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末世女》 作者:陈小铃 文案: 从未尝过饱滋味的末世女穿越了, 要嫁人的傻子也突然不傻了。 七零年代,苦哈哈;娘家婆家,皆奇葩。 幸好她有个鸡肋技能,力气也够大, 从此横扫牛鬼蛇神,小日子过得美美哒。 但——呔,那兵哥,你凭什么偷走我的心? 某忠犬兵哥欣喜若狂:媳妇,你终于喜欢上我啦! 她:……(糟糕,不小心暴露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年代文 主角:蒲苇,陈道南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迎亲闹剧   凄凉的寒风呜呜着,在南方青灰色的苍茫大地上刮过,萧瑟中,带起阵阵寒意。   一群群穿着破布袄的农民们,分明被冻得直哆嗦,更是时不时狠狠地跺跺脚,好像这样就能跺去寒意,却固执地根本就不进自家破旧的矮泥房避避风。   相反,他们齐齐朝一座破旧的院子围了过去,都被冻得脖子直往衣领里缩,却还是时不时,像犯傻一般,犹如鸬鹚似的将脖子给猛地伸长,然后又像是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似的,又猛地缩了回去。   似乎这猛地一探,足以告慰他们这一时的受冻。   天寒地冻,难得农闲,在这七十年代初,根本就没有任何娱乐生活的当下,今天他们村的傻子终于要出嫁了,这不可就是难得的娱乐!   更妙的是,傻子几日前摔破了头,突然就不傻了。这会儿,娘家闹着要的彩礼钱少了,得让婆家加价,否则,这女儿不嫁了;婆家闹着没钱,不嫁可以,但是,之前给出的五十块彩礼钱,还有两担粮食,娘家必须得赔。   嘿,这可是年度大戏,可不把几乎是整个村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娘家的傻子娘蒲妈妈觉得委屈。之前的彩礼钱,那是照着傻子的标准给的,可现在我女儿不傻了,再是这个钱数,可不就不合适了?   婆家的这位准婆婆陈妈妈更觉得委屈。我来求娶你家女儿,就是看中了她是个傻子,力气在这一带又是出了名的大,只知道闷头干活,不会心生抱怨,娶回家就可以当牲口使唤。现在傻子突然不傻了,她还能想让傻子干啥就干啥?   她这心里苦啊。   因为这样的想法,根本就没法说出口。真要说了,百分百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仗着傻子这家穷得根本吃不起饭,之前送过来的两担粮食也肯定被吃了很多,傻子这家赔不起,就硬气地表示,不结亲可以,但得赔彩礼。   蒲妈妈想想那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一小半粮食,哪有底气说还?   “我这女儿可不傻了,已经好了,全好了!”她只能一再重申,又拿话刺陈妈妈,“你前头的儿媳妇早早地去了,现在,也就我们家愿意和你结亲。我也不要多,彩礼钱,就比照着前头那位给就好了。”   陈妈妈差点气得仰倒。那一张本就因为劳作和贫穷而熬地黑黄黑黄的脸,这下彻底黑了,恍若涂了一层锅底灰。   被这么多老乡围观着,她哪里不知道,亲家这话里暗含的威胁。   村里人都埋汰她爱磋磨人,生生地将小儿媳给逼死了。可是,她娶儿媳妇进门,不就是指望着对方能帮家里干活的吗?这年代,谁还能把儿媳给当菩萨一样地供着啊!   小儿媳大早上去河边洗衣服,不知道怎么搞的,淹死在了河里,这是小儿媳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在她的头上?   还怪她把家里所有的重活都推给了小儿媳!   我呸!   她还想怪小儿媳耽误她的小儿呢,嫁进来一年多,愣是没和她的小儿圆房过,更别提下蛋了。   她这是花了大价钱娶了人,可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惹得一身腥,搞得十里八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和她家结亲。   简直是气死人了!   现在这蒲家的婆娘竟敢坐地起价,也太不要脸,她也不去打听打听,她陈妈妈什么时候吃过亏?   “交不出彩礼,你这姑娘就必须嫁,没得商量!”她也是咬死了。   见蒲家婆娘明明一副弱鸡的样,却还在颠来倒去地说些要加价的话,她顿时不耐烦起来。要不是前头小儿媳作孽,她干嘛要受这弱鸡的气?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又冲着左右两边自家的两个儿子使了使眼色。很快,在这两个儿子的帮助下,她直接冲入了屋内,且一把摸到了今天的新娘子——蒲苇的房里。   然后一见到在床上靠坐着的那位,她就炸了。   无他,实在是此时的蒲苇,个人形象太惨了。   一个多月前,陈妈妈看到的蒲苇,瘦归瘦,但脸上还勉强挂了点肉,精神头看上去也可以。可现在的蒲苇,却是瘦骨嶙峋,那脸上的一层皮,真的感觉就像是贴在骨头上一样。而且,那原本黑黄的脸,这会儿竟然都能透出苍白来!   这身体得多亏啊!   再看看蒲苇此时头上围着的那一圈仍旧透出些血迹来的纱布,陈妈妈只觉得晴天霹雳!   苍天呐,大地呐,这根本就不是她要的儿媳妇啊!   这么虚弱地只能在在床上靠着,双眼耷拉着,好像连看人的力气都没有,如此模样,根本就是个大病号,哪里是她想要的会任劳任怨的大黄牛!   她哆嗦着双唇,一个箭步上前,掀开破旧的被子,抓起蒲苇的胳膊,就捏了捏。   松垮垮、根本就聚不上力的触感,让她彻底心死。   她站了起来,恨恨地看向这会儿突破她两个儿子的阻拦,慌慌张张冲入房内的蒲妈妈,咬牙放话——   “这门亲,不结了!”   “别呀!”蒲妈妈下意识拒绝。   陈妈妈大骂:“你这黑心窝的老婆娘,你这女儿这副鬼样,连床都不能下,你还好意思跟我加价?还想让我迎她过门,做你的美梦去吧。”   蒲妈妈赶紧解释,“这不是受伤了吗,养养就好了。而且,她现在可不傻了啊。苇苇,这是你婆婆,你快叫人啊。”   “别,我可不是她婆婆。”陈妈妈直接大手一挥,拒绝了,“我们是娶儿媳来干活的,可不是反过来活都不干,还得伺候她的。这门亲,就此作罢。那彩礼,限你十日之内,一分不少地给我还回来,否则——”   陈妈妈一声冷笑,“你知道的,我小儿子虽然在部队,可我身边还有两个儿子。你们一家五个姑娘加一个小娃娃,可不是我那两个儿子的对手!”   蒲妈妈大急,“真的是养养就好了的。等养好了,我们家苇苇肯定是干活的好能手的。亲家,你知道的,苇苇傻的时候就能干活,现在不傻了,那肯定更能干的啊。”   见陈妈妈绷着脸,执意往外走,蒲妈妈不得不扑了过去,拽住了陈妈妈的胳膊,不让走。   “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加钱了,这儿媳,你领回去吧。”   陈妈妈顿时冷笑,刚想讥讽,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轰动。   “道南来了,新郎来了……道南从部队回来啦……”   随着鼓噪声,陈妈妈抬眼一看,正好看到了一个黝黑的大高个,浓眉大眼的,可不正是她的小儿。   她心头一下欢喜,毕竟这都快两年没见到小儿了。   可是,她很快又心虚了。   瞒着小儿,先斩后奏给他订了亲,事后给他去了封信,表示先用公鸡代娶把姑娘给迎进来,回头等他有空再请假回来把洞房给圆了。   干出这样的事,估计小儿得气坏了。毕竟,自打前头那位儿媳妇死了之后,小儿一直不愿意再娶。   可男人哪有不娶妻的啊!   再说了,小儿现在可是一个后代都没有。他身在部队,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绝后了啊!   想到这,陈妈妈就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   她重新看向了儿子,对上了儿子愠怒的双眼,她就抿了抿唇,稍显晦气地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不娶了。”   回头,她再给他找个好的。   可儿子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恶狠狠的瞪视。   陈道南觉得自家妈肯定是疯了,竟然背着他干出这种事。前头那位可是死了没多久啊,她就这么着急?村里人都是怎么说他们家的,她难道都没听见?   当时一接到信,他就赶紧向上面请了假,可是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提前赶上。   现在,这迎亲的队伍,都到蒲家了,还能装没事人一样回去?   这让蒲家的姑娘以后怎么见人?   他已经害死一位姑娘了,还能再害死另一位?   他悄悄捏紧了大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越过他妈,往里走。然后不经意和床上那位目光对上的时候,他定在了那里。   黑色的眸子镶嵌在那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眶里,无辜纯真地让他想起了以前在林场见过的小鹿,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清泉地往人心头钻,让人瞬间怜惜。   而她瘦巴巴的脸,极度营养不良,甚至脑袋还有伤的样子,也让他那颗本就愧疚的心,更加难受。   这样的人,能在他们家活下去吗?   可路上听赶车的烟袋叔提及的蒲家的情况,也让他敏锐地判定,这么虚弱的姑娘,在蒲家也是难活的。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浮现了浓浓的痛苦。   为这苦难的生活、苦难的人民!   然后,他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他走过去,冲着那位已经将眼皮给耷拉下来的姑娘伸出了大掌。   “嫁给我,我会努力让你吃饱!”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也是最真挚的承诺!   吃饱?   正在经受身体融合之痛,在末世死过一回,但从来都没尝过饱滋味,而且,自打落入这个身子,也只一天两顿薄薄的红薯粥吊着,也根本就没吃饱过的蒲苇,瞬间睁大了眼,一双乌黑的眼眸,爆射出极为灼热的光芒来。   “当真?”她沙哑地吐出这两个字。   “当真!”他承诺得掷地有声!   她瞅瞅他坚毅的面庞,再瞄瞄那冲她伸过来的,代表着厚实和力量的大掌,想了想,就弱弱地努力抬起了无力的胳膊,将枯瘦得像个小鸡爪子的手,搭了上去。   那大掌似乎是颤了一下,随后,一下收紧,猛地就抓紧了她的小手。   好有力量,她慨叹。   又羡慕,又失落,身为末世的体能变异者,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她的一身蛮力啊!   现在这身子,弱得跟草似的,她要忍不了了啊!   但显然,陈妈妈更忍不了这现状。   “道南!”陈妈妈大叫,“你这是干嘛?你自己说不想再娶的!”   陈道南却回道:“妈,就她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其它的了!”   这话里的深意,简直是让陈妈妈心惊。   这根本就是永不再娶的意思。所以,这个儿媳,她不想要,那也得要了。   这倔驴脾气!   陈妈妈心里恼恨,可又拿小儿子没办法,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将这好好的傻子给搞成现在这副鬼样的蒲妈妈,转头就出了屋。   小儿要定了这姑娘,她就是再窝火,那也得让这亲事办下去啊! 第2章 饿得舔脖子   这头,陈道南看着靠在床上的姑娘,微微皱了一下眉,“你能起来吗?”   当然不能!   她都要疼死了。   蒲苇跟着皱眉,摇头。   陈道南想了想,就道:“那我背你吧。”   见人家姑娘没反对,他就去把旧棉被给掀了,然后入目的补丁打着补丁的灰衣裳,让他住了手。没忍住,他偏头看了一下蒲妈妈。   蒲妈妈目光闪烁着,不敢去看女婿。   其实,衣柜里放着一套新衣裳,就等着她加价成功,再给女儿换上的。可是现在加价不成,她哪里还舍得把那近五块的新衣裳拿出来给马上要嫁出门的女儿穿!   陈道南看她这样,只能目光一暗,起身脱了自己身上穿的绿军装,替软绵绵的蒲苇穿上,又冲在一边心虚不已的蒲妈妈道:“过来帮把手。”   蒲妈妈赶紧“哎”了一声,帮着自家女儿爬上了女婿的肩头,见女婿脱了外衣后,内里也就只一件背心了,就呐呐解释,“道南呐,苇苇可不傻了,你也看到了。”   这话的另一种意思就是你别觉得不得劲,我现在给你的,可是一个不傻的闺女。就冲这,几套衣裳都能抵得上了。   陈道南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背着蒲苇,闷头走了出去。   屋外打理妥当的陈妈妈,一看儿子光着两个大膀子出来,而他的军服,这会儿套在了蒲苇的身上,再一看蒲苇那破旧的棉裤,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一下又火了,“蒲家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大姑娘出嫁,就连套新衣裳也不给吗?”   蒲妈妈打量着女儿这下都上了女婿的背了,那就妥妥是他老陈家的人了,也有底气了,呛声道:“你不给我加彩礼钱,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这个老无赖,也太黑心了,我——”   “妈,算了!”陈道南沉沉地开了口,背着蒲苇,大步往外走。   走到接亲的牛车边,他见上面光溜溜的,连个草垫子都没有,哪是娇弱的病号能坐的?他现在背着蒲家姑娘,都能感觉到对方一身咯人的骨头。   他再次抿了一下唇,扔下一句“我背她回去吧”,就目光坚毅地目视前方,迈开大步,径自往前走了。   陈妈妈也是舍不得那一套新衣裳,有心想闯进屋把那新衣裳给找出来,但看看蒲妈妈一脸防备,又看看小儿子竟然背着新娘子越走越远,就只能恨恨地送了对方一个大白眼,赶紧追儿子去了。   因为这一出,乡邻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大多是在指责蒲家的对大女儿太凉薄。   蒲妈妈心里很不得劲,却又发泄不得,看到二女儿在一旁,上前就甩了一巴掌,连声怒骂:“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抱着你小弟去吃酒去。还有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跟上!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天天就知道吃吃吃,怎么不吃死得了!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大姐嫁人,能吃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家里是不供饭的!”   她又指着那几个小的骂。   几个小姑娘早被骂惯了,并不在意,见自家妈的手要敲过来,性子活的,还嬉皮笑脸地给躲开,然后一转身,撒丫子就跑,冲着迎亲队伍去。   谁都知道,赶上谁家办喜事,就能混上一顿好饭。   她们从早上饿肚子到现在,可就等着能吃顿好的。   所以一个个跑的,跟脚下装了轮子似的,很快就跑到了陈道南身边。   蒲家性子活泛的三丫头蒲莲红着小脸,小声地叫了一声“大姐夫”。   陈道南一愣,偏头看了看,脑中晃过一截资料。   蒲家五朵金花:蒲苇、蒲萍、蒲莲、蒲菱、蒲芦,外带一个金疙瘩小小子蒲菖。大姐蒲苇十八岁,其余的姐妹基本相差两三岁。最后的蒲菖则才四五岁。   现在被抱着的,应该是蒲菖,至于抱人的,应该是二姑娘蒲萍,其它按照个头排下来,他基本也认了个眼熟。   “上车坐着吧。”   反正这牛车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亲家的这些小姑娘坐了。   蒲家姐妹犹豫了一小下,见大姐夫肯定地又冲他们点了点头,就欢喜地齐齐爬上了牛车。   陈妈妈看着,就忍不住又翻白眼。   但哪想,小儿一偏头,就又招呼起了她,“妈,你也坐。”   陈妈妈这才老怀欣慰。   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嘴角倒是重新有了笑容。   陈妈妈心疼儿子,想着要不要去给儿子找件衣服披着,毕竟现在可是大冬天,风吹脸上,那都跟刀刮一样,可看着小儿走了一阵,竟然还冒了汗了,就歇了心思。   蒲苇也在看着那不断溢出的汗珠发愣。   她闻到了咸涩的味道,盐的味道,这让饥肠辘辘的她,忍不住开始咽口水,然后鬼使神差,凑过去,就伸了舌头舔了舔。   果然咸咸的。   她的双眼又是一亮。   陈道南却是一下僵硬了,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地矗立在了那里。   他涨红着脸,呼呼地喘气,像头力竭的大笨牛似的,双眼也有些发直了。   那柔软又湿热的触感,说是像花瓣擦过,却又不像,那应该比花瓣更柔、更软,更……让人觉得鲜活。那一舔,瞬间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烧得他脑袋都快成浆糊了。   他头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他现在在背着一个女人,一个即将要成为他媳妇的女人!   可……可这个女人也太……太大胆了,她……她怎么能当众做出这种事来?   陈道南有些慌,久经锤炼的心,竟然也有些乱了,而她,竟然又用舌头舔了一下。   呼——   他觉得快要炸了,这样燥热的身体,都好像不是他的了。   可,残存的理智,又提醒着他,不能由着她这样下去。于是,他使劲咬了咬牙,让自己可以清醒点,又闷声闷气地提醒,“你别这样!”   蒲苇眨眨眼,觉得委屈,“我好饿~”   是他自己说要让她吃饱的,她先舔舔,解解饿,怎么了?   他只能继续闷声道:“马上就要到了,你再忍一忍。”   她深深地嗅了嗅那汗珠味,遗憾地把脑袋缩了回来,重新埋在了他的后背,低落地“噢”了一声。   他听了,步伐就忍不住加快了,恨不能马上带她回了家,给她端上一碗吃的。   其实这会儿盼着吃的人,还真是不少。   毕竟,办喜事,肯定要有油水的。这对一年到头见不到油水,大概也只有过年的时候队里杀猪才能分点猪肉的清山社社员们来说,实在是难得的享受了。   所以,小陈村的村民们,翘首以盼,就等着新娘子过门了。   等新娘子一来,热闹过后,大家就亟不可待地等着那一碗飘了油水的面条。饶是如此,那面里也只放了两片薄薄的肉,再盘了些菜,连面都不是那上等的白面,而是微微发黄的糙面,但就算如此,一些人还舍不得吃呢,偷摸着先回趟家,将这一碗面喂给了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蒲苇要是原身,这会儿不傻了,大概也会不舍得吃,可现在的蒲苇,可是彻彻底底地看透了。   她和原身同名同姓同岁,在末世一路辛苦挣扎,从不敢吃饱,更是努力攒下一些吃的,可到头来,命丧在高级丧尸手里,却让那些吃的白白便宜了别人。若说临死前,她最后悔的事,就莫过于如此了。   所以,重活一世,她想明白了,亏什么,都不能亏了吃的。   有的吃,就先吃进肚子再说。有条件,更是要吃得饱饱的,管它明天后天是不是会断粮。   她就要活在当下,及时吃饱了!   现在,这便宜老公端来一大碗飘香的面条,上面甚至还堆了肉,这哪能让她按捺地住?   “呜呜……”   她忍不住学那丧尸,嘴里发出了见肉心喜的粗吼。久不碰油水,她发现自己现在真的能体会到那些丧尸为什么看到新鲜血肉就那么激动了。   要是可以,她也恨不能学那丧尸,直接冲便宜老公扑过去。   陈道南被逗笑了。因为现在的蒲苇,两眼冒着绿光的样子,真的像头小狼崽子,鲜活极了,也莫名地让人看着觉得喜庆。   “吃吧。”他将特意挑拣的面条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全身无力,也不懂客气为何物,直接命令,“你喂我!”   按照基地里姐姐们的说法,男朋友只是男朋友,随时可一拍两散,可这男人啊,一旦成了你老公,那关系,就是绑死了,就必须分享一切,不分彼此的。   所以,成了她老公的这位,她完全没心理负担地当自己人看了。自己人嘛,他是他,也是她嘛,就得喂她、照顾她。   陈道南又是一愣,有两秒的手足无措后,就耳朵尖有点发红着,坐在了床头,沉默地喂起了她。   见她跟个小娃娃似的,他喂一口,她才吃一口,模样乖巧,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欢喜个什么劲,就只一个劲地想:原来,蒲家的大姑娘是这样的啊!   但现实,很快就甩了他一巴掌。   “喂,你把碗凑到我嘴边!”蒲苇嫌这样吃太慢,简直急死她了。   等他果真把碗凑过来,不等他用筷子推,她直接一个“呼噜”,就着汤水,大口大口地将面条往嘴里吸、吞,都不带咀嚼的。   他看了,都替她担心,不得不出声,“慢点、慢点!”   可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径自跟饿了好几天的猪一样,闷头吃得欢。吃完了,感觉到熟悉的能量在她体内缓缓地流动,她立刻眯眼一笑,大喝:“我还要,很多、很多!”   这身体,就是太亏了,得赶紧用吃的来弥补。   之前她还担心自己穿到这个身体里,原本的异能也跟着废了,可是在喝了一碗红薯粥之后,就感觉到了微弱的力量波动。所以,她的异能其实还在。   只是可惜,原身的妈妈死抠死抠的,任凭她又哭又求,对方都不再给她吃的,还吝啬到一天只两碗薄粥,米少红薯多,简直要了她的命了。   现在,老公放话会让她吃饱,她可不会客气。   她早受够了跟病秧子似地窝在床上,就等着早点恢复体力,好四处咂摸弄好吃的呢。 第3章 吃货的洞房夜   陈道南也是心疼她,一听这样,就又去了厨房,给她打了一碗新面。   这次,蒲苇恢复了点力气,倒是用不着他喂了,自己抱着大海碗,一阵呼噜。   新房外,传来招呼陈道南的声音。   对方口吻带笑,透着调侃,“道南啊,这媳妇进了门,就是你碗里的,没跑了。你就别在新娘子跟前凑了,赶紧出来和哥几个喝些酒。等天黑了,有的你使劲的时候,哈哈……”   陈道南被闹了个脸红,急急忙忙出去了。   这一去,直到天黑,才回了屋。然后,对上了蒲苇幽怨的一双眼。   “你说让我吃饱的,你食言!”   那种美滋滋地吃完面条,连汤水都不落下点滴,可一抬头,喂食的人却不见了的情景,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到现在。   陈道南下意识道歉,拿起桌上的碗,就往外走。可到了厨房,就想起不对劲。这都吃了两大海碗了,她还觉得不够吗?   厨房里,陈妈妈正和儿媳女儿们收拾着,见到小儿,就问:“没吃饱啊?”   陈道南赶紧点了点头。   陈妈妈就皱眉,一脸不悦,却不是冲着陈道南,“蒲家的那几个孩子,简直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了一碗又一碗,根本不停歇,连最后锅底的那点,都让他们给捞走吃了。啧,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陈道南心虚,想起了屋里的那位能吃的新媳妇,就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敢搭自家老娘这话。   陈妈妈起身,抓了些红薯干、又抓了两把米,放到了大锅里,又倒了水。想了想,到底心疼快两年没见的儿子,又知道儿子的饭量一向大,就狠狠心,又抓了两把米入锅。   此举,惹得大儿媳和二儿媳都瞪大了眼,但顾忌着小叔在场,不敢抱怨出声。   然后,不出意外,这煮好的一锅,自然全部进了蒲苇的肚子里。   可她仍旧说:“我还要!”   陈道南眼睛都瞪圆了。毕竟,眼睁睁看着那一大锅的红薯粥进了这瘦巴巴的姑娘的嘴,可姑娘的肚子,却仅仅只是微微凸起了一些,根本不见膨胀,这实在是打破他的认知。   他感觉,自家媳妇这肚子里,似乎装了一个无底洞!   “还不快去!”蒲苇瞪他一眼,顺带砸吧了一下嘴,感觉这一锅下去,她这身体都好了很多。至少,没有那种好像骨头缝里都像是在被扎小刀的疼了。   “你……你确定?”陈道南吃惊到都要结巴了。   她立刻小脸一拉,虎起来一张脸,凶巴巴地瞪他,“是你说的,会让我吃饱!”   至于前面“努力”这两个字,她当然选择性忽视了。   陈道南自然是一言九鼎的。听了这话,就又去了厨房。然而此时厨房里没了人,陈妈妈防着底下儿孙偷吃,素来是用锁头把粮食给锁柜里的,陈道南不能暴力破坏,只得又去找了他妈。   陈妈妈的惊诧,完全不下于他。   “还没吃饱?”怎么可能?!   陈道南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黝黑的脸,愣是又胀出红色来。   陈妈妈看着,只得伸手,拍了拍小儿的胳膊,深深叹气,“道南啊,得亏当初让你进了部队啊,否则,就你这吃法……”   整个家都得让你吃没了喽。   陈妈妈咽下那没说出口的话,摇摇头,又去了厨房。   只是这次,对自家小媳妇的无底洞肚子完全没底的陈道南,厚着脸皮,吭哧着,硬是从自家妈手里讨来了钥匙,表示自己来做。   陈妈妈深深地看了眼自家此刻脸红得跟猴子屁股的小儿,心里不断念叨着“九块钱、九块钱”,才能狠狠心,转身离开。   陈道南入伍四年多,如今一个月津贴是十块,然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九块多。   看在那些钱的份上,小儿又难得回来一趟,她也得由着小儿吃饱啊。   只是快走出厨房门口的时候,她猛地转身,来了一声叮嘱,“道南啊,今天这洞房,可一定得圆了啊!”   前头那个,小儿好不容易请来了婚假,却在成婚当晚醉得不省人事,啥事都没干成,然后次日下午就被部队给匆匆召回去了。自此,直至那位去了,小儿都没吃上嘴。   这次这个,可不能再这样了。为此,她可是特意让小儿的两位哥哥替他挡了酒。   陈道南一听这个,开锁的手,几乎是哆嗦了一下,然后再次红着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妈妈点点头,一手撑开护着,一手举着火苗微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的柴油灯,轻轻走了出去。   陈道南松了一口气,努力将不该有的遐想给一脚踹出脑海,才在柜子里搜罗起来。   然后诧异也不是很诧异,他豁出去做了满满一大锅的红薯粥,又被蒲苇给吃得一干二净,而她那肚子,见鬼得依旧不见膨胀。   他恍惚觉得,自己大概娶了很了不得的媳妇。可,能吃是个优点吗?不是吧。   她比他都要能吃好多倍,这以后可怎么活?他有部队养着,她能靠谁?这个家,也没由着她海吃的条件呐?   陈道南犯愁了。   可她竟然还问:“还有吗?”   他叹口气,“蒲……苇苇啊,真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坏了。”   真把那柜子里的东西给吃狠了,老娘明早上肯定得发飙。最后发现根在她身上,她以后肯定会活得很艰难。   “得忍,你懂吗?”   “可是,是你说会让我吃饱的啊!”蒲苇很是无辜地控诉,隐隐有些委屈。   这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但我不知道你这么能吃啊!   陈道南心头都快要淌泪了。只能把这当中的利害关系,和她解释了一番。她一个傻子,突然不傻了,估计不明白事吧。   蒲苇听完后,就沉默了。看上去,是听进去了。可是,良久之后,她却抬起了头,不死心地问他,“真的就不能再吃了吗?”   看他说得那么惨,不趁着他还在的时候,她赶紧多吃点把身子给补回来,还等什么时候?!   陈道南被那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给看着,觉得自己都有点像十恶不赦的恶棍了,到底没坚持住,又心软了。   “还有几个红薯,我给你煮了吧。可是,吃完那些,就真的没有了,知道吗?”   他绷着脸,听着像是警告,可那口吻,却更像是在谈条件。   她自然是赶紧点头的。有的吃,先吃了再说,其它的,容后再议。   他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宽厚地又去把那几个红薯给煮了,给她端了过来。   新鲜的红薯,和晒干的红薯干,那味道,可差了远去了。蒲苇一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那香甜甜的滋味,那大眼睛,又瞪大溜圆了,犹如搜宝鼠似的。更是鼻子耸动着,一个劲地嗅个不停,好像这样,她也能得不少滋味似的。   他被她这小模样给逗笑了。虽然来来回回地厨房、睡房来回跑,都跑出汗来,喉咙也被柴火给熏得有些不舒服,但这一切,一看到她,就跑没影了。   她分明在吃的上面,就像个无底洞。可是看着她吃的样子,他却能感觉到满足。因为,她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太享受了,全神贯注着,又不自觉地眯眼笑着,让人觉得,她好像在吃什么了不得的山珍海味,可其实,那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他喜欢她吃东西的样子。为了她这一刻的满足,他觉得,自己再辛苦,好像也是值得的。   只是有一事,他不得不提一下了。因为刚才回来的时候,老娘突然在黑暗处发了声,急着问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折腾这些吃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这吃货,赶紧给我洞房去啊,还得老娘我守到几点啊?”   他瞬间惭愧。自己都是当兵的呢,竟然都没发现隐藏着的老娘。还有,老娘这架势,瞧着是一定要听到声才罢休啊!   “你呆会儿要叫啊。”他冲着蒲苇,目光闪烁着,含糊其辞。   “叫什么?”她从啃红薯中抬起了小脸。   他不敢看她,脸热得厉害,“就是……就是女人在床上的动静,就是……就是和男人的时候,那个……睡觉……要叫,要……”   他越说越热,越热就越是不自在,最后闷声问:“你妈有和你说过吗?”   她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问:“是女人被男人压着做运动,然后嗯嗯啊啊吗?”   他大松一口气,立刻点头,只觉得这个比喻,实在再精确无比。可一点头,他又觉得不对劲。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能说出这话吗?不过转念一想,兴许是丈母娘教导有方呢?   可她又说:“这个简单,我会!”   简单?   他立刻心头一沉,想起她以前是个傻子,莫非她当傻子的时候,被人……   “我都听过好多回啦~”她大大咧咧地继续道。   他这心,就跟被按下的葫芦似的,瞬间又飘了上来,稳了。   然后,他忍不住抬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媳妇儿说话这么大喘气,差点没吓死他!   “现在就开始吗?”她问。   “不了,等你吃完吧。”   但计划没变化快。这次特意放大了听觉的他,在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后,赶紧飞身把柴油灯给吹灭了。   可不能让老娘看见媳妇儿在吃红薯的样子!   而且,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赶紧结束吧。所以,他飞速上床,窝在了床脚,低声让蒲苇开始叫。   这对蒲苇来说,的确是小菜一碟。   末世年代,朝不保夕,男男女女看对眼就滚在一起的,多得是;为了食物,做皮肉生意的,也多得数不清。因为条件有限,多得是稍微挡着点就开始办事的。自然,露天办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她其实非但听得多了,也见了不少!   这事儿简单!   她心里想着,一开口,就“嗯嗯啊啊”了起来。最开始若说还有点生涩,后头回忆着记忆中的那些,就叫得非但特是那一回事,且一叫,百转千回的,那个缠绵、那个勾魂的啊;叫得黑暗中,陈道南起了一身的火。年轻的血气方刚的本就经不得刺激的身体,一下就有了反应。   且,她越是叫,他的反应就越大,差点绷不住,就要从床尾爬下来,干脆夺门而逃!   而这一切,蒲苇是不知情的。   她把这当成了一个游戏,叫几声,就低头埋在红薯里,深深地吸一口,再呜呜地蹭蹭,然后嗯嗯着咬下一大口,含在嘴里,继续呜呜咽咽地细细品味着,时不时再大声吧唧一下嘴。   如此,声音特效有了,吃的也不耽误。   嘴里那个甜的呀,心里那个暖的呀,让她一下美得不行。 第4章 会疼人的好男人   这一美,蒲苇就想起了一些花样,并且打算要付之实践,好报答给了她那么多吃的好老公。   “不要,老公……”她突然细声细气地叫了一下,带着点哭音。   这一叫,叫得陈道南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全身呼猎猎的,犹如野火烧一般。血管里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不服管教,争着要钻出来。   “不要……不要……讨厌,死鬼……”   那血液,终于咆哮着,从他的鼻孔里钻了出来。他不用抬手去摸,就知道自己流鼻血了。   蒲苇又咬了一口红薯,嗯嗯咀嚼着咽下,又来了如泣如诉的一句,“讨厌,你弄疼我啦……哎呀,你轻点,我疼……”   唰——   床上一抹黑影,犹如猎豹般地闪过,迅速地扑向了捧着红薯,还在那优哉游哉地叫着的她。   “呜呜——”干嘛捂她嘴,太用力了,不舒服的。而且,她还要吃红薯啊。   “呜!”放开!   她瞪大眼,有些生气。这要是她原来的身子,她随便挥挥手,就能将他给甩出去,还能容得他这么对她?   他大概也察觉到她有些毛了,赶紧压低声音,连声安慰,“嘘,嘘,你别……别那样了,就……就像最开始那样……那样叫好了,别……别……”   哑到极致的声音,却说不出是怎样个“别”。   他松开了她。   整个人呼吸都是乱的,“呼呼”地大喘气。胸膛也起伏得厉害。并不是错觉,有一种淡淡的女儿香,正不顾他此刻的心慌意乱,在强硬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一下又想到了大掌捂住她的时候,她那嘴唇的柔软,酥酥地像个小虫子似的,直往他心口钻。他一下刺激大了,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瞬间蹦回了床尾。   木头打造的床铺猛地开始“嘎吱、嘎吱”作响,似乎在诉说某种隐秘的春事的时候,他却窘迫极了。   “你……你别那样了……就简单点……简单来……”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咛,倒弄得他一个大老爷们,更像是被欺压的小媳妇。   蒲苇就翻了个白眼,暗道:真是难伺候!   可谁让他是她老公呢,而她又吃人嘴短呢。   要最开始的,那就用最开始的吧。正好,她还省劲了。   于是,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煮红薯,她一边又叫开了。   一边,贴着墙根听床脚的陈妈妈,满脸带笑,可算是心满意足地垫着脚走了。   确认老娘走远了,陈道南立刻让蒲苇不用叫了,可身体那么尴尬,他是完全不敢再把柴油灯给点燃,只能沉默着,听着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媳妇儿,美滋滋地继续吧唧着嘴,自己则和生理本能作着艰苦的斗争。   这一刻,他都开始羡慕起她了。   果然是傻子,可以那么没心没肺。   等她吃完了所有的红薯,说了一句“我睡了”,果真不带任何防备地很快就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是真的羡慕!   他见她虚弱得厉害,不敢折腾她,怕弄坏了她,可她也不能真的不把他当男人看啊!   还是,他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啊?   这一晚,自认心性在部队受过严重考验的他,失眠了。   而糟糕的是,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出屋,所有人都暧昧地冲他笑,好像他很能似的。两位大哥甚至拉着他,要打听昨晚的激烈战事。他真想给那两个没正行的哥哥一人踹上一脚!   那是他的媳妇儿,能是这两位当大伯哥的可戏弄的?!   哥三个也是快两年没见面,昨天结婚闹哄哄的,也顾不上谈话,所以等着吃早饭的功夫,三人就聊开了。   只是没聊多久,厨房那头就闹开了,看上去闹得还挺大。哥三个相视一眼,赶紧赶了过去,就被拉住诉苦了。   陈家人口众多,陈爸爸陈铁牛和陈妈妈宋芳一共生了三子三女,分别是大儿子陈道东,二儿子陈道西,三女儿陈红梅,四女儿陈红兰,小儿子陈道南,小女儿陈红竹。目前除了16岁的小女儿,其它的都已经成婚。   虽然前头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可是陈家这人口,却是不减反增,因为大儿子家又生了二子一女,分别叫陈大江、陈大河、陈小桃;二儿子家二女一子,分别叫陈小李、陈大湖、陈小杏。眼下,二儿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这么一大家子,最大的娃娃还不到9岁,勉强能当半个劳动力,其它的7岁以下的,基本就是张嘴等吃的,混不到半个公分,自然也不能在年底靠着公分去大队领粮食。   所以孩子们吃的,就是大人们挤出来的口粮。不够吃,必然是当下很多农村家庭的现状。因此,粮食也成为重中之重   也是如此,陈妈妈才会把粮食给锁柜里、藏自己屋里。   现在大儿媳和二儿媳闹,是因为柜里的粮食一下少了很多,而陈妈妈护儿心切,就说两位儿媳看错了。可这年月,谁不两只眼睛盯着自家粮食的?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你米袋里掏出了一把米,都能被察觉到!   两位儿媳就拿实证反驳,一个说柴灶里的柴明显少了,一个则说专门给她养身子的红薯没了。   这根本就是有人在偷吃!   陈妈妈死撑着说没有的事,但事关口粮,两位儿媳根本就不退让,如此,吵吵个不停。   陈道南听完前因后果,心里头难受,但他在部队里,接受的教育,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没顾陈妈妈拼命地给他眨眼睛,毅然承认那些少了的粮食是他吃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被偷吃了!”大儿媳愤愤不平。   陈妈妈怒了,训道:“道南每个月给家里寄那么多钱,供着这一家子。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粮食怎么了?你们能,倒是也给家里挣来钱。我也让你们多吃!”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陈妈妈仍旧气,一大早上就被两位儿媳给这么怼着,简直让她颜面大失,所以她嘴里吼着“滚滚滚”,把这些人都给赶出了厨房。   二儿媳杨桂花,俗称道西家的,走到堂屋,想着那突然就离她而去的香喷喷的红薯,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心里那个苦,看着小叔子,没憋住,拐弯抹角地控诉了一下。   “道南呐,早说那红薯是你吃的,我也就不说了,平白惹得咱妈生气。只是你的小侄子,我肚子里的娃,已经习惯了每天吃一只红薯,现在突然没了,大概会在我肚子里大闹天宫。”   陈道南沉默。   大儿媳吴阿秀,俗称道东家的,见此就推了她丈夫一把,“赶紧给我劈点柴去,这柴灶里的柴都快没了。”   可那一双眼,却一直往陈道南那边瞄。   陈道东不悦地习惯性拒绝,“劈什么柴啊,不还有吗,等用没了再说。”   果然,陈道南接了话,“我来吧。”   “不用,道南,你歇着,好不容易放个假。”   大哥陈道东说是这么说着,但见小弟陈道南径自往柴垛走去,他也不拦着。   其他人也是如此。   很快,“乓乓乓”,院子里响起了沉闷的劈柴声。到吃早饭时,快手快脚的陈道南,已经劈出一大堆,够塞满整个柴灶的了。   而等吃完,陈道南又拿出镰刀斧头,兼扁担粗绳,上山砍柴去了,只因为道东家的又来了一句,“这柴垛里的柴看上去也不太够用了”。   不是陈道南憨,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而是他不愿意和人攀扯,也不想占人便宜。东西的确都是他用的,他力气大,补回来就是。而且,都是自家人!   现在,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屋子里的新媳妇。她就这么一直睡着,他喊了几声,她都没醒,看上去是累坏了。他就不忍心叫了,随她睡去。只是不知道等他砍柴回来,她是不是已经醒了?那在锅里温的一碗粥,也不知道够不够她喝?   肯定是不够的吧?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闹?   昨晚上和她说得很明白了,她应该不会闹的吧?   事实就是,蒲苇的确没闹,因为,她根本就没醒来过。   近中午,陈道南汗流浃背地挑着沉沉一担快要将他给淹没的柴回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小媳妇还在睡觉。就是其他陈家人,都忍不住拉着他开始嘀咕。   “昨晚上,你到底闹到几点呐,怎么她到现在都没醒?”陈妈妈担心得眉头紧皱,“怎么叫都叫不醒,使劲推也没用,这是什么事啊?”   陈道南慌了,进屋查看后,见果然如此,就急得要请大夫。   村里的赤脚大夫很快被请过来,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他,只能建议陈家人立刻送蒲苇去镇医院。   “那可麻烦了。”道西家的来了一嘴。   去镇上路远且不说,一来一回要半天。就说送她去,不得找人借车?借了车,不得给人东西?到了医院,各种花销不得要钱?   那可是钱呐!   心疼死了!   一个媳妇刚过门,啥贡献都没有了,就得在她身上花钱了,怎么想,怎么让人不得劲!   陈家人基本都是这样的念头,话里话外的,就不想送蒲苇去镇里,都表示,不行再等等看,兴许过会儿就醒了。   可陈道南不能等啊!   这可是自己的媳妇儿,万一等出事来,可怎么办! 第5章 就医   陈道西见小弟坚持,就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我知道杨胡村新来了个老大夫,从大城市里来的,本事很大,不比镇上医生弱,我们先请他过来看看吧。杨胡村离着也近,加快脚程,来回也就四十多分钟。”   “你听谁说的?”陈妈妈狐疑,   陈道西嘿嘿一笑,“这你别管,反正那老大夫很厉害就是了。”   陈妈妈知道这二儿子素来爱闲逛,各个村认识的人不少,要说杨胡村真的来了那么一个人,也是保不准的。   那就赶紧去请吧。   陈道西负责带路,陈道南则紧紧跟上。因为心里担心,走了没多久,他干脆催促起了自家二哥,最后是双双跑到杨胡村的。   这把陈道西给累的,到了地儿之后,直喘气,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再用谴责的目光瞪着小弟,心里不爽地想:不就一个女人嘛,至于这样吗?   而陈道南是习惯了部队时不时的搞拉练的,到了地儿,匀了匀呼吸后,就隔着篱笆院墙,开始叫起了人。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衣灰裤的老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防备地盯着人高马大的陈道南。   “你们找我什么事?”   陈道南一看到这老头,就知道自家二哥得来的消息应该没差了。   这老头虽然一身破旧,可身上的精气神,愣是和村里的老头不太一样,看上去,都有点像他部队里的老政委。而且,别看老头走路一瘸一拐的,但那腰杆却挺得很直,一看,就知道是心里有股气的。   对着这样的人,陈道南忍不住用了尊称,“您好。”   老头瞳孔猛地一缩,却是闷不吭声。   陈道南赶紧交待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老头就问:“我是大夫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一边陈道西终于缓过气了,嘿嘿一笑后,替他小弟答道:“这你就别管。我弟这心里焦急得很,麻烦你老赶紧去看看吧。”   他说话,可就不像陈道南那么客气了,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老头,杨老,杨远志,心里就微微一沉。   想了想,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婉拒道:“你媳妇那病,我不确定能不能看好。而且你看到了,这腿坏了,走不了远路。我建议你啊,还是带人去镇医院吧。”   陈道南别的没说,只道:“那我背你过去。”   似是笃定了他肯定能医。   杨老就故意刁难:“那你可还得背我回来。这一来一回,将近一个小时,你可确定?”   “确定,确定!”   说完,陈道南实诚地立刻背对着杨老蹲了下来,示意对方上来。   杨老那张面无表情的老脸,这才带出点笑。   招呼着陈道西把屋里的医箱拿上,杨老不客气地爬上了陈道南的后背。陈道南也像是头大黄牛似的,沉默地背了起来,只是那步伐匆匆,明显快过大黄牛,显然内心极为急切。   倒是个会疼媳妇的,不赖!   杨老心里这么想着,思绪就忍不住飘远,飘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城市,飘到了他那可怜的女儿身上……   *   杨老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到了地儿一查一问,就先给了陈家人准话——无碍!   但这么沉睡,肯定是有原因的,必须得把这个因给找出来。恰好,陈道南心里也一直藏着事,就拉着杨老私下谈了谈。   杨老听了大吃一惊,但没过几秒,他又恢复了常色。   如此,又能看出来这位老大夫非比寻常。   杨老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字眼,向陈道南试探道:“其实,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我听过一些能人异士,也是特别能吃。这就好比是把吃的这种能量,给转换成别的能量。你这媳妇,兴许有些别的本事。”   陈道南一愣,赶紧道:“那就是了。她力气大,从小到大,力气出了名得大。”   却是没有半点对异端的猜忌,反而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浓浓的维护意味来。   是个好后生!   杨老心里赞着,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这是意味着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陈道南跟了几步之后,拽住了杨老,压低了声音恳请,“还请杨老为刚才的话保密。”   嘿,还不是个呆子,知道要保密!   杨老乐了,偏头瞪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当大夫的,替患者保密,这是天职!”   陈道南立刻嘿嘿笑。   等回了屋,杨老就宣布,蒲苇之所以会昏睡,这是身体亏得狠了,现在是身体机能自己调动,用睡眠来进行修复。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出现昏睡的事了。   陈妈妈顿时骂骂咧咧:“好你个蒲家婆娘,我就知道你在坑我。姑娘脑袋上破了那么大个洞,能是没事人一样吗?还有脸管我多要彩礼钱,我呸,不要脸,黑了心肝的,驴蛋玩意儿……”   “妈,行了,有客人在呢。”陈道南不得不出声阻止。   陈妈妈立刻就瞪了他一眼,心里也是把他给怪上了。她当时就说不娶了吧,可这小儿非得要娶,娶来就糟心了吧。   大夫说要等,等身体好得差不多,可这要等多久啊?她娶儿媳,那是要帮着干活的,不是让她躺那儿睡的啊!   想想,陈妈妈就越发糟心,虽然不怎么出声了吧,可那一上一下不停开合的嘴皮,一看就知道,这还是在骂人呢。   等到下午快2点,蒲苇才醒了。   她觉得松快。虽然身体还是虚弱的,可是那种像是装着重铅一样的感觉,没了。她知道,这是食物带给她的修复,就像前世一样。   她穿入这具身体的时候有些晚,尸体都有些僵硬了,看上去死了有一阵了,所以融合得很是艰难。而且,估计那姑娘的魂魄什么的,也是散得差不多了。她现如今对这世道,也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认知。但再模糊,也不妨碍她知道便宜老公是个好人。   给她吃那么多,却还努力隐瞒、一力承当。见她昏睡不醒,也不打骂,或者干脆置之不理,反而还给她请大夫,还是亲自背着老大夫过来的,一会儿啊,还得给背回去。   果然,老公这种生物,就是不一样的。   可她也不是那种娇气的,见陈道南又张罗着要抱她出去晒太阳,只因大夫是如此吩咐的,她拒绝了,咬着牙挣扎着自己慢慢走了出去。   要是可以,她也是不愿意那么麻烦别人的。   从昨日还不能动呢,到现在会走了,虽然只能走一小段路,可这的确是验证了杨老大夫所说,是在逐渐好转。   陈家人欢喜,对杨老大夫不吝啬夸奖。只是在问及诊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一脸肉疼。   杨老就回:“不用了,没多大点事,中午那顿饭就算诊费了。”   为了等蒲苇醒来,杨老大夫中午是在陈家吃的。为此,陈妈妈特意给舀了一碗米多红薯干少的浓粥,还狠心又放了一个剥了壳的白煮蛋,还放了点红糖。   这在待客上,已算隆重。   这年月,谁家都困难。杨老很清楚,所以摆摆手,自个儿背起医箱,就开始往外走。   竟然是不打算再叫陈道南背他回去的样子。   陈道南急了,赶紧过去背。陈妈妈乐得省下那笔诊费,也是连声嘱咐着让陈道南和陈道西两兄弟,再好好地把杨老给送回去。   不过,听小儿回来说,他特意绕去供销合作社给杨老大夫买了两包水果糖,她就不免心疼。这诊费,到底还是没省下多少。   等看小儿又拿出两包糖来,指明了其中一包给孩子们分了,另一包则直接给自己媳妇儿送过去,她更是心疼坏了。   气人的是,小儿还冲着那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像是旧时代的地主老财似的儿媳说,“吃吧,多吃点,吃完了再给你买。”   咱家难道是有金山银山不成,还“吃完了再给你买”?宠媳妇宠成这德性,很骄傲吗?   可儿子马上就又拿起镰刀、扁担等,表示要去割青草,她就又心疼上了。   青草晒干了,送去附近的牛场,一百斤一担能换来五块钱。小儿这肯定也是手头不宽裕了,想着法地要去挣钱呢。可这时节,外面天寒地冻的,哪还有那么多青草可以割?而且,割了也不好晒,容易烂。若是直接卖新鲜的,价格又贱得很。   “道南呐,不然别去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她出声劝。   “没事。”陈道南却只是笑笑,将扁担稍微横过肩头,走了。   陈妈妈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可也只是那么伸了一下,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小儿走了。   陈妈妈叹气。一收眼,她就对上了蒲苇黑亮的一双眼。   这眼里的精气神,可和昨日的死气沉沉,完全是天差地别。一看就是休息好了。指不定,儿子做得那么多吃的,也有不少进了她的肚子。   想到这里,陈妈妈就又有气,指着蒲苇道:“你能嫁给我们家道南,前辈子那是积了大德了。”   蒲苇想想自己杀了那么多丧尸,可不就是积德,就半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乖巧模样,倒是让陈妈妈稍微舒心了点。   “快点好!”她凶巴巴地命令,“家里还一堆事呢,养不起病号。”   蒲苇就又点了点头。   她也想要快点好啊。所以,赶紧多给她点吃的啊。   想着,她的目光就往下挪,挪到了陈妈妈拿着糖的手上。 第6章 分糖风波   陈妈妈顿时觉得血气上涌,又快要炸了。   “看什么看!你自己手里不是有?”小儿媳那贪婪而灼热的眼神,一下就让陈妈妈想起了蒲家的那几个孩子围着自家炉灶,一副恨不能连锅底都吃了的样子。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一个德行!   蒲苇睁大了眼,显露无辜,“道南不是说了,把糖给孩子们分一分的吗?”   陈妈妈气地吼:“你是孩子吗?”   “是啊。”她大大方方应了。   按照这里的说法,她得过了年才算十八。这在未来就是未成年,大孩子啊。   陈妈妈简直要被这人的无耻给打败了。   “你是十八,不是八岁啊,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孩子,你脑子有病吧?”   蒲苇就有点伤心,“不给就不给嘛,干嘛骂人?”   末世年代,厚脸皮都是常态。尤其碰到吃的,更是死皮赖脸,能赖上一点是一点。她不过就是装嫩,想多捞点吃的,便宜婆婆干嘛说话这么毒?   陈妈妈顿时心虚。她突然想起,这小儿媳没好之前,可不就是脑子有病?这会儿,兴许还以为自己是没傻之前的十一岁呢。   十一岁,可不就是孩子?!   见蒲苇用那乌黑的眼,控诉地看着她,委屈得真的跟个孩子似的,她就满身不自在。然后鬼使神差地解了糖包,拿了两块,扔到了她身上。   “记住了,你是十八,不是十一,别再说自己是个孩子的话了!”   话落,她顾不上去看蒲苇是个什么反应,因为,早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糖包,焦急等待的陈家小孩们,呼啦啦地围上来了,闹着要糖吃。还有那心急却迟迟分不到糖的,见蒲苇一口就将两颗糖都给吞嘴里了,就开始哇哇大哭。   总之,这一波分糖,最后搞得是那个鸡飞狗跳啊。   陈妈妈有心只给孩子们一人分两颗,其它的就收起来,可自家十六岁的女儿也眼巴巴地凑了过来。她都给十八岁的蒲苇了,能不给十六的?给了蒲苇这小儿媳,能不给其它两位儿媳?儿媳有了,顶立门户的儿子们有没有?小的都分遍了,她和老头子还省个屁!   最后狠狠心,干脆一包糖全给吃了。   其实,她也有被刺激到了,被蒲苇。   好家伙,这小儿媳吃东西可真豪气。人家吃糖,是含在嘴里慢慢地化,细细地品,恨不能一颗糖能吃到天长地久。她倒是好,几颗糖一起往嘴里扔,还嫌糖化得不够快,直接在那“嘎嘣”咬,仿佛这玩意儿不是买的,而是天上掉的似的。   看看人家吃东西,再看看自个儿,简直满心都是泪啊,也由不得小娃娃们忍不住往她跟前凑。   “小婶婶,你……你在吃什么呀?”   道东家的5岁小女儿陈小桃一边拼命地吸溜着口水,一边明知故问着,好像同样在吃糖,可蒲苇嘴里的,就是能比她好吃很多倍。   蒲苇瞄瞄这小不点,没搭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想管她要吃的。末世的人,把自个儿的食物看得最是紧,她也不例外。到了她手里的,就少有给出去的。   但这小丫头脸皮恁厚,跟复读机似的又问:“小婶婶,你在吃什么呀?”   她依旧不搭理。   小丫头就凑到了她跟前,歪着头看她,又看了看她的糖包。   明显就是贼心不死!   陈妈妈咳嗽了一声,发话了:“苇苇,你这当小婶婶的,也该表示表示。”   蒲苇瞬间犹如炸毛的猫,下意识盖住了糖包,瞪大眼看向了陈妈妈,“表示什么?”   啧,这贪吃鬼!   陈妈妈心里暗骂,嘴上跟着教训:“你这刚进门,不得给孩子们分点东西?孩子们一口一个小婶婶地叫你,你不得表示?”   蒲苇的眉头立刻皱得都可以夹死蚊子。   “所以这是规矩?”她纠结又心疼地问。   陈妈妈微微一愣,顺着应了是。   “那有规定该怎么分吗?”   “那倒没有。分多分少,总是心意。不过——”陈妈妈刻意咬重了接下来的话,“你要是分得多了,孩子们肯定就特喜欢你。”   进门的媳妇,哪有不努力讨婆家欢心的。所以怎么分,她该懂得吧。   可陈妈妈还真就错了。   蒲苇心想,我要孩子们的喜欢干嘛?喜欢又不能当饭吃?而且,喜欢得多了,就缠得紧了,以后她哪里还能好好地吃独食啊!   行了,她知道怎么分了!   “过来!”她冲着一溜六个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们特高兴地立刻冲了过来,不客气地齐齐伸出了有点脏的小巴掌。   蒲苇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使劲地把那六只小巴掌都给按下去了,才点了点两个最大的男孩,递出去了一颗糖果。   “哝,这颗糖,你俩分!”   “啊?”两个男孩错愕地看向她。   蒲苇立刻虎起小脸,“啊什么啊?要不要?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要要要!”最大的陈大江赶紧将那颗糖果抢了过来。可抢来之后,他就哭丧起了一张脸,然后不得不用牙齿将糖果给咬断,分了一半给自己弟弟。   “这也太小气了吧。”道东家的替自家两个儿子委屈,在一边刺了一句。   蒲苇立刻在内心咆哮:小气个屁!姑奶奶的破身体就等着这些吃的来修复呢。分出去这些,已经不亚于在她心头割肉了好吗?   她不搭理,面无表情地继续分糖。   等轮到道西家的分别是4岁的陈大湖和2岁的陈小杏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陈大湖竟然自个儿把一颗糖都给吞了!   蒲苇立刻眼冒凶光,想也不想地直接冲着眼眶一下就红了的陈小杏喝令:“揍他!”   末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抢别人吃的!   这小不点必须得教训!   话落,才2岁的陈小杏还真就扬起小巴掌,一下就将脏兮兮的小手,给糊在了自家哥哥的脸上。   力气还不小!   陈大湖有点懵,懵了之后,就开始哇哇大哭。   道西家的可就这么一个男孩,宝贝疙瘩,见此,捧着大肚子,赶紧跑过来,然后,一巴掌就甩在了陈小杏的头上。   “你疯了,连哥哥都打?”   陈小杏立刻“呜呜”地哭。   那头道西家的抱着自家儿子,开始轻声细语地哄,看得蒲苇是一个劲地皱眉头。   “他抢妹妹的吃的!”她沉声提醒这个事实。   没想到道西家的反而喷她,“她当妹妹的,让让哥哥怎么了?就半块糖,至于打哥哥吗?女娃子家家,吃那么多干什么!贪吃鬼,烂嘴窝!”   “你没病吧?”蒲苇有点生气,“从来只有哥哥让妹妹的,哪有妹妹让哥哥的?”   道西家的一愣,顶嘴道:“你才有病!她一个女娃,跟男娃争什么!”   蒲苇火了,“都是人,凭什么不能争?”   道西家的立刻一脸讽刺,“说的好像你妈把你卖给了咱们家,不是图把那彩礼钱留给你弟弟用似的!”   “桂花!”陈妈妈不得不冷厉出声,觉得二儿媳说这话有些重了。即便这是个事实,也不能当着人面这样说出来。   亲妯娌,以后还想不想好好处了?   道西家的就撇撇嘴,搂着小儿继续哄,末了道:“行了,别哭了,妈给你打回来!”   说完,就像是故意气蒲苇似的,她特意看着怔怔发愣的蒲苇,挪了两步,才扬手去打陈小杏。   但那手眼看就要打上人了,却是生生被人给阻了下来。   是蒲苇!   “放开!”道西家的一下涨红了脸。胳膊被掐的地方,感觉就像是杠上了大铁块,竟然难以前进半分!   怪人!   蒲苇却是皱着眉头,运了运力气,忍着身体瞬间传来的不适,略微使劲,反方向推开了道西家的,推得她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好不容易站稳的道西家的,一下面色涨红,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蒲苇只是凉凉地看向了她,“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你说话做事前,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个女人!”   道西家的那张脸,瞬间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可她从来就不是那服输的,下意识回击,“你跟我扯什么之乎者也,现在不兴这一套。这些知识分子的玩意儿,是落后的,是要被改造的,是……”   “闭嘴!”陈道西猛地扬声怒喝,“杨桂花,你要是嫌这日子过得太a安稳,就滚回你自个儿家中去!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我看你才是该被改造的!”   道西家的这才生生住了嘴,也垂下了脑袋瓜。   一边的小破孩陈大湖大概也知道大人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哭了。   整个院子,一下就有些安静了。   蒲苇想了想,打破了这种安静,冲小女娃陈小杏招了招手,“你来。”   陈小杏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然后,小手被拉起,手心里被塞进来两颗糖。   “呐,你刚才表现得很勇敢,绝不向恶势力低头,这是小婶婶奖励给你的。”   该大方的时候,她从不含糊!   陈小杏立刻咯咯笑了出来。   孩子就是孩子,那脸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这脆笑声一扬开,院子里的氛围也跟着变了,又重新轻松了起来。   这人倒是怪有意思的。   陈妈妈的小女儿,蒲苇的小姑子——陈红竹看着蒲苇,如此想着。   不想,人家也冲她招起了手。   “你来。”   陈红竹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心里突然就蹿起了点隐秘的欢喜。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啊,你来。”   她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不再抠门,要大方分糖的节奏吗?   果然,蒲苇伸手去抓糖。   可就只抓起了一颗。   一颗就一颗吧。陈红竹想着,到底比半颗强。   只是哪成想,蒲苇把糖凑到自己嘴边,就“嘎嘣”咬了一下,然后剥开糖纸,递到了她面前。   “哝,知道你也是孩子,不用一直瞅我,我肯定会分你的。来,这两瓣,你挑大的来。”   还一副特大方、特舍得的样子!   陈红竹那个羞的呀、恼的呀,当下就跺了脚。   “傻子!谁稀罕你这半块破糖啊!”然后红着脸,一溜烟地跑进了屋。   “哈哈哈哈……”   轰得一下,院子里齐齐响起了爆笑声。适才的那点不愉快,才真的是烟消云散了。就连道西家的和她的宝贝小儿,都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等进了屋的陈红竹推开窗户,又冲大家吼了一句——“我才不是孩子”后,众人就笑得更欢了。   蒲苇将两瓣糖齐齐塞到嘴里,嚼了嚼。那滋味甜得呀,让她一下笑眯了眼。   她在心里偷偷反驳:傻瓜,当孩子有什么不好?当孩子,才好蹭吃蹭喝啊!这世道,谁会和吃喝过不去呢? 第7章 疼爱   南方的冬天,天黑得快。过了五点,天就擦黑,然后感觉似乎没多久,就一下全黑了。   天一黑,基本的农事活动,就跟着终止了。这时节物资匮乏、大家都穷,柴油、煤油什么的,村里人基本都舍不得用。所以没什么事,基本就早早睡去了。   陈铁牛一家,也是如此。   可蒲苇睡不着啊。   她饿啊!   她才反应过来,农闲的时候,家家户户基本一天就两顿饭,晚上是没有的。   所以肚子里没有半点存货的她,简直是饿得抓心挠肝。终于盼来了回家的陈道南,就像是盼来了血亲,急急忙忙下床迎去。一等他推开自个儿房门,就直接往他怀里扑,发了狠劲地去抱他,把陈道南给抱得,硬是血气上涌,差点又要流鼻血。   怀里的小女人还娇娇地抱怨:“你怎么才回来,我可想死你了。”   这股热情劲,烧得陈道南心头鼓胀,感觉快要爆了。   他抖了抖手,不习惯,也是颤抖着,悄悄地往她的腰部摸去,想回抱她。同时嘴里沙哑地回她,“我……我……我……”   却我了个半天,说不出“也想你”这三个字。   这个内敛的汉子哦!   好不容易大掌终于搭上那细瘦的腰了,却被她给猛地推开了。他心弦一颤,惊得赶忙收回了手,怕是自己唐突了她。   她却说:“我快饿死了,你快给我弄吃的吧。”   一听,就知道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所以说想他,估摸是想着他给弄吃的吧。   黑暗中,他摇头失笑,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可还是马上冲她应了好。   然后,又得去管老娘要钥匙,又得生火做饭,抽空还得打理自己。全部折腾完,已是月上中天。   躺在床上的蒲苇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忍不住快慰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有点饱的感觉了。   她好奇,“今天怎么舍得让我吃那么多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了多少锅。反正她表示还想要,男人就去煮了。   男人顿时脸红,“杨老说的,吃得多,好得快。”   所以,必须得趁着他还在的时候,让她多吃、吃饱,争取尽快康复。   蒲苇就嘿嘿笑,心里一时甜得就像是昨儿个晚上吃的红薯一般。   她突然想起一个事。   “你来。”她冲他招手。   眉眼弯弯的样子,在跳跃的灯豆下,显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怪勾人的。尤其那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像是滚着两颗黑宝石,亮得厉害,也更勾人。   陈道南觉得身体似乎又开始发热了,不敢和那双勾人的眼一直对视,微微垂着眼,坐在了床沿。   “闭上眼!”她又说。   “怎么了?”   “没怎么,你闭上眼就是了。”她笑嘻嘻的。   他拧眉。   她就拽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哎呀,让你闭眼,你就闭眼嘛。快,快闭眼!”   只是到最后,口吻又变得凶巴巴了。大有他再不如她的意,她就来强的架势。   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配合着把眼睛给闭上了。然后,淅淅索索的动静,响了起来。   “张开嘴!”   他没动。   “哎呀,张嘴嘛~”   她一撒娇,他这身子就软了半边,下意识地张嘴了。   然后,温热的手指,一下就搭在了他的下巴上,又很快就贴在了他的唇边。   虽然,那手指有些粗粝,明显诉说着干活的痕迹。可到底,女子的手,和男子的是不同的,天性就带着柔软,也天然得让他被摸得全身僵硬,心尖都开始发颤,脸庞也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   她要干嘛?   这么问着,某些遐想,却已是不受控制地飞入他的脑中,在他的脑海里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浪潮。   他的肌肉,绷得更紧了,更快要忍不下去了,想睁开眼了。   就在这时,几颗硬硬的东西,突然被塞入了他的嘴里。他懵住的时候,又被塞了几颗。   他条件反射地合上嘴的时候,淡淡的甜味,一下在他嘴里溢开,再然后,甜味转浓,那股浓甜,分作两股,一股往他的脑海里钻,一股往他的心窝口去。   他猛地睁开了眼。   咫尺之外,是她带笑的脸,甜得就跟他此刻吃进嘴里的糖似的。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省下来的,足足八颗呢。”   她扬起手,比出一个八字。   然后又皱了一下眉,“其实,我有给你留下十颗的,凑个十全十美。可是,我好饿啊~”   她一下把脸给皱得跟个包子似的,黑亮的眼也一下黯淡,感觉都快要哭了,“太饿了,就没忍住,就吃了两颗。”   她好像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意,顿了顿之后,才又扬起了笑脸,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是在鼓舞她自己,还是在鼓舞他。   “八颗也不错,八八八、发发发,是个超级受人喜爱的吉利数呢。你吃了,保你事业一帆风顺、鹏程万里!”   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他却是不想让她看见他一下红了的眼眶,以及那一下的软弱。   她不会知道,他在部队里受到的阻挠,但她却愿意给他最真的祝福,祝他鹏程万里。   用老娘的话说,她其实是个贪吃鬼,是个死抠门,是个连给孩子们分糖,都仅仅只用半颗糖打发的小气鬼。可这样的小气鬼,却硬是扛着饥饿,给他省出八颗糖来。   哦,不对,其实是十颗。那两颗,是怪他回来得太晚,把她给饿坏了,才忍不住给吃了。   为此,她都自责了。   这是头一次,除了他的老娘,一个女人向他展示对他的疼爱,那种伟大到硬是和自己的生理本能做斗争的疼爱。毕竟,她的能吃,他亲眼目睹。她的饿坏了,他更是感受深刻。   这一刻,他的心里涨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又酸酸的,是满心满眼的心疼;和着从嘴里不停往心里钻的甜,一时酸酸甜甜的,感动莫名。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这份起伏得太过厉害的心绪,转了回去,含糊地哑声道:“下次别给我留了。你要是饿了,干脆就吃了吧。”   “不行!”她很认真地绷紧了小脸,“你是我老公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愣了下,没绷住,呵呵笑开,然后越是笑,那脸就越是红。   一双灼灼有神的眼,却是第一次,直接而放肆地盯着她,捕捉着她的眼。 第8章 按摩   蒲苇被传染地也跟着嘿嘿笑,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脸上有点烧。   该不是生病了吧?   她暗暗猜测,又觉得不应该。体能变异者,杀伤力远远比不上那些风火雷电土的自然系异能者,但有一点好,基本不怎么会生病。   估计还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某种后遗症,不用管它!   她大大咧咧地想着,又招呼起陈道南。   “你把衣服脱了!”   唰——,相信此刻若是真的脱了衣服,陈道南觉得自己肯定是从上到下,都红透了。   这……这进展得也太快了些吧?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粗大的喉结跟着滚了滚。   “我……想着这次回去,赶紧向上面打结婚报告,等上面批准了,再……”   含糊着,他又不敢看她的眼了。   蒲苇莫名,完全不在状况,她只是“噢”了一声,表示了解,然后掀开破棉被,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快脱了衣服上来,我给你按摩按摩。你干了一天,肯定是累坏了。”   她的体能没恢复,大事上出不了手,这点小事还是能干的。   唰——,陈道南整体肤色又爆红了一次,又羞了,可这次羞的原因和上次完全不同。   根本就是太自作多情了啊!   陈道南都在心里啐自己了,连带鄙视!   那头蒲苇着急,连连催促,又开始虎起小脸,训他,“还不快上来!”   这小媳妇,大概性子还有点急。   温婉的解语花才没当几秒,就又成火爆小辣椒了。   他心里觉得玩味,就不再矜持,把上衣给脱了。   那裤子呢?   裤子肯定是不能脱的啊。那就是战时的最后一道防线,是绝对要严防死守的。否则,自己先给撤了,可不就容易擦枪走火、功亏一篑?   陈道南背对着躺了上去,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尤其小媳妇的小手一摸,他就更紧张了,全身都绷紧了。   “放轻松,你太僵硬啦!”   她还跟没事人一样,用巴掌“啪啪啪”地在他后背连拍了好几下,感觉就像是在训斥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窘迫得他越是勒令自己放松,反而越是不能。   没过多久,愣是全身都激出一层薄汗。   她还跟没事人一样地嘲笑他,“你这样是不行的啊,至于这么紧张吗?”   话落,竟然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身上。   吓得他差点惊跳起来!   生生用意志力克制主后,他扭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嘛?”   “按摩啊!”   “要……要这样吗?”   “哪样?”   纯洁的口吻,无辜的面庞,实在是让他无力!   而她抿紧唇瓣,认真地开始给他揉捏的样子,也很轻易地将他脑子里的不合时宜给一脚踹飞。   他转回了头,一下将脸给埋在了枕头里。   有些许懊恼,却已然被失序的心跳给掩埋。   他突然发现,油灯下,小媳妇那张黄瘦黄瘦的小脸,就跟抹了一层蜡似的,像是会发光,又勾人得紧。   那双乌黑的眼,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后背的时候,后背恍若在燃烧。   然后可耻的是,他竟然有了反应。   感谢最后那道防线!否则,真要丢脸丢大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晚上,肯定又得睡不着觉了。因为,某些事,你越是不想去想,它就越是爱往你的脑子里钻。但奇迹的是,他睡着了!差点睁眼就是天亮!   他觉得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昨天一日的劳作,按照惯性,应该是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可没有。没有僵硬、没有酸涩、更没有疼痛。甚至,他现在的感觉,比他刚下火车的时候还要好。   部队里,士兵之间,也不是没有互相给按按的,可是,要达到这种成效的,他还真没体验过。   按摩?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再看看在幽暗中睡得香甜的小媳妇,无声地笑了。   *   蒲苇醒来的要比昨日早一些,更加的松快的身子在告诉她,若是能再吃饱几次,谈不上可以达到她末世时的状态,但至少,恢复到原主肩挑200斤的水准,是肯定没问题的。   现在嘛,她觉得自己走上一阵是没问题的,小跑一段也是可以的。   她挺高兴,觉得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显然,周围的人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莫非是“偷吃”被发现了?   她有点心虚,可他们不说,她自然不会主动去问。   等自家男人一回来,她才明白,好家伙,原来他们不高兴的对象是冲着自家男人啊,她则是连带的。   “你这一上午都不见人影,干嘛去了?”作为长嫂,道东家的率先表达出她的不满。   陈道南一愣,答:“割草去了。”   “草呢?”她不信。因为说是去割草的那位,连带昨天,却是连一根草都没带回家来。   她怀疑,小弟根本就是找借口出去耍了,就跟爱偷懒的二弟似的。   陈道南又是一愣,赶紧解释,“卖了。你知道的,冬天这草晒不干,放久了还容易烂,所以也不想费那个事,直接卖给收购的了。”   只是那么卖,价格就贱。稍后,收购的会统一送到牛场。   道东家的这才稍微缓了点脸色,然后目光一偏,冲二弟妹挤了挤眼。   道西家的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出来。   “小弟啊,有件事,二嫂憋了好久,觉得不应该说,可是,又不得不说。”   陈道南一笑,神态和煦,“说吧。”   道西家的就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一张嘴,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小弟啊,二嫂知道你一向饭量大、能吃。可是,你再能吃,也不能敞开了肚皮吃啊,总得要考虑考虑这一大家子的啊。你回来这两天,就已经吃下去这个家半个月的分量了。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够吃,每天也是定量的。这个你是知道的。你说说,你这样吃下去,等到来年四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还能吃什么?”   “吃什么?吃你自己呗!”   回话的不是陈道南,而是气呼呼的陈妈妈。 第9章 换粮   陈妈妈一把放下已经倒空了的装猪食的大桶,指着二儿媳,破口大骂。   “我就去喂猪这一会儿的功夫,你就给我生事。道南再能吃,也就在家只呆四天。就四天功夫,他能把这家给吃没了?你至于说话这么诛心?还有,粮食没了就再去买呗,难道道南就没给家里寄过钱?”   道西家的立刻面红耳赤,暗怪婆婆这又是偏心了,也埋怨她这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她怎么就不在猪圈多呆一会儿呢?寻常也不该这么快就回来啊。   陈妈妈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歇口气,又骂:“这一上午,就看你和你大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就知道你俩要搞怪!黑了心肝的玩意儿,道南两年才回来一趟,就被你俩这当人嫂子的,给堵着教训,简直是不要脸。”   道西家的越发说不出话来。   道东家是个愣的,脖子一梗,有些不服气,“妈,你说的对,可也不对。我和桂花这么做,为的是自己吗?还不是为的这个家?小弟给家里挣钱,难道我们就不是?   而且,粮食的确没了可以再买。但买的话,就贵了啊,还限量,每次几十斤,还得说是买给猪吃的。赶上不好的时候,就只能买那些别人拿碰坏、烂掉的红薯做的红薯干——又湿又臭,闻着就让人恶心,给猪吃,猪都得憋着。   那样的,家里的娃娃吃着太遭罪,我心疼!   我知道小弟难得回来一趟,是该好好招待。可咱家就是这么个情况,经不起那样的消耗,所以,我和二弟妹只能扮这个黑脸的,想提醒一下小弟,是不是可以少吃点,等他回了部队,再敞开了吃?”   说罢,她看向了陈道南。   陈道南要开口,但陈妈妈又抢先了一步。   “别说了!你说的这些,都是歪理,我也不想和你吵。臭红薯干,咱家也不是没吃过。以前能,现在更能!我只说一点,道南还有两天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这一去,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此期间,我不许任何人说他的不是!”   她狠狠地用眼睛刮了下两位儿媳,直把两位给刮得蔫了,她才挺起了胸膛,哼了一声,像只战胜的公鸡似的,迈步往里走。   陈道南可算有开口的机会,把她给叫住了。   “妈,正好,我想和你们说件事,关于换粮食的。”   他提到,他们连队今年新进了一个小兵,家是附近南山乡下坳村的。他们那基本无田,全是山,山上种的全是红薯,一家人一年基本能打几千斤。如此,肚子是能管饱,可红薯吃到快要吐,特馋大米。   这正符合他们的需求。   他们这人多地少山少,水田都被用来种水稻。虽然可以一年种两季,但地里缺肥力,加上虫子肆虐,收成极差,一亩地若能亩产200斤,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最坑爹的是,他们村靠江。年年刮台风的时候,海水会漫过江堤倒灌,涌入水田,把好好的稻谷愣是给吹倒或者直接连根拔起。一年两次台风,五六月份的那次最坑人,眼瞅水稻快要长成,马上要进入收割季了。洪水一来,完了,长得挺直的水稻大多都给弄趴了,就别想有什么好收成了。   最后,扣掉上交给国家的那一部分,他们兴许还得倒欠,还得搭上第二季的部分收成。   这种情况下,收回来的水稻,根本就不够吃。于是,只能去换价格便宜些的,更能填饱肚子的红薯干,或者干脆拿钱买。   只是如道东家的说的,晒好的红薯干也是有好有坏的,好的不容易买到或者换到。   于是,那些在山区比如南山乡这种地方,有认识的朋友的,就好了,可以自己挑着大米去换、去买。可你要是没有认识的,就换不到了。   往常陈家的诸位就很羡慕那些能换的人,不想,他们家今日也能有幸搭上这车。   陈道南最后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事本来是要这次给家里寄钱的时候,顺带写信告诉你们的,但我人回来了,就没弄。这两天事情忙,差点忘了这茬。”   “哎呀,没事,没事!”陈妈妈欢喜都来不及,哪会多想。   其它两位儿媳也是跟着高兴坏了,对陈道南的态度,又一下和煦得不行。   “那小弟,我们什么时候去换啊?”   这种事,肯定宜早不宜晚的。而且,人家认的是小弟这个人,趁着小弟还在,能亲自去一趟,是再好不过的。   正好,陈爸爸带着两个儿子,从自家自留地干完活回来了,一听这事,也很兴奋。   可要去南山乡,走路去肯定是不行的,路太远不说,粮食太重,也累人。只能租船,走水路。这样快的话,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不过要是租船的话,一来一回要一块多,想想有些心疼。   陈道南就又给出了一个主意,“找三大爷吧,三大爷家里有船。他们家也人多,急需换红薯干,我们给帮着介绍介绍,这船就能免费蹭了。兴许,还能一直蹭下去。”   对啊!   陈爸爸一拍大腿,觉得小儿这主意出得好,就赶紧去找人了。   三大爷家和陈爸爸家,祖上是一家,加上两家人都挺对胃口,关系素来亲厚。陈爸爸一说,那边感谢都来不及,哪有不答应的?   很快,两家吃饭的吃饭,备粮的备粮,最终一起在村口码头汇合了。   三大爷家派出的是同属于“道”字辈的两位青壮年,分别是陈道岩、陈道石。按理说,陈道南这边也该派出两位,但最后,却是来了三个人,除了陈道西,还有一个蒲苇。   “这是……”陈道岩疑惑了。   陈道南猛地面庞涨红,闷声解释,“苇苇基本就没出过村,我想着趁机带她去外面看看。”   陈道岩两兄弟想到这位弟妹之前是个傻子,可不就出不了远门,怪可怜的,就没多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一边陈道西听到自家小弟这解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还“我想”呢,这么会粉饰太平,你这个夫纲不振的“老婆奴”!   他一想起他们临出门的时候,蒲苇表现的那一出,到现在还忍不住身上起鸡皮疙瘩呢。 第10章 吓死了   他们担着准备好的大米往外走,那头蒲苇溜溜达达地竟然直接跟了上来。问她干什么呢,她理所当然地表示,她也要去。   男人出门办事,有女人什么事?   而且,那只是条小船,放了粮食后,哪容得下那么多人?   “我轻呐,一百斤都不到,都不如一袋米重,怎么放不下我?”   她还挺有理的样子,然后一下抓住了自家小弟的大掌,开始来回晃。   “我也要去,我都没出过门呢,我也要去。好嘛,求你了~南哥,求你了,求你了~南哥,我的好南哥,你就答应我嘛~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的妈呀,估计院子里除了她,就没有人不听了这话觉得臊得慌的。   她怎么能用那样的口气,说那样的话。   那种甜丝丝的、黏糊糊的,就像他曾经吃过的蜂蜜一样的口吻,简直让人恍惚地觉得是在往蜜罐里掉,感觉全身都要被黏住了,不自在极了。   还有,当着大家伙的面,她说那样的话,合适吗?那不应该是关起门来偷偷说的吗?   呸,不对!   就算是关起门来,也不会那样说啊。   羞不羞?!   陈道西只要一想到自家媳妇儿如果用那样的口吻对他说那样的话,他就……他就……该死的,还有点向往,身体还控制不住有些发热,然后,他就……他就……和这个家所有人一样,目光躲闪着,齐齐闭嘴,由着她跟上来了。   至于那位路上时不时就脸红一下的小弟,他已不忍直视了。   啧!   指不定心里偷乐了好多回了。   没想到,小弟竟然娶的是这样的媳妇儿!   可是,莫非所有的傻子好了之后,都会是像弟妹那样的?   若要真是那样,那这附近一带的傻子,估计以后要行情看涨啊!   *   南山乡这个地方,陈道岩听过,也来过,但是基本就是在小河附近地带徘徊,那下坳村却是一次都没去过。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打听,等最后终于来到了之前那位指路的老汉所说的山脚,他们不由地振奋。因为没错的话,翻过这座山,他们就该到地了。   但山路一开始很明显,可走着走着,竟然就淡了、没了,到最后,一行人在林子里钻着,都有点晕,也有些发憷。   他们这地方,从不缺各种鬼怪传说。而人死之后,土葬的形式,更是为这些鬼怪传说增添不少谈资。这年月,死了人,不讲究的,随便找个地儿,就把人给埋了,或者就近给起个坟包;讲究点的,就在山上盖座正正经经的坟墓。   他们这一路走来,坟墓、坟包见了不少,有些因为年久失修,墓穴都败落了。黑幽幽的洞口里露出黑漆漆的棺材板子,哪怕他们是阳气十足的男人,也不由地心里有些打突。   陈道西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有些焦躁,“该不是那位老汉指错路了吧?”   “不应该,那老汉能图什么呢?”陈道岩回道。   “我不是指那老头坏,而是有可能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所以一时——”   “嘘!”   蒲苇猛地厉声打断了陈道西。   陈道西吓了一大跳。他之前还担心这位弟妹那病弱的身子骨扛不住,会拖他们后腿,可后来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这一路走来,她一直沉默寡言,就连小弟示意要拽着她走,她都没让。连经过那些会让女人害怕、尖叫的坟墓,都没见她变了脸色。   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现在,她突然这个样子,难道是……   都说女人对那种东西敏感,莫非……   她眼睛转了一圈之后,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竟然扭头冲他们一笑,说:“你们听!”   那笑容,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性,看着怪瘆人的!那眼睛更是突然之间亮得过分,黑乎乎的,恍若抹了一层油,越发邪气四溢!   陈道西腿一软,挂在肩头扁担上的那担米跟着晃了晃,差点让他跪倒在地。   “听……听什么?”他咽了咽口水,吓得眼睛都有些直了,根本就不敢往不该看的地方看,而是只盯着蒲苇。   蒲苇却是没答应,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唇边,示意众人噤声,然后凝神的样子,好像又在听什么。   她这样神神叨叨的样子,就连陈道岩两兄弟都要怕啊!   也就只有当兵的陈道南,咬紧牙关,轻轻放下挑着的大米,然后犹如猎豹似地扑向了蒲苇,将她紧紧抱住。   “苇苇。”   他凑到她耳朵边,小声地喊,用男性的阳刚,尽他所能地去护着她。   然而,她嫌弃了。   “别吵!嘘!”   他慌,将她给抱得更紧。   如此,过了足足一分多钟,她才兴奋地一拍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那里,那里有东西!”   妈啊,求你别说了!   陈道南还没表示,陈道西吓得想哭了。他后悔了,就说女人最容易招来那些东西,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带她出门。   然而她下一句,差点没噎死他。   “肉!我们有肉吃啦!快,南哥,快打死它们,是鸡!肯定是鸡!快快快!肉肉肉!**鸡!”   见陈道南还抱着她,蒲苇就着急,使劲扭扭身子,推了他。   “快啊!”   陈道南这心情,也跟过山车似的,起伏得厉害,忍不住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听到吗,鸡叫声,就在那里!”说完,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大家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盯了一会儿,才看到远处的丛林间,似乎有彩色的东西在时隐时现。等听到一声微弱却明确的“咕~”声后,这些人的眼睛,唰地一下,全部锃亮了!   肉啊,这可是肉啊!   谁不稀罕呢?   可是怎么抓?他们根本就没有趁手的工具!   “用石子啊!”蒲苇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傻了,“用石子打,打死了就成了!”   对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   山里面,缺什么,就是不缺石头!   哪怕这年月,饿疯了的人早就将周围大山给扫荡了一遍又一遍,搞得幸存的野鸡肯定非常难抓,而且,用石头砸也存在一定的失败率,可是活肉当前,不试着打一打,就是傻瓜! 第11章 馋肉了   陈道岩迅速做出安排,“弟妹,你留着看着粮食,我们几个去抓!”   蒲苇下意识挑眉。   小看人不是?凭什么要她留着看粮食?而且,这一路走来,除了他们,就再也看不到人影,这粮食放在这儿,就算一时没人看,也根本不打紧。   她撇了撇嘴,在陈道岩等人马上散开,各自去寻找趁手的石头,好像都默认了陈道岩这么安排后,她干脆跟在了自家男人的身后。   “你不去休息休息?”   还好,这男人说的话,不至于让人那么生气!   “我不累,可以帮你捡些石子。”然后,她凑到了他跟前,小小声地问:“你会把这些鸡都给抓住吧?我馋肉了,都想要!”   野外无主的东西,能者拥之,也必须先下手为强。这要是放到末世那会儿,她肯定第一个就冲出去了,才不给别人下手的机会呢。   现在嘛,瞅瞅自家男人,想想基地里那些姐姐们曾经说过的话,在自己男人面前,女人有时候不好表现得太过强势能干了,还是应该多给自家男人一些表现的机会的。这样,才有助于婚姻关系的和谐发展。   所以,她可以呆一边,但是那个前提必须得是所有的肉,都得落到她的碗里!   这是末世人共有的凶性和独占欲!   想到这,蒲苇的一张小脸绷了起来,透出点凶性,追问道:“你能保证吗?”   陈道南瞅着,心里莫名有些打怵,只能咬紧牙关,强撑道:“我会努力的。”   但实话说,仅仅靠石头就能把所有的鸡给弄死,他是不自信的。   可见蒲苇因为他的不确定而把小眉头给皱起,他就心疼,再次认真地保证:“我会努力的!肯定会让你吃上肉的!”   然后,赶紧去捡石头去了。   蒲苇也跟着捡,然后将捡到的一半小石子,硬塞给了自家男人。   陈道南看着自家小媳妇递过来的也就比他大拇指肚大一点的小石子,默默地咽下了“这么小,怎么能将鸡给打死”的话,赶紧去和其他人会合了。   一会合,他就被嘲了。   陈道石压低了声音笑:“道南,你这捡的是什么啊。这么小,这是要去打鸡呢,还是去逗鸡?”   陈道西也赶紧劝:“快点扔掉扔掉,再去找几块大的。”   现在可不是他们一家在打鸡,拿这么小的石子,跟玩一样,这不是凭白浪费好好的兵力吗?   可陈道南拒绝了,“不了,就这样吧。”   “你想什么呢?”陈道西皱眉,刚想再往下说,就看到蒲苇在小弟身后冒了出来,手上捧着的也恰好是小石子。   得!   他是知道这和他家小弟明显不配的小石子是从哪里来的了!   可是,宠媳妇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啊!   “道南,听哥的,把小的给扔了,再去捡几块大的。一会儿抓起鸡来,可没空再给你时间去捡。”偏头,他又看向蒲苇,大有深意地道:“蒲苇啊,小石子没劲,打不死鸡的,你也把你手上的那些玩意儿给扔了!”   “谁说的?”蒲苇反驳,“小的也能打死鸡。”   运用得当,甚至都不比子弹差呢。她打那些低级丧尸,向来都是用石子打的,基本一个石子,就能让对方脑袋开瓢。   陈道西摇摇头,忍不住道:“你个傻子,我就从来没见过谁能用小石子打死鸡的。”   “二哥!”陈道南不悦地猛地低喝了一声,“别这样说苇苇!”   陈道西一愣,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赶紧耸了耸肩,“得得,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咱们快去打鸡!”   他算看明白了,小弟这俩夫妻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根本就没他的事!   四人呈半包围阵势,慢慢地朝野鸡摸了过去。   蒲苇颠了颠手上的小石子,看了眼猫着腰的陈道西,冷冷地哼了一声。   一会儿就让你知道,小石子到底能不能打死鸡!   她慢慢地坠在了后头。   那头,陈道南四人堪堪将野鸡给围住之后,互相递了递眼神,齐齐点头之后,就各自拿起捡来的石头,纷纷朝他们看中的野鸡砸了过去。   三只鸡,就算运气再差,也肯定能砸死一只吧。   四人都这么想的。可这些在饿疯了的人类手下幸存的野鸡,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小石头破风而来的时候,它们纷纷扑闪着翅膀,箭一般地逃向了不同的方向,甚至有那愣是在人的头顶上空急飞而过的。   四人死命追、死命打,最后手里的石头都快要打光了,却愣是没打死一只!   陈道南也打得手上大块的石子全无,就只剩下了苏沐给他的那些。   其他人急得重新去捡石头,但仓促之间,可就不一定能捡到合适的。   陈道南看看那不断远去的野鸡,想想自己许下的一定会让小媳妇吃上肉的承诺,抓起一颗小石子,心里发了狠,瞄准那鸡脑袋,使劲地砸了过去。   隐隐的破空之声后,“砰”的一下,那野鸡竟然一下倒地了!   陈道南愣了、懵了!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这是打中了吗?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的蒲苇,替他做了解答。   “耶!打中喽!打中喽!南哥,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肯定能打中!快,快去打其他的,还有两只,别让他们逃了!”   是这样的吗?   陈道南有点疑惑,但现实又容不得他太过疑惑。他下意识跑了起来,朝另外一只野鸡跑了过去,同时一手赶紧又抓起了一颗小石子。再然后就是立定、深呼吸、瞄准,再重重地砸过去。   “砰!”   又一只鸡倒了下去!   “耶!又一只!”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在了他身后的蒲苇又是欢呼大叫,指点着陈道南赶紧朝南方跑去,那里还有最后一只鸡,也是彪悍得敢直接冲着人脸跑来,然后张狂得直接在人头顶上飞过的那只!   陈道南赶紧去追,然后第一次没打中,可第二次,那只色泽最艳丽,一瞅就知道是公的野鸡也倒了下去。   “哇,太棒了!打着了,三只全部打着了!南哥,你太厉害了。”   蒲苇哈哈笑着,从陈道南的身后蹿了出来,一下扑入了他的怀里。   陈道南身子一僵的时候,就听到她低低地说:“你赶紧抱我一下,我跟着你跑,跑岔气了,难受,腿也没力气了。”   说着,贴着他的身子,果真是软软地开始往下滑,慌得他赶紧伸手把她给抱住了。   “这样可以吗?”他焦急地问。   “嗯。”   他却没有看到,小脸埋在他怀里的蒲苇,一下煞白的脸色,以及那不断从脸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 第12章 亲密秀   到底是有些托大了。   蒲苇这么想着。   前面那两次勉强还行,但最后那次,明显就力不从心了,第一下竟然没打中,还得来第二次。   猛然的力量调动,让她现在全身都疼,尤其扔石子的那只胳膊,更是疼得厉害,还有点麻,就像是一下脱了力。   害她不得不马上扑入男人怀里,借助男人的力量撑着自己,才不至于让别人看出异样来。   陈道西等人,的确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   他们还没从陈道南一下打死三只鸡的震惊里缓过劲来呢,就猝不及防,硬是看了一场亲密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这……这……   陈道西暗道了一声——又来了,就不好意思地别过了眼,耳朵微微冒红。   从未经受过这等阵仗的陈道岩兄弟,则是双双面庞爆红,跟个害羞的姑娘似的,低下了头。   绝对地做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一时间,这座大山安静得也就只能听到山风刮过草叶的声音。   陈道南感觉到了,也不好意思极了,可是自家小媳妇就这么娇娇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好像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似的,他胸口莫名有些涨的同时,也是推不开她的。   所以,他清咳了一下,大声道:“哥几个,麻烦帮我把那野鸡捡回来好吗?”   陈道西三人也正尴尬得不行,一听有事可做,自然应了。其中陈道岩兄弟自然是奔着最初打下的那两只鸡去了,剩下陈道西,只能硬着头皮越过那依旧还抱在一起的两人,去捡那大公鸡去了。   等三只鸡都捡回来之后,蒲苇也差不多缓过来了,能自己站了。   可哥几个依旧不敢看她,径自把陈道南给围了起来,连连惊叹——   “行啊,道南,你这部队还真是没白呆,这身手也太好了!”这是满脸佩服的陈道石。   “是啊,简直是神了。你瞅瞅这鸡,脑袋都被打出血了,这得多大的力气!还有,你说隔那么老远,你怎么就能一下打中鸡脑袋呢,还是用一颗小小的石子。你说说你这小子,眼神怎么就这么好呢!这一击必中的,牛!实在是牛!”这是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的陈道岩。   “咳,道南,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使过呢?”这是觉得不好意思的陈道西,“你说说你,本事这么大,一早怎么不说了,害我……害我说了那样的大话。”   我就从来没见过谁能用小石子打死鸡的——大话言犹在耳,现在想想,啧,简直是丢脸丢大了。   陈道南赶紧解释,“我这也是第一次这么打鸡,自己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也是惊喜地咧嘴一笑。微微发红的面庞,跟着显露着不好意思。   众人一想最开始他的确也是和他们一样,也是拿大石块打鸡,就马上释然。   但陈道西有一点很是疑惑,“嘿,你说这可真奇怪,那么大的石块离得那么近,打不死鸡;这离得远了,用的还是小石子,却偏偏给打死了。道南呐,你跟我说说,这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陈道南哪知道啊!   他到现在为止,对于自己一下打死三只鸡这个结果,还晕乎着呢。   毕竟,他还真的没试过那样打。   他摇头。   陈道西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毕竟,他也只是疑惑。这世上,解释不清的东西,多着呢,他也总不可能每一个都能得到答案。   “哝,你的鸡,拿好!”   他将公鸡递给了陈道南。陈道岩兄弟见状,也赶紧把鸡给交了出去。   这意思就明确了,谁打到的,那就归谁!   陈道南下意识看向了三只鸡的脑袋。果不其然,三只鸡都是脑袋出血,显示是脑部遭到重击而死。他又抬手,摸了一下鸡脑袋。在感觉到那内里的绵软之后,他微微一怔,赶紧又摸了摸其它两只。   竟然会碎得跟豆腐渣似的!   “怎么了?”蒲苇凑过来问,有些好奇的样子。   陈道南看向了她,心中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杨老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你这媳妇,兴许有些别的本事。   他心里一突,嘴上却笑着回:“没事,就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能向你交差了。”   蒲苇一听,也跟着笑了,认真地看向了他,“我知道,你肯定会让我吃上肉的。”   陈道南心里一暖,低低地“嗯”了一声。   “咳!”陈道西没忍住,又清了清嗓子。   这对夫妻!   他觉得自己这双眼都要被这两人给刺瞎了。   这两人,还知不知道收敛了?   “行了,没事的话,我们赶紧继续上路吧。”   “等等!”蒲苇赶紧出声,在大家都看过来的时候,连忙解释,“你看这鸡,一公俩母的,在这一带游荡,肯定得下蛋吧。我们找找,兴许还能找到不少蛋。”   对啊!   陈道西一拍自个儿脑袋,暗想怎么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果然还是女人心细。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山这么大,就算是有蛋,我们上哪里去找?而且,我们刚才追着鸡跑,可是一个蛋的影子都没看到。”   蒲苇轻飘飘地回了,“试试呗。”   陈道西瞅瞅日头,皱了皱眉,不得不提醒,“我们可没多少时间了,又得找到村子换粮,又得再坐船回去。晚了,天黑了,就不好了。”   天黑,不仅意味着看不清路,更意味着可能会有鬼怪出没。这些鬼怪可不单单是指陆地上的鬼,还有那河里的!   别的不说,就说说他们村子附近的那条河,就传说有水鬼,更淹死过不少人。   陈道岩也是想到了这,赶紧跟着劝,建议找鸡蛋的事,不妨等他们成功换到粮食,若是还有多余时间,回来的路上再来找找。   但吃货蒲苇断然没有明知道不远处有食物,却硬是放过的道理,除非,附近一带有高级丧尸出没,会危及她的生命。   可这就是个没有丧尸的世界!   她才不会走!   但她也尊重其他人的选择。   “这样,你们继续上路,我在这周围找找。找到了,就赶紧追上你们。”   “嘿,你这可真是傻大胆呐。”陈道西乐了,“你是不是忘了,山上可是有鬼的。就你一个人留这儿,你不怕?”   “怕什么!”别说经历了末世的蒲苇根本就不信有鬼,就算真的有鬼,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呗!   鬼能比自然系异能者厉害?能比高级丧尸厉害?!   “我不怕,你们先走吧,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但,胳膊被人拉住了。   那人还说:“我陪你去!” 第13章 打脸   “你!你!你……”陈道西都要无语了。他是真的没有发现,自家小弟对自个儿媳妇会是这孬样啊!   “你这也太惯着她了!”他忍不住训斥,还传授了自己的心得,“女人可是不能惯的!”   陈道南不以为意,冲着陈道西三人道:“你们三个先走,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十五分钟,我顶多陪苇苇找十五分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哥三个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先走喽。   那头,陈道南将粮食放到一边,一手拎着三只鸡,一手拽着蒲苇,帮着她找了起来。   眼见着,两支队伍是相隔得越来越远了。   陈道西仗着小弟这会儿肯定听不到他的话,就以过来人的口吻对陈道岩兄弟道:“道南这个样子,以后肯定有的苦头吃,惯女人惯成那样,啧,简直丢我们男人的脸。”   “是!”大男子主义的陈道岩立刻附和,“道南是有些过了。说实话,我还以为他会特别抵触这门亲事呢,没想到,他看着还挺喜欢。”   “应该是傻子突然不傻了的缘故吧。”陈道西这么回着,心虚得厉害。给小弟娶个傻子,他也是投了赞成票的。   有前头小弟媳被重活“逼死”在前,这附近也就只有穷疯了的蒲家愿意和他家结这个亲。   小弟常年在部队呆着,娶个媳妇也只能在家里放着,所以娶谁不是娶?!   傻子也不是生来就傻,而是十一岁那年发烧给烧傻的,所以能给小弟生健康的娃儿。   傻子也好使唤,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干起活来,就跟那老黄牛似的,不会像前头那个,在人前摆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又在回娘家的时候流泪诉苦。   而且,傻子力气恁大,以此推测,身子骨必然也是强壮的,就不怕她会虚弱地倒下,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将家里的重活都交给她。   所以,他们瞒着小弟,先斩后奏就把人给定下了、娶了。只是谁能想到,傻子突然不傻了,而小弟又突然回来了,还一眼就相中了傻子呢。   “她不傻了,其实我也挺替我弟高兴。”陈道西言不由衷地继续说,“可是我就是受不了她那股劲,感觉把我弟给支使得团团转。”   陈道岩两兄弟立刻哈哈笑,都说他这比喻太对了。   陈道西跟着笑了笑后,撇了撇嘴,“这说是去找鸡蛋,你们瞧好吧,回头肯定什么都找不到。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道南就是陪着瞎搞。”   “兴许真的能找到呢?”也就只比陈道南大了一岁的陈道石,却在陈道南“露了那么一手后”,对他有些盲目信任和崇拜。   “不可能,这么大的山呢。”   “是啊。”陈道岩附和。   陈道石就有些动摇,可想了想之后,还是问:“那万一真的找到呢?”   陈道西笑,“你都说是万一了!”   陈道石面上一红,不吱声了。   陈道西就有些得意。   三人感觉走了得有十来分钟的样子,眼瞅着陈道南那边没有半点消息,陈道西冲着陈道石又来了一句,“看吧,根本就没找到!”   陈道石“嗯”了一声,有点蔫。   看上去有些被打击到了。   然后过了没几秒,陈道南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喂——快回来——看见村子了——在这头——走反了——”   高处,陈道南拿着一根被折断的枯树枝,使劲地冲着三人挥舞。   三人扭头去看,等听到“走反了”三个字之后,腿真的有些软,脑袋里的一根筋也跟着突突跳。   走反了?!   所以合着他们走出这十来分钟的路程,是白走了!还得原路返回是吗?   那这一来一回的,浪费近半个小时,他们到底在图什么!   还不如当时就原地休息,由着那蒲苇去找蛋去了!   这个念头齐齐闪过三人脑海的时候,三人都尴尬了,可又不能指出自己的“愚蠢和短视”,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闷头沿着来路返了回去。   似乎没听到陈道南说找到鸡蛋了,那他们也只能期盼果真是没找到蛋,这样再会合的时候,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但,还真就他妈的尴尬了,尴尬得要死的那种尴尬。   因为,重新碰面,人家蒲苇要死不死,就拿着蛋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整的,反正那些蛋被她用杂草给裹得像个糖葫芦似的,串成了好几串。粗粗一看,收获还不菲。   “总共找到了十六个。”蒲苇笑眯眯地说着,又完全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陈道西觉得,他们这上上下下,累得尽喘气的人和她一比,莫名地就像是一条条蠢狗!   “这么多蛋,等回去,就可以煮着吃、煎着吃、炒着吃,换着花样地吃。啊,对了,还可以做蛋花汤。在那搀点鸡油的清汤里,打上两颗蛋,搅一搅,那黄色的蛋花就一点一点地散开,跟黄色的云朵似的,蓬松绵软,再往上面撒点嫩绿嫩绿的葱花,啧——”   蒲苇故意吧嗒了一下嘴,又重重地吸了一下口水,“那个喷香的啊,那个美味的啊,我都等不及要喝了!”   所有人,都跟着呲溜了一下口水,顺带重重地滚了滚喉结。   嗓子里,一下莫名干燥,恍若烧了一把火,渴望着那一盆又香又美味的小葱蛋花汤的浇灌。   但,蛋呢?   陈道岩三人一下盯上了那正好被蒲苇给拽在手里的蛋,一下悔的呀,怎么当初就没跟着一起找蛋呢?   我错了!   陈道石盯着那肥嘟嘟的蛋串,心里默默流泪。   陈道岩咽了咽口水,强撑着将目光给转到了别处。   至于陈道西,恍若听到了一道清晰的声音——“啪”,然后,脸好疼~   他哆嗦了一下唇,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因为,说什么错什么。   心好累……有点想哭……   男人们一下子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又在蒲苇美滋滋地甩着鸡蛋,在前头带路的情况下,闷头抵达了下坳村。   只是顺利换粮后,这一情况却彻底颠倒了过来。   在下坳村的村民帮助下,一起推着装着红薯干的板车往码头前进的陈道西,回头看了一下远远地坠在队伍后头,显得有些蔫头耷脑的蒲苇,偷偷地翘起了嘴角,幼稚地笑了起来。   嘿,让你刚才那么得意,这下好了,被现实打脸了吧。   还换着花样地吃蛋。就这些蛋,最后你能保住几个,还不一定啊。   同样特意坠在队伍后头的陈道南,这会儿,则是又头疼、又愧疚。   换粮成功是好事,又听说他们不用再走山路,只要稍微绕点远,从还算平坦的山脚下绕,就能走出去,也是好事,但是,少了两只鸡和一些蛋,这对自家好吃的媳妇儿来说,肯定就不是好事了。   可那些东西,不给出去还真不行。   那小兵的父亲吴大叔那么仗义,一听到他们的自我介绍和来意,就很痛快地同意了换粮,又把三只鸡以及鸡蛋可以换到的红薯干的重量也给估算了出来,还估得很高,显然对鸡和蛋满意极了。   那种情况下,他能那么硬生生地拒绝,表示鸡和蛋不能换吗?   没看到那家的孩子们,个个吮着手指头,正眼巴巴地盯着鸡和蛋吗?   而且,他们头一次上门,按理说,是该带点礼品的。   这以后,可是要当朋友处的!   仓促间,他立刻拎出一只鸡,表示要送给那家人,其它的则是要另作他用,不会换的。   只是吴大叔太实诚,愣是没接受,固执地将鸡给换成了足足的红薯干。他实在是没办法,只能从媳妇儿手里要了一串鸡蛋过来,当作礼物。   但就那,人家吴大叔都没接受。搞得最后他实在没招,干脆将杂草解开,往几个孩子手里,硬是一人塞了一颗大大的鸡蛋,又将剩下的全部塞给了最大的孩子,如此,才将这礼物给送了出去。   可回头吴大叔就张罗起了村里人,要帮忙将这一千多斤的红薯干给一路送到码头。   这份实诚和情意,不可谓不重!   再有,这鸡能卖给吴大叔,陈道岩偷偷将他拉到一边,表示也想买,他是不可能不卖的。   最终,他这手里就只剩下了一只母鸡和两串鸡蛋,而就这,最后能落到媳妇儿肚子里的,也是有数的。   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你是不是怪我了?”他压低了声音问她。   她埋着脑袋瓜,摇了摇头,闷声回:“没。”   “但你很不高兴。”   这次,她点头了,也承认了,“嗯,是不高兴,可是——”   她抬起了头,一下望入了他的眼底,“可是,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对的。”   这些鸡才多少肉!若是全部吃进肚子里,在眼下这种条件下,就是浪费了。   眼下,鸡肉比照猪肉价,七毛四一斤,而大米才一毛四一斤。一百斤大米可以兑换一百五十斤的红薯干,还是那种三四斤红薯才能晒成一斤的上等品。   她的两只鸡可以换来八十多斤的红薯干,值了!   可是算是这么算,真的认识到她一下少了两只鸡和一串蛋,身为一个决心不再亏待自己的吃货,心里本能地是不好受的,又本能地会自私地想:为什么鸡和红薯干不能兼得呢?   她暗下了眼。   陈道南心里一疼,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冲动地开口,“明天我给你打鸟吃。打到多少,吃多少!”   她的双眼猛地就亮了。   “真的?”   一提到吃,就忍不住要兴奋。   兴奋到能轻易地感染他。   “真的。”他又握紧了她的手,认真承诺。   那大掌,在冷风中,热烫烫的,似乎能一路烫到她的心底。   她咧嘴,立刻嘿嘿一笑。   那笑容,有点傻,却傻得可爱极了,能一路钻到他的心底。   他心里一热,松开了她的手,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   “你不累吗?”   “不。”   “那你怎么知道我走累了?”   他脸一红,吭哧了一会儿,才哑声道:“我一直在看着你!”   这近乎是大胆告白了。   但目前暂时少了某根筋的蒲苇,却只是没多大反应地“噢”了一声,就欢快地爬上了他的背。   没有半点羞怯。   他有点失落,但不再说什么,背起她,大步向前赶。   过了没多久,他的耳朵一热,似乎被嫩唇给轻轻碰了一下的时候,他听到她带着点笑,娇软地在他耳畔低语:“现在,我好高兴。”   他一下咧嘴,嘴角都快要翘到耳朵根了!   再迈步的时候,脚下都带出些风来。   乐的! 第14章 宣示占有   满载着红薯干的船只返回小陈村的时候,虽然天有些黑了,但还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下午陈道南他们挑着粮食出的门,村里人都是有看到的。小小的村子也藏不住什么秘密,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晚上,几乎全村的人都盯着码头,看陈道南他们到底能不能换来粮食。   然后,他们看到了——满载而归!   非但如此,两家人还各自得了一只鸡。道南家的,手里还拎着两串鸡蛋!   这是上哪碰到好事了?   可从来没听说过换粮还能换回来鸡和蛋的。   这两家可以啊,这么大手笔,连鸡和蛋都舍得换了!   等再一听说,那鸡和蛋不是换的,是山里得来的,全村又轰动了。村里人那个羡慕的啊,连连追问那到底是哪里的山。那样子,分明就是想摸到地儿,赶紧也去打。   陈道南他们能告诉?   不可能的!   这会儿说是公社,干活都一起干,大谈集体主义,可谁心里没点私心?尤其在涉及到吃的方面,更是私心重着呢。陈道西他们都想着有机会再去下坳村一带,看能不能再打到鸡呢。   所以对于问询的,他们一概含糊而过。   但就算这样,他们回到各自家的时候,身后都跟了一串的人。   一时间,两家的院子都热闹了起来。   单说陈道南这边,一手拎着一只鸡,一手拎着两串鸡蛋的蒲苇,自然成为了大家的重点关注对象。   换作一般的小媳妇,这样被人看着,指指点点着,怕是这会儿要羞死了。可蒲苇就能跟没事人一样。   有些人就说,傻子到底是傻子,缺神经。   但有些人却觉得,这个女娃,瞅着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蒲苇没想到,她回了家,还能看到自己的五妹——蒲芦。   蒲芦见院子里一下来了那么多人,怕得有些颤巍巍的。最后瞄到了蒲苇,才跟壮了胆似的,一下猫到了她身边,小小声地叫了一下:“大姐。”   “你怎么来了?”   蒲芦委屈地回道:“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啊,妈叫我来找你的。我等了你好久,找不到你,不敢回家。”   因为带不回去人,她肯定会被揍的。   这一点,非原装的蒲苇暂时没意识到。她觉得奇怪,“找不到就找不到,为什么不敢回去?”   蒲芦看了眼自家大姐,又瞄了瞄一院子的人,小小声地示意蒲苇,要进屋说。   蒲苇皱了皱眉头,同意了,领着自家五妹往房里去。但走到半道,就被道东家的给拦下了。   “干什么呢?”道东家的口吻有些冲。   蒲苇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和我妹说说话。”   “有什么话不能在院子里说,非得把人往屋里领?回头若是少了什么东西,可就麻烦了。”   “什么意思?”蒲苇不高兴了,这人分明是话里有话,还不是好话!   道东家的冷哼了一声,凑到蒲苇身边,压低了声音,有些鄙视地说道:“你可是被卖到我们家的,还是和你的娘家人少联系的好。你妈打发你妹来,想要道南领着你回门,打量着谁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都已经收了那么大一笔彩礼钱了,还想着借你回门的功夫,再从咱们家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咱妈说了,咱们家不会惯那种人。所以,让你妹赶紧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这都赖在咱们家一下午了,怎么说都不走,啧,我真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九岁的小蒲芦听着,小脸臊得通红通红,但也只是两手抓住了自己破旧的裤腿,将小脑袋瓜给深深地埋着,没挪步。   那头道东家的又伸过来了手,“给我!”   要将鸡和蛋从蒲苇手里给拿走的样子。   蒲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绷起了小脸,“我的!”   道东家的“噗嗤”一声,笑了。偏头看了一下附近,见大家伙基本都围着男人们呢,就压低声音嘲弄,“傻子,这个家哪有什么东西是你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赶紧的,把东西给我,妈等着要呢。”   她顺带抬出了自家婆婆,好让蒲苇更加认清现状。   这年代,就没有儿媳不怕婆婆的!   可她错了!   这根本就不是抬出谁的问题,而是原则性问题上,哪怕她抬出天王老子,蒲苇也是不应的。   蒲苇举起双手,晃了晃,“我的!”   又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东家的看向陈道南,道:“那个男人,也是我的。”   末了,脑袋瓜左右转了转,将这整栋房子大概瞄了瞄之后,又道:“我男人的东西,也是我的。”   “所以,你错了,这个家里,属于我的东西,多着呢。”   她蓦然一笑。昏暗中,有些发白的牙齿撕破黑暗,显现出一抹凌厉来。   道东家的心中一紧,不知道怎么的,腿还有些发软。   就听到蒲苇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我在我自己的家里,想招待谁,就招待谁,谁也管不着!哪个想找不自在,那我就如她所愿!”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蓦然一沉。   这是威胁!   这也是头一次,蒲苇亮出了她的小爪牙!   这小爪牙凌厉得,弄得道东家的一时都有些被唬住!   等到蒲苇绕过她,继续向里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给吓住了。她气急败坏,赶紧追上去抓住了蒲苇。   “我没空和你理论。让你妹赶紧走,是咱妈的意思。你想留人,有本事就找咱妈说去。现在,把鸡和蛋给我。这就不是你的东西,所有外面得来的东西,全部都得交给家里,没有个人私吞的道理。妈也吩咐了,让我把东西给收起来。”   蒲苇一下生气。所以照这个意思,就连这仅剩的鸡和蛋,她也保不住?!   道东家的还在那催,“快点给我!”   催得蒲苇心头怒意更盛,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鸡和蛋之后,她冷冷地瞪向了道东家的。   道东家的被瞪得头皮有些发麻,但见蒲苇小胳膊小腿的,之前还跟病秧子似的在床上躺着,据说回来的时候,还是小弟给背回来的,所以,这只小弱鸡,她干嘛要怕?   长得人高马大,糙得狠的她,立刻挺了挺胸膛,张狂地命令道:“快点给我!否则,等我动手来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脸的可是你!”   蒲苇冷着脸没表示,倒是一边的小蒲芦怕了,拽了拽蒲苇的衣摆,小声地喊了一句:“大姐。”   示意妥协!   磕破了头之后的大姐,可不是以前力大无穷的大姐了!   蒲苇偏头看了她一眼,看清了她眼底的害怕;又看了下趾高气昂的道东家的,看清了她的有恃无恐;再看了下虽然是被人群给围住,但时不时会将目光往她这边扫一下,明显也是在监督的陈妈妈,心里很是反感。   她的东西,就没有给出去的道理!   照她的旧脾气,谁敢找她的不自在,自然直接武力解决!   可——   她偏头,精准地一下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他也被围在了人群中,一时抽不开身,但是他那一双含着担心的双眼,隔了那么远,却依旧像是两抹小桔灯似地挂在那里,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   罢了!   她咧嘴,冲男人大大地笑了一下,示意他别担心。   回头,冲道东家的道:“走吧,这些东西,我自己送到厨房去。”   道东家的一听,立刻乐了,赶紧抬步跟上,以作监督的同时,心里不无得意。暗想,就得冲这人来狠的。瞧,一发狠,她就乖乖听话了。   小蒲芦自然也是紧紧跟着自家大姐的。   一行三人往厨房去的路上,遇上了陈红竹。   蒲苇冲她招呼,“你来。”   “干嘛?”   陈红竹口气有些冲,一副不太待见蒲苇的样子,心里还恼着昨日她拿糖那么戏弄自己。可见鬼的是,人家一招呼,自己就忍不住停在那要等她的下一句。   陈红竹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你来就知道了。”蒲苇也不解释,扔下这句,继续朝厨房走去。   陈红竹告诉自己别搭理这讨人厌的小嫂子,可再次见鬼的,她这脚就跟不是她自己了的,还真就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厨房,还在蒲苇让她把门给关上的时候,她还真就关了厨房的门。   她气得想打那不听话的脚和手。   蒲苇看着别别扭扭的她,眼里闪过笑意。   这个家,除了自家男人,其实她最有好感的,就属这位小姑子了。   这是在末世生存过的人的野性直觉!   她问陈红竹以及道东家的,“你俩想不想吃肉?”   “咕咚——”   仅仅是听到“吃肉”两个字,这两人就已是忍不住咽口水了。   “你……你什么意思?”陈红竹颤巍巍地问。   虽然有猜到,但见蒲苇提手,晃了晃手里拎着的鸡,一副真的要吃鸡的样子,她还是被吓到了。   “妈不让的……”   她虚弱地警告,可心里,却矛盾地有了隐秘的欣喜。   蒲苇挑了一下眉,无所畏惧地放话——“出了事,我负责!”   陈红竹一下垂下了眼,好压下眼里猛然跳上来的兴奋,但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是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了。   蒲苇见了,就知道,这是搞定了一个。   她看向了道东家的,问:“你呢?”   道东家的目光闪烁,显然处于极大的挣扎中。 第15章 集体来搞事   蒲苇想了想,干脆直击道东家的软肋,“你想不想你的孩子们吃肉、吃蛋?”   好了!   道东家的一下绷直了腰,目光也不闪烁了,倒是直勾勾地盯着蒲苇,目光有些逼仄。   “妈要是怪罪起来,可得你一个人担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知道。”她还能不了解这位!   道东家的这才点了点头。   “那好,你把家里的几个大孩子给叫过来,悄悄的。还有,把道西家的也叫过来。”   “还叫她?”道东家的明显不想拉她入伙。   这人一旦确定了要蹭肉吃,就贪心发作,不想让别人占便宜。   蒲苇就没好气,“鸡能是一眨眼就做好的?不把她也叫上,帮着把把风什么的,最后出了意外,肉吃不上,我不就白使劲了?还是你觉得,靠你一个人,完全能罩得住外面?”   道东家的自然是摇头的,没多想,就同意了。   她朝外走,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有件事不太对头。   她猛地转身纠正,“别一口一个道西家的,那是你能叫的?你应该叫她二嫂,叫我大嫂!”   蒲苇敷衍地摆了摆手,“知道了,道东家的。”   道东家的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继续朝外走。然后走了几步,才又发现不对劲。   “哎,我说你怎么还叫道东家的呢,应该叫大嫂、大嫂!”   “行了、行了。”蒲苇不耐烦,想让她改口,也得看这些人值不值,“你快点去办事。这么磨磨蹭蹭的,搞砸了,吃不上肉,看你家娃儿怎么哭!”   道东家的那个憋气的啊,可也只能忍气吞声,赶紧先去叫人了。   一切都是为了吃肉、为了吃肉!   她如此安慰自己:等吃上了肉,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没过一会儿,道东家的三个孩子,以及道西家的大女儿都过来了。   孩子们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已经烧起火来的炉灶,个个脸上浮现了浓浓的惊喜,连带着小嘴都甜了起来。   “小婶婶~”   他们挨个叫了人,下意识地往蒲苇身边凑,然后个个踮起脚尖,往大铁锅里瞅。   炉灶上,大铁锅盖着木头盖,根本看不清锅里面会有什么,但是不妨碍孩子们已经幻想出他们所能想象的最大美味,个个像模像样地吸了吸鼻子,好像这会儿这锅里就已经飘出食物的香味了。   蒲苇觉得好笑,仿佛看到了她在基地里一手带大的小萝卜头们。   基地的传统,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就是大的带小的。她是别的姐姐们带大的,等她大了些,就成了别的小萝卜头们眼中的基地姐姐们了。   哎,也不知道她“死”后,那些小萝卜头们会不会想她?   算了,想这个做什么!   蒲苇猛地就将那无端冒起的惆怅给一脚踹掉,冲几个孩子解释,“锅里煮的是蛋,煮好了,就分掉吃了。”   孩子们齐齐咧嘴,笑得特别灿烂,但却懂事得全部没有发出声来。就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跟一颗颗宝石似的。   这时候,道西家的也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过来,自然代表着同意入伙。但这也是个小心眼的,一看来的孩子里,大嫂家的来了三个,她家的就来了一个,就有些不高兴。   蒲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家的那两个那么小,一个四岁,一个两岁,来了只会碍事,更容易坏事。你别嚷嚷,我心里有数,等东西做好了,肯定少不了他俩的份。他俩不用干活还能来捞到吃的,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占便宜?   占便宜好啊!   这话她爱听!   道西家的乐了,就不闹情绪了,也开始配合,问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蒲苇让她先坐那儿,转头开始给几个孩子派事情。   要炖鸡,少不了各种调味品。但这会儿厨房的柜子上了锁,她是什么都拿不到,因为,钥匙在陈妈妈那里。其实,她有很多种方式搞定那破锁,但在反复思量后,觉得不能动。   这一动,事情的性质,就会大不相同。   所以,她让最大的孩子陈大江去找三大爷家借,诸如盐、白糖、姜块、葱、蘑菇什么的,能借到多少算多少。其中,盐和姜块是必不可少的,也是在那边必然能借到的。借的时候,就用自家男人的名义。   又让陈大河和陈小桃两人双双去外面挖泥,好封味,免得鸡香四溢,被外面给发现了。   至于道西家的陈小李,就先在灶下帮忙拉风箱。   大火加持下,一锅水很快就烧好。蒲苇先把两串蛋给捞起,扔到凉水里放凉,这头就开始用开水烫鸡,然后招呼陈红竹等几个女的,全部加入拔鸡毛的行列。   如此,鸡毛褪尽,光秃秃的野鸡很快就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蒲苇手起刀落,精准地开膛破肚,收拾起野鸡内部。最后快刀剁块,直接入凉水,等待煮沸。   “这就行了?”道西家的有些兴奋。   鸡入锅了,自然代表稳当了。   陈红竹也跟着兴奋,接道:“没呢,最后不得放些盐什么的。”   “是了,是了……”道西家的兴奋地搓了搓手。   那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铁锅,有些挪不开了。   其实,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   这时候,陈大江正好也回来了,捧回来了不少东西。   呦,竟然还有一小碟黄酒!   这可是意外之喜。   陈大江憨憨地一笑,“三奶奶直接就猜出我们是要**,给了我好多东西。”   道西家的心里一紧,赶紧拉下了脸,“这事不是要保密吗?你怎么能让别人发现呢,万一三大娘找了你奶奶……”   “放心好了,三奶奶说会帮我保密的。”陈大江嘿嘿一笑,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瓜,看上去既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是有些克制不住地兴奋。   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悄悄完成什么任务似的。   像个小战士!   蒲苇也不吝啬夸奖。   “干得好!”她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陈大江立刻挺起了小胸脯,一时间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全身都是劲。   所以,他赶紧道:“小婶婶,你看我还能做什么?”   这是盼着她继续发任务呢。   “那你去找找大河他们吧,让他们赶紧挖了泥回来。记得悄悄的啊!”   “行。”陈大江乐得又往外跑了,从后门溜了出去。   道西家的见了,就撇撇嘴,有些吃味。   等见水开之后,蒲苇直接将没熟的鸡块给捞起,道西家的不理解了,“你在干什么?”   “闭嘴!”做吃的时候,吃货蒲苇不太愿意搭理人。   但眼睁睁看着蒲苇要将那带着油花的开水给倒掉,道西家的就满脸心疼,急着要拦。   “这可是油,都是油!”   “不,这里面都是脏东西。”   见道西家的都要伸手抢了,她只能冷下脸,“你赶紧让让,烫到你,我可是不负责的。”   “可那是油,你怎么能倒呢。就没见过你这样做菜的,你到底会不会?不会就让我来!”   “那回头妈要是问责起来,你来负责?”蒲苇呛声。   道西家的一愣,不敢动了。   蒲苇抿唇一笑,“这就对了。谁担责,谁来整。其它的,就一边呆着好了。”   可那都是油啊……   道西家的在心里默默哀叹,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油花入了臭水沟。   回头,见蒲苇重新将鸡块入锅,再往里加入从三大爷家弄来的各种东西,等盖上锅盖后,又见她在锅盖的边缘抹上厚厚一层孩子们弄来的泥巴,她数次张嘴,但都忍了下来。   不管了,反正,搞砸了,挨训的只会是蒲苇!   大火依旧在炉灶里熊熊地燃烧着,灶头,几个孩子个个手里捧着半个被切开的鸡蛋,依依不舍地舔着、咬着,纷纷笑眯了眼。就连躲在灶头后的小蒲芦,也是如此。大火映红了她那张瘦黄的小脸,一时都显出些红润可爱来。   她舔了一口黄得诱人的鸡蛋黄,又拍了拍就放在一边的依旧用杂草串着的五个熟鸡蛋,心里美极了。那是大姐吩咐了,让她带回家吃的。   到时候,一人一个,她还能吃上一整个呢。   其它只能捞到半个鸡蛋的人,对此也不是不嫉妒。可蒲苇表示,鸡蛋是她找的,她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而且,陈家的人还能捞到那么多鸡肉吃,她的妹妹们,也就只能吃个蛋,有什么好不服的?   其他人一想是这么个理,就没再犯嘀咕。   道西家的在快速吃掉半个鸡蛋后,仔细地舔了舔牙缝,又让小姑子帮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就揣着一颗滚圆的鸡蛋,要出去把风了。   后面的,就没她的事了。   但在她离开之前,蒲苇及时叫住了她,予以警告,“你要是敢把那颗蛋都给你儿子吃,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肯定就没你家的份!”   道西家的黑了脸,更有一种被猜出心事的尴尬感。   啧,这人管那么多干嘛,她吃她自己的不就好了。   想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想想刚才吃进肚子里的美味,以及稍后会出锅的鸡块,再想想这位弟妹的傻大胆,道西家的还是没好气地应了,“行了,知道了。”   分就分呗,总之少不了小丫头一口吃的就是了。   她撇撇嘴,赶紧走出去了。 第16章 被发现了   那头蒲苇几口就把鸡蛋给吃了,见孩子们还在那恋恋不舍地舔着,不忍心一口气吃完,她也没搭理。   她也是从这样的小孩子过来的,当年饿得很的时候,也曾有过逮着一块干巴巴的红薯干,一吮能吮一天的时候。不过是后来大了,再也不能理所当然地享受基地的庇护,只得自己去拼、去抢,才懂得,只有吃进自己肚子里的,才是安全的,才会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也更因为随时有可能进入战斗状态,养成了吃东西都是快速吃完的习惯。   她闪了闪神,暗想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爱想起以前的事?   莫非是被逼要将自己得来的东西给分出去,勾起了她心里的那些不愉快?   她皱了皱眉。   回头看着那些小萝卜头们,就道:“别舔了,赶紧吃吧。背着人偷吃,本来就是不安全的,不赶紧吃进肚子里,万一被人发现,吃亏的可就是自己的肚子。”   孩子们一听,都愣在了那里。   倒是陈红竹有灵性,率先反应了过来,赶紧把鸡蛋壳一剥,几口就把鸡蛋给塞进了嘴里。   其它孩子见状,也有样学样,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只是最后一口的时候,看得出来这些孩子还是不舍得的,个个含在嘴里,鼓着腮帮子,没舍得咽下去,而是就那样一点点地从牙缝里往外漏,再一点点地往下咽。   到了这,蒲苇就不管了。   她一边分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大铁锅。   照理说,这炖鸡应该是先大火再转小火,才能炖出超级美味,但现在和时间赛跑,她也只能让蒲芦只管大火伺候就是了。   等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她让孩子们自己拿碗去,顺带也把道西家的两个小的给找来。那头,蒲芦也被点名,不用再生火,加入了进来。   反正这鸡注定不是她能独霸的,那给谁吃不是吃?!   就冲着这小妹在自己当时饿得奄奄一息地在床上躺着,她还能忍着自个儿肚子的锣鼓喧天,硬是将属于她的那份粥分出一半端给自己喝,自己就得还这份情。   最终,蒲苇拿起木勺,轻轻碰了一下锅盖,问这些捧着碗的,“准备好了吗?”   包括陈红竹在内的大、小孩子们,齐齐点了点头。那眼睛亮亮的,个个都在散发着惊人的光芒。   那是透着对肉的渴望的光芒!   蒲苇轻轻地用勺柄磕下了糊锅盖和铁锅接缝处的泥,那湿润的泥土,这会儿早就被烘烤得硬邦邦的了。只需轻轻一敲,就大块大块地往下掉,然后香气,就从缝隙处开始慢慢地往外飘。   孩子们忍不住齐齐吸了吸鼻子,流了口水。   “好香!”   那眼睛都恨不得要掉到锅里了。   蒲苇知道磨蹭不得,感觉差不多了,直接将锅盖往侧边一推了事,撒了盐和小葱后,快速用汤勺搅了搅,就赶紧给排好队的孩子们各自打了满满一勺。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这一勺,还是汤多肉少,毕竟,这么多人呢。蒲苇也不好做得太过分,总还得给同伙,以及这个家里被瞒着的那些人留些。   对孩子们来说,这却已经是超级享受了,个个捧着碗,几乎是不怕烫地直接抓起鸡块开吃。   只有吃进自己肚子里的,才是安全的。   临吃之前,蒲苇可是刻意又提醒了一下。   孩子们也都知道,这要是被大人们发现了,肯定就吃不成了,所以个个狼吞虎咽的,还得个个睁大眼,警惕地盯着门口。   蒲苇自己也吃着,一边也盯着。瞅见孩子们这样,突然就觉得这一幕,怎么那么像末世那会儿呢。   突然之间,她就笑了。   但,这绝不会影响她吃的速度。   前头院子里,村里人依旧在那聊着,有天南海北地闲扯的,但也有不死心的,时不时找机会依旧想套出打野鸡的地儿的,还有那攀关系希望能搭上陈家这条换粮的船的。   突然,一股淡淡的香味,传了过来,几乎是很快,就让闻到的人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又忍不住得表情恍惚了一下,等恍惚过后,就开始坐不住了。   有莽撞的直接开口问:“什么味,这么香?”   “是啊,我也闻到了,怎么就这么香呢?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香,实在是太香了……”   香得大家纷纷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纷纷站起来,拉长了脖子使劲嗅。   这一嗅,就有人指出,这香味,好像是身后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更有人一语道破天机,“铁牛家的,你们家这是在炖鸡a吧,好香的味道啊!”   陈妈妈立刻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看向了大儿媳。不过她没看到大儿媳的脸,只看到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妈,你先坐着,我看看去。”   “我也看看去。”二儿媳也跟着附和,捧着大肚子,往屋里去。   陈妈妈只能按捺着没动,等着消息。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那香味越来越浓,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有那厚脸皮的都想往屋里钻了,还是陈道南哥几个人高马大地站在了门口,才把人给拦了下来。   可都这样了,那说是去查看情况的大儿媳和二儿媳,却仍旧没出来。   陈妈妈再也坐不住了,自己进了屋,直往厨房钻。   离厨房越近,香气也就越浓,她这心也就越沉。她知道,**不离十,那鸡是没得救了。但真的进了厨房,看到里面竟然站了那么多人,还个个手里捧着个碗,她就受不了了。   最可气的是,连大儿媳和二儿媳都手里捧着一个,在她到来后,竟然依旧是头都不抬,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使劲地吃着拿着的鸡块。   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们在干什么?”她一声爆喝。   那两个招人恨的儿媳,这才抬起了头。   大的赶紧又咬下一块肉,捧着碗的手朝蒲苇指了指,含糊地告状,“妈,蒲苇偷偷把鸡给煮了!”   小的也跟着告状,“他们这都吃上了,简直太气人了!”   说完,也是着急地又咬了一口自己拿着的鸡块。   陈妈妈见状,气得直哆嗦,“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吃啊!”两位儿媳异口同声,又理直气壮。   大的又说:“我得赶紧吃回来啊,再不吃,没了怎么办?”   小的也附和,“对啊,手快有手慢无,这得赶紧吃呐。”   这先前就套好的说辞一拿出来,那里面透着的浓浓的无赖劲,可把陈妈妈给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们这俩吃货!”她痛骂,瞄了一圈孩子们,又越过了自家小女儿,最后盯上了据说是罪魁祸首的那位,“蒲苇,你这是反了天了吗?连鸡都敢偷偷吃!”   蒲苇却半点不生气,径自笑眯眯的,冲陈妈妈招了招手,“你来~”   “来个屁!”   “你来嘛~”蒲苇撒着娇,又指了指一多半盖着锅盖的铁锅,“你过来看看,看看就明白了。”   看什么?明白什么?难道这锅里还有什么神奇?   陈妈妈狐疑,下意识走了过去,目光往锅里探。可厨房里暗沉沉的,那铁锅又被盖了个大半,根本就看不清,她不得不走近了,脑袋使劲地往前伸。   “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蒲苇问。   “什么?”陈妈妈下意识接话,不设防,一块香香的鸡肉,就那样塞入了张开的嘴。   妈呀!   陈妈妈吓了一大跳!   但嘴唇和舌头先于她的意识,立刻含住了、舔上了。   妈呀!   怎么这么香!这么好吃!   长这么大,她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   陈妈妈有点晕,被超级美味给炸得有些目光迷离。   蒲苇笑眯眯地从身后端出了一碗已经盛好的鸡汤,端到了陈妈妈的面前。   “我做的鸡,香吧!哝,这是你的,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可别生气。”   陈妈妈这才回过神来,也才察觉到自己是上当了。   她要吐,然后要骂。   蒲苇防着呢,立刻喊:“我要松手啦,松手啦。”   说松手,就真的松手。   陈妈妈哪能舍得好好的肉,甚至很有可能是一根鸡小腿往下掉啊,赶紧伸手抓住了,连带那碗鸡汤,也给接过了。   然后,她破口大骂:“要死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蒲苇像是根本没听到,只问她:“人都走了没?”   她一怔,反应不及。   蒲苇就当她这是承认了,开始喊:“快来吃鸡喽——”   那刻意拔高的声音,透过打开的厨房门,一下就传到了前屋。   陈家的男人们一怔,就看到陈妈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急声要赶人。   “天晚了,我们要睡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我看你们不是要睡觉,而是要吃鸡a吧?”有人酸溜溜地取笑。   更有人腆着脸说:“哎,闻者有份,给我们也吃一口呗~”   陈妈妈立刻翻白眼,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去去去!我们自家都不够吃呢!走走走,快走,快走!”   陈家男人自然紧着收拾长凳椅子,往屋里搬,然后很快大门一关,就当是送客完毕了,哪怕此时还有那嘴馋的留在他们的院子里,使劲地抽着鼻子,嗅那鸡香味。   屋里,一家之主陈铁牛闷声问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妈妈恨恨地回道:“问你的小儿子去,让他娶的好媳妇!”   陈道南一听,面上一紧,即刻往厨房去了。其他人自然也跟上。 第17章 牵着鼻子走   然后,这些人就在厨房里看到了剩余的家庭成员——个个捧着碗,吃得双唇冒油,又双眼放光,恍若一只只偷鸡得逞的黄鼠狼。   “你们……”男人们拧眉,一时无语。   陈妈妈就又骂:“瞧瞧,你们瞧瞧这群不知羞的,背着人,就这么把好好的鸡给偷吃了。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有胆?还有,蒲苇最混蛋,她就是罪魁祸首,道南,你可得好好管管——”   “噗!”陈道南却是在看到陈妈妈转过来的脸之后,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想着这一家跟偷吃灯油的小老鼠似的大大小小,就豪气地干脆“哈哈”笑了起来。   尤其,当他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小媳妇主导了这一切,他更是控制不住心头的笑意。   他就说这小吃货今晚上怎么改性格了?   原来还是本性难移,还是他的小吃货!   原来,一直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陈妈妈气,被笑得莫名,“你还笑,还笑!都怪你,娶的这是什么媳妇!都怪你,把她给惯成了这个样子!”   陈妈妈气得狠了,都要凑过去拍他。   然后,她没拍成,倒是先被自家老头先拍了。   “咳——”陈爸爸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冲不明所以的陈妈妈努了努嘴,“你先把你自个儿的嘴擦擦。”   骂别人偷吃前,也不知道把自个儿先收拾收拾。那嘴那么油汪汪的,哪还有资格说别人?   啧,这婆娘,犯的哪门子的傻?   陈妈妈犯糊涂,抬手擦了擦,就擦出一层油来。   她愣了愣,立刻老脸一红,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蒲苇。   到了这时,蒲苇才不慌不忙地又站了出来,解释前因后果。   “道东家的说是咱妈的吩咐,让我把鸡和蛋拿到厨房。到了厨房,道东家的走了之后,我就想着这些东西迟早是要吃的,当然要趁着南哥还在的时候吃啊,这可是我和南哥弄来的。   而且,这都快过年了,大家也都辛苦了一整年,是该吃点好吃的补补了。   所以,我就干脆把鸡给做了,调料部分是找三大爷那边借的。   等鸡做好后,你们那边还不散场,我们又实在是馋得要死,就先稍微吃点解解馋了。   现在你们来了,那就太好了,自己动手盛啊,我先给南哥来一碗。”   说完,掀开大锅盖,拿起汤勺,真开始盛。   那大锅盖一掀,别说,那个香气弥漫的啊,香得人脑袋都有些晕,脑子也开始不够使。肚子里的馋虫也被生生勾起,个个开唱空城计。   男人们,连带陈妈妈,虽然都觉得蒲苇这么大大方方、毫无愧色地说出这事,有些不对劲,但你要说哪里不对劲吧,那脑子里尽转悠那一锅鸡块了,那眼睛,也只够盯着那盛鸡块的汤勺了。   眼见着蒲苇很是不客气地直接捞了一个大鸡腿入了碗,众人瞪大眼睛的同时,忍不住猛咽口水。   就连陈道南,都是不例外的。   他虽然在部队里能吃饱,但是部队里也是缺肉的啊!   他也馋肉啊!   蒲苇笑眯眯地端着一大碗鸡肉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这心都有些颤。   只觉得这么笑的小媳妇,似乎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那都是香的,香得他的身子都酥了一半。   “哝,拿好了呀~”   就连娇滴滴的口吻,都甜得好像能滴出蜜来。   他稀里糊涂地接了。大掌连碗带那小酥手,齐齐捧住的时候,他的脸一下涨红。这应该不合时宜,可他握紧了,就是舍不得放开。   蒲苇也不着急,就那么黑眸璀璨,笑着看着他,看得他的这颗心呦,也跟那朵在鸡汤里飘荡的蘑菇似的,原地荡呀荡的~   这份异状和暧昧,其他人这会儿都没顾得上去看,因为,道东家的有样学样,也急着往铁锅边蹿了,捞起汤勺的架势,也有大捞一把的样子。   这还了得?!   陈妈妈自然是一声吼:“放着我来!”   只解了一点馋虫的孩子们,一下就跟得了信号灯似的,纷纷捧着吃得干净的碗,哇哇叫着,往陈妈妈身边凑。   那意思,归纳起来,就一种——我要吃肉!   陈妈妈被吵得脑袋疼,忍不住用汤勺重重地敲了一下木质锅盖。   “都给我闭嘴!”   屋里一下安静的时候,她不悦地指责,“这锅里都没剩多少了,看看,都被你们吃掉多少了!你们还要吃!饿死鬼投胎啊!都不许再吃了!”   孩子们齐齐惊诧地睁大了眼,用黑豆一样的眼睛,委屈地看向了陈妈妈。那小嘴微微扁着的样子,将哭未哭的,可怜死了。   再看看他们个个捧着碗,巴巴地看着她的样子,再衬着在那黯淡的煤油灯光下,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简直恍若穷困潦倒、只会向人乞讨的小乞丐,令人不忍直视!   陈妈妈的心,猛地揪疼了一下。   偏偏这时候小儿子又说:“妈,要是不够,我就不吃了,给孩子们吃吧。”   倒显得她这个当长辈的多刻薄似的。   她立刻吼:“不用,吃你的!”   回头,又冲一个个小萝卜头吼:“不许吵吵,一个个来!”   这意思就是还会给他们吃肉!   孩子们齐齐双眼一亮,立刻个个安静地恍若鹌鹑一般,听话得不得了。但那捧着大碗的手,却纷纷举得很高。乍一看,恍若一只只张开嘴,急于等待哺喂的雏鸟。   陈妈妈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才开始分食。但她这次分,显然不会像蒲苇那么大方了。   饶是如此,重新又分了一碗肉少汤也少的鸡汤的孩子们,头一次没因为这个分的多了、那个分的少了而吵吵,而是特知足地接过自己的碗,蹲一边吃了。   一边吃,他们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听了小婶婶的话,赶紧吃光、喝光了。果然,吃到肚子里的,才是安全的,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也是最不容易被人秋后算账的。   瞧,这不,他们又有肉吃了!   实在是太好了!   等所有人都分了一圈之后,大家才发现,这碗里肉最多的,就当属陈道南了。但那是人家媳妇儿给盛的,鸡又是人家打的,你好意思抗议?   第二多的,则是陈妈妈。   陈妈妈?   众人乌黑的眼,忍不住瞄了瞄陈妈妈碗里的。陈妈妈讪讪,有些不好意思,但这还真不是她的锅。   她都掌勺那么多年了,一锅鸡该怎么分,她只看一眼,就心中有数。   刨除要留下一小部分,到时候再添水加菜分给关系好的那几家邻里,其它的,她基本按照自家人头给均分了。   只是最后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蒲苇开口了,表示早就给陈妈妈留好了一碗,就放在碗柜里。   “……你当时咬了一口,又给扔回碗里了,你忘了?”   然后,就那一口,蹭了一嘴的油。   陈妈妈也是想起来了,觉得自己被这小儿媳给坑惨了,就没忍住,又瞪了她一眼。可等从碗柜里端出那碗鸡肉一看,她就愣了。   这肉好多!   感觉比她扔回那鸡翅根的时候,又多了不少。   这是蒲苇后来又往里加的?   陈妈妈怔怔,心情就有些复杂了:这人,你说她到底是个傻大胆呢?还是个猴儿精?   谁不馋肉啊!   陈妈妈也是人,自然也是馋的啊!   她还真就没想到,蒲苇会给她准备这么多!   她见孩子们看着,就道:“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来我这里夹吧。”   陈道东等人哪有脸应?就连小娃娃们探头探脑的,也被自己的家长给强行按下了。   “妈,你吃吧,自己吃吧,我们都够了……”陈道东等人如此劝。   他们也不是那种混账不孝的!来抢长辈碗里这肉!   陈妈妈就看了眼自家男人,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个大块的鸡肉,放到了他的碗里。   老夫老妻,从不会谈什么嫌弃不嫌弃。陈妈妈想做,就做了。   不想,陈爸爸反而又将那鸡块给夹了回去,闷声闷气地训,“给我做什么,你自己吃!”   陈妈妈就笑了,眼角的皱纹也像是花一般地绽放了开来。   她夹起被送回的鸡块,大口地咬了起来。   那头,陈道南也将唯一落了个完整的大鸡腿,夹到了蒲苇的碗里。   蒲苇甜滋滋一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并不客气,身子一歪后,就亲昵地半靠着自家男人,直接开吃了起来。   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看到这两幕,立刻戳了戳身边的丈夫,示意这两位也该跟着学习学习。   可陈道东和陈道西却径自转身,权当没看到,捧着自己的碗吃着,就是没想过要分享。   这可把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给气的呀,心里又止不住酸溜溜的。   啧,傻人有傻福!   最终,两人也只能厌厌地如此想着。   然后又想到这傻福顶多也只能维持到后天早上,两人这才心里稍微平衡点。 第18章 婆媳矛盾   这鸡最终进了众人的肚子,却不意味着这事就能这样结束。   陈妈妈自觉不能开这样的先例,这小儿媳也太大胆了,不说不行。   可她还没找蒲苇呢,倒是先被小儿子给找上了。   “妈,你别说她。让她吃肉的事,是我一早就答应的。而且,没有她,也发现不了这鸡和蛋。要我说,她就算把整只鸡都给吃了,那也应该。可她没有,做好了,给大家分了。她是个好姑娘!”   “啧,还好姑娘?还整只鸡都给吃了,那也应该?” 陈妈妈没好气,“我还真不知道我原来生了个痴情种,不,糊涂虫呢,这么会维护自个儿媳妇儿,简直是没眼看!   你瞅瞅谁家媳妇有她这个胆,外头坐着那么多人呢,她就敢一个人干出偷偷摸摸把鸡给煮了的事来。这种事,不好好说她,以后在这个家里,她不得反了天了?”   陈道南却摇了摇头,犀利地指出,“妈,你应该清楚,这种事,苇苇一个人是做不好的。想吃鸡,那是家里很多人的期望。苇苇不过是一个人把事情给扛了下来。这样的她,不是个好姑娘?”   陈妈妈一怔,眸光闪了闪后,嘴里发出一声轻哼,“她愿意扛,那是她自己的事。而且,就算这件事其他人也有份,但是起头的,百分百是她!她就是罪魁祸首!”   陈道南就故意长长地叹息,“哎,看来还是我这当儿子的在您这儿没分量。媳妇心疼我,冒着被您教训的风险,都要**给我吃。您却一直心疼那鸡,怪起了人。哎,我这心寒呐……”   “去去去!”陈妈妈立马变脸,心虚到了极致,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我……我怎么就心里没你了。这鸡……你媳妇儿不做,我……我明晚上也是要做给你吃的,你……你懂什么啊,还……还怪我心里没你?还一口一个您的,你……你就别给我搞怪了!”   陈道南立刻笑,乌黑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妈,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惦记着我。那既然这鸡早晚都是要吃的,那今晚上吃,和明晚上吃,也没区别嘛。你别说,苇苇这鸡做得还真好吃。长这么大,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妈,你说是吧?”   陈妈妈下意识地舔了舔牙齿,觉得那股鲜香味,的确到现在都还在她的唇齿间残留。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思绪往那鸡汤上飘,但醒过神来,又很快摇了摇头。   抬起手,她愣是狠狠地拍了一下小儿子的胳膊。   “你这滑头,又给我灌**汤,当我不知道你这是在替你媳妇儿说话呢。哼,你即使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她偷吃这个事实。必须得教训!”   “怎么能是偷吃呢?我同意她吃了啊!”陈道南绷紧了脸,猛然严肃了起来,“妈,你要教训,就教训我好了。媳妇是我家的,她要真的有错,那也是我这个当丈夫的没管好。”   “你——”   陈妈妈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站直了威风凛凛,恍若一根标杆的小儿子,气得都要无力了。   为了那新媳妇,这小儿软硬兼施的,真是长本事了!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当妈的哪能扭得过儿子,尤其又是最疼爱的小儿子。   最后,陈妈妈只能无奈地数落,“你就惯着她吧,早晚得让你惯出事来。”   听这口吻,就知道她这是妥协了。   陈道南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却又是苦笑,“妈,我能惯她几天?后天我就要走了,这一走,以后她哪怕遇上了事,我也是鞭长莫及的。你说,就这几天,我能不对她好?”   陈妈妈愣住了,不搭话了。   陈道南想了想,又慨叹,“而且,就我这样的,就咱家这样的,这点好,哪里算得上好了?”   这话陈妈妈不爱听。   “怎么就不好了?她嫁到咱们家,虽然称不上是掉进福窝,但也比她之前那破家好上太多了。那家根本就不把她当个人看!”   陈道南立刻接话,“所以你肯定是会把她当个人看的是吧?我听村里人说闲话,说苇苇傻的时候,你把她给定下,就是想当牲口一样地买来替咱家干活的。我说那哪能,咱们就不是那种人家,尤其,妈你就不是那种人!”   陈妈妈立刻眼神游移了起来,心虚得不要不要的,嘴上却下意识辩驳,“那……那是当然!哪个……哪个混蛋在外面乱造谣啊,说那种话!这要是被我给听到了,我……我撕了那人的嘴!”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小儿,语重心长地哄劝,“道南啊,你可千万别听别人瞎说。那都是见不得咱家好的,恨不得咱们家会出乱子的。”   “嗯,我知道,我不会信的。等我走了,妈帮我照顾好苇苇吧。她一个傻子,就算现在看着是好了,可这中间也傻了那么多年,空白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有犯错、有不懂事的地方。妈,你多担待,也帮我多看着点。”   陈妈妈面上一僵,本能不愿意。   哪有她一个当婆婆的,反过来照顾儿媳妇的?   但小儿就这么恳切地看着他,目光都带出祈求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陈道南想了想,就又来了一道神来之笔。   “兴许这会儿,苇苇这肚子里都有我的娃了。妈,你就更应该帮我照顾好她了。”   呦!   大孙子!   一想到那白白胖胖的孙子,还是小儿的,陈妈妈这心里才溢出愉悦来。   她笑了,也添了几分甘愿,嘴上也做出了承诺。   “知道了,你就放心好了。”   说完,见小儿提到这个话茬,一张刚毅的面庞愣是染上片片红云,就连声取笑:“这都有了媳妇的人了,还这么容易不好意思啊?我跟你说啊,这娃儿的事,不是一次两次就有的。你可得好好努力,每天晚上都得努力,知道吗?”   说到这,陈妈妈就猛地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大腿,很是懊悔,“哎呦,早知道,就让你多喝点鸡汤了,让你好好补补——”   随后,又想到今晚小儿和蒲苇互动的那一幕幕,就又恼上了,抬手恨恨地拍了拍陈道南。   “你个傻瓜,好端端的,你夹那么多肉给你媳妇干什么?哼,别以为我没看到,你那一碗鸡肉,最终有一多半都进了你媳妇的肚子里。那个贪吃鬼,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家汉子,你给,她就吃。小没良心的,怎么就不知道让着点?”   “妈!”陈道南打断了她,“给苇苇吃,也是给她补身子。孩子又不在我肚子里呆着,好吃的更应该给她吃才是!”   陈妈妈怔了怔,说不过他,就又是哼。   “说到底,你就是要护着她!”   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橱柜钥匙,主动递给了他,“哝,拿着吧。”   陈道南笑着接过了,暗想老娘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了——”   他提起两件事。一是要送媳妇儿的妹子回家的时候,顺带给挑过去五十斤红薯干;二是给前头媳妇家的,也送上一份。   陈妈妈立刻炸了,“给前头那家送什么送!”   提到这,她还是恨恨的,意难平。   “当初鹃儿没了,她的几个兄弟来咱们家闹,如狼似虎,凶得狠,一个劲地吵着要赔钱,否则就告到公社那头,说我们搞地主老财那套,要把咱家也抓过去批a斗,还要把你爸的那点旧事也给扯出来。最后咱家生生给出去一百块才了了这事。现在,你给鹃儿家送什么粮食?!我不许!   再有,你媳妇家那边是个无底洞,给再多都只会有去无回。也不许给!”   陈道南也不急,慢慢给自家老娘解释。   “鹃儿的兄弟们不是人,但她的父母都是老实人,人很好的。鹃儿去世后,我这也有两年没去看他们了,这次回来了,应当去看看的。顺带拿点吃的过去,多多少少是个心意,毕竟,两年了,也就这么一回。而且,我听说,鹃儿的兄弟们,都不太管那两位老人。   至于苇苇家那边,今天到底是回门的日子。我送她妹妹回去,总不能真的空手去,否则,也实在是丢咱家的人。”   陈妈妈听了沉默,神色不定,最后,只能没好气地说道:“你都决定好了,我还能拦着你吗?不过,你去是可以去,但顶多一家带二十斤红薯干去。多了没有!”   这种讨价还价,早在陈道南的预料之中。现在这个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内。他也不争辩,点点头,就当是同意陈妈妈说的了。   陈妈妈看小儿态度还行,心里就稍微松快了些。   “那你赶紧出发吧,早去早回。”   外头天色太晚了,就算儿子是个当兵的,胆子大,不怕一个人走夜路,但陈妈妈也不免会担心,自然是希望他越早回家越好。   陈道南应了好,出去了。   他要和自家媳妇儿说一声,告知她一个大概回来的时间,不能让等待喂食的她等着急了。同时也要告诉她,不用担心,今晚的事情过去了。 第19章 你刚才亲我了   那蒲苇担心吗?   没有的事!   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担心这种情绪。   她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这家人要对她动粗。可她能跑会跳的,人家要动粗,她不会躲?真躲不过去,她还不能反击了?真要打起来,在打丧尸的时候,向来冲在第一线,用变异的身体硬抗的她,何曾怕过谁?   她连死都不怕!   而且,上述的也只是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如果事情不那么坏呢?   她的便宜老公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估计能帮她一二吧?   但是,她没想到,背着她的便宜老公,会是这个模样。比面对她的时候,更好!好到,她的心里有些酸酸的,泛着一种很是陌生的有些舒服,又不太舒服的滋味。   总之,怪怪的,不适应极了。   房里谈话的这俩母子,肯定不知道,隔着那扇漏风的木门,他俩自认为是私密的谈话,其实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体能变异者,提升的可不单单只是力量,相应的还有视觉、听觉、嗅觉等。   所以,她能比别人更早发现野鸡的存在,也能很快找到野鸡蛋。   他在将她托付给他的妈妈,努力地让他妈妈承诺会照顾好她。他甚至还说,她肚子里可能有他的娃了。   嘻~   她无声一笑:这男人,可真是敢说!他也不怕会露馅!   男人出来的时候,她迎了上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怎么样?你和妈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就说是我让你吃的鸡,妈怪我太惯着你了。”男人宽厚地笑着。夜色深浓,但是隔着房里透出的淡淡灯光,她还是能看清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温柔。   真暖!   她暗叹,心里美美的。   “那是不是轮到我进去了啊?”   “你进去做什么?”   “挨批啊!”   他呵呵一笑,“原来你还知道会挨批啊!”   她跟着笑,“知道是知道,不过该吃的,还是要吃的。”   他故意绷起了脸,“你就不怕?”   她都听到了那谈话,哪里还怕他这个样子。耸耸肩,无所谓地回道:“怕什么啊?批就批呗,又不会少块肉!”   “你啊……”他叹息,似乎透着些无奈。   她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掌,亲昵地问:“我什么啊?我让你觉得麻烦了吗?你该不会是后悔娶我了吧?”   “说什么傻话!”他瞪她,反手倒是将她的小手给抓紧了。   大概是因为外面黑吧,也没别的人。所以这会儿,他倒是胆大了。   她翘了翘嘴角,用小拇指抠了抠他粗糙的掌心,继续逗他,“那我是不是该进去了,等挨批?”   他一下僵硬,轻咳了一声,闷声回:“批什么批!都说了,是我让你吃的。”   “那就是没事喽?”   “嗯。”   “呀,你真好~”她欢呼,嘻嘻笑开。   隔着黑幕,都能瞅见他红了脸。   真有意思~   她笑眯了眼。   “跟你说件事……”他又将要送粮的事说了一遍。   “那你早去早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就只有这样?”他疑问,“你……你没别的要说的吗?”   “说什么?”   “就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你这心里,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漆黑中,男人寒星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透出一股孤星般清冷的审视来。   大抵又是黑暗作怪,释放出他心里的魔了吧?   她想了想,就扁起了嘴,透出委屈,“当然有不舒服的呀,原来那人叫鹃儿啊?鹃儿、鹃儿,听着好亲密呢。就听你叫我苇苇,可不是什么苇儿、苇儿的。”   他立刻抓紧了她的小手,咧嘴一笑,黑暗中,一颗颗白生生的牙齿,硬是发出光来。孤星般的双眸,也是猛地灼热了起来。   “她本名就是杨鹃儿,大家都叫她鹃儿。你……要是想,我以后就叫你苇儿。”   不要!   太肉麻了!   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蒲苇赶紧摇头,“不了,就苇苇吧,我喜欢听你叫我苇苇,或者——”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   他有点着急,催促,“或者什么?”   她故作扭捏,半低下了头,“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故作大大咧咧。   她就羞答答地道:“那你低下头来。”   他果真配合地低下了头。   她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耳畔低喃:“或者,你可以叫我老婆~”   说完,头一偏,“叭”地一下,酥软的吻,就那样印在了他的脸侧。   然后她像个小妖精似地嘻嘻一笑,扭身就要跑。   但——没跑成!   忘了,她的手还被人给抓着呢。   “你放手呀~”她娇滴滴地哼。   但他固执地握着,就是不放手,也不说话。只是宽阔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一鼓一鼓的,好像那胸膛里跑进了一只小耗子。   那双眼,也灼热地好像藏了一座火山,不断喷涌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那握着她手的大掌,就更别提了,热烫烫的,感觉都像要烧起来了。   蒲苇感受着男人的变化,又被他像是猎物一般地紧紧锁着,这才真的有一丝不好意思起来。   而她不好意思的时候,反而是有些蛮横的。   “喂,放手啦!”   她先是别开了眼,但想了想后,又像是表明自己根本就不怕一般,又转了回来,瞪他。   那一下圆滚滚的乌黑大眼,配合那微微嘟起的红唇,以及吃出点肉来的小腮帮子,一下可爱的像只小松鼠,猛地把他给逗乐了。   他松开了她,却轻声道:“你刚才亲我了。”   带笑的眼,透出一股逼人的亮光来,无端地轻撩人的心弦。   那目光中,隐隐的狡黠和得意,也让他看上去,像是变了个人!   哪还有白日里的坚毅寡言、深沉内敛?!   所以,这是他的另一面吗?   蒲苇觉得更有意思了,挑衅地应了,“对啊,我亲你了。怎么,不行吗?不然,你亲回来好了。”   说着,刻意将小脸蛋儿往他面前凑,一边凑,还一边说:“来啊,来啊~”   这反倒是把他给弄得缩回去了。   “别乱来。”他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左右观察着。   耳朵尖红红的,透露出在男女之事上的天然羞涩。   大概刚才那样的欢喜,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极致了。   她娇媚地睨了他一眼,娇哼:“就知道你不敢~”   然后,半长的小辫子微微一甩,伴着那欢快的蹦蹦跳跳着离去的步伐,在半空中一下又一下地甩了起来。   俏皮极了!   也靓丽极了!   他看得眼睛都弯了。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的侧脸,那处被她给软软亲上的位置后,他冲着空气,轻轻地道——   “我知道,你亲我了……”   尾音处,硬是又拖出一番别样的甜蜜来。   *   陈道南答应了蒲苇要给她打鸟,自然会说到做到。   次日一大早,他准备好弹弓等工具,背着一个竹筐,就出门了。然后赶在下午天要擦黑前,回到了家。   这一日,虽然有过数次惊险,但好在,最终收获颇丰。   他背着一筐东西回来的时候,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冲冲。一想到小媳妇看到筐里的东西,大概会有的兴奋欢呼,他就止不住地高兴。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进屋叫自个儿媳妇呢,就先被刚回来没多久的陈妈妈给拦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不就是打个鸟吗,怎么搞成这样?”   陈妈妈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因为现在陈道南的样子真的有些糟糕。衣服又脏又乱,感觉就像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左肩膀连带腋下那一部分的衣服,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破旧得都快要结块的黄褐色的棉块。再有,他的脸上也带了好几道血口子。   这样子,仿佛是和人打了架,又像是在山道上死里逃生一场。   自家儿子可是当兵的,打个鸟,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还见了血,这……   陈妈妈蓦然变脸,尖锐地质问:“臭小子,你是不是跑去狼雾山?”   陈道南就嘿嘿一笑,故作没事人一般地解释,“没去里面,就在外面绕了一圈。”   但就这,已足够陈妈妈炸毛的。   “你找死啊!”她气得吼,“那个地方,你怎么能去呢?”   想想,她还是压不下这股气,干脆脱下自己脚上穿的布鞋,拎起来就往陈道南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骂:“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是让你去找死的吗?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跑去那狼雾山?你当你当了兵,你就是仙人附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你忘了村里那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都是在那山里被炸的!气死我了,你怎么就能有那么大的胆?!气死我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陈道南站在那,也不躲,由着陈妈妈打,只是脸上还是笑笑着,“妈,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别生气、别生气!我以后不去了!对了,我打回了很多鸟,晚上给你弄好吃的。”   陈妈妈一怔,想到了什么,就更气了。   “给我吃?!不是打算给你那媳妇吃?!你一早上说是去打鸟,我就知道你心里揣的是什么主意!可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敢往狼雾山去!小混蛋哎,你这是被猪油给蒙了心啊,为了你那个没良心的吃货媳妇儿,竟然敢连命都不要,跑去狼雾山去打鸟!你……你怎么不干脆被……被……”   陈妈妈到底说不出“干脆被地雷给炸死”这样的话来,只能硬生生转了折,“你个混球,你气死我了啊!气死我了啊!”   说到这,陈妈妈眼眶红了。这会儿,止不住后怕。 第20章 后怕   狼雾山,就是他们这一带的禁区。   抗战时,因为他们这片算是一个产粮区,又靠江,那江还能入海,所以一度被鬼子看中。借助水利,源源不断地对内对外输送粮食、金银、木材、武器等各种物资。   其中,狼雾山因为山势险峻,又恰好临江,就成为鬼子的据点。后来战败,鬼子撤退的时候,在山上埋了好多的地雷。部队过来清缴的时候,在被炸死好多人的情况下,清出了一条通往鬼子碉堡的路,收走了鬼子来不及带走的物资,就没再管,走了。   部队表示,剩下的地雷,只能等以后技术成熟,再来清除,然后对附近人下了警告,让离这座山远一点。   只是总有那饿得狠的,或者不信邪的往山里闯,然后大部分缺胳膊少腿的回来了,有些则干脆就没回来过。   时间久了,但凡这日子还能熬得下去的,就都不往那山上闯了。附近的村民们,也顶多只在山脚下的安全区域割割草、打打柴什么的。   陈妈妈怎么都没想到,这最招她疼的小儿子,竟然敢跑去狼雾山去打鸟!   她简直要气出血来。   那竹筐里打回来的鸟越多,被摸回来的鸟蛋也越多,就越说明这个儿子在往山的深处去!   否则,外围早就被村里人给搜遍了,哪会有那么多的鸟和蛋!   这个死娃子!   还敢说“就在外面绕了一圈”?   他当她这个当妈的白长一颗脑袋呢!   越是想,陈妈妈就越是气,就越控制不住打,打得大儿媳听到动静,急匆匆从屋里跑了出来。   “妈,怎么了,怎么了?”   陈妈妈不好让小儿在大儿媳面前丢了脸,就只能悻悻地扔了鞋子,重新套上。   “没什么,就是被道南给一时气得狠了。好好的衣裳,他穿出去一趟,回来就给我搞出那么大个裂口,简直是败家玩意儿!”   打不得,也就只能继续骂几声出气。   陈道南笑笑,也不辩驳。   道东家的立刻笑,“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衣服破了啊。没事,我给补补就好了。”   “用得着你补吗?”陈妈妈没好气,“现在道南也是有媳妇的人了,让他媳妇给她补!”   想到那个惹得她小儿鬼迷了心窍的小儿媳,陈妈妈就有满满的怨念。见她都吵吵一阵了,小儿媳也不见人影,就问:“道南他媳妇呢,怎么没动静?”   道东家的一愣,摇了摇头。   陈妈妈就喊。可喊了好几声,连道西家的都被喊出来了,蒲苇就是没动静。   她气得面色都扭曲了,“那懒货该不会这会儿还在睡觉吧?”   喃喃着,她一边喊着“道南家的、苇苇”,一边朝蒲苇的房间走去。   她没看到,一边道西家的在瞅了瞅那光秃秃的晾衣架,又瞅了瞅天色之后,面色连连变换。   等到陈妈妈骂骂咧咧地出了屋,表示根本就没找到蒲苇,也不知道她这懒货是跑哪里去了之后,道西家的忍不住了,咬着唇有些害怕地凑了过来。   “妈——”   陈妈妈冷眼横了过来,“干嘛?你知道那懒货去了哪了?”   道西家的就半垂下了眼,双手搭住了自己的肚子,气弱地回道:“我下午突然肚子有点疼,就……就让蒲苇帮我去洗衣服去了。”   “肚子疼?”陈妈妈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了道西家的肚子上,有些紧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肚子疼?吃坏东西了?”   倒是一边的陈道南因为脑子里一下晃过的不好的回忆,整个人都有些紧绷,连忙问:“苇苇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多久了?”   道西家的马上脸上一白,脑袋垂得就更低了,“下午……妈走了没多久,她就去了,这得有一阵了吧。”   陈妈妈下意识接嘴,“我走了之后,她就去的,这得有两个小时了吧。这个懒货,洗个衣服,都能给我洗出这么长的时间,这是磨什么洋工呢。”   “妈!”陈道南着急,顾不上和她争论,急忙偏头问道西家的,“你知道她去哪处河边吗?”   村里洗衣服的河边地有好几处!   道西家的只能猛摇头。那会儿装腔作势地让蒲苇去河边把衣服给洗了,她就径自去睡囫囵觉了,哪有心思管她去哪里洗啊,又哪能想到,对方会到了这个时辰了,还没回家!   陈妈妈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就是再偷懒,也不能洗个衣服洗出两个小时来!这大冬天的,外面天寒地冻,河里的水也冰得扎手,谁能傻到在外面拖那么长时间!   糟糕!   她也是突然想到了前头那位小儿媳是怎么死的,当下一张脸猛地就白了。   “道……道南……”   她颤抖地招呼小儿子的时候,小儿已经宛如一道离弦的箭一样地奔了出去。   显然,对方也是想到了这个!   陈妈妈越发腿软,可也只得咬咬牙,赶紧追了上去。   陈道南一路奔跑,一路找,在找到村头西北边那个稍显偏僻,但地方比较大的洗衣地的时候,就看到了熟悉的大木盆,以及满满一木盆的被拧得像是麻花团的衣裳。还有摆放在旁边的,稍作折叠的棉衣棉裤,以及一双布鞋!   盆里,是湿润;盆外的,则是干的。   但人呢?   独独没那个想见的人!   而且,衣服干干净净地被折叠放在一边的模样,只会让人做不好的联想!   陈道南心里一咯噔,整个人都木了。脑子里嗡嗡嗡地响的时候,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见了。细密的汗水,硬是在这寒意阵阵的天气里,犹如雨淋一般,一层层地爬了出来,很快就汗湿了整张脸。   他哆嗦,乍然变作青白的嘴唇数次抖动,却一次都没成功发出声来。   他想喊,脑子里已是模拟那山崩地裂的震动,让那喊声也可以响彻四野,可是,叫不出来!就是叫不出来!   他颤抖,从轻微到剧烈,整个人犹如狂风中的落叶,飘了起来,感觉不到根了……   所有东西都远去,只有那疼,在脑中,一抽一抽地撕扯;在心中,一刀一刀地割过……   不要!   他卑微地祈求,早已通红通红的眼眶,再次犹如染了血一般,似乎要在下一刻滴出血来。   不要!   他嘶吼,在心里大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苇苇!蒲苇!蒲苇!   不要,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猛地瞳孔一缩,死死地瞪向了那条沉寂的小河,恍若瞪着宿世死敌。煞气腾腾的目光,一下阴戾凶狠得恨不能撕裂了这河。   忽然间,“哗啦”一声,平静的河面被破开,一抹黑影,犹如河妖一般地从水下跃了出来。   “哈哈,抓住你了~”   嬉笑声,清脆得仿佛常年供奉在佛前的铃声,那么悦耳,那么动听,带着自带禅意的救赎!   那个捧着一尾大鱼,黑发淋面,笑靥如花的女子,简直鲜活地恍若从水底托生而出的莲花,白的白,红的红,娇滴滴、脆生生,鲜活到都能刺伤他的眼,也鲜活到让他的心里,重新奔涌起热血。   不受控制地,他飞奔而出,整个人跃入了水里。   “哎!”   看到他的蒲苇,正想高兴地招呼他呢,就看到他跳到了水里。   要帮她一起抓鱼吗?   她猜测着,高兴地身子一潜,双腿一摆,在水下,宛如美人鱼一般地滑开,直到滑到他的近前。   她再次破水而出,献宝似地要让他看看她抓到的大鱼,但是,她被抱住了,狠狠地抱住了。   对方太用力了,用力到她觉得自己要还是之前那弱鸡似的身子骨,肯定要被他给折断了。现在虽不至于那样,可是也好疼啊。   “你……”   她才刚开个口呢,就先被他给堵住了。   “别离开我!”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吼,“永远都不要!”   啊?   怎么了?   为什么啊?   “你快放开我……”她挣扎。可越是挣扎,他反倒是抱得越紧了。   她都快要抓不住鱼了。   “鱼!我的鱼!”她急得直喊。   那鲜活的大鱼本就滑溜,被两人一挤,到底还是从蒲苇的手里跳脱了出来,使劲往旁边一蹦。   “哎!我的鱼!”   蒲苇急眼了。这可是她废了好大的功夫,在水底下抓住的!   明明到手的食物,她怎么可能会让它逃脱呢?   她运气,要对男人来硬的了。   食物当前,什么都得靠边站!   可男人以略略哽咽的口吻,突然在她耳畔低语:“你刚刚吓死我了!以后,不要再到水里了!再也不要到水里了!”   她一愣,灵光乍现间,突然就有些懂了。   远处,那一尾被她给好不容易逮住,又侥幸逃生的大鲤鱼摇摆着青灰色的尾巴,越逃越远,而她怔怔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最后,将自己的下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是哭了吗?”她小小声地问。   “没有!”他猛地扬声反驳,粗声粗气的。抱着她的双臂,更是一紧。   她蓦然一笑,在看到远处的那抹青白色彻底消失在水中后,轻轻闭上了眼。   算了。   而他就那样抱着她,也沉默着。   一下间,拥抱着、紧贴着,双双浮于水中的两位,静谧美好地宛如两尊游离在时间长河之外的水妖,在无声深处诉说着某种流传自上古的永恒。   但,陈妈妈的到来,无情地打破了这一幕旖旎。 第21章 鱼引发的血案   “你们这两个小混蛋, 找死呢, 大冷天的在水里窝着!你们这是要活活把我给气死才罢休是吗?还不赶紧给我滚上来!”   一边叫骂,陈妈妈一边脱了鞋, 大有这两人再不赶紧上来, 她就用鞋帮子揍死这两人的架势!   自然, 不用她再催, 一下被骂醒的陈道南,急忙抱着蒲苇就往岸边游去。蒲苇示意他放开, 她自己可以, 他都没让。   最后上岸的时候,两人还是被又气又怕的陈妈妈各自拿鞋打了一下屁股。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妈妈怒声问。   “妈, 回去再说!”陈道南却是急忙去捡蒲苇放在一边的破棉袄,要给她披上。   现如今,蒲苇身上也就只有夏秋穿的一层薄布料。这一离水, 必然会冷。   蒲苇没太在意, 还伸手拦了拦, 表示自己先拧拧水, 再稍微擦擦身子再说。陈道南却等不及了,心里也是急坏了, 强硬地将衣服裤子鞋都给**的蒲苇套上,然后不由分说, 抱起她就往家跑。   “哎, 鱼, 我的鱼!”蒲苇想起她先前捉到的,扔到岸边草丛里的鱼了。   可陈道南只顾闷头往前跑,蒲苇就只能吩咐陈妈妈,帮着把鱼给捡回来。   什么鱼?!   陈妈妈没好气。   大冬天的下河抓鱼,还是用手抓,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妈呀!   陈妈妈突然想到,莫非,傻子依旧是个傻子,那傻病,其实根本就没好利索过?否则,正常人哪会干出这种事来!   还鱼呢?   她这只一天时间有半天在床上躺着的弱鸡,能抓来什么鱼?这是白日发疯、痴人说梦呢。   陈妈妈撇撇嘴,端起了放着洗好衣服的大木盆,暗想这衣服看上去是洗了,也不知道洗得干净不干净。   哎,目前看,也就只有这么点可取之处了。   她将木盆边缘往胯部一搭,两手拽着木盆,走了。   至于鱼——   陈妈妈路过离蒲苇指着的那片草地的近处时,根本就不期待地随意瞄了瞄,然后——那双没什么光彩的双眼,一下就亮了,恍若焰火盛开一般。   “妈呀!”她惊叹,震撼得差点手抖,将那一木盆的衣服给甩出去。   好多鱼!   好大的鱼!   大的都快有脸盆长了,小的也不小,至少得有成年男性手掌那么长。   而且,那鱼个个活蹦乱跳的,银白色的鱼腹一闪一闪的,简直跟银子一样地闪着光。   陈妈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的算盘珠子,开始“噼里啪啦”地奏起响来。那一尾尾鱼,在她心里,已经自动换算成了一张张的人民币。   眼下快过年,家家户户正是稀罕鱼,尤其是大鲤鱼的时候。他们这靠江,海鱼从来不缺,也一向卖不上什么价,但大冬天的,河里的鱼基本都躲起来了,可不好捉。这些鱼要是送到供销社,肯定能卖个高价。而且,这还是活鱼!   想到这,陈妈妈有些急了,她可不能让这些鱼死了啊。   她下意识要招呼小儿,把鱼给弄回去,可一抬头,哪里还有小儿的影子?   “这小混蛋!跑那么快做什么!”   周围也没个人,她又没有趁手的工具,更不可能放着这些大活鱼不管。这万一离了人,鱼被偷走了,那可比割她的肉还要让她难受。   想了想,陈妈妈瞄瞄湿衣服,再瞄瞄那大活鱼,就只得咬咬牙,捡出最大的衣服,将所有湿衣服给打个包背在了身上,也顾不上因此会打湿她的棉袄。回头,她再用空的大木盆舀了河水,将鱼一一给逮回了木盆。   眼见着这鱼一入水,就摆着尾巴跳个不停,一个不留神,就往盆外面跳,太过鲜活,陈妈妈只得又从那一堆湿衣服当中抽了一件出来,好盖住木盆。   “行了,都给我乖一点吧。”   陈妈妈笑了笑,重新抱起了木盆,迈着大步往家赶。   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骂起了那很快就消失无影的小儿子和小儿媳。   “……没良心的,害得我这么受累。眼皮子浅的,眼里就只看见他媳妇了!”   骂了几句,她却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嘿,这傻媳妇看上去没白娶,还真给捞到鱼了……”   等到了家的时候,家里闹哄哄的,有忙着烧水的、煮姜汤的、问原因的。她也被拦着了。不过,一摆手,她就把大儿媳给推开了。   “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借我穿穿,我急着要去供销社。”   这年月,缺衣少食的,一般人过冬,也就身上那一身棉袄。陈妈妈身上这一身已经湿透了大半,也不敢就这么穿着冒着严寒往供销社跑,所以只能暂时借一下大儿媳的。   道东家的疑惑,不过陈妈妈把盖着木盆的衣裳稍微一掀,道东家的就眼睛亮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之后,她也明白了。   然后两人进了房。   换衣服的时候,道东家的就问这鱼的来历。   陈妈妈就嘿嘿一笑,指了指小儿的房间。   “道南抓的啊?”道东家的忍不住惊叹、羡慕。   暗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一个大冬天傻得往河里跳的傻子,竟然可以嫁这么能干的丈夫,不仅会打鸟,还会抓鱼!可她好手好脚的,却只能嫁一个懒汉!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陈妈妈却摇摇头,“不是,是苇苇抓的!”   连说 “苇苇”那两个字,都带出一股亲昵来。   谁让小儿媳能干呢,能给家里挣来钱呢!谁挣来钱,陈妈妈就得意谁!   “啥?!”   道东家的惊叫,不可置信。   陈妈妈笑眯眯的,也不管,一穿好衣服,就赶紧给鱼换了个地儿,拎着大木桶,就急匆匆往供销社去了。   留下道东家的捧着那半湿润的衣服,依旧处于震撼中。   直到冷风从窗户缝钻了进来,吹到她的身上,将内里同样也只穿着一套薄衣裤的她给吹出一身鸡皮疙瘩,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猛地哆嗦了一下后,急急忙忙去翻箱找衣服。   只是一边找,她一边仍不相信地自言自语:“不能吧?不可能吧?那真的是她抓的?妈不会是在骗我的吧?其实是在替那傻子打掩护吧?不能的啊!之前还是个傻子来着啊,哪有这样大的本事?不应该的啊……”   *   蒲苇其实觉得自己根本就没事,她又不是真的傻子,哪能不顾自身条件,就傻乎乎地往河里跳。她敢跳,自然是因为她心里有把握。   洗衣服的时候,她就看到水中那隐隐的白光了。仔细辨认,确认是鱼之后,她快速将衣服洗干净,又热了热身子,才跳下的水。   可无奈,男人根本就不这么想,把她当作了娇弱的小花,到了家,就将她往屋里抱,还急着要脱她的衣服。还是她伸手挡了一下,他才面色涨红,犹如火烧屁股地扔下一句“你赶紧换衣服,我先去烧水”,就匆匆跑出去了。   后来,她就被强行灌了姜汤、勒令洗澡,又被按进了被窝。   但是轮到要做小鸟了,她就憋不住了。男人再怎么按,她都没服从,硬是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她早就想好要怎么料理小鸟了,为了这一顿,可是惦记一天了。昨晚上,更是特意将鸡油块从母鸡身上剔了出来,事后用小火熬成了清亮的鸡油。今天呐,正好可以用那些鸡油来刷小鸟,整一顿烤小鸟。   啊,对了,还有她的鱼,可以用来做烤鱼。   “所以不煮了吗?”道东家的舔了舔嘴巴,想起了昨晚的鸡香味,仍然馋得厉害。   “不了,今天换一种吃法!”   眼见这一家大的小的都在,蒲苇知道男人说的,“打多少,就让她吃多少”的说法,估计又不太站得住脚。但有男人先前的表现,她觉得自己让出去一些,也没什么。   她问及家里的调味品,诸如八角、桂皮、肉蔻、孜然什么的,但几乎是要什么没什么,唯有生姜是有的。然后辣椒家里是没有的,这里的人很少吃辣。不过村里有个人是从四川那边过来的,据说自家院子里有种。   蒲苇就让陈大江再次去借,回头烤好了小鸟,还一只过去就是。   陈大江乐颠颠地跑了,其它小孩则巴巴地凑过来,也等着蒲苇来分配任务。在他们淳朴的小心灵里,也认为若是帮了大人干了活,那肯定就有吃的了。   蒲苇就打发他们去捡柴的捡柴,挖泥的挖泥,又让自家男人给准备一些粗一些的竹棍,到时候好当作烧烤的签子。   这些都是没一会儿工夫的事。   按理说,弄烧烤最好是在院子里进行,不过外面天寒地冻的,明显不适宜,所以最终的场地选择在了堂屋中央。正好火在抹了泥的破盆里烧起来的时候,可以先用来烤烤湿润的棉服,顺带取取暖。   男人的军装棉袄也只在娶她的那天让她披了一下,稍后就被爱惜地叠了起来,放到了柜子里。这些天他一直都穿的是陈爸爸替换下来的补丁摞着补丁的旧棉袄。之前棉袄下了水,根本就没法穿了,男人这会儿身上就只套了一身秋装,她看着都替他觉得冷得慌。   这人,怎么就没想着对自己好点呢!   她有点不爽,硬拽着男人在火堆边坐下,那头开始用一头削尖了的竹棍去穿已经褪毛完毕,也收拾干净了的小鸟。   这活快结束的时候,她自然问起了她的鱼。   吃鱼自然是要吃个新鲜,但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该杀了。   然后本来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皱了下眉,看向了陈妈妈:“妈,鱼呢?”   陈妈妈跟着皱眉,“都已经有那么多肉了,还要鱼干嘛?鱼已经卖了!”   “卖了?!”蒲苇惊诧,觉得不可思议,“那是我的鱼,你怎么能给卖了呢?”   陈妈妈来气了,“那怎么是你的鱼!那是咱家的鱼!”   “不,那是我的鱼!”蒲苇放下手头的竹签小鸟,猛地站了起来。心里有些火了。   你说那鸡是“道南打的”,她不好独占,但现在,那鱼分明是她一个人抓的,怎么又成了不是她的了?   “我没让你卖!那是我的鱼!”   所以这是要跟她杠吗?   陈妈妈一下拉下老脸,倒是头一次碰上这么不识抬举的儿媳妇。   她大声训:“你的,就是这家里的。你在家的时候,你爸妈没教你这个规矩?是了——”   她突然有些讥讽地笑了一下,“你之前是个傻子,估计有些事情不明白,现在我教你,身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不管你得了什么东西,那都是归家里的。然后,再由我统一分配。这外头,家家户户都是这么个规矩。”   “你确定?”蒲苇瞪大了眼。点漆般的眸子,透出一抹凶性。   陈妈妈气笑了,“当然是确定的。道东家的、道西家的,你们来说说。”   两位儿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蒲苇那小脸,猛地就沉了。   这种自己的东西自己不能做主,凭白落入其他人手中,最后还得由其他人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也太让人觉得憋屈了。   怎么会有那样见鬼的规矩?!   不,不对!   蒲苇突然就想到了她之前“偷听”到的话,陈道南前头那位媳妇儿死了,陈家做了赔偿,她媳妇儿的兄弟们可就把钱给分了,没给他们的父母!   所以,什么家家户户都是这么个规定啊!   当她是傻子吗?   她抿紧了唇瓣,脸上泛了冷,乌黑的眼珠子,犀利地锁紧了陈妈妈。   “我不信,也不想去遵守。我的东西,只能是我自己的。我的鱼,你卖了,我也讨不回来,但卖了多少钱,你把那钱给我!”   “咝……”众人齐齐倒抽了口气,没想到,蒲苇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道西家的猛然兴奋了。   她之前因为想偷懒,就把洗衣服的活推给了蒲苇,没想到,蒲苇最后一身**地被抱了回来。她吓坏了,生怕自己会害死人。所以当时小弟在厨房掏红糖,大嫂黑着脸抱怨,让小弟少放点,她都帮着说了话,说红糖再珍贵,也没人重要。   但谁能想到,不是她害得蒲苇跳了水,而是蒲苇自个儿跳水里捞鱼去了。   可惜了她的红糖了啊。红糖要凭票购买,一个人一季度,也不过只分到一两的红糖票。她因为是孕妇,所以时不时能喝上一碗红糖水。但小罐子里的红糖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了,又被大手大脚的小弟一下都给捞光了,以后,她可不就没的喝了?   如此,她就恼上了蒲苇。   后来又听说妈去把鱼给卖了,看上去很是得意蒲苇,她这心里就更恼。   明明这个家里,妈最得意的,该是她!   现在蒲苇如此大放厥词,可不正是她狠狠踩她一脚的大好机会?!   道西家的立刻跳了出来,“蒲苇,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卖了鱼,得了钱,最后那钱,不还是花在家里?难道你不住这个家的屋子,不睡这个家的床,不吃这个家的饭了?这么自私,简直太过分了!”   “是啊,是啊。”道东家的也忍不住跳了出来。   她粗粗估计,那一桶鱼卖给供销社,按照一斤河鱼四毛多的价格,得值个八块多钱的。这八块多要真是全部落到了蒲苇的手里,她哪能甘心?   都是在这个家当儿媳妇的,凭什么她捞一毛钱都困难,而蒲苇就能轻轻松松到手八块多?!   不患寡而患不均!   道东家的想法就是,我没有,其他人也别想有!   两位儿媳如此表态,陈妈妈很是满意。   “看看,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当儿媳的,你是怎么当儿媳的!”陈妈妈恶狠狠地刮了蒲苇一眼,“那种管长辈要钱的混账话,就别再说了。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我就先原谅你这一回!”   但恕蒲苇不能苟同!   这种原则性的问题,根本就不能让!一旦退让,等待她的,必将是无穷无尽的压榨!   她是自由惯了的人,绝不接受别人对她辛苦获得的物资的“没收”,以及一看就觉得玄的“再分配”。   不自由,毋宁死!   “我睡这的屋子、这的床,吃这的饭,但难道我不会付出相应的劳动?下午的衣服,我没洗?一码归一码,这种额外收获,是我的,就是我的。哪怕你真的认为我的劳动不够,顶多也只能扣我点钱,把剩下的还给我!”   “你——你——怎么会有你这样混账的人!”陈妈妈气得整个人都哆嗦,最后指着蒲苇,破口大骂,“别再你的、我的了,这个家,就没有这种说法!我告诉你,非但这次的钱,我不会给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不会给。这都是家里的钱,是要给整个家花的。”   “那就分家!”蒲苇冲口而出,“把我分出去,我自个过!”   “滚!”   伴着一声粗粝的爆喝的,是猛地就朝蒲苇砸过来的搪瓷缸。   是陈爸爸!   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头一次出手,就是这么爆裂。   那仍旧装着热茶的搪瓷缸,就那么直直地冲蒲苇的脑袋瓜砸了过来。看上去,若是撞上,必然要见血的。   一旁强忍着不说话的陈道南,吓得一跃而起,赶紧用手臂去挡。   但蒲苇却先他一步,直接抬臂一挥,就将那有可能将她给砸个头破血流的搪瓷缸直接给挥打了出去。   “哐——”   搪瓷缸撞在木柱上,又落在地上,“哐当当”发出响的时候,陈爸爸双眼暴凸,干瘦的面庞,也像是充气一般地胀了起来,顺带染了动了怒的红。   “不用分家!想要钱,你就滚回你自家去!”   “爸!”陈道南惊得大喊。   蒲苇也是怒了,对这位一旦发怒,全家都会在心里打怵的陈爸爸,却是半点都不畏惧。就冲这老头敢对一个姑娘家就下如此重手的狠劲,她就不会忍他!   “行!回我自己家,就回自己家!”   当时出嫁,本来就是无奈之举,是陈道南承诺了会让她吃饱。现在,她身体好了大半,回了家,也能将那抠门得要死的老娘给镇压下来了。到时候,自己当家作主,自己挣钱自己花,岂不逍遥自在!   说走,她是真的要走!   “你干什么?”陈道南着急地拉住了她。   她还没回答呢,陈爸爸就生气地训斥开,“道南,你放手,让她走!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再给我回来!”   “爸!”陈道南急坏了,“你说什么气话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给我闭嘴!”   “爸!”   陈妈妈也加入了进来,命令着,“道南,你给我放手!这种目无长辈,不孝顺长辈的儿媳,我们家要不得!”   蒲苇听了,绷着脸,就去甩陈道南的手。   陈道南急得啊,赶紧劝,“苇苇,你别这样,你……你先向爸妈道个歉——”   “道个屁歉!”蒲苇火大地顶了过去,干脆伸手,一使劲,就把陈道南抓着她的手给拽开了,“放开!我走人,你再娶个好的!”   “苇苇!”陈道南猛然爆喝,再次抓住了蒲苇的胳膊,死死拽紧。   陈妈妈目光一闪,没想到这小儿媳竟然如此烈性。这离她预想的可以像牲口一样使唤的小儿媳也太远了,远得她这心里止不住的后悔。   这一后悔,她就想起了为娶这儿媳,给出去的五十块彩礼钱,以及两担粮食。   对了!   她福至心灵,立刻冷哼,“要走可以,先把那五十块彩礼钱,还有那两担粮食给我还了!”   蒲苇愣住了。   陈妈妈一下得意了,连连讥讽:“你可别得了便宜,就想溜啊。卖鱼才多少钱呐,哪能和为了娶你花出去的钱比啊!”   “妈,你别这样!”陈道南生气了,健硕的胸膛一鼓一鼓的。黝黑的脸,此时阴云密布。   陈妈妈就冷哼,“你别冲我使劲,这问题,出在你媳妇身上。你让你媳妇别那样!否则,就给我滚!”   但她谅蒲苇不敢真的滚!   那一大笔彩礼钱,蒲苇哪里拿的出来?   而且,谁家敢收留嫁出去的女儿?这娶进门的媳妇,又有哪个,敢真的离开夫家?   真要如此,大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那人给嫌弃死!   陈妈妈在心头哼笑,暗想借着这次机会,她怎么也得把这匹烈马给驯服了,以后,必须得给她老老实实的!   但是没想到,蒲苇在发呆了一会儿之后,再抬起头,却是冲陈妈妈说道:“钱,我暂时没有。这样,我给你打个欠条,一年之内,连本带利,如数奉还!”   “你——”   陈妈妈气得,差点仰倒!   娘咧,这个小混账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她……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啊!   快来道雷,干脆把这气人的小混蛋给劈死得了啊!   陈妈妈气到已经脑子混乱了!   别说她,就是其他人,都懵了!   妈哎,长这么大,还真就没见过这么敢的女人!   她就一点都不怕以后会被人给嘲笑死吗?   也就陈爸爸,人老成精,还有那么点理智。不过,也不是太多就是了。   他一手指着大门口,一边闷吼:“滚滚滚!马上给我滚!”   出了这门,他倒是要看看,她以后会怎么活!   怎么活?!   这是个事吗?   蒲苇也是有脾气的,当下应好,“行!大家当个见证,一年内,我会连本带利地把该还的还上!”   随后,朝屋里去。   “你还进屋干什么?”陈爸爸瞪着她,双眼血红血红 ,透着戾气。   蒲苇冷笑,“放心,我手脚干净得很。进屋,只是拿回我的衣服罢了。”   陈爸爸就抿紧了嘴。   蒲苇继续走,可胳膊被陈道南给拉着呢。   “放手!”她动了怒。   他更火,大吼:“不许!”   陈爸爸气呼呼的,连声招呼陈道东和陈道西过来,把陈道南给按住,让蒲苇走。   两个成年男子的力量是惊人的,可陈道南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更是惊人。他先是松开了蒲苇,然后迅速地给了两位哥哥一个过肩摔,恶狠狠地放下一句——“都给我滚一边去”,就又去拉蒲苇。   “你这心里就一点都没有我吗?”他恶狠狠地质问,一双眼愤懑得尽是血丝,透着无处发泄的狂躁。   蒲苇摇了摇头,否认。   但他不满意,冲她吼:“说话啊,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我?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那样子,暴躁凶恶得简直犹如一头即将失去伴侣的野狼。   整个人浮现的浓浓哀伤,也像是针一般,密密地往人的心里头扎。   陈妈妈恨恨地咬了咬牙,赶在蒲苇回答前,插了话:“某人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她还是只病鸡的时候,是我儿给她背了回来,喂她吃、喂她喝,还给她请医生。出了事,也给她担着。为了让她吃上鸟,连自个儿的命都不顾,跑去那遍布地雷、能要人命的狼雾山去打鸟。一听说她一个人出去了,又拼命去找。见她落水了,也是赶紧跳水里给背回来。某人呐,那心真跟石头做的,怎么捂都捂不热!狠心呐,太狠心!”   蒲苇抿了一下唇,缓缓地眯起了眼。   她知道,陈妈妈在说她,可是——   “不是你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愿意留下的,那是道德绑架。   我见过一个人,特喜欢一个女人,各种方式地讨那个女人的欢心,最后为了让那个女人答应嫁给他,他给她准备了满满一屋子的粮食,成堆的金银珠宝,还有一些其他的珍贵东西,并且用非常令人羡慕的方式,向那个女人求婚,可是女人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有人跟我说,永远不要被别人对你的好而被道德绑架,做出错误的决定,而是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你的心是自由的,它会指引你前往正确的方向。   道南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以后,也会想办法还的。   但是现在,我的心告诉我,我不适合这里!”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静默了,也震撼了。   他们想象不出蒲苇说的那个求婚的场面,但只是那么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等再听到蒲苇说什么“你的心是自由的”之类的话,他们觉得新奇的同时,也莫名地觉得被洗礼了。   面前这位灰扑扑的,甚至一度还是个傻子的姑娘,在这一刻,突然就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整个人像是在发着光。光芒所到之处,由不得他们不自惭形秽!   他们惊讶!   他们慌乱!   他们敬畏!   这种智慧的迸发,他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做出该有的反应。   正如蒲苇说的,“你的心是自由的,它会指引你前往正确的方向”。   陈道南动了,他一下抱紧了蒲苇,郑重道:“你是我媳妇儿!你哪都不能去!”   陈妈妈也动了,她开了口,“蒲苇,你不能这样对我家的道南!”   在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小儿媳身上,她看到了昔日小姐的影子。   那真的是位像天上明月一般的小姐,那么高不可攀,那么美丽、那么聪慧,她只远远瞅着,就能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月光给沐浴着,仿佛自己都能跟着变美了。若能得小姐点拨几句,她这一天,更能像是心里开了花似的。   只可惜,她服侍小姐的时间并不长。那位聪明绝顶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估计到了后来的剧变,劝说着家人重金把整个家都解散之后,就去了国外。   这一去,有多久了?   好久了啊,久得她都从年轻姑娘,成了一堆孩子的奶奶了。那年轻时候的美好回忆,也只敢在偶尔的夜深人静时,自个儿翻出来,偷偷回味一下,却不想,今日因为这小儿媳,会让那渐渐淡去的回忆,又一下分明起来。   这小儿媳,不能放!   不仅仅是因为儿子放不开她!   陈妈妈鼓了鼓劲,迎上蒲苇冷厉中带着桀骜不驯的目光,大声喝道:“蒲苇,道南对你挖心掏肺得好,你不能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   呵,这是打算对她耍无赖吗?   蒲苇冷笑。   她要真的耍起无赖,还真就没碰过对手呢。   她开口,正要回斥,就听到男人沉声道:“妈,你把那卖鱼的钱给苇苇!”   “你这混小子!”   陈爸爸再次动了,愤怒地骂完之后,抓过桌上那有些破旧的铁皮茶叶罐,就冲陈道南砸了过去。   陈道南没躲,于是那铁皮罐,不偏不倚,恰好就砸在了他的额头,猛地就将那额头给砸出一道口子来。   铁皮罐掉落在地的时候,红色的鲜血,一下挣扎着从他的额前流了出来。   饶是如此,陈道南依旧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老娘。   陈妈妈却已经是吓得惊叫:“老头子,你在干嘛?”   又急急忙忙跑过来,要替他擦拭血迹。   但陈道南头一偏,再手一挡,就避了过去。   “妈!”   他定定地看着陈妈妈,叫了一声,唇瓣一下抿得死紧。那唇角的弧度,都透出些刀锋般的冷厉来。衬着那不断流下的鲜血,以及面无表情的脸,都能让人感觉到他的那种近乎是以命相拼的固执来!   陈妈妈无奈,只能软了口吻,“钱可以给,可不能全给啊。若家里个个都像你媳妇那样,那这个家哪里还撑得起来?不得很快就散了吗?”   见小儿沉默着,固执的眼神中,不停翻涌着浓浓的祈求和痛苦,她只得狠狠心,看向了蒲苇。   根,就在这位身上!   “苇苇,我家道南为了你都这样了,你就不说几句?就真的要为了钱,什么情分都不顾了?”   蒲苇就重重地闭了一下眼,在心里深深叹息。   预感果然是没错啊,这个男人,果然会是她离开这里的唯一障碍啊!   她可以很无情。在末世挣扎求生的人,必须学会的就是无情,如此,才能审时度势,必要的时候放弃那无法拯救、必须要放弃的战友。可偏偏被基地养大的她,从记事起,第一个学会的,就是有情!   有情、无情,这两个矛盾的因子,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在她的心里翻搅,逼她做出一个选择。   她感受着男人紧紧抱着她的力道,想着男人为她的付出,闻着那不断飘散开的血腥味,最后,无奈地睁开了眼。   这是她的第二次选择!   她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但末世的人,从来没资格去后悔,无论未来如何,她只会勇敢地走下去!   “那钱,给我一半吧。”剩下的,就当是她交税和献爱心了。   这话一说出口,就是她的态度了。   陈道南一下松了一口气。   陈妈妈心痛,却不得不认。毕竟,真的舍不得的,是他们这边!   她赶紧去掏裤兜,数了四块钱出来,递给了蒲苇。在对方接过去的时候,她唯有在心里默默念:“没事的,总还能想办法给找回来的”,她才不至于那么肉疼。   蒲苇利落地将钱揣入自己的裤兜里之后,在男人的怀里挣了挣。   “松开吧。”   男人没动,依旧沉沉地问:“不走了?”   她没好气,“钱都收了,还走什么走!快松开!”   他这才松开了。   她扭身,看到他额头上流的血都快要爬到他的下巴处了,就烦躁地皱了皱眉。   “跟我来!”   她使劲拽着他,往自个儿屋里去。   上次杨老大夫过来给她看病,重新给她的头部进行了包扎,当时,也留下了些止血药。现在,可以给他用。   陈道南默不作声地被牵着,一下温驯得跟头老黄牛似的。   啧!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陈妈妈想想儿子刚刚对她的凌厉,这心里止不住地就酸溜溜的。   陈爸爸也是哼了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其他人则惊叹加震撼,齐齐消化这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家庭内斗。   啧!谁能想到那蒲家的傻姑娘能获胜呢!   非但如此,那傻姑娘还拿到了钱!   这是不是可以说,以后若是他们得了钱,也就不用全部交给家里,只要上交一半就好了?   一时间,这些人齐齐呼吸急促,心窝口的那颗小心脏,开始不安稳了。   *   那头,蒲苇回了房,冷着脸,把男人给按在了床沿。   “苇苇。”   陈道南伸手就要抓,但被她一巴掌给拍了下去。   “闭嘴。”   然后转头去找止血药。等找到后,她爬上了床,坐到了他的身边。   “苇苇!”   他又叫,打算说些什么的样子。   她依旧凶巴巴的,“闭嘴!先上药!”   他目光一闪,就憨厚地一笑。露出的两口白牙,差点闪到她。   笑笑笑,就知道笑!   她有些怨!   都怪他,笑得她都狠不了心了!   她用布头,大概擦拭了一下血迹,然后捧住他的脸,也不打招呼,带着一股气,重重地舔了上去。   没消毒水,也就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式了。   “咝!”   他立刻低哼,一下绷直了健硕的躯体。   那柔软的小舌头在他的额前滑过的时候,那有些痛、有些酸,却又酥、又麻的感觉,简直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让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也热了起来。   她这是在……   他的心,轻轻地颤抖了起来,大掌忍不住捏成了拳头,以克制那太过突然的亲昵所带来的情感风暴。   但她娇躯在侧,还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闻到她的体香。那热烫烫的呼吸,又全喷在了他的脸上,他哪里能忍得住?   她还那么亲密地捧着他的脸,舔着他,也……也有亲着他……   他都能感觉到那软嫩的红唇一次次地轻轻碰上他的额头,就像是羽毛一样,一次次地轻刮他的心头,刮得他的心头痒痒的,越来越骚动,也越来越火热,所以,在她突然停止了舔舐的时候,他没忍住,一下抱住了她。   她吓了一大跳。腰肢被对方蛮横地搂紧的感觉,让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都要被嵌入他的体内了。   “干嘛?快放手!”她使劲推了推他。   他根本就不放,闷闷地吼道:“你是我媳妇儿!”   她愣了愣,没好气,“知道!快放开我!”   他依旧不放,还在那说:“你是我媳妇儿!”   好像通过这一再的重申,她就真的成了他的似的,就会被绑死了,离不开了。   简直是幼稚!   幼稚的大蛮牛!   她推了推他剃着毛寸,有些扎手的脑袋瓜,“行了,我是你媳妇,我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赶紧放开我,我还得给你上药呢。你敢让我刚刚白舔了,我就揍你!”   这是她头一次,说这么凶悍的话。好像刚才在堂屋的那一番争执,引出了些她的本性。   那是他想象不到的一面,他不但没有排斥,反而心里痒痒的,莫名而又贪婪地也想全部占有。   他终于松开了她,却学她之前的样子,大掌伸出,一下捧住了她的小脸。   她皱眉、嘟嘴,小脸一下有些像个小包子。   可爱得让他又陷入了几分。   “你是我媳妇儿!”他认真地看着她,口吻郑重,“蒲苇,你是我媳妇儿,这辈子,都是我的媳妇儿。我永远都不许你离开我!”   那失去了笑容,一下严肃无比的脸,都能郑重到透出冷厉来。那黑瞳中的执拗和势在必得,也让人看着惊心。   她有些慌,但慌不过一秒,就冷酷地回道:“嘴上说的,那都是虚的、不牢靠的,你要不想我离开,那就对我好啊!你爸拿东西砸我的时候,也没见你真的护我啊,反而还让我道歉!”   他猛然皱眉,松开了她,却在她怅然若失的时候,改而猛虎一般,将她给扑倒在了床上。   那份威猛,因为男人躯体的颀长和健壮,都显出几分凶悍来。   蒲苇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以一胳膊横亘在两人之间时,厉声低喝:“你想干嘛?”   他趴在她的上方,呼呼地喘气,嘴唇动了数次,却一次都没说出话来,倒是眼中的血丝,越爬越多,宛若困兽一般。   何至于呢?   分明是战斗力彪悍的猛虎,却得小心翼翼地缩着自己的利爪!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改而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了拉。然后在他凑近的时候,抬起头,轻轻在他唇上碰了碰。   他诧异地猛地僵直的时候,她感觉到了。   真纯情~   心里微微玩味着,她一把将他推开。   “行了,我长眼睛的,你对我是好是坏,我当然能看得清。你以为,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干嘛要留下来?”   她白了他一眼,娇哼:“赶紧起来,上药!别耽误我吃烤小鸟!”   他迅速双眼一亮,笑着爬了起来,也特配合地将自个儿额头给送了上去,方便她上药。   “闭上眼睛啊!”她训他。   她这是要往下撒药粉啊,他也不怕把眼睛睁得那么大,到时候迷了自个儿的眼。   他却径自笑着,就是不闭眼,就是定定地看着她。那眼里,困兽之争散去,没有了阴霾,唯有像是小太阳般的炽热。   啧,给点阳光就灿烂。   她内心吐槽,但莫名其妙地,耳朵尖微微有些热了,撒药粉的动作,也由不得小心、再小心了。 第22章 临别之夜   蒲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了类似说不如做那样的话, 影响到了陈道南。上完药后, 重新窝到火堆边的男人就显得很沉默、特配合。   就连烤小鸟,都是她弄了一遍之后, 他硬是将她推得离烧烤架稍微远一点, 免得烟火熏到她, 然后把她的活给抢了过去, 学她的样子,给小鸟刷油, 刷用生姜、辣椒、粗盐等混合而成的调料, 再时不时地转悠一下竹棍,让小鸟的各个部位可以受热均匀。   就连烤好了,香味争先恐后地四散开来, 引得全家人都翘首以盼的时候,都是他负责分的食物。嗯,特别偏心地分的食——其他人一人一只, 其余的, 他全部推给了她。   “快吃吧。”那宠溺的口吻, 能让人一路甜到心里。   额前的汗水早就把那些药粉给打湿了, 但他依旧跟没事人一样,乐滋滋地投入到烧烤大业。自己忙活了这么久, 却一点都不给自己留,这人——   她瞪了他一眼, 将干荷叶稍微撕了一块, 捡了几只放了上去, 递给了他。   “你也吃!”   她才不稀罕那种只让她吃的好!   他就更加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嗯”了一声,将荷叶包给接了过去。   他们村有个小池塘,每年夏天的时候都有开荷花。会过日子的人家在荷叶正盛的时候,摘了荷叶回去,晒干了,无论是泡茶喝,还是当做临时包裹用,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香滋滋的小鸟烤好了,放在重新泡开的荷叶上。烤小鸟表面滚烫的油温熨烫着荷叶,逼得荷叶的清香一点一点地溢出。油香味搭着荷叶香,吃起来,就别提有多美了。   大家只咬那么一口,那口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是汹涌了。   所以,自然就有了那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觉得自己分得少了,急慌慌抗议:“道南,你怎么分的,怎么给你媳妇这么多?”   陈道南就淡淡地看了大嫂一眼,“我和苇苇说好的,打多少小鸟,就给她吃多少!这分出去的,不少了!”   他都已经食言了!   “嘿,你怎么能这么说?”道东家的哽了哽,有些不服气,“你这可是被带坏了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私心这么重,是娶了媳妇,也要学你媳妇那一套,得了东西,也只给家里一半,自己留一半吗?”   陈道南猛地皱眉,否认,“不是这样,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道东家的还想说,却被陈妈妈给骂了。   “闭嘴,有的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道南一年才在家呆几天,多给媳妇弄点好吃的,你就犯红眼病了?你这眼皮子浅的,就只看得到眼前的这点东西是吧?”   道东家的脸就红了。   陈妈妈恼她蠢,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又道:“别再说什么得了东西给家里一半,自己留一半的混账话了。苇苇不是我生的,我也没法管得太死,她要留一半,我就让她留一半,其它的儿媳,我也度量大一点,比照着处理。   可是,但凡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就没这规矩。   道东、道西、道南,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老娘辛辛苦苦把你们给生下来,又和你们的老爹累死累活地把你们给养大。你们要是敢成了家就把老爹老娘往一边甩,不顾老爹老娘的死活,我和你们老爹,就活活掐死你们!反正你们的命,都是我给的。掐死了,就当是没生过你们!还有红竹——”   陈妈妈看向这个家目前仅剩的还没有嫁出去的小女儿,“你也是,没嫁人之前,在你那,也没藏私房钱的规矩!”   陈红竹一下红了眼,委屈得不行,但也不敢抗议,只能紧紧咬牙抿起了唇。   陈妈妈又严厉地扫了家里的其他孩子,问:“你们几个,都听明白了吗?”   陈爸爸也是绷着脸,适时为老妻助阵,“谁敢那么不孝,我就直接一锄头打死!”   陈道东等人面上一紧,齐齐不敢吱声了。   就连可以说是托蒲苇的福,拿到了特赦的陈家大儿媳和二儿媳,也是赶紧埋下了头。一时间,有些噤若寒蝉状。   陈爸爸和陈妈妈看着,就齐齐对了一下眼,稍稍松了一口气。   子女留钱的口子,本来就不能开,这一开,果然就人心浮动了。可蒲苇弄了一出,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先趁机把自家孩子的口子给堵住。毕竟,家里挣钱的主力,还是男人们。尤其小儿每个月打来的工资,更是万万不能落入蒲苇的手中。   想到这个硬茬,陈爸爸和陈妈妈又齐齐看向了蒲苇,无端地有些担心她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不过还好,这次她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自顾自在那吃着。   这让陈爸爸、陈妈妈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能够不用上他们刚刚想好的后手,那自然是最好的。   一切,都等小儿走了再说吧。   “快吃吧,都发什么愣!”   陈妈妈喝了一声,除了蒲苇的其他人,这才像是被解除了魔法的石化人一般,继续吃了起来。   不过都知道吃了这一只,就没得吃了,众人都吃得比较珍惜。尤其孩子们,更是吃得慢吞吞的,撕下一块瘦小的骨头肉来,那是拿舌头舔了又舔,就是舍不得往嘴里放,然后一边,还用乌黑的眼,巴巴地盯着蒲苇,特希望他们的小婶婶这次可以像之前分糖那样,被他们盯得久了,就会把手里的东西给拿出来分了。   但要让他们失望了,这次蒲苇半垂着眼,自顾自吃着,好像根本就没兴趣注意外头的事物。   其实不光是陈家的孩子们盯着蒲苇,村里的孩子们也盯着呢。   陈道南去了狼雾山打鸟,这么大的事,怎么藏得住?然后陈家还得了鱼。鱼卖了,但鸟没卖啊。加上烧烤本来就容易香飘四野,在这个缺肉的时代,大家伙可都是长了一副狗鼻子,哪块有肉香,他们就往哪块凑。   这年月,不干重活的时候,没条件的人一天也只吃两顿,一到晚上,就少有肚子里不打咕噜的。陈家的烧烤味这么往外一蹿,陈家的邻居们就先熬不住了。   大人们还好,可孩子们几乎是抱着肚子闹,就算有那舍得的,往孩子嘴里塞块糖什么的,但也拦不住肉香一个劲地勾着人肚子里的馋虫,跟招魂似的引得人往外走。   不多时,陈家的小院就又热闹了,馋嘴的小孩围了一堆,其中不乏夹杂一些厚脸皮的大人。   吃不到肉,哪怕闻闻肉香也好啊。明日喝粥的时候,回忆回忆这等美味,估摸着也能喝出些别样的滋味来。   那些围观的孩子,瞅瞅陈家的人,尤其瞅了瞅陈家的孩子,哈喇子没有遮掩地往外流的同时,心里那个羡慕的啊。   他们昨天吃鸡,今天还吃鸟!   为什么他们就这么幸福,可以天天吃肉!   再瞅瞅那再黯淡的篝火都没法将那烤得金黄金黄的小鸟给掩盖下去的魔魅色泽,有那爱哭鼻子的小娃娃,立刻在院子里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我也要吃”。   那小鸟,黄澄澄的、油滋滋的,肯定好吃极了!   有那脸皮不太厚的,就赶紧过来把小孩给抱走;但有那脸皮厚的,也不管,由着孩子在那哭。心里也不是没有打着那样的念头——陈铁牛一家吃得那么香,不给大人分也就算了,可那么多小娃娃围着,总会不好意思地给孩子们分点吧。   尤其陈家小媳妇,一个人抱着那么多,也不知道陈家人是怎么想的,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对前头那位小儿媳那么苛刻,恨不能少吃多干活;这个小儿媳娶进来,倒是改性了,简直有些邪门!   不过新媳妇面皮薄,应该会往外分的吧?   大家最后齐齐盯上了蒲苇,连小孩子都是。不过,就看到蒲苇那小嘴在那动了,吃得飞快,可就是不抬头。眼见着一只又一只的小鸟被吃得只剩下骨头,大家心里都有些急。   这人,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劲呢?   又馋又饿的人,又是嫉妒,又是生气。   最后,还是陈道南没坐住,走了出来,坐在了门槛上,冲着那些不停吸溜着口水的小娃娃招了招手。在小娃娃一窝蜂地跟狼崽子似地蹿过来的时候,陈道南开了口。   “不许挤,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   可馋嘴的小娃娃们,依旧你挤我、我挤你,熙熙攘攘的,根本就没法排好队,因为个个都生怕轮到自己的时候会晚了,轮不到吃的了。   毕竟,陈叔叔手里可没几只小鸟!   陈道南没招,只能放话威胁:“不排好队,不给吃!”   如此,一个歪歪扭扭的队形,才勉强拉了出来。   陈道南瞄了瞄那一串阴影,最终也不用小娃娃们伸手,而是直接张嘴,他则撕一小块往孩子嘴里放就是了。   娃娃们太多了,也只能让他们尝个味道。   可就算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之前没到场的孩子们得了消息,赶了过来,明明是一个小队伍的,可最后前面的孩子都分了肉了,那队伍还是不见少。   陈道南手里的小鸟,可不够分了!   他愁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只得告知后面排队的,让不用排了,没有了。   这下,可就炸锅了。   大的、小的,都哭了!   可没办法啊,没有就是没有了啊!   陈道南抿着唇,将手头最后那点肉给分了分,叹了一口气,就打算站起来,不想,一只烤小鸟,突然就从空中落了下来,滚到了他放在腿上的荷叶上。   他诧异抬头,就看到了小媳妇的脸。   小媳妇面无表情的,自顾自抱着大大的荷叶包在那啃着小鸟,好像刚才做出给他送鸟的事的根本就不是她,又好像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但她人就站在这里,近到他伸手就能碰到她,这种表面看上去的冷漠,又哪能是真的冷漠?   他心里一甜,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后,重新分起了小鸟。就这一只,就能够十几个孩子分的了。而小媳妇并没有说什么,分明就是默许了。   只是很突然,小媳妇发话了,“喂!做人不能太贪心啊!”   他手上一顿的时候,就听到小媳妇继续说:“你以为你换了件衣服,我就认不出你之前已经吃过肉了?”   眼见着,已经站在他面前,正张开小嘴,像乳燕一般嗷嗷待哺的小男孩立刻涨红了脸,小身板一转,闷头就跑了。   这是被说中了?   他诧异,没想到小媳妇眼神这么好。外头黑乎乎的,这些娃娃们个个黑瘦黑瘦的,他都没注意被人给钻了空子,没想到小媳妇一眼就发现了。   又听得小媳妇继续说:“后面排着的,都给我自觉点,别以为换了衣服,往脸上抹点灰,就能蒙混过关、吃了又吃!我都看着呢!”   一下子间,又有好多个身影从歪歪扭扭的队伍里跑了出去。   天黑,看不清人,但好家伙,看上去,想蒙混过关的人,还真不少!   “我就说这样不行吧……”   队伍中,有小孩当那事后诸葛亮。   也有跑出去的吵吵着要把彼此的衣服给换回来的。可因为天太黑,做贼心虚的他们一时乱蹿,找不到人,只能彼此喊名字,然后就把对方给暴露了,搞得被暴露的那方气急败坏。   更多的,则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好像他们在看了一场大戏,又亲自参与了一场好玩的游戏。   不过在这之后,排队的人就老实了,队伍人数也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等给孩子们全部分完后,陈道南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就往自家媳妇儿跟前凑,小声地讨好着,“苇苇,你可真厉害!”   蒲苇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拍她马屁,免了吧!   那些小家伙玩的,都是她和基地小伙伴们玩剩下的!她哪里不清楚这些小萝卜头们心里的弯弯绕绕!   “去坐着!”她抬抬下巴,示意男人重新坐回到火堆边。   他心虚着,因为又害得媳妇儿少了两只小鸟,就赶紧媳妇说啥就是啥。   不想,等他坐稳了,小媳妇又递过来三只鸟儿。   不过,这次的口吻,特别凶。   “赶紧吃!不许再分给别人了!”   说完,凶恶的小眼神还使劲瞪他。   把他给瞪得呀,心都酥了,更是没忍住傻笑开来,满面红光。   “不用那么多,给我一只就好了。”他要把另外两只给递回去,因为媳妇儿自个儿都没剩多少了。   但是他的手刚碰到小鸟,就被“啪”得一声,打了!   “让你吃,你就吃!别多事!”   依旧凶巴巴的小媳妇,简直迷人得要死。篝火跳跃间,在她的脸上打上了红润的光彩,也为她那一双清冷的眼染上了火红的光芒,让人觉得,她是那么温暖,那么漂亮。   这是他的媳妇儿!   面冷心热的媳妇儿!   只是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是满满的满足。   更有莫名的骚动,瞅着媳妇儿那肥嘟嘟、油滋滋,又红艳艳的小嘴儿,特想凑过去,啃一口。那滋味,肯定又香、又软,比小鸟好吃上百倍;又肯定特甜,像小媳妇之前舔他额头的时候……   身体猛地起了反应,为这突然的遐想。   他吓了一跳,赶紧收了眼,又不不自在地微微并拢了腿,掩饰般地啃起了小鸟。   “嘻嘻……”   她在他身畔蓦然发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又或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笑得他脸上发烫,越发不敢看她了。   *   今晚这一顿烧烤,虽然废了鸡油,但因为是白得的,陈妈妈咬咬牙,也能豁得出去,而且她不得不承认,这蒲家的姑娘的确有几分本事。   这烤东西,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弄过,可那都是临时凑合,囫囵弄个吃的,最后烤熟了,那滋味也称不上好。但今天,她还真是长见识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弄好了,还可以这么好吃的!   相信今日长见识的,非但有她,还有围观的所有人。估摸着,这烧烤,以后还会传开。就看那些领着孩子回去的家长们,最后特意上前看他们的烧烤架,以及询问烧烤流程,最后话里话外透出的对他们家的羡慕和称赞,也让陈妈妈觉得很是长脸。   这傻媳妇,真是有意思。   傻子突然不傻了,也不是没有前例,但能一下变得那么有慧根,可就难得了。莫非是老天爷看不过去,要把那傻掉的五年缺失的东西,给一股脑地给傻子找补回来?   陈妈妈想到这,自己也有些乐,觉得自己也是在犯傻了。   大家吃完了,也收拾完了,她赶紧把小儿给招了过来。   这样的小儿媳,她可得想招赶紧先给绑死再说。   她在和小儿聊了一些知心话后,掏出了一个红布头封好的符。   “哝,这是妈今儿个下午特意求来的求子符,你拿好。回头,你们办事之前,先把这符给压在你们的床下,就别动了。这样,菩萨就能保佑你媳妇早生贵子。”   陈道南听了,先是吓了一跳,“妈,你去庙里了?这可是封建迷信,被人发现了,可就遭了。”   陈妈妈笑,“你当我傻啊,我肯定是背着人偷偷去的,去的也不是庙里,而是原先的庙祝那里。我这是偷偷求的,不会被人给发现的,你放心好了。这种求子符,最灵验了,以前哪家结了婚,都会去求一个的。你赶紧收好,回头啊,早点给妈生一个大胖小子出来。”   陈道南这才接了过来。摩挲着红色的小布袋,感受着里面符纸的硬度,他的脑中不由地就晃过了大胖小子的身影——白胖胖的,藕节似的小胳膊,一笑,脸上就露出肉肉的小坑……   他不由地面色一软,无声地笑了。   很快,他又想到,不是儿子,女儿也行,跟小媳妇一样的女儿,同样白胖胖的,又娇又软,一笑起来,也甜兮兮的。最好啊,她能随她妈妈长,乌黑的大眼,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小嘴儿,还能张嘴,奶声奶气地叫他“爸爸”……   “嘿嘿……”想得太美,他都给笑出声来了。   那个傻样儿,把陈妈妈也给逗笑了。   “就知道你心里也想要孩子,现在,不会怪妈给你求这道符了吧。你听妈的,加把劲,赶紧让你媳妇儿给你生个娃。你这媳妇性子有点烈,你这一走,也就只有让她生个娃,才能让她安分。这女人啊,有了娃,就被绑住了,就不会动不动地想着回娘家了。”   陈道南愣了一下,抓着求子符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在陈妈妈问他是不是听明白了的催促下,他点了点头,可出门钻入厨房后,他却发起了呆,眼底闪过很多挣扎。   最终,他将求子符小心地往胸口贴了贴,又冲着老庙的地方简略地鞠躬拜了拜,才将那符给收到了裤兜里,给小媳妇弄起了吃的。   等照旧由小媳妇吃得叫了停之后,他将在炉灶里烤好的红薯给端了上来。   上次换粮的时候,他顺带也买了些整只的红薯,一部分算是“还”给了二嫂,依旧算作她的孕妇餐,另外一部分备着,就是等着临走前的那一晚,烤给媳妇儿吃。   炉灶里烧着火,烤红薯根本不用刻意讲究,直接将整只红薯塞进去,贴着火就行。   这在当下,算是一种挺奢侈的吃法,因为烤着吃,必然要比煮着吃要浪费不少红薯的外层,但烤着吃的味道,却比煮着吃,要香甜更多。糖分根本不会因为水煮而流失,所以扒开的红薯,黄中带红,甜极了。   蒲苇一嗅到那甜香味,眼睛就亮了。   “你还弄了这么个好东西啊,怎么不早说呢。”她摸摸自个儿肚子,赶紧决定起来动一动,好让肚子空点地儿出来。   但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不会……又要让我叫吧?”   “啊?”   “第一天晚上,你忘了?”   他立刻脸热,尴尬地转移了一下视线,然后又飘了过来。   “咳!”他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晚上还得麻烦你叫一下。”   老娘特地求来的求子符,指不定晚上会来检查下效果。   她嘿嘿一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只是既然提到这一茬了,他就把身上的求子符给拿出来了,也解释清楚了这东西的来龙去脉。   蒲苇无所谓信还是不信,但她比较好奇,“你和我都没有真的办事,你就真的把这给接了?”   唰——   陈道南黑脸爆红,磕磕巴巴地问:“你……你都知道啊?”   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就能那么镇定地提那种事呢?   蒲苇嘻嘻笑,觉得男人这反应有意思极了,“嘿,那种事,按照一般的说法,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清楚着呢,光叫可是叫不出娃娃的。”   戏谑的眼神,弄得他全身都热了,热得开始往外冒汗。   “咳,你,那个,你先收起来吧。”   收起来是没问题的,她也乖乖将求子符给压在了褥子下。但有一点,她挺好奇的。   “你真的要等结婚报告下来再……再办事啊?”   他紧张地立刻抹了一把汗,心虚气短地问:“你……你是不是着急了?”   她着什么急!   她在心里暗暗吐槽。   她巴不得他别碰她呢。   她只是挺好奇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身体上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顾忌着前头的那位……   后者的猜测,让她略略有些不爽,但她给压了下去。   据她所知,他们这一代的习俗,多的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说的再通俗一点就是,多的是先办婚礼把人给娶进来,生米煮成熟饭,然后等孩子生了好几个了,才去扯结婚证的。   男人现在这做法,放到当下,应该算是有点另类吧?   她揣摩着。   他却担心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更怕伤了她的心,赶紧一把拽住了她的小手。   “我不……那个,绝对不是在嫌弃你,而是你之前太虚弱了,不能那样,现在……”   现在你跑到了我的心里,我舍不得,舍不得见你吃苦。   他不好意思对她说那样太过亲密、太过情感外露的话,就斟酌着,继续道,“现在我怕会不小心让你有了孩子。我走了之后,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会呆得好不好,若是……不好,再有个孩子拖着你,你这日子,得多苦!   但你要是一个人的话,你忍不了,就可以跑、可以躲,躲到你娘家,或者躲到三大爷家,都可以。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要那样了。”   他还没说出口的是,他也怕自己会惦记,抓心挠肝地惦记。部队里大家天南海北地闲扯的时候,也不是没聊过那些事。都说那种事一开禁,就会忍不了,想的时候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的那种。   他现在还没对她怎么样呢,可是被她亲了之后,就会忍不住地去瞄她的唇,会想被亲的时候的滋味,然后心里就痒得厉害。   这还只是亲呢!   所以,马上要走的他,根本就不敢碰她,怕真的碰了,自己在部队里会想她想得根本就不能正常训练!   蒲苇愣在了那里,真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   那种不受控制的感动,又爬上了她的心头,搞得她的内心又开始又酸又软的。   这个笨蛋!   不,不对,这个会算计人心的大狐狸!   他是吃定了她受不了别人一门心思地对她好吧!   他又说:“苇苇,我已经和三大爷说好了,让他们家帮着照应你点。我走了之后,你别太老实了,家里让你去干活,你要量力而行,懂吗?觉得身体吃不消了,那该休息的,必须得休息!”   提到这的时候,他很是认真。   因为前头那一位,就是太老实了,然后累得出了事。   蒲苇笑了笑,心里发甜,“知道了。”   他又打开柜子,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叠钱。那里面,两元的、一元的、五角的、两角的、一角的都有。   他将这钱递给了蒲苇,“这里面一共是十块,我特意找战友们换的零钱,你收好了,自己看着用。”   蒲苇皱了皱眉头,“可你的钱不该交给家里吗?”   “这不一样。”他目光一闪,表情透出些狡猾,“给家里的钱,我已经给妈了。这十块,是我管战友借的,回头,我再慢慢还。”   “你怎么还?”她犀利地问,“你每个月工资多少,家里清清楚楚,你总不能猛地给少了。”   那他的老爹老娘不得炸了啊!   “不,”陈道南给她解释,“家里的会照旧的。欠的钱,我从生活费里省一省,慢慢也就还了。”   省?怎么省?   他一个月工资才十块,却还得每个月给家里寄九块,这种情况,必定是他千省万省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省,是想省出病来,搞得自己在战友面前出尽洋相吗?   “我不要!”她一把将钱给推了回去,“这种省出来的钱,我不要!南哥,你要记得人生苦短,该享乐的时候,一定要享乐。别对自己那么苛刻,而是要对自己好一点。这些钱,你拿回去还了。我这边不用你惦记。你看到了,我只是摸一次鱼,就能得四块,这还是给家里上交了一半的结果。   只要我想,我随时能挣来钱来。   但你在部队不一样,你吃死工资,根本就没挣钱的地儿。   所以,钱拿走,我不要!”   他沉默了,良久,还是把钱给推了过来,“这次就先这样吧,你先收着。身边有钱,心头不慌。你拿着,我走的时候,才能放心一些。”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笑了,接过钱,叠了叠,干脆重新塞进了他的军装里。   “你知道的,我的力气出了名的大,谁能让我吃亏?再说了——”   她蓦然眼珠子一转,透出慧黠,“你打了一天的鸟,不是应该猜出些什么了?”   他一下别开眼,刚毅的脸猛然涨红了,“你猜到了?”   “应该是你猜到了吧!我不信,你没用小石子去实验打鸟!”   他嘿嘿一笑,为她的聪慧。于是,坦然承认了,“打了。”   “战果如何?”她很期待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有些丧气,“很不好!试了蛮久,打中了几只,但力道不够,都给惊得飞走了。”   “哈哈……”蒲苇哥俩好得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那你还得练练!”   他倒是没觉得比自个儿媳妇弱,是丢脸的事,但心里争强好胜的那根弦,在此刻一切被挑明后,就绷了起来。   他虚心请教,“我觉得好像力道不够是一回事,但打法上,是不是也有问题?”   媳妇儿的力气是大,但他到底当了四年多的兵,不该太差劲。   蒲苇就眯眼一笑。她就说,这是只狐狸,精着呢。有时候笑得憨,那只是掩饰呢。瞧,他一下又找到了另一个关键点。   “我先给你说个事吧。”   末世其实有一套成熟的炼体的方法,众所周知的。她之前没想过说,但是现在嘛,他对她好,反过来,她自然也会对他好。不过,将这个方法说出来,她必须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提到了原身小时候。   原身的父亲是个石匠,一度有点名气。那祖传的手艺,也本来是该只传男不传女的。不过原身打小力气就大,又是在原身母亲前头流了一个孩子之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很得父亲的疼爱。   在原身母亲一直生女儿,就是没生下儿子的情况下,父亲早早就把手艺传给了她,出外干活的时候,也把她给带上。他们去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事。   蒲苇在之前陈家打算换粮,缠着也要出村的时候,说自己基本没出过村,其实是一时的借口。她傻了之后,的确是一直困在村里,没出过远门。但没傻之前,她去过的地方,其实可多了。   只是她傻了之后,慢慢地,大家提起她的时候,就总说“傻子、傻子”的,倒是忘了,她曾经也是有过灵动的时候。   现在,蒲苇自称自己以前跟着父亲出门干活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会武术的师父。师父觉得她力气大,不能白瞎了,就传了一套炼体的方法给她。   靠那个,她自身力气不断增长的同时,也学会了如何更好地使用那些力量。   如今,她打算把那方法传给他。   陈道南如此一听,根本就不做怀疑。在唏嘘了一下岳父现如今的不良于行后,他立刻感激地表示想学。   她就开始指点。   “你把手伸出来。”   可她很快就遇到了难题。   末世的时候,异能这个概念深入人心,大家对体内能量的运行,也是耳熟能详。可男人不是,蒲苇顾忌着有些话是不适合说的,指导起来就有些费劲。   她觉得这样不行,干脆命令:“你把衣服脱了。”   他迟疑,“有必要吗?”   她瞟他一样,恶狠狠的,“脱!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可她那么小一只,身高都只到他的胸口,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他直接就被逗笑了,甩开扭捏脱起了衣服,甚至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我不怕你吃了我,可我担心自己会吃了你!”   她一下被噎住了,心跳漏了一拍后,凶巴巴地瞪了他,“你给我老实点!这就是你对老师,不,对教官的态度吗?!”   嘿,还教官呢。   他越发被她那严肃的小模样给逗乐了,最后,是一边呵呵笑着,一边脱的衣服。   只是连裤子都被勒令脱下,身上就只剩下一条四角短裤之后,他就收敛了笑。   因为,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被她那一双葡萄黑的眼睛给盯着,感觉稍不留神,这身体就要出洋相。   所以,他绷紧了。   但她上来就拍在了他的胸脯,故意啧啧着嫌弃,“不行呀,这么紧绷。之前给你按摩的时候,都白按摩了啊。说了,放轻松,放轻松啊!”   他恼得磨了磨牙。   这小媳妇,让她逗他,等着的,等他下次回来的,肯定收拾了她!   蒲苇其实也只是笑闹了一小会儿,因为对待教学,她其实是很认真负责的。   她低下头,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然后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贴在了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心脏是供血的中央,血液从这里被输往全身各处,其实也是能量在顺着游走。能准确感知血液的流动,自然也就懂得了能量的游走,也能更好地把握对自身体能的掌控。   而她的左手,藏着她的另外一个秘密,一个在基地里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但其实这个秘密曝光了也没啥意思,因为她的能力挺鸡肋的。   她的左手可以感知非生命元素,对其重新进行整合,但必须得贴近了。而且在特消耗体能的情况下,整合速度超慢,所以成效很是垃圾,很是得不偿失。一般,她也只在维修器械的时候用用。   现在,要引导男人认知能量的流动,她就又想起了这个鸡肋异能。血细胞是有生命的,她整不了,但是血液里有非生命的矿物质,她倒是可以跟踪引导,而且,只是引导,不用整合,可以更省劲。   于是,她将手掌贴上了男人的胸口,同时曲起食指,当作掩饰,开始慢慢地沿着血管滑动。   陈道南很快就感受到了皮肤下的热意,像是温开水似的,在他的体内流动。   这让他有些激动!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事!   对这炼体的方法,他就更加慎之又慎,万分认真地学习了起来。   蒲苇成功引导完毕之后,就让男人自行体验去了,那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红薯。正好,耗费了些能量,肚子也空出些地儿了。   至于之前说好的“嗯嗯啊啊”地叫什么的,这会儿早被两人忘到了爪哇国去了。   男人看上去似乎是练武的材料,一旦引上路之后,领悟得就很快了。她吃完,瞅着差不多了,就把自己打鸡的心得传授了一番。   男人很是兴奋,也大概是因为男性天生就喜好武力吧,他立刻跑出去捡石子了,跃跃欲试了起来。   似乎老天都在帮他,今晚天上的月亮倒是很亮,照得外面也不是黑漆漆的,反倒是朦朦胧胧的,像是笼了一层轻纱,让人看不太清,却可以感觉个大概。   男人开始练习,她就在一边小声地指导。等男人找准感觉,那石子越打越是像样之后,他看上去也是越来越兴奋了,大有一夜不睡练下去的架势,害得她不得不催他。   “喂,明早还要赶火车呢。等你去了部队,有的是时间让你练。”   他这才住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困了吧,那我们赶紧去睡!”   说是要赶紧睡,其实该睡的是他。   她想着他明早这一走,再回来,最快也得一年后,心里就有些黯然。   “你躺着,我再给你按按吧。”今年也就这一回了。   她忍不住,溢出了叹息。   他感觉到了,也想到了离别,也跟着暗下了脸。低低地“嗯”了一声之后,他倒是配合地躺了下来。   她就开始按摩,贴心地吩咐他,如果觉得舒服,那就只管睡过去。然后她按着按着,他倒是“真的睡了”。   她叫了他一声名字,他没有应。她嘀咕了一声,“睡了啊”,他依旧没应,唯有鼾声依旧,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他睡着了。   可装睡就是装睡,他的呼吸变化,哪能瞒得过她的耳朵!   她眨了眨眼,想了想,就收了手,在他身旁躺下了,然后很快,就呼吸均匀了起来。   果不其然,后来男人动了。看似不经意地翻身,将手甩在了她的身上。她没动,依旧装作熟睡的样子,男人就学她之前那样,开始叫她的名字。   大概是真的确定她睡着了,他就爬了起来。   她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男人没再动了。现在估计是坐着的姿势,然后,坐着看她?   因为,那种被他人目光给紧紧凝视的感觉,对她这种体能变异者来说,实在不能更敏感。要不是她定力足,一直被这么盯着,怕是会毛得忍不住爬起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无语极了,只能陪着他耗着。   然后过了很久,得有半个多小时了,她才感觉到男人动了,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摸着她的脸。   那粗粝的手掌在脸上刮着,其实有点痒。   但是,她忍!   然后,那手摸着摸着,就摸上了她的唇,又然后,逮着她的唇,就不转移了!   摔!   唇瓣那么敏感的地方,能是被那样摸来摸去的吗?   他到底想干嘛,来个痛快好不!   她气!   无奈继续忍!   又然后,就这样被摸了好久,摸得她都觉得自己的唇瓣肯定有些肿了的时候,他才有了大动作,呼吸慢慢贴近的时候,似乎是脸也凑了过来。   所以,这人偷偷装睡,又在她“睡着”之后,偷偷摸摸搞了那么一通,就是想亲她?!   摔!   想亲就亲嘛,绕那么大一圈,费那么多事,累不累!   她根本就不会挣扎好不好,躺平了任凭他亲!   就这一晚,没触到底线,她都做好各种思想准备了!   可她都这样配合了,这个混球,感觉马上就要亲下来的时候,却一下缩回去了,并且在轻轻地叹息般地念了一声“苇苇”后,他竟然又在她身旁躺下了!   躺下了?   躺下了啊!   搞什么啊!   她差点憋不住,要跳起来和他理论!再不济,他不敢,那就换她来,她来亲他!   可是,她还是忍下去了。   因为,她不能醒来。一旦发现她是装睡的,依照男人的脾性,肯定会压着她睡。可她不能睡。吃了那么多的她,一旦真的睡过去,身体就会自动进入能量转换状态,很难再醒来。   可他明早就得走,赶火车!   她必须得送他,亲自送他。这是他对她那么好之后,她必须得做的。   所以,她不能睡,也只能装睡!   在确定这一次他是真的睡了过去之后,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想了想之后,她也爬了起来,学男人那般坐了起来,看他。   房间里黑乎乎的,其实看不太清人脸,可是她盯着男人看,看着看着,脑海里,白日里男人的脸就不自觉地对上了号。她想得深了,无意识地勾唇一笑的时候,突然就懂了,为何男人会那么一坐一看,就看了她大半个小时!   啧,呆子!   她在心里轻斥了一声,暗想自己才不会学男人那样。所以,她很干脆,低下头去,直接就在男人唇上轻了一口。想了想,在他脸上的其他部位,也亲了亲。   你不是想亲不敢亲吗,那我帮你好了。   她傲娇地想着,但这一晚上,她到底偷偷亲了他多少口,却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了! 第23章 齐齐发难   陈道南以为媳妇儿吃了那么多, 在他早上离开的时候, 必然是昏睡的状态。   所以,他非但昨晚上偷偷看了她很久, 早上又早早起来, 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又看, 恨不能将她的样子给刻在心里, 又恨不能直接将她揣兜里给带走。   但没想到,媳妇儿竟然醒了!   这不太合常理, 但把他给欢喜得够呛。   只是再欢喜, 到了该离别的时候,还是要分开的。   陈家的小娃娃们哭得厉害,对这位小叔叔, 全部表达了不舍。因为在小叔叔回来的这几天,是他们吃得最好的日子,有糖果、还有肉, 还可以变着样儿地吃。现在小叔叔走了, 日子可能一下就恢复成了老样子, 天天红薯粥配咸菜疙瘩, 小娃娃们一想,就觉得凄凉无比, 哪有不伤心地哭了的。   有些小的,干脆抱住了陈道南的大腿, 挂在他身上哭, 嚷嚷着不让他走。   陈道南被哭得, 眼眶也有些发红了。他弯下腰,摸了摸小娃娃们的脑袋瓜,许诺着自己的还会回来。可小娃娃们哪有什么时间概念,就知道小叔叔要走了,然后要好久好久,才会回来。   他们的糖果啊、鸡蛋啊、肉啊!   “呜呜……”小娃娃们哭得更加伤心了。   陈道南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其实,在马上就要走的时候,他更想和自个儿媳妇呆着啊,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说几句话也好啊,可这些娃娃们……   他惆怅,哀怨的目光,没忍住投向了自个儿媳妇。   就见小媳妇猛地扬了扬眉,走过来弯腰,一次一个,将所有挂在他身上的小娃娃一一给摘了下来。   “行了行了,”她冷声训斥,“还想哭,都找自个人爸妈去。你们的小叔叔啊,是属于小婶婶的,别再抢小婶婶的位置了!”   说完,她很光棍,一下把男人给抱住了,当着全家人的面。   然后,又一次的,陈家人纷纷瞪大眼之后,又齐齐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同时纷纷在心里吐槽:这也太不知羞了!真是没眼看!   嘿,谁在意他们看不看呐!   蒲苇才不会让自己活在别人的目光中!   她非但抱住了自家男人,还给抱紧了,脸也亲昵地贴在了他的胸口。   “我会想你的。”   想你这些天为了让我吃饱所作的各种努力!   并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倾吐着她的那份真心。   他心里一热,再也不顾忌,学她那样,伸手也将她给抱紧了。   “我也会想你的。”他热着脸说,同时漆黑的眼珠里透出坚毅,“明年,最晚这个时候,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部队里不好请假,但他会争取。   而且这次回去后,他不想再忍了。他想拼一拼,为自个儿的小媳妇。   “好。”得了确切时间的她,笑了。   这里不是末世,不会朝不保夕,更不会转瞬生离死别。一年时间,她等得起,更可以慢慢地来。   她本想要一路将他给送到车站的,但是路途太远,还得搭上来回车费,他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那么奔波,强硬地给拒绝了。   最终,她也只是穿过了小陈村和紧挨着小陈村的大陈村,将他送到了村口,然后眼见着,他在苍茫的田间小路中,越走越远,直至——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   她没忍住,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突然就很不舒服。   她没骗他,她真的会想他的。就现在,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想他走了之后,自己在这个家的各种不适。   然后,她忍不住想,男人去当什么兵?!和平年代,干脆解甲归田,和她在村子里混得了。广阔农村,大有可为,还更潇洒自在!   可——   想起哪怕到了末世,男孩天性地对部队的向往,她就摇了摇头,猛地收了那还在远眺的目光。   算了,回去吧。   她是蒲苇,是在末世里不断和死神打交道的人,悲春伤秋,那从来就不是她的性格!   她转身,回了陈家。上床之后,就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面对的就是陈家其它女眷愤怒和谴责的双眼。   陈妈妈开始骂:“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是猪啊!”   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你早上不是醒来了,还好好的,怎么送完道南回来,你就给我那个样子。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蒲苇想了想,心里就有了恶作剧的想法。   “我昨晚上根本就没睡!”   “骗鬼呢!”陈妈妈下意识反驳。   蒲苇就刻意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地看着陈妈妈,“昨晚上你把那东西给了南哥,你说了什么,你忘了?我一晚上不睡,是因为什么啊?”   陈妈妈猛地就想到了那道求子符,然后因为脑中的那些过于出格的联想,即刻老脸爆红。   这小儿,也太乱来了吧?让他努力,也不用那么努力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目光游移,倒是有些不敢看蒲苇了。   蒲苇心里偷偷乐了一下,就往厨房去。   陈妈妈立刻叫住了她,明知故问:“干什么去?”   “饿了,吃饭去!”   按照惯例,她起来晚了,没赶上饭点,那大锅里应该有给她留粥的。   但她这次错了!   之前会给她留,那是有陈道南的嘱咐,也有陈妈妈帮着留意,可现在男人走了,陈妈妈一心惦记着她兜里的那四块钱,形势却已经大变了。   “没了,你不用去了。”陈妈妈冷冷地说道,“道南在的时候,那是特例,也算是照顾你是个新媳妇。现在他走了,咱家的规矩,你也该学起来了。我先教你第一个规矩,那就是不干活,没饭吃!”   蒲苇猛地皱眉,不悦地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就笑了笑,缓了脸色,“不过,你想吃,也是可以的,可以额外花钱买!”   蒲苇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四块钱。   这人!   这不是变着法子地要将那钱给收回去吗?   她抿唇,目光开始发冷。   她才不会惯她这臭毛病!   “我去干活!”   陈妈妈笑容一收,再次冷下了脸,“那就赶紧去捡一筐柴火回来吧。”   说罢,指了指摆在院子角落里的一个破筐。   “没捡满,就别回来了!”   蒲苇无所谓地去把那破筐给拎了起来,往外走。但走了几步,她又停住了。借着原身的记忆,她隐约知道,这外头的柴,也不是随便捡的,好像在哪里捡,也有一个说法。   她就回头问:“我去哪里捡啊?”   陈妈妈没好气,“你自己看着来呗。”   却是不愿意告诉的样子。   这不是为难人吗?!   蒲苇皱了一下眉,视线就往旁边移了移,盯上了在院子里拿着扫帚在那扫鸡粪的道西家的大女儿——陈小李。   她赶紧冲她招了招手,“小李,你来。”   对这个给蛋、给肉吃的小婶婶,陈小李是很有好感的,一听招呼就要迈步过来,但被陈妈妈给拦下了。   “干什么,扫你的地!”   陈小李脸上那明艳的笑容就没了。埋下小脑袋瓜,她沉默地继续扫了起来。   蒲苇动了薄怒,她瞄到了更小只的陈小桃。但再一次的招呼,还是被陈妈妈给拦了。   “小桃一会儿得帮我干活,没空。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闲呢。你快别给我磨蹭了,赶紧捡柴去。”   “但我不知道上哪里捡。”   “当然是去外头了,外头都是。实在不行,你长着嘴,可以问啊!”   冲这调调,蒲苇就知道多说无益。   罢了,懒得和这种人计较。   “刀呢,让我去捡柴,你总得给我工具吧。”   陈妈妈想了想,就从屋里拿出了一把破镰刀出来。   “拿着,可不许弄坏了!”   就那镰刀破成那个德行,还不许弄坏了?   蒲苇没忍住,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觉得没必要和陈妈妈一般见识,还是接过了镰刀,顺带拽起筐,走了。   陈妈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闪了闪后,嘴角倒是一翘,透出几分得意来。   *   去打柴,自然得去树木多的地方弄。   蒲苇出了院门,下意识就往附近的大山走去。   大冬天的,路上走动的人不多。但无一例外,那些人在看到她拿着镰刀、提着筐的时候,都朝她行了注目礼,有些甚至当着她的面,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在看好戏吗?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走着,然后冷不丁,就听到了男人的爆喝,以及女人的尖叫声。那叫声透出些惊慌和凄厉,又隐隐有哭声传来。   她拧着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的闲事最好别搭理的心态,自顾自继续坚定地朝大山进发。   然后前头一个穿着深蓝色棉服,发型散乱的女子,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最后还差点撞到她身上。   这人到底是怎么跑的!   她都刻意退让了一下,好避开对方的啊!   蒲苇叹气,干脆停了下来,想着等女人先走。   不想,女人也停了下来。抬起了用手半遮着的脸,湿漉漉的眼睛,直接看了过来。   看到她,女人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放下了手,粗鲁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鼻涕泪水,最后,顶着那有些青肿,明显就是被人给打了的脸,微微笑了起来。   “你是陈铁牛家的小儿媳吧?陈道南新娶的小媳妇?”   她竟然还招呼了起来,口吻还透出亲热!   她就不会觉得尴尬吗?   蒲苇突然就觉得有些意思,点了点头。   女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一些,并且还做了自我介绍。   女人说自己叫林小双,是村民陈武的媳妇儿,并且还往后指了指一栋房子,表示自己住在那儿。   末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让你看笑话了吧?”   这位看上去有二十三四,下巴尖尖的女子,这时才局促地双手抓住了自己的棉服下摆,微微垂着脸,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   那样子,倒有些像是担惊受怕的麻雀,又带着经历了风雨的疲惫。   蒲苇心中一动,摇了摇头,猛然问:“你有空吗?”   对方一愣,很是诧异的样子,但很快就双眼一亮,猛地连连点头。   “有空、有空!”   “那你帮我个忙吧。我要去捡柴,可是不知道具体去哪里捡,你给我指点一下吧。”   “嘿,指点什么呀,谈不上,谈不上。走,我知道你家的地儿,我领着你去。”   她吸了吸鼻子,又擦了一把脸,很是热情地一下凑了过来,并且还硬实从蒲苇手里抢过了那个破筐,拎了起来,然后喜滋滋地一边走,一边和蒲苇说道了起来。   果然蒲苇的感觉没错,这捡柴,也是有讲究的。   村里人多地少山少,刨除了归生产队所有的稻田,以及各家私有的自留地,剩下的江边堤岸、两座小山,乃至田间小路,都被分了块,使用权归属于各家各户。个人打柴,绝对不能越过自家的地儿,跑去别人地上扒拉,否则,肯定是要被人骂的。碰上那较真的,兴许还会让你来赔钱。   “不过——”林小双探了探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又对蒲苇道,“你要有本事做到不被人给发现,那也没什么。夜深的时候,还有凌晨大家伙都没醒那会儿,出来偷柴的不少。”   毕竟,就靠着地里割完稻之后留下的那些稻草,哪里够烧的?   这村里家家户户,哪个不是你偷我一点,我偷你一点,然后磕磕绊绊地把日子给过下去?   蒲苇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两人到了江边堤岸,蒲苇就看到了长长的一整排的大树,迎着潮湿冰冷的江风招展着。那些树都挺高,至少都有十多米,有些粗壮的,估摸着一个人都很难抱住。   眼下这时节,枝头上的叶子哪怕基本都变黄了,还在寒风中顽强地生长着。不过到底抗不过严寒,一部分还是随风窸窸窣窣地在往下掉,落在同样败落的杂草上。   乍一看,这地上叶子还不少,更有一些瞧着也是从树上掉落的枯黄的树枝。   蒲苇看着,倒是满意了些。   这地儿,才有点捡柴的样儿嘛!   可等被林小双领着到了自家的那块地之后,她就有些傻眼。   就见林小双指着那大小不到十平方的地方说,“哝,这一块就是你们家的。这棵树也是属于你们家的,树上掉落的一切东西,都属于你们,不过——”   林小双呵呵一笑,“你家的婆婆可会过日子了,这落叶可是引燃的好东西。她肯定每天早早就打发家里的孩子,拿铁棍过来把落叶都给插走了。瞧,这树下多干净。你要捡柴啊,看来只能去江边捡了。”   摔!   还可以这样操作!   那她想象的大树小树随便她砍的一幕,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啊。非但如此,她就连想捡点落叶、枯枝什么的,都不能啊!   那婆婆,果真就是在故意刁难她!   她想了想,不得不把希望放到了远处的大山,“不是还有山吗?”   “哈哈,那山头就别指望了。你家运气不好,分到的那山头都快到山尖了,长不了树,也就一堆杂草和乱石头!”   但是不对啊。陈道南之前去打柴的时候,就挑了满满一担的柴火回来了啊!   他那柴火是从哪里来的?   林小双就又解释,“那是你家男人有本事,跑去狼雾山打去了!”   说到这,她的脸上很明显地就露出了羡慕的神采。   “那地方,一般人可不敢去。也就你男人是个当兵的,胆子大,还有本事,才敢上山去!听说他之前还给你打了好多鸟,也没卖,直接就给吃了。哎,他对你可真好。”   蒲苇心想:能不好吗?不好,她可是会拍拍屁股走人的!   “你给我说说那个狼雾山,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好奇死了。   林小双也没觉得蒲苇这样问有什么不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蒲家的小儿媳之前是个傻子。傻子虽然好了,可不懂事,太正常了。   林小双指着距离村子最近的那座大山,那座蒲苇一开始就相中,想去上面打柴的大山,说起了关于那座大山的种种传奇故事。   听到那座大山布满了会炸死人的地雷,蒲苇倒是没多大感觉,但听说那座山属于无主之物,谁有本事在那山里得了东西,就完全归自个儿所有,她的双眼才“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哎,还是你家男人有本事!”林小双又在那里慨叹,“不怕死去那山的人还不少哩,但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的,可没几个。可惜了,你男人本事那么大,在部队里却得不到发展。”   蒲苇敏感地立刻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林小双愣了愣,赶紧道,“就是提不了干呗。你不知道,当兵的要是提干,成了军官,那就了不得了,工资都能翻倍呢。”   “为什么提不了干啊?”   林小双就皱了皱眉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其他人说,说你男人得罪了小人。要不然,你男人这么能干,肯定早提干了。附近有个村的也是当兵的,和你男人一样也是初中毕业,就提干了。但你男人,据说好像就是因为才初中毕业,就没给提。   可谁不知道,咱们这,念到初中,那就是顶天了。再上高中,那就得去镇里,去寄宿了。前几年,可是连高中都给取消了。   而且,地里活这么忙,家家都是缺劳动力的,哪能舍得让大好的劳动力跑了。你男人就算学习再好,你婆婆也是不会放人的。   可谁能想到,去了部队,眼看着别人都提干了,你家男人会因为这个,被人给卡了啊!   哎,其实啊,就是得罪小人了!”   蒲苇抿紧唇,心里一下就蹿起了怒火。   这么大的事,男人竟然没和她说!   “那……就没别的方式提干了?”   “不知道呢,兴许,要立特别大的功才行吧。听说过什么一等功、二等功什么的。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就可以了。   这种用功绩换勋章的方式,末世也是有的。想来,无论在什么年代,真有本事的,总不会被埋没的。   “谢谢。”她特诚挚地看向了林小双。   这一趟出来,她收获大了!   林小双猛地黄脸一红,扭捏了起来,“你……你这人,道……道什么谢啊,这么……客气,怪……怪见外的!”   说完,就微微垂下了脸,可那一双黑褐色的眼,却微微上挑着,满含期待地看向了她。   蒲苇想了想,就笑了。   “那小双,以后你可以喊我苇苇。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啊!”   “好啊,好啊!”林小双猛地抬头,激动地立刻应了。然后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这样也显得太过急切了,她就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句,“苇苇。”   喊完之后,蒲苇还没什么表示呢,她自己倒是先“噗嗤”一声,笑了。   又喃喃道:“苇苇,苇苇,你的名字这样念,可真好听……”   那样子,简直像个傻瓜!   蒲苇心想,这名字,哪里算得上好听了,不过是你太弱小,太渴望朋友,所以想着法地讨好罢了。   在末世,从来都少不了像她这样的可怜人!   “小双,你要去狼雾山附近转一转吗?”   她想先去探探那个山头,做到初步的心中有数。   林小双却猛地摇头,“那就一座山,有什么好看的。走路去,可远了。下次你去你自家山头割草,就能见到了。咱们村和大陈村的两座山头,其实就挨着狼雾山。”   “这样啊……”蒲苇眺望着那狼雾山。   在这时节,从这个方向看过去,狼雾山的山头还有些雾蒙蒙的,看上去那山该是很高,也不愧是山名里带着“雾”的。至于“狼”字嘛,理所当然,那山上应该是有狼的。   那敢情好,要是猎到了野狼,她也可以用狼皮做一身衣服,顺带做一双皮靴。这里的冬天,湿冷湿冷的,虽然雪下得少,可冻起来依旧要命。   她来的时候,原身那一双脚,都给冻裂了,稍微一动,还能流出血来。   她靠着一通胡吃海塞,勉强将身体素质给提了上来,也让那些伤口提前愈合了,现在,也不是特怕冷了,但尽管如此,大冬天的脚上就只穿一双薄薄的布鞋,她想想,还是有些受不了。   末世最怕感染丧尸病毒,谁不把自个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一双脚,更是别提了!   惯性使然,脚上套着的东西如此单薄脆弱,她很是不适应。   不过要打猎的所有前提,就是她能安全上得去山。就是不知道,现如今,扫雷的都是用什么仪器?   想到这,她的左手食指就痉挛般地颤了颤。   一举两得的法子,看上去也得快点提上日程了。   林小双见她还盯着那狼雾山看,就拽了拽她,“别看了,快去捡柴吧。你那婆婆厉害得紧,你再不抓点紧,回去估计就得挨骂。”   蒲苇叹息,“这不是没柴可捡吗?”   连柴都被划拨了地方,她上哪儿去弄一箩筐的柴来!   林小双就掩嘴笑,眼珠子往侧边撇了撇,“你忘了,还有江边呢?我们下去,顺着江边走一圈,能有不少收获哩。”   靠江的一个好处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会随着海水的潮起潮落,而遗落在江边,这里面,就包括一些木柴。只是这些泡在海水里的木柴不好烧,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甚至有些带着恶臭,得晾晒一阵,干透了,才能烧。   但就这,都是去晚了,可能就没了,已经被别人给捡走了的存在!   蒲苇一听这样,那就赶紧走吧。   但两个人忙活了好久,太阳都下山了,也才捡了半筐。   蒲苇心里有点凉,但面上半点不露,有说有笑地和林小双回去了。   到了要分开的时候,林小双也跟没事人一样,用寻常的步伐,回了那个曾经将她打得哭哭啼啼地跑出来的家。   蒲苇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对方进了屋但没别的动静传来,就拽着筐,自己回去了。   路上依旧有人指指点点,但是蒲苇一概不搭理。   等到了家,陈妈妈瞄了瞄她筐里的木柴,一脸嫌弃,“你就捡这么点?”   她也不回她,只问:“我的饭呢?”   “什么饭!”陈妈妈骂,“就捡这么点,还吃什么吃!”   蒲苇一下凶了起来,扬高了音量,“不劳动,没饭吃!那劳动了,就得有饭吃!我的饭,你必须得给我!”   “什么必须啊!”陈妈妈叉腰,“我让你捡一筐的柴,没捡满,就别回来了。你倒是好意思,给我捡了这么点。你这是糊弄我呢。就这点,给什么饭!”   蒲苇一下拽起了已经被放下的破筐,转身就朝外走。   陈妈妈疑惑,“你干嘛去?”   蒲苇冷哼:“不给吃,我就把这些柴都给倒了!”   “你——”陈妈妈气结,不想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见蒲苇还在往外走,大有来真格的架势,陈妈妈暗想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小混蛋,这头又不得不开口,把她给叫住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   “干嘛?”她口吻很冲!   “回来,给你吃!”   蒲苇这才转了身。   但陈妈妈还有话说,“就这么点柴,也就只值一碗薄粥吧。今儿个晚了,厨房已经没饭了,也不值当为了你那一碗薄粥,浪费我的柴火。那薄粥就先记着,明天再给你喝。”   蒲苇那脑仁,就一抽一抽地疼。   她都有冲动,揍这女人!   但不能——   要记得,这是陈道南他妈!是陈道南他妈!   深呼吸,她又吐出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眼陈妈妈,扔下那半筐湿木柴,就进了自个儿的屋。   陈妈妈立刻“呼”了一声,松了一口气。别说,小儿媳刚才看她的那一眼,真的怪吓人的,感觉自个儿好像是被一头恶狼给盯上了,到现在,她这小心肝还有点颤。   那当人儿媳的,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婆婆?!   陈妈妈很生气,暗想自己对她还是温柔了。想想前头那位,刚嫁进来,自己就把婆婆的威风给立起来了,最后将对方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指东不敢往西。   她就得狠狠收拾了蒲苇才行!   只是转念想到了她对小儿的承诺,再想到小儿媳这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娃,她就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罢了,用饭掐着她,容不得她不听话!   现在她还这么不乖,是因为还有小儿留下的那一堆鸟蛋,以及那四块钱。   等这些都没了,为了填饱肚子,她也就好使唤了。   想了想,陈妈妈就把家里的小孩给招了过来,示意他们都去蒲苇的房里,找她要蛋吃。   孩子们一听,高兴坏了,纷纷冲了过去。   蒲苇正坐在床上,爱惜地扒着小小的蛋壳呢,一群小娃娃就这样不请自来了,嘴里还嚷嚷着说:“小婶婶,你在吃鸟蛋吗,给我吃一个呗!”   陈道南这位看上去蛮威严的叔叔不在,孩子们的胆子也大了,冲着蒲苇,也有些没大没小了。因为,他们中的一些,对曾经的小婶婶,也是这样的。   那位小婶婶可好说话了,他们一说,她就会给!   但蒲苇可不会惯着他们!   这几日,本属于她的东西,可有不少进了他们的肚子!   “不给!想吃,自己弄去。现在,都给我出去。”   她赶人。   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根本就不搭理,陈大河嘴里还说:“奶奶让我们来找你的,说你这儿有鸟蛋。奶奶的意思,就是让你分给我们吃!”   那老太太!   太过分了些吧!   不给她饭吃,还算计着她手头的这点东西!   蒲苇气得,手劲稍微一大,就把手里的鸟蛋给捏了个粉碎。   白乎乎的蛋清、黄澄澄的蛋黄在蛋壳中纷纷挤出的时候,围着的孩子全部眼神都亮了。吞了吞口水之后,道西家的小霸王、傻大胆陈大湖小跑着来到了蒲苇的面前,不由分说,就将那小手往那装了很多鸟蛋的搪瓷盆里抓。   这竟然是连招呼都不打,就要来抢!   谁给他的胆?!   蒲苇没心软,手一伸,掌心一拍、一推,就将这不到一米的奶娃娃给推了出去。   陈大湖没捞到想要的,就凶了起来,颐指气使道:“你给我!”   给个屁!   蒲苇看都没看到,自顾自将手上捏着的那个破碎的鸟蛋全部给扔到了嘴里,然后干脆连破碎的蛋壳也不管了,钢牙一咬,嚼吧嚼吧,连壳一起,全给吞了。   陈大湖看着,眼睛不由地瞪大,心里有过恐惧。瞄瞄不吐壳的蒲苇,再瞄瞄近在眼前可他就是捞不到的鸟蛋,他干脆就使出了他的终极大招——哭!   “哇”地一声哭开的时候,蒲苇的眉头就皱了。   这小不点,太烦人。   她不爽地命令:“滚一边哭去!”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正常大人不会这样对他的啊!   陈大湖睁着湿乎乎的眼睛,“嗝”了一声,就哭得更大声了。   而他的哭声,也像是训狗哨似的,一下就招来了相应的大狼狗——他妈,道西家的。   道西家的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一看他哭成这样,自然是怒不可遏。   “蒲苇,你又干什么了?欺负我们家大湖,你有脸吗?”   蒲苇不留情面地揭露了事实,“你家大湖就是只馋猫,不给吃,就哇哇叫。正好你来了,赶紧把他给带走吧,他哭得我头疼!”   道西家的立刻嘴抽抽。   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是她一个当长辈的,该说的话?而且,在她眼中,她家宝贝儿子千好万好,哪里容得别人说他是馋猫?!   “你才是馋猫!你全家都是馋猫!”道西家的愤愤,为儿子打抱不平,“抱着这么一盆的鸟蛋,都不知道分给孩子们吃,你这小婶婶当的,简直让人耻笑!你一个大人,分一些给孩子吃怎么了?还骂孩子是馋猫,简直是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蒲苇沉下脸,就要发作,但眼角扫到了还在场的一群娃娃,她就打算咽下这口气。   “行,你说的都对。那麻烦不是馋猫、又高大上的你,可以带着你的孩子离开吗?”   道西家的却根本不领情,不依不饶着,“我干嘛要离开,这里也是我家,我想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你管得着吗?还有,你那样说我的孩子,你得给我们家孩子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蒲苇失笑,真的被逗乐了。   道西家的却继续胡搅蛮缠着,“对,必须得道歉。我看看——”   她瞄了一下蒲苇身边的搪瓷盆,眼中闪过贪婪,也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用多,你把鸟蛋给赔出一半就好了!”   蒲苇顿时哈哈大笑,觉得这样的小人物,简直太有意思了。   道西家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应该是被人看笑话了,就涨红了脸,破口大骂。   “你笑什么笑!有你这样当弟妹、不尊重嫂子的吗?古话说,长嫂如母。我虽然不是你长嫂,但也是你的二嫂,是你半个母亲,你这样不尊重我,你还是不是个人,有没有礼义廉耻了?你们老蒲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教出这么混账玩意儿,什么——嘎!”   骂声戛然而止,却是因为道西家的嘴里,猛地被打入了一个鸟蛋。   是蒲苇打的!   这鸟蛋一入道西家的嘴,就震得她的牙齿和舌头都疼了。道西家的下意识合上嘴的时候,感觉到了扎嘴——那是破碎的蛋壳!   “你这嘴太脏了,赶紧去洗洗吧!”蒲苇冷冷地看着她,眼神跟刀一样。   道西家的有些怕,但又知道,这在小弟走了之后,和弟妹的第一次干仗,是至关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输的,所以,她猛地将鸟蛋给吐到了手上,挺了挺胸膛,就又要骂。   但一颗鸟蛋,不偏不倚,再次砸入了她的嘴里,将她给堵住。同时响起的,还有蒲苇凶恶的威胁——   “再敢骂,下一次,就不是这鸟蛋,而是我的拳头了!”   说着,蒲苇举起拳头,恶狠狠地在道西家的面前晃了晃。   道西家的瞪大了眼,再次吐掉鸟蛋之后,大声尖叫,“你敢打我?”   蒲苇反瞪她,“有什么不敢!”   道西家的猛地拔高了音量,开始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蒲苇要打人啦,蒲苇说要打死我啊,救命啊,快来人呐,救命啊,蒲苇要发疯啦……”   在外头晃荡了一天的陈道西,刚刚好就在这时进了院子。   他一听到自家媳妇儿喊得这么凄厉,愀然变色中,急忙就飞奔了过来。还没进屋,他就一声爆喝:“住手!”   但想象中的自家媳妇儿惨兮兮地被打的画面,却是根本没有的。   他就看到自个儿媳妇抱着肚子在那叫了,叫得很凄厉。可是,说是发了疯,要打人的那位呢?   陈道西目光一转,才看到了坐在床上,面沉似水的蒲苇。   他忍不住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道西家的一看到自家男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赶紧恶人先告状。   “蒲苇打我,用鸟蛋打我!”她出示了抓在手里的证据——破碎的鸟蛋,继续道,“她用鸟蛋往我脸上砸,都砸疼我了。她不安好心,这万一要是鸟蛋砸在我眼睛上,把我弄瞎了怎么办?   她还骂你儿子是馋猫,特嫌弃你儿子,让我带你儿子赶紧滚。她还嘲笑我,看不起我,不尊重我,威胁着要用拳头打死我!   陈道西,她这是连你都看不上啊,否则,怎么会那样威胁我?打量着我这是没男人,一个孕妇,动弹不得,只能由着她欺负是吗,哎呦——”   她又猛地捂住了肚子,表情痛苦了起来,“哎呦,我疼,我的肚子疼……”   陈道西就问:“没事吧?”   道西家的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怎么会没事!没看到我都要疼死了吗?这都怪蒲苇,是她打了我、气到了我,害得我肚子都疼了。道西,你赶紧收拾她,为我们一家出口气。”   陈道西就转身看向蒲苇,“你怎么说?”   蒲苇凉凉地看着他,“女人之间的事,还是该女人自己解决。你一个男的,还是一边去好了。”   陈道西顿时眼神阴鹜,皮笑肉不笑,“我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和你解决?你这么不尊重人,就先道个歉吧!”   这是连解释都不打算听了,是吧?   又或者,他一开始问蒲苇怎么说,也只是那么随口问问,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结论。   蒲苇摇摇头,“道歉呢,是不可能道歉的。没做错,道什么歉?!不如,你先让你家的这位给我道个歉,我可以考虑一下高抬手、轻放过。”   “嘿,你很狂啊!”   陈道西就是看不惯蒲苇的这股劲,觉得女人就不该是她这样的。而且,那一天一起去换粮,他被这弟妹给打脸的事,他小心眼得到这会儿都还记着呢。   “看来你根本就没认清现实。道南现在离开了家,这个家里,可不会再有人罩着你。你识相点,赶紧先向我媳妇儿道个歉,其它的,也就好说了。”   “好说什么!”道西家的有了男人撑腰,胆气又足了,“她打我、骂我、威胁我,又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子,看不起我们全家,哪是那么好说的。她得把鸟蛋都给交出来,还得赔我们钱,就赔……就赔两块钱好了!”   好家伙,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而且,看上去,惦记蒲苇口袋里那四块钱的,也不仅仅是陈妈妈一位。   陈道西一听,也想起了蒲苇有钱的事。要能得两块钱,可是能买不少烟!   他心头意动,立刻就同意了他媳妇儿的提议。   “行,就这么来吧。”   仿佛这一切,就由他说定了。   蒲苇想,这人,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呢?   “你说行,就能行?”她大为嘲弄,“反咬一口前,你们也得先看清楚了我是谁啊!”   “你是谁?你自己不清楚?”陈道西轻蔑地笑了笑,想着这位可一直是位病鸡,就今儿个上午,她都在昏睡中呢。   “行了,我好男不和女斗,你把鸟蛋和钱交出来,我看在道南的面子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还道南的面子?!   蒲苇在心里干脆就呸了一声!   他不提男人还好,一提,她心中就更是有气!   那头外憨内奸的狐狸,真是将她给哄骗惨了。他才离开不到一天呢,他的家人就撕了伪装,个个张牙舞爪,冲她横了起来。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 第24章   “你来吧!”蒲苇跳下了床, 向前走了几步, 好划开地方,“用不着你看谁的面子, 更用不着你让我, 你有本事, 从我这儿抢走一颗蛋试试?”   “嘿!傻了吧?”陈道西乐, 捏起拳头,冲蒲苇挥了挥, “我这一拳头下去, 就能打飞你,你还真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这下,换蒲苇乐了。   “棺材呢, 我前两天就见过,还真没掉泪。但我知道,某人见了那棺材, 却是吓得要死, 似乎双腿都打颤了吧?”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陈道西一下被揭了伤疤, 顿时恼羞大怒。   “看来我媳妇儿说的没错, 你的确是看不起人。那我今天就教教你,应该怎样去敬重别人!”   说完, 他大步一抬,冲过来, 就要揍蒲苇, 只是在揍人之前, 他又停了一下,施恩般地说:“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蒲苇回应他的,只有一声不屑的冷笑。   陈道西脑子里的某根筋,就断了。   化拳为掌,他一下甩了下去,打算先让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尝尝巴掌的滋味,最好呐,能马上怕了,认清现实。   但是,他的胳膊,被人硬生生于半空中给挡下了。   挡他的人,那手简直跟铁铸似的,硬的不得了;又结实得恍若一堵墙,让他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而这人,竟然是蒲苇!   他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蒲苇冷眼一眯,收了手。   他惊疑不定着,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蒲苇却是后退了两步,抬脚就是一踹,直接就将他给踹飞了!   所以,到底是谁,能把谁给打飞!   蒲苇轻蔑地看向了最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的陈道西。   发出一声闷哼之后的陈道西彻底懵了,懵得连下身剧疼,都没唤醒他的理智。   此时,他的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然后,“啪啪啪”,不断打脸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一直响呀响的,响得他脑子都发胀,混混沌沌地迷惑着:我在哪儿?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他的媳妇儿,道西家的,见自己男人被一脚踹飞了,又窝在那儿不动弹了,立刻惊慌仰头,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打人啦!弟妹打二伯哥啦!天呐,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弟妹打二伯哥了,弟妹反过来打二伯哥啦!老天爷啊,没天理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啊……”   这叫声一出,窝在外头的陈妈妈心里一慌,赶紧跑了进来。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道东家的。   毕竟之前道西家的叫得那么大声,不可能不把家里人给吸引过来。   不过当时陈妈妈没进屋,也拦着道东家的不让进,正是打着让二儿子稍微教训蒲苇一下,让蒲苇知道厉害的主意。   二儿子为人素来圆滑,知道分寸,由他出手,再合适不过。再让二儿媳胡搅蛮缠一下,就更合适了。   到时候,她再出马当个和事佬,既能让蒲苇老实了,又能念着她的好,还能更听她的话,岂不是一箭双雕。   可老天爷啊,自家二儿子竟然还会被蒲苇给打了!   陈妈妈不信!   但跑进屋,看到了木呆呆坐在地上的儿子,以及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的蒲苇,却又不得不信。   谁胜谁输,太明显了!   可怎么可能呢?   “道西啊,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立刻冲过去,使劲去拽二儿子。   道西家的立刻在一边抹泪,“妈,反了天了啊,蒲苇打道西啊,她打道西啊!她这当弟妹的,怎么能反过来打二伯哥呢?”   “呦,所以二伯哥打弟妹,才是有理的?”蒲苇立刻嘻嘻笑,嘲笑开来,“可别扯什么反了天、不反了天的。打架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陈道西自己起的头,回头被揍了,这是很光荣的事?值得你跟死了男人似的在那号丧?”   “你——”道西家的一下被堵得有些哑口无言,只得转头去看陈妈妈寻求帮助,“妈,你看看她,看看!打了人,一点愧疚都没有,还拐弯抹角地咒我家道西去死。这人,良心都坏透了啊。妈,你可得好好管她啊。她刚一脚就把我家道西给踹出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道西给踹出内伤——”   “闭嘴,内伤个屁!”坐在地上的陈道西被陈妈妈给拽醒了,也听到了这么一席话,顿时一个激灵,猛地爬了起来,冲着自家媳妇,就生气地训斥,“我好着呢,好得很,你在胡咧咧什么!蒲苇小胳膊小腿的,就那一脚,哪能将我给踹飞,我不过是……不过是让着她罢了。”   违心地说着“小胳膊小腿”,陈道西忍着肚皮处依旧还能感觉到的疼痛,自己都觉得牙酸。可他能承认自己被人给一脚踹飞吗?还是一只大家公认的“病鸡”!   这若是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脸,能不能做人了?   自家这媳妇,平时看着挺精明,关键时刻就爱给她掉链子。他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能是大声嚷嚷的?能是被人给围观的?   什么他被踹飞了出去,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道西家的有点愣了,“这……这就是踹出去的啊,这样,这样……”   她还试图去比划。不过她大着肚子,也没法正确比划就是了。而且,陈道西也不允许她比划。   “行了,都说了我这是在让着她,你就赶紧给我消停点吧。”   这通训斥,简直让道西家的觉得莫名其妙,“那你干嘛要让她?”   陈道西脸上一红,差点挂不住。   这个蠢货,怎么那么爱拆他的台呢。   “我是看在道南的份上让她的,不行吗?”   旁边立刻飞来一道不客气的嘲笑,“你让我了吗?”   来自蒲苇!   陈道西头皮一紧,根本就是连看都不敢看笑眯眯的蒲苇,只在嘴里连声道:“让了,让了……”   蒲苇抢白,“不能吧,我没感觉你让啊。你那会儿很能、很狂啊,不是叫嚣着要抢我的蛋和两块钱吗?”   陈道西心里都想哭!   娘咧,他要知道这姑娘这么能、这么狂,他当时就不来触她的霉头了!   搞得他当时有多能、多狂,现在在这姑娘眼里,就有多窝囊!   被打脸太狠,他都快要下不来台了!   小弟这媳妇儿娶的,太邪门了,他惹不起,就只能赶紧躲。   审时度势,向来就是他的强项!   所以,眼珠子转了转之后,他一阵干笑。   “呵呵,我那不是演给我媳妇看的吗?”   深知再呆下去就很可能露馅的他,偏头冲着自家媳妇,就是劈头盖脸地训斥,“行了,你让我打人,我也打了。现在就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赶紧跟我走吧。”   说着,就来拽道西家的。   道西家的又是懵,又是不服气,“我怎么就丢人现眼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么说她,合适吗?   陈道西巴不得赶紧撤退呢,见她这么不配合,火气就上来了。   “让你走,你就走,废什么话!眼皮子浅的东西,就那点蛋和那点钱,就值得你在那干嚎了?我不揭穿你,是想在蒲苇面前给你留点面子。我警告你啊,你再不走,我可就不管你了!”   道西家的被说得,一张脸顿时又青又红了起来。但多年夫妻,她也知道这会儿事情透着不对劲了,所以再委屈,再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挪动了脚步,由着她家男人把她给拉出去了。   只是在快出门之前,两人又被蒲苇给叫住了。   “慢着!道西家的,你的肚子不疼了?”   道西家的一愣,就听蒲苇继续道:“你要是真疼,那就别急着走,留下来,我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不用不用!”陈道西却抢着替自己媳妇回话,“ 她疼什么啊,就是那么一说说。”   “这样啊。”蒲苇笑呵呵的,觉得这个陈道西也是个妙人。   好吧,就冲着他这么识趣,她也就不捅他的老底了。   “行,那你媳妇这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明白了。你俩可以走了。”   道西家的顿时胀红了脸,觉得蒲苇的这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让她没脸。   “你什么意思?”她下意识扭头就要反驳,但被自家男人给狠狠的拽了一下。   “闭嘴,不许再生事,赶紧走!”   那猛地沉下脸的样子,怪吓人的。道西家瞅着有些怕,就只能硬生生憋着,无奈地继续被拽着走了。   剩下陈妈妈和道东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迷瞪。   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那离开的两人,看上去怎么那么奇怪?   “你这到底有没有踹他?”陈妈妈抿着唇问蒲苇。   “踹了啊。”蒲苇轻飘飘地回着,拿出两颗鸟蛋,对碰了一下,优哉游哉地剥起了蛋壳,又在剥好后,将那白白嫩嫩的鸟蛋,一口给塞到了嘴里。   这样子,看得所有人都咽了口水。   陈妈妈也有点馋了。想了想,她责备:“你怎么能踹呢?”   想着靠问责,混点鸟蛋吃!   蒲苇凉凉地看向了她,“连陈道西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你确定你要计较?”   微微眯起的眼中,那缩成了一束的瞳孔,又黑又冷,恍若淬了毒,就跟毒蛇似的。   这让陈妈妈猛地激灵,莫名有些怕。   她想到二儿子刚才古里古怪的,觉得还是不能莽撞了,就改了口。   “这鸟蛋看上去挺好吃的。”   正常的儿媳妇听到她这个婆婆这么说,都该主动给一些了。   但蒲苇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嗯,是挺好吃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照旧吃她的,就跟个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子似的。   陈妈妈心里有些憋气,就“咳”了一声,看向了大儿媳。见大儿媳微微张着嘴,傻愣愣地还在看蒲苇吃着呢,就稍微往她身边挪了挪,伸出手,轻轻拽了拽她。   “嗯哼!”   她继续用声音来引起大儿媳的主意。见大儿媳成功看过来之后,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道东家的懂了。   这是婆婆不好出面,让她来呢。   也好,她也想吃呢。   “蒲苇啊,别光顾着自己一个人吃啊。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没看见。赶紧的,给妈拿点。”   然后就可以给自己也拿点。   蒲苇又扔了一颗鸟蛋到自己的嘴里,一边咬着,一边笑眯了眼。   “道东家的,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家里的规矩,不劳动,没饭吃!我这鸟蛋又不是妈劳动所得,干嘛要给妈吃?”   “啊?”道东家的傻了、呆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了,下意识地偏头去看自家婆婆。   就看到自家婆婆面色铁青,冷冷地看着蒲苇。   “好,你很好!”   陈妈妈重重地抬手点了点蒲苇。万万没想到,这小儿媳会用自己管教她的那一套来回击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可真是敢!   那就走着瞧,看谁能走到最后!   被怼得没脸面,几乎是恼羞成怒的陈妈妈,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道东家的本来也应该跟着走的,可到底对获得鸟蛋心存希冀,就讨好地看着蒲苇,“苇苇啊,给大嫂吃几个呗。”   蒲苇横了她一眼。   “别犯傻!赶紧忙你的去!”   道东家的猛然变色,下意识地骂:“呸!谁稀罕!”   说完,就愤愤地往外走。   蒲苇哼笑,“很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这话!”   回头,看她不拿一大堆的肉馋死她!   道东家的脚步一顿,倒是有些想起蒲苇捞鱼的本事了。但她才刚说了那样的话,再变脸示好,也太没脸。所以,她只得撇了撇嘴,悻悻地走了。   一下打败了四个,这头,蒲苇高兴地哼起了歌,并且还给仍旧留在屋里的小孩一人分了一枚鸟蛋。   “来,这会儿我心情很好,算你们走运。拿了这个,就赶紧给我走,否则,不听话的话,以后再有吃的,一点都不给!”   小娃娃们意外得了鸟蛋,哪有不欢喜地同意的,赶紧呼啦啦笑着跑出去了。   大人们之前的暗潮涌动,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   当天夜里,左思右想的蒲苇,选择去敲了陈妈妈的门。   她之前没想过这么快就把这钱给花出去。饭量方面,她也打算看情况进行控制,因为,她不想自己吃那么多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通过下午和林小双的交流,她大概知道这世道有些乱。有些太过出格的事,还是尽量不要的好。   但是,在她身上的四块钱,太惹事了,逼得她不得不花出去。   而且,陈家人的瞬间变脸,也让她迫切渴望力量的回归。只要她拥有了绝对武力,这个家,基本就能是她的天下!   所以,吃,必须得吃!   越早让身体恢复,越好!   而且,这钱落入了陈妈妈的口袋,也能稍微让她消停些。   都已经睡下的陈妈妈被敲了门,心里是不痛快的,尤其在她问了是谁,回话的人表示自己是蒲苇之后。   “什么事?”她不悦地问,坐在床上,并没有下来。   隔着门,蒲苇也高声回了,“买粮!”   买?   这个字带着天然的刺激性,刺激得陈妈妈一下清醒了。   小儿媳这是终于想开了,要把钱给交出来了?   陈妈妈乐了,赶紧下了床。可走了没几步,傍晚时分的事就又滑过了她的脑海。她眯眯眼,重新不高兴了。   摸黑,她打开了房门,却冲蒲苇冷冷道:“不卖!”   蒲苇暗笑她的嘴不对心:不卖?不卖你开什么门!这又是想为难她吧?   真是没事找事!   “你确定?”蒲苇问了。   陈妈妈点点头,“确定!”   “那你要知道,我不是非得在你这里买不可的。你要真的不卖,我可就找别人去买了?”   陈妈妈立刻心里一紧,“找谁?”   “三大爷家啊。道南走的时候,可是有拜托他们家来照顾我。上次换粮,我和他们家的男人又是一起去的,相信我去找他们花钱买粮,他们肯定是会卖的。不过,我要是找上了他们,你要清楚,到时候,你就有可能会丢脸的。毕竟,谁会在自家有粮的情况下,跑去别人家买呢。你不怕丢脸,我这就去了。”   说完,她也是干脆,转身就走。   就像是她来这一趟,也足够尽到通知的义务了。   这把陈妈妈给气得,感觉又像是挨了这小儿媳一道闷拳。你说,这姑娘怎么就不能一直傻下去呢,这突然就给好了,也没变笨,反而还聪明得跟成了精似的。   简直是气人!   “回来!”陈妈妈喝令,给叫住了。   蒲苇故意气她,“干嘛?”   陈妈妈没好气,重重地扔下两个字,“换粮!”   扭身,就往屋里去。   粮食的大头,自然是放在她屋里的,在她每天都看得见的地方。   蒲苇嘴角一翘,暗想:瞧,到头来,你不是还得给我换!所以,一开始那么别扭,图什么呢!   也是不能理解这些和平年代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   将四块钱给了出去,蒲苇转头抱上了一小袋红薯干。   陈妈妈精明的双眼在煤油灯下闪着光,“吃完了,把袋子给我还回来。”   “知道了。”   “可不许偷偷浪费我的柴火。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赶在做饭前,把红薯干拿来,我给你加到锅里。到时候吃饭的时候,你看着量多吃点就是。”   嘿,这婆婆,算盘倒是打得精!   如此一搞,回头她这买来的红薯干最后能有多少落到她自己的肚子里,可就难说了!而且,不知道她具体饭量的婆婆,估计还揣着如果她吃着自己买来的红薯干,变相地就会少吃家里的饭的主意吧。那样,最后得了大便宜的,还是婆婆自己。   否则,这便宜婆婆哪里会一开始就鼓动着让她拿钱换饭吃!   对此,她早就有招。   “不用了,不会浪费你的柴火的。正好要和你说,我今晚要回趟娘家。”   “啥?!”陈妈妈差点要蹦起来,先入为主地骂道,“我说你怎么今晚那么干脆就过来换粮,敢情是想着将这粮食往家拿啊!你这败家娘们,用婆家的东西支援你那穷娘家,你休想!”   “错!这不是婆家的东西,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是我花钱买的。”   陈妈妈又被怼得有些无言,只能牵强地继续,“你……你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你不许拿回你娘家!”   “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啊!”蒲苇不客气地吐槽,“都已经扣了我一多半的鱼钱了,现在连我用鱼钱买来的粮食,你都要扣?”   那卖鱼的钱,能是正正好好八块?打量着她不知道她偷偷扣了一些?   陈妈妈就臊得脸上有些热。   蒲苇就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还是赶紧去睡吧,我的东西,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啊,就别操心了!”   “等等!”见蒲苇打算走,陈妈妈赶紧伸手,抓住了她,仍旧挣扎着劝说,“你……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没一个当婆婆的会喜欢的——”   “你喜欢过我吗?”蒲苇猛地打断了她。   她怔愣。   蒲苇就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我一个傻了那么多年的人,以前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喜欢我,现在呢,也不在乎。所以啊,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随意!”   说完,硬是拽下陈妈妈的手,走了。   而陈妈妈,则是呆在了那里。半晌,都没见动弹。   (ps:注意看本章有话说) 第25章 二更   蒲苇说走就走, 趁着夜色, 连夜赶回了娘家。   这基本就是她的地盘了,她也不拿自己当个外人, 更没叫人, 直接就翻入院子, 撬开门栓, 进了屋,一路摸到了厨房。   等到要做饭的时候, 她把红薯干倒了下去, 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个事,那就是忘了换大米了。一锅只是红薯干的话,那下嘴的滋味, 就别提了,烧喉咙、烧心。   她打量了一下厨房,果不其然, 也在这破旧的厨房里看到了一个带锁的柜。想来这会儿, 家家户户都是差不多这样。只是在自己家, 她就不拘束了, 从竹制扫帚上挑了一根又尖又细的棍子,掰了下来, 磨了磨,就将锁头给撬开了, 然后抓了三把米。   红薯粥快煮好的时候, 食物的香味引来了气急败坏的蒲妈妈。   “哪个贪吃鬼, 大半夜又来废我的柴火?”   她本来就是个容易醒夜的人,闻到味儿,觉得不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只当是家里的哪个孩子,夜里又饿得偷偷溜到外面去偷东西,回来再偷偷煮着吃了。   但她哪里能想到,会在自家的炉灶后头看到那赫然已经出嫁的大女儿。   她吓得不轻!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瞪圆了眼,又很快就瞄到了冒着浓浓白烟的大锅,“你在干什么?”   对于大女儿夜里回家的惊讶,都没有她看到大铁锅里直冒烟来的气愤多。   冒这么大的烟,这得是煮了多少东西!   她小跑着过去,一下掀开了锅盖,然后满满一大锅汩汩冒着泡,一看就很浓稠的红薯粥,让她气得头顶也生烟了。   “要死了!”   她扔下锅盖,冲过来,抓过柴灶里的一根比较粗的柴棍,就要揍蒲苇。   蒲苇则是不慌不忙,手一伸,就把那柴棍给抓住了。   又是死死抓住,不让蒲妈妈动弹半分。   蒲妈妈惊诧,胳膊再使劲,可这一棍子,就是打不下去。   她是习惯了打孩子的,也几乎没有想打却打不着的时候,但这会儿,看着就那样拦着她,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蒲苇,蒲妈妈突然就觉得,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你可以再用点力!”蒲苇鼓励她,但握着棍子的手,却连动都没动。   这意思也就很明白了:不管你用多大的力气,哪怕连吃奶的力都用上,那也白搭!   蒲妈妈咬咬牙,不信邪地又试了试,发现还是不行。于是,她只能拿出当妈的威严。   “你给我松手!”   蒲苇依旧笑眯眯的,“我傻啊,松手让你打啊!”   “你就是个傻子!”蒲妈妈下意识接嘴,但话说完,她就给愣住了。   多年的惯性使然,让她一下还没转过弯来。可这会儿,又容不得她不清醒地认识到——她的大女儿,已经是不傻了,并且,还学会顶嘴了!   蒲苇站了起来,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柴棍之上。   她这一站,别说,猛然间显得还挺高,都能高出蒲妈妈一两公分。   这让蒲妈妈感觉到了压力。   她吼:“干什么呢?”   “咔擦!”   那硬邦邦的粗棍竟然当着她的面,就被自家大女儿用两手给掰断了!   掰!断!了!   只用两手!   大女儿还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蒲苇依旧笑眯眯的,“你呢,再也不能打我了,也管不了我了。换句话说,在这个家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蒲妈妈被吓到了,瞪大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蒲苇继续道:“我呢,告诉你一个秘密,就是自打我磕破了头、大出血之后,这身体就亏空得厉害,变得特别能吃。我还不想吓到我婆家的人,所以,我就跑回咱家弄吃的了。不过你放心,这吃的,都是我自己带回的,没用你的,呃,也不算没用,而是借了你三把米。等回头,我再还你!”   说完,她推开了蒲妈妈,走到灶前,拿汤勺在锅里搅了搅,把粥给搅匀了。   蒲妈妈一时没被蒲苇的所谓的秘密给吓住,倒是先反应过来自家少了三把米,一下就跳了起来。   “你这死丫头,谁准你用家里的米了!”   问完,她心里又是一咯噔,赶紧偏头去看橱柜,就看到橱柜已经被打开了。   “我的锁!”她哀嚎,“我的两毛钱的锁!你这败家玩意儿,你把我的锁都给弄坏了!你赔我两毛钱的锁!”   蒲苇无语,没好气,“那锁头好好着呢,别嚷嚷!”   她重新钻回灶下,觉得差不多可以熄火了。   蒲妈妈已经是蹿到了橱柜边,捧着她那宝贝的“两毛锁”左看又看,又从裤腰带上拽出钥匙串,找出锁头对应着的那把小钥匙,就试着去开锁、关锁。   等确认锁头真的没事,蒲妈妈就松了一口气,缺根弦得都没想到这里面的深意,继续追究起了她那丢失的三把米。   “谁准你偷吃家里的米了?”   她一边质问,一边又将柜子里的东西给挨个检查了遍,防着还有其他的东西被偷吃。   不过最后检查的结果,看上去她的确只是没了三把米。   她又凑到重新回到锅边的蒲苇身边,一边质问,一般没忍住吸吸鼻子,冲着满满一锅的红薯粥流口水,顺带贪心发作。   这一大锅,可以当他们家明天的口粮啊!   见蒲苇已经是拿着勺,开始往洗净待用的大铝锅里舀,她就故伎重演,伸手又要拦。   蒲苇眼疾手快,这手一伸一握,就掐住了蒲妈妈的胳膊。   她的语气很重很沉。   “跟你说了,我的事,你别管!”   蒲妈妈气,当惯了大家长,岂能让自家孩子爬到她头上?   “我是你妈,我怎么管不了你?你说这话,小心天打雷劈!”   蒲苇讥笑,“话我说了,你看那天上打雷了?闪电劈我了?”   蒲妈妈愣在了原地。   蒲苇又道:“你是我妈不假,但你想管我,前提得是养了我!这么些年,你养过我吗?小的时候,是我爸挣钱养的家。我没几岁,就开始跟着爸干活,挣钱养这个家,养你,养着下面一串妹妹。   你哮喘,根本下不了地,干不得重活,就一直在家里呆着了,钱没挣到半分,只负责把家里的孩子们给指使得团团转,给你干活。就这样,稍不如意,你还非打即骂。   我再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地主老财,都没你这么过分。我要是给地主老财家干活,还能被管个饭,得些工钱。可给你干活呢,好家伙,没日没夜地干,钱没捞着不说,还得被你打骂!   你觉得你生了我,就能管我,说这话,你也不觉得亏心!”   蒲妈妈被顶得老脸通红,又是震惊,又是羞恼。   她一手捂住了又开始显得气闷的胸口,气愤地大吼,“我是你妈,我管你,天经地义。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家家都是这样。你不用和我扯那么多,你就得听我的话!”   “那我要是不听呢?”   在被夹到了一边暂时搁置的柴火的幽幽火苗掩映下,眼角微微上挑的蒲苇,蓦然流露出了危险的那一面。   蒲妈妈心里有点打突,转了转眼珠子后,就嘴硬地说道:“那我就……我就打死你!”   “呵呵,你打得死吗?”   轻笑中,蒲苇握着蒲妈妈的手,却是猛地一紧。   “啊!”蒲妈妈疼得一下叫出了声,“你快放开!”   蒲苇没放。   “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打死我?”   蒲妈妈的面庞,在疼痛中微微扭曲。   蒲苇继续呵呵一笑。   “你呢,肯定是打不死我的。唯一的招儿,就是使唤人。你想让蒲萍、蒲莲他们一起上,一起来弄死我?哎呀,别提他们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他们真要试,回头这要是传出他们要一起害死姐姐的风言风语,那她们可就别想嫁人了,你的宝贝小儿子,这辈子估计也别想娶老婆了!   哦,对了,还有我爸,我记得他是很疼我的。你自作主张把我给卖了,我爸就已经很生气了,现在,你又要冲我下死手,我爸知道了,会不会再也不搭理你啊?”   蒲妈妈捂紧心口,觉得自己都快被这臭丫头给气晕了。   “你这畜生!”她骂,“有你这样和你妈说话的吗?你……你这样不孝,小心我……小心我说出去,找大队长、找书记评理去?”   “你去啊。”蒲苇半点不怵,“我从小就为家里挣钱,就是傻了,都在替家里干活。十几年,勤勤恳恳,落到最后,还被自家妈拿钱卖了,这说出去,谁敢说我不孝?你就是去找大队长、去找书记,你也白搭。   不过,你要真的再扯些有的没的,败坏我的名声,我也无所谓。我傻了,日子都能过,没了名声,就不能过了?   倒是你,做事前,可得好好掂量掂量。我没了名声,万一恼了婆家,被婆家给休了。那不好意思,到时候,我可就要回家,敞开肚皮吃自家的饭了!”   敞开肚皮吃?   蒲妈妈一惊,脑海里一下晃过那做好的满满一大锅,立刻有一种乌云罩顶的感觉。   “你……”   没你了,实在是没招,说不下去了。   蒲妈妈蔫了。   蒲苇也把她给放开了,开始吃了起来。   蒲妈妈目光闪烁着,还是不太信邪,站在那儿,盯着蒲苇吃。   最后,眼见着蒲苇都吃到锅底了,她的老脸都要裂了,觉得简直是摊上灾难了。   “你还没吃饱?”她痛苦地问。   蒲苇没应,先把锅底给刮干净,倒了水之后,才指了指放在一边暗处小角落里的那已经少了很多的红薯干。   “哝,这里面的,今晚都得吃了!”   “啥!你这不是还有一锅吗?”蒲妈妈惊跳,指着那盛满粥、待放凉的大铝锅,整个人都哆嗦了,“这还不够你吃的?”   “不够!”   蒲妈妈要疯了,“你这也……也太能吃了!你这样,谁家也容不下你啊!”   “所以瞒着人啊!而且,我吃的都是我自个儿赚的,不欠别人,也用不着别人来容我!”   蒲妈妈却已经被“瞒着人”那三个字给挑得又有了主意。   大姑娘刚才怼她的那些话,太扎心,简直快要颠覆她这一生的观念了,哪有当女儿的不听妈的话的?   她沉下了脸,哼了一声,“你说,我要是把你这么能吃的事,告诉了你婆家,你婆家那边会是个什么反应?”   蒲苇诧异地看向了蒲妈妈。   蒲妈妈得意了,眉飞色舞了起来,“要想我不说,以后给我老实点,听我的话。我是你妈!”   蒲苇将手伸了过来。   蒲妈妈吓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你想干嘛?”   她想起这大力士的女儿刚才掐她胳膊的那股劲,到现在都让她觉得疼。   蒲苇取笑,“怕什么?我又不是你,随手就打人!”   蒲妈妈再次憋气,“你这是嫁了人,翅膀硬了?!看我回头在你婆婆面前,如何告你的状!”   “你不会真的傻了吧?”蒲苇笑着收了手,“看你这么精神,估计没发烧。可虽然没烧得糊涂,但你这脑子也不行了啊。都说了,大不了我恼了婆家,滚回家吃你呗。你怎么就没往心上去呢?   还是,你觉得那五十块彩礼钱拿着太烧手?急着想还?我那婆婆眼里可只有钱,你巴巴地给她送机会,到时候她逮着你,要你退钱,你可别冲我撒气!”   蒲妈妈这次是真得呆了。   回过神来,她看着又坐在了炉灶后,给灶里重新添柴的大女儿,她有些欲哭无泪。   所以,她这是管不了这大女儿了?   “老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女儿啊……”   蒲妈妈抽抽鼻子,这下是真的掉眼泪了。只是她一边哭,一边偷偷看着蒲苇,观察着她的反应。见蒲苇纹丝不动,小脸在火光映照下,冷淡得没有丝毫变化。   她就哭得更大声了,“老天爷啊,你怎么就不开眼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啊,这么对我……”   然后,挪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蒲苇的身边,看着她哭,靠着她哭。   蒲苇站了起来,稍微避让了一下。   “你进去!”   “呜,干嘛?”蒲妈妈心里蹿上窃喜。   这世上当女儿的,就少有谁能狠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妈在那哭的。   但不好意思,蒲苇就是那例外。   “我看你很闲,坐进去帮我拉风箱吧。”   蒲妈妈“嘎”了一声,瞪得大大的眼睛挂着老泪,满脸不可思议。   蒲苇干脆走出来,又伸手推了推蒲妈妈,催促,“快,往里点。”   蒲妈妈一下伤心大了,呜呜哭起来。   蒲苇也不搭理,干脆走开,跑去吃粥了。反正一时半会儿,那炉灶里的柴火应该不会熄灭。   至于那老娘,她爱哭,就让她哭去吧。隔三差五,她总得如此一番,来宣誓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等哭够了,自然就能消停。你越是搭理,她反倒越是能来劲。   果然,哭了一会儿的蒲妈妈,哭声就弱了,屁股也挪动了,凑到了炉灶后,沉默地替蒲苇拉起了风箱,甚至还自动自发地往炉灶内添了柴。   蒲苇瞄了瞄,一时没动。等吃完了,才又坐到了蒲妈妈的身边。   蒲妈妈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还有气。   蒲苇转身又挑了几根很粗的柴棍,当着蒲妈妈的面,“咔擦、卡擦”,又是直接用手给掰断了。   此举,看得蒲妈妈眼皮子直跳。在蒲苇将柴火推过来的时候,硬着头皮训斥:“干嘛,想吓我?”   蒲苇呵呵一笑,“哪能?这不是在帮你吗?”   “帮我?一会儿吃粥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帮我个屁!得了便宜还卖乖!哼,我想清楚了,你是我的女儿,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是我给你了血肉。我就算管不了你,你也得来管我,供我吃喝,否则,天理难容!”   啧,还天理难容呢!   所以她憋了这么久,脑袋瓜还在那点事上打转呢!   真是冥顽不灵啊!   蒲苇被气笑了。   “行,照你说的,我是你女儿。但是,你要是把我给逼急了,我就给你换一种活法!”   “什么意思?”蒲妈妈有点毛了。   蒲苇哼了哼,露出两排在黑暗中尤为显得乍眼的白牙,使劲磨了磨。   那表情,突然就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恶。   “我傻过,也不介意再疯一回。等我疯了,我啥也不干,就在家里躺着,到了饭点,就爬起来吃饭。看到家里有别的吃的,也先吃了再说。我力气大,谁也奈何不了我。又像你说的,我是你女儿,你还能把我给赶出去?真赶出去了,我还不能再跑回来?我一个疯子,就死皮赖脸地赖着你,让你一辈子都伺候我,你能拿我怎么样?”   蒲妈妈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完全被蒲苇设想的那一副豁出去耍无赖的样子给吓到了!   末了,她黄脸发白,气得全身都颤抖,指着蒲苇,大骂:“你敢!”   “嘿,你看我敢不敢!”   “你——你——你!我——我——我!”   蒲妈妈实在想不出话来,就扬手,要像往日一样,拍蒲苇的脑袋,可那手才刚扬起,得过教训的她,就又心有顾虑地给收了回来。   她捏起了拳头,想了半晌,才猛地拍了一下自个儿大腿,仰天哀嚎道:“我不活啦!让我死了算了!老天爷啊,你不开眼呐!”   又哭了鼻子!   蒲苇立刻取笑,“瞧你,就这点出息。我也只是那么说说,又没真的到那个地步。你啊,赶紧消停点。我呢,和你交个底——你对我好呢,我肯定就对你好。你女儿现在不傻了,只会越来越有本事。那一身的大力气,又何愁挣不来钱?你对我好呢,以后我得了什么东西,就能有你的份!”   蒲妈妈怔愣。   蒲苇就现场给她举例子,“想不想喝粥?”   蒲妈妈咽了下口水,却在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后,给她了一个偏头冷哼。   “啧,口是心非。你这样,我们可就不能好好谈了。说不好听的,我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我要真不管你,我婆婆乐得在被窝里偷笑呢。”   蒲妈妈嘴角一抽,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蒲苇逗她,刻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什么,我没听见。”   蒲妈妈手痒痒,又有冲动去揍她,但考虑到双方的武力值……   蒲妈妈萎了。   “嗯,我说嗯!”她猛地大声,特没好气。   “嘿,这不就好了。”蒲苇嘻嘻笑,“那呆会儿给你来一碗。回头啊,我还是会把你的三把米,哦不,六把米给你还上。”   刚煮第二锅的时候,她又去摸了三把米过来。   “瞧,你这什么都不用做,就凭白得了我孝敬的一碗粥。这是不是好?”   蒲妈妈一想,是这么个理儿。但看大女儿这样,猛地被夺走主动权的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的。于是,她咕哝,“你还用了我的柴了!”   “啪!”   蒲苇回身一掌,硬是劈断了又一根粗柴。   她冷冷地训:“又见外了不是?又开始斤斤计较,寒我的心不是?真不想我对你好了?”   蒲妈妈瞳孔一缩,胆颤地瞄了瞄那断柴,摇了摇头。   然后肩膀一缩,双手一垂,嘴角一耷,就学那受了惊的鹌鹑去了。   蒲苇无声一笑。   ok,暂且算是搞定一个! 第26章 再次下水   吃饱睡足, 又是第二天快下午。   蒲苇出了房门, 没想到会在堂屋看到自己婆婆。   蒲妈妈有些讪讪的,招呼着:“苇苇, 你婆婆来接你了。”   然后凑到蒲苇身边, 小小声地表示, 这便宜婆婆来了有一阵了。   蒲苇瞅瞅陈妈妈, 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到。她也懒得猜测, 就扔下一句, “那我和我爸道个别。”   说是道个别,但其实蒲苇一进蒲爸爸屋子里,看到了蒲爸爸, 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鼻子酸酸的,想哭。   这其实已经是她努力控制的结果了。   想当初, 第一次见到蒲爸爸的时候, 她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心里又酸又痛的跟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似的。那表现, 都要吓住她。   刹那间,在她脑海里爆开的回忆画面, 也简直像是超级风暴一样,差点要搅碎她。   原身残留下来的回忆的确不多, 可这不多的回忆中, 原身没傻之前, 和她父亲相处的画面,却能占据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纯然的欢喜,浓浓的孺慕之情,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也难以想象的,但和原身融为一体的时候,对于那样美好的回忆,那样甜美的感情,她却是不排斥的。   因为太美好、太甜美了,让她舍不得,更让她觉得渴望!   她生来无父无母!   这样的体验,虽不是她的,却又是她的,就像是上天在对上一世的她的弥补。   可也因为这样的感情太过浓烈,她其实是有些怕见到蒲爸爸的。内心过于强烈的情感激荡,往往会让她无所适从。   就像是现在。   她张了张嘴,可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   “爸。”   躺在床上,被锯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不擅行走的蒲爸爸,在一只手基本酸软无力,也只剩下一只手完好的情况下,宽厚地笑着,冲蒲苇温声道:“来了啊。”   听得蒲苇又有哭鼻子的冲动!   得忍住!   蒲苇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蒲爸爸放下了那在编织中的竹篾,放到了一边,抬起手,依旧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摸了摸蒲苇的脑袋瓜。   “看上去,胖了点。这样,爸爸也就放心了。”   说完,蒲爸爸就连咳了好几声。   蒲苇看着,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替蒲爸爸拍了拍背。   蒲爸爸推开了,“不用了,坐着吧。”   然后又抓住蒲苇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好好的,爸爸……也就放心了。哎!”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会儿……真是怕啊。”   蒲爸爸瘦黄的老脸上,老眼微微浮现了些泪花,但他很快抬起干枯的手,使劲给抹掉了,然后冲着蒲苇,又笑了起来。   “回门那天,你迟迟没回来,我担心坏了。不过后来,呵呵,你丈夫过来了,还扛着一袋粮食。他还特意过来看了我,陪着我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那时,我这心啊,才稳当了。   爸走南闯北那么些年,别的不敢自夸,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那是个好后生,你跟着他好好过,日子应该不会差。   后来又听小五说你在那家里炖鸡,厨房直接就归你管了,还让她捞了一串鸡蛋回来。呵呵,我猜着,你这肯定是过得不差了。   好啊,好啊,你娘糊涂一回,没想到,阴差阳错,还能办成一桩好事!”   说到这,蒲爸爸才有些宽慰的样子。   蒲苇就笑了,“是这么一回事。我现在这日子,过得好呢。你没看,我才回来没半天,我婆婆就急急忙忙地要过来接我回去吗?”   不知道那婆婆这会儿心里揣着啥想法,但对着自家父亲,蒲苇乐意把任何不好的,都给夸成好的,更不想老父心里再有任何愧疚。   这个家,自打老父被石头压垮了身体,落了残疾,基本丧失劳动能力之后,就走在了贫困边缘。老母有病,也是干不了活的。她又在同年发烧,没钱看病成了傻子。此后,这个家就是几个女娃娃给努力撑起来的。   这年代,干活都算工分,成年男性的工分基本高于女性,到了未成年的,十四五岁往上算一批,十二三岁往上又算一批,工分基本是一路锐减,十岁以下的娃娃,基本捞不到工分的边。   没工分,就意味着没有粮食。   这种恶性循环下,他们家,简直可以算是蒲家村第一穷户了。她穿到这家的时候,每天只捞到薄薄的红薯粥吃,粥里没多少米,那粥甚至都带着臭味,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跟个废物的时候,她都有冲动直接咬舌自尽了。   兴许,已经不科学地穿越了一把的她,还能再不科学一次。   只是后来,她看到了蒲爸爸,才又咬牙,强撑了下来。   现在一回想,这人生呐,哪有过不去的坎!   “都会好的。”她笑了,“爸,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蒲爸爸没说话,只是跟着笑了起来。   苦难的日子,让这个原本就不太爱说话的男人,这些年越发显得沉默寡言起来。   接下来,基本是蒲苇在说,蒲爸爸在那应。   两人聊完的时候,蒲苇眼眶红红地出来了,顺带背上还背着一个大木箱。   蒲妈妈看见的时候,一下炸了。   这木头箱子,她最是熟悉不过,那是她男人的吃饭家伙,是虽然后来手脚废了,用不上了,但还是被特别珍惜地放在屋里保存的。那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未来,是要交到她小儿手里的。   这一套石匠的工具,怎么会背到了蒲苇的身上?!   “你这丫头,谁让你动这箱子的,快放下,快放下!”蒲妈妈大叫,小跑着过来,就要将那木箱子从蒲苇背上给拽下来。   蒲苇闪身,直接躲了过去。   “爸说了,这工具,给我了。”   其实她一开始的时候是想借来用用,但是蒲爸爸很坚持,说就给她了,就当是她的嫁妆了。她出嫁,按照旧年月的习惯,家里是该赔出嫁妆的。   她拿这工具,掩饰自身异能的成分更多,既然蒲爸爸坚持,她也就不推来推去了。反正,以后在她手上只会出比这些更好用的工具。到时候,她再用一套好的,还给蒲爸爸就是。   可蒲妈妈不知道啊,她只看到,应该属于她儿子的东西,被出嫁的大女儿给拿走了。   她急了,随口就骂:“好哇,我还真当你回家,是心里装了我和你爸。可没想到,你只用一碗粥,诓了我的米和柴不说,现在又诓得你爸把他的吃饭家伙都给交了出去。你这赔钱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嫁了人,这心就歪了,彻底歪到你婆家那边了。   我告诉你,这工具箱,你不许拿走,那是我蒲家的东西,是蒲家祖宗留下来的,不是她陈家的。你敢拿走,我今天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没法从蒲苇身上夺走工具箱的蒲妈妈,也只能如此威胁。   蒲苇头疼,暗想果然是不能对这个便宜老娘抱有太大期望。昨晚上好说歹说,都那样做思想工作了,现在一套工具箱,又让她钻了牛角尖,打回原形。   这人,目光为什么就不能放得长远!   见她张开手,跟老母鸡的似的,拦着自己的去路,蒲苇就心头一冷。   “工具箱,是我爸同意给的,你不想不管用。昨晚上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有效,我也懒得再跟你扯皮。你想开点,让我走,回头我再回来的时候,包你满意。可你真要想不开——”   她抬手,指了指侧边的老墙。   “我瞅着,这整个院子,就没有适合你碰头的,所以你也只能往屋子上撞了。但你可得注意力道了,轻了不好,撞不死,弄得头皮血流,还得花钱买药,或者送医院给你治。万一再不小心撞成了傻子,那就更是害人害己,拖累全家。所以,你得使劲撞。但也别太使劲,你也是当妈的,也得为家里的孩子着想,这老墙也不是那种结实的,你万一给撞破了,孩子们还得想办法找材料修补,那就又是一笔钱!”   别说是嘴里嚷嚷得欢,实则心里特惜命的蒲妈妈听了这话目瞪口呆,就是便宜婆婆陈妈妈听了,也是如此。而且,看到这一幕,陈妈妈这心里还有点隐秘的欢喜。   原来,这桀骜不驯的小儿媳,也不单单是冲着她会那样,就是对自己的老娘,也是如此。而且瞧着,比起对她老娘,对自己,这小儿媳,似乎还客气了点?   陈妈妈没吱声,也不想自己陷入这战圈,就默默地继续在一边围观着,就如同蒲家的那几个孩子。   蒲妈妈瞪着说出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的大女儿,只觉得昨晚的噩梦,又来了!   无力感重重爬上她的心头的时候,她就又哀嚎了——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啊……”   蒲苇不耐烦听,怒声打断。   “快收收吧,我婆婆就在这儿,你这样,不嫌丢人?!”   嘎?   蒲妈妈愣了,这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位客人呢。赶紧闭上嘴,抹了眼泪,凑到蒲苇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哀求。   “这是你弟的东西,你可不能抢走啊。你这当大姐的,不能这么狠心呐?妈求你了啊,你赶紧把东西放下。啊,听话啊,就当妈求你了……”   蒲苇拧了拧眉,反手拽住了蒲妈妈。   “行,我们进屋说。”   蒲妈妈一喜,赶紧由着蒲苇拉着进了屋。   然后蒲苇一路就将蒲妈妈给拉到了蒲爸爸跟前。   “爸,妈舍不得这个工具箱,咬着说要给小弟。我不想和她扯皮,她的思想工作,你来做!”   便宜老娘要不是咬死了说这工具箱是给小弟的,她兴许还能改口,说自己只是借过来用用。可她当着院子里几位妹妹的面,口口声声要把这箱子留给现在才不过五岁,基本啥活都干不了的小弟,她就忍不了了。   这工具箱,她还就真给拿走了!   不惯这便宜老娘那重男轻女的破毛病!   扔下这句,蒲苇潇洒地走了。   有老爹压着,这件事上,便宜老娘是掀不起浪来的。   她也走得放心。   陈妈妈一听蒲苇说这就可以走了,还觉得挺奇妙。看亲家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她还以为工具箱这事,轻易不能落幕,没想到,蒲苇只是把对方往屋子里领了领,很快就完事了。   这小儿媳,到底是干了什么?   她忍不住问:“真的就这么走了?”   没问题吗?可别回头闹到她那里去。她倒不是斗不过这蒲家的婆娘,可到底是拿娘家的东西贴补了婆家,事情闹开了,容易被人说闲话。   “走呗。”蒲苇淡淡地回了,哪里能想到这便宜婆婆脑子里已经九曲十八弯,转了n多圈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都出了蒲家村了,也不见蒲妈妈追出来,陈妈妈这才稍微放了心。   瞅瞅小儿媳背上背着的东西,她没忍住开始偷乐。   之前她还怪这小儿媳拿着四块钱的粮食过来贴补娘家了,没想到回头,就给自家换回来了至少百元以上的工具箱。   这蒲家的老头蒲石匠,年轻的时候,那一门石匠手艺,还挺有名气的。她家孩子还小的时候,也得过他用石头雕刻的小玩具呢。那小玩具,还卖得不便宜。   当年,蒲石匠靠着他那手艺,着实挣了不少钱,称得上是富农。可惜,他家里有个病鬼老娘,挣的那些钱,大多拿来给他老娘看病抓药、请人做法事了。饶是如此,他那老娘到底还是去了。   听着就让人觉得惋惜,怪不幸的。   可这幸运不幸运的,人说了不算,得天说了算。亏得他那老娘将他的钱给花了光,他自己又因为意外落了残疾,才没在之前斗得狠的时候,被拽出来做典型。   现在提起这蒲石匠,谁不知道,他们家是这附近最穷的人家,还一生全是女娃,最后好险得了一个儿子,才没落得一个绝户。   这蒲石匠能将这工具箱交给大女儿,却不给小儿子,这做法,也怪让人称奇的。   陈妈妈想不明白,但很清楚,这肯定是他们家得了大便宜了。   她也是才刚想到,这小儿媳没傻之前,可是跟着蒲石匠干活的。蒲石匠的手艺,这小儿媳,肯定是学到了不少吧,要不然,她拿这些东西干嘛?   有了这些工具,小儿媳以后要是也支开石匠的摊子,他们家不就又有进项了?   想到这,陈妈妈就更是乐,嘴里就透出关切。   “苇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在夜里跑出来了。这外面多黑,多吓人呐,这万一出了事,你说我可怎么向道南交代?”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昨晚上被小儿媳的问话给弄得呆愣了一阵后,她才想到不对劲,赶紧追出去,要把蒲苇给叫回来。   可不能让一个年轻小媳妇大晚上的这么在外面走着。   但她追得晚了,出去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就只得回来了。然后心里那个矛盾的啊,既希望蒲苇没事,又希望她能吃些教训。到后来,却就只剩下担惊受怕了。想想儿子,想想小儿媳,她都没睡好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吧,家里又是一堆事等着她去干。忙活完,眼瞅要中午了,这小儿媳也不回家,她思来想去,就没坐住,亲自跑来了。   见蒲苇只是“嗯”了一声,没怎么往心上去的样子,陈妈妈还是觉得不放心,就给她讲了一个前两年发生的事。   说是一户人家的小子,天生胆子就大。有天晚上,有点事,他急着要出门,家里人是怎么拦,都没给拦住。后来,人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过。那户人家,可是里里外外,将这附近都给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人影。   “……都说是让鬼给吃了!”   陈妈妈害怕地扫了扫沿路经过的坟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蒲苇耳畔说道。   “所以啊,你别仗着自己胆子大,就瞎来。天黑了,就得老实点,在家呆着。这外面的孤魂野鬼,可多着呢。”   陈妈妈又毛毛地扫了扫四周,觉得自己说起这个,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更冷了,就没忍住,往蒲苇身边凑了凑。甚至想了想之后,还一把挽住了蒲苇的胳膊。   蒲苇眯了眯眼。   所以这便宜婆婆,是怕鬼喽?   不错啊,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下逮到了她的弱点,以后兴许可以用到。   现在嘛,就当是她在真的关心自己吧。   蒲苇领情。   “行,我知道了。”   陈妈妈见她像是听进去了,就稍微放了心。   到了家,她就欢快地张罗了起来,招来家里的孩子们,往蒲苇的面前推。   “来,这些孩子随便你使唤。你看,我是不是现在就叫道东他们去山脚给你挖些石头过来?”   蒲苇嘴角一抽。   这便宜婆婆!   又打起精算盘了!   到了地儿,就想让她开工。说是让孩子们过来让她使唤,打量着她不知道便宜婆婆是想让孩子们偷师啊?   她想了想,就顺势而为。   “我先歇歇,这一路背过来,累死了。”   陈妈妈愣了一愣,立刻接茬,“是,是,是要歇歇!那个谁啊,小李、小桃,你俩快过来,给你们小婶婶捶捶、捏捏,帮着她松快松快。”   这头又招呼起大孙子等,“大江啊,你们快过来帮你们的小婶婶整理整理工具。以后啊,你们的小婶婶要当石匠了,可以给你们打好玩的石头玩具了。”   蒲苇赶紧拦了拦,“先别!那工具还是我自己来整理。孩子们都不懂,这要是不小心碰坏了,回头我可找不到替换的物件,也就打造不出好东西!”   关键是,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彻底见了光,否则,她怎么搞“无中生有、推陈出新”!   陈妈妈一听也是,就又改口让孩子们给蒲苇倒些水来,解解渴。   道东家的冷眼在一边瞅着,看着自家婆婆让自家孩子去奉承蒲苇的小样儿,心里就很是不得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过是回了一趟娘家,背回来了一个破木箱子,那就不是蒲苇了,就是人上人了?   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是要给蒲苇好看?要把她给驯服了,给家里当牛做马的?   这么想着,吃下午饭的时候,道东家的就带出了情绪。在蒲苇喝完第一碗粥,起身又盛了第二碗的时候,摔了筷子。   “蒲苇,你怎么又去盛了一碗呢?你今天没有劳动,今天这粥,就没你的份。让你吃一碗,是还你昨天的份。你这也太不识相了。”   所有人都冲蒲苇看了过来。   蒲苇不看其他人,只看陈妈妈,挑眉问:“是这样的吗?”   问完,还真配合得将筷子给放下了。   但那小脸,冷冰冰的,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好惹。   陈妈妈想到了那个偌大的工具箱,心头一跳之后,大掌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道东家的,瞎嚷嚷什么!苇苇怎么没劳动了?没劳动,那木头箱子是它自个儿长腿跑回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偏头,她又冲着蒲苇笑,“苇苇,别听她的,你吃,快吃你的。”   道东家的就不服气了,这和婆婆之前跟她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她也是个愣的,直接就把这事给捅了出来,怼起了陈妈妈。   “妈,不是你说,蒲苇今天没劳动,就给她做一碗粥就好?现在,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这锅里的粥,可都是定量的,蒲苇多吃了,其他人可就要少吃了!”   少吃?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少吃的其他人”的陈家人,再次齐齐抬眼,不过这次,是看向了陈妈妈。   陈妈妈被看得没脸,心里觉得大儿媳就是个蠢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梗着脖子,硬声道:“我说了吗?我根本就没有!有你这样造婆婆的谣的吗?道东家的,我看我是有些日子没收拾你,你就又开始皮痒了!现在,把碗放下,不许吃了,给我回你自己屋反省去!”   “凭什么啊?”道东家的觉得这根本就是晴天霹雳。   她冤枉啊!   “明明就是你说的啊,你走之前,把粮食从橱柜里拿出来的时候说的啊。当时,桂花也在场啊。桂花——”   道东家的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盟友,赶紧扭头看道西家的,“桂花,你说,妈当时是不是这样说的?”   桌底下,陈妈妈已是一脚,就踢在了道西家的腿上。   这一脚因为有些急,所以踢得有些重,可把道西家的给疼得啊,当下面色就有些扭曲。可她还得牵强地扬起笑,摇了摇头,故作不知。   “啊?你说什么?不知道啊,我没听到妈那样说啊。”   “桂花!”道东家的不可置信,大声嚷嚷。   陈妈妈却满意得不得了,紧跟着虎下脸,冲道东家的下令,“行了,都听到了吧,没冤枉你!赶紧的,给我回屋去!”   道东家的眼眶一红,扭身就去看自家男人,诉苦:“你倒是说话啊,他们都欺负我!”   陈道东没吭声。   陈妈妈就又拍桌子,“道东,你也别吃了,跟你媳妇儿一起进屋去,好好说说她。我这当婆婆的教育她,还成了‘欺负’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正好,绝对能省出两碗粥来给蒲苇,也免得到最后,这粥真的不够分了,闹得她没脸。   陈道东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妄之灾”!   可他没胆触自家老娘的霉头,就只得木着脸,囫囵着先将眼前这碗粥给一气儿喝完,先捞到自己肚子里再说。然后重重地放下碗筷,冲着自家媳妇儿,就是吼。   “还不跟我回屋!”   蠢货,和老娘争什么争,害他少喝了一碗粥!   都这样了,道东家的也没招了,只能越发红了眼眶,小媳妇样儿地跟在了自家男人的屁股后头。   到这时,心里也不是不后悔。   要是她一开始不怼蒲苇,是不是这会儿就可以坐着把粥给喝完了?   大家伙看到这结果,喝粥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生怕晚了,自己也落得没饭吃了。   只有蒲苇,还在那不紧不慢地喝着,跟没事人一样。   陈妈妈还笑眯眯地招呼,“苇苇啊,要是不够吃,你还可以去再盛一碗。慢点喝,不着急!”   正常来说,一人就是一顿饭喝两碗粥。不过是男人喝得稠一些,女人和孩子喝得稀一些。   蒲苇点点头,也不客气,又去捞了第三碗,照旧不稠也不稀。   陈妈妈看着,眼皮子跳了跳,笑眯眯地硬是忍了下来。   然后一等吃完,她就催着蒲苇去干活,再一次把家里的孩子给叫到了蒲苇的面前。   “不急!”蒲苇舒展了一下身子,“今天先去摸鱼吧。手里没钱,我这心里有点慌!”   摸鱼?   摸鱼也好啊!   陈妈妈眼睛都亮了,仿佛看到了一张张人民币正在欢快地朝她奔跑过来。   这小儿媳摸鱼的本事,别说,真是一绝!   但转念,她又想到了小儿子。小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少让他媳妇儿干去河边洗衣服的事。真要去,最好让家里的小孩跟着,结个伴儿。下河什么的,更是万万不行。   前头那小儿媳的死,在小儿心里落下了阴影。   小儿怕着呢。   她也是答应得好好的。这若是违了约……   陈妈妈在心里挣扎了起来。心里的天平,一头摆着小儿,一头摆着人民币,那个左摇右晃的啊,最终还是钱的魅力大过天,陈妈妈咬牙,就将小儿的身影从心头抹去了。顺带,自我安慰地想:又不是我让你媳妇儿去下河的,这可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可和我无关,这不算违约。   然后,她立刻风风火火地准备了起来。   只是,她到底怕被小儿知道后,被小儿埋怨,所以强行按下了跟着去河边的念头,而是招呼陈道西跟着一起去,好做照应。   回头,她也好在小儿面前装不知情。   陈道西突然被点将,顿时也觉得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   自打那天他意外地被蒲苇给一脚踹飞以来,他躲蒲苇都来不及,干嘛还硬要往她跟前凑,还一起去捞鱼。   哦,他一个大男人在河岸上看着,让她一个“小女人”在下面捞着。传出去,丢不丢人?!   “我不要!”他拒绝。   “不要个屁!”陈妈妈骂,“让你去,你就去!”   “我不要,我还有事!”   “你有个屁事。天天在外面瞎逛,不务正业,我不说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告诉你,赶紧的,陪苇苇去!”   “妈!”   陈道西哀怨,觉得今天这老娘,简直跟中了邪似的,为了那蒲苇,几乎是把家里人都给训遍了,连他媳妇儿都挨了一脚。   她变得这么快,合适吗?   娶蒲苇进门之前,不是说好了,就是要当牲口使唤的吗?   现在这么宠着、捧着,那他当初干嘛要同意定这个人当弟妹啊!   他还挨了她一脚!还被踹飞了!   简直是里子面子都给丢尽了!   “我就不去,丢人!”陈道西横了一把,扭身就要走。   陈妈妈也是彪悍,快走几步,抓过一边的扫帚,直接就朝他砸了过去。   陈道西被砸得呼疼的时候,陈妈妈又跑过来骂:“去不去?不去,老娘就打死你!”   说着,去捡那扫帚,又要打。   陈道西滑头啊,早习惯了如此,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还笑得挺得意。   “说不去,就不去。有本事,你来追我啊,追我啊……”   眼瞅着,他就要跑出院子了,一颗石子,“啪”地一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陈道西觉得有点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袋瓜,停了下来,又顺着石子打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这一看,全身都给绷紧了。   就见蒲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则恰好在抛着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在她手里,高高低低地起起落落,晃得他这心也起起落落,沉浮不定,有些慌。   “看来那一踹之后,某人是有些怕我了啊。”   腾!   热血猛得上涌,受不得激将的陈道西立刻涨红着脸反驳,“谁……谁怕你了啊!”   “那怎么这么不敢?为了不和我去河边,都要跑着逃出家门?”   “谁说的!你哪只眼看到我逃了!我……我这是和我妈闹着玩呢。”   所以,你是陈三岁吗?   还闹着玩!   蒲苇忍下嘲弄,又问:“所以,你这是敢和我一起去喽?”   “敢,有什么不敢!”   “啪!”   蒲苇扔了小石子,猛地拍了一下巴掌,“行,那就收拾收拾吧。”   转身,她先去收拾了。   留下陈道西,又傻眼了,又忍不住开始质疑:我是谁?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哪里?   然后欲哭无泪地耷拉下了肩头。   娘的,貌似又被那女人给坑了!   没办法啊,自己答应下来的事,就是硬着头皮,也得去干呐。   陈道西一手拎着一个大木桶,一手拿着一把以备不时之需的锄头,哭丧着脸,闷闷地跟在了蒲苇的后头。   和他一起的,还有陈家的两个小孩,陈大河和陈小李。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一边一个,说是去帮忙,也不是没有得了各自老娘的吩咐,去观望战果的成分。   两个小孩倒是挺高兴,不用干活,还可以去看小婶婶抓鱼。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而且,对小孩来说,看抓鱼,还是很有意思的事。没看陈大江他们被勒令不许跟来,必须在家干活的时候,他们那哭丧的样子吗?   两小孩嘻嘻笑,倒衬得陈道西那张脸,更像是遭了难似的。   而且,他一个二伯哥,跟在弟妹身后走着,瞅着也是有些怪怪的。午后有出来干活的看见了,就有忍不住多看几眼的。   这让陈道西臊得呀,觉得全身都不自在。更倒霉的是,走到半道,他还撞见他的狐朋狗友了。   “嘿,道西,下午去杨胡村啊?”   狐朋狗友共两人,招呼得很是起劲,见陈道西拒绝,那两双眼滴溜溜转着,往前头的蒲苇身上扫去。   “嘿,说说,怎么回事?”   不跟着自家媳妇儿,跑弟妹屁股后头去,这有意思啊!   狐朋狗友挤眉弄眼。那表情,一瞅就知道他们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是上不得台面的。   陈道西本来就憋气,被这么一打闹,就气得赶人,让他们赶紧滚。   可你说滚,我们就滚啊?   两狐朋狗友没干,粘着陈道西问他要去干嘛。   陈道西赶又赶不走,而等被粘着到了河边,自然一切就明了了,所以干脆没好气地交代了。   两朋友顿时哈哈大笑。   “你说让道南的小媳妇去河里抓鱼?就这么空手去?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莫不是你们家都被傻子给传染傻了吧?哈哈,你小弟有那本事,我不怀疑,据说前头还真给抓到鱼了。可你小弟那媳妇,哈哈……好笑,太好笑了……”   村里只传陈铁牛家卖了鱼,又见陈道南**地回来的,自然说那鱼是陈道南抓的。哪怕有那么几个声音表示,那鱼据说是蒲苇抓的,大家都不信。   一个才刚好了没几天的傻子,一直在家养病的弱鸡,大冬天下河捞鱼,还一捞捞那么多,传出去,谁信呢?   根本就没人信!   再说了,她要这么能,最后至于被陈道南那样急乎乎地给抱回来吗?   两人乐得够呛,也笑得陈道西越发没脸。但要说这鱼是蒲苇捞的,他先头是怀疑,但被踹了一脚之后,他还哪敢怀疑。   “你们懂个屁!”他气哼哼地骂两位损友。   两位损友不服,叫着他们还真就不信了。正好下午没事,他们也不去耍了,就去看那道南的小媳妇抓鱼去了。他们倒是要看看,那瘦瘦小小的小媳妇,最后能抓多少鱼来!   这两人闹得欢,沿路这么走着,也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   大人们一时甩不开手,但有那贪玩的小娃娃率先呆不住,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不多时,等到蒲苇抵达河岸的时候,她的屁股后头,已经是跟着一串人了,以小娃娃居多。   那些小娃娃笑啊、闹啊,尽管个个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显得瘦巴巴的,但又带着孩童天性的乐观,叽叽喳喳着,放到后世,也基本跟那些背着小书包去外头春游的小孩子差不多。   蒲苇看着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吵吵得这么厉害,还怎么抓鱼啊。   好不容易有那浮到水流中上层来取暖的,估计都得被吓跑。   但来都来了,她又是打定主意的人,自然有困难,也得克服困难去上。   她先热了一个身。没做出格的,就可着一套简易的拳法,重复着打了又打。   但似乎就这样,就已经惹得那些小孩个个瞪大了眼,不怕羞地围在她身边,跟着她在那手舞足蹈,顺带哼哼哈嘿了起来。   她看着,觉得满脸黑线。   最后脱了外头棉服,交给陈小李保管,自己穿着夏装下了水,她才觉得松快了。身子往水下一潜,隔着水层,那吵闹声就又像是被隔了音似的,又安静了不少。   她没急着去抓鱼,而是先在水里游了一阵。但就那么一阵,给她的感觉不太好。因为,她并没有感知到太多鱼的存在。   似乎是今天的气温没那天的高,又也许,是她那天那么一抓,惊到了这附近一带的鱼,让它们搬了家?   她又游了一阵,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这情况,和她预想得差得太多,她得换个法子。   所以,为了节省体力,她决定暂时先靠岸。   河边洗衣服的地儿,其实也算半个码头,是特意修建过的,呈阶梯式的。因为这河流水面随着季节变换等会时高时低,所以那阶梯也是修得一阶又一阶的,得有七八阶。   蒲苇游到岸边,坐在一个滑溜溜的阶梯上,那身子除了脑袋瓜,其它都还淹没在水里。   她在想招。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其他人就看到她在水里折腾那么久,最后一无所获,爬到岸边坐下了。背着身的样子,兴许,还偷偷哭鼻子了。   有些人就开始指指点点,更不乏有那嘲笑的。这当中,尤其陈道西的那两个狐朋狗友笑得最是大声。 第27章 买卖   这两人心想, 还说是去抓鱼呢, 阵势摆得挺大,后头还跟着一大人和俩小孩, 可到头来, 不行就是不行。   就没听说过, 一个女人能那么能耐的。   “哈哈, 道西,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   “是啊, 还说我们懂个屁, 哈哈,现在被打了脸了吧。你也是傻,别人说什么, 你就信什么。往常,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还是,你真的被传染得傻了?”   狐朋狗友之一, 叫吴泰的, 特气人地跳到陈道西跟前, 伸出手, 作势要给他做做检查的样子。   陈道西阴沉着脸,立刻喊:“滚滚滚!”   “嘿, 恼羞成怒了啊!”另一人陈明亮就安慰,“得了, 这河水这么冰, 让你那弟妹赶紧爬起来, 回家吧。这女人啊,逞什么能,消停点在家里呆着得了。否则,丢人现眼,闹大了,全家都得跟着没脸!”   陈道西也不是不认同这个观念,这会儿心里也不是不动摇的。难道,他是真的对蒲苇过分自信了?那鱼,其实是他小弟抓的?   可那一脚……   妈的!   他就是被那一脚给踹得落下阴影了,指不定,那女人也就腿脚厉害,下水抓鱼,却还是差得太远。   眼瞅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估计真要丢脸丢大发了,陈道西想了想,就冲蒲苇喊。   “蒲苇,你要是不舒服,咱今儿个就不抓鱼了啊。”   他虽然看蒲苇不顺眼,但那是自家事,没道理捅到外头让别人看了笑话。所以,他机灵地给蒲苇找了一个台阶下,也算是可以为她保留颜面。   “哗啦啦……”   蒲苇动了,破水而出。   看上去像是听进去了陈道西的话。   陈道西看着,彻底失望,暗想,让你出来之前那么能,回头,我肯定得好好嘲笑你。但转念再想到现在都还疼的自个儿肚皮,又有些萎了,想着,那就偷偷在老娘面前告状,让老娘收拾了她。   抱着破棉服的陈大河,赶紧往上了岸的蒲苇身边凑。将衣服递过去的时候,小不点的他,脸上根本就不掩饰失望。   他还问:“小婶婶,我们不抓鱼了吗?”   小黑眼珠,都透出伤心来。   蒲苇横了他一眼,没好气,“谁说不抓的!我不过是上岸给鱼找点吃的。没有吃的,鱼也不爱往外冒。”   陈大河小嘴一咧,笑得露出了一口换牙中的,长得很是参差不齐的牙来。   “那,我们要找什么吃的啊?我可以帮忙!”小不点还挺热心。   “不用,有你二伯就够了!”   她上了岸,走了走,又不断蹲下拿手拍了拍地,最后看向陈道西,划出了一段河堤,示意他先给她浇下水。   陈道西完全不明所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点的。不过就是浇个水,别废话。不行,你把桶给我,我自己来。”   陈道西没好气,“用不着,你还是回水里呆着吧。”   习惯了水里的温度,反而呆在水里比上了岸暖和。他也不是没在冬天的河里呆过的。   她现在披着破棉袄这么站着,反倒更容易感冒。   若是鱼没捞到,反倒是先病倒了,老娘得撕了他!   可到底浇水干嘛用?   狐疑着,不爽着,陈道西还是听话地将那一段长满杂草的堤岸给浇了。   “然后呢?”他看向蒲苇。   蒲苇没吱声,等着河水不断渗透,打湿泥土中。   然后,她又指使起了陈道西,“刚才你也看见我拔草了。在我拔草的地儿,给我挖个坑、刨个洞出来吧,我要捞点泥。”   捞泥?   所有人都糊涂了。   这捞泥和抓鱼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陈道西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而且,捞泥就捞泥,他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到,干嘛还让他去浇水!   费那个事!   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没领他的情,怪他把她从河里叫上来,所以她变着样儿地耍着他玩啊。   “你捞泥想干什么?”他质疑,没动。   “当然是给鱼吃。”   陈道西还没嘲笑呢,他的那两个朋友又笑开了。   “哈哈,你是不是傻得没好利索啊,也太想当然了。鱼是会吃河泥,可你以为在岸上捞一把泥,这鱼就能凑过来吃了?这天底下的鱼要都那样,那得傻成什么德行,大家伙还费什么劲儿去捕鱼啊,干脆往渔网里扔些泥巴不就行了?!哈哈,这可太可笑了……”   “对啊,哈哈,这简直是我近期听过的最搞笑的事了,回头说给朋友们听,他们肯定也得乐坏了,哈哈……”   陈道西很恼,“我说你俩,能不能别这样。”   “哈哈,哪样?”两人还明知故问。   陈道西气得抡起锄头,“信不信,我揍你俩啊。”   “嘿,揍呗。但你可拦不住我笑,哈哈……”   陈道西气得,真有冲动扔下锄头,和这两人打一架。   这么幸灾乐祸,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我说陈道西,你到底能不能给我挖泥了?”重新窝回水里的蒲苇也不爽了,“你要真这么没用,那你就给我回家去。留着,也只会让我生气!”   啧,连这个让他陷入被人嘲笑境地的事主,都来嫌弃他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道西沉下脸,扛着锄头,就愤怒地开始挖了起来。   行,你让我挖,我就挖。不识好人心,回头得了泥巴,抓不到鱼,你看我还帮不帮你说话。   陈道西使了大劲,那杂草地自然很快就被挖出个坑来。   但一瞅还有四个坑在等着他,他就极其无语。   “你不会是在玩我吧?这坑里不就有泥,你至于让我再去挖别的坑吗?这个坑和那个坑的泥,能有什么区别?”   “那你去不去?不去,那你就回家!”   妈的!   就会用赶他回家威胁他!   真回了家,老娘问起来,他只有挨骂的份。兴许没抓到鱼,还会被怪是他不配合蒲苇!   妈的,真的是被这个女人给坑惨了。   “挖,我挖!”他咬着牙吐出这话,怒气冲冲地按照蒲苇留下的指示,去了相隔一定距离的其它地方,又开始挖坑。   蒲苇则重新上了岸,披着破棉袄蹲了下来,用手开始挖泥。   她挖得也慢,一点一点用手抠,一瞅就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抠了半天,也只抠了巴掌大的一个泥团。这让围观人群看着,连连讥笑,觉得这依旧是个傻子。听她说话,倒像是个正常人,可看她做事,哪像个正常人?   陈道西听着,那脸憋气得越来越红,脖子上的青筋也是一根根地往上浮。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把扔了锄头,看着已经在第二个他挖的坑里抠泥的蒲苇,愤愤不已。   “姑奶奶,你这心里到底有没有谱?不行,咱就赶紧走人,消停的。否则,最后闹出大笑话来,我都要没脸出门了。”   蒲苇没应,依旧双眼盯着泥坑,小手也在不断扒拉着表层的泥土。   这种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气得陈道西干脆扔下一句,“老子不陪你玩了”,就扭身走人。   他的两个损友还笑嘻嘻地在一边说:“早该如此了,早该如此了……”   这头,搭着陈道西的肩膀,就说要带他去别的村好好耍耍,去去这闷气。   但陈道西不是真的想走,他只是想激激蒲苇,让她给他一个准话。但谁能想到,那个傻瓜就能愣得跟块石头似的,他都这样了,也不见她吱一声!   但他哪里知道,蒲苇也在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她这正艰难地调动身体异能,借助水流,提取这周围一带土壤中的营养物质呢,根本就分不了神,那陈道西还敢给她唧唧歪歪。   摔!   你说,他一个男的,让你干你就干是了,哪那么多话!   早知如此,一开始她就不激着让他跟过来了。还指望他能帮她一把,可到头来,尽给她气受了。   这个王八蛋!   他爱走就走,谁稀罕!   她继续干她的!   终于又成功弄了一巴掌泥团之后,她站起来松松身子,顺带用脚将挖出的泥块给大致推回了坑里。然后,她就看到刚才说要离开的那位,竟然正弯着腰,拿着锄头,在她先头指示的地上继续挖着坑。   她愣了愣,但也没问他怎么又回来了,继续干她的。   最后收了五团泥巴后,她将泥巴放到一边,重新回河里阶梯上坐着了,这一坐,就又是半个多小时。   大概很多人都觉得她傻吧,在耍猴戏。浇水、挖坑、又填坑,就为捞那一团泥巴,图个什么啊!   不少围观的人,慢慢就撤了。   天寒地冻的,干嘛要傻到陪着一个傻子在河边吹风?!   最终,这河岸边没剩下多少人。就连爱看热闹的小孩,都散了不少。倒是陈道西的那两个朋友,一直没走,大概是想将这热闹给看到最后吧。   蒲苇觉得体能恢复差不多了,才去捞了一个泥团。像是掐面点似的,将一块块直径大概有指甲盖般长的泥团给扔到了水里。她掐得很快,被扔出去的泥团,也基本围绕着一个点,成圆形不断向外分布。   等手里的泥团全部扔完了,蒲苇为了以防万一,就又掐了一个,然后开始了等待。   她就不信,这些营养物高度浓缩的泥团,会吸引不了浮游生物、小鱼什么的,进而吸引那些大鱼。兴许,这些泥团还能直接吸引住大鱼。   末世的河水被严重污染,她也没实验的机会,但她在摸索异能用途的时候,在基地搞的农场里试验过,证明浓缩物能促进植物生长。   可那有什么用呢?   她废了半天的劲,搞了浓缩物,最后也就跟别人轻轻松松往植物上多施肥差不多。她做不到无中生有,更没木系异能者能直接催生植物的那股邪乎劲,最后鸡肋到底是鸡肋,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闲暇时间当她的维修工好了。那个才是偶尔能让她发光发热、起些大作用的。   现在嘛,异能依旧是那个鸡肋的异能,但扛不住这会儿哪哪都营养不足啊,包括土地、包括河流。   所以,她放些超级营养丸下去,肯定是能有些魅力的吧?   她盯起水面。   然而,大家看到的蒲苇,却是跟玩一样,将那看上去废了很大功夫给捏成团的泥团给轻易扔掉了。   这算什么事啊!   他们就是被个傻子遛着玩的是吧?   又有一部分人摇摇头,撤了。   但他们走出去似乎也才二三十米,后面突然就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声音。   “有了,有了……”   大人们不可置信,目瞪口呆;孩子们则睁大眼,欢天喜地,欢呼雀跃。一时吵吵嚷嚷的,就跟过大年似的。   就见那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就泛起了不少白光。定睛看去,就能看到那不停闪烁的白光,其实是那大鱼的腹部。大鱼不停游动,似乎真的是冲着蒲苇扔下的泥团而来,冬日的阳光照射下,可不就闪烁起阵阵白光。   而且,那白光还越来越多,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明显,有更多的鱼,在不断游过来。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什么时候,那普通的岸边杂草地里的泥巴,会这么招鱼儿喜爱了?   这莫不是他们眼花了?   或是在做梦吧?   但等到蒲苇轻巧地荡开,悄无声息地游到那些鱼的身边,又猛地矫健地开始用手抓鱼,等抓到了,胳膊一甩,再往岸上那么一扔,青白色的大鱼在那草地上活蹦乱跳开的时候,众人才沸腾了。   然后,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那一条条的河鱼,几乎是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不断地落到草地上。   仿佛天上正在下一场鱼似的!   实在是不能更玄幻!   陈道西都看傻眼了,最后,还是被他的两个朋友给大声叫醒的。   “陈道西,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接鱼啊!”   “妈的,陈道西,我是服了!我也来帮你抓鱼!”   他这才赶紧抓起身边的木桶,往被扔鱼的地方跑去。快跑到的时候,他又猛地拍了一下自个儿的脑袋瓜,道了一声“糊涂”后,赶紧拿着大木桶去河里接了水,才用急忙拎着去抓鱼。   “道西,你这木桶不够用啊。”吴泰抹了一把自己被鱼尾给打到的脸,皱起了眉头,“你赶紧再去找些装鱼的家伙。”   但陈道西担心自己走了,这么大的摊子,会被人浑水摸鱼。   他就让陈明亮去弄,反正他也是这个村的。   陈明亮得了令,欢快地撒丫子就跑了。他也不觉得这样被指使着有什么不对,实话说,他现在都兴奋着呢。没想到,那小小的泥巴,还有这么大的能耐。今天,他可真是长见识了。   他也是一个好热闹的,跑去陈爸爸家通知他家有了大收获的同时,嘴上也没落下了冲着碰到的人嚷嚷。   “道南的小媳妇抓到鱼了,可多的鱼了,快去看呐,老有本事了……”   不过一会儿,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等到陈家人几乎全家出动,到了河边的时候,好家伙,河边那个热闹的啊,围了老多的人了。那闹哄哄的架势,就跟赶了一次小集似的。   几乎没有人不是对陈家的收获表示羡慕的,暗搓搓的嫉妒恨的,也不是没有。   但他们是渔民的后代,凭本事打渔,是他们从祖辈就传下来的营生。就算是形势最严峻的时候,他们这儿也不过就是被没收了渔船,不许进行长途贩运,但后来私人造小船去附近江里打渔,上面也是不管的。那打到的鱼,也不会进行没收。只是若是往外卖,才会有些说法。   江里的鱼是如此,河里的鱼,自然也是如此。   某些人再有嫉恨的情绪,也只能看着那鱼落入铁牛家的口袋。   然后不少人慨叹,铁牛家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原本看他们家娶了一个傻子,想着就凭这个,他们就可以暗暗嘲笑铁牛家一辈子,却没想到,傻子突然就不傻了。现在,傻子还一下这么能干,病才好,就顶着严寒下河摸鱼,替他们家努力挣钱。   啧,陈铁牛怎么就能这么好运。上一个小儿媳娶的,任劳任怨。这又娶的一个,也是如此,还更能干。   大冬天的,别人家都只能干瞪眼地看着钱往外出;可他们铁牛家,就能欢欢喜喜地迎着钱往家里流。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少精明的,则是打听起了蒲苇抓鱼的始末,然后紧紧盯着蒲苇抓鱼的动作,生怕错漏半点,暗暗想着,回头他们肯定也是要试一试的。   不就是抓鱼嘛,他们也是有抓鱼好手的,不可能比一个刚刚病好的女人差!   蒲苇也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弄的超级营养丸会这么好使,小鱼吸引了很多不说,大鱼来的还不少。而且,看上去,这些鱼极其馋嘴的样子。明明有被她给惊到,却还是甩着尾巴,不停地和她打着游击,在她转身去抓某条鱼的时候,其他鱼又偷偷摸摸地游了回来,张合着鱼嘴,看上去在不停地吃。   明显也是要走上“鸟为食亡”的路啊!   这好啊,她抓起来也就更轻松了。   但她也不想做得太出格,那些也就手指长的小鱼,她基本都没动,只挑大的了。   而且,末世的最初,大家为了吃,都疯了,几乎对看到的吃的采取了赶尽杀绝的策略。这导致了区域内一些物种的迅速灭绝。   后来基地在末世中勉强站稳脚跟后,就又将生物圈的概念给提了出来。大家身为生物圈中的一份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淤泥又是鱼死后腐化的一份子,这样一个简单的循环,教育人们,生物圈中的所有生物共同繁荣,才能迎来人类真正的未来。   否则,其它物种被杀光吃光,人类最终也只会饿死!   涸泽而渔,是一个不被提倡的概念。   尤其生物的幼崽,能放过就尽量放过。   她也大致认同基地的做法。   所以,抓得差不多,她就撤了。   而这时,已经有两个心急的汉子,跳了水,也是要抓鱼的样子。   毕竟,也没规定这河就是蒲苇家的,就不许他们抓了。   财帛动人心,这岸上没心动的,几乎是没有的!   陈家人也看到了,在蒲苇游到岸边的时候,干净指了指那两个下水的人,催着蒲苇继续。因为河里的鱼是有数的,你抓得多了,其他人自然就抓得少了。   蒲苇点点头,表示要换个地方。   她没想过自己用异能搞来的泥团会这么好使,也不会低估人心的贪婪和恶意,所以,为了避免其他人在拿泥团钓鱼,却勾不来鱼的情况下,对她做一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她不如就做出快要将这一带的鱼给抓得差不多的样子。   到时候,就成了——不是勾不来鱼,而是没鱼了!   所以,她刻意扬高了声音,好让大家都能听见。   “这一块估计没什么鱼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陈家人哪有不同意的?   这可都是钱呐!钱呐!多多益善!   那些后来才赶到的人,也想看看蒲苇一开始是怎么弄的,所以人群几乎是簇拥着蒲苇,转移了地方。   蒲苇靠着剩下的三个泥团,几乎是将小陈村这附近的河流,都给摸了遍。只是后来她有刻意控制用泥量,所以勾来鱼的情况,没有像一开始那么火热,也给人一种,鱼在渐渐减少的错觉。   最终泥团全部用光,蒲苇上岸之后,陈妈妈笑容那个灿烂的啊,老脸都快笑成了菊花。   今天的大丰收,让她粗粗估计着,小儿媳这得抓了一百多斤的鱼,感觉是真的已经把这河里的大鱼给一网打尽了。   可谁管那个啊,自家已经是到手了,就行了。   看着蒲苇,陈妈妈别提多热切了,连声吩咐让蒲苇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再喝姜汤。红糖要多多的放。   啥?你说家里的红糖没了?   “那就去借!”陈妈妈瞪了眼没有半点眼力劲的大儿媳。   这么多鱼,得换来多少钱啊。有了钱,还愁买不到红糖?   家里是没有红糖票了,可这村里穷得舍不得买红糖的人不少。红糖票都是有期限的,过期作废,那些人拿在手里,留着也是浪费。他们若是拿东西去换,那些人还巴不得呢。   道东家的被训了一通,有点没脸。可蒲苇太能干了,看着那大盆小盆的鱼,道东家的也实在没法违心再说些酸溜溜的话,只得赶紧跑去借红糖去了。   鱼太多了,为了运送方便,最后陈家人借来了两个本来也是用来放鱼的超级大木桶和一辆板车,好险是能将鱼给一趟儿运走了。   如此可见,这一趟儿的收获,得有多大!   这么多的东西,基本只能往供销社卖,因为,农村很难消耗。   他们这不缺鱼,江里捕获的海鱼,小小的,一直都卖不上价,贱的时候一斤都不到一毛钱。村里人要吃鱼,也只会吃那些贱价的,而不会去挑这些重达二三斤、三四斤一条的河鱼。这些太贵,不值当买,是城镇里拿高工资的工人、干部才会享用的。   供销社收了,其实也是往城里卖的。   蒲苇换洗完毕,表示自己也想去趟供销社。她捞鱼,最终目的,也是想着拿钱买东西的。   这会儿,她立了大功,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妈妈还有点小心眼,以为是自己上次贪了点钱,被小儿媳给记上了,所以这次她非得要跟着一起去了。   得了,去就去吧,反正到时候得了钱,有自己的一半!   自己不亏!   如此,陈道东、陈道西两兄弟在前头推拉着板车,陈妈妈和蒲苇在后头跟着,一起出发去了供销社。   可等到了供销社,他们就傻眼了。   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今天不收鱼。   陈妈妈表示不理解。   “为什么啊?这鱼多好啊,你看,一条条,都还活蹦乱跳着呢。前两天,你们都收了我的鱼了啊,怎么今天就不收了?”   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埋怨上了。   “原来那天拿鱼过来的人,是你啊。你不知道吧,你可把我们的小良给害苦了。你的鱼不新鲜,送到镇上就死了,害得我们小良被领导给批评了。你说,有你这样的人吗?去去去!你的鱼啊,我们不收!”   陈妈妈呆了,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啊。   那个小良,就是她那天过来的时候,收了她的鱼的工作人员吧。听现在面前这人说得这么严重,陈妈妈心里打突,腿脚就有些软。   “道西?”她下意识就向自己的二儿子求助。   因为二儿子东走西逛,瞅着是有些没正行,但消息最灵通。这个家,也是他,最能扛得住事。   但陈道西听到工作人员这么说,心里也有点打突。小老百姓,大多怕事。他胆子大些,但也担心说多了,再扯出些事情来。   毕竟,领导都批评了啊!   “我们先回去吧。”他如此建议。   陈妈妈点点头。几人重新拉起板车,打算离开。   可蒲苇没动。   她走到了工作人员面前,问他:“你们上次收的鱼,是什么时候送到镇上去的?当天晚上?还是第二天?第三天?”   那工作人员愣了愣,很是不耐烦,“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时候的供销社职工,可都是正式工,一个月工资二十好几,比某些城镇工人还要高,捧的还是铁饭碗,自然就很牛,对待上门人员,可没有后世服务人员那种笑脸迎人的精神。某些一看你穿着落魄的,还会横吹鼻子竖瞪眼呢。   好在,从末世而来的蒲苇根本不在乎。   她只在乎答案。   “我想知道。”   “嘿,你想知道,我就告诉啊?”   这人还有点横。   一般农民到了这一步,基本就该摸摸鼻子退了。   但蒲苇不是,她不说话了,改为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看,直到把那人给看毛了,才悻悻地扔下了一句,“晚上就给送了。所以才说你们的鱼不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其实,他也不能拿蒲苇怎么样就是了。普通老百姓怕这些人,不过是被权利的阴影给影响着,先入为主地自己先给自己下了畏惧的暗示罢了。   比如陈家人。   陈家人有些惊诧地看着蒲苇,没想到她竟然会那么有胆。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陈妈妈偷偷瞄了蒲苇好几次,但最后都忍着没有开口。   然后,蒲苇开口了。   “我们去镇里吧。镇里不是也有供销社,我们去那里看看。刚才那人说得不对,我觉得里面有问题。我抓的鱼,不可能不新鲜,更不可能当晚送到镇上就给死了。肯定是他们运输的方法不对。”   在末世出生入死的人,基本都对生命值敏感。她抓的鱼,新鲜不新鲜,她能没有数?就算是一般般养着,也绝对不可能当天就死了。   陈妈妈显得有些犹豫。去镇上一趟,推着这么多鱼,可费劲了。而且,万一供销社不收,这天都黑了,他们没有卖鱼的地儿,到时候再把鱼给推回来,那就更遭罪。   “不然,明天再去吧。”   明天万一供销社不收,他们就去小市场。   小市场,是镇上划出来的一小块街面,专门供交易用的。屁点大的地方,去的话,还得早早地抢地儿,否则,抢不到地儿,就没法卖。因为出了那小市场,所有的交易,就是非法的了,是会被抓的。   还有,小市场买卖就一阵,早上10点一过,基本人就散了。且因为小市场上卖的东西因为不用票,所以卖的普遍比供销社提供的同等货物要贵,所以一向都是散买散卖,小打小闹,货太大吃不下。   最重要的是,在小市场买卖,得上税。那上税狠的呀,几毛、一块、两块的收,有时候大家担过去一些东西卖,比如小鱼、小虾,或者自家自留地里种的一些蔬菜,最后赚的钱还不够交税的。   所以,东西不多的人,不愿意去,更愿意在附近村落叫卖。村里没人抓,量不大的,随便卖。   只是现在,蒲苇他们不是捞的河鱼嘛,价贵,在村里卖不动,所以就只能先去镇上试试。   蒲苇想了想,没同意等明天。今天的鱼有点多,装鱼的木桶是大,可她担心过了这一晚,这鱼得缺氧。就算可以靠勤换水来进行改善,但她暂时还不想在夜里费这个劲。   “先去试试!”   她还是觉得,没道理好好的鱼,最后会卖不出去!   而且,她能保证自己的鱼运到镇上,还能是活蹦乱跳的。供销社没道理不收。   陈道西这会儿也开了口,“去吧,先试试看。”   他没说的是,他有听说过,镇上有黑市,会搞私下交易。供销社若是不收,他就试试去摸摸黑市的边。   既然二儿子都这么说了,陈妈妈也就没话了。   四人就开始往镇上赶。   这去镇上的路,可不好走。   道路崎岖,那路全部都是黄泥路,有着大大小小的坑,他们推着一板车的鱼,连带那两大水桶的水,最后硬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好不容易到了镇上。   赶上下班点,工人啊、干部啊,都下班了。这镇上来来往往走动的人也就多了,偶尔还能有一辆辆自行车,叮铃着在人群中晃过。   四人瞅着这一幕,齐齐喘了口气,觉得好像看到点希望的光了,就继续咬牙,往供销社的方向去。   不想,他们走了没多久,就被人群给围住了啊。   “好新鲜的鱼啊……”   “这鱼怎么卖的啊?”   “这是打算送去哪里啊?是去供销社吗?”   “呦,前两天供销社就卖过一批鱼,说是下头村子送来的,不会就是你们那的吧?”   “那鱼可新鲜了,卖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一看就知道好吃。可惜我去得晚了,鱼都给卖光了……”   ……   众人叽叽喳喳着,很快就将先前那批鱼的出售信息给抖了个底朝天。   陈家人看了看彼此,看到了相同的惊讶,也看到了相同的欢喜。   那收购站的工作人员,果然是有问题!   好险,听了蒲苇的话,来镇上了。看来,他们的鱼还挺受欢迎的!   他们却不知道,这会儿那收购站的工作人员也正后悔着呢。   陈妈妈上次卖鱼的时候,他没在,是同事小良负责收的。他说给陈妈妈一家人的那些话,也是小良对他说的。可哪里想到,小良得知他将陈妈妈等人给赶走了之后,就生了好大的气,急乎乎地往外跑去追人。   他觉得奇怪,越是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后来问了其他人,才知道,他这是被小良给坑了。   那鱼哪里不好啊!   相反,好得很呢。   大冬天的,因为冷,鱼都躲起来了,很难用网捞到鱼,除非拿着工具,亲自下水,沿着河底、河堤岸捞。但哪怕那样做了,也收获很少。加上,河里每年都有淹死人的,一直都有说,河里有水鬼,会害人。冬日清冷,少有人在河边走动,敢下河抓鱼的人,就更少了。   这样,也就显得陈妈妈之前送过来的一条条得有二三斤重的鱼很不寻常起来。   小良其实非但没受到领导的批评,反而还得了夸奖。只是他贪功,不想让人知道这个事,就撒了谎。可还是那话,有些本来就不是秘密的事,就更不可能瞒得住。   那收购站的人一听,可不就后悔了!   那么多鱼,比小良那天收到的还要多,这是多好的立功的机会,他却生生给推了出去,这怎能不让他悔得快要断肠?!   话又说回来,蒲苇他们这边几乎是被镇上的人给围着,一路来到了供销社。   围着的人,自然是等着想买鱼的。   这个供销社的收购站人员很好说话,立刻报了价格,表示全部都要。   这边搞收购,那头供销社的小黑板一涂改,就添了一段话——   “今日新到新鲜河鱼一批,鲤鱼四毛三,鲫鱼……”   一排鱼名和价格写出来,在一边稀罕地瞅着的蒲苇,就皱了眉。   这卖出去的价格,可比收购他们的价格高了不少。这一买一卖,明显他们损失不老少!   陈妈妈他们却欢天喜地着,看上去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   街上有人高高地喊了一句:“供销社开始卖河鱼喽,大河鱼——”   声音远远传开的时候,就看到好多人从家里跑了出来,一手拎着一个篮子,一手拿着个小本本,风风火火的,都往这边跑。   蒲苇觉得挺有意思,就多看了几眼。   陈妈妈拽了拽她,“别看了,天要黑了,我们该回家了。”   蒲苇问她:“我的钱呢?”   陈妈妈撇撇嘴,“放心,少不了你的。钱都在我兜里放着,回去我再和你分。”   但蒲苇表示她现在就要,因为她要买些副食品。   陈妈妈就在心里暗暗骂:这败家玩意儿,才得了钱,就想着花出去,实在是不像话!   “没有票,你怎么买?想买,下次再说!”   蒲苇愣了愣,才想起来她好像的确是缺了什么。瞅瞅供销社里正在买东西的人群,那不断递出去的一个个小本本,她不由地皱了眉,觉得自己还是很不习惯这样。   买东西都要票,变相得算是要取得购买资格才行,这都快赶上末世了吧!   不能理解!   算了,先撤吧。   没招的蒲苇,只得悻悻地离开。但四人走了没多久,就被一人给拦下了。   那人看上去四十好几,方脸大耳的,瞅着还有点小胖。这么富态的身形,在这样的年代,倒是不常见。   来人笑眯眯地发出邀请:“几位,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陈妈妈很警惕,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裤兜,那里放着她刚刚得来的,还没来得及揣热乎的一笔“巨款”。   “你是谁?”   “呵呵,我叫杨大卫,别人都称呼我为杨大。我看几位特别面熟,觉得有缘,想和几位好好聊聊,不知道几位能不能赏脸?”   “我不认识你!”陈妈妈很坚决地否认了,同时还硬邦邦地拒绝了,“我们也不想聊。”   这位杨大也没着恼,只是笑眯眯地继续道:“不认识也可以交朋友嘛。这聊着聊着,自然就处出感情了。几位,我看你们很有本事,是真心想交几位当个朋友。相信我,和我杨大交朋友,你们不亏!”   听到这,陈道西的双眼猛地亮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黑市的边了。   但是,他又不太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而且,身怀巨款,他这心里也是有些怕的。   怎么办?   他迟疑,突然脑中一亮,眼睛一转,就盯上了蒲苇。   瞧他笨的!   都要忘了身边还站着一位踹人高手呢! 第28章 认个亲戚   陈道西示意杨大卫稍等, 自己拉着蒲苇到一边, 窃窃私语了起来。   然后一行人就跟着杨大走了,感觉弯弯绕绕了好一阵, 才到了地方。   杨大的住所在一个胡同里, 周围人来人往, 还伴着一些小孩的打闹声, 充满着市井气息,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想到陈道西对她说的那些内容, 蒲苇脑中就晃过一句修饰——大隐隐于世?   等几人推开双排木门, 跟着进入了小院,身后大门再那么一关,倒是一下安静了不少。等再穿过小院进了屋子, 众人只觉得耳朵一机灵,骤然就有一种所有热闹都在猛然离去的感觉。   好安静!   “坐!请随意!”杨大笑眯眯的,招呼起了人。   一个陌生的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则端着茶壶过来, 给众人倒起了茶。等倒完了, 她也不走, 站在了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陈家人。   陈家人心头惴惴, 端着茶杯就没敢松手,一直借着喝茶掩饰。   好在, 杨大大概也了解这些人的心思, 自己也喝了一口茶之后, 又笑着开了口。   “你们的鱼,是你们自己捕来的吧?”   陈妈妈下意识点头。   杨大就赞,“好本事!这种时节,捕来这么多的鱼,可真是了不起。可惜了,这鱼卖得有些贱价了。”   “不贱了。”陈妈妈赶紧回道,“和夏天那会儿比,价格都翻倍了呢,也是托了过年的福。”   她看上去倒是挺满足的样子。   杨大就眯了眯眼,一时沉默。   陈妈妈见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就又捧紧了茶杯,呐呐了起来。   这可把陈道西给急得够呛。对方明显是在用话试探,自家老娘怎么能这么说话?   他想了想,赶紧道:“是有些贱了,可……这不是没地儿卖吗?呵呵,咱农村也消费不起这个价,也只能往供销社送了。”   “这倒是。”杨大跟着应,却并不往下接,反而话锋一转,又问:“捞那么多鱼,辛苦不辛苦啊?”   陈家人一听,几乎是下意识地齐齐扭头去看蒲苇。   杨大在一边看着,眼中精光一闪。他在方才,就觉得这位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姑娘有些不一般,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现在这么一看,好像这姑娘,才是那能人。   但这可能吗?   他盯紧了蒲苇。   蒲苇本来打算先当一个木头人,静观其变的,可现在这话头扯到了她身上,就容不得她再沉默了。   “辛苦肯定是辛苦的,大冬天下河,这要不是被没钱给闹的,谁愿意?”   然后,她也话锋一转,问起了杨大,“我看大叔你好像对我们的鱼挺感兴趣的样子,是不是特喜欢吃鱼啊?”   杨大怔愣,不想这看起来年轻姑娘会如此单枪直入,立刻又笑了。   “是啊,大叔我可喜欢吃鱼了。而且,不仅我喜欢吃,我的亲戚们,都喜欢吃。尤其啊,就喜欢吃那大河鱼。”   “这样啊。那倒是可惜了,大叔要是早点和我们认识,我们也可以当个实在亲戚。今天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鱼挑到你家,随你挑。”   上次去山区换红薯干,回来之后,他们家对外的说法,也是在山区那头有了亲戚。亲戚家换点吃的,那是谁都管不了的。   杨大就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妙人,这都不用他往上面引导呢,人自己就主动往上套了。   实在是有意思。   那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顺着道:“这次是有点可惜了,不过不是还有下次吗。等下次你们再得了这么多鱼,就可以往我这边送了。都是实在亲戚,到时候你们需要点什么,我们也能给你准备准备。”   蒲苇叹息,“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捞鱼,实在是有些捞得狠了,短期内,怕是不能再捞到这么多了。”   杨大面上的笑容就淡了。   “不过——”蒲苇话锋又是一转,“等过了年,我们兴许会得很多肉,就是不知道大叔家爱不爱吃肉了?”   肉!   一提到这个字,所有人的眼睛都得亮,连从一开始到现在看上去一直都很镇定的杨大都不例外。   杨大眯起眼,不得不将蒲苇给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看了看坐在一边,分明是和蒲苇一起,但明显也对蒲苇说的话显得有些在状况之外的陈家人。   所以,这位姑娘不仅能干,还是主事的?   “姑娘怎么称呼,是这家里的……”   他瞄瞄陈妈妈,又瞄了瞄陈道西,有些摸不准这姑娘到底是这家的女儿呢,还是这家的媳妇儿。   陈妈妈有些急,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陈道西也赶紧道:“小蒲,你叫她小蒲就好了……”   “蒲苇!”蒲苇却径自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名字给说了出来,并且告知了关系,“是这家的小儿媳。”   “喂!”陈道西拧眉,忍不住拽了一下蒲苇。   蒲苇却只是推开了他的手。   都到了这份上了,还遮遮隐隐个什么劲?好像人家回头就不能打听出来他们是什么来历似的!   蠢!   如此还容易落了下乘,被人轻视。   蒲苇继续,“大叔还没回答我,你们家爱不爱吃肉呢。”   杨大哈哈大笑,“爱,怎么不爱!”   蒲苇愿意做一个爽快人,他又何尝不愿意。   “大叔也不跟你客气,你们家要是有多余的,大叔都想要。”   “多了也能吃下?”   “哈哈,能,肯定能。大叔家亲戚多着呢。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那怎么个换法?”   “这你们可以放心,肯定是不会让我们家实在亲戚吃亏的。”   “那除了票子,我还想要粮食、糖果、饼干什么的,不知道大叔家有没有?”   这么一说,杨大卫那脸上的笑容就更真了。   “别再大叔大叔地叫了,叫我杨叔吧。叔这儿是没有,不过亲戚家有。小蒲你想要,叔就让亲戚给我拿点。”   “行!”蒲苇也干脆,扭身冲陈妈妈道,“妈,给我二十块钱。”   “啥!”陈妈妈惊得一下站直了,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裤兜,“你想干嘛?”   “跟杨叔换点东西。”   蒲苇偏头看向杨大,“杨叔,可以的吧?”   杨大笑眯眯的,“可以,可以。”   可这心里,却是极为震撼。   其实,第一眼看到这一家的时候,杨大心里就有了谱。看这些人的穿着和行为做派,就知道是下头的农户,还是家里条件并不太好的那种。不过,这些人大冬天能捞来这么多鱼,就知道是勤劳肯干的,有点脑子的。这种人,有好说话的,也有不好说话的。   不好说话的,则是太老实了,不敢做半点违法乱纪的事。那么稍微聊聊,就只得请客送人了。剩下那好说话的,则可以徐徐诱之,尝试着合作下去了。   他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聊着,但没想到,身为这个家的小儿媳、外来户,这位叫做蒲苇的姑娘会这么敢,句句话,都往利害中心插,看上去比他这位老江湖还要老江湖,而且,还更不怕事。   现在,拍板就要拿出二十块钱来!   这放在城镇,倒是不算出格,可放到下头普遍一天都挣不来几毛钱的农村来说,可就相当出格了!   这女子,豪气!   只这一手,明显就不是池中之物!   如此,也由不得杨大更认真了几分。   眼瞅着那位该是婆婆角色的老妇女分明舍不得,可在蒲苇瞪了眼,又伸出了手之后,不得不掏了二十块钱出来,他就觉得,今天或许他还真就遇上奇人了!   “给!”蒲苇将到手的钱,往杨大跟前递了一递,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给我来两包老冰糖,三包果糖,剩下的,就大致按照一份大米,九份红薯干的比例来。可行?”   “行。”杨大应得干脆,“不过我建议,那果糖还是换成麦芽糖吧。你听我一句,那果糖不好,还是吃麦芽糖吧,那对身体好。”   他们这自己做的果糖,都是不好的废料做的,他见过,现在真心想交蒲苇这个朋友,就提一嘴。   蒲苇听了,也很干脆地同意了,“行,那就换成麦芽糖。”   杨大这心里就觉得妥帖。觉得这人既敢做,又能听得进去话,适合长久处下去。   蒲苇想起一个事,就问:“我本来打算去买点信封和邮票的,可这天色晚了,估计邮电局该关门了。不知道杨叔你的亲戚中,有没有多余的。我先拿点,紧着用。”   “哈哈,有的,有的。”连这小零碎都开口,这也是不把他当作一个外人,杨大就更乐了。   他就喜欢跟这样的人处着。   “到时候,一起给你放好。”   他说了一个地点,让蒲苇他们到那里等着,东西准备好了,就会给他们送过去,顺带,他又推回来了十块钱。   “剩下一半,等你们收到了东西,下次来,再给我吧。”   “不用。”蒲苇却直接给推了回去,“我信你!”   这三个字,其实重若千钧。   这年代,谁能当着认识没多久的人,淡定地说出“我信你”这三个字呢。   老江湖杨大卫再次愣了,拿着钞票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他就像是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位个头不过只到他下巴处的年轻姑娘。一双精光烁烁的眼,首次染上了一抹凝重。   “好!”他只应了这么一个字,也首次,完全收敛了笑容。   但在他亲自将蒲苇等人送出门口的时候,他却对蒲苇道:“希望可以快点和你再见面。叔叔很看好你!”   蒲苇抿唇一笑,扬了一下手,道了别。   一行人空着手进去,又空着手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干的样子。可是除了蒲苇,陈家其他三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尤其陈道东,这个直愣愣的汉子,闷头拉起停在外头的板车,小声地问:“这样好吗?”   在那屋里,有一股莫名的气氛,压得他束手束脚,更不敢开口。可亲眼见着那二十块钱才刚进入自家口袋没多久,就又飞了出去,他这心里慌得厉害。   他们一年干到头,只见到了工分和粮食,正经能入手的钱,可是少之又少。年景不好的时候,某些人家一年下来,可能连二十块都摸不到呢。这道南的媳妇也太大手大脚了,竟然就这么给出去了,还在只是嘴上说说,连个货物的影子都没见到的情况下。   陈妈妈也是如此认为的,心里不安急了。   她这辈子,都没和陌生人这样交易过。刚才在那屋子里,她也被气氛给影响得没敢多说话,但这出了院子,市井的喧嚣声重新入了耳朵,她又忍不住算计了起来,并且,还埋怨上了。   “你说说你,胆子怎么能这么大?一个小媳妇,就胆敢——”   她瞄了一下周围的行人,见没人注意到她这边,才又继续压低了声音,“就胆敢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那可是二十块钱!还有,人家后来都给你推回来十块钱了,你怎么又给推了回去,你是不是傻?有你这样做事的吗?东西都没见到影呢,就这么爱相信人。”   蒲苇拧起了眉头,心里觉得有点烦。   “去那边。”她指了不远处墙角边一个稍微僻静点的地儿,示意大家跟上。   等到了之后,她扭身看向陈家母子三人。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们听好了。   第一,你可以人穷,但不能志短。人和人相处,第一面很重要。那位杨大卫,我一眼就瞧出,他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人,结交了,如他所说,肯定不会让咱们家吃亏。所以这第一次见面,你就得把对方给镇住,表现出你最大方的一面,如此,人家就会高看你,以后相处起来,也会敬着你。   可你抠抠搜搜,凡事斤斤计较,甚至做事瞻前顾后,只会让人觉得你担不起事。这以后的相处过程中,那也就只有以物换物的情分,别的,就很难指望了。   但你以为这样的时代,以物换物就能满足了?人杨大卫为什么能拉开这么大的场子,敢做这样的事?这说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还是分层次的,都有那厉害的,和不厉害的。   换句话说,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些人就能是工人,就能当干部,你们却只能是农民?你们不想往上跳?不希望你们的孩子往上跳?再说句不好听的,同样是农民,一个村的,可为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小子能去供销社工作,捧着铁饭碗,领着高工资,你们的姑娘小子,却只能围着灶台和土地打转?   这里面,不是关系在作祟,是什么?   这杨大卫,处好了,那就是关系,关键时刻,兴许能拉咱家一把的关系。   第二,看清楚,鱼是我抓的,卖了钱也有我的一半。我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们之前那些话,要是出于关心,我领情;可要是出于别的心思,那就赶紧给我掐灭了。否则,惹恼了我,我就直接回我娘家住去,给我娘家挣钱,让你们捞不到半点好。   最后,万一的万一,是我看走了眼,这杨大卫不是个好东西。那这场子,我也能找回来。从来就没有人白吃我的东西,因为,我会让他成倍地给我吐出来!”   话说到这,蒲苇的声音中,透出一股狠厉。然后使劲跺了一下地,就听得轻微的咔擦脆响后,她一抬脚,脚下地面已经是犹如蜘蛛纹一样地裂开,裂成一张直径大概有二十公分的圆网。   陈道西看着觉得牙酸,下意识就抬手,摸了摸自己隐隐做疼的肚皮。   陈妈妈和陈道东则惊讶地瞪大了眼,不信邪地双双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睁眼再一看,还是那蜘蛛裂纹,他们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也不知道陈道东是这么想的,不相信还是怎么的,也学着蒲苇那样,抬脚重重往下跺了跺,然而,当他抬起脚之后,黄泥还是那黄泥,除了多了一个大脚印之外,并无别的变化。   陈道东心尖抖了抖,觉得腿有点软。   看着蒲苇的目光,充满了惊异。   蒲苇抬脚,落到那蜘蛛纹上,碾了碾,就将那纹路给碾掉了。   “走吧,先去杨大卫说的那个地方等着。”   她扔下一句,转身就朝外走。   陈妈妈和陈道西都有些木木地跟了上去。陈道东慢了几拍,也赶紧拉着板车跟上了。然后鬼使神差地,在经过蒲苇刚才跺脚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再次抬脚,往下跺了一下。   呃,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裂纹。   所以,真的不是他想的蒲苇脚下的这块地有问题,而是……   妈呀!   陈道东在心里叫了一声,突然为前头的二弟感觉到了可怜。   据说,这人那日挨了她一脚。   又据说,这人之前吵吵着要教训人,后头改了口,说是闹着玩,最后跑得比兔子都快。   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相了!   那肯定很疼!   他都要同情自家二弟了!   *   杨大卫指明的交易地点,是在镇口的小树林里。   出了镇口,左侧就有一片小树林。老早的时候,其实在这小树林的外侧,还有一个雕工精美的八角亭,专供行人走累了,在此进行休息的。但后来这亭子在斗争运动中被拆了,也就只剩下几个石头墩子。   经年累月地被风吹雨淋着,这石头墩子也显得破败了起来。但往上坐一坐,还是可以的。   陈家母子三人被蒲苇前头这么一说、一露手,心里的震撼,到了这时,都没平息下。但坐了一会儿,迟迟没见到人影,陈妈妈就又急上了。   “你说,怎么还不来人呢?我们是不是被骗了啊?”   蒲苇凉凉地看她一眼,“着什么急,你总得给别人点准备的时间。”   “但这也太久了。”陈妈妈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冲着镇子方向,使劲眺望,恨不能看穿了那一栋栋房子,“哎呀,不知道怎么的,我这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   见蒲苇也不回应她了,陈妈妈就一时闭了嘴,但没过一会儿,她又焦急地开了口,“哎,这要是当时留个人在杨大卫那里好了。现在,钱没了,东西也没影,简直是急死人了。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原地转了又转,依旧见不到人后,就习惯性地又埋怨上了蒲苇,“你说你,干嘛当时给那么多啊,哪怕给少点,先试试看呢。”   蒲苇腾地站了起来,往陈妈妈跟前一迈,唬地陈妈妈跳了一跳。   “你干嘛?”   蒲苇一笑,“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陈妈妈双眼一亮,“你快说,你快说。”   蒲苇却猛地拉下了脸,同时抬手,比划了一个恶狠狠的手刀,“我的办法,就是敲晕你,让你睡一觉。等东西到了,我再叫醒你。这样,你就不至于担心地来回转悠了。”   转悠得她头晕,也说得她心烦。   陈妈妈微微红脸,又气又臊。   这儿媳这么说,不就是在变相地指责她吗。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么担心,也是为你好。这又不是我的钱,这可是你的钱。不识好人心!”   “行了,就是因为这是我的钱,你才更不用担心啊。丢了,也是我的丢了。你的不还好好地揣在裤兜里吗?”   陈妈妈愣住了,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但再一想,却好像还是很不对劲啊。   她正琢磨着呢,蒲苇就来了一句。   “来了!”   波澜不惊的口吻,不带丝毫喜怒,镇定地陈妈妈没忍住又看了看她,都没顾得上第一时间去看那货物。   你说,这姑娘有时候怎么就那么与众不同呢。   陈妈妈慨叹着,才回的头,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貌似正扛着什么东西朝他们过来。   “是这个人吗?”她疑问。   “是。”蒲苇给了肯定的答复。   都对上眼了,自然就是了。   果真,那小伙来到他们跟前,就先是不好意思地道歉,表示自己走得慢,是不是让他们久等了,然后亲热地开始“伯母、大哥、小妹”地叫。   他放下东西后,指了指那袋子。   “东西都在里面,你们打开点点看。”   可那一双眼,却是直接看向了蒲苇。看来,他来之前也是被吩咐过,这里面,哪个才是他的真正客户。   陈妈妈脚一动,就要凑过去。可蒲苇一闪身,就拦在了陈妈妈面前,将她给堵在了身后。   “不用,杨叔的人品,我们有什么信不过的!小哥,谢谢你了,回去麻烦转告杨叔一声,说麻烦他了。”   然后蒲苇很突兀地转身,冲着侧方远处一楼房的一处窗户,点了点头。   那小伙愣了愣,被晒得黑黑的脸上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他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瓜,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之后,应了好,然后转身,撒丫子就跑了。   陈妈妈看那人跑得飞快,好像怕被人追的样子,就又着急上了。   “你怎么就不检查呢?谁知道别人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啊?”   蒲苇却直接走过去,就将那布袋给扛了起来,扔下一句,“快走吧。”   自己率先迈步,当了那领头人。   陈妈妈赶紧跟上,还去拽蒲苇,“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那么多钱买的东西,你总得当着人面检查检查。否则,回头出了问题,你找谁说理去啊。”   蒲苇脚步不停,只沉声道,“你又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第一点了?我钱都给了,货物也等了,还缺那检查那一步?没的丢了那人!你只看到那小哥跑得飞快,怎么就没想过,兴许那杨大卫还派了人,在偷偷观察我们的反应呢。   淡定点,别把这事当个事!还是那话,回头这东西不对,我就端了那杨大卫的窝!”   “嗬——”   这暴戾的话一出,陈家母子三人齐齐倒抽口气。   看着蒲苇,惊疑不定。   “你这……你这样,是跟谁学的啊?”陈妈妈问得很小心。   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娶了一位女土匪进来。   蒲苇哼笑,“没傻之前,跟我爸去外头干活,也不是没遇到过打劫的。这要是手头没点本事,我敢跟我爸出去?!”   偏头,她看着陈妈妈,又似笑非笑了起来。   “妈,你放心,以后谁敢欺负咱们家,我就直接打上门去!”   陈妈妈呵呵干笑,其实怕得腿都有些软了。   一个年轻小媳妇都敢说出“直接打上门”这样的话来。   娘咧,她这小儿媳娶的,好像不太妙啊!   接下来,齐齐听了这话的陈家母子三人,心情别提多沉重了。陈妈妈也不再为那二十块钱换来的东西而唧唧歪歪了。   这三人不知道的是,蒲苇转身冲着虚空点头的时候,那站在楼房窗户口处的杨大卫,猛地爆出了哈哈的大笑声。   虽然,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向他报告那一家人的反应,可就冲着那姑娘的表现,杨大卫就知道很稳了。   他突然就有了爱才之心,并且热切期盼着和那小姑娘的再次见面。   *   蒲苇等人到了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陈家堂屋里点着煤油灯,陈爸爸、道东家的等等,全部都在堂屋呆着,翘首以盼着陈妈妈等人的到来。   等看到陈妈妈等人不仅没把鱼给带回来,蒲苇肩膀上反而还扛着个布袋子,道东家的这脸上就透出了欢喜。   “鱼都卖了?”   陈妈妈点点头,回了笑。   家里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道东家的也高兴地咋呼开,有那心情说起那八卦。就这,她都憋了好久了。   “妈,你猜你们走了之后,大家都干了什么?”   “能干什么,肯定也是下去抓鱼去了呗。”   陈妈妈没好气。村里人向来是跟风的,见别人做点什么得了好,就只会赶紧跟着做的。   道东家的笑笑,倒是不否认。   “最后下河的,老不少,可抓到大鱼的,可没几个。你说好笑不好笑,就蒲苇让道西挖的坑,后来又让人挖开了,大家都说那里的泥巴好。嘿,他们倒是引来了鱼,可哪有蒲苇那单手抓鱼的本事,最后鱼都给跑了。   还有那划着船,撒着网的,太贪心了,被人给骂得够呛。但那一网下去,还真是捞到不少。不过,大鱼没有,尽是小鱼了,卖不上几个钱。”   站在一边的蒲苇听着,皱了皱眉。   又听得道东家的八卦兮兮地继续道,“妈,你猜,他们最后抓鱼抓到了几点?”   “这我哪知道,大概会一直抓到天黑吧。”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错错错,”道东家的很是得意,“你肯定想不到吧,这抓鱼啊,在天黑之前,就结束了。”   陈妈妈这才有了好奇,“怎么,出事了?”   姜还是老的辣。   道东家的冲陈妈妈竖了竖大拇指,“你说对了,还真就出事了。陈罗汉家的小小子,下河差点淹死,被人捞上来之后,就哭着说那河里有东西在摸他的腿,然后他的腿就一下疼起来,不听使唤了。大家被吓到了,就都不敢下河了,都说那水鬼可能又冒出来了。”   陈妈妈这心里就哆嗦了一下,但她不动声色地甩了一下手,好似借此就能甩开赃物后,她一副正义凛然地哼了哼。   “让他们跟风,学咱们家,占咱们家苇苇的便宜,该!这下知道怕了吧!当谁都能有咱们家苇苇这么大的本事呢。”   道东家的也哼哼着,点点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这倒是让一边听着的蒲苇,多看了这对婆媳一眼。觉得这两人,有时瞅着,还是有点意思的。然后,她又听到道东家的口气不太好地提到,明天要去翻地,全村总动员。这让便宜婆婆没了那点小得意,脸色一下耷拉了下来。   “那人,就是见不得咱们家好。估计看咱们家今天抓了这么多鱼,心里不舒服,就用全村去翻地的名义,让我们都不许去河里。哼,不是个东西。”   便宜公公很突然地来了一句,“行了,小心点说话,这么多人都在呢,小心人多口杂,传出去又惹事。行了行了,吃饭,赶紧吃饭。吃完了早点睡,明早干活还要起个大早。”   然后其他人果然也不说话了,配合着张罗起摆凳子来了。   蒲苇就觉得,这个家似乎还藏着事。可这些人不说,她也犯不着费这心思去问。她重新将布袋子给扛了起来,往自个儿屋子走去。   道西家的早就在注意这个一直放在蒲苇身边的袋子了,也一直很好奇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见状,赶紧问:“咦,蒲苇,这袋子不用拿到厨房去吗?”   因为蒲苇前去的方向,明显不是朝着厨房的。   于是,除了陈家母子三人,大家的目光都朝蒲苇看了过来。   蒲苇淡淡地扔下了一句,“这是我的东西,我自己花钱买的。”   然后,自顾自走了。   身后,一下吵嚷了起来,又在为这袋东西的事。她不耐烦听,回屋的步伐,就加快了几分。   等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人手一碗粥了,粥里铺着点咸菜。他们一边喝着,一边不妨碍嘴巴继续张合着,还在那还说,见她来了,这一屋子的人,才又猛地闭上了嘴,沉默了起来。   蒲苇看着,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中,的确是另类的。又或许,对整个世界来说,她也是另类的。   但管他呢。   她将一个纸包放到了一边,径自去盛了粥,且换了稠稠的一碗,同男人一样。这个家的两位儿媳妇那眼睛就像是雷达一样地扫了过来,她也大大方方地任凭两人看着,没事人一样地喝她的。   就她今天为这个家赚的钱,谅这两人不敢说什么!   否则,撕了这两人!   而且,都是为这个家付出劳动,她们自己选择去接受让男人喝稠的,自己喝稀的这个设定,怨得了谁?还想把别人拉下来,和她们一起接受,做梦呢。   等吃完了,蒲苇就把纸包给解开了。   糖块那天然的甜香味,几乎是一下就吸引了似乎个个都长了一副狗鼻子的陈家小孩们。他们齐齐围了过来,期期艾艾着,睁着那乌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糖,一会儿看蒲苇,但就是不敢开口讨要。   蒲苇既然选择为了陈道南留在这个家,就不是那种笨得不懂得经营的。这些个大人,她目前看着心烦,暂时还不想理会。但这些小的,算是可塑之才,倒是可以先逗逗。   “呐,从大到小,从左往右,先给我排成一排。”   糖果的魅力,自然是无敌的,就没有小孩不听话的,尤其在他们上次经历了吃鸟蛋事件后,更是对这位能一脚将大人给踹出去的小婶婶有了敬畏之心。   但从大到小没问题,可怎么从左往右啊?   这些小娃娃,嘴里嚷嚷着“你比我大、你比我小”,听着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队伍拉开了,那一排却是高低不齐的。   还有小不点好奇地问的,“什么是左边,什么是右边?”   蒲苇感觉到了任重道远。   就像是她最初被要求去带基地里的那些小娃娃一般。   感觉什么都要从头教起。   有点麻烦。   而她不想麻烦。   所以,她伸手,将这些孩子给拨了拨,重新给排了队,告诉了他们,什么是左边,什么是右边。然后再教给他们一个最笨的办法,那就是,记住你左手边是谁,下次挨着站就是。   若是站错了,那不好意思,出列,没糖果吃。   小娃娃们闻言,个个睁大眼,恶狠狠地将站在自个儿左边的人,给钉在了眼中。那样子,大概是人生头一次,这么认真、这么凶恶地去认识一个人吧。   蒲苇恶趣味地瞅着,偷着乐,然后给站好的孩子们,挨个发了一颗糖。   再然后,就到了智力游戏环节。每个会数数的孩子,从一到一百,凡是能顺利地数下去的,逢10 就再奖励一颗糖。   哦,你说你不会数数啊。那不好意思,没奖励。   哦,你说你年纪太小了,没有大孩子那么会数数。那不好意思,在小婶婶这里,是孩子,都一视同仁。   哦,你委屈地想哭鼻子啊。那不好意思,只会哭的孩子,小婶婶不喜欢,非但这次没奖励,下次也没有。   哦,你说你不会,想学。那别找我,找家里会的大人去,小婶婶啊,只负责发奖励。   一时间,孩子们齐齐跑去缠住了大人,吵着闹着,要学数数。   陈红竹瞄了瞄各自忙活的其他人,见没人注意着她,就有些扭捏地凑到了蒲苇的跟前,口气生硬地问:“喂,我也是孩子,你忘了?”   蒲苇“噗”地一声,笑了。   “行,那你开始数吧。”她甚至还恶作剧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数得好,数得快,我再额外奖励你两颗。”   陈红竹小脸一红,傲娇地哼了一句,“谁稀罕!”   可一下秒,那小嘴一吧嗒,就跟子弹发射似的,飞速地往外蹦数字了,惹得孩子们惊叹着,放开了自己的父母,转而围起了她。   陈妈妈在一旁看着,感受着,想想这家里正经六个小孩子,竟然也就只有大孙子能磕磕绊绊地将一百个数给数完,其它的就没一个能数完整的,心里就有些难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忙活着干活,就不再把学习当一回事了。可明明她又很清楚地知道,懂得多的人,才能办大事,办好事,就像小姐。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呢?   看着那位她一心想要驯服,可到现在都没驯服明白的小儿媳,再想想小儿媳这一日的表现,以及方才突然拿糖果出来对娃娃们进行教学的举止,陈妈妈一时间有些迷惘了。 第29章 换位思考   今日卖鱼的钱还没分清楚, 蒲苇自然是要找便宜婆婆分的。   这次大概是因为一起去卖的鱼, 所以看上去便宜婆婆没做假,最后蒲苇分到的钱, 扣除了之前拿走的二十块, 剩下的有零有整, 还剩下将近十块钱。   蒲苇随手揣了起来, 看着陈妈妈在煤油灯下,一张张地捋顺那钱币的棱棱角角, 然后又将稍微新的钱币和不新的钱币分作两堆, 又按照币值不同,再分堆,她瞅着, 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女版的葛朗台。   怪有意思的,但想想那葛朗台的结局,又是让人不胜唏嘘的。   她想了想, 开了口。   “妈, 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陈妈妈抬起头, 见蒲苇眼睛盯着自己铺在床上的钱, 眼皮子就有些跳。她赶紧把手一压,连手带胳膊, 将钱给挡了挡。   “你想干嘛?”还挺防备的样子。   真是个葛朗台。   蒲苇撇嘴。   “我说,你一下得了这么多钱, 是不是也该给其他人分分。”   陈妈妈瞪大眼, 头皮都紧了, 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说好的得了钱,一半归你,一半要上交给家里,你想反悔?”   “你想哪里去了!”蒲苇没好气,“我是那出尔反尔的人。我说的其他人,是指你的两个儿子,你的两个儿媳妇,还有你女儿。”   陈妈妈松了一口气,理所当然地回道,“给他们做什么。”   蒲苇叹服。   “人呢,是不能太短视的,得往长远看啊。今天抓鱼,你的两个儿子和儿媳,还有你女儿,没帮忙?!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就知道把钱往自己口袋里扒拉,时间久了,岂不是寒了底下儿女的心?这人心,禁得起几次伤害?!可能现在一时间看不出来,但时间久了,总有一天,那些伤害是会爆发的。”   陈妈妈怔愣,似懂非懂,眉头拧得很紧。   “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孩子们给家里干活,那是天经地义。我没给他们饭吃,没给他们水喝啊?”   “哦,那饭不是他们自己挣的?那水不是他们自己挑的?”   陈妈妈就又愣住了。   蒲苇就摇了摇头。   “我问你,若是你的孩子们全部去给地主老财干活,吃住全在地主老财那里,每年能不能拿到工钱?”   “能……能啊。”陈妈妈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了。   蒲苇就拍了一掌,“对啊,能的。外头都说地主老财那是剥削,可你的儿女们给你干活,也吃住在你这里,怎么一年到头,还捞不到钱了?你比那地主老财还爱剥削人啊。啧啧,你这还是当人家亲妈,当亲婆婆的,不觉得过分了吗?”   陈妈妈哑口无言。但又觉得蒲苇说的不对,子女挣钱给家里,从古至今哪个不是如此,外头也是这样的啊。怎么这事经过了蒲苇的嘴,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怪怪的呢。   “不是,”她试图反驳,“不是你说的这样。他们给我钱,我……我替他们攒着,以后还要给他们花出去的。”   “哦,你把这钱给我,我替你攒着,以后,我再给你花出去,如何?”   “想得美!”陈妈妈火了,喷她,“你是找打吗,敢惦记我的钱!”   “噢,你的钱不能惦记,那你儿女挣的钱,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惦记了?因为知道他们是你的儿女,也不敢打你,所以你拿的毫不手软吗?”   陈妈妈再次哑口无言了,无言到只能恼羞成怒。   “行了,我的事,你别管。你拿好你自己的钱就是了。”   “嘿,不识好人心。你要不是我婆婆,我才懒得指点你!”   蒲苇觉得这人短时间有些冥顽不灵,也懒得多费口舌,跳下床,走了。   但她又很快被叫住了,因为,她说出了“指点”两个字,这让陈妈妈的神经一下被触动了。   “等等,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蒲苇觉着,这人还有救,还可以再谈谈。那就走回来,继续。   “这样,我也不扯什么大道理,我就教你一招,你换位思考。   假如,你成了你的儿子、女儿,或者是儿媳,如果你每天都很努力地干活、挣钱,但你的妈、你的婆婆,将所有的钱,都给收到自己的口袋里,不给你半分,你高兴不高兴?有没有怨言?是不是有特别渴望钱的时候?是不是有特别希望妈、婆婆给你钱的时候?   但一直一直,只有往家里交钱,却永远得不到半毛钱的你,是不是心里开始慢慢怨恨,慢慢想着要分家?然后,从开始渴望分家,到迫切地想分家?   在终于分了家之后,你想着可算是解脱了,以后再也不用看那位抠门的婆婆、妈的脸色了,也不用再管她了。等她老了,走不动了,你也顶多就是点面子情,给她点稀粥喝着,让她混到老死;或者你再心狠点,想着当初那婆婆、妈那死抠门的德性,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恨恨的,连应付都是懒得应付,巴不得她赶紧死了清净。”   陈妈妈那脸,逐渐苍白了起来。   她也开始冒汗,冒冷汗。因为通过蒲苇的话,她想到了她那已经去世的老娘,以及去世的婆婆。她不能否认自己曾经有过抱怨、怨恨,以及在她们死了之后,回头想想觉得解脱的畅快。   那些丑陋不是完全的她,而只是情绪上来的她一时会有的,可,那些丑陋,却又的的确确,是她的一份子。   所以,她开始惊慌、开始后怕,又忍不住动摇、迟疑。   长长的沉默之后,她的额头已经是冒了一层的冷汗。怕蒲苇窥探到她的内心,她赶紧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然后沉下脸,冲着蒲苇,就是一通训斥。   “什么乱七八糟的换位思考,自古以来,这当妈的,和当婆婆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那根本就不敢和蒲苇对上的双眼,已经说明了她的外强中干。   蒲苇就给了她最后一击。   “谁说是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你当那古书上明晃晃写着的‘月例银子’四个字是假的吗?远的不说,就说说你自己。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几十年下来,你也应该见识过不少,你能一口咬定,别家的婆婆、妈都是那死抓着钱不放的?最后那些死抠门的婆婆、妈,都得了善终?   可别给自己的贪心找借口了。贪心容易,可让人寒了心,再弥补,那就难喽!”   见陈妈妈的脸色一下变得超级难看,蒲苇也就不刺激她了。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等了等,才又开了口。   “对了,和你说一声,明早上我要回娘家一趟。”   陈妈妈没吱声。   蒲苇猜测她估计还在消化自己刚才说的话,就乐得赶紧走人,免得她再为此生事。但没想到,眼瞅着她快到门口,要出房间的时候,她被叫住了。   紧跟着是陈妈妈气急败坏的吼声。   “你又去你娘家干什么?”   蒲苇无奈,转过身去,“当然是送东西喽。”   “你这小混蛋,你昨天刚送的东西,今天又去送。你怎么不干脆把咱家也给搬到你娘家去了!”   “那不能,咱家这些东西又不是全部是我的,我哪能动这个手。”蒲苇笑嘻嘻的,气死人不偿命,“但我自己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这个,可就谁都管不了了。”   “你,你气死我了!有你这样当儿媳的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你到底懂不懂?”   “错!”蒲苇竖起手指,摇了摇,脸上依旧挂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笑,“作为曾经傻过的人,我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那些乱七八糟的说法,我不管。我只看人看事。谁对我好呢,反过来,我也肯定对他好。   我爸对我好,那我也掏心窝地对他好。他给了我祖传的工具箱,那我就下河抓鱼,卖了钱,给他买好吃的。   你呢,该感谢我爸对我的好,让我逼着自己大冬天的下河去抓鱼。否则,这将近30块钱,你也捞不着。你也应该感谢道南对我好。因为他,我才舍得将自己赚来的钱,给家里上交一半。   所以呢,我让你对你的儿女好一点,也是将心比心,有感而发。你听不听,在你。但我怎么做呢,你是管不着的。   呐,晚了,我要去睡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可……可……”再次被说得没了词、乱了心的陈妈妈只得抓住了一个她本来也不喜欢的托词,“可明天还得下地。”   蒲苇摆摆手,“上午先给我请假,我明天下午会回来的。”   “那会被扣工分的。”   “那就被扣呗。”   “那……那……”   但实在是想不出词的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蒲苇走了。等这房里就只剩下她的时候,她这心里就更乱了。蒲苇对她说的那些话,乱糟糟地在她的脑子里转着,让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捏拳,一会儿又抬手擦擦额前的冷汗。   最终,她越想越是心乱,越想越是坐不住,就下地,绕着那小小的房间,走来走去。看到小儿媳离开,自觉可以回自己房间的陈爸爸走进来了,陈妈妈都没顾得上管他。   “你在干什么?”   陈爸爸闷声问,一瞅就觉得老妻好像没在蒲苇手里讨到好。   “那丫头又生事了?”他没好气地问。   陈妈妈这心里乱着呢,摆摆手,示意老头子别说话,让她自个儿再想想,好好想想。   “到底是怎么了?”   “哎呀,你别问,也别烦我!”陈妈妈发了脾气。   陈爸爸就哼了哼,有些不高兴。可坐上床之后,他看着那没被理顺的纸币,还是帮着陈妈妈,一张一张地继续抚平、分类了起来。   陈妈妈无意间看见了,就愣了愣,想想,她凑到了自家老头子身边。   “你说,今天这抓鱼,道东他们都出了大力,我要不要……给他们分点钱?”   “给他们做什么!”陈爸爸下意识反驳。   陈妈妈松了一口气。   瞧,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嘛。   可——   她没忍住,把蒲苇对她说的那些话,学给了自家老头子听。   陈爸爸听得直皱眉,心里老不舒坦了,“哼,道东他们心里敢有怨,我就打死他们!老了敢不养我们,我也打死他们!”   陈妈妈吐槽,“等你老了,你还能打过过他们?走路都费劲呢,还打他们?!”   陈爸爸被说得老脸有些挂不住,“那……那我就去找队……找书记,让他给评理!”   陈妈妈更没好气,“你忘了,鹃儿他们家,那几个兄弟都不管老父老母,也不见书记能管得住他们啊,还有……”   陈妈妈又提了好几家。   陈爸爸就沉默了,说不出话来了,那在眼前的一张张纸币,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了。   他发起了呆。   陈妈妈屁股一扭,也在一边坐下,发起了呆。   那一张张本该让他们眉开眼笑的纸币,这下彻底失了宠。就那么灰溜溜地躺在那的样子,有些回归他们最初的本质——就是一些新旧不一的纸罢了。   若是看破了,似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陈妈妈最终还是把几个儿女连带儿媳都给叫到了房里。那时,大部分钱都已经被收起来了,就只剩下一小沓旧纸币在外面放着。   陈道东几个进来,目光扫到那钱的时候,很自然就驻留,多看了几眼。   陈妈妈看着,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作对了。   她也不是那种会煽情的人,所以长话短说。   “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眼瞅马上要过年了,我和你们的爸爸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们每人发一块钱,让你们自己看着,买点想买的东西。”   然后,她将那钱按照之前数的数目,给分了一下,挨个递到了陈道东他们的手里。   陈道东他们当然不会把名正言顺可以拿到手的钱给往外推,个个接了,欢喜的够呛。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直接喜笑颜开了,一口一个妈,一口一个谢谢,喊得别提多亲热了。   男人们倒是内敛点,叫了一声妈之后,拿着钱就站一边傻笑了。至于小女儿陈红竹,则是翘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了陈妈妈的身边,用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拽住了陈妈妈的衣摆。   恍若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但这个举动,也透露出最纯真的亲昵。   陈妈妈看着,心里就涌过暖流。眼瞅着两位儿媳妇,连说话都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活力来,她这心里那颗依旧还有些摇摆的心,就不动摇了。   既然给了,那就是给了。她也就不多想了。   她也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好了好了,没别的事,都去睡觉吧。”   她赶起了人。   陈道东他们就欢喜地走了。   回了各自的屋,这些人还觉得不可置信,感觉太阳像是打西边出来了。   陈红竹没有个商量的人,拽着那几张毛票,想着她该把钱往哪里藏的好。陈道东他们,则夫妻俩,两两一对,在屋里嘀咕开。   这两队夫妻嘀咕来嘀咕去,自然会猜测自家老妈(婆婆)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大方,做出分钱的举动,猜着猜着,最后几乎都把这个原因给放在了蒲苇的身上。   毕竟,是蒲苇到了这个家,才让这个家起了变化的。   道西家的之前想着蒲苇又要到手的一大笔钱,心里那个嫉妒的啊,都快要烧心了,可现在看着自家到手的两块钱,很显然就是从今天卖鱼所得的钱里面拿出来的。   那种滋味,一时有些复杂。   不过,那种希望蒲苇别再捞到好的心态,却是发现了偏移。因为如果蒲苇每次捞到好,都能带动着他们拿到钱,那么哪怕蒲苇自己会得手的更多,但道西家的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   “对了,你不是说蒲苇还想卖肉吗?”她问了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陈道西糊涂极了,“家里的猪和鸡,刨除年底要上交的,也就没剩下多少了,可蒲苇说起来好像会有很多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想从哪里搞到肉。”   道西家的眯眼想了想,“不然,你去问问她呢?”   陈道西就瞪了她一眼,“你怎么想的啊,我一个二伯哥,老是往她跟前凑干嘛,传出去有了什么闲言闲语,那像话吗?还是你有空,多往她身边凑一凑。你们是妯娌,亲近点,才是应该的。”   “可——”道西家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不是那样……了她吗,搞得都有点不愉快了。”   “嘿!”陈道西又瞪,“该你脸皮厚的时候,你不厚!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事。你往她跟前凑,她还能赶你?”   道西家的依旧觉得有些扭捏,可被自家男人给瞪着,还是点了点头。   那头道东家的虽然愚笨了一些,可在钱的问题上,就是傻子都能被点出一点灵光来。她捅了捅已经躺下的自家男人。   “妈之前说,让我们好好地给蒲苇一个下马威。可我现在瞅着,妈自己那下马威都没立起来,反倒是跟蒲苇越来越亲昵了。今晚上,两个人还一个屋子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再听妈的话,多和蒲苇亲近亲近?”   陈道东打了一个呵欠,“随你。”   道东家的就没好气,“随你随你!你就只会这样说。我这是找你商量呢。每次,都跟对着一个木头人似的。”   陈道东翻了身,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也不搭她这个话,只是道,“其它你随意,总之以后,别惹她就是。这蒲苇,很不好惹,你会吃亏的!”   一脚就能将地面给跺裂了。人这一身肉,还能硬得过地面?!   道东家的也想起自家男人之前学给她听的那些,虽然没看到那个画面,但是光凭想象,也是蛮吓人的。她缩了缩脖子,哼了一声。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   蒲苇原先得了杨大卫给的粮食之后,是想着连夜就给家里送过去的,顺便再混个肚儿饱,但有便宜婆婆之前让她别走夜路的嘱咐在前,她就给改在了一大早上。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她就出了门。到了蒲家村的时候,起来活动的人,依旧非常稀少。她照旧跳进自家院子后,这次没去厨房,而是直接拍了自家老父老母的门,并且自报家门。   蒲妈妈现在听到大女儿的声音,都有些慌。   这一大早的,这个讨债鬼怎么又上门来了?上次刚把她爸爸的工具箱给哄走,这次又惦记上什么了?   蒲妈妈忍着寒冷从热被窝里爬出来的时候,一边哆哆嗦嗦地套着衣服,一般冲着自家老头低声威胁。   “这次不管苇苇这个丫头冲你要什么,你都不许给她。否则,我就跑到苇苇那婆家,哭给那整个村子的人看,丢你女儿的脸!”   蒲爸爸抿抿唇,枯瘦的脸,一下黑沉黑沉的。   蒲妈妈满意地哼了一声,才在穿好衣服之后,去开了门。然后,门一开,就又是骂。   “你这死丫头,大早上的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   剩下“睡了”两个字,硬生生被她自个儿给吞了下去。因为,她看到了蒲苇捧着的布袋子了。   那袋子鼓囊囊的,瞧着里面东西不少。瞧那圆润的形状,也不像是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倒是有些像是大女婿之前扛来的装着红薯干的袋子模样。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是糖味?   蒲妈妈咽了咽口水,浑浊的双眼盯着那布袋子,挪不开了。   “这……这是什么啊?”   蒲苇笑笑,“来还债了!”   然后稍微推开蒲妈妈,就往房里来。   蒲妈妈关了门,三步化作两步地往蒲苇身边凑,嘴里连声问:“是什么,是什么?”   口吻透出的急切,是个人都能感觉到。   蒲苇横了她一眼,“去拿个东西过来,我把那六把米,还给你。”   蒲妈妈瞄瞄那大袋子,想想那六把米才多点,就笑,“不急,不急,你拿了什么好东西,让妈妈看看。”   蒲苇挑眉,“所以,你这是不用我还了?”   蒲妈妈这会儿倒是精明了起来,不回答,就是笑,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要赖着看个究竟的样子。   蒲苇看她这样,也不拖了,解开袋子,先掏出来三个纸包,将其中一个往自己身边一放,那两个,她递给了蒲爸爸。   “这里面是老冰糖,爸,你拿着,想吃的时候就拿块放嘴里含着。这玩意儿对肺好。不过吃了之后,记得要多漱口,尤其睡觉之前,一定要漱口。”   蒲爸爸颤巍巍地将纸包给接过来了,眼眶有点发红。   这是感动的。   蒲苇看着有些不自在,干脆当场解开了一包,掰下来一块,就往蒲爸爸嘴里塞。见他老人家吃下去了,蒲苇就笑了。   “甜不甜?”   蒲爸爸没吱声,红着眼,只会点头。   蒲妈妈在一边看着,馋得直咽口水。见蒲苇要将纸包给合上的样子,她就赶紧问:“我呢,没我的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心里就只惦记你爸了,我不是你妈啊?”   蒲苇哼了一声,“我妈可是连给我吃点米,都要斤斤计较地让我还的人!”   蒲妈妈讪讪,有些说不出话来。   蒲爸爸看着,闷声笑。   蒲妈妈老脸一红,顿时抱怨,“好啊,你们父女俩,就知道联手欺负我。”   说完,也不客气,自己伸手,去掰了一块冰糖下来,嘴里还说,“我的肺不好呢,也得吃这个补补。”   一将冰糖放到嘴里,那清甜的滋味猛地在口腔里荡漾开,她就高兴地笑眯了眼。   “甜,真甜。”   她慨叹,看着蒲苇,那表情,有着不自觉地讨好。   “那包里是什么啊?”她又指着蒲苇刻意往自己身边放的那个纸包。   “这你别管。”蒲苇站了起来,又一手拎起了布袋,“走,去厨房。”   蒲妈妈看着那鼓囊囊的布袋,哪有不应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赶紧小跑着,去前头带路了,然后这次特狗腿地提前将橱柜用钥匙给打开了。   “来,苇苇,你看这次你要什么,尽管拿。”   蒲苇瞅着她那样子,就觉得有意思,干脆戏弄。   “行,把这柜子的大米、红薯干都给拿出来吧。”   蒲妈妈僵住了,没动。   蒲苇似笑非笑,双手抱胸看着她等待的时候,就看到她讪讪的,顾左右而言他。   “苇苇啊,你那袋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哦,几件破衣服。”   蒲妈妈大愣,转了转眼珠子后,她又特认真地盯着袋子看了看。   “呵呵,瞧你,又跟我开玩笑了。你带破衣服回来干嘛啊?”   “带回来给我几个妹妹穿啊。大冬天的,她们的衣服没几件好的。拿这些破衣服缝缝补补,勉强能更挡点风。”   蒲妈妈还是不信,瞅着机会,一下蹿了过来。那动作突然迅猛的,就跟只黄鼠狼似的。   等手成功碰到了那袋子,感受到里面的软硬,蒲妈妈呵呵笑。   “还骗我呢,里面分明就是粮食。是大米和红薯干吧,我都摸出来了。还有,你自己都说,是要来还大米的。这袋子里怎么就不是装的大米。呵呵,你这丫头,就爱跟我开玩笑。”   “错,我没开玩笑。”蒲苇绷着脸,继续逗她,“大米是肯定要还的,但还完之后,剩下的,我是要拿去还给别人的。之前我婆婆管别人借了粮食,现在手头宽裕了,就让我过去给还了。”   蒲妈妈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她信了。   这年月,谁家都有断粮的时候。断了粮,为了活下去,只得想方设法地弄吃的,其中,厚着脸皮去别人家借粮食,也是一种。   而且,大女儿前晚才拿了那么多红薯干回来,这没两天,哪有本事再弄来这么多?这么个拿法,他婆家那边不得闹翻了天?哪里还能让自家大女儿出那门?   她不悦地“哼”了一声,猛地收了手,转头就到碗柜边,拿出一个搪瓷盆来。   “六把米,一粒都不能少。”   她绷着脸,将搪瓷盆凑到了蒲苇的跟前。没了笑意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布袋子。   蒲苇摇摇头。   这老娘!   “刚还说随便我吃喝,现在发现我不是拿东西给你,你就变脸了?”   蒲妈妈半点都没觉得不自在,反倒是气呼呼的。   “家里这么多人,就靠着那点粮食,这要都给你吃了,我们吃什么?你都嫁人了,想吃,回你婆家吃去!”   “我一早出来,连早饭都没吃呢,你不给我弄?”   “弄什么弄!赶紧把东西送那人家,回去吃你婆家的。快,我的六把米,先还给我。”   “所以我回家一趟,还捞不到一顿早饭了?”   蒲妈妈就又哼,“谁让你傻,一大早就出门。你不会先吃了饭再出门!”   这意思,其实就是不想给她吃。   蒲苇知道这便宜老娘不是个好的,但看到她真的这么自私,还是有一点点失望的。   她打开袋子,开始抓米。   蒲妈妈死死盯着,嘴里还嘟囔,“你这抓的是不是有点少啊?你上次抓的时候,那手可松得很。多点,你给我多抓点。”   行!多抓点就多抓点,给你抓!   蒲苇没好气,给她高高地抓了六把。   蒲妈妈这才满意,高高兴兴地端着搪瓷盆,要将这米给倒回橱柜的米袋里。可等她弄完之后,就发现大姑娘在往铁锅里倒水。   “你干嘛?”她好奇。   “煮粥!”   蒲妈妈猛地将橱柜的门给合上,身子一转,整个身子也给挡在了橱柜的前面。   她尖声叫:“不借了,不借了,这次说什么,我都不借了。你敢动我的粮食,我就和你拼了。”   蒲苇看都不看她,自顾自拎过来自己带过来的袋子,抓过大米,就往已经倒了水的锅里放。   “你干什么?”蒲妈妈大叫,“你怎么能动你婆婆的东西?快放回去,快放回去……”   但看蒲苇就跟没听到一样,后头往外倒红薯干的时候,哗哗地往外倒,眼睛都不眨,她叫着叫着,慢慢就不吱声了,看着蒲苇,发起了呆。   然后在蒲苇坐在炉灶后开始烧火之后,她也凑了过来,示意蒲苇给她让地儿,她要拉风箱。   蒲苇给她让了。   蒲妈妈坐到里头之后,拉着拉着,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这破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妈呢?”   这是缓过味来了。   “我欺负了吗?”蒲苇挑声,“你的米,我还了,还按多的给,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骗我说那东西是要还给别人的!”   “那是我想试试你,看你这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最后结果出来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我。管你要点吃的,就跟要你老命似的,简直伤人的心。你还有脸哭,该哭的应该是我才对。还说是我妈呢,跟陌生人也没两样!”   “呜呜,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蒲妈妈回不上话,就只能用上她的终极大杀器之一——哭!   因为,打,她是打不过蒲苇的。   蒲苇半点不心疼,直接训上。   “哭什么哭,你有什么脸哭。但凡你要能对我好一点,今天这粮食,我吃剩了,就都归你了。可你呢,怎么当妈的。一听我没东西给你,你就变脸。怕我赖着不走吃你的饭,还急着要赶我走。   妈,我告诉你,做人不要这么目光短浅。我借你六把米,我能很快给你还上,还能给你十把、百把的米,你姑娘就是有这本事。   你老是鼠目寸光,觉得姑娘家个个都是赔钱货,不中用。我不说这个家到目前为止,能撑到现在,至少有一多半的功劳都属于这个家的女儿。我就问你,你怎么能料定你的女儿们长大后,就没出息了?   哼,现在对女儿们斤斤计较,使劲压榨,到头来,等女儿们飞黄腾达,躺着都能有大把的粮食和钞票进门的时候,我看你能有什么脸,让这些真的成了泼出去的水的她们反过来帮你。   现在,我就先当这第一个例子,你自个儿好好反省反省吧。”   蒲妈妈的回应,只有“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似乎只有哭,才可以让她躲开这一切;又似乎只有哭,才能保护住她。   又或许,靠着哭,还能哭得大女儿心软,反过来再哄着她。   蒲苇才不惯着她呢。   上次废了她那么多口舌,回头还那副德性。这次训她,就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了。她爱哭就哭,随她去。   她吃她的粥去,一点都不给她。   吃完了,再把袋子一系,随身带着。   蒲妈妈瞅着,就一直粘着她,看看她,再看看那袋子,委屈巴巴的。时而眼中再滑过泪花,一副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样子。   蒲苇只当没看见。   蒲家的孩子们今天却是高兴坏了,一早上起来,竟然会有那么浓稠的粥喝。往日,那粥稀薄得都能照得见人影了,就算灌了两大碗进了肚子,那也只比干喝水强一些。   孩子们没敢问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那一向抠门的老娘舍得往锅里放那么多的粮食,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吃,先吃到肚子里再说。这样,老娘突然清醒了,后悔了,不再让他们吃了,也总不可能让他们吐出来。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吃得这一锅粥,是出自蒲苇的手笔,是蒲苇带来的粮食呢。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还被分了糖块。那乳黄色的麦芽糖,小角尖尖,别提多可爱,别提多香甜了。   “姐,你是不是嫁过去之后,特别幸福吗?”   嘴甜的蒲莲憧憬地问。想起之前五妹蒲芦回家学的,她在大姐的婆婆家吃的鸡块,喝的鸡汤,她这嘴里就止不住地流口水。   大姐的日子肯定过得特别好吧,有鸡和鸡蛋吃,现在,还给他们带回来了一大包的糖。   她也好想快点长大成人哦,到时候也找个像大姐那样的婆家,就可以吃饱肚子,吃好吃的了。   蒲苇一看这三妹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要是把自己的幸福给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就是愚蠢。   “好不好,日子是自己过的。你自己有本事,能立起来,婆家条件再差,你也能过得幸福;可你要是没本事,自己立不起来,婆家条件再好,你也不会过得幸福。   一句话,幸不幸福,得先自己有本事!”   蒲莲迷惑地皱起了秀美的乌眉,对这些话,有些消化不能。   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现在大姐,不是她的傻大姐了,不是那成天只会呵呵傻乐,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去干什么,有时候干得连身体出了血都不知道去管的傻大姐;也不是她幼小的记忆中,那个特别能干,会用工具雕刻出特别漂亮的石制品来温柔地哄她的大姐了。   现在的大姐,好硬朗,感觉像是村口的那根大石柱,那么挺直,那么粗壮,好似风再大、雨再猛,都不会将她吹倒。   这让她有些小小的羡慕。   而且,大姐现在也好会说话啊,说得她有些听不懂,但又直觉认为,那些话应该很不一般。   “大姐,你现在是很有本事了吗?”   “那是当然!”蒲苇伸手,一胳膊就将她给搂住,然后将这个只到她胸口的妹妹给一把抱了起来,轻轻松松的。   “瞧,力气还是那么大。加上不傻了,脑子又变聪明了,可不就很有本事了。”   蒲莲顿时嘻嘻笑。   十四岁的姑娘了,还撒着娇,“姐,你再抱我一次。”   这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打小就没被父母疼爱过。唯一印象中觉得自己被温柔对待的,就是小时候大姐从外面回来,给她带的糖果、小点心了,以及一些她自己制作的小玩具。   蒲苇突然傻掉之后,这个家,就属她哭得最伤心了。   蒲苇想了想,就又抱了她一次。   这姑娘抓着蒲苇的肩膀,嘎嘎乐,嘴里还欢快地叫着:“姐,你真厉害,你最有本事了……”   “是,有本事,你姐本事可大了去了!”   蒲妈妈从外面回了家,抓起扫帚,就走了过来。   蒲莲吓得哇哇叫,连忙让蒲苇将她放下来。她下了地,就赶紧逃,嘴里下意识地喊:“妈,我不敢了,你别打我,我不敢了,不敢了……” 第30章 欠收拾   别看蒲妈妈经常性哮喘, 咳喘起来, 咕咕的,跟不停歇的老母鸡似的, 加上那一米五几的小个儿, 大概会让不认识她的人, 在初次见面的时候, 觉得这人怪可怜的,估计还挺软弱的。   但错了, 大错特错。   蒲妈妈凶的狠, 对内特别凶。   哮喘归哮喘,不犯病的时候,那打起孩子来, 都是往死里打的,能打得孩子哇哇叫。那落在孩子身上的竹棍留下的印子,好些日子都消不掉。   蒲家村的人都知道, 那傻子娘虽然是个不能下地干活的病鸡, 可打起孩子来, 却是公鸡中的战斗鸡, 都能狠到让人看着觉得不忍心的地步。   这还是在这个年月,父母打孩子是普遍现象的情况下。   所以蒲妈妈一拿扫帚, 蒲莲就先怕了,还没被打到了, 就先掉了泪珠, 更是急急忙忙往房里钻, 希望可以到蒲爸爸那里躲一躲。   但蒲莲跑到房门口,警惕地往回看的时候,就给愣在那里了。   自家老娘拿在手里的扫帚倒是举得高高的,却被自家大姐给握住了,在半空中给硬生生拦下了。   蒲莲眨巴了一下眼,眼角又滚下两颗滚圆的泪珠后,她不动了,远远看着。蒲家其它的也同样在以各种方式进行逃窜的孩子们,也都不动了,震惊得将双眼给瞪得大大的。   因为,他们还从来就没见过,老娘打自家人,还有人敢反抗的!   大姐好牛!   孩子们的眼睛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蒲苇眯着眼,看着这又发疯,什么事都不说清楚,就知道先打人的老娘,心里猛地就蹿上了一抹戾气。   看来,还是自己对她太好了。   “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蒲妈妈打不下去了,才反应过来,这大女儿不一样了。可她气啊,气得心窝子都疼,咳喘的老病,当时一听那消息,就又给带出来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问我发什么疯,你有脸问。我养你这么大,有个屁用!养你都不如养条狗。养条狗,还知道给我看家护院,你呢,嫁了人,就真当自个儿不是我生的了,捞了那么多鱼,得了那么多钱,你就只用几包糖来打发娘家,你这是黑了心肝了!”   “呵!”蒲苇冷笑。   她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女人心疼那钱了。   倒是和她那个便宜婆婆一个德行,自私地就想把所有东西都往自个儿怀里扒拉。   脸可真大!   她使劲一动胳膊,就震得蒲妈妈非但让那扫帚脱了手,还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咳——咕——咕——”   蒲妈妈涨红着脸,又喘了起来。   蒲苇没搭理,拿过扫帚,直接两手一握,就给掰断了。   她这也是被气得狠了,放话威胁。   “以后你再敢动不动就打人,我揍不了你,但我可以破坏东西。今天是一把扫帚,是爸扎的,没让你花钱,你可能不心疼,但下次,可能就是一条凳子、一张桌子、一扇门,或者是锅碗瓢盆,总会是让你心疼的。总之,你敢打,我就让你花钱。花得多了,你就该长记性了!”   蒲妈妈听的是目瞪口呆。脑子一转后,干脆屁股往地上一坐,直接开始撒泼。   “天呐,咕,你干脆让我咕,死了算了咕,我怎么咕,会摊上这么咕,黑心的女儿啊……”   蒲苇看着她这唱作俱佳的表演,止不住冷笑。   “说你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看看,现在就遭到报应了吧。”   蒲妈妈猛地一怔。   蒲苇继续厉声。   “当时我躺床上不能动,是怎么求你的,让你多给我弄点吃的。你这狠心的妈,就是不给。我甚至都说是借,管你借粮,等好了,成倍地还给你,你也无动于衷。   你心里想着,反正我也是许给别人了,马上就要过门了,那就薄粥吊着,拖到成功把我交给婆家,你也就完事了,干嘛要费这个粮食。   那时,你就根本不信我有大本事,也根本不把我心里放,只盼着我能早日出门,好替家里省粮食。现在,我有本事,给婆家挣钱,你眼红,你不爽,你有那脸?   你早干什么去了!   你要是能让我吃饱,我自然就不用嫁人,凭本事赚钱,凭本事退还彩礼费,那我抓鱼得的钱,自然就有一半会落到你的口袋,可你是怎么做的?   说你鼠目寸光,你别不认!   你今日流下的泪,就是你当时目光短浅脑子里进的水!   你哭吧,好好哭,最好啊,把那脑子里的水都给哭出来。早日脑子不糊涂了,你才能有机会享福!”   说完,她干脆拉过一条凳子,坐在那,看着蒲妈妈哭。   她这么个阵势一摆开,蒲妈妈反倒是哭不下去了,而是“咕咕”地剧烈咳喘了起来。   这种终极大杀器中的大杀器一摆开,按照常理,蒲家所有人,包括蒲爸爸,那都得跪着投降。蒲苇就算还是个傻子那会儿,看到这一幕,也不会再傻笑,而是傻愣愣地站在那。   蒲妈妈想着,女儿已经不傻,哪能真的看着她这么犯病下去?   但她还是估计错了!   蒲苇该心冷的时候,那心可冷着呢。   再说,蒲妈妈这真真假假的表演,落到听力敏感的蒲苇耳朵里,只会更惹她反感。   她站了起来,在蒲妈妈心里猛然窃喜的时候,狠狠地给她泼了凉水。   “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地里干活。我就先走了。”   反正给老爹的糖和钱,明着暗着的,她都给了,暂时也不用太惦记了。   然后,她拿起了一直就放在不远处的粮食口袋,往外走。   说走,她可是真走的。   而说是不给蒲妈妈留粮食,那她也是真的不留的。   得让这老娘好好吃吃教训!   蒲妈妈不可置信,连“咕咕”声都弱了不少。   “你真就这么走了?”她凄声叫。   蒲苇背着身,摆摆手。   “你啊,记得好好反省!”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就留下一个酷酷的背影,给了这一家子。   换来蒲安妈妈的继续不可置信,和家里蒲莲他们的满眼崇拜。   天呐!   大姐好厉害!   大姐真的好有本事啊!   *   蒲苇想着自己拿着还剩下不少的粮食回去,那便宜婆婆估计得惊讶,又估计还得乐开花,想着法地要从她这里把这袋子给讨过去。   她想着到时候有可能的斗智斗勇,还觉得蛮有意思。   可是没想到她到了家,就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小孩子不提,就家里的大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有些阴阴的,好像压着一朵乌云。   她以为的便宜婆婆有可能的眉开眼笑,那更是半点没有。   便宜婆婆只是打了一个招呼,“回来了啊”,就再也没说半个字。   她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这事,还和她有关系。这家人不说,她也不问。反正先憋不住的肯定是他们。   因为今天是上工的日子,耗费体力,所以家里恢复成了一天三顿,即早中晚都有饭吃。吃完中午饭,没多久,一家人就去上工去了。   上工的内容是翻地。   大冬天,地里的稻谷早在十月份的时候就割完了。可即便是过冬,也不可能让地给荒着,几乎是水稻一被割完,那红花草就给种上了。   红花草那可是好东西,长成后,既可以给喂给猪吃,也可以给人吃,又可以沤烂了,当作地肥。眼下这年月,化肥还没影,土地要想增肥,就靠这种原始的方式。   红花草不耐旱不耐涝,种植起来,就有讲究,得种植在方便排灌的田地上。也就是说,需要将田地架设沟渠,按照十字形或者井字形,将红花草往高了种,然后让水在低处的沟渠中流走。同时,为了来年土地能减少虫害,这些红花草种植得也不能太密集,而是将沟渠给稍微开得大一点,露出中间的地来,让地在严冬冻上一动,让那严寒杀死那藏在土壤里的虫卵。   他们来翻地,就是翻的一排排红花草之间的地。用锄头将原先平整的地面给铲开,翻个个儿,稍稍敲碎,基本就妥了。   听上去这似乎挺简单,但你要想啊,这可不是田地松软的夏秋,而是在大冬天啊。他们这地儿就是再不经常下雪,可冬天就是冬天,地面有水的地方,该结冰的还是会结冰,没水的地儿,也被冻成了硬硬的一块,一锄头下去,就跟砸在石头上一样,能不费劲?   而且,这一干就是好几天,一直就这么弯腰干活,能不累?   最重要的是,外面冷啊。   破旧的棉服裹在身上,倒是勉强可以抵御严寒,可那脚上呢,就那一层单薄的布鞋,感觉也只比赤脚踩在冰面上能好一点。就算是活动开了,身体都流汗了,那脚还能是冰的,跟裹了冰疙瘩似的,慢慢得都能没有了知觉,就跟那脚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就这样了,还有些人家怕下地废鞋,都有干脆把鞋子脱了,直接光脚下地干活的。   蒲苇瞅着那一幕幕,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和平年代的某些场面,说实话,真的挺挑战她的认知度的。   被分配到指定区域后,她也不含糊,拿起锄头,就闷头干了起来,想着早干完早利索。不想干了没多久,她就被便宜婆婆给训了。   “你傻啊,干那么快干嘛,显得你很能吗?没看到大家都在你后头干着?”   说是后头,其实都有和蒲隔开十来米远的。   蒲苇看到了,但只当这些女人们没活动开,一时手脚慢了。她一向是个干活利索的,不习惯拖拖拉拉,所以既然干了,她就会干好,就先在前面打头阵。想着后面的人慢慢也就能跟上来。   但便宜婆婆这么说,她又不是个傻的,自然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她瞅了瞅男人那边,就看到从力气上看,天然就比女人大一些的男人们,也在拖拖拉拉地干活。有一锄头、没一锄头的,伴着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的动作,感觉就跟在玩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她拧眉,重新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没好气,又骂,“说你傻,你还真的要当傻子。赶紧给我回去,看着点别人。别人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别逞能。你干得多了,又不会多给你工分和粮食。走,跟我回去。”   陈妈妈要将蒲苇给带回到之前被她给远远甩下的队尾去。   蒲苇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早干完早回去,大家不知道吗?就这么稀稀拉拉地干下去,这么多地,得干到什么时候!”   大冬天的在外面冻着,很好玩吗?!   “你管呢,又不会少了你的工分。”陈妈妈呛她,“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不许比别人多干。否则,晚上回家我就让你好看!”   啧,还“不许比别人多干”!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蒲苇不解极了,连忙从散落的记忆库中开始进行搜寻,勉强找到了一个答案。好像这会儿干活都论工分。工分一般是一开始就给定好的,因为男的力气比女的大,所以普遍比女的高一些。男的最能干的一天给算10个工分,其它的看着往下减。女的干得最好的给算八个工分,其余也比着往下减。   每个人的工分定好之后,这一年基本就不怎么改了。然后干一天的活,算一天的工分,你干的多了,还是干得少了,基本不离谱,都按照定好的工分算。时间久了,大家忍不住就会开始偷懒。   蒲苇当傻子那会儿,也有偷懒的人。可她隐隐觉得,他们村的人在干活的时候,也没这小陈村的人这么离谱,感觉个个都没想着真心去干活,而是在那混日子、混工分。   她走回队尾的时候,还被嘲笑了。   “呦,铁牛家的,你这小儿媳上午没来,我们还当她又犯病了,没想到这下午一露面,就显得这么能干,蹭蹭蹭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我们给远远甩在后头了,能干,这小媳妇是真能干。”   “是啊,就跟她公公他们一样能干。毕竟,陈铁牛一家能干,那是出了名的啊,哈哈……”   “就是就是,太能干了,倒是显得我们偷懒了,有点不好意思了。”   “嘿,这么能干,也就她一人。我们可没偷懒,大家伙可都是这么干的啊,对不对?”   “对啊,陈铁牛他们家,现在不也跟我们一样?!就这小儿媳刚进门,还没融入他们家呢。”   “哈哈,什么还没融入啊,是不想融入,想直接当那领头羊吧。啧,那么能干,那么会挣钱,要我,我也认她是当家的了,一切都由她说了算。”   “铁牛家的,现在你家是她说了算吗?呦,这么能干,哪能不是她说了算啊?瞧瞧,就连下地干活,她都能干得比大家好……”   ……   阴阳怪气的口吻,听得蒲苇很不舒服。这些人话里有话,明着夸,暗着损,简直是有病。她看向了便宜婆婆,等她来发飙。但特奇怪,这个属性里也有彪悍这个标签的便宜婆婆,这次却只是低着头,抿着唇,拿着一把锄头,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挖着。   怂极了!   有问题!   眼见着大家看好戏的目光齐齐投了过来,她又不能问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干脆提着锄头,朝一边走去了。   她刚才被婆婆给拽回来的时候,看到林小双了。对方也看到了她,还冲她笑了。在别人那儿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但在林小双那儿,她想她会得到的。   林小双看到蒲苇往她身边凑,就很是欢喜。一见面,就小小声地夸奖。   “你好厉害啊,听说你抓了好多的鱼。”   蒲苇不推辞,点点头承认了,和她聊了起来。   如此一下午,和其他人一样磨着洋工,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地,一队十来户人家,几十口人,也不过只翻了三四亩地。   这效率低得实在是让蒲苇窝火。   就那三四亩地,不是她自夸,她自己一个人不用一天就能给整明白。几十号人干一下午才整了这么点,简直是丢人。这要是放到末世,这些人这一天连一点玉米面渣渣都别想捞到,全部都得给她滚回家面壁思过去!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不以“干好活”为荣,反以为耻,简直是懒汉界的奇葩!   她忍了下来,入乡随俗嘛,扛着锄头回了家。   但她不想生事,有些人偏偏不长眼,非得往她跟前撞。   陈家今日这晚饭开得比较晚,一碗碗粥都盛出来在那放凉了,一家人还没开饭。因为要等一家之主陈铁牛回来。   陈铁牛去登记工分了。这是个惯例。白天干完活,晚上家里再派个代表,去把工分给记上。   陈铁牛回来的时候,这后背有些驼的老汉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心情很不好。兴许啊,还在外面遭了气受。   陈妈妈迎了上去,“怎么了?出事了?”   陈铁牛哼了哼,“不是个东西!就给记了25分。”   陈妈妈愣了一下,“是苇苇的吗?不能啊,你没和他们说,苇苇力气超大的吗?”   “说了,顶个屁用,人家根本就不承认。说下午那丫头干活和别人没两样,她才十八岁,就只能一天给五个工分。她上午没来,就给记个25工分。”   陈妈妈跟着就生气了,“怎么能这样?这也太过分了!”   “哼,还有更过分的呢!”   陈爸爸看向了蒲苇,眼中浮现恼恨,想起在队部的时候,大家那再次而来的嘲笑,他这心里的火,猛地就旺了,人也变得冲动了起来。   “道南家的,今晚不许吃了!让你干活你偷跑,下午才下地,才那这么点工分,够干什么!不许吃了!”   蒲苇冷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家里又放话威胁,让她不许吃饭的大家长,这一次,不再懵懂的她,直接转身,就朝饭桌走去,然后当着大家伙的面,端起那已经凉得差不多的粥,直接就喝了起来。   这一举动,又像是猛地朝陈爸爸的心火上泼了一层柴油,烧的他心头的邪火猛地往上一冒,几乎要卷起三丈高!   他没跳脚,但那气到发抖的身子,也显得差不多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你给我把碗放下!”   一个小辈,敢这么不听他的话,当着他的面忤逆他,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想起了那些老伙计的嘲笑——“你那小儿媳那么能干,估计要爬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了吧?你们家那么多男的,加起来却没一个女的能干,还让一个小媳妇给超了过去,呵呵,这传出去,不太好听啊。”   不太好听?   这哪里是不太好听!   这是在丢人!   他们家这一天,就这么被整个村子的人给指指点点,嘲笑了一整天!   陈爸爸看着自己都已经那样命令了,这蒲苇还是不把碗给放下,他就怒了。   不对她动真格的,她还真的以为这个家所有人都在怕她!   “我数一二三,你再不把碗给放下,我就对你不客气!”   蒲苇的回敬,就是又伸手,又捞起一个碗,拿到嘴边,就先喝了一口。   如此,一手一碗,足足两碗。她非但要吃饭,还必须要吃上她应得的分量。放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更不怕事地放话,“来,让我看看,你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这根本就是挑衅。   陈爸爸都要气炸了。   他怒吼:“道东,给我拿绳子来,绑了她。”   无端被点了名的陈道东,心里有些抖,这脚也一时迈不开。   陈爸爸气得骂他,“站那干嘛呢,装死呢,赶紧给我拿绳子过来。”   陈道东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家老娘。   陈妈妈想到了蒲苇的武力值,虽然自己没亲身体验过,但总觉得,蛮干可能不行,就劝自己老头子,“孩子他爸,你先歇歇气,这有事,可以好好说,好好说。”   说着,她冲自家老头子眨了眨眼。   可陈爸爸气在头上,根本就不接受这个暗示。   “有什么好说的,我还用得着和她好好说?这么不听话的儿媳妇,就该绑起来好好教训教训。”   他又招呼起了陈道东,见他还不把绳子给他拿过来,就动真格的了。   “你再不拿,那你今晚也别吃。”   陈道东这才去拿了,然后迟疑地要将稻草绳子递给陈爸爸。   陈爸爸训了一通,“给我干嘛,你去把她给绑了。”   陈道东表示自己有些腿软。   他小小声地说:“爸,我……我可能绑不了。要不,要不先算了。”   “算个屁!”陈爸爸气得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个窝囊废,这么窝囊,怪不得外头都笑我们家要让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了。道西——”   他转头把陈道西也给叫上了,“你也跟着上。一个人不行,那就两个人。我就不信,今天全家一起上,还收拾不了一个她。”   陈道西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听到外头的那些闲话,他也生气,他也窝火,可是,他真的不想再被蒲苇给踹一脚啊。   真的,他这肚皮现在都还疼着呢。   陈爸爸见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有些不敢动手的样子,这位只听说小儿媳挺厉害,一脚就把泥地给跺开的老头,到底没亲眼所见,自忖自己一脚下去,也能将地面给跺开,怕什么怕。   “我们一起上!”他干脆打头阵,顺带鼓舞,“今后我们能不能立起来,就看今天能不能收拾了她。你们也不想一直看着她爬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吧?”   蒲苇心中一动,有了主意,大声嘲笑,“你们三想拿下我,还差点火候。除非,你们全家都上,才有可能!我看你们三别自取其辱,消停地闭嘴,我就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这种有恃无恐的话一出,陈道东兄弟倆就先萎了,冲蒲苇走去的脚步,就停住了。   一看就知道又是被吓住了。   陈爸爸气得够呛。   这丫头这么张狂,今天要是真的没把她给收服,那以后,这个家不就真的成了她的天下了?!   “孩子他妈!”稳妥起见,陈爸爸扭身看向了陈妈妈,“今天这威,必须得给立起来。从来就没有儿媳妇爬到公婆头上,作威作福的道理。你也上!”   随后,又瞪着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让她俩也跟着上。   道西家的咽了咽口水,心里纠结得要死,急中生智下,只得表示自己这大着肚子呢,就不冲在前头了,就帮着拿个棍子支援一下好了。   道东家的听了,也跟着表示自己也要拿棍子。   陈红竹听着,怕不小心也会被点将,背着自家老爹,悄无声息地踮着脚跟,就赶紧躲到了一个不容易被人给注意到的角落。   如此,在陈爸爸的鼓动、威胁之下,这一家的大人,齐齐朝蒲苇围了过去。   蒲苇将两个大碗一放,主动迎了上去。   三个男人打头阵,一根绳子被拽在了六只手上面,围成了一个半圆,就像是圈羊似的。陈道东和陈道西心里打突,可想着蒲苇再能耐,他们三个男人一起上,没道理收拾不了。若是今天能收服了她,明天走出去,他们再往外那么一说,自然就面上有光了,看哪个还敢再出言嘲笑。   这么一想,他们有劲了一些,咬牙靠近的身躯,也紧紧绷了起来,一副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   蒲苇不再动了,紧紧盯住了这三人。   陈爸爸看她那小样儿,心里有些得意。看吧,这下知道怕了吧。   可没想到,他还没冲蒲苇扑过去呢,对方身子一转,就先冲他扑了过来。他抓的是绳子的最左端,蒲苇抓住了他,才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就属他是一号刺头,最冥顽不灵,蒲苇不先收拾他,那该收拾谁。   陈爸爸只看到一道身影像是迅雷一样地朝他扑了过来,他没来得及动呢,脖子一痛,眼睛就黑了。然后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孩子他爸!”   陈妈妈尖叫,赶紧要跑去过查看,但没跑几步,就看到自家两个儿子,齐齐被人给踹飞了!   踹!飞!了!   飞!了!   了!   陈妈妈立在了那里,惊讶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这下,她才明白了,道西家的说的自家男人被蒲苇给一脚踹飞出去,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简直让人看着肝胆俱颤、惨不忍睹啊!   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全都开始尖叫了。   然后陈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绳子给拿在手里的蒲苇给绑了。   陈妈妈感觉到,她抱着自己,将自己的两手那么使劲一抓,再往后一推、一扣,自己就觉得那手、那身子,就都不是自己的了。感觉都没来得及到挣扎一下,那手就被从身后给绑住了。   这人,好大的力气!   陈妈妈震撼!   自己被她这么抱着,简直就像是被铜墙铁壁给围住了一样。   最关键的是,她被绑了!   她怎么被绑了?   “蒲苇!”她尖叫,又慌又乱又羞又恼又生气。   “嘘。”蒲苇松开了她,笑眯眯的,“不怕再被人嘲笑,你尽管喊,把整个村的人都给招过来,让他们再好好看看你们这一家的真正笑话!”   陈妈妈别掐住了七寸,顿时面色铁青,喊不出话来了。   蒲苇就转身去收拾下一个。没过多久,陈道东和陈道西在凄惨地又被她给揍了几下之后,干脆就老实了,像是被猫给抓到的老鼠似的,一脸死样地乖乖让蒲苇给绑了起来。   蒲苇偏头,凶狠的目光,一下扫向了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   幽暗中,那两只眼黑漆漆的,泛着逼仄的冷光,简直像是会吃人!   “哐当——”   两声木棍落地的脆响后,那两人齐齐白了一张脸,欲哭无泪状。   “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我没动手……”   道西家的还试图狡辩。   蒲苇哼哼冷笑,“你们是自己过来乖乖配合呢,还是我先揍你们一顿,你们再配合?”   这还用说吗?   两位被吓坏的嫂嫂们,哆嗦着,慢慢地走了过来,主动将手给背在了身后。只是在绑道西家的时候,蒲苇瞄了瞄她的大肚子,就改为让她将双手放在前面,改成了前面绑手的状态,并且,还给她拉了一张凳子过来,让她坐。   道西家的觉得真是受宠若惊,不由自主地道:“谢谢啊。”   还差点要感激涕零了。   也不知道是被虐着虐着,也就虐习惯了,道西家的真的觉得,比照其他人,她这待遇,真的不错了。   最后她公公那个样子,她都不忍心看。   一开始还觉得公公被劈晕了,是好的。但她最后看着蒲苇只用一只手,就像是拖着一只死狗一样地轻轻松松就将公公给拖了过来,照旧将他双手背后给绑了起来,还端来一盆冰凉的水,当头就冲他泼过去。   啧!   那样子,她这小心肝哆嗦着,实在是不忍心去看。   陈爸爸迷迷糊糊醒了,感受到一头一脸的水,下意识就想骂,却听得“哐当”一声,脸盆被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的巨响,让他吓得没来得及骂。   等看清了眼前的画面,看到了那摔盆的人,再转头看到那像是粽子一样,一个个被绑住,且被绑成了一串的自家人,他立刻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觉得自己不如就这么一直晕死了过去。   他抖着嘴唇,气急败坏地问:“你想干什么?”   全家人上,都拿不下这个丫头,简直丢脸丢大了!   蒲苇发出不屑的冷哼,“应该是我来问,你们想干什么的吧?带头绑人的,不是你们?冲我阴阳怪气的,不是你们?”   她不急着要答案,转身又去拖了一张凳子,再捡起一根木棍和大脸盆,坐到了那一串粽子的面前。然后将脸盆搁在了自己的腿上,盆底朝天,一手抓着的棍子,则轻轻搭在了盆底上。   “我来问,你们来回答。若是你们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呢,我就把这棍子一敲。嘿,保准可以让整个村的人看到一出大戏!”   粽子们的脸,全都被吓得白了。   “你……你简直是岂有此理!”陈爸爸还逞能。   就听得“噹”地一声,棍子打在了脸盆上,传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响声。   不过,还不是特别响。敲的人,明显带着克制。   蒲苇阴沉地看着陈爸爸,“你可以继续往下说!”   妈呀!   谁还敢往下说!   连陈妈妈都怕自家老伴儿倔驴脾气发作,还要逞能,都赶紧先叫了一声——   “老头子!”   以示警告!   陈爸爸不得不萎!   他也是要脸的,更怕丢人!   否则,就不会在外面被人一嘲笑,就脑子发晕,想收拾起蒲苇。可他到底没掂量明白,想收拾人的,最后反倒是被人给收拾了。   蒲苇发问。   陈爸爸那点长辈的自尊心还是没放下,虽然萎了,但是把那嘴给闭得紧紧的,跟过了开水的蚌壳似的。蒲苇看在道南的份上,也没想过和这些人彻底来一场鱼死网破,所以也不盯着他,就让陈道西他们你一言、我一嘴地回答问题了。   等进一步确认了前因后果,结合上林小双的说辞,蒲苇冲着这伙人,就是一声“呸”!   “没用的东西,就会窝里横!冲着那些嘲笑你们的人,你们要是有一起上来绑我的劲儿,你们哪里还至于被人嘲笑?!谁敢笑,上去就一个大耳刮,都长着手呢,不会打人啊!   还有,人家笑,你们就恼,你们那脑子是白长的啊。这分明是村里人眼红咱们家赚了大钱,他们却赚不到,所以就用这种办法来生事,将咱们家搅乱。你们这些蠢货,人家一说,你们就上当。赚钱那么光荣的事,都被你们给当作耻辱,简直脑袋被驴给踢了。   哦,女人太能挣钱,就是爬在了男人头上,就显得家里的男人没种,就得被打压。那我听说,首都不少女干部一个月能挣四五十块呢,那全国广大农村的男的,是不是就得齐齐羞愧地上吊自杀,免得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哈哈,真是见了鬼了,谁他妈的规定女人就不能比男人强。男人这么能,有种就别从他们老娘的肚皮爬出来。借着女人的身体来到这个世上,还有脸鄙视女人。就该让这天下所有的老娘在男人一出生的时候,把他们全部都给掐死!”   陈家人,包括陈爸爸在内,齐齐静默,瞪大了眼,匪夷所思地看着蒲苇说着这一番初初听着好像是离经叛道,可再一品,却不得不让人臊红了脸的话。   蒲苇歇了一口气,又是骂,盯着陈爸爸骂。   “再有就是那5工分的事。人家说我只值5工分,就值5工分啊?你不服,你就干啊!   你回家冲我逞什么能?我告诉你,在家能得要死,在外面怂得一b的,那才是最大的怂货,让人打心眼里看不起!   你等着,这5工分的场子,明儿个我就给自己找回来。到时候,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在家里能、在外面更能!   还有——”   蒲苇这次将恶狠狠瞪视的对象又加了一个,那就是陈妈妈。   “以后谁敢再跟我说不许我吃饭,那我也就不管那人是不是长辈,说一回,我就揍一回。我打听过了,你们这10工分才值两三毛钱,也就是说,一天下来,最能干的人,也不过就赚两三毛钱。我给家里上交了三十多块,我就是躺着什么都不干,也能白吃白喝至少三个月。   谁再敢说我不劳动,不给我吃,我就往死里揍,揍死他!”   这煞气腾腾的话一出,面前那一串粽子,再一次齐齐白了脸。他们越发觉得,那绑着他们手的稻绳显得也太扎手了,感觉绑得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手,而是他们的命啊。   娘咧!   这蒲家的大姑娘,怎么就这么能呢!   傻子突然就不傻了之后,怎么就这么横呢!   这根本就是要完蛋的节奏啊!   大家哆嗦着,耷拉着肩膀,越发一声都不敢吱。   陈道西想起之前蒲苇之前自信地放话,表示那个杨大卫如果不老实,她就把对方给整锅端了。他那会儿虽然觉得她挺能,但也觉得她挺能吹——还一锅端呢,随口就放大话。   可这会儿,他信了。   妈的,他真的信了!   这姑娘真是能啊!   能得他想哭。   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信邪呢?作为家里第一个被她踹飞,也是唯一一个被她给揍过的人,他怎么就不长教训呢,怎么就蹚了今晚这一滩浑水呢?   他悔啊,他都要悔死了!   脸呐,被打得“啪啪啪”的,都已经被打落了,没脸了!   还是当着家里一众孩子的面。   简直尊严扫地!   他自己都觉得没眼看!   而这种酷刑,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他不知道,也没敢问。其他人都在装鹌鹑,他哪能再不知死活,当这出头鸟。   眼瞅着,蒲苇招呼孩子们过来吃饭,然后小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了出来。那个大个人了,还真是装孩子装上瘾了,混在孩子们的队伍中,捧着碗在那吃饭,再用那贼兮兮的眼,时不时地偷偷瞄瞄他们。   他都恨不能找个洞,赶紧钻进去。   对于孩子们,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因为是小孩嘛,不懂事,也不明白大人们被蒲苇这么一串地给绑着是什么意思,可小妹那么大的人,她哪里会不知道?   他以后还怎么在小妹面前摆二哥的谱?   不单单是陈道西这么想,就是那被绑的其他人,看着陈红竹,也是不自在极了。像陈爸爸和陈妈妈,就很是恶狠狠地瞪了自家女儿一眼,眼含警告。   陈红竹赶紧背过了身,不再偷瞄,可撇了撇嘴之后,她却是偷偷笑了。 第31章 找回场子   陈家这一串粽子, 后来还是陈红竹过来给解的绑。   那会儿都已经是夜深人静了。蒲苇放话让他们反省, 又塞给了陈红竹一些糖,让她踩着夜深再过来给这些欠收拾的人松绑, 她就回屋睡去了。   非但陈红竹很老实, 蒲苇说什么时候, 她就什么时候弄;就连陈家的那些粽子们, 也很老实,也没敢开口让陈红竹提前解绑, 生怕不小心再会惹出什么事来。   最后这一批人重新生火做饭, 再洗洗睡下,就更是晚了。   还要重新做饭,是因为那本来做出来该是一家人吃的粥, 在孩子们都吃完之后,蒲苇都给吃了,锅底都给捞干净了。   也是这一晚这一家人被收拾得太惨, 所以面对这种情况, 也只能叹着气, 老老实实给认了。   第二天还得继续上工, 继续得起个大早。这家人全部没精神,蔫头耷脑的样子, 惹得村里的人又是议论纷纷。有那继续嘲弄的,陈家人这次沉着脸, 只装作没听到。   打人呢, 是不可能打人的。他们曾经差点被斗过, 当时留下了阴影,没了那个胆子,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这一家最后也就蒲苇看着精神些,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和林小双凑成一堆,在她那不停地打听各种消息,好尽快了解这个村子、这片区域、这个世界。   两人聊得欢快,中午下工的时候,稍微耽误了一会儿,那林小双的丈夫陈武就来骂了。   这人长得挺高,超过一米八了。相比很多人的面黄肌瘦,他看上去身上有肉,瞧着该是壮的。但这样的人,一脸凶相地上来就骂人,实在是让人败尽了好感。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给我回去做饭!聊聊聊,就知道聊,就知道偷懒,我娶你何用。妈的,一只不会下蛋的鸡,也就上了床还能有点用。简直是废物!”   甚至,他还动起手来,用手指使劲地戳了戳林小双的脑袋。   这个举动,看上去是挺侮辱人的。   林小双却像是已经习惯了,冲着蒲苇抿唇笑了笑,低低地说:“先走了啊。”   蒲苇的眉头就皱紧了。   盯着那高大的陈武,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微微跳动。   陈武察觉到了,就很冲地问:“看什么看!”   他瞪蒲苇。   晒得黑黄黑黄的脸,配着那铜铃般的大眼,是一副凶相外露的长相,让人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人。正常人,尤其是女人,见他这个模样,早就该躲过去了。   可蒲苇不是,她依旧盯着他看,眼里没有半点害怕。反而,乌黑的眼,闪着冰色的光芒,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漂亮。   陈武诧异,想起了一件事,心里就有了异动。他再仔细地看了看这位传闻中傻了好多年又重新变好的小媳妇,发现她长得其实并不赖,并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瘦得就像是鸡爪子,而是有些肉的。那小脸圆圆的,跟个小姑娘似的,透出一种青涩的可爱。   而且,她的皮肤也和村里的其他女人有些不太一样,同样是黄黄的,却没有一块又一块的黑斑,瞅着倒是挺……挺细腻的。   是“细腻”这个词吧?   反正,看着她,他就想起了供销社里摆放着的那种比普通瓷实的肥皂要贵上一些的有些透的黄皂了。   有点诱人。   心头的邪念缓缓冒气的时候,他一下收了凶相,挂上了笑。   “你就是道南媳妇吧?”   蒲苇没回他。   他又笑着说:“道南这一走,又不知道得过几年才能回来。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太冷清,就来找我家小双玩啊。我们家别的谈不上,但你来了,吃的喝的,肯定是有的。”   一边林小双一僵,抿紧了唇。   “走吧。”她拽了拽他。   可她又挨批了。   “急什么!”仿佛先头骂她不急的人不是他了。   他继续笑笑着看着蒲苇,“你婆婆家可厉害了,对儿媳一直不好,你知道不知道?前头道南还有个媳妇,就是被逼死了。哎,那个可怜的啊,你可不能走上那位的老路啊。听哥一句劝,以后有什么事,就赶紧往外躲。你可以来找我,我肯定能罩得住你。在这村子里,我还是能说得上一些话的。”   妈的,渣男!   蒲苇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当着自己老婆的面,就敢对别的女人这么不规矩,就该绑起来狠狠揍一顿!   还敢用吃的、用武力来诱惑她,这都是末世渣男用烂了的招数!   但这会儿形势不同,不是在末世,又要考虑林小双,蒲苇想想,先忍了。   但口头上的教训,是必须要有的。   “不用你费心,我婆家对我好着呢。你说的那些,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再有,我要是真有难处,也用不着来找你吧,你能比我男人厉害?我男人可是军人,打你,估计只用一只手就能搞定吧。我想,这个村子里应该不会有那种不识抬举的,来找我的麻烦。否则,等我家男人回来了,我就让我男人揍死他!”   咝——   陈武在心里偷偷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女人,好胆气!   眼瞅着她扔下这话,又根本就不掩饰地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人,不知道怎么的,他这心里就更痒了。   这样的小媳妇,要是能拿下,肯定特有滋味吧。   不能比那杨鹃儿差吧。   他垂涎地想着,身体起了骚动,然后见蒲苇走远了,就舔了舔嘴角,转身,恶狠狠地看向了自家媳妇,铁掌粗暴地抓紧了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就使劲将她往家拽。   林小双被拽着,脚步踉跄,身影凌乱,却面无表情着。   *   下午上工的时候,蒲苇找了一圈,没找到林小双。想到她之前看过的那一幕,她这心里就晃过了阴影。偏头去看林小双的男人的时候,也是巧了,那男人正好也看了过来。   目光对上的时候,他还咧嘴一笑。   蒲苇心生厌恶,连瞪他都觉得是抬举了他,直接就收了眼。   熬到下工的时候,赶在大家还没走远之前,她一路飞跑,直接就跑到了记分员的面前。   这人,是她上午就已经偷偷记好的。要想找,也好找。   “我是陈道南的媳妇,是你昨天给我记的25工分,说我只值5工分的?”   这质问一出,喜好八卦的村里人基本就不走了,反而还围了过来,要看热闹。   记分员,同时也是这村里的会计,俗称陈会计,点了点头。   “好。”蒲苇看着这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微微一笑,打算先礼后兵。   “不知道你是凭什么给我定的工分?又是凭什么给别人定的工分?”   陈会计一听,就知道这人是来兴师问罪来了。他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傻人傻大胆,这头却是老脸一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盯上了陈铁牛。   “铁牛,还不赶紧把你家儿媳给领回家去。一个小媳妇跑我面前嚷嚷,像什么话!”   陈爸爸没吱声,老脸也是黑沉黑沉的。   陈会计就有些诧异。   “怎么,你们家还真成了这小媳妇当家作主了?”   蒲苇替陈爸爸接了这茬,“我们家当家作主的,那肯定是我公公、婆婆。但我自己的事,用不着我公公婆婆费那个劲,我自己能整明白。陈会计,我看你还是别东拉西扯了,直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你这样回避着,我看着,只会认为你心里有鬼。”   “谁心里有鬼!”陈会计下意识反驳。也的确是心里有鬼的他,一下就被激怒,大声嚷嚷,“你一个小媳妇,就只有十八岁,给你算5工分,哪里不对?”   这老头一下大嗓门起来,还有点吓人。换作其它小媳妇,估计要被他给镇住。昨日陈爸爸就是和他嚷嚷了一会儿,败在了这大嗓门之下,最后窝着火回来的。   但这点大嗓门,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蒲苇面前算个屁啊!   她冷眼一眯,也大嗓门地回他。   “就是不对,才来找你。否则,你当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这么横,完全出乎陈会计的预料啊,还莫名地让他有点心慌。想了想,他赶紧看向了周围人。   “大家都来说说,给道南的小媳妇算5个工分,你们同意不同意?”   嘿,同意,哪有不同意的!   这村里人,巴不得可以把别人的工分给算低一些呢。这样年底,他们也可以多分一点粮食。而且,这道南家的都那么能干了,下河抓了那么多的鱼,这要是再给她算那么多工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人群中表示同意的声音很大。   陈会计很满意,微微一笑,看像蒲苇。   “你看到了,给你算五工分,大家可都是同意的。”   “哦,他们同意,我就得认啊?这工分又不算在他们的头上,他们自然可以胡咧咧。是我的工分,到底值多少,那得我自己说了算!”   陈会计立刻就哼了一声,“你说了算?你一个小媳妇,有什么资格说了算?”   蒲苇也学他,哼了一声,“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了算?”   陈会计气个仰倒,大吼:“凭我是大队的会计,这工分都归我记,就由我说了算!”   蒲苇哼哼,“说你胖,你还真给喘上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一个会计能有那么大能耐,直接用眼看人就能断工分呢。你这么能耐,那咱俩找书记说说去?”   陈会计的脸上流出了显而易见的慌张。   但他自忖自己一个长辈,不能让一个年轻小媳妇给吓住了,就绷起了脸。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村里的人,哪个见了书记等干部,不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走。他就不信,这小媳妇敢真的去找书记。   但,蒲苇怎么会不敢?!   “行,我自己去就自己去。不过,你没胆见人,就先跟着我走吧。等我见了书记,让他出来主持公道,我还是要再和你理论理论的。”   说完,她就先走了一步。   陈会计再度诧异,目光闪烁不定,但在蒲苇走出一段路之后,面带轻蔑地转身冲他喊,“还不赶紧跟上来”,他就气得跟上了。   哼!   他还真就不信,这人敢去找书记!   于是,一群爱看热闹的人,也怕会错过好戏地赶紧跟上了。这一路走过去,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村民,见了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凑了过来,然后又很自然地成为了这队伍的一员。   等蒲苇到达大队部的时候,几乎整个村的人都跟来了。   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蒲苇进楼了。   这是要真的去找书记评理啊?   这小媳妇胆子可真大,竟然还真的不怕见领导!   人群哗然,议论纷纷。   陈会计脸上阴晴不定,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等蒲苇真的跟在书记后头走出来,看样子是真的和书记谈过了之后,他赶紧硬着头皮,带着讨好的笑就迎了过去。   “书记,这给道南家的记5工分的事,是经过大家同意的。她现在就在无理取闹,你可别听她的。”   陈永青书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是,他既然会出来,自然也是听进去了蒲苇的话。这位参过军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虽然在整个生产大队,不插手干预生产队的事,只管政治上的,但这队里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事还找上了他,他也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而且,他是参过军的,陈道南也是参军的。现在军人的家属来找他,他会天然地倾向于蒲苇这一边。   “事情我了解了。”他沉声说,又环顾了一圈围观的村民,“虽说大家都同意,可是,我们也得尊重当事人的意见。道南家的不服,就按照当时划工分的程序,也给她来一遍。我们要做到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嘛。”   “这……”陈会计迟疑着,心里又有了主意,“既然书记你这么说了,那行吧。不过划工分的程序繁琐,这会儿大家都忙,也干了一天的活了,累得够呛,这重新划工分的事,就等着年底再一起弄吧。反正这也快要到年底了,就先照5工分给她记着。”   “不行!”蒲苇从书记身后走了出来,“该是我的,一分都不能少。而且,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给你出个招,你们去年定的10工分的人是谁,让他出来。我打赢了他,自然证明我比他厉害。到时候,你直接给我记上10工分就行。”   哗——   人群一下炸了,看着蒲苇,就像是在看着个傻子。   你说你一个女的,瘦瘦弱弱的小媳妇,你说什么大话,要去和一个十工分的壮劳力比拼。简直傻到没边了。   人群中都有人开口笑了,“这道南家的其实根本就没好利索,还是个傻子吧?”   还有人看好戏,“陈铁牛,你不赶紧出来管管。这要是再不给拽回家去,可就要丢大脸了。”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   陈铁牛一家听着,面沉似水,但却没一个人动的。   人群中就有那啧啧称奇的,觉得陈铁牛一家,今天似乎改了性了,透着一股大大的不对劲。   “不会……那道南家的真的很厉害吧?”有人小小声地发出了这个疑惑。   也有人开始提到,似乎道南家的天生力气就大。   所以,这人大概是真没傻,而是觉得自己力气大,所以不服那五工分。但你力气大归大,一口气就要单挑十工分的,是不是就有些自大了?   陈会计也是如此认为的,但他可是巴不得如此走向的。   他嘿嘿一笑,立刻接道:“道南家的,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这被打疼了,哪块受伤了,你可不许找人家赔钱、赖着人家。”   “不会。”蒲苇大声应了。   倒是陈永青书记瞄瞄蒲苇的小胳膊小腿,有些担心她,替她换了一个主意,“道南家的,一口气是吃不成胖子的。你别急着找10工分的,先可着低的试试感觉,比如,七工分的如何?”   他们这边,给妇女算工分的时候,顶了天就八工分。基本整个公社也就那么几位。剩下的能给算成七分的,也很是稀少。基本都是六分、五分的,还有再差的,都有给算四分的。   七分不少了。   他想着这女子能有勇气直接找上他,心里肯定是有几分底气的。但七分就已经很好了,稳中求胜嘛。   对这好意,蒲苇心领了,却不能同意。   “书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看向了陈会计,“来吧,陈会计,你挑人吧。”   嘿!   陈会计在心中窃笑,暗想,自己肯定要好好找出个人来,使劲地打这小媳妇的脸。顺带,也长长自己的威信。以后啊,可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他跟前闹什么工分不公平。   陈会计想到一个人。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报出这个人的名字,人群中就有一人站了出来。   “陈会计,先让我来试一试,如何?”   站出来的人,赫然就是陈武。   这心里有了邪念的人呐,就很难控制心里的那股念头了。瞅着蒲苇这一路像领头羊走在前头,又直接找上了书记的胆气劲儿,陈武这心里只有越发痒痒的。见她要挑战人,他觉得机会不错,干脆就自己跳了出来。   一个小女人,他这么大的个儿,还能收拾不了?   他可是自信得不得了。   想想中午那会儿在他身下不停哭求的自家媳妇儿,再瞅瞅面前这个跟自家媳妇儿个头差不多的小女人,他都已经止不住地开始幻想,呆会儿要怎样借着和她对打的时候,名正言顺地摸她、压她。   陈武冲蒲苇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转头,又冲着陈会计使了一个眼神。   这两人,平日里关系就走得近。陈会计一看,哪有不答应的。陈武是九个工分的壮劳力,比起那十工分的,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收拾一个小媳妇,那不就跟玩一样吗?   但陈会计答应,蒲苇可不答应。   “他就是那十工分的?”   陈武替陈会计回答了,“不是,是九工分的。但和你打,绰绰有余了。”   “哈。”蒲苇讥笑,“我要的是十工分的,一个不过九工分的上来凑什么热闹?和你打,浪费我这体力!”   陈武被羞辱到了,心里一下就冒气了火,连心里对她的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就被这股火给烧得暂时没了影。他本来就是脾气暴躁的,又有家暴的恶习,又天生看不上女人,现在蒲苇这样看轻他,他今天还真就打定她了。   他闷声,“你说要跟十工分打,十工分的就得应你啊?你当你是谁。想打,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蒲苇可不会被他给轻易激怒。   “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啊?这里有你的地儿吗?连书记和陈会计都同意了我的提议,你凭什么给否定?”   陈武越发怒不可遏,瞪着蒲苇,恨不能吃了她。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女人,看他一会儿不打断她的牙!   “那就用一斤虾皮跟你打。你要赢了,我就给你一斤虾皮!”   “切,才一斤虾皮,当我稀罕!”   陈武差点忍不住就要冲过去揍她。   一斤虾皮不老少了,值不少钱呢,对村里人来说,可是个稀罕物,是逢年过节给人送礼的佳品。她还表示不稀罕!   这臭女人!   “那就两斤虾皮!”他咬牙翻了倍。   蒲苇不太清楚这虾皮的具体价值,但不妨碍她从面前这人稍显狰狞的面庞上,看出他的心疼。似乎这个数,真的是他能喊出的极致。   而她本来就有教训他的心思,眯眼想了想后,就同意了。   但有人不同意。   “不行!”陈道石跳了出来,“陈武,你那么壮,不小心把蒲苇给打坏了怎么办?”   而且,村里谁不知道陈武心狠,对女人,他是能真的下得了手的。   陈武恶狠狠地瞪了陈道石一样,“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陈道石被看得有点心慌,但还是壮了壮胆子,大声道:“你下去,我和蒲苇打,我是85工分的。”   “你算哪根葱哪根蒜,用得着你出马?你喊道南媳妇喊得这么亲密,谁知道你到时候是不是会故意让着她?”   陈道石猛地爆红了脸,被陈武的话里有话给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也开始有些怪怪的。   关键时刻,还是三大爷站了出来,撇清那股脏水。   “道南走的时候,有拜托我们家帮着照顾蒲苇。我们家的人一直就这么喊她的,喊习惯了。道石和道南的关系更亲密,可说是穿着一个裤a裆长大的,自然更担心道南的媳妇儿会出事,回头他不好向道南交代,所以忍不住站了出来。   但让他和蒲苇打,的确是不太合适,哪怕是输了,估计也会被人说闲话。   道石,你下去,让蒲苇和陈武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都得尊重她。”   “可是陈武他——”陈道石试图解释。   但三大爷沉下了脸,厉声:“闭嘴!下去!”   他能被村里人尊称一声“三大爷”,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看陈家人今日做派,再看看道南媳妇从头到尾的气定神闲,就知道,今日这一出,水深着呢。   水落石出之前,谁能知道,那到底是一颗顽石,还是一块璞玉?   三大爷将陈道石给按了下去。   但还是有几个和陈铁牛家关系不错的,凑到陈铁牛身边,小声地劝他要不要将小儿媳给拽回来的。但陈铁牛一概摇头。   这些人就心想:这人可真是心狠。   这陈铁牛家的小儿媳,就跟中了咒似的,个个都是苦命的。   不少人摇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空地。   此时,大家有意往后退,给蒲苇和陈武让出地儿来。   陈武冷哼,看着蒲苇的目光,带着满满的恶意。   “你来喊开始?”   蒲苇淡定地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陈武就像是一头大蛮牛似的,猛地朝蒲苇冲了过去,眼瞅着这人就要重重撞上蒲苇,可能一下就要将她给撞飞的时候,胆小的人都稍稍抬手来捂眼了,却见蒲苇往侧边一闪,就给躲了过去。   那迅捷的身影,让人诧异的同时,也让人群中的好事之徒爆了一声——“好”!   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鼓噪的一声出,陈武体内的血液,就更“呼呼呼”地燃烧了起来,眼眶里也开始爬上让人害怕的血丝。   他再次冲蒲苇冲过去的时候,不再撞了,而改为抓。   他要抓住这个女人,好好地揍一通。   但是他凑到近前,大掌伸出去的时候,手腕却反倒是被一只柔软的手给抓住了。   这手好软!   他心头一荡,不由地分神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给抓住,身子被抛高,然后落下,重重地被摔在了地上。   好疼!   疼的是他的手腕、他的屁股、他一身的骨头。   他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蒲苇,惊疑不定。   人群也跟着轰然。因为,他们是眼睁睁看着,那像蛮牛一样冲撞的陈武,最后却像个棉花袋一样,被蒲苇给轻轻松松扔了出去。   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少人伸手,忍不住去擦自个儿的眼睛,有些担心是自己看岔了。   可再睁眼,没错啊!   被摔出去的,真的是陈武啊!那站着的,还真是蒲苇啊!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听得场内的蒲苇呵呵一笑。   “陈武,用不着你让我啊。我家男人可没拜托你来照顾我,你真用不着。赶紧起来,要打,那就来真格的,否则,一会儿你也不好向大家交代啊。”   众人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陈武让了啊。就说嘛,那么壮的陈武,怎么会被一个小女人给甩出去呢。   可陈武让什么让,真是的!   以往,打女人,你不是最有劲的嘛。   爱看热闹的一些个好事之徒憋不住了,在人群里开始喊。   “陈武,你让个屁啊!”   “你这孙子,好好打,给我们男人长长脸!”   “赶紧的,让什么让,那又不是你媳妇,用不着你怜香惜玉!”   “你给我来真格的。打赢了,请你喝酒。”   ……   陈武这会儿,却已经是惊疑不定了。他分心了,那是肯定的。分心中招了,也是有可能的。可是,他手腕部的剧痛,那是骗不了人的啊。   有点不对劲。   但周围鼓噪的人那么多,他又不能给这个村的男人丢脸,就赶紧爬了起来,再次冲蒲苇冲了过去。   这次,他绝绝对对,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他捏起拳头,瞄向了蒲苇的肚子。但再一次的,他的手腕被人一抓、一挡,感觉自己好像一下被一堵墙给拦下的时候,眼前那个娇小的女子,侧身一转,他就感觉到犹如大锤一般的手在他后背使劲砸了一下。他在闷哼中,双腿一跪,竟然不由自主地给跪趴在了地上。   “你……”   他偏头看她的时候,双眼忍不住瞪得大大的,看着蒲苇,就像是看着个怪物。   “哎呀,”蒲苇嘻嘻笑,“你怎么还让着我啊,这多不好意思啊。快,快起来别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跪着向我认输呢。你这样,也太给男人丢脸了吧。”   “陈武,你个龟孙!赶紧打啊!”   人群有局部的沸腾,是有些男人受不了了。   陈武听了,在心里直骂娘,更是有苦说不出。   让?   让个屁!   他这次百分百没有让!   他这是让这个邪门的女人给打了!   还被她给耍了!   老子才没有跪她!   妈的!   心里的怒火,猛地蹿升,彻底烧毁了陈武的理智。他再次爬了起来,向蒲苇冲过去,这次,他改为用脚。但再一次,蒲苇两手扣住他的脚,再向前一步,狠狠使劲往外一推,就让陈武倒飞了出去。   哄——   人群再次哗然,可再也没有一个人,说那些让陈武揍蒲苇,狠狠揍,别客气的话了。   因为,只要是不傻的,都应该看到,如果说蒲苇前两次打趴陈武,是有“取巧”的成分,但这一次,蒲苇的确是用自己的双手,将陈武给甩了出去的。   甩了出去啊!   陈武多高啊,一米八的大个儿,得有一百二三十斤吧,就这样说被人家给甩出去,就甩了出去。   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女人!   这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这不是结束。被甩出去的陈武,又爬了起来,冲蒲苇冲了过去,而这次蒲苇只是一抬脚,就再次将他给踹了出去。   踹飞了!   飞了!   了!   陈道东和陈道西两兄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感受着那隐隐的作疼,心里却诡异地起了隐秘的爽快感。   看!   就是这一脚!   保准你被踹了,能记住一辈子!   那陈武也是一根筋的,都被踹得那么狠了,竟然还爬了起来,还冲蒲苇冲过去,自然,他就又挨了一脚。   然后这一次,陈武“嗙”地一声落地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心惊肉跳的同时,也看到他嘴角冒出了血。   陈会计吓坏了,有心想说什么,但一时胆颤得嘴唇哆嗦了半天,就是没成功发出声音来。   还是陈书记发了话。   “好了,点到即止,是蒲苇赢了。蒲苇,别打了。乡亲们,你们可有什么疑义?”   这个女人用自己的武力值,成功让陈书记刮目相看,从喊她“道南家的”,到“蒲苇”。   这代表着一种人格上的绝对认可!   乡亲们自然个个把脑袋给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妈啊,这道南家的这么彪悍,谁敢说个不字?   然后下一秒,他们齐齐瞪大了眼,惊恐地看向了蒲苇的身后。   因为,再一次挣扎着爬起来的陈武,在用手恶狠狠地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之后,就那样带着染血的下巴和牙齿,面目狰狞着,双眼血红着,无声地冲蒲苇扑了过来,跟一只恶鬼似的。   感觉都能吃了蒲苇!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陈红竹更是失声喊了一句:“小心后面!”   但可能晚了,陈武已经冲到蒲苇身后了,眼瞅就要将她给狠狠扑倒了。   陈红竹害怕地捂住了嘴。   但她又看到,自家小嫂子就跟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千钧一发之际,娇小的身子再度往侧边鬼魅般地移了一下,就躲了开,然后又是一抬脚,就踹上了陈武的屁股,将他狠狠地给踹倒在地,短时间内竟然都没爬起来。那么大个人,就在那抽搐了。   人群,鸦雀无声!   再次以目瞪口呆的状态,保持了好久。   期间,蒲苇走到陈武身边,抬脚,似是轻轻地碰了碰他。   “还能再打吗?”   气定神闲的样子,以及那仍旧还能笑得出来的口吻,简直让所有人都心慌。   怕啊!   而蒲苇还在那笑着,且笑得更欢了。   “书记的话,我是没有疑义的。你要是还有疑义,我还是会给你机会的。这样,我数十下,你要是还想打,你就举手示意一下,我绝对奉陪到底。   一、二、三……十!哎呀,你不想打了啊,真是可惜!”   这一声真切的惋惜,让所有村民都觉得恶寒。   这道南家的,是真的还想打啊!   这不会是什么李逵转世吧?这么好打好杀!   瞅她那小小的身板,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武力值太高!   太能打!   实在是惹不起啊!   那人还笑眯眯地偏头看着他们问:“那这次比试,就是我赢了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众人几乎是点头如捣蒜。   蒲苇就笑眯眯地——盯上了噤若寒蝉,脸色苍白如纸的陈会计。   “陈会计,那就言归正传吧。咱们队哪个是十工分的,你给我叫出来吧,我再和那人比比。” 第32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陈会计吓都要吓死了, 哪里敢应。   而且看陈武最后被打成那个死样子, 他若是真的说出一个人名,那绝对是得罪人的事。因为陈武的武力值已经不弱了, 和蒲苇打, 都像是小毛孩撞见了大人, 其他人出来了也不是跟玩一样?   陈会计眨了眨眼, 颤颤巍巍地回道:“不……不用了吧……”   不想,一个脆亮的女音, 横空插了进来。   “陈六柱, 他是十工分的!”   陈会计吓得心跳都快要停了。这是哪个臭娘们,不想活了,把这个名字给抖了出来。这要是大队长从公社开完会回来, 知道自己的小儿子要被拎出来揍,他这会计,估计也不用干了。   陈六柱那是大队长的小儿子, 说是值十个工分的壮劳力, 可这村里哪个不是门儿清, 那十个工分, 是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给的。真要算起来,那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 其实也就值8工分。   这人要是叫出来,那更是被揍定了。   陈会计偏头看向了发声处, 就看到了陈铁牛家的小女儿——陈红竹。   他心里一咯噔, 想到了陈铁牛家和大队长家的矛盾, 再想想现在这位陈家的小儿媳。   他这心里苦啊。   但陈六柱,是绝对不可能交出去的。   所以,咬咬牙,他努力强硬了起来。   “行了,道南家的,你的力气,我们都看到了,不用再比了。就给你记八工分吧。”   蒲苇瞪眼。黑亮的眼睛,寒气森森。   “不比也不是可以。可不是十个工分吗,怎么又给我记成八个工分?”   陈会计心里不屑,眼神里就带出了一些。   “女的最好的,就是给算八工分。我现在给你往最高的记了,你还想怎样?你自己出去打听打听,整个公社女的最高的是不是八工分。”   “我不管别人!”蒲苇沉下了声音,不爽地哼了一下,“九工分的不如我,十工分的不敢出来和我打,那我就是十工分。你也不用拉别的女同志和我比。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谁本事大,谁工分就多。你再糊弄我,那就把十工分的陈六柱给叫出来。我把他给打趴了,你是不是才心服口服?”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陈会计有些着急,“女人怎么能和男人比?女的最高的就是给算八个工分!”   “放屁!”蒲苇顿时骂开,“女的怎么不好和男的比?!九工分都输给我了,你是眼瞎吗?我记得领导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陈会计,你刻意要将妇女的地位往下拽,要矮男人一头,这和领导人的思想相违背。说,你这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唰——   陈会计一下脸白了,他下意识看向了书记,结结巴巴地解释,“书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被扣了帽子,吓坏了的他,脑子都懵了,全身都扑簌簌地颤抖了起来。   这年代,大家最怕的就是被批a斗了。尤其被批的内容还是和领导人挂了钩,那简直要倒血霉了。   陈会计都要哭了。   陈书记也拧起了眉头,一时沉默。   其实,蒲苇是很反感“因言获罪”的,刚刚说出那话,吓吓人,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也就是了,她倒是没想真的把人怎么样。   她厌恶那样的手段!   所以,察觉到周围的人因为她说的话而安静如鸡后,她又开了口。   “我觉得你也不应该是那个意思。”这算是又为陈会计抹了罪,“你应该是脑子太死了,以前没有我这样的例子,所以妇女顶多给记了八分。可现在有了,我也是实打实地值那十工分,那你就改嘛。改了,就还是好同志嘛,对不对?”   “对对对!”陈会计激动地不行,甚至都有些感激上了,赶紧应了,“是我太死脑筋了,一时没想明白。你是十工分,我给你记,现在就给你记。”   说完,抹了一把眼角的老泪,赶紧掏出笔给记上了。   周围人一看事情发展成了这样,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陈书记到了这时,不由地又看了蒲苇一眼。暗想,这陈铁牛家,看来娶了一位很了不得的小儿媳,日后嘛,兴许还能靠这位翻身,又兴许……   他看了看围观的乡亲,注意到了村里很多女子在不错眼地盯着蒲苇看,那些人当中,不少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闪着别样的光芒。   他想,又兴许,这个村,会因为这个小女子,发生大的变化也说不定。   总之,蒲苇重算工分的事,暂时可以落幕了。陈书记知道自己若还呆在这儿,乡亲们肯定不自在。他不走,他们也不敢走,所以就先回楼里去了。   蒲苇想了想,赶紧先冲书记道了谢谢,在对方只是背着身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之后,她也就不过分客套,笑眯眯地看向了众人。   “哈哈,没想到小时候跟别人胡乱学的花拳绣腿,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这也算是向众人解释了她这一身本事的来历。   众人听了,只能抽了抽嘴角。   这人这这话,也不觉得亏心?你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还敢说只是“花拳绣腿”?   已经能够横扫他们这一带了好不好!   蒲苇又道:“谁上来把陈武给扶一扶啊,送他回家去。他还欠我两斤虾皮,我也好跟着去拿回来。”   人群中有人犹豫了一下,就出来几个人。但陈武被扶起来后,还挺要面子,坚决不要别人抬他,最后是被两个人给架着,踉踉跄跄地回去的。   那两个好心出来帮忙的人,这会儿心里都在骂娘。一米八的大个头,很重好不好?陈武脚上没使什么劲,基本就是他们在努力撑着拖行了。累都要累死了,不如几个人抬着,还能又快又省劲。   不管如何,最后,人是被成功送回了他自己的家。   陈武的老娘看到自家儿子以这个样子回来,就咋咋呼呼地呼天抢地起来。等了解了事情原委,看着蒲苇的眼神,就跟藏了针似的。   蒲苇哪会把一个老太婆给放在眼里。   “你儿子输给了我两斤虾皮,赶紧的,拿出来给我。我急着回家吃饭呢。”   陈武妈就拉下了嘴角,很是不情愿地给她拿了两斤虾皮,嘴里又叨叨着:“女人家的,这么凶,可没有好下场!”   蒲苇哼笑,“那你就说错了。女人家凶一点,才会活得更好。你瞧,就因为我凶,我才给自个儿赚了十工分,你儿子也才会被我给打趴了,我还能得了两包虾皮。老人家,你可要跟我学着点。”   眼见着陈武妈老眼一下鼓了起来,跟只青蛙似的,嘴唇也鼓了起来,憋着气,仿佛很不满的样子,蒲苇“噗嗤”一声,就大笑起来。   “老人家,时代不一样喽,妇女都能顶半边天喽,这女人,也早该学男人那般凶喽。小双啊——”   蒲苇扭头,看向了躲在角落里,看到那么多人送她丈夫回来,且她丈夫还是在受伤了的情况下,她却还遮遮掩掩不出来的林小双。   “有空多来找我玩,我教你一些腿脚功夫。你这身子骨不行,太弱了,可得好好练练。还有啊,有事就招呼我。你可是我在咱们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你的事,那就是我的事。”   扔下这一句带着暗示和威胁的话,她拿着两包虾皮走了。   至于回头林小双的婆家会有什么反应,林小双自己有没有勇气走出来,尝试改变,那就得看林小双自己的了。   蒲苇得了两包虾皮,是很欢喜的。   这玩意儿好啊,比味精还鲜。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连味精的影子都没见到呢。有了这个东西,好多吃食的味道,可就鲜得能提好几个层次呢。这若是上次炖鸡、烤小鸟的时候,能有这东西,啧……   一想到那被猛然提升的美味,蒲苇忍不住都要咽口水,回家的步伐,也不由急切了一些。   等她到了家,那待遇,明显瞅着就和昨日不同了。陈家人不说个个脸上带笑吧,但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那神情都是和煦的。且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都很好,有那么一种憋了好长时间,终于扬眉吐气一把的感觉。   道西家的还挺热切,那称呼又改了,透出亲昵来,“苇苇,累了吧,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自己挺着一个大肚子呢,还给她提凳子。   道东家的也不甘示弱,端着茶水递了过来。   小娃娃们则围着她大呼小叫。   “小婶婶,小婶婶,你好厉害啊。”这是崇拜的。   “小婶婶,你那是什么武功啊,可以教教我吗?”这是想学武功的。   “小婶婶,你都不怕吗?那个陈武叔叔看着好吓人啊。”这是担心的。   “小婶婶,你到底是怎么把人给踹出去的啊?他那么大,你那么小……”这是疑惑的。   ……   总之,小娃娃的心里充满了好奇,十万个为什么,更是随时能爬上他们的脑袋瓜。   蒲苇没回,因为有些事,一时也说不出清。还因为有时候,小娃娃叽叽喳喳的,就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想法,引起大人的注意罢了。   “你们想学啊,明早上就起早跟我一起练。”   武术,也是不进则退的。   她也该重新捡起来练练了。虽说这年代,用不着她大杀四方,应该也没什么怪物威胁到她的性命,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得以备不时之需的。   小娃娃们一听,顿时乐得够呛,纷纷应了好,根本就没想过,这练武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晚间,邻居三大爷家的来人了,是来探望蒲苇的。   虽说当时看蒲苇和陈武对打的时候,挺游刃有余的,但三大爷家还是担心蒲苇有没有伤到哪里,就又在晚饭过后,派了人来看望。   当然,这来的人一下有些多,貌似三大爷家的小娃娃们至少来了一半。来了之后,他们羞涩地喊了蒲苇一句“小表婶”,然后个个睁大了眼,或者是明目张胆,或者是偷偷摸摸地看起了蒲苇,好像她是个稀罕物似的。   来人之一的陈道石,更是几次看着蒲苇欲言又止。等听到陈家的小孩显摆地在那表示,明天要起早早地跟小婶婶学武功,他的双眼才猛地亮了。   “我也学,我也学。”他开始不客气了,凑到蒲苇身边,就问明早开课的时间。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蒲苇无所谓,他想学,那就来吧。她告知了大概的时间。   这同意一出,三大爷家的小娃娃们齐齐表示,明早上他们也要来。   然后小娃娃们叽叽呱呱的,兴奋得没坐住,还没开始学呢,就已经开始攀比,学着蒲苇今天打陈武那样,开始比划开。   闹了一阵后,三大爷家的就都走了。   陈妈妈冲着孩子们表示,想学可以,可该干的活,却一点都不能落下。那就是大早上去戳树叶、捡柴火的什么,都得照旧。   孩子们倒是挺乖的,大概是习惯了如此,纷纷点头同意。   蒲苇就发现,陈妈妈说这话的时候,那眼睛明显就没往她这边看。   所以,这是不敢管她了?由着她来了?   陈妈妈又突然训斥起了陈红竹。   “红竹,你就不该提陈六柱的名字,会给咱们家惹来麻烦的,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陈红竹扁扁嘴,有些不服气,小小声抗议,“这不是有小嫂嫂吗?”   陈妈妈气,“就知道你心里揣着这个主意,才突然那么有胆子。但你小嫂嫂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个人。陈六柱家,可是兄弟六个,个个壮得很。而且,他们家,还不只是家里头的那点关系,咱们村,还有大陈村,多少人,和他们家连着亲。你一时爽快了,回头大队长恼了咱们家,使绊子,可怎么整?”   陈红竹气弱了,但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我们一直让着,也没见……没见大队长对我们好了。”   “你还说!”陈妈妈扬手,就捏起拳头,冲着陈红竹使劲挥了挥,作势要打她的样子,吓唬她,“还指望好?就这么平平常常着,就很好了。他要是真的对我们坏,我们不也得受着?”   陈红竹怔了怔,就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蒲苇身边,不说话了。   蒲苇冲陈妈妈看过去的时候,陈妈妈的目光出现了躲闪。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   那她就不探究。   上赶着,可就没意思了。   *   另一头,今日丢尽了脸面的陈武,是不可能就这样咽下这口气的。   不单单是他,他的一些朋友,也是如此。让一个女人这么大出威风,几乎是踩在了全村男人的头上,身为这村里的男人,一直以来自觉高女人一等的他们,哪能受得了?!   但蒲苇的武力值摆在那里,单挑是不行的。群殴,也是不行的。这万一被人发现、被人举报,可是要被逮起来的。万一搞大了,引来了公安,那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只能想别的招。   不能武斗,那就智取。   这一日下午,村里人照旧在那翻地的时候,女人那边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   “蛇!有蛇……”   “好多蛇,快跑啊……”   “小心蛇啊,蛇出来咬人啦……”   女人们大呼小叫着,犹如潮水一般,呈着扇形,快速退开。   这头,又招呼着,看是不是有人出面,把那些蛇给抓了。否则,让那些蛇散了开来,这翻地工作根本就不能正常展开了。这若是不小心,谁让蛇给咬了,那不是要命嘛。   “看那脑袋尖尖的,肯定是毒蛇……”   “嗯,那蛇有毒,我知道,千万不能被咬了,会死的……”   “那……那怎么办,快……快找人呐……”   心慌意乱中,死亡的阴影,一下在众人的头上密布。女人们哆嗦着,惨白着脸,远远看着十来条蛇,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游动着,就像是游在了她们的心头,阴冷冷的,带着死亡的寒气。那时不时吐出来的细细红红的蛇信,伴着刺耳的“咝咝”声,都能看得人心里直抽抽。   “那谁,快去通知队长、大队长!”   有人如此建议。   小陈村最大的干部,就是大队长,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村长。这会儿都是生产大队这么叫着,一个公社下属多少个村,就含着多少个生产大队。相应地,村长也被称呼为大队长。然后,一个村里又分为好多个生产小队,小队分别设有相应的队长。   毒蛇出游,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赶紧通知各位干部,好尽快解决的。   有人跑去通知了。   也有人建议找陈五叔来。村里抓蛇的好手,有几个,但排第一位的,非陈五叔莫属。   有一男子就嘲弄:“找什么五叔啊,妇女也顶半边天啊,你们女人也都个个是能人啊,赶紧去抓啊。”   有女子反驳,“我们又不会抓。而且,地里冒了蛇,以前都不是找陈五叔他们帮忙抓的吗?”   “嘿,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不是出了道南家的这么一个厉害的女人吗。她那么能,都能把男人都给打趴了,这抓蛇的事,就让她上啊。”   “可她厉害归厉害,也……也不一定就会抓蛇啊!”   这一带,哪个女人不怕蛇啊。尤其年龄小的,更是怕蛇怕得要死。让蒲苇抓蛇,在场的女人都觉得不妥。   有男人就又反驳,“你看这样就不对了,大家都是能顶半边天的人。可这遇到事了,怎么就想着让男人上呢。这种思想,不对啊!”   这话一出,不少已经围过来的男人就一边附和,一边鼓噪。   “让道南家的上啊,可别打人很能,碰到抓蛇,就怂了啊。”   “她那么能,就该让她出手。瞧她昨天出的那风头,多能啊,感觉这一带,就没有比她更能的人了。”   “这蛇可是在你们女人这边出现的,合该让你们女人这边派个代表去抓。”   “让蒲苇上!这事就交给她!”   ……   “来了,来了……”   有人指着后方说。   是听到动静的蒲苇,走过来了。   男人们看她走得慢,明显和昨日的风风火火不同,心里更是料定了她不敢,就更是拿话激她。   “呦,我们的半边天来了啊,快,快,那里有蛇,就等着你抓了。”   “半边天,让我们瞧瞧你除了打人的其它本事呗,可别只会打人啊,哈哈……”   不少人还跟着笑。   陈妈妈看着,气得要死,迎着蒲苇上去,低声训斥:“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现在这势头,明显瞅着就不对。这些人,是盯上她这小儿媳了。   她不能让她犯险。   一边和蒲苇一来的陈红竹,看着不远处那在不停扭着身子的黑黄相间的长蛇,脸都白了,颤声附和起了陈妈妈。   “小嫂嫂,我们快走吧,那些好像是毒蛇,会死人的!”   蒲苇低声回了一句,“没事。”   就有男人嘲笑,“你们在嘀咕什么呢?不会是怕了,不敢,想走吧?哈哈,我们的半边天,其实也就那样啊。”   周围男人们跟着笑。   蒲苇仔细地看了看那些笑着的人,也不急,等他们笑够了,也被她给看得不自在了,才开了口。   “半边天,这是给我取的绰号吗?啧,谁这么胆大啊,连领导的话都敢利用。这绰号,我怎么听着怪怪的,怎么听,都能听出一股讽刺的意味儿啊!”   乌溜溜的眼,再冲那些得意洋洋的男人们扫上一圈的时候,那些人,全部都变了脸色。叫得最欢的那几个,不是猛得埋下了脑袋,就是开始往人后躲。   一时间,噤若寒蝉,再次上演。   蒲苇冷眼瞅着,看着这些人煎熬了十来秒,才哼了一声。   “我叫蒲苇,有名有姓,别再犯浑,给我乱取什么绰号了。自己蠢不要紧,连累了家人,那就真是该死。”   不在这上头多打转,话锋一转,她又问:“让我出面打蛇,是怎么个说法?这要是打死了,蛇归谁的?我要是受伤了,那又该怎么办?”   男人那边因为刚才的变故,一时胆颤,没人敢接话。   女人这边倒是有人回答了。   “一般来说,谁参与了打蛇,这蛇就归谁了。往年,都是陈五叔领着人打的。打死了,也就归他们分了。但这要是不小心受伤了……”   女子顿了顿,透出担心,“这……只要不死,那就只能自己担着了。不过,打蛇的人这一天就可以不用干活了,也给算足了这一天的工分。”   “蒲苇。”女子舔了舔舌头,好心相劝,“你别听这些男的瞎说,这蛇不好抓,尤其那毒蛇,毒性烈得狠呢,一般人整不来的。你别逞能,这事,还是交给陈五叔他们。”   “这样啊……”   蒲苇想着自己昨天大出了风头,今日是不是要歇一歇?所谓枪打出头鸟,她昨天露了那一手,就让这村里的男人嗷嗷成这个样子,这要是再将这一批蛇给一网打尽,那些人不该熬成斗鸡眼啊。   不然,她先让让?   可想想那蛇的美味,她又很舍不得。   蛇羹、椒盐蛇、红烧蛇、烤蛇,等等,做好了,配着她昨晚上新得来的虾皮味精,那肯定美味得不得了。她都好久没吃蛇了。   就这样放过,是不是对自己太残忍了?   摔!   不然啥也别管,就是干了?!   也是巧,人群中突然有男子发声:“陈五叔一时半会儿的,估计来不了。陈武妈昨晚上求到陈五叔那里,让他帮忙上山给陈武弄些草药。这会儿,陈五叔肯定还在山上呢。”   “那就让蒲苇上吧。”   某男人倒是改了对蒲苇的称呼,但那意思,还是让蒲苇上。   其他人见状,又附和上了。   蒲苇脑子转了转,暗想:这么巧?这陈武还和陈五叔挂钩上了?一下跑出来这么多蛇,那传说中的抓蛇老手还给不见踪影了。   她是不是要阴谋论一下?   再一想,她觉得还是算了。   费这个脑子干什么!   能被她给轻易碾碎的,即便是阴谋,那也算不上阴谋。   而且,只是些蛇,太过雕虫小技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阴谋,那这样的阴谋,她实在是太……太……太喜欢了啊。   哈哈,她都想仰天长笑一下!   这不是上赶着给她送吃的来了吗?   “红竹,给我找把刀,再找个带盖子的大罐子来。”   “其他人,帮忙给我找些小石头来。如果能是婴儿拳头左右大小,那就最好了。”   她没敢说让大家去找拇指大小的小石子来,免得真的用那玩意儿打死蛇之后,吓住大家,也显得太过惊世骇俗起来。   这种吓人的大招啊,还是慢慢往外放比较好。   围着的人,尤其女人们,就比较热心,赶紧帮忙找小石头。   那头,被从冬眠里给强行挖醒的蛇们,也是懒洋洋的,动是有在动的,但幅度不是特别大。众人和这些蛇隔着一定距离,倒也是安全的。   而且,蒲苇还知道,一般的毒蛇,其实是不会主动咬人的。你自己别找死,跑到它的跟前左摇右晃,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没过一会儿,小石头被找来了不少。该小队的队长三大爷家的大儿子陈道礁也过来了。但大队长,到现在都没影。   蒲苇既然决定了要吃肉,也是巴不得那位迟迟不出现的大队长干脆就先别出现了。毕竟,瞧那意思,那大队长还和便宜婆婆家不对付。他来了,看着她出手利索,这万一要是妨碍了她打蛇、吃肉,她可能得急眼!   不拖延了,也不管某些人的好心劝阻,蒲苇拎着一篮子的小石头,就冲蛇堆跑去了。   啧,这人可真是傻大胆!还跑得这么欢!   有人暗暗嗤笑。   但蒲苇借着奔跑的势头,扬起胳膊高高扔出一块石头,而那石头一下就砸中了一条蛇的脑袋,眼瞅着那蛇一下趴在那儿不动弹了,嗤笑的人,笑容一僵,就被“啪啪”打脸了。   “打中了?”人群中,依旧有人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这打蛇变得这么好打了?   看着跟儿戏一样地往外扔石头,就能一下把蛇给打死了?   这……这不对啊!   “啊,动了!动了!”   人群中,不少人开始尖叫,因为很显然,蒲苇在打死一只蛇之后,引起了蛇群的骚动。不少蛇支起了三角形的脑袋,“咝咝”着,冲着蒲苇的方向,蜿蜒盘旋着,爬了过来,速度还挺快。   而冲着蒲苇的方向,其实也是在冲着大家伙的方向。   大家尖叫着,就又开始往后退。   那头陈妈妈最是着急,大喊:“苇苇,你给我回来,快回来!”   见蒲苇无动于衷,陈妈妈就急得直跳脚。   “你这死孩子,赶紧给我滚回来!苇苇,你赶紧给我滚回来,听我的,我让你赶紧回来……”   蒲苇没听,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朝她爬来的蛇,小手捞出一块石头,颠了颠,感受了一下分量后,眯眼,就又是往外一射。   嗙——   一条蛇软了下去。   这是搞定了!   嗙——   这是又一条!   然后为了不显得太乍眼,在打死了一共四条蛇之后,确保了自己今晚的伙食后,蒲苇才有闲心,慢慢玩了起来,以且战且退的姿态,加上有意而为的不断上升的失手率,最终才将那十几条都给打死。   然后,那些被打死的毒蛇基本上也是拉开了一条比较长的路线。   围观的人看着,这才松了一口气。男人那边,有些人神色有异,但女人这边,倒是个个欢天喜地。尤其以陈红竹最为高兴。一溜烟跑到了蒲苇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也把自己的小胸脯给挺了挺,小下巴也高高扬起,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蒲苇的关系的样子。   又好像蒲苇这么能耐,她身为她的小姑子,也能跟着与有荣焉。   倒是陈妈妈,虽然也有欢喜,但更有后怕,来到蒲苇身边后,胆大包天地竟然拍了一下蒲苇的屁股。   蒲苇毛都要竖起来的时候,就听陈妈妈带着点哭音,在那训:“我让你回来,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来呢。你这孩子,再有本事,也不能这样傻大胆啊!”   蒲苇那毛,就立刻软了。   算了!   不和你计较!   她哼了哼,又傲娇地想着:不许再有下次!   其他人本来是替陈妈妈这一打而感到心惊肉跳的,毕竟蒲苇这次打蛇,更加奠定了她“不好惹”的形象,又听说,这俩婆媳从迎娶蒲苇那天起,就存在大矛盾。陈妈妈敢打,这不得反过来被挨揍啊。   但是,蒲苇竟然由着陈妈妈打了!   众人看着,就又想起了蒲苇昨天说的话——这个家,还是由公公婆婆当家的。   那说明,她是真的顺着她婆婆的。   啧,这陈铁牛家的,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娶个傻子,还能娶到这么能耐的人来。   众人暗叹,少不得有那羡慕的。   然后,女人们开始围着蒲苇,不停地夸她。连心里很是不服气的男人那头,也来了不少人,挺真心地冲蒲苇竖了竖大拇指。   “你可真厉害!”   那是当然!   蒲苇翘了翘下巴,特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们的赞美。   强者为尊,无论世事如何变幻,那就是不变的道理。   她在末世,那也是很厉害的!   然后,就是收拾蛇的工作。   有些在附近的孩子们听说这边要打蛇,根本控制不住那爱看热闹的心,一早就有远远看着的。现在见蛇都被打死了,就有爱玩的、看稀奇的,要跑过去看热闹,但被蒲苇一声高喝,全部都给叫住了。   “都不许给我去啊,那蛇是死了,可那蛇头兴许还能动,还能跳起来咬人!”   啊?   这可让大人们吓了一大跳,赶紧也跟着出声,让那些破小孩赶紧滚回来。   有人就说起两年前一件事。也是打死了蛇,然后没想到,有人凑过去捡蛇的时候,就让蛇给咬了。当时还以为那蛇没被打死呢,但现在被蒲苇这么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让找带盖的罐子,就是为了放蛇头啊,以免不小心咬到人。回头啊,还得把那些蛇头给烧了。”   “不用这么麻烦吧?”有人提出疑义,“毒蛇不是被拔掉毒牙就不毒了吗?陈五叔都是这么干的。”   蒲苇挑了挑眉,“没出事?”   “没啊。大家都吃得好好的呢。还有用那蛇泡的蛇酒,也好用得狠。”   蒲苇想了想,就又问:“出事,不是指死掉了,而是,就没人那样吃了、喝了,身体出现不舒服?”   这……   那人脸上出现了迟疑。人群中就有别的人表示,不舒服好像是有的。但是,这跟个人有关吧。有些人就是碰不得蛇肉。而且,兴许吃蛇的时候,那人的身体又突然不适合了呢。   “反正没吃死人。”   蒲苇就呵呵笑。   “那是因为蛇毒只有入了血液,才能毒人。这要是吃进了肚子,一般是没事的。可要是你的嘴里、肚子里哪块有了伤口,让那毒液又钻进了血里,那就又是中毒了。不过因为吃进去的毒液少,也就死不了人,而是表现为身体不舒服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   大家齐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蒲苇就表示,她这也是小时候听一位大夫说的。具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她也不太确定。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毕竟是大夫嘛,骗她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别人赶紧道:“那不能,人大夫说的,肯定就是对的。”   医者父母心嘛。对当大夫的,村里人还是挺信服的。   这头陈红竹也把刀和罐子拿过来了。蒲苇没让其他人靠近,她自己过去,一刀一下,就开始剁蛇头。剁下的蛇头,则被她给扔进了罐子里。   大队长陈贵压着时间,姗姗来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蒲苇蹲在田地中,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一个蛇头的身影。   那份彪悍、那份利落,那份狠劲,看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嘴唇上灰白的胡须,愣是被接着而起的怒气给吹得一甩一甩的。   这陈铁牛家的小儿媳,好大的本事!   这么多蛇,竟然就凭着她自己一个人,都给收拾了!   这让他忍不住心惊的同时,心里也跃上了阴影。总以为这陈铁牛家,哪怕小儿子去当了兵,也应该翻不了身,但没想到,娶的一个最不应该被他给放在眼里的傻子儿媳,倒成了现在最让他忌讳的存在。   这让他很不爽!   他不喜欢变数,更不喜欢底下的队员不在他掌控之内的感觉。   而且,那陈铁牛家的小女儿昨儿个竟然敢叫出他小儿子的名字。这分明说明,陈铁牛一家,也没放下当初那件事。   他暗下了眼,薄薄的唇瓣一抿,走了过去。   “这是全部都打死了?”   他沉声询问,不苟言笑着。 第33章 有点认命   蒲苇抬头看着面前这位五十好几, 穿着一件式的军绿色棉大衣, 明显就和周围这一圈下地的村民有所区分的老头,有点猜到了他的身份。   “嗯, 是打死了。不过以防万一, 再把它们的头给砍了, 这样肯定就死透了。”   态度平平常常, 不带敬畏,也一下和普通的乡民区分了开来。   陈贵越发抿紧了唇。   “你还没见过我吧?我是小陈村的大队长。”   蒲苇一笑, 只“噢”了一声, 砍蛇的动作,半点不带停顿。   陈贵见状,心里头不喜。他绕了一圈, 先去看了一下打蛇留下的场面,评估了一下蒲苇的身手,才又回到了蒲苇的身边。   “你在这砍蛇, 搞得血淋淋的, 小心吓到女同志。”   蒲苇一怔, 眯了眯眼。再抬头, 她虽然还是笑呵呵的,但眼神却是冷的。   “瞧你这话说的, 打蛇哪有不见血的。而且,女同志啊, 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多见见血, 反而还能更强壮。再说了, 这血可是好东西,有营养着呢,这进了泥土,保管这块地方,明年种的水稻就能比别的地方长得要壮。我这也算是无私地将我们家的肥料贡献给这片土地了。”   如此高大上的说辞,实在是让陈贵想怼都没法怼。   而且,这么多人看着,话又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要是再针对,倒显得他一个当领导的、当长辈的,和年轻小媳妇斤斤计较了。   失了风格。   所以,陈贵不再说,径自走了。   蒲苇处理完之后,将所有东西都带上,去找了陈会计。   “听说,今天我就可以不上工了?”   陈会计自打那天之后,就有点怵蒲苇,非但点头应了好,还特主动地表示,晚上算工分的时候,他肯定会将她的十个工分给记上。   蒲苇觉得这人挺上道,高高兴兴地带着这些东西,就要往家走。   但没走多久,就被陈妈妈给追上了。   陈妈妈想起了这个小儿媳,可是有黑历史的。那会儿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把鸡给炖了,这会儿家里的劳动力全部都在地里,她要是回去了,可不就成了山大王,厨房也由着她祸祸了。   所以,她叫住了蒲苇,小声地说道:“你可不许偷吃,一切等我晚上回了再说。”   蒲苇睨了她一眼。   心想这人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以为刚才拍了自己一下屁股,自己没计较,她就能爬到自己头上了?   “家里的规矩,我明白,会给你留一半的。但我自己那一半,你别管。”   说完,推开陈妈妈,她继续走。   陈妈妈那张老脸,顿时臊得红了起来。   她又追了过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别就是了,你就是那个意思,想管我。都说了,你管不了我的,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   这话顶得陈妈妈彻底无言。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蒲苇走了。   回头,面对大家羡慕的目光,以及热络的恭维,她还得努力扬起笑来回应,实则,心里的那个小人,都已经开始哭了。   打呢,是打不过的。   管呢,也真是没法管。   所以呢,这小儿媳真想祸祸,也只能受着啊。   而且,还能白得一半的蛇肉,肯定是赚的。   然而,想虽然这么想,这心里还是有些痛怎么办?陈妈妈有一种直觉,等自己回了家,肯定就看不到那一半的蛇肉了。   她心疼呐。   但这会儿心疼的,又何止是她一个?   那些依旧被困在田地中,大冷天的必须得在那不停用锄头翻地的某些个男人,更苦逼,更心疼。   他们哪里能想到这蒲苇能这么厉害,十多条的毒蛇,说给打死就给打死了。   她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女人呢?   她还是不是女人了?   为什么就不能跟别的女人那样,见了蛇就赶紧跑了?   他们想到了他们这两日的辛苦,每天真是天没亮就起床啊,偷摸地上山抓蛇,然后大中午别人还能歇一会儿的时候,他们还得偷摸地出去接着干,晚上囫囵喝完粥,再继续。   如此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抓来十几条蛇,他们想看的是蒲苇被吓得屁滚尿流,想看的是他们男人的雄起,可不是为了给蒲苇的英勇之名再来锦上添花的,更不是给她来送肉的啊。   娘咧!   眼瞅着蒲苇拎着那么多蛇,越走越远。他们想想这本该是他们的肉,也本该是他们可以旷工歇息的,可最终却……   他们好想哭啊!   再想想这头他们什么都捞不到,也没用得上陈五叔出马,可之前辛苦出动陈五叔一趟,不得给人家辛苦费啊?原先还想着可以用最终肯定又落回到陈五叔口袋的蛇给抵一部分,再拿上一点钱就好,可现在——   蛇没了,他们可不得赔给陈五叔一笔数目不少的劳务费啊!   呜呜,想到这,他们就更想哭了。   这寒风冷啊,可再冷,能有此刻他们的心冷吗?   他们的心啊,现在可真是哇凉哇凉的啊!   *   阴谋阳谋,齐齐不在乎,更看不在眼里的蒲苇,在到家之前,就想好了这些蛇肉要怎么处理。除了吃,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拿来泡酒了。   这蛇酒可是好东西,可以消炎镇痛,又对治疗风湿、类风湿、关节炎什么的,有明显疗效,实在太适合拿来给老父亲使用了,然后,也可以给自家男人用。他这当兵的,经常操练,肯定有什么腰肌劳损、关节疼痛的地方。南方这地带,雨水大,潮湿是普遍情况,所以得风湿、关节炎的还真不老少。再说了,这药酒还可以拿来治疗外伤呢。   所以一到家,她就赶紧拿了一个筐,在下面垫了一些破叶子,再用荷叶稍微将七条蛇给包了包,再在上面铺上一些稻草,她就准备拿这些去换好东西。   她再回房,把一早就写好的信给带上,到时候到了镇里,就可以寄出去了。   信,自然是写给陈道南的。   想让他提干的事,早在蒲苇的心里转了好久了。但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否则,提干不成,反而还容易把自己给搭进去,被人当成了异端邪类。   她这次给自家男人写信,一是报平安,让他不用担心她;二是让男人赶紧开始把那些数理化给捡起来,最好啊,自己还能想办法自学着、往上深造深造。这样,她才能方便进行后续的计划。   她让男人学习,打出去的名义,自然就是自己当初傻了,小学都没上完,现在不傻了,可对知识依旧渴望。然而,她都已经十八了,不可能学小娃娃那样,这把年纪了还背着个书包上学堂,所以打算自己看着书学习。如果遇到不明白的,那就打算问他。   希望他可以为这件事保密,因为她不想传扬开了,别人拿这种事笑话她。   她猜测着以男人对她的态度,她这一封信过去,男人保准就会快马加鞭地学习上。否则——   她哼了哼。   这人要是当着她的面是一套,离她远了,就各种懈怠,是另一套,回头她检验不合格,就一脚把他给踹了。   今日没有东西拖累,背后背着的东西,也轻到可以无视,蒲苇又脚程快,走走跑跑,到了镇子上,也不过半个多小时。   去邮电局寄完信之后,她直接摸到了杨大卫的家。   她敲敲大门之后,就被放了进去。放她进来的人,是个熟面孔,上次见过。只是那人表示,杨大卫目前有客人,就让她先在院子里等一下。   蒲苇同意了,放下筐就等了起来。期间,她看到院子一角有个年轻小哥在摆弄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她无聊啊,干脆就凑过去看。   那自行车非但是破啊,好多地方都生锈了,还扭曲严重,感觉好像经历过一场大型事故。那年轻人这会儿正摆弄着一个扭曲得厉害的车轮,拿着锤子,在那小心给敲平的样子。   那小哥很认真,看到她来了,连头也不抬。蒲苇可不是个羞涩的人,大大咧咧地把破车给看了个完全,也把修车的小哥给看了完全。   这还是个帅小哥!   以蒲苇落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接触到不少男人的眼光看,这个侧脸刚毅,鼻梁高挺,眼睛狭长而又黑亮有神,眉毛也乌黑浓密,当得上是剑眉的小哥,绝对是这些男人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当然,和前世她接触过的诸多帅哥比,那肯定是还存在差距的。   但现在这样,万花丛中一点绿,已经很了不得了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蒲苇大大咧咧地盯着那位小哥看了又看,很是过了一把眼瘾。然后,才开了口。   “你这样是不行的啊,不如,让我试试?”   帅小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爱惜这破自行车了,手上拿着的那锤子,也太过小心翼翼了,明显不得劲。这得敲到何年何月,才能将这车轮给敲回原形。   她伸出了手。   那人抬起眼看向了她,但目光中透着清冷和疏远,似乎还挺抗拒的。对方抿了抿薄唇后,蒲苇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但没想到,他又把头给低下去了,继续自顾自拿着锤子敲。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看不起了。   “嘿,你这人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蒲苇小脾气有点上来了,直接就把那破车轮给拽过来了,当着那帅小哥的面,就开始掰起了车轮,几下之后,车轮的圆形弧度,基本就给露出来了。   “怎么样?”蒲苇得意地看着那帅小哥,“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啧,要不是看他长得帅,她都不惜得搭理他。   那人这次是真的让了,还主动把锤子给递了过来。   蒲苇接过后,敲敲打打一阵,很快,那车轮就是个车轮了。   “好了。”看着修好的车轮,蒲苇还挺高兴,觉得自己的手艺没荒废。   对方看她的目光,倒是透着些复杂难解。   “你的手不疼吗?”他哑声问,盯上了她微微发红的手。   刚才,她就是用自己的手,当作小铁杵,顶着车轮凹陷处,方便锤头敲打的。可她怎么会不疼呢?女孩子,再皮糙肉厚,也不该是她这样的吧?而且,哪怕真是皮糙肉厚,可到了他跟前,哪个不显露娇羞的?   他刚才以为这又是一个借机想和他攀关系的女孩子呢,没想到对方坐下来之后,竟然真的一声不吭开始敲敲打打了起来,期间,再也不看他一眼。   恍若这破旧的车轮,能比他好看百倍。   这姑娘,有点另类啊。   蒲苇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手,就甩了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特别可爱的大门牙。   “不会,我天生力气大,皮也厚!”   那灿烂的笑容,差点没闪瞎他。   而且,这姑娘说完之后,又开始敲敲打打了起来。看上去,是要帮他将那破自行车给修到底了。   所以,这是年轻的小姑娘想和他攀上关系的新招式吗?   他站在那儿没动,开始仔细观察,然而观察没多久,杨大卫出来了。送完客人的他,很快就招呼起了蒲苇。   “小蒲,你怎么坐那儿修起车来了?”   蒲苇立刻收了工具,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越过那帅小哥,就冲杨大卫走去。   “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杨叔,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你喜不喜欢。”   她去拿筐子,到了杨大卫跟前的时候,把稻草稍微掀了掀。   杨大卫一瞅那筐里的东西,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下意识就问:“这谁抓的?”   蒲苇眯眼笑,也不回答。   杨大卫就知道自己唐突了。   他立刻道:“喜欢,怎么不喜欢,这可是好东西啊。快,进屋里,咱们进屋再谈。”   杨大卫很客气,笑着让人赶紧上茶。蒲苇也没客气,跟着进了屋。   留下外面那位帅小哥有些迷瞪。因为他发现自打他二舅出来后,那姑娘就再也没看过他一眼。他应该是松口气的,可是瞅瞅那已经被修好了大半的自行车,他又鬼使神差地跟着进屋了。   屋里,蒲苇和杨大卫已经聊开。   她是个很干脆的人,直接表明自己想要酒,回去泡点蛇酒。杨大卫要是方便,就帮着弄。要是不方便,给她弄点酒票什么的,她再自己想别的办法。   “方便,怎么不方便。”杨大卫呵呵笑,“杨叔这儿,别的不自夸,不方便的东西,还是很少的。”   而且,听蒲苇的话,就知道除了她送过来的,她那家里还有蛇。能打到这么多蛇,还是毒蛇,这本事可不少。   就是不知道她上次说的会弄来很多肉,是不是指的这个了?   杨大卫想想,也觉得不用太顾忌,问了,“你上回说的肉……”   蒲苇笑笑,“那个还得再等等呢。”   杨大卫立刻心头一喜。   那就是正经的还没上席,先上开胃菜了!   好啊,好啊。   他就知道这个姑娘有本事,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而且,她这次就自己一个人来,更可以看出她的胆识非凡、本领过人,同时,还是绝对能当那个家的主的。   对这种人,杨大卫是没道理不交好的。   “那酒还是老规矩,老地方给你。刚才你还帮我这大外甥修车了吧,呵呵,我再多给你些。”   他这是有心要交好。   但蒲苇拒绝了,“一码归一码,这些肉,换成酒,你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不用多给。而且,修车只是玩玩,我闲着也是闲着,算不上帮忙。”   杨大卫就越发觉得这个姑娘爽利。   正好,谈到了车,也谈到了他大外甥,他赶紧给介绍了一下。   原来这帅小哥叫吴建城啊。   蒲苇笑眯眯的,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吴建城愣了愣,但还是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这般认识完毕,蒲苇急着要走,因为她还有别的事。   杨大卫就送了送她,转过身来要回屋的时候,吴建城问他了。   “二舅,小陈村不基本住的都是姓陈的人吗,她姓蒲,怎么在那住着?”   杨大卫立刻嘲笑起来。   “建城啊,建城,一叶障目了不是?都说你聪明,你这小子啊,今天也难得糊涂一回。不姓陈的在陈家村住着的,不多的是,你当小陈村的人不娶媳妇的啊?”   吴建城错愕,忍不住叫出了声,“她嫁人了?”   “对啊。”   “可她……可她看上去好小。”   现在不都提倡晚婚晚育的嘛。   杨大卫就拍了拍肩膀,语重心长道:“这里不比城市,到了年纪,差不多就结婚了,别人也管不着。其实,我也替那小姑娘可惜。嫁人太早了。哎,这要是早点能发现这颗好苗子,我也能给家里侄子给定上。你不知道,这姑娘看着是小,可本事老大了。可惜了,可惜了……”   摇头晃脑着,杨大卫慨叹着,回屋去了。   留下吴建城还是有些震惊。等消化完毕,回去修自行车的时候,他拿起那似乎还带着对方掌心余温的锤子,思想控制不住地拐了一个小弯。   你说,这人力气这么大,又自称皮厚,可是,那手怎么能这么软?   他现在还能记得,将锤子递给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所遗留下的感觉。   真是太不相称了。   他拧了一下眉。   随后甩甩头,继续修车了。   *   蒲苇拎着一坛子外表没有标识的白酒先回了家,然后又匆匆跑去杨胡村去找了杨老大夫。   那老头上次给她看病的时候,她就瞧出那老头不是一般人,也早早地把他给惦记上了。现在,需要药材,她自然就跑去找他了,顺带啊,要是能再弄来一些可以食用的香料就更好了。   那老头是个中医,傍身的中药,肯定存了不少。   因此,等陈妈妈下了工,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蒲苇在往盆里倒一些看上去像是锯末的东西,然后,不停地将那些东西往蛇段上涂抹。   周围孩子们还围了一堆,个个看上去馋得不得了的样子。   所以,这蛇果然还是会被吃的,有多少吃多少。   陈妈妈无奈,也是认了,但实在是没想到,都那么久了,这小儿媳还没把这蛇给吃上嘴。同时,她也好奇,对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她问了。   蒲苇头也没抬,随口回了一句,“按摩呢”,就继续将她用从杨老大夫那里淘来的药材进行研磨,最后自制而成的调料努力地揉入蛇肉里面。   陈妈妈瞅着,就觉得这是个傻子。但转念她又念了一声“罪过”,觉得自己再这样想着小儿媳是不对的。但她是真的不明白,给一堆死肉按摩,管什么用!   想起小儿媳曾经说的,让她的事,自己别管。陈妈妈给忍了,这头招呼大儿媳、二儿媳赶紧生火做饭,那头管蒲苇要起了应该上交给她的蛇肉。   “哦,都在酒坛里呢。”   “哪来的酒坛?”陈妈妈拔高了声音。   “用蛇去镇上换的。”   蒲苇大概解释了一下。   陈妈妈听完后,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不是有一半属于我的吗,你怎么给动了呢?你的一半我管不着,我的一半,你也管不着吧。”   “喂,别这么急着生气嘛。”蒲苇很淡定,这头小手仍旧给一大盆蛇肉按摩着,那头慢悠悠地解释着,“这泡好的蛇酒,一多半是要给道南,你那可怜得在军队天天出操的小儿子,以及你的家人用的,我好心跑了一下午,跑得腿都快要断了,才勉强将这泡药酒的材料给凑齐。你可别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陈妈妈想了想,心里就有些受用。   实话说,这小儿媳太能干了,又完全掌控不了,她下午听着别人的羡慕,心里却有了另外一层担心。就是这样的小儿媳,她以后还能不能拴得住?毕竟,这位以前可是说过要分开回娘家的话的主。现在小儿又不在,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真的忍不住有些担心这点。   现在一听小儿媳是为了小儿张罗着换酒、泡酒,她这心里忍不住就欢喜上。这说明,小儿媳心里有小儿啊!   有就好,有就好。有了,就不怕人会跑。   陈妈妈乐滋滋地抬腿,也要去厨房。她得稍微盯着点,不能让那两位儿媳瞎来,把粮食给放多了。可走了没几步,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你泡酒怎么不用你自己的那一半蛇,反而用我的?”   “我用了啊。”蒲苇很无辜。当然,不无辜,她也会装出无辜,“我说了一多半给自家人用,但不是还有一小半,要给别人嘛。”   “给谁?”陈妈妈有点毛了,发现自己似乎又掉进了一个坑里。   “得给杨老大夫送过去一些啊。这药材,可都是从他那里拿的。然后一会儿熬好了蛇油,也得给他分一些。剩下的,就都给我爸拿过去。我爸腿脚不好,正需要这个。”   陈妈妈觉得自己有点晕,是被气晕的。什么可心的小儿媳,都给她滚一边去吧。这小混账,根本就是什么都算好了,东西都给占了,自己还没落下吃的!   “我只问你,你干嘛不把你的那一半都交出去,反而让我什么都没捞到。”   “这就睁眼说瞎话了啊!”蒲苇哼了哼,小模样瞬间凶了起来,“都说了,泡好的药酒一多半归你,你还不服气?!我现在弄吃的,一会儿我是吃独食啊?我不得给你,给其他人,尤其是给孩子们分一些?你这样斤斤计较,我可生气了啊!”   那双眼瞪过来的时候,感觉“咻咻咻”的,那凶恶的视线都带着刀锋,刮人的很。   陈妈妈不由自主地开始腿软,更是半句话都不敢顶。   心里那个已经哭过一场的小人儿,这会儿又爬出来开始哭了。   呜呜,她就说这个小儿媳以后要成山大王了。一言不合,就又开始凶她!   娘咧,她这当婆婆的范儿,以后还能不能有了?   害怕着,怨念着,憋屈着,陈妈妈这次老实了,灰溜溜地朝厨房走去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在那两位儿媳身上找找自信心吧。   要不然,她也想不干了,回自己娘家去。   这日子,简直就像是上头的婆婆又回来了,有没有?   *   陈家的人,对蒲苇给蛇段按摩一说,除了对蒲苇盲目崇拜的孩子们,其他人都有些嗤之以鼻。就那些花花草草,捣碎了,成粉了,往蛇肉上一撒,再那么按了又按、揉了又揉,就能让蛇好吃了?   开什么玩笑!   可别到时候吃出一嘴的锯末!   真是瞎搞,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蛇肉!   然而,这些齐齐等着粥放凉的陈家大人们,很快就尝到了“啪啪啪”打脸的滋味。   那从厨房方向传来的香味,实在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味道,轻易地就勾住了他们的鼻子,掐住他们的魂,让他们眯起眼,贪婪地忍不住用鼻子使劲地开始吸起空气。   等吸了一会儿之后,就谁都没坐住,被迷了魂似的,全部脚步轻飘地往厨房走去。   妈啊,怎么会这么香呢?   这到底是什么香味?   焦香焦香的,这人间,怎么会又如此香味!   他们以为之前吃那烤小鸟,那香味就已经绝了,可和现在这味道一比,那可真是会被比得没了颜色。   天呐,好闻,太好闻了,好闻到他们的肠子都绞痛了起来。是馋的,也是被饿给闹的!   “这……这好香啊!”陈道西腆着脸凑了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锅里探。   蒲苇哼了一声。   这些人当她眼瞎呢。之前看不上她的操作,背着她窃窃私语的又是哪些个!   现在一个个倒是不请自来,都来凑热闹了!   “去去去!厨房重地,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入!”   这文绉绉的话,搞得陈道西愣了愣。可这年月为了吃,薄脸皮都得生生变成厚脸皮啊。   腆着脸,他还真就不走了。   其他人也不走。把那厨房给围得啊,都快要水泄不通了。蒲苇感觉自己转个身子都困难。   “挤死了!”她抱怨。   但顶多,陈家人稍微往后退一退,给她挤出一个大概有十几公分的真空圈。   蒲苇没好气。   她就知道,这些对食物各种吝啬,她要是多用了点就会觉得她败家,会心疼无比的人,其实都是隐形的吃货。等真的事已成定局了,覆水难收了,他们指定一个赛一个地吃得猛。   她也是那不吃亏的。   脑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她看向了陈妈妈,“很香是吧?”   长妈妈心里开始慌。直觉告诉她,小儿媳这又是给她挖坑了。   但她也不能违心否认,毕竟人都到这儿来了。   她点了点头。   “那想不想吃?”   这个,陈妈妈也不能违心否认的。因为,她百分百肯定,只要她敢否认,那肯定就别想捞到吃了。   她还是点头。   蒲苇立刻笑了,笑得灿烂,也笑得透出狡黠来。   “哎,这就对了!既然觉得香,又想吃,那以后啊,可别再拦着我做吃的了。这拦来拦去的,就容易伤了感情;这伤了感情呢,我肯定还是该吃的吃,但是你呢——你们呢——”   她笑着又看了陈家其它大人一圈,“你们呢,估计就捞不到吃的了。”   这是威胁!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而且,威力巨大!   不仅仅是蒲苇最后的笑,让人看着莫名胆寒,更因为,这锅里的香气呼呼地往外冒,无时无刻不在勾着人的魂,勾得人都恨不能直接跳到锅里了。在这样的时刻,你放下要掐断不给人吃的狠话,这不是在要人命吗?   这以后,谁还敢拦着她,不让她做啊?   陈家其它大人,没有不同意的,而且,他们也管不到厨房,感受不深。至于感受最深的掌控经济的陈家二老,以及掌控厨房的陈妈妈,也不得不在蒲苇的大棒加糖果攻势下,乖乖听话。   当然,听话肯定是有奖励的。   无论是红烧的两个人才能分得一块的蛇肉,以及出于省油考虑最后大部分都拿来炖了的蛇羹,那都是人间美味,好吃得让人恨不能将舌头也给吞了。   陈家长孙陈大河虽然已经舔过很多次嘴角了,可还是忍不住伸出舌头,再次把嘴角给舔了舔,仿佛能借此,舔到一些漏网之鱼的味儿似的。   “这要是可以天天吃到蛇肉就好了。”他忍不住如此畅想。   这倒是让蒲苇眼前一亮。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蛇肉何止可以天天吃,最关键的是,她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天天旷工啊。成日里和那些乡民在地里磨洋工,她其实很受不了。   感觉有些在浪费生命。   所以晚上大家都睡下之后,她就拿着一个袋子,摸了出去,然后,拎着一个微微耸动的袋子又摸了回来,跟没事人一样地睡去了。   等次日一大早,她又偷偷将陈大河给招到了一边,和他谈了谈。   “……如此这般,懂了吗?”   陈大河很兴奋,应得很大声,“懂了,保证完成任务!”   “嘘!嘘!小声点!”   蒲苇训他,他却捂着嘴,咕咕笑。那笑弯的眼中,一闪一闪的黑眼珠,别提有多亮了。   然后,又下地的蒲苇,就直接遇上蛇了。   大家都说,这是蒲苇昨日打了那么多蛇,招到蛇的复仇了。这蛇和蛇之间,可是能传递信息的,肯定是昨日的蛇在临死之前,把消息给传出去了,然后这山上的蛇,就盯上蒲苇了。没看到那蛇突然蹿出来,直接就冲蒲苇爬过来吗?   哎呦,这小媳妇以后是不是就很危险了啊?   她就算身手再好,又把蛇给打死了,但也扛不住“防不胜防”啊。白天还好,人也警觉,可万一晚上睡过去,让那蛇爬进了屋,被蛇给咬了,这不得出人命啊?   不少人担心起了蒲苇,连陈妈妈都给担心上了,让又可以旷工的蒲苇赶紧去找陈五叔,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法子。   陈五叔抓过那么多蛇,现在却能好好的,这说明人家有秘方。   蒲苇听了,心里偷着乐。   什么秘方不秘方的,她没兴趣。这蛇都是她刻意找来的,说实话,这蛇碰上她,也是倒了大霉,只有被她给吃的份,她哪里会担心被蛇报复?   这要真被报复,她高兴都来不及。那可意味着,她不用摸黑辛苦,在家坐着,都能有蛇肉吃!   这么好的事,要什么秘方来赶蛇啊!   她让陈妈妈别担心,自己拎着两条大肥蛇走了。回去,先一条扒皮洗净了,用调料先腌制着,那一条,她用荷叶包着,带着陈小桃,就去了陈疯子家。   提到这陈疯子,那也是个可怜虫。好好的光鲜亮丽的老师,本该让人敬重的知识分子,却愣是在局势一变后,被批a斗疯了,疯得只认书,不认人。手头一旦没书,就会歇斯底里。更是看见了书,就想过来抢。   这整个村里头,若说谁家的书最多,就数陈疯子家了。当然,他家的书,也肯定是最安全的书。   蒲苇要想了解当下的科技水平,初步也只能先从陈疯子那里下手了。   她上门表明来意,又送上了一条肥蛇,陈疯子的老娘就没有不答应的,更是欢喜地连连抹泪,说要给她泡茶,还想留她吃饭。   他们家自从儿子出事后,除了几个断不开关系的亲戚,哪还有什么人来?   蒲苇给拒绝了。   这家摊上这么不幸的事,好好的儿子成了这个样子,为了照顾疯子,当娘的哪里都不敢去,家里也就老爹一个人干活,够辛苦的,也是再辛苦都没法甩开的极端穷困,她何至于贪人家这点茶水、这顿饭。   她就是来找书看的,带着一个陈小桃,也是为了避嫌,怕惹来闲话。   所以,她给陈小桃找了几本连环画之后,就让陈小桃坐一边翻看着,自己去找想要的东西。   那陈疯子这会儿坐在桌前,捧着本书,目不转睛着,看上去非常入迷。但蒲苇知道,他根本就没在看书。因为,那一页书,大半天,也没见他翻动一下。   真是可怜!   但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放到她这,你斗就斗呗,我挨挨骂、遭遭打,随他去,还能真的被骂死、打死?!风水轮流转,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可她又想到自己是经历过末世的,而这村子里某些人的愚昧,她也不是没有感受到。兴许,对于读书人来说,尊严、面子大过天吧?没了这些东西,也就没了活的劲头了。   哎,还是想不开!   这要是去后世走一遭,尊严、面子什么的,算个屁!   蒲苇摇摇头,掏出自己备好的小本本和铅笔,开始一边翻书,一边做起了笔记。   在这儿混了一天之后,临走的时候,没想到那疯子还发了难,盯上了她做好的笔记。估计是把那当成是书了吧,推开椅子,就过来抢,嘴里还“啊呜啊呜”的。   这会儿,这个安静得在书桌前坐了一天的男子,才真真正正地向蒲苇证明,他的确是个疯子。   陈小桃好不容易压下的不害怕的心,被陈疯子的疯狂给刺激,一下尖叫了起来。   “闭嘴!”   蒲苇喝骂了一声,侧身,一个手刀,轻轻松松将疯子给劈晕了。又快速往前一蹿,将他扶住了,不至于摔倒在地。   于是乎,陈小桃的那一声尖叫,就硬生生断了半截。   等陈疯子老娘闻声赶过来的时候,心慌慌的她,却根本没看到自己儿子发疯的样子,反而儿子静悄悄的,似乎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着了?   陈疯子老娘拉起破旧的围裙使劲擦了擦眼,发现自己真的没看错。   那个只会被压到床上,才会睡去的儿子,竟然真的坐着就睡着了。   这怎么可能?   “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惴惴不安地问。   想起了什么,她愀然变色,赶紧凑到了儿子身边,拿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   等察觉到还有呼吸,她下意识就松了一口气,傻笑了起来。大概是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蒲苇她们还在呢,疯子娘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尴尬了起来,呐呐的,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样子。   甚至,她看上去都有些害怕。   或许,她儿子有了那样的经历,也让她吓破了胆吧。   蒲苇扬了扬重新拿到手里的笔记本,也不隐瞒,将刚才的事大概说了一下,最后笑着,特别真诚地看着对方。   “大娘,以后大哥要是还有情绪激动,你们却控制不了的情况,你就派人去叫我。我学过功夫的,让大哥快点睡过去,还是挺轻松的。”   疯子娘怔愣着,眼眶显而易见地就红了。   蒲苇也不等她回复,拉着陈小桃就走了。等疯子娘反应过来想道谢,她们却早就走出去好远了。   疯子娘倚着门柱子,看着蒲苇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地又发起了呆。   *   蒲苇想着,按照现在的说法,她是贫下中农的成分,地地道道的根正苗红,那挨斗什么的,肯定是和她搭不上边的。   她暂且打着她的蛇,偷着她的浮生半日闲,优哉游哉地读着她的书就是了。   不想,她还会有接受调查的一天!   这一天,还来得那么快! 第34章 接受调查   这一日, 蒲苇照旧跟着下地, 陈大河那边也是什么都没开始做。然后,书记来了, 跟着他一起的, 还有两位穿着中山装, 戴着红袖章的同志。   陈铁牛一家, 准确地说,陈铁牛两口子, 以及蒲苇, 三人被点名,叫了出来。   负责来叫人的队长陈道礁忧心忡忡,但他没有多说, 只说了三个字,“别害怕!”   但怎么可能不害怕?   之前说过,村里人见了干部, 那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能躲就躲;那见了这些戴着红袖章的同志, 就更是两腿颤颤, 恨不能平地里就能出现一个洞,让他们跳进去, 好躲起来,彻底把自己给藏住。   这些同志一出现, 就说明肯定是出事了, 哪家可能要遭殃了。这要是运气好, 估计能平平常常躲过去;可要是运气不好,真被落实了什么罪证,那完蛋了,批a斗是肯定的,严重点,就得进派出所了。   现在虽然是陈铁牛一家先被叫了出去,可在地里干活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是不轻松的,生怕一会儿,他们也会被叫出去。   陈铁牛吓坏了。之前他和大队长闹矛盾的时候,也只是在村里给内部解决了,都没经过挨红袖章盘查的阵仗。现在被点名叫出,他的老脸都白了,到了几位同志的跟前,那是双股颤颤,想止都止不住。甚至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妈妈基本也是这样,只是能比陈铁牛好一点,勉强撑起笑,上下牙打颤地先后向陈书记、两位同志问了好。   这也可以算是作为家庭的代表了。   陈书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帮了忙,“你们不用怕,这两位同志过来,是来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的。”   其中一位同志,姑且称为同志a吧,就没有陈书记那样的客气,在陈书记刚说完这话,就冷冷地询问。   “陈铁牛,接到举报,说你们家最近天天大鱼大肉,生活作风存在严重问题。还有,你参与了投机倒把,是不是?”   这话一问出,陈铁牛这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立刻就腿软地给跪了。脑子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在那晃着:完了,完了,他们家要完了!   陈妈妈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头想将自家老头给拽起来,让他别这样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搞得可能没事都成了有事,那头也是脑子混乱,想到这些日子家里伙食水平的直线上升,以及那几乎是不费力就到了手的一大笔钱。   她……她也慌极了。   关键时刻,蒲苇硬是往陈爸爸他们中间一站,也硬是将陈妈妈给挤到了旁边,又两手分别一伸。一手拽起了陈爸爸,像是铁柱一般地强硬撑起了他;一手则是搭在了陈妈妈的后背,无形中,用手上那沉稳的力道告诉她:别怕,有我!   “爸,你昨天腿疼得不行的时候,我就说你这风湿的老毛病肯定是犯了。你还跟我犟,说没事,不能耽误生产队的活计,非得要下地。看吧,这会腿软了,暴露了吧。听我的,和这两位同志谈完话之后,你就找队长请个假。身体养好了,才能干更多、更好的活。”   算是给陈爸爸的表现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后,蒲苇看向了两位同志。   “你说的这些,不用问我爸,问我是最合适不过的。我感觉投机倒是肯定没影的,但你嘴上说的大鱼大肉,可能还跟我有点关系。”   “哦?”同志a一下兴奋了,这是打算承认吗?   年轻小媳妇不经事,的确比上了年纪的老人好问话。同志a就示意蒲苇好好交待。   但是,蒲苇却先让该名同志说清楚举报的内容。   “这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我真要说,那就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麻烦你们先说清楚你们接到了什么举报,想听什么内容,这样我也好把内容挑出来,赶紧交待了。”   可同志b哼了一声,有话说了。   “举报的内容是秘密,哪能全部和你说。你们自己犯了什么错,自己心里明白。老实点,赶紧把所有的错误都给交待了。”   嘿,还所有错误?!   他当她是真的傻的吗?而且,她犯错了吗?   张嘴就要给人定罪,瞧把这人给能耐的!   不想和这些拿着鸡毛当令箭,思想也进入歧途的人强行理论,蒲苇笑了,“行,那我说。”   她想了想,眯起眼,做出了一副回忆的样子——   “这事啊,还得从我嫁人那天开始说……”   他们不是让她说吗,她就慢慢说给他们听,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就看哪个是先觉得烦,先撑不住的。   蒲苇慢慢说,一直说到成婚当晚,她在之前吃了一碗只沾了点油花的面条之后,又饿得不行,自家男人亲自去厨房给她煮粥,还给她煮了几个红薯之后,她那个感动的啊,流泪的啊,抱着自家男人就开始哭……   那夸张的说辞,以及半天都没说到关键点的描述,让同志b当场脸黑,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她。   “让你说重点、说重点,你扯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干嘛?”   蒲苇故作无辜,“这些怎么会是无关紧要呢?这些不就涉及到吃了吗?我说得越详细,你们不就越好了解情况?”   同志b无语了。   同志a心想这样下去不是那么一回事,就赶紧打岔。   “你就说说你家那鱼、那肉的事。”   “我说了啊,刚刚不是还说到,结婚那天,来了好多人,基本每人碗里都给放了几片薄薄的猪肉吗?”   “不是——”同志a不得不再次打断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装腔作势,而是把那举报的内容大概给说了说。   “我听说,你们最近吃了不少肉,比如猪肉啊、鸡肉啊、鸟肉啊,蛇肉什么的,还捞了不少鱼,那鱼似乎给送到镇上卖了,得了老多钱。还有,有人看到你背着一个筐去镇上了,回来的时候,就抱回来了一个大酒坛子。就这些,你先把这些情况给好好交待,交待清楚了,具体到那些东西是怎么得来的,怎么吃掉的,是送到镇上哪里卖的,怎么卖的,得了多少钱,又去哪里拿来的酒。”   “这些啊,嗨,我当是哪个事呢。行,我想想啊。   这猪肉呢,刚才也说了,是我结婚的时候,妈去买的。这里结婚,就是家里再穷,不也得割点猪肉撑个场面?就那点猪肉,肯定结婚当天就被乡邻给吃了啊。都说了,我身为新娘子,也不过就只捞到一碗面,一点油花。   这要算是大肉,那举报的人必须得口舌生疮!   再说那鸡。上山赶上了,运气好打到了,我们辛苦一年,眼瞅要过年了,就给吃了。那一只鸡做好后,还得分出去一些给关系好的邻居,最后剩下那点,一家十几口人,够吃几口?   这要算是大肉,那举报的人必须得脚底流脓!   还有那鸟肉。啧,这村里,哪个没打过鸟、吃过鸟肉啊。就那小鸟,小小一只,褪了毛,也就骨架子上挂点肉,团起来也就只有刚出生的小儿拳头大,算个毛的大肉!   就是做了吃了,也不过是家里人一人分了一只。然后,我男人心疼我,知道我大病初愈,要养身体,就多给我吃了几只。其它的,就全部给村里小孩分了。   这事,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当晚吃鸟肉的时候,是不是村里的孩子几乎都来了?   这种自己好不容易打了些鸟肉,还要分出去好多给村里孩子们吃的事,是不是无私?是不是光荣?我们家不求夸奖,但因为这个被举报,那实在是太伤人心。   那举报这个的人,绝对是黑了心肝了!   然后是蛇肉。田地里爬进来了蛇,打蛇不光荣?保护村里其他人的性命,不光荣?让大队生产可以正常进行,不耽误农事,不光荣?谁打了蛇,那就归谁,不是村里的惯例?   当时我可是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把那打死的蛇给拿回了家。   就那些蛇,你当我们就舍得都吃了?一多半给镇子上的亲戚送去了,感谢他时不时对我们家的接济。亲戚呢,也是实在亲戚,没贪我们的东西,给了我们一坛子酒,让我们回来泡蛇酒。泡好了,那就是药,是能治伤救命的。   我不说我公公的腿,还有我那少了一条腿的亲爸要指望这个。就说这村里哪家风湿犯了,疼痛难忍,或者哪个受了外伤什么的,来我们家讨药,我们能不给?   这在将来,是能帮人、救人的!   最后我们辛苦一回,冒着生命危险去打死毒蛇,落到自己嘴里的,才几条啊?还是那话,一家十几口人,一人分上几口,顶天了。   这种事,是怎样缺了德的人,拿这个来举报?   最后,就是那鱼的事。   我这会儿有点想明白了,那个缺德得要死的人,举报我们投机倒把,估计就在这鱼上。但那种满口胡言的人,说的话,哪里能信?   他只听说我们的鱼没被附近的供销社给收购,听说我们推着鱼上镇里了,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鱼是送去镇子东面的供销社去了。   那供销社可是国家给开的,我们把东西送过去给国家收购,这样的行为,如果被称为投机倒把,那我可得找公社领导好好理论理论,严肃地探讨一下,国家收购的行为,怎么算是投机倒把?这种明显要和国家对着干的行为,到底该怎么定罪!”   说完,蒲苇抿紧了唇,绷起了小脸,怒气冲冲地看向了两位同志。   两位同志也被她给看得心慌。要说她之前的解释,两位同志听着虽然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但调查嘛,搞错了也不是没有的,但后面蒲苇把国家收购和投机倒把给放到了一起,他们也偷偷开始打颤。   脸上看上去什么都不显,但他们的后背却已经是悄悄湿了一层薄汗。   就听得蒲苇停顿了好几秒之后,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着脸继续。   “我看,等我们结束谈话之后,你们也得找那位举报人好好谈谈。主席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人什么都没调查,就敢满嘴胡说,胡乱举报人。这种破坏人民内部大团结的人,必须得好好教育教育!”   话说到这,同志a有些顶不住了。这大领导一被抬出来,谁都得气弱几分。加上有理有据,更是让人心生畏惧。   大冷天,他的额头终究是有些冒了冷汗。   他忍不住软下手段,口气也弱了下来,面对那比他矮了一个头的蒲苇,不自觉地像是对上了领导。   “是是是,你说得对,说得对。就是……就是举报的人说你们得了好多的钱,不是贫下中农了,所以……”   男人擦了擦额前的汗,面有难色地解释。   蒲苇就气得捏起了拳头,也让这两位同志看清楚了她的愤怒。   “好,既然说到钱了,那我接下来就说说钱的事吧。   我头一次下河抓鱼,是被附近的供销社收购的,得了八块多。第二次卖鱼,是给镇上的供销社收购的,得了六十多。两个加起来,六十八块多。其中一半,我给了我婆婆,用来当家用。另一半,我自己留了点,其它则送给了我娘家花用。   我娘家是蒲家村最穷的那家,这一点,你们随便问个人就能证实,也就不用费神去打听。家里我爸断了腿,我妈常年哮喘,两个都是不能下地干活的。现在家里最大的孩子,就是我十六岁的妹妹。下面还跟着一串干不了活的弟弟妹妹。   那点钱给他们拿过去,也就只够他们短期内不挨饿的。   再往大了说,两家各得了三十多块,不过就是镇上某些工人干部一个月的工资。然而,我们捞到这么多鱼,一年也就只有这么一两次。   就这点钱,按年算,算多吗?   农民、工人、干部,都是爸妈生的,爸妈养的,都是一样的人,怎么就能因为我们是农民,不过就只是得了工人干部一个月的工资,就说我们有问题呢?   这让辛辛苦苦种地,不断地给城镇居民输送各种粮食的广大农民,知道了这事,心里该多难过。   连主席都说农民是兄弟呢,对待农民兄弟,下面的干部这么苛刻,合适吗?”   “不是,不是……”   这下连同志b都慌得不得不开口否认,和同志a一起把脑袋给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本来以为今天下来调查,应该是个美差事,兴许又能抓个典型,好向上面表功,可现在被这位年轻的小媳妇一说,他都觉得,再让对方说下去,他和他的同事,反倒有可能挨批、接受检讨了。   他想撤了。   “这位同志,情况我们都了解了,看来是误会你们了,这样,今天就先这样。我们的调查,也到此为止。”   “不!”出乎所有人预料,蒲苇给拒绝了,反倒不让他们走了。   “我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去举报我们,可既然已经辛苦二位同志下来一趟,那我们就让调查给调查得彻底,让那黑了心肝的坏家伙,还有这附近的乡民,都好好看清楚了,我们家的确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   走,两位同志,和我一起走,到我们家看看,看看我们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就是要让那些坏了良心的,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   说完这话,蒲苇两手挽住同样目瞪口呆的陈爸爸和陈妈妈,强行给拖着往前走,在前头带路。   两位同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将那瞎举报的举报人给骂了个半死,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剩下陈书记,慢悠悠地坠在了队伍后头,看着走在队伍最前头的蒲苇,眼里闪过不容错辨的笑意。   自然,蒲苇领着二人到了陈家之后,那个家一贫如洗的状况,是个人都能看得分明。   这得归功于陈妈妈的过分吝啬,也得归功于蒲苇有了肉都给吃了的利索,所以这些人看了一圈,除了橱柜里有一小碗的猪油,就再也没看到半点肉。   酒坛子,他们也看到了,但这是要做药酒的,都密封上了,也不能真的坏了良心,再给打开。两位工作人员走个形式地将酒坛子推了推,听得里面“咣当咣当”的水声,就几乎是让这事给过去了。   说几乎,是因为那个同志b有点蔫儿坏,前头都被蒲苇给吓成那个样子了,这会儿缓过劲来,就又嘴欠地问她,这酒是在镇上哪个亲戚换的。问的时候,还拿着笔,作势要记下来的样子。   蒲苇半点都不遮掩,直接就报了杨大卫的名字。   她也是存了想试试看杨大卫的能耐的心。若是她报出这个名字,这两人也只当是寻常,把名字给记下后,表示回去再查查,那大概接下来和杨大卫的交易,她就得有所克制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   比如现在,这两位一听她报的名字,同志b本来在动的笔一下给停住,还挺是诧异地看了下蒲苇,然后立刻“哦”了一声,示意知道了,也没让蒲苇继续说下去,而是表示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就知道,杨大卫是个能耐人,那是没跑了。   最后看完家里那些破柜子、破床、破窗户、破桌之类的屋子摆设后,那两位同志走的时候,冲着蒲苇,还带着点示好的小意,甚至都夸赞起来。   “你们家时刻记着帮助友邻、团结群众,这很好嘛。而且,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民除害,保障人民生命安全,保障大队生产正常进行,这是值得夸奖的。等回去,我们就向上面反映反映,看能不能给你们颁个奖什么的。”   对方既然如此客气了,蒲苇自然也跟着客气。   她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次辛苦两位同志下来一趟,虽然我们被举报、被冤枉,心里有点窝火,但是可以在两位同志的亲自见证下,证明我们的清白,我们也是很感激你们的。谢谢你们的肯定,以后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嘿,漂亮的场面话,谁不会说啊!   两位同志听了,也非常受用,更是高看了蒲苇一眼。   寻常他们下来调查,虽说威风,但自家人哪能不知自家事,回过头被人给骂得要死的,也是他们。   今天当面被感激、被夸奖,还是头一遭呢。   两人矜持地点了点头,鼓了鼓胸膛,神清气爽地走了。   陈书记自然是要送送二位的。   不过在走之前,他偷偷冲蒲苇竖了竖大拇指。   这已经是极为赞赏的表现了。   蒲苇咧嘴一笑,毫不扭捏地接受了这份赞美。   等那三人走远了,走得没影了,陈爸爸和陈妈妈再也坚持不住,腿软地就要一屁股往地上坐。   蒲苇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拽紧了,给提溜进了屋,把两人给按在了凳子上。然后又去厨房,给两人倒了两碗凉白开,给二人端了过来。   “喝吧,压压惊。”   两人的心惊胆战,她看得分明。想想那陈疯子,还有疯子她娘,也不是不能理解。   环境限制人!   这样的环境,限制了他们的思想,所以,在后世看来一些兴许大不了的事,可能在他们眼中,那就堪比天大了。   陈妈妈哆哆嗦嗦地伸手接了。但看的出来,哪怕到了这会儿,她都还是怕的。一碗水,在碗里晃荡不休。她捧着碗,哆嗦了有一分钟多,才勉强把碗给凑到了嘴边,喝了起来。   可即便是喝上了,也没喝稳,凉白开都溢出了不少,沿着她的嘴角往下滑。   陈妈妈努力地喝了一口,也给咽了下去。   这一口气下去,仿佛给她的心增加了重量似的,她才觉得这心有些稳当了。   她在想,这小儿媳怎么就能一点都不怕呢。   冲着调查的同志,那小嘴吧嗒吧嗒的,太能说了,非但条理清晰,还能反过来威胁人。那大领导讲过的话,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看到的,摆出来讲道理的时候,还能让调查同志都白了脸!   嘿,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遇见。   在调查同志面前,没吓破胆,那就老牛了。   哪像这小儿媳,啧,都让书记给竖起大拇指了呢。   这就是她给小儿娶的小儿媳?她的傻子小儿媳?   突然就这么能,她该不会一直以来都是在做梦吧?   陈妈妈忍不住就伸手,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咝——”   她疼得叫了出来。   这么疼,就说明不是在做梦。   蒲苇看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都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有点疯了,赶紧问:“你没事吧?”   她可不希望再出现另一位疯子了。   陈妈妈立刻嘿嘿笑,“没事,没事……”   然后猛地冲蒲苇竖起了大拇指。   “苇苇啊,你是这个!”   夸她啊!   那肯定是没疯!   任何夸赞,她都来者不拒!   蒲苇照旧,一点都不客气地接受了,笑得又露出了两个齐齐整整的大门牙。   这灿烂的笑容,让她的小脸,一下更加圆润可爱起来。   陈妈妈看着,突然这心里就暖极了,然后冲动地放下了大话。   “苇苇,以后你要干什么,妈指定不会再拦着你了。”   这么能干的儿媳妇!   面对领导、面对调查同志,都半点不怵,还能侃侃而谈的儿媳妇,那绝对是有大本事的啊!   她都以为他们家要遭了的啊。不想,最后还能哄得那调查同志反过来说要去给他们申请奖状。虽说那申请吧,可能是客套话。但冲着这反转,这个家有小儿媳顶着,那绝对就垮不了。   这一刻,陈妈妈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稳当。似乎连肩上的担子,都能轻了一半。   陈爸爸在一边虽然没说话,但陈妈妈放下这话,他没有半点疑义,紧跟着点头的样子,就说明他是默许了陈妈妈的说法。   蒲苇听着,直接就笑眯了眼。   哈哈,太好了,没想到接受一下调查,还能有这等好事。那以后,她不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这让她忍不住稍稍畅想了一下未来的美好日子。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了神。   因为他们还要继续下地的,所以她赶紧吩咐老两口,呆会儿出去了,可千万别说调查同志的半点坏话,但对于被调查的时候,他们的淡定、无畏,以及自家的清白什么的,可以夸大了说;还有,对于那黑心肝的举报人,也可以痛快地骂。   总之,明面上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同时,也让人不敢在冲他们家下手。   陈家老两口连连点头,表示肯定要这样的。他们这把年纪了,事后怎么弄,他们肯定是有分寸的。   三人就继续上工去。   快到地头的时候,队长陈道礁又独自迎了过来。   “没事吧?”他是真的担心。   而陈家三人齐齐一笑,他就明白了,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又要开批a斗会了,上面来下面抓人头来了。”   他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向三人透了透。   他们这,时不时就会有批a斗。搞那个的时候,人数要是少了,就不好开展,得有一定的斗争对象。一般来说,地主的后代、富农,以及出生于前两种家庭的教师,基本是没跑的。   至于地主,哦,他们这早就没地主了。   他们这靠海,乘船出江就能入海。当时有些眼瞅不对劲的,直接开着船,往台岛跑了,剩下那些没跑的,基本都挨了枪子。   然后他们的一些后代,因为文化程度高,就让去当了老师。不过就算这样,那些后代们,也会时不时给拎出来斗一斗。   话说回来,因为斗的时候,来回就那些人。说不好听的,上面搞的人会腻,下面看的人也腻,所以,就有去下面抓人头一说。   你要是有不妥当的行为,比如收入过高了,搞投机倒把了,那好,就是你了,铁定得被抓了。再有,就是一些干坏事的,比如耍流氓、抢劫、盗窃什么的,被抓了,也会被斗。   村里某些人,心里蔫儿坏,红眼病严重,特见不得别人好。一看人家日子红火,就爱去举报。   “以后注意点吧。”他只能如此吩咐。   蒲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等他们一家去了地里后,自然呼啦啦,一群人给围了上来,都问他们家这是怎么了。   这种时候,自然到了陈妈妈发挥她的力量的时候。   她亮开嗓门,就说起了自家事。   都到了这个份上,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而且,再由着村里人瞎猜测,指不定再生出什么谣言来,不如就敞开了说。   反正,都已经过了调查同志的眼了。现在,那是任凭谁都生不出事来。   陈妈妈一边说,一边骂,骂那该死的举报人,比蒲苇当时骂得都要很。一些乡村土话、粗话,就跟蹦豆子似的,噗噗往外蹦。   大家听着一边惊叹唏嘘,也一边跟着骂。   这农村,心思长歪的人,还是少数的。大部分人,都是小农思想,会眼馋别人,却不至于干出那举报人的事。那种事,万一严重了,就是毁人家庭、害人命的。   他们没坏了良心,干不出那种事,也恨那举报的。   因为谁也不能料到,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举报的对象。那操蛋的狗娘养的举报人,想举报人的时候,那想出来的理由,有时候都能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   “……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举报人胡乱举报人,是在犯错误,回头肯定也别想讨到好。那两位调查同志,肯定也会找他谈话的。”   陈妈妈借用小儿媳那话的时候,说得那个大声、那个愤恨、 那个得意啊。   围着的人一听,都连连道好,也跟着同仇敌忾起来,叫骂着就该让那举报人狠狠栽个跟头。最好啊,反倒是把他给抓起来斗了,让他乱害人!   个别心思长歪的人听了,就赶紧把头给埋下了,一时间,胆小了不少。想来,以后这股爱举报人的歪风,经过今日这一出后,能稍微减一减了。   后来,陈妈妈又骄傲地提起了调查同志说要回去给他们申请颁奖的事。   言语间,那个得意的啊。   看得众人那个羡慕的啊。   “……嗨,我们也不图什么奖不奖的。就是两位同志那么一说,就是对我们家最大的肯定啊。我这心里舒服的啊,就跟大冬天喝了一碗热茶水似的,暖心啊……”   得了吧!   某些熟知陈妈妈性格的妇人,这会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什么没图啊。   都没图呢,这会儿颁奖也都没影呢,就能让你得意成这个样子。这要真拿到手了,你不得吹一辈子啊。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家能耐,你们家牛。   可你们家这么能,这么牛,还不是因为娶了一个好儿媳。   啧,当初这傻儿媳病兮兮地被背进门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陈妈妈还越说越来劲,越说整个人也越飘了。   “……有些人啊,不了解情况,非得说我给我家小儿娶苇苇这个媳妇,是亏了心。哎,他们哪里知道,为了娶这个儿媳,我可是把附近这十里八村,都给寻遍了啊。现在,瞧瞧,瞧瞧,事实证明,我当初是用了心的啊,是有眼光的啊!”   这可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周围的妇人翻翻白眼,不捧场了。   啧,真是说你胖,你还真给喘上了。   是,你是十里八村的,都给寻遍了,可你那是奔着找好儿媳去的?   你定下这小儿媳的时候,对方可还是个傻子;后来突然不傻了,那只能说你祖上积德了,帮了你一把。   你就见好就收吧。   大家撇撇嘴,悻悻地散了。   因为突然发现,就算是祖上积德,那也说明陈妈妈依旧是可以自夸的。   可没见他们祖上积德,给送个好儿女、好儿媳什么的!   啧,人比人,气死人!   不听了,不听了!   那头蒲苇听着自家婆婆在那睁眼说瞎话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她也忍不住翻了白眼。   这人,简直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还灿烂得太过了。   她自诩脸皮厚,但听着都有些替婆婆臊得慌,亏她还能一本正经过地继续胡编下去。   这也是个能人!   因为这事,她的身边又凑过来一些年轻的媳妇儿、姑娘家的,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可她关键的时候会说、能说,但寻常的时候,是懒得说的。   那些年轻女子也不见怪,反而觉得她这样酷酷的,更有一种高人的风范,也更爱往她身边凑了。也因为她不怎么说话,太适合当一个聆听者,即后世俗称的“树洞”,所以她们就更欢喜了,更愿意把自己的那点事拿来说给她听。   蒲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当是搜集情报了。   后来陈大河照旧偷偷地放了蛇出来,蛇又被蒲苇的加料营养丸子给吸引着,直冲蒲苇而来。蒲苇没客气,继续干死俩,拎着那两条蛇,慢悠悠地回家去了。   她才不会因为今日来了调查同志,就终止她的旷工大业呢。这样,反倒容易让某些人觉得是不是有猫腻。   然后到了晚上,该吃的吃。   这一次,陈家再也没有任何人表示疑义。好像是因为经过了被调查一事,他们反倒是看开了一些,胆子也大了一些。   大概,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吧。   看蒲苇可以活得那么鲜活、那么无畏,他们跟在她身边,似乎也能沾染到这种精神。   自然,蒲苇在这个家的地位,也是显而易见地提升了。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碗里的粥,绝对是家里最稠的那个!   这还是两位嫂嫂抢着替她盛的结果!   *   蒲苇以为,事情都调查清楚了,这事肯定就没后续了。   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大队长陈贵竟然亲自点将,还是让陈爸爸、陈妈妈和蒲苇三人,连带这队里的其他两人,一起去公社,参加批a斗大会。   这大会呢,基本就是在公社举行的。但公社地方并不大,二层小楼房并一个大院子,估计也就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吧。让公社下头十几、二十几个生产大队的所有队员都参加,那绝对是不现实的,也容易耽误农事的开展。   所以一般开这种批a斗会,基本都是各生产大队挑几个人出来,由大队长和书记带头,去公社那边。这对很多人来说,该是一项美差。因为去参加大会,非但当日的工分照给,还不用干活,只需要坐在那儿一直到大会结束为止。   这要是能被选上,是很让人羡慕的事。但挑在这样的时机,陈铁牛一家三个,一起被选了,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事透着不对劲。   就连蒲苇自己,都很清楚这一点。   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能怕了不成?!   她去了,然后大会结束后回了家,捡起一个石块,躲回屋里,就生生将那石块给捏成了粉末!   她太生气了! 第35章 物伤其类   蒲苇其实并不是易爆易怒的性格, 加上见多了生死, 很多时候是对外界不太在意的。   所以批a斗会上的一切,她只当是看电影一样, 把自己抽离了, 在一边观看。但是, 有一个批a斗对象, 刺痛到了她的神经。   之前被调查,她都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 面对调查同志, 也就可以侃侃而谈,甚至怼得他们哑口无言。   甚至陈道礁让她以后注意点,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的观念其实还没摆正过来, 依旧想着我不偷不抢,凭着劳动力挣钱,不明着做他们嘴里所谓的“违法乱纪”的事, 收入方面就稳点, 跟在高级干部后面跑, 你能把我怎样?   但她错了。   大错特错。   某些人的无耻、愚昧, 简直在刷新她的认知度。   那个被斗的,就是一个特老实的人。   一个打铁的手工艺者, 被请去水城的一家国营米厂,帮忙打铁, 打造一些诸如米斗、烟囱管道、脱壳机零部件等等之类的物件。因为打造那些东西很考验个人手艺, 一般人整不来, 所以米厂那边给的工资特别高,按天结算,四块八一天。   好了,他就被举报了!   大队给他发过去了信,他收到后,不知道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怕权势的缘故,还是他考虑到了他在老家的亲人,总之,他乖乖回来了。   一回来,那就被抓住了。然后,开始批a斗。   她见到对方的时候,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被拎出来批a斗了。   就因为人家手艺高强,挣的工资比别人多,就给拎出来斗。他这还是给国营厂子干活的,是按照国家规定,给开的工资。   就这,都能被抓起来!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个世界,真是太他妈疯狂了。   不以勤劳致富为荣,反倒以贫穷无能为荣。我穷我有理,我穷我光荣,若能祖上三代都是穷得掉渣的,那似乎走出去都跟胸前别一朵大红花似的。   简直有病!   照她的看法,若是祖上三代都是穷得掉渣的份,那这三代,基本就是窝囊废没跑了,嫁女娶媳的,那都得躲着这家的人走。都是一个村的人,别人三代努力下来,怎么都能冒出头来了,你却三代挣扎,还那废物样,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得意洋洋?   这样的人,放到正常的年代,就该是被人鄙视的存在!   她被刺痛神经,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像打铁这样的人,老老实实地走着国家规定为“合法”的路子的人,竟然也会有被人给拎起来斗的那天。   据说,等斗完了,这还不是结束,他还得被关在公社的那个像是猪圈栏的小屋里呆上几天,随时接受盘查,顺带做自我检讨。   当时,她看着台上那位身高该有一米七五以上,可却佝偻着,看上去也就一米六多,好像彻底被折弯了腰的男子,看着他瘦骨嶙峋、蓬头垢面、双眼无神,她突然感受到了何谓“物伤其类”。   她若是不多加注意,那么,这个男人的下场,大概就是她的明天。   她不会因为自己拥有大力气,以及一个鸡肋技能,就高估自己。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团结的力量也是惊人的,就像是再牛的异能者,在末世要是陷入到了丧尸堆里,也会被丧尸给弄死一样。   她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面庞,那里面,有她以为的该是淳朴代表的农民,也有她认为该是天真稚嫩的学生娃,可他们在看到那个打铁的在被斗的时候,那一张张代表着各个年龄段的脸,无一例外的,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热,嘴里也爆发出尖锐的嘶吼——   “打他!打他……”   她突然有些恶心,恍若看到了末世时一张张丧尸的脸。   没有了自己的灵魂,其实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她都有些想吐。   更可恶的时候,那大队长陈贵还凑到她的身边,阴阳怪气地唏嘘:“这能干呢,是好事;可这太能干了,可就不是好事喽。”   说完,还嘿嘿笑了一下。   她当时就有那冲动,打爆那人的脸。   所以,他今天找他们三个人来看这场批a斗,最终目的,就是想让她看到这个吧。知道调查组没把他们家怎么样,就用这样的方式,进行警告。   去他妈的!   她还真不是那种你一吓,我就会怂的人,反而,你越是吓,我倒越是要干一波大的!   心有逆鳞!   生有反骨!   很好,他,以及这些麻木而残忍的人,成功地激起了她的逆鳞、她的反骨!   她本来还想再等等的,慢慢地引着陈道南上路,再展现最终的成果,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现在就要干了,干一波大的。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可悲可笑的世界,能把她给怎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更是要看看,等这些魔幻齐齐落幕,那些“我穷我有理”,“谁日子红火就去举报谁”的可悲又可恨的人,被打回原形后,又会在深井的底端如何去仰望她!   她看着在自己手里已经成为粉末的石块,打开窗随手往外抖了抖,就去找了陈爸爸和陈妈妈,表示要单独谈一谈。   这也正合陈家二老的心意。   实话说,二老之前有听过别人是怎样被批a斗的,但亲临了现场,他们才知道,那一切是多么吓人。   这让他们不止一次地庆幸,当时抓鱼得亏是抓得不算特别多,并没有得太多的钱。而那钱,还被小儿媳拿走了一半,支援了娘家。   否则,想想那位打铁的手艺人今天的遭遇,他们就觉得胆颤。   他们打算和蒲苇说一说,以后必须要低调了,不能再表现得那么能干了,可没想到,蒲苇跟着他们来到了他们的房间后,把门一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们想不想让道南提干?”   二老的思绪立刻被带跑了,陈妈妈几乎是激动地回道:“想啊,怎么不想啊,简直是求之不得啊。”   “很好,我有个办法,能让道南提干,但前提是,你们俩必须无条件地支持我,然后,有必要的话,让全家都听我的号令。”   “什么意思?”二老糊涂了。   蒲苇伸手,冲东方指了一下。   “狼雾山上有地雷,但是我能做出扫雷器,把地雷给扫了。”   “什么!”陈妈妈一下蹦了起来,根本就不相信,“你可别骗我!”   蒲苇瞪她。   “骗你很好玩吗?你忘了我祖上是干什么的?做一个扫雷器,那绝对没问题。”   大概是男人天性对这方面敏感,又兴趣多一点,对这扫雷器,陈爸爸有些懂。   “扫雷器,部队那里也会做,好像不需要你吧?”   蒲苇就自信地笑了笑,“我做的,当然得比他们的要好,这样,才能让道南百分百能提干啊。”   “但我看那扫雷器是金属做的,你们家祖传的是石匠工艺吧?”   蒲苇没好气,“我们家以石匠工艺出名,可这又不是说,我们家就只会雕刻石头那点手艺。往上数,打铁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而且,这些东西都是互通的。”   “可是——”陈爸爸还有疑虑。   陈妈妈就使劲推了他一把,让他闭嘴别说了。   她亲热地一把握住了蒲苇的小手,“苇苇啊,你说的,我都相信。你想做,那就做去吧。”   老头子就是糊涂,问那么多做什么。等做出来,不就知道小儿媳到底能不能行了?这对他们家来说,根本就是没有损失的事。这要是真的成了,做出比部队的扫雷器还要好的,那小儿不就能提干了。   提干了,可就是军官了。他们家可就可以跟着发达了。   想想那远景,陈妈妈一下挺美的,都快忘了之前参加批a斗会的那些糟心事了。   但她很快就会发现,她其实把一切都给想得太美了。这个小儿媳,那是注定要给她挖坑,让她往下跳的啊。   “妈,你给我三十块钱。”   “什么!”陈妈妈再次蹦高了。   蒲苇挑起了眉,“我做东西,不得要材料?!没有投入,怎么会有产出?金银铜铁、电容电阻、喇叭等等,这些咱家可都是没有,都得去外面买!”   陈妈妈愣了愣,被几个闻所未闻的词汇给弄得有些眼晕。虽然那些听上去特别高大上,可陈妈妈抠门本性发作,没有被绕晕,依旧肉疼她的钱,就讨价还价着。   “至于要这么多钱吗,五块钱行不行?”   蒲苇立刻把脸一拉,凶了起来。   “你就这么目光短浅!做那东西,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是每个人都能做的?我好心好意为你儿子谋前程,让你交出去的钱,也是我上次抓鱼得的上交给你的。你几乎是什么都不花,就能给你儿子捞一个大好前程,你还想怎么样?   你要是说你不想你儿子好了,不用我折腾这扫雷器。好,那你一毛钱都不用给,我现在就从这里出去,只当我之前的提议,根本就不存在!”   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老婆子!”陈爸爸先急了,赶紧喊老妻。   陈妈妈慢了一步,但也是很快就跑过去把蒲苇给拽出了。   “哎,你这孩子,干嘛脾气这么急呢,有话不能好好说嘛。”她有些抱怨,却依旧不提钱。   看样子,还真是吝啬到骨子里了。   蒲苇顿时哼了哼,逼她,“行了,别说这没用的。这钱,你就说你给不给?”   陈妈妈咬咬唇,眼里闪过剧烈的挣扎。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又抓着蒲苇不放,不让她走。   蒲苇就训她,“瞧你这点出息,既想要牛出奶,又不想给牛吃草,简直抠门到边了。你想啊,我能给你挣第一个三十,就能挣第二个三十、第三个三十,你现在死抓着这个钱干嘛?   再有,你儿子提干了,那工资至少翻倍。以后越往上升,工资也就越高。这么简单的用钱生钱的道理,你怎么就能想不明白?”   陈妈妈这才双眼亮了亮,点了点头。   她转身,去拿钱,但想起了什么,就又转过身看蒲苇。   “你先出去!”   呦,看上去这婆婆得有点存款,否则,就不会提防着不想让她看了。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会惦记别人东西的人。   对方让她出去,她干脆就出去了。   陈妈妈最后把钱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还很是恋恋不舍,更生怕自己会上当受骗似的。   “说好了,这个钱可是做那个扫雷器的,是要给道南谋前程的,你可不许乱花啊,更不许支援娘家啊。”   “知道,你放心好了。”   陈妈妈却又叹气,“也不知道你最后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行?今天你也看到那个打铁的了,以后再想挣到这三十块钱,估计是难了。一次两次去抓鱼,人家不计较,可次数多了,肯定就会出事。村里人都长着眼睛,看着呢。”   蒲苇就哼了哼,不应这话。   “一切,等我把东西给做出来再说吧。现在,这个是最重要的。”   陈妈妈感受到了她口吻里的认真,那肉疼的心,倒是好受了一些。   “那就拜托你了。对了,你看我,还有你爸,道东道西他们,还有孩子们,能帮你做点什么不?”   在她的认知里,那扫雷器,肯定是很难的东西吧。这小儿媳要做那么难、那么厉害的东西,一个人干,那得干到什么时候?   而且,她刚又想到,别管最后成品如何,这在做的工程中,能让家里的孩子学会点什么,那也可以说是提前捞回点成本。   这是斤斤计较、半点都不想吃亏的毛病又犯了。   蒲苇门儿清,但也拒绝得很坚定。   “这个东西不好弄,身边有人,会影响到我。这东西里面有些零件很精细的,一点都不能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们听过这句老话没有?所以啊,暂时我先自己来,有需要,我肯定招呼你们。”   最关键的是,有他们在,她还怎么用她的异能!   “这样啊……”陈妈妈就有些失望。   可这些手工艺的事,对于门外汉来说,从来就像是隔着天堑,也只能蒲苇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陈妈妈也只能先这么认了。   *   钱既然到位了,那就得赶紧去买材料。   蒲苇说是去做扫雷器,不如说是做金属探测器。既然要做,那就往大了做。你做的东西用途越广,实用性越高,自然价值就会越大,受重视的程度,自然也会越高。   做金属探测器,铜铁是基础,然后电容、电阻、喇叭什么的,那是必须的。蒲苇有想过可以从旧电器,比如录音机上面搞来上面这些东西,若是最终实在搞不来合适的,那就只能使出她的鸡肋技能,自己做了。   反正这里没有丧尸,她的技能可以随便使,哪怕使用后很容易耗光她的体力,让她行动有碍,但是没有性命之忧,她大不了就是多吃多睡给补回来。   没有后顾之忧,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她突然觉得,后世科技那么发达,优秀的人才,包括某些领域的科技异能者,层出不穷,让她这鸡肋技能没有太多发光发热大地方。但在这和后世一比,感觉科技似乎才刚刚起步的年代,或许,她这鸡肋技能,才真正到了适合它的时代。   说干就干!   在终于集体结束那坑爹的翻地工作后,蒲苇起了一个大早,带上陈道西和陈大河,就往镇子上赶。   叫上陈道西是因为这家伙对附近一带熟悉,去了镇上也好给她引路。   陈大河则不是她叫的,而是陈道西执意要带上的,说是找机会让这陈家的长孙跟着出去历练历练。但她瞅着,这小孩被叫上,可能也是用来避嫌用的,跟她之前去陈疯子家,叫上陈小桃的功用差不多。   也不知道这陈道西在各个村瞎逛,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什么,做事还挺小心!   蒲苇多一个不多,就同意了。   直奔废品收购站,那是在家里就确定好的主意。   那收音机那么老贵,普通农家哪里能去买那稀罕玩意儿。也就只能碰运气,看废品收购站有没有。而且,都成了废品了,自然各种东西都花不了几个钱,也就能把三十块钱给最大化地利用起来。   蒲苇原先想得挺美,带入后世的画面,那废品收购站里,不得一堆东西等着她去捡啊。可到地儿,现实就开始教她如何做人!   并不是很大的地方,破书、破家具倒是有一些,可那铜铁什么的,也太少了。至于报废的收音机什么的,更是一台都没有。   想也是,这年月,谁家挣钱都不容易。连一件衣服,都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家里的东西,若不是实在坏得连修都不能修了,谁能舍得当废品给卖了。   铜铁等金属,更是不怎么往外卖了。   外头可是有一批手艺人,专门给人补这个补那个的,就连那铁锅坏了,都能像是往衣服上打补丁似的,给你补上。甚至连瓷器做的碗裂了两瓣,都能想办法给你补成一个完整的。   日子能过成这样,你能指望会有多少铜铁流出?而都这样了,能流出来的,肯定也是烂得不能再烂了。   蒲苇是有一个鸡肋异能,但是那是会消耗体能的啊。肯定是物品的底子越好,她改造起来越简单,耗能就越少。   现在这些铜铁等金属的底子差么差,她改造起来,那肯定得老费劲了。   她看着这样的废品收购站,忍不住叹息,“别的地儿还有吗?”   陈道西无情地掐灭了她的希望。   “镇子上就只有这一处。”   蒲苇眼皮子跳了跳,神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深吸了一口气,她忍了下来。   “那我们去别的镇子看看?兴许别的地方不这样?”   陈道西依旧无情地告诉她,别的地方估计跟这里差不多,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生活水平。而且,去别的地方要去更远的路,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那去市里呢?”   城市啊,按理说,城市地方那么大,废品相应得也会更多吧。   陈道西这个无情的灭火者,依旧给蒲苇泼了一盆冷水。   “城里我不熟悉,不好找地方。而且城里来来回回,戴着红袖章的人老多,查来查去的,万一被拦下了,容易惹来麻烦。”   蒲苇服了,暂时认命地开始在这个废品站淘宝。兴许,找着找着,最后能找到不少呢?   一行三人,就开始在这个又脏又破又臭的废品站翻找了起来。   正找着呢,外头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小城,来了啊。”这个声音听着就是废品站工作人员。   “嗯。这两天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这个男音似乎有些熟悉,凭借超强的记忆力,蒲苇的脑子里迅速跳上一个人。   然后等两人谈论一番,后者也进屋之后,果真这人就对上了。   吴建城!   蒲苇率先打了招呼。   “好巧!”   吴建城诧异了,“你怎么在这儿?”   他又很快注意到了这屋里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眉头一皱之后,他深深地看了一下那个男人,问蒲苇,“他们是你们的……”   因为刚才在外面聊天的时候,那哥们就告诉了他,说有三个人正在里面翻着呢,还是一起来的。   蒲苇立刻介绍了一下陈道西和陈大河的身份。   吴建城就好奇了,“你丈夫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当兵的,现在在部队呢,肯定不能一起来啊。”   原来是这样。   吴建城笑了一下,问蒲苇他们在找什么呢,兴许他可以帮点忙。   这一点,蒲苇是信的。   那收购站的工作人员,对他们可是爱答不理的,让他们自己进屋去找,可是对吴建城,从刚才两人的热络谈话就可以看出,吴建城是这里的常客。   甚至那工作人员都会给他留东西呢。   蒲苇说出了自己想要的。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任凭谁,都不会想到她会拿那些东西去做金属探测器。   吴建城其实是挺好奇的,好奇蒲苇拿着那些收音机部件回去做什么,难道,她还会修收音机不成?可她的意思又不像,她只说想要里面的一些部件。然后,又要那么多的铜铁。   他按下了自己那浓浓的好奇,因为,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那是应该被尊重的。   他想了想,很诚恳地给了建议。   “这地方不行,找不到多少你想要的。你还是去城里吧。”   “这不是不熟悉嘛。怕城里管理严格,去了那里,不小心惹上事。”蒲苇也回得很诚恳。   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真清澈,像是两汪泉水似的。   那笑容,也一如既往的灿烂。   不是那种笑得很开的灿烂,而是无惧忧愁的灿烂。看上去,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把她打倒,也没有任何黑暗可以将她浸染。   这样的笑容,在这样的年代,太少见了。   他心中一动,起了热心。   “我带你去吧,就当是谢谢你上次帮我修车了。”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好啊。”蒲苇可是不会客气的。   杨大卫的外甥,肯定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吧。人家既然能这么说,那就肯定会有把握。正好,跟着这样的人去,她也可以看看现在这城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等心里有了底,一回生,两回熟的,她也就可以想去就去了。   要去城里,那路可有些远,必须得坐公交了。   陈道西有些心疼那来来回回的车费。这可不是一个人来去,而是一下四个人。因为人家好心带你去城里,你出于礼节,不也该把人家的车费给掏了啊。   所以,他拽了拽蒲苇,将她拽到一边后,小声地表示,不如他和陈大河就不去了,就在镇子上等她。   蒲苇偏头看了一下那因为要去城里,正克制不住兴奋,连走路都开始有些蹦蹦跳跳的陈大河,摇了摇头。   “是你自己说的,让大河出来历练一下,长个见识。现在机会难得,当然得让大河去了。”   九岁的孩子,因为生活的重担,有时候都快像个小大人似的了,现在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她觉得该宠的还是要宠的。再说了,人家都帮她偷偷放了那么些天的蛇了。   已经算是她的小助手了。   “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来交。还有,难道你不想去城里看看?”   想,怎么不想!   一看陈道西那个把附近村落都给逛遍了的劲,就知道他绝对是个坐不住的、爱凑热闹的。城里肯定是最热闹的啊,比镇里,比村子里,肯定好太多了,他怎么不想去?!   既然蒲苇都放话由她来出钱了,陈道西挣扎了没多久,就乐滋滋地同意了。   不过买票的时候,没想到吴建城竟然把所有钱都给付了。蒲苇掏出钱给他,他还推着不要。   蒲苇作势不高兴。   “你这样,我们可就不去了。本来高高兴兴的事,被你搞得这么客客气气的,也太没劲了。”   吴建城愣了愣,放软了口气,好脾气地哄着。   “今天就先这样,第一次。下次就由你来。”   “什么下次不下次的,今日事今日毕,我又不是没钱。你就说吧,你收不收,不收,我还真就不走了。”   这小脾气!   搞得吴建城很无奈。   “好吧。不过,就三张票钱啊。我也正好要去城里的。”   具体这事是真的假的,蒲苇也懒得探究。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喽。   她掏出钱,给了他。   他拧眉,有点不高兴,“给多了!”   她嘿嘿一笑,不客气地取笑他。   “谁跟你似的,客套来客套去,这是来回的车票钱,没多。等办完了事,你还得带我们回来呢。”   拿着东西回来,那才是重头戏。   否则,你空手去城里,怕个鸟的红袖章。   这种不客气的爽利,倒是让吴建城不以为怒,反倒是失笑。   奇怪,貌似一碰到这个女人,他的脑子就会卡壳一下。   就因为她明显看着就和普通女人不一样?   他心里犯了嘀咕,但也没多想。爽快地把钱接过来之后,就带着三人坐车去了。   而果然是有人领着好办事。   没想到,那城里收购站的工作人员,竟然也和吴建城认识,也是一口一个“小城”的,叫得挺热乎。   吴建城示意蒲苇他们先进去找着,这头,他和那工作人员,一边抽着烟,一边聊了起来。   而城里的废品站的确是大,非但地方能比镇上的要大上一倍,那里面的废品,瞅着也多了好多。铜铁什么的,翻找起来,也容易了些。   没过一会儿,吴建城走了进来,看着蒲苇他们三已经找出来的一堆,低低笑。   “你们还真是奔着这些破铜烂铁来的啊?”   “不然你以为呢?”蒲苇站起来,直起了腰,稍微捶了捶有些酸疼的后背。   吴建城看着她微微挑着眉头的小样儿,心中一动,就走到附近一个角落,捡起了一只有些破旧的花瓶。   “你知道这是什么?”   蒲苇眯眯眼,没说话。   他就呵呵笑着,继续道:“这玩意儿,如果是年代久的,放到以前,那是古董,值老钱了,够收一屋子的铜铁。现在是不值钱了,可谁知道以后呢。”   他大有深意地看着蒲苇,同时也是试探。   蒲苇懂了。   盛世古董乱世金。她一个末世人,哪能不了解这些道道。不过在她的年代,这些曾经深受别人追捧,一度价值千金的东西,也是废物一般的存在罢了。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惜得去捡。   连生存都有问题,谁还能顾得上这些玩意儿。   也就她研究异能属性,才看到什么就捡回什么,当练手了。   这些东西,也只有赶上和平年代了,大家生活富足,精神空虚了,好搞个文物、搞个古董什么的,陶冶性情,又或者,有那想往自己身上贴金,吹嘘自己是文化人的,才会重新将这些东西给捧热。   所以,吴建城这话就很有意思啊——“谁知道以后呢?”   是他这个本世界的土著,都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之光了?   看他和废品站的人如此熟悉,那说明,他早就对这些盛世才显得有价值的东西出手了?   那看来,任何年代,都会有一批有智慧的先行者!   她有了兴趣。   “我看看。”   她走过去,示意他将手头的那瓶子给她看看。   等拿到手里的时候,她手头异能发动,感受了一下材质,心里就有数了。但表面上,还是将那花瓶给擦了擦,细细端详了起来。   “可惜,这可算不上古董,也就只有不到五十年的历史。”   吴建城一下诧异。   “你还会看这个?”   蒲苇咧嘴一笑。   “忘了告诉你了,我是石匠的后人。看看瓷器什么的,称不上难。”   吴建城就惊疑不定,想了想,跑了出去,回头又拿回来一个宽口的小碗,灰突突的,带着陈旧感。   “你再看看这个?”   蒲苇照例装模作样地看来看去,又眯眼想了想,给了答案。   “这得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是古董。”   吴建城愣了愣,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唐朝距今的时间,脸上就浮现了明显的惊叹。   “对对对。那你能再猜到具体是一千多少年吗?”   难得看到那么酷的帅小哥如此喜怒于色,就跟一下得了心心念念的大玩具似的小孩。   蒲苇想了想,面对这种眼光长远的先行者,她越有本事,才越有可能受到他们的认可,也越容易融入他们,为自己方便行事。   所以,她给了一个模糊的时间段。   “估计是距今一千两百年左右的物件吧。”   这下,吴建城的脸上涌现了显而易见的狂喜。   “你也太厉害了吧。”他忍不住出声赞叹了蒲苇,“你这到底是怎么看的?”   蒲苇哈哈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概不外传的啊!”   吴建城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唐突了,唐突了,抱歉,抱歉。”   “没事。”   那既然蒲苇还有这等本事,吴建城这也算是有了意外之喜,和蒲苇交谈,也更放开了一些。   “蒲……小蒲,你听我的,以后去废品站,看到这些,品相还过得去的,就收一些。以后,肯定会有用的。现在这些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可以后……”   他露出了神秘的一笑,眼睛中在闪光。   蒲苇点了点头,承他的情。   她懂他的意思。   那既然赶上了,就做两手准备吧。   但很显然,这世上有脑子的,肯定不少。能想到来废品站淘好东西的人,也肯定不老少。比如吴建城。又比如现在,这偌大的废品站,想找到品相还过得去的古董,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专门惦记这个的人,肯定将这地方给淘了一遍又一遍了。   哪还会给你太多捡漏的机会!   吴建城也是说完这话,才想到当下这个局面,就又补充道:“古董呢,不一定就指瓷器,你看着一些破铜烂铁,比如破旧的匕首、香炉什么的,只要年代古老的,也算是。还有木制品,这是最容易被人给忽视的,也是最好淘的。好的木头,不比一些瓷器差。可惜,你只会看石头。”   蒲苇眼中闪过戏弄之色,但偏偏以特别普通的口吻,淡淡地接道:“其实也不只是石头,不过只是看石头最有把握罢了。这玩意,一通百通的,就是看其它东西,摸得不太准,有时候实在是看走了眼,可能会看岔好几百年出来。”   “这可以了!”吴建城兴奋地接话,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通红,“小蒲,你也太可以了啊。你有这样的本事,以后上哪都得是大师啊。”   蒲苇立刻谦虚,“哎,什么大师不大师的。这年代,不过就是混口饭吃。”   这话一出,吴建城发热的脑子,一下就冷了。   俊脸,重新面无表情了。   他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在哪儿,又是在什么样的局面。   他有些着恼自己的反应。   竟然还得被一个乡下女子给提醒!   不,不对!   乡下女子怎么了!   乡下女子比这世上太多的人,强太多倍了!   她就是一颗明珠,暂时被蒙了尘而已!   等到雾霾退去,到时候,必定谁都无法遮挡她的光芒!   想到这,他突然就有了冲动,特别认真地看着她。   “你很需要那收音机的零部件吗?”   哪怕是在这个大城市的废品站里,依旧没有收音机的影子。那东西,只要是一出现,肯定是被特殊看管,最后给特殊的人的。   所以,在这方面依旧毫无所获的蒲苇,自然是点头的。   吴建城就跟她说:“我可能知道哪里会有,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大步走了。 第36章 替天行道   吴建城回来的时候, 捧回来一个看上去被拆了一半的收音机。   “给。”   这可贵重了。   蒲苇问:“多少钱?”   吴建城眉目一柔, 淡淡地笑了。   “别谈钱不钱的,太见外了。你把这东西收下, 我们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我要是得了什么旧东西, 看不准, 你帮我看几回就行。”   蒲苇想了想, 同意了。   她喜欢和能耐人打交道。一来一往,才会更加互通有无, 越处越深。   自然, 她也不会让对方亏了就是的。   接下来翻找的过程中,蒲苇除了寻找各种金属和塑料,也找了一些破瓷器和一些木头做的小物件。因为他们还要出城的, 不好大张旗鼓,所以基本上都是尽量挑着小的东西来。   吴建城在一边看着,好心劝阻。   “你那些瓷器什么的, 都破了, 拿回去, 价值不大的。”   蒲苇笑笑, “没事,我主要是拿回去玩的, 兴许在这个基础上,还能雕出些什么来。而且, 实不相瞒, 有些东西破得不是特别厉害, 我兴许还能修一修。”   吴建城再次震惊了。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还有这本事。   他忍不住追问,到底怎样的破旧程度算是她能修的范围。蒲苇摇摇头,表示她也说不好,好多年没碰这些了,她的感觉也不准了。等具体碰上了哪个物件,再说吧。   吴建城听了,心里对她的敬佩,却没有减少半分。   不会过分吹嘘自己的大师,才是真正的大师。   所以接下来,他也帮着她搜寻了起来。在这些在他眼中,其实基本上都已经不值得收藏的东西中,再尽量找出来能稍微好点的。   最后一行四人,可谓是满载而归,能带上的尽量给带上。   毕竟,来城里一趟不容易。也毕竟,吴建城的面子的确是大,路上也不是没有碰到红袖章的,但基本那些人和吴建城聊几句,就走了。   看得出来,这人必定是常来的。   在这城里,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蒲苇挺感激的,因为要是没有他,像陈道西之前说的那样,他们哪怕是到了废品站,肯定也不能拿着那么多东西回家。   尤其,怕拿着那么多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回村,会惹事,他们还在他二舅——杨大卫的院子里,歇了歇,等天擦黑了,才走。   所以分别的时候,蒲苇很豪爽地放下允诺。   “你们这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肯定尽力而为。”   吴建城一笑,点了点头。   夜幕中,蒲苇三人,各自背着、拎着,开始回小陈村。基本上,出了镇口没多久,那天就黑透了。   陈道西和陈大河都开始怕,怕鬼。   尤其沿路经过那散落的坟包的时候,两人都能倒抽气来。   那倒抽气声也太明显,搞得蒲苇不想注意也难。   她想了想,心里头起了恶趣味。   “咱们这闷头走着不说话,也太冷清了,鬼都要缠上来。这样,我给你们说个故事,热闹热闹。”   那两人一听,当然连连应好。   蒲苇就开始说了起来。一开始还好,故事挺欢乐,讲一群古人去野外游玩,带着雇来的戏子。他们玩啊闹啊,吃啊喝啊,热热闹闹的,听得人也跟着觉得热闹了,不自觉沉迷了。   故事后来讲到这些人结束了这一天的游玩,趁着夜色送戏子们回去结账。结账的时候,那婆婆是个讲究人,笑着说他们这钱给多了。   这些人就说不多不多,刚刚好,十一个人,十一份钱。   那婆婆就奇怪,怎么会是十一个人的钱,她明明给出去十个人啊。   那些客人觉得不对,当场就把送来的人给点了点。然后发现,正如婆婆所说,的确是十个人。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糊涂了。   的的确确的十一个人,他们那都是看着的,也摸过的,不能错的啊。   这时,就有一个戏子站了出来,白着一张小脸,哆哆嗦嗦地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早上出门的时候,我也记得一共是十个姐妹。可到了地方,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十一个。那个穿红衣的姐姐,还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我以为,是婆婆新收的人呢。”   婆婆自然是下意识否认的。   这一否认完,所有人都开始哆嗦了。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明明他们都和那个红衣女子接触过,可偏偏,他们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个女子的样子。   蒲苇顿了顿,看着已经不自觉停了脚步,两张脸都开始发白的陈道西和陈大河,笑眯眯地问。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啊?”   “别……别说了!”陈道西都已经开始牙齿打颤了。   这还能是为什么啊,肯定是碰到鬼了啊。   这个死蒲苇,她竟然敢给他们讲这样的故事,他……他……他……   怎么办!   根本就打不过!   想揍什么的,想了也是白想!   蒲苇依旧笑眯眯的,没把他这话放在心里,而是问陈大河。   “大河,你来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陈大河拼命摇头,开始不自觉地往陈道西身边靠。似乎这样,就能顶住蒲苇这个大魔王的邪恶了。   蒲苇哈哈一笑,取笑了起来。   “瞧把你俩给吓的,还能是为什么啊,肯定是哪家的女子贪吃贪玩,偷偷混到了车上。然后白吃白喝,蹭了一天,就又偷偷溜走了呗。”   “我不信!”陈道西和陈大河齐齐喊了出来,表示对这个结果,完全接受不能!   说好的吓人的女鬼呢,你给我换成了蹭吃蹭喝的吃货,这画风转变太快,他们不能忍。   蒲苇继续大笑着。   “你们呐,爱信不信。走吧,别磨蹭,赶紧赶路。”   但接下来,赶路的叔侄二人,明显神思不属。揪着蒲苇那故事结尾,就钻了牛角尖,两人甚至还讨论开,最后总结表示,那肯定是女鬼,还嚷嚷着蒲苇是骗人,让她把结尾给改过来。   蒲苇戏弄,“呦,看来你们很喜欢女鬼吗?怎么,现在不怕鬼了?”   “这……这怎么会是一回事嘛。”陈大河硬着头皮回道。   “总之,你最后说的肯定是错的。好人家的女孩,哪会随随便便混到戏子堆里,和一大堆男人玩啊。”   “那随便喽,你们怎么想就是什么喽。”   蒲苇这个讲故事的人,是很不负责任的。   但陈大河某些方面是很执拗的,非得让蒲苇再讲一遍女鬼版本,然后陈道西也跟个孩子似的,也坚持蒲苇必须得对故事负责。   最后蒲苇无奈,就将结尾改了一下,重新讲了一遍。   两人满足了,也重新开始怕了,还是越是不想去想,反而却越是想;然后越是想,越是双腿打颤的那种。   见蒲苇半点都不害怕的样子,陈大河可羡慕了。   “小婶婶,你怎么一点都不怕鬼呢?”   “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本事这么大,这鬼要真是出来,估计也只有被我揍的份。你说,我干嘛要怕?”   这理由实在是太充分,实在是让人无法辩驳。   陈道西叹服!   陈大河叹服!   然后,后者在今后的日子,一路在朝着崇尚武力的道路上狂奔而去,就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蒲苇有了材料,就开始一门心思地窝在房里开始制作。   几日后,东西还没做成,一个消息,倒是又触到了她的逆鳞,让她炸了毛。   打铁的死了,被放回去当天,就喝硫酸自杀了。硫酸这玩意儿,一般人接触不到,但他是打铁的,手头会有这种东西,不稀奇。   蒲苇听到这个消息,控制不住地开始愤怒。   她不会再想为什么有人会这么愚蠢,会选择以自杀的方式来结束羞辱。活着,不是比什么都强?活着,不是才有希望?   但这个世界的人,因为环境的限制,他们的某些思想,是到不了她这个程度。   她没这个本事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周围,更无法那么做,但是,有件事,她是可以做的。   她要让人害怕!   让他们去敬畏、去忌惮,不再那么有恃无恐地想举报就举报,想抓人就抓人,想怎么斗就怎么斗。   她去找了陈道西。   “你过来,找你说点事。”   道西家的在一边听了,那一双眼,就一直在蒲苇和陈道西身上打转。   她心里犯着嘀咕:怎么这人又来找自家男人了?   她就笑了一下,开了口,“苇苇,找我们家道西什么事啊?可以也让我听听吗?”   蒲苇瞄了瞄她的大肚子,摇摇头。   道西家的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就找我们家道西啊?”   蒲苇依旧没反应过来。   陈道西先训斥了,“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还能有点别的东西不?别人找我说个话,你都要凑热闹。怎么干活的时候,你不往前凑呢?”   道西家的被训得没声,可看上去,那微微扁气的嘴,是透着不服气的。   蒲苇似乎有点懂了。觉得陈道西训得太对了。这种人纯属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好瞎想的。   她就补充了一句,“还要找爸妈的。这种事,不方便让你听。”   这话说到这份上,都明着表示不希望你听了,道西家的也只能歇了心思。   然后,陈爸爸、陈妈妈,以及陈道西,再次在陈家二老的房间汇合了。   蒲苇拿出一个本本,以及一根铅笔,往方桌上拍了一下。   “来吧,你们仨一起帮帮忙,把上次举报我们家的,还有举报那个打铁的,以及这附近爱举报人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都给我写出来,画出来。”   这三人一听,全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你想干嘛?”   蒲苇一笑,“没干嘛,就是知己知彼、百战百殆。有了这些人的确切消息,以后,我也好躲着走。”   陈道西根本就不相信。   这可是说过,要是鬼跳出来,她都敢揍回去的人。   她还会想着躲人!   陈家二老也是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蒲苇就拍了桌子,瞪了陈道西。   “还不赶紧给我写!”   陈道西那个气的啊。   就知道这人找他就没好事。女土匪!   “你到底想干嘛?”   “都说了,你还问!你到底是写不写!”   蒲苇亮出了拳头,冲着陈道西挥了挥手。明着开始威胁。   陈道西只能向二老求助,“爸、妈,你们就这么看着,不管管啊?”   二老目光闪烁,想着:怎么管?这人这么厉害,他们根本就没法管啊。   陈妈妈想了想,就好声好气地又问蒲苇到底想干什么,可不能去做糊涂事啊。   蒲苇摆摆手,大大咧咧的。   “你们啊,就放心好了。我这好不容易不傻了,算是捡回了半条命,现在惜命的很,哪里会做什么糊涂事。我就是被打铁的突然自杀给吓到了,是真的想以后小心点,躲着那些举报人的。”   这话听着似乎挺有道理,但陈家三人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可蒲苇瞪大了两眼,就在一旁等着,陈道西也只得无奈地拿起铅笔,将那些人的住址给画了出来。   蒲苇一开始找陈道西,就是因为这人对附近一带最是熟悉,什么风吹草动,也基本都瞒不过他。   就像之前举报了他们老陈家的那个人,第二天陈道西就打听到了是哪位,因为对方果真是被叫去公社给批了一通。   其它的举报人,也应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子一久,都是邻里,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各家是什么底细,大家也基本门儿清。   陈道西在那画着,蒲苇哪块觉得糊涂的就问,顺带让他细标出来,甚至但凡陈道西熟悉的,她还逼着他把那个人的大概住房也给说清楚。   陈道西又不是笨的,被问到这个份上,自然知道蒲苇肯定是要搞大事。   他不留情地揭露了出来,“你这就没必要了吧?连人家住哪个房间都要问。你要躲人,又不是要跑到人家屋里去躲。你这明显是有问题啊。”   蒲苇小手往下一拍,就又是“啪”地一声,震动着这方桌都跟着重重晃了一下。   “你写你的,废话那么多干嘛。不知道懂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娘咧!   她家祖上不是什么石匠,是真土匪吧。   行业黑话都放出来了!   陈道西拿着笔,不争气地心都在抽抽。   有气,但更有怕!   她就这么明着威胁他,太过分了吧。   他忍不住稍稍反抗了一下,“你再这样,小心我不干了!”   “揍你啊!”蒲苇捏着拳头,猛地凑到陈道西眼前,直接威胁上。   陈道西吓得差点没坐住,往后倒了一些。   一边陈妈妈赶紧心惊胆战地伸手过来,握住蒲苇的拳头,就给往后拽。   “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嘛,干嘛要动手动脚呢。这要真的吓到了人,多不好。”   蒲苇变脸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下收了凶悍,冲陈妈妈笑。   “妈,我这是跟他闹着玩的呢,不是真的。”   陈道西瞠目。   不是闹着玩?!   说这话,你不觉得亏心!   那拳头就那么带着风地猛地凑过来,都快要砸到他的眼睛了,你跟我说在跟我闹着玩?   你这才是在闹着玩吧!   陈道西肚子里的腹诽,要是拽出来,都能把蒲苇给整个人捆吧捆吧,捆成木乃伊了。   但还是那话,有那心,没那胆。   他决定自己还是老实点,人家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否则,他真的会被这个会变脸,话里真真假假,太过难辨的弟妹给气死!   事后,被铁拳给威胁的陈道西,勉强算是交给了蒲苇一份满意的答卷。   陈妈妈很是不放心,一再嘱咐蒲苇千万别干傻事。   蒲苇自然是嘴上应得好好的,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就出屋了,翻着院墙走了。   屋内,一直没睡也一直装睡的陈家二老,窝在自己黑漆漆的房间里,竖着耳朵偷听着外头的动静,等真的听到蒲苇走出去了,二人无奈地面面相觑。   “这是真的去了啊!”   陈妈妈没好气,“你怎么不知道拦着呢?”   陈爸爸也没好气,“那你怎么不去拦?我去拦,我能拦得住吗?她壮得跟头牛似的,又凶得像只母老虎。小心我没拦下,反倒是先被她给绑了、撕了。”   反正,这小儿媳绑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到时候再被绑,可就是第二次丢脸了。   陈妈妈想起当时那过程,也是依旧害怕。她唉声叹气。   “你说,这会不会出事啊?她就算再壮,那也是一个女的。这万一被人发现,又万一这晚上外头有点什么,你说到时候可怎么办?这再万一不小心被抓,那我们家……我们家是不是也会跟在遭罪啊?”   陈爸爸抿了抿唇,哼了一声。   “你就让菩萨保佑她平安地回来吧。一个女娃子,胆子比男人都大,还无法无天,就该吃个教训!”   陈妈妈生气了,使劲掐了一下他。   “你这狗嘴里,能不能有好话?她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她要是出事,我们全部都得跟着完蛋。你还敢说让她吃个教训,干脆,你现在就敲锣打鼓地出去,让人把她给抓起来,好不好?”   陈爸爸吹胡子瞪眼。   “你这老太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我这也是太生气了,也是担心她。都说了让她别胡来,可她还是胡来。一个女娃子家,胆子也太大了一些,一点都不顾着家。”   陈妈妈就沉默。   半晌,她又是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求菩萨,好好保佑她了。保佑她平平平安安、早去早回。”   否则,拦是根本拦不住的,他们还能怎么办?   陈妈妈跪在床上,冲着曾经老庙的方向,轻声地念起了佛。   陈爸爸没吱声,但坐在一边,默默地陪伴着老伴,也算无声的支持。   另一头,同样也是一直没睡的陈道西,一直有在偷偷地盯着窗外。等看到一团熟悉的黑影果真在他眼前晃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吁了一口气,还是该替那傻大胆提心吊胆。   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无可奈何的人。   所以,他叹息了一声,把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给合上了。   一边,道西家的幽幽发声,带着埋怨,“总算是不看了?你这一晚上又上又下的,都冲那窗户外头看多少遍了,这下,总算是让你看到花了?”   陈道西没好气地骂:“你懂个屁,赶紧睡你的。”   道西家的就哼了一声,嘲讽,“我不懂,你懂,你厉害。我只知道,有个人跟傻子似的,放着好好的被窝不睡,硬是要趴窗户边吹风,跟中了邪似的。”   陈道西顺嘴接,“是,是中了邪。中了邪,吓死你!”   这人聊天,能把话给聊死!   道西家的那个气的啊,干脆伸手将那被子一拽,再身子稍微滚了滚,将所有的被子都给卷到了自己身上,滚成了一团,不给他留丁点。   自己孩子气地把眼一闭,开始睡。   这把陈道西给气得牙痒痒的,重新上了床,就开始拽被子较劲。两人一时间成了幼稚的小鬼,你拉我拽的,倒是双双把睡意给踹跑了,越是争夺,越精神了,也越热闹了。   蒲苇那边,自然比这二人要热闹多了。   她也是谋定而后动的人,在正式干之前,预想过很多种会被人发现,会有可能不小心栽了的假设,然后逐一思考、化解,最后,她带足了工具,出马了。   她也是没顾忌着让陈家二老以及陈道西看到。否则,凭她的本事,真要出个门,绝对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她让他们知道,是因为从她找上他们三开始,那三人就注定只能和她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而且,以后的很多事,都需要他们的协助。   现在让他们看着,等事成了,他们更加清楚她的实力了,她也就越好办事了。   融入这茫茫夜色之后,按照从东到西的顺序,蒲苇先找了最东面的一家。   摸到了地方之后,被找的那位,正在床上睡得正想。这位目前是个单身汉,收拾起来简单。   她先用事先准备好的轻飘飘的泥灰,让自己的异能引导着,在周围悬浮,让原本瘦小的自己,硬是在黑暗中被撑起来一个胖乎乎的,不高不矮的轮廓。   然后她凑上前,捏开那人的嘴,在那人没有防备的时候,直接将事先准备好的稻草团子给塞到了那人的嘴里。   那人被惊醒的时候,她模仿着男人的口吻,以低沉中带着阴气森森的腔调,喊了对方的名字。   在对方一下瞪大眼的时候,她不由分说,抽出背在身后的将近半米长的木棍,就冲他揍了过去。   对方嘴巴被改良过的稻草团子给堵着,堵得严严实实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着,拼命躲闪。但无论他往哪里躲,那木棍都必定会在下一秒招呼到他的身上。   他基本是被打得没有半点招架之力。不过一会儿,就只有蜷缩着抱头的份。   蒲苇并没有往死里打,教训了一通之后,扔下一句同样显得阴气森森的警告——“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就赶紧跑了,速度前往下一家。   下一家的男人是个结了婚有小孩的,连老婆带孩子,全部睡在一张床上。   但这难不倒蒲苇,她先是堵了女人的嘴,然后再堵了男人的嘴,然后在对方根本来不及防卫的时候,双手揪住他,高举过顶,就给带出了屋子,然后就是一通闷揍。   她那特制的稻草团子,是带着一点粘性的,被塞进嘴里,不是那么容易能几下就给掏出来的。赶在女人可以叫人之前,她早就揍人完毕,逃之夭夭了。   当然,“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句话最后肯定是要放的。   总得给他们自己,以及其他人一个想象的空间不是?   她不会低估乡民们的想象力,尤其在这容易死人,年年都有小孩或是不小心被流掉,或者是好不容易生下了却还是夭折了的地儿。鬼元素,可不要太旺盛!   就看她当时给陈道西他们讲了一个鬼故事,他们明明怕得要死,却非得要听个完整就可以看出来,鬼故事在这个地方,受欢迎着呢。   陈道西也是个人才,拿着她的故事,就自己往里面添料,说给其他人听,在别人听得最是津津有味的时候,放个鬼炸a弹出来,那反转,简直不要太吓人!   家里人先是给他给吓得半死。他实验过后,再修修改改,又去吓村里人。再然后,你传我、我传你,附近这村子,估计快传遍了。   她今晚出来,各个村都安静地跟没了人似的,这当中,不得不说有那新鲜出炉的鬼故事的功劳。   这其实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再翻一些、编一些鬼故事出来,好让大家在入了夜之后,更加乖乖地在自家窝着别出来。她之后的猎肉大业,还得靠着这个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蒲苇又到了一家。   这家蒲苇是不确定那男人住哪儿的。但是没事,她挨个房间找找,也就清楚了了。兄弟好几个,一时分不清是哪个,也不打紧,都叫起来问问,事后给打晕,还省了她的稻草团了。   最后,她成功揍到了人。   留给别人的,依旧是一个黑乎乎的、胖乎乎的身影。   至于碰到哪家有狗的,也是简单。人能劈晕,狗也能打晕了。然后按部就班,就是一个字——揍!   这一晚,十里八村,那个热闹的啊,到后来,蒲苇都已经舒舒服服地躺下了,他们反倒吵吵着,难得把黑夜给过得跟白天似的。   大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奔走相告。几乎只一个晚上,那些人被揍的事,就在这十里八村给传了个遍。   那被揍的有了,那揍人的呢?   揍人的是个什么样子,总该有个说法吧。   大家你套我的消息,我套你的消息,慢慢给总结出来一个人物——   这揍人的,必定是个成年男性,力量惊人,可以单手抓起男人当小孩般玩着。而且,体型肥胖,粗粗估计着,腰身得将近铁锅那么大了。身高也可以,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天太黑,看得不是很清楚。而且,该名男子声音低沉,说话透着一股凉气。   凉气?   这个形容词,听着怎么有些怪怪的?   互通消息的人就又传了,有一件特邪门的事。那就是,那人的身子,有时候摸着,好像都摸不到边,感觉那就是虚的!   吓人得紧!   后来有人点灯看了,那人来过的地方,地面上抖落了不少的泥灰。感觉那人在揍人的过程中,似乎在扑簌簌地掉灰似的。   都有受害人表示,曾经有过被灰给迷了眼睛,被灰给呛了呼吸的,又似乎有一大团灰在脸上、手上等部位蹭过的感觉。   总之,这些消息越是往外传,经过每个人的嘴,就越是被夸大,就越是走样,也越是透着邪乎劲。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是“遭报应”了。   因为揍人的,无一例外,在揍人完毕之后,扔下了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且再将这些被揍的人给放在一起比较,就可以看出这些人的确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害过人。尤其,打铁的刚死,还是喝硫酸死的,这种事,在常人眼里,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喝硫酸啊,那得多痛啊。那人怎么能狠心把硫酸往自己嘴里灌呢。   这种死法,让人一想起,心头就直打颤。他的死,也给十里八村的人,罩上了浓浓的阴影。   然后这次被揍的人里面,当时一起举报打铁的,就全部在里面,且明显看出来,他们是被揍的最惨的。   “打铁的变成鬼,回来报仇了!”   这个说法,悄悄地在乡民间流传。   但有人说不对,打铁的生前都瘦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死后突然就胖成那个样子?   那有人也开始争辩:这时候,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你倒是给我找出来一个胖得跟锅似的人出来啊?而且,别人伸手去摸,感觉就像是泥牛入海,一下就摸了空,这个要怎么解释?那种事,也只有鬼才能解释吧?   鬼才是轻飘飘的,没身子啊!   但有人又疑问了:打铁的报复那些举报他的,能理解;可报复那些和他无关的,算是怎么回事?   有人又争辩:兴许是打铁的看不惯了。他自己被人给害了,心里有股怨气,就恨上了所有爱举报人的,不行吗?   但还是有人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站不住脚。   大家争论得正激烈,也绞尽脑汁地在想其他可能的时候,一个突发奇想的猜测,却一下火了起来。   是判官!   庙里的判官!   判人生死轮回、也判人生前好坏的判官!   一米七到一米八的身高,可以对的上。   圆乎乎的快跟铁锅一样肥胖的身材,也能对的上。   而让人摸着觉得虚的身体外周,因为人家是神官呐,肯定是虚影啊。   而大家感觉到被抓起,被打到,那肯定是判官大显神力,化虚为实啊。   再有,现场掉落的那些泥灰,可不正说明那就是判官嘛。庙里的判官,就是泥塑的啊。判官显灵,带出泥灰来,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你看大家形容的打人的主要武器——短棍,是不是判官拿在手里的笔杆子?!   而那负责塞住人的稻草团子,是不是就是判官另一手拿着的书的象征?古时,人们就是用稻草做的纸,纸再成了书啊!   最重要的是,这人一晚上跑遍十里八村,几乎是上一个揍完,就能很快揍下一个,这种速度,比自行车,哦不,估计比汽车都要快。你说,这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普通人,还是个大胖子,你让他一晚上这么跑跑试试看?   别说是胖子,就是十里八村能挑出的最壮的汉子,都远远没这本事!   而那人说话阴阴的,透着凉气,可不正说明,这人是判官没跑?   肯定是打铁的觉得自己是被冤死的,去下面阎罗殿告状了,然后判官听了,就上来替他收拾人了。   判官本来就是惩恶扬善的,人死了到了下面,都得在他那里被奖惩一番。现在人家上来了,不过是提前对恶人进行惩处罢了。   所以对方才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这明显,就是判官没跑了!   这个说法一传出,信得人可多了。而且,大家越是讨论,就越是信的那种。他们这没搞运动之前,那庙里的判官,就是大家说的那个样儿。   现在庙被毁了,泥塑的判官也早被推了,但是大人们基本都对那个面目凶神恶煞、让人一见就不能忘,实则善良正直、最终会给人公正的判官印象深刻。   这是判官出来替天行道了!   很多人都这么传着,就连公社那头得了消息,派了人下来调查,大家也不管这是不是属于四旧了,是不应该的,个个壮着胆子,都这么说。   说得调查人员都有些怕,但又怕被人给看出来,就又嘴硬地反驳他们是胡说八道,肯定还是有人在捣乱。   否则,怎么不见那所谓的判官对他们下手?   斗那打铁的时候,他们公社可是有不少人都参加了。现在不都好好的,一个都没事。   “去去去,别搞这些封建迷信。再瞎传,小心把你们一个个都给抓起来。”   调查同志这么一说,听着又有些道理,乡民们就怂了,不敢再这样说了。   只是,当着调查同志的面,他们是不那样了,可人一走,还是有人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那就应该是判官。   没看调查同志调查了那么久,屁都没调查出来吗?   说到底,这附近就是没有这么一个人!   再来说说陈道西。   打人的事最初传到陈道西的耳朵里的时候,陈道西是有些慌的。他心里门儿清,事情就是那蒲苇干的,那些人的住址,还是他给画的。   也就是说,他是妥妥的帮凶。   所以,他怕啊。但这人也是有点能耐的,越是怕,越是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跟着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就像是往常得知了某村出了什么事一般,兴冲冲往出事的地方钻,然后挨家挨户地看,顺带热火朝天地加入讨论。   最后,画风一变,大家突然说这事该是判官干的。他这心里,其实早已经是掀起了万丈波澜,那惊诧度,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   然后越是听别人分析,他这心里就越毛,也越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要说一个人的证词,可能有假;可所有人的证词都是那样,那就会让人越是想,越会觉得毛骨悚然。   蒲苇明明是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什么时候身高拔高了至少十公分,体型又壮成那个样子了?   所以,这事还能是蒲苇干的吗?   蒲苇昨晚上出去,到底是干了什么?   她要那些地址,又打算做什么?   不是她,为什么,他给出的地址上所有的人,全部被揍了。还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奶奶的,这件事邪门啊,透着邪气啊!   陈道西越是想,就越是觉得有一股寒气,在嗖嗖地往他心头钻。   不行了,奶奶的,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必须得找那个女人问个清楚! 第37章 顺水推舟   陈道西抓紧时间, 赶紧回了家, 然后直冲蒲苇的房间去了。   到了门口,他下意识就推门。被堵了一下之后, 才反应过来, 蒲苇这是多了一个别人要想进屋, 就得敲门的规矩。否则, 她不会给开。对外的说法是,她要做点东西, 鉴于是祖传的手艺, 不能被人给偷学了去。   啧,当谁稀罕呐。   他敲了敲门,没好气地自报了一下家门。   稍后, 蒲苇过来把房门给开了,但是,她也没让陈道西进去。因为目前她的屋里乱糟糟的, 之前买的破铜烂铁什么的, 堆了一堆。她自己工作的时候, 附近一带东西也是随手摆放的, 也乱得很。   这年月,个人房间还都显小, 十几二十几个平方,感觉稍微多走几步, 就要转不开了。现在这些东西一放, 加上也没有后世那样的工作架、实验台, 没法将空间给好好利用起来,将零碎东西进行规整。蒲苇暂时也没抽出空来弄,所以一时间这屋子显得很是挤。多进来一个人,那都感觉要转不开了。   她在门口问:“说吧,什么事?”   陈道西先是惊疑不定地将她从头到尾给看了个遍,实在没看出来她是长了八只手还是八条腿,明显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就稍微吁了一口气。   “附近好多人被揍的事,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怎么会没听到?   她现在人缘好着呢。周围人有什么消息,都爱往她这边凑,说给她听。搞得她都没睡好觉,早早地就从床上爬起来,一直听八卦听到现在。   也就这会儿下午两点多,按照不上工,再次恢复一天只有两顿饭的作息,这个点正是大家要吃午饭的时间,所以这会儿才没有人上门,让她落得一个耳根清净。   “那你知道,外头都是怎么传那人的吗?”   “知道啊。”   想到这,蒲苇就忍不住笑了。   啧,还判官呢。这里的人可真是太会想象了。简直个个都是她的神助攻!   陈道西急了,“那你不想说点什么?”   蒲苇明白他的心思,抬手,指了指厨房。   “等着。”   “什么意思?”陈道西糊涂了。   “爸妈和你一样好奇。但你们想知道原因,得先把饭做好了再说。饭没做好之前,什么都不能说。”   “这和做饭有什么关系?”陈道西更加糊涂。   但是蒲苇只是冲他摇了摇头,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陈道西是按捺不住的性格,尤其碰到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更恨不能立刻得到答案,所以下意识地就抬腿跟上。   蒲苇转身,就伸出胳膊拦了拦。   “喂,你一个当二伯哥的,往我这弟妹屋子里钻什么钻,不知道避嫌呐!”   他被怼了个哑口无言,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蒲苇进屋了,顺带又将房门给带上了。   房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差点让他碰了一鼻子灰的时候,他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这哪里娶的是千依百顺的弟媳妇,这根本就是娶的母老虎!   横行霸道,唯我独尊,实在是太气人!   可就算真的是太气人了,陈道西还能把她怎么着?没看到陈家二老为了得到答案,都乖乖在厨房忙活吗?   忙活完了,还得巴巴地将粥给放大铝锅里,给她端过来。然后他们自家再继续做他们的红薯粥。因为蒲苇很明白地表示,她就需要一锅粥。   为此,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心里很不高兴,在厨房的时候,就发出了抱怨。被陈妈妈给训了一通之后,两人还左摔右打的,干点事,闹出的动静不小。明显是嘴上说不得,就通过这些小动作在那发脾气。   陈妈妈看着心烦,干脆就把她俩都给骂出去了,自己在厨房忙活。等忙活完了,才把那俩人给叫回来,让她俩准备自家的午饭。   但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早就商量妥当了,这会儿就道东家的一个人在厨房忙活。道西家的愣是厚脸皮地跟了上来,哪怕陈家二老让她一边去,她也不走。挺着大肚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她就要亲眼看着,看着蒲苇把那锅粥给吃下。   她非但要看得蒲苇不好意思,还要把陈家二老给看得不好意思。凭什么,都是这个家的儿媳妇,二老就能偏心成这个样子,还单独给蒲苇弄了一锅粥。   她不服这个安排!   今日蒲苇要真是厚脸皮把这粥给吃了,那她就闹,联合道东家的一起闹。反正她现在大着肚子,任凭谁都不能真的把她怎样!   陈妈妈就很不高兴地问着很快就跟上来的小尾巴。   “道西家的,不是让你在厨房帮忙吗,你跟上来干什么?”   “厨房暂时有大嫂,我跟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快回去!”   道西家的一下拉下了脸,呛道:“这个家怎么变成了这样?怎么在自己家,还这个不能看,那个不能看的。”   前头蒲苇什么都不干,一天天就躲在她自己房间里折腾,说是要造个厉害的东西,她勉强给忍了。可现在依旧对蒲苇特殊,连吃的都不放过,她必须不能忍。   陈妈妈听了,也挺生气。   “你这是翅膀硬了啊,都敢跟我呛声了。打量着你这肚子里怀着娃,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哼,我告诉你,咱家不缺娃娃,你再这样,我收拾了你!”   道西家的愣了愣,立刻把眼睛逼出了泪,反而冲到陈妈妈面前,挺着大肚子就让她打。   “你收拾啊,收拾啊。这日子,简直是没发过了。都是当人儿媳妇的,一个被当作菩萨一样地供着,另一个就算是怀孕了,也得当牛做马。好啊,你打啊,你干脆打死我好了。等我死了,我也去阎罗殿讨个公道,让判官帮着审一审,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来啊,你来啊,打啊,你打啊,我豁出去了!”   一边撒着泼,她一边假哭着。如此行径,反倒是逼得陈妈妈还得躲着她,连连往后退,又不得不开口警告。   “你别再给过来了,小心粥。这可是刚出锅的,热着呢。你这死孩子,你什么时候闹不行,给我挑这个时候。没有良心的,肚子里的孩子都敢拿来当筹码,都敢往前撞,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她瞄了一下在一边站着的陈道西,破口大骂,“道西,你是个傻的吗,还不过来拉拉你媳妇。”   道西家的见陈妈妈顾忌,心里特别得意,嘴上更是得理不饶人。   “你不是说要收拾我吗,不是不会因为我怀着娃就不敢吗?你来啊,来啊。我要是真的被收拾了,就带着我这苦命的娃投奔他第一个小婶婶去。正好,她小婶婶一个人在地下估计孤单,我下去了,正好能和她做个伴。”   “你闭嘴!”陈妈妈怒不可遏,“道西,赶紧捂住她的嘴,别再让她胡说八道。”   本来她今天如此乖顺,蒲苇让她去煮粥,她就去煮粥,就是听了阎罗殿和判官一说,这心里害怕的很,也特别心里不安,所以就想着赶紧听蒲苇的,把条件达成了,就赶紧问问她这判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头小儿媳杨鹃儿虽然不是因为她死的,但到底在她手下,是受了罪。她再嘴硬,心里也清楚,杨鹃儿的死,她也是要承担一定的责任的。而且,她心里还揣着一个秘密,无法对外言说,实在是苦不堪言。   她又不是傻瓜,怎么不知道很多人在提起杨鹃儿的时候,有在她背后偷偷地戳着她的脊梁骨骂的!   然后好人家的姑娘基本都躲着她家。她求娶那傻子,一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二是傻子力气大,能干活;三是傻子好使唤,指东不会往西;四是傻子不会招惹是非,不会遭人惦记。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肯定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因为,傻子是骗不了人的。   别人都只当她又是黑了心肝,取儿媳就为了磋磨,哪里知道她这心里苦啊!   现在这二儿媳又出来捣乱,简直是气死她了。   “杨鹃儿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跟她那么亲。现在她死了,你倒是好意思装亲近了?还投奔她!行,你想投奔那就投奔去。村口那河一直在,你现在就去,跳河里去。这样啊,你才是真正和她做了伴儿!”   道西家的一下变脸,一时间,连假哭都哭不出来了。   多年婆媳,婆婆真正被惹到是什么样,她也是很清楚的。而真到了这一步,她敢多吵吵,那绝对就是自寻死路。   而这会儿正好陈道西也把她的嘴给捂住了,她赶紧身子一软,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往自家男人身上靠了靠,顺带闭上了眼。   开始装晕!   这点伎俩,陈妈妈这块老姜,哪有看不出来的。   她气得直翻白眼,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搅家精,就不打算再搭理她,赶紧先办自己的正事。   不过她一转身,就看到蒲苇的房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了。这会儿,她正靠着门柱,看过来呢。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   陈妈妈下意识地开始心慌,努力回想刚才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在感觉似乎没什么不对之后,她冲蒲苇打起了招呼,“来了啊。”   蒲苇点了点头。   “走吧,去你屋里,我这房间太乱了,容不下那么多人。你们都过来吧。”   陈家二老和陈道西自然是要赶紧跟上的。   陈道西临走之前,威胁着自家婆娘老老实实的,别生事。但没说两句,蒲苇又来了话。   “道西家的也一起来吧,别装了!”   心头刚有点窃喜的道西家的,一下臊红了脸。   这种当面被人揭穿的滋味……   真是一言难尽!   尤其,没良心的自家男人竟然还敢给她笑出了声。   简直是岂有此理!   看她晚上怎么找他算账的!   既然被揭穿了,道西家的也是利索,站起来,赶紧跟上了。   她倒是要看看,蒲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进了屋,蒲苇示意陈道西给他婆娘拿凳子坐。   道西家的就很得意。觉得这肯定是蒲苇怕她了,所以她一进来,就赶紧讨好她,让她坐。   不想蒲苇下一句话却是——   “坐好了,别乱动,否则,吓坏了你,你可别赖在我身上!”   什么意思?   道西家的正疑惑呢,那头蒲苇又让陈道西把门给关了,自己则往床上一坐,再次冲着道西家的道:“你心里那点九九,我明白。可这一锅粥,不是给我吃的,是给神官吃的!”   道西家的一下噗嗤笑了出来,觉得蒲苇就是个傻子,大白天的,就敢睁眼说瞎话。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家男人以及公公婆婆,非但没有笑,反而一脸肃穆,特认真地盯着蒲苇。   蒲苇又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清楚了。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们也应该很清楚,毕竟,你们都参与了其中。你们肯定很好好奇,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判官。   那我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和你们实话实说。我之所以突然不傻了,那是因为得神灵庇佑了,也能沟通鬼神了。用老话说,我就有点像是那个神婆了。   昨晚上我出去,你们都看到了,我也知道你们都看到了。但最后打人的变成了判官,是因为我请神上身了。   咱们这以前老庙中供奉的判官,相信你们都很熟悉。我请神,鉴于目前的情况,请他老人家是最合适的。   但请神,肯定就得谢神。这一锅粥,其实很让我没有面子,觉得对不起判官他老人家。但谁让咱们家暂时没这个大鱼大肉的条件,所以判官他老人家也体恤我,同意用这粥当供奉。   所以道西家的,你别吃醋,也别嫉妒。这粥呢,不是给我吃的,而是给神官吃的。你眼馋应该属于神官的东西,这是不应该的,以后也千万别再这样了,对你不好!”   什么?   这人在说什么?   道西家的完全懵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自家男人,又去看二老,发现这三人看着蒲苇,完全是一副敬畏无比的样子,好像蒲苇说的全部都是真话,而他们真的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做梦吗?   就看到婆婆颤巍巍地问蒲苇,“苇……我还能叫你苇苇吗?”   蒲苇微微一笑,“当然可以。神官没有附体的时候,我就是个普通人啊。而且,请神太伤身,这种事,不适合做太多次的。”   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笑,此时此刻,却莫名地让陈妈妈看出些仙气来。   她更加敬畏莫名,附和道:“是是是,是有这么一说,是这样的。”   神婆什么的,以前一直有,就是现在不敢提了。关于神婆的那些事,陈妈妈也是知道一些的。   但她就是想破了脑子,都没想到这外头疯传的判官和自家小儿媳竟然是这等关系。   自家小儿媳竟然可以沟通鬼神?!   怪不得前些日子,她可以信手捏来,就给二儿子和大孙子他们讲了一个鬼故事。那故事里的场景,惟妙惟肖的,就跟真的发生过一样。   莫不是,是哪个女鬼说给她听的吧?   陈妈妈更敬畏了,然后,整个人都有些木了。   对于蒲苇这样的秘密大放送,陈妈妈听进去了,可是,真的是一时难以消化啊!   我的小儿媳成神婆了?   那……那以后要怎么办?   非但是她,其他人都是懵的。道西家实在是忍不住,不敢去问一下子就显得高大神秘起来的蒲苇,就拽着陈道西,一个劲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到这份上,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陈道西把一切都给交待了。然后道西家的激动地捧着大肚子,就开始大喘气。   这要不是蒲苇一开始让她坐好了,估计她这会儿得吓得一屁股往地上坐。   啊呀妈呀,我家弟妹这是要成仙了?   还能请动判官大人!   这……这……这……   她开始满脸煞白,突然之间,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开始往下掉,最后看着蒲苇,就开始哭求。   “苇苇啊,你先头说下去陪杨鹃儿的话,那是开玩笑的啊,你可千万别当真啊,也别让那判官大人来收我啊,呜呜,我这肚子里还揣着娃,我不能死啊。我这下面还有一堆孩子没长大,我不能让孩子们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啊,呜呜……”   道西家的哭得可伤心了。   也是真的哭了。   被吓的!   借着判官的流言,给自己套了一层神秘外衣的蒲苇,真是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能这么发展。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为自己的异能稍微遮掩一二,再就是光明正大地大吃大喝,因为她的异能消耗能量严重,不靠大吃大喝,短期内真的很难给补回来。   但她真的低估了这些人怕鬼神的程度!   她还以为自己要多费口舌地说服他们最终相信了这件事,但哪里能想到,她一说,这些人竟然就信了。   看来,这落后也是有落后的好处。   她还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别哭了,判官又不是那种随意断人生死的。你的命长着呢,哪这么容易就去了下面?”   道西家的打了一个嗝,一下抬起眼,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蒲苇,语气里充斥满满的惊喜。   “你这意思,是我会很长寿?判官大人跟你说的?”   谁会嫌自己命长啊!   当然是活得越久越好。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满眼殷切地冲蒲苇看了过来。   蒲苇哪能应这样的话,当然是摇摇头,然后神棍地来了一句——   “天机不可泄露!”   也不知道道西家的是脑补了什么,一下眉开眼笑了起来。擦擦眼泪,就腆着脸冲蒲苇道:“苇苇,你看这粥够不够?要是不够,呆会儿我再去煮一点。对了,之前我娘家托人给我捎来了一包点心,现在还有一些,判官大人要不要吃?”   蒲苇有点心动。   但看了看道西家的大肚子,觉得还是算了。人娘家给她捎东西吃,那肯定也是念着自家女儿大着肚子,怕不小心给饿到,让自家女儿留着以防万一的。   她哪能有这个脸,以神官的名义,骗人家的点心吃。   “你自己留着吧。”   道西家的眼瞅着就有点失落,但很快,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重新眉开眼笑了起来。   其他人慢慢缓过劲来,就好奇地开始打听怎么请神上身、神官上身了会是什么感觉,请神容易不容易什么的。   蒲苇担心多说多错,一概以忌讳为由,挡了回去。   她这么说,这些人也真信。虽然看得出来是有些失望吧,但真的没有再问。   蒲苇示意他们继续圈人圈地,把公社那边的好斗分子都给画出来。   陈家人开始心惊,这打普通乡民和打公社那边的,可就有些不一样了。   蒲苇嘲讽,“都是人,怎么不一样?!道家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的一种解释就是,在老天爷的眼里,这世上所有人都一个样,没什么区别。   在我眼里,这人却只分两种:好人和坏人。好人,我敬着;坏人,挑战了我的道德底线,那我就出手教训一下。   放心,就只是教训一下,我有分寸。   你们也听到公社那边的人是怎么说的了。也不能让人说,这判官大人也是欺软怕硬的,就逮着普通乡民收拾!”   众人一听,神情间开始松动。   没想到,这会儿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竟然还是之前还吃她气的道西家的。   “哎,苇苇让画,那就画嘛。这也是判官大人的意思。他们害了人,那就该接受教训。”说完,她特讨好地看向了蒲苇,笑了笑,“苇苇,你说是不是?”   这墙头草,倒得够快。这么一瞅,倒是瞅出点可爱来。   果然,看待事物,换个角度,就能看出不一样来。   蒲苇自然是笑眯眯地点头的。   其他人一听,那就画吧。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再加上一个道西家的,倒是勉勉强强,把人给圈出来了。有些不太确定的地方,陈道西表示自己再去打听打听。   “那你小心点。”   陈道西点点头,表示明白。   陈家人也基本对他放心。他成日里除了上工,就不干正事,让他去打听这些,还不惹人怀疑,这根本就是他的长项。   正好,蒲苇也表示昨晚伤了身子,得养一养,最快,也得明晚才能再次请神。   陈家人一听,就都担心了起来,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的身体快点好起来的。蒲苇很直接地表示,那肯定是要靠吃好吃的啊。   但现在,家里不是没这个条件嘛。   陈妈妈不由地可惜,怎么自打不去地里了,这蛇也不上门了呢?否则,还能抓了给小儿媳补一补。   不行!   陈妈妈狠狠心,咬咬牙,就又去了厨房,洗了两个鸡蛋,给扔到了正在煮的粥里。   道东家的全程没参与,不明所以,看到婆婆洗了两个鸡蛋放锅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高兴地问:“妈,今天要吃蛋啊?”   她是肯定捞不到吃的,但是自己孩子能有的吃啊。   可谁知,她被训了。   “烧你的火,问什么问!”   道东家的就气呼呼地闭上了嘴。但她其实还是期待的,也因为期待,这干起活来,就多了点干劲。   但这会儿,她还不知道,陈妈妈等蛋差不多是熟了之后,给捞起来,洗了洗之后,就给蒲苇送过去了。   她示意其它都共同承诺会为蒲苇保守秘密的人赶紧走人,她要和蒲苇单独谈一谈。   于是,这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她和蒲苇两人。   陈妈妈先是讨好地将鸡蛋递给了蒲苇,表示这是她特意给她煮的。   这会儿鸡蛋可以说是农民的“小银行”、“储钱罐”,很多人都靠母鸡下蛋,再把蛋卖了换钱。换来的钱再去买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   所以一般人家,那是鸡蛋都舍不得吃的。陈妈妈能一下煮了两个鸡蛋给蒲苇,照她原先抠门的性子,这已经很舍得了。   蒲苇也不是那不识抬举的,立刻道了谢,然后不客气地直接就开吃。   陈妈妈眼瞅着她把那两个鸡蛋给几口吞下了肚,自己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咽了咽口水之后,气弱地开了口。   “苇苇啊,妈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蒲苇眯眯眼,没立刻答应。   “你先说。”   这态度,让陈妈妈心里又打起了鼓,重新犹豫不定起来。但想了又想之后,陈妈妈还是决定说了。   但说之前,她还是有求了一下蒲苇。   “苇苇,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得帮忙。妈以后,肯定念着你的好,也会努力对你好。”   这就更能说明,陈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这事,不一般。蒲苇就更不可能仓促答应了。   她想了想,倒是给了她一点希望。   “你先说,我能帮得上的,肯定努力帮。”   陈妈妈大喜,“好好好,你肯定能帮得上,肯定能。”   然后话锋一转,她一下绷紧了老脸,神色变得异常郑重。   “不过在我说事之前,你必须答应我,对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保密!”   这没问题!   她本来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你放心说吧,我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神官作证!”   这扯了神官大旗的爽快承诺,让陈妈妈彻底松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她来求蒲苇,原来是为了前头那位小儿媳——杨鹃儿的事。   陈妈妈表示,她对杨鹃儿的确不算好。但这会儿的婆婆,对儿媳妇,哪个不是如此?!   新媳妇刚进门那一段时间,当婆婆的都得立威,如此才不会让儿媳妇反过来爬到婆婆的头上来。所以,那会儿家里的活,一多半都交给她干了。   等时间一过三个月的时候,陈妈妈想着她这肚子里是不是该有了,就找她问了话,不想却得知她竟然从头到尾没和自己儿子圆房过。   这可把陈妈妈给气的呀。她着急给儿子娶媳妇,又拍电报把儿子给叫过来,就是想着儿子赶紧留个后。她也想过这种事一时不能强求,倒也是没指望小儿媳能一下就怀孕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小儿媳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那她娶这个小儿媳,是干什么来的啊!   她气坏了,就更不想对她好了,家里的活,依旧大头归她。   但其实,会那么做,也是那会儿条件不好。   那会儿,家里的三个男人自打和大队长家的闹了别扭,就转了性,家里的活很少沾,那是无论如何打骂都不听的,实在是气死个人。   然后家里当时还一串娃娃,小的只有一两岁,最大的那个,也才五六岁,基本离不开人,然后二儿媳还怀着孕,胎像不太好,干不了太多活。   一时间,家里能抽出手的,也就她、老大家的,还有小儿媳。   但老大家的还得负责喂奶,自然也不能伤了她,免得回奶了,所以重头自然落在了她和小儿媳的身上。   实话说,那会儿小儿媳干得多、干得累,可她也是一点都不轻松啊。   她哪能想到,小儿媳最后会落到那个下场啊?!   陈妈妈又提起,别人都说这小儿媳老实,听话得很,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干活的时候,在外头抽抽搭搭地哭给人看的,不是她吗?回了娘家,抱着爹妈痛哭,把邻居引过来看热闹的,不也是她吗?   陈妈妈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陈妈妈觉得,她这是在威胁自己,靠舆论。   但陈妈妈也承认,自己那会儿可能也是心思歪了,钻了牛角尖。自家本来就因为和大队长家的那些不愉快,被很多人嘲笑和指指点点,再因为小儿媳的事,又被人说是黑了心肝,又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轻轻放过他们家,让他们家被拉出去批a斗。   陈妈妈听了那些话,哪能不生气!   她心想:杨鹃儿若是指望她被人这么一说,从此后就改变对她的态度,那是痴人说梦。   婆婆教训儿媳,那是谁都不能拿她怎样的!   所以,她也的确对杨鹃儿更加苛刻了。   然后某一天,一个老姐妹跑来跟她说,让她别再这样了,逼得自家儿媳妇去外面向别人讨食,这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最关键的是,一个小媳妇,跟村里的某些男人走得近了,传出去,就更不好听了。   她当时一听,就有些炸了,问老姐妹是什么意思。老姐妹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只让她以后对杨鹃儿好一点,最后被她给逼问半天,才说好几次看到有男的拿东西给杨鹃儿吃。也不具体是某一个,而是好些个。   但她再逼问,那老姐妹却是咬死了不再说了。   那她就更生气了。你说说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馋呢,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她偏偏就有脸去讨食,去接别的男人给的东西。   她都要被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给气死了。你要真饿,你说啊。在家里不说,却能有这脸去外头说。   她到底是怎么着对方了!   她被气得狠了,就更没心思对她好,训了她一通,警告她不许再那样之后,尽量盯着她干活。   但她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和杨鹃儿绑在一起,总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事,但她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她强忍着,没敢声张,在时机合适的时候,避着人,故作不经意地问杨鹃儿,是不是有一阵没来月事了,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要不要她去请个大夫什么的。   当时,杨鹃儿那慌张害怕,整个人哆嗦着,白着一张脸,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她的样子,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杨鹃儿说没事。   她是不信的。可要真是有事,她还能往外捅?他们家都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能经得起再丢人?她小儿好好的军人,能丢那个人?这事真要捅出去了,小儿这辈子还能不能抬头做人了?   她左思右想,忍下心里的气和恨,当晚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杨鹃儿放了假,让她回娘家呆几天。给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光明正大的,那就是这些日子一直劳累她,是时候让她松快几天了,也免得外头的人老是说她这个当婆婆的不是人,就好磋磨儿媳妇。   她当时其实是想着让杨鹃儿趁着回娘家呆着的那几天,把自身的麻烦给解决了。   但谁能想到,第二天一早,杨鹃儿就淹死在了河里。   这可让她慌的呀、气的呀、恼的呀。   想着自己都已经这么忍着了,这么顾全她的脸面了,她还想自己一个当婆婆的怎样!   但死者为大,她所有的恼恨,都必须得憋着。还担心再出什么事,就连给杨鹃儿收尸,都是她自己一手操办的,没有假借其他人。   甚至杨鹃儿的兄弟过来大吵大闹,借着杨鹃儿的死,来讹她,说要去公社那边告她,她都默默忍了,掏了一百块给那些豺狼分了!   那可是一百块啊!   他们一年干到头,刨除口粮,最后也只能挣几十块钱。这一百块,是他们好几年的辛苦费。   最后,她还依旧没捞到半点好名声。非但如此,恶婆婆的帽子,更是戴死了,拿都拿不下来。让她想给小儿再娶个好儿媳,都不能。   现在,她也不想去评论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一切,就等她死后到了地下,和杨鹃儿一起,在阎罗王面前,让阎王来评断。   她就想让蒲苇帮帮忙,请判官大人帮忙查查,杨鹃儿那肚子里的,到底是哪个畜生的种?   杨鹃儿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又是个外村人,不熟悉这村里事。可村里的那个畜生,可是同村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能那么混蛋,冲杨鹃儿伸这个手!   她必须得知道那畜生是谁!   这是她一辈子的心病!   不搞明白了,她就是连死,都不能闭上眼。   陈妈妈一下抓住了蒲苇的手,面上老泪纵横,有悔有恨。   “……妈就求你这个事。这个事,你必须得帮妈给查清楚了!”   她抓得很紧,紧到蒲苇这个皮糙肉厚的,都隐约感觉到了一点疼。   而且,陈妈妈黑漆漆的双眼中涌动出的疯狂和暴烈,也让人心惊地认识到她的执拗。   她是不会罢手的。   这辈子,她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的。   “然后呢,知道了答案,你能干什么?”蒲苇冷冰冰地问。   陈妈妈就恨恨地咬了咬牙,眼中的疯狂更盛。   “我会杀了他!在我临死前,杀死他!一命抵一命!” 第38章   蒲苇沉默了一会儿, 才道:“我会帮你问问看的。”   陈妈妈惊喜无比, 哭着连连道谢。   蒲苇心想,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   她心里有些烦躁, 就把陈妈妈打发出去了。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 那大铝锅里自然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一大锅粥被蒲苇给吃得干干净净,但是陈家四个知道了秘密的, 任凭谁, 都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都认为这是真的孝敬给了神官。   因为蒲苇的肚子明显瞅着,就没有如果一大锅粥吃进了肚子, 该有的圆滚滚。而他们特意又去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粥被倒了的痕迹,而大家吃饭的时候, 蒲苇照旧跟着他们吃。   这越发说明, 蒲苇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大家对她就更是敬畏莫名了!   这可是能跟神沟通的人呢。   道东家的依旧被蒙在鼓里, 因为她是个大嘴巴, 藏不住事,所以这事根本就没让她知道。至于陈道东, 那人平时瞅着是闷,但喝醉了, 那也是个什么都敢往外抖的货, 根本就不知道分寸。   所以, 陈道东这俩夫妻,目前来看,是必然要被排除在秘密之外的。   道东家的抓耳挠腮般地好奇,好奇她的盟友——二弟妹,说好了是要闹一场的,怎么就没动静了呢。难道是因为她看到婆婆的脸色不好,就不敢闹了。   这个家的所有人都看到陈妈妈明显是哭了,哭得双眼都肿了。所以道东家的明知道婆婆是煮了两个鸡蛋,可饭桌上鸡蛋却不见踪影了,她都没敢问。   回头吃了饭,又忙活完之后,她偷偷去找了道西家的,问对方是怎么回事。   道西家的这个人精,怎么会把事情向道东家的透露。直接把锅往陈妈妈身上一甩,说自己被陈妈妈训得太没脸了,就不想闹了。   道东家的一听这样,那就更没胆了,暂时把心里的不爽快给压下了。   此后,陈家这四人联手,尽量避着道东家的,把“孝敬给神官”的粥,给早早备好,以免次数多了,惹来道东家的怀疑。   蒲苇重新吃了个肚饱,果真按照之前说好的时间,行动了。   只是这一晚,担心她的人,又多了一人,那就是道西家的。   她现在已经是明白自家男人那天晚上到底在看什么了。现在她也眼睁睁看着蒲苇摸了出去,就忍不住小声问自家男人。   “这样,真的没事吗?公社那头离着远,万一有什么事,就怕在路上就被人给逮住了。”   陈道西倒是经过了上一次的事,对蒲苇多了信心。   “应该不会的。这有神力护体,兴许就能夜行千里了呢。古代的话本上,不都这么说的吗?”   道西家的听到这,就点了点头。   但说实话,陈家二老,以及陈道西夫妇,在蒲苇走后,全部没睡着觉。毕竟,这教训公社同志,和教训普通乡民,凭感觉,都能知道是不同的。而且,感觉难度上,也难了不少。   这种担忧,一直到蒲苇翻墙回来,各自敲了敲陈道西夫妇的窗户和陈家二老的墙壁,才让这四人大松了一口气,齐齐躺下,但到底还是有些难掩兴奋。   这是成了?!   哎呦喂,这人实在是太了不得啊。   以后,这样的牛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了?   蒲苇没管这些人现在是在如何猜测她,因为她累坏了。也不管那事先备好的已经放到她屋里的粥是凉的,她囫囵吞枣着,直接给喝了,然后抹抹嘴,脱了外面的棉袄,又把里面的衣服给脱了。   里头那些衣服,湿褡褡的,基本都能滴水了。就那棉袄,里侧也是都湿了。   这是她异能消耗过度的表现之一。   她胡乱将衣服摊在凳子上、床上,让它们自然晾干,这头立刻钻进被窝,昏睡了过去。   食物和睡眠,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修复方式。   然后次日上午,十里八村又沸腾了一遍。   原来,那判官又出来教训人了。之前下来调查的公社同志口口声声说他们这是在搞封建迷信,说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说自己那边就一点事都没有,然后,被打脸了吧?   只要参加斗人的,基本都被教训了。然后,依旧是斗打铁的,斗得最起劲的那几个,被收拾得最狠。   “你们知道最邪门的是什么吗?”   某村一位得了消息的村民,被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给围着,享受着大家的齐齐瞩目,嘿嘿一笑,故意卖起了关子。   底下人一通起哄,催着他赶紧讲。   他才舔了舔舌头,兴奋而神秘地继续道:“昨晚上,有人开木仓了。但你们知道出什么事了吗?嘿,那子弹啊,根本就没打到人,现场没有留下半点血迹。后来啊,大家找了一圈,发现除了几颗打到墙壁上的,还有一颗掉在了地板上,明显是被人给扔在那里的。   那扔在地板上的那一颗,都硬生生被折弯了,还被捏扁了。   你想啊,这可是子弹啊。往人身上打,非但没打中,还被折弯了、捏扁了,这哪里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公社那头,都被吓坏了。现在,他们自己都在偷偷地传,是判官来了,判官来教训人了。有几个,被吓得到现在都没敢出门。”   这个消息一出,底下哗然,四野震动。   判官一说,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一时间,寻常人欢庆,做过恶的,则胆战心惊。   而且,没有意外,至少短期内,这附近一带,应该不会再出一个举报人的。   而公社那边,自从这件事之后,就连□□会都开少了,哪怕万不得已要开的,那大多也是走个形式,能敷衍就尽量敷衍。敷衍完毕,就赶紧把人给放了。   这就是后话了。   这里再说说蒲苇。   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又有人要找她说道的啊。然后大家就发现,蒲苇病了,病得都下不来床了。   问原因,陈家人的答复是,蒲苇被吓到了。打铁的那位死了的消息,之前她一直没听说,前天听到了,当晚就发作了,吓得不清,到现在,干脆连床都下不来了。   “……她头一次参加这种□□会,又亲眼看到了打铁的。那打铁的还是因为会挣钱被□□的,她傻了刚好没多久,这脑子啊,还受不了太大的刺激。所以不知道怎么的,钻了牛角尖,就自己把自己给吓的,吓出病来了。”   这说辞,肯定是假的。   但蒲苇病了,却是真的。也不能说她是病了,而是去公社那一晚,她的确是异能消耗过度。尤其挡枪那一下,真的废了她不少的劲。   所以,异能消耗过度的恶性表现,就是她身子开始虚,脸色蜡黄蜡黄的,还黄中带白,之前已经长了一些的肉,感觉好像一夜之间就没了。   俨然一副生了重病的样子。   她这样子,最开始被陈妈妈看到的时候,让陈妈妈吓了一大跳。   她本来是听了传闻,心里揣着隐秘的兴奋和得意,想来找蒲苇聊聊的,但没想到,会看到蒲苇那样一副死样子。   她都要吓死了,差点就要去请医生。   还是蒲苇及时把她给叫住的,说了自己没什么大事,就是频繁请神上身,身体有些承受不住罢了。回头好好养养,就能好了。   然后,借着她这个样子,她正好要实行她真正的大业——打猎、卖肉!   在当下避开村里人目光和猜疑的最好方式,就是她借着生病,躲在家里不外出,也尽量避免别人的再探望。正好,从现在开始到过年的这将近十天里,是真正的农闲,绝对不会再有大家集体下地的事。   所以,陈妈妈对外的那一套说辞,其实还是蒲苇教她说的。   大家一听这样,就觉得蒲苇可怜。谁能想到这么能干的姑娘,能突然就被吓成这个样子啊。但考虑到她的情况,大家都没觉得不对劲。   一时间,倒是有不少人过来看她的。来的,基本都带着点东西。条件好的,拿着鸡蛋,红枣什么的,条件不太好的,则拿点米、红薯干什么的。   礼轻情意重。   各家都不宽裕的现在,能出手的也只能是这些。   等下午的时候,久久没有再出现的林小双竟然也来了,带了一小碗的红枣过来。   见了蒲苇,她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   她的眼中,依旧有着真诚的关切。   蒲苇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没事的,养养就能好了。”   “那得养多久啊,你看看你,这瘦得也太厉害了。”   林小双坐在她床边,盯着蒲苇是瞅了又瞅,然后鬼头鬼脑地往外面看了看,见门外貌似没有人站在那偷听的样子,就赶紧小声问:“是不是你婆婆对你不好,没给你吃的?”   蒲苇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小双又抹了抹眼角的泪,继续小小声的。   “你前面那位,你婆婆就对她不好。”   所以,这是有黑历史了,就容易让人往坏了想。   但蒲苇是不能睁眼说瞎话的,尤其她中午又刚刚被两颗鸡蛋给额外照顾过。   “她对我挺好的,看我病了,还煮鸡蛋给我吃呢。”   林小双特诧异,“真的!没……没看出来啊!”   很明显,如陈妈妈所说,杨晓娟的事,让她这恶婆婆的帽子,基本是很难摘下来了。   蒲苇也没刻意帮陈妈妈说好话。   因为,时间会是最好的镜子。一个人到底如何,靠说是没什么意思的。时间长了,谁是什么样,大家自然就清楚了。   这婆婆未来会是如何发展,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现在,蒲苇也只会实话实说。   “反正,她对我还行。就是我自己不争气,一想起那打铁的,心头就冒凉气,夜里就睡不着。”   林小双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之后,安慰蒲苇。   “判官大人你听说了吗?你别怕,我们这一带,现在有判官大人管着呢,谁敢使坏,判官大人就会去教训。应该不会再随随便便挑人的毛病,抓人去斗了。   你啊,赶紧放宽心,好好养着,争取早点好。我还等着你好了,早起教我练拳呢。”   蒲苇笑她,“咦?你现在有胆跟我学了啊?这是真的吗?”   林小双就不好意思地微微垂下了脸,瓮声瓮气地回着,“之前陈武要养病,需要我照顾,就一直没抽出空来。”   但事实真相呢,是她的婆家人,根本就不许她过来。   她今天也是听别人说,蒲苇病得厉害。她坐不住,就壮着胆子,偷偷跑过来看了。   蒲苇看她的样子,也知道这人没有说真话,但是她没有揭穿。   慢慢来嘛,有些事,本来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林小双想到了什么,又偷偷瞄了瞄外面,伸手往自己衣服里面掏了掏,竟然给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之后,那里面赫然是两个大饼。黄褐色的,洒着葱。面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面,但闻起来还是怪香的。   这应该是油的功劳。   “快,吃吧,我特意给你带的。”   看她不停吸着鼻子,也一脸眼馋的样子,就能看出来,这两个大饼,该是她努力省出来的。   蒲苇这心,一下就有些暖暖的。   她推了。   “跟你说了,我根本就不缺吃的。这个,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吧。”   “哎呀,这哪能一样。这上面有油的,补身体的,你吃吧,快吃。我看着你吃,保准不会让人抢了你的。”   看样子,还是担心陈家亏待了她,所以要守着她,看着她把饼给吃完。   蒲苇想了想,就接受了。但推给了林小双一个,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吃。   林小双连连摇头,依旧拒绝,“我一点病都没有,吃什么吃。还是你来吃。我妈说过的,无论生什么病,吃好了,就都会好的。”   蒲苇这才不和她推来推去,三两下,就把大饼都给吃了。   林小双最后还把那油纸又给拿了回去,折了折,又给揣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在自己的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方虽然破旧但折叠得颇为齐整的小手绢。将那小手绢一点点翻开之后,里面露出来的,就是同样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几张纸币。   她拿起那纸币,飞速往蒲苇手里一按。   “呐,拿好了,给自己买点吃的。你要是走不动啊,就让家里的孩子买。孩子们精着呢,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就能给你跑腿。一两块糖就能打发的。”   这明显还是在担心她会出事,所以给她钱用来防身。   蒲苇觉得这会儿心里,是真的热了。   “小双,你这是来拜山头来了吗?”   林小双愣在了那里,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蒲苇呵呵笑,“你这又是给我送吃的,又是给我送钱,是想拜我当老大吧?”   林小双那脸,肉眼可见,就红了。然后低下头,一幅不好意思极了的样子。抓着手帕的手,也纠结地拽紧了,似乎又显出窘迫来。   蒲苇就罩住了那两手。   “呐,你这个小弟,我收了。以后,你就归我罩着了。等我病好了,我就去你家找你。”   林小双并没有抬头,但是蒲苇看到她嘴角翘起来了。   这肯定是欢喜的。   蒲苇把那钱给推了回去,非常强硬。   虽然这一块钱在她这边不算多,但对于林小双这位被自家男人和婆婆给欺负得死死的小媳妇来说,要想攒下这个钱,肯定是不容易的吧。自己好像也没对她做什么,就让她这样一股脑地来讨好,想想,怎么不让人动容。   这个钱,她不能要。   林小双走了之后,陈妈妈走了进来。看蒲苇的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想想还是跟她说:“我看你跟这林小双关系很好的样子,你清楚她的情况吗?”   “怎么说?”   “她人倒是不差,就是脑子有点问题,兴许是有点被她家男人给打傻了。你没见过她被她家男人给揍的样子,有时候都要不成人形了,可回过头来,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地冲别人笑,怪渗人的。   大家可怜她,但又看不起她。   她这样亲热地对你,也不是说是头一次那样对人,而是很多次了。她就好拿自家的东西,去讨好别人。但是被讨好的,看不上她,慢慢的,她也就没什么朋友了。   最近,也就只看到她跟你走得近一些。”   蒲苇顿时冷笑,双眸也跟着冰冷一片。   “讨好别人有错吗?被讨好的人,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她?收了别人的东西,转头就对人各种嫌弃,这用古话说,就是当了□□还要立牌坊。   再说了,被人打了,哭有用吗?她就这么一直被打着,也没见村里人对陈武进行管束,更没见公安过来把那陈武给抓走。   她本来就是可怜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那样一个会打人的丈夫,貌似还摊上了不好的婆婆。她没我的胆气和武力,离不开那个家,被打了,再天天在外头哭,岂不是更容易惹人笑话。倒是笑,还能稍微给自己挽回点颜面。   大家看不起她,倒是换位思考一下,她若是到了林小双这个位置,还能不能比林小双做得更好!   这样的人,你帮不了她,但也别笑她。她深陷泥潭,怎么不渴望救赎?那一次次看了人就拼命地讨好,怎么不是她一次次地在那发出求救?但收了她好处的,哪个真正地有帮过她呢?”   陈妈妈惊愕,看着蒲苇,半晌说不出话来。   所以,能被神明挑中的,果真是不平凡的吧。怎么对人对事,就能想得和其他人那样不一样呢?   她这么一说,自己还真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你是要帮她吗?”陈妈妈好奇地问。   但蒲苇摇了摇头,回了一句很矛盾的话。   “我可以帮她,但是最后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陈妈妈很懵,刚想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蒲苇又开了口。   “你的事,我帮你问了。”   陈妈妈立刻一个激灵,激动地凑到了蒲苇的跟前。   “怎么说?”   “判官大人只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又拉出挺神棍的说辞,是因为总得给她一个调查的时间吧。仓促间,她哪里找得出那个畜生。   但看的出来,哪怕只有这八个字,也让婆婆挺欢喜。因为她一下双眼一亮,高兴地冲着自己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心里一旦有了希望,整个人眉眼间都少了些郁郁之色的样子,倒是让蒲苇看她更顺眼了一些。   那一旦顺眼了,她就忍不住多嘴,多说几句。   “妈,以后对值得被对待的人,好一点吧。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我才能对你好。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其乐融融的,不比每天吵吵闹闹、推推打打要好?!杨鹃儿的事,就是个教训。你的有些做法,应该改改了。”   多的,她也不想说了。   这人呐,能悟进去多少,就得看那人自己了。   还是老话一句:这人呐,最终能救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   *   蒲苇开始努力地养身子。这当中少不了以供奉神官的名义,继续骗粥吃的。当然,非常时期行非常事。还是那老话,她现在吃的这点,以后肯定会至少成倍返还的。   她是个感恩的人,也不愿意欠着人。   然后公社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判官大人教训人的事给刺激到了,急于想做点好事来弥补,竟然果真派人给她送来了奖状。   那声势搞得还挺浩大,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敲锣打鼓地过来。可最终送到蒲苇手上的,其实也就只有一张奖状和一对脸盆。   奖状上大概的评语是“除害能手”。蒲苇看着这四个字,觉得实在是有些意味深长啊。接了奖状,又“柔弱”地被家人给搀着回自己屋后,她靠在床上,没忍住笑出了猪声。   这是被打了,还来夸她啊!   公社那边的人停留了一阵,和陈家人,以及其他村民聊了聊,做出了“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向公社求助”的表态,以展示自己的善良后,就走了。   但那一张奖状和一对脸盆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而轰动的,尤其是前者。   当下,能得公社那边给发奖,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啊!   一时间,一度声望跌到谷底,这些年一直在缓慢爬升的陈家,那声望眼见着开始蹭蹭蹭地往上涨。   不少人人专门跑到陈家,来看那奖状。就连那自打蒲苇开始打蛇,就不怎么爱露面的陈五叔,都亲自来了陈家一趟,盯着那张红通通的,盖着大红公章的奖状,看了很久,最后,是沉着脸走的。   蒲苇是听道西家的给她学的。   她猜测,那老头肯定是气坏了。他打了那么多年的蛇,都混不到半张奖状,可她也就今年打了几次,就得奖了,她想了想,换做自己,估计都得憋气。   次日,听闻那陈五叔也跟她似的,病了,似乎是下不了床了。   她就想:该!让他上次伙同其他人来坑她!   这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吧。   别人的事,她就当无聊看个乐趣,解个闷。一切,自然是以正事为重。   这一日晚上,她又进了陈家二老的房间,但这次参加会议的,是陈家所有的大人,还包括陈红竹。   因为后者会是一个很关键的存在,需要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时不时地假扮她一下,躺在她的床上,好给外人看,以备不时之需。   自然,她走了,对外的说辞自然也得再改改,那就是,她得清净地养一养,这样,才会好的快。   她告诉大家,她明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狼雾山。这一去,快的话两三天就回来,慢的话,兴许得五六天。   全家人大惊失色,对她突然的行事表示接受不能。陈家除了二老,其他人都不明白,她干嘛要去狼雾山。   那山上可都是地雷,她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陈妈妈是知道她一直在折腾那个扫雷器的,现在一看蒲苇这么说,就知道,她肯定是做成了。但听蒲苇那么突然地说要上山,她也是接受不能的。   “为什么要上山呢,那山上多危险啊?你这扫雷器既然做好了,告诉道南不就好了。”   “妈,这种事怎么能急?”蒲苇冲陈妈妈眨了眨眼,“道南的事,我稍后再和你慢慢谈。现在是东西做好了,就差实验了。你不去实验,怎么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是好是坏呢?”   “什么,还得去实验?”陈妈妈吓一跳,就更不同意蒲苇去了,“这不稳妥的事,那就不弄了。这万一炸了你,可怎么办?”   陈道西夫妇也着急了,也不同意蒲苇去。   这可是能沟通鬼神的能人,哪能让她去犯险。他们家以后能不能发达,都指着她呢。这万一被炸了哪里,鬼神不中意她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再说句不好听的,她要是被炸死了,那更是亏死了!   可蒲苇心意已决。   她隐晦地看了陈家二老和陈道西他们一眼。   “我是有本事的人,你们都是知道的。没有十分的把握,肯定是不会去的。老天爷会保佑我呢。”   陈家二老他们就一愣:这是神官会一路护着她的意思吗?   而且,蒲苇又放下了一个重磅诱惑。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肉价眼瞅着都涨了不少,黑市上,肯定是涨得更厉害。不趁着这波行情,大赚一笔,也太说不过去了。你们想不想吃肉,想不想赚钱?”   想啊,怎么不想啊。尤其后者,更是日夜都在想啊。   蒲苇就笑了笑,“我想,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年前,我们家赚个几百块是没问题的。”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呼了,觉得蒲苇说出这个数字,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离过年,可没几天了。就这么些天,能赚几百块?”   道东家的脑子里拨着算盘,觉得自己大概脑子不够用。怎么算,似乎都不可能啊。但这依旧不妨碍她睁大灼灼的双眼,热切地看着蒲苇。   她可是记得,上次蒲苇抓了鱼,她和她家男人,可是各得了一块钱。   这下再得这么多钱,到时候,他们是不是还有的分?又能分多少?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竟然不自觉地就给问出来了。   此举,惹得陈妈妈狠狠瞪了她。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这眼里就只看的到钱?到底是钱重要,还是苇苇重要?”   当然是钱重要。   道东家的在心里偷偷地回着。觉得婆婆真是脑子坏了,突然之间对蒲苇嘘寒问暖了起来不说,现在都能冲她说这种话。   以前把钱给看得死死的,难道不是她?   自己管她要点钱,她就虎着脸,让自己滚回娘家!   岂有此理。   这人怎么一碰上蒲苇,就转性得这么快呢?   更气人的是,连二弟妹都在附和着婆婆。   “对啊,是钱重要啊,还是苇苇重要啊?这肯定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苇苇重要的啊。苇苇的安危啊,是咱们家头等大事!”   道东家的越发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总觉得这些天,二弟妹和公公婆婆对蒲苇的态度怪怪的。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呐,她是肯定了。   二弟妹无利不起早!   这肯定是蒲苇给了她什么好处了!   可是,蒲苇没给自己啊!   道东家的很不可高兴。   但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因为蒲苇说:“得了钱,那肯定是要分的。到时候,看大家的表现,论功行赏。我先把话给放到这里,我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拿到钱。以一块钱打底,谁表现得越好,到时候拿到的钱,就越多。”   所有听到这话的人,眼睛都亮了,尤其陈家的孩子和两位儿媳们。   陈家二老也是心动不已。   但,那可是地雷啊,会炸死人的啊。   二老开始沉默,心里天人交战,迟迟没法作出决定。   蒲苇见了,就再次强势了一把。   “我心意已决,谁都不能让我改变主意。现在,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了一下,等我走了,万一有人来找我,该怎么应付;等我打来了猎物,又要怎么处理吧。还有,我这去了山里,一去好几天,吃的喝的,也得准备一些的。”   对啊,这些都是不得不要想好的。   然后,大家集思广益,开始各种支招。   最后,基本定好了方案之后,蒲苇很认真地警告陈道东夫妇以及陈红竹,让他们必须对她的事情进行保密。否则,将来一毛钱都分不到且不说,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就不再让他们参与了。   因为这事不涉及鬼神一说,而且也是必然瞒不住这三人的,所以蒲苇很干脆就把三人给叫上了。实话说,比起陈道东夫妇,她反倒更相信陈红竹能保守秘密。   但有金钱在那驱使,蒲苇觉得,让陈道东夫妇一时为她保守秘密,还是能做到的。毕竟,金钱对他们来说,是太渴望的东西。   而后期,她打猎差不多,钱也赚足了,自然也就不怕曝光了。因为扫雷器,本来最后就是要等着被曝光的。   她的警告完毕,陈家二老就做得更是绝,表示要是这三人守不住秘密,就干脆分家,将老大家的给踢出去,然后把陈红竹给尽快嫁出去。   蒲苇听着,都觉得惊诧。怎么都没想到,“分家”这两个字,会那么突然地从陈爸爸的嘴里听到。她还记得,上次她提分家的时候,这个老头怒的呀,直接就拿东西砸她,一副她要是敢分家,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现在,这老头改口得倒是快。   果然,现在和以前比,真的是大不相同了。   感觉似乎也没过多久,就彻底是另一副景象了。   看来,还是神婆一说,最能打动人心。从古至今,哪怕是到了末世,都有人推崇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就说明,这些东西,在某些方面,真是有着根深蒂固的威力的!   陈道东夫妇一听陈爸爸这么说,自然是吓坏了。要说不想分家,他们家肯定是排第一的。分了家,就靠着他们二人赚工分,怎么养活小娃娃?最关键的是,眼瞅着大钱在望,打死他们,他们都不要从这个家分出去。   两人立刻郑重表示,肯定保守秘密,否则,就不得好死。   陈红竹知道自己绝对会保守秘密的,但见到大哥大嫂如此,也赶紧附和着发誓。   陈道西夫妇果然是有脑子里的,为了不显得自家特殊,两人也双双跟着发誓。   如此,就更为保密套上了一层安全罩。   然后,就是一家人齐齐忙碌着,为蒲苇准备干粮。蒲苇其实表示不需要,她带着自制的锅,以及大米和红薯干,并一些调味品,直接上山就行。   但心里揣着各种心思,最终全部表现为关心蒲苇的陈家人,哪有答应的道理。   陈妈妈几乎是把所有的面粉都给搜出来了,要给蒲苇烙饼带上。道西家的也很舍得,表示把本来要给她吃的红薯,也都给蒲苇给煮了,让她带到山上吃。   陈妈妈甚至还咬牙,把家里攒下的一多半鸡蛋也都煮了,也让蒲苇带上山吃。   临行前,其他人这一晚累得够呛,都听蒲苇的,不瞎熬着,正睡得香。   但老人家觉少,陈家二老还是爬起来,给蒲苇送了行。   陈爸爸话少,就跟很多家庭的男性家长一样,情感内敛地站在了一边。   陈妈妈则两眼泪汪汪,抓着蒲苇的手就不放。   “苇苇啊,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钱不钱的,不重要。这扫雷器成不成的,也不重要。你要是觉得情况不对,那就别弄了知道吗,赶紧回来知道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妈现在是真的舍不得你了啊。你要是出事,道南知道了,也不会原谅我的。苇苇啊,你一定要没事啊,一定要没事啊……”   “一定要没事啊”的请求,陈妈妈几乎是哭着,说了一遍又一遍,听得蒲苇这心里都开始不好受了。   尤其,陈妈妈那热泪,还一滴滴地往她的手上砸,都快要把她的手给砸湿了。   感觉那眼泪,都要往她心里流。   更让她不自在的是,陈妈妈最后哭到情绪激动,开始抱着她,使劲地抱着她,嘴里喃喃着,“不走了,不走了……”,好像对方这是在送自己去战场似的,又好像,这一去,就是天人永别了。   搞得蒲苇更是不自在极了。   最后,她是强硬地挣脱开陈妈妈走的。   钻入茫茫夜色,几乎是快步前进的她,很快就将这对老人,以及这个家,给甩在了身后。   但是,陈妈妈的身影,却在这个漆黑而寒冷的夜,伴着那滚烫的泪水、灼热的拥抱和殷切的嘱咐,悄无声息地走入了她那颗很难对别人打开的心里。 第39章   蒲苇对陈家人说的,年前能赚个几百的话, 并不是夸大其词的, 而是有一定的根据的。   按照她查找的资料,加上前世的经验, 这会儿地雷一般分为两类:松发地雷和压发地雷。   松发地雷是具有延迟性的,也就是说,你脚踩中了,只要你不立即抬脚, 地雷就不会被引爆。这时候,战友们处理及时,就很容易把踩雷的那位给安全地救下来的。   不过,这种地雷用途不会太广,基本是用来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震慑敌人,让敌人自己在心里上产生恐惧,并且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怕前方再有地雷,   从而不敢前进或者开始小心行事, 达到妨碍, 乃至大大延误敌人行动用的。   压发地雷, 则是真正被大面积使用的,非常时期,这些地雷甚至能像是松果一样,被人成筐地进行大面积倾倒。这种雷,   基本上被人踩到,就直接炸了,根本就不会给你反应的时间。   战场上,被炸得缺胳膊少腿的,基本都是被这种雷给害的。   但这种雷,基本上都有一个起爆压力。不能你一点泥土、一片叶子、一只田鼠蹿过,我就爆了。要真是那样,敌方部队还没到达呢,这些雷就先给爆得差不多了,那最后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地雷设计的最初,就给弄了一个起爆压力,避免小动物什么的踩中了没事,但人,尤其士兵,基本一脚踩上,那就必须爆。这类起爆压力,基本十公斤起步,也有些被设计为超过十五公斤才会引爆,甚至后世某些反坦克地雷,起爆压力都超过了一百五十公斤,基本人踩中了也是一点事都没有的。   狼雾山上的地雷,属于老式地雷,埋了有些年头了,蒲苇猜测,必然大多都是压发地雷。   这么些年,附近村民少有敢去那座山的,那在当下,那座广袤的大山,必然会成为小动物们的乐园。只看她家男人上山一趟,基本在外围活动,都能打来那么多鸟,就可以说明一二。   再有,山下的村民,有时候在山脚活动的时候,还能捡到跑下山的傻兔子,并一些野鸡什么的,这就更可以说明,山中兔子、野鸡等,必然会很多。   小动物是会四处活动的,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引爆压力设计低的,估计该炸的基本都炸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引爆压力在十公斤以上的,也不太会对三四公斤重的兔子啊、鸡啊的,造成杀伤力。   所以没有意外,狼雾山的内部,必然物产丰富,野肉多多。   她有强效扫雷器在手,一扫到金属,就会发出滴滴警告,还有感知非生命元素的异能。这两大神器傍身,不说有神官护体,但也不会差太多了就是了。   一开始排雷,辛苦是肯定辛苦的。但等她扫除一条路来,稍微往大山深入一些,应该能好不少。按照她的见解,她觉得鬼子不可能把整座山都布上雷,这不现实且不说,也太耗费财力。   但最终具体如何,就得她到了山上,排雷过后才能知道了。   在天亮之前,她悄无声息地成功猫入了大山之中。在用异能进行多次感知后,她挑了一个方向开始干活。这一干,时间就快了,几乎是一眨眼,四天就过去了。   那头,陈家人已经是急坏了,谈不上度日如年,但也的确是吃不香、睡不香。尤其陈家二老,几乎没有一个晚上不在念叨蒲苇的。陈妈妈止不住地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拦下蒲苇,就那么由着她去了。   你说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姑娘,一个人上了山里,谁知道会碰上什么?最关键的是,就算她有神官庇佑,但那地雷是不长眼的,这要在排雷的过程中,真的不小心爆了,然后悄无声息地就给死在了那里,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这个担心,陈家人这几天,都在不动声色地尽量保证自家能有一个人在狼雾山山脚下徘徊,就为了万一听到山上出来爆炸声,好尽快过去看看;又或者,看到受了伤的蒲苇从山上冲下来,还能尽快对她进行救治。   但最怕的,还是连死了,都见不到人影。   这一晚,家家户户都已经睡下,陈家二老照旧在床上犯嘀咕的时候,忽听得院子里似乎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几乎是一骨碌,齐齐套上衣服往外钻。刚一开门,就对上一个娇小的身影。   陈妈妈唇瓣抖了抖,哑声问:“是苇苇吗?”   “是,是我。”蒲苇回以同样沙哑的声音。   倒不是此刻她像陈妈妈一样情绪激动,而是这四天在山上,一路排雷,要求精神力高度集中,连带异能也消耗严重,所以她过得很累。   入了夜,她为了自个儿小命着想,自然不会再进行排雷作业,但山上那个地方,哪里是适合睡觉的地方。地面不平整,咯人不说,还爬着各种虫子。让人防不胜防。她再是皮糙肉厚,也受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虫子。   加上冬天的山里,死冷死冷的,要不是她体能好,估计一早醒来,就得被冻僵。而且,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还不能一直生着火,这让她有一种恍惚回到了末世的错觉。   倒是在吃的方面,她没有太委屈自己。如她所料,路开好之后,往山里走得深一些,野鸡和兔子,就变得很常见。每晚,都可以成为她补充体能的来源。但也只有每天入夜了,她才会找隐蔽处生火做饭。否则,白天山上要是冒了烟,就很容易迎来村民的怀疑。   就这,为稳妥起见,她也不敢大操大办,基本地下烤着、上面煮着,把所有能利用的条件都给利用上,凑一个囫囵熟,就囫囵吃下。   好在,这样的日子,不用持续太久。   她觉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一堆收获,下山了。   陈妈妈一听到她肯定的回复,就激动地要冲过来抱她。   蒲苇赶紧伸手给拦了。   “可别,我现在基本跟泥人没什么区别,脏得很,你们赶紧给我烧些水,让我洗洗吧。然后,再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对了,把道西也给叫起来吧,一会儿得用上他。”   二老连连应好,各自忙活开。   但这些日子,家里揣着秘密的大人们,基本都睡得不深,尤其距离蒲苇嘴上所说的回来的日子越近,他们就越警觉。基本上陈爸爸敲了门,示意陈道西赶紧起来,那头陈道东夫妇,还有陈红竹,也都从床上爬起来了。   其中,有几个小毛孩似乎也没睡得深,也想跟大人起来,但是被大人一吓唬,就又缩回被窝了。   大家齐齐聚在厨房里,围着蒲苇,既是激动,又是高兴,还有忍俊不禁。   因为,正如蒲苇所说,她这会儿的确像个泥人。那衣服,早已经不像是衣服了,滚着泥巴,就像个泥巴怪,就连她露出来的手和脸,也是一块又一块的泥巴。   但大家笑了之后,又忍不住心酸。   毕竟,他们的心,到底不是铁打的。   看着蒲苇一个小媳妇,为了赚钱这么拼,全然不顾生命危险,又把自己给搞成了这个样子回来。看她的双眼,通红通红的,里面尽是熬出来的血丝。就让人不得不心生敬佩和怜惜。   最关键的是,她还真的活着从狼雾山下来了,带来了两麻袋并一筐的猎物。   麻袋暂时被绳给系着,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但那筐一掀开,就是满满的野鸡和兔子,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地咽口水——既是馋的,也是怕的。   他们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见过去了狼雾山,还能带着那么多野物全身而退的!   陈家二老和陈道西夫妇,越发相信了蒲苇这是得神灵庇佑,甚至,更有可能是天人下凡。否则,她怎么能这么厉害,又被神灵如此爱护呢?   他们面对蒲苇的心态,不知不觉中,更加添了几分敬畏。   等蒲苇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吃了一顿热锅饭,把陈道西叫上,示意他和自己连夜去一趟镇里的时候,道西家的没再说任何话。   要说她之前还会吃点无聊的小醋,但现在嘛,她觉得就自家男人这样,哪能配得上蒲苇啊?这种被神灵庇佑的人,又哪会看上自家男人。   再说句不好听的,小弟要不是运气好,赶上蒲苇还傻的时候,家里就把人给定下了;又趁着人家估摸着刚神魂归来,身体承受不住,正虚弱的时候,把人给背了回来,回头,等蒲苇身体大好,怕小弟根本就娶不上这种媳妇!   这也是小弟的命!   兴许,上辈子积了大德呢。   所以,她有什么好多想的。这辈子,能跟这样一位神人做妯娌,这明显说明,她的命也不差,上辈子,那肯定也是积过德的。   想到这,道西家的还有些美滋滋的,连连嘱咐自家男人必须要照顾好蒲苇,然后重活累活的,必须得抢着干,好让蒲苇歇歇,喘口气。   道东家的见了,自然也是不想落于人后的。但可惜,她想自家男人也跟着去,可蒲苇没让。   “第一次弄,先去探探风。人多了,反而会碍手碍脚。”   道东家的这心里都要嫉妒极了。也怨自家男人太闷,一点都不如二弟灵活,会办事。但好在蒲苇表示,如果一切顺利,那下次再把她家男人给叫上,这才让道东家的重新眉开眼笑起来。   然后,蒲苇就和陈道西一起,再次从家里出发,摸黑往杨大卫那里赶。   因为有蒲苇这种可沟通鬼神的在身边,这一次,陈道西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但也不敢多说多想,怕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就只顾挑着担子,闷头往前赶。   等二人赶到了杨大卫家的时候,蒲苇去敲了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杨大卫习惯了做夜生意,蒲苇都有想过万一敲一阵,没有人来应门,她就不得不翻墙了,但没想到,应门的人还挺快,不到两分钟,而且,对方还挺警觉。   那人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缝,沉声问:“谁?”   那声音听着,可没有熟睡后被叫醒的懒散。   蒲苇立刻自报了家门,并且不避讳地表示,自家得了点野物,想送来给杨叔尝一尝,看他会不会喜欢。   大概是蒲苇这号人在应门人心中已经过了明路,那人很快就开了门,放了蒲苇进去,然后又很快把门给关上,然后引着蒲苇,往屋里去。   蒲苇坐在堂屋稍等了一下,没多久,杨大卫和吴建城一起出来了。   如此看,吴建城也是住在了他二舅这里。   明人不说暗话,蒲苇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家挑过来的这些东西,就是笑。   “上你和杨叔你谈过肉。你表示多多益善,这不,肉来了,就看能不能合杨叔你的心意了。”   杨大卫一看那两麻袋和一个大筐,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一圈。   好家伙,这哪里是下面人通传的一点野物,这根本就是很多嘛,就是不知道品质如何了。   他也不搞那些虚的,上前,自己把竹筐的盖子给掀了,随手抓起一只野鸡,就开始检查,然后又抓了一只兔子,看了看。   看完后,他的眉梢透出喜气。   “你带来的,都是这样的水准?”   蒲苇很自信地点了点头,“都是今天刚打的,你可以随便看。”   杨大卫就哈哈大笑。   “不用了。你说的话,我信。”   并且,他冲蒲苇竖起了大拇指,不掩饰欣赏。   “小蒲,你现在在我心里,就是这个。”   蒲苇眯眼笑。   这头迅速进入称重、结算阶段。   等八十多块钱落到了蒲苇的手里,蒲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算是为她这几日的辛苦,打上了一个圆满的对号。   此外,她也可以继续说说接下来的事情了。   “杨叔,不知道你这里,还能吃下多少的货?”   杨大卫一愣,双目精光暴涨,“怎么说?”   “若是我接下来每天都能有像今天这样的收获,甚至比这更多,你能不能吃下?”   杨大卫特干脆,直接应了一个字——“能!”   过年前后,正是家家户户拜访亲朋好友的时候,谁会嫌肉多!   蒲苇哈哈笑,也冲杨大卫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杨叔,你现在在我心里,也是这个。”   杨大卫立刻被奉承得满面红光起来。普通人说他厉害,他不觉得怎样,但是能耐人这么夸他,他是很享受的。尤其,这能耐人既能有文化人鉴别古董的大本事,又有武人上山打猎的好武艺。   就是不知道,这些猎物,是出自那座山了。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把周围的各个山头都给琢磨了一遍,觉得似乎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但又有点不敢想。   想了想,他还是没压住自己心里的那点好奇,稍微有些越界地问了。   “我知道有些不应该,但是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告知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当然,我绝对不是要让人去和你抢,实在是太好奇了些。”   毕竟,照大家有事没事,就去山上搜一遍的架势,哪还有那么多的野物成为那漏网之鱼的!   蒲苇想了想,觉得稍微打开天窗说点亮话,倒是可以更坦荡一些,也免了一些不必要的猜忌,更不能让人以为她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否则,将来被弄去做什么人体实验,那可就玩脱了。   所以,她隐晦地提了提。   “这附近一带,想必杨叔你比我都要熟悉。我这东西从哪里打的,你就照你心里最不敢想的那个地方想吧。我也不担心别人去和我抢什么的,毕竟,摊上那个地方,有命去抢,但没命回来,太常见了。我这是托了我祖宗的光,做了点小玩意,才敢去那地方闯一闯的。”   内心的猜测一下落实,还是让杨大卫忍不住惊诧。   但这怎么可能呢?连部队都不敢轻易去闯的山头,这小媳妇却闯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小媳妇,祖上哪里还是什么石匠、铁匠。综合各方面的信息看,她要说自己是鲁班的传人,墨家的后代,他都能信!   一边,内心同样震撼的吴建城,想到了什么,敏锐地问道:“你上次去收那些破铜烂铁,还有那旧收音机,不会就是为了做那小玩意儿吧。”   蒲苇呵呵一笑,“你果然聪明,一下就想到了。”   但吴建城并没有因为被夸奖,而面露喜色,相反,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他不是这小地方没见过世面的,相反,他懂得很多。他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才不得不跑到他二舅这边暂避风头的。对于扫雷,他一下就能想到的相应的小玩意儿,必然就是扫雷器了。   但那可不是她嘴上说的轻飘飘的小玩意儿了!   他相信蒲苇是有大本事的,但再有大本事,又哪能赛得过部队上那些专业的。   “你这样太危险!”他拧着眉头,忍不住责备。   见蒲苇半点都没把他这话给听进去,他就又道,“连部队都暂时放下了那山,就说明那的确是不好对付,你不应该轻敌,为了打猎,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你要知道,命没了,什么都没了。但是命还在,那就有无限的可能。   你本事大,未来让你发光发热的地方,多了去了。   就是现在,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借你,还可以让你跟我一起干。你鉴别古董的能力这么出色,跟着我干,等到那些古董又被人重视的时候,肯定就什么都不缺了。   小蒲,我不建议你再那样干下去了,太危险了。这也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去做的事。”   说完,他没忍住,恶狠狠瞪了陈道西一眼。   因为蒲苇要赶着把野物给卖了,所以说是洗澡,其实也只是稍微打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着不是那么不堪入目和狼狈,加上赶夜路,不可能湿着一头的头发,所以那头发,她也只是稍微用湿毛巾擦了擦。   善于观察的吴建城直接就可以从蒲苇仍旧显得有些脏乱的头发,和陈道西不见半点泥土的头发,判断出,这上山打猎的,必然是蒲苇出了大力。   加上,涉及买卖,从头到尾,都是蒲苇在那说。就更能验证他上面的判断了。   所以,他自然生陈道西的气。   这家的男人,到底都在干什么,怎么能由着一个女人,冒这样大的风险?!   蒲苇稍愣,倒是没想到吴建城会对她说这话。   这个人,还真是挺热心。   又大概,是太欣赏她的能力了吧。   想了想,蒲苇斟酌着字眼,给拒绝了。   毕竟,这位的出发点的确是为她好。为她好的,她当然是不能怼的。   “你放心吧,我比谁都要惜命。敢去,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而且,谁能放着就在家门口的钱不赚呢?像杨大叔,还有你,我相信,你们要是不干这些,吃喝应该都是不成问题。但咱们这样的人,追求的东西,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哪里还会满足常规的那些东西。   吴建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这人,逍遥自在惯了,就喜欢自己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更喜欢自己挣钱自己花。你那头,我看你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太需要我,所以,你好好干你的就是。这要真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了,那还是老话一句,尽管开口。   让我跟你干的事,以后,可千万不要再提了!   这人呐,每一个的追求,都是不一样的。   杨叔,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蒲苇看着杨大卫,笑眯眯地问。   杨大卫看着蒲苇,点了点头。内心深受触动之余,他开了口,劝起了自己外甥。   “建城,人各有志,你不能想当然了。不过——”   他又看向了蒲苇,“建城的有些话,我也是赞同的。小蒲,叔知道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所以,叔也不希望你以身犯险。钱这个东西,是必须的,却又不是特别重要的,永远没有挣够的时候,但命,却只有一条。这话,你能明白?”   蒲苇点头,“明白,特别明白。不过,我从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这人的自信,会让人不由地去信服。   蒲苇就又继续问:“那明天差不多还是这个时候,我再来找你?”   “不,这既然要开始长期大量供货,就得换个地方了。”   他这本来,也只是个散货中转站。   现在既然要动真格的,那他也给蒲苇看真格的。   杨大卫表示,明天大概这个时候,他会早早地派人去镇口接她,带她去另外一个地方。那人,也是她之前见过的,就是负责给她送货的小伙子。   蒲苇心想,这估计就是从仓库出货了。   那正好,她要补点货。像家里的粮食,她以神官的名义,吃了不少,以后还要继续吃,那是必须要多买的。再有就是糖果点心、调味品之类等。最重要的是,棉花和布料,不能少了。   这回,她至少得再做一身棉衣不可。前头在山上,那棉衣脏得根本就不能见人,她现在出来,都是套的道东家的那一套。   一人就一身棉服,万一脏了湿了,连个替换的都没有,只得硬熬,这绝对不能忍。   杨大卫一看蒲苇又要买买买,就没有不应的。毕竟,无论从他手里过了什么货,他都是净赚的那一方。不像这下头村子得了点东西给他送过来的一些村民,他们拿了钱,基本就给藏起来了。像蒲苇这种能赚又能花的,才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类客户,也是他极为欣赏的。   这一欣赏,自然就会忍不住想亲近。   他赶紧吩咐手下给他去拿两包点心过来,示意蒲苇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蒲苇也没客气,大大方方接过了,就提出告辞。   临走前,那吴建城也没吱声。沉着那英俊的脸庞,看上去还在为她的拒绝而不高兴,蒲苇眼珠子一转,就起了戏弄之心。   她凑到他跟前,转手就把杨大卫给她的点心给出去了一包。   “呐,知道你是好心,别不高兴,这包点心送给你吃。”   吴建城看着这包分明是从自家拿出去点心,最后经她这么一说,就要绕回来了。如此借花献佛,真是别开生面,让他那酷酷的脸很难再绷住,唇角微微一动,明显翘起了弧度。   蒲苇就又道,“赶紧接啊。”   他不好意思地抬起手,化作拳头,抵在了自己的唇边,掩饰般地压下了已经跑到喉间的笑意,轻咳了一声,沉声拒绝了。   “不用了,你自己拿着吃吧。”   “好!”   蒲苇赶紧应了。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他一说完,她立刻缩回拿着点心的手,冲他说了再见,然后大步走人。   这样,这人也不不高兴了,她这头也没亏了吃的。   实在是皆大欢喜。   吴建城看着那人利落地离开的姿态,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女人是在迅速逃开。所以,那说送给他吃,只是客套吗?   这是真客套对上了假客套吗?   不知道怎么的,想想刚才的事,再看看她离开的背影,他就有点想笑。   *   这赚了钱,自然就得兑现承诺——分钱。   蒲苇和陈道西轻轻松松地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把所有人都给召集到了陈家二老的房里,开始分钱。   那有零有整的一大把鼓鼓囊囊的钞票,从蒲苇的裤兜里被掏出来放到床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好多!   蒲苇抬了抬下巴,示意陈妈妈数一数,然后再分配。这头开了一包点心,就开始卡擦卡擦地咬了起来,顺带示意其他人自己拿。   但这些人拿了一片饼干之后,吃得并不专心,明显心思不在这上头,都在围着那钱转呢。   陈妈妈没吃,也没说话,而是沉默地将钱数了数,最后,并没有像蒲苇想的那样,把钱分作两半,而是分作了两堆,一堆多,一堆少,少的那一堆,还往自己那边拨了拨。   蒲苇疑惑地微微挑眉的时候,陈妈妈解释了。   “苇苇啊,妈想过了,再按照你一半,再上交给家里一半的方式分,这太不公平了。毕竟,这钱是你冒着生命危险给挣的,而家里基本上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妈脸大一点,拿走三分之一,当作家用,那剩下的三分之二,就都归你。以后啊,就都还按照这么个分法。”   咦!   这可真是让蒲苇意外了。   但她不知道,在她没离开之前,陈妈妈的心理,就已经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等她离开家之后,这四天,陈妈妈更是经历了极其复杂的心路历程。   她想了很多,不得不想的那种。   这小儿媳太能干了,也太神了,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烧了什么高香,给自家弄来了这么一位小儿媳。她若是再不知足,再不惜福,感觉都要遭天打雷劈了。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儿媳分明进了这个家,并没有多少日子,但是比起大儿媳和二儿媳,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和蒲苇在心理上能走得更近一些。   明明小儿媳最忤逆,跟着她干的次数还不少,好多次,都位置颠倒,像个长辈一样地不客气训她,但回过头来,她再细细回想小儿媳说的话,却不得不承认,那是有道理的。   而且,小儿媳这一走,她明显感觉到,这个家立刻就显得不同了。好像……好像是一下没有活力了。   都说,小孩子最敏感,跟动物似的,有着野性的直觉。就看看孩子们听说他们的小婶婶病了,要躺在床上养病,谁也不许去她的屋子打扰她,家里的孩子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很快就蔫蔫的,就能看得出来。   再有,杨鹃儿的确是前车之鉴。小儿不在家,留着小儿媳独守空房,本来就不太稳当。杨鹃儿那么蔫的人,都能遭人惦记,那小儿媳这么能干,岂不是更遭人惦记?!杨鹃儿那么蔫的人,都能和男人有了一腿,小儿媳这位曾经放话,毫不在乎地就想离婚走人的人,岂不是更不容易守得住?   这会儿,她若是再不对小儿媳好一点,让小儿媳能真真正正地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那回头小儿媳要是跑了,她可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所以,自打蒲苇回来,又一起和陈道西去卖货之后,她就在想着,这钱到底该怎么分。   一边一半,是绝对不行的。   但要让她一点都不要,或者要得太少了,她也是舍不得的。   然后折中一下,就给算成了三份——她一份,小儿媳一份,再小儿媳的娘家一份。她不点明这一点,但想必以小儿媳的聪慧,应该会明白她这么做的深意。因为照小儿媳娘家的情况,小儿媳补贴家里,那是必定的,兴许三分之一都不够,还得小儿媳再把自己的那一份再搭一些进去。   但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了。她得了自己的那一份,就得学会知足常乐,就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她按照小儿媳说的,让她改,她也真的改了。这是她的诚意。   希望,这份诚意,会入了小儿媳的心,让她一直呆在这个家里,和他们家道南和和美美地走下去。   现在,她最庆幸的是,那倔得跟头驴似的小儿,倔得太好了,在家的那几天,对他这媳妇,那是真得好。瞧那小儿媳最后被小儿给劝动的样子,就知道小儿媳是把那好给放在了心里。   这就好了。   但那头倔驴,那个傻瓜,不能人一走,就甩手不干啊。离得远,搭不上手,但他不会写信啊!感情得经常联络的啊,你不联络,感情要是淡了,人跑了,她就跟小儿没完!   所以,呆会儿她就让红竹给小儿写信去,必须得狠狠地批评他一下,让他知道利害,然后让他赶紧给他媳妇回一份信来。   明明也不是真的笨,怎么那倔驴在感情上就这么笨拙呢。   陈妈妈想到这,心里都在暗暗发愁。   但面上,却笑得特别灿烂,把钱往蒲苇的方向推了推,示意蒲苇给收起来。   这头,又从自己的钱里,各掏了一张一块钱面额的纸币,分给了陈道东他们。   “呐,这是这一次的辛苦费,都收好了。告诉你们,你们这是占大便宜了。没怎么干活,就挣到钱了!”   她咬牙说着,严厉地看向了他们。   这话,也是警告。   免得他们眼红,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陈道东他们被说得面上讪讪,那被一大沓钱给弄得心思起伏的心,一下就一沉,重新落回了原地。他们嘴上道着谢,个个老老实实地把钱给接了。   那头,蒲苇没对陈妈妈的新分配做任何疑义。对方愿意如此,她乐得高兴,也不来虚的,在那推来推去,直接将钱给收了。   因为她的付出,的确对得起这样的收获。   然后,她也给陈道东他们每人掏了一块钱。   “这是奖励,提前奖励。也是鼓励,鼓励你们继续好好干。接下来,你们付出得越多,自然得到的也就越多。这一块,我先给你们,让你们先感受一下,多付出代表着什么。再有,道西,这还有一块,你收着。这是你今晚的辛苦费。”   好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就只是帮着把东西挑到镇子上,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又得了一块?!   道东家的看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委屈了起来,替自家男人。   “苇苇,我家道东是不如二弟机灵,但他那一把子力气,是足足的,挑东西,跟玩的一样。你下次再去镇上,能不能也让我家道东也跟去啊?”   毕竟,那可是一块钱呢。   “道东家的!”陈爸爸有些不高兴,颇为严厉地训斥了一下,“让谁去,苇苇心里自有安排,你别瞎整。”   道东家的就咬起了唇,悻悻地低下了头。   但蒲苇说:“没事。明天,非但道东可以跟着去。道东家的,你要是想,也可以去。”   “什么!”道东家的惊喜地一下抬起了头,不可置信。   道西家的则是着急了,“那我呢,我……我能不能也帮你做点什么啊?”   她没脸说自己也要跟着去镇子上,毕竟,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呢。可是,连大嫂都要挣那一块钱了,难道她要坐着干看呐。   蒲苇示意她稍安勿躁。   “明天,你们都有活。所以,我才说是提前奖励。而且还是那句老话,一块钱打底,上不封顶,最终奖励,看个人表现。” 第40章   金钱的刺激,绝对是巨大的。陈家人因为蒲苇的话, 进入了夜里像仓鼠一样忙碌的日子。   基本配合模式为:蒲苇依旧每天天还没亮, 就钻入大山,开始排雷和打猎, 晚上,陈家人,主要以陈家的年轻人为主,帮着蒲苇将她打到的猎物给运送下来,   然后也不回家,直接从山脚出发啊,走最近的路,给送到杨大卫那里。   上狼雾山,有一条路, 是绝对安全的,就是之前部队为了清缴鬼子的物资,特意从山脚开始排雷, 一路通到鬼子碉堡的那条路。所以陈道东等在路上接应,   可以稍微减轻蒲苇的负担。   至于去杨大卫那里, 蒲苇在领着陈道东兄弟去了几次之后, 就放开手脚, 让这俩兄弟忙活去了。毕竟,她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也得给陈家人一个赚钱的机会。   杨大卫那边是她信任的,结算之后,   必有记录,她也根本就不担心陈家两兄弟会偷奸耍滑。因为,她的拳头过硬,想来这俩兄弟不会犯傻。加上,陈道西都信了她那不一般的“出身”,就更不可能对她耍心机。   也正是因为陈道西信,所以,他才能有胆,在基本没有人敢出来活动的夜里,一次次地走夜路。这一点,陈道东就远远不如他。   陈道东问过自家二弟,问他不知道怕吗?   陈道西哼笑,心想,最厉害的那位,现在就是我们的弟妹,弟妹又都明说了,会请神官每晚在他们走夜路的时候,予以庇佑,他怕什么?   有时候真控制不住,思想陷入暗区,但这不是有金钱的刺激在吗?就去送一趟活,就能赚至少一块钱,他是傻呢,把这活给推出去?!   在金钱面前,鬼都得给他让道!   如此,时间匆匆一过,陈家大人们几乎是忙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大家都瘦了不少,尤其是蒲苇,日夜操劳,更是瘦得快脱相了,但是,大家的精神头都很好。   因为,他们赚钱了,赚大钱了。   最后一分配、一奖赏,再刨除在此期间,顺手向杨大卫购买的一些物资,蒲苇手里还能有一千六百多,陈妈妈则有九百多,陈家其他人,每人至少得了六十多块。其中陈道东和陈道西得了有一百多块。   这对陈家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让人做梦都会笑醒的巨款。   所以有人问道东家的。   “你看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你婆婆苛待你了?蒲苇那个病,一直都没好吧。你二弟妹又挺着大肚子,这家里的活,是不是你婆婆就都让你干了?”   道东家的直接疾言厉色地就给否认了。   “没有的事,我婆婆对我好着呢。就是最近下地,可能冻着了,加上粮食也不多了,要省着吃,所以就显瘦了。”   后面这几句,其实这是彻彻底底的鬼话。   吃的方面,其实依旧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是,他们是有肉,但真的不敢吃。怕孩子不懂事,吃了就去外面瞎传,坏了他们的挣钱大计。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对自己狠了,全家都不许在家吃肉。   然后,陈家人有着这个时候普通农民的天性,节俭惯了,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花。所以即便赚了大钱,他们都没舍得像蒲苇那样,成袋成袋得把粮食往自己屋里背,往床底下塞。现如今,那床底都给塞满了,也没见她停手,床边还给放了几袋子。   还好,她“病”得久了,大家都知道她需要静养,病才会好,所以到后来,再来探望她的人,几乎就没了。偶尔来了那么一个,也是直接被挡了回去。   如此,也就没人看见她屋子里那情形。否则,真会引起喧哗。   不过,对于蒲苇买这么多粮食的举动,家里倒是没有一个人有话说。因为,这是花她自己的钱。现在陈家大人们基本都有了自己的小金库之后,对于私有权的概念,就认识得比较深刻了。基本上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我不惦记你的钱,你也别来惦记我的钱。   而知道蒲苇“请神秘密”的陈家二老等,对于蒲苇决定自己买粮,然后自己煮来吃的举动,是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但也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再这么偷偷摸摸给蒲苇煮饭,就总有在陈道东夫妇面前露馅的时候。   蒲苇这么做,直接就将苗头给掐灭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太过难做。到时候她躲自己屋里吃多吃少,鬼知道呢。   陈妈妈私下又找过蒲苇,要给她钱,表示孝敬神官的。不能他们家得了“神官庇佑”的好处,使得家里可以靠卖野物挣那么多钱,但最后都让蒲苇出了这份孝敬。   但蒲苇拒绝了。   全家都知道她得的钱最多,为了平衡人心和未来家庭的和睦,也该让人知道她的大手大脚,存不下钱。   毕竟,钱是个能团结人心的好东西,但也是个能破坏团结的坏东西。这中间的度,必须得由当事人好好把握了。   那又有人问道东家的了。   “怎么蒲苇的病,迟迟不见好呢?之前瞅着多厉害的一个人呐,力气大,本事也大,不能就这么突然一病,就病了这么久吧。是不是,她这是被人给害了?”   道东家的一听这个,就生气了。   “胡咧咧什么呢,谁能害她!苇苇这么好的一个人,谁能忍心去害她?!而且,她这病也快好了,过几天就能出屋了。”   就因为蒲苇这锁屋里,一锁就是一个多月,所以村里慢慢就起了一些不好的流言。有说是不是这陈家专门克小儿媳的,有说是不是这陈妈妈又心毒手黑,对这小儿媳做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把小儿媳给害病了;还有说,是不是蒲苇之前打了那么多蛇,这是遭到了蛇的报复了?   还有更过分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说是不是蒲苇做了什么缺德事,被判官大人给教训了,然后陈家人不敢往外说,就说是蒲苇因为打铁的自杀的事,被吓住了。   总之,自大年初一全村人又开始下地干活以来,大家重新在地头聚头了,一边磨洋工地干活,一边又开始了闲话家常,那各式各样的流言,就传开了。   道东家的这会儿把蒲苇看作了是自己的财神爷,这外头的人说他们家的哪个人,她都不会太较真,但他们要是说蒲苇,她就必须要急眼。   这次,得了蒲苇的准话,更是明着表示,蒲苇过几天就会病好,就又会出来和大家见面了。   众人一听是这样,那就没好意思再往下说了。赶紧转了话头,说起了别的事。   其中,被众人讨论地最热烈的,就是几个近期出炉的鬼故事,来源于陈道西以及他的狐朋狗友,但这些鬼故事的最终来源,其实全部都来自蒲苇。   不用鬼故事来吓人,吓得大家夜里不敢出门,他们哪里还能在夜里那么顺利地开展“偷渡”大业?!   也因为这些鬼故事的加持,有时候因为偶然例外,他们的身影被某人在夜里给瞅见了,也只会在次日成为那人绘声绘色地表示自己昨夜可能遇见鬼了的素材。   众人再自行想象,扯上一些道听途说的各种鬼见闻,基本更是把大家给吓得入了夜,就赶紧往屋里钻。见了什么黑影,也是赶紧先跑着躲起来再说。   如此,陈家人才安安稳稳地赚了一个多月的钱。   选择终止这种偷偷摸摸赚钱的行为,倒不是因为地里有活,大人们白天干,晚上再劳动,显得太操劳,而是不能涸泽而渔,该给大山里的生物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所以停止这种高强度作业后,依旧窝在自己房间里的蒲苇,才算真正迎来了休养的时间。然后在自己屋里,想吃就做,根本就不用顾忌,是她这些日子一来,感觉最爽的时候。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这屋子既当卧室,又当厨房的,时间一久,就很让人受不了。她就算只是煮煮粥,不涉及油烟,但那个烟熏火燎的劲啊,依旧让人不能忍。   所以,她必须得给自己搞个小厨房。   她已经开始着手设计了,就挨着自己房间这边,再给开个朝外的门,然后朝外贴墙这一侧,再搭着造一个小房间。小房间前头朝南的位置,可以当她的工作间,好归置她的那些破铜烂铁,以及各种制品,也好把现在的卧室给空出来,好招待有时候会上门的客人。   然后那小房间的后头,则搞一个小厨房,正经的小厨房,可以让她随时弄吃的,还不容易引来别人怀疑的那种。   因为工作间一开动,谁能分得清她这火烧起来,到底是在弄吃的,还是纯粹地为了工作。   浑水摸鱼,她开始喜欢这个说法。   也是巧了,她休息没两天,她男人,陈道南的信,终于是来了。   她掐指一算,距离她年初第二次给他寄信,得有二十多天了。加上她年前第一次给他寄的信,这男人回得有够慢的。   这份低效率,看上去,也不像是把她给往心里揣的样子啊。   其实,蒲苇这是误会了。   陈道南回得慢,反而是他在乎她了。这里面,也有客观因素的影响。   年前,他一回去,就发现团部来了一个新的政委,然后一回去,就进入了密集的训练活动中。因为,过了年要搞个全团评比,政委很注重此事。   他不是个笨的,一听是这样,就觉得这次肯定是个机会,就拼了老命地进行训练,最后,又拼了老命地去拿奖。最后十二个单人项目,他拿了四个第一回来,算是在全团,尤其是在新来的政委面前,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大家都夸他行啊,回家娶了一个媳妇,还娶出胆气来了,一下如此勇猛。   他们哪里知道,他这勇猛,也是被逼的。媳妇这么厉害,他要是事业上再不做出点成绩,他自己都要没脸往媳妇身边站。而且,他要是在新的一年,再得不到提升的机会,他就真的要打退伍报告了。   他不能再放着自己的小媳妇一个人在老家。他相信,自己要是不当兵了,应该还是有本事能把媳妇给照顾得好好的。而不是自己在部队里熬着,让老婆在老家等着他,就等着他一年只有一次的探亲假。而这探亲假,有时候还批不下来。   所以,他必须得拼,拼到可以把媳妇从老家给带出来。   这是他最盼望的,也是目前为之奋斗的。   他的提干申请,又提交了。新来的政委看上去蛮欣赏他的,兴许这次,能被成功提干。   然后,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家媳妇呢,媳妇的前后两封信,以及家里老娘让小妹写的信,一起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完这三封信之后,真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媳妇这么快就在家里站稳了脚跟,且看上去,无论是老娘,还是小妹,都很喜欢自己媳妇。但忧的是,用老娘的话说,媳妇太能干,可能要被人惦记了。   老娘在信里骂他是一个榆木疙瘩,都过去那么久了,竟然一封信都不往家写,可他不是这会儿才倒出空来吗?之前为了这个大评比,团部的往来的家信什么的,基本都压着呢。   他现在可以写信了,但看了自个媳妇的信,尤其第二封信,那里面好几页的问题,他简直要一个头两个大了,几乎是马不停蹄,立马就投身到了图书馆,开始找答案。   武力上,就那指哪儿打哪儿的功夫,他已经被媳妇给碾压了;这文化上要是再跟不上趟,答不上媳妇的提问,那他简直就是没脸再见她。   所以,没敢立刻向她写信,宣泄自己内心的思念。他反倒是在大家都在大比拼结束之后,齐齐开始松懈下来的时候,又忙了起来,能比之前更忙。   夜里宿舍都关灯了,他还拿着一个手电筒,在那努力学习。然后再早早起来,又学习一会儿。其它个人活动时间,则基本都耗在了图书室里。   战友们肯定是要问的啊,问他为什么这么拼,他当然不能泄露自个媳妇想偷偷学习的秘密,就认领了“妻管严”这顶帽子,表示自个媳妇儿交待的,让他务必好好学习,所以,他这是听媳妇的话,好好学习着呢。   大家一听这样,就有哈哈大笑,一笑而过的。毕竟,自个儿媳妇,一年也不见得见上一次的媳妇,那肯定是要疼的。就是大家觉得他也太疼媳妇了点,所以,就总有拿这个来戏弄他的。他也不在意。   自然,也有一些人,说一些不太好听的话。说他这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媳妇当借口,其实这么勤奋,根本就是在表现给新来的政委看吧?   他依旧不在意。会这么说的人,只能说,想太多了。   他连提干不成的后路都想好了,进取心是变强了,但那功利心,却是变淡了。   他现在最焦虑的,是媳妇似乎想自己做扫雷器。   媳妇在信里没有明说,但是他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却感觉到,那些问题,似乎很多都跟扫雷器有着关联。   这让他想起了媳妇一开始写在第二份信里的,挺莫名其妙的话——   “对了南哥,你之前提过的,要做个更好更先进的扫雷器出来的话,还算数不?你知道我的特殊情况的,胃口大啊,家里粮食可能会不够吃。   你看那狼雾山,是一座多么大的宝藏啊,那山上的小动物,肯定有很多吧。我记得你上次给我打鸟,那么老多,就是在狼雾山打的。   你说,这么一座大山,就在家门口,却因为山上有地雷,就碰不得了,这也太可惜了。   你要是早点把厉害的扫雷器做出来,我们家,还有附近的村民,不就可以稍微享点福了?!至少,以后家里的柴火,应该是不至于不够烧了。”   他当时看到这几段话的时候,还想着他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要做扫雷器的话,媳妇干嘛要这样说。   可一位前辈说的对,媳妇的话,那必须是对的,必须得无条件服从的。哪怕有些话她没说过,但她后来坚持了,那你就必须当她说过。   这样,你的媳妇才会一辈子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当时,他就默认了这话,想着等把信寄出去后,他就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做那玩意儿。   但没想到,媳妇比他还要有行动力,前面闲话家常的时候提了,后面专门给他列的好几张她表示自己疑惑不解的问题中,还扯上了扫雷器。   但那不是能蛮干的。   地雷那玩意儿,多危险!   她就不该碰!   但他再怎么想把媳妇给像个娃娃一样地包起来、保护起来,也知道,自己媳妇是个心里主意正的。她打定的主意,估计也很难被人劝着更改。   现在,她的心思明显转到了狼雾山上面,也明显是吃货本性发作,被他当时打的小鸟给勾起馋肉的心了,他就只能尽量详细地回答她的问题,不去误导她。为此,有时候在图书室查不到资料,他还得厚着脸皮问战友,甚至问上层长官。   然后,信里各种威胁恐吓,告诉她地雷的危险性,不许她去那狼雾山。同时,他保证,他会尽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给她研发出扫雷器,到时候,他会亲自带着她去扫雷。   总之,能不能做成另说,先稳住她再说。   这边,他也给自个儿老娘一并写了一封信,让她必须看好他的媳妇儿,别让她去做危险的事。尤其那狼雾山,更不准她靠近。   但他哪里知道,非但他的媳妇儿已经将狼雾山给转了一个大半,就连他那抱以厚望的老娘,现在都不太把狼雾山当成一回事。   甚至,她还是促成扫雷器成功做成,让蒲苇得以成功去狼雾山扫雷的帮凶!   这陈家呀,早就不是他之前离开的时候,那个陈家了。   蒲苇看着自家男人的回信,在那眯眼偷着乐的时候,陈妈妈听着小女儿给她念着小儿的信,心里也是止不住地心虚,更是止不住地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佛,才好抵消自己心头的那点罪过。然后想着,这次,就不给小儿回信了。   否则,小儿回来的时候,得知了一切,她是真的没脸交待啊。   蒲苇却觉得没什么不好交待的。那男人,温驯得跟头大黄牛似的,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瞧男人提到自己已经提交结婚报告,就等着审批下来的欢喜劲,好像她就是他这辈子绑定了的媳妇似的,看把他给得意的。   啧!   不过,男人总算是向她提到了可能会提干的事。大概拿了四个个人项目的第一,又换了一个新政委,让他看到了希望吧,他那样报喜不报忧的性格,都没忍着,把这事向她分享了。   那么,她就把“可能”变成“肯定”吧。   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制作各种工具,然后在第二天一早,出了门,连同陈家人一起。   其他本来就要下地的村民看到了,表示了惊喜,纷纷过来向她打招呼。大多是一边说着“瘦了、瘦了”,一边又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蒲苇冲着他们点头,表示感谢。   然后大家注意到了她的穿着。   她背着筐,筐里还放着一把看上去像是新做的弓,和一些箭。那些箭的箭尾似乎还缠着稻草绳。腰侧挎着大砍刀,手里还拿着弹弓的,这一身装束,明显瞧着也不像是要去下地的啊。   有人就笑着问:“道南家的,你这是要干嘛去呢?”   “去打猎啊。道南来信了,我想着去打点猎物,弄好了,给他邮过去。”   就有成了婚的妇女咯咯笑,“我是明白了,原来你不是被吓病的,而是害了相思病了。你瞧,道南这信一来,你这病就好了。早知如此啊,就该让道南早点给你来信。”   其他人听了,哄堂大笑。   蒲苇听着这番说辞,明知道事情真相不是如此,但被这么多人笑着,她难得觉得有点脸热,又忍不住辩解。   “不是这样的。”   “哈哈,都脸红了,还说不是这样。没事的,小媳妇都是这样的,大姐也是过来人,理解你,理解你。”   周围人更是哈哈大笑。   蒲苇这次就抿起了唇,不说了。   八卦妇女嘴上的战斗力太强了,她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少说为妙吧。   有人又问起了她,这是去哪里打猎?还是要去打蛇吗?山上的蛇,可不像爬到地里的蛇,大多都躲在乱石堆中、洞穴中,不易被发现,也危险得很。   可蒲苇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要去狼雾山?!   天呐,这人竟然要去狼雾山。她莫不是疯了吧。   人群炸了锅,叽叽喳喳着,纷纷向她诉说那狼雾山的危险。更有那当场指责陈家人的,怪他们竟然也不阻拦,竟然由着蒲苇去。   蒲苇只得放下背筐,拿出自己做好的箭支,给大家看。   “你们瞧,这箭后面绑着绳子呢,所以,是射出去,还能收回来的。我不进去山里面,就顺着以前清出来的那条山路转转。碰到方便出手的,就试着打打看。我又不进去,自然不会踩到雷,没有危险的。顶多,就是损失一些箭。”   “咦?原来还可以这样。”   有些人开始若有所思,但有些人依旧不以为然。   “你这箭后面绑着绳,还想怎么射中野物啊,肯定你箭还没到,野物就先跑了。”   蒲苇微微一笑。   “对普通人来说,大概是这样。不过你忘了,我的力气可是很大的。我用大力气射箭,箭嗖地一下就射出去了,哪怕后面绑着绳,影响也不会太大的。”   对啊,差点要忘了这个人力气是很大这个事实。   照她这么一说,似乎打到猎物,真的可行。   但是依旧,有人对比不看好。而且,那条被开出来的山路,常年被人走动,野物也是知道要躲着人的,所以要想在山路两侧发现野物,这挺玄。   不管如何,蒲苇是要上山的。   而那些人,则是要老老实实下地去的,包括陈家人。   地头上,这些人一边往地里撒泥灰,充当地肥,一边又议论开蒲苇的上山一事。谈着谈着,自然就又分成了两派——看好的,和不看好的。   其中,以不看好的占据大多数。   无论如何,“大病初愈”,刚出了屋的蒲苇,就再次以不同寻常的作为,吸引了全村的注意力。别管大家是如何看待她的,这些人,都齐齐盼起了蒲苇的归来。   因为,只有她回来了,大家才能真正知道,她到底能不能行。   然后,傍晚时分,一个背着筐,一手拿着弓的人,绕出狼雾山前面的那个小山头,朝大家慢慢走来。   看那身影,分明就是蒲苇。   她越走越近的时候,下地点离蒲苇近的,按耐不住地直接放下手头的活,冲她跑了过去。   再然后,就是惊呼声。   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离她近的人,活都不干了,也冲她跑去。其它离得远的,就更按捺不住,有样学样,也跑过去了。   然后,所有跑过去的人,都看得傻眼了。   蒲苇背上的筐,应大家的强烈要求,被放到了地上。那筐里,一只只野鸡,一只只野兔,实在是让人看着眼红。哪怕他们的关键部位都有个明显被箭给扎入的洞口,洞口冒了血,透出血腥,都没阻拦这些人对这些野物的喜爱和热情。   “好多!”   “得有十来只吧!”   更别说,还有那么多鸟了。   蒲苇深知,村里人都是爱效仿的。她今天只要有收获,别管多少,明日,就必然有学她的,也去上山打猎。到时候,人多眼杂,她要是再上去,可就不能再利用以前布好的优势进行“作弊”。   所以,不如就来一次大的,也不怕这会更加刺激到村里人。   她也想好了借口,为此次丰收。   “大概是以前没有人用过我这样的方式吧,所以这第一次用,效果还挺好的。你们要是想,也可以去试试。就是可能野物今天被惊吓到了,山路两边,兴许不再会有那么多野物出没了。”   众人点头,看上去像是听进去了,可盯着那野鸡和野兔看的灼灼目光,却揭露,他们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们无法按捺,个个都起了跃跃欲试的心。   蒲苇表示要赶紧回家处理这些野物,其他人又围着看了一会儿,才让她离开。但她这一路往家去,还是不断有得了消息的人,不停赶过来看。哪怕到了家了,她家这院子,也是热闹非凡。   但这次,陈家人全部都坦坦荡荡,随便这些人看。   因为都说了,这些野物,基本都是烤干之后,给身在部队的道南给寄过去的,那是任凭谁,都无法挑刺的。   村里又开始刮起了蒲苇能干的风。   说这陈铁牛家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后娶的小媳妇,这么厉害、这么顾家、顾自己的男人。这病才好,自己瘦得都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就赶紧下床给自己男人弄野物去了,还去的是狼雾山,还真给弄来了野物,而且,还不少!   哎,这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   陈家村的已婚男人表示,他们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媳妇儿。然后,有那厉害的媳妇,当场就把自家男人给骂了。   “呸,你们要是有人家陈道南先前为了自个儿媳妇,上狼雾山打鸟的心,老娘我豁出去,也给你去狼雾山打野物去。”   男人们这才讪讪,不敢瞎攀比了。   然后,村里的孩子们又有口福了。如陈道南在的时候那般,他们又分到了烤小鸟吃。   蒲苇自打上次那调查同志上门,就觉察出点人心向背的力量来。现在,她有钱有粮,心头不慌,就不介意给小娃娃们分点肉,给自己和自家涨些人气、提高点声望。   小孩们不用说了,欢喜地够呛。那些自家孩子得了好处的家长,自然少不了夸蒲苇、夸陈铁牛家的。蒲苇料想,这么些人当中,至少得有一半,是出自真心的。如此,也就够了。   她却不知道,因为她武艺高强、威名在外,还是公社亲封的“除害能手”,孩子们其实早就对这样女英雄仰慕有加,现在又听说她去了那满是地雷的狼雾山,还打了那么多的猎物,然后又给他们吃的,他们嘴上吃着那油滋滋的烤小鸟,心里同时也是喜欢她,喜欢得紧。   日后,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爱跟在她屁股后头,让她差点要成为“未成年军团”的首领,这却是后话。   现在,蒲苇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吃肉了。   她吃着碗里香酥可口的红薯鸡块的时候,畅想起了男人收到她的那封信,该有的“大惊喜”。   部队的规矩,无论是信件和包裹,出入部队时,必然要由专人检查。现在无论哪里都缺肉,部队也不例外。   她给自家男人寄过去那么多收拾好的野物,肯定得引起震动。然后,随着野物一起的信件,肯定想不引起重视都不行。   而在信里,她放了一个重量级讯息,那就是,把瑕疵版的扫雷器制造图纸,给画了上去。嘴上说根据男人上次的回信,受益匪浅,搞出了这么一副设计图,询问男人的意见,但实则“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那信啊,其实就是给领导看的。   她相信,只要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都该从她的字里行间,以及那么明确的图纸上,看出这扫雷器的与众不同。等到那信最终过了领导的双眼,那么,她家男人,估计就该回来了。   都说是瑕疵嘛,那肯定是要改进的啊。   但这样重要的技术提升,又应当是属于军备技术的范畴,那些领导,哪能再由着她和她家男人慢悠悠地通信呢?又哪能坐得住呢?   这万一,技术泄露了,被别人,尤其是被特务给得去了,可怎么行!   所以,人只会抓紧来的啊!   蒲苇唆了一口鸡骨头里流出来的鲜美汤汁,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这一笑,弯弯的眼眉,乌溜溜的眼,一下就狡猾得像头狐狸。   当然,还是只爱吃鸡的狐狸。 第41章   这人呢, 都有盲从的心理。蒲苇上了一趟山,收获那么老大,村里人自然也是急着要上山的。   当晚,再是如何舍不得点油灯的人家,都把油灯给点了起来,因为,家里要连夜赶制上山打猎的工具。这山路两边的野物,必然是有数的,别人打得多了,打得早了,   那去得晚了的,肯定就收获少了。   为此,这时节按理都该下地挣工分的村民们,家中必然会挑出一个最擅长打猎的,连工分都不要了,直接上山去。   但打猎, 是讲究技巧的,不是你认为自己能行, 就能打到野物的。尤其射箭, 更是有着技巧。一上午过去,   上山的人不老少,但过了中午了,也就两三个人有点收获,这里面还加了歪打正着的运气成分。   大家一看, 这不对啊,就这样的打法,就是打到天黑,跟人家蒲苇比,也是拍马都追不上的。所以有那脑子灵光的,立刻调转方向,去找蒲苇了。   陈家院子里这会儿烟熏火燎的,是蒲苇在弄腊鸡呢。昨夜杀鸡剖兔,忙活了一晚,可算是把这些野物给收拾干净,也放了各种调味品进行入味。今天,院子里大火架起,再用青叶盖上,开始烘烤。做好的腊鸡,既美味,又不怕坏。   村民看她这么搞,都不太懂,因为他们一般腊鸡,都是靠日晒风熏的。但现在谁都知道她是个能耐人,想着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也没质疑,而是急着向蒲苇请教,她具体是在哪里打的野物,又大概是怎么打的。   蒲苇觉得说是说不明白的,这种事啊,亲眼所见,胜过千言万语。   她让一直在她身边转悠,冲着那些正在熏制中的野鸡野兔,哈喇子都快流得有一碗的小娃娃之二——陈小桃和陈小李,去她屋里,帮她把弓箭给拿过来。   这头,因为练武,院子里的木头桩子,也是现成的。等孩子们把弓箭拿过来,她就示意其他人往两边站站,把前面的地方给空出来。然后拿弓抽箭,目光直视前方,“咻”地一下,那箭一下就射了出去,然后又“砰”地一声,死死扎在了木桩上。   如她之前所说,你力气够大,射出的速度够快,那即便箭支末尾绑着稻草绳,也不太影响命中率。尤其,狼雾山上那些野物安逸惯了,还没学会和人类打游击战,所以特别好射。   “你们要想去打猎,我是不建议盲目地去的。那样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惊吓到附近一带的野物,让他们往大山深处跑。我的建议是,你们先练好箭法,什么时候能稳稳地用箭射中靶子了,那就可以上山一试了。   有些事,急是急不来的。你没基础就上山,说不好听的,基本就是在那做无用功,是事倍功半;但你有了基础再上山,那就省心省力,属于事半功倍了。”   大家一听,可不就是如此,于是纷纷请求蒲苇教导。   蒲苇本来这一天也是在院子里做腊鸡的,抽空指点一下他们,没什么不可以。但这学箭,也讲究天分,能一下就学会的,少之又少。蒲苇指点了一会儿,感觉不对劲,不能再由着自己被人叫来换唤去了,这根本就不符合她那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生活理念,所以,她赶紧想了个办法。   她把陈大河和陈道石都给叫过来,还叫了一个挺有灵性的小姑娘。   “你们三,跟着我好好学,学会了,由你们当老师,教其他人,行不行?”   行!   怎么不行!   这要正经算起来,他们可不就成为了师父的头号徒弟了!   三人高兴地连连点头。   蒲苇就专心开始教,让其他人也别问了,要嘛自己先琢磨着,要嘛,就站在一边看着。   她挑的这三人,都是比较有天分的,所以教个基础,也算简单。等教得差不多了,直接甩手不干了,自己忙活那点吃的去了。   于是,三位一大两小的老师,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这会儿,蒲苇还不知道,她随手挑出来的那个叫做陈文文的小姑娘,恰好是书记的小女儿。这小姑娘一下拔了尖,得蒲苇亲自悉心教导,又当了小老师,可把这小姑娘给高兴的啊,当晚回去,就把这事学给了家里人听,也在接下里的日子,射箭本事,日益精进,基本上在蒲苇那里练习半天练箭,再用半天时间上山,时常能打点野物回来,让书记一家,对蒲苇很是感谢。   不知不觉中,蒲苇就这样在书记面前,又刷了一波好感,这又是后话。   这头,蒲苇匆匆把包裹寄出去之后,并没有闲下来,而是迅速地进入了盖房子的日程。   不过就是在原来的房子基础上,再搭边盖个小屋,基本没有技术含量,蒲苇自己都能干。但是为了加快进程,她还是请了两个泥瓦匠帮她。   来帮忙的泥瓦匠,表示自己不太懂蒲苇的设计,这灶台连着石头床,石头床再给弄成空心,这是个什么意思。还有些藏在墙壁中的管子,又是什么意思。可出钱的是老大,蒲苇表示出了事,她自己全权负责,这倆泥瓦匠,就闷头干上了。   蒲苇自然是不会闲着的,自己白天跟着干的同时,晚上还得查缺补漏,务必要让这小房子不能再透风了,也务必要让这不过三十平米,却分隔开了前后两间的屋子,做到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其实,要不是怕惹来大家的侧目,她自然是想能盖多大就盖多大的,到时候,各个实验室林立,黑科技在里面跑酷,不能更爽。   可要低调、低调。   就连这盖房子的钱,怕别人乱猜测,她都公开表示,是用上了自己抓鱼的钱,和自家男人寄给她的工资。   于是,就有些人夸陈妈妈转了性了。对小儿媳竟然会这么大方了,不死死扣着钱了。对陈妈妈的看法,倒是有了转变。   但有人表示,摊上蒲苇这样的儿媳妇,哪个婆家不会对她好。那可是个金娃娃,会给家里赚大钱的。没看到蒲苇搭着她原来的房间,又盖了新的一间屋子,表示要当作自己的工作室,陈家人,包括陈妈妈在内,都没有流露不爽吗?   这就是能人,能得让你心服口服!   而且,人家新盖的那小屋,后面屁点大的地方,随时能拿来当小厨房,这是没分家,却又随时可以自成一家。都这样了,最反感子女分家的陈铁牛,却屁都不放一个。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那陈铁牛家,哪怕现在不是蒲苇在当家,但是蒲苇在那家的地位,那是绝对低不了的。   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陈铁牛没反对,其实最大的因素,是想保住蒲苇是个“神婆”的大秘密。   因为就一层小平房,地方还小,所以盖起来很快,没两天就搞定了。蒲苇学后世的做法,给自己整出的热炕,就有了发挥的余地。这头小厨房东西炖着,那头热气不停往土炕里钻,再从烟囱里导了出去,就很容易可以将新房子进行除湿。   后期,就是装修的事。   她在那敲敲打打,依旧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就又出了大事。   这一日中午,娘家妹妹蒲芦突然跑来找她了。见了她,那挂着眼泪的脸,更是被扑簌簌的眼泪给打得快要湿透了。   她哭着吼:“大姐,不好了,妈要把四姐给打死了!四姐流了好多的血,呜呜……”   蒲苇一听这话,那拿在手上的锤头,差点要把自己的手指给敲了。   她沉下了脸,猛地站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呜呜,你别问了,快跟我走吧。”   说完,一边哭着,一边使劲来拽蒲苇。   蒲苇没办法,只得跟着一起去。那边道东家的眼珠子一转,也赶紧打发自己的大儿子,陈大河跟上去。   “你赶紧去给你小婶婶帮帮忙,记得,一定要机灵点。”   她男人这么闷,完全没法和二弟比,也就大儿子看着有指望。她瞅着蒲苇似乎蛮喜欢她家大儿子的,有什么事也愿意找他,就那教射箭,总共才三个学徒,他大儿子都就占了其中一个名额。   道东家的虽然不太精明,但也有着想让儿子有个好前程的念头。   这个家,甚至放眼整个村,目前据她所知,就蒲苇最能挣钱。那让儿子跟着她,和她亲近,准没跑。   陈大河本就喜欢跟在蒲苇后头,一听这话,那肯定是撒丫子就往外跑的,急匆匆追蒲苇二人去了。因为蒲苇太着急了,都干脆背着蒲芦,开始跑了。   她跑起来,那就快了,陈大河必须得迈开大步,才能跟得上。   蒲苇一边跑着,一边也没耽误问蒲芦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蒲芦抽抽搭搭着,勉强把事情给交待了出来。   原来,蒲家四姑娘蒲菱跟着下地赚工分的时候,尿裤A裆了,被村里人给嘲笑死了。蒲妈妈听到之后,就发火了,不由分说,在蒲菱回家之后,拿起大铲子,就磕在了蒲菱的头上。   当下,蒲菱的脑袋就见了血,随后,血流如注。   蒲芦吓坏了,经过二姐蒲莲的指点,悄悄出了家门,撒丫子就往蒲苇这边跑来了。现在,家里,还有蒲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   “大姐,四姐会不会死掉啊?”   小小的蒲芦趴在蒲苇的肩头,用小手死死抱着蒲苇的脖子,眼泪一滴滴地往蒲苇的脖子上砸,砸得蒲苇的脖子热乎乎的,又很快因为寒风而湿冷冷的,不舒服极了。   但是,她没有对此表示抗议,她只是坚定地回道,“不会。”   “那会不会……会不会被打傻了啊?村里就有过小孩被敲了脑袋,然后变傻的。”   蒲苇又很坚定地回了,“不会。”   蒲芦这下才有些安心了,但还是抱着蒲苇,低低地哭着,嘴里喃喃着:“大姐,我好怕……大姐,我不要四姐变得像你以前那样……身子不好了,会被妈妈卖掉的……村里的童养媳,日子过得可不好了……”   蒲苇皱着眉头听了一路,想着这小娃子,年纪小小,想得倒是挺多。但有她在,蒲芦的担心,根本就不会成立。   她跑回了娘家,没想到,娘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一些人。见她回来,立刻又指指点点了起来。   一瞅,就像是在看热闹的。   她瞅着那些人有些眼熟,但一时顾不上,更没心情打招呼,只闷头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开始喊蒲菱的名字。   蒲菱没有应声,倒是蒲莲钻了出来,欢喜地冲蒲苇招手,“大姐,在这里,这里。”   但才欢喜没两秒,那漂亮的小脸蛋,就立刻皱了起来,露出了哭模样。   在蒲苇走近的时候,她小小声地说:“妈也在里面呢,还在骂。”   蒲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放下了蒲芦,就走了进去。然后一看到里面的场景,她就忍不住炸了毛。   蒲菱,那十一岁的小丫头,正靠着墙边站着,脑袋瓜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那张蜡黄的小脸上,刺眼的鲜血,却几乎爬满了她半张脸,在那狰狞地揭露着她曾经遭受的暴行。   那据说应该是被打伤的头部,此刻盖着一层草木灰,草木灰上还掺着没烧干净的稻草。看着,该是临时从炉灶那里抓的。   只有如此!   仿佛也只需如此,就可以!   蒲妈妈也没想过给她擦擦脸什么的,一手拿着一根竹棍,嘴上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骂,一边还用竹棍抽一下蒲菱的腿。   “……不要脸,老娘的脸都要让你给丢尽了……多大的姑娘了,还尿裤A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地的时候尿……”   蒲苇不知道默默站在那,连躲都不知道躲的蒲菱在想什么,她只看到,一滴滴的泪珠,无声的在那低垂的脸上掉落,砸到黄泥地上。然后,蒲菱的双脚前,那一块黄泥铺就的地面,已经湿成了一团了。   蒲妈妈没看到蒲苇,还在那打骂着。   一边坐着一个蒲苇觉得很眼熟的老妇人。她倒是看到蒲苇来了,冲蒲苇笑了笑之后,才拉了拉蒲妈妈。   “瞧,你大女儿回来了。”   这样子,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来劝解的,而是在那看热闹的。   蒲苇的脑子,就疼了一下。似乎记忆中,类似的画面,还有很多。   蒲妈妈这会儿正气在头上,听了老友这话,就气哼哼的,胆子足的很,转身冲着蒲苇,也是骂。   看上去,根本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来做什么?也来看笑话来的?老娘养了你们这些赔钱货,简直是倒了血霉了。前头摊上你这么个傻子,好不容易你好了,我也不用被人给嘲笑了,现在你四妹又跟着犯傻,当着那么多男男女女的面,给我尿裤A裆。   她当自己是傻子呢,这么做,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一个个都是讨债鬼,不省心的玩意儿!”   说完,蒲妈妈还觉得不解恨,拿起棍子,回身,就又抽了蒲菱一下。   蒲苇看得眉心一跳一跳的,大步走过去,直接就将那棍子给抢了,恶狠狠地甩在了一边。就甩在了老妇人的脚边,还把地面给砸出一个小坑来。   你老妇人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   “哎呦,这蒲苇嫁了人,脾气见涨啊,怪吓人的!”   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蒲妈妈这一股邪火,就开始冲蒲苇来,“你干什么呢,我教训四丫头,还要你来管?可不是你供给她吃、供给她穿!”   她想起上次大女儿把剩下的粮食都给拿走一事,这心里的火,就更旺盛了,命令她道,“赶紧给你刘姨婆赔个礼。”   刘姨婆,就是指那老妇人了。   但蒲苇听都不听,只是走到了蒲菱的面前,蹲了下来,拧着眉头问她。   “为什么,忍不住了?”   她刻意放软了口吻,想套出答案。在她看来,偶尔这么尿了,算个什么事。末世真打起来的时候,你还能专门找个厕所尿?不也有好多人,只能原地尿的。   但时代不同,她也知道,为了融入环境,蒲菱的做法,是该禁止的。   蒲菱并没有抬头,依旧掉着眼泪,但大概是蒲苇温柔的口气安慰到了她,她抽噎着,小小声地回答了。   “我冷……”   这是什么答案?   蒲苇有点懵,看到她被尿湿的裤子,突然就伸手去摸了一下。触手,那薄薄只有一层的裤子,是如此单薄,单薄到这条裤子再往下,就没有别的保暖物了,只有那光溜溜又瘦巴巴的小腿。   她突然就火了。   偏头看了下蒲妈妈的裤子,再看看全部围在门口的她的妹妹们和小弟的裤子。   除了蒲妈妈和小弟的裤子看上去厚实一些,其他妹妹身上套着的裤子,也都是单薄的,可以轻易地被风被吹起、吹弯的。   所以,哪里是不知廉耻,当众尿了裤A裆。而是实在是太冷了,就穿着一条薄薄的布裤下地,腿脚都要冻僵了、冻裂了的她,应该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打算撒泡尿,借着尿液的热度,给自己的腿脚好好暖一暖。   但这狠心的老娘,不问前因后果,不体谅当孩子的难处,竟然就这么当头打了下来。打出血了,也不过就是撒了一层草木灰。半点都不心疼且不说,还由着别人在一边看热闹,在那不知道反省地继续又打又骂。   这哪里还是当妈的!   这么心黑手毒,跟某些坏了良心的后娘也有的一比了。   见这便宜老娘重新去捡了木棍,一副要将不听话的她也给教训一通的样子,蒲苇站了起来,一手劈在蒲妈妈的胳膊上,震下那木棍的同时,另一手紧跟着扬了起来,就是“啪”的一声,甩在了蒲妈妈的脸上,当场就把她给打得愣在了那里,满脸不可置信。   一边,那刘姨婆跳脚。   “你……你怎么能打你妈呢?你这是不孝,不孝!”   蒲苇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向了她。   “老太婆,我们家的事,你最好别管。我现在要赶着带我妹妹去看病,顾不上你。但下次,你再不知死活地来我们家看热闹,撺掇我妈收拾人,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扔下这狠话,她就一把将蒲菱给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那老太婆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后生这么威胁,连声开骂,叫嚣着找人收拾她。   她一转身,抓起就近的一张小凳子,就冲那老太婆恶狠狠地砸了过去。   老太婆吓得大叫,哪怕蒲苇控制好了角度,只让那凳子擦着老太婆的身侧而过,但因为那凳子在落地之后,瞬间就被肢解了的样子太过恐怖,所以没让那老太婆止住恐惧,尖叫连连。   蒲苇没管,抱着蒲菱,急步开跑,同时扔下一句。   “你们想来,就赶紧跟上。”   这话,当然是冲着蒲莲等人说的。蒲莲等人一听,自然是赶紧跟着跑的。否则,留下来面对被扇巴掌的妈妈和被吓得变得脸色的刘姨婆,那最终,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就连五岁的蒲菖,都晓得要跑。   不过他腿短,跑不过别人,眼见着姐姐们都跑在了他的前头,很快就要将他给甩下了,他就急得哇哇哭。   前头二姑娘蒲萍听了,到底没忍心,咬了咬牙,又回过头来,把这小家伙给抱上了。   蒲莲见了就哼,“你带上他干什么,妈肯定不会打他。”   蒲萍摇了摇头,没说话。   蒲莲就又是一声哼,冲小家伙做了一个鬼脸,赶紧追大姐的步伐去了。   *   蒲苇一路抱着蒲菱,去了杨老大夫家。   好在伤口不算特别深,杨老大夫的医术也是绝对靠得住的。最后蒲菱脑袋上被缝了几针,又给抓了一些药,就算是治疗结束。   至于诊费,杨老大夫表示,钱不需要,蒲苇看着给他拿些吃的就好了,最好啊,那吃的还能带点肉。   这也是个人精。蒲苇上次在他这里拿药材,表示要泡药酒,彼此在某些方面,就互相试探过底,所以他开口要东西,也挺大胆。   蒲苇也大胆应了,表示明后日就给他送过来。   然后一行人,就在杨老大夫笑眯眯的注视下,走了。   出了门口,一下心慌的蒲莲开始问:“大姐,现在要回家吗?”   天都快要黑了,再不回家,就没地方去了。   可真的要回家吗?   回去了,是不是会被打啊?   蒲苇“嗯”了一声,“是要回家,不过是回我的家。”   妹妹们有些疑惑,蒲苇又进一步解释,让他们跟着她,去她婆婆家。   二妹蒲萍是个老实人,忧虑地表示,“这样好吗,我们这么多人?”   她不小了,十六岁,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尤其,蒲苇嫁人了之后,这个家,里里外外几乎是她操劳着,这就由不得她不被逼着,快快长大。   “没事。”   蒲苇肯定的回答,却依旧不能压下蒲萍心里的忧虑。可现在还能怎么办。其它妹妹都不想回家去,都表示要跟着蒲苇走。她要是自己一个人回去,肯定也只有回去了,被老娘给揍的份。   忧虑着,却又企盼着,蒲家的这些孩子,齐齐到了陈家。   陈妈妈迎了出来。因为陈大河这个孩子,早就急乎乎地先跑过来跟家里说了,表示家里要来客人。也提了一嘴,蒲家的四姑娘被她妈妈给打了,打得可狠了,流了好多的血。   陈妈妈看重蒲苇,爱屋及乌,对于这些原来大概并不欢迎的儿媳妇的娘家人,这会儿也报以了笑容,并且还对蒲菱的伤情表示了关切。   “哎呀,快让大娘看看……可怜的孩子,你妈这下手也太狠了,怎么能冲自己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呢,真是的……”   那头,又招呼起要给孩子们做饭,要留他们在这里吃晚饭。   蒲苇开口拦下了,“妈,我娘家暂时不好住人,我要留他们在这儿住几天。就住我那屋里。然后吃饭什么的,我给他们做。”   陈妈妈明显一愣。   “这……没必要吧,就……在一起吃吧,不用分开的。”   “分开吧。”蒲苇微微拧眉,“人多呢,不是就一个两个。咱家那锅,煮满一大锅,也就只够咱家自己吃的,再给他们做,就得另起一锅,怪麻烦的。而且,麻烦多了,就容易让人不高兴了。”   陈妈妈就开始笑得勉强。   “这怎么会?”   但想到了大儿媳和二儿媳,也明白蒲苇说得对。就算她能按下那别扭,但那两位,却不一定。而且,这口子也是不能开的。否则,大儿媳和二儿媳也有样学样,也时不时拉着娘家人过来吃吃住住,那这日子,就别想过了。   蒲苇没再回,拉着因为她和婆婆的对话,而开始显得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妹妹弟弟们,进了自己的屋。   示意小的把被子掀开,把蒲菱给放到了床上之后,她又示意蒲萍带着小弟蒲菖稍微避一避,自己拿了自己的衣物,暂时先给蒲菱换上,又把她给塞到了被窝里。   回头,她看着那一圈周身灰扑扑,头发被冷风给吹得散乱,脸蛋也被寒风给吹得通红,甚至都被吹裂的弟妹们,说道。   “你们想上床的,就把衣服拍干净了上来。不想上床的,就自己找地方坐着。蒲萍,你跟我来,帮我烧火。”   蒲萍赶紧应好。就看到自家大姐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冲着靠墙的一扇门,拧了拧。门开了,后面竟然还有一个房间。   别有洞天!   蒲家孩子们惊叹不已,保持着孩子们对于探秘的天然热情,个个也不上床了,更不落座了,而是齐齐凑过来,走到了门后。   再然后,就是一些从未见过的架子、柜子,以及别的小玩意什么的。就连那破铜烂铁,都能吸引得他们凑过去看了又看,又叽叽喳喳地在那议论开。   蒲苇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小心点,别割到手,就随他们去了。   这头,先是烧水,让他们各自清理,再是开始煮粥,粥里,她还放了肉。   小厨房的好处就是,自己打肉,给婆家人分点,她就可以随意处置。尤其打着既然条件允许了,就该自觉点,把该给神官的孝敬给补一补的名义,因为,就之前就那些红薯粥,也太寒碜了些。   陈家二老没有不同意的,甚至很鼓励蒲苇多多孝敬,和神官打好关系。如此,其他人自然就得闭嘴。   这肉一亮相,蒲家人都顾不上在蒲苇的工作室里探秘了,齐齐扒着小厨房的小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大锅,好像是一辈子没见过肉似的。   蒲苇依旧没拦,更没有训,随他们去。   但吃的时候,她是不允许他们敞开了吃的。她体质特殊,可以胡吃海塞,但这些长期在挨饿边缘晃悠的蒲家人,肠胃脆弱,可禁不起突然的暴饮暴食。   只是哪怕如此,孩子们也觉得满足不已了,更觉得今天吃的这粥,简直是太美味了。   “大姐,你现在都可以自己做饭,自己吃了啊?”   甚至还有肉呢。   聪明的蒲莲一下看到了事情的关键,满脸都是羡慕和不敢置信。   蒲苇笑笑,肯定了她的猜测。   “对啊。所以我跟你说过,女人得自己有本事。你自己有本事啊,就肯定能自己做主。大姐能有今天,也是大姐有本事,自己奋斗得来的。”   蒲莲一下激动,猛地冲过来,抱住了蒲苇的手,渴望地看着她,真切哀求。   “那大姐,你教教我,怎么才能变得有本事。我要跟你学,我也要自己能做主,我也要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更想天天都能吃到肉!   蒲苇想了想,点了点头,却道,“这个事,不能急,你让我想想。我会给你,给其他人都想出办法来的。”   她一一看向了蒲萍他们,甚至包括小屁孩蒲菖。   因为,蒲妈妈重男轻女,这不是蒲菖能选择的。所以,蒲苇不会傻到因为大人的错误,去迁怒一个孩子。而且,蒲妈妈对孩子的吝啬,是哪怕轮到蒲菖,也不会捞到太好。蒲菖顶多是比女儿们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   但这好,也是有限的。   比如,她检查过蒲菖的裤子了,瞧着是比蒲菱他们要厚一点,但也是一点棉花都没有,不过是比蒲菱他们多套了几条裤子罢了。那里面的裤子,还明显是补丁摞着补丁的。   她借用了他们大姐的尸体,又接收了部分的记忆,也得过一些他们的好,她理所应当,该肩负起部分当大姐的职责。   之前是她的失误,没顾得上他们。但现在,不会了,尤其在蒲菱竟然会想到靠尿裤A裆来给自己取暖之后。   这真的是被逼到极致了,逼到什么狗屁的礼义廉耻,统统都得往一边滚蛋。   而且,那便宜老娘,混账到根本没当妈的样子。她再不出手,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帮得了这些可怜的孩子!   “你们就先在我这儿安心住着。我先和你们说好,你们现在吃的、住的,都是我挣的,所以,你们是吃自己大姐的,住自己大姐的,你们可以心安理得,不用战战兢兢,担心这是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   但是,这里到底是大姐的婆家。我希望,你们都能当乖孩子,看到人,要记得有礼貌,不要吵架。万一有事,可以先忍着,找我来给你们评理,我会站在有理的一方。   还有,要勤快一点,能帮这个家一点小忙的,比如扫扫地、擦擦桌子、捡捡柴什么的,也可以出手帮一帮,这样会让人觉得你们很懂事,也很能干,会高看你们,也会在别人面前夸你们。   这些话,你们能记住吗?”   蒲家人自然是连连点头的。   蒲苇说的这些,对他们来说,要做到,实在是太容易了。而且,他们非常珍惜现在的时光,可以吃饱睡好,还不用担心被打被骂。这是多好的日子啊,简直跟做梦一样,他们根本就不想醒来,哪会去做什么错事,然后被赶出去呢。   蒲苇又和他们聊了聊,就打发他们睡觉去了。   大炕这会儿也已经烧热了,蒲苇直接让他们都睡在了上面。这惹得他们大呼小叫,表示从来就没睡过这么热乎乎的床。   蒲苇示意他们别吵吵,赶紧睡,那边熄灭了煤油灯,出了屋,和陈家二老聊了聊,娇小的身影,就再一次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衣食住行,衣排在最前面,那现在蒲苇做的头等大事,就得先给弟弟妹妹们各弄一套棉衣过来。蒲菱这次的事,实在是太让她震撼了,也太刺激她的神经了。   这让她几乎是逼着自己,连夜顶着寒风往外赶。   同时,她也再次愤怒和迷惘,为这个分明看起来该是和平的年代。明明有好山好水,明明可以勤劳致富,更是明明可以吃饱穿暖,可为什么,偏偏要对人的能动性进行各种打压,要将好好的人,好好的家庭,给逼到这个份上!   她不理解!   更觉得憋屈,一种精神上的憋屈!   她这会儿,倒是更愿意,回到末世去,去和她的战友们并肩作战去,去天南海北随意地畅聊着。闲下来的时候,更可以想看电影就看电影,想打游戏就打游戏,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哪怕她依旧会死,她也觉得能接受。   因为比起憋屈地活着、麻木地活着,她更愿意自己自由而又轰轰烈烈地死去。   她其实,从来就没有融入这个世界过。   哪怕她现在有钱有粮了,但有时候,看着外面的那些人,她的心里是悲哀的。倒不是她有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境界,而是,看遍周围,也找不到共鸣者的悲哀。   这一晚,她真的是颓丧透了!   妈的,这操蛋的! 第42章   蒲苇从杨大卫那里搞来了布料和棉花, 让蒲萍领着几个妹妹一起做, 尽快把各自的棉服给做出来。   这时代的大部分女子都是手巧的, 衣服基本上是自家自己做。把这事交给蒲萍,蒲苇是很放心的。   至于她,哦, 衣服若是哪里裂了口子,她自己拿针补补还能凑合, 但做衣服什么的, 还是别太难为她了。   蒲家的孩子们看到这是要做新衣服了,还是棉服,   个个兴奋不已。明明蒲苇告诉过他们很多次,肯定这衣服就是给他们做的,可他们还是反复再三地问了再问。大概这样的对待,是他们长这么大,都不敢想的吧。   孩子们也是因此越发认定了自己的大姐是能耐人,一天天可听话了,也努力地要向她学习。早上她在外头练武的时候, 屁股后头,自然就又多了蒲家的几个孩子。   衣服做好的速度是很快的, 因为这会儿全部都是朴素至极的统一样式,所以做起来也就简单。只有一点,按照蒲苇的吩咐,要显得低调,所以好好的灰布料上,   非得打上一个又一个的补丁,为了显示出陈旧,这让孩子们心疼的啊。   可大姐说得对。看到他们穿得这么好,万一被人盯上怎么办?闹出事来就更糟糕了。   等他们齐齐有了各自的棉服,可以开心地在风中乱跑了,蒲苇没有松口气,又从杨大卫那里搞来了一袋黄豆和一袋绿豆。   她得给自家妹妹弄个营生。家里老爹老娘挣不来工分,也就蒲萍能当半个大人使,加上底下孩子偶尔帮忙,蹭个一两分的工分,根本就不够使,基本是每年都得管大队买粮。   入不敷出,是这个家的现状。再不想办法改善,等家里耗光了把她嫁出去得来的彩礼钱,估计蒲萍就得成为第二个被卖的了。   她这些日子,想了一圈,也观察了一圈,想起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点子——卖豆芽!   一入冬,天气寒冷,加上这会儿根本就没有温室种植的概念,绿色蔬菜基本比较少见。所以这季节,搞点脆爽可口的豆芽卖,市场肯定不差。   而且,正因为家里孩子都小,挣不来工分,所以也没有向生产队请假一说,更不会惹来别人的闲话,说正当的劳动力不干活什么的。   还有,小孩子提着东西去外面卖,别人看你可怜,小小年纪就得出来讨生活,就更愿意来买你的东西。甚至偶尔去了镇子上,也能因为年纪小,不容易被人给抓了。   她做好了各种工具,把家里十岁以上的三个女孩给叫上,教她们如何发豆芽。从发泡、出芽,再到浇水频率、压重物程度、再到发好,这当中每一个步骤,她都掰碎了讲给她们听,甚至让她们跟着动手去做。   最后谁发出来的豆芽最好,那她就奖励谁一包糖。   那三人的积极性就别提了,伺候起那豆芽,差点要像伺候小祖宗。还是蒲苇说了,用不着那样精细,才没让她们那样疯魔。   而发豆芽,若是掌握了诀窍,是很简单的,那本来就是个没多少技术含量的事。蒲苇在末世的时候,经常搞。   不过是现在大家知识匮乏,又缺少沟通,所以很多事,不得要领罢了。   也正因为发豆芽简单,所以要想赚这个钱,就必须得学会保密。蒲苇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给了蒲萍三人听,三人都绷着脸,一脸郑重的表示,肯定不会把这个技术给透露出去。   “就是妈问了,也不能说,知道吗?”   这三人就显得迟疑了。   蒲苇抿紧了唇,面无表情着。   “妈要是知道了,以她的性格,这事就瞒不了多久了。她多念着她的娘家兄弟,你们是清楚的。蒲萍,你要想嫁人时候的能有一笔嫁妆。蒲菱和蒲莲,你俩要还是想上学,那可都是需要钱。这将会决定你们今后的人生,也决定以后你们能不能在家里,乃至在婆家立起来,所以,你们必须得心硬!”   蒲莲一听是这样,就赶紧先立下了军令状,表示肯定不和妈说。   她眼馋大姐的日子,都要眼馋死了。所以,为了未来美好的日子,她豁出去了。再说了,她小学才上了一年,家里就不让她上了。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们都能去上学,她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偷偷哭了多少回了。   大姐说了,要是挣了钱,就给她去学校报名,让她继续上学去。她才不怕被人笑话呢,说她这么大了,还来上学。大姐说了,那聪明的娃啊,一年就能把三年的课本给学了,然后她跳级、跳级再跳级,很快就能跳上初中了。   到时候,大家只会称赞她是个神童!   哼!   蒲莲想到未来那被小伙伴给齐齐羡慕的情形,这小心肝都开始有点飘了。   蒲菱则是第二个答应的。她其实是这个家最老实,也是最胆小的。可出了尿裤A裆的事,又被蒲妈妈给那样打骂,老实人心里也开始泛起委屈和小小的逆反之心。   二姑娘蒲萍一看两位妹妹都答应了,没再多迟疑,也点了点头。   等那豆芽一发好,蒲苇那小屋可就热闹了。   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藏不住大秘密。而且,这些日子,两家的孩子基本都打成了一片,言语之间,自然就漏出了蒲家的姐妹们在发豆芽的事。   发豆芽的过程是保密的,但最后的结果,就没什么保密的了。陈家人齐齐围过来,看着那一盆又一盆,发得那么粗那么壮的豆芽,齐齐流露出了惊叹。   唉呀妈呀,这蒲苇又露本事了!   你说说,明明都是人,怎么就有人这么能干呢。   道东家的那个眼馋的啊,也忍不住揪了一根豆芽,往嘴里一塞。嚼了嚼之后,她享受地眯了眯眼。   “甜!”   脆甜脆甜的,可口极了。而且,咬着嘎嘣脆,真是让人忍不住还想吃。   蒲苇就说,“中午就炒豆芽吃吧。可以清炒豆芽,也可以豆芽炒肉。”   “好啊,好啊。”   道东家的赶紧点头。有的吃,那是好事啊,赶紧先应下来再说啊。   而等中午那豆芽菜上了桌,那个受欢迎度,自然是别提了。吃过的,就没有不说好的,更没有不想着再吃的。   大冬天吃上这么一盆绿豆芽、黄豆芽,那滋味,别提多享受了。   而经过了试吃环节,自然是圆满证明蒲苇教授的发豆芽的过程,是完全可行的。蒲苇让陈妈妈把剩下的那些豆芽,按照她的个人喜好,进行再分配,看是不是要送给关系好的亲朋好友什么的。这头和自家姐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发豆芽的行业中。   有了之前的实验,这次投产,完全可以往大规模来。由蒲萍三姐妹在那操守,而蒲苇负责监督,新一轮的发豆芽又重新开始了。   蒲苇哪怕只是监督,但也没歇着,因为相应的发豆芽的工具,都得由她来制作。要想挣大钱,自然是要能力之内,生产规模越大越好,如此,相应的工具也是越多越好。   期间,蒲家姐妹问起什么时候回家。因为这是她们头一次离开家这么久的时间,也不是说她们想念蒲妈妈,而就是心里很慌。还有,因为到底是在别人家,他们做什么,都带着小心翼翼。陈家人目前看,并没有对他们表现出排斥,可他们天然地会拘谨。   蒲苇安慰她们,“急什么!等你们卖了钱,传出名声,老妈自然就会来接你们。你们现在回去,那可就没什么面子了。回去了,也只会被骂、被嘲弄。但你们要是被请回去,那可就不一样了。听说过成语‘衣锦还乡’没有?”   三人有点头的,有摇头的。   蒲苇就给她们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手里有钱,心中不慌。等你们挣了钱,再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吧。那才是真本事!兴许,全村人以后还得巴结你们。会笑话你们的,估计不会有多少了。”   这也算是变相为蒲菱挽回些颜面。   尿裤A裆算什么!   等挣了钱,就屁都不是了。   “再往远的说,你们一直守着这发豆芽的技术,以后年纪大了,该嫁人的时候,都得有人抢着要你们!”   这自然是说的远了。时代是变化的,真要是赶上了快节奏,兴许就是天翻地覆也说不定。但这会儿,女人的盼头,也就只有嫁个好婆家了。这么说,也是最能安慰和激励她们的。   果然她这么一说,蒲萍她们就再也不提回家的事了。   等再次成功地发了豆芽之后,蒲家所有的孩子,除了五岁的小蒲菖,其他姐妹,或是挑着,或者是挎着,各自提上不同重量的豆芽,朝着不同的方向,往附近村落散去了。   虽然已开春,但这寒风吹在人脸上,依旧是冷飕飕的。但有了新制的暖和的棉袄,胸膛里更跳跃着马上就要赚到钱的热火,这些小姑娘们,愣是在冷天里,笑得露出牙来。   也是这附近少有这个时节卖豆芽的。天冷,豆芽难发,哪怕能发出来,不懂技巧,也没法发出来像蒲家姐妹搞出来的那么粗胖、养眼的。那头顶鲜绿或者嫩黄小帽的白乎乎的豆芽,纯洁无瑕得就跟玉雕似的,会天然地勾起大家的喜爱,让人看见了,就会忍不住想买一点。   而且,豆芽便宜,一分钱就能抓一把。普通人家抓上几把,一顿饭,甚至一天的菜就有了。而且,豆芽多好吃啊,这么爽口的东西,就少有不爱吃的。   蒲家姐妹们出去转了一圈,也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先后转悠回来。也是没经过事,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挣钱过,蒲苇之前都特意嘱咐他们,挣了钱,别露出来,淡定地回家就是,可这些小姑娘,勉强将笑容给压在了进入陈家大门之前。   等一进入了陈家的院子,门槛还没踏入呢,那笑容就绷不住了。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卖得好了。   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一早就在那等着呢,也猜这豆芽应该能好卖,毕竟,在这时节,可以算得上是独一份了,但是他们没想到,会这么好卖。这蒲家姑娘,一个个会回来得那么快。   “都卖完了?”两人还是忍不住问了。   结伴回来的蒲菱和蒲芦就点点头,高兴地“嗯”了一声。双双扎着的那俩小辫,在半空中上下蹿动着,荡漾出一种说不出的欢快和俏丽来。   “大嫂嫂、二嫂嫂,我们先去找我大姐了啊。”   两人拎着各自的篮子,差点要蹦跳着去找蒲苇了。还好想起蒲苇教导的“要稳重、要稳重”,才没真的跳起来。   但见到蒲苇之后,这俩小姑娘就跟后世好表现、力图获取大人表扬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了,把钱一股脑地从兜里掏出来,齐齐推到了蒲苇的面前,然后骄傲地挺了挺各自的小胸脯。   “大姐,看,这是我们卖的钱。”   上次二姐发豆芽发得最好,得了一整包的糖。这次大姐说了,只要是她们能把豆芽都给卖出去的,就都能奖励给她们糖吃。而且卖了豆芽得到的钱,扣除了成本,会给她们分一半。   换句话说,她们也要有自己的钱喽。   等蒲萍他们气喘吁吁地回来的时候,蒲苇那小屋才是真正的热闹呢。没让陈家人参与,蒲苇将房门一关,坐在床上,开始和妹妹们一起清点起毛票、硬币。   因为是零散的买卖,拿到手的基本是一分两分、一毛两毛的,五毛都很少见,一块更是一张都没有,所以清点起来,也颇费功夫。   为了训练这些人的金钱意识,她就让妹妹们,十个相同的毛票放作一堆,等凑够了五堆了再合并,然后两个大堆再进行合并。硬币也是比照如此处理。   姑娘们兴致挺浓,就连小菖蒲都在那像模像样地撸平纸币,在那叠着弄。   最后算下来,刨除买黄豆的成本,赚了有一块多。   这可把小姑娘们给兴奋的,开始掰着指头算,一天能赚一块多,那么一个月下来,就能赚三十多块。哎呀,这也太多了吧。以后,她们不就不会饿肚子了,还可以上学了。   更让她们兴奋的是,蒲苇表示,这还是量少之下挣的钱,等工具备足了,摊子正经铺开了,那只会挣得更多。   姑娘们兴奋地都差点要跳起来,更叫开了。还是蒲苇“嘘”了一声,她们才纷纷捂住嘴巴,两眼弯得像那一轮轮的月牙,闷声“咕咕”地继续笑。   蒲苇趁着大家伙的兴奋劲,给他们分了糖。呃,小菖蒲就当是特殊照顾了。   然后,她拿出一个小本本,开始记录。按照汉字的“二三四五”挨个给蒲萍她们记账。   虽然这些都是她的妹妹,但是要想生意做好做久,那必须得财务分明,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而且,必须得奉行多劳多得。那种大锅饭的分配方式,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一开始,蒲苇就明着跟不到十岁,并没有参与发豆芽过程的蒲芦说,她要是卖了豆芽,那只能得到净利润的一半。因为那一半,应该是属于发豆芽的蒲萍三人的辛苦费。   蒲芦接受得特爽快。他们穷太久了,所以特知足。其实哪怕蒲苇指使她,让她干一天的活,最后只给她一分钱,她也是满足的。   最后,蒲苇做好账,将小本本推到了大家的面前,示意她们都来看看,看清了,也确认了。   这四个姑娘看着那新鲜出炉的代表着自己的二三四五,以及那个数字后面的阿拉伯数字,以及今天新学的小数点后,个个激动地忍不住傻笑开来。   等傻笑了一阵,蒲萍很突然地掉下来眼泪之后,这泪水就像是会传染一般,其它的三个姑娘,也都跟着哭了。   “大姐,有你真好。”   快要是个大姑娘了的蒲萍,头一次像个小姑娘一样,猛地冲蒲苇扑了过来,抱住了她,靠在她肩头,就开始呜呜地哭。其它姑娘见了,也有样学样,也扑过来哭。   最终,一个个跟叠罗汉似的,愣是在泪花四溅中,透出一番别样的喜气来。懵懵懂懂的小菖蒲本来也是跟着哭的,一看这样,捂着自己的小嘴,一边哭着,却又一边笑了起来。   那乐嘎嘎,一边哭一边笑的模样,重新把正在哭泣的蒲家姐妹们给逗乐了。   “傻瓜!”   蒲莲不客气地训斥。   可她自己脸上挂着泪水,嘴角却翘得那么老高,又哪里不像个傻瓜了?   也就蒲苇最淡定,拿出一个木匣子,将所有的毛票都给放了进去。   之前说好了,总体净利润大家先差不多心里有个数,知道没亏钱,而是赚钱,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干。现在那小本本上,就先记她们这一天得到的钱。等那两袋黄豆和绿豆都用光了,再来细算各自的净利润。   这样的方式,相对蒲家姐妹们来说,也更简单易懂一些。   她们现在都快要把蒲苇当成了自己的神明,能给她们带来光明和希望的,所以齐齐表示,一切都由蒲苇说了算。   对于钱放在蒲苇这里保管的方式,她们非但同意,更是热切期盼的。因为,落在她们自个儿手里的钱,向来只有被蒲妈妈给拿走的份。蒲妈妈拿走了,那可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可放在蒲苇这里,蒲苇说了,她们需要钱,随时可以过来管她要。而且,今年春天开学的时候,她还要拿着钱,领她们去开学呢。到时候,书本、铅笔、橡皮擦,都要钱呢。   想想这个,蒲家姐妹们自然是动力十足的。   蒲萍现在也算是在给自己挣嫁妆,而且,她年纪最大,力气也是最大,今天四姐妹出去,她挑的豆芽最多,自然卖的钱也最多。她看着那么多钱,心里这会儿正热火着呢,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发豆芽、卖豆芽。   就连小菖蒲,虽然年纪小,但也对钱有些敏感。见小本本有姐姐们的标记,却独独没有他的标记,慢了半拍觉得好像不对劲之后,就开始哭了。   后来,还是蒲苇在小本本上给他记了一个“六”,又象征性地给了记了一个0.01,这份来自几人当中最大的“土豪”蒲萍的善心捐助,表示他只要每天都乖乖的,都能得到一分钱之后,他才不哭了。   后来,他抱着那个小本本,看了好久好久,久都似乎都要看出花来了,才有些羞涩地把小本本还给了蒲苇,奶声奶气地说:“大姐,我的钱也放你这儿,你帮我保管。等我有一毛钱的时候,你再告诉我,我要去买糖吃。”   蒲苇忍不住乐。   你这小屁孩,这钱根本就没落到你手,只是象征性地给你添了一笔,你还真的挺当一回事的。   还说去买糖吃。   “都去买糖啊。一毛钱能买不少糖呢,你也不怕吃坏了牙!”   他继续奶声奶气的,“不全买。一毛钱留着。再多出来了,就去买糖。一天一分钱,就可以每天都能吃到两颗糖了。然后,就可以馋死小胖和小柱了。他们坏,老拿糖玩我。哼,我也要玩他们。”   说着,他的口水都流出来了,眼睛都笑弯了,透出孩子般的得意。   有点可爱。   这般孩子气的话,也让蒲家姐妹再次哈哈大笑。   蒲莲也依旧不掩饰她的针对和嘲讽,“啧,你个笨蛋,就知道吃!”   但那一双黑亮的眼中,满满的却只有纯然的笑意。   单纯的,就只是一个姐姐,在看着自己的傻弟弟!   *   蒲家姐妹这卖豆芽的事业一开展,没几日,小陈村就传遍了。   古语有云:财帛动人心。   大家不知道这些姐妹一天天的到底能挣到多少钱,但想着那一把一分钱,一篮子乃至小半筐,那得多少把,多少钱呐。就算要扣除各种成本吧,但肯定是挣到钱了,否则,那蒲家姐妹用得着那么拼命,大冬天地到处跑。   他们估摸着,这一天,五六毛总得有的吧。   因为,蒲家这生意,可是独一份。不像他们去卖小鱼小虾。   他们这祖上就是渔村,后来开始搞工分了,打渔的才少了,但也不是没有。其中,国家出资打的大船,可以入江出海,收获那是真得多。但那收获,大部分会被收购站强制性地以低价收购,回头再补给他们相应的柴油,用于大船的下次出海。   所以出去一趟的净利润,也是有限。甚至赶上收成不好,还得倒欠收购站的柴油钱。   那些大船,基本就是几家作为一批,然后分批出海的。   其它的,则是根本不能入海,只能在浪小的江里折腾的小渔船,收获也是相应的很少,有一搭没一搭的。   渔民们捕了鱼之后,附近有那勤快的女子们,尤其以小姑娘居多,因为本身下地的工分不够看,就会过来搞批发,一人十斤二十斤的,因为数量不多,自然不会有人管。   他们会拿到附近的村子叫卖,一天赚个几分一毛的,挣个生活费,也能比工分强。但同样老话一句,碰上光景不好,鱼卖不出去,那兴许还得倒赔钱。   现在,这村里依旧有往外卖小鱼小虾的。但卖这个的人多啊,早就卖不上价了。所以,这独一份的豆芽一出来,村里就没有不心动的。   心动就会行动!   村里人又开始往蒲苇那里钻。但这次,无一例外,都被蒲苇挡在了房间外头。   用蒲苇的话说,“我们姐妹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是清楚的。现在我们姐妹好不容易想出来了一个可以挣钱的方式,一天天从早忙到晚,也不过是挣个辛苦钱,给自己买点粮食吃,免得再挨饿。偶尔再买根头绳戴戴,那就顶天了。她们很不容易,大家就别问了。”   有那厚脸皮的,就嬉皮笑脸着,哪怕蒲苇都这么说了,也不走,还赖着问,甚至还想闯进蒲苇那屋里。   可屋子早已被蒲苇给上了锁,他们再想要硬闯,那就得破坏锁头了。   一个锁头三毛多,价钱摆在那里,自然就将这些赖皮的人给挡了下来。   至于他们再问。嘿,这世上,只要蒲苇不愿意说,谁能有那办法,从她嘴里撬出话来。   但都到了这份上,依旧有那不死心的。有事没事,就爱往蒲苇这边来,估计想心存侥幸,看能不能逮到那么一次,蒲苇那房门是开着的,他们就可以闯进去,看个究竟了。   他们实在是太好奇了,这样的时节,多冷啊,那么胖嘟嘟的豆芽,这蒲家姐妹到底是怎么给发出来的。他们有道听途说之后,回去揣摩着弄的,但效果都很差,有根本没成功的,也有量少且不说,样子上,也无法和蒲家姐妹的豆芽进行竞争的。   说实在的,让他们去买,他们都不会买自己发的那些细细瘦瘦的、不成样子的!   总体来说,就是全部失败。   那到底这里面揣着什么样的秘密啊!   某些心思坏的,为了钱,就有点不择手段了。见蒲苇是油盐不进,就找上了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开始撺掇她们。   “……这蒲苇都已经嫁到你们家了,怎么这心还这么向着娘家呢。领着娘家的弟弟妹妹们,吃住在你们家且不说,就连搞出了发豆芽的手艺,都只教给娘家人,而半点都不露给婆家人。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别管这卖豆芽,最后挣的钱是多还是少,但到底是钱嘛。谁会和钱过不去,谁又会眼睁睁看着有钱赚,而不去赚。这手艺,学会了,可是一辈子的事,也是能挣一辈子钱的事。蒲苇不教给婆家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蒲苇到底有没有把婆家人给放在眼里啊!”   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其实早就眼热了,不过是因为之前拖了蒲苇的福,赚了大钱,所以在隐忍罢了。现在一听别管钱多钱少,但这么发豆芽的手艺,是细水流长,一辈子能挣到钱的营生。她们不太清楚这一辈子下来,具体能赚多少,但是笨想,也知道那是相当了不得的。   她俩就全坐不住了。   这一日吃饭的时候,两人就提起了这事。   蒲苇是说过自己会给弟弟妹妹们准备吃的,但是她这不是给陈家交着钱嘛,所以到了陈家吃饭的点,该她的那一份,她肯定是不会落的。而且,也就吃饭的时候,难得人是最全乎的,也是方便联络感情的。   蒲苇真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那不用几天,陈家那边肯定就得有说法了。   言归正传,道东家的二人要提这事,就得有一个人来打头阵。道西家的是个精明的,示意道东家的是大儿媳,是她的大嫂,本来就该走在她前面,就由她先来开口。   道东家的辩不过道西家的,就同意了。但她毕竟得过蒲苇的好处,且很大,所以提起这事,也是尽量透着小心的。   “苇苇呐,给你提个事,你听听,看行不行。”   蒲苇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没回,只是点了点头。   道东家的就把事先想好的说辞,给拿了出来。   “我瞅着,蒲萍她们这豆芽卖得怪好的,每天也是早早就回来了,应该是不够卖。所以,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去帮帮忙?我别的不说,力气够大,凡事都能搭上手。我也是闲着没事,看着你的妹妹们整天这样出出入入的,挺心动的,就想着也给自己挣个零花钱。你看,行不行?”   “不行!”蒲苇头也不抬,断然拒绝了。   如此不留情面,让道东家的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抖了抖唇,忍下那猛地蹿上心头的怒火,转眼去看道西家的。   道西家的这会儿心里其实有些打怵了。   因为,蒲苇面无表情的脸,显出了不悦。她是知道蒲苇的秘密的,她甚至猜测,那发豆芽的手艺,兴许又是哪位神官传授给蒲苇的。所以,不再热血上头的她,开始打起退堂鼓。   但道东家的都开始拿眼瞪她了,为了往后着想,道西家的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苇苇,我想大嫂的意思,就是这钱不挣白不挣。蒲萍他们人手不够,做的东西根本不够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能挣钱却不挣,也实在让人心疼。所以,大嫂就想帮把手。呵呵,实话说,我瞧着也有些眼热,也想帮把手呢。”   蒲苇猛地仰头,喝光了粥,就“砰”地一声,带了点力道,将碗往桌上砸了一下。   这一砸,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慌的。   蒲苇先是扫了一下这一桌的大人,才看向两位嫂子,冷下了声。   “你俩也不用多说,我知道你俩的意思。但话我放这里了,这发豆芽的手艺,就是属于蒲萍他们几个的,没其他人的份。你们别眼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   再说,现在摊子没正经铺开,所以显得不够卖。等摊子再铺开一点,就有可能卖不出去了。这卖豆芽,挣不了几个钱,就让这些可怜的姑娘,自己给自己挣点饭钱吧。我们啊,都别掺和。   你们没看,这事我后来基本都不插手了嘛。那辛苦卖的钱,也半点都没我的份!”   “啊?”道西家的诧异极了,“这……怎么能这样呢?这可是你教她们的啊,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蒲苇却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也看了道西家的。   “你们错了,有些事,我做了,可以分文不取,但甘之如饴。甘之如饴,大意就是,那事我做得心甘情愿,心里还能甜得跟蜜糖一样。什么时候,你们也能让我甘之如饴了,就能有你们的路了。”   道西家的猛地愣在了那里。   道东家的则两眼开始转圈圈,根本没听懂,又急得够呛。   “什么意思啊?苇苇,你能不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啊。”   蒲苇笑笑,摇摇头,下了桌子。   身后,道东家的赶紧去问道西家的。但道西家的抿着唇,什么都没说,眼里透着深思。她再去看自家男人,也见他跟自己没什么两样,也迷糊得紧,就讨好地看着陈妈妈。   “妈,你听懂苇苇刚才说的话了吗?我怎么就是没听懂呢。”   陈妈妈笑了笑,摇了摇头。   罢了,就当是给两位儿媳一个教训吧。谁让她俩自作主张,也不和她打一声招呼,就在饭桌上开口管蒲苇要手艺。虽然两人没明着那么说吧,但明眼人,谁不知道那两人的心思。   现在蒲苇既然放了这话,那她就更不用担心了。   她记着小儿媳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呢,“谁对我好,那我就对谁好”。所以,她能给娘家人的,回头,自己好好待她,她自然也会给婆家人的。   *   因为这个发展,道东家的和道西家的非但歇了想学手艺的心思,反倒对蒲苇更显亲昵起来。   不是说道东家的脑子灵光了,终于把那话给悟出来了。而是,谁没几个朋友啊。道东家的不明白,找找朋友,所谓“三个臭皮匠顶过诸葛亮”,自然就能明白一些的。   那明白了,就得行动啊。否则干坐着,等蒲苇到“甘之如饴”的那一天,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那可是钱呐!   钱呐!   是啊,都是钱呐,钱呐!   蒲家村,蒲妈妈可不也正这么念叨着的嘛。   当着别人的面,突然被大姑娘给甩了一巴掌的她,肯定是怒不可遏的。当晚孩子们一个都没回来,她只会更气。   行啊,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回家,那就干脆别回来,正好给她省粮食了。   她也用不上他们!   他们更别指望她这个当妈的去接回他们。她就不信,大姑娘的婆家,能那么好心,一直忍着,给她的孩子吃吃喝喝。   想来顶多三五天的,就得把他们给赶出来。   然后三五天过去了,孩子们依旧没影,她就气哼哼地想,那就十天半个月吧。顶多再过这么些天,他们就得被赶出来。   谁家都不是菩萨,有那善心由着别人家的孩子来吃自家的粮的。   但这一次,十天半个月还没到,就传出她的孩子们,开始在外面卖豆芽了。   一开始她还不信,以为是别人跟她开玩笑的呢,但那人学得有模有样的,加上后来找她传这事的人越来越多,也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哎呦,你以后可要享福喽。孩子们个个那么能干,小小年纪,又会发豆芽,又会卖豆芽,这以后得挣多少钱呐。我可告诉你,你们家的豆芽,那发出来的,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好得很呢,又香得很,得是这个!”   那来八卦的人竖起了大拇指,继续道,“都说那几个孩子能挣不少。你傻啊,怎么还干坐着不动,不把孩子们带回家呢?小心孩子们挣了钱,把拿钱都给了他们大姐。他们大姐可是嫁了人的,上头有婆婆管着呢。这钱落入她手里,不就相当于落入她婆婆手里。你再不抓点紧,这得亏多少钱呢。”   是啊,这得亏多少钱呢。   想想,这心里都会抽抽得疼呐。   可是,这让她哪里放得下脸,跑去大姑娘那婆家,把孩子给接回来啊。   她还等着大姑娘熬不住,领着孩子们回来,然后,她非得逼着对方,狠狠得向自己道歉不可呢。   只是,依旧是财帛动人心呐。   尤其蒲妈妈在听说二姑娘蒲萍来隔壁村子卖豆芽了,就赶紧跑了过去,鬼头鬼脑地躲在一边观看,眼见着那豆芽一把把地被抓走,而那毛票和硬币,则一张张、一个个地落入二姑娘的口袋,她在熬了一个晚上,熬得整个脑子都是毛票和硬币在那打转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刻意将自己收拾得邋里邋遢,又给自己脸上抹了点灰,次日一早,她就跑去小陈村,找蒲苇去了。 第43章   蒲妈妈打的牌子, 依旧是苦情攻略。到了陈家, 就开始哭, 道自己这些日子是多么的不容易,狠心的孩子啊,就这样扔下家里不能走路的爸,   和生病的妈就不管了……   Bb……   蒲苇很不耐烦听,对这位便宜老娘, 更是早就失去了耐性, 所以吼了一句“闭嘴”之后,她不客气地抓起这便宜老娘,   就给拽到了自己房里,又示意躲在屋里的蒲家弟弟妹妹们,先全部出去。   接下来,她要和便宜老娘撕破脸了。但是对于蒲萍他们来说,到底那是真正的亲妈,她还不想那撕破脸的场景被他们给看见,以后可能会让他们不成熟的心态发生病变。   等蒲萍他们都出去之后, 蒲苇就不客气了。   “你来做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蒲萍他们要是没赚到钱, 我估计你今天也不会来这一趟。   但我要跟你说清楚,蒲萍他们会发豆芽,那是我教的。我不会让他们教给别人,包括你。你也别想刺探他们的秘密,消停点, 好好做好你的家务事。   这样,她们发了豆芽,得了钱,我会给你三分之一的收入。而其他的,则全部由我保管,给她们交学费,买粮食买衣服什么的。   你要是同意呢,一会儿就把人给领回家去。你要是不同意呢,那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不同意!”蒲妈妈自然是梗着脖子拒绝。她要的是全部的钱,三分之一,怎么能行!   “我的孩子,赚了钱,不得归我管?!”   “行,那你可以给我滚回去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妈,你竟然叫我滚!”说着,她一下手伸过来,就要点她的脑袋瓜。但蒲苇冷眼瞪过来,就把她给吓住了。   “哼,走就走!不过,那是我的孩子,我想带走就带走,你管不着。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娘,你还能把手伸那么长,管起我这当妈的了?你可不是她们的妈!”   那都是她的孩子,等回去了,不还是她说什么,孩子们做什么?!   蒲苇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这隐隐带着得意的样子,就嗤笑。   “行,孩子们你也可以领回去,不过,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就这样回去了,可是不会再发豆芽了。你真要对他们动手动脚,逼迫他们,我也给他们出过主意。那就是你敢,他们就一起把你给绑了。相信,他们那个多人,收拾你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你——反了天了!”蒲妈妈不可置信,“你这个不孝女,你竟然会教他们这些。我……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别唧唧歪歪了。”蒲苇粗暴地打断了她,“事实是,你现在根本拿我没办法。而你想要钱,那发豆芽的手艺,还是我教的,甚至你现在能吃上饭,也是我的功劳。没有我,你屁都不是。现在,就这一条路,你同意,就轻轻松松拿到三分之一的钱;不同意,那就一毛钱都别想拿,把孩子们都给领回去吧。”   蒲妈妈说不出话来,又开始掉起了眼泪。   蒲苇干脆往床上一趟,气死人不偿命地扔下一句话。   “行,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好了,你再叫我。对了,我再跟你说一点,发豆芽,得需要大量的黄豆绿豆,要想最后能挣到钱,那黄豆、绿豆还不能买贵了。所以,蒲萍他们要想赚这个钱,还得靠我给他们弄来豆子。你不同意,我把豆子的货源一掐,你就是想尽办法逼蒲萍他们,也是一点招都没有的。”   说完,她把腿往另一条腿一挂,优哉游哉地抖起了二郎腿,嘴里还轻轻地哼起了歌。   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把蒲妈妈给气的呀,当场又哮喘发作,“咕咕”咳开。   蒲苇照旧没搭理,好像就是没了心肝。   蒲妈妈看着、想着,一点招都没有,却又从本质上想贪那钱,最后自然只能选择同意。   这时候,她还是心存侥幸的,那就是等时间长了,孩子们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干着,她就不信自己摸不清那里面的弯弯绕绕。哪怕豆子的货源什么的,她兴许也能给破解了。   但这一切要是这么容易被破解,蒲苇还折腾个屁。   没让蒲萍他们马上回去,因为屋里豆芽都在发着呢,得把那些给解决了。而且,真回去了,条件不合格,怎么发豆芽。   蒲苇先是叫上泥瓦匠,也去给娘家造了一个类似的工作间。等一切准备妥当后,才让蒲萍他们回去的。   那工作间,是紧挨着蒲萍她们的房间弄的,外头干脆就没给开门,所以要想进入,就只能先进入蒲萍他们的房间,也就是说,想进那小间,单单对蒲家人来说,就得经过至少两道门,两道门上,都给上了锁。   而对外人来说,则是要穿过蒲家院子,进了蒲家大门,再进那两道小门。   这稍微复杂的进入方式,按照当下的环境,基本上是能防住人了。   就连蒲妈妈,以后想进蒲萍她们的房间,估计只会越来越不容易。   反正,蒲苇把该做的都给做了,除了偶尔提供货源和长期管控金钱,基本就没她的事了。未来,等蒲妈妈适应了这种模式,又或许家里哪个孩子能硬气地站起来,管住蒲妈妈,那估计,连那钱,她也没必要管了。   眼下,蒲苇是终于可以松懈一下。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忙碌惯了,这猛地松懈,她还有点不习惯,忍不住就想找点事情做。她那工作间之前因为发豆芽,既要做到保密,又要保证避光,窗帘后来基本就没拉开过。现在,可算是可以拉开窗帘透透气了,她也可以进去,继续摆弄她的小玩意儿。   不过,她摆弄没多久,一下想起一个人——林小双!   似乎有一阵没见到这个人了。   就连她大早上出去打拳,似乎也只在“大病初愈”的那几天看到了她,后来就没见到她了。也是她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   现在想起了来了,她皱了皱眉头,就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她。太长时间没见,她现在想想,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   想到就去做,她包了一小包红枣,拎着去找她了。   没想到,到了林小双的家之后,她那婆婆,陈武老娘表示,林小双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   这么巧?   不年不节的!   而且,似乎林小双的娘家距离小陈村挺远的吧,走路要大半天呢。   蒲苇就问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要是奇了怪了!   陈武老娘竟然愣在了那里,没答上话来。过来好几秒,才哼了一声,“这我哪里知道。”   蒲苇觉得不对劲。   陈武老娘当婆婆当得这么强势,哪能突然转了性,连自个儿儿媳回娘家了,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后天?总得有个大概的时间吧。”   陈武老娘没好气,“等她回来了,我让她去找你就是了。这败家娘们,现在翅膀老硬了,谁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蒲苇想了想,就又问:“那她什么时候走的?”   陈武老娘明显就是一愣。这次干脆连掩饰都没有在,直接很不耐烦,“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没看到我在忙吗,忙都忙死了,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且是赶着她走。   蒲苇微微眯起了眼,“那我去她娘家找她吧。这事还挺急,我必须今天就得找到她。你把她娘家地址告诉我吧。”   陈武老娘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蒲苇心里一咯噔,不再问,直接就往屋里闯,一边大步闯入,一边高叫——   “林小双……林小双……”   “喂!你干什么!”陈武老娘急忙过来拦,同时嘴上大骂,“这是我的家,谁准你胡乱闯的,你赶紧给我出去,否则,我要叫人了。”   蒲苇查看过一个房间,见没看到人,就绕出来,又去另一个房间。途中碰到张开双臂,像是老母鸡似地拦着她去路的陈武他娘,她不客气地直接推了一下。   就这一下,这老太婆竟然碰瓷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大吼大叫。   “来人呐,快来人呐,道南家的打人啦,她要打死我这个老太婆啦,来人呐,快来人呐……”   这一叫,更能说明有事。   蒲苇完全没搭理,加紧搜查,却不想老太婆在她身后扑了过来,抱住她一条腿,就不放,那头继续高叫,试图叫来更多的人,好逼她不得不放弃。   这更让她反感。   蹲下来,只需分别掐住老太婆的两个手腕,用力一捏,就会让对方疼得不得不松开手。   她趁势蹿了出去,钻入了之前定好的目标。也正是她确定了要去那个房间,老太婆才突然对她耍起无赖的。   她猜想,人肯定在里面。   但是,她真的没想到,那人会成了那个样子!   “不成人形”,这四个字,她曾经在陈妈妈嘴里听说过,她也在末世见过什么是真正的不成人形,但林小双的样子,还是让她心里烧起了一股火,愤怒得不得了。   你打了人,把人给打得身上青青红红的,甚至把好好一张可爱的脸蛋给打得像个猪头一样,这都勉强能忍一忍,但是,你把人给绑着,把嘴给堵着,又拴在床脚,再在她旁边放一个破碗,这是什么意思!   破碗里,是一些都已经发绿霉变的粥。   这可是在大冷天,想要食物发霉,也不是容易的。   这破粥都成了这个样子,可想而知,林小双这是被绑了多长时间了!   走近了,浓浓的尿骚味,更是别提了!   这是吃喝拉撒睡,都给困在了床尾一角了。   这也根本是被当成了畜生对待!   但林小双是人呐!活生生的人,好好的人呐!这还是在和平年代!   这简直是不能忍!   能把别人当畜生对待的,那些人,也就不是了人,只能是畜生了!   妈的!   她走过去,拿出随身携带的自己做来往的小匕首,就将稻草绳给割开了,又给林小双解了绑。   这么大的动静,林小双也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像是万分疲惫,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第二眼似的,又把眼皮给耷拉上了,然后像是一滩烂泥般地倒了下来。   蒲苇赶紧一把接住,再咬牙抱紧了她,站了起来。   那头那恶婆娘倒是不再大喊大叫了,估计也是觉得林小双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会不好。但她坐在了门口,一副堵着不让蒲苇出去的样子。   蒲苇走近的时候,她还虚张声势。   “这……这是我家的人,我们想怎么样,就……就怎么样,你管不着。我警告你啊,赶紧把小双给放下,不然……不然我就去派出所报案,说你上门来打人!”   蒲苇从不惧威胁,更从不怕事!   她往前一蹿,屈膝半跪着,夹好了林小双,抬手,就是一个呼呼带风的大巴掌。   然后,在对方一下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时候,依旧又是一个大巴掌。   啪——   打得对方一颗老牙,直接从口腔里飞了出来。顷刻间,就见了血。   蒲苇嗅着这久闻的新鲜的血腥味,眼中也闪现久违的残忍。   “死老太婆,你想去,就去!我和你的账,没完!”   然后站起来,跨过那老太婆,抱着林小双就往外走。   身后,顿时响起了杀猪般的叫声。   蒲苇得万分克制着,才不至于抓起自己的匕首,捅那老太婆一刀。   这老太婆,搁末世,她得揍死她!   现在,随她叫去,她就是叫来了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不屑地嗤笑着,蒲苇抱紧了怀里这个绵软无力到似乎要失去生命体征的女子,快步往自家赶去。   等到了家,将那些被吸引过来的村民给堵在了门外之后,蒲苇赶紧开始给林小双处理外伤。   在末世混过的人,基本都会点处理外伤的本事。尤其奋斗在第一线的,更是这方面的好手。因为当打打杀杀成了惯性,但牺牲流血也成了惯性,你不能老指望会有医生一直围着你转。   不过,她已经让陈小李跑去请杨老大夫了。   外伤她能搞定,但是内伤方面,还得请专业人士好好诊治一番。   只不过,杨老大夫没来得及过来,林小双身上的外伤还没处理妥当,那头陈武得了消息,扔下地里的活计,倒是带着几个朋友过来了。   到了陈家,就恶声恶气地叫蒲苇的名字,示意她滚出来。寻到她门外的时候,还哐哐砸门。感觉那门板都快要被砸裂。   蒲苇看着林小双身上都没多少好肉,部分地方,那肉都给烂了,本就是一肚子火,这陈武还这么横地找上门来。   简直是找死!   尤其看到她给林小双消毒,消毒水刺激应该挺大,林小双都没多大反应,可陈武的声音,却让她即便依旧是闭着眼昏迷着,身体却开始应激般地抽搐。   这让她更是气得要喷火!   这畜生!   她一把摔下棉花和酒碗,转身,抿紧唇就朝外走去。   刚一开门,还没照面,一个拳头带着风,就直冲她面部而来。   这算是突袭!   蒲苇抬手,就给挡了一下。但另外一个拳头,则迅速地冲着她腹部而来。   蒲苇急忙往后退了一大步。那陈武紧跟着要逼近。   但蒲苇可是练过的,连连后退几步之后,立刻和陈武拉开了距离,在他急着逼近的时候,就又是高抬腿,狠狠地踹上了他的腹部,一下就将他给踹出了房外。   她赶紧出屋把房门给带上的时候,就听到跌落在地的陈武在那怒声大吼,“哥几个,一起上,好好地揍她。今天不把这个女人给揍服帖了,哥几个就不走了。”   他的几个朋友得了他事先允诺的好处,一听这话,全部都扑了过来。几人一致想的就是:蒲苇这娘们再厉害,不过就是一个人,能一下挡得住他们好几个人的围攻?!   这时候,也不讲几个男人打一个女人丢脸了,总之,先把这个女人揍趴了再说。   几人一下围了过来。   蒲苇心念急转间,就眯着眼,在一人挥舞着拳头凑过来的时候,给了对方一个打到的机会,并佯装手疼。   男人一看自己这么能耐,一下内心开始膨胀。   “哈哈,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一说,其他人也是来劲了,也更凶猛了起来。   蒲苇又让自己挨了几下之后,有了名正言顺的“正当防卫”的借口,她一改之前的不中用,瞳孔一缩,全身的气势,猛地变了。   她一下化作了丛林猛兽,飞扑、猛踹、出拳、踢打,几乎每一招,都能打得对方痛呼不已。也用不了没几招,就让这些人见了血。在那些人怕得伺机要逃亡的时候,也根本不给对方机会,硬是给拽回来,又拳打脚踢。   这当中,包括重新加入了战局的陈武。   对陈武,她也是出手最狠的、揍得最凶的。   最后,这些人不得不哭着,哑声哀求,“姑奶奶,别打了,求你了,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   但蒲苇一言不发,依旧只有一个字——揍!   揍到这些人高声呼救,还是揍!   揍到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依旧是揍!   揍得有人劝解,让她罢手,她还是揍!   直到,这些不知死活的全部都被她给揍得不能动弹了,她才收了手,鄙视,且煞气腾腾地扔下了一句话——   “没用的东西,个个都是窝囊废,一群人围起来打我,到最后,还有脸向我求饶?!”   周围人听着,全部胆寒。   要是说蒲苇上一次和陈武一对一的打斗,让人知道她是不好惹的;但是今天,四五个年轻勇猛,平日里也很是好勇斗狠,让人瞅着有些怕的男子,一起围殴,却反被蒲苇给打得跪地求饶,最终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这份武力值,这份凶残,只会让所有人都坚定一个念头,那就是,以后千万不能再去招惹蒲苇!   娘哎,那是真的会被打死的啊!   蒲苇扔下那一院子的混球,又重新进了屋,跟没事一人一样,继续帮林小双收拾。   期间,陈家人应该是得了消息,也急匆匆的,活都不干了,跑了回来。见蒲苇一点事都没有,他们自然是松了一口气的。但是听说了蒲苇揍四五个大汉,就跟揍小毛孩似的,这些全部被蒲苇绑过的陈家大人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所以,当日他们得是多么糊涂,去冒犯那位女煞神;又是如何幸运,最终也只是被绑了起来!   没听大家说的嘛,说陈武等人,再次被揍得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这次是干脆被人给抬回去的。   呼——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得亏那女煞神没冲他们动真格的。   他们心里头害怕,见蒲苇没什么事,一时间也没敢往蒲苇身边凑,而是各自收拾起了因为之前那一场打架而显得乱糟糟的屋子和院子。   杨老大夫也被请过来了,坐着一辆牛车来的。   林小双被诊断为有内伤,但问题不大,好好养养就好了。   这让蒲苇松了一口气。   但杨老大夫刚被送走没多久,换陈家人把气给提起来了,怕得不行。   因为,自以为是的“苦主”找上门了,一起来的,还有大队长。   这些被打男子的亲友们,集结在一起,将大队长给簇拥在最中间,堵着陈家的样子,叫嚣着让蒲苇出来,让她接受处罚。   声势极为浩大!   陈道西赶紧跑去找蒲苇的时候,那一张爱笑的脸,惨白惨白的。   “不好了……”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给交待了。同时刻意提醒,陈武他们那一伙,和大队长家的关系好着呢。当年大队长能顺利地坐上现在这个位置,可有他们那些人出的力。   “你一会儿说话,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啊。实在不行,就装可怜、装哭,知道不?女人柔弱点,别人就会不好意思计较了。”   是吗?   蒲苇可不信这鬼说辞!   林小双倒是柔弱呢,被打了之后,哭得跟个泪娃娃似的,也没见陈武手下留情,更不见陈武的家人对她有所怜爱,也不见这村里人,对她伸出援手啊!   装可怜?!   装哭?!   装柔弱?!   那是狗屁!   姐的字典里,没那些东西!   她出去了,傲然迎对这一帮叫嚷中透出凶恶的人。   那些人看到她出来了,手上拿着的棒子、棍子、扫帚、木凳什么的,齐齐举了起来,嘴里开始叫——   “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   蒲苇嗤笑,大声道:“谁先来!”   这话一出,站在队伍最前头,叫嚣得最狠的几个,反倒是怂了,不动声色地开始往后避让了。   关键时刻,陈妈妈也没认怂,哪怕吓得眼皮子直跳,但也是硬着头皮,跑到了蒲苇的身边,冲着这帮人,大声骂。   “你们这是干嘛,聚众斗殴,可是犯罪!我叫公安抓了你们!”   陈家人其他人,除了挺着大肚子的道西家的,倒也是全部硬着头皮,往蒲苇身边站。其它比如三大爷家的人,还有一些其它和陈家交好的,对蒲苇有好感的人,也赶紧挤了过来,围在了蒲苇旁边,一副要声援她的样子。   这场面,让大队长控制不住地抽了抽眼角。   什么时候,这陈铁牛家,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了?!   看上去,半个村子的人,都要站在他那头了。明明,这小媳妇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大家提起陈铁牛家,都是嘲笑居多的。   这让他又想起了之前公社颁奖的事情!   那公社干部也是糊涂,放着陈五叔那年年打蛇的不奖励,偏要奖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媳妇,生生把陈五叔给气病了。   他经人一说,就打着不能让陈五叔寒了心的念头,用村里的名义,给他颁了奖。那陈五叔倒是没几天就下床了,可他这头却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村里那些眼皮子浅的,见陈五叔拿了奖状,就纷纷不干了,就都上他这里来讨要奖状。噢,他们当那奖状是糊窗户的纸啊,随手就能裁出一张又一张啊。真那么随便,那奖状还能算是奖状吗?   再有,奖状也勉强算好发,可奖品上哪里找去?   陈五叔有些威望,他为了自身在村子里的地位,所以当时发奖状的时候,也是狠了狠心,自掏腰包,给陈五叔送了一对脸盆。现在村里人明显奖状想要,那脸盆也想要,他们当他家的钱是刮大风吹来的啊!   他奖励了几次,眼瞅不对劲,赶紧住手了。没想到,还背后被人给骂了,说他这大队长当得不公平,有私心,不真正地为村里人着想。   娘的,眼见着,他辛苦经营的名望,就因为蒲苇的得奖,而莫名其妙给往下掉了。   现在,这蒲苇还给他惹事,打他的族亲。   这是陈铁牛家在向他宣战呐!   想着报当年的仇吧。   “哼。”他阴沉地瞪向了陈妈妈,“我这是带着受害人的家属,来向蒲苇要个说法。再有,蒲苇把那么多人打成那个样子,该被公安抓的,应该是她。”   陈妈妈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扭头看蒲苇。   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蒲苇也回大队长一声冷哼。   “是他们先动的手,先打的我,我这么做,只是正当防卫。你就是叫了公安,公安也只会抓他们。再有,陈武把她老婆给打得遍体鳞伤,这是在犯罪,我奉劝你,别稀里糊涂地替别人出这个头,赶紧回家消停地呆着吧。”   “岂有此理!”大队长大怒。   这人不带半点敬意的话,简直是触他的逆鳞。   “男人喝多了,打自己的老婆,这事,谁来了也管不了。但你把那么多人打得动不了,我不管这到底是谁先动的手,肯定就是你不对。公安来了,肯定也得先抓你,你就等着坐牢去吧!”   坐牢!   人群哗然。   毕竟,他们这里从来就没出过女人被抓去坐牢的例子。就连上一个被抓去坐牢的,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会儿大家对坐牢的概念,就像你一被抓,就跟判了死刑似的,基本就没救了。   陈大队长这么一说,三大爷眼皮子跳了跳,赶紧站了出来。   “陈大队,我想这当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到了要叫公安的地步。”   陈大队长就想到,当年那陈铁牛带头挑事,指责他处事不公的时候,也是这三大爷跳出来说的情。   他心里很不高兴,就觉得自己当年对陈铁牛还是太客气了,让他们这一家,存下了又可以蹦跶的星星之火。   但三大爷的面子不能不给,他眯眯眼之后,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以谈,但是,蒲苇先道歉。她得下跪,取得那些被打的人的父母的谅解才行。”   “呸!我才不会谅解,就让她坐牢去吧。最好啊,直接让公安把她给木仓毙了。”   人群中,陈武老娘叫了起来,也自觉现在局面稳当了,有那胆子往前钻了。   她这么一说,其它家属也自觉可以牛气了,也是跟着齐齐附和。   陈大队长心中暗喜,表面却故作无奈,看向三大爷。   “你看,他们都这样,我……”   三大爷抿紧了唇,先去看陈武老娘。   陈武老娘就又是“呸”的一声,“看我做什么!不答应就是不答应。这么凶的女人,放到以前,就是给抓起来,直接打死了事!”   “死老太婆,这么怀念旧时代,那你赶紧一头碰死,去下面找你旧时代的领导去!”   却是沉默了一时,想看看这位陈大队长到底想打什么主意的蒲苇开了口。   如果,她的沉默会让人以为她是好欺负的,那她就不沉默了。   看到陈武老娘因为她的话而开始明显畏缩,她就哼笑,“我道歉个屁!要你们屁的谅解!你们算什么玩意儿,也配让我去道歉!”   轰——   这次真是要炸!   决绝的话,带出明显的火A药味。   蒲苇真是根本就没想过服软啊,更是根本就不怕和大队长干呐。   围观人群,既是不敢置信,又是激动兴奋,忍不住偏头去看陈大队长,看看他会如何反应。   陈大队长自然是愤怒至极,怒到老脸一阵扭曲。   “陈三,你是看到了,我是想卖你一个面子,给这小媳妇一个机会。但是,这不懂事的小年轻,根本就不珍惜。哼!既然如此,那也休怪我这个当大队长的铁面无私了。今天太晚了,明日一早,我就去派出所报案,找公安去!”   说完,陈大队长扭头就走。   那些拿着家伙事的人,就得意了,纷纷拿着手里的东西,狐假虎威地冲着蒲苇狠狠挥了挥,才转身离去。   当然,如果他们能不刻意和蒲苇拉开距离,而是凑到蒲苇跟前这么干,那就才显得是真英雄。   现在嘛——   蒲苇对这些小丑,只会露出鄙薄的冷笑。   等这些人一走,含陈家人在内的站在蒲苇这边的人,就有些慌,纷纷询问该怎么办?   大队长的话,在公安面前,肯定是很有说服力的。他这要是真去找了公安,毕竟是其他人都被打得不能动了,可蒲苇还是好好的,这公安肯定就会站在大队长那边呐。   三大爷都开始叹气,有些怪蒲苇刚才不该那样说话。   “……你还是年轻呐。”   蒲苇却是笑。   “我没有错,自然就不用怕。大队长去叫公安,那就叫去,我还能怕了?!我不信,连公安都会那么是非不分。”   三大爷却有些欲言又止。   陈铁牛见了,赶紧把人群给疏散了,又把蒲苇给叫到了屋里,顺带请上了三大爷。   陈铁牛的脸上透出苦涩,但有些话,也是不得不说的。   “大队长毕竟是大队长,他的面子,公安肯定是要照顾的。而且,他的位置摆在那儿,别人趴着,你站着,那公安最终会听谁的话,不就很明显。”   “呵呵,还是那一套,我弱我有理吗?”   众人一愣。   蒲苇摇摇头。   “一切,等公安来了再说吧。”   总不能,连这正经的公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吧?   她不太信!   但曾经被陈大队长给收拾怕了的陈铁牛有些不同意。   “不然,请书记说和说和?这能不请公安,自然是最好的。”   公安一出动,没事也得有事。   三大爷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   陈大队长没连夜叫公安,特意说明早再去,也未尝不是在给他们一个求和的机会。当年,他们也是请了书记,当中间人,摸黑去找大队长求的情。   但蒲苇依旧是摇头,这一次,是拒绝得斩钉截铁。   “我不会为我并没有做错的事去求人,更不会因为我没做错的事,而妥协。我等着明日公安的上门。你们谁都不用劝!”   这副就是打定主意不动摇的架势一摆出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三大爷想着有些事,可能他在场的情况下,陈家人不好说,就提出告辞,也让蒲苇再好好想一想,更示意陈铁牛,若是蒲苇改变主意,这头有需要他的,他肯定会帮。   陈铁牛很感激,把三大爷给送走之后,回来看着蒲苇,忧愁地再劝。   “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这万一被公安给抓走了,可就很难办了。”   蒲苇却突兀地问:“当年,你们也是这样的吗?”   陈家人全部愣住了。   “我不知道你们当年是闹出了什么事,但是时至今日,你们是真的觉得自己所做的,是错误的?”   陈家人全部没吱声,但那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却是什么情绪都有。   蒲苇捕捉到了害怕,也捕捉到愤怒。   有愤怒,自然说明,有人是觉得自己是冤屈的。   那很好!   “我就这么和你们说吧,为我没做错的事去求人,尤其是一个曾经不掩饰对我存有恶意的人,那是在让我跪下膝盖。膝盖是很脆弱的,跪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跪得久了,可能就会站不起来了。所以,我不会下跪,也永远不会屈服!”   陈家人齐齐触动。   陈铁牛听着这话,甚至眼眶猛地就红了。   他哑声,一字一顿地把他心头这么些年的憋闷,给吐了出来。   “我——没——有——错!”   所以,这么些年,他才会一直苦闷,一直犯别扭。用随大流,更甚至比其他人更进一步的懒,来掩盖自己当年的行为。   可小儿媳说,膝盖跪久了,就会站不起来了。   他……是不是已经跪得太久,然后,站不起来了?   但是——   “我没胆……我没胆啊……”   他哆嗦着老唇,老泪一下爬上了眼眶。   陈妈妈见状,只得赶紧去抓自己老伴儿的手,默默地给他力量,但她的双眼里,也是含着泪水的。   陈道西就骂了一声。   “你不知道那臭老头,心黑着呢,也挺有关系的。不然——”   他看向了蒲苇,面带希翼,“你那个……一下呢,吓吓他。他被吓住了,就肯定会心虚害怕,估计就不会找公安了。”   因为其他人在场,他没明说让蒲苇再扮判官去吓人。但知道她秘密的陈家二老等,倒是一下双眼亮了。   对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他们齐齐希翼地看向了蒲苇。   但是蒲苇摇了摇头。   “太明显了,容易惹来怀疑。那种事,等明日公安来了,看看公安是个什么说法。要是事态不对,那再说。”   只是要真是到了那个地步,那——可就要对不起了!   蒲苇冷笑,眼里闪过血色的光芒。   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家人也实在是没法劝说了。   这事,就只能先这样。   然后,等了一晚上,竟然没等来陈家人再次示弱的陈大队长,自然是怒气冲冲地真去找公安了。   不给这家人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就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了!   村里人都盯着这件事呢,一看大队长真往派出所的方向去了,赶紧就有那过来向蒲苇通风报信的。   有些人就说,陈大队长这也太狠了。又没被打死,蒲苇下手,按照之前的经验看,那也是有分寸的,不过就是些皮肉伤,回头养养就是了,就把事情限制在村里,在村子内部解决就好了,至于去叫公安,至于这么对待一个小媳妇吗?   很多人都觉得这件事上,陈大队长做得很不地道。因为之前颁奖的事,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完全没有个标准,有些人就已经有怨言了,现在又有了这么一出,这些人心里头就更是不喜。   无形之中,陈大队长在这个村里的声望,就又降低了一些。   然而,陈大队长可不这么想,他还自以为这是在立威,是在重新提高声望呢。所以,找公安收拾蒲苇的心,就更显得急切和坚定了。   不等中午,重大消息就传来了。   有人远远看到,两辆车正在不断朝着他们的方向开来,眼瞅,快到大陈村了。想来,没多久,就该到小陈村了。   这年月,真正见过车的,可是没几个。   以前公安来抓人,也只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哪有开那么气派的车过来的。   完蛋了!   这肯定是惹上大事了!   车越气派,自然说明来的人职位越高,事情就越严重。   有人慌得赶紧跑来陈家通风报信,示意蒲苇赶紧出去躲一躲。不到一分钟,又有人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表示不好了,貌似来了好多拿木仓的军人,这是要玩大的啊!   派出所抓人,真的真的,从来就没有这么大的阵仗过!   “蒲苇啊,你快逃吧……”   陈妈妈腿软了,哭着去推蒲苇。   那可是木仓呐,有子弹的呐,会打死人的呐。   她不要她的蒲苇死啊。   这大队长,太狠了,连拿木仓的都给叫上了,她真是恨死他了。   “是啊,蒲苇,你快逃吧,赶紧逃吧……”   因为大队长要去叫公安的事,村里人心惶惶的。自大队长走后,陈家院子就围满了人。这会儿别管是那真来关心的,还是单纯来看热闹的,都齐齐提蒲苇担心了起来,都劝她先逃走。   性命留着,总能有个盼头。   就像以前的地主老财似的,有能耐的连夜坐船跑了,也没见再被抓回来的。反倒是没跑的,最后都给木仓毙了。   所以,逃吧,赶紧逃吧。   但蒲苇没有!   别硬碰硬,这个道理,她懂!   但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日子,很多时候实在是太憋屈了,有时候想想,心情压抑得厉害。   她现在,就是想看看,那些人到底打算怎么对她。   要真是对她采取武力,那她也就彻底对这个世界失望了、死心了!   以后就真的豁出去,再也不顾忌了。   那样,大概反而会更自由,更像原来的她吧。   所以,她不逃,她就站在这里,就等着看,会是什么结局!   好,她希望!   但坏,她更盼望!   既然要疯狂,那就干脆疯狂得更彻底一些吧! 第44章   两辆车, 一辆吉普,一辆军卡在小陈村亮相的时候, 引起了小陈村的轰动。大家既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地远远观望着、跟随着,倒是不敢接近。   陈家院子里的人, 也看得分明,眼见着那两辆车越来越近, 大家心里的担忧也是攀升到了极点。   等两辆车子在距离陈家挺近的道上停下之后, 后头的卡车上明显跳下来几位拿着枪的军人,院子里的人低声叫着,让蒲苇赶紧逃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甚至有些心热的都表示他们可以先在前面挡一挡, 蒲苇完全可以改变主意, 赶紧逃。   但蒲苇没有。   在这样看似危机的关头,有那么一些人这么关心她,突然让她的心里涌上了久违的感动。   这滋味, 真的挺不赖的。   她推开了那些热心的人, 走了出去。   前面的吉普车车门打开了,下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位看着明显像是领导的样子。但蒲苇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位看上去有四十多的领导上多停留, 因为另外一个人,   强烈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还是那浓眉,还是那大眼,但是黑了!瘦了!   对方深邃而难解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 她的心中莫名地开始微微酸痛。   是觉得委屈了吗?   还是,其实是有些想他了?   然后,他笑了。笑容依旧憨厚,但和以前相比,又似乎有了不同。   她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   然后,笑容凝在脸上,心中的酸痛,蓦然开始明显。   因为,一位小战士给男人递过来了拐杖,而男人也接了过去,将它夹在了自己的腋下。   她这才察觉,男人自打下了车,其实就一直在用手撑着车子。   他拄着拐杖,带着笑,一瘸一拐地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软弱地竟然由着不该起来的泪花,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可真该死!   她咬牙。   该去接他的,但那脚,却像是站在了地上似的,无法动弹。   直到,男人来到她的面前,冲她灿烂地一笑。   “我回来了了。”   略微沙哑的声音,像是经过暴晒的沙子在风中滚动一般。   她的脑子有刹那空白。能反应之后,却是冷下了脸,甩下了一句话:“跟我来,我们谈谈。”   男人偏头往后看了一下,应该是在看他的领导。   那位领导模样的人点了点头。他才继续拄着拐杖,跟在了已经冷然转身的蒲苇身后。   蒲苇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等着男人。   门并没有关。   男人走得并不快,看的出来,对于这副拐杖,他其实也并不是熟悉的。   上次他寄信回来的时候,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可现在,却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她难以接受,在他进入房间之后,猛地把门一关,冷冰冰地问:“怎么回事?”   男人就嘿嘿一笑,试图用笑容来软化她。   可她根本就没笑,盯着他,眼神冷冷的,口气也很冲,“快说!”   男人就抬手抓了抓了自己的脑袋瓜,讨好地说:“你就让我这么站着说啊?”   她没好气,“有床有凳子,你自己挑地方坐。”   他就用一种有点小委屈的口吻,哀怨地看着她:“那你不扶我一下吗?”   她被气得差点要炸。   “看把你给能的!回去部队几个月,长进了啊!”   然后抿着唇,过来扶他。但一靠近,她却被抱住了。   拐杖“砰”地一下落地的时候,男人那有力的胳膊,已经将她给死死搂住。   “对不起!”   他凑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道歉。   “让你失望了。”   她本来都已经止住的悲意,突然就汹涌,眼泪也是控制不会地往外跑。   “失望个屁!”她低低地吼,带出了哽咽,“你直接说,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就好了,不许给我这个样子。”   但他还是在那低低地说着“对不起”这三个字,好像要将这三个字给埋入她的心底,害得她被勾出了更多的眼泪,羞恼地伸出拳头,捶了他。   他痛呼,她才住了手,而他自身,也才停止了似乎永无止境的道歉。   她吸了吸鼻子,瞪大了泛红的眼眶。   “所以,你这身上也有伤?”   男人没法掩瞒,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重新将那拐杖给捡起,递给了他,示意他自己拄好。这头,正色着将他扶到床边坐了下来。   “说吧,该我知道的,我肯定都是能知道的。”   男人宽厚地笑笑,伸过来大掌,使劲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瓜,才娓娓道来。   蒲苇的信,的确第一时间就引起了高层的注意。但同时被吸引的,还有特务。对方一直在收发室工作,隐藏得很深,还是这次蒲苇的扫雷器图纸很浅显,又能让人一眼就看出重要性,才让对方在心急之下,漏了马脚。   对方有两个同伙,负责在外面接应。那两个同伙趁着他出去采买的时候,袭击了他和他的战友,并且绑了他,要挟他来完善图纸。后来他找到机会,进行了反击。虽然分别打死打伤了两人,但自己也中了很多枪。   其它的倒是不太要紧,但小腿那一枪,没赶上好运气,伤到骨头和神经了,没办法根治。以后,都不太能用得上力。   “……领导说给我请功,提干申请,也能给我通过,让我以后转文职。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没那么好的笔杆子。写写画画,根本就不是擅长的。   而且,转了文职,以后想再往上升,就更难了。我之前一直想着努努力,赶紧往上升,把你从家里给带出来,接到我身边。但转了文职,很难的。   我不能就这么把你扔在家里,让你一年又一年地等着我,这是在害你。   所以,我给拒绝了。   而且,团里优秀的战士那么多,都有被提干的资格,可团里每年也就只有两个能提干的名额,我一个不能再参加战斗的,还是不要浪费这样珍贵的名额了,把这样的机会,留给其它更值得的战士好了。   我这样做,你会不会怪我?”   蒲苇摇摇头,代表着脆弱的泪水,早已经又爬了出了眼眶,随着她的摇头,而泪花四溅。   “所以,是我害了你是吧?”   当时看到他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她就有不好的预感。   现在一切果然是这样,这让她难受极了。   原来,自以为是地在对他好,可最后,反而却把他给往下拽,还让他一下掉到了谷底,是这样的感觉!   真是该死极了!   她懊恼极了,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   男人的手,伸了过来,托住了她的下巴,又用那宽厚的大掌,一一擦掉她的眼泪。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皱着眉头责怪,“这怎么能是你在害我呢?!你帮我,又想出这么厉害的扫雷器,还一心想把功劳往我身上推,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而且,能够将深入部队,深入人民群众中的特务给抓住,为大家消除这个隐患,我也特别高兴,特别骄傲,觉得自己这当兵,才算是没白当。   这都是你带给我的功劳,这怎么能说是害呢?”   他又不是傻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后来难道还不懂?这是小媳妇急了,想帮他一把呢。   为了帮她,她甚至不惜想出那么七拐八绕的方式,也是怪难为她的。   “但不好意思,辜负你了的好意。应该是我来问你,你会不会怪我?觉得我太没用了?以后,当不了军官,也没法让你当军官太太了。”   蒲苇瞪他。   “你才是在说傻话呢。谁稀罕当什么军官太太!”   “那我要是回家务农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她继续瞪他,“干嘛不愿意?你能回来,当然是更好的啊。”   也就在他身边,她才会觉得有些温暖。   就像是最初,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冲她伸出了手,也是他,不怕冷的,脱了自己的大衣给她穿,又顶着寒风将她给一路背了回来,然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给她准备那么多吃的。   那种温暖,早在一开始,就钻入了她的心里,才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今天,更是在这个家,呆到了今天。   他要回来,她不能否认那份欢喜。   因为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龋龋独行,有时真的会让她觉得颓丧和冰冷,但如果有一个那么温暖的他,可以陪着她,她想,她能走得更好,也能走得更远。   他的确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呐。   明明有机会往上升,却偏要为了她,为了他认为的同样优秀的战友,而舍弃机会。   她想起了那在篝火映照下,那个漆黑的夜晚,他就是那样对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一一地给认识、不认识的小孩分着烤小鸟。   整个天地,在当时的她的眼中,都是暗的,但那一人,却生生撑起了一片亮光。犹如大号的小桔灯,让她当时忍不住就选择了靠近,选择了跟从。   在末世,其实每个人,都在渴望温暖。   而有那样温暖的人,真的是很少很少了。   她想了想,抓住了他的大掌,捏了捏,再次重申。   “我不稀罕当什么军官太太,那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以为你更喜欢呆在部队,所以想帮你。你现在应该还有机会的吧,提干的事,应该没有最终确认吧?你不用想着我在家里,会如何如何,你想要,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但是,男人摇头了,袒露了心迹。   “我喜欢呆在部队,但我也喜欢你。现在,是老天爷在指引我,让我尽早回到你的身边。我想好了,以后就陪着你,然后,生一堆的小娃娃。”   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还生一堆小娃娃,美得你呢。”她娇媚地横了他一眼,取笑,“正经的洞房都没圆过呢,你就开始想那么远了?”   男人顿时面上一红,说不出话来,倒是一双大掌,反倒是将蒲苇的小手给抓得紧紧的,一副抓住了,就是一辈子,就不会放开的模样。   蒲苇看着,也没抽出手来,但是眼里,却满是笑意。   “对了!”   她突然想起那扫雷器设计图纸的事来。   虽说,这件事的结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也有些让人伤心,但是既然之前废了那么大的劲,那总不能半途而废的,该是把最后一脚给补上的。   她也不掩饰,仔细地和男人沟通了起来,让男人把这最后一脚给踢好。   沟通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很大动静,看上去是真正来抓蒲苇的公安来了。   蒲苇担心那些公安会冲撞到不该冲撞的人,赶紧扶着自家男人出来了。但一出来,她发现自己是过虑了。   来的公安一共有两位,但其中一位,可是冲着男人的领导毕恭毕敬的,一口一个“首长”的。   原来,这人也是个退伍兵。首长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老首长。   那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   蒲苇心里大为放心,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给交待了。   公安就表示,正常办案是要听双方的说辞的,所以,他需要听一听受害人怎么说。   但是他没有走,而是示意受害人亲自过来,一副要在蒲苇这里把案子给办了的样子,无形中,已经说明了他更亲近蒲苇的态度。   陈大队长面上有些不好看,觉得事情要糟。但公安是他找来的,想赶人家走,可就不归他说了算了。   哦,你说受害人大概腿脚不便,那就让家属扶着过来嘛。昨天他们能从这出去,今天自然还有能力回来。   蒲苇照旧吩咐家里的孩子,赶紧把杨老大夫给请过来,帮忙作证。   陈武等人是先来的,但是当着那么多拿着枪的同志的面,他们哪里还敢耍滑,自然也老实把事情给交代了。   “所以,的确是你们先冲女同志动的手?”   陈武等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但陈武还有话说,“蒲苇抢走了我的媳妇,还打我了的老娘。”   “一码归一码,我们先查明白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   那都说了是男人们先动的手,蒲苇是无奈之下的正当防卫,自然就没错。这些人被打了,那也只能是咎由自取。   陈武好气,又提起了他媳妇和她老娘的事。   蒲苇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打人了。这种事,根本就没人看见,更没有监控,她是傻了,自己去认罪。那种恶心的老太婆,她只打她两巴掌,那还是轻的。   公安说道:“蒲苇说自己没打,但你说打了。你能找出证人不?”   陈武傻眼。   公安就道:“没有证人,那就不能判。而且,你老娘现在似乎是好好的。”   “怎么会是好好的,我老娘被打的牙都掉了!”陈武着急辩解。   蒲苇就怒哼,“谁知道你老娘是怎么掉的牙。你可不许诬陷我啊。”   陈武暴怒,“你撒谎!你这臭婆娘,看我不打死你!”   “嗯哼!”公安立刻清了一下喉咙,“陈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骂人呢?怎么能当着公安的面,说打人的话呢?”   陈武愣了一下,有些慌,“我不是,我……”   蒲苇赶紧插话,“公安同志,你看到了,陈武就是这么一个易爆易怒,一言不合就会打人的人。他老娘不知怎么掉了牙的事,算什么事!你们该看看,他的媳妇是怎么被他给打的,那全身都是没一块好肉啊。那陈武老娘,又是怎么帮她的儿子,把儿媳妇给当畜生一样地拴着,由着她儿子一直对人施暴的。”   说完,蒲苇就把公安往屋里引。   这会儿,林小双被她给安置在了更温暖的工作室里,好能让她的伤势尽快恢复。   如今不过就一天,林小双身上那被打的一处处,依旧非常明显,实在是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林小双看到公安来了,不说话,但就是哭。那个眼泪掉的呀,可怜极了,就像是待宰的牲畜,终于盼来了可以让自身合法逃脱的那人。   “这还只是外伤!”   蒲苇将林小双的裤腿给重新放了下来。   “内伤部分,一会儿请昨天给她看病的大夫来给你们作证吧。”   也是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老大夫来了,其他人倒是没怎么样,那位被公安同志叫做“首长”的领导却激动了,冲着杨老大夫,就喊了一声——   “杨老!”   然后走过去,就一把拽住了人家的手。   “没想到您竟然来了这里。您来这儿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我……我也可以过来看看您,给您带点东西啊。”   杨老大夫也是诧异,神色间也透出一些激动。但是他只是拍了拍那位领导的手,又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有话一会儿再说后,就来到了两位公安的面前。   “同志,你们好,我是昨天负责给这位女同志看病的。”   两位公安一看首长对这位老大夫这么恭敬,自然明白这是位大人物,不敢怠慢分毫,客客气气地询问起了杨老大夫昨天诊治的结果。   等听说女同志的确是受了内伤,接下来一段时间,必须要好好休养,切忌不能再干半点重活,两位公安就心中有数了,表示要带陈武回去好好审讯。   陈武慌了,跪下就开始求饶,辩称是自己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才打的人。后来把人给绑起来,也是怕别人发现了他打老婆。   “……但我真没有虐待她啊,她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会虐待她呢。就是打人,也是喝了酒,脑子糊涂了,不小心就出手重了。我不是故意的啊,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但他还是被公安给拽了出去。   故意不要故意的,人都被你给打成了这个样子,那总得吃点教训的吧。   但留下来的那位退伍兵公安,看到林小双在屋里躺着,领导又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猜测这屋的主人肯定和领导关系匪浅,就和老领导透了底。那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啊,他们顶多把陈武给抓起来关几天,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其它的,就没招了。   领导明白,点点头,示意按下这事,不用再说。   因为都可以称得上是“老朋友”再相会,所以那公安特想请老领导吃饭,而老领导也很想请杨老大夫吃饭。   陈道南提议,干脆大家都别走,中午就在他们家吃好了。   蒲苇立刻表示,家里有腊好的野鸡野兔,正好适合拿出来招待客人。   老领导立刻笑,呵呵表示,那敢情好,他可就不客气了。   事实上,蒲苇送给自家男人的腊鸡腊兔,哪怕因为男人突然出了被袭击的岔子,但最终依旧进了部队大食堂,然后吃得那些士兵们,个个嗷嗷叫,就没有一个不夸这肉香的。   老领导也吃到了几块肉,特随和地表示,自己还真就馋这一口。   不见外,就是最好的相处之道了。   那就吃喝走起吧。   不过,老领导和公安同志个人作风都挺硬,饭还没吃呢,就先把饭钱给交了。   “哝,吃多吃少,就这个数了,你们别嫌弃,也别见外。”   陈家人自然是要推的,但又哪里推得开,最终,还是给收下了。   杨老大夫没交饭钱,可人家很坦然,指着蒲苇,就嘿嘿一笑,透着点小得意。   “这丫头老找我讨药,这饭钱呐,没几天,就能从那药费里给抵回来。”   那口吻里,也是透着不掩饰的热乎劲。   毕竟,杨老吃上嘴的肉,可以说,几乎都是蒲苇给孝敬的。作为大吃货国的子民,这吃,可不就是最容易处出感情的?!   老领导听了这话,精光一闪,倒是又认认真真地把蒲苇给看了一遍。   等一桌子人吃完喝完,老领导就和公安、杨老大夫分别谈话去了。早就等着急了的陈妈妈,赶紧把自家儿子给叫到了屋里。   她先是问起了儿子的伤势,等听说儿子打算要退伍了,她那个慌的啊、哭的啊。更觉得明明有提干机会,却偏偏要把机会给往外推的儿子,就是个大傻子。   “……你知不知道你媳妇有多能干。你就那样退伍回来了,当个农民,你以后可怎么拴得住你媳妇哦。”   怕儿子不信,她一股脑地将他离开之后,蒲苇所作的事都给倒了出来。   “……现在,你媳妇就是这个!”   她竖起了大拇指,又冲着小儿,勾了勾小拇指。   “而你,则是这个。这个样子,你哪里还能配得上她呦。”   陈妈妈可要愁死了。   陈道南这心里也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倒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媳妇竟然这么能干,非但已经早早做好了扫雷器,把那狼雾山给闯了一遍又一遍,赚了那么老多钱,还成了能沟通鬼神的神婆。   他一时愣了。   心念急转间,有苦有甜,有焦有虑,但想想媳妇儿之前抱着他哭的模样,以及对当军官太太的不屑,还有确定他真的要回来的时候,那小鹿一般的双眼泛起的清澈的亮光,他这心,就又稳了下来。   “配不配得上的,她都已经是我媳妇了。我也认定她了。无论未来会如何变化,这辈子,我只会努力好好对她。我想,她会看到我的好的。”   陈妈妈不是很赞同。这世道变化那么快,泼天富贵都能转瞬成灰,她是经历过的,哪能不往最坏处想。可小儿现在都这样了,她当然不能否定小儿,说一些打击他的话。   “那你好好努力吧。”她只能这么说。   陈道南嘴角一翘,漆黑的双眼,倒是射出猎鹰一般不逮到猎物就誓不罢休的光芒来。   “妈,你别担心了。其实你不觉得,我回来了,反而才能更好地把她给拴住嘛。对你的儿子,你要有信心一点。”   陈妈妈立刻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大腿,脸上重新透出些喜色来。   可不就是!   这人就在跟前,天天处着,可比不隔着千山万水,一年见不上一次面的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老话,可不也是这个意思?!   陈妈妈这么一想,这心里倒也是不太伤心了。而且,儿子又不是那条腿彻底废了,而是不太能使得上力气,等回头,让那杨老大夫好好看看,兴许还能养回来。   部队医院动手术,那是西医的一套。西医治不好的,也多的是靠中医的。而且,瞧那领导的态度,就知道杨老大夫厉害的很,估计能帮上小儿。就算杨老大夫不太行,但这不是还有小儿媳吗?兴许,小儿媳求求神官,神官大手一挥,小儿的腿就完好了呢?   想到这美事,陈妈妈那脸上,都带出笑来。   也是之前卖野物,让她挣了不少,她现在心里也有底气了。原本,儿子在部队,一个月十块的工资瞅着很多,是全家的盼头。可之前不到一个月,就连小女儿陈红竹都能轻轻松松到手六十多块。感觉小儿要是回来了,反倒是能挣得更多,还能更好地拴住小儿媳这尊大财神。   这不是挺好的嘛。   陈妈妈越想,越是美,就又觉得这一切应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等公安和杨老大夫都走了,自然就该回到正事——扫雷器上面了。   他们这一趟回来,自然是冲这个东西来的。   蒲苇示意领导稍安勿躁,这一路奔波劳碌的,可以先去休息。等她和她家男人再商量商量、琢磨琢磨,保证明天就把完好的成品交给领导。   好!   领导要的就是这个准话,也是痛快,答应给两人私人空间。这头留下两个小兵,说是负责保护两人的人身安全,那头,他就带着人走了,去镇上了。   毕竟这么多人,吃住可是个大事。这小小的村子,可安顿不下他们。   等领导一走,两个小兵行动有素,迅速地一前一后在陈家前后院站起了岗。   蒲苇和陈道南回了自己的屋,就之前被打断的扫雷器的谈话,继续谈了下去。然后,蒲苇也从上锁的柜子里,掏出了相应的零部件。   这本来就是为了他们的到来而准备的,只需要简单地组装一下,一个扫雷器,就成型了。   但为了表示他们真的在很用心地探讨关于扫雷器的制作,蒲苇还是把男人给按在了床上,示意他先躺下睡一会儿。等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再叫他起来。   但娇妻在侧,陈道南哪舍得去睡。就睁着一双漆黑的眼,不错眼地看着她。   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了。   “喂,还不赶紧睡!”   他呵呵一笑,笑声低沉,透出一股成熟的性感。   “那你上来陪我睡。”   “呸!”她直接一甩头,不客气地吐槽,“想得美。”   然后,用手指戳他,“我发现,你有点不老实了哎。说,老实交代,是不是回了部队之后,学坏了?”   他逗她,“你都给我戴了不老实的帽子了,你还让我怎么老实交待啊。”   “好啊。”她就更用力地戳他,“听听,果然是不老实了吧。”   但却有很小心地避开了他先前指出的自己受过伤的部位。   他纵容地被她给戳了一阵之后,两只大掌一伸,就将那小手给抱住了。   “我想你了,离开你的时候就在想,在部队里,也一直在想。”   灼热的眼神,让他漆黑的眸子,亮得过分,恍若一下被施展了魔法的黑宝石,亮得似乎都能透出星光。   也亮得让她嘴角一翘,没绷住那份笑。   她赶紧掩饰般地低下了头,不回话,也不再吱声了。   但是,那安静垂首的样子,透露出的岁月静好的意味,却已经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也已经是可以让他感受到甜了。   *   一个多小时后,蒲苇招呼了两位战士,又拿上了扫雷器和一些工具,示意去狼雾山,做一下实地测试。   两位战士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来的任务是什么,一看陈道南和她媳妇捣鼓了一阵,这么快就要去试验了,就很高兴,立刻一个过来扶陈道南,一个过来抢着帮蒲苇拿工具,由蒲苇领路,朝狼雾山走去了。   后头,陈家的小孩特兴奋地跟了上来。   今日特殊,陈妈妈也没管,由着孩子们跟上了,但是,她让陈道西也跟上了。到时候有什么事,也能照应的上。   村里人不清楚情况,但不妨碍他们一看大批的军人都撤走了,现在也只剩下了两个之后,也赶紧过来凑热闹。他们倒是没敢问陈道南他们要去干什么,就学陈家的孩子一样,在后头跟着。   等到了山脚,蒲苇和陈道南一起,就开始像模像样地开始探测了。   “滴滴滴”,示意探测到了金属物的声音,很快响起。   但两位战士犯了难。目标物似乎找到了,但如何确定,那就是地雷呢?他们又不是专业排雷的,搞不来这事啊。   就见蒲苇伸手管他们要起了工具,看上去要排雷的样子。   这可使不得!   两人很慌,赶紧拦。非专业人士排雷,这要是被炸死了,他们肯定得要担责的啊。   蒲苇却笑笑。   “呵呵,实不相瞒,我之前排过几个雷了。否则,我怎么和南哥不断进步,最后弄出这个成品啊。毕竟,东西好不好用,只有试了才知道啊。”   两位战士还是担心,还是陈道南成功将两人说服的。   因为自家老娘的话,陈道南知道,自家媳妇儿是能排雷的。只是,他支持她,也愿意相信她,真的看到她去做,他却是高高地提起了一颗心。   最后,看到她用她那一双柔软的小手,成功地搞定一颗地雷之后,他在不知不觉中,已是紧张得满头大汗。   蒲苇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心里就发暖,但才不会让他知道呢,所以故作得意地取笑他。   “看把你给吓的!”   他吁了一口气,好脾气地由着她笑。   她就冲他挑了挑眉,“看清楚了没,看清楚了,下次你来试试?”   男人是不能激的。   而且,对于危险,反而更能激起男人的挑战欲。   “好啊。”他应了。   但是蒲苇还是特意把他招呼过来,凑到自己的近前,仔细地看了一遍她是如何排雷的过程,才让男人去排第三个雷。   而这一次,换她跟在他身边,贴得很紧。 第45章   蒲苇从不打没把握住的仗, 所以让男人上, 她就必须得保证他的安全。别看她一手看似很轻地搭在地面上, 但其实,她的异能已经在发动了, 就为了以防万一。   而且,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一个空间, 她那迟迟不见升级的鸡肋异能, 在这个空间, 竟然松动了不止一次两次。随着她用的次数越多,   她就越能感觉到在异能使用上的流畅,也越能感觉到,异能在应用范围的扩大。   现在, 借助异能排雷,对她来说,算是轻松。   但这事,对陈道南来说, 却绝对不轻松。   甚至,蒲苇凑过来, 又离他那么近,他都开始怕了。   “你别过来, 到一边去!”他绷着脸命令。   嘿,那绷起脸来的样子,倒是透出点威严, 有点吓人。   可蒲苇才不会怕他。   “我就不。”   “你在这里,很危险的,我怕伤到你。”   “不怕,伤到就伤到。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   陈道南愣了一下,心里突然就蹿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哪怕你和我一起,可能会受伤,你也不怕?我实话跟你说,这玩意儿的理论知识,我摸得很透,但是上手排雷,我真的是第一次。它可是随时有可能炸的。到时候,你可能会没了性命。”   她哼了一声。   “有你在,我怕什么。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是说万一,万一我失手了呢?”   她没多想,下意识地回道:“失手就失手呗,我们在一起,怕什么!”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会让他失手。   “所以,只要和我在一起,你连死都不怕吗?”   “当然!”   她应得倒是快,几乎都不过脑,所以说完了,看着男人一下咧开了嘴,笑得把大牙都给露出来了,她才知道,自己刚才是说了什么。   她貌似……做出了相当了不得的承诺啊!   该死!   她下意识羞恼,在男人的笑容中,耳朵都热了,更有冲动,一巴掌按过去,按下男人的笑。   这臭狐狸!   他冲她使诈!   她气。   看他又笑着,用那一双深邃到似是望不到底,又似是能将她整个人都吸入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也连死都不怕”的时候,她却又羞涩得恍若被风给惊动的含羞草,团缩着,一下卷了起来。   又慌又乱,有些无措。   而这个强行乱了人心的臭狐狸,竟然大胆地扔下这话,就开始排雷了。   瞧把他给能的!   他说了那样的话,他自己不心乱啊?   反而,她却得急乎乎的,赶紧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盯着那地雷,以防万一。   然后,有点遗憾,看来男人动手能力的确是强,并没有给她上手的机会。   好吧。   换个角度想,这就是她选择的男人啊。   他厉害,不正说明,她的眼光好嘛。   但这臭狐狸又来撩她了。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敛下笑容,透着百分百认真的脸,竟然该死的……瞅着有点小帅!   让她小心肝都跳得有些不稳。   呸!   她哼了一声,躲开他深沉的眼,爬了起来。   然后,一转身,就看到那两个战士在那偷偷地笑。见她看过来,竟然还气人地笑得更欢快了。   这都不知道是被看了多久的笑话了啊!   果然,兵痞子兵痞子,这些就是痞子!   她绷起了小脸,恶狠狠地瞪了那两位。   “不许笑!否则,晚上不给你们吃肉!”   肉?!   这玩意儿绝对威力巨大啊。尤其对在中午有幸尝了一块腊肉的他们来说。   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做的腊肉,吃着就是不一样,那个香的啊,感觉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   为了肉,两人也立刻表现出了军人“令行禁止”的一面,当下齐齐绷起了脸,那黑乎乎的跟个煤炭的脸上,果真不再有半点笑容。   嗯,蒲苇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想,身后倒是传来一声笑。   她回头,冲着男人也是同样的威胁。   “不许笑!否则,晚上不给吃肉!”   男人笑容一僵,不敢笑了。   然后,就跟传染似的,小孩子们在那“哈哈”笑了。   蒲苇如法炮制。   但围观的村里人笑着有话说了,“蒲苇,我们要是不笑了,是不是今晚就有肉吃了?要是那样,我们也不笑了。”   蒲苇脸黑。   围着的那么一大圈人,让她供肉,她哪里还供得起啊。   她抿了抿唇,直接来了个不回应,当没听到。   周围立刻“哈哈”了起来,笑得那个捧腹的样子,老夸张了。   不过,这都是善意的笑。   突然看到蒲苇他们排雷,这对小陈村的人来说,是让人震惊,也是让人激动的。这是不是可以说,以后这整座山的地雷,都可以被排除了?以后他们就可以自由地出入这座祖祖辈辈该是属于他们的大山?也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这座大山而缺胳膊少腿,乃至丢掉性命?   最关键的是,这山上似乎有不少野物,他们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打了?这山这么大,是现有两座小山头加起来的好多倍大,那如果在山上种上红薯,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再挨饿了?等到年底了,也能分到更多的粮食和钱了?   这样的想象,实在是让人振奋,更让人坐不住。   蒲苇和陈道南等实验一番,回去之后,他们俩成功排雷的消息,就在小陈村传开了。不少人表示不信,觉得这不可能。但想想部队上都来人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就是奇怪,怎么士兵没去排雷,反倒是让陈道南两口子上了呢?   有些人想上门打探消息,但几乎是一看到陈铁牛家院子门口站着的那位笔直笔直的战士,以及战士身上背着的长A枪,那些人就不敢了,又缩了回去,只能在外围,不停地猜了又猜。   这一晚,注定会让小陈村的很多人没法像往日那样,早早睡去。   但其实,蒲苇也是如此。   她本来是好好地给男人换药的,但是换药完毕,就被突然暴起的男人给亲了。   当时她就懵了。   虽说有理论知识,但被人亲也算是打娘胎出生以来第一回,她几乎是笨拙地跟着他的步伐,头一次在他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软弱和稚嫩。   虽然,他看上去也并没有比她好多少,但是那股横冲直撞的热情劲,根本就让她难以招架。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晕晕乎乎地被他给亲完之后,男人竟然涨红着脸,沙哑地问她:“你饿吗?”   她饿吗?   她饿个屁啊。   这个时候是应该说这个的时候吗?   但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嗯”了,还点头了。   见鬼,那么愚蠢的她,不是她!   而男人竟然果真开始套衣服,一副真的打算要下床替她去做饭的样子。   她是看到男人着装完毕,伸手去拿拐杖了,才反应过来的。   “不用了,开玩笑的。”   内心在拼命吐槽自己的不中用,面上她还得笑着装作云淡风轻。   “饿了,我会自己弄的。现在不一样了,我也有自己的小厨房了呢。”   提到这个,她就又来精神了。   大概,只有吃才能最让她振奋吧。   她开始有心思讨伐,“喂,你刚才好像做了很了不得的事。”   红潮,已经从男人的脸上退下了。他看上去,已经恢复了镇定。所以连回复,都气定神闲,甚至,还能带着笑。   “嗯,我亲你了。”   那笑眯眯的眸子,真是像星星一样的漂亮,看得让人生不了半点的气。   而她,其实也不怎么生气就是了。   但是,总得宣誓一下她的强势啊。   “嗯哼,下次,你得和我说一声。”   他立刻双眼一亮,笑容就更灿烂了,试探着问:“那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   她想想刚刚的滋味,其实不算差,严格地说,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还挺……诡异的,有点勾人,让她还想再试一试。   她就矜持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下好了,她刚点完头呢,男人就扑过来了。   那是真的扑啊,她都被他给压在身下了。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喂——”   她刚想提醒,男人热烫的唇,就落下来了。那酥酥麻麻的,就像是电流在那刺啦刺啦乱窜的感觉,又来了。   好热……   她晕晕乎乎地想着,软嫩的唇瓣被这位似乎一回生,二回就能熟了的男人给无师自通地咬住的时候,她在溢出低低的呻A吟的时候,思绪忍不住开始飘了……   陈道南的思绪,其实也是在飘。怀里这个娇软的躯体,真的被他给重重抱住,那软嫩的唇瓣,真的被他给肆意轻咬的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这一切不是梦。   他的确没有死,而是成功活着,回来找她了。   天知道,当他对特务进行反击,而对方一下掏出枪,冲他开了枪的时候,他那心里有多么怕。他多怕自己会栽在那个漆黑的屋子里,就像是陷入永眠的地底,再也无法爬起来,回到她的身边。   当子弹一颗颗射入他的体内,他在鲜血不断外流中,脱力地倒在地上,意识也开始一点一点变得迷离的时候,他也是多么怕,怕自己会在闭上眼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的机会。   所以,他连闭眼都不敢,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愣是抓了就近的一个小石子,往自己大腿受伤处扎,才能靠着那剧痛,刺激着神经,等待着救援队伍的到来。   后来,他在医院醒来,那一片纯白的景色,都让他觉得不真切。偷偷地弄疼自己,却依旧对现存的一切半信半疑着。哪怕下午的时候,她抱着他哭,他却依旧觉得自己好像是两脚踩在了棉花堆里,轻飘飘的,似乎踏不上实地。   直到现在,她炽热的呼吸混着他的,娇嫩的唇瓣贴着他的。他全身的热血奔涌着、沸腾着,因为她而不停躁动着,他才感觉到了那股鲜活的活着。   而越是如此感受,他就忍不住越是贪婪。   贪婪到不断深入她的小嘴,又贪婪到不断将她抱紧又抱紧,恨不能就这样将她给融入到自己的骨子里,然后——   “唔!”   他发出一声闷哼。因为,舌头被人给咬了。   鲜血一下溢出的感觉,是微妙的。因为那本该让人周身一紧的血腥味,非但没让他罢手,却似乎……更让他兴奋了。   他没忍住,用那被咬破的舌头,又去舔了舔她。逮住那软嫩的唇瓣,亲了又亲。   然后,一只小手伸过来,拍在了他的脸上,使劲地将他往旁边推了一下。   他头一次开始懊恼,媳妇儿力气太大,真的是让人很不爽。她要推,他根本就反抗不了。   “喂,过分了啊。”   她娇喘吁吁的,瞪大那水水的带出点点媚态的眼,不爽地抗议着。   他其实依旧贪恋着,心里甚至还过分地窃喜着,但听她这么说,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所以干脆沉默着,由着她控诉。   她又推了他一下。   “你先给我起来。”   他赶紧照做。   “好,现在,你给我躺下。”   他也照做。   然后,她跪坐在了他身边,那手指,开始戳他硬硬的脸庞。   “你还挺能的啊,胆子那么大。”   这是开始训了。   但她这么说,他却不得不自辩一下的。   他咧嘴一笑,透出无辜。   “你是我媳妇啊,我亲你,天经地义。”   “但你亲疼我了,也抱疼了,压疼我了!”   他这心里,突然“咕噜咕噜”地开始冒泡,一种名为幸福的泡泡。   看着她那一双水色的眼,他轻轻地承诺。   “那我下次小心点。”   “好!”   说完这话,她很突然地就起身,转而坐到了他的身上,且恰好坐在了他的腰上。   敏感的部位,有点要命!   他差点惊跳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绷紧了。   然而,她竟然低下了头,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唇。   “呐,你得像我这样才行,懂了吗?”   他干涩地咽了咽口水,忍下全身的躁动,才艰难而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好。”   然后,她就亲了他一次又一次。   在他全身的血液重新鼓噪,以为慢慢地水到渠成,会发生之前根本就没敢想的美事的时候,她却突然停了,从他身上翻了下来,窝在了他的身边。   砰砰砰——   是心脏依旧在鼓噪的声音,但也是在慢慢恢复以往速率的声音。   等很久之后,久到他都以为她是不是太累了,已经睡过去的时候,她却来了一句。   “你要快点好啊。我觉得,我们好像可以玩点不一样的。”   娇声软语,掺着淡淡沙哑,透出一股特别勾人的韵味。   他的心跳速率,瞬间飙升!   血液重新开始沸腾,连带着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喷火的热度。   他为那瞬间犹如脱缰野马的想象,而全身燃烧。   可她却再也没有第二声,说完这话之后,竟然就那样安静地睡着了。   油灯在灯油耗尽的时候,自然熄灭了。但他却在漆黑的夜里,失眠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还被她给训了。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眼睛下面那么大的黑眼圈,你这是根本就没好好睡觉啊。看来,你根本就不期待和我去玩不一样的东西嘛。”   她很哀怨地看着他,叹息着,摇头晃脑着。   他着急了,连忙辩解,“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怎样嘛?”她继续哀怨。   他脸上开始发热,但还是咬紧了牙,郑重承诺,“我会快点好的。我发誓!”   “噗——”   搞怪的她,终于是憋不住了,笑了出来,然后开始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逗你的啊,你当真了啊,哈哈……”   那得意的小样儿,真让他特想把她给抓过来,狠狠地揉揉她,最好呐,还能把她揉得跟一团水似的,瘫在他的身下。   让她还敢不敢这样戏弄他!   但想想要让这一切成立的前提,他瞄了瞄自己多处不适的身体,无奈叹息:果然,还是得快点好啊!   *   部队领导过来的时候,陈道南和蒲苇自然是向他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同样经过了实地考察和验收之后,领导很满意,对这夫妇二人,赞赏有加。他表示要带走所有资料,连带那个扫雷器。   蒲苇同意,但也提醒了他。   “其实,我觉得我们做的这个东西,叫做金属探测器,更适合。南哥,你说是不是?”   陈道南明白她的意思,也领小媳妇的情,所以迎上了领导疑惑的目光之后,进一步向他阐述了这个金属探测器的其它用途,比如,可以用来寻找各类金属,尤其在寻找矿藏方面,应该可以发挥重大作用;又比如,可以用作安保。因为现行的具有较大杀伤力的武器,基本都是铁等金属做的。金属探测器稍微改一改,放置在合适的场所,绝对能起到强有力的安全保障作用。   领导一听这话,整个人又兴奋了。   “来来来,你们具体再和我说说。”   那头又示意随行人员赶紧将他们的对话给记下来。   他觉得,比起排雷,似乎陈道南例举的后面两点,反倒是能让人看到这里面的惊人作用和重大意义。   他已经可以肯定,他这一趟来,绝对是能超额完成任务的,甚至,都能看到那已经摆在他面前的坦途。   于是,纸张在桌面摊开,蒲苇俩夫妇配合着,将之前提到的点,又大概解释了一下。但为了避免这样的意识和设计太过超前,惹来不必要的猜忌,两人画的相应领域的初步设计图,都是很粗糙的。   “我们还需要时间再琢磨琢磨。”陈道南如此道。   领导此时已经是乐得眯缝了眼,连连道:“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慢慢想,好好想。我对你们俩接下来的研究成功,真的很期待啊!”   蒲苇跟着眯眼笑,“那我可得向你讨人喽,你可不能把南哥带走。我和他通信来通信去,只会耽误我们的研究进展。”   领导听了,立刻指着蒲苇,哈哈大笑。   “好哇,原来你这心里是打的这个主意啊。你舍不得呢,我能理解,可你也得为你男人的身体着想嘛。他这身上的伤没好,还得回部队医院继续治疗啊。”   蒲苇立刻搞怪地冲他挤了挤眼,“嘿嘿,你忘了,我这边还有个杨老大夫?”   领导一愣的时候,就听蒲苇又道,“而且,你们这长途跋涉的,路不好走的啊。颠簸来、颠簸去,也不利于南哥的伤,不如就让他在家养着了。”   领导就摇了摇头,指着蒲苇,就又是笑,“你啊,你!”   这态度,看上去,就是应了。   蒲苇速度又补了几句,“不过,那医药费,最后可得部队帮着出啊。具体数目,让杨老大夫帮着估计好了,他老人家的人品,你应该信得过。”   领导到了这时,才有些服了。   冲着蒲苇,啧啧称奇。   “你说你这丫头,小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简直是什么都给你算到了。”   蒲苇就又是嘿嘿一笑,故作谦虚,“过奖了,过奖了……”   不想,领导猛地拉下了脸,大吼了一声——   “陈道南!”   蒲苇心里一紧,也紧跟着猛地拉下脸的时候,陈道南眼皮子一跳,绷紧了脸,就是一道大声应答:“到!”   领导沉着脸,看了他两秒,似乎在酝酿火气,但下一秒,他却蓦然一笑,冲陈道南竖起了大拇指。   “陈道南同志,你这媳妇娶得很好,给我军长脸了!”   说完,还恶作剧地冲蒲苇挤了一下眼。   蒲苇被他这么一吓、一逗,可就不掩饰本性了,反击着,毫无敬畏地瞪了他一下。   这可把领导给都逗的,不怒反笑,乐得哈哈的。   末了,笑够了他,很豪爽地通过了蒲苇的建议,命令陈道南在家好好养伤的同时,也能克服困难,对扫雷器进行进一步的改造,可以让其适用于相应的领域。   蒲苇和这位领导之间,也是玩归玩的,对方的态度认真了,她自然也跟着认真了。也因为看他很好说话,是一个很懂得变通的人,她也就又提了一嘴。   “首长,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想说给你听一听。”   “哦?你说。”领导很感兴趣,也表示出了对蒲苇的重视。   “我想,任何东西制造出来,只有去使用,才能实现它真正的价值。你们要是造出很多扫雷器,何不把我们这狼雾山,当作第一个实验场?   这可是天然的地雷场地,远远要比部队模拟出来的实验场,要好上太多了。就因为它天然,才更接近真实战场,才能真正锻炼工兵的真正本事。而且,埋藏已久的地雷,因为环境的年年变化,在排雷难度上,应该更富有多样性和挑战性,同样的,也更能锻炼人。   再有,这一条,是有些出于我的私心了。我想着,若能有部队出马,尽快排除这狼雾山上的地雷,那么对我们村,对这整片地方,都是一件好事。往大了说,这其实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是应该值得嘉奖的。你说,对不对?”   对!   太对了!   领导再次兴奋,在心里暗暗赞美的同时,忍不住用一种全新的目光,重新去审视蒲苇。   很难相信,面前这位曾经是个傻子,也很难相信,她竟然只上了几年的学。她这种遗传自祖上的做东西的本事,他还可以看做是匠人的耳濡目染和某种天赋,但是她能提出这样的看法,却已经是具有战略性的眼光了。   可造之材!   他当下心里就晃过这个念头。   没顾得上去回答蒲苇的询问,而是急着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丫头,你想不想参军?我先给你搞个技术岗位,如何?”   蒲苇微微一愣,乐了。   “呵呵,你开什么玩笑呢。”   “不,我没开玩笑。听说你力气很大,那身体素质肯定过硬,适合当军人。你还有脑子,好好干,未来当军官,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蒲苇真乐了。   谁能想到,她昨日才和男人谈拢,欢迎他退伍返乡,今日,男人的领导,反倒是邀请她去当军人,离开这里。   她要是答应了,那才是傻呢。   而且,在末世,她一路冲在前线,早就够了。现在换了一个地儿,混吃等死,就是她的第一大人生目标,她干嘛又要让自己那么累、那么拼啊?   所以,她必须要拒绝啊。   “我呢,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活着,就为了吃饱吃好,然后,要能优哉游哉地吃饱吃好,那这日子,实在是不能更美了。其它的,我就是凭着点兴趣,瞎捣鼓的。指不定没激情了,就什么都捣鼓不出来了呢。你啊,可别高看了我。”   蒲苇笑嘻嘻的,挺没正形的。   领导有些可惜,但强扭的瓜不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他是不会干那强人所难的事的。   于是,这事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就跟彼此开了一个玩笑似的。   领导让手下人打包东西,准备要走。然后留守在蒲苇家的战士之一,就凑到了领导的身边,示意有事情要私下报告。   领导挑挑眉,把战士给带到了一边,微微侧身低头,听着士兵给他咬了一阵的耳朵。   听完之后,领导来到蒲苇的身边,就是嘿嘿一笑。   “看来你这好东西不少啊,昨天那既能挖地又能砍树的工具呢,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蒲苇眯眯眼,看了眼那“打小报告”的战士。   那战士估计是心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了眼,看起了屋顶。   领导就道,“哎,你看他做什么。快快,赶紧把那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可告诉你,好东西是不能藏私的啊。”   蒲苇翻了翻白眼,“你这是什么歪理。就是因为是好东西,所以才必须得藏起来啊。”   是她失误了,没把那工兵铲当一回事。   当时只是为了干活便利,就给自己做了一把在末世应该算是普及了的加强版工兵铲,既拥有之前各代工兵铲的优点,又发掘出了作为强效杀伤性武器的那一面。   对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来说,拿着那玩意,打普通丧尸,基本上对着脑袋去,无论是砸,还是砍,还是削,那都是一下一个的。就是应对低级异能丧尸,那也是很具有杀伤力的。   她现在有预感,她那工兵铲,估计要保不住了。可是,那真的是废了她老鼻子的劲做的啊,困难程度,都能比得上造很多个扫雷器了。因为,现在可没有特级钢材一说,那工兵铲的材料,真的是她用异能,一点一点改造出来的啊。   是她的大宝贝啊!   用的时候,她是没当一回事,随便用了,但这要给出去了,那就是在她身上割肉啊。   颓丧着,她却不得不将那工兵铲给拿了出来。心里在暗暗骂那战士的“吃里扒外”。你说,这人眼睛长得这么尖做什么,看过一遍,就给记住了。而且,都吃了她的肉了,竟然还不知足,还惦记上她的其他好东西。   哼!   下次不给他肉吃了!   等她把那把集合了后世所有长处的工兵铲一拿出来,别说是领导,就是其他的战士,那眼睛都亮了。   有那胆子大的,干脆就凑过来,围着那铲子,个个眼神灼热的,就像是狼遇见了兔子。   “首长,这个要得,要得!”一人激动地忍不住飚了点家乡话。   首长呵呵一笑,抚摸那铲子,就像是在抚摸他的心爱之物。   “那还用你说,当然是要得!”   这话一出,基本就确定了这把工兵铲必然要被充公的命运。   不仅如此,人家领导又管蒲苇要图纸。   蒲苇没好气,“图纸没有,当时就是脑子里灵光一现,就开始锻造。打着打着,最后就是这个样子。这也用不着图纸,简简单单的,一看就知。”   这倒也是。   “但我瞅着这铁好像不是一般的铁?”   这领导也是人精,更擅长武器,一下就提到了关键点。   好在蒲苇那是在尸山血海中练过的,半点都没慌地直接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那肯定不是一般的铁,但具体那是什么铁,我也摸不太清。你要知道,你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东西,在古代,也算是一件神兵利器了。古代大师造剑,出名扬天下的名剑,很多都是一时灵感之作。名剑铸成之后,再想追溯,却追溯不明白了;有时候再想造,也是不能了。”   领导这下是真给愣住了。   半晌,他瞪了蒲苇一眼,却是转头看陈道南。   “陈道南。”他沉声命令,“现在,上级要交给你一项新的任务,请你务必要破解这铁的秘密! ”   陈道南有点傻眼。   蒲苇则开始跳脚。   “你怎么可以这样!”   领导狡黠地一笑,握紧了工兵铲,赶紧就撤了,连一声再见都顾不上说。   一副生怕蒲苇不会给,最后会过来给抢走的样子!   嘿,神兵利器,今日也轮上他赢得一把。   至于那丫头,一山还比一山高,他没法压她,但他可是看清楚了,他的好战士,那绝对能压得住她。   嗯,看来,他还不能让他的好战士那么快就退伍了,得想个招,再把那人给留住。   否则,那丫头滑溜得跟只泥鳅似的,这以后要是再灵光一现,又造了什么好东西出来,他这头捞不到,可不就是部队的损失了?   这么想的时候,他明明都跳上吉普车了,却又跳了下来。手里握紧那半刻都舍不得放下的“神兵利器”,绕到了军卡的后头。   “王小王,出列!”   王小王,就是那位眼睛贼尖,把蒲苇的工兵铲给捅到了领导面前的那位战士。此时,他也已经快速归队,跟在领导后头上了车,不过上的是军卡。   听到领导招呼,他立刻跳下车,喊了一声“到”。   然后,王小王就被委派了一项新的任务。   寒风中,郑重表示自己“保证完成任务”的王小王,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军车,其实内心是绝望的。   他真的不想留下啊,他真的想跟大家伙一起走啊。   尽管留下意味着可能还能吃到那美味的肉。   可是,被夺走了“神兵利器”的小嫂子,真的会“弄死”他的。   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肯定是下场很惨很惨。   可领导都说了,“你小子能干,能发现一样好东西,就能发现另一样。好好干,我好看你!”   领导这么说,他还能怎么办?!   他眼含泪光地看着军车越开越远,吸了吸鼻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回去履行职责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小嫂子冲着他,开始捏起了拳头,捏得拳头“噼里啪啦”之后,阴阴地咧嘴一笑。   那笑容,好冷!   他联想到了那几位身强力壮的村里人被她一人给吊打的凄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凄声求饶——   “嫂嫂饶命!” 第46章   蒲苇最终也只是假意揍了那王小王几下, 就放过了他。   毕竟,人家这么做, 也不是出于私心, 而且, 那又是自己男人的战友。   这批军人一离开, 小陈村的人终于有胆子了,跑来问蒲苇情况。等听说蒲苇和她家男人一起研发了一个扫雷器,   他们都惊叹得不得了。暗想这人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   等再听说,未来可能会有专业军人过来给狼雾山排雷,小陈村的村民可高兴坏了。要真是那样, 可真的就意味着,那座大山, 可以重新利用起来了。   于是, 大家就止不住地夸啊,也发自肺腑地表示感激。   这个消息一传出, 来陈铁牛家的人,自然就更多了。就连公社那边,都过来了人, 对陈道南这对夫妻的行为,进行了口头肯定和表彰。这让陈铁牛家的声望,   自然是眼见着又开始往上涨。   大队长一家看着,自然是怄气的。   特意请来了公安,非但没抓走蒲苇,   反而还抓走了陈武,这根本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等陈武被关了几天放出来之后,又黏上了大队长,非得要他来主持公道,让林小双回家,这实在是让大队长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不出马又不行,陈武现在就是个赖子。   他出招,让陈武去把林小双的父母给叫上,让她的父母对她进行劝说,是最合适的。   林小双的父母就被请了过来,找到了蒲苇那儿。   林妈妈倒是还有点当妈妈的样子,抱着林小双,就开始哭;但林爸爸就不怎么样了,沉着脸,只道:“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陈武已经接受教训了,以后不会再那样了。你也差不多得了,不能整天赖在这里。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家。你得有点自知之明。”   林小双低下了头,半天没说话。   蒲苇不得不开口,帮她请求:“小双的身子,还是要好好养养的。不如,你们把她接回自个儿家吧。陈武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具体我们我也不清楚。还是再过些日子看看吧。”   其实,她早前有跟林小双提过,让她离婚的。但是这个建议,似乎吓到了她,让她听到的时候,就把头给摇得根拨浪鼓似的。   蒲苇不明白,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她才回答,自己若是离了婚,那就是丢脸丢大了,会被人嘲笑死的。   蒲苇后来又问了别人,才知道这个年月,离婚的人,少之又少。   要想离,还真不是你想离婚就能离婚的,往往要经过当事人双方的同意才行。但陈武能同意吗?   他好打人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再想找个像林小双这样的,可是难了。说得难听点,就是想再找个女人,都难。   他才不会让林小双走。   而且,这会儿的价值观也有些畸形,对于离婚的人,男子倒是还好,说闲话的不多;但是对于女人,简直会被当成类似十恶不赦的人,不但会被排挤不说,还会被人天天数落。   就是因为这个操蛋的现状,蒲苇都没法再强行劝说林小双离婚。   但不离婚,也有夹缝中求生的办法。那就拖着呗,各过各的,不也是可以的嘛。   但这个说法,依旧再次遭到了林小双的否定。   林小双当时几乎是哭着跟她说:“回不去的,家里根本就没我的地方。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娘家,肯定不会让我回去住的。”   蒲苇看到林小双发生这么多的事,加上陈武被公安给抓走,这样的事,肯定是要震惊四野的。但都这样了,林小双在自己这里住了那么久,她的父母兄嫂等,却没有一个来看望她的。   从这就可以看出,一切如林小双所说,她的亲人的确是拒绝她的。用蒲苇的话说,那些人,就是不堪的、凉薄的。   这可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带到这世上的肉,养了近二十年,就因为女儿嫁出去了,就不是自己人了?就不用管了?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而愚蠢的逻辑!   男和女,除了性别之分,从基因学角度看,是双双继承来自父母的一半基因的。凭什么儿子要养到老、管到老,轮到女儿,就一嫁出去就完事?   现在,看到林小双的父母终于是来了,但来了却是让她回去陈武家的。蒲苇就气不打一处来。   忍着脾气提出那样的请求,不想,她竟然还会被人给训了。   训人的是林爸爸。   “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双在外呆的时间够久了,再不回她的婆家,她想什么时候回?到时候陈武要真的不管她了,你能养她一辈子啊!再说了,现在你男人回家了,她又睡在你屋里,你不怕外人传闲话啊!我让她赶紧回婆家,这既是为她好,也是在为你好!”   林小双听到这,立刻有些激动,赶紧不哭了,抬起头喊:“我走,我回去。”   她不能害了蒲苇!   但蒲苇哪会被别人的三言两语给威胁到。   “我养她,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让陈武跟她离婚,还有,你们往后也别插手管她的事。”   林小双愣住了。   林爸爸则不高兴地一下站直了。   “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能让她和陈武离婚呢?他们是两口子,离个屁的婚。我发现你这是不安好心啊,想害我女儿下半辈子没有着落,还想害我们家也跟着被嘲笑是不是?孩子他妈——”   林爸爸猛地扭头招呼林妈妈,“你赶紧的,收拾收拾,带小双走。不能再让小双和这个人继续呆下去了,她这是根本没安好心。”   蒲苇不高兴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哪一句不是在为你女儿好?实话说,我和你女儿非亲非故的,关系上,哪里比得上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你们?但我一个普通人,都会觉得你女儿可怜,会同情她,更想救她脱离陈武那个火坑,你们身为她的父母,难道对她的心疼和同情,还能比得上我?”   林爸爸被刺得很心虚,也是心虚到恼羞成怒。   “你一个小年轻,懂个屁!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这周围,有几对夫妻之间,没动过手的?陈武对我女儿不赖,供她吃,供她喝。他就是有个喝了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坏毛病,但这也没什么,他又不是天天喝酒的。而且,小双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以前怎么过,以后也就怎么过。   照你说的,你和她非亲非故,提什么照顾她一辈子?!你这是心里藏着什么坏心思吧,谁家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人白吃白喝地养着一辈子的?!”   这头骂完,他又催促了起来。   蒲苇觉得这人是冥顽不灵,根本没法沟通。可他又是林小双的爸爸,她还不能出手揍他。所以,她只能去看林小双。   “你可以不走。你已经成年,也已经嫁人,你不用再听你父母的话,完全可以选择自己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但是林小双是怯懦的,是被这个时代的枷锁给深深给困住的,也是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她不想看到她的父亲再那样地侮辱蒲苇,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让外头传出闲言闲语,而给蒲苇抹黑,破坏蒲苇和她男人的关系。   她感激蒲苇,谢谢她,在她觉得整片天地都已经漆黑寒冷的时候,出手救了她,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但就是因为这样的温暖太难得,她才会分外珍惜,不愿意让任何外力来破坏它。   就连她自己,都不行。   “我回去。”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蒲苇失望。   林爸爸则透出欢喜。林妈妈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只是抿了抿唇,将那一声叹息给咽了回去。   最终,林小双在林妈妈的搀扶下,就那样走了,重新回到了那个曾经将她当作畜生看待的家里。   蒲苇不看好她的未来。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习惯性家暴的陈武,绝对不会因为只是被关进派出所几天,就一下改了性了。   林小双的回去,固然是受这个时代的影响,但是还是那句话,“能真正帮助她的,只有她自己”。任何时代,都有不墨守成规的。林小双暂时没有这份打破陈规的勇气,那么,她就只能继续被禁锢,继续受着。   “你看上去很难过?”   陈道南为了避嫌,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林小双走了,他就出来了。看到自家小媳妇紧紧抿唇,站着一路目送的样子,他有些生气,更是心疼。   蒲苇点点头,承认了。   “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又很难过,她是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破茧成蝶,结果看上去很美,可是这个挣扎的过程,真的很痛苦。我其实,也没多少资格说出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话。”   陈道南觉得,自家小媳妇说出这话的时候,那小脸真的有一种特别的美,美得都能让他的心在那颤抖。   所以,接近了神的人,果然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吗?   就连偶尔蹦出的话,透出悲天悯人的意味的同时,却又有一股超脱凡俗的清冷。   他都有些担心会抓不住她。   拄着拐杖,他立刻快走几步,凑到了她身边,将她给搂在了怀里。   “没事,一切都会好的。”他只能笨拙地如此安慰。   但是,她却“嗯”了一声,将脸微微地靠在了他的胸口,软软地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就无声地笑了起来。   *   林小双走了,蒲苇惦记起另外一件事来。   之前打猎不到一个月,她就给停了,算是给狼雾山的猎物们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男人突然受伤,那一切的走向,自然也就不同了。   部队若是果然来排雷,那么山上的野物,对上山下那求之若渴的村民,自然是别想能活下来多少的。   她也别想和他们推广什么不能涸泽而渔的概念,这不现实。因为艰苦的环境,只会让他们有一种你在断我财路的感觉。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蒲苇也不是什么圣人,既然那些野物终究要死,那她就不会再客气,先继续充实自己的腰包。   因为可以预见,排雷完毕,她大概要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大笔的收入了。   她把陈家人重新给召集了起来,提起了“重操旧业”一事。   陈家人没有不同意的,更是盼着这一天,盼好久了。但是有个问题,现在村里多了一个王小王,会不会让事情出什么变故?   陈家之前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睡,给他安排到了附近的三大爷家。现在尽管林小双走了,工作室的那床能空出来,但是也没被蒲苇给叫过来住。   蒲苇表示,“这个好办,让他白天累一点,晚上躺到了床上,自然就呼呼大睡了。南哥在家,帮着盯着点三大爷家,基本没什么问题。”   而要让王小王累一点,也是没问题的。   领导不是把他留下来,让他当她男人的助手嘛。蒲苇没客气,打铁的事,教了他几次之后,就彻底交给他干了。   领导说要让她男人领悟铁的秘密。蒲苇想过了,异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所以这件事,就让男人自己摸索去吧。   钢就是含碳量低的铁,她提供给男人一个思路,男人负责不断实验摸索,寻找最合适的把铁变成钢的方法。实验过程中,自然需要动手之人,但鉴于男人现在有伤在身,那么让王小王充当“苦力”,就再合适不过了。   也可以稍微报一报他把她的工兵铲给卖了的仇。   只是她瞅着,那王小王倒是有些乐在其中。打铁很卖力,同时吃起饭来,也很欢快,尤其赶上她做了肉的时候,他那一双黑褐色的小眼睛,都能睁得大大的,发出光来。   如此,大概确定不会有什么不安定的因素破坏他们的挣钱大计,陈家大人们再次进入了夜里当仓鼠的搬运模式。   杨大卫再次收到肉,自然很高兴。   他消息灵通,部队领导来过蒲苇他们家,又将扫雷器等拿走的事,他都听说了。他还听说,他们家现在有个战士常驻。   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蒲苇还能送肉过来。   蒲苇笑,“他们拿走了我的扫雷器,我不会再造一个吗?零件都是之前造那个的时候多弄的,修修改改,很快就又能用上。”   “好好好。”杨大卫高兴极了,“其实我应该登门拜访的,看看你家那位,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听说他受伤了,目前养伤中,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好多了,再过一阵基本就好了。就是那腿落下了后遗症,想好有点难。”   “是,这个我也听说了,怪可惜的。是个人才呐!”   “是个汉子!真男人!”吴建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晚,似乎尤其得话少。蒲苇自打进来,也只见他冲自己等人点了点头,然后一句话都没说。现在突然这么一开口,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就听到他继续道:“听说他临危不惧,都被人给拿枪顶着,也没妥协。打伤了,也没松口。最后还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愣是找到机会反击,实现逆袭,将那两个坏人都给打趴了。这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实在是让人佩服!”   要说之前,因为做扫雷器的事,让他觉得蒲苇的男人,其实有些在沾蒲苇的光,并不值得他敬重。他也没忍住,心里对蒲苇有了点不该有的涟漪。但是,听到对方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此临危不惧、视死如归,并且英勇无畏,他就服了。   这是他远远做不到的事。   能做到那种程度的男人,那绝对是真男人,是配得上蒲苇的。   他为自己曾经的不应该,而感到羞耻。   所以,再看到蒲苇,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把他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他觉得这并不难,也让他的内心,可以轻松一些。   蒲苇一听自家男人被这个有些心高气傲的男人给夸了,就像是自己被夸一样,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那是自然!我选的男人嘛,肯定不差的。”   吴建城被这灿烂的笑容给感染,也笑了。   对啊。这是什么样的女子啊,她自己挑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差的呢?可笑他曾经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啊!   “等有时间,我会和我二舅去拜访他的。这样的英雄,得好好结交一下。”   蒲苇想想,“等这次的事结束的吧。实话说,再像这样送肉过来,估计不会有太多次了。”   吴建城果然是聪明的,立刻问道:“那狼雾山,真的要进入排雷阶段了?”   “目前还没有,但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快了。”   “那就有点可惜了。”吴建城是替蒲苇可惜,“但是,对于你们家来说,能够造福这周围乡邻,算是功德一件。换个角度想,是个好事。”   “是啊。”蒲苇笑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路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条路若是不行了,还是可以走别的路的。”   奔着赚钱念头的杨大卫,对这种话最是敏感,立刻兴奋地插嘴。   “小蒲,你这是又有什么新的好路子了?”   蒲苇摇摇头,“有个想法,不过还不成熟,到时候再说。”   “哈哈,有想法那就没跑了,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杨大卫高兴地大笑。   别说是他,就连一同过来的陈道东和陈道西俩兄弟,听到这话,也是高兴的。   所以说,哪怕他们打猎的日子剩下没多少了,但只要跟着蒲苇干,他们还是能继续赚钱的?   这两人一回家,就把这事给说了。   全家都跟着欢喜,忍不住问蒲苇有什么想法,蒲苇表示没想好,他们也不敢追着问。   时至今日,蒲苇在这个家的地位,其实就是无形的第一了。   陈道南有听老娘提过,自家媳妇儿如何能干,如何赚钱,但真的看到大家拿着那么多钱在那分着,然后自家媳妇抓回了一大把,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媳妇,真的是位生财童子。   他想想自己那以前还能说的出去的工资,再看看媳妇一天就能到手的将近百元,他觉得,似乎他的男子气概,被深深打击到了。   “感觉好像要被你给养了。”他叹气。   蒲苇嘻嘻笑,“好啊,那就让我来养你吧。以后,你负责洗衣做饭、带娃守家,好不好?”   他想了想,笑着道,“也不是不行,可是娃呢?”   蒲苇微微红了脸,瞪了他一下,“你还真是什么都行啊!哼,才不让你洗衣做饭呢,便宜你了。你啊,也得给我出去挣钱。我还等着哪天什么都不干,就躺床上等着吃喝就好呢。”   “行啊。但是娃娃呢?”   她自己送上的人头,他哪能放过!   “我这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觉得,我们可以玩点不一样的了。”   说出这话,其实他身体也发热,但是,绝对不能被她给看出来。这种事,他必须得占据主动,战友们教的。   他还大胆地凑了过去。   蒲苇倒是一时羞涩了,被他拽住了胳膊,都没吱声,脸上热得厉害。   但他用力拽她,明显要将她往床上拽,她就不得不说话了。   “身上好臭,我得去洗个澡。”   然后推开他,赶紧忙活去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然后,忍不住笑了。   看来,他的小媳妇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敢说敢做,胆子也大得很,在那种事上,似乎也是如此,因为就连“玩点不一样的”这样的话,都是她先说出来的,可真的事到临头,他却发现,她变得外强中干了,羞涩得就成了战友们描述的那样。   多么可爱啊。   他眯眼轻笑,拄着拐杖,坐到了床边,慢慢等待。   从这一秒开始,他成了对猎物特别有耐心的猎人。她说要洗澡,好,尽管去洗吧。最后,总有洗完的时候;最终,也肯定有她上床睡觉的时候。   他只需要等,在合适的时机出手,她就能成为他的了。   不过似乎是通过洗澡,缓和了她的情绪,她又成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大女子模样,还笑嘻嘻地问他。   “你之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他点头。   她继续道:“那你想办事,得先让我吃饱啊。我这都饿了快一天了,你赶紧的,给我弄吃的去啊。”   小妮子,想通过这种方式,打消他的积极性吗?   不知道,他们军训的时候,可以盯着一个目标,几天几夜的不动弹吗?   “好,我这就给你弄去。”   今晚,他就吃定她了。 第47章   陈道南开始给蒲苇弄吃的, 就像他最初把她给娶过来那会儿。   不过事过境迁,这里有了专门的小厨房,蒲苇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粮食,再也用不着陈道南管陈妈妈要钥匙, 也不需要小心地避着人了。   陈道南一锅又一锅地煮着,这头,蒲苇也一锅又一锅地吃。   她说是饿坏了, 也不算骗他, 毕竟, 她真的在山上呆了一天。   村民经过一阵打猎的热火劲, 那条安全小道两边, 几乎少有野物出没了,但总有不死心想再碰碰运气的。所以蒲苇现在上山, 是一点都不敢生火的,   白天要是熬不住, 也就是吃点饼拉倒。   等着陈道南一脚深一脚浅地端着新煮好的一锅粥,慢慢走进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 微微打着鼾,看上去, 已经是睡过去了。   可吃多吃少,她自己会是那心里没数的?   要是不能吃了,她肯定早就告诉他了。   想用这最后一招逃避, 这个小女人,这种时候,真的有一种天真的可爱!   他放下了锅,轻轻走了过去,也慢慢脱下了衣服,掀开被子,爬上了床。   她依旧一动不动着,看上去睡得很深,而他生死场上走过一回,可不会心软,凑近她,就开始轻啄她的小脸,最后,是那嫩嫩的唇。   见都这样了,她还是憋着不动,那他只好放大招。手一伸,修长的手指,就搭上了她的衣领,开始解扣。解了两个之后,这个装睡的小女人终于是不装了,一下睁大了眼,同时一手也紧紧拽住了他的大掌。   “你干嘛?”她凶巴巴地问。   瞪大了那两眼,透出别样的可爱。   他低下头,就在那肉嘟嘟的小嘴上亲了一下,不答反问:“你怕了?”   她受不得激,下意识反驳,“我怕什么怕!我不怕!”   “可你装睡!”   “那是我……我困了,我想睡觉。”   “不是你说要玩点不一样的?”   “我……我又没说不要,以后……以后再玩吧。”   “那你就是怕了!”他不留情地揭穿。   她扁扁嘴,越发抓紧了他的手,半晌无语。   他想了想,低下头,又轻轻亲了亲她,哑声低语,“别怕,其实……我也不太会,也有点怕,不过你是我媳妇儿,我们早晚要面对的。”   “那就晚点面对。”她急着喊,透出激动。   他哑然失笑,为她的小可爱。   但是埋在她的肩窝,笑了一阵之后,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差点死了一遭之后,那种想要她的念头,只会日益强烈,现在,他有能力身体力行,那种感觉只会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别怕,我会小心点的。”   说完这话,他就压了下来,热情的唇,也贴了上来,很快就堵住了她的呼吸。   她想说,她才没有怕呢。可是,亲吻的滋味怪好的,她被吻了一阵,晕晕乎乎之后,后面的发展,似乎就显得水到渠成了。   但是——   骗人!   好疼!   她气得没忍住去咬他,眼泪都流出来了,也没见他真的小心了。   “……骗子……混蛋……我讨厌你……”   她一边哭,一边骂,然后骂着骂着,声音就走调了、异变了,到后来,她自己都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事情有点大条了,可能要丢脸了,就又咬住他,呜呜着,不敢出声了。   哼!   反正都怪他,都是他捣的鬼,她咬他,就是对的。   *   陈道南心情很好,这一点,是个看到他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是昨晚亲眼看到蒲苇赚了那么多钱,所以高兴的?   陈家不少人往这个方向猜测。   但是看他那精神头也太好了,就跟白捡了一箱金元宝似的。自打受伤回家,他整个人看上可是冷厉了不少,也就冲着他媳妇儿,还能露出以前那笑,但对其他人,却是笑得少了;哪怕笑,都透出一种带了点克制的成熟。   可现在,他们一问他是碰到什么好事了,他不回话,就是笑,笑得控制不住的时候,都能透出些孩子气来,连那一双日渐深沉的眼,都能跟着发光,透出由内而外的欢喜。   实在是有些邪门。   如陈家二老和陈道西夫妇,想得比较深的,都有在想,是不是蒲苇让他见神官了?瞅他乐得,都要成个大傻子了。   而且,他竟然还给孩子们发糖,整得就跟过节似的,倒是得了糖的孩子们挺兴奋,嘴里含着,手里抓着,在院子里大呼小叫,乐得嘎嘎的。   而且,这一天他也没开工,冲着从三大爷那边过来的王小王表示,今天要休息一天,他要结合之前的实验数据,重新再构思一下接下来的路子,示意王小王可以去附近逛一逛,或者去镇子上玩玩也行。   王小王乐得放假,叫过陈大河,就示意对方带他去周围转一转。其他小孩一听,也想跟着玩。陈家大人们现在手头宽裕,对孩子们也不想以前那样苛刻,恨不能让孩子们一刻不停地替家里干活。所以孩子们想玩,就允许了。   等王小王走的时候,毫不意外,后面就跟上了一串的跟屁虫。   陈妈妈见他走远了,就担忧地过来问自家小儿,“道南,你让他玩去了,晚上他要是精神得不睡觉,不是不太好吗?”   陈道南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事,苇苇今天没去打猎。”   “什么?”   陈妈妈大为诧异,“苇苇没去?!那她去哪里了?”   一大早没看到蒲苇,陈妈妈自然是默认蒲苇应该是像以前一样,天边还没露鱼肚白呢,就已经上狼雾山了。现在小儿说她没去,这是怎么回事?   陈道南没忍住,想想昨夜的事,刚毅的脸就涨得通红。他小声道:“她哪都没去,在屋里躺着呢。”   “什么!”这个答案更加让陈妈妈大惊失色,“苇苇这是生病了?你这孩子,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那可是家里的小财神,不容许有半点闪失呐。   陈妈妈急得呀,绕开自家小儿,就要去蒲苇的屋里看她。陈道南赶紧伸手,给拦了。   “妈,她没事,就是……就是累了。”憋出这话,终于告别了处男之身的他,哪怕是面对自家老娘,那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别过去吵醒了她,就让她好好睡吧。”   陈妈妈生了那么多孩子,早已经是过来人了,现在一看小儿如此做派,脑袋瓜转了转,就转对了方向。   “你们俩……咳……那啥了啊?”   陈道南再次涨红了脸。   陈妈妈也被带动得有点脸红,但很快,她就伸手,重重地打了他一下。   “你这孩子,你……你不能没个轻重啊。对你媳妇儿,你得……你得好好疼着的。”   把人家搞得到现在都没起来,这死孩子,又在瞎搞。这要出了事,就算他是她儿子,她也跟他没完。   陈妈妈瞪了他。   陈道南有点心虚,不敢辩解。前面的两次,他的确没忍住,可后面那几次,媳妇儿自己缠上来,他根本就推不开啊。而且,他是傻了,才会想着推开啊。   疼媳妇,这还用得着老娘说,可碰上那种事,这个……哪里刹得住啊。   他咳了一声,臊红了脸,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抬高了眼,望着天空,但没敢看自己老娘,低声请求:“那个,妈,你给苇苇做点好吃的呗。就是那种……那个……事后补身体的……”   这话都把陈妈妈给听得呆了,震惊不已!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那种事之后,还得做东西给儿媳补身体的。   她刚才说错了,这个臭小子,疼起媳妇来,真是不像样!   不过——   哼,她疼起人来,也是不输给他的。   “等着,回头你媳妇要是抱怨,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么说着,陈妈妈急急忙忙钻厨房去了。她有了钱之后,特意也从杨大卫那里换了点红枣桂圆枸杞等补身体的东西,这会儿都找出来,给蒲苇炖一锅鸡汤去。   家里不缺野鸡,可要想炖汤补身体,还得用老母鸡。   这么一想,陈妈妈脚步一顿,就转身去了鸡窝那里。瞅瞅那在地里啄来啄去的母鸡,她左瞅右看,终于是狠狠心,蹑手蹑脚靠近了其中一只,眼疾手快得给一把擒获了。   陈道南瞅着这是妥了,就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去找自己媳妇去了。   回到屋中,她依旧在床上睡着,没有醒来。只是棉被有些许下滑,露出那蜜色的肩头。他想起了昨晚入手的时候,那绵柔的触感,心里就忍不住一荡,全身又开始发热。   他双眸一暗,定了定神,才走过去替她将那被子给往上拉了拉,又将其它的部位给折了折,好更好地将她给卷住,以免热气跑出来。   她趴在那里,黑发扑面,只露出了可爱的鼻子,殷红的唇瓣和小巧的下巴,却已经撩得他心里痒痒的。他伸出手,没忍住,用手指勾着那黑发,一缕一缕地给往她的耳侧拨,等全部拨开,露出了半张可爱的小脸,他依旧没忍住,低下头,在那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唔”了一下,从枕头下面探出一只小手,在脸上抓了抓,似是不堪其扰。殷红的唇瓣也嘟了嘟,透出些孩子气般的可爱。   他看着,抿唇,无声地笑了。一双黑沉沉的眼,别样的温柔。   *   陈道南是有心想趁着今天,把之前弄出来的打铁数据进行好好比对的,不过他心不静,看着实验记录和不同的铁块成品,老半天,也没整理出来个一二三点。最后死心了,不用弄了,盯起了自己的小媳妇,权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如此,蒲苇睡够了,在被窝里扭了扭身子,眼睛一睁开,就对上了男人的眼。   她还有点呆,还在想她这是又遭遇了什么,搞得这身子怎么又有点僵硬和迟钝,甚至还有点疼了呢,然后,昨夜的一幕幕,就呼啸着,朝她奔腾而来了。   偏偏,男人还看着她。   所以她几乎是鸵鸟般地,赶紧把眼睛给闭上了,好半晌,才在被窝里闷闷开口。   “喂,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男人被她给带动的,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出去了,稍微带上了门,守在了门口。等听到她又在屋里喊,“进来吧”,他才重新进了屋。   不过,短时间,这对菜鸟夫妻都没好意思看对方,都是眼神躲闪着。   蒲苇那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之后,觉得这不符合她的风格,她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她可是从后世过来的,才不要被这里的人给看不起呢。   所以,就装作没事人一样地问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陈道南如梦初醒般,赶紧表示“有有有”,这头赶紧要去厨房。厨房里那鸡早就炖好了,一直温着,就等着蒲苇呢。   蒲苇看着男人急切的样子,就觉得这身子,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舒服了。   但吃上鲜美的鸡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控诉一下的。   “你昨晚弄疼我了。”   男人尴尬极了,吭哧了半天,才顶着涨红的脸,小小声地哄道:“那我下次小心点。”   似乎这样的话,他都说过好多次了。   不过蒲苇其实也是有点没话找话,又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就“嗯”了一声。   他立刻大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两人之间就处于一种微妙的暧昧之中,感觉做什么,都有些磕磕绊绊的,透着不自然。这种不自然明显到,陈家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其他人很担心,不敢瞎掺和,就跑去陈妈妈那边提了几嘴。陈妈妈也是看在眼里的,更是早担心儿子的“胡来”,会惹得小儿媳不高兴,所以找了个蒲苇小两口回了自己屋的时机,走了进来。   蒲苇疑惑地看向她的时候,她“咳”了一声。   “那个……苇苇啊,你别生气,道南呢,我早上就教训过他了。他以后不会再这么蛮干了。”   实话说,提这个,陈妈妈也是觉得臊得慌的。可是呢,全家都指望着蒲苇,所以呢,陈妈妈不希望这小两口之间出什么问题。   前有林小双和陈武闹成那样,蒲苇当时就直接建议林小双离婚。陈妈妈看着蒲苇那说是断就能断的胆气,眼皮子都是跳的。   他们家道南肯定是不会像陈武那样对蒲苇的,但是,蒲苇胆气太足,真要因为什么不高兴想离婚走人,就凭她的能耐,他们家是根本就奈何不了的啊。   所以,由不得陈妈妈不小心翼翼。   蒲苇糊涂了,不明白陈妈妈这话是从何说起。   “你训南哥了?你训他干嘛啊,他犯什么错了?还有,他什么地方蛮干了啊?”   那真的是迷惑的样子,看得陈妈妈嘴角直抽抽。   糟糕,让她心急,让她嘴贱,做了不该做的,说了不该说的。   人两口子,好像根本就不是因为那个。   “呵呵……”陈妈妈立刻干笑,顾左右而言他,“哎呀,突然想到我这猪还没喂呢,我得赶紧去喂一下。”   “没到时候吧。”蒲苇下意识地质疑,但陈妈妈转身就跑了,根本就听不进去话的样子。   又或者,只是单纯为了离开而离开?   蒲苇皱眉,看向自家男人,“你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陈道南有点耳热,但觉得自己大男人一个,也不该那样扭扭捏捏的,更有心想破开那一层别扭,就走到蒲苇身边,低声把事情给交待了。   “……我妈怕是担心我惹你生气了。”   蒲苇下意识接道:“没有啊。”   但话音刚落,男人就亲了下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小嘴都没来得及闭上,就又被男人给搞了一个深入。   一番气喘吁吁的热吻结束,男人眼中暗欲涌动着,哑声笑。   “我知道,不然你不会缠着我要。”   她本就绯红的脸蛋儿,因为这话,立刻娇艳欲滴了起来。   “呸!”她眼波流转,平生几丝媚态,自己不察,还下意识辩驳,“我才没有呢,是你先开始的。”   他贪婪地看着这一番美景,笑得更欢,“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她就翘了翘下巴,不好意思着却偏偏不承认,“那是当然!”   一副依旧她是大姐大,她说了算的样子。   男人纵容着,只觉得她这小模样,怎么看,怎么撩人,就过去,又亲了她一下。   她想了想,倒是眯眼一笑,也回亲了他一口。   最后,两只菜鸟相视一笑,齐齐笑出了声。   就这样,这对刚补了洞房的小夫妻,才算是正式踏入了你羞羞我、我羞羞你的新婚生活。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一份来自部队的电报,又把陈道南给召了回去。这是要召他回去授勋了,还示意他可以把蒲苇给带上。   这正符合陈道南的心思。   他现在稀罕自家小媳妇,稀罕得要死,恨不能时时刻刻揣在兜里,走到哪里都带着她;更恨不能夜夜抱着她,酱酱酿酿,可小媳妇说什么不是安全期什么的,已经好几天没让他碰了。   他听得一知半解,正抓耳挠腮着,粘小媳妇也是粘得更是紧,根本就不想和她分开。听到蒲苇说不想去,他的失落,简直是犹如潮水,都快要将他自个儿给淹没了。   可任凭他好说歹说,甚至都求她了,小媳妇就是不同意,最后,他只得失落地在王小王的陪同下,拄着拐杖,踏上了行程。   蒲苇见他走了,那可真是松了一口气。   这男人,真的是食肉动物啊。一旦开了腥,也真是刹都刹不住。她才十八岁,才不要那么早地就生孩子呢。   男人倒是同意,说不要孩子,好啊,那就不要啊,但他做的,可就不是那一回事了。这夜夜缠得这么紧,没孩子也得给弄出孩子来啊。   摔!   嘴上保证的,和实际做的,根本就不相符。   她不让,拦着,他就用那哀怨的小眼神看着她。她强迫自己不搭理,干脆无视那眼神,他却给她搞各种小动作,不时摸摸蹭蹭、亲亲吻吻的,搞得好几次她都被勾起了火,差点要让他就范了。   摔!   赶紧走吧!   太粘人了!   蒲苇在心里不断吐槽,但事实是,男人走的那天,她就失眠了。   躺床上,分明该松了一口气的,却怎么都睡不着。似乎只是因为这个房间里少了一个人,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又似乎没了男人的那些小动作,这个世界,也冰冷了。   她在那似乎连被窝都因为男人的离去,而迟迟显得不怎么热的时候,没忍住,让自己在床上滚了滚,卷着被子,滚成了一条毛毛虫,可就算这样,似乎依旧找不到那已经习惯的热度。   她想起来了,男人高大的身子,总是热乎乎的,仿佛全身都在烧着小火炉。有他窝在被窝里,整个被窝都热乎乎的。她可以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手和脚,大刺刺地搭在男人的身上,恣意汲取他身上的温度。甚至男人有时还会主动拉过她的双脚,让她的脚丫贴在他热乎乎的小腹上,给她取暖。   她还想到,男人在的时候,她无聊了,或者突发奇想了,就可以爬到男人身上,像个猴子似的,在他身上上蹿下跳。然后看着男人被她勾起一身火,却偏偏无可奈何的样子,嘻嘻发笑。   得意极了!   就连男人那恼人的黏黏糊糊的小勾搭,她现在想想,都是能带出一些小甜蜜的。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推他、打他、训他、瞪他,乃至嘲笑他,看着他的各种囧态,等用各种方式成功击退他之后,再心里暗爽地等着他下一次的重整旗鼓。   有意思极了!   可现在——   她忍不住咬住了被角,心里有点发酸。   讨厌,臭男人!   *   日子肯定是要照常过的,而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的最好方式,就是给自己找事情做。没有王小王在这儿,打猎上,蒲苇更能放得开手。   有时候不打了,她就叫上陈家兄弟等,陪着她逛逛废品站,拿点破铜烂铁或者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家。   因为全村都知道她家男人接了部队领导的任务,要研究一种特殊的铁出来,而搞研究,原材料目前就是这些破铜烂铁,所以蒲苇终于不用再避着人了,而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背着一筐又一筐的东西回来了。   一些古董,也是因此,可以被偷藏着给顺带捎回了家。等这些东西经过了蒲苇的妙手,赶上了好年代,估计就能散发出属于他们的光芒了。   这就又是一笔潜在的巨大财富。   蒲苇想着要是真的赶上那一天,自家男人估计又得瞠目结舌地感叹,他可能又要被她给包养了,她就忍不住吃吃发笑。   这般苦中作乐着,林小双那边,果真又出事了。 第48章   蒲苇知道, 林小双再挨揍,是必然的事情。而林小双当时选择了回陈武的家,继续过日子,蒲苇不能不说,是有些失望的。   但看到每月逢一、五——她后来更改的对外教导武术的日子,林小双都有过来跟着一起练,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人揣着希望的。   而且, 林小双每次来都给她拿着点吃的,那小心翼翼透着讨好的样子, 也实在没法让她继续生气。   是她放出了话, 要罩着林小双,那就必须得遵守。   林小双一时挣扎不出来,那她就该耐心点,慢慢等。   这一次,陈武喝了酒, 又打了林小双, 其实能看出点成效了。因为, 陈武也反被打了。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这就是进步。   放到以前, 林小双可只有默默挨打的份。   蒲苇很高兴,觉得这个妹子没白罩,也没白教,但是该有的愤怒,她也是一点都不少的。她没有这个能耐让林小双和陈武离婚, 但是收拾陈武,那不是轻而易举?   林小双被打的那天晚上,蒲苇就摸进了陈武他家,并且靠着上次找到林小双的记忆,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林小双的卧室。   漆黑中,她先叫醒了林小双。   林小双在黑暗中惊醒,先是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要挣扎,因为,她的嘴被蒲苇给捂住了。   蒲苇赶紧道:“嘘,是我,蒲苇。你赶紧下床,把衣服套好,在窗户边站着。”   林小双有点懵,但下意识听了蒲苇的话。   “一会儿我要打陈武,你就负责叫,像平常陈武打你的时候那样叫,你能做到吗?”   林小双穿衣服的动作,就是一顿,小小声地问蒲苇:“会不会出事?我……我是指会不会害了你?”   “不会!”蒲苇笑得很自信,“你只要同意我揍陈武,事后咬死了我没来过,就行!我没办法让他和你离婚,但是把他给打怕了,只要他敢打你,我就打他,慢慢地,他自然就不敢了。说了,我会罩着你的。现在,我只能用这个笨办法先帮帮你。”   林小双听着,大为感动,立刻“嗯”了一声,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往窗户边一站。   黑暗中,蒲苇冲她点了点头,转身,拿起刚刚在院子里顺来的一根木柴棍,就冲窝在被窝里正睡得香的陈武揍了过去。   陈武猛地被打,当然就醒了,粗声粗气地怒问:“谁?”   “蒲苇!”蒲苇特敞亮地自报家门了,因为总得让对方知道,他这是被谁打了,又是为何被打,下次,才能心有顾忌。   “我来给我小双妹子报仇来了。陈武,以后你敢打她,我就来打你。这话,你给我记好了。”   话落,她就又是一棍子打了下去。   陈武“哎呦”一声,痛得闷哼,掀开被子就要反抗。但和蒲苇打,他基本就是单方面被吊打的份。他见自己基本不能拿蒲苇怎么样,反而处处挨揍,每一下,那痛似乎都能钻入他的骨子里,他顿时就开始大喊,要叫人。   但在喊叫这方面,他怎么比得过“经验丰富”的林小双。   陈武一旦如此,林小双就赶紧开始哭喊,把以前被陈武给揍的时候无奈做出的反应,齐齐给爆发了出来。只是以前,她是痛苦的、绝望的,可现在,她是酣畅的、痛快的。   附近的邻居,早就习惯了林小双如此哭喊,和陈武时不时的高声咒骂。大晚上听到这个动静,也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嘴里道了一声晦气,就翻了个身,继续去睡觉。   就连陈武的父母兄嫂也是如此,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怎么又来了”之后,这些人就见怪不怪地把头埋被窝的埋被窝,或者抓衣服盖脸的盖脸,只为了能稍微挡一挡那恼人的噪音。   如此,陈武在这一晚,狠狠地感受了一番他之前施加给林小双的痛苦和绝望。在同样被打得动不了之后,蒲苇大力摔了木棍,恶狠狠地扔下了一句——   “你要是有胆再有下次,我就再来,总有把你给打服的那一天!”   然后在林小双开了窗户之下,跳窗走了。   但她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后,林小双一路目送着她平安离去,似乎没有惊动到其他人,她才把窗户给关了,然后捡起蒲苇仍在地上的木柴棍,就往陈武身上使劲地揍。   一边揍,一边哭;一边哭,又一边骂,有时候甚至嫌打得不得劲,连脚给用上了。   她这是压抑得狠了,一下有了爆发的机会,那就止都止不住了。   以前,高大的陈武对她来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更是狰狞恐怖的巨人,让她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勇气。但是看到他一次次被蒲苇揍,这座高山,这位巨人,终于出现了丝丝的裂缝,让她感觉到,高山也不是不可逾越的;巨人,也不是不可以打倒的。   她要是一直跟着蒲苇学,是不是总有一天,她也能把这山给推翻了,把这巨人给打倒了?   现在,蒲苇当着她的面,就在这她常常受辱的房间里,把陈武给打倒了,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更让她看到了希望。   原来,还可以这样!   原来,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被打趴了,也不过就是那样,也会像她以前那样,会喊,会哭,会求饶!   原来,他就是个普通人啊!   “呵呵……”   林小双凄凉地惨笑了起来,眼泪缓缓地滑过那蜡黄而枯瘦的小脸。   她笑,为自己这么些年遭的罪,也为自己的愚蠢。她竟然会怕这么一个人,怕了这么些年。   她哭,为自己那生生被打掉的两个孩子。她的孩子,她的骨肉,后来那个,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护着,一路护到都能感觉到了胎动,却还是让这个畜生,给打没了。   然后,她就成了众人口中的“不会下蛋的母鸡”,被众人笑,被陈家人骂,更越发被这个畜生打。   “呵呵……可笑,可笑……”   她一下疯癫,拿着木柴的手,不自觉地更加用力。   他大概以为她还是以前的她,懦弱的窝囊废,身体动不了,却哑声威胁她,要让她好看,不会放过她,让她识相地赶紧住手。她死死咬着牙,双眼充血着,闷头却依旧是打。   最终,终于是也把他给打服了,也让他像是冲着蒲苇那般,开始冲着她嘶声哭求,求她别打了,求她放过他。   她的眼中闪过血色,恨不能一棍子下去,直接冲着这个畜生的额头,把他打出血来,打死了他。   可是,她想起了那么鲜活地活着的蒲苇。   一个不受任何人期待,相反在最初也是受尽了大家的冷嘲热讽的女子,却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凭着自己的本事,活出另一番姿态来,惹来大家的羡慕、拥护,乃至敬重。   她难道就不可以吗?   她也渴望被人喜爱着,被人簇拥着。哪怕没法达到蒲苇的高度,可要是能回到她没出嫁之前,能拥有几个朋友,可以一起去干活,也可以嘻嘻哈哈地偶尔去玩耍一番,那也可以啊。   那时候,虽然也是有干不完的活,也是总劳累着的,但是那会儿,真的也有快活的时候啊。   她的人生,已经被这个畜生糟蹋了那么久。可是,她并不老啊,她应该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的啊,至于要为这个畜生,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她舔了舔那流至唇瓣的透出咸涩的泪水,“呸”了一声,一把将木柴棍给扔到了地上,狠狠擦了一把脸之后,重新爬上了床。   她不怕陈武会在稍晚的时候爬起来揍她。以她的经验之谈,被揍到这个份上的陈武,今晚上是没什么力气了,基本只有老老实实窝着的份。   他真要找死,那她就再揍。反正,今晚上,她肯定能打得过他就是。   *   次日,陈武的不出屋,引起了陈武老娘的注意。她看到本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林小双穿着整齐地在那忙碌,完全不像是挨了打的样子,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跑到陈武他屋子一看,陈武老娘就开始嚎了。   这一嚎,就把家里人给惊动了。然后等陈武嘶哑着,将昨晚的事给说了一遍,陈武的家人就怒了,尤其陈武老娘,虎虎生威地出来,手里拎着那据说是打了她儿子的木棍,就冲林小双走去。   但林小双昨天想了一晚上,也有点想明白了。不给陈武老娘凑近的机会,扔了那喂鸡的米糠,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喊,“婆婆打儿媳啦,婆婆要打死儿媳了啊,这日子没发过了啊,黑心的婆婆的啊,由着儿子打媳妇不说,她现在也要上手打人啦……”   一路哭喊着,她跑到了大队部,站在大队部楼下,就开始哭,哭到最后,大队长和书记都给惊动了,都来问原委。   林小双一说,后头气喘吁吁地拿着木柴棍赶来的陈武老娘听了一嘴,就急忙否认。   “我没打她,我碰都没碰她一下。”   “骗人。”林小双哭着反问,“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你拿着那个东西,追着我打,你还说你没打我,呜呜,你也太欺负人了。书记,大队长,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   书记那一双带着威严的双眼,就瞪向了陈武老娘。不过他还买来得及责问,陈武老娘就急忙喊冤,表示自己真没打,反而她的儿子陈武,被林小双和蒲苇给一起打了。   “……我儿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动都动不了了。这黑心的婆娘,竟然连自己的男人都打,简直反了天了。还有那蒲苇,更是反了天了,敢半夜摸上门来打人,就该让公安把她给抓了,给她判刑。”   这会儿已经围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一听这事竟然还和蒲苇有关系,人群就有了瞬间的吵杂。   陈书记也是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   倒是陈大队长很高兴,激动地问,“你说蒲苇打人了?”   陈武老娘赶紧点头。   林小双心中着急,立刻反驳,“胡说,陈武是我打的,有蒲苇什么事?你这人真坏,平白无故地冤枉好人。”   陈武老娘也是急,大声吼,“陈武就是被蒲苇给打了,我怎么就冤枉她了,这是我儿亲口跟我说的。”   林小双哼了一声,“他说你就信啊。”   “你这臭婆娘!”陈武老娘疑惑这儿媳今天胆子这么大,一而再再而三地顶嘴,惯性地就要收拾她。   但是她一抬起手中的木柴棍,就被人给按住了。   “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打人,这也太过分了吧。人林小双是你家畜生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再敢学坏地主那一套,我就把你给告到公社去,让公社教育你!”   陈武老娘先是胆颤,但一看来人是蒲苇,就又爆了。   “你来的正好,你胡乱打人,我要叫公安来抓你。”   偏头,她就怒气冲冲地请求大队长和书记给她做主。   蒲苇优哉游哉地等她告状完毕,才笑眯眯地说,“我可没有打人。你敢诬告,公安来了,看公安怎么训你。”   “你——”陈武老娘一下被她的无赖样子给惊到,“你说谎!”   “我没说谎。昨晚,我早早就睡下了,我的家里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也跟着赶过来的陈妈妈等,自然是点头。因为,他们的确是看到蒲苇睡下了。但具体蒲苇睡下之后是不是又爬起来外出了,他们可就不清楚了,也更不可能说。   陈武老娘就气得直跺脚,灵光一现之后,干脆也撒谎,“我看见了,我看见你昨晚打我儿子了!”   “咦?你看见了,你怎么不叫人啊?怎么不赶紧过来拦着啊?”   陈武老娘一下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蒲苇立刻拉下了脸,“满嘴胡说八道!实在让人讨厌!”   围观的人,也因为这话,立刻冲着陈武老娘指指点点。   陈武老娘慌,看了周围一圈,最后紧紧盯着陈大队长,就像是盯着了救命稻草。   “大队长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没说谎啊,我儿真是被蒲苇给打了啊,打得狠呐,又下不了床了啊。”   “又下不了床了”,这话一出,一下就勾起了不少人的回忆,惹得人群中有人憋不住,一下“噗”地笑了出来。   这陈武以前瞅着挺能的啊,可最近,也太窝囊了吧。   陈武老娘也察觉这话说出去丢人了,气得要死,但一时又无可奈何,依旧只盯着大队长,盼着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说法。   陈大队长瞄瞄哭哭啼啼的林小双,再看看好像是有恃无恐的蒲苇,心中就有了主意。   他问陈武老娘,“陈武真的被打得下不了床了?”   “是是是。”   “那就怪了,按理说,林小双没有这样的本事,能把陈武给打得下不了床啊?”   陈大队长看向了林小双。林小双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惊慌。   陈大队长心中一喜,赶紧爆喝,“林小双——”   但蒲苇也赶紧扬声,截断了他的话,“她怎么把陈武给打成了那个样子,鬼知道呢。就像是之前陈武打林小双,把她打得一次次下不了床,也是鬼知道呢。这人小两口的事情,又没有人夜夜躲在他们屋里看着,谁知道啊。林小双跟我学武有一阵了,就是有能耐了,不可以吗?”   是啊,不可以吗?   心慌的林小双一下镇定了。   陈大队长气急败坏,知道蒲苇这是在坏他的事,“蒲苇,我问林小双话呢,你插什么嘴?”   蒲苇很无辜,“你也没说不让我说话啊,那我想说就说喽。”   陈大队长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大吼,“接下来,你给我闭嘴!”   蒲苇耸耸肩,暂且闭嘴。   但有了她刚才的打岔,陈大队长想再从林小双这里取得什么突破,却是不可能了。   没办法,陈大队长只能问这村里其它的人,“你们昨晚上就没看到有人去了陈武家,又从陈武家跑出来?那个人看着,像不像蒲苇?”   “喂!”蒲苇不高兴了,“大队长,你这问法不对啊。大家都还没回答看没看到人呢,你就引导着他们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这问法,不是明摆着要害我吗?书记,你不管管?”   蒲苇不管那又被她给气得涨红了脸的陈大队长,偏头去看陈书记。   陈书记级赶紧说,“是,这么问的确不合适。大家就说说,昨晚上有没有看到人出入陈武家,如果有,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围观人群,基本都是摇头的。   可算有个人举起了手,喜得陈大队长让她赶紧说,那位住在陈武家附近的妇女却说,“昨晚上其实和以前没两样,就听到林小双被她男人给打的哭喊声了,陈武也在那吼,骂骂咧咧的,吵得很。我就想反应一下,以后那陈武能不能别再这样了。他这么搞,弄得我们根本都睡不好觉,我家娃儿昨晚上被生生吓醒,哭了好久。我废了老大的劲,才把娃儿给哄睡了。”   这话一出,也被昨晚那一出给搞得没睡好觉的,甚至以前有过没睡好觉经历的邻居们,也附和了起来,齐齐声讨起了陈武。   其实,他们也谈不上多喜欢陈武,更谈不上喜欢林小双。只是上次陈武把林小双打得那么狠,蒲苇帮着出头,最后连陈武叫了人过来,都被她给全部打退了,这些人心里就有些触动。   人蒲苇到这村子才多久啊,就能这么护着林小双。可他们呆了多久啊,似乎对林小双嘲笑归嘲笑,还真就基本没帮过手。   这么一想,是有点让人不是滋味的。   再有,夫妻吵架,尤其男人打女人,对他们来说,太常见了。可是之前陈武把林小双给打成那个样子,还把她当畜生一样地圈养,他们想想,心里也是觉得厌恶的。   这么样的打人法,真的太过了。   这要是村里的男人都学他那样,那还了得?   这要是孩子们有样学样,长大了也那个样子,那还了得?   所以,稍微代入思考一下,小陈村不少人,尤其陈武的一些邻居们,其实是有些受不了了。这股受不了的劲,今天被人一挑明,那就跟着爆发了。   陈武老娘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平日处着还行的邻居们,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她觉得不理解,还委屈,越发大声嚷嚷。   “我儿昨晚真没打林小双,是林小双和蒲苇打我儿了,真的,我发誓,这是真的。我要是说谎,就让我生孩子没屁A眼。”   “得了吧。”陈妈妈讥笑,“你这孩子早早就生了,还提什么生孩子呢,你还当自己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呢。发这种誓,有什么意思!还是,你果然老当益壮,今年要老树开花了?”   说着,戏谑的目光在陈武老娘的肚子上转了转。   围观人群立刻哈哈大笑,也齐齐看向了那肚子。   陈武老娘当场涨红了脸,又羞又气,“铁牛家的,你嘴巴放干净点。”   “呵,放心,我嘴巴肯定是比你干净。”   人群又传出哄笑。   陈武老娘就气急败坏,想着这老货以前只有被自己给嘲弄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嘲笑自己了?!不过就是仗着娶了一个厉害的儿媳妇——   咦,儿媳妇?!   陈旧的联想,一下让陈武老娘得意了起来。心头的恶意膨胀着,她尖锐地讥笑,“你比我干净?呸,至少,我没你这本事,生生逼得自己的儿媳妇跳了河。比干净,你就是拍马都追不上我!”   陈妈妈一下被戳中痛处,这还了得。   “你这老货,杨鹃儿不小心淹死了,怎么是我逼的!让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这臭嘴!”   她大骂着,冲陈武老娘撞了过去。   但陈武老娘手上可是拿着木柴棍的,陈妈妈要真是撞过去,只有吃亏的份。   蒲苇眼疾手快,赶紧把陈妈妈给拦下了。   陈武老娘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道,“看吧,连你这新儿媳都看不过去了,要来拦你——”   “闭嘴吧,你!”蒲苇厉色,狠狠瞪了陈武老娘,“我不想我婆婆和你这种人一般见识,免得失了身份,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还装上了。啧!”   蒲苇使劲地将陈妈妈往后推了一下之后,低语一声“你站着别动”,就换她自己,大步冲陈武老娘走去。 第49章 寻凶作案   对蒲苇, 陈武老娘是怕的,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又护卫性地将木棍给举在了身前, 冲向了蒲苇的方向。   “你想干什么?大家伙可都看着呢,你可不许胡来!”   蒲苇上前,二话不说,就将那木棍给抢了。   如此轻而易举,又如此煞气腾腾,吓得陈武老娘不管三七二十一, 直接开喊, “打人啦,要打人啦——”   但是, 那预计会落在她身上的木棍, 却被蒲苇给抓在手里, 维持着垂落在地的姿势,根本就没上扬半分。   说打人,但人家蒲苇根本就没打!   陈武老娘僵在了那里,一时有点下不了台。   蒲苇怒哼, “今儿个,我把话撂在这里,你可要听好。林小双, 那是我罩着的人。我不管是谁, 要是无缘无故就打林小双, 那我绝对会让对方好看!”   话落, 她猛地举起木棍,使劲往脚下的泥地一插,就见那木棍似乎是生生被插入了三分之一!   所有人都看呆了,倒抽了冷气。   陈武老娘看着,也是心里直抽抽,腿软地差点没站住。   蒲苇松手,又怒哼了一声,才扭身重新去扶住陈妈妈,牵着她往外走。   人群一下犹如摩西分海似的,赶紧往两边退散,主动给她让出一条笔直的道来。   陈家人见了,莫名觉得豪气满胸,赶紧抬头挺胸,快步跟上。   在蒲苇快要走出人群的时候,有一道男音幽幽地响起。   “所以,你果然去打陈武了?陈武前天才打的林小双,你昨晚就去找陈武算账去了!”   是陈大队长!   这老头倒是精明,不错漏蒲苇话里的意思,也不放过任何质询的机会。   但蒲苇是那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的吗?   她微微一笑,回过头,冲陈大队长呲了呲牙。   “我有说过这话吗?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承认吧。”   “但你说了,谁要是打林小双,你绝对会让对方好看。”   “对啊,可让对方好看的方法,有很多吧。陈武,林小双会自己打回去。我这边,自然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陈大队长步步紧逼。   蒲苇则四两拨千斤,“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我得维护这个村的治安。”   “嘻,听上去好厉害呀。但林小双被陈武打这么些年,也没见你说这话啊。怎么现在林小双就打了陈武一回,你就说这话了?啧啧,你这治安维护的,可真是太让人寒心了,也很难让人信服吧。”   陈大队长的那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我要报公安。”他大声嚷嚷,再次抬出了公安。   “那你去呗。我就不信,陈武打了林小双好几年,他们也就最近管了一回,这次,他们就能管了?!你觉得自己能耐,你尽管去请公安去。我们不妨把新账旧账一起算,看看公安最终到底会抓哪个。”   “你——”陈大队长气得直哆嗦,“你别狡辩,我是让公安来抓你。你半夜跑别人家打人,这是在犯罪。”   “嘻嘻,你看见了啊?你说是,就是的啊?我还想说,那半夜打人的是你呢,公安能信我啊?啧啧,没证据的事,你说破天,那也白搭。行了行了,你要找公安,那就赶紧去。但我告诉你,你上次去请公安,就给自己闹了个没脸,这次啊,你可得想好了再去啊。我就先不奉陪了,回家还得干活呢。”   说完,施施然地走了。   留下陈大队长被气得,差点都要吐血了。   他不由地在心里暗恨:这人,看他以后怎么收拾她。他是大队长,管着队里的活计,要收拾那人,以及那一家子,总能找到办法。   如此的想法,才勉强让他心里好受了一点。   偏头,他走到林小双面前,恶狠狠地质问:“昨晚上,是不是蒲苇帮你打陈武了?”   林小双自然是摇头。   陈大队长饱含深意地威胁,“说谎可不是好同志。林小双,你回答我之前,可得好好想一想。”   林小双冷笑,学蒲苇的口吻,讽刺,“就许陈武打我这么些年,我就不能打他一次?大队长,我们小两口的事,你以前没管,以后,也请不要多管闲事。”   嗬——   陈大队长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满脸不可置信。什么时候,这畏畏缩缩的陈武媳妇,突然有这胆子说这话了?她竟然还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透着恨意和不屑,这让人愤怒!   “不用我多管闲事,那你刚才跑来这里干嘛?”   “那是我婆婆想打我,这不是小两口的事,我不该来找你?!我要是被人欺负了,却什么都不该来找你,那你还当什么大队长,你不如直接退下来得了!”   “你——”   陈大队长气得猛地扬起了手,差点控制不住,那一巴掌就要甩下来。   这女人胆敢!   竟然冲他说这种话!   就是现在最有种的蒲苇,都没冲他这么说!   竟然敢叫他退下来!   他打不死她!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一巴掌,还真不能打。   最终,他只能阴鹜地看着她,冷笑地扔下一句——“你很好”,转身走了。   陈书记倒是没急着走,而是和陈武老娘沟通了一番,让她别随随便便打人,得了陈武老娘阴奉阳违的应好之后,他才走的。   还是那话,场面上的事,干部该做的做了,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暂时也只能做到如此。   干部一走,村里人倒是炸了锅,看着林小双,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般,议论纷纷。   谁能想到呢,这么一个公认的小陈村最窝囊的人,竟然会那么有种,对大队长说出让他退下来的话。   这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也让人慨叹连连。对于林小双,不少人倒是不再像以前那样看不起了。   至于陈大队长说要请公安,那其实也只是口头上威胁一下,最后到底是不了了之。   于陈武那边,却是苦不堪言了。   陈武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要没了,尤其,他竟然还被那一直被他给压得死死的媳妇儿给打了。打了之后,他还没处说理去,这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而且,他还隐隐感觉到那个受气包媳妇,不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气焰上,也是在慢慢升高。不去找蒲苇学武的日子,她竟然忙里偷闲地自己在院子里摆弄了起来,往往入夜了,大家都睡下了,她还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不断练习,看得他这心里的阴霾,不由地一日比一日深。   媳妇这是不打算听话了,要开始反抗他了,这从她每日给他的端茶送水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而且,她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怕他了,他甩脸色、说话大声,她也不过是后退几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由着他喝骂着。   这一局面,直至他重新下了地,都没好转。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一切的根由,就在蒲苇身上。要是没了蒲苇,一切就还是原来的样子,他还是原来的陈武,他的媳妇,还只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打骂都不会还口。甚至村里人见了他,也不会指指点点。   他被蒲苇打趴了那么多次,因为那个小女人,他的威严扫地不说,还受尽了嘲笑。蒲苇更像是一把剑一样地悬在他的头顶,让他连自己的媳妇都奈何不了。   暴躁的情绪,日夜积蓄,发泄不得,这让他恨毒了蒲苇。   所以,这么一个人,必须得除掉!   他想起了陈道南之前的媳妇儿——杨鹃儿,就是被人给除掉的。除掉之后,大家也只是说她是被淹死的,没有掀起别的多余的水花。那么,何不也那样除掉蒲苇呢?   他找上他的朋友陈毛根,提出了这个请求。   陈毛根下意识拒绝。   那蒲苇是谁啊,是村中女霸王,谁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去招惹那样的女霸王。   陈武干脆就道,“这个忙,你是不想帮忙也得帮!”   这就是威胁了!   陈毛根装着客套的脸,一下就变得铁青。   他其实早就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招惹了那陈道南的前头媳妇——杨鹃儿。   一开始,他和他的朋友们,听说那媳妇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又成日里一副哭哭啼啼,对婆家很有怨言的样子,就起了心思。找机会帮她,还给她拿吃的,慢慢博取她的好感,想着趁着水到渠成的时候,成了好事。   但没想到,那杨鹃儿还挺精,活让他们帮着干了,东西也拿着吃了,也知道嘴上甜甜地叫着哥哥,可让他们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她却防得很。   一旦他们中的哪个有了那样的意图,她就会躲。用躲几天表示不同意,然后几天之后,就又跟没事人一样,享受着他们的帮助。   他没那么大的耐性,正好手头得了些东西,就把那东西下到了给她的吃食里,背着人,和她成了好事。   他料定以她的性格,肯定不敢声张,只会吃这哑巴亏,所以做那事,有恃无恐。等她醒来,再用实在是喜欢她,想娶她,若是娶了她,肯定不会再让她这么受罪,必定日日让她吃饱喝足的好话哄着她,基本这女人就服帖了。   等他事后再和她多来几次,如果真的出什么事,那也只能是你情我愿的通a奸了,就更不会出什么大事了。   最终,一切果真如他设想地发展着。   可他只是玩玩的,哪里会真的娶她。她和好几个男人暧昧,他垂涎她的身子,但其实心里又特看不上她。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娶来当媳妇?   所以杨鹃儿问他什么时候娶她,他肯定要往后推的,一直推到陈道南回来再说,又借口表示总得陈道南回来,和她打了离婚证明,他才能娶啊。不过事实是是等陈道南回来了,他也玩厌了,不再搭理她就是。   她一个被人玩的女人,哪里有脸再嚷嚷。即便嚷嚷了,他还不能狡辩?哪怕狡辩不成,推说是她先勾a引的他,把脏水全往她身上一泼,他能有什么事?!   但这女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这是在偷情,还给搞出娃来,还拿娃逼着他赶紧娶她。他好话都给说尽了,甚至都给了她钱,让她想办法把孩子给弄没了,她都没照着做。   那一日天刚蒙蒙亮,她抱着一盆衣服,就跑来找他,说她婆婆发现她怀孕了,事情不能再往下拖了,逼着他赶紧给她一个交待。   他吓了一大跳,立刻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把事情说了一遍,他确认她并没有向她婆婆说出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才松了一口气,哄着她,让她按照原计划先去把衣服洗了,他再想想办法。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女人已经脱离他的预想,再留下去,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尤其有了娃,他是真的想甩都甩不干净。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他起了杀意。再去小河边找她的时候,他左看右看见没人,就找了机会强行将会致人昏迷的药给她灌了下去,然后把她给按在了河里。   药效发作得没那么快,她有过挣扎。不过她的力气就那么点,他使使劲,就将她给压下了。等确认她真的没了呼吸之后,他立刻就往家跑。   可跑了没多远,就被突然跳出来的陈武给拦下了。   “我可都看见了!”那人笑着,那份恶意,让他当时就知道要完了。   他那会儿刚杀了人,也是慌,看着陈武,脑袋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武嘴上和他继续称兄道弟着,说这件事,肯定会替他瞒着。   他当时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就麻木地道了谢,晕晕乎乎地跑回了家。   后来,杨鹃儿被发现死亡的那几天,陈武的确对外一个字都没提他,的确够哥儿们。   但他没有松口气,因为冷静下来的他知道,陈武这人不是个玩意儿,陈武现在不说,以后却不知道会想什么招在那等着他。   果然,此后他就陷入了陈武的不断敲诈中。   陈武在他这儿混吃混喝且不说,还经常管他借钱,但那钱说的好听,是“借”,只是一借走,却是从来不还的。很多事上,他还必须得顺着陈武,跟着他的指示走,俨然让自己成了陈武的小弟。   为这,不知道暗地里被哥几个给笑了多少次。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帮了陈武多少的忙,又帮他背了多少的黑锅。   总之,这样的日子,他是过得一天比一天窝囊,一天比一天憋气,也把自己搞得是一天比一天穷。   现在,陈武竟然要逼着他再去杀人?!   这个人,实在太过分了!   他强压心头的怒火,尽量冷静地劝说。   “陈道南现在很了不得,是英雄,无论是部队还是公社那头,都很重视他。他的媳妇儿,我怎么能下手?这要是被发现了,我肯定要被枪毙的。再说了,那蒲苇武力值那么高,我根本就对付不了她。”   “得了吧。”陈武睁大了那一双遍布血丝,犹如困兽的眼,“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这里有好东西。你把那东西给蒲苇喝下去,她就算壮得跟头牛一样,那也得软下来。到时候把她推到河里,别人猜测她是自杀,还是不小心掉水里淹死的,那就没你的事了。”   陈毛根咬牙,“我和她根本就不熟,我怎么让她喝下那东西!”   陈武就嘿嘿一笑,“我想你这么聪明,肯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陈毛根怒,“我有个狗屁的办法!”   陈武立刻拉下脸,“这我不管,总之,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帮我把她给解决了。否则,我就把你当初对杨鹃儿做的事给捅出来!”   陈毛根立刻捏紧了拳头,脑子里的神经突突地刺疼。   “兄弟,你这就不讲究了,这一年多,我对你,可是够意思的。你这样逼我,合适吗?”   陈武想了想,就放软了口气,开始诉苦,“兄弟,不是我不够意思,而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那个蒲苇欺人太甚,逼得我家都要不成家了。而且,我也是有在护着你的。让你赶紧去做,也是想趁着那陈道南没回来,收拾蒲苇也方便。否则,那陈道南到底当过兵,他要是回来了,我怕你不好下手啊。兄弟,你看,哥真的有在替你着想的啊。”   说着,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陈毛根的肩膀,一副真的有在替他考虑的样子。   可陈毛根想的是:狗屁!你要真的替我着想,你就不会让我做这事!   让他去干掉蒲苇,不如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干掉眼前这个人。   他这次要真是按照这人说的,去干掉了蒲苇,那下次,这人再让他去杀人,他能不答应?   他只会被这个人给逼着,越陷越深,然后一辈子,都得给这人当牛做马。不小心,事发了,他还会被抓去枪毙。可这人完全可以把事情都给推脱得一干二净,照旧潇潇洒洒地过好日子。   对这个人,他其实是忍了很久了。   被这人给敲诈得很了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动过杀心,但理智回笼,就又把那心思给压了下来。但现在看,已经是到了他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了。   他心念急转,面上继续装作为难。   “三天时间还是太紧了,你再多给我几天时间吧。蒲苇不好对付,我和她基本就没有联系,这怎么把她给哄骗出来,再喂她喝下那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想出来的。”   陈武没好气,“我刚和你说了,陈道南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来。你越早把她除掉,对你就越有利。这不是我不给你时间,而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得抓紧。”   陈毛根皱了皱眉,故作思考,半晌,才咬咬牙道,“行吧。但是,武哥,有件事,我们可得说清楚了。这次的事,可是大事,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我要是替你把这事给做了,那我们俩之间,可就不再有任何事。那杨鹃儿的事,就彻底让它过去,你同不同意?”   陈武目光闪了闪,就点了点头,“行,可以。”   陈毛根故作郑重,“那你发个誓。”   因为只有装得越认真,才能越像是那么一回事,才越能糊弄住人。   陈武就嘿嘿一笑,“你这人,还挺多事。行吧,发誓就发誓。”   说完,他还真发了一个毒誓。   但心里想的却是,这个杨鹃儿是过去了,可以不提,但你后杀的蒲苇,就不是个事了?到头来,你不是还得落到老子的手上?   他心里得意,心里自然就松懈了。   陈毛根装作松了一口气之后,就立刻以自己对蒲苇不熟悉为由,拉住陈武,表示要向他好好打听打听,这样,他才能尽快想出法子来对付他。   陈武看他挺上趟,心里高兴,也是想着蒲苇越早被干掉,他也可以越早随心所欲地揍媳妇,所以立刻就留了下来,和他说起了蒲苇的事。   他又是好酒的。男人之间聊着聊着,转移到酒桌上,那就是很自然的事。而喝着喝着,黄酒下肚,脑子开始迷糊,最终他喝的黄酒里是不是掺了点别的,他又哪里分辨得出来。   陈毛根见他已经昏死在酒桌上,就小心地将他往稻草屋一扶,随手将他扔在了稻草上,又拿其它的稻草给他遮了遮身子,就出去把门一关,再特意落了锁,重新去找了他的朋友。   有恃无恐之下,他也是胆大,出去找了两位狐朋狗友,招到家里,继续喝起了酒。等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再把两位朋友给送走。   为的,就是给自己洗脱罪责,以免陈武被发现死亡后,大家怀疑到他的头上。   等到夜色深沉,他先出去悄悄摸了一趟路,确认通往河边的路上没有人走动,他就赶紧返回稻草屋,将那陈武给背了出来,一路背到了河边。   这次,有了前车之鉴,他刻意多留了心眼,确定周围是真的没人了,就特干脆地将陈武给推到了河里。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给陈武下的药不够,还是下药的时间有些久了,药效有些失去效力,又或者河水太冷,刺激到了陈武,陈武分明落水之后沉了下去,他蹲在一边,也开始松了一口气地开始笑了,却听得“咕噜咕噜”的,在一阵冒泡之后,陈武猛地冒了出来,那双手拼命扑棱的样子,明显是想往河边游。   他心里大急,快跑两步,冲着陈武就使劲扑了过去。落下水的时候,狠狠地压了他一把。然后顺势手脚并用,使劲地要将他给按下去。   可陈武蛮力不小,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挣扎得那么有力。他几次把陈武给按下去,可最终都能让陈武扭着露出水面,再反向来按他。   如此局面,这两个都心怀恶意的男人,全部杀红了脸,扭打成了一团。   最终结果,也必然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50章 杀心不   陈毛根其实在体力上一直不如陈武, 但是陈武被下了药了啊,手脚远不如陈毛根有力,所以打着打着, 陈武渐渐就落入了下风。   眼瞅着他喝水的次数越来越多,被按在水下的时间也是越来越久,陈武知道,他再不做点什么,今天可真要死在这儿了。大概是死亡的恐惧给了他力量吧,陈武在又一次努力地取得上风之后, 狠狠踹了陈毛根一脚, 不再恋战,赶紧往码头游去。   陈毛根自然是紧追不舍。   陈武好不容易抓到码头的台阶, 正要往上爬, 那头陈毛根追过来了, 抓住他的腿,就使劲往下拽。   两人重新在台阶旁扭打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扭打结束得很快。陈武一次大力的推撞, 让陈毛根一下撞在了台阶上之后,就没了动静。   天很黑,陈武看不太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听到了“嘎嘣”的脆响, 似是骨头撞击到石头上的动静。他凑近了想看清楚的时候,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开始往他的鼻子里钻。然后河面上,明显有一种不同于河水的暗沉沉的东西,在慢慢散开。   他心里一紧,有些慌,也有点懵。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赶紧伸手,去拽陈毛根,去探他的呼吸。见他鼻下明显没了呼吸之后,他吓得一下就推开了陈毛根,自己浮在河里,全身都开始哆嗦。   但再怎么哆嗦,再怎么后怕,他都知道,这是出大事了。他要不想自己被枪毙,就得赶紧跑。   临跑之前,他将陈毛根的尸体使劲地往河中央推了推,然后踩着石阶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又躲躲闪闪地往家跑。   到了家,他也不敢回自个儿屋,而是敲了他老娘的门。   “妈,是我,你快开门。”   陈武老娘睡得好好的,却被人给叫醒,很不高兴。可是因为是心爱的儿子,就只能压着火,把门给打开了,下意识地就骂,“你那媳妇又作妖了?大晚上的,又干什么了?”   “嘘,嘘……”   陈武哆嗦着,带着哭腔,示意老娘赶紧先把门给关了。   然后在黑夜中,一把跪了下来,抱着他老娘的腿,就开始哭求。   “妈,我杀人了,怎么办,我杀人了,现在该怎么办……”   陈武老娘吓了一大跳,差点要尖声质问他在说什么,但想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她硬是生生压下慌乱,示意陈武先松开她的腿,然后小声点,别慌张,告诉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陈武在那哭着,颠三倒四地说这事的时候,陈武老爹摸索着,把油灯给点着了。   两个同样心慌的老两口一看自家儿子那鬼样,脸色都白了。   因为在灯光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陈武身上的棉服都湿透了,而且,沾了好多的泥。最让人害怕的时候,他那衣服不少地方,都沾着血迹。   “赶紧……赶紧先把衣服给换了。”陈武老娘哆嗦着,打断了陈武的讲述。   可是这年月,谁家的日子都不富裕,陈武其实也就身上穿着的这一套棉服。哪怕他不穿了,换别的衣服,那也得回房拿。一回房,要是惊动了林小双,被林小双给看见了,可怎么办?   林小双现在可和他、和这个家,都不是一条心的。   陈武老娘拧眉苦想,最终打算先把自家老头子的棉服借给儿子穿。而至于儿子身上这一套,她连夜给洗出来。   同时,听明白了整个事情经过的陈武父母,和陈武约定,这件事,除了他们三,就再也不许对外说,而且,就当这事从来就没发生过。   此外,因为陈武最初和陈毛根扭打的时候,基本是靠着河堤,打斗过程中,沾了不少河堤边的淤泥,而且,他还沾了血,所以一身臭气和腥气,就别提了。这个样子的他,根本就没法回去和林小双一起睡。   所以陈武老娘做主,让陈武干脆今晚就留在他们二老的房间里。对外的说法就是陈武老爹突然病了,发了烧,陈武这当儿子的不放心,就连夜服侍在了旁边。   这头,还是需要尽快消除陈武身上的那些难闻的气味,所以陈武老娘赶紧摸到厨房,开始烧水,给陈武洗漱。   她在厨房正忙活着呢,不想一个声音突然幽幽地响起。   “妈,你在干嘛呢?”   陈武老娘吓了一大跳,听那声音是林小双,更是慌地肝都在那打颤。   她赶紧从灶台后钻了出来,冲着林小双,就小声怒骂。   “这话该我问你,你在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跑来厨房想干嘛?是想偷吃东西?”   她迅速倒打一耙。   林小双咬了咬唇,低下了头,弱弱地回道,“不是,我就是听着外面有动静,就起来看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哼,分明是你想偷吃,才找的借口。走个路,一点声都没有,说你不想偷摸干点什么,谁信!赶紧给我滚回你屋子去!”   林小双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道,“我来给你烧火吧。”   这是她惯常要做的。   陈武老娘骂得再狠,但她不可能真的就不做了。她要真的这样了,回头,陈武老娘就会拿这个发作,更会有她的苦头吃。   但今晚似乎还真就有点不一样。往常,这婆婆该让出位置来了,然后给她发布更多的活,但今天,这婆婆却厉色道,“用不着你,赶紧给我滚,别在这儿给我碍眼!”   林小双愣了愣,就不再吱声,转身离开。但才走了两步,她又转身,走了回来。   “妈,你看到陈武了吗?”   陈武老娘心里一哆嗦,脸色大变,拿着烧火棍的手,都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但是她使劲咽了咽口水之后,却故意不看林小双,只盯着炉灶内的火,故作没好气地回道,“你不是巴不得他别回房吗,问他做什么。他现在和他爸在一起,今晚不回去睡了。”   林小双又愣了一下,“哦”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陈武老娘眼角瞥到她这次是真的走了之后,才大松了一口气,虚脱般地一下松了拿在手里的烧火棍,身子也软成了一滩似是没骨头的肉,在那愣神了老半天。   等到锅上烟雾开始弥漫,提示着这水是烧开了之后,她才回过身来,赶紧起身去舀水。但她没走两步,眼睛就一下瞪大了。   水缸边,那正在木盆里泡着的属于陈武的棉服,就那样落在了她的眼里。水盆在大水缸下面,在没点灯的厨房显得黑乎乎的。但是陈武老娘做贼心虚,却觉得在灶火的照射下,她似乎还是看到了那泡衣服的水,已经透出了红色。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冲过去,把那衣服给提了一下。然后入眼那微微红的水,让她一下瞪大了眼。   她慌了、怕了,使劲回想着林小双刚才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同时,冷汗在她的脸上、她的后背,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她觉得应该没事,林小双当时的样子,不像是发现了什么。而且,这屋里黑漆漆的,林小双估计不会一下注意到这被水缸给挡了大半的木盆。但她又想到,林小双明明要走了,却偏偏在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身来问陈武。   这……这是不是说,她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不,不对!   陈武老娘赶紧否定自己,觉得自己肯定是多虑了。但那染血的衣服,却成了她的心病。她觉得这衣服不该留,最好啊,就该丢到炉膛里给烧了。但是,棉服泡了水之后沉甸甸的,根本就没法烧。   哪怕她想尽办法,强行去烧,也肯定烧得不完全,而且,烧出味来,一时难以散去,就更难办了。   想了想,她只得回去把自家老头子给叫上,两人搭着伴儿,一起摸到了猪圈,把那衣服给埋在了猪圈下头。埋的时候,猪圈里的一只猪被惊醒了,直哼哼,把两人吓得够呛。   陈武老娘慌得嘴里连道“菩萨保佑”,这边又催着老伴儿抓紧点,同时,又害怕地前后观望着,生怕吵醒了哪位邻居,惹得邻居过来敲门。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两人也是有惊无险地把那衣服给埋了。   想来,任凭谁都不会想着去脏兮兮、臭烘烘的猪圈里找东西。这罪证被掩埋了,他们的儿子,也就没什么事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回屋去了,然后和洗漱完毕的陈武,对了一遍又一遍的口供,务必让那口供不会露出马脚,三人才歇下。   但说歇下,其实三人根本就没睡觉。   毕竟,这可是死了个人呐。   小陈村的人,又是少有不信鬼神的,越是年纪大,就越是信。人虽然不是陈武父母杀的,但是杀人凶手是陈武父母给包庇的,他们一想到那现在在河里飘着的陈毛根,他们哪里有胆睡过去。   陈武倒是胆大,但毕竟是人生头一遭杀了人,又接触了尸体,心里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是睡不着的。   煎熬着,三人等来了天明。   这一次,陈武老爹做足了生病的样子,就不下床了。陈武老娘担心昨晚那事做得不够仔细,就早早起来,先去扫了一下路,又摸去猪圈检查了一番,然后又往那埋衣服的地方,更多铲了一些废料。   这让早起的包括林小双在内的两位儿媳妇,都觉得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婆婆竟然一大早就这么勤快,干的还是那在猪圈折腾的脏活。   两人没敢多问,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看看也就拉倒了,按部就班地各干各的活去了。不过很快,她俩的活也干不下去了。   因为,出事了!   陈毛根死在了河里,但是,不是淹死的,而是被人给杀死的。   最有利的证据就是,河堤下头,有打斗过的痕迹;而陈毛根的头部,是嗑在石头上破的。   大晚上,陈毛根总不会犯傻,刻意把自己的脑袋瓜往岸边码头的石阶上撞吧?实话说,真要寻死,跳河也就拉倒得了,真没必要挑战高难度,把脑袋瓜往那么低的石阶上撞,那估计还得下了水,才能撞上。   所以,十有**,陈毛根是被人给杀的。   这事一传出,小陈村自然是沸腾了。   这种恶意杀人的事,他们村都多少年没有出过了,这也太恐怖,太吓人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杀人犯就躲在他们的村里,村里人就忍不住会害怕。   公安自然是迅速被叫来,又迅速展开调查。   这一天,因为这杀人的事,生产队都没组织干农活,而是放大家一天假,让配合公安调查。   公安最初是有眉目的,那就是顺着地上的血迹找人。不过摸到半道,那血迹就彻底消失了。   这就又是陈武老娘的一大功劳了,天刚蒙蒙亮呢,她就亟不可待地开始扫路了。   这年月,缺少肥料,所以路上的鸟粪、鸡粪、鸭粪等各种肥地泥灰,也会成为抢手货,被扫得干干净净。陈武老娘借着这个大家都干的幌子,堂而皇之地扫路,谁也不会特意去注意她。加上她起得那么早,会注意到她的人,更是少。   如此,那通往陈武家的可能存有的血迹,也被陈武老娘给扫得干干净净。后来怕做得太明显,反而给自己惹事,陈武老娘扫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家去了。   公安调查一通,首先要调查陈毛根死亡当日所接触过的人,陈武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陈武表示自己和陈毛根喝了酒之后,就回家睡觉了,后来根本就没出过门,一直在家呆着,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而陈毛根的父母,以及后来被叫去和陈毛根一起喝酒的两人,因为陈毛根的“杀人谋划”,这会儿反倒是可以帮着给成武作证,证明他的确是喝醉了就回去了。   至于陈武怎么不去他自己房间睡觉,反而跑到父母房间睡。陈武给的理由也是合理的,因为他正和林小双之间闹矛盾,这一点,整个村里人都是知道的。   并且此时的陈武回答镇定,衣着整洁,看上去没什么可以怀疑的。   公安问了一通,就去别家调查了。   这让陈武以及他的父母,大松了一口气。   但是林小双却在心里犯了嘀咕。她看到了陈武今天的穿着。那身上的棉服,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公公的。   她想起了自己昨晚上在厨房里匆匆扫到的那一幕,现在想,那应该不是错觉,那木盆里的确是泡了衣服,大概还是陈武的衣服。   所以,她当时下意识问了一句陈武。   现在,那衣服跑哪儿去了?   她看过,外头根本就没有棉服在那晾晒着。   而且,她还想到了婆婆大晚上在厨房忙活的诡异,以及恼怒地打发她赶紧离开的急切。她还想到,半夜里猪圈那头传来的猪叫声,以及隐隐传来的婆婆的低语声,还有今日一大早,婆婆行为的反常。   她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对劲,但是又担心,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瞎想。   她回屋,在自己屋子里找了一通,又出去,绕着院子转了一通。   陈武老娘看她四处转悠,明显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心里直打突,凶巴巴地问她,“瞎转悠,干什么呢?草不用割?柴不用打?地不用扫?”   林小双干脆就问,“妈,你看到陈武的棉服了吗?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陈武老娘立刻心里一咯噔,“不用找了,我送人了。”   “送人?送给谁了?”   关键是,什么时候见婆婆这么大方了,还送人?大家可就一人一套棉服,他送了人,陈武以后穿什么?   陈武老娘就又是骂,“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是你该管的吗?做你的事去,我们家没缺你吃的、穿的,你现在连干活都要偷懒了?!”   林小双低头,抿紧了唇。   她转身,拿了镰刀,背着筐,出去干活去了。   但是陈武老娘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却是阴沉沉的。   她觉得,这个小儿媳,很危险。   尤其,她发现小儿媳背了一筐柴回来之后,竟然左右瞄了瞄,见周围没人,就轻轻地朝猪圈走去,看样子似乎想看看那猪圈里面是不是有别的名堂,她就更加清楚,这个小儿媳肯定是心里起疑了。   她赶紧离开偷窥用的窗户边,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一下,在屋里喊了起来。   “是小双回来了吗?”   外头立刻传来了林小双的应答。   “那就赶紧过来帮我烧火。”   林小双看着一米之外那黑乎乎的猪圈,咬了咬唇之后,暂时放下念头,跑去帮忙烧火了。   之后,她就几乎被陈武老娘给指使得团团转,没有得闲的时候,更完全没有接近猪圈的机会。   入夜,林小双歇下,陈武照旧没有回屋,窝在他父母那里。   陈武老娘提起了林小双的异常,以及她对林小双的怀疑。   陈武惊慌,“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吧,也不可能直接拴了她,她背后,还有一个蒲苇呢。而且,万一她突然想到夜里摸去猪圈查看怎么办?万一她出去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说出她对自己的怀疑可怎么办?   “不然把那衣服给挖出来,找个别的地方给埋了?”   但是他的父母想了想,都没同意。   现在村里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稍微有点动静,就会引来关注。换个地方埋衣服,小心衣服没埋好,人倒是先被发现了。   “最好就是别动,拖一阵就好了。”   猪圈里的东西,成日被猪给踩来踩去,最容易沤烂。只要能拖过时间,就是安全的。   现在,他们可以努力不让林小双去那猪圈,但就怕,林小双出去乱说,惹来了公安的注意。   “那该怎么办?”   陈武很着急。   三人想了一通,可以确定是,林小双是绝对不能留的。哪怕棉服的事情过去了,但是林小双要是乱说,公安要是一门心思地来盯着陈武,那最后肯定会出事的。   那要怎么除掉林小双?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没底。而且,陈武的父母虽说不是什么好公婆,但是要让他们去杀人,他们也是没这个胆子,想想都怕得要死。   但和陈武的命一比,似乎林小双的命,也就不算什么。   陈武苦苦哀求,让二老帮他想想办法,万一出事,也由他一个人顶着,绝对不会牵扯二老。而要是小心点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没事。   这年头,年年要死人,病死的、饿死的、淹死的、累死的,死了也就死了,只要不死得让人一瞅就觉得不对劲的,公安也根本不会来查。   可林小双年轻,病死、饿死、累死,肯定不适合。淹死的话,以前倒是可行,可自打陈毛根被人杀死在了河里之后,那河就被盯紧了。公安也特意吩咐过村里人,没事不许靠近那河,免得有什么暂时没注意到的证据,被不小心破坏;又免得那杀人凶手再在河边出没,再度行凶杀人。   所以,再往河边去,制造林小双不小心淹死的一幕,是很难了。   甚至连去往河边的几条路,都被盯得紧。   目前,跟河流背道而驰的方向,才是最松懈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动手脚的。   陈武老爹想起了狼雾山,也想起了那山上的地雷。   早些年的时候,上山被地雷给炸死、炸伤的人还真不少。然后大家学乖了,不敢轻易去那山了,才没出现死亡。但依旧有那不怕死的,为了肉进山,然后落得残疾回来的。   所以要想弄死林小双,目前看,最合适的办法,就是把林小双扔进那山里,让地雷把她给炸了。万一没能一下炸死,就多炸几次,或者干脆就地取材,拿树枝什么的,直接给捅死,最后全部装作是意外。   陈武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刻决定要这么做。   陈家二老有些长吁短叹,于心不忍,可最终,陈武趁着林小双熟睡的时候,去绑那林小双,他们也没阻拦。   陈武去外头踩点回来,将那林小双扔进筐里,然后背着那筐朝狼雾山走去,也依旧没见他们伸手阻拦。 第51章 解决掉   林小双被堵了嘴,又被绑了全身, 一路上, 连吃奶的力气都给用上了, 却根本挣脱不了。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那陈毛根,的确是被陈武给杀的。也知道, 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 问了不该问的,所以, 也要被杀了。   可她太不甘心了。   被陈武给打得狠了的时候, 她也设想过很多死亡的方式, 比如干脆就被陈武给打死, 又比如,她干脆学那杨鹃儿,跳河死了得了;或者,干脆一头碰死。   但现在,她根本就不想死。她刚看到了一点光,刚觉得生活有点奔头了,刚贪心地还想再活二三十年, 就要被陈武给弄死,她不服!   她痛恨, 痛恨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要让她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人生?!   这辈子, 她没害过任何人, 反而只有被人害的份。   她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的不幸?   实在是挣扎不动的她,软在背筐里,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她开始恨,恨陈武,恨他的家人,乃至也恨自己的家人,恨这个村子,恨这个世界。   她在想,要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么,她死就死吧,等死了,她就变成最厉害的鬼,要生生吃了陈武的心,再活活吓死那些害她的人,也让这世上所有害人的人,都不得善终。   她也要学一把判官,惩尽这世上所有的恶人。   然后,她忍不住想到了蒲苇,于是,没忍住,哭得更伤心。   说到底,若是可以好好活着,谁愿意死?   她渴望自己能像她一样的能干,还想着自己若是蒲苇,肯定不会让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又这样轻易地被陈武给绑了。她又忍不住怯懦地在心里祈求,祈求蒲苇能再帮帮她,救救她。   她真的不想死。   她真的还想活。   “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她开始嘶吼,虽然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嘴里,发出的只能是微弱的“呜呜”声。   这一刻,她上不求天,下不求地,中间不求各路神佛。大概是她二十多年的生涯中,类似的祈求,她做过太多太多次,但最终,这些都没有帮她,反而是一个女人,比她小多了的女人,跳了出来,帮了她。   所以,蒲苇在她的心里,其实比神都要重要。   又所以,在死亡不断临近的时候,她只能哭着,知道大概也是无望却依旧还是渴望地祈求。   这大概,是她最后能做的那点徒劳无功吧。   眼泪,蓦然汹涌,化作溪流,唰唰地往下掉。   慢慢地,模糊的村落在黑暗中远去,小山头在她眼前出现,又慢慢地,进入了狼雾山的范畴,等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被背着往上,她闭上了眼,在眼泪横流中,接受绝望。   那么,就努力变成厉鬼吧。   成了厉鬼后,回来复仇!   可突然响起的清冷的女音,却犹如天籁之音般,破空而来,一下打入她的心底。   “干嘛呢?”对方冷冰冰地质问。   她猛地睁开了泪朦朦的双眼,硬是在黑暗中,看出光来。   那是救赎的光,来自她最企盼的却也一度以为已经没了希望的女子。   她激动了,扭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身子,努力在背筐里动了起来,希望蒲苇能看到她。   蒲苇从黑漆漆的丛林后,一下跳了出来。   陈武看着她,简直像看着个妖怪。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失声尖叫。   “我来干活啊,你来干什么?”   这么问的时候,蒲苇已经犹如猎豹一般地冲陈武扑了过去。陈武下意识提起了手上拿着的弓箭,却被蒲苇给一掌拍飞,然后她的另一只手,化作拳头,狠狠揍在了陈武的腹部。   这一拳,用足了力气。所以陈武一下觉得腹部绞痛得厉害,忍不住弯起了腰部。这一弯腰,因为他后面背着一个林小双,当下重心不稳,头重脚轻地就要往前跪。   蒲苇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拽住了筐的边沿,不至于让林小双跟着滚出来,滚到山道两边。但这一下,她却遭了陈武的黑手。   陈武要杀人,家伙事是带足了的。本来万无一失的事,突然被蒲苇给撞见,蒲苇又是他最恨,也早就想杀之而后快的人,所以他跪了地,因为蒲苇硬生生拽筐的举动而有了缓冲余地之后,立刻拔出插在腰侧的小刀,冲着蒲苇的小腿,就是一刀。   蒲苇疼得肌肉一紧,小脸也跟着微微扭曲了一下。在陈武打算来第二刀的时候,她抬脚,就是狠狠一踹,硬生生踹出了“嘎嘣”声,踹得陈武那一手直接骨折,小刀也被踹飞了出去。   她拽住林小双的两个肩头,将她犹如拔萝卜一般,从那筐里拔了出来,放到了一边,那头,冲着重新摇摇晃晃想站起来的陈武,就又是连着踹了两下,最后,再用一个手劈刀,将他硬生生给劈晕了。   然后转身,她重新跳入她刚才跳出来的丛林。窸窸窣窣地过了一阵之后,她才背着竹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出来,来到了林小双的面前,将那绑着她嘴的布条给解开了,顺带拿掉那塞在她嘴里的破布。   “说吧,怎么回事?”   她坐了下来,在黑夜中,撕了自己的裤腿,从竹筐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以防万一用的刀伤药,凭着感觉,往伤口处撒。   那头林小双激动地够呛,正事顾不上说,不是哭着冲蒲苇道谢,就是问蒲苇要不要紧。   “没事。”蒲苇大大咧咧的,“就是被扎了一刀,没什么事。你赶紧说一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杨老大夫突然过来拜托她,请她帮忙给他弄点做好的野物,最好能有个六七只,他要寄到外地,这个时候,她还真不能在这里。   现在村里风声挺紧,刚死了人,大家都挺警觉,照理,她根本就不该摸黑上山。就连家里的打猎一事,她都和婆婆他们说好了,在那案子没破之前,就暂时先给停了。   但杨老大夫面子大啊,她从他那儿得了不少的好药,以后又要靠这位医术牛人给自家男人,乃至自家老爹看病,他求到她这里来了,她哪能拒绝?!   只是靠正常的白天打猎,她肯定是打不到六七只成年的野物的。因为山道附近,可以说是基本上没有野物出没了,早就被村里人给惊得都往深处跑了。   所以,她只能再度摸黑出来,打了猎物,再脸皮厚一点,大大方方地在白天出来。反正,她咬死了自己运气好,箭法高超,村里人不认也得认。   但没想,她找了靠边的一个安全地正歇息着呢,就碰到了“吭哧吭哧”,喘着大粗气上来的陈武,又看到了筐里被绑的林小双。   没的说的,赶紧跳出去救人吧。   于是,就有了上述的一幕。   等听完林小双断断续续的叙述后,蒲苇在心里大概有了底。   没想到,这陈武还真是有胆,杀了一个,还想杀另一个。可惜,他碰上了她。这份胆气,注定只能到这里了。   她站了起来,拿出自己筐里的稻绳,先把陈武的手脚给绑了,然后拿着砍刀,就近砍了一个长长的树枝。   将树枝暂且放到一边,她拿出扫雷器,组装了一番,开始探测。探测完毕之后,她退了开来,同时示意林小双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因为,她要“踩地雷”了。   长长的树枝,接触到地雷之后,被她那么使劲一捅,就听得“砰”地一声,凭空出现一道雷响,伴随着泥土、植物四处飞溅。   这一声炸响,也迅速惊动了山下的村民。   等蒲苇如法炮制,又“踩爆”了几颗地雷之后,小陈村的村民,几乎有大半从屋里走出来了。   他们冲着狼雾山的方向,议论纷纷,也担忧不已。最后决定,大人们集体过去看看,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有哪家又被猪油给蒙了心,跑去山上打猎,不小心触了雷,他们兴许还能把人给救回来。   因为,他们这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人群中,唯有陈武的父母,在面面相对中,看到了彼此的窃喜。二人赶紧猫回了屋中。   接下来,就该等小儿传来的好消息了。   等到人群吵吵嚷嚷,俨然正奔着他们家来的,陈武的父母赶紧强压喜意和那点淡淡的罪恶感,再度从屋里走了出来,不过他们没想到,那些人来了之后,竟然直接就朝后院走。   陈武老娘问着“你们干嘛呢”的时候,那些人也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往后院去,最后竟然直接把猪圈给围了起来。   “都给看好了啊,不许放人进去。一切等公安同志来了,让公安来处理。”   陈武老娘一听这话,只觉得乌云罩顶,两耳轰鸣,一个没站稳,就径直往前倒去。   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扶她一下。因为,在狼雾山看到的一幕,实在是太让他们生气了。   那陈武好狠的心,竟然把自己的媳妇给绑成了那个样子,还打算要用地雷把她给炸死。这简直是禽兽啊。更禽兽的是,陈毛根可能是他杀的。因为林小双发现了端倪,他不想事情败露,就想杀人灭口。   林小双跟了他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是挨了他那么多年的打,他竟然能狠心,对那么可怜的女人下这狠手。   这种人,简直是小陈村之耻。   而且,他事迹暴露之后,竟然还打蒲苇,扎了蒲苇一刀。这人太坏了,就得让公安给他抓起来。   得亏林小双福大命大,碰上了去山上进行扫雷器测试的蒲苇,否则,林小双就那样被炸死了,谁能想到,会是陈武黑心地给害死的呢。   所以,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让陈武想做坏事,该,被撞见了吧。   现在,陈武被绑了,正被扭送着过来,他们担心有人给陈武家传递消息,提前消灭犯罪证据,就赶紧先跑过来一伙人,先把陈武家给围了。   那头陈妈妈正一脸心疼地扶着蒲苇,往自家走去。   实话说,听到山上传来炸响那会儿,她魂都要飞了。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能不知道吗?蒲苇可不就去了狼雾山,又去打猎。这大清早,除了他们家蒲苇,还有谁能往那个山上摸去啊?   这接二连三的炸响一出,她就知道坏了、要出事了,几乎是哭着,招呼大儿子、二儿子,让他们赶紧起来,跟着往狼雾山去。   她自己也不放心,全身吓得冒汗,也咬着牙跟了过来。一路走来,几乎是把各路菩萨都给求了个遍,好在,最终菩萨保佑,蒲苇没事。   看到小儿媳好端端地坐在山道上,而她身边是被绑得像根麻花似的林小双,身后也是同样被绑的陈武,她顾不上多想,就先去把蒲苇给抱住了。   抱住了,就是忍不住流了点泪。   “还好你没事,你可吓死我了。”   “呵呵,我这不好好的嘛,别怕别怕。”   蒲苇有点感动,伸手拍了拍陈妈妈的后背。为了让村里人第一时间看到陈武的犯罪行为,所以她选择了踩地雷来惊动村里人,吸引村里人过来,倒是忘了,这可能会把陈妈妈给吓住。   现在看到她把自己给抱得紧紧的,一副后怕极了的样子,蒲苇这心里,就有点暖暖的。   这个炽热的拥抱,直到被眼神好使的人给一把挑开,才结束。   “铁牛家的,蒲苇受伤了。”   陈妈妈赶紧问着哪里哪里,然后看到了蒲苇那被粗粗包扎着的小腿。   这可让她又心疼又生气,直接把陈武给恨上了,直接蹿前,就扇了陈武一个大巴掌。后来,就是被大家解了绳子的林小双凑过来,和大家又把事情给说了一遍,再帮着陈妈妈一起,扶着蒲苇下了山。   公安很快就被叫过来了,也从陈武家的猪圈里翻出了一件脏兮兮、臭烘烘,但依旧能看出些微血迹的棉服。   公安很快对陈武进行了审讯。   陈武一开始还狡辩,声称自己没杀人,旧棉服上有血迹,是以前干活的时候沾的。他没杀陈毛根,因为根本就没有犯罪时间。至于棉服为什么会被埋在猪圈里,他表示不喜欢了,不想要了。   但是公安很快表示,从陈毛根家里搜出的酒坛,能说明他在说谎。因为有一个酒坛剩余的残酒,被查出了有下过药的痕迹。   当天喝酒的,总共只有四个人,陈毛根以及他后来招呼的两位朋友,都没有表现出被下了药的样子,那么只能说明,那一坛被下了药的酒,只能是被陈武——这位据说是“喝醉了”的人给喝了。   而他在被下了药的情况下,照理说不应该有这个能力,自己走回家的。   此外,在陈毛根家的茅草屋里,他们也发现有人在那躺过的痕迹,看稻草凹陷的样子,大小应该是个成年男子,且都躺成了形状,说明该男子躺的时间应该不短,比较符合若是中了药,在那躺过的猜测。   而且,陈毛根的父母表示,他们头天在那茅草屋拿稻草的时候,那里还不是那个样子。   然后,关于陈武到底是什么时候醉酒回的家,回家的时候大概做了什么,陈武,陈武老爹、陈武老娘,这三人的供词,明显有了出入。   这足以说明,三人根本就是在说谎。   陈武比较倔,一开始咬着就是不认罪,哪怕把林小双绑成那个样子背到狼雾山,都表示自己是在和林小双开玩笑,不是要她的性命,而只是想吓吓她,让她以后听他的话。   但陈武的父母,没有陈武的胆气。临老了,更是怕死的很。再加上,他们又不是只有陈武一个儿子,还得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所以,经过审讯后,两人很快就把事情给招了。   拿着这两人的供词,陈武那边就好突破了。   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下,陈武只能老实交待了他和陈毛根之间的事。但他强调,是陈毛根要杀他,给他下了药;而不是他要杀陈毛根。当时在河里他和陈毛根生死搏斗的时候,真的是不小心推了陈毛根一把,然后陈毛根就撞石头上死了。   “……这是他罪有应得,肯定是杨鹃儿的冤魂来找他报仇来了……”   提到杨鹃儿,那就又扯出一件陈年旧案。   公安听了大为皱眉,村民得知后,却瞠目结舌。   所以,那杨鹃儿不是被那恶婆婆给逼得自杀的,或者是累得淹死的,而是被人给杀死的?!   天呐,这么说,这么些年,他们一直都错怪陈铁牛那婆娘了?!   陈妈妈听到这个事实真相,坐在自家门槛上,就是嚎啕大哭。   她这多年心病,今日,竟然就这么奇迹般地解决了。她本想拼了老命,把那畜生给杀了,却不想,那畜生却先一步死了,用不着她再出手。果然是应了判官大人给她的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可是,她轻松了,她小儿不轻松了啊。这么一大顶绿帽被捅了出来,硬是戴在了小儿的头上,这以后可让小儿怎么做人?   她挨了这么多年的骂,以后倒是可以坦然面对村民了,可她要怎么面对小儿?   也是巧,陈武被公安抓走没两天,陈道南就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批军人。   他是带着好消息回来的,所以到了家,下了吉普车,整个人都是兴冲冲的。   虽然走路还不稳,不过,他已经可以脱离拐杖了。   离开的这些日子,他可想死他的小媳妇了。到了家,自然就兴冲冲地喊蒲苇的名字。不过,等蒲苇一出来,他这笑,就迅速消失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好端端的小媳妇,不过一阵子不见,现在却成了他离开时的样子,竟然腿上也绑着绷带!   “苇苇!”他整个人都阴沉了起来,看完那受伤处之后,再抬眼的时候,脸上有不容错认的肃杀,“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就连口吻,都是质问的,透着一股森冷的威严。   这让得知他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他的陈妈妈等人,都提心吊胆了起来。   不过这个家,大概不怕他这个样子的,也就只有蒲苇了吧。   她想了想,微微撅起了嘴,有点委屈地抱怨,“不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你干嘛这样严肃,吓到我了。”   说完,就哼了一声,一跳一跳地往屋里去,继续抱怨,“一回来就知道吓我,枉我还特意出来迎接你!”   陈道南一听,无奈地赶紧抹了一把脸,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严肃,这头快走几步,立刻走过去,去扶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   蒲苇使劲推了他几下,他反倒是粘得更紧,还笑出声来,低声哄她。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个样子问,你别生气啊……”   所以,你的愤怒,你的威严呢?都哪里去了?   陈家人看着,齐齐扶额叹息。看着陈道南巴巴笑着,努力地去扶蒲苇的样子,恍若看到了一只粘人的大狗。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真粘起人来,真是怎么踹都踹不走。   罢了,散了散了,看这两人都已经进自己的小窝了,估计一时间,也没他们的事了。   屋里,陈道南扶着蒲苇到了床边,就把她给按了下去,赶紧抱起她的腿,就要查看。   蒲苇好整以暇地让他看着,见他左看右看,看个没完,没忍住,脚丫子动了动,作势要踹他。   “看完了没?”   可把他给吓的,大叫,“你可别乱动。”   她嘻嘻笑,凑近了他,“告诉我,你看出什么花来了?”   他这会看伤给看的,心里又不高兴了,所以就瞪了她一眼。   “你老实点,哪会看出什么花来!”   她立刻嘟起了嘴,不高兴了,“你又凶我!”   他心里一紧,慌得赶紧道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蓦然道,“你得道歉。”   他愣了一下,就叹了一口气,“好。”   可道歉的话还没说呢,就被她给截了过去,“那你亲我,亲亲我,我就原谅你了。”   红嘟嘟的小嘴就这么凑过来的时候,他的脑中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了一片旖旎。那没下车之前滚动的浓浓思念,和打算下了车之后要如何如何对她的谋划,重新爬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全身火热。   他低下头,控制不住地亲了上去。   然后这一亲,娇软甜蜜的触感犹如大浪一般地袭来,这一切,就乱套了。 第52章 跟我走吧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 陈道南都已经把蒲苇给压在了身下,那手,也是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道南,道南……”门外陈爸爸在那叫人。   陈道南几乎是一个机灵,赶紧住了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趴在蒲苇身上, 狼狈地直喘粗气,全身的肌肉也是绷紧了。   “出来一下, 领导要去一趟狼雾山。”   陈爸爸交待缘由。   陈道南清了清喉咙, 赶紧大声应了好。这头急慌慌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见蒲苇还躺在那里,像是一滩水似的,红嫩的脸蛋俏生生的,无声地散发着清甜的气息, 他的眸光就又是一暗, 哑声招呼她, “快起来吧。”   “不要~”她懒懒地拒绝,“我这会儿感觉好着呢, 才不要起来。”   他心头一荡,全身都热了,耳根也是红得厉害,不应该看她,却偏偏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   她伸出手来, 搭在了他的大腿上,调皮地开始一下又一下地画圈圈,眼睛又如水地看着他。   他被她给看得,扣子都要不知道怎么扣了,呼吸逐渐粗重,眼神更是一下深得望不到底。可门外催促得厉害,他只得强逼着自己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赶紧把衣物给整理好。   只是临出门之前,扭身看着她睁着湿润的眼睛,一脸纯真偏又带了几分诱人地看着他,他心头一跳,还是低下头来,恶狠狠地逮着那软嫩无比的小嘴,贪婪地咬了好几口,才放开了她。   “等着,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看似张狂的警告后,却藏不住那份贪婪的欲A念。那快步离开的身影,也有一时求而不得,只能赶紧逃开的狼狈。   蒲苇支起身子,以一手拄着自己的脑袋瓜看着,咧嘴微微一笑。   好啊,看你晚上会怎么收拾人!   她巴不得呢。   *   陈道南被叫出去,是要带领导去熟悉地形。   这次回来,上面特意做了批示,要把历史遗留问题给解决了,给老百姓更多的生存空间。也就是说,要把狼雾山上的地雷给彻底扫掉。   小陈村的人听了,无不欢欣鼓舞。都围了过去,要看部队扫雷。这会儿,连那陈武的事,都顾不上八卦了。   小陈村的人也不是那不知道感恩的,一看人家为了自家村子这么付出,那他们肯定也得有所表示啊,所以很快由村里干部和族老出面,召集人手,开办酒席,算是给这些可爱的战士的接风宴。   酒席上,陈道南被人敬了很多次,也喝了不少的酒。大家一开始对他说话,还带着拘束,但是黄酒下了肚,顾忌自然也就少了。   陈道南听着,一开始还犯迷糊,但慢慢的,他就听出些味道。   散席之后,他回了家,先去找了陈妈妈,等问明白回了自己的屋,就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蒲苇猜到他估计是知道事情了,也没打扰,由着他发着呆。但过了一会儿,见他还在那坐着,她就只能下了床。   她下床的动静惊动了他。   他目光犀利地一下扫了过来,问她,“干嘛呢?”   “给你打点水擦把脸。”   他立刻站了起来,将她给拉了回来,“不用,我自己来。”   小媳妇站都站不利索呢,他得多脸大,让她给自己打水。   出去后,他闻到自己一身酒臭,就干脆洗漱了一番,才回的屋。回去之后,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那里。   蒲苇这心里有些小小的不高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这样。但冲着这个男人,她不想把这份不高兴给压下去。   “你干嘛呢,都不说话?”   他没吱声,她就更不高兴,干脆爬过去,扑在他的肩头,从后面抱住了他。   “你再不说话,我可就生气了!”   “说什么?”他闷声问。   “那得看你心里想什么喽?”   他没吱声。   她一下就搂紧了他,而且,低下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你要是现在心里在想着杨鹃儿,那你就出去想,不许在我床上想。”   他目光闪了闪,压下那份笑意,反驳,“这好像也是我的床吧。”   “你都不怎么在家,这床当然是属于我了。”   “那我不想了。”   “那说明你刚才一直在想喽?”   “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不算是?”   “我在想她,也在想你。”   “怎么说?”   “我想把你带走,带在身边,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   这下,换蒲苇开始发呆。   男人转过身,和她面对面。   “一直没顾得上你和说,我被破格提升了,提到了连长,没占团里的提干名额。你的那个工兵铲,领导们特别感兴趣,对我委以重任。所以,我要被调去军校研究所了,在那里从事研究,把那个东西给研究出来。   我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我放不下去你,想让你跟我一起走。苇苇,你得跟我走。杨鹃儿出了那样的事,我是绝对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你必须得跟我走。”   蒲苇埋下了头,不吱声。   他心里特着急。这次回来,他觉得最困难的事,就是怎么把她给劝说得和他一起走。领导发了话,也是很希望接下来的科研,可以有她的参与。   可是之前领导都对她发出了邀请,她却完全就是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直接拒绝了,没有和他一起走。这次能不能让她跟他一起走,他真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而且,发现杨鹃儿的死亡竟然是那么一回事之后,他有过自责,有过内疚,但更多的,则是恐慌。   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她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而他在她面前,又是多么的不自信。   他觉得,似乎她没有了自己,都是无所谓的,她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   但是,他不能没有她。   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撞入她小鹿一般的双眼中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而当他将她背在后背上,她伸出舌头舔了他之后,她也不会知道,他的心里起了多大的波澜。   这是我的媳妇儿!   这是当时的他,心里最大的念头。   然后,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那么与众不同的她,就那样盘踞在了他的心头。   如果在他走后,她也被别的男人给勾搭,更甚至更深入,他想,他会疯掉的。   他也绝对不会允许!   见她还是不吱声,他立刻捧住了她的小脸,有些委屈地看着她,“你看我现在多可怜,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背后指不定被村里人给怎么说。正好,借着搞研究,我可以先躲出去。躲一阵,等村里没有那些流言蜚语了,再回来。正好,你也可以跟着我躲一躲,事情过了,我们再高高兴兴地回来,好不好?”   “我又没事,我躲什么?”蒲苇反驳。   “你是我媳妇,我们就是一体的啊。”   “哼,才不是呢,我才不要走呢。”   她不喜欢被人给逼着搞研究,而且,在末世呆过的人,对于食物,对于产出食物的土地,有一种别样的依恋。   她在这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还有地,能产粮,她干嘛要走?   陈道南很是失望,“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跟我走呢?你就不会想我吗?”   “会想的啊,但是……”   她没说下去,但他大概明白了。就是想归想,但是还没到想到舍不得和他分开,想一直跟着他的地步。   “那你要成为第二个杨鹃儿可怎么办?”他发了脾气,忍不住这么说。   她就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气呼呼的,“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他反驳,怒气越发大了,兴许,也真的有些醉酒了,“我不在你身边这么久,谁知道这当中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你要是和别人好了,我……我……”   他的眼中一下爬上了血丝,同时又瞪大了,恶狠狠地看着蒲苇,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蒲苇气炸了。都说了她不会了,这个人怎么就不信呢。   “我个屁。你当我那么没眼光嘛,什么男人都能入我的眼。陈道南,我告诉你,我这心里就只有你,你敢怀疑我,我……我废了你!”   气呼呼的她,没忍住,冲他使用了暴力,使劲地用手掌拍了他胳膊好几下。   陈道南其实听得心里都开花了,乐坏了,但是脸色却使劲绷着,用越发阴沉的表情,努力地掩盖那份快要溢出来的欢喜和得意。   “谁知道呢?”他的口吻冷冷的,“你现在是这么想的,可万一再出现一个人,让你觉得很好呢?你要真的心里只有我,那你就跟我走,做给我看!”   “你……你哪来这么大的脸,还要做给你看!”蒲苇干脆一把推开了他,气呼呼地转身就往床的内侧去。   他一看不太妙,赶紧追了过去,强硬地将她给往怀里搂。   “我说错了,是我要做给你看,是我,是我。”   “哼!”   “真的是我。”   他转过身去,再次和她面对面。   “据说,那军校里女学员还不少,还时不时会搞联谊,你不得跟着我,随时监督我吗?看我有没有做错?”   她眯了眯眼。   他心头一喜,再接再厉,“还有啊,那军校可是在一个大城市。那里天南海北的,什么都有,可热闹了。”   “不稀罕!”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我听说,就因为那是个大城市,所以天南海北的吃的,都往那里运。那军校的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啊,全国各地的好吃的,几乎都能在那里看到。   而且,不仅是食堂,就是那城里,也有好多好吃的,什么金灿灿的桂花糕啊、香脆香脆的蛋卷,绵甜松软的萨其马,透亮得都能照得见人脸的蒸饼,等等。对了,还有奶油和巧克力呢。这两样东西,你肯定没吃过吧?我也没没吃过,但是听别人说,可好吃了。”   蒲苇舔了舔唇角,眼里散发出馋猫一样的光芒来。   奶油和巧克力,她怎么没吃过?   那可是好东西啊,又好吃,又能补充能量,在末世,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她总共也没吃过多少回呢,现在一想,就馋得厉害。   “奶油和巧克力,真的有?”   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一次都没见过呢。   男人一看有门啊,赶紧点头,甚至幼稚的说,“骗你是小狗!”   蒲苇就又舔了舔唇角,脑子里,除了奶油和巧克力,男人所说的其他美食,虽然有些想象不能,但不妨碍她自动代入她上辈子吃过的美食,然后,各种美食,开始不停地在她脑海里转悠,让她越是想,就越是馋,越是亟不可待。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一下抓住了男人的胳膊,急切地询问。   陈道南要不是定力足,能当场黑脸。   所以,他又是故作委屈,又要引她吃醋,还要剖开心迹,到最终,这些种种,却全都比不上那无心补上的美食诱惑?   他怎么突然就觉得自己是那么凄凉呢?   他苦着脸,“你容我缓缓,我现在有点受伤。”   “受伤?”   蒲苇愣了,不明所以。   他就拉过她的小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委屈地控诉,“这里,受伤了。我相信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男人,可我发现,除了我,你这心里还塞了太多的美食了啊。”   蒲苇“噗嗤”一声,呵呵笑开。   被男人这么一说,似乎真的有点对不起他哎。   “那亲亲,亲一口,就好了,不会受伤了。”   说完,她撅着嘴,果然凑过去,隔着衣物,在他心口的位置,果真是轻轻碰了一下。   那可爱又搞怪的小模样,立刻就像是猫爪子在他心里挠了一下似的,怪痒的,也一下难耐了起来。   “没感觉。”他的声音哑了起来,“肯定是没亲到,隔着衣服,我哪有感觉。我还是脱了衣服给你亲吧。”   蒲苇脸上微微飘红,大概猜到了男人的意图,所以,对上男人漆黑中翻滚着欲A望的双眸,大胆地嘻嘻一笑。   “好啊,那你脱啊,我还等着你收拾我呢。快说,你一会儿打算怎么收拾我?”   没等他动作,她就先凑了过来,跟个小妖精似地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半挂在他身上,嘻嘻笑着,撒起了娇。   所以,这样硬起来能上山打虎,可软起来能把人给勾得魂都要没了的小女人,怎么能不让他一颗心全部往她身上放?   “行,你放开我,我脱。”   “好。”她稍微往后退了一下。   但是看他脱衣服,她却又凑了过来,且嘻嘻笑着,将他给推倒在了床上,自己又坐了上来。   “我来,我来。”   那姿势,他看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她来就她来。可她没动,只是手指搭在他的棉服扣上,把玩着,就是不解开。   “喂,你说你去的是军校,那……里面的要求,会不会很严格啊?我跟你说哦,我可不要天天在研究室呆着,然后成天被人给盯着干活。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去了。”   美食虽然看上去很诱人,但是她慢慢来,也是能搞到的。可要是去了那里,一点自由都没有,成日里被人给盯着,要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她还不如在自己这儿呢。   不是她自吹自擂,现在她在这片地方,基本上可以说是能混得如鱼得水。   陈道南失笑。所以她突然这么主动,是在这儿等着呢。   “你放心,不会强制让你干活的。我和上面说,让你当一个技术顾问,有问题再来请教你的那种,好不好?”   “好啊,好啊。”   “不过那样的话,工资可能没多少。”   “没事,没事……”   自由最重要。而且,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她还不能靠自己挣来钱?   嘿,自家男人还不知道她的真本事呢。   但下一秒,她却听到自家男人温柔地说,“不过没关系,我有工资。我把工资都给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立刻有点感动了。   “真的都给我吗?你不是要上交到家里的吗?”   “那不一样,大城市消费高,我们突然去,肯定会有很多地方要用到钱。我想,爸妈应该会理解的。”   蒲苇这心里,就更甜了。   她倒是不惦记男人的工资,因为她自己有钱,可是男人这么说,就是在摆出自己的态度。她喜欢男人的态度。这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可以跃居在他的家人之上。   她喜欢。   忍不住笑眯了眼的她,小巧的手指一动,快速帮他解起了扣子。解完了,隔着汗衫,点了点男人的胸口,乌黑的眸子开始一闪一闪的。   “你刚才表现的不错,呐,作为奖励,我多亲你一口好了。”   然后果真是撩起汗衫,在他的心脏部位,连着亲了两下。   软嫩的好像是被猫尾巴给扫过的触感,让那股发痒的感觉,一直从心脏口处,往四周蔓延,朝周身进发。   他“咝”了一声,全身肌肉绷紧之后,冲着那个撩了他,然后就坐在那里不再动,只笑眯眯看着他的小女子,哑声问:“就只是这样?”   “当然不只是这样。”她弯下了腰,凑到他的唇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感觉全身都被电到的时候,她娇滴滴地抱怨,“可明明说收拾人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才不要废那么大的力气动来动去呢。”   说完,竟然一下就软了下来,趴在了他的身上,一下就跟只大懒猫似的,说不动就给不动了。   他被逗乐了,也觉得自家小媳妇简直是可爱毙了。   这么可爱的她,当然得赶紧吃干抹净啊。   他一下翻身,将她给压在了身下。   “好,我来就我来。不过先说好的,你自己认同了,是我要收拾你。所以呆会儿,你可别求饶。”   她不服输地立刻呲了呲牙,“我怎么可能会求饶呢?你也太小看人了。”   想想,又不服气地补充,“小胳膊小腿的,你还能把我怎样了!”   小胳膊小腿?!   自忖自己绝对腿长手长,肌肉也绝对紧绷有力的男人不服气了。   就冲她这轻视,他今晚也得让她好看。   稍晚,闹得厉害的时候,放了大话的她,就哼哼唧唧、哭哭啼啼了起来。   不过到了那时,正是情正浓的时候,谁还能有那心思,和她扯皮那个?   换句话说,女人那只会在他面前显露的娇软的小模样,把男人给勾得根本就是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哪会舍得打断?   *   既然同意了男人,要和他一起走,那么有些计划,就得做出相应的改变。   蒲苇让陈大河去把蒲莲给叫过来了。   她观察过自家的妹妹们,暂时看,就蒲莲最有野心,性子也最圆滑,也能顶得住便宜老妈的攻势。也因为她长得漂亮,也会说好话,最能哄得住便宜老妈,这些孩子当中,除了小弟蒲菖,大概蒲莲是最得便宜老妈的心的。   蒲莲急匆匆来了之后,蒲苇向她提起了自己要离开一阵的事情   蒲莲很慌,一下哭丧了脸。   蒲苇安慰她,“你别慌,我不是一下子就走,怎么也要等这狼雾山的地雷全部排除完毕了,才会和你姐夫一起走。所以这段时间,我会把财务全部交给你,也会教你怎么做事。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会把事情给学好。而且,我走了也不是说就不管你们了。你们要是遇上事,还可以给我写信,我会给你们想办法。”   蒲莲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但是她习惯性把蒲苇当成了自己的依靠,现在哪怕蒲苇这样说了,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大姐,你就不能不走吗?让大姐夫一个人去呗。他好讨厌啊,要把你给带走。”   这话说得就有些孩子气了。但能说这话,也说明这是真把蒲苇当成大姐,没见外。   “傻瓜。”蒲苇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了。别人可以帮你,但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就算是大姐我,也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的。人最终,真正能靠的,还得是自己。   所以,三妹,别把大姐的离开,当成是一种苦难,而是,要把它当作一项挑战。你要是挑战成功了,就说明你能力出众,以后就能靠自己,活得很好。而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第53章 大结局   蒲莲以前总觉得自己的嘴厉害, 算是能说会道吧,可是一碰上大姐,她就莫名地没有底气。就像现在,也基本上是大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好吧。”她无奈答应了。   蒲苇就教了她大半天。   也是巧,她本来打算过两天等腿好得差不多了,让自家男人带她去一趟镇子上, 去找一下杨大卫,把蒲莲给介绍过去的。没想过到, 杨大卫自己找上门来了。和他一起来的, 还有吴建城。   二人拿了不少东西过来,基本上都是吃食,算不上扎眼。   两位是听说蒲苇受伤了,所以特意找了个空,上门来的。   这就太好了, 蒲苇当下就把自家妹子给介绍了, 然后拜托杨大卫以后多多关照。   杨大卫知道了她要离开, 时间半年一年的,还不确定, 就有点可惜。   “之前你提过的事,我一直惦记,你这一走,我估计就有的等了。”   蒲苇就笑,“这不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嘛。兴许, 这也是上天在向我指示,时机不合适,我不应该太蛮干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吧,兴许,那会儿就合适了。”   杨大卫听着,就更是心动。可惜了,他不是这小媳妇的亲人,否则,真想把她脑子里的东西给套出来,提前开干。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是鲁莽了。他自己以前都跟她说过,钱呢,是挣不完的,现在这么激进,可不合适。一切,随缘吧。   “那我等你的回归。”他还是对那暂时搁浅的大业,表示了期待。   几人聊了没多久,接到消息的陈道南,从狼雾山那头赶来了。   几个男人碰面,伴着茶水聊了一阵,竟然就起了惺惺相惜之感,怕是这手里端着的要不是茶水,而是酒碗的话,这几人都能认起干亲来。   所以,男人之间某些莫名其妙就能起来的感情啊,啧,不过就是聊个天,就能好到称兄道弟,实在是让人不解。   蒲苇干脆就把这里交给自家男人,自己去做下酒菜了。   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留个饭。而且,这也算是提前吃上送别饭了。   这一走,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偶尔想一想的话,她还有点小小的后悔,觉得自己答应男人,答应得好像太快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不是那出尔反尔的人,再加上还没各种不知名的美食在前面冲她不断招手,她还是把那不想走的心思给压下了。   蒲莲年纪到底还是小,而且,这些妹妹们,长期被便宜老娘给压着,骨子里的那股屈服感,也是很难改变的。她在这儿,可以当做她们的精神支柱,给她们以力量,可以去勇敢反抗便宜老娘,但就担心,她走了,便宜老娘也胆子大了,又开始作妖,这些妹妹怕一次两次可以扛住,但次数多了,会溃败   蒲苇想了想,觉得她得把自家老爹给立起来。   老娘也不是不怕老爹的。不过是老爹不良于行,眼睛能看到的,就自己屋子那一个范围,很多事根本就是心有余力不足。所以很多时候,便宜老娘说什么,他也只能信什么。   不信?   那你是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   便宜老娘再耍出她的终极大招,坐地上哭着犯病给老爹看,老爹再有较真的心,那都被那哭声给熄灭。   所以,得让老爹动起来,转悠开来,然后看得见孩子们在干什么。最重要的是,能及时拦住便宜老娘的作妖。   她以前想过,给老爹做自动机械腿,但那个太超前了,做出来反而会完蛋。所以,她想来想去,暂时还是只能给老爹做一张轮椅。   但轮椅做好了,不代表这就完事了,你还得让这轮椅转开,即能在地面上转开。   这会儿家家户户,基本都是黄泥地。一旦下雨,那就别提了,院子里必然泥泞一片,若是下大了,院子里必然会成为泥坑。就连屋里,都是黄泥地,下雨天,那个湿湿嗒嗒的,屋里也是一个坑接一个坑的。   这轮椅要想坐得舒服,转得顺利,那家里的地,就必须得修一修。只是一旦修完了,那可就乍眼了。   嘿,蒲家村第一穷户,倒是领先了全村人,家里修上了石板路。传出去,可就够张扬的。   这年代,张扬可称不上是好事!   不过,她马上就要走了,对外只当是做女儿的孝心,临走前张扬那么一次,也算不上什么。而且,她有部队奖励给她的钱,源于做扫雷器和工兵铲的,这是过了明路的,任凭谁都无法挑刺的。只要婆家这边不唧唧歪歪,她全部花在了娘家上,那谁也管不了她。   婆家这边,早就和她一条心了,那肯定是一点事都没有。   如此,蒲苇这头开始做轮椅,那头请了几位师傅,帮着给娘家铺路。也不用全部铺,只要铺出一条可供轮椅在自家大致能转悠开的路就行。   这个消息一传开,就有人夸蒲爸爸蒲妈妈好福气的,大女儿都出嫁了,还这么惦记娘家,把从部队那里得来的奖金,全部花在了娘家。   也有那犯了红眼病却半点都奈何不了蒲苇以及蒲家的,就跑来陈妈妈这里,开始各种挑拨离间,示意蒲苇根本就没把婆家人给放在眼里。   但包括陈妈妈在内的陈家人,才不会吃这等的挑拨。私下里,他们跟着蒲苇发了多少财,赚了多少钱,也就自家人知自家事,才不会傻到去找蒲苇的不自在。   而且,当日杨大卫来的时候,他们可是听得真真的,这蒲苇脑子里还装着一个大买卖呢,只等这一趟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要弄起来。他们还要跟着蒲苇吃香的喝辣的呢,才不会傻到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某些人见陈家人油盐不进,自然就悻悻地离开了。   慢慢的,就有人传,说陈家人仁义,尤其夸了陈爸爸和陈妈妈,说这才是好公婆的典范,不惦记儿媳妇的钱。村里那些儿媳妇,现在谁不羡慕蒲苇,摊上了这样的好公婆?甚至妯娌都那么护着她,为她说话。   这倒是又一次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各自心里有成算的陈家人,不知不觉,又在大家心中赚足了好感度。全家声望,又跟着大涨一波。加上这狼雾山会被排雷,那也是归因于蒲苇和陈道南,所以隐隐的,大家开始朝陈铁牛这一家看齐。   这村里再有什么大事,也愿意叫上陈铁牛一家,让他们帮着给出出主意。   比如,林小双这事,大队召集村里族老商议的时候,陈铁牛就出席了。   陈武被抓走,最终被判下来,大概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林小双自打那日被救之后,就回了娘家。现在她回来,是提离婚来了。   陈武的父母不干,坚决不同意,声称林小双生是他们家的人,死是他们家的鬼。   但林小双执意要离婚,而且这次,她的家人也站在了她这边。   如此,两边闹开,让村里帮着解决。   有些人表示不同意。因为他们这,基本就没离婚的事。但有些人觉得不对,那林小双差点都要被陈武给害死了,陈武的家人还绑着林小双不放,就太过分了一些。   而且,陈武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但就像他的父母帮着陈武掩埋那棉服一样,谁知道,杀林小双这事,陈武的父母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陈武的父母现在其实是恨毒了林小双,觉得要不是林小双多事,他们的儿子只会是好好的,根本就不会被抓去坐牢,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枪毙。对于这个大罪人,他们才不会放她离开,让她去过什么好日子。   他们的儿子要是不幸,那林小双必须得比他们的儿子更加不幸。他们就是困,也得困林小双一辈子,让这女人在他们家当牛做马,一辈子为自己的“罪”赎罪。   为此,他们偷偷给陈大队送了礼,请求陈大队千万不要同意林小双的离婚。   所以此刻,不同意林小双离婚的那一派,陈大队就在那领着头。   而同意的那一派,则是书记那一头,陈铁牛也属于这一派。   此时大队部里,两派人马为这个事,吵吵嚷嚷的,却不知道,蒲苇已经带着林小双,去了公社。   你这村里讨论得再热闹,这个同意,那个不同意的,但最终,开离婚证明的,不还得交给公社?!   所以,也没必要等村里讨论出个什么结果,直接趁着陈武的事正处于热点,赶紧把这事给解决了。   离婚的事,这次是林小双自己提的,蒲苇帮着出主意的。   村里为了林小双这事开始扯皮,蒲苇就知道要麻烦了,尤其陈武爹娘咬死了不会放林小双走,那小人得志的劲头,实在是让人看着不爽。   所以两人直接约好在公社碰头,蒲苇和陈道南一起,领着林小双,共同去见了公社领导。   陈武的事,不用蒲苇细说,附近人全都知道,包括公社领导。   蒲苇是公社亲封的“除害能手”,那是入过领导的眼的。而她和陈道南这对夫妇,为狼雾山排雷所作的贡献,那是传遍了附近好几个公社的。   所以有蒲苇和陈道南一起替林小双说项,鉴于陈武之前所作事情的恶劣,公社领导很痛快,给林小双开出了离婚证明。   等林小双拿着那离婚证明回了小陈村,陈大队长等人就傻眼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人还能绕开他,直接跑去公社找领导的,而且,领导还给开了!   陈武爹娘气愤地去找陈大队算账,当着大家伙的面,捅出了陈大队“收了礼却不办事”的事,惹来大家的哗然,也搞得陈大队颜面尽失。他自然是否认了收礼的事,但陈武爹娘又咬死了。   这一下,就轮到这两方开始扯皮了。   但那就不管蒲苇的事了。   林小双趁着陈武父母在那和陈大队在吵,赶紧回去了原来的旧家,把自己的东西给收拾出来带走。   蒲苇有问过她,对于以后有什么想法。   林小双表示走一步算一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不想再结婚了。男人这种生物,她是受够了。   蒲苇听了哈哈笑,既支持她,却又调侃她:“……这会儿你想得很坚决,兴许以后碰到对的人,就会变了呢。话呀,不要说得太满了。”   林小双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蒲苇还能给予的,就是鼓励了。毕竟这个年代,对任何人都不开放。把人限制在土地上,要想有所作为,太难了。身为女人,又是一个离异的女人,今后要走的路,大概会更难吧。尤其,她的父母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会疼女儿的。   但是林小双的心里,已经扎下了名为“勇气”的根,蒲苇相信,今后不管如何,她会走好属于她的路的。   约好了以后常联系,林小双背着那装着破旧衣物的竹筐,慢慢走远了。   蒲苇看着,心中的某一处,觉得轻松了。   等将给老爹的轮椅做好,蒲苇也到了离开的日子。   离开之前,很多人都来看望她,表达了不舍。但谁都知道,从农村跳到大城市,那肯定是人往高处走了,是要去过好日子了。很多人都表达了羡慕和祝福。   在这种羡慕、祝福和不舍中,蒲苇终究是和自家男人登上了军卡,踏上了离去的路。   这一走,再回来,就是两年后。   蒲苇自己都没想到,一开始估计也就半年一年的时间,竟然会一下拖了那么久。   城里的确吃的多,但也多了太多双眼睛,很多事都很不自由。也不知道怎么的,呆得越久,她反而越会想念这片她最初扎根的土地,想起那无拘无束地在大山里奔跑的日子,也想念那些挥洒着热血的捕猎的日子。   正好,机缘巧合,她就回来了。   而这两年,通过信件沟通,蒲家,还有小陈村,都有了不少的变化。   如蒲苇先前承诺的,孩子们挣了钱,想上学的,那就都上学去了。就连蒲萍,虽然年纪大了,不好意思上这个学,可是跟着上学的其他的蒲家孩子学习,她也认识了不少字。   这是个有毅力的姑娘。   蒲莲,也展现了她的野心和聪慧,果真上了学,就开始跳级。现在,已经跳到五年级了,过了今年秋天,就能上初中了。等到了初中,要是一年再跳一级,到时候,那年龄基本上就可以和其他学生持平了。   因为蒲爸爸坐上了轮椅,可以在这个家四处转悠,就看住了蒲妈妈,不至于让她再那么作妖,也不至于揪住孩子就各种打骂。有蒲爸爸罩着,孩子们都比以前健康了不少,看上去,也不再那么怕蒲妈妈了。   而且,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钱,感觉各种不顺心;有了钱,很多事也就变得顺了。因为卖豆芽的生意一直做着,蒲家不再挣扎在贫困边缘,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再那样地绝望悲伤,所以整个家,也变得和睦了不少。   再来说回小陈村。   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换了大队长吧。   一般来说,大队长是不会轻易换的。陈大队上位,还是在上一位大队长身体条件变得不适合的情况下。但这次陈大队下来,可以说是被村民们鼓噪着,给拽下来的。   蒲苇离开之前,因为陈大队做的某些事,小陈村的不少村民,就已经心生不满和失望。让村民彻底不满和失望的,是陈大队所作的关于狼雾山归属的事。   狼雾山是因为蒲苇和陈道南的缘故,得了军队的帮助,才排掉了地雷。在小陈村的村民看来,这狼雾山就该属于他们小陈村的。   但是陈大队和大陈村的大队长不知道是达成了什么幕后协议,最后在狼雾山的归属上,大陈村也来凑了一脚。   这一脚凑过来,就不得了,乱了套了。   因为,狼雾山从地理位置上看,其实是和四个村子接壤的。只是因为排雷是小陈村领的头,算是他们村子的功劳,其它村子最开始都没好意思开这个口,占据这座山的资源。   但你小陈村自己把资源让了出来,让大陈村也有了资格,那其它两个接壤的村子就不干了,也生生地插了进来。   闹到最后,这偌大的狼雾山,本该是造福小陈村的那么一大座山,竟然成了四个村子共享的。   这可把小陈村的村民给气坏了。   当年年底,重新计算工分的时候,大家就一起提议,把陈大队给拽了下来,然后推举着三大爷的大儿子陈道礁,原来的小队长,成了新一任的小陈村的大队长。   陈道礁一上任,就改变了以往干多干少,都给记一样工分的计分方式。他遵循的原则就是——多干多得,少干少得。   这其实也是陈爸爸,陈铁牛最初的理念,也是上上届因为身体原因退下来的大队长的理念。   当时,陈铁牛就是看不惯懒汉和他得一样的工分,也看不惯某些人明明没那个能力拿那么高的工分,却被记作了很高的工分,和陈大队长发生了冲突,然后就被陈大队长扣了“破坏人民内部团结”的帽子,说要对他进行批A斗,还要上报公社。   陈大队长那会儿刚上来,施行类似“大锅饭”的策略,受到村里大部分人的拥护。大家都觉得少干活,最后却多拿东西挺好,因为人都有偷懒的天性,都是拥护着陈大队的。尤其村里的懒汉、二流子等,武力值还挺高,更是站在了陈大队那里。   陈铁牛领着儿子,带头表示了反对,自然就成了“枪打出头鸟”的那鸟,一下就被收拾了,然后就萎了,也开始随大流,能偷懒就偷懒了。   但是很显然,你偷懒我也偷懒,听上去是很美好,可收成的时候,那成绩,绝对是打脸的。   第一年,分到手的粮食少了,大家没多大感觉,把原因归为台风、虫害等。   第二年,分到手的粮食依旧少,第三年,就更少……第四年,依旧那个德行……   懒惰的恶果,终究是要让他们自己吞的。   可是,哪怕是觉察出不对劲的人,有了陈铁牛一家的前车之鉴,也是不敢吱声了,也只能默默得那么受着。   然后,陈大队被拽下来了,陈道礁上来了。   他上来那一年,也是赶上好时候,72年,中日建交,送来了化肥。有了化肥这项肥地利器,土壤的肥力,一下就上来了。加上这一年,因为记工分方式的改变,勤快的恢复了勤快,偷懒的也被逼得很少再偷懒,大家一起使劲,收成一下就上来了,竟然难得成了一个丰收年。   陈道礁以及他的工分理念,就这样一下子被小陈村的人给接受了。   陈妈妈在写给蒲苇的信里,有过唏嘘:想不到兜兜转转,最后会是这样。就像是老天爷在和他们一家开了一个大玩笑。也不知道,当年受那个罪,到底是为了什么。然后又因为那个罪,扯出那么多的泪水和痛苦……   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蒲苇回来的时候,是73年夏天,第二季稻苗,刚好已经插入了水田当中。虽然第一季稻谷依旧受台风影响,有所减产,但看到那比前些年多了不少的收成,村民们的脸上,还是挂着笑的。   那晒在稻谷场的金灿灿的稻谷,散发着和村民眼中同样的光,都是暖洋洋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蒲苇和陈道南的回归,自然是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这样一个靠江的小村子,一年到头,其实也难得有什么大八卦。蒲苇二人从城里回来,自然会引起他们的好奇。再说了,蒲苇的威名太盛,即便她离开了两年,但她所作的那些事,可依旧鲜明地烙在大家的脑海。   等去看了一趟那对夫妇,小陈村就又沸腾了。再然后,十里八村的,也跟着沸腾了。   因为,蒲苇和陈道南回来,是要来办厂的,就像镇子上、城里的那些场子一样,是会发固定工资的。也就是说,这个新开的场子,最后要招人的,听那意思,大概还会从附近村子里招。   那可就成了工人了啊,吃国家饭,领固定工资。那得是多美的事啊,是这些村民们盼了大半辈子,都盼不来的啊。   村里的少男少女们,全都躁动了。就连那有了家庭的,但是自觉不算老,干活也算利索的男男女女,也是坐不住,一批一批地往陈铁牛家跑啊。   有些甚至还去蒲家村找蒲爸爸蒲妈妈,那意思是让二老开口,让蒲苇卖个面子,让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女进工厂当工人去。   蒲苇一看这样不行,赶紧让自己男人找了陈道礁这位大队长,连带陈永青书记,一起商量着,先出了一个告示,大概意思就是工厂建设还得有一阵,招工没那么快就开始,而且就是开始,那也是公平竞争,让大家放宽了心,等待到时候的具体招工告示就行。   只是农民总是有那种朴素的“我和你亲,你到时候来正经的,肯定也得稍微顾着我的面子”的念头,所以,还是有事没事,爱往陈铁牛家钻。   最后搞得陈铁牛家的声望,再次嗖嗖上涨,都要赛过大队长家了。   在来人这一点上,蒲苇也是实在没招,就随村民们去了。   这个工厂,其实就是个军需厂,是陈道南向领导申请下来的。蒲苇当时说要搞一个大业,可以说是通过这个军需厂,变相地走了明路。只不过产品上,从她原先设想的先兔子肉再到鱼肉,变成了先鱼肉,再兔子肉。   这个时候,不少地方的人,因为缺少维生素A,得了夜盲症,一到天黑,就只能当睁眼瞎。甚至部队里不少士兵也是如此。这必将大大影响士兵的作战力,是应该想办法给消除的。   蒲苇知道鱼类富含维生素A。将这个事说给陈道南听之后,陈道南在合适的机会,向领导提了提。领导很感兴趣,也对陈道南寄予厚望,就将他调回了老家,开了这个军需厂,让他全权负责这个厂子的事,最终生产出各种鱼类罐头,再供给部队。   陈道南有蒲苇这个后世来的作弊器,生产各种好吃的鱼罐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有意外,工厂建成,部队管理人员也相应地到位,再招了工之后,第一批生产出的罐头一面世,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再后来,应广大市民的请求,部分供销社都上了这些货。而基本上,这些罐头一上架,就会被人给一抢而空。   杨大卫偷偷摸摸找了蒲苇,表示这种好东西,怎么也得给他一些便利啊。他的一些老伙计都向他抱怨了,问他分明都住在生产罐头的产地,怎么反而还弄不来这些东西,是不是他杨大卫已经不比当年了啊?   “……哎,你是不知道那些老伙计,说起话来,可刺人了。被他们一说,我都老没面子了……”   蒲苇早就知道,杨大卫这只老猫,闻了腥,肯定会找上门来。   都是老伙计,更是有言在先,她能不想着他?   她那半个仓库的做坏的罐头就给他留着呢。但其实说做坏,那也是不对的。而是那些罐头因为生产过程中的某些失误,导致品相不好,外壳有所磕破罢了。但绝对不会影响吃。这些“坏”罐头,有时候还会被他们拿来当做工厂员工的福利呢。   杨大卫一看,乐坏了,自然全部笑纳,且又来了最初的那一句——   “多多益善!”   两人听着这话,想想那最初见面的一幕幕,不由地呵呵笑开。   两年了,现在一看,根本就没造成什么隔阂和改变。   他,还是他。   而她,也依旧是她。   多年后,改革开放,很多人都趁着改革的浪潮,富裕了起来,但,她也依旧是那个她,哪怕,她已经成为更多人羡慕的对象,一个人人眼中的富婆。   而她的男人,也成了经常上报纸的存在,成为大家眼中的商界大鳄,但是,她知道,她的男人,也依旧是那个他,那个将她揣在心里,当宝贝一样地珍惜着的他。   这么多年,眼看着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离开,但他却没有离开。又眼看着,有那么多女人狂蜂浪蝶地朝他扑来,而他却一一冰冷地推开,她这心里,是得意的,也是骄傲的,更是暖暖的。   这个可爱的男人啊,大概是真的以为她太喜欢脚下的这片土地了,所以,所有的生意,都围绕着这片土地展开。更因为深知她的好吃,将远洋业务给发展得都快要遍及全球了。   在媒体采访他的时候,他更是直言不讳地坦诚——   “促使我不断开拓海外市场的动力,就是我的爱人。能让她吃上各个地方的美食,是让我感觉最幸福的事。而带她吃遍全球,会是我这一生的目标。”   啧,还“爱人”呢,文绉绉,实在是大言不惭,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她似的。   还几句话不离让她吃,搞得现在外面全都知道,她就是个大吃货!   看看今天的报纸头条,其中有转载外媒的引述,什么成功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个成功的女人,走遍全球的陈总背后,则是有一个要吃遍全球的妻子。   啧,她的吃货之名,看上去,要流传得更广了,连海外媒体都已经这么说了啊!   她表示有点小忧伤。   不过,美事好好吃啊。为了不辜负各种美食,吃货就吃货吧。   其实想想,能当上吃货,那也绝对是很幸福的事吧。   这要放在末世,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啊。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想什么呢?”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走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当了好些年的兵,所以西装穿在他身上,总会被他给穿出一种好像在穿着笔挺的军服的感觉。男人背部挺直,迈着大长腿,不苟言笑地一边和底下人商谈,一边迈步前进的照片,还登过某一年“魅力男士”的榜首呢,吸引无数人在底下发出眼馋的狼嚎。   哪怕那时候,他都已经四十多了。   而现在,他五十多了,但穿着西装的样子,依旧是超级迷人的。   她觉得自己绝对是捡了一只潜力股,这男人,越老,还越有魅力起来。   当然,越老,不懂事的小姑娘,黏上来的也越多。   她挑了挑眉,“听说今天又有小姑娘拦你的车了?”   陈道南走到她跟前,坐到了她旁边,把脖子往她这边探了探。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帮他把领结解开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不懂事的小丫头,不用搭理。”   轻飘飘的口吻,衬着那因为几十年商场争斗而显出冰色的眸子,听着怪冷情的。   她逗他,“没心动?听说是个特别漂亮的小丫头呢。”   他自己把剩下的领带给拽开,看着这位马上也要到五十了,可看上去连四十都不到,完全当得起“风韵犹存”四个字的媳妇儿,深深叹了一口气。   有一个不太显老的老婆,他真的要愁死了。   而且,老婆越长越漂亮,越长越白嫩,简直都要让他吐血了。   神官大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找下一任神婆啊,眼瞅着老婆越是吃,就越是嫩,他就知道要糟糕。   是,他知道,老婆这是得神官庇佑,是殊荣,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但是,神官大人也要稍微考虑一下他这个当丈夫的心啊。   再这样下去,他若是有一天成了一个糟老头,可老婆还是那俏老婆,他可怎么整?   还冲着小丫头心动?   他心动个屁啊。   就她一个,就已经让他操碎了心了。   他叹息,“我哪里还有心思冲别人心动,就一个你,都已经把我的心给装得满满的了。我现在啊,就担心,我会先走一步。到时候,留下你,可怎么办?”   说出这话,他是真发愁。   明明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又明明是外人眼中成熟稳重的成功典范,却偏偏在她面前,再一次地表现出了幼稚的一面。   她拧了一下眉,一下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疼疼疼……”男人哀嚎,成功典范的那一面,继续破碎。   而蒲苇凶巴巴的,冲着男人就是吼,“你偷走了我的心,你好意思走在我前面?!陈道南,我警告你,你给我好好锻炼加保养,老老实实地一直守到我死,明白?”   男人立刻笑了起来,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却能笑得像个得了心爱的玩具的大孩子。   “明白,明白,我肯定好好锻炼,好好保养……”   他讨好地应承着,笑得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上了年龄而增添了睿智的眼眸,那笑起来的璀璨,一如当年,一如那个尚且年轻的他。   那眼中的温度,这么多年,也依旧是那么暖。   而这份暖,就这么陪伴着她,陪伴了她那么多年。   她感动,也心酸,但也在松了手后,忍不住又开始在心里吐槽:都跟他说了多少遍了,她的心里也只有他。可这个明明都已经那么成功的男人,却偏偏时不时就要说一些不自信的话,勾得她重新许诺。   仿佛靠这样,就能确定绑死她一辈子。   可明明,她早就属于他了啊。   这只说他是精明,但有时候又笨得要死,兴许还在那装笨的老狐狸!   也真是不明白他!   像个傻瓜!   但是——她好爱这个傻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