们夫妻心底最深的痛,先卫国公早逝,除去旧疾复发外,自责也一直折磨着他。   “外祖母,我此去不过是督军换防……”乔湛一见便知这东西的分量,本该给齐桉更合适些。他笑道:“用这金丝软甲,大材小用了。”   谁知杨老太君的态度却是很坚决,她摇头道:“你收着罢,你表哥和舅舅自有他们的。”   乔湛还欲再说些什么时,齐桉也在一旁劝道:“祖父在天有灵,知道给了你,一定也是高兴的。”   杨老太君闻言,目光赞许的看了齐桉一眼,点头道:“正是这意思。”   乔湛见状便不再拒绝。   知道他明日就要离开,还要去方家、太夫人徐氏那儿拜别,杨老太君等人也不虚留他用饭,反倒催促乔湛早些走。   卫国公府之所以对他这样好,并不因为他是人们眼中位高权重的永宁侯,只是为了沈惜罢了。   希望他能对沈惜好一些,更好一些。   乔湛心中清楚,却并不反感,甚至也为沈惜高兴。   她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   离开卫国公府后,乔湛先是去了方家,于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在书房中谈了小半个时辰,又见过外祖母和舅母,便又去了三房的宅子。   为了周全礼数,他少不得忍着恶心去拜别太夫人。   太夫人借机试探道:“你这一走,家里只有惜娘带着乔漪和琰哥儿,依我看到底孤单了些,少个伴儿。”   她说这话时,正巧苏姨娘端着黑漆托盘进来,上头放着热茶和点心。见了乔湛,她眼前一亮,娇娇柔柔的上前行礼,叫了一声“侯爷”。   无论是太夫人想把苏姨娘塞回去或者是退一步让别的什么人去永宁侯府,乔湛已经打定主意不答应。   乔湛对待苏姨娘的态度冷淡,她端过来的茶乔湛连碰都没碰,只让她放在一边。   “苏氏素来是个稳妥的,我如今也大好了。”太夫人没有气馁,对乔湛道:“不若让她回去帮衬惜娘一二……”   太夫人的话音未落,只见苏姨娘满是期待的悄悄看向乔湛,然而只一眼,她的心就凉了大半截。   没有沈惜在身边,乔湛面上又恢复介乎淡漠和冷冰的神色。觉察到苏姨娘的目光,他淡淡扫了一眼过去,足以浇灭她心里燃起的期待。   “不必了。”乔湛当即便回绝道:“侯府服侍的人不缺她一个。”   而苏姨娘犹自还有些不甘心,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道:“侯爷,奴婢闲暇时为哥儿做了几件小衣裳,若是夫人不嫌弃,就——”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说话间竟随手就拿了出来。果真是些绣工极为精致的小肚兜、小衣裳等物。   “不必了。”乔湛再度重复了一次,他看着苏姨娘,语气平静无波。“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来服侍太夫人的,而不是永宁侯府的绣工。”   乔湛的话彻底熄灭了苏姨娘最后一点儿期盼。   他说到做到,哪怕是后来太夫人开口劝,乔湛也没有带走任何一件小衣裳,只说他还有事要办,就离开了。   不管太夫人和苏姨娘是如何的气急败坏,乔湛并不关心。   回了永宁侯府后,已是暮色四合时。   沈惜亲自下厨包了饺子,又炒了几盘爽口小菜。乔漪帮她打下手,姑嫂二人在乔湛回来前,总算准备妥当。   三人用过了晚饭,这次乔漪多留了一会儿。奶娘把小葡萄抱来,三人逗了会儿吃饱喝足打着奶嗝儿的他,眼见小葡萄有些困倦了,乔漪便自己把他抱走。   哥哥嫂子肯定还有好多话要说,她还是把时间留给他们吧!   见妹妹如此乖巧懂事、善解人意,乔湛心中甚是安慰。   “阿漪聪明能干,最近好些家事都是她帮忙打理。”沈惜看出乔湛心中所想,笑道:“有她做臂膀,我也轻省了好些。”   虽是曾经的噩梦还未完全散去,乔漪却已开朗了不少,乔湛的担忧终于轻了些。   明日乔湛要一早就出发,故此两人倒没有乔漪想象中的叙话许久,而是各自去洗漱,预备早些歇息。   平时每当乔湛进房时,还能听到沈惜沐浴的水声。而今日他洗漱更衣回来后,发现沈惜已经在床上等他了。   腊梅兰草等人识趣的没来打扰,乔湛走到床边吹了灯后,便掀了被子上床。   屋外的月色正好,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后,帐子没有放下,皎皎的月光足以另他们看清彼此。   乔湛看着枕边的人,她本就精致的五官在润泽朦胧的月色中,更是泛着玉石般的光。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柔软又细腻。   “侯爷。”沈惜突然出声,她抓住了乔湛的手,往他手里塞了块东西。   触感温润,还带着她身体的暖意。   乔湛感觉到是一块玉牌,借着月光看去,果然是沈惜随身带着的那块,上头雕着兔子形状。   他知道这块玉牌的来历,成色一般甚至可以说劣质,可对于沈惜意义重大。这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沈惜很是珍视。   “这块玉牌曾经带给我娘、带给我好运。”沈惜和乔湛交握着手,她轻声道:“我希望把好运也能带给您。”   她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他平安归来。 第202章 离开   小小的玉牌他轻易就能合拢在掌中, 可分明又有种沉甸甸仿佛重逾千金的错觉。还带着她体温的玉牌, 灼热得他掌心发烫。   一时间他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汩汩的热流熨帖又温暖。   沈惜见乔湛没有说话,不由有些忐忑。这块玉牌,确实不大适合男子佩戴。可他远赴边关,自己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这样式是有些、有些不太合适……”沈惜试图说服乔湛带上, 她努力的解释道:“但我真的感觉, 冥冥之中它保护了我娘, 保护了我。即便您不喜欢——”   连穿越都有可能发生,沈惜也真的相信, 这玉牌确实有护佑的能力。   “喜欢的。”乔湛突然开口, 打断了沈惜正绞尽脑汁说服他的思绪。“既是如此,就先借我带走一段时日, 回来再还给你。”   没想到乔湛接受良好, 原本准备撒娇耍赖也让他带走的沈惜,顿时忘词了。“啊?哦, 好的好的。”   往日沈惜都是贴身带在脖子上的,可到了乔湛这儿她有些犯难。总感觉英明神武的乔侯爷, 修长的脖颈上带着一块儿用红绳系着的玉牌,特别的接地气和搞笑呢。   然而乔湛却不以为意, 他仍旧把玉牌递到沈惜手上, 神色坦然的道:“帮我戴上。”   见乔湛如此配合,沈惜笑眯眯的接了过来,帮他重新戴好、牢牢的打好结。   她纤细柔软的手指划过他的喉结, 从未被人如此近距离的掌握命门,让他本能的战栗。而低头对上那双盛满笑意的大眼睛,他的唇角又忍不住翘起温柔的弧度。   沈惜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把人拴牢的感觉真好。   她在如海般静谧的月光下,愈发显得娇柔妩媚,手指灵巧又轻快的顺着他的喉结一路向下。她嫣然一笑道:“侯爷,我把您拴牢了,您别想跑。”   枕边的美人吐气如兰,媚眼如丝的看着自己,甚至还用做了近乎挑逗的动作——   不做点什么简直不是男人。   乔湛黑漆如墨的眸子中折射着流光一瞬,他低头,用气声轻笑。“你在这儿,我怎么舍得?”   “您也跑不掉。”沈惜自信又骄傲的道。   可她来不及再说什么,他便用一种近乎凶狠的姿态,吻了上去。   薄雾似轻纱,温柔的徐徐舒展。夜色沉沉,月光溶溶,照着这一室春-色无边。   ******   主动勾-引的后果便是翌日一大早,乔湛已经洗漱回来时,沈惜才堪堪睁开沉重的眼皮。   沈惜在□□上不大放得开,昨夜却是一改从前,主动缠着他。乔湛心里清楚,沈惜这是舍不得自己离开,嘴上却不肯再说。   难得媳妇又软又甜的任自己为所欲为,故此乔侯爷也趁机多讨了些好处。毕竟心里头不舍得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到最后乔湛也不记得到底把她弄哭了几次,她求饶的哭声里都透着几分沙哑。   直到她精疲力竭的沉沉睡去,乔湛帮她拢过耳边散落的长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有种怎么都看不够的感觉。他就这么守了大半夜,等到子时将尽,才合眼浅眠了片刻。   天才蒙蒙亮,小葡萄还没有醒。乔湛临走前去看他时,见他睡得正香,乔湛没舍得叫醒他,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手,把被子帮他掖好,才不舍的离开。   乔漪也早早收拾好到了正房,三人一起用过了早饭,沈惜和乔漪一齐把乔湛送到了垂花门前。   “哥哥你放心,我会帮嫂子管好家务事,照顾好小葡萄。”乔漪跟在沈惜身边,突然开口道:“哥哥多保重!”   她终于把话说了出来,早在乔湛第一次离家时,她就该说的。   从前哥哥出门时,她只是跟在祖母等人的身后,见哥哥翻身上马离开,许多话梗在她的喉咙中,明明许多关心哥哥、请哥哥放心的话,她都说不出来。   这次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弥补。   乔湛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之色。他微微颔首,轻轻拍了拍乔漪的肩膀,唇边透出浅浅的笑意来。“好。”   轮到了沈惜,当着一众丫鬟护卫的面,她只是短促的说了句“侯爷多保重”,便再也没有别的话,可那双大眼睛中,分明藏着万语千言。   乔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神色郑重的应下,如同许诺一般。   “侯爷,时辰到了。”文竹牵了马来,在旁边小声的提醒道。   乔湛点了点头,利落的上马,他提着缰绳,回头望了一眼媳妇和妹妹。“我走了。”   墨色的斗篷被风掀起,露出猩红色的内里。沈惜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一步,猛然惊醒一般的停下,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夫人,早上风凉,哥儿也该醒了。”兰草见沈惜一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忙劝道:“您还是早些回去罢。”   沈惜这才如梦初醒般点点头,带着乔漪一起回去。   “一大早就醒了罢?”沈惜回过神来,见乔漪面上有几分倦色,道:“再回去歇一会儿,左右今日无事。”   乔漪乖巧的点了点头。   两人在廊庑下分开,乔漪回了东跨院,沈惜去看小葡萄。   望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睡颜,沈惜心中柔软的同时又生出一种坚强来。   在乔湛不在这段时日里,她会保护好孩子和妹妹。   无论用什么方式。   ******   安亲王府。   陈莹不过修养了十来日,便挣扎着起来,就要入宫去见淑妃。   因她到底是遭了罪,祁恪也不好揪着旧事不放,这些日子倒时常来正院看望她,自是再没留宿过。幸而祁恪也并没有再召妾室来侍寝,只把大半心思都放在教养烺哥儿上。   正巧祁恪在府中,陈莹又是身子才见些起色,底下服侍的人劝不住,只得去书房通禀祁恪。   “王妃要入宫?”祁恪神色平静无波,似乎陈莹的表现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说完这一句,底下便再无话了。   来传话的人被晾在了一边,顿时生出些忐忑来。   烺哥儿此时正被他手把手的教写字,祁恪专心致志的带着烺哥儿写完了一大张纸,才淡淡的对来人道:“本王知道了。”   “又进益了许多。”祁恪对上儿子满是期待的眼神,也没吝啬自己的夸奖。烺哥儿是个肯用心的孩子,也有定力耐性,他笑了笑道:“今天的功课就到这儿,你去花园里玩罢!”   烺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父亲是要处理王妃的事情,不希望他在场。   烺哥儿从椅子上跳下来,先于祁恪嘱咐丫鬟跟着他之前,叫了自己的奶娘。虽说祁恪不喜她,可见烺哥儿跟她亲近,便也不再为难她。   一时烺哥儿离开后,祁恪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   他倒要看看陈莹还有什么手段没使。   “本王这就去瞧瞧王妃。”祁恪的话让来传话的人松了口气,她们忙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回去报信。   等到祁恪到了正院时,陈莹正挣扎着要下床,身边的丫鬟苦劝不止。   从自己得到消息到这会儿,已经过了两炷香的功夫……祁恪在心里笑了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王妃这是做什么?”丫鬟们忙撩了帘子请祁恪进去,陈莹忙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于是祁恪便见到了而眼前的这一幕。他快步上前,亲自扶住了陈莹。   陈莹见他来,对身边的人故作不悦的道:“谁许你们去告诉王爷的?”   虽说她的心思比往日确实深沉了几分,看在祁恪眼中却仍是有些生涩的。只是他不想点破,是以便顺着陈莹道:“亏得我来了。不许胡闹,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要出门?”   他的话音未落,陈莹便作势要甩开祁恪的手,扭过头道:“王爷不信我,我只能去找母妃帮忙了。”   祁恪却是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你的心我是知道的,别闹小孩子脾气,身子要紧。”   “王爷,我是真心想让烺哥儿早些正了世子之名!”陈莹急切的道:“烺哥儿是您和表姐的嫡子,这世子之位本该就是他的。”   “原本我想着他还小,别的王府也都是到孩子六七岁上才请立世子的。”说到这儿,陈莹的神色黯了黯,声音也低了下去。“不承想有人觉得我藏奸,才、才对我下了毒手——”   陈莹故意把自己说得委屈,说得深明大义,好让祁恪怜惜。   “快别伤心了。”祁恪心下了然,动作轻柔的拍了拍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揪出害你的人。孩子我们也会再有的。”   若是早在先前听到他的许诺,自己一定会高兴的不得了。而陈莹此时心中亦是宛如一潭死水,她知道,祁恪不过是在敷衍她罢了。   “王爷。”陈莹泪眼朦胧的回握住祁恪的手,她哽咽着:“我知道您有诸多顾虑,可还是早些立了世子,也好让别有用心的人都歇了心思。我想母妃一定也是支持的——”   她是一定要入宫一趟,说出要立烺哥儿为世子的事,以求在淑妃面前挽回些她贤良的形象。   既是她不可能再有孩子,就只能往贤惠大度上面靠拢,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王府的女主人,是王府未来继承人的母亲。   见她态度坚决,祁恪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都依你罢。”   陈莹终于露出些许笑意,眸中还闪着隐隐的泪光。   她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真诚。 第203章 稳固   当常玥自以为隐蔽的从花园里高大的寿山石后面出来时, 正好撞上在回廊上静静望向这边的烺哥儿。   她知道陈莹有心闹上一出, 正院那边乱着,便没人能顾得上她这里,故此才想着借逛花园的由头想往外传递消息。   果然开始如她所料很顺利,她亲自装着纸条的发簪交给了来接头的人,略交代了两句, 便赶快从角落出来。   “哥儿怎么自己在花园里?”常玥挤出一丝笑容来, 她上前两步, 道:“王妃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常玥知道烺哥儿不喜欢自己。   那次在御花园中,她为了嫁祸沈惜, 险些把烺哥儿推到了水池中——常玥此时恨得牙根痒痒, 都是沈惜碍事,若是烺哥儿果真被推进去了, 她也好方便混淆真相。   可同样的, 烺哥儿也不喜欢陈莹。常玥只想试图牵扯出陈莹来,好让烺哥儿的注意力被吸引走。   幸而此时只有烺哥儿一个人在, 应付一个小孩子,她还是有信心的。   “常侍妾是什么意思?”烺哥儿盯着她开口了, 他慢慢的道:“为何要提母妃?”   原本稚嫩的童声却因沉闷又缓慢的语调听起来让她有些不舒服,常玥看着烺哥儿过分沉静的小脸儿, 觉出几分不对来。   他满打满算只有四岁多点, 即便心智都恢复了正常,讨厌她直接发作便是,今日的反常, 莫非是谁教他了什么不成?   常玥顿时警惕起来。   前些日子陈莹才出了事,怀疑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小。莫非是……陈莹已经认定是她所为了?   她越想越有可能,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在烺哥儿面前她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来。   殊不知烺哥儿看似漠然的垂着头,目光却落在她的手上。   自从陈莹被认定不能再生育后,陈莹对烺哥儿的态度便大为不同。甚至如今还一力要把烺哥儿推上世子之位——那么她抓紧教导烺哥儿亲近她也是有的。   常玥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又是在小孩子面前。   “妾身是关心您,才多问了一句。”常玥笑盈盈的道:“王妃自然是极疼您的,是妾身僭越了。”   烺哥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脸上写满了将信将疑。   见他面上此番神情,常玥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又好言哄了烺哥儿好一会儿,才见烺哥儿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左右烺哥儿身边服侍的人一时还没过来,常玥便试探着问道:“哥儿怎么没去王妃处?还是快些回去罢,别让王妃担心!”   烺哥儿却是摇了摇头,道:“母妃要进宫。”   陈莹要入宫?常玥心中念头转过,即刻便明白了陈莹这是在淑妃面前表决心了,表示她会扶持烺哥儿登上世子之位。   烺哥儿的身份本就名正言顺,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却弄得好像是她多大的功劳一样!   常玥还想再多问些什么,隐约仿佛看到了烺哥儿的奶娘已经找了过来,她忙借口自己还有事,赶快离开了花园。   “她在这里见了不该见的人。”烺哥儿脸上天真的神色不见了,他对身边的奶娘道:“想法让王妃知道了才好。”   陈莹和常玥之间暗中斗得不可开交,两人还都没有实质上的占到上风。   他讨厌陈莹,更讨厌常玥。只要看到常玥,他就想起在御花园时,自己险些跌落水池,是她紧紧的护住自己,哪怕再难受,也不曾放开。   从此他就记住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私下里他从不称呼陈莹为“母妃”,他知道自己年纪小,人微言轻的,在王府中甚至都说不上话。   可最近这些日子,府中众人对他的态度分明已经不同了,无论是陈莹身边的人亦或是王府的旧人,看自己的眼神中都透着恭敬。   奶娘也告诉过他,陈莹正在为封他为世子的事奔走着,态度比爹爹还要着急。   烺哥儿握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   自己还太弱小,只能一次次的看着她保护自己,而他只能在一旁绝望的哭泣。   如果能有一次,自己可以保护她也好——   ******   听到烺哥儿被封为安亲王世子的消息时,护国公夫人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奴婢就说夫人您过虑了。早在陈氏开始奔走时,这事便已十拿九稳。”屏退了其他人后,张嬷嬷笑道:“恭喜夫人!”   护国公夫人面上闪过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旋即她又谨慎的道:“那些人是断不可再用了,好生打点她们的家人。”   张嬷嬷忙应了下来。   “只怕陈莹不会善罢甘休,虽是她已经认清了眼前的事实,当时旧仇她一日也不会忘记。”护国公府人叹了口气,道:“眼下是有人指点她,才让她没有再度走错。”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让陈莹把烺哥儿视作自己唯一的后路,只有烺哥儿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夫人,依奴婢看,不如把常玥和陈莹做过的事各自透出些来。”张嬷嬷在一旁建议道:“她们狗咬狗去,咱们哥儿的地位岂不是更稳固些?”   殊不知护国公夫人却是摇了摇头,不肯这么做。   “做得越多,就越容易暴露。”护国公夫人态度坚决的道:“前几年烺哥儿病着时,我甚至都不敢插手他身边的任何事,只怕引起王爷的怀疑来。咱们的人在王府隐藏了数年,才换来了此番的一击必中。”   “有些手段只能用一次。”她轻声道:“烺哥儿被封为世子,陈莹的支持很重要,而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王爷的意思。”   张嬷嬷眸光微闪,很快便明白了护国公夫人的意思。   烺哥儿能被封为世子,首先还得是安亲王愿意,其次才是她们能活动的范围。定是王爷早就有此意,陈莹才能极力促成此事。   “若是咱们做的太多,让王爷察觉反而对烺哥儿不好。”护国公夫人谨慎的道:“即便是王爷不会怪到烺哥儿身上,一定减少咱们跟烺哥儿的接触。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只要烺哥儿的地位稳固,哪怕是常玥和陈莹还是如今的身份,,护国公夫人也不想再插手。   而且她相信,两人各自拙劣的手段总有一日会暴露的,只是时候的早晚罢了。   常玥先害得陈莹没能独占祁恪,而后便是陈莹反击害了常玥的一双儿女,这下更妙了,常玥又暗中给陈莹下药,让陈莹没了生育能力——   虽然其中有别人的推波助澜,说到底还是她们本身就有恶意罢了。   护国公夫人闭了闭眼,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了温婉贤淑的女儿,对着自己柔柔的笑。   若不是女儿早逝,她又岂会做这样不堪的事情?   可为了要护住唯一的外孙,她不得不如此。   哪怕是以后要下地狱,她也不后悔。   ******   安亲王府世子已立的消息在京中飞快的传开了。   众人皆是又诧异又唏嘘。原本那个心智不全显得有些痴傻的孩子,恢复了神智不提,竟又被立为世子——   有人也私下传说,是先王妃不忍看自己的儿子被人磋磨欺负,在天有灵,才让安亲王的继妃、侍妾相继出事,对她的儿子构不成威胁。   陈莹听了自是牙根痒痒,自己的好人算是白做了!明明是她为了烺哥儿的世子之位奔走着,还要把功劳记到先王妃身上也就算了,竟说她不能再生育是罪有应得?   平白出力气还不是好人!   相较于她的愤愤不平,常玥则是坦然多了。   左右这时候该出头的是陈莹又不是她,被暗地里编排更多的也是陈莹。   既是立了世子,照理说安亲王府是该要摆宴席的。陈莹要操办女宾这边的宴席,少不得暂时忘记那些流言,打点起精神来。   这次宴席要让人知道,她不仅是王府的主母,更是世子的嫡母,代表着王府的未来也在她手中。   她的身份地位,并不会因为她不能生育而又半分折损。   宴席上既要邀请皇室宗亲,还要邀请各世家贵妇、贵女们前来,人数之多、规模之大论起来堪比她嫁入王府时的情形。   “王妃,玉芬说有话要当面向王妃禀报。”正在陈莹翻着由管家拟好的宾客名单时,忽然身边的丫鬟悄声在她耳边通传。   陈莹顿时精神一振,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让她进来。”   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俏生生的走了进来,她先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而后才道:“王妃,奴婢奉您的命令照顾世子。可就在前些日子,世子自己跑去花园玩,奴婢正追过去后,发现常侍妾从花园的角落走了出来,还同世子说了好一阵话。直到世子的奶娘过去,常侍妾才离开。”   这小丫鬟原是祁恪院中的人,算是他挑选出来服侍烺哥儿的。陈莹试图拉拢她们这些人,一直都没有成效,今日还是头一次有人来回话。   “这又算什么?”陈莹故作淡漠的道:“不过是碰在了一起,说句话罢了。”   她担心来人的忠心,疑心是祁恪要试探她,便没有露出自己的心思。   玉芬却丝毫不气馁,她年纪虽轻,却是沉稳的模样。“若是常侍妾没有心里藏奸,该大大方方的见过世子的奶娘才是,为何见了人来就逃也似的走了?奴婢私以为,常侍妾必定是对世子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   “哦?”陈莹挑了挑眉,旋即声调也挑高。“既是要紧的消息,怎么不见你们当即来报,有没有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中?”   说着,她把自己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旁,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在场的人也不由跟着一颤。   “奴婢这些日子脱不得身。”玉芬应对自若,她立即跪下,神色却坦然道:“奴婢是一心为王妃着想,这才说的。若是您不信,那便罢了。”   陈莹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仍是用怀疑的目光,将她通身打量了一番。   迎着她的目光,玉芬跪得更笔直了些。 第204章 赐婚   沈惜还是从前来陪她解闷儿的周氏口中先一步得知烺哥儿被立为世子的消息。   想起那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沈惜也替他觉得高兴。   虽然陈莹的遭遇令人惋惜, 可这对烺哥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起码烺哥儿会受到重视,怕是仍旧被陈莹利用,陈莹也不敢把他养废了。   更可况有祁恪和淑妃看着,烺哥儿将来一定错不了。   “安亲王府必定是要下帖子宴请宾客的。”周氏有些担忧的对沈惜道:“你去不去?”   沈惜和陈莹、常玥间的恩怨, 满京城里没有不知道的。如今看来, 当初被两人瞧不起的、时常嘲讽以下人出身的沈惜, 竟是三人中过得最好的。   嫁给了永宁侯,又生下了嫡长子, 更妙的是她的真实身份竟是卫国公府的表姑娘!   京中是不艳羡沈惜真真好命。   “自然是要去的。”沈惜微微叹了口气, 颇有些无奈的道:“前一阵子瑞亲王府的宴席我去了,安亲王府的却不去, 还会为了世子处立这样的大事, 只怕会让人多想!”   于理她有必须去的理由,于情理上, 她却是有些想念那个眼神纯净的孩子。   自从生了小葡萄后,她心里对烺哥儿的怜惜之情也更多些。   “也是。”周氏点点头, 道:“到时咱们仍旧在一处便是了,若陈莹是个聪明的, 便不会找你的麻烦。而从那件事的处理上, 她总算不太蠢了。”   沈惜知道周氏所说的是何事,也觉得陈莹总算看开了些。把烺哥儿推上世子之位,也算是个明智的选择。   “罢了罢了, 咱们好容易在一处,就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周氏性子是个爽利的,旋即她又笑道:“有一桩趣事,我也是在私下里听说的。”   这些日子忙起来沈惜竟忘了,周氏原也是个“百事通”来着。   她忙打点起精神来,预备洗耳恭听。   “我听人说,太后娘娘有意给安阳郡主说媒。”周氏故作神秘的看了沈惜一眼,挑眉道:“你猜猜是谁?”   沈惜忍俊,却是摇了摇头。   她还在真猜不出来,太后会给安阳郡主说个什么人。安阳郡主身份虽高,却是二嫁。更别提京中适龄的公侯人家,几乎都是有了嫡妻的。   难不成有什么人家要续弦不成?   沈惜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儿,周氏着急了,提示道:“这人你该也是知道的,应该也是见过的罢?”   按理说她认识的勋贵之家的男子不多,可一时间她还真的想不到谁最合适。   毕竟太后指婚,也得门当户对才是。   “好嫂子,好姐姐,你就告诉我罢!”沈惜急得抓耳挠腮,她实在想不到,只得央求周氏。   周氏见状,也不再绕弯子,道:“好了好了,告诉你罢,可不许往外头说。”在沈惜的再三保证下,她才道:“是那位当朝探花、顾探花顾清。”   她的话音未落,沈惜便愣住了。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岂止是不陌生,简直是太熟悉了!听到这个名字,她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点陌生,不是发自她的内心,更像是被原主的本能反应所控制。   毕竟顾清是对原主来说,最痛心的记忆了。   “顾探花?”沈惜下意识的跟着重复了一句,脸上的惊讶始终都没有散去。   太后怎么会想到让这两人在一起?   “虽说安阳郡主略大上顾探花两岁,可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周氏自己才知道是也非常惊讶,所以对于沈惜如此表现,她也不觉得吃惊。“安阳郡主人漂亮、又深得圣眷,即便是二嫁,那也是不少人想求娶。”   沈惜对安阳郡主的印象还不错,觉得她是个性情中人,坦荡磊落。故此她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道:“那为何是顾探花?”   虽说顾清已经中了探花,这两年成了今上眼前的红人,可他在京中还没什么根基,若是配郡主也有些不足。   周氏一副了然的模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罢?正是顾清没什么根基,才正好娶郡主呢!这样一起来,岂不是两全其美?郡主又不是瞧不起的人的势利眼。”   “顾探花去教导武安侯世子功课,也是常和郡主接触的,一来二去、郎有情妾有意什么的……”周氏越说越离谱,颇有些说书人的架势。“你看,顾清自从进京以来,多少人家想把他招成自己女婿都没有成功——”   虽说顾清并没有榜下捉婿,可他着实被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青睐。年轻有为、清俊不凡,虽说家里清贫,那又如何?   “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沈惜笑了笑,眼底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勉强。   原主那些记忆都被她刻意的堆在了脑海的角落中,已经很少被想起了。可周氏提起了顾清,她忽然觉得难过极了。   原来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好,换来的不一定就是等同的真心。   当初顾清对原主说过的承诺,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而顾清还能装出一副念念不忘的神情来——沈惜忽然想起来七夕时,顾清那状似深情痛苦的模样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或许没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如果她如今不是永宁侯夫人,没有坐稳这个位置,而是狼狈的被人取代,顾清还会想起她么?   沈惜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也算是一对璧人了。”周氏点了点头,道:“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惜娘你可不许往外头说。”   沈惜回过神来,忙笑着应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周氏约了那日两人一同去,这才从永宁侯府离开。   等到周氏走后,沈惜自己在房中枯坐了好一会儿。   原主本就把和顾清之间传递过的一些东西销毁得一干二净,被沈惜发现的那两张信笺,也已经找机会烧了。   她庆幸自己遇上的是乔湛。   初见时虽然乔湛一副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沈惜却看出了他的沉稳和担当。   果然她没有看错人。   乔湛已经离开了十日,自己已经有些想念他了。   ******   顾宅。   等到顾清一身疲惫的回到家里时,他的母亲白氏已经一脸激动的等在了影壁前。   见到儿子的身影,她便迫不及待的道:“清儿,你猜今日咱们家里谁来了?”   白氏脸上依稀布满了激动的神色,顾清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往日里有人来提亲,白氏虽然也很是高兴,可顾清总是回绝,几次下来,白氏的热情也不是那么高了。   左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又得圣上的看重,这事总是急不得的。男子年纪大些也无妨,等到儿子的官位越来越高,能娶到的儿媳妇也是越来越好。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不过是农妇罢了。可儿子出息了,以后也能像戏文里提到的老封君一般,还有贵女儿媳妇小心的服侍着,想想夜里都要笑醒的。   顾清态度坚决的不肯成亲,她怕儿子再生出逆反来,也不再深劝,只是等着机会。   而如今机会到了。   能让自己母亲这样兴奋的,恐怕不知是哪家很有名的勋贵世家罢!顾清才想着开口回绝,无论是谁,他都并不想娶。   世上只有一个她——   “罢了,娘还是只说好了。”白氏兴奋的道:“是宫里头来人了!”   白氏的话音未落,顾清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欢喜之意,反而变得惨白。   不,等等——   顾清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不可能是圣上,若是圣上直接赐婚或是找他说也是了,断不会绕过他直接来家里。   如果不是圣上,那便是后宫了。   顾清清醒而镇定的分析着,到底是皇后还是太后,亦或是其他的妃嫔?   “是太后娘娘!”不等他发问,白氏满脸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太后娘娘要给你说亲呢!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对了,还是为郡主娘娘!”   郡主?   顾清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如今京中适龄的郡主,还有哪位?   各位亲王家里仿佛并没有适龄的郡主可以嫁给他,而先前也并没有苗头。他认识的郡主,说起来,只有那一位——   顾清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来。   太后娘娘会如此乱点鸳鸯谱么?   白氏不知儿子心里的想法,犹自得意洋洋的道:“太后娘娘特意派了人来,说是要给你说亲呢!别的且不论,这样的殊荣,只怕是公侯人家也不能都有的!”   “那位过来的公公可说了,这人你是认识的!”白氏好奇的道:“娘怎么不知道,你何事有了心上人?还要人家姑娘家主动?”   能请动太后的也只有是哪位亲王家的郡主了,白氏飘飘然的脑补自家儿子被雀屏中选的画面。她还不知道,太后想要说亲的人会是安阳郡主。   见自己母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顾清满心的烦闷无处去说。   “娘您就不要操心了。”顾清只觉得厌烦,他颇为冷淡的道:“我的事我自会处理的。”   说着,他便要拂袖离去。   白氏没问清楚,自是不肯放儿子走。   就在这时,门前忽然来了人,问道:“顾大人在不在?我家公子有请顾大人。”   ******   常玥这几日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陈莹发现什么异常。   好在陈莹的心思似乎都在几日后招待宾客身上,倒对她并不是十分的关注,也不用她前去服侍,似是完全忽视了她这个人。   常玥并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再出门,十分低调的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她真的怕陈莹发现,她当初是做了手脚的。   自从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被陈莹害死后,常玥没有一日不想着要报复陈莹,让她也尝一尝失去儿女的痛苦。   她想过很多法子,却在无意中丫鬟的话里得到了灵感。她托人从外头找到了一种可以用作熏香的药物,奇特之处在于它本身的香味能完美的融合到别的熏香里,让人察觉不出异常来。   当初就是陈莹骗她吃药害得她沦落到如此下场,她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钱财动人心,常玥已经在正院买通了下人,偷偷的把这一味香料加进去,让陈莹在察觉不到的时候,让她尝到报复的滋味。   素日里陈莹最爱熏香,正院里也是香味不断,从陈莹勾引祁恪那一次,常玥已经在里头加料了。   正院越是平静,常玥心里的不安就渐渐的放大。   要知道自己当初发现了是陈莹动的手脚,自己也没有声张过。如今换了陈莹,即便发现了什么,也不一定会声张。   这样的事,务必要一击必中。   常玥的不安渐渐的扩大,时时让人探听正院的消息,努力想着脱身的法子。   是了。   常玥绞尽脑汁下,倒也生出一条不怎么上乘的主意来。   要吸引陈莹的注意力,就要再凭空造出一个敌人来——那个人正是沈惜最合适不过了。而且祁恪喜欢沈惜,这是事实没错。   过两日沈惜就要过来了,她得好生谋划一番,该怎样利用这个好机会才是。   常玥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来。 第205章 布局   来人是小厮模样, 顾清却并不敢掉以轻心。   敢大摇大摆直接登门请他相见的人, 在这京中并不多。他定了定神,敷衍了白氏两句,便随着来人出了门。   马车在门前备好,那小厮神色恭恭敬敬的请他上了马车。   从外面看起来低调寻常的马车,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陈设着的小几是紫檀木所制, 绣缎坐垫、引枕, 绣工皆非凡品。小几上放着整套旧官窑的茶具, 顾清伸手探了探,竟还是热的, 温度刚刚好。   如今的顾清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没见识的穷小子, 他只略略打量了一番,便知道小厮口中的“公子”, 定是皇族中人。   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顾清握在茶盏上的手指不由缓缓的握紧。   莫非……那位“公子”是为了安阳郡主的事才请他过去的?顾清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眼下他可能与皇室有所牵扯的,只此一件。   他定了定神, 暗自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到底太后派人来传话中的那位“郡主”是不是安阳郡主还不一定,他随机应变便是。   即便真的是安阳郡主也无妨, 原本他就无意招惹,若是有人不希望他娶郡主, 那是最好不过的, 他正好可以借力打力拒绝此事。   正在顾清胡思乱想时,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小厮在外头恭谨的道:“请顾大人下车。”   顾清放下了已经凉掉他一口未动的茶水,理了理衣裳, 下车时面上已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平静神色。   这是一条暗巷,隔着一排高大整齐的房屋,还能隐隐传来街面上的市声。   顾清从容不迫的由小厮引路,从侧门进入了一处院子。   “有失远迎!”只听一道温厚的男声从影壁后响起,只这几个字,足以另顾清神色大变。“本不该如此冒失的去邀请大人。”   到底是这些年的历练让顾清处变不惊,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旋即恢复了平静。   “微臣见过殿下。”   高大英俊的男子正是瑞亲王,祁慎。   “顾大人不必多礼。”祁慎客客气气的扶住了顾清,口中犹自笑道:“本王失礼之处,还请顾大人多多包涵。”   顾清连声说着不敢,脑子已经飞快的转了起来。   与一直留在京中经营、得到文臣支持的祁恪不同,祁慎在武将中更有威望。且在自己被点为探花后,庆国公府曾经半强迫自己认下了“师生之谊”。   常玥也在他一次被灌下烈酒后,失言中得知了沈惜,才一直拿来做文章——   如今常玥已是安亲王的侍妾,无论庆国公府情愿与否,在别人看在他们都已经站在了安亲王这一边。顾清本就是文臣,又和庆国公府有些许瓜葛,很容易被认作安亲王这边的人。   瑞亲王这样半强迫的把他叫过来,就不怕被安亲王抓到把柄?   “有件喜事,太后娘娘不久便要下懿旨的。”瑞亲王和顾清在屋里分了宾主落座后,只听他道:“太后娘娘有意将安阳郡主许配给大人。”   果然是安阳郡主!   顾清面上的平静之色有些绷不住,这句话从瑞亲王口中传来,并且那高兴的模样不似作伪,总有说不出的怪异。若今日要见他的人是安亲王,那才是顺理成章。   “安阳郡主好姿容、又深得圣上、太后宠爱,京中多少人想要求娶而不得,大人真真是好福气。”瑞亲王很满意顾清脸上的异色,微微笑道:“大人亦是青年才俊、龙姿凤章,和郡主乃郎才女貌的一对,天作之合不过如此。”   虽是他早就猜测这位郡主会是安阳郡主,可当被证实时,顾清还是着实震惊了。   “殿下说笑了,郡主乃天之骄女,是微臣配不上郡主。”顾清定了定神,迎上瑞亲王探寻的目光,温声道:“且郡主与先武安侯伉俪情深——”   顾清并未明说,可他抵触的意思瑞亲王自是看得分明。   不出他所料,瑞亲王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之色。祁慎笑了笑,缓缓开口道:“顾大人不情愿,本王是知道的。”   太后的娘家就是庆国公府,如今常玥在安亲王府,太后自然也是站在安亲王这一边。若是太后下的懿旨,自然是为了安亲王拉拢势力。   瑞亲王一定也不想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罢!   顾清想着,若是能借着两位亲王之间的争斗摆脱这桩莫名其妙的亲事,那是再好不过的。   还没等顾清松口气,只见祁慎盯着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让顾清不由有些心惊。   “顾大人已有心上人,哪怕是那人已嫁,却还痴心不改。”祁慎掀了掀唇角,眼底的笑意却并不浓。“像顾大人这样痴情的人,怎愿意另娶他人呢?”   “论起来永宁侯夫人真真是绝色无双,也难怪大人放不下。”   他的话音未落,顾清脑海中嗡的一声,眼中是藏不住的愕然之色。   祁慎是如何笃定的得知此事?   ******   自从乔湛离开后,沈惜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他的信,虽然不过是说些沿途的风貌、问她家里的情况,也让沈惜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信笺平整被摊开在书案上,沈惜一字一句读去,下笔从容、信笺纸面干干净净,每次足足有三五页纸,看来乔湛信里所写倒也不全是为了让她放心,这一路上还算顺利。   如今时常到永宁侯府的不过是周氏、高氏等人,乔四夫人偶尔也会带着两个女儿上门。   而沈惜身边带着琰哥儿,且有乔湛先前放过话,太夫人也不敢再借机刁难。而沈惜只要是去方家,便先去一趟太夫人处,不给她们抓住话柄的机会。   永宁侯府处于半闭门谢客的状态,识趣的人便也不再上门。   “夫人,瑞亲王妃让人送了拜帖来。”正当沈惜哄睡了琰哥儿,准备去看账本时,兰草手中托着一张烫金的帖子走了进来。   沈惜匆匆浏览了一番,原来是瑞亲王妃要亲自登门拜访,说是来瞧瞧先前说过的兰花。   徐氏哪里是想看兰花,只是找个借口登门罢了!   虽说沈惜心里极不情愿,可她又不能拒绝瑞亲王妃的要求,只得打点起精神来,让人准备接待徐氏。   “兰草,你派人去白姨娘处知会一声,后日我这里有客,让容娘和慧娘改日再过来。”沈惜特意叮嘱过,又让人把乔漪请过来。   姑嫂二人便在一处商议起来,既不能让徐氏觉得自己被怠慢,又不能让徐氏觉得自己有多热忱。   “都是为了我,才让嫂嫂如此为难。”乔漪看出了沈惜的为难,咬了咬唇,自己在心里默默的难过着。   瑞亲王府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沈惜见乔漪有一会儿没出声了,才从册子里抬起头来。她知道乔漪的心结所在,不想提起旧事让乔漪更难过,只得用别的事情岔开。   “明日要招待瑞亲王妃,我就不顾上小葡萄了。”沈惜温声道:“你帮我照看他罢。”   乔漪同样明白嫂子的用意,忙用力的点了点头。   左右只有徐氏一个人来,沈惜请来了张嬷嬷和赵嬷嬷,让她们按照旧例拟个章程,没有失礼之处便是了。   等到了这日,徐氏一大早便来了永宁侯府。   沈惜带着乔漪在垂花门前迎着,态度恭敬、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而徐氏面上虽是笑吟吟,心里却是有些失望。她原以为在永宁侯府会看到更多的人,没想到竟只有这姑嫂二人。   沈惜面上笑盈盈的同徐氏寒暄,自是也瞧出了徐氏的不满。   她特特提前给沈惜下了帖子,就是给沈惜留出了准备的时间。按照徐氏的想法,沈惜就算不请方家的人,怎么也得请卫国公府的周氏来帮忙。   没料到沈惜竟谁都没叫,甚至在去看兰花时,把乔漪也支开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真的成了单纯的赏花?   她冷眼看去,沈惜倒是准备周全:精致的茶点都是合她的口味,甚至桌帷锦垫等的材质配色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沈惜毫不含糊的把好花都搬了出来。   “若是能得王妃的青眼自是它们的福气,若王妃不嫌弃,我让人送到您府上。”沈惜大方的笑道。   然而徐氏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上半分。   喝过半盏茶,走马观花的在暖房中看了一会儿,徐氏便提出要去看看琰哥儿。   这也在沈惜的意料之中,她含笑点了点头,吩咐人把琰哥儿抱到正房中,自己则是同徐氏一齐过去。   只要等徐氏看完了琰哥儿,不过再闲话一会儿子,徐氏也就该离开了,到时候自己也能松口气。   “哥儿生了一副好模样,真真讨人喜欢,我看是随了你多些。”徐氏看着在小床上玩着自己手指的琰哥儿,神色爱怜的道:“虎父无犬子,他长大定能像永宁侯一般建功立业。”   沈惜抿唇笑了笑,柔声道:“他能平安喜乐的长大,便是我和侯爷最大的心愿。”   无论徐氏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不给徐氏发挥的机会。   听了沈惜的话,徐氏笑说她太谦虚,沈惜仍是神色温婉,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沈妹妹好福气。”徐氏喟叹一声,又挪揄道:“什么时候再给侯爷添个女儿,凑成个好字?”   沈惜脸色微红,心里却渐渐放松下来,看样子今日徐氏不会再过多纠缠。   还不等她回答,徐氏又兀自叹道:“安阳她,就是安阳郡主,沈妹妹认识罢?”   沈惜不知徐氏何意,只得点了点头。   “她也是个命苦的。当初谁不说她和武安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武安侯英年早逝。”徐氏铺垫了一番,方才道:“皇祖母和母后都为了她的事一直操心呢!”   皇家的事沈惜自是不好开口,只得在一旁听着。   “看她年少守寡,一个人孤零零,我这心里也难受。”徐氏并不在乎沈惜几乎没怎么开口,微微笑道:“幸而眼下有一段良缘,两人是极般配的。”   徐氏话音未落,沈惜蓦地想起了周氏跟她说过的“八卦”。   顾清和安阳郡主?   “哎呀,这话我本不该说,只是见了妹妹甚至投契,便忘了。”徐氏一副懊恼的模样,又对沈惜道:“我告诉妹妹,妹妹可不许往外头说去!”   我不想知道成么?   沈惜暗自腹诽,面上却还得笑着点头。   “如今在圣上身边甚至得用的顾清顾大人。”徐氏说完,眼角的余光便落到了沈惜脸上。她认真盯着沈惜的脸色,试图从其中看出些什么来。   已经听过一次的沈惜自是波澜不惊,甚是淡定。   “顾大人?”沈惜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而后才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还曾在郡主府前见过顾大人,果然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和安阳郡主正相配。”   沈惜说话时神色坦然,落落大方,仿佛所说的事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徐氏皱了皱眉。   若是骤然听到自己心上人要娶别人,都会有些震惊之色才是!   莫非祁慎告诉自己的消息有误? 第206章 棋子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眼光自是极准的。”徐氏按下心里的疑虑, 点头笑道:“我心里也为安阳妹妹高兴呢。”   沈惜也跟着附和一声。   徐氏又试探了沈惜几句, 可沈惜俱是对答如流,无论如何徐氏都没从她脸上看到丁点儿的黯然神伤、失落之色。   徐氏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只得带着满腹的疑惑告辞离开。   沈惜暗暗后怕,多亏了有周氏提前告诉她,否则她也不能肯定, 自己此刻能不露出破绽来。   好歹把徐氏送上马车, 沈惜和乔漪俱是感觉松了口气。   周氏跟她说这件事是分享“八卦”, 可徐氏以瑞亲王妃的身份同她说这件事又有何用意?   沈惜不得不多想,徐氏是在试探自己不成?   既是常玥能捕风捉影的知道些自己和顾清的旧事, 难保徐氏不会知道。可知道又如何?当初因为刘氏下药才把原主送上了乔湛的床, 背着再难听的名声都熬过来了,徐氏会觉得这打击对她有效?   如果在乎的不是名声, 单就身份地位来说, 做永宁侯夫人也比嫁给在朝中尚无根基的顾清强。   徐氏觉得她有什么遗憾不成?   “夫人,方才承恩伯府的马车在咱们府前出现过。”正在沈惜苦苦思索时, 却听到兰草在她耳边道:“不过并未进来,很快便走了。”   白姨娘是个懂规矩的, 不会轻易离府。容娘是个乖巧懂事的,又有白姨娘的约束, 自是不可能过来。唯一可能的就是慧娘——   沈惜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来做什么?   “把当时详细的情况问清楚。”沈惜总觉得慧娘的举动透着古怪。   兰草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便了解清楚始末来回话。   原来今日在徐氏过来后不久,承恩伯府的马车便来了。虽是感觉意外,也没有当面把客人赶回去的道理, 门房也上前询问。   来人果然是慧娘,她只说是路过这里想开看看,忽然想起来永宁侯府有客人,她便也没下马车,只说了改日再来拜访,便回去了。   慧娘还能真的忘了不成?   沈惜在心里冷笑一声,问道:“当时瑞亲王府的马车也在外头停着罢?”   兰草点了点头。   “让人去周围打听一番,承恩伯府的马车是否曾在附近停留。”沈惜吩咐道:“再扩大些范围,我要知道永宁侯府的马车是否同瑞亲王府的马车遇上过。”   兰草答应着去了,在一旁的乔漪不免有些担心道:“嫂子,莫非慧娘会耍什么花招不成?”   沈惜没有为了让她安心就敷衍她,而是认真的回答:“说不好。总要知道她们是否曾碰上,再下论断。”   若是平日里,沈惜自是不放在心上。承恩伯府和永宁侯府孰轻孰重,瑞亲王府心里自是有数。且从刘氏和柔娘被处置、承恩伯却也没什么动静,便知道这一切是两府间商议好的,徐氏不会蠢到试图挑拨,慧娘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然而此时情况不同,从徐氏的问话上,沈惜觉察出她显然是想用自己和顾清的旧事做文章。   若说谁最了解那段过去,承恩伯府的人自是最合适的人选!   眼下刘氏和柔娘已经用不上了,慧娘成了知情最多的那一个人。   想要挖出她的过去,徐氏难保不会动瑞亲王府的心思。再加上慧娘心中恨她,早就想找机会报复——两人会不会一拍即合?   想到这儿,沈惜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眼下也只能等到调查清楚两人的目的,再做决断。   ******   “顾大人不必惊慌,是你和沈氏先定情的,论起来是乔湛夺人所爱。”   祁慎见到顾清那片刻的异样,便足以证明先前所有的猜测。   而顾清更是心中乱成一团。   自己早就认识沈惜这件事是藏不住的,但顾清想极力隐藏自己和沈惜的关系。他曾经确信自己做得十分隐蔽,早在自己从琼林宴归来的那一夜,便把两人私下里传递的物件付之一炬。   只留下了一条帕子,顾清在灯下枯坐到黎明,看着炭盆中的火焰有渐渐要熄灭的势头,终究没忍心,把帕子叠好,收到了箱笼的最底层。   可祁慎……是怎样知道自己和沈惜有旧情的?   自己金榜题名后,甚得圣上看重,也日益成了别人眼中圣上跟前的红人。至今尚未娶妻,心中放不下沈惜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他初来乍到,不想站错队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可他尚无根基,得罪人也是万万不能的。是以他只得绞尽脑汁想出各种法子推脱,如今方才有了些底气。   自从九皇子也是就如今的瑞亲王回朝后,两位皇子都为了太子之位斗得水深火热,他心里清楚,自己也是被拉拢的对象之一。   他自以为从不结党营私,又是以科举晋身,想来比别的京官要清贵些,瑞亲王和安亲王都没有抓住他实质上的把柄。   谁知祁慎今日过来,竟点破他的私情,还以旧事要挟他——   “王爷说笑了,微臣和侯夫人坦坦荡荡,并无私情。”顾清不想承认,有些干涩的道:“微臣不否认,曾和永宁侯夫人有数面之缘。”   太后娘娘若是下懿旨要赐婚,摆明了是拉拢安阳郡主的势力。   安阳郡主之父战死沙场,圣上素来对安阳郡主都是优待有加。甚至安阳郡主比之那些不受宠的公主,在圣上面前更有分量。   更可况她身边还抚养着武安侯的嗣子,如今嗣子尚是年幼,武安侯府自然在郡主的掌握之中。   难道是太后为了安亲王考虑,才想下这道懿旨?瑞亲王知道了想要阻挠,才来找他的罢?   想到这儿,顾清心中好歹有底了些。   “王爷放心,微臣自知配不上郡主,即便是圣上过问,微臣也自会陈情。”   只要他表态不会娶安阳郡主,祁慎总会满意了罢?祁慎的生母是中宫皇后,若想阻挠此时也是有法子的。   殊不知,祁慎却是摇了摇头。他高深莫测的看了顾清一样,道:“顾大人想到哪儿去了,既是眼下争不过永宁侯,本王倒建议顾大人迂回些,不若先另择佳偶。”   “依本王看,安阳郡主就很好。”   祁慎这是什么意思,还真的支持他娶郡主不成?   太后摆明了是为了安亲王祁恪才会有这样的主意——顾清想从祁慎脸上看出他所说是反话的意思,却没找到丝毫痕迹。   等等——   此时顾清才恍然大悟,莫非太后娘娘所支持的不是安亲王祁恪,而是瑞亲王祁慎不成?   若是这么想,今日祁慎的所作所为便能说通了。   “太后娘娘还是皇后时,从诸位皇子中扶持今上登基,自然是独具慧眼的。”祁慎微微的笑,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骄傲的神色。“如今她也不过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希望顾大人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被人逼迫至此,顾清心里自是恼恨非常。眼下他有把柄在别人手中,自有掣肘。他脑子飞快的转着,该如何摆脱这件事?   是了,赐婚这件事,还得安阳郡主点头!她身份高贵,性子又倔强,恐怕不会被人轻易摆布。   顾清眼下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安阳郡主身上。   她那样骄傲的人,一定不会同意罢?   不对,若论起了解来,太后、皇后、祁慎等人一定比自己更了解安阳郡主,他怎么就笃定,安阳郡主会乖乖听命?   顾清记得有一次圣上想要给安阳郡主指婚,安阳郡主便也当面婉拒。后来他听说,此前想要劝安阳郡主再嫁的人,无一都铩羽而归。   眼下圣上龙体欠安,莫非太后是想趁此机会,要安阳郡主低头么?   直到此刻顾清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太后娘娘竟会支持瑞亲王。   顾清让自己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分析眼前的形势。就太后赐婚一事来看,比起自己来,他们更应该先考虑的是安阳郡主是否配合。   若是安阳郡主不同意,他们总不能强迫罢?   等等——   想到此处,顾清忽然背脊发凉。   从开始他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方才突然想明白了。   既是安阳郡主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折,冒着被圣上斥责的风险也要强行拉拢,为什么他们会选择自己?   自己固然在京中无根无基,跟他们这一派却并不亲近,勉强算得上庆国公府那边的人、值得肯让他们下赌注的,只因为自己有个优势——他每隔五日便去为武安侯嗣子上课。   等闲外男是难以入郡主府的,莫非他们是想用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逼郡主就范不成?   虽然这样的手段被人不耻,可却很有效。顾清心里蓦地一痛,当初承恩伯夫人就是这样把沈惜送到了永宁侯身边。   且安阳郡主府上本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以侍妾的身份嫁给了安亲王——   从那之后,本来占尽优势的安亲王,便隐隐落了下风。   顾清越想越是心凉,他险些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若真的如他猜测,自己就是他们拿下郡主的棋子。 第207章 关键   在午饭之前, 沈惜收到了两边的消息。   她派出去的打探的人, 说是瑞亲王妃的马车和承恩伯府的马车打了个照面,随后便各自分开。   另一边则是白姨娘派人来给沈惜送消息,说是婉娘借口去舅母家的名义出了门。虽说白姨娘身份低微,毕竟眼下伯府在她的整治下井井有条,除了伯爷的支持, 白姨娘也是有几分手腕的。   即便她不敢管正室嫡出的姑娘, 可慧娘的动作, 并没有逃过白姨娘的眼睛。   这些日子她察觉出慧娘看似安分下的异常来。慧娘再怎样聪明有心机,也不过个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罢了。比起在伯府后院艰难生存的白姨娘, 还是差得远。   是以白姨娘暗中始终派人盯着慧娘, 防止她惹出乱子来。   “慧娘莫不是想要走瑞亲王妃的门路?”沈惜皱了皱眉,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乔漪在旁边听了, 愕然道:“那她岂不是疯了?”   如今连承恩伯都不敢在两位亲王间选择站队, 这慧娘倒是好魄力,选中了瑞亲王府。   “不知她自己想的, 还是受了别人的撺掇。”沈惜心里清楚,慧娘无非是想让刘氏恢复身份, 让承恩伯府重新回到她们母女手里。   乔漪忽然道:“嫂子,若是她真有要报复你的心, 也该去投靠安亲王府才是……”   如今瑞亲王府有恩于永宁侯府, 在外人看来两府称得上是一团和气。尤其慧娘是知道内情的人,常玥对沈惜恨之入骨,她却没有去找安亲王府。   莫非是顾忌安亲王妃和常玥之间的关系?   “或许是咱们想多了。”沈惜沉吟了片刻, 笑了笑道:“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她只是再等一个机会罢了。”   沈惜也是在刚刚有了新的猜测,慧娘得到消息自己要接待客人,所以不能见她和容娘。那么来人一定是身份地位都要高于永宁侯府的,才让自己无法拒绝。   无论是谁都好,她都要来碰碰运气,或许会遇上转机也不一定。   “还请白姨娘这些日子盯紧了慧娘,适当的时候透些风声给承恩伯。”沈惜让来人给白姨娘带话,道:“别让她一个人,把承恩伯府给带累了。”   对于白姨娘这样的聪明人来说,点到为止就足够了。   沈惜和乔漪用过午饭后,便各自回房安歇。   小葡萄已经吃饱喝足,白白嫩嫩的小手蜷缩着放在耳侧,睡得正香。   奶娘见沈惜进来,福了福身,让出了小床边的位置,候在稍远的地方。   徐氏突然的试探,还有顾清将娶安阳郡主的消息,她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趁着乔湛不在京中,如果他们真的会有动作,起码她要保得儿子和妹妹的周全。   沈惜把小葡萄蹬开的小被子重新替他盖好,眉眼间透着温柔又坚定的神色。   “没人能伤害到你们。”   ******   徐氏回到王府时,祁慎已经先回了府。   “王爷,那沈惜和顾清真的有过旧情么?”徐氏回想着方才在永宁侯府的情形,沈惜的神色不似作伪。   祁慎却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他挑眉道:“王妃何出此言?”   徐氏便把当时的情况如实说了,“果真是顾清抛弃了沈惜的话,在妾身提到顾清时,沈惜怎样都会有些反应才是。”   换言之,在徐氏等人的眼里,沈惜纵然如今身份不同的,可她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只让人觉得她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   “常玥是如何到了安亲王府为妾的,其中的缘由你可清楚?”祁慎没有回答徐氏的疑问,反而问起了她。   京中关于此事的传言五花八门,因为发生在安阳郡主府上,郡主的口风极严,且圣上有意将此事压下去,故此其中的内情只有少数人清楚。   祁慎之母是中宫皇后,自也有渠道知道内情。   “她与沈惜素来不和,想要陷害沈惜,却失了手,把自己搭了进去。”徐氏心里犯嘀咕,祁慎没道理不清楚啊。   “原本她想要算计的人,不是祁恪,而是顾清。”祁慎淡淡的道。   不是祁恪是顾清?   徐氏闻言,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祁慎微微颔首,把那日祁恪同顾清喝酒的细节说了,又道:“无风不起浪,顾清是父皇面前新晋的红人,沈惜是永宁侯夫人、又是卫国公府的姑娘。若没点真凭实据,她敢构陷他们两个人?”   原先他也心存疑虑,于是便让人去细查顾清进京赶考的情形。   经过数月的努力,祁慎甚至查到了顾清和沈惜曾经私相授受传递过物品——虽是没拿到物证,却让他肯定了顾清和沈惜之间定然有些什么。   “王爷既是提起,妾身倒是想起一个人。”徐氏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她连忙道:“今日从永宁侯府回来时,遇到了承恩伯府的马车,里头的人正是承恩伯府的二姑娘。”   刘氏和柔娘获罪被关押起来,承恩伯府却是无甚动作,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承恩伯府与永宁侯府已经私下里商量好。乔湛要处置刘氏母女为沈惜出气,也仅止于此,他不会找承恩伯府的麻烦。   承恩伯自是审时度势从家族考虑,交出了刘氏母女。可慧娘并不会想这些,对于她来说母亲和姐姐一朝获罪离开家,她上头还要被一个姨娘管着,心里没有怨气才怪。   无论今日在路上的碰巧遇到真的是巧合还是慧娘有意为之,都不重要了。   “沈惜和顾清认识时,尚在承恩伯府。”徐氏眼中闪过一抹得色,道:“这位二姑娘一定知道些什么,就算不知道,为了自己娘亲和姐姐,也会想法设法的查到往事。”   她意味深长的说完,同祁慎对视了一眼,夫妻二人交换了目光,祁慎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徐氏的做法。   若是能抓住两人私相授受的证据是最好不过的,顾清不敢不乖乖听话。   “怪不得顾清一直未娶,只怕心里还惦记着沈惜罢?”祁慎想到顾清至今仍孑然一生,唇边浮现出晦暗不明的笑纹。“光风霁月、为人端方的顾探花,竟也有过不去的美人关。”   徐氏在一旁笑道:“那样的绝色美人,实在是让人难忘,否则永宁侯怎的失了神智,竟让个丫鬟当上了永宁侯夫人!”   “王爷您信不信,只怕顾大人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徐氏心里头也有些看不起顾清,她眼底透出一抹轻蔑之色。“若能预知沈惜竟是卫国公府的姑娘,当初怎么会舍得放弃她?”   祁慎笑了笑,权且做了回答。   “明日妾身就派人去请那位二姑娘。”徐氏敛去了笑容,正色道。   祁慎满意的点头,道:“如此便有劳王妃了。”   如此一来,他倒是更确信自己的计策定能获得事半功倍的成效。乔湛、顾清、安阳郡主……若是把这三方的势力都收拢在他手中——   还不止于此,方家、卫国公府、辅国公府,有意无意间也相当站在他这一边。   沈惜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   安亲王府。   为了庆祝烺哥儿被立为世子的宴席已经筹备妥当,当日的菜色、戏班子、王府焕然一新的布置,都是由陈莹亲自过目检验了。   这一回陈莹尤其的尽心,并不假手他人。   “烺哥儿,到母妃这儿来。”陈莹正在最后检查菜单,看到烺哥儿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忙露出慈爱的神色,让烺哥儿坐在自己身边,亲自拿了帕子为他拭汗。她半是嗔怪半是温柔的道:“别满头大汗的在风里跑,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烺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乖巧的道:“母妃我知道错了!”   既是已经恢复了神智的烺哥儿,自是不能再寡言沉默,比以往活泼了许多。他要让自己变得有用,便不能再装傻充愣。   陈莹摸了摸烺哥儿的头,看起来十分欣慰烺哥儿的乖巧。   “哥儿都去哪里玩了,怎么跑得满头汗?”陈莹收起了帕子,眼底透出无奈又纵容的笑意。“跟母妃讲讲?”   如今陈莹对他的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烺哥儿都接受良好。他扬起小脸儿,仍由陈莹熏香味道很重的帕子擦过他的额头。   “我去后花园玩了,遇到了常侍妾。”烺哥儿如今进步神速,清脆的童声中还透着几分奶声奶气的可爱。“她用帕子包了蜜饯给我吃,可我不喜欢。”   说着他还皱了皱鼻头,一副苦恼的模样。   听了烺哥儿的“诉苦”,陈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觉得高兴。她轻描淡写的道:“你贵为安亲王世子,她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以后若是不喜欢,直接丢掉便是。”   烺哥儿听完,脸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像是松了口气般,用力的点了点头。   “母妃让人给你做了山楂枣泥糕、绿豆酥。”陈莹让丫鬟去带烺哥儿洗手,道:“去里屋吃点心罢。”   烺哥儿“欢喜”的跟着丫鬟走了,陈莹很快招来了陪着烺哥儿去后花园的丫鬟,也是主动向她投诚的玉芬。   “世子碰见了常侍妾?那时常玥在做什么?”   这些日子她忙宴席的事情,且常玥近日行事又极为低调,她少了些关注。   “常侍妾神色有些慌张,看到来人是世子才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她想要哄世子,可世子却并不领情。似乎和上次一样,常侍妾在暗中见什么人。”   听了玉芬的话,陈莹眼底闪过些许警惕之色。   她才想说些什么时,却听到廊庑下的通传声响起。“王爷来了。”   陈莹忙摆了摆手,示意玉芬收声,让玉芬去里屋服侍烺哥儿。她耐着性子哄住烺哥儿果然奏效了,祁恪虽是还未再次留宿,却也时常往正院里来了。   哪怕祁恪来的目的只是接烺哥儿回书房读书,这也是个好的表现。她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不甘,她不肯相信当初祁恪的那些温柔体贴全都是假的——   “盯住常侍妾处的动静,若是有往外头传递消息的举动,不必拦下。”常玥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渐响起,她又轻又快的吩咐心腹丫鬟道:“把东西检查仔细了,誊写好再放行。”   说罢,她便打点起精神来,笑容满面的迎了出去。 第208章 喜欢   当慧娘再度甩开容娘自己出门时, 白姨娘留了心, 命人暗中跟着她。   如今白姨娘掌管中馈,想要知道些消息自是比原先容易了许多。慧娘确实出门后先去了舅母家,没有多久刘家便出来了一辆轻便的小车。   虽说赶车的人已经换了,也没有仆从露面,但暗中盯梢的人, 还是从车中人撩起一角的车帘中发现了端倪。   一段皓腕上带着的镯子、绣着桃花的衣袖, 足以证明车中的人就是慧娘。   直到朱雀大街后身的一处隐蔽的茶楼, 马车方才停下。   慧娘带了帷帽,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也是从刘家带出来的, 从承恩伯府跟出去的丫鬟婆子, 都留在了刘家。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慧娘才从茶楼出来。   去盯着的人特意留下了一个想看看慧娘是和谁见面, 等了许久, 也不见里面有别人出来。许是从别的门离开了。   白姨娘辗转从别的渠道打探到,就在那天, 瑞亲王妃曾经出府。   慧娘回家后虽是表现得和平时无异,可白姨娘还是从她时而眉飞色舞、时而低头沉思的神情上, 觉出些不对来。   而最终让白姨娘肯定自己的猜测,还是慧娘去了碧波院, 并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白姨娘故意当着慧娘的面, 跟张通说了想去永宁侯府的事,并露出自己是想为了两位姑娘的亲事而去意思。   张通自是没什么意见,他素来喜欢白姨娘的规矩懂事, 反而对她和颜悦色说“如今你管家,出门这样的小事,也不必告诉我。”   只把在一旁的慧娘气得暗中咬牙,却不好表露出来。   往日去永宁侯府,慧娘向来都是积极的。这一回她却推说自己身上有些不舒服,就不跟着白姨娘一起去了。   她还鼓励白姨娘带着容娘一起去,好像巴不得自己留在家里。   白姨娘愈发警惕起来,安排了人趁着自己不在家时,要看紧了二姑娘。碧波院里更要注意些,二姑娘动过什么东西、拿走过什么东西,都要记好。   “依我看,那日慧娘去见的,就是瑞亲王妃。”白姨娘忧心忡忡的对沈惜道:“她去碧波院,只怕是与夫人您有关!”   碧波院从乔湛派人前来提亲起,刘氏便让沈惜住了进去。从沈惜备嫁、回门、再到日后频繁的回伯府,都是住在此处。   沈惜原先住的屋子,早就被收了回去,给了别人住。而沈惜的养父母向来都是恨不得榨干她的血汗,是以除了他们知道的月钱,沈惜的体己都是自己拿着。   故此碧波院里,能找到关于沈惜最多的秘密。   想到徐氏曾经试探过她的话,恐怕徐氏是安排慧娘去找,足以证明她和顾清有私情的证据。   她继承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可关于顾清的,却被故意隐藏了起来。原主并不想让人知道这段不堪的回忆,自是无可厚非,可是……   沈惜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现在就很被动了,除了上回瞧见的那两张信笺,她再没有别的发现了,不知是原主都毁了,还是被藏了起来。   “多谢姨娘提醒。”幸而有白姨娘先提醒了她,让她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只是碧波院里如今都有些什么,我已是记不清,还请姨娘多费心。”   白姨娘忙点头,把自己的安排也告诉了沈惜。“夫人放心,我会想法子把二姑娘的异常告知伯爷,让伯爷约束她。”   只怕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慧娘有心在瑞亲王妃面前卖好,瑞亲王妃又怎会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沈惜的心不由一沉。徐氏本就对她和顾清的关系有所怀疑,若是慧娘为了求徐氏信任,愈发添油加醋说些什么——   她就有麻烦了。   只希望顾清是个谨慎的人,足够干脆利落、足够狠心。   ******   这些日子来陈莹为了烺哥儿的事称得上是尽心尽力,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祁恪都预备同陈莹缓和些关系。   如果她能做好王府的主母、能真正悔悟,替他打理好后院,祁恪愿意暂且放她一马。   “王爷,您来了!”陈莹笑眯眯的起身,亲自上前要替祁恪更衣。“烺哥儿在里屋,妾身让人带他过来?”   祁恪神色温和的摇了摇头,他本就生得俊美,又有身为天潢贵胄的气度,陈莹顿时便想起自己彼时偷偷爱慕他的心情。   “让他自己玩会儿罢,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平心静气的说过话了,如今气氛正好,陈莹眼圈一红,险些要滴下泪来。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祁恪放轻了声音,成年男子略显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有着令人沉迷的魔力,陈莹扭过头去,抬起袖子想要擦干泪。   祁恪比她的动作更快,他拿过自己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水光。   仿佛又回到了她还未嫁给祁恪的时光。那时祁恪待她极好,哪怕公务再忙也会抽时间陪她上街去,买东西哄她高兴。   陈莹出身世家,哪里是稀罕那些玩意儿,不过是喜欢祁恪陪着她、喜欢被祁恪宠着的感觉罢了。   “王爷,是妾身不好。”陈莹没头没脑的突然道歉,她今日虽未盛妆,清丽的面庞沾着泪滴,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祁恪却是听懂了,眼神愈发的温柔。   “王爷。妾身不该——”陈莹心中愈发酸涩,想要把心中的话和盘托出,她才开了口,却被祁恪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阿莹,你想说的我都知道。”祁恪再度叫起了这个久违的称呼,陈莹眼眶一热,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微微笑道:“所以不必说了。”   他顺势把陈莹揽到自己的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王爷,您怀中放的是什么?”这温情的片刻陈莹本不想结束,可她的侧脸贴在祁恪的胸膛前,她感觉被什么有棱角的东西硌得不舒服。   祁恪笑而不语,他放开了陈莹,从怀中取出了一支发钗。   赤金的凤头钗,东珠光泽温润,鲜艳欲滴的红宝石作为流苏,流光溢彩似乎令整间屋子都添色不少。   这支发钗——   陈莹慢慢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祁恪。   直到祁恪抬手把发钗插到了陈莹的发鬓中,他仔细端详了片刻,方才轻笑道:“阿莹你别生气,我收回两年前的话,红宝石也很衬你。”   陈莹挣开祁恪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落地穿衣镜前,她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抚摸着水滴状的红宝石。   “王爷,您这回可是又说假话,哄我开心么?”陈莹在最初的惊喜过后,旋即又嘟起了嘴,倒有了几分小女儿时的娇憨之态。   当常玥偷偷在她面前搬弄是非,说是祁恪和沈惜有私情后,她曾在祁恪的书房中发现了这支发钗。   是她当时在珍宝阁时,乔漪和方姣想要挑这件给沈惜做礼物,却被她后来看中,准备抢走的。虽说当时祁恪说不适合她,没想到祁恪竟暗中买了下来。   先前她见了这发钗,只觉得常玥所言非虚,这发钗就是最好的证据。而那时她到底忍耐住了,没有死命揪住这点不放。   “当然没有。”祁恪笑一笑,如同春风吹动涟漪,他神色专注的凝视着陈莹,低声道:“这发钗自是最衬你的。”   陈莹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噙着泪扑到了祁恪的怀中。   祁恪配合的揽陈莹入怀,闭了闭眼,脑海中却是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只要她轻轻一笑,连宝石的光彩都被她比了下去。   心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原来并不仅仅是占有她,而是希望她好好的。   “王爷,妾身好高兴。”陈莹的声音打破了祁恪眼前的幻影,她略带哽咽道:“妾身知道您的心意,以后——”   祁恪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唇瓣,用气声轻笑:“点到为止。”   她只当是祁恪不愿意伤她自尊,心中一暖,用力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就站在门帘后的烺哥儿捏紧了手中的一块枣泥山楂糕,他小手捏得太过用力,酥皮已经掉了不少。   那晃动的鲜红色晃得他眼睛生疼。   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险些碰到帘子时,他忙屏住呼吸,扶住了一旁的隔扇。他似是才回过神来,转身便头也不回的往里屋走去。   甜甜的点心吃在嘴里,竟有几分苦涩。   明明她递给自己的就很甜。   烺哥儿盯着被自己捏得不成样子的山楂糕,委屈的流下泪来。   ******   安亲王府的宴席如期举办。   原来的计划是沈惜带着乔漪、容娘和慧娘一同赴宴,到了这一日,慧娘却只说要同舅母一起去,便没有再去永宁侯府。   她这举动愈发印证了白姨娘和沈惜的猜测,慧娘这是攀上瑞亲王府高枝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担心。”见乔漪忧心忡忡的模样,沈惜笑着宽慰她道:“她翻不出大风浪来。”   越是这时越要镇定、越不能心虚。就算真的被翻出什么来,顾清定然是竭力否认的,自己也不会露出端倪来。   那些事本就非她亲历,推说不知道也算不得说谎。   三人一道乘车到了安亲王府后,发现瑞亲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安亲王府门前。   有意思的是,承恩伯府的马车也在。   沈惜唇角微翘,神色淡然的带着容娘和乔漪往王府中走,正巧遇上了高氏和婉娘,一行人一面说话一面走。   待客的花厅中,被一众诰命贵妇包围着的自然是两位亲王妃,陈莹和徐氏笑吟吟的在一处说话,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在不远处,沈惜发现了慧娘。此时慧娘果然和刘家大太太站在一处,离瑞亲王妃处倒是不远。   沈惜早就打定主意低调行事,同两人打过招呼后,便退到了后头。   “嫂子,她那支发钗便是抢的咱们先挑中的那支罢?”乔漪在沈惜耳边小声嘀咕,她颇有几分不满的低声抱怨道:“她戴着可不好看,竟还是买下了,她就是喜欢跟人抢东西。”   经过乔漪提醒,沈惜才发现陈莹的那支垂着红宝石流苏的发钗有几分眼熟。   她倒是忘了,当初在珍宝阁,祁恪待陈莹可是百依百顺的,一副恩爱的模样,谁知两人竟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支发簪虽是华美精巧,可一眼看去就不是整套的头面,又非宫里出来的,在这样的日子特特带出来,定然是有些特殊意义的。有懂得凑趣之人已经把这支发簪夸上了许多次,尤其是见到陈莹愈发神采飞扬之后。   “倒不值什么,王爷去珍宝阁买的,依我看样式倒一般。”陈莹听得心满意足后,方才不无得色的道出了由来。   祁恪竟亲自去买首饰送陈莹,众人心里便都有了各自的猜测。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因为陈莹在立世子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心力,祁恪对她的感谢罢了。   “我看永宁侯夫人戴的红宝石色泽倒更好些。”陈莹像是想起什么,含笑看着沈惜,突然道。“东珠的个头也大,光泽也好。”   沈惜被点到名字的一瞬间颇有些茫然。   陈莹想要秀恩爱就秀呗,干嘛要扯上她?不会陈莹还记得当时同乔漪、方姣争发钗的事罢?沈惜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儿。   如果细看去,便能发现陈莹眼底隐隐的挑衅和炫耀,只是沈惜实在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只得干笑一声,客套了两句话。恰巧周氏过来帮她解了围。   沈惜得以能松口气。   花厅中自是热闹非凡,沈惜忙趁机离开了两位亲王妃身边,同高氏等人在一处说话。   而于花厅有一墙之隔的僻静小院子里,常玥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今日要办宴席,京中的诰命贵妇大半都回来,而沈惜也会过来。她已经想了几个法子要让沈惜不好过,最容易的方式还得陈莹配合才行。往日在沈惜这一事上,陈莹都是与她同仇敌忾的,所以陈莹很有信心。   可她才在陈莹面前开了口,陈莹便摆了摆手,还训斥了她两句,说她“女四书都白读了?”   当时陈莹正在梳妆,她还想再说什么时,只见丫鬟珍而重之的托盘捧着一支发钗,轻轻的插在了陈莹的发鬓上。   这支发钗——   似乎同引起陈莹怀疑祁恪喜欢沈惜的那一支有关?   常玥还想再细看时,却听到陈莹身边的丫鬟夸“王爷好眼光、您肤色白皙,戴红宝石正相宜。”   祁恪竟送给了陈莹?这其中的关系让常玥有些想不通,只是她此时断不敢当面惹陈莹,也只得干笑夸赞了两声。   陈莹忽然觉得无趣至极,摆了摆手让陈莹下去。   只剩下她一人盯着镜中的红宝石出神。这红宝石,是祁恪真的觉得与她相配,还是有别的用途?   陈莹弯了弯唇角,原本压在心底的不安,却是渐渐扩大。 第209章 相护   本想在今日大展拳脚让沈惜难堪、让陈莹在众人面前失态, 进而让祁恪厌恶陈莹。   这样能有一箭三雕的好机会她才不愿错过, 故此在心中暗暗谋划了几种想要让惹陈莹动怒的法子,陈莹却根本没给她施展的机会。   陈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到陈莹对沈惜敌意减轻的缘故。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祁恪送了陈莹一支红宝石发钗。   可就凭这一支发钗,竟让陈莹对沈惜的敌意轻了不少?   常玥犹自不甘心的想要再试一试, 可陈莹却超乎寻常的冷静, 并没有听她的挑拨。   待沈惜的态度, 没有往日的敌意和刻薄,虽说不上亲热, 也没有阴阳怪气。   今日的宴席, 常玥是没资格出现的。   陈莹曾经讽刺过常玥的娘、也就是庆国公世子夫人,“那要看您以什么身份过来, 若是以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 我自是以世交之礼代之;若是您以常侍妾母亲的身份过来……您也别怪我不近人情,那我也只能拿出王府招待侍妾亲戚的规矩了。”   当时吴氏便又是羞恼又是气愤的难堪极了, 常玥面上不敢说什么,心中恨极了陈莹。   若当时常玥真的能顺利生下那一对孩子, 身份自是能抬高不少,太后也会主动为她争取侧妃的身份。如今常玥的身份愈发的尴尬起来。   总不能真的以侍妾的身份在祁恪身边待一辈子!   听着花园里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她听声音便能辨识出是哪家的夫人、哪家的姑娘, 从前有不少是众星拱月围绕在她身边的。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找机会试一试。陈莹不配合,她就自己找机会做!   这样想着, 常玥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珊瑚,低声嘱咐了几句。虽是珊瑚满脸的为难之色,却还是点头去了。   这边花园的席面上,自是没人会想起安亲王身边一个小小侍妾,哪怕这侍妾是太后的侄孙女、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如今来太后都不闻不问,别人更不会提起她惹安亲王妃不快。   不得不说,陈莹这次终于做对了选择。   哪怕她往后没了生育能力,也没人敢看轻她这个王妃。世子祁烺生母逝,陈莹又和护国公府沾亲,只要陈莹好生的养育祁烺长大,以后便能安享尊荣。   沈惜看着被陈莹带出来和诸位贵妇见礼的祁烺,心中十分欣慰,也为烺哥儿感到高兴。   这次她感觉到陈莹的态度明显不同了,之前待烺哥儿亲热时,总有些应付敷衍的意思在,如今虽说不准陈莹的目的,对烺哥儿的关心倒是看起来十足的真诚。   哪怕是为了自己,陈莹若是开了窍,也会好生栽培烺哥儿。无论如何,对烺哥儿总是个好消息。   “烺哥儿,快来给沈夫人见礼。”等到了沈惜这儿时,陈莹眼底仍是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很快被掩去。她笑吟吟的道:“她可是曾经救过你的命呢。”   陈莹的话音未落,庆国公世子夫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京中不是没有风言风语,当初烺哥儿在宫中险些跌落水中,跟常玥脱不开关系,而当时常玥也十分狼狈的被还是六皇子的祁恪收拾了。   她这么说,摆明是让庆国公府脸上无光。   “世子。”沈惜含笑看着点了点头,也没有去接陈莹的话,只是温柔的看着烺哥儿。   陈莹一定不愿意烺哥儿跟自己多接触,沈惜也不愿意挟恩图报,烺哥儿好好的就足够了。   “见过夫人。”穿着月白色的世子常服的烺哥儿看起来已经脱去了稚气和呆闷,礼数周全招呼沈惜、沉稳中又不失灵气。   沈惜是真的替烺哥儿高兴,她想要如先前般伸手摸一摸烺哥儿的发心,不经意间撞上了陈莹的目光,果断的停住了手,改为去接过了兰草递上的贺礼。   直到此时陈莹还是对她存着不小的敌意,沈惜自是不愿去触霉头。   谁都没有看到,烺哥儿低头拱手行礼的瞬间,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委屈和难过。   见烺哥儿对沈惜再没有先前的过分亲热,陈莹才松了口气。沈惜识趣的离开后,陈莹微微眯起眼,难得有几分心满意足的感觉。   娘说的没错,小孩子最是好哄的。只要多花点时间、多耐着性子哄一哄,他们便跟自己亲近了。如今烺哥儿乖乖的让自己牵在手中,知礼又识趣的样子,也让周围的人高看她一眼。   烺哥儿还要被带去外院,故此在花园贵妇中得了一番夸奖后,便由陈莹身边的大丫鬟带着,去他父王处。   “嫂嫂真是会教养孩子,烺哥儿乖巧又聪慧,让人羡慕得紧呢!”瑞亲王妃笑道。   陈莹脸上得色溢于言表,却不得不谦虚道:“弟妹过誉了,是烺哥儿本就是伶俐孩子。”   满京中谁不知道安亲王世子先前是个痴傻的,这会儿陈莹刻意提起来,不过是让人觉得一切都要归功于她。请立世子时她也出了不少力,哪怕日后祁恪登上九五之位、烺哥儿被立为太子,也得敬重她。   徐氏呵呵的笑了两声,陈莹这边的人自然也跟着奉承了几句。   “慧娘,你表姐在这儿,过去打个招呼罢。”等到众人要分别落座时,徐氏忽然开口道。   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慧娘听到,有些局促不安的站了起来。   沈惜一早就看到了她们,料定徐氏有所企图,故此只静观其变。听徐氏点到她的名字,面上的浅笑不改,仍旧端坐着。   “惜姐姐。”慧娘很快镇定下来,笑盈盈道了沈惜身边。   虽是已经有人起身离开,可不少人还是关注她们这边的动静。沈惜和承恩伯府的恩怨前两年也是京中津津乐道的故事,尤其是后头承恩伯夫人和大姑娘都被抓走下狱,才算有个结局。   今日她穿了一身淡绯色的衣裙,精心描绘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都明媚又活泼。   慧娘这招走得险,却不大好。母亲和姐姐都在狱中,她却如此高调的攀附瑞亲王府——只怕是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不愿意娶这样的媳妇。   沈惜笑着点了头,和慧娘不过分亲密,也并不冷漠。   “前些日子姐姐忙,竟没能见上姐姐一面。”慧娘撒娇似的道:“今日托了两位亲王妃的福,能和姐姐说上几句话。”   慧娘这话说得诛心,沈惜不动声色的笑笑,淡淡的道:“难怪容娘今日是自己来侯府的。”   她这看似答非所问的话,让慧娘脸色僵了片刻。   慧娘愿意去抱谁的大腿她不管,可她不背锅。当初做了那些事的是柔娘和刘氏,沈惜不会迁怒,若是可能的话沈惜倒也愿意帮慧娘。   可偏生慧娘自己极有主意,沈惜也懒得再管。   看今日徐氏的态度,似乎慧娘还没有拿出来什么有力证据,仍是试探的意思更多。   沈惜很快起身,同周氏等人一起离开,不管慧娘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徐氏也早就被人簇拥着离开了,慧娘咬紧了牙,也只得跟了上去。   这跟自己想象中的压根不一样!   明明她和徐氏密谈时,徐氏有重用她的意思!而只要她能找到沈惜曾经和顾清有旧情的证据,徐氏答应会帮她救出母亲姐姐,并恢复身份。   她先前还不知道,沈惜竟是这样下贱的一个人,周旋于男人之中,才有了今日。先是勾引顾清,爬上乔湛的床后,还跟顾清藕断丝连——   或许她早该猜到,在两个哥哥对沈惜比别个丫鬟不同时,她就觉得沈惜是个祸害。   不过是凭着一张脸而已。   慧娘愈发有了狠意,她总有一日非要撕了这张美人画皮不成!   ******   常玥在自己的院子焦急的等待着。   自从珊瑚离开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估摸着时间,怎么都该布置好了才是。就算珊瑚抽身不得,宴席上也该出了乱子才是。   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焦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最得用的人只剩下了这一个,还是她好不容易用计留下来的。她打发小丫鬟去花园前探听情况,得到的消息也只是一切正常。   “珊瑚这个小蹄子去哪里贪玩了!”常玥不满的抱怨两声,把帕子丢到了一边。“我有件要紧的东西让珊瑚帮忙找,你们赶快把她叫回来。”   小丫鬟们答应着去了,常玥愈发坐立难安。   而此时她还不知道,珊瑚正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瑟瑟发抖的求饶不迭。   她面前不过是个还未到五岁的孩童。   “这是要去做什么?”孩童原本软绵绵又透着奶味儿的声音,此刻却是冷冰冰的。在阳光照不到的小院里,更有种别样的阴森。“是谁许你往前头凑的?”   珊瑚先前还试图蒙混过去,只是笑嘻嘻的道:“奴婢去取些东西。”   等见他的眼神一寸寸冷下来,完全不像个孩童,才害怕了。她声音有些颤抖道:“世子,奴婢没有说谎。奴婢真的是去给常侍妾拿午饭!”   烺哥儿稚嫩的小脸儿上遍布寒霜。   他接过奶娘帮他搜出来的、珊瑚身上带着的小小纸包,两颊上竟浮起浅浅的酒窝。烺哥儿歪着头,透着几分天真可爱。   忽然他笑了起来,如同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可他稚嫩的嗓音中说出的话,却让珊瑚如坠冰窟。   “这一回,你们又想怎么害她?” 第210章 惊变   这样的话真是从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么?   珊瑚回过神来时, 心里笃定的认为定然有人教他。那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妃——   他口中的“她”是谁?会不会是王妃故意诈她?   珊瑚镇定下来, 准备先把烺哥儿糊弄过去。若是真闹到了王妃跟前,不仅自己主子没有好果子吃,自己这条小命也会断送。   “奴婢听不懂世子您在说什么!”珊瑚见只有奶娘和烺哥儿两个人,想要抵赖过去。   烺哥儿人小腿短,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他也意识到这一点, 故此便站到了台阶上, 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青石板上的珊瑚。   “你以为今日只是碰巧?”烺哥儿神色冷冷清清的, 看不出喜怒来。“也觉得我年纪小可以随意糊弄?”   珊瑚觉出几分不对来。   如果真的是王妃指使世子,怎么样世子身边都该有王妃的人才是。   “我是安亲王世子。”烺哥儿看着珊瑚, 蓦地收敛了冷意, 笑得眉眼弯弯。“若是你冒犯了我,哪怕你是常侍妾最信任的丫鬟, 我想母妃很乐意为了让我高兴, 处置了你罢?”   幼童会有这样狠毒的心么?珊瑚犹自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烺哥儿小脸儿上的笑容渐渐加深。   曾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哪怕有一次, 他能保护她也好。他曾偷听到常玥在陈莹面前说她的坏话,想要在宴席上让她出丑难看, 想要害她。   如今他已是安亲王世子,再也不会那样绝望的只能哭泣。   是以他让奶娘找人, 严密的盯着常玥, 就等她的动作。他要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母妃的人找不到我,一定会很着急。”烺哥儿恢复了奶声奶气的童音, 小院外已经有脚步声渐渐响起,烺哥儿笑眯眯的看着珊瑚。“怎么办呢,好像已经来人了。”   珊瑚此时看向烺哥儿时,只觉得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她想要挣扎起来求饶,却被奶娘辖制住了,动弹不得。   烺哥儿甜甜一笑,就要走下台阶离开。珊瑚感觉自己身上一轻,她忙站起来想要拉住烺哥儿。就在离烺哥儿一角半寸的地方,珊瑚感觉自己就要抓住时,却只见烺哥儿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根本都没碰到烺哥儿!   “世子,世子!”陈莹身边的人正因为把烺哥儿跟丢了害怕不已,正进来寻找时,只见到珊瑚竟把烺哥儿给推到了。   她们知道陈莹把烺哥儿看得极重,跟原来的敷衍可不同,完全是当做子嗣栽培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胆珊瑚,竟敢谋害世子!”等到看清楚动手的人是珊瑚时,她们心里又俱是一轻。   这下能在王妃面前将功折过了。   ******   小院中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今日的宴席,消息还没送过来,戏台上的戏照唱,高几上各色佳肴流水似的端上来。   沈惜一眼望去,菜肴安排用心,果然陈莹花了不少功夫。   然而宴席并没有能持续到结束。倒不是因为小院中的事情。   先是有宫中内侍分别来找安亲王妃和瑞亲王妃,两位王妃的突然离开,让原本热闹的宴席顿时冷清了下来。   园中的贵妇们有心探听,戏台上的戏还在继续唱着,而底下的人俱是无心观赏。彼此相熟的俱是在窃窃私语,讨论来人是谁。   沈惜和周氏、高氏坐在一处,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两位亲王妃唯一的共同处便是皇家儿媳妇的身份,能把她们同时叫走,一定是宫中发生了什么。   有人已经暗暗派人去外院男宾处打探消息,却见安亲王府的管事嬷嬷过来,请各位诰命贵妇们先回去,只字不提到底是何缘由。   一定是出了大事。   众人更没了留下的心思,匆忙都散了,虽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心中却盘算起如何找人从宫中探听消息。   原本周氏想让沈惜去卫国公府等消息,可琰哥儿还在家里,沈惜放心不下,便婉拒了她的好意,自己则是带着乔漪和容娘先离开了。   风雨欲来不安的气息染上了众人心头。   沈惜先是把容娘送回了承恩伯府,至于慧娘——在宴席上听说她和瑞亲王妃不知辗转攀了什么亲戚,沈惜懒得去关心,倒省了一份心。   乔漪心中亦是有些不安,在马车上时容娘忧心忡忡的问了沈惜,而沈惜知道她性子善良绵软,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并没有深说。   直到回了侯府,乔漪并没有回自己院子,直接在沈惜处更衣梳洗。   她还要奶娘把琰哥儿抱了过来,还拉着沈惜也在一处,似乎大家都在一起,才能让她安心些。   “阿漪,别担心。”沈惜摸了摸乔漪的头,把她揽到自己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琰哥儿还以为娘亲和姑姑是在同他玩儿,自己也爬到了两人中间,把自己的小胖身子也挤了进去。   见他天真可爱的模样,沈惜和乔漪的脸上也总算露出一丝笑纹。   “算着日子,哥哥快要来信了罢?”乔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嫂子,派人去问问好不好?”   沈惜知道乔漪自从上次出事后便什么安全感,她点了点头,吩咐下去若是侯爷的信来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立刻送过来。   午饭还没用完,兰草让小厨房做些吃的送来。可乔漪没胃口,沈惜也吃不下去,只得作罢。   沈惜让乔漪躺在拔步床的最里面,把琰哥儿放在两人中间,哄着她们睡会儿午觉。乔漪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琰哥儿玩累了也睡了过去,沈惜看着两人,思绪却飞出了很远。   算算日子,这次送信的日子确实迟了些。乔湛知道她担心,最迟十日也会送信回来,如今已经过了十二日,他们这一路走的皆是官道,驿站都是极方便的。   沈惜不敢让自己的担心表现出来,乔湛不在家里,她还要照顾两个小的。   就在今日前沈惜还能骗自己,延迟几日也是寻常。可宫中仿佛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她心中愈发的不安,似乎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夫人,卫国公府送来了消息。”正当沈惜胡思乱想时,腊梅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沈惜顿时回过神来,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闭着眼在一旁假寐的乔漪也立刻睁开了眼睛。她压根睡不着,闭着眼睛只是怕嫂子担心自己罢了。   “快说!”沈惜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道。   腊梅点了点头,声音又轻又快的道:“仿佛是圣上突然病了,皇后和淑妃娘娘分别召瑞亲王夫妇和安亲王夫妇入宫,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圣上病了?   想到宴席突然中止,祁恪夫妇、祁慎夫妇即刻入宫,这一定不是小病。   “卫国公已经奉诏入宫了。”腊梅又补充道:“世子夫人说了,有消息会再让人送来的。”   沈惜不由紧张起来,虽说这些日子圣上有些龙体欠安,可早朝并没有耽误,只是见人少了些。“舅舅入宫了……再去打听,还有哪些人也入宫了?”   腊梅忙点头,就要去办。沈惜又叫住了她,嘱咐道:“千万小心谨慎。”   与此同时,方家也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乔湛的外祖父方阁老也奉诏入宫了。   到底是谁的诏命?皇后?太后?还是圣上……   乔漪此时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反而一言不发,只看着沈惜。而沈惜感受到她的恐惧,只得竭力镇定下来。“去问问乔三老爷和乔四老爷是否入宫了?”   这次倒是回的消息很快,两人下衙后,并没有得到诏命要入宫。   看来只是针对权臣。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沈惜松一口气,愈发提心吊胆起来。   正当她们惶惶不安之时,卫国公府和方家同时送来消息,只说圣上龙体欠安,传了口谕让两位亲王监国,是圣上请诸位大人过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乔漪拍了拍胸口,稍稍安心了些。   沈惜却并没有乐观,觉得古怪极了。   圣上让两位亲王监国理政,是匆忙下的无奈之举,还是要考验两个儿子?且监国只有口谕没有明旨——实在是有些危险。诱惑太大,不知两位亲王能否把持住。   此时若踏错一步,恐怕日后便于皇位无缘。   “顾清可否去了?”沈惜突然问道。   这倒难住了腊梅,好在不多时方家的人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内阁中的阁老们还留在宫中,顾清等几位深受圣上倚重的文臣也在翰林院没有离开。”   今日安阳郡主也去了安亲王府的宴席,只是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传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   看起来顾清确实深受圣上倚重,太后真的能越过圣上,决定安阳郡主和顾清的亲事么?顾清和安阳郡主两人是否知道这件事?   正当沈惜还在苦思冥想时,忽然兰香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兰香急急忙忙的道:“宫中来了人,说是要请您入宫!”   这时候让她入宫?   沈惜愕然。 第211章 失踪   不仅是沈惜大吃一惊, 在旁边的乔漪也是满脸悚然。   “嫂子, 你不要去!”乔漪害怕极了,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扩大,她抓住沈惜的衣袖,惶然道:“就推说你身子不舒服,留在家里好不好?”   沈惜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抚乔漪, 柔声道:“别担心, 不会怎么样的。”   虽然永宁侯是超品的诰命, 可比她更有分量的世家贵妇还有好几位,且她并没有听到消息说, 哪位诰命夫人被传入宫中。   只怕今日是针对她、或是永宁侯府。   来传旨的人眼看就到了正厅, 沈惜让乔漪稍安勿躁,自己则是换上了去安亲王府时所穿的衣裳, 先迎了出去。   永宁侯府也曾数次接旨, 自然认得来人并不是什么冒充,真的是宫中传旨内侍。   “夫人, 太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   沈惜见状,自知没有机会推脱, 便让人好生看茶,自己则是抓紧时间做入宫的准备。   腊梅早就机灵的打出了打点的荷包, 找机会每人手中都塞了分量不轻的荷包。   正房内。   “嫂子, 我跟你一起去!”乔漪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忙道:“多一个人,总会好些罢!”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 道:“阿漪,听嫂子的话,乖乖留在家中。帮嫂子照顾好小葡萄,好不好?”   乔漪下意识的想要拒绝,许是方才的声音大了些,琰哥儿竟醒了,扁着小嘴要哭不哭的,还张开小胳膊要人抱。   “小葡萄乖。”沈惜把他抱了起来,在自己臂弯哄了哄她,虽是对琰哥儿说话,眼睛却是看着乔漪的:“来,让姑姑抱你好不好?”   还不等乔漪回答,沈惜便不容置疑的把小葡萄放到了乔漪怀里。   琰哥儿圆滚滚的小身子分量不轻,乔漪顿时感觉自己怀中一沉。而琰哥儿平时也习惯让乔漪抱着,此时乖乖的在乔漪怀中没有哭闹。   沈惜借机抽身,让人给她准备入宫的衣裳。   正式入宫是要按品大妆的,沈惜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裳,穿戴好后,在乔漪担忧的眼神中,便匆匆出了门。   临走前沈惜让人悄悄去卫国公府和方家送消息,乔漪心中害怕,却又不想让沈惜担心,只能强撑着笑脸,让沈惜千万小心保护好自己。   沈惜安抚似的拍了拍乔漪的手,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说什么,来传旨的人已经在催促她,她只得带了腊梅和兰香匆匆出门。   马车已经在大门外备好,沈惜上车前发现,来接她的人不仅仅是宫中的内侍,竟还有十数个宫中护卫。   这阵仗未免有些太大了,难道她还能跑了不成?   就算她有这想法,也绝对没有这执行力。沈惜暗暗腹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上了车。腊梅和兰香跟着上来,两人俱是有些紧张,拘谨的坐在一旁。   马车外头看起来大气低调,里面的布置却十分奢华。浓烈鲜艳的颜色,精致的绣工,价值不菲的料子,各色软垫引枕便已晃花人的眼睛。紫檀木小几陈设在车窗边,角落中悬着的香囊,散发出柔和的香气。   这香味闻起来很舒服,沈惜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马车很快平稳的行驶起来,被留下的兰草不由自主的往前追了两步。   希望夫人能平安顺利的应付过去!   永宁侯府上前顿时笼罩着一层愁云惨淡,而马车上的气氛亦是压抑至极。   “夫人,太后娘娘——”兰香坐立难安的想问些什么,沈惜却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在还没弄清楚让她入宫的原因之前,沈惜决定谨言慎行,不留下任何把柄。   “虽说你们不用跟我去见太后娘娘,入了宫就要懂得规矩。”沈惜轻声道:“若是失了礼数,难看的就是咱们永宁侯府了。”   因为常玥的事,沈惜自己清楚,太后一定不喜欢她。尤其是那日宫宴时,圣上借太后之口给了自己封号,只怕太后心中不大痛快。   圣上龙体欠安,此时宫中的实际掌权人便是太后。可就算太后对她心怀不满,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缘故。   “夫人,若是有人欺负您,您就叫我。”兰香忍了又忍,就在马车要停下之时,她在沈惜耳边又轻又快的低语一句。   沈惜原本紧张复杂的心情,倒叫她这句话给安抚了。   兰香还是一贯的耿直,可她不知道,哪怕她真的有超出常人的力气能保护自己,可在宫中却是万万无法施展的。只是这份心意,却熨帖了沈惜的不安。   腊梅听了这孩子气的话,也不由弯了唇角。   “好。”沈惜轻笑着应了一声,面上一派风轻云淡。   这次下车的地点是沈惜先前入宫时没有来过的,似乎比先前的地点离内宫更近了些。   一乘轻便的软轿已经准备好。   在此处候着的人是两个红衣内侍,沈惜忙塞了两个荷包过去,两人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的,也没有推拒,收下后直接塞进了袖子里。   “夫人请,太后娘娘正等着您呢。”内侍的声音略显尖细,沈惜含笑点了点头,另一内侍上前为沈惜撩起了轿帘,请沈惜进去。   沈惜没有急着打探太后让她入宫的用意,内侍的态度看起来和平日里无异,只希望是她想多了。   ******   烺哥儿被常玥的丫鬟所伤、宫中传出圣上病重的消息,几乎是一前一后送到了祁恪和陈莹面前。   当烺哥儿被丫鬟抱着进来时,他的小脸儿已是脏兮兮的,手掌已经被磨破了,尘土中混着血丝,尤其是对比别处白嫩嫩的肉皮儿,更显得触目惊心。   陈莹怒不可遏的就要发落,却突然接到淑妃让她们入宫的消息。珊瑚这事只得暂时作罢,可这仇她记下了,换言之她抓住了常玥的把柄。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陈莹舍不得放弃,一面自己立即梳妆更衣准备入宫,一面让人把烺哥儿的伤处简单的处理过后,准备带着烺哥儿一起入宫。   祁恪同时得到了消息,因为惦念着烺哥儿,罕见的同陈莹、烺哥儿共乘一辆马车入宫。   果然自己做的没错,手中有烺哥儿,祁恪大半的心就要留下。   陈莹一面想着,一面添油加醋的说了常玥的恶毒心肠。   祁恪蹙了蹙眉,轻轻的挽起烺哥儿的衣袖,见到还未完全包扎好的伤处,不由一阵心疼。   “皇祖父是生病了吗?”小孩子都最是怕疼的,可烺哥儿却一声疼都没喊过,反而满脸担心的问起了自己的皇祖父。   比起陈莹借机落井下石的行为,祁恪愈发觉得自己儿子乖巧懂事,大手抚上了他的发心,轻声道:“这就去看皇祖父好不好?”   烺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祁恪欣慰的把烺哥儿抱上了自己的膝头,也没理会陈莹几次欲言又止,而是陷入沉思。   母妃派人传了话出来,皇后也派人叫了祁慎入宫,想来他们父皇生病是真的了,难道是什么急病不成?   想到这儿,祁恪的心猛地一跳。   陈莹见祁恪一副思索的神色,也知道此时不是发落陈莹的最佳时机,只得暂且按捺下来。   内宫前。   祁恪夫妇和祁慎夫妇几乎是同时到达了,祁恪和起身两兄弟一同去了帝王寝宫,徐氏和陈莹则是去了太后处候着。   太后似是也受了不小打击,神色怏怏的。这次祁盛的病来势汹汹,她当初眼光极准的从一众皇子里选中了他,换来了这数十年的尊荣。   如果祁盛这次真的出了事,在祁恪和祁慎中,她该选择哪一个?   虽说她有意确实曾有意帮祁慎拉拢安阳郡主一脉的势力,可她并非完全中意祁慎。   祁慎此人看起来虽是耿直勇莽,实则私下里动作不断,下手稳准狠,逼得祁恪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祁恪始终未曾离开过京城,先是养在元后身边、长大后才回到自己亲娘淑妃身边,在权术中浸淫多年,也非等闲之辈。   此时太后心中也不能断定,在祁盛心中,皇位的继承人更属意哪位皇子。   且祁恪娶了常玥——太后原先心中是偏向祁恪多些,奈何祁恪待自己和庆国公府始终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加上常玥实在是不争气,屡次惹祸,让太后的信心开始动摇。   她知道此时此刻最忙的除了祁恪和祁慎,便是淑妃和皇后,两人为了自己的儿子,终于要不择手段的动了起来。   太后心中纷乱如麻,也懒得应付陈莹和徐氏,只让她们各自去皇后和淑妃宫中,她要休息片刻。   “哀家恍惚瞧着,安亲王世子被抱了来?”太后靠在大迎枕上假寐了片刻,忽然睁开眼,问身边的女官道:“陈莹怎么把烺哥儿带了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本来今日陈莹便有意把这件捅破,起码要让淑妃知道。只是陈莹有些急切,一个不小心便让知道的人多了些。此时太后问起来时,她身边的女官也能大致说出缘由来。   “这个蠢货!”太后听罢,登时坐了起来,戴着鎏金护甲的手狠狠拍在一旁的小几上。“她还有没有脑子!”   她原先以为常玥是子孙辈中极伶俐聪慧的一个小姑娘,故此便多疼她些。甚至太后当初想让她嫁做皇子妃,哪怕常玥自己想要嫁给乔湛,太后也是依了她,给乔湛施压不少。   可太后万万没有想到,常玥竟愚昧至极!把烺哥儿伤了她以为能推到陈莹身上不成?只能让本就是被迫把她收入府中的祁恪更加厌恶她,只能让祁恪与庆国公府越走越远!她已经沦落至此,竟还不懂得生存之道!   太后恨得咬牙切齿。   “竟是天意么。”不过片刻,太后难看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喃喃道:“这下倒不用再选了。”   太后定了定神,缓缓的道:“请皇后娘娘过来。”   ******   等到沈惜进了太后宫门时,见到的不仅是太后,还有坐在她下首的皇后。   太后和皇后能同时找她有什么事?   沈惜很难想象这两人能达成共识,只是她不动声色的上前行礼,动作稳重又不失轻盈,面上也不见丝毫慌张之色。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太后今日的态度倒是出乎她意料的和蔼,她和颜悦色的道:“平身罢,给永宁侯夫人看座。”   沈惜谢了恩,再次福身行礼后,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只虚虚的坐了一角。   “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有一件事太后娘娘与本宫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皇后在一旁缓缓的开口了,沈惜注意到,皇后说话前似乎往太后处看了一眼。   两人是在最后确定些什么吗?   沈惜低眉敛目的应了一声,突然和善起来的两个人,让她只觉得心中愈发不安。她的双手仍是优雅的交叠于膝上,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看似放松的手掌已经渗出了冷汗。   “固城送来消息,说是乔侯爷已经失踪两日了。” 第212章 夜雨   “给母后请安。”皇后似乎已经猜测到了太后此时叫她过来的缘故, 身边只带着两个贴身宫女。   安亲王府的那点子家丑, 在宫中已经不是秘密。且陈莹本身并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故此不仅淑妃知道了常玥做的好事,皇后和太后也都知道了。   常玥小动作不断、陈莹处处打压,两人不可能和平相处,安亲王府中只能留下一人。如今陈莹在立祁烺世子上出力不少, 无论是淑妃、祁恪心中都对她高看一分, 再加上她原本就是正妃, 怎么看都是陈莹的嬴面更大些。   故此一旦继位的人是祁恪,他本人倒还罢了, 陈莹便会疯狂的打压报复常玥以及她背后庆国公府。   当初在安阳郡主府上发生的事, 陈莹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常玥。   太后就算原意是想要支持祁恪,如今也不能了。别说太后如今身子骨硬朗, 不想当一个空有尊名的太皇太后, 即便是为了家族,她也不能同皇后交恶。   皇后猜到了这一点, 尤其是太后匆忙派人叫她过来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眉眼间隐约透着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来。   她入宫三十余载,竟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元后的阴影下生活。别的事她都可以不计较, 唯独在儿子祁慎的事上不能释怀。   自己已经贵为中宫皇后了,自己的儿子本该是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可他在圣上心中位置, 竟还比不过被元后教养过几年的祁恪。   若祁恪是元后所生嫡子, 她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可祁恪的生母身份不高,还是因为生了祁恪又主动把他抱到了元后处,才晋了妃位。   她怎能甘心?   眼见在宫中祁慎难以有建树, 她和娘家哥哥商量后,决定让祁慎另辟蹊径,以军功来作为他争夺东宫之位的资本。   皇后娘家便是凭借着军功起家的,在军中素有人脉,为祁慎积攒些军功不是难事。   当祁恪在安阳郡主府上同常玥传出丑闻后,皇后本以为太子之为十拿九稳都是祁慎的了,尤其是祁恪被封了安亲王,手中实权失去了大半之后。   可没过多久,皇后发现祁恪手中的权力在慢慢的恢复,她才彻底心寒了。   祁慎若是不能得到圣上的宠爱,进而被封为太子的话,那一切就需要他自己去争、去夺。   她临来太后处前,祁慎和王妃徐氏都在她宫中,听到太后在这时召见皇后,必是已经有了决断。   “也不枉费咱们的安排。”皇后一贯贤良的神色中终于松动,她温和的笑容中透出一丝狠决之意。“太后娘娘那样聪明的人,自是该知道如何选择。”   祁慎和徐氏在一旁亦是有几分得色。   “母后,皇祖母就算表示对咱们的支持,也只是口说无凭。”祁慎也不再伪装出一幅宽厚耿直的模样,他冷笑道:“她想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   在常玥还没有彻底令太后失望之前,太后便已答应帮忙让安阳郡主下嫁顾清,打得是祁恪和祁慎两边都不得罪的主意。   “王爷的意思是……”徐氏很快明白过来,她压低了声音道:“让太后没机会再反悔?”   祁慎眼底染上得色,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是自然。”   皇后思忖了片刻,觉得儿子说得有理。   “眼下便有个好机会。”祁慎挑眉,道:“请太后娘娘放出永宁侯乔湛失踪的消息。”   乔湛失踪了?   皇后和徐氏皆是一惊。   永宁侯府亦是以军功起家,乔湛更不仅仅是靠父辈的庇荫才继承了爵位,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挣出来的。若是等闲纨绔子弟,到了边关等荒凉之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很容易被摆布。既是朝中都还不知道乔湛失踪的消息,可祁慎却能确信无疑的说出,只能说明这其中少不了祁慎在其中动手脚。   “乔湛自是一柄绝世宝剑,可若不能为我所用,只能除去。”祁慎的眼底闪过一抹狠绝之色,他冷声道:“只可惜那次齐珏突然出现坏了事,若是乔漪顺利被□□至死——定能激起乔湛心头之恨,彻底站在我这一边。”   皇后神色还好,徐氏听罢呼吸不由一窒。祁慎竟如此狠心,她原以为祁慎达到嫁祸祁恪、拉拢乔湛的目的也就罢了。   “定是当日之事被齐珏察觉到了什么,提供线索给乔湛。”祁慎道:“乔湛已经快查到我身上了。”   徐氏在一旁屏息等着,不敢开口说话。皇后眸中的神色变换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道:“就依你所言。”   说罢,皇后便立即带人去了太后宫中。   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太后对她的态度忽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你还未入宫时,哀家就觉得你贤良懿德堪配中宫,后来哀家没看错。”太后笑得慈眉善目,她絮叨着往事,仿佛只是寻常的叙旧。“自你入主中宫后,哀家也觉得轻省了不少。”   这世间真真是风水轮流转。   皇后在心中冷笑一声,说话间太后为了抬举她把元后踩了下去。先前可不见太后对她这样的客气,也未曾听过这样的夸赞。   “母后过誉了。”皇后微微一笑,口中谦虚着,那神色却是欣然接受。“妾身可不敢比肩姐姐。”   两人又寒暄了几乎,太后终于转到了正题。   皇后也没有矫情,毕竟眼下圣上还没有归天,祁慎也不是太子,宫中若有太后帮忙,她们行事也能容易些。是以皇后大大方方的道:“眼下有件事,还要请母后帮忙。”   太后扶持今上登基,对自己的眼光亦是极有信心,下一个三十年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皇后直说便是。”太后态度很是痛快,“哀家尽力而为。”   ******   沈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她心中,乔湛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开始她惧怕乔湛,如今她信任依赖乔湛,她还从未想过,乔湛会发生意外。   见沈惜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太后和皇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着到底是从小没有被精心教养过,经不住事。   “仿佛是遭遇了敌军的一股势力。”太后看着像是被吓傻了的沈惜,和颜悦色的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固城已经发动了不少兵力去寻人。”   沈惜此时才像是回过神来,恐惧之色漫上了她的面颊,她不免有些惊慌失措的道:“侯、侯爷真的失踪了?”   皇后又耐着性子扼要的说了一次,见沈惜仍是满脸惶惶然,最后有些不耐的道:“是兵部送来的消息。本宫和太后娘娘叫你来,倒不是让你担惊受怕,若是这些日子侯爷不往家送信时,你别胡思乱想就是了。”   到底沈惜做了快三年的侯夫人,知道在皇后和太后面前不能失态,才止住了泫然欲泣的泪,哀哀戚戚的应了下来。   才一开口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却不及泪珠滚落的速度。   这副梨花带雨的哀伤模样,再配上那张绝色的面庞,甚是惹人怜惜。也难怪当初乔湛不顾她的身份,非要娶她做嫡妻。   单凭容貌,常玥的确比不上沈惜。   太后看着沈惜,在心中暗暗的想着。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自从下定决心后,她就越发频繁的想起常玥来。到底是她曾经真心实意疼爱过的小辈,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她亦是有些不忍。   等沈惜缓过来时,太后和皇后又安慰了沈惜几句,见她实在是失魂落魄也听不进什么,便让她回府了。   直到上了马车,沈惜整个人都是木然的红着眼圈,一副魂不守舍的颓然模样。甚至在上马车时,她双腿一软,险些踩空小杌子,从马车上摔下来。幸而兰香在一旁守着,稳稳的扶住了沈惜。   还从未见沈惜如此失态过,兰香和腊梅吓了一跳。可是碍于还在宫中,两人不好问什么,只得把沈惜好歹搀上了马车。   “夫人,您哪里不舒服么?”当马车行驶起来时,兰香按捺不住,急急的问道:“还是出了什么事?”   沈惜只是小声抽噎着摇头,外头跟着的内侍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便竖起了耳朵,可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只沈惜的哭声,便放弃了偷听。   而他没看到的是,沈惜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摆了摆手示意兰香和腊梅安心。   太后和皇后真的都当她是傻子么,糊弄她也懒得把理由编得完美些。   在太后宫中她才听到乔湛失踪的消息时,确实吓了一跳,心也立刻被揪紧了。可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便能觉出其中的漏洞百出。   太后和皇后怎能如此笃定乔湛失踪了两日?从固城往京中传消息,用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不歇息跑,也要七八日的功夫才够。哪怕乔湛真的是两日前不见了,也该是七八日后才能得到消息。   沈惜坚信这件事与皇后脱不开干系,想到前两日周氏与她说的传言,太后有意下懿旨赐婚安阳郡主和顾清……莫非太后和皇后站到了同一边?   如今圣上病重,素来勤勉的帝王已经到了不能亲理朝政的地步,太子之位空悬着实令人忧心又动心。   押对了宝,有了从龙之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怎能让人不心动?   只怕太后已经押了祁慎,或许今日就是祁慎的授意——   沈惜想到这儿,不由背脊发寒。   祁慎该知道她肯定会与卫国公府通气,卫国公府同样是在军中有些人脉的,探听到些消息不是难事。他既然能说出来,恐怕乔湛真的被他用计控制了也不一定。   她确实已经迟了几日没收到乔湛的信,祁慎定是监视了侯府才敢这么说。   延迟数日没有收到乔湛的信、皇后和太后亲口所说,最后再被卫国公府证实,由不得沈惜不信。   一路上沈惜脸色时而平和时而紧张,把腊梅和兰香看得绷紧了心弦。只是两人不敢问,好容易挨到了侯府,宫中跟来的人都离开了,两人才敢问出了声。   “先回去。”沈惜摇了摇头,快步走向了正院。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   乔漪正在房中焦急的走来走去,听到小丫鬟的通报声说夫人回来了,她忙快步跑出了房中,正好在院门前和沈惜碰上了。   “嫂子,她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乔漪紧张的拉着沈惜的衣袖检查,仿佛她是去了一趟龙潭虎穴。   沈惜心中一暖,轻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好歹顾忌着沈惜才回来又是在外面,乔漪才没追问。到了屋中后,沈惜也不再掩饰,疲惫之色便浮现出来。她也没有脱外头的衣裳,坐在了软榻上。   她是真的腿软了。   “我到了太后宫中,见到了太后和皇后。”沈惜没有隐瞒,对乔漪如实相告。“皇后告诉我,说是侯爷已经失踪了两日。”   原本乔漪手中端着要给沈惜的茶,沈惜的话音未落,乔漪手上的动作一顿,茶盏便被失手打翻。   “什、什么?”乔漪犹自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   从乔湛开始征战沙场时,乔漪心中便藏着深深的恐惧,唯恐听到哥哥出事的消息。每一次有人送信来时,她都是提心吊胆的听着,听到哥哥平安无事的消息,才会松一口气。   “阿漪,小心些!”见乔漪茫然失神的险些踩到碎片上,沈惜忙出声提醒。   一旁服侍的腊梅等人面上骇然的神色也没有消去,一时都难以接受这个打击。   房中没有外人在,沈惜也就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让人立刻给卫国公府送消息。“还有齐老将军府上,也悄悄派人去问。”   乔漪一双大眼睛中此时已经蓄满了泪水,却只能强忍着泪水,怕嫂子担心自己。   “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乔漪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沈惜,她又重复了一次,方才狠狠咬住下唇,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很快乔湛失踪的消息便传遍了侯府。   突然夜空中一声惊雷,很快便轰隆隆的一阵电闪雷鸣,已经闷了几日的雨,终于下了起来。   可能是惊雷吓到了琰哥儿,沈惜和乔漪在外间都听到了他的哭声。沈惜忙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进屋去看琰哥儿。   奶娘怎么哄他都还是哭,末了还是沈惜亲自抱起来才好。   看着怀中幼子天真无邪的小脸儿,还有乔漪在旁边全然的依赖,沈惜心中柔软酸楚的同时,又生出一种坚韧。   虽是风雨已至,她定然不会让外头的风雨吹到两人身上。   ******   安亲王府。   “乔湛失踪了?”祁恪才听到这消息时,也吃了一惊。   幕僚们忙把今日傍晚所听到的传闻一五一十告知,让祁恪早做准备。   “奉父皇之命监国的可是两个人。”祁恪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凉。“他祁慎倒是好本事,才不过半日,就要搅弄风云。”   兵部有这样的消息他事前竟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显然是祁慎的精心安排。   “祁慎想要摆弄乔湛还有些难度。”祁恪沉声道:“定是他用了什么鬼蜮伎俩绊住了乔湛,让他一时难以脱身。”   哪怕是传递假消息,也能拖延上七八日,足以办到许多事了。   “王爷,永宁侯府的四姑娘在郊外出事,只怕正是瑞亲王所为。”无论是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也好,还是想拉拢乔湛也罢,祁恪也从没放弃寻找真相。他身边领命去追查此事的人回道:“若不是齐小侯爷出现,只怕乔四姑娘就真的有危险了。”   祁恪的眼神微变。   这结果不算出乎他的意料,而熟知他的幕僚,也不免生出几分遗憾之感。   “想办法弄清楚乔湛失踪的真相。”祁恪很快收敛了神色,沉声道:“盯紧了祁慎那边的动静。”   身边的幕僚们应声而下,只留下祁恪独自在书房中。   她一定很害怕。   祁恪手中摩挲着一支赤金发簪,心神却飘出了很远。犹豫了片刻,他端端正正的写了数十个字,吹干墨迹亲自封好后,叫来了自己的心腹长随。   “把这封信,悄悄的送到永宁侯府。”祁恪顿了顿,仿佛要积攒些勇气才能往下继续说似的“把它交给永宁侯夫人。”   长随才要答应着去了,却听到夜空中响起的一声惊雷。顷刻间便落下雨来,倒也方便行事。   书房的门开了,烺哥儿捧着自己宝贝匣子,静静的站在门外。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湿,身后还跟着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   祁恪的书房不是什么人都能所以进的,是以丫鬟们见祁恪没有责备之意,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烺哥儿走到书案前,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只草编的蝈蝈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中。   他扬起小脸,对祁恪认真的道:“把这个带上,她会相信的。” 第213章 报恩   祁恪见烺哥儿的小脸儿上褪去了平日里的天真笑容, 也不是他心智未开时的呆滞,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这样的神色出现尚不足五岁的孩童脸上实在是太过违和,他先前从未在烺哥儿的脸上见过。   “父王,永宁侯夫人是有危险了吗?”烺哥儿把手中的蝈蝈放到了祁恪的书案上,抱紧了怀中的匣子,他小声的问。   祁恪回过神来, 他的大手抚上了烺哥儿的发心, “怎么忽然这样说?”   “我听到了。”烺哥儿咬了咬下唇, 道:“方才爹爹说话时,我在门外。”   烺哥儿为了不让常玥陷害沈惜的计划实施, 自己拖住了珊瑚。为了彻底让常玥失去臂膀, 烺哥儿不惜伤害自己。常玥和陈莹不对付,陈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自己父王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说今日发生了很多事, 但烺哥儿还小,至多只是担心皇祖父生病, 也想不到大人们间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他悄悄的跑过来,只是想让祁恪心疼进而处置常玥罢了。   他知道父王的这些幕僚来是有要事, 故此便悄悄先躲起来,预备等到他们走后再进去。没想到会听到那些话, 顿时让他胆战心惊。   “爹爹, 我知道错了。”烺哥儿见祁恪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没有说话,顿时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不该偷听, 我也想走的,可我听到了她的名字——”   烺哥儿一时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不见了方才的稳重。   看样子父王是想给永宁侯夫人送信,若是因为自己影响了父王的决定,那就糟了!   “如果她见了这个,一定会相信您说的话!”烺哥儿急得红了眼圈,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正在烺哥儿忐忑不安时,只见祁恪长长的叹了口气,拿起了那个草编的蝈蝈,依言放在了信封中。他给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东西先行离开。   “多谢爹爹!”烺哥儿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不少。   祁恪把烺哥儿抱到自己的膝头,放缓了声音道:“这么喜欢永宁侯夫人?”   烺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声的道:“她像娘。”   他看着儿子,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钝钝的痛了起来。无论他想怎样多疼些烺哥儿,却都取代不了娘亲对孩子的爱。原来烺哥儿一直渴求,有人如同娘亲般的对他好。   若烺哥儿从开始就是个正常孩子倒也罢了,别人不敢敷衍他。烺哥儿前两年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委屈。   只有沈惜那样温柔的待他,并不因为他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的就糊弄他,不仅耐心呵护,还两次救了他。烺哥儿把她当做娘亲一样看待,倒也不让人意外。   “爹爹,你帮帮她好不好?”烺哥儿睁着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满是哀求的看着祁恪。   就在今日午宴时,他虽然狠狠跌了一跤,手掌蹭破了很疼,可他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他终于能帮她的忙,也能保护她一次。   可刚刚,那点子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爹爹答应你。”祁恪缓缓闭上了眼,又睁开。他神色珍重的道:“爹爹一定竭尽全力的帮忙。”   烺哥儿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还疼不疼?”祁恪看着烺哥儿手掌擦破的痕迹,心疼极了。   烺哥儿却摇了摇头,他乖巧的把手掌抽了回来,懂事的道:“爹爹我不疼的。”   只要能保护她,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祁恪看着怀中满足的儿子,目光落在书案一角放着的簪子上。那支簪子,是沈惜头一次救烺哥儿时,遗落在淑妃宫中的。   他会保护她,就当是为了……   为了报恩罢!   ******   一夜疾风骤雨。   过了子时,沈惜还是没有丁点儿睡意,她知道乔漪一定也还醒着,只有两人中间夹着的小葡萄无忧无虑睡得香甜。   沈惜睁开眼睛盯着帐顶,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和原主的命运还真有些相似,自小便都是无依无靠的长大,只是她性子比原主刚强些,面对的问题只会竭尽全力去解决。   怨天尤人只会徒增烦恼,既是她如今享受了常人不能有的荣华富贵,必然也要有承担常人不曾经历的权谋斗争所带来的后果。   假设能认定一切都是祁慎所为,如今圣上病重他有了夺位之心,势必要控制住在边城的乔湛。京中的皇子还有祁恪,若是起事时祁恪往外传递消息,要防止乔湛带兵以勤王的名义杀回京城。   沈惜对乔湛有信心,哪怕他是一时被祁慎控制,也一定有办法脱身。乔湛在军中素有威望,祁慎下狠手也没那么容易。   若是杀不了乔湛,祁慎应该有别的准备让他听命自己。   而她、乔漪、乔琰便会成为祁慎的目标了。若是以她们的生命相要挟,乔湛便不得不听话。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怕再死一次,乔漪和乔琰却是她要保护好的。   与其都被祁慎所控制,倒不如先保下两个——   沈惜翻了个身,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她看着熟睡的儿子和闭着眼装睡的乔漪,心中又是柔软又是酸楚。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她只得尽量保全她们。   想到这儿,沈惜再也躺不住了。   “阿漪,帮嫂子看着小葡萄好不好?”沈惜突然开口道:“我心里有些乱,想起来坐坐。”   乔漪听到沈惜的声音也不再装睡,睁开了眼睛。“嫂子,您哪里不舒服么?”   沈惜摇了摇头,轻声道:“就是感觉有些闷。”   出了这样的事,嫂子心里的难受一定不必自己少,可是嫂子还要撑着家里。乔漪懂事的点头应下,看着沈惜披衣起身,自己没有跟出去。   有自己在嫂子还要强颜欢笑的安慰她,她不想给嫂子再添烦恼。   故此乔漪只是悄悄叫来了兰香和兰草嘱咐她们好好陪着沈惜,自己则是留在了里屋守着琰哥儿。   她以为沈惜只是心烦意乱出去散散心,殊不知沈惜离开里屋后并没对着窗外的暴雨悲春伤秋,而是穿好了衣裳,让兰草帮她把头发简单的绾起来,即刻命人请了张嬷嬷和赵嬷嬷过来。   “两位嬷嬷帮着娘管过私产,有件事我想问问。”沈惜请两人在小杌子上坐了,开门见山的问道:“有哪几处是比较隐蔽,离京中又不远的?”   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不知沈惜是何用意。   乔湛失踪的消息在侯府中已经传开了,两人也是万分着急。她们以为沈惜会慌了神,没有料到沈惜竟是出乎意料的镇定。   “确实有两处。”见沈惜问话,张嬷嬷脑中飞快的回想着方氏私人购置的田产和房屋,答道:“俱是在京郊的村子,是准备给身边的丫鬟留着做陪嫁用,并没有以侯府或是方家的名义买。当时那丫鬟远嫁去了别处,房子便暂留着。”   沈惜在心中暗暗谋算这,若是让乔漪和乔琰离开,这样的地方是最合适不过的。   “您二位服侍过娘的,侯爷和四姑娘把您二位也当长辈看待,有件事我想请您二位帮忙。”沈惜坦然的道:“若是侯府真的陷入危机,我预备把乔漪和乔琰送走。”   张嬷嬷和赵嬷嬷愣了一下。   侯府走到今日并不是一帆风顺,也是经历过风浪的,故此她们两人并不如小丫鬟一样惊慌失措。相反两人还想劝沈惜和乔漪要稳住,切不可乱了阵脚。   沈惜说是要送四姑娘和小公子离开,只是没提自己……难道夫人准备自己留下么?   “夫人,那您怎么办?”张嬷嬷怕沈惜年纪轻,又没有经历过大风浪,怕她一时糊涂做了傻事,婉转劝道:“等到明日,您可以同卫国公府、方府商量一二。”   赵嬷嬷也附和道:“侯爷是经历过风浪的,夫人切不可自乱阵脚。”   沈惜自是也察觉到二人用意,微微颔首道:“这是自然,我从宫中回来后已经命人去给卫国公府、方家、齐老将军府上送信。”   “总要留个退路。”沈惜笑了笑,道:“我只是说万一,没说一定就要送他们走。”   退一步说,想送她们安然离开也没有那么容易。   侯府外头一定有祁慎的人在监视着,若发现她们离开,必会采取措施。甚至她们恐怕都离不了京城,就会被祁慎的人带走。   沈惜还没想着要自投罗网。   去找册子的人已经回来,沈惜叫了张嬷嬷和赵嬷嬷上前商议了一番,最终圈定了一处。   “这事二位嬷嬷还请不要透出风声,我不想让四姑娘知道。”沈惜道:“她年纪还小,光是听到侯爷失踪的事,便已经让她吓坏了。”   两人忙点头。   门前的帘子微动,是兰香端着一个黑漆连珠托盘,上头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甜汤。   “四姑娘特意嘱咐我们给您做的。”   沈惜早就留意到门帘外有动静,只怕是乔漪担心她,才让人来打探消息。既是已经是商议完,沈惜便让她们回去休息,自己也准备回去。   还没等她离开,只见有小丫鬟匆忙走了进来,衣裳湿了不少。   “夫人,文竹哥哥让我给您送来这个。”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裹着的东西。 第214章 相救   兰香忙上前接了过来, 在沈惜的示意下她展开了油纸, 里头是一封信。   信封里鼓鼓囊囊的凸起一块,破坏了信封的平整。沈惜拿在手中捏了捏,只觉得似乎有种什么东西粉碎的感觉,她便不敢再用力。   沈惜忙把信封放到了软榻的小几上,小心翼翼的撕开了信封边缘。   只见一张薄薄的信笺, 而被她险些捏碎的东西, 也终于显露真容——是一只草编的蝈蝈, 身子已经残破不堪,不少草屑已经掉了出来。   她顿时愣住了。   若不是她亲手所编, 她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   怔忪了片刻后, 沈惜忙展开信笺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而她越看,心便一层层凉了来, 甚至觉得窗外的寒意已经渗入骨髓中, 遍体生寒。   这信的来源不必再怀疑,信封里塞进去“信物”便足以说明一切。   她的手指甚至承受不住一张薄纸的重量, 信笺从她的指尖滑落,掉到了桌子上。   “夫人、夫人!”便是在听到侯爷失踪的消息也未曾如此失态的夫人, 此时看了这样一封信竟如此失魂落魄——兰香不由慌了神。   听她低低的在耳边唤了两声,沈惜才恍惚回过神来。   事实的真相竟比她所猜想更可怕么!   信来自安亲王府不必质疑, 而信中特地夹了她曾经给祁烺编的蝈蝈, 便是要体现足够的诚意——沈惜把信笺捡起来,死死的盯住纸上的字看了几遍,忽然起身道:“去侯爷书房!”   兰香不知道沈惜的用意, 外头正下着大雨,天又冷——她才想再劝时,却看到沈惜素日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底,此时已是阴郁一片。   还未见过自家夫人如此吓人的神色,兰香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叫了兰草一起替沈惜找出雨具和厚衣裳来。   沈惜心中着急,急于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只披了件斗篷,亲自打着一把伞,便冲入了雨幕中。   在院子里有回廊还好些,出了院子还要走不短的一段青石甬路,湿滑不提,即便兰香和兰草提着防风雨的灯笼照路,视线还是不好。   可沈惜顾不得这么多,兰香和兰草还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等她到了乔湛的书房时,身上已经湿透了。   文竹得了消息早就在此处候着,他知道信是谁送来的,对于沈惜的到来并不意外。   幸而此处在乔湛忙的时候,沈惜偶尔也曾留宿过,此处倒有她几件衣裳。小丫鬟们忙烧了热水过来,替沈惜擦干头发、净了面、换了干净的衣裳后,沈惜才坐到了乔湛的书案前。   “侯爷的书房里该有同安亲王祁恪通过的信笺公函之类的东西罢!”沈惜开门见山的道:“给我找出两份来,我要瞧瞧。”   对于沈惜精准确定信件来源的事文竹没有表现出惊讶来,他已经有所准备,在沈惜开口时已经从拿出了两张薄纸,上面写满了字。   兰草机灵的上前帮沈惜挑亮了灯芯,纸上的字便看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沈惜又拿出了收在怀中的信笺,上面的字迹要更端正些,力度也更重些,似乎体现了写信人的某种决心。   两相对比,字迹如出一辙。   “信是怎么拿到的?”沈惜叹了口气,淡淡的问道。   文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答了。说是侯府的守卫拿到的,有人放到了后花园角落凉亭的屋檐上。来人离开时,特意亮了亮腰牌。   是安亲王府兵的腰牌。   侯府的守卫皆是跟着乔湛曾经出生入死的,自是对乔湛忠心耿耿。拿到这封信后,觉察到来人没有敌意,他立刻交到了文竹的手上,由文竹转交给沈惜。   此时由不得沈惜不信。   起初沈惜还有所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毕竟其中的内容实在骇人听闻,让沈惜后怕不已。祁恪在信中指出,当初要害乔漪的人就是祁慎,甚至祁慎要人奸-杀乔漪,好激起乔湛的愤怒来。   祁恪和祁慎兄弟二人不合已久,自是水火不容的,若是做出栽赃陷害彼此的事,也并非不可能。   可白日里她被叫到太后宫中,侧面见识了祁慎的野心和狠心,她已经对祁慎有所防备,再加上祁恪亲笔所写这封信,更是在她的怀疑里落下浓墨重彩一笔。   大概祁恪也猜到她可能一时难以相信,不仅派送信的人直接亮明身份,还自己亲笔所写,甚至放上了她亲手给烺哥儿做的小玩意儿。   若说只想是挑拨永宁侯府和瑞亲王府,祁恪何必做这样处处都留下把柄的事?一旦她把这东西拿到宫中,祁恪纵然能推脱是别人模仿陷害,也会在祁慎心中留下怀疑罢?   打草惊蛇这样的事着实不像是祁恪会做的。   沈惜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在惊惧的同时,更加坚定了决心。   一旦祁恪所说是真的,足以证明祁慎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既然他曾经想要对乔漪下手没有成功,那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除了乔漪,乔湛最亲近的血亲便是琰哥儿!   祁慎会不会对琰哥儿下毒手?   想到这儿,沈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觉察到会有这种可能,便足以让沈惜心中绞痛得厉害。   “夫人?”见沈惜脸色实在难看的厉害,兰香等人慌了神,文竹已经准备去安排人请大夫。   沈惜轻轻摇了摇头,脸色煞白的低声道:“我没事。”   说罢,她便有些身形不稳的起身,似乎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让自己险些跌倒。   兰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封锁消息,安亲王府往侯府送信这件事,不得声张。”沈惜声音不高,在伴着雨声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有威严。“把炭盆端过来。”   一张信笺上简短扼要的内容沈惜已经熟记在心,她轻轻松了手,手中的信笺便落到炭盆了,顷刻被火焰吞没,化作了灰烬。   凭着她的经历,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留下痕迹的好。   无论祁恪是否在真的全都出自好意,还是为了不给祁恪找麻烦,这东西都留不得。   已经出来了近一个时辰,沈惜想到乔漪一定也知道自己出来的消息,定然心里惦记,既是她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自己便回了正院。   下一步该怎么走,她必须要立刻拿定主意了。   ******   固城已经派兵在周围搜寻乔湛的下落,数日后仍是没有消息。   乔湛就如同凭空消失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随他一同来奉旨换防的兵部官员,心中各有各的算计。祁慎一派阴谋得逞自是高兴的,也有正直的人替乔湛担心,曾经在固城军中担任校尉的人是乔湛的旧部,也亲自参与到寻找中。   殊不知,众人遍寻不见的乔湛,并不是故意躲藏,而是他真的身不由己。   他被人击伤,遭了阴招,已是昏迷了数日。   乔湛没有想到,这次随军来换防的官员中,其中一人是祁慎的人,平日里隐藏极深。他们确实遭遇了一股敌军的势力,可乔湛是千军万马中闯过来的,自是临危不惧组织护卫迎战。   没想到从背后被人袭击,当乔湛意识到危险时,他已经来不及躲开,只得生生受了一下。   不远处便是一片密林,是两国的交接处。乔湛抽身想走,那人紧追不放,把已经负伤的乔湛生生逼到了树林中,想要就地要了乔湛的命。   此时乔湛已经双目充血,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凭着感觉迎战。   密林中本就环境复杂,此处又多山,乔湛不知踩空了何处,从山上滚落下来。   来寻的人只看到树枝上有被扯碎的布条,看纹样只怕正是乔湛的官服。   当时夜色已浓不便搜山,只能等到天亮。可第二日时,几乎把林子翻过了一遍,也并未见到乔湛的身影。   这才传出了乔湛失踪的消息。   当他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灰扑扑的帐顶。   这是在哪儿?乔湛急于起身察看,却不防牵扯到伤处,还没能起来,便又跌了回去。   “嘶——”   疼痛自脑后蔓延开来,乔湛伸手撑住了额头,却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上已经干净的布巾包好了。他隐约记起自己在踩空时,似乎伸手抓过树枝,还被尖利的石头划破了手掌。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乔湛不敢再有大动作,只得侧过头,以有限的角度观察着这间小木屋。   这里似乎是守林人的小木屋,虽是不大,里头该有的东西都很齐全,也算很干净。到底是谁把他带到了这里?那人是敌是友?   还有他已经昏迷了多久?是几个时辰、还是一两日?   乔湛心中满腹疑惑,而他心中最担心的是只怕已经过了给沈惜寄信的日子,沈惜怕是要担心的罢?   还没等乔湛多想,便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乔湛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只得闭目继续装作昏迷。想要再多收集些信息,才能做出判断。   “既是醒了,就别再装了。”只听一道低沉中又略显粗粝的男声在小屋中响起,“若我想要了你的命,便不会把你带到这里。”   乔湛睁开了眼。   听声音他并不是固城的人,似是有些像邻国人的口音。只是眼下自己动弹不得,只得任人摆布。   还没等乔湛组织好语言,只见男人龙行虎步的走过来,逆着光他看不清男人的相貌,可他也感觉不到男人的敌意。   “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只见男人把一块白生生的物件推到了他眼前,一双锐利有神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乔湛被他问懵了,他眼睛此时仍是看不大太清,只觉得个头大小是块玉牌。   玉牌?   乔湛忙去摸自己怀中,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过了,玉牌自是也没有寻到。而当他的目光渐渐能凝住时,看到男人手中的玉牌果然是沈惜让他带走的那块,雕刻着兔子的玉牌,上头的红绳便是沈惜亲手所系。   “是我妻子的。”乔湛谨慎的答道。   在没弄清楚男人的用意之前,乔湛尽量让自己的话越少越好。 第215章 沉舟   一晃五日过去了, 还是没有乔湛被找到的消息传来。   沈惜心里如同油煎一般, 面上却仍是镇定如昔。有她撑着,永宁侯府的众人虽是忐忑不安,却也像是有主心骨,不再慌乱。   卫国公府、方家、辅国公府、齐老将军府上,都亲自来了女眷关心慰问此事, 动用人脉关系来帮忙。反观乔家三房、四房, 只是打发人过来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仿佛生怕被沾染上麻烦一般。   沈惜原也没指望他们,趋利避害都是本能罢了。   “虽说眼下还没有妹夫的消息, 未尝就是坏事。”齐桉和周氏又亲自过来, 见她原本就巴掌大的脸又消瘦了些,虽然仍是妆容精致, 隐约间也透出几分憔悴之色。   齐桉在得到乔湛失踪消息的那一刻起, 便动用卫国公府的关系去探查。周氏也回家求她爹和祖父,帮忙探听消息, 只是仍旧一无所获。   而他们所得到最新的消息,是有人在树林中发现乔湛当日所穿官服的布料, 被撕扯成条状挂在树枝上。   只是两人都没敢和沈惜说,怕她胡思乱想。   沈惜不想让哥哥嫂子担心, 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哥, 如今你看这朝中局势,是安亲王和瑞亲王谁更胜一筹?”雨夜里的那封信让沈惜触目惊心,也只告诉了齐家的人。   齐桉知道沈惜心中所想, 他想到在乔湛离开前,便提过祁慎心机深沉,特特的请他照顾家里,似乎是对此事有所预感。   可当时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祁慎会如此狠绝。   “瑞亲王祁慎。”齐桉缓缓的道:“安亲王的势力被削弱不少,如今正逢边关不稳,自是掌握着兵权的祁慎底气更足些。”   “还有,庆国公府似是也为祁慎所用。”   沈惜并不意外,太后的选择便是庆国公府的选择。而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进了安亲王府为妾,众人皆以为太后和庆国公支持的人是祁恪。   连太后都偏向了瑞亲王——只怕不少原本中立的人,已经开始动摇了罢!   “看来太后已经同皇后谈好了条件。”沈惜掀了掀唇角,眼底一片冰凉。“已经是不屑于掩饰了么。”   自从圣上称病不理朝政后,各方势力也开始显露出来,主要分为支持祁慎和祁恪的两派,也有不少权贵朝臣保持中立。   “太后这几日对外称凤体欠安,让安阳郡主陪伴为由,数次让她入宫。”周氏也觉察出几分不同寻常来,只怕太后是在给祁慎帮忙。   莫非太后真的要撮合顾清和安阳郡主?   这么说来,顾清也是瑞亲王府那一边的?   沈惜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顾清可以保持中立,无论谁登基为帝对他都没有影响,他还能保持自己的清贵之名,将来入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   莫非是被祁慎抓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方家可有什么消息传来?”齐桉忽然道。   沈惜摇了摇头。   方阁老所能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如今军中的事务,直接都送到瑞亲王处,等闲人都不能插手。   然而相应的,瑞亲王对文臣的控制便不如安亲王,恐怕这也是他想要拉拢顾清的缘故。   不难理解祁慎选择顾清的原因,后起之秀前途无量、没有根基容易控制……   “有人揪出旧事来,似乎是要弹劾方阁老。”齐桉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也别怪方家不出力,他们也有难处。”   怪不得她几乎没从方家得到过有用的消息,原来是这样!   沈惜的心也揪了起来。   “我知道了。”沈惜定了定神,沉着的道:“哥哥你行事也要小心,切勿冒险出头,此时动不如静。”   沈惜此时还能如此冷静理智,让齐桉和周氏都吃了一惊。   两人虽是极为疼爱这个妹妹,却也体谅她自小长大的环境,在诸多事情上对她更宽容和耐心,愿意多提点她。   他们曾想过沈惜会惊慌失措、会以泪洗面,甚至已经做好把沈惜母子和乔漪接到卫国公府去住的准备。   可沈惜却表现得格外沉得住气,应对从容,两人既是欣慰又很心疼。   末了还是沈惜催促两人早些回府,在这非常时刻,他们这些还未站队的人家,反而是在风口浪尖上的。   送走了齐桉和周氏,乔漪去陪着琰哥儿,只有沈惜自己在房中。   她从怀中拿出乔湛送她的那枚平安扣,静静的凝视了许久,才收了起来。   ******   “见过殿下。”顾清拱手行礼,低头时半垂的眼睑,掩去了他眸中的情绪。   今日瑞亲王命人送信给他,让他依旧来先前见面的茶楼中,说是有事相商。故此顾清下朝后回家换了件衣裳,便即刻去了茶楼。   白氏这些日子见儿子脸色不好,想关心却不知道该如何问,也怕惹得儿子不悦。这些日子来家里的人明显变多了,送来的礼物也比以往贵重了许多。   平日里顾清对于收礼一事格外谨慎,除了今上的赏赐,顾清接受的礼物并不多。他心里很清楚,要想在仕途上走得稳、走得长久,就不能贪图些蝇头小利。   顾清是个有主意的,白氏自打儿子高中探花后,更是对儿子言听计从。只要顾清说收礼会对自己的仕途有损,不许白氏贪婪。白氏哪怕是穷苦了大半辈子,送上门的东西也不敢乱收。   近日来送礼的人渐多,白氏虽是心动,却也没敢收,只等儿子回来知会一声。当她和顾清说起此事时,顾清虽是脸色难看,却让她如数都收下。   “清儿,你可不能犯糊涂啊!”顾清的反常倒把白氏吓了一跳,她忙劝道:“如今的日子已是娘做梦都没想过的,可别做那自毁前途的事!”   顾清知道这送礼的人是谁,心中才更加烦躁,偏生他又不能拒绝——   难道他就非得被迫孤注一掷站在瑞亲王这边?   当他听到小厮通传说是九公子的人有请时,顾清的脸色几乎是铁青的,把白氏吓了一跳。然而顾清攥了攥拳,直到指节发白,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一抹颓然之色。   他不敢不去。   白氏见顾清脸色不好,心中甚是忐忑,压根不敢再提起什么太后郡主的事来,满腹忧虑的看着顾清离开。   到了茶楼时,后门等着便装的护卫,祁慎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顾清忙快步走了进去。   比起他的谨慎小心来,祁慎神色却很放松,摆了摆手道:“顾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顾清沉默的坐下。   “有件事,还要请顾大人帮忙。”祁慎并没有在意顾清的有所保留,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听了祁慎的话,顾清心中“咯噔”一声。他感觉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掌心也渗出冷汗来。只是他面上犹自镇定的道:“现下您和安亲王殿下监国,微臣本就该奉命行事。”   那把从悬在他头顶的刀,终于要劈下来了。   前些时日祁慎到还没逼迫他,只是找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让他行方便。顾清不敢拒绝,只得尽量低调的都帮忙了。此时祁慎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只怕不是简单小事。   “庆国公家的小公子,几个月前去喝花酒,不小心弄出了人命来。”祁慎轻描淡写的道:“是个卖花女自己投井了,常小公子也命人送了不少银子过去,只是她父兄实在贪婪,想要借机勒索。”   这话可就耐人寻味了。   明明是庆国公府仗着是太后娘家,做些个恃强凌弱的事,闹出人命官司也不止这一件。   果然祁慎当日的话并不是骗他,太后和庆国公府竟然是支持瑞亲王府的。否则这件事也该是祁恪去料理,并不会由祁慎出面卖给庆国公府人情。   可这样的案子也该送到顺天府或是大理寺去审,也轮不到他来管。顾清心中有些疑惑,不知祁慎想让自己做些什么。   “有人准备弹劾庆国公府。”祁慎神色淡淡的道:“还请顾大人想法子把折子提前拿出来,别让本王六哥的人先瞧见。你知道的,常侍妾在安亲王府并不得宠,而本王的六哥和六嫂又甚是恩爱,别为了给六嫂出气,平白冤枉了好人。”   在文臣这一边,祁慎得到的支持远不如祁恪。   纵然祁恪在安阳郡主府上闹出那样的丑闻,文臣中拥立祁恪的人也不在少数,甚至是有绝对优势。阁老们似是也更看好祁恪些,这也是祁慎会找上顾清的缘故。   顾清闻言,愣了片刻。   比起让自己帮忙解决这件事,恐怕祁慎考验他的意思更多罢!   “微臣——”顾清喉结滚动,手指紧紧并拢,他只觉得嗓子干涩极了,险些说不出话来。   祁慎似是没有看出他的异样来,端起茶杯来尝了一口,神色甚至悠然闲适。“人言可畏。想来顾大人也甚至流言蜚语的利害罢?”   话已点破,顾清没有了婉拒的机会。   “微臣定当尽力而为。”当他说完时,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祁慎唇边浮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如此,本王在此替太后、庆国公先谢过顾大人。”   顾清连说不敢。   “本王已经准备好一份谢礼。”祁慎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可他脸上分明还是温和的笑容。“这是本王精心挑选,想来顾大人一定喜欢。”   如果能不用冒险为瑞亲王做事,世上无论怎样的珍奇异宝他都不想要。   而祁慎是也猜到了顾清心中所想,只是他不恼,反而满是运筹帷幄的得色。   他扬了扬唇角,用了诱-惑的语气,缓缓的道:“事成之后,顾大人将能在自己的别院见到心爱之人。”   若说在祁慎说出这句话前,所有的事情都没令顾清意外,而这句话,却着实让顾清实打实的愣住了。   别院?心爱之人?   顾清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祁慎说的人,莫非是——沈惜?   想到这种可能,他一面觉得荒谬至极,一面又觉得暗合情理。先是用他和沈惜的旧情来威胁他,而后又有永宁侯乔湛在边城失踪的消息——   难道乔湛已经被祁慎害死了?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沈惜虽然已经给乔湛生下了嫡子,可毕竟孩子尚不足周岁,永宁侯府还有三房、四房在,只怕爵位未必能落到沈惜之子乔琰的头上。   无论是乔家三房、四房谁继承永宁侯府,都会比乔湛容易控制——   “顾大人所料不错。”祁慎终于见到顾清脸上的错愕神色,一颗心才落了地。看来顾清对沈惜仍是旧情难忘,事情便好办多了。“人生有三喜,最难的金榜题名顾大人都已经做到了,还差洞房花烛夜这一喜岂不是遗憾?”   “沈氏绝色无双,与顾大人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对璧人。”祁慎笑道:“本王自是要成全的。”   “到时候顾大人娇妻美妾在怀,岂不是快哉?”   ******   第七日已经过去,还是没有传来乔湛的消息。   沈惜原本的信心也开始动摇。   都说救助的最佳时间便是头三天,也是黄金七十二小时。如今已经过了七天——不,不止是七天。消息最快传到京中也要四五日,如今已经是十数日了,只怕乔湛是凶多吉少。   永宁侯府更加的人心惶惶,乔漪从开始的强颜欢笑到后来的沉默寡言,眼底心中的焦灼显露无疑。   原本京中的局势便是两位皇子斗得水深火热,前两日边关报急,说是有敌国来犯。不止是西边的固城,北边、南边都有异动。   今上至今仍是称病修养,命两位皇子监国。而论起行军打仗,自然是曾经有过经验的瑞亲王祁慎更加出挑些,关于军队的调动、粮草等物资的配发,都是听命于瑞亲王。   不知祁恪是有心无力还是刻意避让,在这些事上他极为低调。   明眼人会发现,祁慎往西边固城所派的人,多数是没有明确站队支持他的,派去北边和南边的人,几乎祁慎的心腹。   祁慎借口固城所面对的敌人更为彪悍难对付,才要重用朝中经验丰富的老臣,沈惜的舅舅卫国公和表哥也被被派出了京城,父子两人却算是例外,一人去了南边、一人去了北边。   原本祁慎也想把人都送去西边一网打尽,只是他也找不到乔湛。对他来说,最坏的可能便是乔湛还活着,在什么地方积蓄力量伺机而动。所以他更不能让卫国公父子再去西边,给乔湛机会。   这下京中的气氛更加紧张。   “舅舅和表哥都已经离开了?”沈惜得到消息时,起得猛了些差点没站稳跌倒。这几日她吃不下睡不着,精神自是有些跟不上。   来传话的文竹点了点头,“国公爷和世子走得急,只听军情紧急,今早已经出了城。”   从得到消息到他们离开还不到一日!   虽然卫国公府已经派人来送消息,说是让沈惜不用担心,只是正常军务而已,可沈惜已然知晓祁慎的恶毒,实在是忧心不已。   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简直不能更难受!沈惜还甚少有这样束手无策的时候,除了让人多出去打探消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再次派去去卫国公府探消息的人,过了许久方才回来,说是世子夫人闭门谢客,不见外人。   “杨老太君和国公夫人被太后唤入宫中!”素来稳重的文竹面上也透出了几分焦急之色。“仿佛只有世子夫人在,但门房全是没见过的人,看起来并不像卫国公府的下人。”   他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时世子夫人怎么都不该称病闭门谢客的,尤其是我们已经亮明了身份!”文竹眼底闪过不安,他压低了声音道;“别是有人——”   此时房中只有沈惜和腊梅兰草在,乔漪得了沈惜的嘱咐,把小葡萄抱到了她的院子里,兰香和赵嬷嬷等人陪着她们,说话倒不用很顾忌。   沈惜猜到了文竹的未尽之言。   很可能卫国公府已经被人控制起来,只怕是瑞亲王要动手了。   虽说眼下永宁侯府还是一派风平浪静,可难保下一个目标不是她们。沈惜不敢拿乔漪和乔琰的安危去赌。   当这一日终于要到来时,沈惜反而放下了心中那些惊恐慌乱。   “让四姑娘带着琰哥儿走。你和兰香陪着她们两个同乘一辆马车。”沈惜面上透出几分坚定之色,她沉声对腊梅道:“帮她们收拾好些细软带上,只是暂且别告诉四姑娘,走的人只有她们两个。”   永宁侯府一定也有人暗中监视,她们想要悄悄离开是不可能的。唯一方法便是按照原本的打算,她们正大光明的出去,起码在城中祁慎不敢动手,她便有机会让乔漪和乔琰先离开,她留下吸引注意力。   等人都出去后,沈惜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的靠在了大迎枕上。   她手里紧紧的握着乔湛送给她的那枚平安扣,口中呢喃道“侯爷,请助我一臂之力。” 第216章 掳走   乔漪听到要离开侯府暂避的消息时, 吃惊的望着沈惜。   “嫂子, 咱们要去哪儿?”乔漪顿时紧张起来,急忙问道:“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沈惜摇了摇头,低声道:“固城暂且还没传来消息。阿漪,你也是大姑娘了,嫂子有些事也不想瞒你。”她顿了顿, 见乔漪神色专注的望着自己, 才道:“如今京中的局势, 对咱们侯府不利,我想着咱们不如暂且先避出。”   可是哥哥怎么办?她们不留在京中, 岂不是更无从得知哥哥的消息?   虽然理智告诉她离开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琰哥儿还小,又是哥哥唯一的血脉, 自然要保全他为先。可是——乔漪咬了咬下唇, 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不过此时心里更难过的一定是嫂子罢!   “可是……咱们离开就能安全了吗?”乔漪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咱们去哪里才能不被找到?”   沈惜在心中暗叹孩子不好糊弄, 只得搬出仓促间想出的说辞来。“你放心,我问了张嬷嬷一处先前娘买下的宅子, 是极其隐蔽的地方。到时候离开时会从侯府走三辆马车,分别是不同的方向。”   嫂子这是要用障眼法么?   乔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没再说什么, 顺从的去做离开的准备。   “夫人,让奴婢陪在您身边罢!”见乔漪出了门,兰草才在一旁道:“兰香和腊梅护着四姑娘和哥儿离开最是稳妥不过, 那里奴婢又不熟,去了也无益。”   沈惜听罢,心中一暖,笑了笑道:“不必了,你和张嬷嬷跟着她们一起去,好歹彼此有个照应。”   她的原计划是让兰香和兰草一起离开,毕竟她答应过原主,要善待两人。   谁知兰草态度却很坚决,带了些破釜沉舟的坚决道:“夫人若是不同意,奴婢这就去告诉四姑娘,您不想离开!”   被兰草顶了回来,沈惜心里倒不怎么生气,还是感动更多些。她留在京中,不知道要面临着怎样的危险,可兰草还是义无反顾的要留下陪她。   紧要关头沈惜不想再生事端,只得答应下来。   沈惜早就有让乔漪和乔琰离开的想法,东西也是一早就有所准备的,此时要离开也不算太过仓促。沈惜为了做样子,也收拾了两个包袱,只是里头装的都是乔漪姑侄的东西罢了。   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后,乔漪很快从自己的院子回来。乔琰也被丫鬟们服侍着穿戴好,由奶娘抱着,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颜,沈惜只觉得眼圈发涩。她实真的舍不得,可她又不敢拿乔琰的性命去赌。   不足周岁的孩子,若是祁慎再弄出些意外来,害了琰哥儿的性命——   沈惜不敢再往下想,把乔琰从奶娘手中接过来,抱到了自己怀中亲了亲他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儿。   她真的舍不得!   而眼下送他们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分开走,阿漪你带着小葡萄坐一辆马车,我在城外跟你们会合。”沈惜镇定如昔,面上看不出异样来。“三辆马车我都安排同样的人数和随车的人。”   “你放心,在城中他们还不敢下手,咱们争取这段时候再换乘马车离开。”怕乔漪不配合,沈惜细细的解释道:“有你哥哥留下的护卫会暗中帮忙,若是真有跟踪咱们的人,就先弄出些乱子来混过去。别害怕,咱们脱身不是难事。”   乔漪却是摇了摇头道:“嫂子,如果非要分开的话,你和小葡萄坐一辆马车,我自己坐一辆好了。”   虽然说不准自己的预感是否灵验,乔漪总有点不好的预感。嫂子为了生下乔琰吃足了苦头,对他疼到了骨子里,如果他在嫂子身边,她就不怕嫂子做什么牺牲自己的事。   沈惜猜到了乔漪心中所想,虽是感动,却只能继续说服她。“你的好意嫂子心领了。只是带着小葡萄本来就招眼,不容易脱身。若是被人跟踪,本来他们的注意力就会放在我身上,我和他在一处,岂不是很不方便?”   嫂子这话说得有理,乔漪也并非任性妄为的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了沈惜的安排。眼下时间紧急,乔漪也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她临走前,眼睛看着沈惜,认真的道:“嫂子,我和琰哥儿等着你。”   被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沈惜不免有些心虚和不自在,她忙挤出笑容,点头答应下来。   三辆马车依次离开了侯府。   沈惜坐在头一辆马车上,身边由兰草陪着。马车轻快平稳的行驶起来,马车内角落悬着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而沈惜却是靠在大迎枕上,闭紧了眼睛,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顿时泪如雨下。   多少的不舍她都说不出口,纵然心中有千万句想要嘱托的话,甚至她都不敢在乔漪面前提起,只怕露出破绽来。   “夫人。”兰草递过一条帕子,看着沈惜压抑的无声流泪,心中也觉得难过极了。“您也别太难过了,一定有办法的。”   沈惜胡乱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止住了泪。   “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城中绕罢。”沈惜拿起手边的靶镜,看着自己眼皮有些泛着粉色、透亮,忙让兰草替她拿水浸湿了一条帕子来消肿。“等会儿下车咱们去盛和轩银楼露个面。”   兰草忙去照办,沈惜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再心中暗暗的祈祷,乔漪和乔琰一定要平安无事。   ******   等到沈惜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她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穿越之初。   层层叠叠的帐幔让她看不清房间里的摆设装饰,顿时生出一种朦胧恍惚的感觉。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她所乘坐的马车与迎面而来的另一辆马车相撞,虽是力道不大,却很快有人上来,将她迷昏。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不是慌张,反而有种终于等来的安心。   既然花大力气把她掳走,就说明她还有用罢!换言之乔湛应该没在祁慎的控制之下!   要保证乔漪和乔琰顺利离开,障眼法是一定要有的。   虽然安排了三辆马车,可瑞亲王府又不是没人,只要有人回去通风报信,加派人手跟踪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让乔漪和乔琰很快从这三辆马车中换出来,而沈惜所乘坐的马车则是来来回回和另外两辆相遇,沈惜本人也换过两次马车。等到折腾了大半日后,沈惜才命人出城。这样一来,祁慎的人定会以为她们是已经会合了,准备一网打尽。   沈惜让自己成为了这障眼法的最后一道屏障。   房中的香薰浓烈得有些刺鼻,沈惜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才算是恢复了些神智。果然这里是个她从未到过的陌生环境,只怕她是被人带到这里?   是祁慎的人么?   既然她自己被关到了这里,乔漪和乔琰已经是安全了罢?有齐家大夫人帮忙,偷偷把两人送城去,应该没有问题。更何况她那时还在京中,跟踪的人注意力一定还在她身上。   沈惜头昏脑涨得厉害,不知是够因为熏香的缘故,她还是觉得混混沌沌的。   “夫人可是醒了?”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沈惜努力的睁开眼睛,隔着层层的纱帐,外头似乎影影绰绰的站着人。虽说沈惜与瑞亲王府接触不多,可她还是听出这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她一把撩开了帐幔。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外头,举止一丝不苟的认真,她先是给沈惜行了礼,方才道:“还请夫人梳洗更衣一番,我家主子要见您。”   沈惜此时表现得仍是极为镇定,她不慌不忙的下了床,身上还是一阵酸软,仿佛被人下了什么药似的,只是没劲儿。   “我问你,我身边的丫鬟现在何处?你家主子是谁?”沈惜勉强站住,冷笑一声道:“瑞亲王?”   那妇人仿佛听不到沈惜的话,也不管她问什么,只是又叫了两个貌美的小丫鬟进来,服侍沈惜梳洗更衣。   沈惜此时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只得任由两人摆布。   一件大红色的广袖收腰上衣和同色的长裙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衣襟位置是用一块薄纱取代,雪白的酥胸隐约可见。这件衣裳怎么看都给人不好的预感——   沈惜挣扎不得,好容易梳妆完成,等到她被扶着起身、不经意的看向镜子时,不由愣住了。妆容过于妩媚了些,还透出几分妖娆之意——来掳走她的人,难道不是想要了她的命或是留着她威胁乔湛么?   两人扶着她出了屋子,上了一乘轻便的软轿。   这处宅子看布置应该还是在京城中,头顶明晃晃得日光照得人眼睛疼,沈惜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莫非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沈惜在轿子里险些又昏睡过去。   然而很快轿子停了下来,又有人上来扶着沈惜。   沈惜跌跌撞撞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时,抬眼望过去,满脸愕然。没想到站在她对面的,竟是那个人——   那个这一世她再也不想有牵连的人。 第217章 见面   “什么?永宁侯夫人此时离府了?”沈惜才出了门, 祁恪没多久便得到了消息。“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为了对烺哥儿的承诺不食言, 祁恪为了保护沈惜,也在永宁侯府周围安排了人手。只是为了不惊动祁慎的人,他派出了身边顶尖的高手,只在暗中看着。   来回话的人把永宁侯府离开三辆马车的情况说了,小心道:“只怕永宁侯夫人是想要浑水摸鱼, 好迷惑瑞亲王府的人。”   祁恪一脸凝重之色。   沈惜选择在此时离开, 一定是得到了卫国公府出事的消息。当初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诚意, 祁恪亲笔所书甚至还让身边的亲兵送过去,想来沈惜该有防备之心才对。   可这并不能让祁恪感觉轻松半分, 沈惜纵然有防备之心, 能想出混淆祁慎视线的法子,可祁慎也不是好糊弄的, 她能轻易脱身么?   “马上加派人手去跟着, 切记不可打草惊蛇。”祁恪犹豫了片刻后,道:“有消息立即来回报。”   来人应了后立即转身离开。   祁恪凝视着书案前的那支赤金发簪, 不自觉的拧紧了眉头。沈惜不是莽撞的人,她该想到贸然离开的后果才是。   你到底想要怎么办?   回廊上烺哥儿的小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来找父王回话的人神色不大好,只怕是永宁侯夫人出事了。   “世子, 您是来找王爷么?”正在烺哥儿踟蹰着是离开还是进去时, 书房中服侍的人发现了他,忙上前曲膝行礼。   想必父王已经听到了,烺哥儿也不好就离开, 他胡乱点了点头,任由她牵着自己进了书房的门。   “爹爹。”烺哥儿自从被封了世子后,称呼祁恪都是规规矩矩的叫父王,只有少数时候撒娇时,才会叫祁恪“爹爹”。   祁恪看着有些惴惴的儿子,心中一软,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爹爹,是永宁侯夫人出了什么事么?”烺哥儿虽然没有偷听到谈话,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越发纯熟,从众人的神情里便能窥得一二。   祁恪不愿敷衍儿子,亦是不愿他惶惶,放缓了声音道:“别担心,爹爹保证,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她。”   即便对自己爹爹的话有所质疑,烺哥儿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随后也不用祁恪再劝,自己主动回了院子里。   “盯紧书房的动向。”烺哥儿由人服侍着洗漱上床后,只留下了自己的奶娘。“一旦有关于永宁侯府的消息,我要立刻知道。”   哪怕眼前的人是不足五岁的幼童,奶娘并不敢掉以轻心,忙答应下来。   “世子,王妃今晚派了人来瞧您几次,奴婢遮掩过去了。”奶娘待烺哥儿吩咐完,才低声道:“王妃说是明日要做您最爱吃的点心,请您下了早课过去。”   陈莹使劲浑身解数把烺哥儿推上了世子之位,自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烺哥儿搞好母子关系。只要把烺哥儿笼络住,哪怕后头有再出息的庶子,她也不怕。   烺哥儿听罢,小脸儿上竟透出一抹讥诮之色。   当初要把他推下水的是陈莹,如今对他“关怀备至”的人也是陈莹!   “知道了。”奶娘踟蹰着想再劝时,烺哥儿已经翻过身去。“我会去的。”   奶娘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烺哥儿如今非但摆脱了痴傻之名、心智恢复了正常,聪慧敏锐远超过同龄孩童,当初王妃对他做过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还真怕烺哥儿获封世子后就要报复回去。   见烺哥儿呼吸已经趋于平稳,奶娘这才放小心翼翼的放好帐子,自己端着宫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殊不知在灯光昏暗朦胧的帐中,烺哥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   顾清的神色甚是局促。   多日未见的沈惜仍是如他记忆中一般,可那张绝色的面庞却露出令他陌生的神色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也不再盛满爱意,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乔夫人——”顾清本意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他身不由己。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挽回,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惜娘”两个字,被沈惜眸中的冷淡所慑,硬生生吞了回去。   沈惜方才的震惊稍定,便立刻认定这一切绝非顾清的能力所为。   且不说别的,如果他当真有把自己抢走的魄力,当初也不会选择和原主一刀两断,只为了自己的仕途。   虽说此处沈惜一时不能判断是哪里,可她并不想先开口。   有能力把她悄无声息带走的,除了瑞亲王再没有别人。而这时她相信,瑞亲王在暗中正等着看好戏。   她偏不让瑞亲王如意。   沈惜不肯搭腔,也并没有过激的情绪,神色漠然眼神锐利,反而让顾清心中更加没底,一时间气氛显得尤为尴尬。   两人相对无言的站着,顾清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把暗中观察的祁慎看得心头冒火。   沈惜穿得单薄,天又渐凉,她到底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虽然竭力克制自己的动作,还是被顾清瞧出了端倪。顾清踟蹰着想要脱下自己的外裳替沈惜披上,又怕沈惜会真的觉得自己轻浮孟浪。   “外头冷,还请夫人进屋一叙罢。”过了好一会儿,顾清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话来。   本身已经在牢笼中没了自由,沈惜倒没想故作姿态的委屈自己。她矜贵的微一颔首,神色从容走了进去。   顾清愈发觉得手足无措。   他早就知道沈惜和原先大有不同了,却没想到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原先的沈惜总是害羞而安静的,甚至有些自卑——而此刻的沈惜却是从容镇定,举止大方自信。   难道嫁给乔湛后,竟令沈惜改变了如此之多?   千思万绪在顾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顾清跟在沈惜身后进了房间。   他不得不承认,沈惜比初见时更美了。原先如同空谷幽兰的她,如今一身红衣似火,如同牡丹般国色天香,令人移不开眼。   连暗处的祁慎也觉得沈惜确实有做红颜祸水的资本。   “惜娘,我知道你恨我。”顾清失神般的看着沈惜,突然道:“只是当初我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沈惜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尤其自己做了侯夫人,又有了卫国公府这个外家,一时间显赫风光,才让顾清愈发放不下罢。   “顾大人说什么,我和您只见过寥寥数面,未曾有过半句龃龉,何来恨之一字?”沈惜神色坦然,不紧不慢的道:“怕是您有什么误会罢。”   “惜娘,你不要赌气。”顾清又往沈惜身边靠近了一步。   沈惜打定了主意不承认和他有私情,这事本就是口说无凭,以顾清的谨慎,定然也没留下什么证据。   而顾清心中的理智和感情却在拉锯。   瑞亲王把沈惜送到他身边,不仅是为了拉拢他,更是为了威慑他,还存了想利用沈惜的意思。   顾清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帕子,递到了沈惜眼前。“惜娘,你可还记得这个?这是我所画的竹子,你绣到了帕子上,那时你练了好久才成功——”   从进门时就镇定自若的沈惜,眼神微闪,似是有所触动。   顾清和祁慎俱是以为这帕子触动了沈惜,却不知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头一个想法竟是回去要乔湛把这帕子丢了!   怪不得原主特特的留着这块帕子,还有这段故事。   “我不记得。”沈惜这么说也不算撒谎,是原主的记忆与她无干。她摇头道:“我不知顾大人为何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您把我绑到这里来,莫非只是想说这些?”   这块帕子称得上是顾清准备的杀手锏了,也是他身边唯一留下的与沈惜有关的物件。每当看着这方帕子时,他都能想起那段美好的时日。   他自是不信沈惜说不记得的话,可他也从沈惜的眼中找不到丝毫情绪波动。   似是这一切真的都与她毫无干系。   顾清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   书房中。   “已经十数日没有乔湛的消息了,只怕是瑞亲王已经动手。”乔三老爷来回踱步,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当初父亲便更偏心大哥、宠爱乔湛。他清楚地记得,父亲曾把尚是垂髫之龄的乔湛抱在膝上,连声称赞乔湛肖似他,以后定能继承永宁侯府威名。   乔三老爷每每想起来,心中对长房的恨便会多上几分。   一旦乔湛死了,永宁侯的位置便是他的。哪怕是乔湛已经有了嫡子,可瑞亲王既是决定动手,就绝不会留下后患。只怕乔琰的性命亦是难保——   乔四老爷也被叫了过来,见到隐隐陷入狂热的乔三老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只是他知道自己三哥的痛处,不敢当面说破罢了。他委婉的道:“三哥细想,当初乔湛曾从敌方的千军万马中带着人杀出来,即便是瑞亲王用了鬼蜮伎俩,只怕也难以辖制住他。”   果然乔三老爷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寒声道:“果然是乔湛许了你什么好处不成,竟口口声声为他说起话来!我才是你亲哥哥!”   还不等乔四老爷解释,他又道:“当初瑞亲王说的话你不肯信,如今还不是一一应验?今上果然病重,安亲王势弱,后宫中有太后和皇后盯着,太子之位非瑞亲王莫属。”   祁慎曾经许诺过,只要自己肯站在他这一边,永宁侯的位置就是自己的。   起初乔三老爷还有所怀疑,等到果真传来乔湛在边城失踪的消息,这方才信了。再加上瑞亲王连番做出排除异己的举动,圣上却仍然称病不出,未免给人造成宫中已经被他控制的错觉。   若是此时提前站队,一旦瑞亲王登上皇位,那便是从龙之功!   “如今方阁老在内阁说不上话,卫国公和世子亦是不在京中,永宁侯府仅有沈氏母子和未出阁乔漪。”乔三老爷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之色,他不停的说着,不知是在说服乔四老爷还是在说服自己。   开弓没有回头箭。   “三哥,此事非同小可,千万要慎重。”乔四老爷听到他似是有站队的意思,忙劝道:“从龙之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安亲王在京中经营多年,此时却极为低调,任由瑞亲王在朝中肆意而为,这本就不同寻常。圣上真的是病了么?是受人胁迫病了,还是他自己需要“病”这一场来验证些什么?   此时宜静不宜动。   “老爷,出事了!”兄弟二人正在僵持间,乔三夫人突然走了进来。“沈氏带着乔漪和乔琰离开了永宁侯府!”   她的话音未落,兄弟二人面上皆是露出错愕的神色。   乔湛失踪的消息传来后,太夫人也惦记上了爵位,只是不好做得太露骨,故此每日派人过府探望。这日照例过去时,却发现永宁侯府的主子们全都不在了。   只要沈氏没有太蠢,就不该轻易离府。在外头能被人下手的机会太多了,若是留在府中,倒还强些。   “她们去了哪里?”乔三老爷马上追问。   乔三夫人摇了摇头,“下人说是沈惜带着小公子和四姑娘要去京郊的庄子上。娘派人去看过了,哪里有她们三个!”   缘故无非有二,一是沈惜自己躲了起来,二是被人胁迫离开。   而三人心中,都隐约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正在落针可闻的沉默间,帘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太夫人请二位老爷并夫人过去!” 第218章 说服   等沈惜又被送回去时, 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她见到顾清的那一刻起便猜测自己可能不仅仅是用来辖制乔湛, 还有可能被祁慎当做人情送给顾清。   明明顾清是个再谨小慎微不过的人, 怎么会把这样授人把柄的事抖落给祁慎知道?   顾清绝非感情用事之人, 明明眼下就有大好的前途,为何想不开偏要和瑞亲王走到一处?她才不相信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 让顾清头脑发热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忽然她想到了慧娘。   莫非是慧娘知道了些什么, 为了讨好瑞亲王妃,说出了自己的事?原主和顾清暗生情愫时, 正是原主在刘氏身边服侍。若是有心要去查,或许真会有些端倪也说不定。   沈惜定了定神。   瑞亲王还没有露面,说明乔漪和乔琰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她们应该已经顺利的到了那处庄子罢?   只要她们平安无事就好,虽然她在这里, 可祁慎不会轻易要了她的命。只是——沈惜咬紧下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只希望顾清好歹理智些,不要冲动。   房中静悄悄的,沈惜打量着她所在房间,面上的镇定却难掩心里的焦急,也不知同她共乘一辆马车的兰草被关在何处,莫非祁慎怕两人在一处逃跑的几率更大些?   正在沈惜猜测祁慎的想法时,忽然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沈惜忙站了起来, 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妇人正捆着一个被蒙住了脸的女子走了进来。   “兰草?”沈惜又惊又喜, 她断不会认错的。   她话音未落,摘下面罩后,果然露出了兰草的脸来。兰草的嘴里被塞了布团, 一时发不出声音来,见到沈惜时眼中满是激动之色。   “夫人,我家主子说了,怕别人服侍您不习惯,便把您的丫鬟送了来。”其中一个妇人面容端肃,声音听起来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说着,她便解开了兰草身上的束缚。   兰草挣脱后忙踉踉跄跄的跑到了沈惜身边,生怕什么人再把她从沈惜身边带走。   那两人也没有废话,把兰草送来后便离开了。   “夫人!”兰草不顾自己满身的狼狈,却先关心沈惜,哽咽道:“您有没有受伤?”   沈惜亦是红了眼眶,用力的摇了摇头。   祁慎要拿她做筹码,自然不会待她太差,称得上优待。可他对兰草这样的下人就无甚耐心了,逼问过她乔漪和乔琰的下落无果,甚至对兰草动了刑。   那时兰草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一问三不知,咬死了只答是夫人带着小公子和四姑娘出门散心。   “夫人,小公子和四姑娘——”兰草略去自己受刑的事,说了自己和沈惜分开后的遭遇。她见房中无人,压低了声音想问,却见沈惜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房中看似静悄悄的,殊不知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监视她们的举动。而祁慎会把兰草送来,也并不是大发善心,只怕是想让沈惜放松警惕,好说出些关于乔漪和乔琰去向的线索。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沈惜看出了兰草正在忍痛,心疼的道:“快让我瞧瞧。”   兰草并不在意,“不过是些许擦伤已经有人帮奴婢包扎过了,您别担心。”   沈惜到底坚持亲自看了一回,才稍稍安心了些。   “夫人,您也别太难过了,小公子和四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两人一直沉默也着实奇怪,在沈惜的示意下,兰草出声道:“倒不知是何人把您带来此处?”   沈惜便把在此处见到顾清的事情提了,又苦恼的道:“我不过与顾大人见过数面,不知顾大人何故有此举动。”   无论如何,沈惜都咬紧了和顾清没有任何暧昧。   两人便顺着这件事说了下去,把怀疑的苗头引到了顾清身上。   天色渐暗,始终没有人来。兰草端来烛台点好,烛影摇动,未免有些阴森可怖。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祁慎到底会怎么做?恼羞成怒直接动手?   沈惜看似淡然的闭目养神,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减。兰草悄无声息的陪在一旁,只得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四姑娘她们一切平安。   “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门外突然想起一道女声,紧接着便是她推门而入的声音。   只见一个模样干练的嬷嬷带着三个小丫鬟进来,手中提着两个黑漆镶云母的食盒,摆在了沈惜面前的圆桌上。“夫人请用。”   沈惜神色间一片漠然,不为所动。兰草站到了她身侧,防备的看着她们。   那人倒是满脸和气,又笑着劝道:“夫人快用些饭食罢,别饿坏了身子。大人说了,只要夫人肯好生在此处修养,就把四姑娘和小公子带来见您!”   听她提到乔漪和乔琰,沈惜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你们把乔漪和乔琰也抓了来?”   见沈惜终于有了反应,那人笑吟吟的从袖中拿出一支长簪来,在沈惜面前晃了晃,道:“夫人总该认识这支簪子罢!”   赤金的簪子虽是样式精巧,握在手中的分量也不轻。沈惜忙拿到手中定睛细看,那样式、色泽都是她极为熟悉的——这是方氏嫁妆中的首饰,也是这些日子来乔漪惯常用的。   在簪子的隐蔽处,还刻着小小的标记。“盛和轩”三个字让她的呼吸蓦地一顿。   “现下四姑娘和小公子一切安好,夫人请不必惦记。”见沈惜明显变了神色,那人才道:“待时机一到,总是能见到的。”   沈惜手中紧握着簪子不发一言,身子却是几乎站不稳,幸而兰草在一旁扶着,才没有跌倒。   说完,她命人把饭菜摆好,便带着小丫鬟退了下去。   “夫人、夫人!”见沈惜慌了神,兰草心中焦急。正要搜肠刮肚的想些话来劝沈惜,却发现连自己都很难说服。乔漪这些日子同沈惜一处起居,她的钗环首饰兰草也是认识的,确实是乔漪的没错。   等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沈惜才收起了眼底的慌张,随手把簪子丢到了一旁。   兰草见状愣了愣,还以为沈惜是受了刺激。   “别慌。”沈惜示意兰草跟她过来。   祁慎没有想着亏待她,故此这房间还算宽敞。沈惜在软榻上坐下,从外头影影绰绰的看过去,仿佛撑着头暗自伤心的模样,实则正同兰草低语。“这不是阿漪的簪子,不过是他想让我慌了神罢了。”   兰草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仿得倒是精致。”沈惜声音短促而轻,她冷笑道:“只是印记上错了。”   这簪子是方氏陪嫁中的,是个旧物。那时“盛和轩”三个字的印记与如今有细微的不同,这支簪子是仿照乔漪那支做的,别的地方都无可挑剔,唯有印记一处是错的。   不知是祁慎还是徐氏的主意,要拿这支簪子来唬她,想要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到底是谁提供给两人这消息的?沈惜在心中快速的过了一遍,思来想去唯有一个人最可能,那就是慧娘。   前些日子为了带容娘出门交际,乔漪没少陪着容娘和慧娘一同出门,且慧娘又和徐氏走得近——连同她和顾清的旧事、还有乔漪簪子的样式,慧娘如数都说了出来罢!   幸亏这印记不仔细观察是不会注意到的,慧娘疏忽了,自己才能看出破绽。   能拿出这么个东西来唬她,只能说明祁慎并没有找到乔漪和乔琰,这让沈惜心安了不少。   祁慎迟迟不露面,只怕也想给自己找个退路,可以把事情推到顾清的头上。   知道乔漪和乔琰是安全的,沈惜也不想再纠缠下去,总要打破这僵局。虽说到此时都还没有乔湛的消息,沈惜却对他充满信心,而自己决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来人!”沈惜突然扬声道:“我要见你们的主子!”   ******   顾清颇有些失魂落魄的从祁慎的别院离开,等到回府后自己关上书房门时,才惊觉自已出了一身冷汗。   瑞亲王不肯自己露面,只怕是也想找个退路,一旦事发,还能把掳走沈惜的罪名推到他顾清身上。其实瑞亲王出面的效果可能更好些,只是迟迟没有寻到乔湛的下落,反而让瑞亲王不安。   万一乔湛真的平安归来,得知妻儿被掳,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自己就成了瑞亲王的替罪羊!   虽说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就在眼前,对于顾清来说,还是自己的官途和性命更重要些。他原本有大好的前程,不想因为身陷皇子们夺位的争斗,而毁了自己。   “大人,那府里来人了!”正在顾清焦头烂额之际,他的贴身小厮突然进来,压低了声音道:“请您即刻就过去。”   顾清听罢,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可又不敢不去,只得硬着头皮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竟是沈惜主动要求见他。   “是顾大人把我抓到此处的么?”沈惜一反上次的冷淡,主动开口道:“大人真是好生厉害,永宁侯府的护卫是侯爷精挑细选留下的,竟也拦不住您的人。”   顾清抬眼,有些不解的看着沈惜。   先前沈惜装作不认识他还能理解,毕竟沈惜已经嫁给乔湛,终究是个把柄。可他的品性和家世沈惜该是清楚,即便是他入朝为官,他一没能力也没胆量做绑架侯夫人的事!   在沈惜和乔湛关系最差、沈惜真实身份还没被翻出来的时候,他尚且都没有动作,更何况是此时——   沈惜不会真的相信这一切都是他所为吧!   “惜——”顾清着急,才要解释又想起祁慎派人监视在周围,被听了去就不妙了。他试探道:“乔夫人,这其中只怕是有些误会。”   谁知他的话音才落,只听沈惜放缓了声音道:“我只同大人有数面之缘,我想也是有些误会,大人才会把我带来此处。”   顾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沈惜端起茶盏,掀开了桌布的一角,露出黄花梨的桌面来。她撒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白皙纤长的手指就着茶水快速的勾画着。   “大人请坐。”沈惜一心二用,声音不高足以让外头的人听到,手下的动作却不停。“若是解释清楚,是再好不过的。”   顾清一时愣了片刻,尤其是见到那几个秀气的字后。   “我知大人是受瑞亲王所累。”   他没出声,沈惜怕引起外头人的怀疑,才要出声提醒他时,顾清终于开口了。“夫人肯听我分说,那是最好不过的。”   同时,顾清强作镇定的拂去沈惜写过的水痕,拿出自己珍藏的那条手帕擦干,重新沾了茶水开始写字。   沈惜勾起唇角,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   等到沈惜和兰草收到消息让她们准备出发时,沈惜知道必是顾清依言帮忙了。   那日她和顾清一面说着不知所云的废话,一面以茶代墨写字交流。   果然自己没有料错,顾清做到这步是受祁慎的威胁。她刻意忽略掉顾清那些许主观的意愿,把责任全推到了祁慎身上。而后她便为顾清分析利弊,只要拿他的前途做诱饵,顾清必会动心。   她知道顾清不是为了情爱就不顾一切的人,孤注一掷可不是他的性格,左右逢源才是正道,无论如何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想要让他帮自己去送信太难,也容易被祁慎察觉到,只能选择委婉些的方法。   在离开侯府前沈惜做了些安排,哪怕是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尽快从这里脱身。   她不怕死,可她更想留着自己的命看小葡萄长大,和乔湛白头到老。 第219章 心愿   沈惜将信将疑的上了马车, 兰草亦是全神戒备。   瑞亲王府押送她们离了那间院子后,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 路上便突然窜出一队人来劫持她们的马车。   来人俱是武功高强, 瑞亲王府派出的护卫竟没能抵挡住,被冲得七零八落。他们带走了沈惜和兰草后, 并不恋战, 趁着林中起了雾无声无息的离开。   好不容易得以重见天日的沈惜并不能判断自己身处何方,在京中这些日子她甚少出门, 只是感觉到来人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直到有人把一个小小的锦囊交到她手中,她才猜到些端倪。   她端详着手中的碰一下都要往下掉碎渣的枯草,勉强还能看出是小兔子的形状。当时只是为了哄着烺哥儿玩随手编的, 却没想到他一直留到了现在。   想起往事,沈惜露出追忆的神色,兰草却愈发提心吊胆。   先是被瑞亲王的人掳走,又来了安亲王的人——夫人这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要是自己有兰香的本事就好了,好歹也能护着夫人些。   上次的信件便是祁恪亲笔所书,还附带了一只先前她亲手所编的蝈蝈。这一回又是夹带了除她之外别人不会猜到的“信物”——祁恪有帮她的意思,可这善意到底是出自对她曾照拂烺哥儿的报答, 还是他要对抗祁慎才出手相助?   然而真相是第二种可能的话, 落到祁恪手里,比落到祁慎手里也强些罢!   毕竟祁慎回京没多久便曾想要了乔漪的命,虽说她对祁恪也并无好感, 可他未曾伤害到永宁侯府。   兰草悄悄的掀开帘子的一角,马车左右有家丁打扮的人护着,这条小路有些偏僻,她也瞧不出究竟是何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帘子被掀了起来,只见一个仆妇正端了小杌子过来,要服侍沈惜下车。沈惜环视了一圈,发觉祁恪的行事倒是比祁慎坦荡些。   兰草紧跟在沈惜身边进了大门,才走到一处垂花门前,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的跑了过来,一头就要扎进沈惜怀中。   正当兰草想要去拦时,沈惜却是讶然的睁大了眼睛,上前一步接住了来人。“世子?”   跑来的人正是祁烺。   听见她生疏的称呼自己,烺哥儿有点难过。可他看到沈惜矮下身子迁就他,仍是如先前一般,又觉得自己矫情了。   “乔夫人。”烺哥儿在沈惜耳边低声道:“我父王没有恶意,您暂且放心的住下。”   是祁恪特意嘱咐他来说这些话么?   沈惜轻轻点了点头,任由烺哥儿牵着往前走。   她心里有诸多疑问,此刻她竟有种近乎荒谬的错觉,眼前这个小小的孩童能解答。   等到了一间小巧精致的院子前,烺哥儿放开了沈惜的手,他脸上的稚气和天真消失不见,虽然年纪小,可那份矜贵和稳重,俨然一派亲王世子的风范。   “带人守好这里,谁都不许进来。”稚嫩的童声不容小觑,他沉着的吩咐道:“便是王妃的人来,也要先行通报。”   陈莹也知道这件事?   “乔夫人,我知道您一定有很多疑问。”等到了房中,烺哥儿小大人似的和沈惜坐在软榻的对面。可面对沈惜时,平日里再能做出持重老成姿态的他,声音也软了下来,露出几分童真来。   “您放心,瑞亲王并没有找到乔四姑娘和小公子。”烺哥儿知道沈惜心中最惦念的一定是自己的亲人,故此便把这消息放在前头说了。“如今瑞亲王正在满城搜寻您的下落,父王不好把您送回方家或是卫国公府,只得暂且委屈您先住在此处。”   沈惜虽是知道烺哥儿的心智已经恢复了正常,却仍却暗暗讶异他此时的表现。   毕竟在沈惜的印象里,烺哥儿还只能说些简单的词句,如此清晰流利的说话还未曾见过。   “父王知道您一定有安排,没有让人去寻找四姑娘和小公子。”   若是祁恪也派人去找,难保不被祁慎察觉。变相等于帮祁慎出力了,反而会打乱她的计划。   沈惜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露感激之色,郑重的表示了对安亲王的感谢。说罢,她摸了摸烺哥儿的发顶,语气温柔的道:“还有烺哥儿,多谢你帮忙。”   虽说一时间还弄不清祁恪把烺哥儿送到这里的用意,沈惜知道此事祁恪出手帮忙,和她曾救过烺哥儿脱不开干系。   祁恪本可以不救她。就等着祁慎出手,哪怕是祁慎杀了她,若是乔湛回来后正好激得他同仇敌忾,站到自己这边,就像祁慎曾经对乔漪所做过的事。   烺哥儿见她语气诚恳的向自己道谢,小脸儿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在她面前,仿佛他还是那个天真的幼童。   沈惜微微一笑,才要说些什么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吵嚷声。紧接着门便被推开了,是兰草。“夫人、世子,仿佛是安亲王妃派人过来——”   还不等沈惜说什么,烺哥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从软榻上下来,对沈惜说了声“您别出去”,自己快步走了。   他接下来的表现,更让沈惜大吃一惊。   门半开着,沈惜能看到院门前有几个衣着体面的丫鬟仆妇,看起来像是陈莹身边的人。她们非要闯进来,说是奉王妃之命过来的。   “没有我的准许,谁敢进来?”烺哥儿小小的身子站在院门里,竟有颇有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如今他是亲王世子,身份尊贵,陈莹身边的人也是收敛了不少。可毕竟他年纪小,哄住也不难。   来人中有一人是陈莹身边的贴身丫鬟碧珠,她自恃同烺哥儿熟稔,便上前笑道:“给世子请安,奴婢们是奉王妃之命前来,照顾您的。王妃特意让奴婢们带来了您最爱吃的点心,还有好些个新鲜玩意儿,奴婢陪您去瞧瞧好不好?”说着,她还要去拉烺哥儿的手。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把烺哥儿带离此处即可。   殊不知烺哥儿沉着一张小脸儿,神色冷若冰霜,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他狠狠甩开了她的手,“放肆!”   他的话音未落,跟在他身边的丫鬟便会意的道:“世子身份尊贵,你一个下人竟敢跟世子拉拉扯扯?”   碧珠干笑了一声,讪讪的松开了手。可身后还有一干人看着,若是完不成王妃交代的任务,她也没好果子吃。故此她也收了笑,半是哄劝半是威胁的道:“世子自是身份尊贵,可您素来孝顺懂事,不会连王妃的话都不听了罢?世子,还是快跟了奴婢来罢。”   她把心一横,竟叫了两个人想要强行把烺哥儿抱走。   如今烺哥儿身边在祁恪的默许下放了护国公府的人在,自是不会允许她们碰到烺哥儿。故此倒是碧珠的人没站稳,险些跌倒。   “王妃竟是这样吩咐你的?”烺哥儿唇边有浅浅的梨涡,眼神却是冷的。“那我倒要去向祖母、父王问一问了,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碧珠不敢把这样的罪名扣在陈莹身上,忙跪下讨扰。   “来人!”烺哥儿年纪虽小气势却足,许是得了祁恪的吩咐,别院的护卫竟也围了过来。“竟然曲解王妃的意思胡作非为,把她们三个抓起来,再去回王妃!”   护卫齐声应下,动作利落的拿下了她们三人。剩下的人未曾想到会是这般场景,俱是不敢再出头。   一时间场面竟完全被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控制住了。   “世子不过是来别院修养几日,王妃若是吩咐你们来服侍,你们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烺哥儿的奶娘扬声道:“千万别自作聪明,惹得世子不痛快,不仅王妃责怪,便是王爷、淑妃娘娘过问了,你们也担待不起!”   陈莹派来的人顿时不敢再出声,赶快应了。   烺哥儿吩咐了奶娘不许把任何人放回去,只关在偏院看好后,便转身回了屋子。   才走到廊庑下时,不期然瞧见了沈惜眼底的惊愕。   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是了,他一心只想着维护她,却忘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若自己不再是那个乖巧懵懂的天真孩童,她还会喜欢自己么?烺哥儿咬紧了下唇,眼中也不由自主泛起水光。   “你,会讨厌我吗?”烺哥儿转着泪花,仰着小脸儿,强作镇定的神色下藏着担忧和害怕,放在身侧的小手,也紧握成拳。   沈惜没想到自己令他误会了,忙摇了摇头,上前牵住了他的小手,声音坚定的道:“当然不会!”   她牵着烺哥儿仍旧到了屋里,温柔又坦然的看着他:“我还要谢你帮忙呢,烺哥儿真厉害。”   见她神色诚恳没有敷衍的意思,烺哥儿鼓起全部的勇气,睁着圆圆的眼睛,有些羞涩又不失骄傲的开了口。   “我会保护你的。”   ******   得知沈惜和丫鬟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后,顾清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是当着祁慎的面,他只得继续做戏。   “怎么会别人劫走?”顾清像是慌了神,他猛地站了起来,甚至抢在祁慎之前开了口。“若是被她跑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祁慎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虽说是他派人送顾清由别院回府的路上出了些岔子,被承恩伯府的人瞧见了。   承恩伯府眼下虽说是个姨娘当家,可自从伯夫人离府后,承恩伯府同永宁侯府的关系显然比先前更密切了些,沈惜更是带着伯府的两位姑娘在京中交际。   徐氏问过慧娘后才知道,沈惜早就同白姨娘交好。   难保沈惜没对白姨娘说过顾清的事,听慧娘的意思,白姨娘也是个聪明的,若是被她发现蛛丝马迹可就不妙了。   故此祁慎决定把沈惜关到另一处别院去。   谁知路上就出了事,竟有一队武功高强的人把沈惜和丫鬟给劫走了。   祁慎首先怀疑的人便是顾清。   顾清对沈惜有旧情应该不假,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顾清心软放走了沈惜,也是有可能的。   “沈惜一定不会放过我!”顾清仿佛没看到祁慎审视的眼神,自顾自的道:“她觉得是我抓走了她,对她图谋不轨——她跑了怎么办?方家、卫国公府知道了怎么办?乔湛一旦回来——”   他甚至有些魔怔的走到祁慎面前,一副乱了方寸的的模样:“王爷,您一定要把沈惜给带回来!否则微臣没有活路,也难保能守住您的秘密——”   “无论死活,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顾清在房中走来走去,气急败坏的质问祁慎,这显然与往日他持重的做派不符。   祁慎心中的疑虑稍稍打消了些。   一来顾清已经帮自己这边办了不少事,已经被认为是瑞亲王一党;二来上次见面时顾清强迫沈惜不成,闹得不大愉快。眼下沈惜默认是顾清把她绑了来,沈惜跑了对顾清只会有害无益。   过了良久,祁慎方才开口道:“本王自有章程,顾大人不必惊慌。来人,护送顾大人回府!”   直到出了门,顾清才惊觉自已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派人严密盯着顾清,看他都同什么人接触。”祁慎待他离开后,吩咐手下“不能让他离开你们视线。”   他倒要看看,顾清是不是真的鼠首两端。   ******   被陈莹派来打探消息的人铩羽而归,消息传回去,陈莹自是极为震惊。   平日里祁烺看起来温顺乖巧,竟然敢摆起世子的谱儿来。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并没有去祁恪面前闹,她想要亲自去会一会被藏着起来的人,只是还没出门,便被祁恪的人给拦了下来。   祁恪身边的长随赶了过来,请陈莹到祁恪的书房。   “妾身见过王爷。”陈莹进去时祁恪才拿起信笺,见陈莹进来,顺手放在了书案上。“王妃免礼。”   祁恪起身同陈莹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坐了,服侍的人端来了茶水奉上后,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我让烺哥儿出府是让他帮我办一件事情。”祁恪开门见山的道:“王妃不必过去了。”   陈莹被他戳破了心思,面上却仍是强作镇定。“王爷,世子年纪还小,虽然身份尊贵可行事还差些章程,若是怠慢了娇客就不妙了。”   原来陈莹捕风捉影得到些消息,以为祁恪在外头藏了个女子。且祁恪对这人极为看重,如今祁烺可是世子之尊,竟然他去陪着。莫非祁恪是想培养那人和祁烺的感情,日后把祁烺放到那人身边抚养?   尤其是她听了下人的回报,讲了那日在别院发生的事,让陈莹顿时生出危机感来。   “王妃想偏了。”祁恪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淡的道:“她要在王府中暂住几日,仍旧有烺哥儿陪着,还请王妃务必守住这消息。”   不提前知会一声,若是陈莹闹起来或是在外头说了什么,都会惹出乱子来。   “王爷,您也别太欺负人了!我好歹是您的正妻,您有喜欢的人抬进来便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陈莹听罢,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红着眼圈道:“妾身自从进了王府以来,虽说不敢自称贤良大度,可曾为难过您的妾室?妾身是那样容不得人的人么?”   祁恪看着泫然欲泣的陈莹,在心中觉得好笑,她当然是。只是祁恪需要她的配合,面色便缓和了几分,拍了拍陈莹的手,柔声道:“你真的想差了,我并没有想抬什么女子进来。”   还没等陈莹松口气,祁恪道:“要暂住的人是永宁侯夫人,沈惜。”   祁恪不说则已,这话出口,不啻于惊天霹雳在陈莹脑中炸响。   眼下常玥不足为虑,陈莹把沈惜视为了眼中钉。前些日子她得到沈惜失踪的消息就觉得有些古怪,莫非是祁恪趁着乔湛下落不明,把沈惜藏了起来,想据为己有不成?   那日在祁恪书房翻出赤金红宝石簪子的情形又浮现在陈莹眼前,陈莹又是气愤又是恼怒,险些都坐不稳。   祁恪知道在常玥的挑唆下,陈莹是对沈惜有敌意的。是以他耐着性子,把前因后果能陈莹知道的都告诉了她,好让她安心。   见陈莹还是半信半疑,祁恪暗暗叹了口气,道:“九弟妹见了你一定会试探你关于沈惜的事,只怕她还会到王府来。”   祁恪如此磊落没有遮掩,陈莹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人到了王府也好,在她的眼皮底下,断然不会让沈惜做出勾引祁恪的事来。故此她脸色恢复了正常,应道:“妾身不会坏了王爷的事。”   不过祁恪还是不大放心,又叮嘱道:“把常玥看紧了,断不能被她知道风声。如今看着形势,太后是支持九弟的。”   听他如此说,陈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祁恪把她当成自己人的感觉,顿时觉得责任重大,就差拍着胸脯像祁恪保证,定然会管好王府后院不让王爷费心。   陈莹深感得到祁恪的器重,心中筹划着怎么把沈惜给藏起来,也没有在书房多留,忙回了自己的院子安排。   而祁恪看着她离开,也说不出是否松了口气。   想到即将到来的沈惜,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第220章 照顾   沈惜没想到, 祁恪竟敢把她藏到安亲王府。   如今的形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是祁慎更胜一筹, 若是一旦被祁慎察觉——所有脏水都会被泼过来, 一旦圣上重新临朝, 祁恪绝对没有好下场。   她有些看不透祁恪。   当然风险高回报也是极高的,如果在不被祁慎察觉的情况下乔湛及时回朝, 圣上重新临朝时, 能大获全胜的便是祁恪了。   素来谨慎的祁恪竟肯冒这样的风险?   “夫人,世子派人来说, 他今日入宫,要晚些才能过来。”兰草的声音打断了沈惜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点点头。   不知祁恪怎么说服了陈莹,这些日子来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只当做她不存在一般。她住在王府角落一间僻静的小院子里,祁恪并没有派过多的人服侍,只是从自己书房拨了两个丫鬟来帮忙,若无事也不会进屋子。   倒是烺哥儿来得时候不少,眼见他小小的年纪气势越来越足,很有亲王世子的风范,沈惜觉得甚是欣慰。   能这样安生的王府躲上几日,自是有祁恪的吩咐, 可烺哥儿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小。尤其是在王府里, 烺哥儿小主人的身份没人再敢忽视,给沈惜带来了许多便利。   到了王府这些时日,或许是为了避嫌, 祁恪竟没有露过面。故此有人来通报说是王爷过来时,沈惜还是吃了一惊的。她以为祁恪准备神隐到最后,日后大家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当然永宁侯府和卫国公府定会承他这份情。   不过祁恪会过来也在情理之中,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安亲王府,有些话总该当面说一说。   “见过安亲王。”祁恪进来时,沈惜已经候着了。   祁恪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   有些日子没见过了,本来身段纤细的她又消瘦了不少,许是为了乔湛的失踪和被迫与亲子分开的痛苦,让她日夜难安。沈惜穿了身水蓝色的衣裙,素雅大方,下巴更尖了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显得大了。   只是她眸中那份从容镇静没有变,仿佛天大的事也不会让她倒下来。   “乔夫人不必多礼。”祁恪把自己的失神控制在片刻之内,他温和的道:“这些日子委屈夫人暂避此处,若是有什么需要告诉烺哥儿便是了。”   在他面前,沈惜自然是拘束的,但在烺哥儿面前就自在得多。   沈惜诧异于祁恪的这份细心,道了谢。   “贵府的四姑娘和小公子是被夫人藏起来了罢?”祁恪轻笑一声,见沈惜神色有些紧张,又道:“夫人不必紧张,我不会过问她们的下落,只是想告诉夫人一声,祁慎的人还没找到她们。”   祁恪是真的没准备把乔漪和乔琰找回来。   一来祁慎也在盯着两人的下来,且劫走沈惜后,他未免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再有动作就太显眼了;二来祁恪不想让沈惜觉得自己和祁恪是一样的人。   沈惜暗暗松了口气。   在珍宝阁初见祁恪时,便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让她觉得害怕。同为太子的热门人选,既然祁慎动作不小,祁恪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沈惜自然不会轻易放松警惕,只不过在权衡之后,她也只能暂时选择接受祁恪的帮忙。   “多谢王爷。”虽说祁恪是想要拉拢永宁侯府才出手帮忙,沈惜仍然是感激的。若是祁恪真的要把乔漪和乔琰的下落问出来,沈惜一时还没想好要怎样应付。   两人从未单独相处过,先前都是有烺哥儿在一旁,不会觉得过于尴尬。而此时两人说话,都不免有些不自在。   祁恪自知多留下去不妥当,可他舍不得放弃这难得独处的机会,哪怕他知道沈惜对自己的心思一无所知。   “外头卫国公府、辅国公府祁慎还不敢真的有伤筋动骨的动作,你暂且可以放心。”祁恪搜肠刮肚的想着沈惜想知道的消息,“方家也暂且无虞,祁慎若想要趁机夺位,走名正言顺这条路,就需要阁老们的帮忙。”   “倒是乔三老爷和祁慎走得近。”祁恪看着神色变得专注的沈惜,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他,让他感觉心热了几分。“只怕是祁慎许诺了些什么。”   沈惜点点头,既是祁恪有意示好,沈惜也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他。“瑞亲王拉了顾清顾大人下水,只怕他已经布局了。”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已经洞悉沈惜和顾清过去的祁恪,立刻便听懂了。只怕祁慎也知道这个秘密,绑了沈惜去一是为了威胁乔湛,二是要给顾清甜头。   祁恪了然道:“如今太后也对这位顾大人十分看重,我听母妃说,还想为他赐婚。”   顾清和安阳郡主?沈惜想起了周氏告诉她的传言,不由问了出来。“是安阳郡主?”   既是太后有心这么做,此事便不算是秘密。祁恪没有诧异沈惜为何知道,颔首道:“没错。太后仿佛还想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让安阳郡主屈服,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既是她们觉得安阳郡主这一派的势力值得拉拢,那安阳郡主又岂会是简单的?反而让太后和皇后的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本来祁慎想让顾清和安阳郡主有染这个法子,可安阳郡主闭府称病,说是嗣子要侍疾,断绝了顾清接近的机会。   沈惜想起那位骄傲矜贵的郡主,果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祁恪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忽然有人神色匆匆的进来,低声通报了几句。沈惜忙移开视线,不想探听他的秘密。   许是什么要事罢,只见祁恪眉头微蹙,没有了方才的放松,他很快告辞离开。   这时沈惜才察觉自己掌心已经变得汗涔涔,单独面对祁恪,她到底还是紧张的。   “夫人——”兰草进来后,不由有些担心的唤了一声。   沈惜挤出一丝笑容来,“我没事。”   方才祁恪把她所想知道的信息全都说了一遍,甚至连齐老将军府上也略提了一句,可是对乔湛的消息却只字未提。   难道此时连祁恪都不知道乔湛的下落么?   沈惜缓缓的在软榻上坐下,无意识的攥紧了帕子。   ******   “母妃,我先回去温书了。”烺哥儿同陈莹一起从宫中回来后,便提出要回自己的院子。   陈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点头应了,还嘱咐了两句他身边服侍的人,说是好生照顾世子,别让世子累着。   看着烺哥儿明显雀跃的背影,陈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什么去温书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烺哥儿定然又了去沈惜院中。   别院的事情发生以后,因为祁恪先发制人把事情据实已告,陈莹倒也不好再发作,等到烺哥儿和沈惜回来时,反而当着祁恪的面罚了自己派去的那几个心腹,坐实了她们的不敬世子之名。   烺哥儿也全然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每日晨昏定省,礼数周全。这件事看似轻巧的揭过去了,可陈莹心里那口气,却始终都咽不下去。   “王妃,您若是担心,不如把世子接到您院中抚养?”同她自幼一同长大的丫鬟低声道:“请封世子您出力最多,护国公府也不敢有意见。”   殊不知陈莹却摇了摇头。   “暂且静观其变。”陈莹咬紧了牙关,转身往自己院子走。“我不信祁恪能把她留在王府一辈子。”   她忍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她明白祁恪哪怕真的喜欢沈惜,可为了夺位,他不会与乔湛、方家交恶,不会得罪卫国公府。   倒不如她先卖个人情给祁恪。   烺哥儿自是没有注意到陈莹的异常,他回自己院子换了件衣裳后,便蹦蹦跳跳的去了沈惜处。   只有在沈惜面前,他才更像个孩子。   得了丫鬟的通报,沈惜已经准备好了烺哥儿爱吃的点心和甜汤。这几日在王府住着,沈惜知道自己明里暗里受了他不少照顾。哪怕他只是个幼童,可亲王世子的身份让府中人都想巴结他、讨好他。   哪怕是祁恪的心腹,对烺哥儿也不敢小瞧。   “今日我和王妃入宫去了祖母那儿。”烺哥儿脱了鞋子,动作熟练的爬上了软榻。他挑了一小串最大的葡萄递给了沈惜,自己才拿了一颗,他自己剥不好,又不要人帮,登时显得有些狼狈。   沈惜含笑接过来,自己剥了几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珠放到了水晶小碟里,见奶娘替他擦过手,又推到了烺哥儿面前。   听他讲着宫中的事,沈惜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发散着。   眼下看来确实祁慎更占优势些,可他太急功近利了些,也不大顺利,只怕难以收场,只能鱼死网破。   若是圣上真的病重了,对祁慎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大不了他还能搏上一搏。可若圣上没有病重——沈惜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不免令她遍体生寒。   “您是想乔侯爷和小公子了么?”烺哥儿见沈惜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有些空落落的,小声的道。   沈惜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这些日子都绷得很好,可在她也不会设防的烺哥儿面前,她忽然就忘了掩饰。眼见烺哥儿充满关心的眼神,沈惜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们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烺哥儿笨拙的安慰着她,心中只恨自己太小,许多事情都帮不上忙。   见他贴心的举动,沈惜心中一暖。   这些日子来烺哥儿全心全意的帮忙她自然看在眼中,只要陈莹在府中他就不肯出门,哪怕在祁恪的心腹面前他都做足了姿态,表现了对沈惜的重视。   小小的孩童用自己的法子来保护她。   眼见烺哥儿怯生生的想上前却又有些迟疑,沈惜主动把烺哥儿抱在怀中,拥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   烺哥儿迟疑的伸出了小手,也同样回抱住她。   她的怀抱很温暖,他是早就知道的。就像那年他要被常玥推入水中,她死死的护住他时一样温暖。如果他娘在的话,抱着他也该是一样温暖罢?   烺哥儿埋在沈惜怀里,却不敢流泪。   “谢谢你,烺哥儿。” 第221章 抉择   自从沈惜被人劫走后, 祁慎又接连遭遇拉拢安阳郡主不成、   监视顾清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并没有发现异动, 顾清每日除了上衙便在家闭门不出, 丝毫瞧不出是与什么人勾结。   眼下令祁慎焦头烂额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顾清处实在查不出什么,他只得暂且把这件事放下。   终于感觉到周围监视自己的人消失了, 顾清也才松了口气。   无论是谁把沈惜救走, 对他来说都不是个坏消息。眼下虽然看起来瑞亲王大权在握,可他太冒进了些, 从圣上称病后他便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这样的急功近利迟早要出事。   只希望沈惜说话算数,若真的是祁慎失败,能放他一条生路。   安亲王府。   望着徐氏上了马车离开, 陈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而被她牵着小手的烺哥儿也乖乖的站在一旁,安静的没有说话。   果然祁恪说的没错,徐氏的目的便是来刺探沈惜的下落,想要知道祁恪是否参与其中。   “烺哥儿,母妃准备了几样你爱吃的菜,晚饭就在母妃这儿用罢。”陈莹见今日烺哥儿在徐氏面前与她配合很好,故此态度真心实意的和软了不少。   虽说烺哥儿很快的点了头,可陈莹还是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踟蹰。   说到底还是惦念着沈惜!陈莹不自觉拧起眉, 旋即她想到或许烺哥儿方才的配合, 只是为了沈惜罢了,她的脸色便又不大好看。   一行人回到正院,陈莹自去换衣裳, 让人服侍烺哥儿洗手吃点心。   等到她出来时,发现烺哥儿正乖乖的站在祁恪面前,背出今日先生布置的功课。   陈莹没有打扰父子二人,等到烺哥儿流利的背完,才笑眯眯的走近了夸道:“我们哥儿真聪明,进益这样快。”   谁知祁恪却并不满意,他挑出了烺哥儿没有读准的字还有句读错的句子,直把烺哥儿听得眼圈泛红,转着泪却不敢落下来。   听他这样苛刻的要求烺哥儿,陈莹心中倒有了几分安定,果然祁恪是要把烺哥儿当做继承人培养,那么无论日后府中再进怎样和他心意的新人,她的地位都不会改变。   “回去书房好生再把功课默写五遍!”祁恪淡淡的道,平静的声音透着不怒自威。   陈莹见状,忙顺着祁恪劝烺哥儿道:“世子快去罢,母妃让人把你喜欢吃的饭菜装好送过去,你父王也是为你好,别让父王生气。”   她说着摸了摸烺哥儿的头,却没发现祁恪在她身后给烺哥儿使了个眼色。   烺哥儿心中雀跃,面上却委委屈屈的应了,乖巧的行礼后便离开了正院。   他果真是去了祁恪的书房,把奶娘留在里面打掩护,自己则是从暗门溜去了沈惜院中。   陈莹对此一无所知,张罗着让人先去给烺哥儿送饭,得了祁恪一句“不可过于娇惯他”也没有羞恼,高高兴兴的应了。   “王爷,您所料不错,九弟妹今日过来,就是来试探永宁侯夫人的下落。”陈莹一面殷殷的为祁恪端了热茶来,一面道:“全是在套我的话,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呢!”   祁恪微微颔首。   “九弟今日也探过我的口风。”祁恪既是让陈莹参与进来,这些许消息自是不会瞒她。“人在他手上丢了,他要如何向乔湛交代?”   “永宁侯没死?”陈莹听出了重点,忙问道:“莫非有确切消息传回了么?”   “乔湛先前也不过是被传失踪而已。”祁恪道:“昨日我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在固城看到极似他的人,可固城官府却没传来消息,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扰乱人心,也有可能是乔湛封锁了消息。”   陈莹的眼神一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恨沈惜,自然不愿沈惜好过;可她又怕如果沈惜真的丧夫,祁恪便有借口把沈惜收入府中。   “既是王爷知道了,祁慎也知道了?”陈莹恍然道:“难怪我觉得徐氏今日有些急切,不似往日稳重。”   乔湛回来对祁慎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本来自觉运筹帷幄的祁慎,不由觉得一切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若是父皇临朝,祁慎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便听到“常侍妾,您怎么在这儿?”   祁恪闻言,当即冷声道:“把人带进来!”   旋即一身素色衣裙的常玥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辖制着推了进来,她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陈莹骤然警觉的看向她。   这些日子常玥异常乖顺,连挑拨是非的事情都不做了。只是安心在自己院子做女红,说是给世子做两件贴身衣裳。见她肯安分,陈莹心想正好自己省事,瞒住沈惜就在府中也容易些,谁知此时便出了她偷听的乱子。   常玥是加害者的同时也算是受害者,她进王府可不是情愿的。到底她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而如今太后又摆明了态度支持九皇子一派……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常玥挣扎着行了礼,把手中的一个小包袱拿了出来。“奴婢是来给世子送衣裳。”   陈莹本想发作,可又不知常玥到底听到多少,只怕自己坏了祁恪的计划,一时倒忍住了怒火。   “拿来。”祁恪神色冷淡、目光锐利的盯着她,似乎在审视她的意图。   常玥乖乖交出了手中的东西,婆子在陈莹和祁恪的注视打开,果然是两身小衣裳。虽是孩子身量长得快,衣裳穿不了多久,可常玥仍是花了大工夫,绣工极为精致,料子都是极为贵重的,哪怕烺哥儿是亲王世子,也奢华了些。   看了衣裳,祁恪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   “方才你在外面偷听什么?”陈莹有些沉不住气的问。   听了她的话,常玥忙用力摇头,道:“奴婢岂敢在王妃的院子里有鬼祟的行为?不过是奴才走得急了,不小心碰到了廊庑上的花盆!”   陈莹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却听祁恪冷声道:“既是衣裳送到了,你就回去罢,本王同王妃还有话说。”   见祁恪不再追究,常玥暗暗松了口气,忙行礼退了下去。   “王爷,您相信她的话?”陈莹拧紧眉,道:“看她的样子,一定是藏着歹心!”   谁知祁恪竟点了点头,道:“我就是想让她听到你我的话。”   如果不是他有意安排,常玥岂有偷听的机会?陈莹恍然,她从方才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说这样要紧的话,祁恪竟只在次间,还是堂屋最近的那一间,声音也像是密谈的样子。   “只怕九弟此时的决心还不够,我便再推他一把。”祁恪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明明俊美的面庞,陈莹却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她却在瞬间悟出了其中的意思,难得她跟上了祁恪的所想。   祁慎错得越多,便越是没办法收场,等到圣上病愈临朝,祁慎这样的肆意拉拢定然让他不悦,只怕太子人选不会考虑祁慎,而最大的得利者就是祁恪。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在此时拼尽全力一搏,若是成功,太子之位他都不放在眼中,直接便能君临天下。   这一步之遥的诱惑,足以让祁慎拼上全部的身家。   “妾身谨遵王爷吩咐。”陈莹此时也开了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虽然祁恪没有点明,她已经明白了祁恪的用意。宫中有淑妃,王府中她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一时间陈莹斗志昂扬,心里几乎压抑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   祁恪很给面子的投以赞赏的目光。   “我还有些公务,你先用饭罢。”祁恪道:“必要的时候,给常玥些便利。”   陈莹立刻点头,脸上一丝因他离开的不悦也无。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安享荣华的未来。   ******   用过晚饭,烺哥儿依依不舍的从沈惜院中离开。   他没想到自己才走,自己的父王便来了。   “王爷?”这回祁恪没有提前打招呼,又到了华灯初上时,沈惜早就换了家常的衣裳。来人通报说有急事,沈惜不好让他等着,看自己衣衫不算失礼,便硬着头皮同祁恪见了面。   祁恪是避开人悄悄过来的,身上也只穿了半新不旧的锦袍,倒衬得他气度温润,甚是平易近人。   见到沈惜的那一刻,他不由愣了愣。   沈惜穿了身藕荷色的衣裙,只简单的绾着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固定,面上未施脂粉,映着柔和的光,更衬得她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娇柔之态。见惯了美得咄咄逼人、端庄从容的沈惜,这样柔弱娇美的她,更撩人心弦。   “本王知道夙夜前来甚至不妥,只是有个消息还是想早告诉夫人为好。”祁恪定了定神,刻意忽略掉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沈惜似是有了预感,心中甚是焦灼,一时倒没留意祁恪的异样。   “永宁侯无碍。”祁恪压住心底那一丝妒忌,冷静的道“不日永宁侯便将回京。”   祁恪不会拿这样的话来哄她,既是他能说出口便是真的了!从听到乔湛失踪甚至死亡的那一刻起,沈惜心中就一直不肯相信。可是始终没有任何他活着的消息传回京中,若是乔湛无碍,一定舍不得她如此担心,千方百计也要传回消息来。   可她迟迟都没有等到。   直到祁恪开口的那一刻起,她才算真正的松了口气。   情绪骤然波动,这几日本就身子虚弱的沈惜只觉得一阵天旋级转,险些跌倒。祁恪见状,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瘦伶伶的手腕,纤细的腰肢——祁恪不由想起在沈惜在宫中落水时,自己抱着她走到了母妃宫中……而如今,她更瘦了些,似乎风吹一吹便能倒下。   哪怕是头晕目眩,沈惜也想着规矩不可废,忙从祁恪怀中挣扎出来,自己撑着高几站稳了。   “妾身失礼了。”她面色有些难看,双眸却是亮的。“多谢王爷告知!”   怀中骤然空了,祁恪只觉得一阵失落。   他暗暗苦笑,面上却是坦然自若道:“夫人还要多注意休息。”   沈惜再度道谢不迭。   可能自己再说什么话,沈惜都听不进去了。乔湛还好好活着这消息,足够填满沈惜的心。   祁恪识趣的离开。   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这消息被压了两日才告诉沈惜。原本那日在沈惜院子说话时,他便得到了消息。   可他脑子中也闪过疯狂的想法,不顾一切的占有沈惜、或是编造假消息让沈惜死心——可他舍不得毁了她,他更舍不得眼下自己千辛万苦到今日的经营。   晚风渐起,出了院门后,似乎怀中方才的温度,已经在风中散去。   他不自觉抱住双臂。   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抱在了怀中。 第222章 绝路   得到乔湛尚在人世的消息时, 祁慎、徐氏、皇后都尚在太后宫中还未散去。   “庆国公命奴婢送来大姑娘传来的消息。”庆国公拿到常玥送来的消息后便派人悄悄入了宫, 片刻没敢耽误。   众人早就有此猜测, 虽说此番不过是验证了, 却仍旧让人心惊。   “当日就不该轻易的对永宁侯府下手!”太后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皱紧了眉, 道:“一群精锐府兵竟看不住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你这步走得太草率了!”   祁慎眸光蓦地一暗。   若是沈惜在他手中,哪怕是乔湛回来, 他尚且能和乔湛谈条件。如今不知沈惜身在何处,她死了倒好,若是死不了还被人好好的保护起来——   到时候卫国公府、永宁侯府、方家一齐发难,再加上祁恪推波助澜, 哪怕他是皇子,也招架不住。   “沈惜果真没在安亲王府?”祁慎没有答太后的话,反而看向了徐氏。   徐氏忙摇头,道:“妾身去了安亲王府,陈莹没什么防备,不像是编谎话。”   去年安阳郡主府上发生的事众人都还记得,这件事虽然被压下来了,可内情太后等人都心知肚明。陈莹蠢笨到被常玥摆布, 用些不入流的雕虫小技, 简直贻笑大方。   之后陈莹对付常玥的手段也不够高明,有心人都知道她的手段,庆国公府没费什么功夫便查了出来。   故此在太后等人心中, 看陈莹就像看张白纸似的。   “祁恪如此神定气闲,果然预备等我出错,待到父王临朝后,他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收渔利。”祁慎冷笑一声,道:“他倒是好盘算!”   “乔湛还活着这消息,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诈你?”皇后沉吟片刻,道:“让咱们自乱阵脚。”   祁慎苦笑一声,道:“母后,无论如何儿子已经没有退路。您看父皇病后,到底病情如何、用了那些药咱们可曾探听到?”   从他们父皇称病后,又恰逢祁恪示弱,他承认自己有些忘形了。   机会难得,若是想要在朝中掌握自己的势力,他确实心急了些。如今回头看去,发现其中实在疑点重重。   “你的意思——”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圣上是故意为之?”   她的话音未落,众人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   从开始手握军权的重臣被派出京城,之后便是圣上称病,交由两位亲王监理朝政。再往后,便是祁慎借此机会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打压祁恪。   而最坏的结果,便是这一切是他们父皇有意安排。   想到这儿,太后先撑不住了。她安享荣华了大半辈子,断不能在此时出了岔子。“哀家看你还是收手罢,别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别人犹自还罢,祁慎却是先冷笑一声,看向太后道:“皇祖母,当初是您先向我母后示好,如今还没怎样就先退缩了?”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又是小辈,太后登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如今我没了退路,您更没了退路。”祁慎显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阴鸷,寒声道:“倒不如我放手一搏,事成了,您便是尊贵的太皇太后!”   太后悚然一惊。   她以为祁慎图谋的不过是太子之位,没想到他竟敢、竟敢想要篡位!   若是事不成又该如何?   那便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祁慎,当着哀家的面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太后慌了神,指着祁慎鼻子骂道:“如今病着的是哀家的儿子,你的父皇!你竟敢说出杀父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承想祁慎并不以为意。   他轻蔑的一笑,不以为然道:“您这会儿倒是义正言辞起来,我父皇可不是您亲儿子,现下又没在此处,何必如此虚情假意?”   太后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若太后真的被他气出个好歹也实在不像样子,皇后只好出来打圆场。   虽说祁慎话说得狠,可眼下他已经别的路可走,要不就是成功夺位君临天下,要不就是赌上性命一败涂地。   “慎儿,你也先冷静些,不许这样顶撞皇祖母!”皇后先是好言安抚了太后几句,又给徐氏使了个眼色,让她和祁慎先走。   徐氏心中也怕极了,忙软语上前劝解,祁慎方才也是一时冲动,目的不过是威慑太后让她别想着三心二意,故此倒痛快的给太后配了不是,旋即便和徐氏一同离宫。   皇后也没能留多久,太后只说是自己身子不舒服,要一个人静一静,便把皇后也打发了回去。   当初自己慧眼识珠,选择扶持了今上,才能换来自己和庆国公府的荣华富贵。这一次选择祁慎,是她看错人了吗?   幸而、幸而还没有酿成大错。   祁慎他们当初要的投名状便是拉拢安阳郡主,以太后的名义赐婚。而安阳聪明,称病躲开了将要到来的风雨,将府上整治得如同铁板一块,他们插不进手。   太后已经盘算起若祁慎事败后自己能安然脱身的可能性。   ******   “只怕太后有了动摇之意。”回府的路上,祁慎没有骑马,而是与徐氏一同乘车。   徐氏轻轻点头,小声道:“王爷,您吓到太后了。您也知道,父皇登基靠得可不仅仅是太后的扶持,太后还真以为全是她的功劳,这也是父皇心里不大尊敬皇祖母的缘故。”   当初太后更看好的是祁恪,可祁恪对庆国公府的示好不以为意,从那之后,太后的目标才转向他这里。   想起祁恪,祁慎心中的恨意更添了几分。   怪不得祁恪从监理朝政后就变得极为低调,自己把礼部的事务推给他,他非但没有推脱,反而认认真真办了起来。想来这正是祁恪的聪明和恶毒之处,他自幼长在先皇后身边,极得父皇的疼爱,对父皇的了解远甚于自己,恐怕他从开始就猜到了些。   反观自己,自从祁恪在安阳郡主府上出丑之后,自己回京终于开始被父皇倚重,自觉已经把祁恪压了下去,便愈发得意忘形起来。   但已经走到今日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此事宜早不宜迟”祁慎眸光沉沉,意味深长道:“免得夜长梦多。”   那些被迫追随他的人,过得时日越久就越容易动摇,太后就是最好的例子。眼下已经有了乔湛的消息,等到换防的重臣回京后,他想要成事难度就更大了。   “王爷!”徐氏闻言,心猛地一沉。   她以为方才祁慎对太后那么说,只是为了威慑太后,不承想祁慎真的要走最后一步!   “您准备怎么办?”徐氏虽然竭力做出镇定的模样,心中却是慌的。能成事她便登上后位,若是不能,连她的家族都要被牵连!想到后果,她不由的心惊胆战起来。   祁慎只淡淡的说了句“我自有打算”,便不肯再说什么。   徐氏心中愈发没底。   回了王府后,徐氏本还想再问,却有丫鬟来报说那位有身孕的侍妾身子不大好。祁慎此时不甚关心,她却不能不过问,只得亲自去看了。   祁慎径直去了书房。   “把乔三老爷请过来。”祁慎吩咐下去,“便是抬也要把他抬过来。”   不知乔家是否有了乔湛的消息,若果真乔湛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只怕最先动摇的便是他们。故此要先拿他开刀,起到以儆效尤的震慑作用,让旁的人不敢起二心。   眼下永宁侯府看起来是支离破碎,永宁侯失踪生死不清,侯夫人带着嫡长子下落不明,且前些时日才分了家,乔家三房和四房正是看热闹、蠢蠢欲动的好时机。   祁慎的命令下得强硬,底下人不敢怠慢,连夜竟把乔務从家中妾室的床上给带了过来。那气势汹汹的阵势,吓得太夫人、乔三夫人忙抓着雁娘拷问。   “下官见过王爷。”乔三老爷在来时路上才勉强把衣裳穿好,形容间很是狼狈。“不知王爷夙夜命下官过来,有何见教?”   往日祁慎待他都甚为亲厚,可今日祁慎的脸色却是阴沉得可怕,他心中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乔三老爷当日对本王的承诺还没有忘罢?”祁慎忽然缓和了脸色,露出淡淡的笑容。   先前祁慎都以官职称呼他,突然叫他“乔三老爷”,本来就因他那一笑被吓破了胆的乔務,竟浑身发颤。   既是论起家中排行,便是要提爵位传承之事。虽说至今都没有乔湛活着的消息,可无论怎么看,祁慎都不像是要帮他继承永宁侯府。   “下官自当对王爷尽忠!”乔務慌忙道。   祁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还记得就好。只要你好生替我办件事,别耍花招,永宁侯的爵位自然是你的。”   既是能祁慎开口提的事绝非小事。   可乔務不敢不答应,只得连声先应了。   “本王近来听到些传言,说是乔湛还没死,曾在固城出现过。”祁慎轻描淡写的道。   他说得轻巧,乔務却是惨白的脸色。   祁慎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乔湛并没有被他控制住!想到乔湛一旦回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本王知道你怕什么。”祁慎看穿他心里所想,淡然道:“所以才要你办这件事。”   乔務只觉得整颗心快要挑出了喉咙。   “这里有一份乔湛通敌的证据,本王要由你当着朝臣的面递上来。”祁慎神色不变,紧盯着乔務。   哪怕是乔務素来与乔湛不和,却也知道乔湛从没做过。更可况乔湛犯不着通敌,他已经是圣上倚重的权臣,哪里还要冒险?   即便是要栽赃,这借口也太敷衍了些。   “王、王爷——”乔務艰难的开口道:“单凭两封书信,只怕难以给他定罪——”   他还想再辩解几句,却见祁慎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莫非乔三老爷想临阵脱逃不成?”   乔務忙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乔三老爷这会儿倒爱惜起侄子来了?”祁慎微微一笑,声音里透着渗人的寒意。“别忘了,本王能抓到永宁侯夫人和小公子,乔三老爷功不可没!”   左右如今也没有沈惜的消息传出,祁慎便拿出来诈一诈乔務,逼他下定决心。   乔湛“通敌”的两封书信被祁慎仍在地上,就在离乔務手边不远的地方。   “乔三老爷,你自己决定罢!” 第223章 践诺   终于得到乔湛平安的确切消息, 沈惜心情松快了不少, 整个人的精神也好多了。   烺哥儿再来找她用饭时, 又在她脸上看到时隔多日那轻松愉快的神色。   “等到永宁侯回来后, 您能不能让侯爷教我功夫?”烺哥儿猜到了缘故,他黏在沈惜身边, 半是撒娇的道:“我也想学功夫, 变得很厉害。”   沈惜含笑看着他,柔声道:“世子的师傅自是要看圣上和王爷的意思——”   她的话音未落, 只见烺哥儿脸上雀跃的神色黯淡下来,他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却仍然没有舍得从沈惜身边离开。   “侯爷不教世子的功夫,世子也可以常来侯府。”沈惜看穿了烺哥儿的心思, 笑道:“府里只有小葡萄一个小孩子,很是孤单。他也想有人陪他玩,世子若是得了闲就过来罢?”   烺哥儿闻言,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原来琰哥儿的小名是小葡萄么?我可以教小葡萄翻花绳、踢毽子、玩皮球!”烺哥儿兴致勃勃的掰着手指数,对上沈惜满是笑意的眼,有些羞涩的道:“我也可以教他读书、写字!”   沈惜点头应了,伸出手指刮了刮烺哥儿的鼻头,道:“烺哥儿真聪明, 都能当小先生啦。”   在出这件事之前, 沈惜是想远着安亲王府,连带也要远着烺哥儿。可她从心里疼惜这个可怜的孩子,此番又多得他帮忙, 沈惜早就心软了。   烺哥儿脸上的笑容一直也停不住,连祁恪命人找他去书房,他都高兴的走了。   他从小吃了不少苦,心里最是敏感。他感觉到沈惜的疏远,别提多难过了。可他也能理解沈惜的难处,从不会提让沈惜为难的要求。   如今沈惜亲自邀请他,他自是满心欢喜,之前因为沈惜要离开的愁闷,也随之烟消云散。   望着烺哥儿离开的背影,沈惜唇边的浅笑还没散去,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也觉得小葡萄一个人太孤单了些?不如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如何?”   来人的话音未落,沈惜只觉得浑身一震。   那道透着些疲惫又低沉的男声,是她熟悉到无疑附加,此时却又不敢回头。   唯恐相逢在梦中。   她猛地转过身去,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已是热泪盈眶。   只见乔湛正含笑望着她。   “惜惜,我回来了。”   乔湛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伸手想要替沈惜拭去面庞上的泪,沈惜却是一头扎进他怀中,泪如雨下。   他感觉到怀中的人本就纤细身段又瘦了不少,他失踪的这些日子,她的日子一定难过极了。想到她还不顾自己的安全,被祁慎抓了去,更是心疼接了。   “侯爷!”沈惜的眼泪把他的衣襟濡湿了一大块,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抓着乔湛上下打量“侯爷您伤在那儿了?还要不要紧?”   乔湛忙摇了摇头,安抚的道:“一点小的擦伤而已,早就好了,你别放在心上。”   为了证明自己无碍,乔湛一把抱起了沈惜,就如同在承恩伯府带她离开时,不过如今的动作娴熟了许多,沈惜羞红了脸,忙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侯爷,您在固城遇到了什么事?”沈惜想知道的太多,不知从何问起,还没等乔湛回话,沈惜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道“侯爷,阿漪和小葡萄还在乡下的庄子上,您还是快点派人把她们接回来——”   乔湛笑着看向她,柔声道:“我已经派人去了。”   沈惜松了口气,才要点头时,才想起哪里不对。“侯爷,我还没说她们藏在哪处——”   “若是这点子默契都没有,咱们夫妻岂不白做了?”乔湛挑眉,道:“不过惜娘,我已经从文竹处得知了前因后果,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如果不是沈惜说服了顾清倒戈、又有祁恪帮忙,眼下若她祁慎手中,若是祁慎狗急跳墙她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见乔湛的语气虽然严厉了些,却仍都是心疼之意,沈惜并不狡辩,忙乖乖的点头认了错。   “让兰草帮你收拾一番,咱们回去。”乔湛故意卖了个关子。“这次回来我带来了一个人。”   沈惜见乔湛平安无事,心终于放回了肚子了。故此她还有心思调侃,揶揄道:“莫非侯爷是在外头惹上了什么桃花债不成?”   无论她怎么问,乔湛就是不肯告诉她是谁。   兰草听到声音进屋后,见了乔湛也是又惊又喜。乔湛让她把沈惜的东西收拾好,等会儿有安亲王府的人送她离开。   毕竟她们是秘密进的安亲王府,离开也不能大张旗鼓。   沈惜由乔湛带着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骑马离开,两人带着帷帽,免得被人看出来。   她看得出乔湛的心急,对要见的人愈发好奇起来。   等在永宁侯府前下了马,乔湛牵着她的手,直接往正堂走去。是什么人让乔湛如此重视?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猛地站起了身。   “岳父大人,小婿把惜惜带回来了。”   乔湛的声音在沈惜耳边炸响,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面前高大英武的男子见了她亦是眼眶通红,沧桑的面庞上满是追忆之色。   “像、这双眼睛真的像!”来人看着沈惜,已是不自觉涌出了泪。“惜惜,还认得爹爹吗!”   这人就是原主的亲生父亲,沈越?   沈惜从脑海中检索着回忆,只觉得一阵头疼。原主幼年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隐隐约约似乎有个高大爽朗的男子,喜欢把她举得高高的,逗得她又是大叫又是大笑。   只见男子从怀中那块雕着小兔子的玉牌,“惜惜,这曾是你娘贴身带着的玉牌。”   乔湛也在一旁道:“惜惜,你说它能保佑人,果真没错。就是这块玉牌让岳父与我相认。”   他略去了自己遭遇的凶险不提,只说了他和沈越相认的缘由。   沈越失神的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生得比她娘还要漂亮些,那双大眼睛像极了她娘。   “爹爹!”沈惜哽咽着唤了他一声,旋即便放声大哭起来。   此时不仅是她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是带着原主未了心愿的等待和悲伤,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惜惜、惜惜别哭!”沈越笨拙的想给女儿擦泪,自己却也哽咽的说不出话。沈惜这些年的经历乔湛早就如数告诉了沈越,沈越心疼极了,悔恨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们母女。   岳父在前,乔湛也不敢造次,只是乖乖的给沈越递上了帕子。   好容易沈惜止住了泪,才要说话时,却只见她双膝一软,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幸而乔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沈惜已是没有了意识,昏了过去。   她最后的意识便是听见屋内乱成一团,听到乔湛和沈越焦急的呼喊声,还有打发人去请大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沈惜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一切平静安宁的不真实,沈惜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惜惜,你终于醒了!”坐在床脚的乔湛见状,忙凑了过来,他不提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只道:“你可把岳父给吓坏了。”   沈惜歉然的道:“是我不好。明明方才心里高兴极了,身上却突然没了力气。”她怕乔湛担心,忙补充道:“这些日子我都有好好吃饭,也不知怎么了。”   “大夫说你本就身子虚,今日情绪起伏太大,一时激动才昏过去了。”乔湛自责的道:“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激动的。”   乔湛知道一直以来亲生父亲的事就是沈惜心中的一块心病,故此才想着给沈惜个惊喜。没想到“喜”还没见到,倒把人给先“惊”到了。   沈惜闻言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问道:“我爹呢?小葡萄和阿漪回来了吗?”   乔湛让她别着急,自己慢慢给她将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岳父得知你无碍,又要紧事要办,就先离开了。原本阿漪和小葡萄都在的,这会儿都快子时了,我早就打发阿漪带着小葡萄去睡了。”   沈惜这才放下心来。   “侯爷,您也一定有许多事要忙罢?”沈惜虽然有太多事想知道,可想起如今京中乱成一团,乔湛一定也有不少事要做。总不好让乔湛一直守着她。“我已经都好了,您快去罢。”   谁知乔湛却摇头,先是喂她吃了药粥,随后自己脱了靴子陪沈惜躺在一边。   “我这会儿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乔湛帮沈惜盖好被子,自己才拉了一条被子随意搭在身上。   沈惜却急了,道:“瑞亲王一定会动手的!当初阿漪的事就和他脱不开干系!是了,还有顾清。侯爷,我答应了他如果瑞亲王事败,您会出手帮他一把——”   说着,沈惜小心翼翼的看了乔湛一眼,怕他误会自己和顾清。   乔湛了然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帮了不少错事,到底悬崖勒马。你能被救出来,他也算是帮了忙的。”   沈惜满头雾水的看着乔湛。   她感觉自己还没说什么,好像乔湛都知道了似的。   “侯爷?”沈惜茫然道:“我睡着的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很多事。瑞亲王造反被镇压,圣上重新临朝,朝中勾结敌军的乱臣被揪了出来。还有啊,岳父被封为了忠勇大将军。”乔湛低下头,吻住沈惜因为惊讶微微张大的唇。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要好好的休息,所有你想知道的事,等会儿喝了药先睡一觉,我明日再告诉你。”   “把这个戴上吧。”   乔湛说着,拿出了那块玉牌,小心的替沈惜戴上。   “惜惜,是娘保佑咱们呢!”   她握紧了手中还带着乔湛体温的玉牌,用力点了点头。   外头传来兰草和兰香两姐妹要送药来,却知道先找糖的交谈声;怀中挂着由爹爹带回来的玉牌。   沈惜,你的两个心愿都已经实现了,希望你能没有遗憾,下辈子有很好的一生。   沈曦在心中默默的祝福着。   在朦胧中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轻轻一声应答和道谢。   “惜惜?”见沈惜失神的盯着虚空的某一处,乔湛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忙坐了起来关切的看着她。   沈惜摇了摇头,粲然一笑。她在无声的回答。   多谢。   我也有很好的生活。 第224章 番外   当沈惜真正好起来时, 外面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就在祁慎想要内外联合造反的当夜, 圣上打了他措手不及, 出来主持大局, 到底没由着他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人说圣上英武圣明,及时制止了九皇子的谋反。可沈惜却觉得, 圣上更多的是有一颗慈父之心, 不想让祁慎没有退路,不想毁了自己的儿子。   然而他回京后的所作所为却是赖不掉的, 虽说他有军功在身,功过相抵之下,还是削了他的亲王爵位,暂且被幽禁在一处皇庄上。皇后虽然没被废了后位, 却交出凤印,没有执掌六宫的大权,镇日不许出宫门半步。   至于太后,圣上碍于孝道没有发落,却是毫不留情的处置了庆国公府,再加上常玥的哥哥强抢民女谋害性命的事又被翻了出来,数罪并罚,庆国公爵位被褫夺, 贬为庶民。   原本常玥是外嫁女、又进了安亲王府, 不必受家中牵连。可陈莹岂会饶了她,最后被流放的名单中,还出现了常玥的名字。   “那常玥又岂是省油的灯?”周氏把手边的茶盏递给了沈惜, 又道:“听说她又嚷嚷出安亲王妃做的丑事,说是王妃曾经谋害王爷的子嗣。”   “如今看来太子之位十有八-九属于安亲王,未来的太子妃可不能有这样的污点。这安亲王府啊,还要乱上一段时日。”   沈惜病好了能出门时,便随着沈越一起到了卫国公府。杨老太君见了女婿,想起早逝的女儿,又是止不住一场哭。   沈越则是跪在地上,实实在在的给杨老太君磕了头。   当年沈越也只想着打完仗就回去找妻子和女儿,谁想到受了重伤被绊住,只得暂且留在边城。也因为他智勇过人,又有一身好武艺,便被选中去秘密刺探情报,类似沈惜理解的后世间谍、卧底一类的工作。   他这些年来隐姓埋名不得脱身,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妻女接过来。可他等来的却是妻女死于时疫的消息,并附上了一枚金簪。正是他新婚时送给馨娘的,再加上有同乡的证言、且他背负太多秘密本就不许随意离开,只得继续蛰伏下来,甚至忍辱负重潜入敌军。   直到他救了重伤的乔湛,看到了他随身所带的那块玉牌,才得知自己的女儿还活着。   乔湛亲去换防,本就是为了揪出私通敌军的内奸,正好沈越与他配合,算是不辱圣上交代的任务。得知沈越的情况,圣上念起功劳累计,回朝便封了将军,赐了府邸。   如今一家团圆,算是皆大欢喜。   周氏知道沈惜身子不好,便常来探望。两人说起京中的事,不由一阵唏嘘。   “你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周氏每每想起沈惜的遭遇,都觉得后怕。“当时你怎么就敢那么大胆!”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嫂子,我倒真的没怎么吃苦。便是祁慎把我抓走也是被好生招待着,后来到了安亲王府,亦是受到礼遇,陈莹甚至都没跟我见面。”   那时卫国公府亦是自身难保,卫国公和世子不在府中,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又被时常被召入宫中,沈惜实在不愿给她们再添麻烦、甚至连累她们。   “瑞亲王弄得世家们都不好过,尤其是咱们俩家跟兵权沾边,被他的人盯得死死的。”沈惜忙又解释道:“再加上阿漪的事实在吓坏我了,琰哥儿年纪又小,我真怕他出事——”   说起祁慎的所作所为,周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次在辅国公府的宴席上,元哥儿误吞珠子并不是意外,又是祁慎的手笔。他想要挑拨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虽然人不在京中,那些个鬼蜮手段却从没停过。   她才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孩子们的笑声渐渐的近了,便也收住了话头。   很快烺哥儿、琰哥儿,带着路都还走不稳的元哥儿,一齐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乔漪。   “世子来了。”沈惜对烺哥儿没有失言,让乔湛私下里同祁恪说了,祁恪欣然同意。故此烺哥儿倒也成了永宁侯的常客,沈惜待烺哥儿还如往日般亲切。   虽说烺哥儿年纪小,可身份在那儿摆着,周氏也站了起来,笑着打了招呼。   烺哥儿亦是极有礼貌的问好,乖巧懂事的模样,又想到他先前的遭遇,也不免多了几分疼惜之意。   “娘、姑姑,我踢毽子最厉害,比烺哥儿还能多踢十几个呢!”元哥儿的性子最活泼跳脱,方才两人在院子里玩耍,请乔漪评审,谁踢得最多最好。他得意的道:“输了的人要帮赢了的人写两张大字!”   周氏闻言不由笑骂一声道:“说了几次不许直呼世子名讳。还有先生给你留的功课,你竟打起别人的主意来!”   见元哥儿挨骂了,烺哥儿有些讪讪的,心里过意不去。谁知元哥儿毫不放在心上,反而随口道:“是是,儿子知道了。反正世子写得好,写两张让我观瞻观瞻。”   “世子念书果真比你强得多,你可得好好向世子学习。”沈惜上前摸了摸烺哥儿的头,她算看明白了,元哥儿的跳脱像极了她表哥乔桉,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有点忧愁的看向了在一旁不明所以懵懂的乔琰,若是随了乔湛那冷淡的性子,可怎么好。不过听说乔湛年少时,也是个纨绔子弟来着。   “元哥儿武功好。”烺哥儿忽然出身道:“我也该向他学。”   周氏听罢,笑着摇了摇头,她把做好的甜汤给孩子们分了,笑道:“他呀,最是顽皮了。”   元哥儿眼珠一转,突然附在烺哥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烺哥儿脸上浮现一抹为难之色,神情却是愉悦的。   周氏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一看便知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要细问时,烺哥儿却站出来帮他求情,只说没什么。   看着孩子们相处得好,沈惜便也笑着劝了周氏两句,由着他们去了。   等到烺哥儿被安亲王府接走、周氏带着元哥儿也告辞,沈惜让兰草和兰香在临窗大炕上看着小葡萄,自己带着乔漪去了次间。沈惜细细的把给乔漪准备的嫁妆都造册,让她心中有数。   齐家的意思,想等乔漪及笄之后就嫁过去,沈惜和乔湛心里有些不舍,暂且还没松口。   “嫂子,三叔被治罪,乔滟她们——”等乔漪红着脸听完自己的亲事,又忍不住问起了三房的事。“也都要被流放么?”   乔漪和乔滟她们自小一起长大,虽说两边不和,她们倒还有些姐妹情分,若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也被流放边疆,那就太惨了。   沈惜一时没说话。   乔三老爷伪造乔湛通敌的证据,虽然后来他辩解说是被瑞亲王威胁,可他却是当着朝臣的面“大义灭亲”来着,不容辩驳。圣上没有要他的命,却判了流放千里。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闻言,都哭晕了过去。甚至还要来永宁侯府要沈惜求情,求他们两口子不要赶尽杀绝。那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甚是凄惨,可没人同情。   乔湛挡在府门前,命人将太夫人送到了没有被牵连的四房处,给乔三夫人两条出路,和离回娘家,或是跟着乔三老爷一起流放。得了乔湛的保证,她便也不再出声替乔三老爷喊冤。   “她们只怕会跟着三夫人走,你也不必担心。”沈惜见乔漪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不由笑道:“放心,你哥哥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好歹姐妹相伴过几年,乔漪也松了口气。   “眼下你最要紧的就是把手上的嫁妆绣好,我看齐珏倒是急得很。”沈惜揶揄道:“这几日又缠着你哥哥,还托他娘来我这儿说情。”   乔漪想起齐珏那抓心挠肝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喏,给你的。”沈惜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随着一个小匣子一起递给了乔漪。“齐珏那小子给你的。”   齐珏时常都会送些小玩意儿过来,沈惜也默许两人通信,故此乔漪红着脸捧着东西回了自己的院子。   吃过晚饭乔湛才回来,沈惜甚至闻到了些酒气。   “我去岳父府上谈公务,说得晚了些,岳父便留了我吃饭。”乔湛忙解释道:“陪岳父喝了两杯。”   沈惜点点头,替乔湛拿过家常的衣裳来,又吩咐人去烧水。   说谢字太生分,可沈惜心中很感动乔湛的付出,她会把沈越当做亲生父亲孝敬,可实际上乔湛却比她做得更好些。知道沈越想女儿、想外孙,乔湛本想请沈越来侯府住着,却被沈越回绝了。   能知道女儿好好的活着,嫁了个好丈夫,生了乖巧可爱的孩子,他已经心满意足,不愿给女儿再添麻烦。   “幸好、幸好……”接过乔湛脱下的外袍,透过松散的亵衣领子,还能看到他胸口上一道扭曲的伤疤。沈惜不自觉的摸了上去,她简直不敢想,当初乔湛会有多疼。“如果伤口再深一些——”   哪怕乔湛当初是有所准备的,可地势凶险,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发生。   每每想到这儿,沈惜都是一阵后怕。   “我有分寸。倒是你,自己竟敢去挑衅祁慎。”虽然知道沈惜是为了护住乔漪和乔琰,乔湛亦是后怕不已。“如果祁慎再狠点,如果顾清没有帮忙,你——”   沈惜讨好的送上一吻,堵上他的嘴。   念在顾清还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祁恪和乔湛倒都出手帮了他,虽说他不能再接近权利的中心,不可能入内阁,只能安心在翰林院做个编修,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   对于主动送到嘴边的美味,乔湛向来都是抓紧时机不愿放过的。   原本他拿在手中的衣裳,已经被随手丢在了地上。他拦住沈惜的细腰,加深了这个吻。   “侯、侯爷,我还没有沐浴——”还未到往日就寝的时候,沈惜怕丫鬟们忽然进来,挣扎着想走时,却被乔湛抱得更紧。沈惜满脸通红,却听乔湛在耳边低声道:“如果你想洗个鸳鸯浴,我也没意见。”   沈惜顿时想起乔湛原先在净房中胡闹的情景,挣扎的力气便轻了些,她还是要脸的。   “惜惜,你忘了岳父是怎么教导咱们的?”乔湛用气声道:“小葡萄一个人太孤单,要给他添个弟妹才是。”   她怎么不记得父亲说过这样的话?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被乔湛的吻夺去了大半的注意力,兰草腊梅她们走到房前却又默契离开的脚步声,自然也没有听到。   夜还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这一生也还很长,她和他能拥有很好的每一日、每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