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皆敌派》 作者:文理风 文案: 大将军失忆考科举,满朝文官皆胆颤! 三年前,田仲受伤失忆,流落幽州,三年后,田仲因为京城口音,想要进京寻亲和弄清楚自己是谁,只可惜囊中羞涩,前路难行。 为了顺利进京,田仲心生一计,决定去打打科考的秋风。只是秋风打上了,可他的考官们看他的眼神怎么都怪怪的? 比如:院试考官刚一见他,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 乡试考官没考前装算命的拼命忽悠他。 会试众考官组团来参观他。 后来,田仲才知道,原来这些考官,当年都是他死对头那一伙的! 这是一个理科生被现实逼成武科生,然后把自己整失忆成为文科生的故事。 阅读指南: ①本文轻松男主言情文,无宅斗,无宫斗,架空历史。 ②剧情流,言情文,男主田仲,女主赵瑶,女主出场很晚。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科举 朝堂之上 主角:男主:田仲,字中也(失忆后:田二)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失忆   荒凉的官道上,一个走商的车队正疲惫的沿着斜坡缓缓上爬。   等终于爬上这个不大不小的斜坡后,车队的车夫们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小心翼翼的拉着缰绳,有几个车夫甚至还有闲空朝前方瞭望。   而这一望,几个车夫顿时惊呼起来,其中一个更是控制不住惊喜的大喊道:   “到了,到了,我们到幽州城了,大当家的,咱们到幽州了!”   原本坐在车中的众人,听到喊声,纷纷伸出头来,等看到官道尽头那座巨大的城池,顿时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天呐,我们终于回来了!”   “祖宗保佑,咱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幽州,真是幽州,大当家的,您快看,咱们到幽州了。”   车队中央一个最大的马车的车门徒然打开,一个精壮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抬头看向前方,等远远看到城郭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幽州”,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活着回来了!   张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站在车上直接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静一静,马上就要到幽州了,大家快点收拾一下,清点一下货物,准备好身份文书和路引,等下咱们好进城。”   “是,大当家的。”   这个时候再没有比进城更迫切的事了,众人一听,忙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和准备进城门要被查验的东西。   张会也跳下马车,对马车里的一位老者说:“张伯,您把咱们的身份文书和路引还有等会要打点城门守卫的钱准备一下,我去后面看看货物。”   “大当家的放心,老朽晓得,您快去后面看着那帮小子吧,省得那些小子毛手毛脚的,手上没个轻重,弄坏了货物。唉,为了这点货物,咱这一路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也不知道值不值……”   张会默然,这一路上,他何尝不是后悔不已,后悔当初一时鬼迷心窍,放着南方好好商道不走,偏偏跑到北方,打算趁着战乱发笔横财,富贵险中求,可谁知,唉!   张会心中叹了一口气,对车里的老者说:“张伯放心,此次回去,我定然回南方好好呆着,再不干这没分寸的事了。”   “大当家的能有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   张会和张伯说完话,就直接朝后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怎么样,货物都清点好了吗?”   “大当家的,”几个正在清点货物的手下忙对精壮汉子行礼,然后说:“大当家的放心,不用一个时辰就可以清点完。”   “动作麻利点,小心别伤着货,大家都急着进城。”   “是。”   张会说完,正打算再去别处看看,最后面一辆马车突然打开车门,里面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上面跳下来,一看到张会,立刻大声叫道:“大当家的,不好了。”   张会这些日子最怕听到坏消息,一听到“不好了”三个字,顿时头皮一紧,直接对来人喝道:“张五,你瞎咋呼什么,什么不好了。”   “大当家的,那个,那个人快不行了。”   “谁?”   “就是大当家的您救的那个人啊!”   张会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还救了个人。   当时那人一身是血,又身份不明,本来他没想救,只是在查看时,发现对方被血浸透的里衣,居然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于是,他就顺手让人给拉上了。   毕竟万一要是个有身份的,等活了说不定能多个人脉或者赚笔活命钱。   听到张五说对方快不行了,张会直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静静的躺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张五擦净,只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张会先用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果然微弱的很,又用手摸了摸颈部,转头对外面的张五说:“快去把张伯叫来。”   张五立刻撒开脚丫子往中央的马车跑去。   很快,张伯跟着张五匆匆的赶来,张会忙说:“张伯,您快来看看,我怎么看着这人有些不大好。”   张伯扶着张五的手爬上马车,坐下,直接拉起青年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样?”张会问道。   张伯皱了皱眉,说:“不大好,烧虽然退了,可他之前受的伤太重了,头部也有伤,而且失血太多,只怕……”   “只怕什么?”张会和张五两人忙问道。   “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张伯说道。   张会和张五一僵,张会指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要不再给他灌点药?”   张伯摇摇头,把青年男子的手放下,说:“没用了,药救不得将死之人。大当家的,我劝您还是让小五拉他到旁边的村里找里正,等他去了,弄个地方埋了吧,这人已经没救了,他身上又没个身份文书或者路引,也不知道是谁,等会进城门盘问起来,咱们根本说不清。”   张伯说完,慢慢的下了车,朝前面走去。   张会和张五两人默默的看着躺在马车里的青年男子,最终,张会从里掏出半贯钱,给张五,说:   “你拉他去旁边村里,找村里的里正,要是里正问起来,就说是咱车队里的伙计,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山匪……用这钱打点一下,等人去了,让他入土为安吧!”   “知道了,大当家的。”张五应道,就要下去拉马车。   “唉,等一下,”张会突然叫住张五,又从兜里摸出几十文钱,塞到张五手里,说:“去棺材铺给他买口棺材,让他在棺材铺停灵一天。”   张五接过钱,说:“大当家的仁慈。”   张会摆摆手:“就当给车队积福,快去吧!”   .   三年后   “嘎~吱”   田二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袱,一手推开自家破旧的木门,脚步轻松的跨过门槛。   进屋后,田二把手中的大包袱小心的放在屋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八仙桌上,这才转身回去插上门。   插完门后,田二伸手到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里面的炕床走去。   北方的冬日往往极为寒冷,尤其夜里,更是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所以为了抵抗严寒,也为了能睡个暖和觉,无论贫富,几乎家家都会砌上炕床,用来冬日取暖。   田二的茅屋虽然是借别人的,却也是有炕的,只不过他为了省钱,又自持年轻力壮不畏寒,因此从来不曾烧过。   走到炕床旁,田二蹲下,用手在上面摸了摸,等摸到一块有些活动的红砖,微微一用力,红砖被抽了出来。然后田二伸进去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包袱来。   看到掏出的小包袱,田二笑了笑,直接拿着小包袱起身坐到炕上,然后把小包袱放在炕上解开,里面赫然是几块碎银和一些铜钱。   田二把刚才从怀里摸出来的铜钱放进去,然后把所有的钱数了数,总共五两三十二文。   看着这三年来存的所有钱,田二不由往后一仰叹了气:以这个攒法,他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进京寻亲的钱?   “在家闲着的都出来,来活了,送料子~送料子了,都出来~”   田二正郁闷着,猛然听到外面的吆喝声,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快速的把炕上的钱收好塞回炕床的洞里,拍上砖头,然后走了出去。   “咦,是全二哥,又来活了?”田二走出门,看到村头正在吆喝的里正家的老二王全,走过去打招呼道。   王全转过头,看到是田二,露出一丝笑意,语气轻快的说:“就知道这种赚钱的活你最急,果然我在这一吆喝,你就第一个蹦出来。”   田二听了笑道:“二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不知这次是朝哪送,送多少?”   “这次要石料是幽州城里的胡老爷,胡老爷打算在城外的庄子上修个园子,平时好带着家眷出来逛逛,大哥正好和胡府的管家熟,就拿下了这笔生意,”说到这,王全靠近田二,得意的说:“光方青石就要上万块,后面还有石狮子、石摆件什么的……”   田二听了惊喜道:“这么多,那接了这活村里岂不是大半年都不用担心没活做了,王大哥果然有本事。”   听到田二夸自家大哥,王全也与有荣焉,拍拍田二的肩说:“你快去石场吧,我在这再叫叫人。”   “行,那我先过去了。”   王家村的石场位于整个村的村后头,听说原本是个大沟,可有一年天大旱,沟里的水都干了,王家村的人才发现,原来沟底下是青石层。   在这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呃,水没了,只剩石头,自然只能吃石头的年代,王家村的村民没办法,只能开始打石头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换粮食,于是,王家村出了第一批石匠。   后来,王家村的村民就形成了闲时打石头,忙时干农活的习惯,而原来的大沟,也成了现在的石场。   田二走到村尾,就听到“叮叮当当”打石头的声音,再往前走几步,一个巨大的石矿坑出现在他眼前,石矿坑的边上,有一个斜坡通向坑底。   沿着石矿坑的斜坡慢慢走到坑底,田二就看到许多石匠正在热火朝天的打着石头,而耳边的敲打声也变的震耳起来。   田二朝周围看了看,没看到王家大哥的身影,就朝旁边一位正在打石头的青年大声问:“狗子哥,成大哥在哪?”   十个打石头的八个耳聋,好在这位狗子哥打石头时间还不长,听的到田二的问话,一边打着石头一边大声说:“在里头呢,正在看着装车。”   “谢了,狗子哥!”   田二转过一堆石头,果然看到王成正在那指挥着装车,忙挥挥手叫道:“成大哥。”   “哎,小田来了,快过来。”王成抬起头看到田二,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等田二走过去,王成一把揽住田二,低声说:“等会去给胡家送垒院墙的方青石,胡家那家老爷虽然是个爱鸡蛋里挑骨头的,可给钱却是痛快,等会想必能直接拿回一部分石料钱,回来时你小心看着我。”   田二听了点点头:“成大哥,我明白。”   王成拍拍田二的肩,指着旁边一个平车说:“我家的平车,你拿去用吧!”   “谢成大哥。”田二对王成道谢,然后拉着平车去搬石头了。   王成嘱咐完田二,就转过身接着指挥大家装车,一边指挥一边大声说道:“这次是给胡老爷家送石料,胡老爷家的管事是个仔细人,所以这次的方青石一律只要长二尺,宽一尺的,谁也不许把那些下脚料往里面塞,要是哪家一时猪油蒙了心乱塞被人家管家查出来,坏了咱王家村的名声,回来我可不饶他!”   “成大哥放心,这种坏名声的事咱们肯定不会做的。”   “成大侄子你放心,谁要做了,叔我第一个拿铁锤敲他。”   ………   王成看着纷纷保证的众人,知道大家把话听进去了,就笑着说:“各位叔伯弟兄能把咱王家村放在心上,我就放心了,这次人家胡家之所以只要咱王家村的石料,就是因为这十里八村的,咱王家村的料子最实诚,这次我已经和胡管家讲好价格,打好的方青石一文钱一块,运过去每车加三文。”   众人一听顿时激动了,要知道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哪怕手艺不大好,一天也能打出二十块方青石,再自己运过去,这一天就能赚二三十文,现在米三文一斗,这大冬天又不占农忙时间,怎么算都是极为划算的。   田二搬了几块石头,身子热了起来,就把袄一脱,只穿着里衣搬了起来。   听到旁边兴奋的议论这次可以赚多少钱,田二笑了笑,王成这家伙虽然身子骨弱一些,可脑子却是极好使的,打一棒给一个甜枣,这手段玩的溜,又一心为村里着想,难怪能年纪轻轻的当稳村里的领头人,虽然这和他爹是里正也有关系。   田二很快装满一平车,看着旁边的人还没装完,就走到一旁拿起袄穿上。   “你这家伙,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和我也差不多,怎么这么有力气。近百斤的方青石,别人都两人抬,你自己抱,怎么还一点也不吃力。”王成看看田二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的胳膊,难掩妒忌的说。   “哈,叫你天天不动弹,这个是练出来的。”田二得意的说。   王成撇撇嘴说:“骗谁呢,你当初伤刚好,就力气大的很,说不定是天生的。”   田二摸了摸头,想了想,摇头说:“可能吧,可惜我想不起来了,说不定我真天生大力呢!”   “你现在还什么都想不起来?”王成问道。   田二叹了一口气,说:“是啊,自从三年前我醒来,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王成是知道田二底细的,闻言忙安慰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当初伤的那么重,能活过来就已经是大命。”   想到当初田二醒时的鸡飞狗跳,王成不厚道的笑道:“你当初醒过来,可把棺材铺的三大爷吓了个半死。”   “什么叫我把他吓的半死,明明是他把我吓的半死,刚起身就被劈头盖脸的倒了一头狗血,当时我都傻了。”田二无语的说。   王成憋着笑,说:“你晚上都没气了,他把你装棺材里,结果他大半夜起厕,看到你从棺材里起身,他怎么可能不觉得你诈尸!”   “我那是失血过多昏迷气息微弱,他老眼昏花没看清。”田二无奈的纠正道。   “哈哈哈哈,”王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当时老爷子跑来找我和我爹,腿都吓软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开棺材铺胆子挺大的,谁想到他不怕尸体居然怕诈尸,哈哈。”   旁边一个正在装车的大小伙子也插嘴道:“是啊,是啊,三大爷原来天天说自己胆大,还吹以前年轻的什么赶过尸,结果见了田二哥,田二哥还是人,就把他下了个半死。当初听到他大晚上一路跑一路叫,我们可都跑出来看景呢!”   田二:………   这就是当初我好不容易从棺材里爬出来,你们整个村的人都拿着锤子铁锨看着我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可看可不看的科普,不看也不影响看文:   青石:地壳中分布最广的一种石头。   方青石:将青石原件打成长方体,以便用于建房、建城墙。古代方青石由于切割不便,一般打的较大,长度在半米以上,现在由于有切割机,一般打的比较小。   对于石匠打石头的难度:打方青石〈石磨〈石雕(例如最常见的石狮子)〈精细的石雕摆件 第2章 一句话引发的血案   胡老爷要修的园子在城外的西郊,而王家村在官道的东面,所以等众人装好车后,王成就拉起最前头的一辆平车,后面他两个儿子帮忙推着,带着大家打算先走官道到城门口,再往西转沿向西的官道到胡老爷的庄子。   这样虽然要多绕点路,可拉着车走官道比走小路省劲多了。   一行人拉着车往城门口走,还没走到,远远的就看到城门旁贴告示的地方围着一大窝人。   “看来朝廷或者官府又贴东西了,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走在最前面王成随口说道。   正在帮王成推车的大儿子王泉立刻抬起头,好奇的说:“爹,我去看看?”   王成刚要答应顿觉得胳膊一重,立刻改口道:“看什么看,告示贴在那会跑啊,运完料子回来再看,好好推车。”   王泉正是十五六岁半大的少年,好奇心重的时候,身为王成的长子,王家的长孙,从小被爷爷奶奶疼大的,向来不怕他爹,被他爹一训,虽然手上接着老老实实的推车,可嘴上却没老实,向旁边一起推车的弟弟王溪撇撇嘴,小声嘀咕道:“爹肯定是怕你和他两人推不动车,才不让我去的,唉,你说爹怎么不像田二哥一样有力气,你看田二哥,一个人自己拉着车,连个推车的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爹爹每次送货,还得咱哥俩陪着。”   前面的王成听了暗翻白眼,拿他和田二比,人家田二手上有真功夫,他平时怕给田二招灾才故意说田二天生力气大,这两个臭小子眼拙看不出来,还当真了,要真这样,村里都是石匠出身,哪个力气不大,可大家送石料,谁不是前面一个拉着后面一两个家里的小子推着,除了田二,这臭小子见谁自己拉着一车石料健步如飞。   王成扭头狠瞪了儿子王泉一眼,说:“就你小兔崽子事多,好好推车,还有,人家田二叫你爹我大哥,那就是你二叔,你天天二哥长二哥短的乱叫什么,想占你老子的便宜啊!”   王泉没想到自己和弟弟咬耳朵被老爹听见,顿时缩缩头,小声说:“大家在族学都这么叫,又不是只我一个。”   “你臭小子还会顶嘴了……”   田二拉着车跟在王成后面,听着王成父子俩在前面拌嘴,笑了笑,王成天天觉得自己儿子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其实最宠儿子的还不是他,要不王泉那个小机灵鬼怎么天天敢和他老子说闹。想到这,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羡慕,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亲人现在在哪。   在一路王成和儿子们插科打诨中,王家村的众人终于到了胡家的庄子,而胡家的管家,也早已在那等着了。   胡家管家果然如王成说的那样做事仔细,不但亲自看着他们将石料卸下,还亲自带人又将石料检查了一遍,看的送石料的王家村民紧张不已。   好在王成这次来的时候就亲自盯着,最终还是顺利交了货,而胡管家给钱倒也干脆,当场将送来方青石的钱都付了,并定下建园子剩下所要的石材。   等出了胡家庄子,王家一个长辈就过来拍了拍王成的肩说:“大侄子,幸亏你提醒,要不今日只怕咱要丢大人了,这胡管家,也实在太仔细了,送了这么多年的料子,没见过这么亲事亲为的大管家。”   王成笑了笑,说:“这也是以前去胡府周围办事,看到有人朝胡府送货,却因为外好内次被撵了出来,后来侄子就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胡府主子是个精细人,治家也严,主家治家严,下人自然谨慎小心,不过胡家治家虽严,却极讲信用,而且从不克扣银钱,名声还是极好的,所以侄子才会去想办法结交里面的管事,想着以后能拉个买卖,如今,可不来生意了。”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侄子你有心……”   .   回去的路上车都空了,自然轻快了,王成为了护着怀中的银子,直接把平车丢给了大儿子,又对小儿子使了个眼色,小儿子王溪立刻跑到田二面前说:“田二哥,呃,二叔,我来替你拉平车。”   田二也没客气,直接把平车递给王溪,然后就走到王成身边,村里几个精壮小伙也走过来,隐隐把王成和田二围在中间。   如今王成怀里搁的可是整个村的钱,自然是不能有一点马虎。   众人一路顺当的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刚才城门旁围着的那一伙人群不但没散,反而又多了不少,本来已经快忘了的王泉,顿时又想起来了,对王成叫道:“爹,我去看看那边贴的什么。”   “先把平车送到村头再过去,去了好好看看上面写什么,回来记得背给你爷爷听。”王成随口说到。   “知道了,爹。”王泉一口应下。   王家村离城门口不过几百步的距离,眨眼就到了,一到了村头,王泉和一帮小子就把平车一放,呼啦一下都跑去城门口看布告去了。   “这帮臭小子,”王成摇摇头,转身对村里的众人说:“老规矩,晚上大伙到我家拿钱。”   “行,大侄子,大家都晓得。”   “晚上吃完饭就去。”   “我回家给爷爷说,他晚上过去。”   村里的石料都有记账,里正一家又素来公正有威望,大伙也不担心,拉了一趟也累了,又到了晚饭的点,就一个个拉着平车先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田二也拉起刚才王溪丢在地上的平车,对王成说:“走,先去你家送平车去。”   “好,正好我也得把钱交给我爹,”王成看着地上自家的另一辆平车,随手拉起来,笑骂道:“这俩臭小子,一张纸有多好看,连家里干活的家伙都不要了。”   田二笑道:“那张纸未必有趣,可凑热闹一定有趣。”   “这帮臭小子要是读书和干活有这个心就好了。”王成笑着摇摇头,拉着平车和田二一起往家走。   走在路上,王成随口问道:“听说前几天城里的郑爷派人找你,想雇你,你怎么还在家?”   “我推了。”   “你不是一直急着凑钱进京寻亲吗?城里的郑爷出手素来大方。”   “他是放印子的,雇我想让我帮他收债,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他做的却是利滚利的生意,这钱带血,我做不来。”   王成听的一怔,随即摇摇头,笑着说:“有时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明明缺钱缺的要死,又急着用钱,还这么讲究。”   田二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那种轻便的活你不肯做,就只能陪着我们拉石头了,”王成打趣道:“拉这一趟,我这胳膊可得疼两天。”   “虽然这活累,可我心里踏实,倒是你,明明身为是里正的长子,又不缺这三文钱,每次送货还亲自上阵拉车,你这也太拼了吧!”田二也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每次亲自拉车都是为了博名声,”王成一听,顿时叫屈道:“我那是没办法啊!王家村可都姓王,大多数人连五服都不出,我辈分又算不得高,出门堂伯堂叔长辈成片,你说,一个村的人都在那拉车,要就我在旁边空着手走,你说我是上去帮忙推车,还是不推车?不推车,人家会说我因为是里正的儿子眼长头顶看不起亲戚,推车,都是亲戚我帮谁,我帮谁都里外不是人,你觉得我不亲自拉车行么?”   “原来是这样,”田二听完,顿时不厚道的笑了。   “要不是因为这,哪怕再贴我三文,我也不愿出这个力。”王成感慨道。   到了里正家门口,田二也没进去,直接把平车推到王成家门外的牛棚旁,然后就打算离开。   “不进去喝口水?”王成也把平车放好,一转头,发现田二正要走,忙说道。   “不了,我还有事。”   田二没有吃饭点还上别人家做客的习惯,就摆摆手,打算离开,只是这一转身,正好和回来的王泉王溪走了个对面。   “咦,你们俩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田二有些奇怪的问。   王成看到两个儿子也挺奇怪的,这俩臭小子一出去就像鸟出笼似的,不玩累了肯定不回家的,今天去看告示,看完怎么也得跑城里去逛一圈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成瞅瞅天,今天这太阳还是从西边落的啊!   “田二哥,呃,二叔!”王泉和王溪刚要和田二打招呼,看到旁边的亲爹,顿时一激灵,忙改口。   田二停住,仔细看了两个孩子两眼,突然问道:“你俩怎么了,怎么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王成本来没注意,一听田二说的,向两个儿子看去,看到蔫了吧唧的两个儿子,顿时也被唬了一跳,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   “没,爹,我们没事!”   王泉和王溪看着他爹望过来,顿时心虚的忙摆手否认。   所谓知子莫若父,本来王成还只是担心随口一问,可一看这两个孩子的表情,王成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个臭小子肯定没说实话。   王成伸手提溜过自己的二儿子王溪,脸一板,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说。”   王溪向来老实,又不像王泉一样不怕他爹,被王成一问,顿时吓的说道:“爹,爹您别生气,是我们刚才去看告示,告示写的是下个月,也就是二月要举行县试。”   “下个月要考县试?这是好事啊,你两个小子也在族学读了好几年了,正好下场试试……对了,你们俩臭小子刚才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不会是平日读书没认真读吧……什么,不想去考,老子天天供你俩个兔崽子吃,兔崽子喝,你俩居然说不想去考……气死我了,老子揍死你俩兔崽子!”   然后,田二就眼睁睁的看着王成从说到骂再到摸起牛棚的一根棍子对俩儿子进行了一场以一打二的全武行! 第3章 起意   “他嫂子,你家两个娃还真是能干,这次怕不得弄个七八十文吧?”   “八十一文,你家呢?”   “我家不多,才六十文。”   “你家男人正在打摆件,等那个卖了,才值钱呢!”   “六堂叔,又弄了不少钱啊!看来您老又要进城打酒了。”   “大侄子见笑了,年纪大了,也就还好这口了。”   ……   田二随手颠着刚到手的三个铜钱,和大家一起从里正家的院子走来,听到周围的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又赚了多少,不由笑了笑。   果然有钱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把三文钱放在怀里,田二伸了个懒腰,如今天色已晚,他也有些困了,打算领了钱就回去睡觉。   只是这懒腰刚伸到一半,无意间瞅到天色,田二突然一怔,随即仰着头,望着天。   “田二侄子,怎么突然不走了?”走在田二后面的一个王家大爷看到田二突然停下,奇怪的问道。   田二望着天,皱了皱眉,说:“这天色不大好,看来明天有雪啊!”   “啥?下雪?雪大不,田二侄子,你快看看雪大不,耽搁明天干活不?”   众人本来正打算回家,听到王家大爷这一嗓子,顿时不走了,忙围过来,也七嘴八舌的问道。   “等等,我先好好看看。”田二仰着头,随口说了一句,就接着看着天上。   众人听了忙不再打扰田二,而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都快出正月了,怎么还有雪啊!”   “大嫂子看您说的,哪年正月不下两场雪。”   “可这不是有活么,一下雪,石场肯定被雪埋,到时耽搁了活,胡家那边可怎么交代。”   “哎呀,你俩小点声,别吵着田二侄子,人家正在看天呢!”   旁边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众人也不议论了,都眼巴巴瞅着田二,等田二看完了说结果。   王成送着几个长辈出门,刚送几个长辈到门口,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门外堵了一群人,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嘘,田二刚才说有雪,大家正等着他看完天问雪大不大,耽搁明天干活不。”旁边王成一个堂叔一把拉住王成,小声说。   王成这才注意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仰着头看天的田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人不满意刚才领的钱,在他家门口堵门闹事呢。   田二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又在心里算了算,这才低下头,对众人说:“明天有大雪,大概能下个一整天,雪应该能过膝吧!”   “这么大,那石场肯定被埋了,这可坏了。”   众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虽然瑞雪兆丰年,可如今正忙活,这雪来的就显得有些耽搁事了。   王成在旁边一听也站不住了,直接挤过来,问道:“那雪后呢?”   “下雪之后应该就是晴天吧,我看上面的云走向,应该过两天就能来暖风,雪应该化的挺快的,毕竟年前就打春了,冷不了太多。”田二说道。   王成听了想了想,然后直接转身大声说:“大家别慌,这下雪是老天爷的事,谁都挡不了,虽然和胡家定了交货的日子,可一旦下雪,他胡家的泥水匠也干不了,明天等下了雪我去胡家找管事通融一下,想必问题也不大,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听了,这才心里有底,忙和王成说明天一定去人家胡家好好说说,千万不能让人家胡家恶了王家村,觉得他们偷懒懈怠。   王成一一应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回家去。   等人都走了,田二倒没急着走,而是对旁边的王成说:“你家梯子在吗,借我用用。”   “在墙边立着呢,干嘛?”   “回去修屋,这雪要真下一天,我那屋顶八成撑不住。”   王成这才想起当初田二借的是村头看谷子用的茅屋,比不得村里的都是石头盖的,忙说:“要不你去我家住得了,你那茅屋虽然秋天你修过一次,可真来了大雪,万一压塌了怎么办。”   “不用了,修修应该能撑的住,我睡觉警觉的很,等下了雪我隔两个时辰起来清清屋顶的雪就没事了。”田二摆摆手推辞道,王家虽然屋多,可人口也多,与其麻烦人家,他还不如回去弄他那个破茅屋呢。   王成看着田二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直接领着他去院子放梯子的地方,田二扛了梯子,就和王成告辞了。   田二扛着梯子往家走,就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然后就听到旁边院子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正在吼孩子:“你仨兔崽子还不快起来,明天要下雪了,还不快去石场把你爹的打石头家伙拿回来,孩子他爹,你也快起去石场,搬几块料子回来在屋弄,要不等下了雪只能在屋憋着。”   “娘,人家才刚睡下,”然后放门声,“这天不挺好,哪下雪了?”   “刚才我去拿钱,人家田二说明天有雪。”   “田二哥说有雪就有雪啊,他又不是老天爷。”   “兔崽子你又懒得皮痒,看我不让你爹拿鞋抽你,人家田二看天什么时候出过错,比邻村的李半仙都准,你忘了前年夏日那次人家田二说有大雨,结果有几家不信,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差点晒的麦子都被冲没了,你看现在那几家信了不,上次那几家有娶媳妇的,都请田二看日子呢!”   田二听的嘴角抽了抽,扛着梯子快步朝家走去,他只是会看些天象,能推出刮风下雨,可对于成亲看日子这种,却真是一点都不懂的。   至于帮那几家看日子,不过是他说了不会人家却不信,又实在推辞不掉,他才只好弄了本老黄历,照着选了几个吉利日子罢了。   听到被提起,田二赶忙心虚的溜了。   .   修完屋顶,田二一身是灰的进了屋,随手抄起炕上的一条布巾把身上拍干净,又擦了擦头上不小心沾上的蜘蛛丝,这才把帕子扔盆里,拿出火石,擦了擦,点了桌上的油灯。   屋里顿时亮了起来。   在屋顶上吹了大半个时辰寒风,田二那点困意早被吹没了,既然没了困意,田二也不急着睡,就走到桌前坐下,拿过今天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大包袱。   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本书和一摞空白的书。   田二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翻,是本《礼记》,就拿过空白的书,抄了起来。   这是他平时除了拉石头另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抄书。   像《礼记》这么厚的书,抄一本可得两文钱,虽然不多,可胜在活轻便又长久稳定,所以每隔上一段时间,他都会城里各大书肆问一遍,看是否有抄书的活可做。   田二抄了十多页,看着灯里的油不多了,就放下笔,把书收了起来。   虽然抄书可以赚钱,可灯油却是费钱,反正明日要是真下雪也不用出去,正好在家用来抄书。   田二收拾好书后,打了个哈欠,觉得挺晚了,就打算上炕睡觉,只是在脱衣裳摸到怀里几个硬物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赚的钱还在身上。   于是田二又把小包袱从炕洞里掏出来,把钱放进去,数了数,这次是五两三十五文。   看着又变多了的钱,田二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可随即,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少,不够啊!   想到要进京所需要的费用,田二有些头疼,以他这个攒法,得攒什么时候。   难道他真的要不讲究点?   田二摇摇头,不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可以算君子,可有些事,却万万不可以沾手。   正想着,田二无意间瞥到桌子上的书,突然一顿。   或许,有一个方法,他可以冒险试一试。 第4章 被坑的里正   第二日清晨,打开门,外面果然白茫茫一片。   田二走出门,先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屋顶,看到由于下的时间还不算长,雪并没有积太多,放下心来。就回屋拿了蓑衣,披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族学走去。   走到族学,看着紧闭的大门,田二走上前,砰砰的敲了两下。   “谁啊?”   “先生,是我。”   “是田二小子啊,等一下,这就来。”   门嘎吱一声被放开,里面走出一个圆胖的老头,而这老头,就是族学的夫子,王老秀才。   “咦,田小子,你今儿怎么来了,这还没出正月,族学要出了正月才开课。”   田二笑着说:“先生,我知道,我不是来扫地的,这次我来,是有事请您帮忙。”   “找老夫,什么事?”王夫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打开门,说:“进来说吧!”   “多谢先生。”田二拢了拢蓑衣,跟着王夫子进去。   两人进了屋,王夫子在主位坐下,对田二说:“坐吧。”   田二脱下蓑衣,放在一边,坐到了王秀才的下首。   “你找老夫是为何事?”王夫子和田二天天见,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昨日送石料时正好经过城门口,上面贴了布告,说是二月举行县试。”   王夫子还以为田二是来特意告诉他的,抚着胡子笑道:“你有心了,这事老夫已经知晓,昨儿贴布告时,县署就派人特意来传话了。”   田二点点头,问道:“可是来特意提醒一二?”   “嗯,和往年一样,特地强调关于亲供、互结、具结的事,老生常谈罢了。”王夫子随口说道。   田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先生,晚辈找您,就和此事有关。”   “这关你什么事?”王夫子奇怪道。   田二看着王夫子,认真的说:“晚辈想要参加这次的县试,所以想请您和族学中的五位学生做保。”   “什么!”王夫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道:“你要考县试?”   “是,晚辈想去试一试。”   “可是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虽然还记得字,可你还记得原来学过什么吗?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原来学了多少。”王夫子问道。   田二听了苦笑道:“先生说的是,晚辈确实记不得自己原来学了多少,甚至连曾经学过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晚辈在您这扫了三年的地,起码清楚一点,您教的那些东西,晚辈肯定学过,而且学的还不错。”   “我讲的那些课,你都听的懂?”王夫子立马坐直问道。   “不单单听的懂,而且晚辈觉得自己本来就会,甚至许多您没讲过的书,晚辈也看的懂。”田二实话实说。   “等等,”王夫子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翻了翻,然后拿了一张卷子回来,直接递给田二,说:“那边有笔墨,你做做试试。”   田二知道王夫子这是要考他,接过卷子,就去旁边做题。   半个时辰后   王夫子看着手中的卷子,不发一言,只是又去翻箱倒柜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卷子,递给田二。   田二不解,不过还是接过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这张卷子倒是比之前那张难了许多,题量也大,不过他做的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用的时间长了些,一个时辰后,田二把卷子还给了王夫子。   王夫子只扫了两眼,手就抖了起来。   等仔细看完,王夫子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考县试了?”   田二实话实说道:“夫子,晚辈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三年前虽然大难不死,却伤了头丢了记忆,本来晚辈是打算等着亲人来寻的,毕竟哪怕是死,也总得亲人来寻个遗骨吧,只是这三年过去,却是一丝音信也无,而且当初的商队,也再没见过,晚辈觉得再等下只怕也没什么指望了,就打算自己去寻亲,而您和里正曾说过,晚辈讲的是金陵的官话,八成是金陵人士,所以晚辈就打算去京城看看,只是囊中羞涩,实在凑不齐盘缠,才突发奇想,打算来科举上赌一把,不怕您见笑,晚辈虽然失忆,却一直觉得自己学问还是蛮好的,哪怕中不了举,可考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而朝廷有规定,只要有功名,住驿站和进城门就不用交钱……”   王夫子听了,眼皮跳了跳,心道:你这感觉还真准!   王夫子摸了摸胡子,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既然你学问不错,那就去考考,这做保的事,老夫应下了。”   田二一听,顿时大喜,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行了,快回去准备吧,等报名时,我让人通知你。”   “是,那晚辈先回去了。”   等田二一走,王夫子就匆匆出门,朝里正家走去。   “咦,老二,这大雪天你怎么跑过来了,快进来,成儿,你二叔来了,快给你二叔倒热茶暖暖身子。”   王夫子顾不上客套,一把扯住里正,说:“大哥,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怎么了,二弟。”里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进里屋说。”   两人进了里屋,王夫子往炕上一坐,就急急的问:“大哥,你给我说实话,田二当初怎么来的?”   “田二?他怎么了?”里正茫然的问道。   “你当初把他塞到族学时,说原来他是商队的一个伙计?”王夫子看着自家大哥问道。   “对啊,他原本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后来遇到劫匪,重伤不治,人家商队不好带着尸体赶路,就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先让人入土为安,等他们回去再找人来起灵迁坟,我就应下了,可谁知他后来居然活了,而商队早就走远了,他浑身是伤还失忆,我又不好把他撵出去,想着你那族学反正是公里的,因为有祭田,早晚还管饭,他虽然伤的严重,却也没缺胳膊少腿,扫个地擦个桌子还是行的,所以就把他送你那了。”里正说道。   “你确定他真是商队的伙计?”王夫子问道。   “人家商队的伙计说的,这还能有假,再说他那一手功夫,怎么看也像是个押镖的。”里正说道。   “那你当初见过他的身份文书?”王夫子盯着里正问道。   “这,不过是给个坑暂时埋一下,人都死了……”里正有些不自然的说。   王夫子一看,哪里还不明白,他大哥八成是收了人家好处,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可问题是他现在是活的!”   “谁知道他当初会活过来,要是知道,我才不收呢,二弟你一直问他,难不成他身份不妥,是朝廷钦犯?”里正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忙问道。   “是不是朝廷钦犯我不知道,不过,他很可能有功名在身。”   “什么!”里正嘭的一下站起来。   王夫子看着失态的大哥,心里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当初他们家爹娘走的早,他大哥为了供他和三弟读书,很是吃了苦头,所以等他和三弟出人头地后,对这个大哥,自然是百般照应,后来他三弟中了举,在府学做教谕,他大哥也因此坐上了里正的位子,只是,他大哥终究能力有限,平时还不觉得,遇事却是没丝毫主意。   “这可怎么办,他要是有功名,那当初咱们不过官府私自埋人,可是犯法的。”里正在屋里团团转。   王夫子扶额,直接对外喊道:“成儿,在外边吗,你进来。”   王成掀帘子进来,还没等他走到二叔王夫子身边,他爹就一把抓住他,急道:“成儿,坏了,那田二你二叔说可能是个有功名的,当初爹一时鬼迷心窍收了钱,没报官府差点把他埋了。”   王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可是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王成说完,又转头问王夫子:“二叔,田二可能有功名是怎么回事?”   王夫子看着王成,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关键时刻果然还是他和三弟亲自教导的大侄子顶事。   王夫子对旁边他大哥说:“您还是上炕上老实坐着吧,我和大侄子说道说道。”   里正看到二弟和儿子的表情,顿时知道二弟刚才八成是故意吓唬他,嫌弃他贪财误事,心中微定,回炕上坐着去了。   王夫子把今天在族学的事原原本本给王成说了一遍,又从怀里拿出两份卷子,递给王成。   “这第一份卷子原本是要给族学中考县试那帮孩子准备的?”王成虽然没中秀才,可也是过了县试府试的,只是在院试上屡考不中,后来才不读了。   “是啊,昨天接到县署通知,我连夜押的题。”   王成点点头,又拿起另一份卷子,一看,顿时头大,说:“这是院试的考题?”   “两年前的院试考题,府学照着原卷后来自己印的。”王夫子说道。   王成看了看,由衷的说:“确实比侄儿做的好,看来当初侄儿院试不中,还是学的不到家。”   王夫子摇摇头,说:“你还没仔细看,最后那部分策论,你认真看看他写的内容,再顺便数数他写了多少字,你真觉得自己只是比他差点?”   王成开始还没注意,听到他二叔提醒,认真从头看起,一直看到结尾,合上卷子,感叹道:“侄儿刚才狂妄了,这策论,侄儿再练个几年,只怕也做不出来。”   “别说你做不出来,你叔我也做不出来,你三叔来还差不多。”王夫子说道。   王成听了,顿时一惊。   王夫子接着说:“科举从开始的县试、府试、院试到后来的乡试、会试、殿试,一场难上一场,县试、府试不过是考最基本的四书五经,可等院试,就加上了公文撰写和策论,公文撰写虽然繁琐,可有明确的规定,又是官样文章,反而好写,可这策论,从破题到做出文章,却是难死多少童生。”   王成深有体会,附和道:“是啊,那策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可这策论,却是从院试到殿试必考的,并且越来越重要,越来越难。”王夫子说道:“所以科场上有一句话,叫一策定终身。越是策论好的,越容易出头。”   王夫子敲了敲王成手中的卷子:“以这张卷子,他过院试应该是没问题。而且前面的公文撰写格式也都正确,用笔熟练,如果这样的人还没参加过科考,老夫我都不知道他的夫子,他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他应该真的有功名,”王成皱了皱眉。   “除非他科考失利或者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没能考,否则以他的能力,应该中个秀绰绰有余,别忘了,他还失忆在这耽搁了三年,谁知道他没失忆前是什么水准。”   “可他为什么会在商队里?”王成皱了皱眉。   里正突然在一旁插嘴道:“会不会是家里穷,秀才也有做账房的啊,跟着行商也有可能。”   王夫子白了他哥一眼:“田二小子当初来的时候看起来才刚二十出头,正是科考最好的年纪,那些做账房的秀才都是什么年纪,他要真缺钱,开个私塾也比跟着商队强。”   王成用手敲了敲卷子,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初商队的人说谎,田二根本不是他们的人,可能只是他们无意救的,咱王家村正好在官道旁,又靠着城门口,如果当初他们救的时候就不知道身份,再眼看着活不成,到了城门口,为了进城,还真有可能把他丢下。”   “所以当初那人就是故意坑老子的。”里正愤愤的说。   王夫子和王成同时叹气:你要不贪那点钱,人家怎么能坑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采访一下,你为什么读书这么好?   田二:师资力量决定教育水平。   作者:说人话。   田二:当初老子读书的时候,太傅在前面教着,丞相在旁边陪着,东厂厂公在一旁端茶送水,御林军在旁边站岗,美女打扇,太监研磨……   作者:我靠,你他妈皇帝啊!   田二:不是,老子是陪读。   作者:……… 第5章 田仲   “那现在要怎么办?”里正看着弟弟和儿子问道。   王夫子抬头看着他哥,问道:“田二的户籍我记得在咱们村?”   “当然在,刚开始他是黑户,我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上面来查,毕竟这事当初我做的不合规矩,不过幸好没几个月这天下就改了姓,过了半年,朝廷重新统计户籍,我就把他给报上,要不他那块地是怎么分的。”里正说道。   “可那块地,他给你了吧?”王夫子突然想起这事。   里正一哆嗦,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他说他不会种地,扔着也白搭,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说:“不信你问成儿,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说:“这事我知道,当初他刚分了地,还挺高兴,跑我家来借农具,可等种地了,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就想把地卖掉,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正好我爹在旁边,他就说送我爹了,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县署这边我替你报上,户籍那边,你自己去趟衙门。”   “多谢先生,我明日就去。” 第6章 考前突击   王家村有上百户,因着有手艺,家家也算吃穿不愁,族学又是村里的出钱,所以凡是村里的子弟,大多进过学。   可即便如此,大部分也不过是识几个字,能真正把四书五经读全,却是不多,而读全还能读会的,自然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每年能参加县试的,多则七八个,少了说不定一个也无,而今年,加上田仲,也才不过六个。   王夫子弄完名册后,就把要参加县试的六个人聚在一起,开始给他们开小灶。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对于王泉王溪等五人,王夫子从小教到大,自然知道哪里薄弱,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摞卷子,把五个孩子丢到他刚押的题里去了。   至于田仲,虽然没教过,可等他亲自考校一番后,王夫子也发现问题了,因为田仲曾经失忆,对于许多内容,只要不看到,他压根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学过。   这问题大了,总不能到考场上,看到考题,再判断自己有没有学过吧!   好在王夫子教书多年,经验丰富,只是略微思索片刻,就把田仲带到旁边一间屋子,指着一个盛满书的书架说:“这是县试要考的四书五经的全部典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把它背完。”   “三天,全部背完?”田仲瞪大着眼睛吃惊的说。   “你以前不是学过么,既然学过,自然背过,那再回忆起来应该也不用费多少时间,县试定的是二月初二,离今儿还有五日,难道你打算等县试考完再回来背?”   田仲一听,顿时无法反驳。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田仲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背书中……   三天后   王夫子把背书背到吐,做题做到手软的田仲和王泉等人拎回来,开始给几个人讲县试的一些技巧和忌讳。   “县试,童试的第一场,考的无非是四书文,试帖诗,五经文,这些这几日你们都练了,就不再多说了,为师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避讳。”   王夫子向京城方向拱拱手说:“故天子名为庙讳,圣上名为御名,孔圣人名为圣讳,此三者,不可犯之,是为避讳……”   王夫子正在上面讲的起劲,突然发现下面的王泉王溪两弟兄正在小声的说话,不由一顿,拿着戒尺在桌子上一敲,大声说:“王泉,你起来,说说刚才讲的什么。”   屋里几个孩子顿时幸灾乐祸的看向王泉,甚至连田仲,都不由笑着瞥了王泉一眼。   王泉尴尬的站起来,摸了摸头,说:“先生说,先生说,呃,考县试不能直接写皇帝老儿和孔老夫子的名字!”   屋里顿时哄堂大笑,王夫子嘴角抽了抽,说:“行了,坐下吧,虽然粗俗了点,道理却是不错。”   等王泉坐下,王夫子接着讲道:“周朝开国三载,当今圣上即开国皇帝,故庙讳就不必考虑了,所以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圣上的御名和孔圣人的圣讳。   圣上姓赵,名孟,赵为国姓,自然不用避讳,所以要避就是孟字,礼部曾定,凡遇‘孟’字,皆在‘子’上少一横,写作‘了’……”   田仲突然开口说道:“等一下,先生。”   王夫子停下,问道:“何事?”   “是所有的‘孟’字在科考时,都要少写一笔吗?”   “这是自然。”王夫子肯定道。   王泉看到田仲的脸色有些不好,奇怪道:“不就“孟”字少写一笔么,考试时注意下这个字不就行了。”   田仲转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王泉,说:“你知道科考要写多少‘孟’字吗?《孟子》啊!《孟子》整本书都是‘孟子曰’,你怎么能保证自己写每个‘孟’字时都记得缺一笔。”   王泉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了,其他四人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如丧考妣。   王泉欲哭无泪的抬头看着王夫子,哀嚎道:“二爷爷,您当初教孙儿读书的时候,怎么不把‘孟’字少教一笔,如今,这不是要难死孙儿么!”   王夫子扶额:当初他教“孟”字时,圣上还没登基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中,六个人人手一本《孟子》,每人抄三遍,一定保证不把“孟”字写对。   宁可写错,也不能犯了忌讳! 第7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二月二日,龙抬头。   丑时,天还不见一丝光亮,王夫子就带六人早早动身,乘马车,朝县衙赶去。   在赶往县衙的路上,王夫子坐在马车里,严肃的叮嘱道:“切记入考棚后一定要谨言慎行,断不可行夹带作弊之念,县试虽然重要,个人安危却更重要。”   “先生,我等晓得。”六人抱着考篮,连连点头。   “县试一次不过,明年重考就是了,可要是被发现夹带作弊,却是有牢狱之灾。”王夫子重申道。   “是,学生明白。”   县试的考棚设在县衙后院,王家村所隶属的县衙在幽州城东角,离王家村不过四五里路,所以等王夫子啰啰嗦嗦的叮嘱完,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外。   马车到了县衙外,王夫子却没让六人下车,而且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发现时辰还早,就让他们先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而王夫子自己,则下车先去转了转。   王夫子背着手,慢慢在县衙门前转悠,等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和马车旁边的人,王夫子走过去,打招呼道:“李兄,你也来了。”   李规是李家村私塾的夫子,年长王夫子两岁,平日和王夫子关系不错,看到王夫子过来,忙拱手道:“王贤弟也到了。”   王夫子和李规客套了两句,就把李规拉到旁边,低声说:“李兄,我怎么瞅着,今日县试不大对。”   李规一惊,忙问:“王贤弟何出此言?”   王夫子用手朝来的那些马车指了指,小声说:“你不觉得今日来的马车,多的有些过分么?往年县试,每科取五十人,来应试者不过三四百,可今年,老弟刚才转了转,只怕不下上千,这也太多了吧!”   李规听了,也忙向四周望了望,这一看,果然如王夫子说的那样,往年不过半条街的马车,如今却把县衙门前的整条街堵的死死的。   李规捻着胡子转了转,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看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王夫子忙问道。   “就是县学,府学那群学生打算重考的事!”   “可这传言不是早两年就有么,这两年县试人数虽然有所增加,可也没像今年这样,突然加的这么多啊!”   “王贤弟,你糊涂啊,当初虽然传言闹的大,可当时新朝刚立,谁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两年,天下渐定,民心安稳,是读书人都明白,这朝廷算是稳了,如此一来,那些县学府学的学生怎么还能忍的住。”   王夫子也反应过来了,一拍手说:“是啊,那些学生本就天天读书,准备院试、乡试甚至会试,平日考试更是三天一大考,五天一小考,县试对他们来说,甚至连平日的小考都比不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来试试,反正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原来的功名也做数。可这样一来,咱们的孩子岂不是吃亏吃大了!”   李规也很是心痛,他的学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他的子侄,只是这事偏偏赶上了,谁又能有办法,只好拍拍王夫子,说:“看开一点,这就是命,反正咱们学生也算不得最好的,就算没这出,等考院试、乡试、会试也差不多能遇上他们,早遇上也好,省得再白读多年。”   话虽这么说,可这结果怎么可能一样,王夫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回自己的马车。   .   田仲王泉等人在车上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嘈杂起来,田仲掀起车帘,发现县衙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口两侧站满了衙役。   “醒了,快收拾一下出来吧,马上入场了。”车旁的王夫子说道。   田仲忙叫醒还在睡着的五个人,众人收拾了一下,就提着考篮一个个的从马车上下来。   “你们直接跟着排队,按照衙役们说的做,为师先去县衙内堂,等会好给你们做保。”   “是,先生。”六个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王夫子点点头,从正门进了县衙。   而田仲等人,则去排队,由衙役分批引领,从侧门进入。   进了侧门,其中一个衙役就对田仲一行人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几人互结?”   王泉忙拱手答道:“回官爷的话,我们是同村,从小相识,所以这次几人互结。”   衙役听了,直接带他们去旁边的一个耳房。   耳房中坐着一个县署的主簿,在确认田仲和王泉六人愿意互结后,就拿出一份保单,让他们填上,然后让六人同时按手印画押。   朝廷有明令:凡县试者,考生需同考者五人,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   等互结完,衙役又领他们到旁边的厢房搜完身,这才把他们带到县衙的后院。   几人被带到后院,由于人还没进齐,所以考棚的龙门还关着,几个人只能和别的先进来的人一样,提着考篮等在旁边的空地上。   “终于进来了,这又是按手印,又是搜身,还没考,就差点被扒了一层皮。”王泉提着篮子,好奇的看着周围随口说道。   “这才哪,等会考前还得由廪生认保呢,幸亏先生就是廪生,要不光请人家廪生认保,就得花费不少。”田仲说道。   “这是自然,二爷爷就是为了族学的孩子认保方便,才一把年纪还每年都参加府学的岁考,争那个廪生名额,咦,那个不是郑重吗?”王泉正夸着王夫子,突然瞥见一个人,不由一愣。   王溪几人听到王泉说的,也忙转头向那边看去,这一看,也是满脸惊讶。   田仲看着几人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你们和他有过节?”   王泉等忙摇摇头,说:“没有啊!”   田仲疑惑道:“那你们这是?”   王泉说道:“他是我们邻村郑家庄的,和我们虽然不太熟不过也算认识,我记得他早在三年前就中了县试,而且因为考的不错,直接去府学读书了,可如今,他怎么会在这?”   说到这,王泉一顿,突然叫道:“我的亲娘来,那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田仲忙问道:“什么传言!”   王泉欲哭无泪道:“这帮天杀的要回来重考!”   作者有话要说:   ——当应届生遭遇往届生,何解?   ——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8章 案首   很快,进来参加县试的其他考生也看出端倪,顿时纷纷议论了起来。   田仲看着王泉等五人听着那些议论脸色越来越差,忙说道:“别听那些丧气的话,什么县学府学的学生一来,咱们这些人一点机会都没有,县试考的是最基本的四书五经,答案是所有科考中最固定的,这些人就算考过又能如何,只要我们全答对,他们又能怎么办,难道他们还能在答案上做出花来?”   “可是,我们不一定能全答对啊!”王溪已经有些慌了。   “那就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答对,科考如战场,难道敌人来了,你还能因为没准备好,就不打了?”   尽管田仲一直安慰着王泉等人,可一直到龙门开了,众人进场,甚至等上面的主考官县令训完话,五个人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此时已经马上要点名入考场,田仲也没了办法,只能歇了心思,在那等着县令点名入考场。   很快,田仲就听到上面的县令大人念到他:“王家村,田仲。”   田仲提着考篮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学生在。”   衙役从后堂领出王夫子,王夫子过来看了田仲一眼,对上面的县令大人拱手,道:“王某保。”   王县令于是从文案上拿出一份用红绳绑着的卷子,给旁边的师爷。   师爷捧着卷子,从上面下来,走到田仲面前,把卷子给他。   田仲忙双手接过,对上首的县令说:“谢大人赐卷。”   然后拿着卷子,到旁边主簿那里拿了带座号的考牌,就进了考场。   田仲拿着考牌,按照上面写的位置找到自己的位子,把手中的考篮和卷子放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县试考场分四场,每场一天,天明时开始,日落后不给烛结束,田仲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发现离天明还有点时间,也不急着打开卷子,而是用一只胳膊支着头,闭目养神起来。   大约过了两注香的时间,田仲突然听到一声锣响,睁开眼,发现考生都已入场,而且天已经大亮。   知道考试开始了,田仲做直身子,揉了揉脸,拿过桌子上的卷子,小心打开。   田仲没有忙着做题,而是拿着卷子,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所有的题他都都知道,没有因为失忆而出现遗漏,放下心来,拿出卷子里的草纸,先打起草来。   历来科举考试,从小到县试,大到殿试,无一不重视卷面整洁,有无涂抹,所以凡参加科考者,除非情况特殊,一定先在草纸上打草,然后才敢誊写到卷子上,而且科考的草纸,为了防止作弊,也是要收回的。   田仲用了两个时辰将卷子做完,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誊写,中间还吃了县衙仆役送来的两个热饼,一直到太阳西斜,才把整个考卷做完。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和犯忌讳,田仲就收拾了一下,拿起卷子,拎着考篮,走到最前面交卷。   县试的第一场考卷是由主考官县令当场面批,以便筛掉学识不够的,减少后面三场的应试人数,所以等田仲双手呈上卷子后,旁边的师爷就接过卷子,然后转呈给县令。   县令拿过卷子,看了一会,在上面写了个“上”,想了想,又写了个“上”,然后对旁边的师爷说:“上上,下场提坐‘堂号’。”   “是,”师爷应了一声,从旁边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考牌给田仲,说:“明日按考牌,提坐‘堂号’。”   田仲听了,心中一喜,县试第一场,一般取其前十或者前二十提坐堂号,也就是下场考试坐在第一排,虽然是为了避免这几人中有人作弊,学而不识,可县试前几,往往也从这几人中取。   双手接过红色考牌,田仲又对县令行了一礼,这才把考牌放到考篮,提着出了考棚。   出了县衙,田仲向周围看了看,看到王夫子的马车正停在街道的拐角处,就走了过去。   “出来了。”   王夫子正站在马车旁,看到田仲过来就说道,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   不过脸色不大好的不止王夫子,旁边还或站或蹲着王泉王溪五个,这五个人已经不能说脸色不好了,而是直接面如死灰,活像刚刚去的不是县试,而是刑场似的。   田仲被唬了一跳,忙问:“你们怎么了?”   王泉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说:“当然是第一场就被刷了。本来还以为能撑上一场的,谁知这次改卷居然这么严,只是错几个字,就直接被评了中下。”   王夫子听了,忍不住叱道:“只是错几个字,你还想错几个?难不成你打算满张卷子都是错字!”   “可是第一场一般不是只要做的差不多,就能过么。”王泉委屈道。   “可现在是一般情况吗,”王夫子气的瞪眼。   “都是那些重考的,你说他们好好的,吃饱了撑的和我们来争什么。有他们在,我们怎么可能争的过!”   王泉愤愤的说,随即转头问田仲,想多找一个同仇敌忾的:“二哥,你考的怎么样?”   田仲从考篮拿出刚才那个红色考牌,递给王夫子,说道:“下一场,提坐堂号。”   “什么,提坐堂号!”   王泉顿时如火烧屁股,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抢过田仲手中的红色考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还给田仲,直接往马车上一歪,生无可恋的哀叹道:“这下完了,这下全完了。”   田仲看着王泉现在反应比刚才还大,不由奇怪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要是别人考上,肯定没什么,可二哥你考上了,我爹肯定会揍死我的。”   “为什么?”   “你在族学扫三年地都考上了,我在族学读了六年还没考上,你说我爹会不会揍死我!”   .   田仲不知道王泉回去有没有挨揍,因为接下来的三天,他都在考棚中度过。   虽然被提坐堂号,可田仲却不敢有一丝疏忽,这届考生卧虎藏龙,谁知道和他一起考试的,到底是个秀才,还是个举人!   田仲认认真真的做了三天的题,一直等到最后一天出了考场,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对来接他的王夫子笑着说:“先生,我觉得我这次应该能过。”   王夫子听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轻松,拍拍田仲的肩说:“能考完就好,考完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这三天王夫子一直全程陪考,看着进进出出那些府学熟悉的面孔,哪怕王夫子知道田仲提坐堂号,过县试应该没问题,可也压力极大。   如今田仲终于考完了,王夫子也终于放下心来,说道:“县试阅卷简单,阅的也快,一般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能发案出结果,你这四日也累了,回去就歇着吧,等出了结果,我让人通知你。”   “多谢先生,那就麻烦先生了。”   三日后   田仲正在屋里抄书,突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家的破木门就被啪的一声推开,王成一脸喜色的气喘吁吁的闯进来。   还没等王成喘过起来说话,田仲就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破门,悠悠的说:“成大哥,你轻点,那破门快掉了!”   “这时候你还在意什么门啊,我告诉你,你中了,是案首!”   “什么,真的?”   田仲惊喜的放下笔,虽然刚才看到王成,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了,要不王成不会跑来报喜,这才出口调侃王成,可没想到他居然中了案首,这可比他想的高多了!   “当然是真的,今早二叔特地派老仆去守着,等着发案,老仆回来后说你中了案首,二叔还不大敢相信,又特地让老仆叫我去看,我亲自跑去看了一趟,真的是案首,你的名字在整个案的第一个!”   王成说完,一把拉起田仲:“别抄了,快去我家,我爹和二叔正等着你呢,你中了案首,这可是村里的大喜事。咱王家村,除了我三叔当初县试考了第三,还从来没有出过案首呢!”   田仲被王成拖着出了茅屋,拽着朝里正家走去,走在路上,就听到路边院子里隐隐传来揍孩子的声音,不由脚一顿。   王成当然也听到了,不过他不但没停,反而对田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田仲正奇怪,然后就听到一声吼:   “人家田二在族学扫三年地都中案首了,老子辛辛苦苦供你这兔崽子这么多年,你连个屁都没能考出来,别跑,看老子今天不揍死你!”   田仲:………   原来王家村不止有一个王泉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县试考试揭晓,谓之「发案」   小剧场:   作者:您是如何在县试中杀出重围的?   田仲:论考纲和标准答案的重要性!   作者:咳咳,说人话。   田仲:现在礼部用的县试考试范围和四书五经的注疏,是沿袭了前朝,而前朝定这个的,是当时被誉为天下第一儒的傅书。   作者:然后?   田仲捂脸道:后来我才想起来这家伙是我的老师!嗯,他就是前朝太傅,他一辈子的名声,都砸在我们三个弟子身上了。   作者:……… 第9章 脸火辣辣的疼   田仲跟着王成赶到里正家时,里正家门外已经被赶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   王家村离城门口本来就近,离县衙也不远,城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不用一盏茶的功夫,村里就都知道了。以村民向来爱凑热闹的性子,知道了怎么会不来看看,甚至不止王家村的人,还有不少外村的,听到消息后,也都跑到王家村来看看新出的案首长什么样。   “来了,来了,案首来了!”   “呀,这就是你们村的案首,大小伙长的蛮俊的嘛!”   “听说人家还没成亲呢!”   “这模样长的周正!”   田仲以前就知道周围十里八村有看新娘子的习俗,可那也只是知道,没体验过,如今看到众人拿看新娘子的架势来看他,顿时有些吃不消,忙拉着王成往他家里走。   王成看着田仲的窘态,不厚道的笑了笑,不过到底还记得二叔让他快点带人过来,就一手护着田仲,说:“大家先让让,我爹找田二有事。”   里正虽然在王夫子眼里挺不靠谱的,可在村里还是极有威信的,听到王成这么一说,众人忙纷纷让出一条道。王成这才带着田仲进了门。   进了里正的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田仲松了口气。   王成看的好笑,对田仲说:“爹和二叔在堂屋等着,咱们快过去吧。”   说完,领着田仲朝堂屋走去。   里正和王夫子正坐在堂屋陪几个客人喝茶,看到王成带田仲到了,放下茶,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屋,田仲先对里正和王夫子见了礼,这才看着屋里正坐着喝茶的几个人。   屋里除里正和王夫子外还坐着九个人,这九个人穿的有些相似,都是一身青衣,头戴纶巾,正在那默默的喝茶,看到田仲王成进来,几个人连头都不曾抬。   田仲转头看向王夫子,用眼神问:这几个谁啊?   王夫子苦笑一下,对田仲介绍道:“这几位是府学的高徒,为首的这位,更是位举人老爷,都是来看你的。”   府学是只有过了院试,成了廪生才能进,如此说来,这九人岂不是一个举人八个秀才,难怪里正和王夫子在这亲自陪着。   田仲转身对几人行礼道:“原来是前辈大驾,晚辈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为首的举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在下张苻,当不得案首的这声前辈,说来惭愧,此次县试,我和后面的这八位亦是进了考棚,只是比不得案首,所以特不请自来,来见识一下案首是何等人物。”   田仲听了,顿时嘴角抽了抽,感情这九个人是县试没考过他,心里不服气跑来砸场子的!   不过想想倒也理解,一群举人和秀才跑来重考,结果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初考者拔了头筹,这事搁谁身上,只怕也心里不舒服。   田仲客气的说道:“田某才疏学浅,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各位见笑了。”   “才疏学浅?”张苻顿时笑道:“案首若是才疏学浅,我等岂不是目不识丁了。”   张苻说完,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田仲有些无语的看着几个人,你们自己考不过,觉得心里委屈,有本事去找改卷的县令啊,跑来找他算什么。   张苻笑完,又对田仲问道:“不知案首是哪位的高徒?听说案首扫地三年,自学成才,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这个,张苻等人就来气,他们几个今天去看榜,对于县试,几个人其实压根都没放在心上,他们早多少年前就考过了,又在府学学了这么多年,如果重考还不过,那简直是个笑话。   等到了那,他们的名字果然都在榜上,并且还正好从第二到第十,当时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些重考的,差点把人家前十都占了。   结果还没等他们想完,就听旁边都在那议论此次的案首,他们也不由看去,只是这一看,就愣住了,这田仲是谁啊,怎么完全没听过。   很快,他们就知道田仲是谁了,王家村族学一个扫地的,从没正式进过学。   几个人听完就呆住了,然后脸火辣辣的疼,他们重考,居然没考过一个扫地的。   然后几个人就来了,他们倒要看看,这位扫地的案首,到底是怎么个天纵奇才!   田仲听到张苻问他师承,不由一愣,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哪里还记得谁教了他,只好说:“这个,晚辈师承何处,其实晚辈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张苻听了,顿时冷笑一声:“所谓尊师重道,在下还第一次听说,记不得自己老师是谁的。”   王夫子一看要坏事,忙打圆场的说:“张举人不要动气,田仲是真的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并非有意戏弄举人。”   “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意思?”张苻诧异的看着王夫子。   王夫子解释道:“他是三年前被我兄长救起的,当初他身受重伤,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养了大半年才养好,又恰好遇上改朝换代,县衙统计户籍,才落户我们这里。至于扫地的事,不过是他受伤太重,又失忆,实在无处安置,才放在我那。”   “那他参加科考?”   “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他可能原来是有功名的,才让他去试试。”   王苻听了,不由坐直身子,说:“他也是有功名的?”   王夫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子,递给王苻说:“他前些日子在我那做了张卷子,本来我打算等三弟从府学回来,拿给他看看的,让他帮忙瞧瞧田仲失忆前到底是什么水准,不过既然张举人来了,不如张举人帮老夫看看,老夫也不用等我那天天忙的不着家的弟弟了。”   张苻顿时想起王夫子的弟弟是府学的王教谕,不由对王夫子客气了三分,接过卷子,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张苻的脸色就越不好,等看完最后的策论,张苻突然合上卷子,起身对田仲行礼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唐突兄台了。”   此话一出,张苻后面的八人大惊,其中一个和张苻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苻转头,有些尴尬的说:“这位田兄,应该和咱们一样,也是重考。”   “什么,他也是重考!”几个人大惊道。   张苻把手中的卷子递给他们,提醒道:“看看他后面的策论。”   几个人把卷子传着看了看,只是每个人看完,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几个因为重考被压,心气不顺才过来,结果来了才发现,原来人家也是重考,这就尴尬了。只是尴尬之后,又有些释怀,不是他们不行,而是人家本来就有真本事。   最后,张苻将卷子还给王夫子,说道:“张某不才,大概只能看出田兄应该是过了院试,至于乡试,火候是肯定到了,只是不知田兄是否中举过。”   王夫子点点头,看卷子虽然能看出做题者的水准,可做题者有没有去考,考没考的过,这却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过,所以老夫才让他去试试,也省得因为失忆耽搁了科考。”   张苻认同道:“确实应该试试,既然不小心流落在外,那就应该没有官身,要不衙门早就有公文寻找了。科举考的就是才学和精力,确实耽搁不得,老夫子顾虑的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苻等人也不好再多呆下去,就起身告辞。   只是在告辞之前,张苻特地问田仲要不要一起去参加今年府试和院试,田仲想了一下,他既然是案首,府试就可参加可不参加,与其浪费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参加院试,就和几人定下院试一起。   几人又说明日送些贺礼来贺他中案首,田仲知道这是赔罪,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张苻一行人这才离开。   等几人走后,田仲对王夫子行了一礼,道谢道:“多亏先生替晚辈解围,要不今日只怕麻烦。”   王夫子摸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仲,说道:“有麻烦的,只怕不是你,而是他们吧!”   说完,王夫子摇摇头,掀帘子进了里屋。   田仲身子一顿,低头看着手里那颗米粒,不由哑然。   这老先生,眼还挺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田二:也不知道怎么得,看到有人在那瞎逼逼,我就想动手!   某人:这辈子除了篡位,我最自豪的事就是:某个家伙和我吵架,他从来就没赢过!   田二:呵呵,老子是吵不过你,可老子刀架你脖子上的时候,也没见你敢逼逼! 第10章 救世三杰   因田仲中了案首,王家村狠狠热闹了几日,不过再大的热闹随着时间也会过去,没几天,王家村又恢复到原来的宁静,村民继续日升而出,日落而归,忙时干农活,闲时敲石头。   而田仲,也从中县试的喜悦中走出,投入到院试的紧张备考中。   院试,童试的最后一场,也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场,更是取得秀才功名,踏入读书人行列的关键。   非秀才不足以称读书人,这几乎是天下读书人默认的规定。   因此得知田仲要考五月的院试,不仅王夫子,就连里正,都对此重视不已。   当然里正虽然重视,却也只能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最后这帮田仲考院试的活,还是落到王夫子身上。   好在王夫子身为夫子,本就热衷于传业授道,又遇到田仲这样的良才,更是欣喜不已,因此不但不觉得辛苦,反而干劲十足,誓要让田仲这个秀才出在他手里。   这日,田仲正在王夫子的书房背书,就看到王夫子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田仲忙放下书,走过去,把书接了下来,然后又转身拧了个湿布巾,递给王夫子,调侃道:“您这是抱了什么宝贝,弄的这一身大汗?”   王夫子接过布巾,随手擦了擦,对田仲得意的说:“你小子还真说对了,这些书还真是宝贝,这是府学这次为了那些重考的印的内部书籍,老夫知道后,特地去府学找我那三弟要的。”   田仲听的心中一暖,知道因为今年重考者众多,王夫子定然是怕他输在准备不足上,才想尽办法通过人脉替他搜集资料。   想到这,田仲对王夫子躬身行礼道:“劳先生费心了,晚辈感激不尽。”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王夫子连忙扶起田仲,笑着说:“不过是帮你搜些书籍,想让你考的更顺些,说实话,往年老夫倒是也想如此,只是村里那帮孩子实在不争气,老夫那是有力气都没处用。”   说完,王夫子就拉着田仲走到那摞书旁,兴奋的向田仲显摆他刚从府学淘回来的这些书。   “看这本,这是近三年以来官府所有的小报,不愧是府学,就是家大业大,人手多,居然安排人每天专门去官府抄,还汇编成册。”   “看这本,这本是李学政所做的所有文章诗词,呵,居然连他当初考乡试,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有,府学这帮人人脉还真是广啊。对了,李学政是谁你知道吧,就是本省的提督学政,也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所以田仲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好好看看,最好能多揣测一下。”   ………   “再来看看这本,这本整理的是前朝的庚辰变法,嗯,看这旁边的注释,肯定是府学的姓钱那家伙写的,这家伙天天研究庚辰变法,天天给庚辰变法写注释,可能当年制定庚辰变法的那位都没他想的多!”   田仲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夫子自己也笑了,说:“你别觉得老夫瞎说,姓钱的那家伙最爱咬文嚼字,弄一句话,恨不得研究出个子丑寅卯出来,他又偏爱研究庚辰变法,可不是要把它研究出花来。”   田仲听了,更是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良久,田仲才止住笑,有些奇怪的问王夫子:“您不是说这庚辰变法是前朝的么,怎么府学还会这么重视他,让人专门研究,还印成书?”   “因为科考要考啊,而且还几乎是科考最常考的内容。”   “什么,这不是前朝的变法么,怎么现在还常考?”   王夫子笑道:“就知道你失忆肯定记不得了,这庚辰变法虽然是前朝的,可弄这庚辰变法的人,可是和本朝大有关系。”   “和本朝有关系?”田仲疑惑的问。   “当初进行庚辰变法的,是前朝末年三杰之一的丞相赵承,而这位丞相大人,就是当今圣上的先父,如今的先帝,正在皇陵埋着,你说这庚辰变法重不重要,科考考不考?”   田仲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自然是要考的。”   皇帝老子的功绩,那肯定得大书特书,怎么能不考呢!   不过随即田仲疑惑道:“先帝不用避讳吗?县试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王夫子笑道:“这位现在还不用避讳,虽然如今圣上已登基三年,可礼部还没有弄完圣上的宗庙,甚至连这位的追封都没弄完,所以这位先帝爷其实还称不上先帝,只能是前丞相,所以哪怕直称名讳也无妨,算不上犯忌讳,当然,在外面最好就不要说了,省得有人借机生事。”   礼部干活向来出了名的慢,一个名号争论个十年八年都是常事,看来他科举的时候,肯定不用考虑避先帝名讳的事了,田仲放下心来。   “对了,刚才听到您提前朝末年‘三杰’,是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奇。”王夫子摸了摸胡子,说:“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虽然老夫才疏学浅,不曾进入过朝堂,可老夫活的久了,有幸曾和这三位生在同一年代,当初他们闻名天下的时候,老夫正在科考,自然和现在你一样,为了院试努力打听朝堂的信息,以便猜测考官考什么,所以还是知道不少的。既然你想听,老夫就给你说道说道,反正这事离现在不远,在朝堂上的影响还在,以后你万一有幸进入朝堂,也不会两眼一抹黑。”   田仲忙扶王夫子坐下,自己也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作洗耳恭听状。   “要说这‘三杰’,还得从前朝灵帝和桓帝说起,说起这两位帝王,唉,不提也罢,大兴土木,宠信宦官,偏爱女色……总之,这两位,在位就没见过干一件好事。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桓帝还是干过一件好事的,那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后来的成帝。   这位成帝本来不是太子,甚至连嫡子都算不上,只是因为年纪小,当时宫里的宦官掌权,宦官又和太子不和,才在桓帝去世后,害了太子,拥立他继位。   只是这群阉党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来想立一个好控制的,最后却亡在这位手里。   这位成帝初继位时极为老实,甚至有些愚笨,宦官们见他年纪小,又不大聪明,很快就不大管他,忙着作威作福去了。   可这群阉党却不知道,成帝年纪虽小,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而且,他身边还有三位俊才。   这第一位,就是刚才提到的赵承,赵承本来是寒门出身,自幼丧父,由寡母带大,后来中了进士,才进了翰林,只是当时朝廷都乌烟瘴气,何况翰林,他出身寒门,更是被排挤的厉害,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成帝还是皇子时侍读。   而这第二位,就是成帝的另一位侍读,前朝有规定,凡皇子,皆有两位侍读,一文一武,而另一位,自然是武侍读,当时的信武侯田靖。只不过这信武侯听着好听,据说还是战国名将田单的后人,可当时的人都知道,这信武侯府没落的很,因为其祖父父亲战死沙场,这信武侯,其实是个遗腹子,不过是桓帝为了安抚边关将领,才随手给的。   而最后一个,就是当时的闻名天下的风流才子,傅书。至于最后这个,其实朝堂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成帝的,这事,大概也就那三个人清楚。   然后,让天下人都没想到的是,成帝就靠这三个人,弄死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胡忠。   事后,朝中才传出来,原来当时成帝和赵承负责定计,田靖收拢了他父亲的旧部负责执行,而傅书,则开了个诗会。”   田仲瞪眼道:“诗会?”   王夫子尴尬的笑了笑,说:“当初傅书风流倜傥,才名天下皆闻,人皆爱之,世人都以能参加傅书诗会为荣,大太监胡忠大字不识几个,却最爱名声,你说傅书开个诗会,要是送张帖子给他,他会不会参加?”   田仲嘴角抽了抽,这还要问么,肯定去啊!   “可是,要只是这样,这三人只能算是有从龙之功吧,当不起‘三杰’这评价吧?”   “这是自然,天下从龙之功者众多,要都是人杰,这人杰也太不值钱了。成帝除了大太监胡忠后,又趁机清除了其党羽,大权在握后,就开始任贤用能,没几年,朝堂就蒸蒸日上。当然对于拥护自己的三人,成帝也给予恩典,三人因此逐渐身居高位。三人受成帝知遇之恩,也忠心耿耿,一心为国。那时,天下渐渐稳定下来,百姓生活也好了很多,因此成帝被誉为中兴之主,天下人都期盼,成帝可以再开盛世。只可惜………”   “怎么了,难道后来他又变昏庸了?”田仲忙问道。   王夫子叹了一口气说:“没有。”   “没有,那太好了,那后来怎么了?”   “他死了。”   “什么?”   “英年早逝。”   田仲:………   我去,还能这样! 第11章 三臣守国门   “死了?”   “成帝崩时才二十。”   田仲听了,不由感叹道:“还真是英年早逝啊,可惜了。”   王夫子也深有同感道:“要是成帝活到这,也还不到五十,这天下易主的事,只怕压根就不会发生。”   “然后呢?”   “成帝一死,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也成就了后来这三位。”   田仲忙问道:“什么事?”   “成帝大丧之日,柔然之主摩提可汗趁国内旧主刚丧,新帝年幼,悍然起兵三十万,直捣边关,一日之内,外围城关数处被破。”   “这是乘人之危,行不义之兵,该死!”田仲愤愤的说。   “是啊,只是当时柔然势大,来势又凶,许多人只想着逃命,哪里还管别的,甚至连朝中大臣,宫中太后,太皇太后,都想带着小皇帝逃命。”   田仲听到这,突然说道:“不能逃,皇帝不能逃,百官不能逃,一旦逃,只能逃到江南,那样整个北方就都丢了,民心也丢了,从此朝廷只能在南方偏安,偏安不能久存,这朝廷也离灭亡不远了。”   王夫子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见识的,居然说了和当时那三位同样的话。”   “呃,哪三位?”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位人杰。”   “奥。”   “说起来成帝还真是一代明君,虽然英年早逝,可这识人的眼光,却真是无人能及。   当初成帝病重时,太子才一岁,成帝知道太子年幼肯定无法治国,就在临终前找了三位辅政大臣进行托孤,而这三位大臣,就是他最信任的赵承、田靖和傅书。   礼部尚书傅书为太傅,丞相赵承和信武侯田靖一文一武。   而在此柔然大军压境,朝廷危急之际,三人经过短暂的商量,站了出来。   傅书仗着身为太傅,皇帝之师,直闯后宫,从正收拾东西,打算南逃的太皇太后、太后那里抢了小皇帝,然后一路抱着才一岁的小皇帝上了大殿。   丞相赵承直接敲了上阳宫的大钟,把文武百官都召集到了大殿,然后在大殿上慷慨激昂陈述南逃害处,并且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南逃。当时有些权贵不听,嚷着不逃会死,尤其以当时的国舅为甚,结果丞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当初成帝的托孤圣旨,让御林军将国舅拿下,当场击杀,朝中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说南逃之事。   至于信武侯田靖,这个更狠,丞相赵承在大殿力压群臣时,信武侯直接让三军披麻戴孝,自己拉着棺材去了边关。并扬言,关在,他在,关破,他死!”   “好气魄!”   “然后,朝廷用了整整三年才抗住柔然的攻势,后来就是两军对垒,再后来关外突降大雪,柔然各部落损失严重,才逐渐退去,而那时,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期间,傅书为了压着两宫太后不南逃,曾数次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丞相赵承为了处理公务,吃住大殿,而信武侯田靖,当初离家的时候妻子正身怀六甲,结果戍边八载回来,儿子见到还以为他是军中送信的将士,跑过去问:‘大伯,你有我爹的信吗?我爹是信武候,在边关守城。’   当时信武候就受不了,抱着小儿子失声痛哭,甚至连前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都见之落泪,回去做诗云:‘戍边八载,其子不识,当街叫伯,将军洒泪’。   而后天下太平,傅书用心教导小皇帝,赵承改革吏治,整顿国库,安抚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武信候因为伤势过重,回不得边关,便派长子去边关守城。”   田仲听完感叹道:“救国于危难,安天下之民,确实当为人杰!”   ——————————   番外(一)   傅书抱小皇帝跳护城河记   第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站在大殿前的玉桥上,满脸悲愤的痛哭道:“先帝,臣对不住您啊,您把陛下交给臣,臣却让他做南逃之君,留千古骂名,先帝啊,为护陛下名声,臣今日当舍生取义,和陛下一起跳入这滔滔河水之中,以全陛下后世之名!”   太后在后面吓得花容失色,大呼道:“太傅,太傅,此乃先帝唯一骨血,还望太傅垂怜,万不可行此举啊!”   太皇太后气喘吁吁的被宫人扶着赶来,也哀求道:“太傅万万不可啊,皇儿就这一点血脉,您抱陛下投河,留下我们两个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傅书抱着小皇帝,沉声问道:“两位娘娘可还欲要南迁,让陛下做担此骂名。”   两宫太后忙摇头:“不迁了,不迁了,太傅,您快把陛下放下。”   第一日,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手抱着玉桥的栏杆,一手抱着小皇帝,仰天长叹:“先帝啊,臣无颜见您啊,陛下要做亡国之君了,臣痛心啊,臣不愿苟活了,今日,臣就带陛下去地底下见您了!”   太皇太后和太后闻讯赶来,一看此景,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太皇太后忙道:“先生息怒,哀家只是误信谗言,断没有割地求和之念。”   太后也连连点头:“先生您别生气,都是那奴才巧言令色,才骗了哀家,先生放心,哀家回去杖毙那个该死的奴才,您一定抱紧陛下,陛下身子金贵,断不能出一点闪失啊!”   第二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再一日   傅书抱着小皇帝,一脚跨过玉栏杆,骑在上面,看着下面深不见底护城河水,涕泗横流:“先帝啊……”   追来的两宫太后见此情景,腿一软,双双跌倒在地,太后趴在地上大哭:“先生当心陛下啊,陛下这几日又重了些,您千万抱住了啊!”   太皇太后也哀求道:“先生您快把陛下放下,陛下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您千万别把他掉下去,您说的,哀家准了。”   第三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   ………   第N次,太傅vs两宫太后,太傅胜。   又见太傅抱着小皇帝要跳护城河   ……   大臣甲:太傅大人次次抱着陛下跳河,难道就不能换个招,他不腻么?   大臣乙:谁让两位娘娘就吃这套。   大臣丙:果然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大臣丁:两位娘娘就陛下这一个孙儿/儿子,太傅又是不要命的,两位娘娘哪里敢赌。   ——   两宫太后:这天杀的傅书,又带我孙儿/儿子跳河!   傅书:皇帝越来越重,以后可怎么办?   小皇帝:先生,河里有鱼,好好玩,我们下次还来看鱼好不好! 第12章 赴考   田仲拿起书,问道:“这庚辰变法,就是这位赵丞相所为?”   “当年虽然最后咱们胜了,可边关打了八年的仗,硬是把成帝留的唯一一点家底用没了,而且北方的柔然只是暂时退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所以北方的驻军只能增不能减,赵丞相对着一穷二白的户部简直愁白了头,最后无奈,为了天下,只能行变法之事。   只是这变法,虽然最后确实救了天下,却差点把他,甚至整个赵家,弄的万劫不复。”   田仲点点头,说:“商鞅变法,车裂而死,吴起变法,乱箭穿心,凡臣子变法,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几个善终的。”   “所以不到天下危急之时,不是臣子有以身殉国的决心,是没人敢提‘变法’两个字的,只是当初朝廷实在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赵丞相又身在其位,在其位谋其政,就有了这庚辰变法。   赵丞相无愧被后世称为救时宰相,他用了五年,改革吏治,制定税法,重新丈量土地,终于使国库又充盈了起来,只是他这一弄,几乎把朝中权贵得罪了遍,尤其以太皇太后、太后背后的世家,世家哪有不吞并土地的,他偏偏弄的人家吐出来,岂有不恨死他的道理。   而这时,赵丞相和信武侯也翻脸了,原因是吏治改革,赵丞相定下天下官员以功绩考核奖罚升迁,可信武侯不同意,因为按朝廷的规矩,武将的功绩是按敌军的人头算,可战后边关兵力不足,军饷也不足,柔然又势大,出兵根本不可能,固守才是上上之选。   可这样一来,按照赵丞相定下的吏治考核,这样就没有任何功绩,也没有任何升迁的可能,到时将士辛辛苦苦戍边,却连一丝奖励也无,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于是信武侯就和赵丞相闹了起来,而赵丞相偏偏觉得政令必须有统一的标准,否则政令不通,于变法不利,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反目为仇。”   田仲揉了揉额头,觉得头有点痛,说:“位子不同,看问题的态度就不同,赵丞相是文官,自然希望变法得以稳固,政令通达,上行下效,而信武侯身为武将,带将士出生入死,也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确实,其实朝野上下也都知道,两位大人之争开始并无私心,都是为了这天下,只是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两位大人只怕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政见之争,居然越演越烈,最后弄成了整个朝堂的文武之争,甚至这争斗还延续到了下一代,一直到三年前信武侯次子田中也大将军战死沙场,武将群龙无首,而当时身为文官之首的圣上趁机改朝换代,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文武之争,才戛然而止。   所以曾有好事者评论,这庚辰变法虽然救了天下,却葬送前朝的江山。”   田仲听了,嗤笑道:“因为江山没守住,就怪这怪那,他们怎么不说说,如果没有变法,当初国库空虚时,前朝就该灭了,正是因为有了这变法,才给前朝多添了数十年的气运。至于因为变法导致文武失和,呵呵,哪朝哪代文武关系好过?要文臣武将真的亲如一家,那第一个坐不住的,肯定是当朝皇帝。”   王夫子笑道:“不过是些好事者说说,当不得真。再说如今朝廷用的也是当初变法后留下的政令,赵家的江山却日益稳固,天下太平,可见这庚辰变法,却是好的。好了,不多说了,这本书你拿去,快点背下来。”   “这本书还要全背下来?”田仲刚才随手翻了两页,就知道这本书他以前肯定没背过,听到要把这一寸厚的书全部背下来,顿时头大。   “这庚辰变法里的政令就是现在朝廷正用的,当然要全部背下来,”王夫子看着田仲,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不会以前没背过吧?”   “我从来没背过这本书。”   “什么,”王夫子吃惊的说:“你怎么可能没背过这本书,从庚辰变法到至今,已有十八载,这期间,一直是科考的必考内容,老夫当初都背过,你怎么可能没背过。”   “我真没背过,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背过它!”   田仲和王夫子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王夫子突然拿起书扔到田仲怀里,吼道:“再有十天就院试了,那你还不快背!”   田仲无奈,捧着书麻溜跑到旁边背书去了。   王夫子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拿了这本书来,要是他忘了,田仲这院试就不用考了。   .   院试,一般三年两次,由省里的学政主持,因学政称提督学院,故名院试。   当初新朝初立,第一年百废俱兴,事务繁杂,故不曾举行院试,直到第二年,朝廷才向各省派遣学政,主持院试,而今年,恰好到了第二次院试。   田仲手里拿着县署送来的考引,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才明白那日张苻等人为什么邀请他一起结伴去参加院试,因为院试考试不是在他家门口的幽州城,而是在六十里外的通州府。   “为什么院试要设在通州府,而不是咱们幽州城,这样岂不是得早去住在那里。”田仲看着考引上的考试地点,向王夫子抱怨道。   “你是怕花住客栈的钱吧!”王夫子笑着摇摇头,说:“咱幽州及周围地方的院试,向来是定在通州的贡院,甚至连每年的乡试,也是定在那里。”   “为什么,幽州不是比通州大吗,为什么每年偏偏定在通州而不是幽州?”   “因为通州有京杭运河的码头,咱幽州没有啊,院试以上的考官都是京官,从金陵走水路,自然到通州更方便。”   “原来是这样,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要提早一天动身。”   “提早一天动身只怕不妥,此次院试人众多,通州的客栈必定紧缺,还是早过去为妙。”   田仲点点头,正打算去城里问张苻,看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打算在哪里投宿。却不想张苻先派小厮过来送信,说提前两日动身,等到了通州,问他是否愿意下榻张家的别院。   田仲回了信,送走张家的下人后,对王夫子说:“看来不用担心客栈的事了。”   王夫子说:“老夫差点忘了,张家是城里有名耕读世家,族中弟子多科举,自然会在通州置备别院。他上次因为年轻气盛不小心得罪你,如今他有心修好,看来这次定会帮你安排妥当。”   田仲笑道:“如此说来,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等到了张苻定的日子,张家果然派了马车来接他,因院试考试除考引外,其他东西一路由贡院提供,所以田仲也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带好银两和考引,就跟着去了。   马车出了村子,田仲就看到官道旁停着的一排马车和站在马车旁正摇着扇子欣赏路边麦田的张苻,田仲嘴角抽了抽,从车上下来,对张苻拱手调侃道:“张兄可是觉得今年的麦穗分外饱满?”   张苻这次倒没穿府学的衣裳,而是穿了一身红色的锦袍,头戴抹额,手持折扇,公子哥的派头十足,仿佛将要去的不是赶考,而是踏青。   张苻转过身,对田仲回礼道:“让田兄见笑了,一早起来被长辈多番叮嘱,好容易才出了家门,正好见到这野外空旷,就下来看看,透透气。”   田仲听了,不由羡慕道:“张兄好福气,出个门都有这么多人惦记着。”   张苻本来因为被叮嘱了整整一个早晨而烦躁,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第一次考,长辈却还拿他当孩子一样,事事叮嘱,搞的他不胜其烦,所以才在一出城,就下车来透气,正好也顺便等田仲。   可如今听田仲这么一说,又想田仲因为失忆流落在外,赶考连个送考的亲人都没有,不由有些同情,又觉得庆幸,顿时也不再觉得烦闷,而是热情的邀田仲上了自己的马车,朝通州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考引:古代准考证 第13章 吓晕的考官   通州离幽州不过五六十余里,即便步行,一日也可到达,张苻和田仲乘坐马车,自然更快。早上从幽州启程,到了晌午,就已远远的看到通州城的城门。   进了城,田仲掀开车帘,看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小商小贩多不胜数。不由对张苻说道:   “这通州虽然没有幽州大,可只看这街上,倒似乎比幽州城更热闹三分。”   张苻摇着折扇,笑着说:“这是自然,通州北靠京杭运河,凡南方从水路进幽州的物资,皆从这里码头下货,这里自然商贩云集,热闹非凡。田兄要是喜欢,等院试考完,不妨来逛逛,可以淘到不少南方好玩的东西。”   “听张兄这么一说,我倒真忍不住等院试考完来逛逛。”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灵便的转入一条巷子,又走了几百步,停到一座大宅前。   “终于到了,”张苻一合折扇,笑着说。   两人下了车,张苻对后面车上陪同而来的管家吩咐了几句,就对田仲说:“别院中除了主院,就数临风轩最大,也最是清静,不知田兄意下如何。”   田仲笑道:“我向来对住的不甚在意,一切听张兄安排。”   张苻听了,便让管家把临风轩收拾出来,安排田仲下榻。   .   五月初十,寅时,天还黑伸手不见五指,田仲和张苻便早早起身,用过膳后,就乘马车朝贡院赶去。   “此次院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头两场还好,都是卯时进场,天黑出场,只考一天,可第三场策论,却是要卯时进场,第二日天黑才能出场,所以必须在号房住上一宿,你却是要小心。”张苻对田仲提醒道。   田仲听了,有些不解:“不过是住上一宿,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妥,岂止是不妥,反正你做好不睡的打算就是了。”张苻笑着说。   “这么严重?我虽然听王夫子说号房条件简陋,可也不至于如此吧!”田仲吃惊道。   “怎么不至于,号房总共两张木板,又当桌子又当床,被子潮的要死,老鼠满地跑,睡觉旁边有打呼噜的,半夜有掉床的,考到后面还有发疯的………”张大公子开始喋喋不休的历数号房的各种脏乱差。   田仲听的好笑,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张大公子来说,号房真可能是他住过最差的地方。   “所以,”张大公子总结道:“每考完一场,中间隔的那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对于这点,田仲也赞同道:“院试三场每场都隔一天才考,这时间确实得好好休息。”   张苻又向田仲说了一些院试的小技巧,田仲听完,不由打趣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也不担心万一我考上了,把你挤下去。”   “本公子乡试都过了,一个小小的院试还不是手到擒来,岂是你能挤下来的!”张苻自信的说。   田仲笑了笑,和张苻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虽然傲了些,有些公子脾气,可性子却直爽的很,待人也很是真心。   田仲说道:“虽然你过了乡试,可也还是得小心些,我听闻你们府学这次重考众多,等会院试,指不定有多少举人重考,院试只取五十,你可别大意失荆州。”   张苻看田仲真心提醒他,也笑道:“这个你放心,院试我肯定会尽全力,要不真失了手,还不让府学的那帮家伙笑死。”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贡院,下了马车,就看到贡院门前已经被前来考试的童生挤满,看着面前的人山人海,田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人?这比县试还多吧!”   张苻也皱了皱眉头,说:“是有些多,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县试只是一县的启蒙学子,院试却是好几个府的童生,而且县试的学子一般只要两三次考不过,就会觉得没有读书的天分而放弃,但来考院试的,前面已经考过县试和府试了,只差一脚就迈进秀才了,哪怕五六次不过,很多人舍不得放弃,所以历年积累下来,怎么可能不多,你看看旁边那个老大爷,比我爹还大,还在考呢!”   田仲看着那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童生,不由感慨道:“难怪人家说老童生,科举一途还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看着前面被堵的死死的,自知挤不进去,就站在一旁等着,等了大约半个时辰,随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贡院的大门终于来了。   门一开,里面迅速跑出两队军士,把守在贡院门的两侧,然后又出来一队军士,领头的是一个文官,文官在贡院门口站定,就向金陵方向拱手道:“本官姓李名荞,蒙圣上恩典,添为本省学政,亦是此次院试主考官………下面,由本官念名,众位童生按次序依次进场。”   田仲用胳膊捣了捣张苻,小声问道:“主考官不是监考么,怎么还亲自屈尊降贵的跑贡院门口点名?”   张苻低声说:“你忘了六年前的江南替考案了,对了,你失忆了,原来院试确实不用主考官亲自点名,点名核验身份搜身都由府衙的衙役来做,可谁想到居然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六年前,有人买通府衙的衙役找人替考,而且还成功了,只是事后被爆了出来,当时此事一出,天下震惊,那时还是丞相的陛下,把所有涉案人员都灭了三族,才平息此事,从那以后,凡是正式科考,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尤其核对身份,更是必须亲力亲为。”   “这主考官,还真是辛苦!”田仲不由感叹道。   两人正说着,就听李荞念道:“幽州府王家村田仲,年二十六。”   田仲一听念到自己的名字,忙说:“到我了,我先过去了。”   张苻摆摆手,说:“快去吧!”   田仲于是从怀里拿出考引,从人群中朝贡院门口挤去。   李荞手里拿着考引副册,看着上面的人名和人名下面的画像,皱了皱眉,这个叫田仲的,怎么和那位长的有点像?   随即李荞摇摇头,他胡想什么,那位早就死了三年了,再说就算那位没死,也不可能跑来考科举啊!   想到这,李荞抬起头,打算等人过来,核验这位童生的身份。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死了三年的人,手握考引从人群中努力挤出来,朝他走来。   李荞瞬间僵住了,眼死死的盯着那个朝他走来的身影,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李荞的眼瞪得越来越大。   最终,那个身影走到他的面前,把手中的考引往他面前一伸,李荞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旁边顿时出现数道惊呼:   “大人,不好了,大人晕倒了!”   “考官大人晕倒了!”   “天呐,学政大人晕倒了,快叫大夫!” 第14章 这人不是鬼   通州知府早上刚下床,听闻学政大人晕倒在贡院门口,两眼顿时一黑,差点也晕倒在地,当即抓着府里的大夫就往贡院门口冲。   那是学政啊,京城派来的正三品官员,位同钦差,要是真在他的地界出事,他这辈子仕途就完了。而且现在还正是院试,要是学政出了事,耽搁了院试,别说仕途,只怕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好在府衙就在贡院的旁边,通州知府甚至连马车都来不及坐,直接自己拽着大夫,带着一大帮衙役,直奔贡院门口。   气喘吁吁的跑到贡院门前,就看到贡院门前正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童生堵的死死的,压根没有一点能进去的空隙,知府大人不由一急,大吼道:   “通州知府在此,所有人让开!”   喊完,让身后的衙役上前,迅速开出一条道来。   通州知府拽着大夫,就朝正晕在贡院门槛上的李学政大步走去。   李荞正双目闭合,牙关紧咬,被一个军士扶着,斜坐在贡院的门槛上,旁边一个大夫正在把脉。   通州知府知道这个大夫是贡院为院试特地准备的,不管院试还是乡试,一旦贡院关闭,除非考完,贡院之门绝对不能开启,哪怕贡院着火,也是不行,所以为了防止意外,每次考试前,贡院都会准备水、大夫、药物等,以防考试中的各种意外。   通州知道看到大夫把完脉,忙问道:“学政大人怎么样?”   老大夫摸了摸胡子,说:“大人惊吓过度,心神失守,胡而昏迷。”   “胡说!”   通州知府一听,直接叱道,学政是来监考,又不是来考试,天下只听说过考生见了监考吓得心神失守的,什么时候听说监考到了考场吓的昏迷的,这不是笑话嘛!   这家伙绝对是庸医!   通州知府直接对自己带来的大夫说:“钱老,麻烦您快替学政大人看看,学政大人身份尊贵,万万不能有一点闪失。”   钱老大夫是通州府最有名的大夫,哪怕以知府的身份,对钱老大夫也客气三分。   钱老大夫一听知府大人说的,就知道这个人干系极大,也不再摆平日的架子,直接走上前,拉起李荞的一只手,把起脉来。   钱老把一指往李荞手腕上一搭,眼皮子就是一跳,忙又伸出一指,两指仔细按着脉试了试,顿时嘴角就抽了起来。   这位学政大人,还真是惊吓过度,心神失守!   通州知府看到素有一指定生死的钱老居然用了两个手指把脉,顿时被唬了一跳,忙问道:“钱老,学政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老很想告诉通州知府,这家伙屁事没有,只是被吓晕了,可想到通州知府肯定不信,只好换了个说法:   “大人不必担心,学政大人只是一时心率不稳,没多大的事,老朽很快就能把学政大人弄醒。”   旁边刚刚把脉的那个大夫不由翻了个白眼,心率不稳不就吓的么,这老东西和他诊断的有什么差别!   不过要么怎么说钱老是通州第一名医,通州知府一听钱老可以弄醒学政大人,当即不再纠结学政大人是怎么晕倒的了,只要学政能活着监完这一次院试,他有隐疾也好,快死了也罢,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了。   忙对钱老客气的说:“还望钱老施以圣手,让学政大人快点醒过来。”   钱老点点头,直接用手在李荞人中上狠狠一掐,李荞顿时悠悠转醒。   .   李荞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感觉头昏昏沉沉的。   突然,李荞感到旁边一个人正好奇的瞅着他,迎上那人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是他,就是他!   李荞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凝了,浑身僵的没有一丝知觉,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做鬼来找我了!   李荞突然凄厉的大叫起来,手脚并用的往后爬。   “鬼啊!别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我真没害过你!”   整个贡院门口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们主考官,这是中邪了?   以前就听闻贡院因死过不少考生,阴气重,时常有考生考着考着就疯了,如今一看,这传言果然不假。   再加上如今还不到卯时,太阳还没升起,四周一片昏暗,听着学政这一声凄厉的惨叫,哪怕大胆者,心里也是一哆嗦,更不用说胆小的,人群中,顿时一阵慌乱。   通州知府首先反应过来,知道这样下去,别说院试了,只怕会出大乱子,直接上去一把抱住学政,对身后的衙役大吼道:“点火把!”   衙役们值夜差都是带火把的,闻言,立刻把火把都点燃。   霎时间,贡院门前亮如白昼。众人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通州知府一手抱着学政,一手啪啪的给了学政两个耳光,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这时候,也顾不得学政以后会不会报复了。   “李大人,快醒醒!”   李荞回过神来,满眼惊恐,在看到通州知府,终于好了一点,一把反抱住通州知府,活像见了亲爹似的,死死抱住不撒手。   通州知府差点被李荞勒的喘不过起来,忙说:“大人,您醒了,别害怕,刚才不过是太黑了您看岔了眼,现在已经点了火把。”   然后又转头对贡院的那些军士说:“去把你们手中灯笼撤掉,都换成火把!”   虽然按照规矩,院试童生入场,军士是点灯笼引路,可灯笼的光本就飘飘忽忽的,又不够亮,如今人心不稳,倒不如换成火把。   通州知府不愧是一方地方父母官,虽然才能不知道怎么样,可这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却是让人信服。   李荞见整个贡院内外都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心下安稳了不少,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惊弓之鸟,甚至还偷偷转头向刚才那处看去。   这一看,顿时又是一僵。   他怎么还在那!   李荞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田仲,顿时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只不过在晕过去之前,李荞突然发现一点:   他有影子!   火把照在他身上,有影子!   这个是人,不是鬼!   李荞一骨碌从通州知府怀里出来,抄起掉在地上的考引副册,只见上面除了名字和画像,下面写道:   田仲,年二十六,幽州城外王家村人,三年前失忆,落户王家村,父不详,母不详,县试中案首,府试免试。   幽州城外王家村廪生王廪生保。   幽州城外王家村里正王里正证。 第15章 上达天听   李荞想起三年前朝廷还是前朝时,因没有找到其遗骨而为其立的衣冠冢,再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活生生的那个人,发现了一个比见鬼更令人惊吓的事实:   死了三年的田仲,居然还活着。   李荞能在不到四十岁就爬上正三品学政的位子,哪怕胆子小了点,脑子却绝对是好使的,只是瞬间就明白:   出大事了!   这位还活着,那边关,圣上,废帝……不对,这家伙既然活着,怎么没回去?   刚才他好像看到什么来的……   李荞忙把手中的考引副册又看了一遍。   失忆!   这姓田的失忆了?   李荞扭着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田仲。   田仲不明所以,看到考官老是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想到这是考官,得罪不得,还是冲他笑了笑。   李荞一哆嗦,这家伙绝对失忆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自从信武侯和其夫人去世后,这姓田的就再没笑过。   “李大人,您没事吧?”通州知府看着李学政一直愣愣的,有些担心的说:“如今都过去两炷香了,还有一会天就亮了,再不安排童生进场,恐怕会出大乱子的。”   李荞回过神来,看到下面有些骚乱人群,这才想起他正在主持院试。   田仲重要,院试也重要,哪个出了岔子,他都担不起。   李荞心中暗骂一声,忙打起精神,继续主持院试。   “田……田仲”   田仲看到“中了邪”考官终于又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耽搁院试,忙走了过去。   李荞看着走过来田仲,拿着考引副册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分毫不漏,对田仲和别人一样,照着副册上的画像仔细瞅了瞅,然后说道:“人没问题,到旁边搜身。”   李荞身后的一个军士出列,领田仲到旁边的耳房搜身。   李荞假装过去巡视搜身的情况,也跟了上去。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朝廷规定院试主考官必须全程坐镇,监督各个环节,李荞身为主考官,按照惯例,哪怕搜身,也得过去看看。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耳房,军士就对着田仲熟练的翻查起来。   翻查外面衣物和鞋子的时,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看到田仲挂在脖子上的挂坠,军士有些拿不准,对跟来的李荞说:“大人,这东西上有字。”   田仲忙解释道:“这上面虽然有字,却是学生的名字,朝廷有规定,凡是长命锁、坠子、平安符等,只要是实心且无关科考的,可以准许带入号房。”   “拿过来本官看看。”   田仲摘下挂坠,给军士,军士双手捧到李荞面前。   李荞看到军士手里的玉坠,眼一凝,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然后放回到军士手中,说:“是实心的,没有夹带,还给他。”   李荞说完,有些脚软的走了出去。   墨玉云纹佩,昔日南越国上贡的珍品,天下只有三块。另两块,一块在当今圣上手里,一块在废帝那。   而他,刚刚居然摸到了第三块!   .   最后一个童生进场后,李荞转过身,对通州知府拱手道谢:   “多谢知府大人援手,本官近几日忙于赶路,一时精神恍惚,险些弄出乱子,幸好大人及时赶到,才没酿成大祸。”   三言两语,就把刚才见鬼的事说成公事劳累所致。   通州知府也很有眼色,忙说:“大人公事繁忙,吾等不及,还望大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操劳。”   李荞微点头,说:“知府大人好意,本官心领了,等回京,本官就找位医道圣手好好调理一下。”   通州知府一听,忙说:“下官那有些药材,虽然算不上金贵,却是通州府的特产,最是适合调理身子,还望学政大人不要嫌弃。”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通州知府,李荞就命人关上了贡院的大门,开始院试。   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一封密折,八百里加急朝京城送去。   .   院试虽然开始时出了点岔子,但好在每次科考考官都会安排考生提前入场,以防出现意外,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田仲跟着军士进了号房,军士就锁上门,然后在旁边守着。   田仲第一次进号房,还是比较好奇的,先把四周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很是简陋,整个号房,除了两块木板,一个破被子,什么都没有。   拿起破被子,田仲闻了闻,立刻丢到一边,真如张苻说的,又霉又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贡院之前好像被打扫过,倒是没有发现老鼠、虫子什么的,而且地上还有些黄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雄黄,想必应该也不会有被蛇咬的危险,田仲放下心来,把两块木板支好,等着天大亮后主考官发卷。   京城 五月十一 亥时   赵孟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伸了一个懒腰,正思考是去后宫还是在旁边的寝宫将就一夜。   大太监李忠捧着一道折子走进来,低声说:“主子,通州八百里加急。”   赵孟抬头,看着李忠手上的密折,问道:“谁送的?”   “顺天学政李荞李大人。”   “他?他一个学政送什么八百里加急,难道科考又出了乱子了?”   赵孟接过密折,看了看折子上完好无损的红封,拿起旁边的玉刀。   拆开密折,赵孟打开一看,手一顿。   良久,赵孟突然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传旨,让吏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即刻进宫。”   “是。”李忠应了一声,忙匆匆下去传旨。   赵孟又把密折看了两遍,合上,放在手里敲了敲。   没死?失忆?还跑去考科举?   田仲,你还真能折腾啊! 第16章 算命   静谧的号房中,除了毛笔磨在纸上的唰唰声,再无一丝声响。   田仲低着头,一边看题,一边在草纸上认真写着答案。   正写的起劲,突然感到一丝偷窥,笔一顿,一滴墨滴在草纸上。   看着上面那被墨污了的字,田仲停下笔,眼角偷偷朝某处瞥了瞥,在心中哀嚎:   这脑子有病的主考官,我到底哪招你惹你了!   一场考试你偷偷过来瞄十几次,三场考试次次不落。   整个贡院上千口子,难道我田仲,就真长的那么像作弊的!   田仲气的把旁边还剩下的半碗水端过来,喝了一口,然后用剩的那点水照了照。   看着水中俊秀的五官,田仲舒了一口气,他田仲虽算不上潘安再世,可相貌绝对是堂堂正正,一看就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   果然还是这考官眼瘸,难怪在贡院门口见鬼!   愤愤的想完,田仲提起笔,接着做题。   田仲在号房里对李荞腹诽不已,却不知李荞在外面,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好受。   今天是院试的最后一场了,再有两个时辰就收卷了,等收了卷,考生就要离开贡院,可到现在为止,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田仲,他到底是该杀,该埋,还是该三叩九拜请他进京?   圣上,您倒是快给个准信啊!   .   随着一声沉闷的钟响,田仲把早已做好的卷子整理好,放在桌子上。   军士扛着一个大箱子过来,当着田仲的面,把他的卷子糊上名,然后卷起来,放到箱子里。   等所有号房的卷子收完,李荞带着两位副手亲自清点一遍,然后拿出一把特制的锁,锁上。   这锁有三把钥匙,只有当三把钥匙同时开时,锁才能打开。   上完锁,李荞手中拿一把,剩下的两位副手一人一把。   一切妥当后,李荞才让军士打开各个号房的门,开启贡院的大门,让所有考生出去。   田仲跟着军士依次出了贡院,走出贡院的那一刻,一直因科考紧绷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田仲打了个哈欠,打算去找张家的马车,快点回别院歇歇,这大热天的蹲了四天的号房,还真不是人受的,只是他刚看到远处拐角处张家的马车………   “呕~呕~”   “我去,张苻,你怎么了?”田仲寻着声音一看,才发现扶着贡院墙角呕的居然是张苻,忙走过去。   “呕~哇”张苻扶着贡院的墙,刚想和田仲说话,又一下呕了出来。   田仲看到张苻的情况不对,也顾不上他吐的污秽,直接一个抄手,把张苻抱了起来,说:“你先忍一下,我带你回去。”   然后抱着张苻,往他家的马车跑去。   “大少爷!”张家的管家看到被田仲跑着抱来的张苻,惊呼道。   田仲直接把张苻塞到马车里,自己也上去,说:“别问了,快回别院,你家少爷出了贡院就呕吐不止,快回去叫大夫。”   管家一听,也不再问,立刻跟着上了马车,对车夫说:“快回别院。”   马夫拉起缰绳,一扬马鞭,驾着马车朝别院跑去。   ………   “今日的事,实在多谢田公子了,要不是公子,我家少爷这次肯定要多吃不少苦头。”管家拉着田仲连连道谢。   田仲刚洗完澡,把被张苻吐的一塌糊涂的衣裳换下来,一边系着衣襟,一边对在榻上躺尸的张大少爷说:“你说你也是,那馒头酸了你还吃,看把自己弄成这样。”   张苻刚被灌了汤药,总算止住了吐,悲愤的说:“我也不知道那馒头酸的啊,贡院的馒头我吃着就没有不酸的!”   原来院试为了防止作弊,除了考引,其他东西一律不允许考生带的,所以笔墨纸砚、被子甚至连每场的饭食,都是由贡院的。而这次院试贡院准备的饭食,就是每人两个馒头,一份咸菜和一碗水。   张苻头两场吃的倒没事,第三场第一天吃的也没问题,结果到了第二天中午,张苻忙着誊抄卷子,馒头发下来就放在一边没先吃,一直等抄完,张苻觉得饿的不行,就拿过来吃了,结果,快交卷时张苻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容易撑着出了考场,就……   田仲无奈的说:“我的大少爷哎,现在可是五月,端午都过去了,中午日头毒的要命,咱那号房又小,简直像个蒸笼似的,你都没发现考场上热晕了好几个么,这个时候,你把馒头放那快两个时辰,那馒头怎么可能不酸。”   “我真的没想到啊!”四体不勤的张大少爷也悔的想拍死自己。   “还好只是吃了一个酸了的馒头,你又都吐出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快歇歇吧,这两天喝些白粥,把胃养好就是了。”田仲安慰道。   “唉,只能这样了,还想着考完院试和你一起去醉春楼喝花酒呢,这下没戏了!”   田仲顿时笑了:“刚考完花花肠子就出来了,行了,好好歇歇吧,还喝花酒,快养好你那娇贵的胃吧!”   田仲看着张苻精神还好,放下心来,安慰了他两句,又因为被张苻吐了一身,也没什么胃口用晚膳,就拿了点钱,打算出去逛逛。   张家的别院在离集市几百步的一个深巷子中,取的是闹中取静的位置,这样的宅子最是值钱,当然,值钱不值钱田仲不关心,他只知道出了门,出了巷子,就能到集市,很是方便。   田仲手里拿着几个铜板,随手掂着,出了张家的大门,朝巷口走去。   走到巷口,田仲看着眼前热闹的街市,正纠结到底是往南走,还是往北逛,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   “年轻人,老夫看你相貌堂堂,定是大富大贵的命,要不要过来,让老夫替你看看。”   田仲扭头一看,顿时嘴角抽了抽,原来在巷口旁有一个废弃的石磨,一个老头正坐在上面,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好像是他儿子,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老头扛着一个招牌,招牌上写着:铁口神断,一生一卦!   这是个算命的!   田仲摆摆手,说:“老爷子,我不算命。”   “小友,老夫一见你就觉得你面目可亲,仿佛如故交一般,老夫向来不给人算命,今日见了你,觉得和你有缘,才破例为你算上一挂……”   “老爷子,停!”田仲淡定的说:“我没钱!”   “老夫岂不是那种贪图钱财之辈!”   “我真没钱!”   “老夫不收你卦金!”   田仲无奈的说:“老爷子,我手里真只有这五个铜板,是今晚的饭钱,多一文都没带。”   “老夫说不要钱就不要钱,这卦绝对白送。”   田仲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五文钱,又看了看一把年纪的老头,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手里的五文钱放到老头面前,说:“算了,卦我不算了,这钱给你了,你拿着买几个烧饼给你和你儿子吃吧,你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摆摊。”   说完,又对旁边他儿子说:“你说你有手有脚的,还让你爹这么大年纪出来坑蒙拐骗赚饭钱,你良心也过的去,快回去找个正经活做吧!”   说完,田仲就要转身回别院。   他饭钱都没了,当然要回去继续蹭张家的晚膳!   谁知他刚转身,老头就一把抓住他,仿佛被他钱侮辱似的,生气的说:“小友,你今天不想算,老夫偏要给你算,老夫就让你看看,老夫绝世神术。”   田仲满头黑线的看着老头,很想抬脚就走,可衣袖偏偏被拽的死死的,想动手,老头年纪太大,又不好意思,只好说:“好好,那你就给我算算,看在下到底有什么命,不过先告诉你,我身上就那五文钱,都给你了,再多一文都没有。”   老头这才松了手,对着田仲仔细看了看,问道:“小友,你想问什么?”   田仲想起自己失忆,就随口说道:“就问问我以前是个什么人吧!”   老头摸了摸胡子,故作神秘的说:“您是位贵人。”   田仲知道他开始忽悠了,就笑着说道:“那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贵人?”   “这天底下,比您还尊贵的,屈指可数。”   田仲听了,顿觉好笑,说:“您接着说。”   “您乃天生贵胄,出身尊贵,手握重权,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大笑道:“老爷子,您胡扯也说点靠边的,我要是如您说的这样,今天还能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手头只有五文钱送您。”   老头涨红脸说:“卦象所显,就是这样。”   田仲心里嘀咕,难怪您招牌上写一生一卦,谁让您算完,只怕也再不会找您。   想到这,田仲就要走。   老头又抓着田仲,急道:“再多算点,老夫很久没给人算卦了,才有些生疏了。”   田仲听了,看着老头,有一丝不忍,这老头算卦算的如此差,只怕生意也没大有吧,算了,既然都让他算了,就听他多说两句好了。   “老爷子,我实话给您说,我现在失忆了,因为听人说我是金陵口音,正打算去京城寻亲,只是囊中羞涩,连盘缠都凑不齐,好在我以前可能读过不少书,所以打算在科举上试一试,想着万一弄个功名可以省些路费,这样吧,老爷子你替我算算,看我这次院试能中么?”   老头捻着胡子说:“能中,小友你不仅此次能中,以后科举也定会一帆风顺。”   田仲听了挺开心的,人都喜欢听吉利话,不管这老头说的准不准,起码这他说的话都挺好听的。   想到这,田仲随口说道:“那你再帮我算算我的亲人吧,要不具体点,我爹娘在哪?我有兄弟姐妹没?”   老头掐着手指算了算,说:“父慈子孝,却是阴阳两隔,母子情深,终究黄泉不见,长兄如父,只是手足情断。”   “你!”   田仲瞪着眼看着老者,胸口剧烈起伏,突然一甩袖子,气冲冲的朝回走去。   等田仲走远,旁边老头的“儿子”低声说:“大人,您何苦去刺激他。”   老头看着田仲离去的背影,叹气道:   “老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第17章 怀疑   “那现在他进去了,卑职要不要?”   老头转头看着青年,说:“你要什么?”   青年试探的问:“要不派几个人跟着?”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等他再出来……”   “你想直接抓住他,然后送他上京?”   青年不解的说:“咱们来不就干这个的么?”   老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你能抓住他?”   刘忻自信道:“卑职带了三百羽林卫,都是精锐。”   “呵,”老头直接笑了,“刘将军,听闻你原来是南方的驻军将领,后来因在沿海击杀海盗有功,才因功升到羽林卫,又因得圣上赏识,才升任羽林卫中郎将的吧?”   刘忻抱拳:“全凭陛下恩典。”   “圣上此次特意挑你来,一是你忠心耿耿,二就是你和京城的世家还有北方的驻军毫无瓜葛,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事你可能不大清楚,这样吧,老夫给你说几件事,等你听完,再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刘忻忙说:“愿闻尚书大人指教。”   老头,也就是吏部尚书钱郴,抚了抚胡子,不紧不慢的说:“刚才那位,十岁时,曾和圣上一起,在太傅、两宫娘娘和五千羽林卫眼皮底下,将废帝,当时十一岁的小皇帝,拐出宫玩了一天,引得整个朝野大震。后来太傅亲审,才知道是那位凭着学了两年的兵法,找到了羽林卫换岗的空隙和皇宫防御的薄弱之处…………最后,念及二人还是幼童,不懂事的情况下,圣上关禁闭两个月,那位关禁闭一个月。”   “为什么圣上关的时间长?”刘忻疑惑道。   “因为圣上是主谋,那位只是帮忙。”   刘忻嘴一抽,忙闭嘴。   “那位十二岁那年,先帝(前丞相赵承)逼着圣上科考,圣上死活不愿意,先帝直接让丞相府的护卫,押着圣上进了县试的考棚。   当时那位不知道脑子抽什么筋,也闹着非要跟着去科考,他爹信武侯不许,把他关在家里,结果那位偷偷逃了出来,抱着考篮去了。   当时信武侯是个急脾气,一听儿子跑了,气的直接把府里的家将一点,拉着二百家将就围了县试衙门的门,信武侯府的二百家将,可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当时信武侯觉得逮个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信武侯在门前空等了一个时辰,最后里面县试的考官哆哆嗦嗦的把那位送了出来,县试考官怕得罪信武侯府,没敢让成功混进去的他考。   后来那位十六岁进军营,十八岁灭柔然准顸部,引得当时的柔然可汗大怒,誓要生擒他祭准顸部,然后柔然可汗亲自带兵三万,趁他在关外巡查时想要围他,当时两军相隔不到五里,于铁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就这点时间,硬是让他仗着地势之利,带着两千亲卫跑了。”   “这……”   “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他田仲是属兔子的!”   “呃”刘忻尴尬的摸摸头。   钱尚书接着说:“老夫是个文臣,对行军打仗并不在行,不过对田家的兵法,还是知道一点,昔日太史公曾对田家兵法评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出奇无穷。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夫始如处女,适人开户,后如脱兔,适不及距,其田家兵法,谓之邪!’。他田仲虽然失忆,可既然能参加科考,那说明原来学的本事还在,所以你想用三百羽林卫捉住他,只怕有些痴人说梦。”   刘忻这才知道自己轻敌了,忙对钱尚书抱拳道:“卑职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恳请大人降罪。”   “你以前没对上过他,不知他底细,又见他年纪轻,虽有盛名,可也难免轻视三分,这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   刘忻见钱尚书没有怪罪,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这次的密令,忙说:“可要是这样,那这次的任务?”   钱尚书摆手,说:“别急,圣上既然只让你带三百羽林卫,就是怕带多了走漏了风声,让朝中一些前朝余孽知晓,可三百羽林卫,别说你,就是朝中那些大将来,也肯定逮不住他田仲,所以,肯定不是要你硬捉,再说,圣上要是直接让你捉他田仲回去,还派我这把老骨头跟来干嘛!”   “卑职愚钝,多谢尚书大人赐教,那大人,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圣上的密旨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他弄进京,既然不便硬拿,咱们还可以智取。”   刘忻虚心求教道:“尚书大人有何妙计?”   钱尚书摸了摸胡子,说:“我记得刚才田仲说他想进京寻亲,只是没钱吧,如果他有钱,以他的性子,应该会进京吧……”   刘忻一拍手,说:“对啊,卑职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大人您睿智,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准备。”   说完,刘忻匆匆去叫自己的手下了。   钱尚书:……   这家伙明白什么了,他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吧!   第二日   田仲用过张家下人送来的早膳后,起身去张苻那,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结果到了那,被管家告知他家少爷还没醒,田仲问了管家几句,知道张苻恢复的还不错,放下心来,想到当初张苻的提议,决定出去逛逛,淘点东西。   田仲于是回去拿了钱,往外走去。   出了宅子,没走几步,田仲就看到前面地上有个黄澄澄的东西,走到过去一看,不由一愣。   地上居然是锭金子!   田仲捡起来,放在手里颠了颠,居然有一斤重。   田仲看着手里的金子,陷入到沉思中。   远处,钱尚书扒在墙头上,有些无语的说:“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刘忻得意道:“蒙大人指点,他不是缺钱么?卑职特地从咱们带的盘缠里取出一些,让手下去金铺换成金锭,这块金锭足足有一斤重,绝对够那位进京的。”   “可是,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要?”   刘忻诧异道:“白捡的金子,还会有人不要?”   然后刘忻就看到田仲拿着金子,在旁边找了个石头坐下。   刘忻指着远处的田仲:“他怎么坐下了?”   钱尚书扶额,说:“他在等失主啊!”   “什么!”刘忻瞪着眼,不敢置信道:“白捡的金子,还有人不要!”   钱尚书叹了一口气:“别人老夫不知道,可是田仲,他是肯定不会要的。圣上年幼时曾咬牙切齿说过一句话‘这姓田的,人好的简直是个圣人再世’!”   刘忻听了,欲言又止。   “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是问为什么圣上为什么对田仲人品好不满吧?”   “卑职不敢。”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整个京城年纪大些的都知道,圣上年幼时和田仲同为废帝侍读,圣上从小性子顽劣,不爱读书,还有些骄纵,本来这也没什么,权贵之家,哪个子弟不是这样,可偏偏和他同为侍读的是田仲,田仲从小知书达礼,尊老爱幼,温文尔雅,稍大,又极爱读书,品行更是连两宫娘娘都称赞不已,你说,圣上年幼时说起他,能不咬牙切齿么?”   刘忻了然,有个处处比自己好的比着,这确实够招人恨的。   “好了,你快去叫个手下把钱拿回来,要不等会他等不到人,只怕八成要交到官府去了。”   钱尚书说完,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刘忻忙叫来一个手下,让他装丢金锭的人,去田仲那取金子。   田仲在旁边等了大约一注香的时间,正纠结要不要直接送去官府,毕竟这丢金锭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丢钱。   正想着,就看到一个人匆匆走过来,在地上看了两眼,就走过来问道:“大兄弟,你有捡到过东西吗?”   “不知这位兄弟指的是什么?”田仲笑着问。   “是个金锭,我才刚卖了一批货,好容易换了金锭,结果走路时没注意掉了,唉,如今可怎么才好!”来人唉声叹气的说。   “不知是怎么样的金锭?”   “哎,大兄弟你捡到了是不,就是一个大约一斤重的金锭,方方正正的,我刚在通福金铺换的,你要不信,我带你去找他们掌柜的。”来人一把拉住田仲说。   田仲看他说的不像假话,金锭也对的上,就从袖子里拿出金锭,给他,笑着说:“我正在这等着呢,还想着要是没人找就送去官府,幸好你来了,可以省不少事。”   来人接了金锭,忙对田仲连连道谢,又非要给田仲一些谢银,田仲不肯要,两人推了好久,田仲才收下一块碎银,对方这才离开。   等对方离开后,田仲看着手里的谢银,心里挺高兴的,既做了一件好事,又得了一份酬劳,田仲把碎银放在手里颠了颠,打算接着去逛街。   只是走了两步,田仲突然停住,转身看着自己刚走过的巷子。   这巷子是单通张家别院的,除了张家的大门,别的都是死胡同,这走商的,怎么可能走到这里? 第18章 尚书威武   田仲提着一包桂花糕和几个淘来的小玩意悠闲的走进来,看到张苻正倚在床上喝药,笑着说:“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除了胃里还有些难受,别的还好。”张苻看起来明显比昨天气色好了很多,看到田仲手里提的东西,说道:“上街去逛了?”   “嗯,买了点吃点和掏了几件有趣的小玩意。”   田仲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那包桂花糕,拿了一块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对张苻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说:“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田仲,你个混蛋,明明知道我这两天只能吃白粥,还故意馋我!”张苻看着田仲手中还冒着热气香甜可口的桂花糕,悲愤的想从床上爬起来踹田仲两脚。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得逞的大笑,“就是故意馋你!”   说完,还故意又吃了几口。   气的张苻直接把床上的安神用的香囊朝田仲扔去。   田仲一歪头躲过,笑道:“好了,不闹你了,看你躺床上挺无聊的,逗逗你,别恼。”   张苻翻了个白眼,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   田仲吃完手中的桂花糕,拍拍手,说:“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张苻翻翻眼皮,无聊的说。   “你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张苻抬起头,疑惑的说:“金锭?”   “不错,并且是数额比较大的金锭,大约一斤的。”   张苻坐起来,对外面喊道:“张叔,你在外面吗?”   管家张叔匆匆走进来,问道:“大少爷,什么事。”   “咱家最近有人丢金锭吗?”   “金锭?”   “嗯,一斤重的金锭。”   管家脸上的表情霎时难以言喻,看着他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无奈的说:“大少爷,咱这次来就没带一斤重的金锭,怎么可能会丢。”   “啊!”张苻诧异的看着管家,说:“我爹、我娘、我二叔、我三叔……不是给了很多钱么。”   “几位老爷和夫人是给了不少,可您只是来通州考几天院试,也不用全带着啊,当然是让夫人和少夫人替您收到您的库房去了。”   张苻愣了愣,说:“那也不能连一斤金子都没带吧!”   管家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给自家少爷解释道:“大少爷,一斤金子是十六两,折成白银就是一百六十两,若是折成铜钱就是一百六十贯,一贯是一千文,咱在通州既有宅子,又有庄子,吃让庄子送就行了,下人也是带来的,月银都是大宅发的。   所以您来考试,除了您自己用钱,其实别的用钱并不多。本来老奴只打算在公中支银五十两的,可夫人和少夫人心疼您,怕您亏着自己,特意让老奴带了一百两。所以大少爷,咱真没带一斤金子,也不可能丢一斤金子。”   张苻听完,转头对田仲说:“我这没丢一斤金锭。”   田仲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张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谁知张苻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认同道:“本来就是,我在家,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做,我爹说我只要读好书,别的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管家怕田仲误解,忙解释道:“田公子勿怪,张家本是幽州城有名的耕读世家,只是到了老爷这一代,老爷弟兄三人,却都不是读书的料,并无功名,当时老太爷渐渐老去,偌大的家业只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幸好大少爷自幼有读书的天分,又年纪轻轻中了举,这才在老太爷故去后护住了张家,也是这个缘故,张家上上下下对大少爷读书极为重视……少爷也被养的有些不通世故”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张苻却不以为意,说:“这有什么,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最讨厌俗务,科考高中本来就是我的志向,而且身为长孙,爷爷奶奶爹娘叔婶打小疼我,作为张家的一份子,难道我要只受疼爱却不出力么?”   田仲抚掌笑道:“说的好,这天底下的事,本就一份权利一份义务,既然享受的时候没推脱,那等责任来了,再推三堵四,岂不是太过矫情,张兄,平日看你迷迷糊糊的,想不到居然是个透彻人儿。”   “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张苻得意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怒道:“你说谁迷迷糊糊的!”   “咳咳,”田仲咳了两下,忙转移话题,说:“你不好奇我问你丢金子的事么?”   张苻一听,果然问道:“怎么回事?”   田仲把今天早晨的事给张苻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他走了我才反应过来,你家这巷子是单门独户,除了你家人走外,别人根本不会进来,他一个走商的,怎么会把金锭掉到这。”   “一斤重的金锭,掉在地上动静肯定不小。”管家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对啊,所以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金锭掉的太过蹊跷,”田仲说:“不过这金锭倒真是那人的,事后我觉得蹊跷,特地去通福金铺打听了一下,这金锭确实是那人拿银子刚兑换的。”   张苻心大,一听顿时放下心来,说:“既然是人家的,那你管人家怎么掉的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在咱巷子里歇脚,没注意漏了呢!”   管家也点点头:“既然不是别人误领,那就没必要在意了。”   田仲心里虽然有疑惑,可听两人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还有一件事,田仲却没敢对张苻他们说,那就是:   他觉得捡钱时,好像有人曾偷偷看过他!   .   “将军,属下把金锭拿回来,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谢银。”   凉亭中,刘忻正无聊的斜倚在亭子的栏杆上,闻言噌的起身问:“怎么样,他收了么?”   “他收了。”   刘忻兴奋的说:“我就知道,白捡不行,那是不劳而获,可酬谢,那是报酬,肯定没问题。”   “可他只收了一两银子。”   “什么!”刘忻瞪着眼,“你怎么不多给些,我不是给你好几十两么!”   属下无奈的说:“我想给,他死活不肯收,觉得属下做生意不容易,最后实在推不过,才挑了一块最小的碎银。”   刘忻气的想踹田仲两脚:“这人怎么就……这么……这么……”   属下又说道:“那位好像对这次的事起了疑心。”   “什么!”刘忻立刻停住,看着属下。   “那位刚刚去通福金铺打听属下兑换金锭的事。”   刘忻心一紧,随即想到金铺的行规,放下心来:“这个金铺应该不会乱说的。”   “可是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是装作属下的弟弟,问人家金铺有没有看到他哥,还说他哥要来换一斤的金锭,让他在集市上等着,他等了许久见人没回来,就过来问问,人家金铺的伙计信以为真,属下回来经过金铺时,那伙计还特地跑过来告诉属下,属下的弟弟刚才来过,急着找属下,幸好那伙计不曾看到属下的踪迹,要不只怕今日被顺藤摸瓜了。”   刘忻听的目瞪口呆,转身对正在凉亭中央石桌上写东西的钱尚书说:“这田仲哪里是属兔子的,分明是属狗的!”   钱尚书写着东西,头也不抬的说:“老夫就说你别瞎捣腾,也别派人跟他。田仲在边关治军多年,柔然恨他恨的要死,下作手段没少使,刺客也没少派,他要没点警觉,早被弄死了。”   “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难道我们要等他自己赚够钱,凑够盘缠,然后进京?”   “那只怕你要等到猴年马月。”   刘忻虽然也知道这个想法不靠谱,可听到钱尚书直接否定,还是奇怪道:“这从幽州去京城也花费不了太多吧,省一点,二三十两就应该差不多,他不会连这点钱都攒不出来吧?”   钱尚书叹了一口,说:“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他和圣上两人那个声名远扬的名头了。”   刘忻想了想,不确定的说:“京城败家双公子?”   “嗯。”   “当年卑职虽然不在京中,可也略有耳闻,听闻丞相家的长公子,咳,圣上自幼不喜读书,偏爱舞刀弄枪,信武侯府的幼子,田仲,明明出身将门,却非要考科举,被京城好事者戏称京城败家双公子。”   “这是你后来听说的吧!”钱尚书写完一封信,吹了吹,放在一边,然后又拿出一个折子,接着写了起来。   “确实是卑职调入京城才听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刘忻点头道。   “这是后来两人出了名,那些好事者不敢再多嘴,才只敢说些不犯忌讳的,开始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十多年前。”   刘忻好奇的问:“开始?”   “开始他们是真败家!甚至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败家,而且败家的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啊?”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一个才一岁就没了父亲,祖母、母亲视若命根,并且还想等着他长大享受尊荣;两个出生在战乱,当爹的整天忙着为天下呕心沥血,连面都见不着,当娘的总觉得亏着孩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补偿给他们,于是这三个孩子,从小就被宠着,被惯着,金珠当豆子赏人,夜明珠当弹丸打鸟,点头牌一掷千金,后来幸亏有傅书那家伙死命硬掰,否则,唉,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钱尚书一边写折子,一边感慨道。   刘忻听的兴起,很想问问这三个到底分别是哪个,可想到被提及三人的身份,忙闭口,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傅书?傅太傅,那位被戏称为负书的太傅。”   傅书,负书,有负于书。   教小皇帝,小皇帝落马,教忠臣之子,忠臣之子篡位,教将军之子,将军之子喜文。   哪怕刘忻是武将,也听过其大名。   钱尚书抬头,叹了一口气:“非傅书之过,实在是他教的三位,都非常人!”   刘忻本来还想反驳,可想到圣上,想到刚刚让他吃瘪的某人,顿时赞同的点点头。   “所以,这三人,败家可以,治国可以,甚至去管户部都可以,可唯独你让他们像平民一样赚钱,想都别想,因为他们从小,就没赚过钱!”   “可也不至于二三十两银子都不会赚吧?”   “田仲失忆三年,有手有脚有地有武功,甚至连媳妇孩子都不用养,可你看他赚够二十两了吗?他三年都没赚出二十两,你为什么还会期望他很快能赚够回京的盘缠!”   刘忻:………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那我们要怎么办?”刘忻绝望道。   钱尚书把刚刚写的那封信装进信封,问:   “会爬墙吗?”   “呃,会。”   “贡院的墙能爬上去吗?”   “肯定没问题。”   “贡院有军士守护,是学政从巡抚那借调的顺天驻军,用于防止院试作弊和维持秩序的,等考完,军士会将贡院围住,让学政和一些人在里面改卷,你能在不惊动军士的情况下去见到学政么?”   刘忻想了一下,说:“应该没问题,地方的驻军,比羽林卫差多了。”   “行,那你把这封信送给学政李荞,记得别让除他之外任何人看到。”   “啊?送信?”   钱尚书说道:“老夫想了两日,田仲既然能想到来打科考的秋风,那就说明他实在是赚不到钱,以他的脑子,都想不出什么能让他自己赚钱的,那咱们俩想也白搭,所以倒不如试试他想的这条路,说不定更快些。”   “可是,他想的是科举啊,卑职虽是武官,可也听说过科举之难,他万一要多年不中,那咱们岂不是……”   “所以老夫才让你送信给李荞,李荞是京官,又曾是天子近臣,田仲的字是学的傅书的颜体,很有几分火候,李荞一眼就能认出来。”   “尚书大人的意思是……可是,只是院试过了,也才是个秀才,后面还有乡试。”   钱尚书拿着刚写好的折子,淡定的说:“老夫这就上折子,让圣上点老夫为这里此次乡试的主考官,老夫就不信,他田仲考不上。” 第19章 睁眼瞎   “大人,不至于如此吧?”刘忻难以言喻的看着钱尚书,就因为他田仲没钱进京,他们就要帮他科考作弊,这未免拿科考当儿戏了吧!   钱尚书把刚写好的密折封好,收到袖子里,闻言抬头,说:“怎么不至于如此。”   “可是那是科考啊!怎么能因为此等小事就………”   钱尚书定定的看了刘忻两眼,突然笑了起来。   “刘将军,你到现在,居然还不明白圣上让你来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唉,也是,你虽然进了羽林卫,可到底不曾在朝野中打磨过,有些事,终究还是看不透。”   刘忻顿时脸涨的通红,有些不服气的说:“尚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卑职虽然比大人位卑言轻,可也明白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却做不得。”   钱尚书被刘忻顶撞,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笑着说:“刘将军,你真以为这仅仅是钱的事,要真是因为钱,老夫有一百种法子让他田仲毫无察觉下凑够上京的盘缠,你信不信。”   “什么!”   “比较简单的法子,如:老夫去找当地的一个乡绅,让那个乡绅去王家村建个别院,那别院,恰好盖在田仲地的旁边,结果在建的过程中,哎,一不小心占了田仲的地,你说,那乡绅要不要赔银子?这银子,田仲会不会收?”   “这……”   “然后这乡绅再豪气一点,既然占了,那干脆都买下来吧,啊不卖,那出双倍的价行不?你说,这样那位还缺进京的钱么?”   刘忻目瞪口呆的看着钱尚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合上。   “是不是奇怪老夫明明有法给他送钱,却不做,反而偏偏要自找麻烦的帮他科举?”   刘忻终于反应过来,忙恭敬的说:“卑职愚钝,刚才无意顶撞大人,还望大人宽宥。”   钱尚书摆摆手,问了刘忻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刘将军,你是武将,你知道一个武将最怕什么吗?”   刘忻一愣,认真想了想,说:“上战场?”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老夫非武将,说的自然不是打仗。”   刘忻想起钱尚书是吏部尚书,不确定的说:“难道是无人赏识或者不被重用?”   钱尚书顿时笑了,说:“这倒很符合现在的你,可如果这位将军已经手握兵权,身处高位呢?”   “这,”刘忻想了想,还是说:“卑职不过一中郎将,如何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就算勉强猜,只怕也是不准的。”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就告诉你,那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大将非善终者,除战死沙场,大多逃不过这几个字。”   刘忻一惊,有些明白钱尚书大概要说什么了。   “昔日那位虽然和麾下十二万精锐战死沙场,可他手下那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却都活了下来,后来圣上改朝换代,那些将领群龙无首,边关又需要防御,就被圣上一一用高官厚禄加以收服,继续在边关守城。   当时之所以如此顺利,一是那些将领往日唯田仲马首是瞻,田仲一死,那些将军方寸大乱,想反抗又没人可以领头,陛下出的条件又够优待。所以撑了一段时日也就默认了。二是这些将领自持手中有兵,边关当时还有不少柔然余孽,朝廷只能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可是,如今三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关外的柔然,也因为当初和田仲死磕,死伤殆尽,不成气候,你说,现在边关的那些将领,心里安不安稳?   尤其是当初田仲和圣上斗的厉害时,这些人都曾帮着摇旗呐喊过,你说,他们现在担心不担心圣上秋后算账?   所以,天下越稳,这些人就越担心。”   刘忻有些了然,说:“难怪要把那位弄到京城去,还不能惊动别人。”   “是啊,幽州离边关实在太近了,要是田仲真一不小心去了边关,那些将领哪怕不再跟随他,只怕也会起些小心思,而且就算他们不起小心思,可只要朝廷知道他们接触了田仲,你觉得朝廷还能无动于衷。到时候,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不过朝廷,再要有人稍加挑拨,边关那些将领,只怕离造反也就不远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田仲回边关。”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把他弄回京。”刘忻一听急了。   “然后呢?弄回京你让圣上怎么办?杀他?昔日吕后诛韩信,英布谋反,今日圣上要要是杀了田仲,你说他那些旧部会不会兔死狐悲的觉得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刘忻说道:“那朝廷不可以优待安抚吗?”   钱尚书顿时笑了:“优待安抚?田仲三年前就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帅印,现在要优待他,朝廷拿什么优待他,难不成给他封王不成?”   刘忻倒抽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昔日废帝为了抬着田仲和圣上斗,往往是圣上升一级,田仲不出三日定因军功也跟着升一级,当初废帝封赏的是痛快,可如今朝廷却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对田仲,朝廷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咱要把田仲就这样带回去,圣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赏也不是。你让圣上和朝廷怎么办?”   “那这可怎么办?”刘忻直接傻眼了。   钱尚书用手指了指刘忻手上的信,说:“所以老夫想了两日,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考科举?”   “准确是让他换个身份,让回到京城的是举人田仲,却不是昔日的信武侯田仲!”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田仲不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什么问题,重新考科举有什么不对?”   “可是朝中谁不认识他?”   钱尚书看着刘忻,说:“你认识他?”   “当然认”刘忻在钱尚书的目光下,慢慢消了音,最终在不堪重负,小声说:“不认识。”   “这不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圣上不发话,朝廷不出面认,朝中大臣拿不准圣意,哪怕见了田仲,也会像李荞一样,装作不认识。这样田仲在京城科举得中,升官发财,活的好好的,边关的将领放心了,朝廷安稳了,圣上舒心了,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刘忻:………   皆大欢喜的整个朝廷都做睁眼瞎! 第20章 李荞跑了   “要是那位失忆突然好了,想起自己是谁怎么办?”刘忻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忙问道。   钱尚书毫不在意的说:“他就算失忆没好,也会很快猜出自己是谁,你当这点手段,真的能瞒他多久。不过哪怕他知道了,又如何,他只要不想造反,只要还顾念边关的部下,只要还想着这天下太平,他就会当做不知道。”   刘忻听完,同手同脚的拿着钩子去爬贡院墙了。   这帮文官太可怕了,指鹿为马,装聋作哑,睁着眼说瞎话,挖坑给人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的跳,难怪当初听闻田大将军和圣上斗的时候,田大将军三句话过后就掏刀子,果然是明智之举!   钱尚书等刘忻走后,就叫来羽林卫,把手中的密折给他,说:“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羽林卫接了折子,匆匆下去。   钱尚书起身,走到凉亭栏杆旁,看着池塘里刚刚绽开的荷花,微微出神。   那位虽然会认,却不是个吃亏的主,想到那位曾经干过的事,钱尚书不由头疼。   要不是实在不行,真想把那家伙踢到边关,一辈子让他别回去!   .   “你说你一大早的干嘛非要亲自来看榜,这么多人,你又挤不上。”田仲一边往里挤,一边还得分心护着张大公子,不由抱怨道。   张苻折扇都被挤掉了,却毫不在意,说道:“让下人来看,哪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田仲终于挤到最前面,又把张苻也拽了进来,松了一口气说:“得了吧,要不是我,你连挤都挤不进来,说不定还没你家下人看的快呢!”   “多谢田兄,回去请你去醉春楼喝酒。”张苻向田仲讨好道。   “别,仔细你刚养好的胃,我要陪你去,你家管家会气死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贡院里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出案了!”   后面的人顿时又往贡院门前挤,田仲骂了一声,忙护着张苻。   吱——   贡院的大门在关了五天后,终于再次打开,一队系着红带,敲锣打鼓的军士从里面鱼贯而出,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案”的军士。   众人的目光,顿时嗖的一下,都黏到“案”上的名字上。   “中了!”   “我终于中了!”   ………   张苻头伸着,瞅见自己的名字,一把拽着田仲狂摇:“田兄,我过了,第三。”   田仲眼头比张苻好的多,笑道:“我也过了。”   张苻听了,忙找田仲的名字,等看到田仲名字的位置,脱口而出:“田仲你居然又是案首!”   旁边的人顿时刷的一下看向他。   田仲脸一僵,忙对周围拱拱手,客气的说:“承让,大家承让!”   说完,拽起张苻,就往外挤去。   一炷香后   田仲和张苻坐在贡院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的二楼。   张苻整了整自己被挤皱的衣裳,对喝着茶的田仲说:“你刚才那么急的拉我出来干嘛,我还没来的急看府学那几个考的怎么样呢!”   “还不是你那一嗓子,弄的别人都在看我。”田仲喝着茶说。   “别人看怎么了,这是好事,他们那是羡慕!我要是中了案首,我当时就在那吆喝出来。”张苻随口说道。   田仲知道张苻那性子,要是他真中了案首,还真有可能当场吆喝出来,不由打趣道:“你都考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在意?”   还没等张苻回答,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他当然在意了,他连府学的小考都非要争第一。”   田仲和张苻双双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公子从楼梯走上来,张苻脱口而出:“韩瑛,你怎么来了!”   “笑话,这茶楼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怎么不能来,是吧,张大少爷。”韩瑛走过来。   “本少爷怕你没考好,出来丢人现眼!”   韩瑛笑道:“这个就不劳张大少挂念了,在下不才,只考了区区第二,恰好比张大少你高一名。”   “你!”   一旁的田仲扶额,张苻这眼头到底是有多不好,他第一,他自己第三,居然连第二是谁都没看到。   田仲只好出声救场道:“张兄,这位是?”   张苻没好气的说:“通州府学的韩瑛,这家伙天天傲的不知姓什么,讨厌的家伙。”   田仲听的暴汗,你自己还不是傲的要命,这是同性相斥么?   “原来是韩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韩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一撩袍子,在张苻旁边的空位坐下,对田仲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未恭喜田兄得了案首,不知田兄师出何处?”   “行了,别打听了,人家不记得,不过这家伙八成也是重考,你那小心思收收吧!”张苻直接插嘴道。   韩瑛诧异道:“不记得,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三年前受伤,结果导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这种事,那他现在科考?”   “田兄只是失忆,又不是脑子坏了,嗯,从田兄的例子可以看出,咱们得好好读书,万一哪天磕着头,哪怕失忆,学的东西还是能用的。”张苻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还点点头。   田仲莞尔,笑道:“那前提是别磕成傻子,否则也没用。”   “也对,看来还是得好好注意,注意别磕着头。”   韩瑛看着两人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就笑道:“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去拜访座师?”   虽然按惯例只有乡试和会试的考官称座师,可院试的考官是学政,京城派的正三品官员,并且三年期满一般会回京任职,对于他们这些秀才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官,更是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所以凡是中了的秀才,一般都会准备厚礼前去拜访,平时以座师尊称。   田仲和张苻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张苻摸摸下巴,说:“咱们这次中了头三,不可去的太晚,显得咱们恃才傲物,要不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些东西就去?”   韩瑛说:“正该如此,那咱们等会就约在这个茶楼门口,等会一起去。”   田仲和张苻想着学政住在贡院,点点头,应下,张苻付了茶费,三人起身离开。   “那个韩瑛不是通州的么,你们看起来挺熟的?”走在路上,田仲随口问道。   “谁和他熟,不过是府学之间联考,经常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后来科场见过一两次,那家伙家里是做官的,听说他大伯还是京官,所以那家伙是通州有名的公子哥。”张苻给田仲解释道。   “府学联考?”   “嗯,府学分为小考和大考,一般每两个月就小考一次,这是府学内自己的考试,然后每年年末,还有一次大考,一般是几个邻近府联考,不管是小考还是大考,都有排名榜,为的是激励大家上进。”   田仲听了,不由感慨道:“看来做府学的学生,也不容易。”   “科举一途本来就是众人走独木桥,不单府学,那些书院,甚至连国子监都是如此。”张苻倒是对此很习以为常,说道:“对了,你这次得了院试案首,成了秀才的头名,按惯例,也是可以进府学读书的。”   田仲想到那么多考试,尴尬的笑笑,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前十是廪生,进府学每月有月银,还有俸米和肉,府学每次小考前十和大考前二十还有赏钱。”   田仲立刻改口:“去,我对府学向往已久,回去就去府学报道。”   两人回去换了衣裳时,管家已经替他们备好见座师的礼物,张苻直接拿了,田仲却没有接,而是去街上的铺子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块看起来还能看的过眼的砚台。   “要不你还是提张伯替你准备的那份吧!”张苻看着田仲手里的有些寒酸的砚台,还是好心劝道。   田仲摇摇头,他来通州吃住张家,已经欠下很大的人情了,哪怕脸皮再厚,也不好意再拿着人家的东西,何况张管家替他准备的见面礼,又都是贵重的东西,就笑着说:“听闻咱这位学政大人是位清雅之人,想必也是喜欢砚台的,我这买块砚台,也算投其所好。”   张苻听了,不好再劝,就和田仲一起提着东西去了。   两人先到茶楼会和了韩瑛,然后三人一起,去贡院拜访此次的院试考官李荞。   结果三人到了贡院,敲开大门,才被里面的守门人告知,学政大人早在一发案,就领着人,直奔京杭码头,匆匆回京了。   三人提着礼物,顿时傻眼了,从没听过学政主持完院试就跑的,这可是难得的肥差啊,难道他连礼都不收了。   田仲:………   这砚台人家铺子还给退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荞:妈的,老子终于活着主持完这次院试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学政,作者无奈转头看着田仲。   作者:采访一下,您当初到底干了什么,让那群文臣对您避如蛇蝎?   田仲:他们这是污蔑,我这么好的三好青年,怎么会干坏事。   作者:真的?   田仲:当然是真的,我当初不就拿剑架过赵孟脖子,提刀堵过户部的大门,当着众人的面拍碎过桌子,丫的,又没真伤着他们,他们怎么这么矫情!   作者:……咳咳,确实是他们矫情。 第21章 钱又花完了   田仲最终还是没有去退掉那个砚台,一来是刚买了就退太丢人,二来是他已经打算等他考上乡试把它转手送给乡试主考官了。   反正文房四宝一向是官场送礼的万金油,送谁不一样!   于是田仲把砚台仔细收好,准备和张苻一起回幽州。   管家一得知张苻重新考中秀才,就派人快马加鞭回去报信,张家得知后喜不胜收,连忙又派了张苻的三叔亲自来接,两人不好再多呆,自然跟着回去了。   张苻照例把田仲送到王家村村头,从马车里向外伸头说道:“我会在家歇一日,后天回府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田仲想到他从没去过府学,人生地不熟的,确实有个熟人带着比较好,只是府学在幽州城里,张家也住在城里,他却住在城外,以张苻的性子,他若说一起去,张苻肯定会来接他,到时张苻得多绕不少路,就婉拒道:“我自己过去就行了,反正府学就在城里,也不远。”   张苻虽然性子直了点,却不笨,知道田仲是不好意思麻烦他,笑着说:“你放心,不绕路的,我家在城南,府学却在城北,要是走城里,一路都是人,马车走走停停,烦的很,所以每次回府学,我都先出城,直接沿着城墙外的大道走,反而比走城里快不少。”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张兄了。”   “那等后天我来叫你,对了,府学有学舍,还有伙房,学舍是清一色的瓦房,虽然小点简陋了些,却还算干净,也不要钱,你要不要去住,我平日不回家时也住那。”   田仲想到府学在城南,如果每天来回,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想到钱的问题,就问道:“不知府学伙房饭菜的价钱?”   “这个你不用担心,府学是官学,有府衙拨给的公田,还有不少府学出来的进士捐的祭田,所以伙房平日供的饭菜是不要钱的,当然如果自己想弄小灶,这个是要自己掏钱的。府学不少家境差一点的廪生,都吃住府学,把每月的俸银和米肉送回家,贴补家用,这是常事。”   田仲一听,说道:“那我后日也带着铺盖好了。”   “太好了,我旁边的房子正好空着,我让书童帮你提前打扫出来,咱们正好做邻居,省得旁边又住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吵的我头疼。”   田仲听的好笑,感情你一直拉我住府学是为了这个,有些好奇的问:“府学不是只有廪生才能进么,怎么会有不三不四的人。”   “确实是只有廪生才能进,虽然也有一些花钱的增广生,却并不多,可廪生也有好有差,我原来那邻居,本来进府学还不错,可几次乡试不中后,居然性情大变,每日不是酗酒,就是乱发脾气,尤其等我中举后,更是整天看我不顺眼,每次我在学舍看书,他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故意弄声响扰我,气的我有段日子只能回家住,好在他前年的岁考没过,廪生的名额没保住,被撵回家了,要不我还没法搬回去。”张苻对着田仲大倒苦水。   田仲奇怪道:“没办法换住处么?”   “真想换倒是能换,只是这样一来,闹的动静就大了,别人难免会议论纷纷,再说,看他那个样,就知道他岁考肯定没戏,我何不忍忍,等他自己滚蛋。”   田仲笑道:“看来你也蛮有成算的么!”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吃亏,”张苻说道:“那说好了,我后天来接你。”   “有劳!”田仲对张苻拱拱手,朝村里走去。   .   “秀才公回来了!”   田仲刚进了村子,一个正在家门口扫地的大婶隔老远对他喊道,田仲微微一愣,忙对大婶笑着说:“婶子好,婶子消息好灵通。”   大婶把手里的扫把一竖,爽快的笑着说:“城外贴布告了,今儿狗子他叔进城,看到了,回来就和村里说了,大家伙都知道了,正等着你回来贺你呢,你可是咱王家村第三个秀才!”   田仲这才想起来院试的结果一出,贡院会派人抄至各府,各府给予公示。   “要是摆酒一定通知婶子,那我先去里正家了。”   “好说,到时婶子去给你帮忙掌勺。”   田仲于是也不忙着回家,转身朝里正家走去。   “成大哥,在吗?”田仲拍拍门。   “在,在,谁啊,哎,田二,这么快回来了!”   “刚回来。”   王成打开门,让田仲进来,然后对里面叫道:“爹,田二回来了。”   还没等里正从屋里拄着拐杖出来,王成家两个小子王泉王溪已经飞快的跑出来,跑到田仲面前,恭喜道:“田二叔,恭喜高中!”   田仲笑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给两人,说:“同喜同喜。”   王泉王溪得了喜钱,顿时眉开眼笑,笑着跑走了。   “这俩兔崽子,平时干活和读书时怎么没见这么精!”王成笑着骂道。   里正从屋里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来,看到院子里的田仲,笑着说:“秀才公来了。”   田仲忙过去扶着他,说:“怎么能劳您出来,您这是折煞晚辈了。”   说着,田仲扶着里正回了屋,王成也跟着进去。   三人在屋里坐下,王成的媳妇端来茶水。   王成喝了一口,就对田仲笑着说:“今晌午城门口的布告就出了,田二,你这家伙行啊,这么快就成了秀才了,想当年老哥我院试考了四次都没过,被折腾的看着贡院门腿就打哆嗦。”   田仲笑了笑,说:“也是侥幸。”   “哎,可别这么说,老哥我可亲自去看了,是案首,第一名啊,这可不是侥幸!对了,你这可不仅仅是秀才,还是廪生了,能入府学和领银钱了吧!”   田仲点点头说:“按惯例,院试前十第一年可以不用参加岁考直接成为廪生,入府学读书,我已经决定过两天去府学了。”   “对你来说,确实是进府学读书最好,我那三弟现在正在府学做教谕,我去写封信,让你在府学也好有个人照应。”里正在旁边说。   田仲忙起身,说:“多谢里正,让您费心了。”   “小事一桩,”里正摆摆手,拄着拐杖去里屋写信了。   王成又和田仲说了要替他庆贺一下中秀才的事,想着这三年住在村里和众人的关系都不错,田仲应下,掏出三两银子,让王成请人明日在村里置办几桌酒席,好答谢一下大家对他的照顾。   等田仲和王成商量完事,回到家后,田仲才发现:   他好像又没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田二:又没钱了!   读者:作者,男主啥事才能凑够上京的路费?   作者:别问我………滴滴,作者已下线。 第22章 两真败家子谈攒钱   田仲把手里的大包袱递给车上的张管家,然后自己也爬上车,对车里坐着的张苻道谢说:“多谢张兄帮忙。”   “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张苻倚在车上,看着田仲的大包袱,有些好奇:“你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田仲在马车上坐下,笑着说:“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床被褥和几件衣裳,不瞒张兄,田某现在可是两袖清风,只等府学的米下炊了。”   张苻顿时乐了:“你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穷?”   “一言难尽啊,我在王家村呆了三年,总共存了五两三十五文,前些日子买砚台花了二两银子,回来为了摆酒又花了三两,平日又杂七杂八的花了一些,幸好当初人家那个丢金锭的给了我一两谢银,要不只怕我现在还得倒欠好几十文。”田仲说的有些戚戚然。   张苻以前就知道田仲手头不宽裕,但真没想到田仲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顿时有些不好了,忙说:“我这次从家里带了不少银两,要不我先送,借你些。”张苻知道田仲不大肯要别人东西,忙把送改为借。   田仲摆摆手,说:“没事,不是还有府学么,你不是说府学的饭菜不用钱么,而且府学的俸银和米肉都是按月发的,等我去了,领了这月的俸银和米肉,不就有钱了。”   “这倒也是,”张苻听了,放心道:“廪生每月有银二两,米四斗,肉两斤,我看那些家境差些的,拿回家,都能在城里养的起一家老小,你一个人,确实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是啊,我已经打算好了,平时吃住府学,把钱攒起来,要是今年乡试能过还好,要是乡试过不了,我就攒够二十两,去京城一趟……”   田仲对自己终于找到一条可以攒钱的法子表示很开心,就和张苻兴奋的说了起来,张苻知道田仲要攒钱进京寻亲,也忙帮着出谋献策,告诉田仲如何可以在府学更省钱。   管家在旁边听的扶额,努力憋着笑。   张苻无意间瞅见管家脸上的表情,奇怪的说:“张叔,你怎么了?”   管家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道:“老奴觉得,田公子还是把攒钱的期望放在中举上比较好。”   “张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张苻疑惑道。   “咳咳,就是觉得,田公子可能不是能攒下钱的人。”   田仲和张苻同时看向管家,异口同声的问道:“为什么?”   张管家被两人同时盯着,顿时大汗,忙说:“老奴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田公子失忆前是大家公子,怕是对攒钱并不在行。”   “田兄是大家公子?”   “我是公子哥?”   两人对视一眼,田仲对管家问道:“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你怎么知道?”   张管家笑道:“老奴是张家的家生子,在张家已经四十多年,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商贩走夫,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老奴从见到田公子,就知道田公子应该是大家出身,而且家世极好。”   张苻上上下下把田仲看了个遍,转头问管家:“张叔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当然是从气度,从做事,从为人。”   张苻点头说:“田兄气度确实挺好,不过我觉得这是他长的好的缘故,你看他那张脸,只要收拾好,肯定气度不错啊!”   “这个气度确实因人而异,长的好确实占便宜,”张管家笑着说:“老奴不妨说几件小事,少爷听听,就知道老奴说的真假了。”   “那你快说。”   “老奴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少爷,您知道田公子为什么这么穷吗?”   “田兄他失忆流落在外,既没亲眷照拂,又人生地不熟的,赚钱多不容易啊!”张苻理所当然的说。   张管家又想扶额,无奈的说:“少爷,您也看看田公子到底是流落在哪,他流落在王家村啊,田公子要是到了穷地方,没钱很正常,可是那是王家村啊,幽州城外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子,老奴哪怕在城里,也知道王家村的石场很出名。   而且王家村还有一位王举人在府学当教谕,因着村里有举人功名,又整村都是同族,所以王家村是免劳役的,田公子既然住那,想必县衙也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特地跑去让他服劳役,所以少爷您想想,他一个人,既有地,又不用服劳役,还经常去石场干活,上无老,下无小,连媳妇都还没娶,别人家虽然有亲戚帮忙,可要养一大家子,他就养自己,您觉得他应该没钱吗?”   张苻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田仲,大有你居然敢骗我的意思。   田仲忙叫屈:“我是真没钱,我一直很努力的攒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养一家老小都能攒下钱,我却怎么都凑不够进京的盘缠。”   管家拽了拽张苻,说:“田公子应该是手头真没钱,其实田公子在别院那几日,老奴大概就知道田公子为什么没钱了?”   “为什么?”田仲忙问道,他一直想知道自己攒钱怎么这么难。   “其实没什么原因,就是田公子您太能花了。”   田仲一听,顿时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很节俭的,从不乱买东西。”   旁边的张苻也附和道:“张叔,田兄确实很节俭的,我和他一起几日,从没发现他乱花过钱。”   管家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公子哥,觉得他已经不认识节俭这两个字了,只好说:“他是没乱花钱,可他把钱都用到吃穿用度上了。”   田仲辩解道:“我没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啊,也没天天穿绫罗绸缎……”   张苻在一旁符合的点点头,说:“就是,就是。”   管家突然觉得他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田公子还记得您当初送少爷回来,因为被少爷吐了一身,您没大有胃口,您怎么做的吗?您转身就回去拿了钱去街上打算逛逛买着吃。”   “我就拿了五个铜钱。”   管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另一件事:“第二日您闲着无聊去逛街,您买了桂花糕和几个小玩意,那几个小玩意暂且不提,您知道您买的桂花糕是哪家的么?”   “李记的啊,他家的桂花糕最好吃!”   “当然好吃,三十文一包,一包总共才四块,放在平常人家,哪怕走亲戚都舍不得买,您买了打了个牙祭,当然,您还顺便馋了馋我家少爷。”   “呃,那不是人家给了谢银,我一时高兴,看到就买了……”   “还有,您看您带的这床被褥,平常人家,不过用些土布,还补丁落补丁的,棉花更是旧了弹,用了再用,可您看看您的被褥,这被里被面,您用的是城里花家布庄细棉布吧,他家的细棉布是算不上贵,可一般人家,也只有成亲为了装门面才舍得扯,您一个大小伙子,可比许多新娘子用的都精细。”   田仲听的大汗,弱弱的辩解:“这些都是吃的用的,总不好省吧!”   “田公子,您难道没听过‘省吃俭用’么,您觉得,平常人家,是如何把钱省下来的,不都是从吃穿上省么?”   田仲傻眼了,仿佛第一次知道省钱原来是要这样省。   张苻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手中的折扇,和折扇上值好几十两的坠子,默默把笑话田仲的话吞进肚子。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田公子您,老奴觉得,您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事,更确切的说,您以前就这样惯了,甚至您可能有时还觉得挺委屈自己的,所以老奴才觉得,你应该是大家出身。”   田仲和张苻点点头,不过张苻还是疑惑道:“有些人哪怕家境不好,也有很会花的,就像咱府学那个汪秀才,明明家里穷的要死,还非绸缎衣裳不穿,弄的明明是廪生家里还揭不开锅。”   “确实有那样的人,而且还不少,有些人为了撑面子,却有宁愿吃不上饭也穿件好衣裳,不过您有见过连家里的被子都弄的这么讲究的么,田公子这被子,可一看就不是新做的。”   “田兄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管家笑道:“其实老奴再说一件事,少爷您就知道为什么老奴觉得田公子肯定出身不错了,少爷,您和田公子不过相识几日,为什么突然关系这么好?”   “当然是我和田兄脾气相投,田兄人又不错,学业也不错,怎么了?”   “当初您上次考院试时,张家旁支谦少爷也曾和您一起去通州考试,也借住别院,虽然没田公子考的好,可也过了院试,为人也不错,他还和您是远房堂兄弟,您怎么就不喜欢他?”   “别提他,提起他本少爷就心烦,本少爷看他家境不好,想着是同宗同族,就想拉他一把,特地派了车去接他,又安排他住别院,结果他住到别院后,话里话外说本少爷铺张浪费,又觉得别院的仆役看不起他,等到院试过了,去拜见座师,你好心把他那一份见面礼也准备了,他当时没说什么,回去居然和他娘哭诉,说我们故意弄些不值钱的东西,气死我了,那份礼不下几十两银子,到他嘴里,就成了破烂货了!”   管家叹了一口气,说:“少爷,其实这事也不全怪谦少爷,谦少爷一开始,是真的受了下人怠慢,至于后来讽刺少爷,也未尝不是心里憋着气,后来说那礼不值钱,大概一是他真不知道那东西的价钱,二是他当时心里存了气,自然回去怎么想怎么说。”   “啊?”   “当初少爷您确实是好心,只是有些思虑不周,老奴当时也是失职,未考虑周全,少爷您每次出门带的人,都是您用惯的小厮和丫鬟,也就是您院子里的人,您平日在家里最受宠,您院子里的人,自然也比别人矜贵三分,您想想,您把您用惯的小厮,派去伺候谦少爷,那小厮心里能情愿嘛,而且谦少爷因为家境不好,穿的又略微寒酸些,大家族的丫鬟小厮哪个不是看人下菜,您觉得谦少爷可能不受气么?后来老奴查问起来,才知道刚到的第一晚,谦少爷喝的茶都是凉的。”   “该死,怎么会有这样的奴才!”   “所以后来老奴一查出来,就把那几个人都撵了,不单为谦少爷出气,也为了少爷您的名声。”   张苻突然想到田仲也在别院住过,自己也派了小厮过去伺候,忙尴尬的看着田仲,支支吾吾的问道:“那个,田兄,你,我,这个我实在是”   田仲一脸迷惘,说:“你家下人挺好的,手脚也挺勤力的,伺候的挺贴心的。”   张苻还以为田仲是不好意思说,忙说:“是我管教不严,等会一定让他们给你赔罪。”   管家插嘴道:“少爷不必担心,田公子应该是真的被伺候的挺好的,都快比的上伺候您了。”   张苻一听,这才松了口气,想到被管家撵的几个人,还以为是被震慑住了,说道:“果然就得好好管管,那些奴大欺主的,就是不能留。”   “少爷,不是这样的,就算管的再严,那些下人虽然表面上不敢怠慢,可心里还是难免看不起,可您派的那几个人,可是真把田公子当主子伺候的。您大概不知道,您派去的小厮,刚到就跑来找老奴要您自己带的茶,老奴一问,才知道,小厮沏了放在别院的陈茶,田公子只是闻了一下,就让小厮换白水,说他不喝茶,小厮怕又出谦公子的事,忙找老奴来讨您喝的茶,然后平时小厮伺候,田公子使唤的那叫一个顺手,回来连小厮都和老奴说,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和少爷一样娇贵。其实谁家宅子里的小厮丫鬟都是一个德性,欺软怕硬的很,主子越硬气,下人反而越恭敬,主子脾气越好,下人反而喜欢拿捏。   其实老奴并不是想给少爷说这些如何管教下人的手段,毕竟少爷哪怕不知道,您天天生活在府里,也自然会使唤下人,而田公子也是,哪怕他失忆,他该会用的,也会用。”   张苻点点头,确实如此。   “而最让老奴确定田公子出身不错的,就是那份给学政大人的见面礼,当初谦公子之所以以为那东西不值钱,是因为当初老奴想着要送的学政大人,学政大人是京官,一般东西可能看不上眼,可是太出眼的又影响不好,就特地准备了既不显眼又贵重的东西。谦少爷没见过,又看着东西不起眼,才误会了,可又不好当面说出来,才回去向他母亲哭诉。可田公子呢,老奴准备的也差不多,田公子只是拿了一样看了看,就出去买了那个砚台,只是因为”   “你准备的那个砚台是端砚,无论料子还是雕工,都是上上品,那个砚台最起码要值几十两银子,我觉得送给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学政有点浪费。”田仲一不留神把实话说出来了,忙闭口。   张苻和管家无奈的看了田仲一眼,管家接着说:“少爷,您知道您为什么喜欢田公子了吧,其实没什么原因,就是因为您俩是一样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这么简单。”   两个-真-败家子对视一眼。   张苻咳了一下,说:“田兄,要不你还是考举人吧,秀才那点俸银,确实不大够花的。”   田仲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张兄所言甚是,还是举人好!” 第23章 树敌众多的张苻   管家看到两人终于从“不切实际”的攒钱中清醒过来,倍感欣慰,笑道:“其实少爷您注意一下田公子平日的说话,也能知道田公子失忆前,只怕真没过过穷日子。”   “他平时说什么?”张苻想了想,表示没想起田仲有说什么。   “ 他说他很穷啊!”   田仲疑惑的看着管家,说:“这句话怎么了,我现在手头确实没钱啊,就快吃不上饭了。”   “少爷,您想想咱家那些支脉的少爷,尤其家里落魄的,再想想您府学那些家境差一些的廪生,您有见过他们在您面前说一个穷字,或者说一个“没钱”么?”   张苻不屑的说:“那些人可会装了,有时明明窘迫的很,我看他们实在辛苦,就随手帮一下,也没想着他们回报,结果反倒一个个在背后说我看不起他们,仗着有几个钱就折辱他们,气的我以后再不做那样的傻事了。”   “可您再看看田公子,田公子手头紧,就像您打听府学的俸银,甚至连伙房的饭钱都问了一遍,刚刚还和你关于怎么在府学更省钱说的起劲,您好奇田公子大包袱装了什么,田公子还笑着打开给您看看,少爷,您想想您有一次遇到李秀才,看他包袱鼓鼓的,随口说了一句,他是什么反应?”   “那次真是气死本少爷了,本少爷不过和他走了个对面,他先找本少爷打招呼,本少爷就回了一句,平时和他又不大熟,就随口客气了一句‘李兄刚从家回来啊,包这么鼓,肯定家里给带了不少好东西吧!’然后那家伙就变了脸色,在那阴阳怪气的讽刺了本少爷一顿,说本少爷什么朱门酒肉臭,不知人间甘苦,那人简直有病。”   管家觉得有些心累,只好说:“少爷,李秀才家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六七个孩子,所以他平时弄些东西,都送回家了,甚至连府学伙房给每个廪生供的饭菜,他每次打饭都偷偷带回去,反正他家就在府学旁不远,所以人家包袱里是从家带的咸菜和窝窝头,别人看到都不会问的,也只有您天天一心读书,才会冷不丁冒出那一句,而且您要是也是普通人家,李秀才可能会自嘲两句,然后您跟着说几句同病相怜的话,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知己,可您偏偏是个富家少爷,他可不是以为您是故意笑话他。”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拍着马车板大笑,指着张苻说:“张兄,您长这么大还没被套麻袋,真是个奇迹!”   张苻翻了翻白眼,说:“我平时书童小厮带着,怎么可能会被人揍,不过也不能怪我,是他们太爱多想了,你看我也和田兄说过,田兄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因为田公子骨子里不是个穷人,虽然田公子在这一直说自己没钱,他也确实没钱,可他心里只是觉得没钱用憋的慌,却从没有因为没钱自卑,而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在公子面前,看到公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除非那种真的视名利钱财如粪土的,否则怎么可能不底气不足,读书人都是好脸面的,他们又怎么愿意在公子面前表现出‘缺钱’二字。”   “这样啊,那本少爷以后尽量注意不在他们面前说关于钱的事,尽量少做关于钱的事。”   管家听了顿时欣慰不已,他平时也常常规劝少爷,只是少爷没有亲身体会,大多当耳旁风,想不到今日因田公子的事,少爷居然听进去一些,虽然不知成效如何,可也让他欣喜不已,觉得终于没辜负老爷和夫人之托,连带着对田仲,管家也亲近不少,因为他明显感受的到,田仲虽然也出身大家,可为人处事却比他家公子强太多了,不说别的,就说田仲一个外姓能在王家村呆的好好的,王家村的人还挺认同田仲的,就足以说明田仲在待人上,绝对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管家也不由向田仲卖个好:“田公子若是进京寻亲,不妨多打听一下那些世家勋贵,田姓虽然并不少见,可其实也算不上多,再或者田公子可以找京城的人牙子问问,他们平日管宅子里的奴仆买卖,消息灵通的很。”   田仲一听,果然挺有道理的,忙拱手说:“多谢张叔提点,田某记下了。”   管家摆摆手,笑着说:“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其实也就是金陵是京城,太过繁华,大家族太多,要公子是幽州人,公子甚至不用打听,老奴派人去城里各家族问一句,也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府学的门口。   因府学前院有孔子像,府学内并不允许骑马或者驾车,所以三人从马车里下来,而张家的马车,则被车夫牵着,转到府学后门,再进去。   田仲站在府学门前,抬头看着府学,整个府学占地极广,这条街,其实都是府学的。   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大红色的朱漆门,门匾上挂着名家题的“幽州府学”几个篆字,显得格外的庄严大气。   “这府学建的不错。”田仲对张苻说。   “那是自然,这可是府学,一府最好的读书之处,从这里面出去的举人、进士不计其数,要是建的不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幽州府学几个字是哪位名家题的?这匾看起来像是新做的。”   “就知道你眼尖,你八成瞅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这块匾是用紫檀香木做的吧,你这家伙还真如张叔说的就是识货,你说你不会穷的想打这匾的主意吧!”张苻打趣道。   田仲暴汗,说:“怎么可能,我就好奇谁会用紫檀香木题字,紫檀香木可是贡品,一般人可轻易用不得的。”   “还真被你说对了,题这个匾的还真是大名人,并且还是身居高位,他就是当朝吏部尚书钱大人,钱大人是幽州人,昔日也是从府学出去的,三年前,新朝初立,府学的原来的匾是前朝一位大人题的,有些犯忌讳,府学的大人们特地去京城,向钱大人求匾,钱大人也没推脱,还向圣上上了个折子说了此事,圣上也觉得是好事,就让工部出了一块空匾,赐给了钱大人,钱大人题好后,府学那些大人这才小心从京城运回来。”   “原来是这样,以前听王夫子说府学人脉很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自然,毕竟从府学出去的,总要念一丝香火情。”   两人站在大门前,张苻正给田仲介绍门前一些雕像、碑文的典故,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吆,这位兄台怎么看着这么面生,是刚过院试的廪生吧,张大少爷这是又心善要带带新人?”   “这位是谁?”田仲小声问旁边的张苻:“你们有什么过节?”   张苻随口说:“我和他又不熟,谁和他有过节!”   管家在旁边补充道:“这位就是李秀才,刚刚老奴说的被少爷问包袱的那位。”   “咳咳咳”田仲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原来人家不是没套麻袋,只是改成见面嘲讽了! 第24章 你见的不是我是我爹   事实证明,张苻虽然树敌众多,可在府学这么多年还平平安安的,对于这些冷嘲热讽,还是有自己的方法的。   只见张苻把脸一扬,淡淡的说:“干汝何事!”   说罢,拽着田仲,扬长而去。   李秀才被堵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后面气的跺脚,叫道:“张苻,你欺人太甚!”   只是张苻早已带田仲进了府学的侧门,留给李秀才的,只有那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而已。   府学内   张苻一边带着田仲往里走,一边对田仲传授经验:“对于那些人,无视才是最让他们难堪的,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怼起来,他们那几人平日最爱抱团,和他们吵起来,哪怕你有理,最后他们人多,也容易变成无理。”   田仲笑着说:“你倒是挺有经验的嘛!”   “以前我还是廪生的时候吃过一次亏,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们每次吵过别人的时候都特别得意,而别人要不搭理他们,他们就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我就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每次都把自己气的半死,后来就不大惹我了。”张苻得意的给田仲说。   田仲轻笑,谁说单纯的人就是傻呢,单纯的人可能不通人情世故,可不代表人家脑子不好使。   “好了,不说那些人了,府学虽然有几个爱阴阳怪气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人,不过是久试不中,有些钻牛角尖罢了,大部分人脾气还是不错的,平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毕竟大家进府学是为了读书考科举,而不是别的。”   “你不是也挺会理解人的么?”   “理解不意味着我让着他们啊。”   两人来到中院,张苻轻车熟路的带着田仲走到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对田仲说:“这是府学内需院,报名、领月俸、领书………总之一切不是读书的事,都到这里来办。”   张苻拉着田仲走到一间屋外,对里面客气的叫道:“齐老在吗?”   “在,什么事?”   “学生带一位新进学的廪生来报名。”   “进来吧!”   “是。”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一个老头正在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书。   老头抬头,看到是张苻,顿时笑了,说:“原来张家小子,你带的谁,你们张家的人?”   “学生倒希望他是张家的人,可惜不是,”张苻笑道:“他是这次院试的案首,与学生脾气相投,学生就带他过来了。”   齐老拿着烟杆,仔细的看了看田仲,要是往日,一个院试的案首肯定不值得他侧目,毕竟府学不是廪生就是举人,哪怕案首,三年出俩也算不得稀罕,只是今年。   “这个就是让你们一众重考铩羽而归的新人?”   田仲忙说:“其实学生可能也算不上新人。”   “咦,你也是重考,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在哪里读书,原来中过何功名?”   张苻忙把田仲失忆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头点点头,“头受伤失忆,还能科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原来是京城那边的人,难怪以前榜上不曾见你的名字。”   老头说完,从旁边拿出一个厚册子,让田仲把当初的考引和贡院给的院试喜报拿出来,帮田仲登记好,然后拿出一个号牌,给田仲说:“这是甲等廪生的号牌,你凭此号牌,可以来内需院领每月的俸银和米肉还有府学四季的衣裳。如果住学舍,也可以选一处。”   “学生旁边正有空院,田兄已经决定选这处了。”张苻忙插嘴道。   “难怪你小子亲自带他来,看来当初被扰的不轻。”齐老也不生气,反而打趣道。   张苻对齐老拱拱手,讨好道:“齐老,学生好容易挑了一个安静的邻居,您老抬抬手。”   “行了,只要这个田廪生同意,就依你。”   张苻拽拽田仲,田仲拱手道:“学生愿意。”   齐老见两人都同意,也懒得当坏人,就在册子后面记上田仲的学舍号。然后又拿出另一个册子,翻开,只是刚要写顿住,抬头问田仲:“今年的乡试你打算去考么?”   “学生自然是要考的。”   齐老拿烟杆敲了敲桌子,想了想,从旁边翻出一份卷子,给田仲,说:“你把这份卷子做了。”   田仲刚接过卷子,就听旁边张苻奇怪道:“咦,齐老,新人入府学不是不用考试么?”   齐老瞥了张苻一眼,说:“他是新人吗?新人进府学一般要先学三年,把策论练熟,通过岁考,再练个一两年才能参加乡试,他既然是重考,又打算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自然得先过岁考。”   “也是,那田仲你要好好做,这可是岁考的卷子,争取能进乙院,才好准备乡试。”   “乙院?”田仲问道。   张苻给田仲解释道:“府学有廪生,有举人,当然不能一起上课,所以把所有的学生分为甲乙丙三院,丙院是刚过院试,进入府学的新人,一般会在丙院进学三年,把乡试所有要考的内容从头学一遍,等学完,通过岁试,才可以进入乙院,乙院其实就是为了准备乡试,主要讲解以前历年的乡试题目和一些应试技巧,要是乡试过了,成了举人,自然就到了甲院,然后准备进京赶考。我以前就在甲院,为了重考,现在在乙院,你要想参加今年乡试,最好进乙院。”   田仲点点头,拿着卷子去旁边做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田仲把卷子交给齐老。   齐老眯着眼看了一会,在册子上写了个乙,然后说:“小家伙,去乙院吧,好好准备乡试。”   “谢谢齐老。”田仲和张苻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等出了屋子,田仲小声问张苻:“齐老是干什么的,很少见你对人如此尊敬。”   张苻反驳道:“我一向很尊师的,齐老就是齐教谕,以前是位进士,只可惜生的时候不好,正摊上灵帝,齐老性子耿直,看不惯朝中的乌烟瘴气,就生气辞了官,跑到府学当了个教谕,他是府学学问最好的一位教谕,也是唯一一位进士。”   田仲恍然大悟,府学的教谕一般以举人为主,极少有进士,毕竟一旦中进士,哪怕只是同进士,外放授官也是七品县令,所以少有进士进府学教书的。   “那他怎么在这?”   “他老人家以前是教甲班的,学生满天下,甚至还教过我,只是这两年身子不好,才歇了下来,他又闲不住,就找了个登记新人的活,每天看看新进府学的学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齐老的行为,着实让人敬佩。”   屋里   田仲和张苻走后,齐老却没有再看书,而是一口一口抽着旱烟,等抽完,齐老看着手中的紫竹烟杆怔怔的出神。   过了一会,齐老才回过神,把烟杆放在桌脚敲了敲,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来,喃喃的说:   “那小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就想不起在哪见过,果然人老了,不中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田二:老爷子您别想了,您没见过我,您见的那是当初还没发迹的我爹! 第25章 皇亲国戚奥   张苻带着田仲去旁边屋领了这个月的俸银和米肉,又去耳房量了衣裳,最后去厢房拿了书,这才带着田仲回学舍。   “想不到府学发的东西如此齐全,俸银、米、肉,居然还有衣裳,这是把衣食住行都包了么!”   “要不你以为为什么所有的秀才都想进府学。”   三人走到学舍,就看到一排排独立的小院,跟着张苻进了他的院子,发现每个小院虽然极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小院正房有一个堂屋,一个里屋,前面一排除了门有一个耳房。   田仲说道:“这学舍看起来还不错嘛!”   张苻撇撇嘴:“还可以就是太小,除了用来见客的堂屋,咱们住的里屋,就剩下一个耳房,我只能带一个书童,连管家都没地方住。”   田仲看着这小院,突然觉得当初建这学舍的绝对是高人,难怪府学不限制学生带奴仆,因为只要超过一个,耳房这么小,压根挤不开啊!   “要不我那个耳房让给你,反正我就一个人,那耳房肯定用不着。”   “不用了,平时我就带一个书童,张叔送完我就回去。”   张苻让管家把手里提的东西放下,又把书童叫来帮田仲整理屋里,然后说:“上午你先歇歇,等会咱们去伙房吃饭,等下午,咱们就去乙院读书。”   田仲点头应下。   下午   张苻和田仲睡完午觉后,张苻就拿了书,和田仲一起去乙院。   两人抱着书,走到乙院的学堂,田仲从开着的窗户往里一瞅,就看到满屋都是人,顿时吃惊的说:“怎么这么多人?”   府学每年才进多少,这一屋,起码得上百人吧!   张苻见怪不怪的说:“很正常,因为府学的人,几乎都在乙院。”   “为什么?”   “因为丙院是初进学的廪生,只要学三年,一般都能通过岁考,进入乙院,可乙院是用来考乡试,中举的,你以为举人那么好中,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都中不了举。”   田仲看着里面坐着的上百号人,年纪小的,不过十多岁,年纪大的,却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由叹了一口,科举一途,果然是万千人马走独木桥。   田仲突然对自己这次乡试有些没底,不过随即摇摇头,他来首先是为了凑钱进京的,至于科举,尽力而为好了。   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张苻看着田仲愣愣的站在窗户外看着里面,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下午的课快开始了,咱们要快点进去。”   田仲回过神,随便说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屋里的人太多,太挤,你们平日都是这样一百多个人挤在一个屋里?”   “怎么可能,今天下午是有沈教谕的课,大家才挤在一个屋听,乙院有好几个屋子,平日大家都是在自己屋里温书,要是一直这样挤着,谁能静下心读书。”   张苻拉着田仲匆匆进去,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屋里的人看到张苻带着一个生面孔进来,不由抬头看了看,邻近几个甚至还向张苻问了问田仲是谁,张苻对着几人介绍了一下,几人对田仲简单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就接着低头看书了。   张苻靠近田仲,小声说:“别看他们不大搭理你,其实并不是讨厌你,现在进来的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他们多半也是这个态度,如今已经五月下旬了,离八月的乡试还有不到两个半月,这屋里许多人,都已经不知道在乡试中折戟多少次了,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都压力极大,许多甚至整夜的温书、睡不着、暴躁多怒,连学府的教谕,这个时期都不敢惹这些人。”   田仲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大多数人精气神都不大对劲,许多人眼底一片乌青,神情恍惚,无意间拽头发,咬笔杆,掐胳膊……只有几个人,神色清明,看起来还不错。   田仲小声问道:“那几个怎么没事?”   张苻瞅了一眼,说:“其中几个,是和我一样,本来就是举人,我们无论考中还是考不中,都早有举人功名,考中锦上添花,考不中也没关系,自然心里不慌,另外有几个,是第一年考,只是抱着下场试试的心态,他们大概自己也没觉的一次能过,自然没什么压力。最后那几个人,大约是心态真的好……”   两人正说着,沈教谕拿着书进来,两人忙闭嘴,开始上课。   沈教谕讲的是《大学》,确切的是讲乡试中有关《大学》的题目,历年的乡试题目不仅信手捏来,更是深入浅出,题题直击要点,田仲听了一会,都不由拿着笔唰唰的记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沈教谕上完课,拿着书走了。   田仲看着书上记的满满的知识点,对张苻感慨道:“不愧是府学的教谕,讲的就是透彻。”   “这是自然,府学的教谕可能算不上大儒,可对于应试,大儒只怕也比不上他们,他们天天研究的就是考题,考虑的就是乡试考官怎么出题。”   “术业有专攻,果然如此。”   两人把书收起来,打算去旁边的屋子温书,就看到一个府学的仆役匆匆走进来,轻声问道:“哪位是刚进学的田廪生?”   田仲抬起头,说:“我是。”   仆役忙走过来,恭敬的说:“田廪生,府长要见您。”   “府长要见我?”田仲奇怪问道,府长,那可是府学的最高官员。   “是,府长请您过去一趟。”   旁边的张苻对田仲说:“没事,府长平日很是平易近人,对待府学的学生也极好,尤其是学业好的,他大多会亲自勉励一番,当初我刚中举,府长也叫我过去一趟,对我多加鼓励,这次院试重考者众多,你却拔了头筹,大概也引起府长的注意,这是好事。”   田仲一听是好事,放下心来,把书给张苻,然后跟着仆役朝府长住的地方走去。   后院 半个时辰前   幽州府学府长孙鄱正满面红光的看着手中钱尚书的亲笔信。   一连把信看了三遍,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端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   信中写道,圣上有一亲戚因意外流落到幽州,现在府学进学,让他照顾一二,最好能让其参加今科的秋闱,同时还隐晦的提到,对方心气有些傲,希望他照顾的时候不要被发现,省得多生枝节。   孙鄱喝着茶,看着面前的信,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就在府学照顾一下那位“皇亲国戚”,还别让人看出来,这有何难?   明天他就找个借口,把府学的月俸重发一遍,反正每月的节气如此多,理由有的是。   至于让其参加今年的乡试,孙鄱派人一查,好么,人家自己就是此次院试的案首,齐老已经安排到乙院了,参加今年秋天乡试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他什么都不用做,这事就办完了。   不过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的他不尽心,孙鄱决定,明天他就把府学最好的教谕都送去乙院,让他们挨个给乙院上上课,争取让那位不但参加乡试,还能高中。反正这次乡试重考众多,他更重视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等把一切想妥了,孙鄱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已经看到了尚书大人对自己“照顾”的满意,同时又不由对那位“皇亲国戚”有些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皇亲国戚”,能让堂堂吏部尚书亲自写信托人照顾?   难道是圣上的弟兄?   孙鄱摇摇头,这肯定不可能,圣上的兄弟,那是要封王的,肯定不用再考科举了。   后宫娘娘的弟兄?   可皇后娘娘不是姓邓么,太后娘娘好像也不姓田吧!   难道是远亲?   可远亲能重要的让吏部尚书亲自托人?   孙鄱突然对这位“皇亲国戚”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学问好,出身好,还没入仕就得吏部尚书亲自照拂,这以后,妥妥会飞黄腾达。   想到这,孙鄱突然坐不住了,他是不是应该先去结交一下,虽然尚书大人说不要让对方知道,可他完全可以以师长的身份勉励对方一下,给府学结个善缘啊!   于是,孙鄱把仆役叫来,让他去请一位叫田仲的新进廪生过来。   同时,孙鄱慢慢喝着茶,想着等会见到那位“皇亲国戚”,要怎么夸奖鼓励对方一下,才能让对方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他们府学。   很快,外面传来仆役的声音:“府长,田廪生来了。”   “让他进来。”   孙鄱又喝了一口茶,想着刚才的腹稿,抬起头,看着正在走进来的人。   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霎,孙鄱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被口中的茶水呛着了! 第26章 炎热的考前   孙鄱扶着文案剧烈的咳嗽, 心里却把钱尚书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这位是皇亲国戚么!   咳咳, 好像还真算是。   可这位是普通的皇亲国戚么!   咳咳,好像钱尚书那家伙确实没写“普通”两字。   可这也不行啊, 这杀神进了府学,还不把府学掀过来。   孙鄱甚至都没来的及想田仲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   老天,这杀神为什么会跑到他的府学!   对于田仲, 孙鄱绝对是认识的,他又不是府学那些教谕,天天呆在府学, 他是府长, 朝廷正了八经的六品官员, 没事还得去礼部坐坐,他怎么会不认识前礼部尚书兼太傅的“得意”弟子,手握重权的大将军田仲,当然田仲肯定不认识他就是了。   可现在不是认识不认识的问题, 是这家伙怎么跑到他的府学!!   “府长,您还好吧?”田仲看着喝茶被呛到的孙鄱, 忙用旁边的壶又倒了一杯茶, 放到孙鄱面前,说:“您要不要喝杯水压一下, 或者学生帮您拍拍背,顺顺气?”   孙鄱一听,忙摆摆手, 让田仲给他拍背,他怕折寿啊!   端起面前的茶杯,孙鄱狠狠喝了两口,终于把咳嗽压了下去。   孙鄱听到田仲自称“学生”,这才想起来这家伙居然是此次院试的案首,因此成了廪生,并且还进了他的府学。   顿时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他是做梦没醒?   田仲不是武将么,怎么会跑来考科举,进府学,而且他怎么还考的上?   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上峰傅书,又想起当初京城的传言。   孙鄱觉得,他好像应该再把傅书的祖宗八代问候一下。   “府长,府长,您怎么了?”田仲看着孙鄱一直在那发愣,忙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孙鄱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田仲,突然想起钱尚书在信中让不要惊动田仲,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可想到如今皇位上的那位,他突然明白,这事只怕不简单。   孙鄱来不及细想,就对田仲客气的说:“你是田廪生吧,老夫叫你来,本来是想对你此次院试中案首的一事嘉奖一下,只是老夫现在突感不适,你先回去吧。”   田仲看着孙鄱脸色涨红,又见他刚才呛的确实有些狠,不疑有他,就说:“那学生先告退。”   说完,对府长行了一礼,朝外走去。   等田仲出去关上门,孙鄱一骨碌起身,跑到旁边拿起纸笔就给钱尚书写信,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钱尚书位高权重会不会搭理他,他现在就想知道,这杀神跑到他府学,到底怎么回事,想干什么!   田仲回到乙院,在其中一间屋找到正在温书的张苻,走进去,在他旁边的一个空位坐下。   张苻看到他,忙问:“府长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先夸了你几句,然后鼓励你继续好好读书?”   “没,他什么都没说。”   “啊?”   “我进去时,他喝茶正好被水呛着了,还呛的挺严重的,就让我先回来了。”   “………”   张苻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么凑巧的事发生,只好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田仲笑了笑,表示这点小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张苻看他还好,就把手中的书给他看,说:“刚才王教谕的仆从过来说,明天王教谕要讲‘策问’的第十页,你快点先温一下书吧,王教谕喜欢提问,要是答不上不太好。”   田仲听了,从张苻那拿过自己那摞书,在其中找了找,抽出“策问”那本,翻到第十页,刚要看,突然想到一事,问张苻:“这位王教谕,是不是就是王家村的王举人。”   “没错,正是他。”   田仲想到他包里那封里正写的信,打算等明天课后把信给他。   想完后,田仲看起书来。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极快,尤其还是在日复一日的读书中,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七月末。   这日,外面骄阳似火,屋里闷热至极,众学生坐在屋里,汗流浃背的或看着书,或做着题。   田仲写完一篇策论,看着手心的汗,放下笔,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擦了擦额头的汗。   张苻从外面端着两杯凉茶走进来,在田仲桌子上放了一杯,然后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一边喝一边说:“趁凉快喝吧,我刚去旁边耳房端的。”   田仲端起来,一饮而尽,顿时感觉胃里清爽了许多,身上的燥热消散了不少。   “爽快!”   “唉,你喝慢点,小心凉着胃!”张苻看着田仲不知道轻重,忙提醒:“再有几日就要乡试了,你可别弄坏肚子。”   “没事,我脾胃向来好。”   张苻看着田仲不听,气道:“你要再这样,下次不帮你端了。”   田仲听了忙讨扰:“张兄见谅,下次不敢了。”   如今离乡试不过还有五六日的时间,乙院的教谕已经不再讲课,而是让他们自己静悟,一是让他们平心静气,二是让他们自己查漏补缺。   只是说是静悟,可乡试就在眼前,众人又如何能静的下心,再加上这几日烈日炎炎,暑气重的很,反而让众人平添了几分焦躁,更不可能静下心来。   不过好在府学对这个情况见的多了,忙在耳房备了凉茶,又在院落屋顶日日洒水,这才稍好了一些。   田仲喝完凉茶,提起笔,打算再做一篇策论,只是没写几下,就觉得头有些疼,不由放下笔,用手按了按头。   “怎么,头疼?”张苻正在喝茶,看到田仲按头,直接把腰间的荷包拽下来,丢到田仲桌子上,说:“里面有上好的薄荷叶,你嚼几叶。”   田仲拿过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叶,放在嘴里嚼了嚼,瞬间感觉嘴里一阵清凉,果然舒服了许多。   “这东西还蛮管用的。”田仲把荷包还给张苻说道。   “那是自然,要不大家都备着干嘛,也就你自己仗着身体好,没想着去准备这些东西。”   “等会下了学我也去旁边医馆称一些。”   “别麻烦了,管家前天刚给我送了一包,回去我匀你些,要不等考完乡试,这东西也没多大用了。”   “那多谢了,我那有新买的凉糕,晚上请你吃。”   “好,我就不客气了。”   田仲刚刚做完一篇策论有些费神,打算歇一会,就在那一边养神,一边随手拿毛笔在草纸上乱画,不一会,一张草纸就被他画满了。   张苻喝完茶,正要重新看书,无意间瞥到田仲的草纸,看到上面一个个奇怪的图,好奇道:“你画了什么?”   田仲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随口说道:“这几日的天气啊,快被热死了,也不下雨!”   “这个是日?嗯,虽然寥寥几笔确实挺像的。”   “呃,这个其实表示晴。”   “有日所以晴么,有道理,那要是下雨呢?”   田仲随手在草纸上画了一个。   张苻一时兴趣大起:“真的挺像的,那要是刮风、雾、下雹子呢?”   田仲又画了几个。   “这个是某种暗语么,以前虽然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好像很容易懂。”   田仲眨眨眼,说:“不记得了,反正用到就想起来了。”   “奥,忘了你失忆了。那这些暗语有什么用?”   田仲指了指外面的日头,说:“看天时,可以猜以后几日会不会下雨下雹子或者起风。”   “这么厉害,那你快看看这几天有雨么?”   田仲顿时趴在桌子上哀嚎:“没有啊,到乡试之前都没雨啊!”   “那岂不是要一直这么热?”   “对啊,想到乡试号房更热我就头疼。”   张苻想了想号房那么小,要是以现在这天进去,顿时也苦着一张脸。   两人正说着,一个人从外面匆匆走进来,一进门,就大喊道:“有大消息!”   屋里众人纷纷抬头,其实一个和来人关系比较好的忙问道:“李规,什么事?”   李规喘着热气说:“乡试的主考官出来了,我刚才去找教谕问题听到了,你们猜猜咱们这次顺天乡试的考官是谁?”   屋里本来蔫了吧唧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忙纷纷问道:   “谁啊?”   “李规你快说,别卖关子!”   “快说快说,是京城哪位大人?”   乡试的主考官可是正了八经的座师,考官身份官位的高低,可是对中举者以后的仕途极有影响。   李规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兴奋的说:“你们肯定想不到,这次咱们顺天乡试的主考官,居然是吏部尚书钱大人!”   “什么,尚书大人?”   “这怎么可能!”   “李规,你不会听错了吧,堂堂吏部尚书,怎么可能来主考乡试,这又不是会试!”   李规就知道众人八成不信,别说他们,他自己刚听到时也不信,甚至连教谕,听到府长派人来传信时都惊的手中书都掉了。   “是真的,听闻府长和幽州知府已经连夜赶去通州码头候着了,甚至连整个省上的台面的官员,都去了。据说这次吏部尚书大人是为了回乡祭祖,才随手接了这差事。”   屋里众人一听是真的,顿时炸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古代的桌子。   钱尚书:老夫为了天下太平,连死去的老祖宗都搬出来了! 第27章 算命的你好!   其后几日, 乙院众人一改往日的萎靡不振, 像服了五石散似的,亢奋不已, 温起书来更是精神百倍。   府学教谕开始还觉得是好事,觉得士气大振, 可没两日,就觉得不妥了,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要都用在这几日,那等到乡试怎么办?   众教谕坐在一起一商量, 直接给乙院众人放了假, 反正还有三四日就到乡试了, 你们快收拾东西去通州吧!   于是,乙院众人一个个开始卷铺盖回家,准备去赶考。   “这次我打算不回家,直接去通州别院, 你呢?”张苻看着旁边正在收拾东西的书童,对田仲说道。   “你不回家?”田仲诧异道。   “就只有三四天的时间, 我一回去, 就得耽搁一两天,再往通州去, 就有些太赶了。”   田仲笑着戳穿道:“你不会是怕回家看你的人太多吧?”   张苻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我久在府学,一回家, 得先去奶奶,爹娘,二叔三叔二婶三婶那问一遍安,然后等我回自己院子,我那些弟弟妹妹,堂弟堂妹又得都过来看看我,等弄完,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这还是平日,如今正是乡试前,长辈肯定更多话要叮嘱,我回去两日,只怕连书都摸不到。”   “这还真是个问题,要是平日,自然是家族和睦,亲情融融,可在这要紧时候,本来就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温书,一旦被耽搁,确实难免影响心境,既然你已经决定,反正我哪天去都行,和你一起好了,早到几日,也更容易平心静气。”   “果然够义气,我已经让管家等会来接咱们了,你快收拾一下,等会咱们就动身。”   “好,不过有一件事可要和你说妥。”   “什么事?”   “这次别院的饭钱可要我来出。”   张苻听了,扑哧一下笑了,说:“你好不容易攒了六两银子,又要送出来。”   张苻天天和田仲一起,对田仲手里有多少钱简直了如指掌,田仲五月末才进府学,所以俸银只领了六、七月的,每月二两纹银,好在府长突然说今年暑天炎热,给众人发了四两冰钱,田仲这俩月买瓜果凉糕又废了不下二两,如今可不是剩下六两了。   田仲笑道:“虽然不多,可也不能总占你便宜,上次初住也就算了,这次若再是白住,那就有失做客之道。”   “好好,给就给,反正放你手里我看那银子也不一定能搁住,还不如快花了省心。”张苻打趣道。   田仲于是回去收拾东西,等到傍晚,张管家就带着上次那一排马车来了,不但带了张苻惯用的小厮丫鬟和厨娘,甚至还重金请了一个大夫,可谓准备的十分齐全。   田仲和张苻上了马车,管家就让两个丫鬟上来给他们打扇子,说道:“现在是傍晚,太阳已经不毒了,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少爷和田公子坐着也少些辛苦。”   田仲问道:“那等会到了通州,不会遇到宵禁吧?”   “田公子放心,现在启程,等到了通州,离宵禁最少还能有半个时辰。”   “那就好。”   张苻和田仲随意在车里躺下,旁边丫鬟打着扇,马车朝通州驶去。   八月初八,晚   平日黑咕隆咚,门可罗雀的贡院,此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田仲和张苻坐在马车上,一人一把折扇扇的起劲,旁边还有两个打扇的丫鬟,也没闲着,可就是这样,也没让两人的汗少流一点。   田仲越扇越热,气的把扇子一扔,抱怨道:“这乡试在八月,不是又叫秋闱么,可你看这天,哪里像是秋天,三伏天都没这么热。”   张苻身子比田仲弱,更是被热的难受,也抱怨道:“就是,白天简直热的喘不过起来,晚上院子有风还凉快些,可今天进场,大家都堵在贡院门前,挤的一丝风都吹不进来,竟然比屋里还热些。”   管家看着两位抱怨连连,生怕两人动了火气,忙让跟着的小厮回别院取了冰,然后用帕子包了让两人止热,劝道:“两位少爷别急,这乡试不过考三场,每场考三日,两场之间还能歇两日,忍忍也就过去了。”   张苻本来就被热的心里烦,气道:“你说的轻巧,每场还得提前一晚上进场呢!”   田仲忙拉了拉张苻,说:“好了,别动气,热了抱怨两句是为了心里舒坦,要是反而把自己气到就不值得了,张叔也不容易,为了咱俩忙前忙后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   张苻看到管家背后衣裳都贴背了,一时讪讪,说:“张叔,我不是故意朝你发火。”   管家自小看着张苻长大的,哪里舍得生张苻的气,摸摸张苻的头慈爱的说:“少爷心里不舒服,多说老奴几句就好了,千万别窝心里,等会进了场耽搁考试。”   张苻越发不好意思,田仲看了,笑道:“好了,你俩这时候就别主仆情深让人妒忌了,张兄你快拿凉帕子擦擦身子,我看贡院门口进了快一半了,想必很快能到咱们。”   张苻一瞅,果然人少了很多,两人进了马车,拿凉帕子擦了擦汗,又在里面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提了考篮,这才出来。   乡试比院试除了考的时间要长外,另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比起院试只带考引,乡试还要自备考篮,不但笔墨纸砚要自带,甚至连吃喝都要带,而贡院,唯一给的只有一个炭火盆和几根蜡烛。   两人下了马车,张苻对管家说:“张叔,那我去了,这场是十一日落日时出来,记得来接我们。”   “少爷放心,老奴在家备好热水饭菜,一定来接您。”   张苻叮嘱完,两人提着考篮就走到贡院门前,这时人已经不多了,没了人群的阻挡,两人已经可以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楚门前的情况。   “居然没有主考官亲自点名?”田仲诧异道。   张苻笑道:“你想什么呢,这又不是院试,难道还会有人替考,哪个举人放着好好的富贵不享,跑来做这种要流放的事。”   田仲听了有些了然,院试替考,所需的不过是秀才,而乡试替考,最低却得举人,所谓穷秀才富举人,对于院试,要有人出的起大价钱,说不定真会有一些穷困潦倒的秀才铤而走险,可对于乡试,哪怕你出的钱再多,又有哪个举人会舍得自己功名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田仲说道:“所以乡试最可能的是夹带作弊。”   “没错,因此等会进去可不只是搜身,而是直接扒光,连鞋都用匕首给你割一刀看看。”张苻很有经验的说。   “不会吧!”   很快,田仲就知道张苻说的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田仲听到点名后,跟着提灯笼的军士进了贡院,在经过辨认画像,验笔迹后,被带到一个耳房搜身,搜身的军士不但把他扒了个精光,还连他的头发、耳朵,嘴里都给他瞅了一遍,他的考篮,更是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管家给他备的薄饼,都放在烛光下照了照,恨不得撕开看看。   等出了耳房,田仲看着披头散发的自己和被翻的一团糟的考篮,无奈苦笑,那些作弊的前辈到底是多厉害,弄的这些搜身的军士如惊弓之鸟,生怕他们有一丝夹带。   田仲摇摇头,一边笼起头发用头巾缠上,一边跟着提灯的军士去了号房。   等到了号房,田仲进去,军士和院试一样在外面落上锁,然后站在一旁守着。   田仲这次对号房没了好奇,只是看了看号房还算干净,就把两块木板支成床,然后也不用被子,直接躺在上面闭上眼开始睡觉。   后面是连续三天的考试,要是休息不好可是大忌。   田仲睡眠一向极好,虽然外面因为进场有些嘈杂,可很快,他就去会周公了。   不知睡了多久,田仲隐约感到外面有人走动,立刻警觉的睁开眼,发现外面天已经微亮。   田仲站起来,从小窗口往外看了看,发现几个军士正在挨个敲窗户叫众人起床,知道应该快到发卷时间了,忙揉揉脸,转身把当床的两块木板拆了,重新拼成桌子。   由于天气炎热,田仲也懒的生炭火,只把考篮拿过来,从里面拿出管家帮忙准备的单层熟饼吃了起来。   等他早膳用的差不多了,贡院一阵鼓声起,主考官带着两个副考官开始发卷。   田仲的号房在中间,所以轮到他时,他已经等了好一会。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田仲忙整整衣裳,准备接卷。   很快,主考官来到他的窗前,敲敲的窗户,然后把一卷考卷递进来。   田仲双手接过,说:“多谢大人赐卷。”   把卷子小心放在桌子上后,直起身,在看到主考官脸的那一刻,田仲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当初那个算命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钱尚书: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28章 高温加特大暴雨   田仲瞪大眼看着窗外昔日那个算命的, 现在的乡试主考官, 或者更确切的说,吏部尚书钱郴。   钱尚书察觉到田仲的目光, 对他笑了笑,还没等田仲说什么, 就带着两个副考官接着去给下一个号房发卷了。   田仲:………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田仲才反应过来, 好像没人规定算命的就不能是当朝吏部尚书吧?   万一人家只是想体察民情来个微服出巡呢,这不是也挺合情合理的么。   想到这,田仲决定先把这事放在一边, 如今最重要的是考乡试, 别的事都等考完试再说。   田仲因为心系考试, 很快就把事扔到脑后,静下心来,可对于跟着钱尚书后面的两个副考官,可就没这么容易平静下来了。   刚才他们看到的谁?   两人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惧。   还没等两人开口,就听到前面正在发卷的钱尚书悠悠的说:“你们看到了什么?”   说完, 钱尚书转过头, 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两人顿时压力倍增,微微躬身, 不敢随便答话。   钱尚书回过头,接着发卷。   两人忙跟上,只是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尚书大人是知情的, 那位真的是!   难怪堂堂吏部尚书会来亲自监考,什么回乡祭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两人想到当初被点为副考官时的惊喜,恨不得回去抽死自己,和吏部尚书一块监考,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要是没点缘由,怎么可能落到他们身上。   钱尚书把所有号房的考卷发完,回到正堂,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两个副考官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由皱皱眉,呵斥道:“尔等在监考,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两位副考官一哆嗦,他们俩只是翰林院的翰林学士,平时窝在翰林院,没事给朝廷写个文章,吹捧吹捧圣上,既清贵又自在,谁想到有一日,居然要直面那位,那位可是敢在圣上脖子架刀子的人,他们对上,那哪还有活命一说。   钱尚书看着两人如此模样,也不好再骂,昔日田仲名声太盛,后又因其父母接连过世行事有些疯狂,弄的整个朝堂上下对其避之不及。   不过想到还得用两人做事,钱尚书说道:“行了,看你们的样子,那位现在已经失忆,别说你们,连本官他都记不得了。”   两人瞬间看向钱尚书。   “脾气也挺好,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就像十年前的他。”   “那位的”其中一个人忙指了指头,小声问道:“好了?”   钱尚书抬了抬眼皮,说:“他都失忆了,连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了,癔症能不好么。”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位只要不发疯,正常的时候人还是挺不错的。   “好了,别的不多说了,这次叫你二位一同前来,就是为了保证他乡试中举,你们原来都曾做过翰林院待诏,他的字想必不陌生吧!”   两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那位中举,不过还是点点头,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是除了大人您,我们俩,还有本地大儒和进士出身的陪考官,他们虽不能监考,但会参加阅卷的。”   “无妨,主考官可决定一半,再加上你们二位,绝对过半数,再说,你忘了那位师出何人,哪怕我们什么不做,那位也未必不能中。”   两人一想,觉得他们确实有些多虑了。   号房中,田仲正在挥汗如雨的做题。   如今日头渐渐上来了,号房又小,简直如同蒸笼一般,没写几个字,胳膊上的汗就出来,而草纸本就轻薄,一不小心粘到胳膊上,又被衣袖一碰,就撕成了两半。   气的田仲把笔一放,直接把外袍一脱。光着膀子开始做题,而被丢在桌子上的外袍,则被他当做布巾,用来擦汗。   在远处巡视的钱尚书不小心看到,嘴角抽了抽。   还没等钱尚书在心里感慨两下,就看到不少号房的考生也不约而同的开始脱衣裳,有的甚至脱到只剩一下面那一点布。   钱尚书扶额,看着斯文扫地的众考生,对旁边一个军士召召手,说:“带人去后面的井里打水,把每个走道都泼上井水。”   “是。”   很快,军士们就用一个个桶对着号房外的过道泼了起来,井水寒气重,号房的闷热顿时轻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等到中午时,还是有几个年纪大的中了暑,甚至有一个还陷入了昏迷。   胡尚书和两个副考官过去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离开了。   乡试不比院试,一旦入了号房,除非一场结束,否则号房门绝不能开,至于考生在里面是生是死,那全凭各人造化,哪怕他们身为考官,也无可奈何。   等到下午,那个昏迷的门外的军士来报,说那个可能不行了。   钱尚书闭了闭眼,说:“知道了。”   田仲这些考生们还不知道他们考场已经去了一个,一个个正被热的脸红脖子粗,而田仲,则正在拿香枣塞鼻子。   昔日两晋以香枣塞鼻斗富,如今田仲纯粹为了不被腌臜味熏死。   实在太难闻了!   院试时如厕是去两旁的茅房,还好,可现在,吃喝拉撒都得在号房解决,时间一长,味道自然算不上好,再加上天这么热,更是………   田仲手下运笔如飞,他现在总算明白,张苻为什么告诫他一定要在第一日把题尽量做完,因为第一日不做完,以后两日只怕也没心思做了。   一直到傍晚,田仲终于把第一场的所有题打草完,又沉下心从头检查一遍,改了几个错字,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就放下笔,打算等明天再誊抄。   田仲把考卷收好,放到考篮,看着考篮里的饼,正犹豫着要不要扛着异味再吃点,突然感到有一丝清凉的风吹了进来,不由诧异看向窗外,只是这一看,顿时眼一凝。   忙把手中的考篮放下,田仲起身走到窗口,扒着窗口往天上望去。   正看的认真,号房外的军士看到伸着头的田仲,还以为他要干什么,直接过来呵斥道:“干什么呢,不许随便朝外张望!”   田仲扭过头,看着军士,欲哭无泪的问道:“军爷,咱这破号房能扛住特大暴雨么?”   军爷:………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到底是谁挑的日子,又是高温又是特大暴雨!!   众文官:老祖宗! 第29章 那混蛋抢我功劳   大堂中, 钱尚书和两位陪考官正一边扇着扇子, 一边喝着茶。   其中一个陪考官郑莘瞅了一眼外面,对钱尚书和另一个陪考官石进说:“这日头终于快要落下了。”   石进放下茶水, 把扇子扇的呼呼响,说道:“好歹落下了, 再不落下,别说号房的考生, 就是咱们三个,也撑不住,这天也忒热了。”   钱尚书看着外面的天, 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说:“也不知道这天要热到什么时候, 往年虽然也有秋老虎,可真没这么狠过,而且最近北方几乎没怎么下雨,各地已经陆续出现秋旱, 要是再不下雨,只怕……唉!”   石进忙劝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定不会忍心看黎民百姓受难, 礼部上下已经准备祭天大典,请圣上主祭, 相信上苍定会被圣上的仁德感化,降下甘露。”   钱尚书听的嘴角一抽,圣上亲自祈雨, 朝中有脑子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抚民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要真指望这个,那离亡国也不远了,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去,钱尚书端起茶,喝了起来。   石进看着钱尚书突然不说了,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不由有些讪讪,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祈雨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在钱尚书面前表表礼部和翰林院的功劳,谁知道钱尚书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石进讨了个没趣,不好再说什么,就端起茶,也喝了起来。   至于郑莘,另外两个都不说话,他自然也不好一个人说,于是,也端起茶喝了起来。   一时间,大堂里三位考官,都闷声喝起茶来。   三人正喝着茶,外面一个军士跑到大堂下,抱拳道:“大人。”   石进正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忙出声问道:“什么事?”   军士回道:“号房有一考生吵着要见主考官大人。”   石进一听,直接叱道:“胡闹,主考官是他想见就能随便见的么!”   “可是大人,那位考生说明日半夜有暴雨,想请主考官大人提前警示号房的众考生,否则突降暴雨,万一损坏考卷,不但会让考生多年辛苦付诸东流,也会让乡试受到影响。”   石进朝外看了一眼,发现晚霞满天,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一看明日就是个大晴天,不由说道:“胡说八道,这天一看就没雨,那考生不会是为了扰乱别人心绪,才故意造谣的吧!”   钱尚书放下茶,对下面军士问道:“说这事的考生,是哪个号房的?”   石进一看钱尚书问,忙说:“大人别听那考生胡说,要他真能提前知道有暴雨,干嘛不偷偷自己快点做完,反而要提醒别人,这不是闲着没事帮对手么,天下哪有这样的圣人……”   “主考官大人,那位考生是乙排二六。”   石进的声音戛然而止,扭头看着军士,问道:“你说那考生是谁?”   “乙排二六。”   钱尚书起身,整了整衣袖,朝外走去。   石进看着钱尚书离开,瞪着眼问旁边的郑莘:“是那位?”   “你觉得呢,除了那位,谁还有这个气度。”郑莘说了一句,就匆匆去追钱尚书了。   石进想到那位的性子,这还真是那位能干出来的事,不由捂脸,也跟着跑了出去。   田仲坐在桌前,手托腮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唉,这雨怎么早不下,偏偏下到乡试中,这破号房,虽然是砖瓦的,肯定塌不了,可谁知道它漏不漏雨,哪怕不漏雨,雨水也肯定往里斜,这号房就这么小,到时还能有干的地方?   看着天,田仲觉得今年的乡试,还真是考验人啊!   “你说要下雨?”田仲的窗子忽然被人一挡。   田仲看到来人,忙起身,对对方行礼道:“主考官大人。”   钱尚书摆摆手,说:“不必多礼,你是说,明天晚上有大雨?”   “是,刚才落日之时,学生察觉风向有异,就特地看了一下天上的云走向,经过推算,发现明日半夜将会有大雨,恐号房狭小,无可躲避,所以希望请大人警示同考者,注意护好考卷。”   钱尚书问道:“这雨是就这里有,还是别的地方也有。”   田仲愣了一下,这时候不应该问他为什么会推演天时或者怎么就确定会下雨么,不过还是答道:“经学生观测,此次应该不是只有此地下雨,应该是北方大部分地方可能都会下雨,并且天还会突然变冷。”   “那其他地方什么时候下雨,你可能推算出?”   “这个,”田仲犹豫了一下,说:“学生没有亲自去看,推算可能稍微有些误差,不过依经验来看,下雨之日应该是从北向南,哪怕到京城,最多也相差不过一两日。”   钱尚书心下了然,对旁边的军士说道:“让军士传令各号房,言明日夜间可能有雨,让众考生自当心考卷。”   “是。”   军士领命,匆匆下去传令。   说完,钱尚书也离开了。   田仲看着钱尚书的背影,皱了皱眉。   昔日他将下雨之事告诉王家村村民,村民朴实敦厚,开始尚且不信,今日他一说,还未曾详细解释,这位尚书大人居然信了。   是这位尚书大人太过轻信于人,还是别有隐情,他怎么就能确信他说的真的,而不是胡言乱语?   另一边,钱尚书匆匆回到大堂,就让军士去提信鸽。   跟在后面的郑莘石进一听,忙纷纷劝阻:“大人,这乡试中用信鸽会不会不大好。”   按规定,乡试时,贡院门一旦关闭,内外消息就必须完全断绝,如今钱尚书要用信鸽,万一向外走漏了消息,哪怕以钱尚书,也落不得好。   钱尚书说道:“无妨,这信鸽是内卫特地训出来,能收到信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圣上,每只鸽子在内卫都记录在案,它送的信,本身就是密折。”   石进和郑莘一听事涉圣上,顿时不敢再劝,这规矩也是人定的,要是事关圣上,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郑莘石进对视了一眼,还是小心问了一句:“大人是要传何事?”   虽然这样问有些犯忌讳,可两人还是怕钱尚书万一用信鸽传了有关乡试的事让他们担责任。   钱尚书也知道如今三人同为考官,是一条绳的蚂蚱,如果出了事谁都跑不了,就笑着说:“正好你二位做个见证,老夫所传之事,和乡试无关,乃是此次下雨之事。”   “是刚才那位说的下雨?”郑莘想到那位好像确实极擅天时,说道:“素闻那位作战时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那位说有雨,想必不假。如今北方秋旱日益严重,若真是有雨,确实是万民之幸,朝廷之幸,只是按照那位说的,这雨不过一两日就来,等一两日,朝廷自会知晓,想必也不耽搁什么,大人何必冒着担干系的危险向外传信呢?”   “这雨自然是好雨,是及时雨,只是这雨若要是圣上祈的,圣上乃真龙天子,岂不是更好,再说你们礼部准备了那么久,也不能白费不是么?”   钱尚书看到信鸽来了,就走到旁边文案,写起密信。   郑莘石进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难怪同样的年纪,同为进士出身,人家钱尚书可以身居高位,成为帝王心腹,而他们,却只能在翰林院混日子。只凭这份时刻替圣上着想的忠心,他们就比不上。   是夜,京城,圣上突然连夜急召礼部尚书和钦天监众人觐见,第二日,礼部尚书上书,言北方久旱,请圣上以万乘之尊亲临祭坛祭天,圣上欣然应许,当即摆驾祭坛,沐浴斋戒,诚心祈雨,未几,北方多地天降甘露,旱情得解。朝廷内外大喜,忙将此事昭告天下,令人传颂。   天下百姓得知,顿觉圣上果真乃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纷纷感念圣上之德。   ……   贡院,第二日半夜   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田仲等众考生抱着考卷,瑟瑟发抖。   贡院的号房是砖瓦建的,确实挺坚固,屋顶也没大有漏雨的,可这雨太大,风又大,它往里斜雨啊!这号房又小,稍微进点雨,整个号房就都湿了,考卷这么脆弱的纸,除了搂在怀里,别的压根没干地方放啊!   于是,一众考生一边抱紧考卷,一边咒骂这该死的大雨,纷纷祈求雨快点停,尤其那些考卷还没做完的考生,更是心慌不已,担心明日雨不能停,耽搁答卷,不由闹腾起来。   整个贡院咒骂声、祈求声、吵闹声不绝于耳,钱尚书和两个副考官不仅要忙着安排军士给贡院排水,还要弹压趁机闹事者,更要安抚众考生,一时间,竟有些心力交瘁。   三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今年的乡试,还真是够折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田仲:那混蛋抢我功劳!!!   赵孟反驳道:“你那天气预报时准时不准,除了朕,谁这么信你?”   田仲:胡说八道,起码十次有八次准!   作者插嘴:打断一下,赵孟,既然你觉得他可能不准,干嘛还信他?   赵孟咳了咳,说:“因为钦天监更不准啊!再说不就祁个雨么,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能碰上一次吧!哪次下雨宣传哪次不就成了!”   作者:受教了,难怪古代祈雨,太后、皇帝、皇后、太子……轮流去,原来如此,可是要最终还没下怎么办?   赵孟:不是还有罪己诏么!   作者:………五体投地,服! 第30章 就是仗着身体好!   “阿……嚏”张苻坐在床上, 裹着被子, 打了个喷嚏。   张管家端着姜汤刚进门,听到了, 顿时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姜汤撒了。忙三步并两步走进来, 把姜汤放到桌子上,问在一旁斟酌着开方子的大夫道:“李大夫, 我家少爷没事吧?”   李大夫抬起头,说:“冷热交替,邪风入体, 这是偶感风寒之兆, 不过好在很轻, 吃两副药睡一觉应该不碍事。”   说完,把手里写好的方子递给管家。   管家听了,这才放下心,忙快让旁边的小厮拿去城里最好的药铺抓药。   田仲刚泡完热水澡, 披着衣裳从耳房走进来,看到裹着被子的张苻, 问道:“怎么了, 不舒服?”   张苻说话已经有些鼻音,说道:“李大夫说稍微有点风寒, 不碍事。”   “那你可快点吃药,风寒不是小事,千万不能耽搁。”   “小书已经去抓药了。”   管家把姜汤盛了两碗, 一碗端给自家少爷,一碗给田仲,对田仲说道:“田公子,您也快让李大夫给看看吧,您平日身子虽好,可这时候可不能疏忽。”   田仲虽然没感到身体有什么异样,不过想到后面还有两场,确实不能疏忽,就走到大夫旁边坐下,伸出胳膊,对李大夫说:“李大夫,麻烦您也帮我看看吧!”   李大夫知道他来就是为这两个少爷陪考的,也不推脱,直接拿起脉枕放在田仲手腕下,然后伸出两指搭在上面,试了一会,收起脉诊说:“田公子身体并无大碍,不过还是喝碗姜汤散散寒气比较好。”   田仲点点头,说:“多谢李大夫。”   端起旁边张管家倒的姜汤,喝了起来。   一碗姜汤下肚,田仲顿时感觉里外都热乎起来,不由说道:“舒服,呆号房三日,连口热水都没喝上。”   张苻一碗姜汤也见底,听了田仲感慨,说:“可不是,号房虽然给备了炭火盆,可前两天热的要死,压根不想生火,等第三天下雨冷了想生火,结果发现炭居然全湿了,根本没法点,当时差点气死我。”   管家一听自家少爷受了这等委屈,顿时心疼不已,忙说:“老奴已经让厨房准备少爷爱吃的菜和汤,也备了田少爷喜欢吃的几道菜,正热乎,少爷和田公子要不要先吃点。”   张苻虽然有些风寒,可没起烧,胃口还好,就说:“端上来吧,快饿死了。”   管家忙让丫鬟去旁边厨房端端饭。   等菜上来,两人也懒得去旁边的花厅,直接在张苻的卧房将就着吃了。   一直等两人吃完饭,被管家派去抓药的小厮才终于回来,管家看了,不由气的骂道:“你个小子,平时少爷疼你,偷懒摸滑也就罢了,如今少爷病了,你怎么还没点心!”   小书一听,忙解释道:“张叔,不是小的偷懒,小的一拿到药方,就直奔城里最好的药铺,可谁想到,到了才发现药铺的大门紧闭,小的无奈,只好跑去下一个药铺,结果同样没人,小的一直跑到四个药铺,才终于看到开门的,而里面,也不过有一个抓药的学徒,小的这才好不容易抓到药。后来听那个抓药的学徒说,今天贡院一放场,出来的考生十有八九都病倒了,各家都忙着抓大夫,有的家找不着大夫,甚至连学徒都抢着请。”   管家诧异的说:“竟是如此严重?”   “不仅如此,小的还听说这次乡试已经去了好几个……”   管家因为张苻生病,听到别人也病了,本来心里还略微有些平衡,可一听到有人去了,顿时又被唬了一跳,忙问道:“是怎么回事?”   “听说有几个是年纪大,身子弱,没撑过前两日,中暑而亡,后面有一位是着了雨,受了冻,还没出来就起了高热,出来就不行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管家在屋里走了两步,对床上的张苻说:“少爷,要不这次您别考了,反正您已经是举人了。您现在着了风寒,这两日又因下雨冷了起来,您进去万一病加重了,可如何让老奴回去给老爷夫人交代。”   “就这点风寒算什么,大夫不是说吃两副药就没事了,不要紧么!”   “可是少爷,您的身子重要……”   “别说了,明年就是会试之年,我这次要不考,就只能以之前的功名赴京赶考,万一中了,以后看起履历,岂不是差那些人一等。”张苻坚持道。   管家知道他家少爷向来心高气傲,半点不愿输人,只好转头看向田仲,哀求道:“田公子,您帮忙劝劝少爷,这风寒不是小事。”   田仲知道在号房那种地方生病是大忌,一不小心甚至会丢命,对张苻说道:“我知道你不想以后因为是前朝举人的事被人说三道四,不过这功名再好,还得有命才能享,这样吧,你先休息,趁这两日养好身子,等第二场入场前让李大夫帮你看看,要是全好了,就接着考,要是没好,还是别勉强了。”   张苻想了想,说:“那等下次入场的时候再说吧!”   田仲和管家该劝的都劝了,也不好再多说,看着天色已晚,田仲就先回去了,管家自留下来照顾张苻。   两日后 晚上   田仲和张苻再一次等在贡院门口,准备入场,只是比起上次热的恨不得脱光,这次,两人不仅捂的严严实实的,还穿五层厚厚的单衣。   “这是什么鬼天气啊,热的时候热的要死,冷的时候冻的要死。”这次轮到张苻先开始抱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也没办法啊!”田仲叹气道。   “可也不能一下子就这么冷!”   田仲解释道:“其实本来秋日就是晌午热,早晚冷,以前秋日来的缓,所以感觉不明显,可这次一下雨,突然从夏到秋,热冷差太多,所以才觉得冻的慌。”   “也不知道号房里的被子还能不能用?”   “这个八成够呛,不过咱们穿了五层单衣,应该不用盖被子也能撑的住。”田仲看了看他身上厚厚几层,说:“可惜科考最多规定穿五件,要不再多穿几件,肯定不用担心受凉的问题。”   “想都别想,无论乡试还是会试,五层单衣已经是最多的了,再多一件搜身的军士也给你扒下来。”张苻很有经验的说。   田仲其实觉得自己穿这些还好,只是有些担心张苻,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虽然李大夫说你没问题,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张苻轻松的说:“放心好了,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很快,前面入场的快进完了,田仲和张苻两人也提着考篮进去,因为这次众人穿的都比较多,搜身的军士更是仔细了三分,一直弄到快子时,所有人才都进到号房。   而此时,因为已经是深夜,再加上露水重,更是寒气逼人,连田仲这样身强体壮的,都不由觉得有些冷。   田仲在号房呆了一小会,发现这么冷肯定睡不着,哪怕睡着了,只怕也容易被冻到,就起身把贡院放在角落那盆炭端过来,看着上面的炭已经被重新换成干的,田仲从考篮摸出火石,把炭点了起来。   等盆里的炭火烧起来,田仲也没去睡,而是直接坐在旁边打起坐了。   正巧被前来巡查的钱尚书看到,钱尚书嘴角抽了抽,转头对后面两个叹气道:“其实这次就算咱们不来,说不定凭那家伙的身子,也能硬抗着过乡试。”   石进郑莘:………   是啊,别人都病倒了,他可不是就能考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冷空气最大的威力是什么,就是让你上午穿半袖,下午穿羽绒服! 第31章 双双得中   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此次乡试或许真的秉承其真意, 劳和饿可能没有,可热和冷, 却绝对让所有的考生苦不堪言。   不单是考生,就连此次三位考官, 监到最后一场,看到空了近三成的号房,都有些无奈, 钱尚书不得不让人记下所有缺考的, 以便等到改卷时, 这些人前两场的考卷就不阅。   好在考到最后一场,夜里有些回暖,这才让最后这些考生坚持下来,不过看到号房那些涕泗横流, 满脸通红的考生,三位考官不由摇了摇头。   一直到八月二十一落日, 随着贡院的一声炮响, 所有考生离开号房,整个乡试结束, 钱尚书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贡院封闭,带着两个副考官和早已等候多日的陪考官一起阅卷。   张家别院   “哼——”   张苻坐在床上裹着被子, 拿着一个帕子哼着鼻子。旁边的张管家带着小厮丫鬟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田仲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情景,自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笑着说:“张兄今日觉得怎么样?”   张苻一边哼着鼻子,一边说:“还好,烧已经退了,别的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鼻涕,怎么也止不住。”   田仲看到旁边丫鬟端的托盘一盘废布,再看张苻哼的已经通红的鼻子,问道:“李大夫没再开些药么?”   “已经开了,也正吃着,不过李大夫说风寒就这样,要想止住鼻涕,只怕还得再让它流个一两日。”张苻鼻子不透气,瓮里瓮气的说。   田仲听的放下心来,说:“那你就多养几日,反正如今试已经考完了,也不怕耽搁什么。”   张苻又拿了块布哼了一下,问田仲:“你出去打听情况打听的怎么样了?”   “也没怎么打听,就是到茶楼坐了坐,听说这次因病弃考的众多,到最后一场,弃考竟达到三成,就算考的,也有大半和你一样,是带病考试。”田仲把听到的消息和张苻说了一下。   张苻对此倒毫不意外,说:“开始天那么热,后来又是淋雨又是突然变冷,除了你那样的身子骨,谁撑的住。”   张苻羡慕的看了一眼田仲,这家伙,考完三场出来居然和没事人一样,那叫一个活蹦乱跳。   田仲笑道:“你哪怕生病不也没耽搁考试么,说来我都觉得好奇,你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还是善人转世,怎么每次考试都生病,可每次生病都恰好不耽搁考试。”   当初考院试的时候,张苻做完题才吃坏肚子,田仲还替他觉得庆幸,可等到乡试时,张苻第一场考完,开始得风寒,然后养了两天好了,考第二场,考完刚出来又开始发烧,结果养了两天又好了,等第三天考试,做完考卷又感到头晕发热,然后养到现在。   田仲才惊奇的发现,这家伙哪里是不小心生病,简直是考一场病一场,而且最奇怪的是,他每次都能很快养好,还完全不耽搁下一场考试,甚至后来田仲问他做题有没有不舒服,张苻的回答居然是,完全没有,他光忙着做题去了,压根没感到别的!   对张苻这种生病不耽搁考试的奇特本事,田仲都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张苻对此也很得意,说道:“我从小就这样,凡是考试,考完都会病上一场,连府学的岁考都不例外,好在考试时我察觉不到,也不影响考试,以前府学有些家伙还觉得我生病肯定考不好,取笑我,可等结果出来,他们还没生病的我考的好,一个个脸都憋青了。”   张苻说着笑了起来,可没笑两下,鼻涕又出来,忙又拿了帕子哼鼻子。   田仲看了好笑,说道:“行了,你快养好你那娇贵的身子吧,明日就放榜了,你这样,还想不想去看榜了。”   “当然要看,怎么能不去看榜呢!”   第二日,天微微亮,张苻一改前几日窝在床上的萎靡不振,精神抖擞的下了床,换了衣裳,拉着田仲就要去看榜。   “还没吃早膳呢!”   “本少爷在贡院门前的茶楼定了位子,咱们去那吃!”   说着,张苻不由分说,扯着田仲就往茶楼走去。   田仲和张苻一起走到贡院旁,还没靠近,远远的就看到贡院门口早已被前来看榜的人挤的满满的,甚至连贡院的大门都看不见。   张苻直接拉着田仲去定位子的那个茶楼,笑着说:“怎么样,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   等进了茶楼,田仲才发现,原来门可罗雀的贡院茶楼,今天居然爆满,再想到上次院试时,田仲不由笑道:“我算是知道这贡院茶楼平时都没什么人来,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开着,人家是就指望每年的这一两天。”   在前面给田仲张苻引路的小二听了,笑着恭维道:“公子说的一点没错,我家东家也是这么说的,我家东家说,平日这楼开着,让人知道没关门就行了,咱就指望着院试和乡试放榜的这几天。”   田仲听了,打趣道:“人家卖古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想不到你们茶楼也是同理。”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带着田仲张苻上了二楼,把两人引定好的位子,用肩上的布巾擦了擦桌子凳子,请两人坐下,说道:“两位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去把您定的茶点端上来。”   “去吧!”张苻随意摆摆手,注意早已经透过窗户转到贡院那。   等小二把茶点端上又退下后,田仲看着还在看的张苻,笑道:“好了,张兄,别看了,快点用早膳吧,放榜得辰时,离现在还有不下半个时辰,你就是用眼把贡院的门望穿,那榜也出不来。”   张苻这才转过头,看到桌子上的茶点,随意的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田仲看着张苻有些无精打采,一边吃一边问:“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张苻吃完一块糕点,叹气道:“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没底。”   田仲想到张苻这次生病,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心里只怕也有些忐忑,安慰道:“别担心,这次生病的又不只是你,我听闻第三场出来,几乎没有不病的,弄的各大医馆药铺最近人手都不够用,而且他们又不像你,次次考试都生病,都生的有经验了,他们乍一生病,心里肯定慌的很,能考出个七八分实力就不错了。”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张苻听了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田仲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就说道:“算了,不想了,听天由命吧,反正等会就放榜了,再多想也没用。”   张苻说完,也开始专心用起早膳。   田仲和张苻用完早膳,两人又喝了会茶,终于听到贡院一声炮响,紧接着,众人期盼已久的贡院大门,终于在众人望眼欲穿下,缓缓的打开。   “放榜了!”   也不知谁一声吼,所有的人都往贡院门口挤去,张苻等人在茶楼二楼,正好能看到贴榜的地方,倒不用下去,可也忙起身,趴到窗子上。   “田仲,你眼头好使,快看看!”张苻拽着田仲的袖子狂摇。   “别晃别晃,我正在看呢!”田仲从上面挨个往下瞅,瞅到第六个和第八个时,一把反抓住张苻,兴奋的说:   “我们中了,我考了第六,你考了第八!” 第32章 到底哪里不对   “田兄, 不行, 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张苻一把抢过田仲手上那个二两银子的破砚台,然后又把张管家准备的厚礼塞到田仲手里。   田仲看着手里这份不低于百两银子的厚礼:“人家是堂堂的吏部尚书, 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这又是何必呢!”   张苻气道:“就是人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 你拿一个破砚台去才扎眼。”   “我那砚台其实看起来也还不错,北斗七星砚, 虽然是便宜了点,可它寓意好啊!”   “你那砚台连四大砚都算不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何况人家堂堂吏部尚书, 好了好了, 知道你不想占我的,这样吧,今天这份礼算我借你,反正你现在已经中举了, 很快就有钱了,等你有钱, 再还我就是了!”   张苻不由分说的把那份厚礼塞到田仲怀里, 然后提上自己那份,扯着田仲就往外边的马车走去。   田仲无奈, 只好抱起这份厚礼,跟着张苻上了外面的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朝贡院驶去, 张苻这才笑道:“这就对了嘛,虽然咱们可能入不了那位大人的眼,可礼多人不怪,准备厚一点总是没错的。”   田仲知道张苻这是真拿他当朋友,为他着想,心里微暖,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贡院,下了车,就看到贡院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看来这次大家来的都挺积极啊!”田仲和张苻他们一看完榜就回去换衣裳过来了,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赶到他们前头。   “那是自然,也不想想这次的主考官是谁,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不当回事,居然还要随手拿着二两银子的砚台来。”张苻挖苦了田仲一句。   田仲摸摸鼻子,他不过想着以对方吏部尚书之尊,哪怕是他们的座师,只怕对他们这些小小的举人也看不上眼,甚至他们来能不能见到面都是两说,又何必破费那些呢!   “好了,咱们快进去吧,可不能让别人占了先机。”张苻拉着田仲朝贡院大门走去。   “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呢?”   “万一要是能见到呢!”   两人走到贡院门前,张苻拍了拍门,喊道:“有人吗?”   “嘎——吱”门被打开一些,还是上次院试时看门的那个老头,看到门外两人,问道:“两位可是今科的举人老爷?”   张苻忙客气的说:“正是,老人家,座师他老人家在吗?”   老头把门又打开一些:“考官大人们都还在后院歇息呢,刚才派人来传话,要是有新科老爷来采访,就请到后院去。”   张苻一听,顿时大喜,让他们进去,那岂不是说等会会见他们,忙对老头连连道谢,然后拉田仲进去。   “我就说说不定能见到吧,你看,幸亏我让你带了重礼。”张苻和田仲一边朝后院走,一边说道。   田仲也有些意外:“想不到尚书大人真会屈尊降贵见咱们。”   “钱大人虽然是吏部尚书,可也是我们的座师啊,虽然咱们只是举人,可以后,说不定能中进士,入朝为官呢!”张苻兴奋的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莫欺少年穷,看来咱这位座师也是位周全人。”   两人一路走到后院,刚一进后院,映入眼中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空地,只不过空地用帷幔圈了起来,里面放了一圈座位,旁边还有酒,而空着的中间,有一株茂盛的桂花树。   “这是?”张苻惊喜的看着眼前。   “鹿鸣宴!”田仲也很是惊喜,他以为吏部尚书能见他们一面就不错,谁想到不但要见,居然按照惯例为他们准备了鹿鸣宴。   张苻和田仲两人快步走过去,看到帷幔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两人看了一眼众人坐的位置,知道是按乡试的名次,也忙找到自己的坐位入席。   席位是以左为尊,右次之,故第一名坐左一,第二名坐右一,以此类推,田仲坐右三,张苻坐右四,两人居然正好相邻。   这时考官都还没来,只有他们这些新中的举人,大家也不拘束,所以田仲和张苻一坐下,他们旁边已经来的人就纷纷举杯和他们打招呼,田仲和张苻也忙倒了酒,回敬对方。   “在下王贤,不知贤弟如何称呼?”   田仲知道他应该此次乡试第四,也客气道:“原来是王兄,幸会幸会,在下田仲。”   “原来是田贤弟,田贤弟一表人才,见之忘俗……”   “哪里,哪里,王兄才是才高八斗……”   两人互相捧了对方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算熟了,终于结束了客气。   王贤笑着说:“为兄此次来,还以为不过是能见上座师他老人家一面,有幸听上两句教诲就是意外之喜了,谁想到,座师他老人家居然如此仁慈,特地为我等安排了鹿鸣宴,真是让我等受宠若惊啊!”   田仲点点头:“确实是意外之喜!”   这要换了别的主考官办鹿鸣宴,举子虽然欢喜,可也觉得不过是按照惯例,算不上什么,可此次办鹿鸣宴的是吏部尚书,别说他们,只怕通州府的那些官员,对他们这些举子也是嫉妒不已。   王贤来的早,又和田仲介绍了一下坐着前几位,也就是此次乡试的前十,让田仲比较注意的是这次的第一,解元严彦。   “他居然是位准进士?”田仲诧异道。   “可不是,自从知道他来重考,为兄就再没肖想过解元。”   田仲疑惑道:“这个不至于吧,虽然他是准进士,可你我要进京赶考,也未必不中吧?”   王贤看着田仲,不敢置信的说:“你不会没听过他的名声吧!”   “什么名声?”田仲眨眨眼睛。   “顺天第一神童,五岁进学,七岁过县试中案首,八岁过府试中案首,同年过院试中案首,十三岁中乡试解元,其父担心其年幼,压着他没让他进京赶考,三年年进京赶考,第二年中会试第九,其母过世,没能考殿试,回乡守孝,结果三年孝守完,前朝灭了,新朝初立,别人都还在观望,他居然二话不说开始重考,结果当年,县试又中案首,府试中案首,第二年院试中案首,其后祖母过世,守孝一年,然后就拖到了这次乡试,你说,这解元不是他的是谁的?”   “这………”田仲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位二十多岁的解元,别人这个年纪还不一定中举,他居然已经考了两个来回,这哪里是神童,简直是考神附体啊!   旁边的张苻也和他下首那个聊完了,听到田仲惊讶,顺着瞅了一眼:“原来案首是那个家伙!”   田仲转头问道:“你也认识?”   “整个顺天,哪个读书人不知道他啊,对了,你例外。”   田仲知道张苻性子高傲,素来不服人,看到他这次居然也是一脸服气的样子,就知道这严彦多厉害了。   严彦本来坐着正和下首的第三说话,察觉到有人看他,就转过头,举起杯对他们微微示意,然后喝了一杯,王贤田仲张苻三人也举杯回敬,等严彦转过头,田仲笑道:“这位严解元看起来脾气很好。”   “严家是顺天有名的世家,曾经出过好几位大儒,所以族中弟子大多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不过你别看那位看起来挺好说话,其实性子高傲的很。”张苻在田仲耳边小声说。   “恃才傲物,人之常情,人家那么厉害,高傲一些也是应该的。”田仲对此倒是很理解。   几人说话的时候,此次乡试的举子已经陆续来了,等到人来齐后,一个仆役跑去传信,没过一会,就看到钱尚书带着石进郑莘和一众阅卷的陪考官过来。   众人忙纷纷起身,躬身以待,等钱尚书一行人在主位落座后,严彦带着众举人上前,对钱尚书齐声行礼道:“学生见过座师!”   “快起来,不必多礼。”钱尚书慈祥的说:“此次鹿鸣宴是为尔等新科举人而设,你们才是主,快快坐下,不要因为我们这几个老头子来,就扰了兴致。”   众举人听了,这才回去坐好。   钱尚书让仆从把俎豆,祭祀用少牢端上来,领着所有新科举人拜了天,又带着众人唱了鹿鸣歌,然后就宣布鹿鸣宴开始。   说是宴,其实每人席位边也就是一壶酒一个酒杯,当然这个时候就算真有菜只怕也没人有空吃,只见严彦先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对钱尚书恭敬的说:“学生此次蒙座师点为解元,不胜感激,特先来敬座师一杯。”   钱尚书笑着说:“你的文章我看了,此次点你为解元,乃是名至所归。”说完,一手拿起酒杯,沾了沾唇。   虽然钱尚书只是沾了沾唇,可钱尚书能端酒杯,就说明接受严彦的敬酒,严彦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一口闷了。   有了严彦的带头,再加上钱尚书看起来很是随和,众举人忙纷纷向钱尚书敬酒,钱尚书来者不拒,都很给面子的沾了沾唇,众举人一看,更是不愿意落下,都抢着给钱尚书敬酒。   田仲也不例外,看到第五名敬完,他也双手捧起酒杯,向钱尚书道:“学生祝座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钱尚书端起酒,也抿了一下。   田仲刚要低头喝酒,无意间瞥到钱尚书的端酒的双手,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的及细想,就喝下手中的酒,然后第七名已经开始向钱尚书敬酒了……   等所有举人向钱尚书敬完酒,钱尚书放下自己那杯不过少了一点的酒杯,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位:“这两位是石进郑莘两位翰林学士。”   众举人瞬间明白,知道钱尚书这是不喝了,让两位副官挡酒,严彦忙又带着众举人向两位副考官敬酒,这两位虽然不是座师,可人家两位可是在翰林院,万一他们以后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可少不得这两人照顾,所以众举人敬酒的热情一点也没低。   又轮到田仲,田仲端起酒杯,对两位副考官敬道:“学生祝两位大人步步高升,富贵荣华。”   石进郑莘忙双手端起酒杯,客气道:“借田举人吉言。”说完饮下。   田仲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握酒杯的手紧了紧。   等第二圈喝完,钱尚书又对众人介绍了一下后面这些陪考官,这些都是本地的官员和一些大儒,在本地权势极大,众举人不敢怠慢,也忙敬了起来。   如此几圈下来,众举人喝的都有些脸微红,钱尚书笑着说:“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明年就是会试之年,本官在这里提前预祝诸位金榜题名,春闱得中,为朝廷栋梁之材。”   严彦忙带大家起身,躬身说:“谢座师教诲,学生定然谨记,不负座师之望。”   ………   “我居然见到尚书大人了!”马车上,张苻醉醺醺的躺着,嘴里不断的念叨着。   张苻念叨了一会,发现居然没有人回应,不由有些不瞒,一翻身,看到旁边正在沉思的田仲,拽了拽田仲的衣袖,嘟囔道:“我见到尚书大人了,你听到没有!”   田仲正想着心思,随口“嗯”了一些。   醉鬼张苻顿时不满了,拽着田仲晃了晃:“我和你说话呢!”   田仲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张苻,无奈的说:“我听到了,你见到吏部尚书大人了,还给他敬酒了。”   张苻顿时傻笑了起了,拉着田仲开心的说:“那可是朝廷最大的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真的么?”田仲正有心事,喃喃的说。   张苻一听田仲反驳,顿时坐起来说:“当然是真的,如今朝廷没有丞相,吏部尚书可不是除圣上之下最大的官!”   “是啊,”田仲叹了一口气,随口问道:“张兄,你说敬酒时,被敬酒的,什么时候用双手,什么时候用单手?”   张苻正迷迷糊糊的,随口答道:“敬酒一般是双手以示尊重,被敬者,如果为尊者,自然是单手双手皆可,如果身份贵重,哪怕单手也是给面子,可如果敬酒者比被敬者身份尊贵,则一定要双手,否则是折了敬酒者面子。”   “是么,看来我还没失忆到记错。”   田仲捂着头,想着刚才敬的那两杯酒,又想到当初那次奇怪的偶遇和号房的那次雨,叹了一口气。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幽州府、通州府和其他几府都属于顺天。   钱尚书&石进&郑莘:习惯害死人啊! 第33章 辟邪大将军   张苻觉得田仲自从鹿鸣宴回来就有些怪怪的, 不大爱说话, 做事心不在焉,还常常发呆。   忍了两日, 张苻终于憋不住了,正好他们又要回幽州, 张苻就打算借着这个借口来问问田仲到底怎么了。   怎么说他们也是朋友,关心一下总是对的。   张苻走到田仲住的院子, 刚进门,还没用朝里走,就看到正坐在葡萄架子下发呆的田仲。   走过去, 张苻拍了一下田仲:“又发呆呢?”   田仲被惊的一哆嗦, 回过神, 看到是张苻,不由抱怨道:“干什么,吓死人了!”   张苻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田仲, 诧异的说:“你不是会武功么,我以前走到你院子外, 你都能察觉的, 今天怎么走到你跟前,你都没发现, 居然还吓到你,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想什么, ”田仲随口说道。   “哎,田仲,你这可就不够义气了,我和你做朋友这么久,我什么事可都没瞒过你,你现在遇到事,居然不告诉我!”张苻看到田仲敷衍他,少爷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当然还有三分委屈。   田仲抬头看着有些恼了的张苻,这两日他想的也有些头疼,想着找个人说道说道也是好事,就拍了拍旁边的石凳:“你要想听,就坐下来听我说说。”   张苻一听,忙坐下,说道:“你要真有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哪怕我帮不了你,也能帮你解解闷,总比你一个人憋着发呆强。”   田仲随手从葡萄藤上摘了两串紫葡萄,递给张苻一串,一边吃着一边说:“其实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   “你想什么呢?”张苻吃着葡萄,好奇的问。   “我的身世!”   “啊?你记起来了?”张苻惊喜的说。   “当然没有,要不也就不用想了。”田仲叹了一口气。   “哦哦”张苻吃着葡萄点点头,突然觉得不对了:“那你没记起来,想什么?”   “我本来是什么都记不起来的,自然没法想,其实我现在也还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张苻忙问道。   “只是最近见的人看到我好像都怪怪。”   “咱最近都忙着考试,有见过外人吗?”张苻想了想,疑惑道,随即想到田仲是从鹿鸣宴开始有心事的,问道:“难道是你在鹿鸣宴见到什么人?”   “嗯。”   “谁?”   “咱们座师和那两位副考官。”   “咳咳咳”张苻直接被嘴里的葡萄呛着了,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田仲忙替他拍了拍背。   张苻好不容易顺过来气,对着田仲抱怨:“你说话能先提醒一下吗,你想呛死我啊!”   “对不住,”田仲毫无诚意的说:“没想到你会反正这么大。”   张苻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决定不吃了:“你刚才说咱们座师和两位大人见到你怪怪的,你不会是错觉吧,我一直和你一起,怎么没看出来?”   田仲随手摘了一个葡萄丢到嘴里:“我上次给你说我出门见了一个算命的,非要给我算命,你还记得不?”   张苻想了想:“就是那个咒你父母长兄把你气的连晚膳都不吃的那个。”   “就是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哪知道,我又没见。”   “他就是咱们座师,钱尚书!”   张苻瞪着眼,看着田仲:“你之前见过咱们座师,居然没告诉我。”   田仲扶额:“我当时刚考试时见到他还挺吃惊的,可后来光忙着做题去了,就把这事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会忘?”张苻想到田仲的性子,好吧,他都能干出要带着二两银子的砚台见吏部尚书的事,想必见过吏部尚书也会很快忘掉吧!   “我就算见过他,他也不会因为一面之缘对我刮目相看,更不会照顾我乡试,我记他干嘛!”   张苻听了,有些无力,他就知道,说道:“难道你就没想过炫耀一下,毕竟你可是和吏部尚书有一面之缘,他还亲自给你相过面!”   “就他那个乌鸦嘴,我倒希望他没算过。”田仲想起这事,还是很生气。   “好了,不说这个,你难道就因为他之前偶遇你给你算了一命就胡思乱想?虽然说座师他老人家堂堂吏部尚书装算命的确实挺奇怪,可也不是什么大事,前朝还有皇帝微服出巡跑集市上卖东西体察民情呢,座师大人以吏部尚书之尊,不想暴露身份,装个算命的体察一下民情也在情理之中。”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些大人物的心思难测,可后来遇到两件事让我觉得,他以前可能认识我。”   张苻忙问道:“什么事?”   田仲把当初有雨的事和那日敬酒的事给张苻说了一下。   张苻听完,瞪大眼睛不大相信的说:“你是不是看错了,鹿鸣宴我就坐你旁边,我怎么没注意到?”   “我刚开始真以为我看错了,所以在给石学士和郑学士敬酒的时候我特地注意了一下,所有举人敬酒,他们都是单手持杯,唯独到我,他们都是双手持杯。”   张苻努力回想当日的情景,最终摇摇头,他那日太兴奋又喝多了,真的记不清了。   “要真如你说的,你的意思是说你可能出身尊贵?”   “当初座师装算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天生贵胄,出身尊贵,手握重权。”   张苻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说:“不对啊,要你真出身尊贵,他又认识你,他干嘛不认你啊?就算你们不熟,可你都丢了三年,家里肯定着急,他哪怕给你说一句,等你回去,也是天大的人情,这样的人情应该没人嫌多吧!”   “没错,我这两日就是一直在想这事,要是他不认识我,干嘛有这么多奇怪的举动,要是他真认识我,干嘛不告诉我,我想了两日,才隐约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我的身份可能有些犯忌讳!”   “犯忌讳?”张苻吃惊的看着田仲。   田仲突然问张苻:“你还记得当初咱们考院试的主考官么?”   “那个突然发疯的学政?”   “我现在想起来,他当初好像就是看到我,才开始疯的!”   “你是说你吓疯了学政?这怎么可能,当初他不是不小心见鬼么!你是人又不是鬼。”张苻虽然知道子不语乱鬼神,可对于这些,其实他还是信的。   “如果他以为我是鬼呢?”   “你好好的怎么可能是鬼!”张苻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皱眉问田仲:“田仲,你到底想说什么!”   “出身贵胄,身份尊贵,现在犯忌讳,可能已经是鬼,还和我同名的,”田仲突然笑道:“我只知道一人,那就是前北方戍军总统领田仲,田中也大将军!”   “其实我之所以把这些告诉你,就是想和你说,如果我猜的是真的,我的身份可能给你带来麻烦,所以等我们回幽州,我们以后最好还是不要联系了,你是我失忆后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害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苻突然趴在石桌上大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捶石桌。   张苻笑的眼泪都出来,用手指着田仲:“亏我还听你说了这么久,还被你说的一愣一愣的,谁知道,你居然猜自己是田大将军!哎吆,笑死我了……”   田仲看着张苻笑的都快到地上打滚了,疑惑道:“我的猜测有什么不对么?”   张苻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笑着说:“我不知道你猜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座师是不是真认识你,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田中也大将军。”   “为什么?”   “因为田大将军长的不是你这个样啊,人家田大将军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张苻瞥了田仲的一眼“哪是你这小身板能比的?”   “你见过田大将军?”田仲忙问道。   “当然见过,幽州人谁没见过!”   田仲好奇道:“在哪见的?”   “将军庙啊!”   田仲木着一张脸看着张苻。   张苻看到田仲的表情,忙说:“你那什么表情,田大将军生前常年驻守边关,我们当然不可能见到,后来田大将军为了守护居庸关而死,护住了后方的幽州和晋中,我们幽州和晋中自然要感念其德,又想到田大将军英年早逝,连个后嗣都没有,所以幽州晋中多地就自发的立起了将军庙,当时庙里那些将军像,可是幽州晋中两地能工巧匠特地去边关按照田大将军旧部描述雕出来的,哪怕没十分,也得有八分像吧!”   听张苻说的言辞凿凿,田仲不由信了八分,心道自己难道真想岔了,可是,田仲想起自己的挂坠,从脖子上拉出来:“我总觉得我这个挂坠好像挺珍贵的。”   张苻凑过来瞅了瞅,又摸了摸,不确定的说:“好像是墨玉的,看起来确实挺值钱的,对了,你不会是因为这上面写的是田仲,才觉得自己叫田仲吧?”   “有什么不对吗?玉佩挂坠上一般不都刻自己的名字吗?”   “要是别的名字,那一般是自己的名字,可要是这个名字,还真不一定,北方挂这个名字的,少说也得有几千或者上万吧,尤其是刚出生的孩子。”   “为什么?”   “辟邪啊!”   “啊?”   “田大将军一声战功赫赫,凶名在外,在北方,绝对是让柔然退避三舍的存在,所以在前朝时,北方过年甚至都有人把田大将军的名字贴门上当门神,后来新朝建立,大家怕犯忌讳,才不大贴,可借田大将军名字辟邪的习惯却留了下来,现在幽州城里小儿吓着,晚上哭闹,还有人去将军庙求苻或者在弄个田将军名字的玉挂着,听说挺管用的。”   田仲看着手中的挂坠,突然发现他可能不仅猜错了,连名字可能都不是他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当年哪个混蛋给工匠描述的长相!   众部下:我们只是把您说的更威武一些! 第34章 赴京   当天下午, 张苻为了打破田仲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特地带他去通州的将军庙看了看,田仲这才知道其实不止是幽州、晋中, 北方靠近边关的许多地方都有将军庙,只是多和少的问题。   看着庙中那位手持宝剑, 身披红披风,威武霸气的大汉, 田仲默默把他是田将军的想法揉成团,抛出了脑外。   张苻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田仲,拍拍肩安慰道:“别难过了, 知道你一直很努力的想知道自己是谁, 好容易有一点线索, 结果现在又断了,肯定心里不好受,不过你不是田将军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田将军虽然受人尊敬, 可当初他和当今圣上斗的厉害,他如今要活着, 结果还真不好说。”   田仲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算唯一一点安慰吧!   两人回到别院,张苻给田仲说道:“我家里已经派人来传信了, 让我快点回去,我和管家商量了一下,打算明日动身。”   “那我明日也跟你们一起回去好了, 反正如今在通州也没什么事。”   “昨日通州府衙派人来传信,说众举子如果打算进京赶考,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通州码头会在九月初十和十月初十备下官船,送众人进京。”   “这是公车送考?”田仲惊喜的问道。   张苻笑着说:“没错,所以其实你根本就不用因为猜错的事而失落,反正咱们马上就要赴京了,你到了那直接打听不就好了。”   “你说的是,是我魔障了。不过会试不是在明年二月么,官船怎么定的这么早?”   “其实不算早,以前也是乡试放榜后大家就开始准备启程进京,毕竟现在是秋天,秋高气爽,总比冬天天寒地冻的进京强。你打算选哪日走?”   “我自然是想选九月初十的,张兄你呢?”   “我倒无所谓,不过早走一些总是好的,省得中间遇到事耽搁。”   田仲笑道:“看来咱们这次又能一起了。”   两人说罢,各自回去收拾东西,等到第二日,就启程回幽州了。   这次张苻还是把田仲送到了王家村村头就走了,不同的是,田仲刚一进村,就被看到的村民团团围住。   “举人老爷回来了!”   “田老爷回来了!”   “田老爷,恭喜恭喜,恭喜高中!”   田仲拱拱手,笑道:“大家客气了,同喜同喜。”   还未及走两步,王成就从外面匆匆跑过来,一看到田仲,笑道:“田老爷回来了。”   田仲笑骂道:“王大哥你怎么也来这套,还叫我田二就好了。”   “使不得,使不得,如今你可是举人老爷了。”王成连连摆摆手。   田仲一把揽起王成:“好了,走,去你家,正好有事找你爹。”   两人勾肩搭背走到里正家,还没进门,里正已经在院子等着了,田仲看了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身份不同,别人待你的态度也不同。   田仲和王成走过去,王里正拄着拐杖笑着说:“恭喜田老爷高中!田老爷可是本村第二个举人老爷,实在可喜可贺。”   田仲拱拱手说:“多谢里正,同喜同喜。”   指了指屋子:“老爷子,晚辈有一事相求,还请进屋一叙。”   王成过去扶着里正,三人一起进了屋。   三人落座后,王里正客气道:“不知田老爷有何事要吩咐?”   田仲笑着说:“老爷子您还是叫晚辈田仲好了,吩咐可不敢当,晚辈只是有一事相求。”   王里正看着田仲中举也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客气,不由心情大好,觉得自己当初没看错人,抚着胡子笑道:“你说,只要老朽能做到的,老朽定然义不容辞。”   “就是晚辈荫田的事,按照朝廷规矩,凡中举者,可荫田四百亩,免同族五服劳役,这个同族五服劳役就先算了,那荫的四百亩地,晚辈打算先出挂三年,按照现在朝廷税收的七成,不知老爷子可否帮晚辈找到人。”   举人可以免田税四百亩,哪怕原来其没地,一旦中举,也会有许多人愿意把地挂在其名下避税,所以才有穷秀才富举人一说,这也是张苻为什么说他中举就会有钱的原因。田仲原本就打算等中了举用荫田的钱做盘缠去京城寻亲,如今虽然官船不用钱,可等到了京城还是要有不小的花销,所以田仲才急着一回来就找里正。   里正一听是这事,顿时笑了:“原来是这事,这是好事,你放心,这事包在老朽身上。”   说着,转头对王成说:“你去村里说一声,说田举人出荫田三年,税七成。”   田仲忙说道:“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因为晚辈将要进京,需要盘缠,所以可不可以请村里一次付清,最好能是现钱。”   里正想了想,说:“你进京需要盘缠,这是大事,要求一次付清也在情理之中,村中各户向来富裕,如今正是秋收,拿出来想必不会太过困难,成儿,你去给村里人说一下,人家田举人已经只收七成了,三年不过相当两年的税,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王成应下,出去告诉村里的人。   田仲对王里正道谢:“劳老爷子费心了。”   王里正摆摆手:“这是好事,村里大家伙也盼着呢,老朽可希望多来几次。”   其后几天,王家村村民果然纷纷来要荫田的名额,还有询问是否可以一次多买几年或者给亲戚也买一些,甚至还有外村不少人,想来卖身为奴求避劳役和赋税的,田仲想着自己要进京寻亲,并不在王家村,以后情况不知道怎么样,还是一一婉拒了。   没几日,田仲就把四百亩地的名额售卖一空,换成了现银,然后打点行礼,准备进京。   “田兄!”张苻站在马车上,对田仲叫道。   田仲看着多日不见的张苻,笑着上了马车:“几日不见,你怎么看着好像圆润了不少?”   “别提了,我娘和我媳妇知道我要进京赶考,生怕我亏着身子,在家几日日日给我进补,我现在闻着补品就快吐了。”张苻抱怨道。   田仲听了,笑道:“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样的好福气,别人想求可都求不来。”   张苻虽然嘴上说说,可心里对老娘媳妇的关心还是很受用的,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再抱怨。   两人赶到通州码头,就看到通州码头准备的官船早已停留多时,许多举人带着仆役下人正在登船。   “这官船蛮大的嘛!”田仲站在码头,看着前面长二十余丈,三层的楼船,不由感叹道。   “这是工部监造的,自然不是那些民船可以比拟的,这种官船平日上面拉客,下面运物资,每一个来回,就是上千两银子,可是上面那些人的心头宝。”张苻解释道。   田仲笑道:“这么赚,看来为了让咱们这些举子进京,上面也是下了本。”   “不下本也不行啊,每省每次进京赶考的少则几百,多则上千,要真出了问题,头一个担责的就是上面那些人,他们又哪里敢马虎,自然越稳妥越好。”   “也是,那咱们快些登船,省得等会人来的越多拥挤。”   田仲这次是一个人来,张苻虽然带的人不少,可真正跟着他去京城的,也不过是张管家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所以上船时登记的也快,几人很快被船上仆役带到他们的住处。   到了他们的住处,田仲才发现原来官船的上三层都是套房,难怪凡是官员和有钱的富商都喜欢乘官船,不仅安全,这舒适也是一般船只比不上的。   田仲总共带了一个包袱,往房里一放就完了,张苻有管家有下人,也不用他动手收拾,两人闲着无事,就到甲板去透风。   等到了甲板,田仲和张苻才发现不仅是他们,还有不少其他举子也在甲板上,或坐或站,几人凑在一起或聊天或吟诗作赋,倒是好生热闹。   “田兄,张兄,你们也来了,上这边。”   两人突然听到一声吆喝,抬头望去,就看到远处王贤正和他们招手,而王贤身边,都是此次乡试的举子,甚至连严彦都在那。   两人了悟,官场上同窗同科自古就是天然的盟友,也走了过去。   几人打过招呼后,田仲笑道:“严兄,王兄,想不到你们也这么早就来了?”   严彦轻摇折扇,笑道:“早到京城,心里总是安稳些。”   王贤打趣道:“严兄早到京城也不愁住,可不比咱们。”   严彦的大伯是京官,去了自然有人照顾,严彦笑了笑说:“京城有幽州富商筹建的试馆,那里仆役下人一应俱全,专供幽州进京赶考的举人下榻,不比严某府上差。”   王贤一时有些讪讪,他不过随口一说,严彦这一回,倒显得是他妒忌。   其他几人虽然和王贤算不上熟,可也不愿看着冷场,忙招呼做起诗来,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田仲也随口以江水吟了一首,就倚在甲板的栏杆上,无聊的看着河面和天空,只是看着看着,田仲皱了皱眉,叫过张苻身后跟着的小厮小书,说道:“今晚可能有大雨,你去给官船上的人说一下,顺便问问今下午还启程么?”   “晚上有大雨?”张苻诧异的问,旁边几个人也看过来。   田仲点点头。   自从上次乡试,众人现在可是知道田仲那半仙的名头,张苻忙对小书说:“你快去问问。”   小书应下,向甲板四周看了看,看到旁边有几个官船上的仆役,就跑过去,向他们询问船上掌舵在哪。   结果还没等小书找到船上的掌舵,船上已经有仆役过来,告诉他们今夜因为有大雨,官船会耽搁一晚,明天一早等雨停了再启程,还请各位举人老爷见谅。   严彦等人纷纷表示谅解,等仆役走后,张苻笑着拍了拍田仲:“看来这船上掌船的,也是位高人。”   田仲笑道:“人家能掌官船,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几人知道等会有雨,也不好再甲板上再呆,就都散了。田仲和张苻也回自己房里各自休息。   田仲刚躺下没多久,听到一阵敲门声,披起衣裳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富态的老者和一个青年站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公车:汉代负责接待臣民上书和征召的官署名,后也代指以公家车马船只送应试举人赴京,历史上最有名的事件为“公车上书”。 第35章 我著的书?   “两位是?”田仲看着门外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疑惑问道。   门外两人看到他也愣了一下, 富态老者首先反应过来,笑着介绍道:“老夫是这官船的掌舵, 鄙姓刘,这是犬子刘海。”   “原来是刘老, 幸会幸会。”田仲一听是官船的掌舵,不由客气了三分。   “当不得举人老爷这声称呼, 叫我老刘头就是了,”老刘头忙摆摆手,然后说道:“不知举人老爷可否让进门一叙。”   “看我光忙着说话竟是忘了, 快请进。”田仲让开门, 笑着让两位进来。   三人进了屋, 分主客坐下后,官船的仆役进来端上茶。   田仲喝着茶,问老刘头:“不知刘老来有何要事?”   老刘头笑道:“今日下午举人老爷派下人通知老朽有雨,老朽以为举人老爷是其他几个水运家族哪位善看天时的子弟, 还想着我们几个家族哪家祖上冒了青烟,居然出了个举人, 所以特来拜访一下, 谁想到居然闹了个乌龙,实在是惭愧。”   运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不下上千, 水运又向来获利丰厚,所以衍生出不少水运家族,这些家族相互联姻, 同气连枝,老刘头一得知官船上有位举人会看运河的天时,还以为是另外那几个家族中的子弟中了举,所以急急忙忙带儿子前来道贺,谁知见了才尴尬的发现压根不认识。   田仲这才知道老刘头之前是误把他当同行了,客气的说:“田某不知道船上还有您这位大家在,班门弄斧,让您老见笑了。”   老刘头忙说:“田举人严重了,这官船上下近千口,人命关天,再仔细也不为过,田举人能出言提醒,我等掌舵之人感激还来不及,如何还会说别的,听甲板上的仆役说,您原本是在那做诗的,只是看了几眼,就知道有大雨,这等本事,老朽自认不及,您要还说班门弄斧,岂不是羞煞老朽。”   田仲笑道:“不过是胡言乱语两句,刘老谬赞了。”   “田举人客气,您如此年轻就中举,又善看天时,想必是大家族出身,老朽眼拙,不知举人老爷是哪个家族的子弟?”老刘头试探的问道。   田仲本来不想说,可想到老刘头常年走水运,消息想必比别人灵通的多,说不定能打探出些有用的东西,就简单的将自己的情况给老刘头说了一下,问道:“看您老也会看天时,又对会看天时的家族好像挺熟的,不知您老可否给在下说道说道,说不定对在下寻亲能有些帮助。”   老刘头得知田仲乡试中了第六,就起了讨好之意,一个举人对他帮助不大,可一个可能中进士的举人,却值得他提前拉拢。   老刘头笑着说:“田老爷您这可问对人了,要说起这会看天时的人和家族,还真得咱这些会看天时的人才知道,毕竟在外行眼里,都觉得咱们神秘的很,甚至有些愚昧的人还以为咱们通鬼神,可其实,咱们不过是平日干的和天时息息相关,做的久了,见的多了,有了经验,凭经验提前知道而已,就像老朽,家里祖辈掌船,老朽从出生就在运河上,十三岁就开始掌船,什么风风雨雨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站在船上一看天,一看水,老朽就能知道明天有没有雨,起不起浪。   因此凡是会看天时的,除了某些天赋异禀,智慧过人的大人物外,其实无外乎不过几种人。   这第一种人,就是种地的。种地靠天吃饭,旱涝水灾,无一不影响收成,所以村里有些年纪大的老者,会看一些天时,而这些人,一般被称为‘半仙’。”   田仲点点头,当初村里那些人知道他会看天时后,就经常半仙半仙的叫他,而且他还知道邻村也有个李半仙,只不过看天时没他准。   “这第二种人,就是老朽这种行船的,水运尤重风雨,风向不对,雨太大,对行船都是大忌,所以凡是大船掌舵,一般要会些天时。”   田仲赞道:“您老定是其中行家!”   “不敢当,不敢当,”老刘头客气道,接着说:“不过依老朽看,您应该不是这两种人。”   “为何?”   “这第一种,一般得上了年纪的老者,并且常年在地里劳作,老朽一看,您就不是这样的人,”老刘头摇摇头,“而第二种,您绝对不是,因为凡是会看天时的,都是每个水运家族的宝,像您这么年轻又会看天时的,老朽不可能不知道。要其他几个水运家族丢了像您这样的人,早重金悬赏了。”   田仲听的有理,就问道:“那除了这两种,还有别的吗?”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些身份就高了些。”   “不知是?”   “风水师,尤其是钦天监里的那些人!”老刘头笑道:“要说这会看天时,还真没几个能比的上钦天监里那些人的,毕竟天底下最好的风水师都在那,而且钦天监属礼部,里面的人不但会看天时还大多博学多才,其实依老朽看,说不定您是京城那几个风水世家的人。”   “钦天监,风水世家?”田仲摸了摸下巴,决定等到京城去打听一下。   “其实还有一种人,也会看天时,只不过常常被人忽略。”   “什么人?”田仲忙问道。   “领兵的将军。兵法云:不识天时,不为良将。行军打仗,最讲究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但凡名将,大多懂一些,而且还有不少极为精通的,例如前朝北方戍军总统领田中也将军,就是其中的翘楚,只可惜英年早逝。”   “田仲?”   “没错,就是田中也将军。昔日田中也将军为报兄仇,青原谷一役以少胜多,以三千兵力灭柔然准顸部全族,田将军也因此一战成名,如有神助。可在咱这些会看天时的人眼里,却知道哪有什么神助,不过是仗着天时地利,当时田将军用计将准顸部引到青原谷,天突降暴雨,青原谷内都是青草,遇雨极滑,当时准顸部又都是骑兵,一进去直接下了饺子,田将军前后包抄,岂有不胜之理。当然这道理虽然简单,可真正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要不是田将军,谁知道边关有青原谷那地方,谁又知道青原谷那破谷里居然每天傍晚下大雨。”   “青原谷一役我也有所耳闻,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刘头低声说:“后来听传闻才知道,原来当初田将军十六岁进军营,前三年除了日常练兵,其他的时间,都在记录边关的天时和地理,他曾带着护卫亲自将整个边关从东到西走了一遍,勘察边关各处地形,绘成图册,据说现在北方边关用的地图,都是他亲自绘制的,端的是个狠人。”   田仲听了,不由惋惜道:“可惜这样的人物居然英年早逝,恨不得一见,不知那位所学可曾传下来,若是有可能,真想见识一下。”   “这个只怕举人老爷要失望了,那位去的太突然,并没有收徒也没有子嗣,虽然守孝的时候曾经闲来无事著过书,打算把自己多年所学传下去,可他书写了一半就死了,结果那书成了天书,谁都看不懂。”   “成了天书,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田仲诧异的问道。   老刘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旁边的儿子吩咐道:“你去把我柜子里收藏的那本书拿来。”   “是,爹。”刘海应了一声,匆匆下去。   老刘头这才回头对田仲说:“当初田将军去世后,他的遗物上呈朝廷,当时的丞相,如今的圣上,看到那本书,翻了翻,言‘此乃田仲一生心血’就让工部照着刊印了。当时我们这些消息灵通的,都偷偷弄了一本,尤其钦天监那些人,更是特地跑工部特地自己抄了一遍,生怕那些匠人不识货印错了,只是弄回来大家才发现,田将军著书用的居然是暗语,虽然少数能猜出来,可大部分根本毫无头绪,所以那书现在成了天书,据说钦天监专门有人在研究,也不知现在弄懂了多少。”   田仲皱了皱眉:“每种暗语之所以能用,就说明这种暗语可以流通,难道除了田将军,就没有其他人看的懂?”   “有两个人可能知道,可大家都不敢问。”   “谁?”田仲好奇道:“居然还有人能镇住钦天监那帮疯子?”   “废帝和当今圣上。”   “呃”田仲顿时闭嘴,要是这两人,确实没人敢问,钦天监那帮人哪怕憋死,也不敢拿书请教皇帝。   正说着,刘海抱着一个匣子进来,把匣子放到桌子上。   老刘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匣子:“这里面,就是当初工部刊印的一本,老朽废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   田仲知道这是老刘头故意卖好,忙说:“刘老肯借阅,田某不胜感激,田某定仔细小心翻阅,看完立刻原样归还。”   老刘头起身,笑着说:“那老朽就不耽搁田举人看书了。”   田仲忙亲自将老刘头送到门外,再三道谢,这才转身回到桌前,打开匣子,拿出书看了起来。   只是没看两眼,田仲手就抖了起来,看着上面熟悉的天气预报符号和各种公式,田仲突然觉得,他好像得静静。 第36章 往事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雨, 屋内烛光被风吹的忽明忽暗。   田仲坐在桌前, 看着桌上那本刚被他翻完的“天书”,眼中晦涩难明。   良久, 田仲叹了一口气,伸手把书放回匣子, 合上。   第二日 天大晴   田仲抱着匣子,跟着船上的仆役, 找到了正在指挥人开船的刘海和旁边坐着喝茶的老刘头。   “多谢刘老,田某受益匪浅。”田仲把匣子还给老刘头,真诚的说。   老刘头放下茶, 接过匣子, 笑道:“这书放在老朽手里算是白瞎了, 田举人能看懂一二,也是造化。”   田仲看着旁边的人虽忙,老刘头却清闲的很,就问道:“不知刘老现在是否有空, 在下有些事,想向您讨教一二。”   “自然有空, 老朽都一把年纪了, 掌舵的事早就交给儿子了,要不是这次载的是你们这些举人老爷, 上面的人怕出事,老朽这一把老骨头可不在这碍事。”老刘头笑着起身,对田仲说:“来我屋里说吧!”   老刘头带着田仲七拐八拐到了自己的屋里, 请田仲落座后,问道:“不知举人老爷想问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夜田某看完此书后,顿有相见恨晚之感,只可惜著此书的田将军已战死沙场,再无缘相见,心里难免有些遗憾,知道刘老您素来消息灵通,见多识广,所以想来问您一下,您以前见过田将军么?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刘头不疑有他,笑着说:“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素来钦佩英雄,我家那小子也是,平日没事时,就爱看那些英雄传啥的话本,怎么说都改不掉。   对于田将军,其实老朽也只是听说,并没见过真人,不过传闻田将军长的清雅俊秀,人又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据说曾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后来……”   “等一下,”田仲打断老刘头,问道:“田将军清雅俊秀?他不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么?”   老刘头似乎被田仲的话惊到了,诧异的说:“田举人这是听谁说的,老朽虽然不曾见过田将军,可也知道将军年少的时候,曾和当今圣上一起被称为京城双公子,是有名的少年才俊。   再说田将军的父亲老信武侯乃成帝侍读出身,宫中挑侍读,最重样貌才学,田将军的母亲乃昔日南越公主,南越第一美人,本是南越送我朝和亲的,传闻因成帝皇后妒忌,才使了手段赐婚给当时还未娶妻的信武侯,虽然传闻不知真假,起码田夫人美满绝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有信武侯和夫人在,哪怕田将军长的再差,也长不成虎背熊腰的大汉吧!”   “可我上次去将军庙烧香,看到田将军的雕像,确实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老刘头一听,顿时笑了:“我还当什么,原来是庙里的雕像,那东西哪能做的了准,田举人看看庙里的关公,难不成您还真以为关二爷脸是红的不成?”   田仲一顿,随即笑道:“刘老说的是,是我想岔了。您接着说。”   “后来田将军十六岁那年,其兄长与柔然准顸部作战时,不幸被流矢所伤,不治身亡,田将军一怒去了边关,投身军营,然后花了三年时间操练兵马,勘察地形,记录天时,终于在青原谷一役,以少胜多,全灭准顸部,报了兄仇,也因此一战成名,因军功成了当时朝廷最年轻的将军,其后田将军一发不可收拾,屡次带兵击退柔然进攻,凭战功不断升迁,居然在十九岁那年,就成了北方戍军副总统领,当时北方戍军总统领本就是其父信武侯的旧部,因年事已高,又见田将军可独当一面,就主动退位让贤,上书将帅印让给了田将军,于是,北方兵权,尽归当时不足弱冠的田将军。其后田将军开始整顿边关防御,将整个边关收拾的跟铁桶一般,有很长一段时间,柔然都不敢再来劫掠……”   田仲听着老刘头在那大赞田将军各种功绩,疑惑的问:“听您和其他人一说起田将军,都是怎么怎么厉害,柔然见他跟老鼠见猫似的,压根不敢来犯,那当初柔然为什么敢突起三十五万大军犯关,田将军又怎么会突然战死?”   老刘头叹了一口气:“当初柔然之所以敢犯关,就是看田将军不在边关,而且觉得田将军可能回不得边关。”   “您说的是当初田将军因守孝丁忧?这事在下也略有耳闻,可丁忧不是可以夺情吗,一旦战事起,朝廷肯定会下旨令田将军夺情起复,回到边关的,后来朝廷不也这么做了嘛。柔然怎么会因为田将军守孝就觉得他归不得边关?”田仲不解道。   “……”老刘头面漏难色。   田仲看了,忙说道:“可是田某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要是有,刘老不必勉强,田某也不过随口问问,不知道就算了。”   老刘头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这些事都是前朝的了,如今时过境迁,哪怕有些犯忌讳,也不打紧了,你要真想听,老朽就说道说道,不过这事出我口,入你耳,出了这门老朽可就不承认了。”   田仲笑道:“这是自然,出了这门,在下也不会承认曾问过您这事。”   “这事当初老朽也只是耳闻,老朽虽然在官船上消息灵通,可家里毕竟没有做官的,对于许多事,也只能道听途说,真真假假,也分辨不清,所以老朽给你说的这些,你就当听个乐子,别太计较。   当时田将军的父亲信武侯因旧伤复发过世,田将军的母亲也因长子和丈夫的相继离世深受打击,一病不起,田将军得知消息,安排好边关防御后,带亲卫连夜从边关赶回京城,处理丧事和照顾母亲,只是从回到京城后,田将军除了上了一次朝请求丁忧,其后接近两年,田将军居然再没漏过面,当时天下众说纷纭,有说田将军被丞相报复趁机软禁了,有说田将军不好了,甚至还有传言说田将军死了,只是朝廷秘不发丧………”   田仲听的很是疑惑:“守孝不是本来就应该闭门谢客,不见外人么,田将军不露面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还会传出这些?”   “这,”老刘头顿了一下:“您要是知道田将军最后一次上朝除了上书请求丁忧外,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刀架到当时的丞相,如今的圣上脖子上,您就一点也不会奇怪这风言风语从哪来的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刀架在当今圣上脖子上?”田仲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刘头还怕田仲误会田将军,忙解释道:“其实那事也不怪田将军,当时丞相和皇帝,啊不,圣上和废帝斗的正厉害,朝中文臣正鼓吹着圣上(丞相)加九锡,田将军一怒之下,才拔了配刀架在圣上脖子上的。田将军此举,当时也算是忠心赤胆。”   田仲扶额:“在下想问的不是这个,在下想问的是,金殿之上,他从哪弄的配刀?”   “废帝御赐的,当初田将军领帅印时,废帝特赐了田将军可见君不拜,带刀入朝。”   田仲嘴角抽了抽:“原来这样,那还好,要不大殿之上亮刀剑,可是等同谋反。”   老刘头奇怪的看了田仲一眼,不知道田仲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一般的人听完不都是热血沸腾么!   田仲看老刘头看过来,忙说:“那就因为这件事,众人就觉得田将军守孝期间被圣上(丞相)报复软禁?不至于吧,田将军手握重兵,哪怕圣上(丞相)被他得罪的再狠,也不敢轻举妄动吧,他就不怕他软禁了田将军,边关那些将士闹起来?”   “可是当初确实有人发现信武侯府外的守卫换成了羽林卫,要知道,当初羽林卫可是在丞相手中。”老刘头说道。   羽林卫本来应该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亲卫,可是当初成帝死的时候,柔然举兵来犯,当时的丞相赵承亲自坐镇朝堂,守护京城,所以当时的羽林卫的指挥权就落到了赵家人手里,小皇帝大婚后,一直想收回羽林卫的指挥权,可是都被赵孟挡了回去,小皇帝因此一直觉得赵孟居心不良,多次诘难,当然最后也证明小皇帝的顾虑是真的,田仲死后,赵孟确实靠着羽林卫迅速控制了京城,篡位成功。   田仲想到以前听过的传闻,点点头,问道:“那既然如此,北方的将领就毫无反应?”   “当然有反应了,听说信武侯府的护卫被换了不久,北方那些将领就急了,纷纷上书,不是要求回京探亲,就是说旧伤复发,要回京修养,开始朝廷还压着,后来实在压不住了,朝廷就准了几位老将回来,据说那些老将一回来,连家都不回,就直奔将军府,说也奇怪,那些老将去了之后,回来就突然没动静了,北方将士也突然消停了。”   “应该是看到田将军好好在家守孝,所以放心了吧?”田仲笑着说。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只不过后来又有传言,说田将军其实不是被软禁,而是病重,甚至还有传言田将军疯了,不过这事被控制的很好,除了朝堂上有传言,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老朽也是无意听到一点,并不知道真假。”老刘头不确定的说。   “病重?疯了?好好的怎么会。”   “当时田将军回来没两日信武侯夫人也撒手人寰了,有人传言田将军连丧双亲,可能……”   田仲身子僵了一下,然后问道:“可两年后柔然来犯,田将军不是还夺情起复,好好的回边关了么?”   “这老朽就不知道了,当是传什么都有,消息又真真假假,谁知道哪件是真,哪件是假,老朽也不过当个乐子听听罢了。”   “也是,这朝堂之事真真假假,在朝堂上人都看不明白,又何况道听途说了,那田将军到边关后,不应该很快稳定边关防御么,怎么最后还?”   “听说当初边关告急,朝廷紧急下旨让田将军夺情起复,田将军接到圣旨,就立刻带亲卫奔赴边关,没几日,就稳定了边关防线,朝廷还为此多次下旨嘉奖,当时柔然兵多,边关兵少,田将军一直严防死守,两方对峙了大半年,后来听说柔然撑不住了,想要退兵了,朝廷形式一片大好,可不知怎么的这时居庸关居然突然被柔然攻破了,柔然三十五万大军顿时找到了突破口,倾巢而入,田将军当时正在晋中,闻居庸关破,连忙带着自己麾下十二万精兵前来堵关,两军在居庸关内百里处狭路相逢,然后………唉!”   “当初居庸关的守将是谁?”田仲沉声问。   “听说是老将秦證。”   “他现在还在边关?”   “没,听说他得知田将军战死,就自杀了,大概是自责自己守关不利和田将军的死吧!”   “不对,”田仲皱了皱眉:“秦證不是老将么,又得田将军信任把守居庸关那样重要的关口,肯定是有本事的,怎么会连居庸关都守不住?”   “这谁知道,秦證可是和老信武侯一个辈分的将军,据说年轻时也是名将,谁能想到他居然会突然丢关,大概连田将军都没想到吧,要不当初田将军怎么会被弄的措手不及,连援兵都来不及调,只能自己带麾下的十二万堵上。   好在当时田将军对北方地形熟,抄近路成功截住了柔然大军,然后靠着麾下十二万兵力和柔然三十五万大军死扛,这才拖住了柔然,给其他将领恢复关口的时间,只是等其他将领弄好防线再赶来救援时,才发现田将军麾下十二万将士几乎全部战死,而柔然三十五万大军,也几乎没剩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丁忧: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   夺情:夺情起复,又称夺情,是中国古代丁忧制度的延伸,意思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夺情少见,但常常发生在战场将士身上,丁忧制度不应用在战场上面,古人称之“墨绖从戎”,又称“金革之事不避”。也就是一旦战乱起,哪怕将军正在守孝,也应该为了国家停止守孝,奔赴战场。 第37章   甲板上   田仲趴在船栏杆上, 望着下面不断后退深不见底的河水。   张苻从远处走过来, 好奇的也往下瞅了一眼:“你在看什么?”   “看这水深不深。”田仲头也不抬,随口答道。   “你看水深不深干嘛?”   “想知道万一我跳下去, 能不能活着游到岸边。”   张苻吓得一把抓住田仲,急道:“你胡说什么, 别乱来!”   “哈哈哈哈哈哈”田仲抬头起,笑道:“吓唬你的!”   张苻这才发现被戏弄了, 气的一巴掌拍田仲背上:“居然敢耍我!”   “疼!”田仲故意夸张的叫了一下,直起身来,笑着说:“其实刚才有一刹那我还真想试试跳河呢!”   张苻翻了个白眼:“你还想诳我, 你跳河干嘛, 游到岸边?你不想进京了!”   “不想了, ”田仲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回走去。   “唉,你干嘛,怎么说着说着突然走了。”   “回去睡觉, 一晚上没睡,困死了!”   张苻看着田仲离开的背影, 眨眨眼, 这家伙怎么了?   由于此次官船载的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一路上少了停靠码头上下人装卸货物的麻烦, 所以原本十天的航程,不到六天,他们就已顺利抵达京城。   金陵码头   张苻站在楼船上, 看看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拉着田仲的袖子狂摇:“到了到了,咱们到金陵了!”   田仲把袖子从张苻手里解救出来,无奈的说:“你吆喝就吆喝,别扯我袖子啊,看,都出褶子了。”   “这时候还计较这干嘛,等会我让小琴帮你洗洗不就行了,唉,你快看那里,那是不是就是有名的秦淮河啊!”张苻指着一处兴奋的大叫。   田仲顺着望了望,感觉有些眼熟:“好像是吧,我觉得是。”   “咦,你居然有感觉!”张苻转过头,惊喜道:“看来你真是金陵人,或者在金陵呆过。”   “就是不知道感觉对不对。”田仲摸着下巴,也在考虑这事。   “找个人问问不就得了,”张苻直接去旁边找了一个官船上的仆役,指着那边问:“那是哪?”   “回这位老爷的话,那里是秦淮河。”   张苻一听,顿时开心的说:“没错,没错,田兄看来你感觉没错。”   田仲也一扫这几日的抑郁,虽然回来可能要面对许多不可预测的事,可能回到自己有熟悉感的地方,对于此时失忆的他,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听人家说失忆的人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多看看就有可能记起自己是谁,田兄,你要不要试试?”张苻好心建议道。   “这法子我也听说过,”田仲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主意可行,“这样吧,等咱们到了幽州试馆安顿下来后,我就去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我陪你去?”   “不用了,咱们坐了好几日的船,你想必也累了,反正金陵这么大,一两天也逛不完,等你歇两天再和我一起吧!”   “那你自己小心。”   两人下了官船,幽州试馆的车马已经在码头上等候多时了,除了像严彦那样有亲戚在京城为官,派人来接的,其他的,大多上了幽州试馆的马车,田仲和张苻也不例外,两人在出示了身份文书后,也被恭敬的请上了马车。   马车从码头出发,一路行到金陵城南,最后在幽州试馆大门前停下。   幽州试馆坐北朝南,占地不下千余亩,其中有大小院落两千多,位置虽然偏了些,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试馆。   田仲和张苻一行人下了马车,听着旁边幽州试馆仆役的介绍,田仲对张苻笑着说:“看来咱幽州的富商们是实在人,知道金陵的地价贵,与其把钱花在买地上,倒不如选偏一些,建个大的。”   “对啊,反正咱们是来考试的,住的地方越安静越好,只要地方宽敞住的舒服就行。”   等他们进去后,试馆的管事已经在前院候着了,动作麻利的指挥着试馆的仆役帮他们登记好,然后让仆役按登记的顺序,领他们到已经收拾妥当的住处,没用多久,就把所有举子安排的妥妥当当。   田仲看着自己的住处没问题,就想出去转转,和张苻打了招呼,随手拿了些银两出去了。   ……………   两个时辰后,田仲一手提着金陵几样有名的小吃,一手拿着他刚刚从集市上淘的几个喜欢的小玩意,悠哉悠哉的往回走。   虽然他没能想起什么,可能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是觉得挺开心的。   田仲提着东西,脚步轻快的转向一个巷子,他记得试馆就在这个巷子南面,穿过巷子就能到。   只是没走两步,田仲突然停下,警觉的看着四周。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田仲叱道。   话一落,巷子前后顿时出现数条人影,把整个巷子围的密不透风。   田仲站着没动,心里默默算着各处站的人数和方位,面上却生气的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当街打劫进京赶考的举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被叱作劫匪的众人:………   领头的人脸上僵了一下,从中走出来,抱拳道:“田公子,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我家主子想见您一面,让我带您过去。”   “你家主子,他是谁?”田仲沉声问。   “您见了自然就知道了,田公子,请吧!”领头的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田仲看了看,生气的说:“好,那我就跟你走一趟,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礼,请人居然还动粗的!”   领头的人倒是丝毫不在意,带着田仲往外走去。   两人走到巷口,田仲看到巷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没用领头人催促,直接一掀袍子,就要上去。   只是一脚刚踩到马车上,田仲突然扬手对着马屁股狠狠一抽,然后身子迅速后折,一胳膊肘捣在领头人肚子上,同时一脚踹下马夫,翻身上马车,扬起缰绳一甩,驾着马车,从这群人包围最薄弱的地方冲了出去。   围着的人没想到田仲会突然暴起,阻拦不得,只能看着田仲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将军!”那些人看着早已跑远的田仲,知道肯定追不上,就回来把地上正疼的打滚的领头人扶了起来,问道:“那位跑了,咱们怎么办?”   领头的将军呸的吐出一口血沫:“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请到人,算了,让他跑,反正前面还有等着他的。” 第38章   田仲一边驾着马车, 一边从靴子摸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他刚刚从兵器铺淘来的,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倒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用匕首灵巧的割断马和马车上的几根绳,田仲驾着马车, 继续朝前驶去。   “来了,人来了, 快把拦路虎放好!”暗处一个将领看到驾着马车疾驰而来田仲,忙对手下指挥道。   “将军放心,早就放好,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将领听了, 掩饰不住眼中的跃跃欲试, 笑道:“老卓那家伙生怕排在后面抢不上,非要打头第一个,这下可好了,不但人没请到, 连马车都被夺了,看他回去老脸朝哪搁, 果然这事还得看我老郭的, 让弟兄们打起精神来,那位可不比常人, 等下拦下了大家一起上………啊!”   郭将军目瞪口呆看着田仲驾着马车疾驰而来,看到前面的拦路虎,不但没减慢反而一扬缰绳, 又让马车快了三分,就在郭将军惊恐要撞上时,田仲抽出匕首,反手一下砍断马和车最后两根绳,同时脚一蹬车,借力翻身上马,拉起缰绳,一夹马肚,马吃痛前跃,直接跳过拦路虎,绝尘而去。   郭将军:…………   看着被丢弃和拦路虎撞成一团的马车,郭将军一个哆嗦,随即恼羞成怒道:“老卓你个混蛋,接人的马车你用那么好的马干什么,一人高的拦路虎都蹦的过去!”   旁边的手下弱弱的说:“将军,那是御马厩的马车,不是卓将军家的。”   郭将军一噎,顿时不说话了。   ………   田仲骑着马飞驰,心里却将那位“主人”骂了个半死,什么请人,一路上又是拦路虎,又是绊马索,最奇葩的居然还在路中央挖了坑,要不是那陷阱弄的太新,他差点都一头栽进去了!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田仲一拍马脖子,身子迅速后仰。   一支箭擦着田仲的鼻尖而过。   田仲顿时怒了,还有完没完,他不还手,这群人真当他是面捏的了!   想到这,田仲突然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暗处人藏身的奔去。   “将军!”神箭手看着突然朝这奔来的田仲,顿时大叫。   旁边的将军正摩拳擦掌,一看田仲来了,顿时兴奋的说:“你们都让开,让老子来,哈哈,想不到今日我老徐有找大将军单挑的机会。”   说完,也不藏了,直接蹦出来,对越来越近的田仲大声说:“徐州徐琥在此,特来向……”   “砰!”   田仲一拳头直击徐琥面门,徐琥应声而倒。   田仲淡淡的说:“傻逼,战场上谁给你准备好再单挑!”   说完,田仲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个神箭手。   神箭手:……   “你若再敢用你的箭射自己的同胞,小心我废了你那张手!”田仲说完,骑着马转身离去。   神箭手一僵,手中的弓顿时掉了。   ………   田仲骑着马,看着出了前面巷子就要到金陵的主道了,一旦到了那,人就多了起来,哪怕那个“主人”,想必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下捉人吧!   想到这,田仲身下的马又快了三分。   只是不知为何,田仲的心却并没有轻松起来,他总感觉,那个“主人”只怕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正当田仲骑着马快要到最后一个巷口时,突然,一个青年男子领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从巷口外走进来。   田仲骑的本来就快,瞬间已经到两人跟前,再躲也来不及了,只得狠狠一拉缰绳,马前蹄顿时腾空,硬生生的在两人面前停住。   田仲喘着粗气,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人,心有余悸,要不他骑术过人,刚才差点就撞上这父子俩了。   “抱歉,兄台,我急着赶路,差点不小心撞上你们父子俩,对不住啊!”田仲拱拱手,也来不及多说,就打算从旁边过去。   “是急着赶路,还是急着逃命?”青年男子悠悠的说。   田仲猛地转头,看着男子,男子抬起头,对田仲淡淡一笑:“好久不见,田仲!”   周围瞬间冒出无数条人影,把整个巷口堵的死死的。   田仲面色凝重的看着男子,问道:“你是谁?”   “谁”字还未说完,田仲突然一缩身,顺着马一滑,落地瞬间欺身上前,反手把匕首架在青年男子脖子上。   “主子!”旁边一个领头人顿时大惊,忙要上前。   “别动!”田仲厉声喝道,手上的匕首压了压。   旁边的领头人顿时不敢乱动。   田仲心里有数,知道这是逮到大鱼了,转头看着这个刚刚坑了他一下又被他劫持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虽然正被田仲用匕首架在脖子上,却一点也不像被劫持的人,不但脸色分毫未变,甚至还有闲情拉着儿子的手。   田仲眼一缩,知道遇上了狠角色。   “你就是他们口中那个主人?”田仲问道。   “是啊!”男子倒是很好说话。   “你是谁?为什么非要见我?”   青年男子看着田仲:“你不知道我是谁?”   “抱歉,我三年前失忆了,确实不记得你是谁。”田仲陈述道。   “失忆不一定傻,不记得也不一定猜不出。”   田仲沉默了。   “那么,你现在是继续打算把刀架我脖子上,还是和我去旁边喝杯茶说几句话?”青年男子语气平淡的说。   田仲看了男子一眼,收回手中的匕首。   男子拉着儿子,走到胡同外的一个茶楼,田仲也跟了过去,进去后才发现整个茶楼没有一点声响,显然早已清过场。   三人进了一个雅间,落座后,田仲看着旁边那个小大人似的半大孩子,突然问:“这个是你儿子?”   “嗯。”青年男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亲生的?”   “你在胡想什么!”青年男子突然怒道。   田仲:………   亲生的你拉着过来堵我的马,也不担心被我撞上,这是心有多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拦路虎:用木头弄成的路障。 第39章 我是田仲   一位大太监端上茶, 然后悄悄退下。   田仲端起茶, 喝了一口,唇齿留香, 果然是顶好的贡茶。   “你倒是不怕我下毒?”青年男子看着田仲在那悠闲的品茶,有些不爽。   “你要是有下毒的心, 刚才直接安排两列弓弩手岂不是来的更痛快些,话说, 您刚刚弄那么大的架势到底想干嘛?”   “没什么,不过是试试你失忆后有没有变废物,顺便给你演练一下, 提个醒, 省得你不小心死在京城别人都觉得是我害的。”青年男子喝着茶淡淡的说。   田仲听的嘴角一抽, 这是暗示他在京城也挺不安全的。   “那我现在要是回王家村呆着,还来得及么?”   “你觉得呢?”   田仲悻悻的闭上嘴,接着喝茶。   喝了口茶,田仲还是觉得有些心气不平, 讥讽道:“都三年了,你居然连京城都没清干净, 也是有本事!”   “那也总比你窝在王家村搬石头强!”青年男子反怼道。   田仲登时气结, 这家伙,说话怎么这么招人恨, 田仲突然觉得手有点痒。   好在田仲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人不能随便架刀子了,只好忍下, 没好气的说:“你这么屈尊降贵的来见我到底想干什么,不会就为了来和我斗嘴吧!”   青年男子放下茶,正色道:“来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在京城老实呆着!”   田仲突然笑了,“你这话说的可有意思了,你是让我在京城?还是老实呆着?”   “你心里明白。”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为天下苍生。”   “哈哈哈哈哈,”田仲大笑,“我倒不知道我田仲今时今日还能关乎苍生。”   青年男子平静的看着田仲。   田仲也不甘示弱的看着青年男子。   良久,田仲开口道:“有些事情,我总要弄个明白,要真和你无关,我答应你。”   田仲说完,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青年男子突然开口道。   田仲停住,转头道:“还有什么事?”   青年男子从腰间解下一个玉牌,扔给田仲。   田仲接住,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京城最大钱庄的取钱凭契。”   “不必,”田仲反手就要扔回去。   “取的是你侯府当初存的银子,我可没闲钱给你败。”青年男子喝着茶说。   田仲一听,立刻把玉牌塞怀里,他的钱,可不能便宜了眼前这混蛋。   “我的侯府呢?”田仲虽然失忆,可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窝。   青年男子喝茶的手顿了一下。   “你不会吞了吧?”   “这倒没有,只是我替你送人了。”   田仲一听,急道:“你居然拿我东西送人,赵,咳咳,你送给谁了?”   “送给你媳妇了!”青年男子理直气壮的看着田仲:“不行么?”   “我媳妇?”   “吾妹!”   田仲傻眼了。   ………   等田仲走后,青年男子拉起儿子,打算起驾回宫。   只是上了马车后,青年男子突然觉得儿子有些不大对了,疑惑道:“姜儿,你怎么了?”   小太子看着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父皇,田将军为什么问儿臣是不是亲生的?”   青年男子,赵孟,突然笑了起来,摸着儿子的头说:“他不是问你是不是朕亲生的,他是在讽刺朕不是亲爹!”   “啊?”   赵孟发现这样说也有歧义,咳了一下,“他那家伙说话有时和常人不大一样,他打小就那样,姜儿你不用在意,当初你父皇年幼的时候,你皇爷爷对父皇要求比较严厉,他也经常问你父皇是不是亲生的。”   “难道田将军说的是疼不疼的意思?”小太子问道。   “吾儿果然聪慧!”   小太子恍然大悟,原来是不是亲生的,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父皇为什么要特地来见田将军一面,是为了刚才那个承诺吗?”   “恰恰相反,那承诺就算不提,他也会那么做。”   “所以父皇来是为了特地来见田将军一面?”   “没错,朕想看看他田仲失忆后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啊?”小太子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皇。   赵孟摸着儿子的头,教导道:“姜儿,人都是会变的,要想对付一个人,光靠经验和听说可不行,得亲眼见了才行。”   “父皇的意思是田将军变了?”   “是啊,他不但变了,还变回十年前的他了。”   “十年前的田将军?”   “呵,是十年前那个没心没肺,长在蜜罐的滚刀肉公子哥!”   “那父皇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赵孟笑了:“这事,还是让那帮乱臣贼子头疼去吧!   田仲回到试馆,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苻见田仲回来,惊喜道:“你好歹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和张叔还以为你迷路了,要去找你呢!”   “一不小心走的远了些,回来就有些晚了,”田仲随口说道:“还有饭么,快饿死了。”   “你居然还没吃饭,还以为你在外面吃了呢!”张苻忙叫小琴和小棋两丫鬟去做饭,“幸好试馆每个小院都有小厨房,要不你这么晚回来等着挨饿吧!”   “多谢,”田仲转头对两个丫鬟说:“辛苦两位姑娘了,不用太麻烦,弄碗面,分量足一点。”   小琴小棋忙应道:“是,公子。”然后下去做面了。   “你出去干什么了,饿成这样?”张苻觉得奇怪,突然看到田仲身上有些土,惊讶道:“你不会出去和人打架了吧?”   “嗯,”田仲知道自己身上这样子瞒不过人。   “你真和人家打架了!”张苻吃惊的道:“有没有伤着?”   “当然没有,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张苻听到田仲没伤到,略微放下心,忙问道:“你怎么会和人打架?”   田仲随口说道:“遇到一个死对头,然后被埋伏了,不过你放心,伤的是他那边的人。”   “死对头?”   “嗯,失忆前的死对头。”   “你记起来了?”张苻忙问道。   “没有,不过我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太好了!”张苻知道田仲一直在找自己是谁,为田仲由衷地高兴。   “其实也未必是好事。”   张苻不解道:“为什么?”   田仲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就是田仲,信武侯田仲。”   “……什么!”张苻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 第40章 败家子田仲回来了   “你说什么?”张苻瞪着眼看着田仲。   “我是田仲, 信武侯田仲!”田仲好笑的看着张苻, 又重复了一遍。   “你…你不会是逗我吧?”张苻磕磕巴巴的说。   田仲反问道:“你看着我这样像是在逗你玩吗?”   “这怎么可能?”张苻摇摇头,不肯相信, “你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了?京城羽林卫六位中郎将带着三百羽林卫和我玩了一下午,我倒是想弄错, 可人家几百双眼睛不瞎。”   张苻惊讶道:“你是和羽林卫打的架!”   “对啊~”   张苻忙问:“那你有没有伤到?”   田仲没想到张苻这时候还会关心他有没有伤到,不知道该说他神经大条, 还是别的,不过心中还是微暖,笑道:“放心, 就羽林卫那帮勋贵子弟, 看着厉害, 其实一个个都是花架子,连战场都没上过,实战经验少的可怜,怎么可能伤的了我。”   张苻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是田仲,是曾经带着千军万马, 和柔然铁骑死磕的大将军田仲。   张苻后退一步,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是被他吓到了?   田仲摸摸鼻子,用手在两眼呆滞的张苻眼前晃了晃, “回神啦!”   张苻回过神,突然一把拉住田仲:“那你还回来干嘛,还不快逃!”   “逃?”田仲眨眨眼。   “羽林卫不是在抓你嘛!”张苻急道, 忙从身上摸了摸,摸出两块银锭,一把塞到田仲手里,说:“你快跑啊,要是被抓到就遭了。”   “羽林卫没在抓我啊,他们抓我干嘛?”田仲哭笑不得的看着张苻,虽然他很感动,可他真的好想笑怎么办。   “你失忆前得罪过那位,羽林卫怎么会不抓你……”张苻还以为田仲失忆不记得,忙给田仲解释他以前是怎么怎么得罪那位的。   田仲扶额,难怪那家伙说如果他不小心死了,全天下都以为是他害的。张苻一个举人尚且如此,何况天下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   某种程度上说,这简直比免死金牌还管用!   张苻看着田仲还不动,急的就要推着田仲走。   田仲突然开口道:“张兄,要是羽林卫真抓我,你放跑了我,难道就不怕被牵连吗?”   “当初你和将士拼死护住居庸关,才让幽州、晋中两地免遭生灵涂炭,这是活命之恩,今日就算不是我张苻,换幽州任何一个人来,也是一样,你就当我还欠你的,你快跑吧!”张苻扯着田仲往外走。   田仲听了,鼻子一酸,突然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忙眨眨眼,按住张苻。   “放心,我不会有事,相信我。”   “可是……”   “你知道汉高祖最恨谁吗?”   “啊?”   “雍齿,可是汉高祖除了封亲信外,第一个封的,就是雍齿。”   “‘汉高祖咬牙封雍齿’的典故,”张苻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田仲笑道:“他昔日为臣时,朝中多少人曾给他下过绊子,今日若因昔日旧怨处置了我,你让朝中那些曾得罪过他的大臣,如何自处,都去跳护城河吗?”   “好像也有些道理。”张苻点点头,“这么说你没事,那羽林卫抓你干嘛?”   “他们没抓我,只是奉了某个人的命令试探一下,试探完就走了,你放心好了。”   “试探,为什么?”   “谁知道,大概是某人想知道我失忆成什么样了吧!”田仲猜测道。   “某人?”张苻突然反应过来田仲说的是谁。   田仲在张苻的目光中点点头。   张苻一脸懵然,同手同脚的出去了。   “你说什么,田卿没死!”   一间昏暗的密室里,烛光隐约映出两个人影。   “是,今天羽林卫突然有异动,老臣打听了一下,才发现他们是去伏击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田大将军。”   “那他们抓到了吗?”问的人顿时紧张道。   “没,听说去的六个中郎将伤了两个,剩下的连田将军的边都没摸到。”   “那就好,那田卿现在在哪?”   “这,这老臣也不知道。”   “不怪你,他们做事素来严密,也难为你了,你尽量打听一下。”   “是。”   田仲提着一大包东西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张苻正坐在他屋里喝茶,不由笑道:“哎吆,张大公子终于缓过魂来了!”不知是被田仲的身份惊到了,还是担心羽林卫突然上门,张苻一连几日都魂不守舍的,整个人跟梦游似的,吓的张管家还以为他家少爷中了邪。   张苻放下茶,斜了田仲一眼:“还不是拜你所赐!”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接受身边这个和他差不多的朋友,居然是他以前万分敬仰的大将军!   张苻看到田仲提着大包袱,一副刚逛完街的样子,不由扶额:“田兄,您有点您大将军的架子行不,您再这样,您在张某心中的形象就碎没了。”   “什么形象?在将军庙高高在上吗?”田仲打趣道,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他买的八宝酥,吃了起来。   “你要不要也来一块?”   张苻心中的英雄形象碎了一地,默默的给自己也拿了一块。   “怎么样,好吃吧,这是王记的八宝酥,整个京城,数他家的八宝酥味道最正宗。”   张苻吃着八宝酥,心里不住嘀咕:他以前怎么没听说田大将军那么会吃那么会玩,京城哪家点心最好,哪家玩意最奇,这家伙失忆居然都没忘!   “对了,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张苻看着田仲一天一个大包袱的买,突然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田仲随口说:“我家以前有钱,我也有俸禄啊!”   张苻当然知道田仲以前身为侯爷、大将军有钱,可现在?   “你不会回家了吧?”张苻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没有。”田仲答道。   张苻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你钱哪里来的?”   “以前存钱庄的,我去查了一下才知道,我在钱庄有几百万两银子。”田仲得意的说。   “你当初死了,钱庄居然没给你吞?”张苻惊讶道。   田仲看着张苻:“这天下,有敢吞我银子的么?”   张苻:……   好像真没有! 第41章 会试前   张苻看着田仲天天大包小包的往住处买东西, 本来还想规劝一二, 他倒不是担心田仲花钱,而是担心田仲出去有危险, 毕竟现在田仲还没恢复记忆,虽然上面那位看着可能不想抓他, 可保不住有其他仇敌呢,但还没等他劝, 买了一屋东西的田仲突然不出去了,开始安心在院里温书,甚至还拉着他一起, 准备明年二月的会试。   “你还打算考会试?”张苻自从得知田仲的身份后, 还以为他会放弃呢。   “当然要考, 咱们进京来不就是来赶考的。” 田仲理所当然的说。   “可是你的身份?”   “身份怎么了,有谁规定前朝将军不能参加新朝科举?”   “这,”张苻纠结,“是没人规定, 可你原来不是武将吗?”   “文官都能弃笔从戎,武将怎么就不能弃戎从笔。”   “你不会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   很快, 张苻就发现田仲真的不是和他开玩笑, 田仲是真拿出当初在府学读书的架势来准备会试。   田仲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张苻苦想无果, 干脆不想了,和田仲一起温起书来,田仲可以不科举, 他可一定得科举的。   于是剩下的几个月,两人都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认真温书中度过。   ………   二月二 龙抬头   今日大朝之上,礼部尚书温岚格外得意,圣上不仅对他前些日礼部主持的春祭进行了褒奖,还特地点了他做此次会试的主考官。一时间,温岚风头大盛。   所以下了朝,圣上刚走,朝中同僚便纷纷围上来道贺。   会试选的是贡士,因殿试只是排名,所以贡士又是准进士,温岚此次做会试主考官,就相当于这一届的新科进士都是他的学生。   “恭喜尚书大人,马上将为座师,以后学生满天下。”   “恭喜温大人,温大人此次能为会试考官,实在羡煞我等。”   “此次为新朝第二科会试,温大人,您可是深受圣上信任啊,下官先在这给您贺喜了。”   ………   “同喜同喜,”温岚红光满面的说。   其他几个尚书也过来和温岚道贺,温岚忙一一回礼,更是得意了三分。   钱尚书给温岚道完贺后,一把揽过温岚,低声说:“老温啊,等会你就要进考场了吧?”   “这是自然。”温岚看着钱尚书,朝廷为了防止会试考官泄密,一般都是当朝宣布考官,下朝后所有考官就会被羽林卫带到金陵贡院,连家都不能回,这是惯例,温岚想不到钱尚书为什么会明知故问。   “你身体这两年还好吧?”钱尚书关切的问道。   “本官身体一向很好。”   钱尚书拍拍他,提醒道:“老温,咱做尚书的,一定要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心要宽,该过的人抬抬手就让他过去,省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说完,钱尚书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悠悠的走了。   “唉,老钱,你这话什么意思!”   “田仲,会试的考官进场了!”张苻一进门就说道。   田仲正在看书,抬起头,“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按照惯例是该主副考官和陪考官一起进场的日子,今年会试的主考官定了谁?”   “礼部尚书温大人,田兄,你记得吗?”   田仲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   张苻有些失望:“还想着来问问你温尚书是什么性格,做文章有什么偏好呢。”   田仲听了,顿时笑了:“就算我没失忆,你觉得我会知道这些?”   “你说的也是。”张苻想到田仲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关又是武将,确实好像不太可能注意这些。   “你不用急,如今考官既然已经进场,那出题的人定了,想必没两天外面就有人贩卖主副考官以前的文章,甚至还有人请大儒开始押题,反正咱俩又有银子,到时多费些钱买就是了。”田仲笑着说。   “对哦,我一急怎么把这事忘了,那些书肆,可不会放过这种大赚一笔的机会。”张苻也想起来了。   “所以这两日咱们只要用心温书就行了,别和其他人一样为了打探消息上蹿下跳的乱了心境,那就是舍本逐末了。”田仲说完,又低头接着看书。   张苻眨眨眼,突然发现田仲只要不吊儿郎当,还是蛮靠得住的。也不再跑去打探消息,认真看起书来。   其后几日,果然如田仲说的那样,京城的各大书肆开始纷纷刊印贩卖温尚书和两个副考官的文章手稿,尤其是温尚书的,更是重中之重。   一时间,满大街的都是温尚书文集,温学士诗集,温家仆役传出来的温大人手稿……   张苻也跑去花重金买了一大堆,跑来给田仲献宝。   只是田仲翻了翻,就随手丢在一边。   “你说这些都是假的?”张苻不敢置信的说。   田仲直接起身,去京城有名的几个老字号书肆逛了一圈,从中淘了几本,丢给张苻。   “这几本是真的?”张苻拿着田仲丢给他的书瞅了瞅,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   “温岚是礼部尚书,这是他第一次当会试考官,又是新朝的第二场会试,他小心谨慎还来不及,他的家人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拿他的书稿去卖,你买的那些从温府传出来的独家文章怎么可能是真的!   再看看你手上这些诗集、文集,一本本都有一尺厚,温岚是礼部尚书,你真当他是闲着没事的御用文人,天天有空做诗做词做文章,他这些,不过是翰林院那帮家伙给他脸上贴金罢了,他自己都不一定看过。”   “那这些?”张苻指着田仲淘来的。   “这几本是从京城几个老字号书肆淘来的,这几家不但是书肆,还是金陵有名的装裱铺子,大凡达官贵人做了书画文章,都喜欢装裱起来,温尚书是文人想必也不会例外,他官那么大,一旦书画文章送去装裱,那些铺子肯定会有记录,甚至为了讨好他,过一段时间还会把他那些字画文章帮忙整理一下,装订成册,送到他府上讨好他,我去花大价钱让他们帮我复了几本,虽然可能不全,不过这应该是最准的。”   张苻:………   这家伙失忆真的还没好?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要是没点智商,我俩为什么败家败成京城双公子,而不是京城双纨绔! 第42章 众考官组团围观   二月初九 早   温尚书领着两个副考官, 一群陪考官, 带着考卷,浩浩荡荡的从贡院后院往前面的号房走。   “昨晚考生进场后可都安稳?”会试流程和乡试几乎类似, 都是考三场,每场三天, 提前一晚进场。   “回大人的话,一切安稳。”旁边的羽林卫中郎将回道, 只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位中郎将神情有些不对。   温尚书走在最前面,自然没看到, 听到没事, 也就不再关注, 而是对两个副考官说:“咱们先去大堂启封考卷,等着天一亮,就准备发卷。”   两位副考官李兆大学士和汪经大学士本就是礼部官员,自然没有异议, 忙应道:“一切听部堂大人安排。”   至于那些陪考官,他们主管巡视和考完的改卷, 自然更没异议。   于是, 温尚书带着一众人直接往大堂走去。   到了大堂,温尚书和两位副考官一起用钥匙打开特制铁箱的锁, 取出所有的考卷,清点完毕后,就把所有考卷放在托盘中, 由两位副考官和一众陪考官端着。   温尚书看了看大堂的水漏,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对旁边的中郎将说:“刘将军,击鼓吧!”   “是,大人!”刘将军对着旁边早已准备好的鼓手一声令下,鼓声顿时在整个贡院响起。   温尚书整整衣冠,带着一众人朝号房走去。   走到甲排一号,温尚书从后面拿出一份考卷,从号房的窗台递进去。   里面的考生忙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高声说:“学生谢大人赐卷!”   温尚书微点头,走到下一个,接着拿起一份考卷。   ……   虽然发卷的过程很无聊,可看着这么多的考生,想到这其中最优秀的以后将是他的学生,温尚书还是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以后可都是人脉啊!   温尚书旁边的两个副考官看到自己上峰这么高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一边给温尚书端着考卷,一边恭维道:   “下官看此次来参加会试的有不少是青年才俊,恭喜部堂大人了。”   “是啊,听闻有不少有名的才子也来了,下官提前祝部堂大人尽得天下英才。”   温尚书听得心里高兴,可嘴上却谦逊道:“都是陛下恩典,是陛下尽得天下英才。”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发卷朝前走,走到最边上一个号房,温尚书像之前那样,从李兆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一份考卷,从窗口递了进去,然后和里面正打算接考卷的田仲打了个照面。   在看到田仲脸的那一刻,温尚书手一抖,手中的考卷掉了。   温尚书顾不上掉地的考卷,用手哆嗦的指着田仲:“你!”   李兆和汪经两位大学士正在温尚书身后,看到温尚书突然失态,忙端着托盘上前,结果在瞅见田仲那张脸时,手中的托盘顿时掉下,考卷滚落一地。   “……田仲!”   “……鬼啊——”   “钱郴那个混蛋!”温尚书站在大堂破口大骂道,看到堂中瑟瑟发抖的众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行了,一个个什么样子,还不给我都坐好。”   温尚书说完,气的坐在一旁喝茶。   李兆李大学士磨磨蹭蹭的过来,小声问:“部堂大人,那位,那位真是人?”   “不是人还能是鬼啊,大白天的,你上哪去见鬼去!”温尚书气的把茶往桌子上一拍,训道:“子不语乱鬼神,你书读狗肚子去了。”   李兆脖子一缩,忙回去坐着了,只是心里却安稳了许多。   汪经胆子大些,听到刚才温尚书一直骂钱尚书,心下了然,不由问道:“部堂大人,这事莫非吏部尚书大人知晓?”   温尚书从桌子上拿起考引副册,扔给汪经,冷笑道:“举人都是姓钱的那家伙点的,你说他知道不知道。”   明明知道却说的那么隐晦,摆明是想看他出丑,死钱郴!   汪经看了看,恍然大悟道:“难怪钱尚书会突然去监那次乡试,原来如此,看来此事……”汪经指了指上面。   温尚书点头,这事不用想也是上面的意思。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汪学士问道。   温尚书想到钱尚书隐晦说的那几句,没好气的说:“还能怎么办,上面想让他考,难道咱们还敢拦不成!”   汪学士心里有数,端起茶开始喝茶。   温尚书也端起茶,打算喝口茶消消火气,顺便把这账记在钱郴头上,打算回去再找他算账。   只是没喝两口,温尚书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嗅了嗅,对两个副考官和一众陪考官问道:“你们有闻到什么味么?”   汪经闻了闻,不确定的说:“怎么有肉的味道?”   李兆在一旁也不确定的说:“好像是烤肉吧?可这味也太大了吧!”   “好像有胡椒的味!”陪考官中一个对吃比较讲究的说道。   胡椒,那可是贵重的东西,一两银子一钱!   “…谁这时候还吃的这么讲究!”   几人正不知说什么好,外面突然跑过来一个羽林卫,抱拳道:“禀大人,有一举子在号房烤肉,味太大,其他号房的举子说影响他们答题,请主考官大人示下。”   众考官面面相觑,这个号房吃饭的问题好像不归他们管吧?   不过,这味好像确实大了点?   两位副考官和众陪考官一起转头看向温尚书。   温尚书心道你们看本官干嘛,这自从有科举以来,会试的饭都是考生自己在考篮带,考生吃什么,考官何曾管过。   不过,温尚书也挺好奇到底是谁这么有才,居然有心情跑到贡院的号房大吃大喝,就起身说:“走,去看看!”   温尚书于是领着一众考官跟着那位羽林卫前去,结果到那一看,众人不由嘴角抽了抽。   只见田仲一手拿着肉串,一手拿着胡椒粉,用着号房提供的炭火盆,正吃的满嘴流油。   众考官:……   原来是这位,难怪啊! 第43章 命不该绝的张苻   看着吃东西的居然是田仲, 副考官和一众陪考官顿时不敢上前了, 都默默转头看向温尚书。   温尚书:……   虽然他确实是他们上峰,可也不能什么事都瞅他!   温尚书头一次觉得自己礼部这帮家伙挺废物的。   不过温尚书身为礼部尚书, 之前田仲身为兵部尚书,两人也算略有交集, 虽然因为阵营不同大家没少背地捅刀子,但表面上还是过的去的, 所以温尚书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怕田仲。   温尚书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田仲号房的窗户,小声说:“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您老是抽的什么风, 突然跑来参加科举?”   田仲正撸着串, 看到突然出现的温尚书,眨眨眼。   “你是礼部尚书温岚吧?”   温尚书手一顿,顿时笑了:“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同朝这么多年, 您老不会还不认识老夫吧!”   田仲认真看了看他,摇摇头:“抱歉, 我失忆了, 还真不记得您。”   温尚书看着田仲,仿佛没懂田仲说什么。   田仲指了指头, 笑道:“三年前伤着了,什么人都不记得。”   “怎么会这样?”温尚书这比刚才看到田仲死而复生还惊讶。   田仲却答非所问的感慨道:“你比之前我的乡试座师钱尚书实诚,他见我直接装不认识。”   温尚书张张嘴, 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过来。   “你既然认识我,可不可以告诉些我以前的事情?”田仲看着温尚书。   温尚书顿时压力极大,讪讪的说:“看您的样子,不都是知道么?”   “我见到一个人,他姓赵,他告诉了我的身份,不过他好像挺忙的,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也没来得及说别的。”   温尚书大冷的天汗都下来了,忙说:“您先考试,本官还要巡视,先失陪了。”   说完,带着一群人匆匆跑了。   田仲看着温尚书消失在转角,笑了笑,把手中的竹签往炭火盆一扔,掏出一个帕子仔细擦了擦嘴和手。   温尚书能做一部尚书想必不好忽悠,不过他身后那些人嘛……等这场会试结束,京城应该就会传遍他田仲失忆在贡院弄烧烤的事了吧!   “那位失忆了?”   “真的,假的?”   “不过看起来癔症倒是好了。”   “是啊,看人眼神都不冷的吓人了,唉,给你说,当初我无意间曾和那位对视一眼,吓得我回去做了一晚上噩梦,那压根不是看活人的眼神。”   “这么说真失忆了。”   “以那位的性子应该不屑说谎吧!”   “难怪三年都没回来。”   “他怎么回来?”   “这谁知道。”   ……   温尚书看着考引副册上“失忆”那两个字,用手敲了敲桌子,暗恨自己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要是注意到,他刚才绝对不会去走那一遭。   听着下首几个考官在那议论纷纷,温尚书皱皱眉,沉声说:“行了,为官者当谨言慎行,在背后当众议论昔日的同僚像什么样子!”   众人顿时尴尬的闭口。   温尚书又警告道:“他田仲哪怕真失忆也是田仲,你们那些小心思给本部堂收收,要真整出事,可别怪本部堂没提醒你们。”   众人心中一凛,都噤了声。   ##   田仲身体好,吃的好,再加上一众考官避他如瘟神,考的那叫一个顺,一场过后,田仲提着考篮,脚步轻快的出了考场。   结果出了考场和张苻一碰头,田仲惊奇的发现,张苻这家伙居然又病了!   “你怎么又冻着的?”田仲指着张苻,不敢置信道:“这是金陵啊,金陵的二月,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又不是幽州,你咋还能冻着。”   张苻躺在马车里,脸微红,无力的说:“我哪知道,今天早晨起来就有些鼻塞,下午的时候就有些起热,幸好我昨天题就做完了,倒是没耽搁。”   田仲扶额,他现在很怀疑张苻是不是每次因为做完题心神一放松,才病了的。   有张苻之前逢考必病的经验,田仲也没当回事,直接带着张苻回去,把他交给张管家,张管家轻车熟路的去请大夫,和大夫忙活了大半夜,把张苻的烧退下去,张苻修养了两日,果然又活蹦乱跳的接着去考第二场了。   然后第二场出来又是生病,张管家也不慌了,继续轻车熟路的请大夫。   然后第三场,只是在第三场进场前,张苻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有些反复起烧,不过张苻也习惯了,并没当回事,而田仲和张管家,经过张苻这么多次生病,早习惯了,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二月二十一 晚   随着一声炮响,贡院的门打开,历经十多日的会试,终于落下帷幕。   一众举子提着考篮从贡院走出来,有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考的不错的,也有失声痛哭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有唉声叹气抱怨连连的,更多的是一脸迷惘忐忑不安的。   田仲自从得知自己身份后,对科考的得失心就淡了许多,要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他甚至都没打算接着考,所以一出贡院,田仲就把会试的事抛到脑后,打算回去好好歇歇。   走到试馆派来的马车前,田仲发现张苻还没来,就把考篮先放到马车里,然后站在马车旁等张苻。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贡院的人都快出来完了,田仲还没看到张苻的人影,不由有些奇怪,就打算去找找他。   结果田仲还没走到贡院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张苻被两个羽林卫从里面拖了出来,放在门口,然后两个羽林卫关上了贡院大门。   “这家伙不会又晕了吧!”田仲嘀咕了一句,忙上前。   田仲走过去一看,果然,张苻烧的满脸通红,整个人都迷糊了。   “真是服了你了!”田仲一使劲,抱起张苻往回走。   到了马车,田仲把张苻放进去,让马夫快点回去。   等回到试馆,田仲直接把这个娇贵的张大少爷丢给张管家,也没当回事,就回自己屋里了。   回到自己屋,田仲先洗了个澡,又吃了些东西,就打算睡一觉,可还没等他睡着,张苻的小厮小书就跌跌撞撞的跑来,哭着说他家少爷不好了。   “啥?不好了?”田仲有些懵。   小书顿时哭道:“少爷高热不退,连请了两个大夫不肯开方子。张叔让小的来叫田公子,让帮忙照看一下少爷,他再去请大夫。”   田仲一听,知道坏事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下来,连衣服靴子都连不及穿,直接朝张苻屋里跑。   一进屋,就看到小琴小棋小画三个正在围在张苻床边哭,而张苻满脸通红的昏在床上。   旁边张管家正拉着大夫求道:“李大夫,您行行好,再给我家少爷开一贴药。”   李大夫无奈的说:“老夫针也扎了,汤药也下了,实在无能无力啊,您快去另请高明吧!”   说完,李大夫就要背着药箱往外走。   “等等,”田仲一手拦下李大夫,问道:“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严重?”   李大夫看到田仲,一愣,说道:“这位少爷本来就有风寒,又没好好休养,还多有劳累,再加上身子骨弱,如今又高热不退,只怕……”   田仲听的心里一沉,他虽然不懂医术,可也知道风寒起了高热多半不好。   张管家一听更是被吓的面无人色,当场站不住了,跌倒在地。   田仲顾不得张管家,一把拽住李大夫,问道:“你说另请高明,得请哪位?”   李大夫似乎没想到田仲会这么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快说啊,说了我去请!”田仲急道。   李大夫看田仲好像真没想到,只好说:“自然是请太医,老夫是慈安堂的大夫,已经算是这金陵最好的大夫的,要真比老夫好的,大概只有太医院的太医了。”   张管家一听,顿时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张家在幽州城算是世家,可在京城算什么,怎么可能请到太医。   “御医!”田仲眼睛一亮,对啊,他一急怎么忘了那群圣手了。   田仲放开李大夫,对地上正哭张管家说:“别哭了,快去照顾你家少爷去,我去找个太医来。”   说完,田仲朝外跑去。   “可是太医院请人要帖子啊!”张管家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冲田仲喊道,可外面,哪还有田仲的影子。   张管家无力的又瘫在地上,喃喃的说:“这下完了!”   “放心,他请的到。”旁边李大夫背了背身上的药箱,朝外走去。   “啊?”张管家抬头。   “你家少爷遇到贵人了,命不该绝!” 第44章 医者仁心   礼部 太医署   太医署院判陈邺和两位太医一起坐在大堂, 或看书或喝茶, 值着夜。周围有几个药童仆役正在捣药和整理药材。   安静的大堂内,只有捣药声有规律的响着。   突然, 大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 传来砰砰的砸门声。   陈院判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对门口的药童说:“你去看看。”   “是, ”药童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药材,朝外走去。   旁边两个太医也抬起头来, 其中一个太医胡郁笑着说:“看来今晚又有活了。”   另一个太医沐归也说道:“不知道来的是谁, 只希望别是宫里那几位就好。”   “应该不是, 昨日本官和副院判刚给宫里那几位请了平安脉,一切稳妥。”陈院判不紧不慢的说道。   胡太医和沐太医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宫里那几位就好。   结果两位太医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外面药童大叫道:   “唉, 你是谁啊,怎么可以没帖子硬闯!”   “喂喂, 这是太医署, 你不可以随便进去。”   “你再强闯我叫人了!”   听到外面动静的陈院判和两位太医面面相觑,不由看向门外。   紧接着, 一个披头散发只穿里衣光着脚的青年男子从外面窜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阻拦不及气急败坏的药童。   “什么人,竟然敢擅闯……”陈院判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 不由怒斥道,只是话还没说完,猛然看到对方披散头发下的那张脸,顿时如针扎般站起来。   “田大将军!”   看到田仲的样子,陈院判头皮一紧突然对旁边两个太医吼道:“快拿安神丹!”然后朝田仲跑去。   旁边两个太医在看到田仲时就呆了,听到陈院判吼,两人一激灵,瞬间蹦起来,一个抓药一个摸针,也跟着朝田仲跑去。   田仲刚进门,看着迅速围上来要给他把脉、喂药、扎针的三个太医,吓得直接倒退三步!   一盏茶后   “我真没病,我是来请太医的!”田仲被三个太医强行按在座位上把脉,无奈的说。   陈院判放下田仲的左手,和把田仲右手的胡太医对视一眼,说道:“好像真没发病。”   胡太医点点头:“脉象平和,不像发病之兆。”   “我就说我没病,唉,你们三个怎么回事,一见我就拽着给我把脉!”田仲抽回手,要不是看着这三个人穿的是太医的官服,他才不会老实坐着让他们摸来摸去呢。   “大将军息怒,刚才下官看到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进来,还以为您癔症又犯了呢,这才无意冒犯,还请您恕罪。”陈院判忙在一旁赔罪。   “我那是急的没来得及束发穿外袍,又骑着马被风一吹,唉,不对,什么癔症?我有癔症!!”田仲惊呼道,癔症俗称疯病,他什么时候疯了!   陈院试诧异的说:“您忘了您最后一次出征前病了一年多,还是下官带太医署众太医和京城一些名医为您诊治的。”   陈院判说到这,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眼前这个人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忙又摸了摸田仲的手。   嗯,热的,有脉搏,活的!   陈院判顿时放心了。   田仲想了想,摇摇头:“我三年前受伤伤到头,失忆了,不记得了……”   “……失忆!!”   三个太医顿时又要给田仲把脉。   “别,别,别,”田仲忙挡住,“别先看我了,我都失忆三年了,不急这么一时,我有一个朋友正危在旦夕,你们快出个太医跟我去救人!”   三位太医这才停下,陈院判问道:“不知大将军的朋友是什么病?”   “风寒,拖的久了,起了高热,现在人已经昏迷。”   陈院判看了两个属下一眼,对田仲说:“那下官和胡太医去一趟吧,沐太医更擅长妇科,正好让他留守。”   试馆 张苻院内   王贤等一众同科举子都挤在外间,担忧的看着里面昏迷不醒的张苻,在那商量对策。   “张兄怎么突然病的这么厉害?”   “张兄好像第一场就病了,后两场是带病考的。”   “糊涂,号房最忌带病考试,张兄也是老手,怎么会做如此轻狂的事。”   “好了,现在先别说这个,大家快点想办法吧,张兄和咱一起进京赶考的,可不能让他出事。”   “我让我的书童已经去请养生堂的圣手了。”   “我也让下人去城南药铺请坐堂大夫。”   “那我让小厮去别的药馆看看,多请几个,总能有有办法的吧!”   “不过刚才张管家好像已经请了慈安堂的圣手李大夫了。”   “啊,李大夫也没办法吗?”   “李大夫说他无能为力,让张管家另请高明,最好请太医。”   “什么,请太医!咱们又没入朝为官,怎么可能请的动太医!”   “听说刚才田兄跑出去请太医了。”   “难怪一直没看到田兄的人,还想着他素日和张兄最好,怎么这么紧要的关头没见过来,原来是去请太医了,可他一个举人怎么可能进的了太医署的大门。”   “田兄好像会武功………”   “他不会是要……”   王贤看着越来越不大好的张苻,也觉得等田仲抢太医好像不大靠谱,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去严府吧,严彦的大伯是京官,说不定能弄张帖子。”   “对啊,”众人一听,顿时觉得这个主意更靠谱一些,严彦和他们同乡同科,如今张苻危在旦夕,怎么也会想办法搭一把手吧!   王贤和里面正照顾张苻的张管家说了一声,就打算和几个人一起去严府,结果刚走到屋门口,张苻的院门就被推开,两辆马车从外面进来。   马车一直行驶到张苻屋前停下,田仲从里面下来,后面跟了两个穿着官服的太医还有一众背着药箱提着药材的药童。   王贤等举子看着呼啦一下来的这群人和领头的那位虽然不认识可穿着正五品官服的太医,直接傻眼了。   田仲这家伙,不会真把太医署劫了吧!   田仲可没心思注意别的,他一下马车,就拽起陈院判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对里面的张管家叫道:“太医来了,张叔你快让开,让陈院判给张兄把脉。”   张管家正心焦的给张苻用帕子敷着头,听到田仲的声音,回头看到穿着官服的两个太医,登时狂喜,忙手脚麻利的起身,给太医搬了凳子。   陈院判也没拿乔,直接坐下,接过药童递过来的脉枕,拉过张苻的手,就把起脉了。   “清热丸、银针。”陈院判试了两下,就对旁边的药童说道。   药童忙打开药箱,取出一瓶药和银针包递过去。   陈院判接了,先给张苻服了一丸,然后又抽出银针,在张苻几个穴位上开始施针。   一炷香后,陈院判起了针,走到旁边开始开方子,胡太医过去复诊。   陈院判开完方,用上印,递给胡太医,胡太医看了看方子,也用上印,这倒不是胡太医的医术更好,而是太医署有规定,凡太医开药,必须有主治太医和另一位太医复诊,以防用错了药。   胡太医用完印,就把药方递给后面的药童,药童开始挑拣药材熬药。   田仲看着应该是诊断完了,忙问:“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邪风入体,外感风寒,内里空……”   “停,您就说他现在怎么样了?”田仲一听陈院判吊书袋,忙制止,他又不是大夫,怎么可能听的懂。   “病发的太急,他又耽搁久了,有性命之忧,不过有下官在,应该不碍事。”   田仲听前半句正紧张,听后半句不由松了一口气,陈院判是太医,太医最讲究稳妥,他既然说没事,那就应该真能治。   很快,药童熬好了药,陈院判验过后,就让张管家给张苻服下。   大约半个时辰后,张苻的烧果然慢慢退了下来,张管家大喜,想给两位太医磕头,被阻止后,忙包了两个分量十足的大红封给两位太医。   两位太医这次倒没推辞,直接让后面药童收了。   看着张苻没事了,陈院判还想着田仲的失忆,就和胡太医又给田仲诊了诊,只是田仲当初伤的太狠了,哪怕过了三年,还是浑身暗疾无数,压根弄不清伤的到底是哪根经脉,陈院判和胡太医无奈,只好和田仲约好,让他有空去太医署一趟,让所有太医给他来次会诊,看看能不能帮他把暗疾去了,治好他的失忆。   田仲知道这两位太医是好意,就应下有空一定去,又看着张苻已经无碍,就送他们回去。   等送完人回来,田仲突然发现,王贤一众举子看的他眼神有些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这京城唯一能吓的我倒退三步的,就是京城这些太医了! 第45章 文斗   “田兄, 您不会真去劫了太医署吧!”一个举子打趣道。   田仲笑了笑, 随口说道:“是啊,我闯进去, 人家差点还以为进疯子,非要给我治病, 我好不容易才告诉他们我没病,我是来请太医的, 然后劫了两个太医回来。”   众举人看着田仲披头散发只着里衣还光着脚,顿时笑了起来,这么一看, 田仲可不是挺像疯子的。   王贤有些复杂看了田仲一眼, 拍拍他说:“张兄有你这样的朋友, 是他的造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身为朋友,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田仲避重就轻的回道。   众人虽都好奇田仲的身份,可看田仲没有要说的意思, 也不好意思再多问,又进去看了看张苻, 看到张苻烧已经退了, 就告辞离开了,田仲把这些人送到大门外, 关上门,又回来看张苻。   田仲回到屋里时,看到张苻已经醒过来了, 不由一愣,随即恍然,又是扎针又是灌药,要再不醒,可就真不好了。   张苻斜倚在枕头上,张管家正一边高兴的掉眼泪一边给他喂药,看到田仲进来,忙让旁边的小书给田仲搬凳子。   “这次可多亏了田公子,要不是田公子及时请来太医,少爷您可危险了。”   张苻喝完药,有些虚弱的对田仲说:“田兄,大恩不言谢,我记下了,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差点交代在这了。”   “朋友之间说这些干嘛,不过以后你可长点心,别再仗着有经验带病考试,这一次幸亏太医来的快,要是来的慢还不知道会怎样呢!”田仲警告道。   张苻苦笑:“以后再也不敢了,有这次教训就够了。”   功名虽然重要,可命更重要!   张苻突然想起田仲刚才请的是太医,忙问道:“田兄你去请太医,不碍事么?”   田仲无所谓的说:“这有什么,反正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也无所谓,你不用多想。”   张苻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田仲看着张苻烧已经退了,人也清醒了,又有张管家照顾着,想必没多大的事,叮嘱了他两句按时吃药,就回去歇着了。   三月三 上巳节   王贤一大早起来,用过早膳后,就派下人挨个院子拍门,约一起去城外踏青的。   田仲正在院子里教张苻打拳,听到后奇怪的说:“踏青?明日就放榜了,这个时候他有心思去踏青?”怎么看都不像王贤那个人会做的事。   张管家从屋里端着两杯刚沏好的茶出来,听了笑道:“老奴今早出去采买,听到些消息,可能明白王举人为什么要去。”   “什么消息?”张苻停下来,擦了擦汗,自从上次大病后,他是真的被吓到了,知道自己每次考试都生病其实是因为身子骨弱,张苻就立志每天早晨跟田仲一起打拳,不求会什么招式,只求能强身健体。   “老奴出去采买时,听到外面众人都在纷纷猜测此次会试的会元到底是谁,有几位呼声很高,如:江南的秦明秦举人,两浙的李琛李举人,对了,咱们同来的严举人也在其中,他们之前都是已经得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四元,大家都在猜测谁才是这次的会元。老奴还听说今日城外会有不少大儒也会去踏青。”   “原来如此,”田仲和张苻笑道:“看来王兄此次是替严兄相邀。”   张苻也反应过来,笑着说:“想不到咱俩也有帮人摇旗助威的一日。”   一盏茶后   张苻一身红色锦袍,头束纶巾,手持玉扇,而田仲则是一身银色锦袍,头戴玉冠,身佩文剑。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去找王贤。   王贤也一反往日的打扮,穿的甚是华丽,看到来的张苻和田仲,笑道:“看来不用我多说,你二人也早已知晓。”   “不就是帮严兄拔头筹么,咱们要做什么?”张苻摇着玉扇跃跃欲试的问。   “此次严兄和江南的秦明、两浙的李琛一起城外护城河旁的空地做东组织文会,有斗诗、射柳,蹴鞠等,到时还望二位鼎力相助!”王贤给田仲张苻解释道。   “看来这三位对此次的一甲是势在必行啊!”田仲摸着下巴说。   文会,还是在皇城外护城河旁进行的文会,摆明了不就是给那些大人物看的,科举虽然明面上是以考卷定名次,可谁不知道同等水平下,名气大的肯定要比没名气的占便宜。   王贤笑道:“反正有那三位在,一甲肯定没咱们的份,倒不如去好好表现表现,说不定可以趁机入某个大人物的眼,等到殿试也能取个更好的名次。”   张苻打趣道:“看来王兄对此次会试已经是稳过了。”   王贤笑道:“无论能不能过,名气这东西总不嫌多的。”   “不过严兄这次也是可惜,要是放在平日,严兄这状元简直十拿九稳,可这次偏偏遇到两个劲敌!”张苻不由感慨道。   连中六元在哪个朝代都是吉兆,一般只要能连中四元,会试考官就会考虑要不要给他添个会元,而一旦有了五元,殿试的状元几乎就稳了,毕竟吉兆这东西,哪个皇帝都不嫌多,可偏偏平日百年难得一见的四元,这次居然一下来了三个,想必此次会试的主考官礼部尚书大人也挑花了眼吧!   田仲摇摇头:“现在虽然是对手,可以后却是助力,一只独秀虽显眼,可哪里比得上百花齐放来的长久。”   张苻想了想,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等以后成了同科,自然还是希望强一些的好。”   几人说话的时候,其他的人也都陆续来了,而来的人无一例外都装扮的极好,看来也都心知肚明,看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大家就一起起身朝城外走去。   俗话说“烟花三月下扬州”,金陵虽然不是扬州,可离扬州不远,三月的金陵,自然也是处处美景。   王贤一行人赶到城外时,就看到城外野花遍地,杨青柳绿,端的是一处踏青的好地方。   “这地方选的好!”田仲一看,情不自禁的说。   张苻因为生病被闷在屋里好几日,看到也不胜欢喜,笑道:“难怪人说上巳节是踏青最好的时候,果然不假。”   两人说着,就有些想去走走。   “好了,两位别光顾着赏景了,严兄已经在那边等候多时了。”王贤看到瞬间跑神的田仲和张苻,哭笑不得的把二人拽了过去。   田仲和张苻这才想起两人是来帮人暖场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跟着过去。   王贤带着一群人走到护城河旁,严彦和其他两位做东的果然准备妥当,不仅在地上铺好了藤席,还准备了不少好酒和此次用来比试的一些东西。   “严兄!”王贤一伙纷纷上去打招呼。   “多谢众位前来!”严彦从席上起身,朝众位回礼。   “严兄客气了,今日正是上巳佳节,严兄肯做东开文会,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岂有不来之礼。”王贤笑着说:“大家可是都等着来你文会上扬名呢!”   “那等会大家可不要留手,”严彦笑道:“听闻那两位也是请了不少高人来助阵,大家可不要坠了咱幽州才子的名声。”   “这是自然。”众人摩拳擦掌,就等等会大显身手。   严彦笑了笑,领大家一起入席。   田仲和张苻坐下后,张苻看了看对面两伙人和中间放的那些东西,对田仲小声说:“看来这次是要玩大的了。”   田仲以前倒没参加这样的文斗,好奇的说:“你怎么知道?”   “看人数,看准备的东西,这次文会上百人,要不玩大点,雷声大雨点小岂不丢人,而且你看准备的那些东西,有花鼓,这肯定是用来斗诗的,有弓箭,今日是上巳节,肯定是用来射柳的,有蹴鞠,等会肯定要斗球的………”   还没等张苻说完,严彦和另两位就定下了第一场比试,隔岸射柳,以最远和最准者为佳。   张苻一听,顾不得解释,直接拽着田仲就往上推:“田兄,快,这一场你上。”   说着,就在田仲还没反应过来,把他推了上去。   严彦本来还正考虑自己这方让谁出战第一场才能不坠了气势,结果他还没等想出来,田仲已经被张苻推上去了,不由大惊,忙问张苻:“田兄箭术很好?”   张苻正兴奋的等着田仲大显身手,听到严彦问,直接笃定的说:“放心,比做诗他可能不行,可比射箭,这天底下没人敢在他面前说第一。”   严彦:……   虽然大家都知道你和田仲关系好,可你也不能捧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巳节:三月三,古代踏青、蹴鞠、荡秋千的一个节日。   古代文人喜手持玉扇,身佩文剑,所以在古代佩剑的不一定是武将,更多的是文人,例如:李白。 第46章 百步穿杨   看到田仲上去, 另外两方也很快派人上去, 江南秦明一方上去的是一个叫何谓的举子,而两浙李琛那方上去是许巍。   王贤看着许巍上去, 不由“呀”了一声。   “怎么了?”严彦忙问道。   “那个许巍我以前曾遇过一次,他好像是沿海许家的人。”王贤有些不确定的说。   “沿海许家?”严彦想了一下, 问道:“莫非是沿海水军统帅许老将军家的。”   “应该是,只是不知是嫡支还是旁支。”王贤也只是见过一面, 听人介绍了下。   严彦皱眉:“不论是嫡支还是旁支,这人既是武将世家出来的,肯定弓马娴熟, 只怕田仲……”   “别担心, ”张苻在旁边插嘴道:“田兄也是武将世家出来的, 才不怕他呢!”   严彦和王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们以前只知道田仲会些武功,倒不知道田仲居然也是武将世家出来的。   王贤想到之前田仲请太医的事,不由问道:“田兄这是记起自己是谁了?”   “没, 他失忆还是老样子,不过有人来找他, 他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张苻随口说道。   严彦和王贤还以为是田家的人找来了, 不由替田仲高兴,严彦笑道:“田兄也是, 这么大的喜事也不说一声,让大家贺贺。”   “就是,”王贤也附和道, 同时又有些疑惑:“田兄既然知道自己是谁了,怎么不回家去?”   张苻眨眨眼:“田兄说他失踪三年,他媳妇以为他死了,就回娘家侍奉岳母去了,还顺手带走了家里的钥匙,他没有钥匙,又不好意思撬锁,怕丢人,所以只能住试馆。”   严彦王贤:………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咳咳,难道田兄的夫人改嫁了不成?”王贤有些尴尬的问。   “这倒没有。”张苻想了想,没听说长公主嫁人。   “那田兄干嘛不快去接回来?”   张苻摸着下巴,信口开河道:“大概是怕人家娘家揍死他吧,毕竟他不是把媳妇搁娘家三年,而是搁了十年!”   严彦和王贤对视一眼,田仲他岳家这是多好的脾气,到现在居然还没揍死他!   “田兄有大舅子么?”王贤小心的问。   “有的。”   “身手比田兄如何?”   “身手虽然比不上田兄,不过对方势力很大。”张苻幸灾乐祸的说。   王贤拍了拍张苻,说道:“让田兄快去负荆请罪吧!”   张苻憋着笑:“我回去劝劝他。”   中间场地上,田仲不知道张苻正在后面和严彦王贤胡说八道,他站在一排弓前,仔细挑着等下比试要用的弓。   弓有多种,如步战用的长弓,骑兵用的角弓,狩猎用的稍弓和羽林卫用格弓等,不同的弓用的地方不同,射出的效果也有很大差异。   当然严彦他们只是开文会,又不是行军打仗,自然不会准备这么齐全,所以架子上统共也只是放了几张软硬不同的长弓。   田仲每张弓拉着试了试,选了一张三石的硬弓。   何谓选了一石的软弓,而许巍和田仲一样,也拿了三石的硬弓。   许巍选完弓看了田仲一眼,田仲对他笑了笑。   文人多爱用软弓,因为软弓拉起来轻松容易控制准头,可以取巧,可软弓虽好用,后劲却不足,要真用在战场杀敌,哪怕射中也很难穿透铠甲,鸡肋的很,所以但凡武将,用的都是硬弓,并且以能开强弓为荣,因此许巍和田仲一看对方用强弓,就知道对方要么是天生神力,要么就是出身将门。   严彦秦明李琛看到三人选好了,李琛就说道:“此次隔岸射柳,以射中铜钱为准,最远者为胜!”   说完,指向护城河对岸的一颗柳树。   众人顺着李琛指的一看,才发现柳树上早已被人用红线在柳条上绑了很多铜钱,微风拂过,随柳条一起沙沙作响。   “天,这铜钱绑在柳条,风一吹,铜钱岂不是一直在动,这要怎么射!”一个举子惊呼道。   李琛笑着说:“要是绑在柳树上不动,岂不是人人都能射中,那比起来还有什么乐趣,再说自古射柳本就是射的柳叶,可没听过射柳树的。”   众人一听,觉得倒也有理,只是看着那随风飘荡的铜钱,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打算等三人比完再上的,顿时歇了心思,都转头看着中间的三人。   中间的三人既然能第一个上,手上自是有些真本事,看到对面的铜钱也没多惊讶,直接拿着弓背着箭一起走到河边站好。   李琛看着三人准备好了,笑着说:“三位既然已经准备妥当,那就开始吧!”   三人对视一眼,许巍开口道:“那许某就先献丑了。”   许巍说完,从背后箭筒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一箭射去,顿时将一枚铜钱钉在柳树。   “好!”众人齐声喝彩。   许巍笑了笑,对田仲何谓说:“承让!”   说完,后退一步。   何谓看许巍拔了头筹,也不甘示弱,直接抽出一箭,对着其中一个铜钱瞄准,一箭射去,也将一枚铜钱射落。   “好!”众人也大声喝彩道,只是有许巍的珠玉在前,终究少了三分兴奋。   何谓也不在乎,后退一步。   剩下的,就是田仲了。   田仲看了一眼对面的铜钱,随手抽出一支箭,搭弓引箭,一箭射过,也将一枚铜钱钉在柳树上。   “好!”众人也大声喝彩道,只是更少了三分新奇。   田仲也持弓后退一步。   然后又到了许巍,许巍搭弓引箭,自然又是一箭射中。   ……   三人退到十步时,何谓射箭的手就有些抖了,虽然仍勉强射中,只是许巍和田仲看的清楚,他的箭,明显没有正中铜钱方孔,而是往左偏了一点。   果然等退到十一步时,何谓一箭射空,败下阵来。   “何谓,十一步!”李琛大声宣读结果。   何谓虽然第一个输了,却丝毫不见挫败,反而很有气度的朝田仲和许巍拱拱手,风趣的说:“在下技不如人,就不陪两位到最后了。”   田仲许巍笑着拱拱手回礼。   等何谓下去后,许巍看着田仲说:“你也是将门之后吧?既然如此,咱们就别嚰蹭了。”   说着,直接朝后退了五步。   田仲看了许巍一眼,笑了笑,也直接退后五步。   然后两人同时搭弓引箭,两箭射去,两枚铜钱应箭落地。   “好!厉害!”众人顿时兴奋的喝彩起来。   许巍田仲二人没管喝彩声,接着后退五步。   双双出箭,两枚铜钱又同时落地。   许巍看了田仲一眼,直接后退十步,搭弓引箭,一箭射落铜钱。   田仲看着许巍,终于被激起了一丝兴致,持弓后退二十步,随手一箭,正中铜钱方孔。   ………   六十步   八十步   一百步   众人看到两人退到一百步,还没等两人射,就直接喝起彩来。   李琛和严彦秦明笑道:“想不到咱们一个普通文会,居然能斗出百步穿杨来,哪怕后面的不比,今日也算开了眼见了。”   秦明想到自己这方最早下去的何谓,不由对李琛严彦挖苦道:“你还说,你们俩也是,从哪里请来的高人,要早知道你俩弄的人都这么厉害,我才不让老何上去给你们当陪衬呢!”   李琛摸摸鼻子,何谓是书香世家的子弟,他们请的却是将门虎子,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许巍是许老将军的幼子,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明转头看着严彦:“那你那位了?”   严彦也尴尬的摇了摇扇子,说道:“咳咳,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我以前只以为他会点武功,刚才才听别人说,他好像也是出身将门。”   秦明狠狠的瞪了一眼两人,没好气的说:“等会文会结束,二位可要记得请客给老何赔罪,这事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担。”   “一定一定。”两人忙应下。   三人开文会虽然是为了扬名,可更为了拉拢人脉,要是因为争斗折了面子伤了和气,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场上,许巍看着百步之外好像米粒一般大小的铜钱,擦了把额头的汗,转头对旁边的田仲笑道:“我这一把只怕要赌运气了,你也是厉害,居然能把我逼到这个程度。”   “你其实也挺厉害的,”田仲由衷的说道:“哪怕军中,只怕一般的将领也不如你,不过我有些好奇,你箭术这么好,为什么不从军呢,你一看就是出身将门,要是从军,只怕比你从文容易的多。”   许巍咧嘴一笑:“我爹是沿海水军统领,从小就把我们几个儿子当他手下的兵练,甚至要求更严,我自幼性子野,不愿被管教,他越想让我当将军,我越不想当,所以偷偷跑出来,考了科举……对了,你的箭术为什么也这么好?”   “大概也是被老爹拿军棍揍出来的吧!”田仲虽然不记得,可也听过京中的传闻,他爹揍他,好像不是一般的出名。   “原来你也是!”许巍笑了笑,拿出一支箭,搭弓引箭,随着一箭射出,箭头撞着铜钱的边打落。   “唉——”众人顿时一阵可惜。   许巍看了一眼,自嘲道:“果然还是挨的军棍不够,要是多挨两下,说不定就中了!”   田仲拍了拍他说:“你可以回去让许大将军补上。”   说完,田仲搭弓引箭,一箭射落一枚铜钱。   “好——”众人直接激动的从席位上起身,吆喝道。   许巍看着掉落的铜钱,眼神复杂的看了田仲一眼,随即又如释负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打小性子傲,又天资聪慧,我爹总告诫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虽嘴上应承,心里却从没听进去,想不到今日,真让我碰上了,兄弟,你是哪家的,等文会后,我有空定然登门拜访,再讨教一二。”   “你还想比啊?” 田仲笑道:“我姓田,京城田家的。”   许巍一愣,诧异道:“京城田家?”   “对了,好像别人一般不这么称呼,他们都叫信武侯府。”   “信武侯府!!!”许巍瞪着眼看着田仲,手一哆嗦,弓掉了。   “你……你是?”许巍用手哆嗦的指着田仲。   “我叫田仲,虽然叫这个名字的天底下不下成千上万,不过我应该是你想的那个田仲没错。”   “你,你不是”   “嗯,没死,不过我失忆了,所以不记得你爹了。”田仲摸摸下巴,他以前肯定应该知道的。   “失忆??”   田仲指了指头:“三年前伤到了,谁都不记得了。”   许巍瞪大的眼又大了三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田仲拍了拍他,说道:“记得代我给你爹问好。”   说完,田仲把弓放回原来架子上,转身下去。   许巍脑子一片空白,也跟着去放了弓,等下去坐到自己席位上,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狂喜:   爹,儿子和田大将军比箭了!   他还夸我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儿子没给您老丢脸!!   城墙上   “这许家老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钱尚书看着下面,笑着对旁边的人说。   旁边那人的目光一直没离过田仲,闻言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他们其实是一般年纪。”   钱尚书一愣,突然也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好像都忘了!”   旁边那人闭了闭眼睛,问道:“钱郴,你是故意拉我来看的吧,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钱尚书看着旁边的人:“傅老,您都看到了,何必明知故问。”   “是他让你来的?”傅书转头,看着钱尚书。   钱尚书没有回答,反而笑道:“您老教了三名弟子,都是人中之龙,可您知道为什么斗起来的偏偏是那两位,独漏了这位。”   “仲儿那性子,只要不是昏君,谁能忌惮起来他!”傅书淡淡的说道。   钱尚书背着手,看着下面:“是啊,这位虽有将帅之才,但向来并无野心,又乐于安于现状,有时甚至还有些心慈手软、乱重情,所以但凡明君,大概都不会忌惮他,毕竟他这人,实在不是个造反的料。   只是,他身边若再加上一位有野心且一心复国的呢?”   傅书袖下的手一紧。   钱尚书接着说:“田仲身边若无废帝,无论他为将为帅,圣上都自信能压的住他,可若加上一个废帝,不说圣上,您觉得满朝文武放心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钱尚书转过头,笑道:“天下最难做的,就是‘舍得’二字,有舍才有得,有得就必有舍,您要想两个都保,说不定,到最后反而一个都可能保不住,您说是么,傅老?”   傅书死死的看着他,钱尚书不以为意,反而坦然自若的迎着傅书的目光。   良久,傅书转过头,看了一眼下面的田仲,淡淡的说:“老夫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   说完,一甩袖子下去了。 第47章 傅书   第一场隔岸射柳结束后, 严彦李琛秦明三人略做商量, 就定下了第二场比试的内容,花鼓做诗。   花鼓做诗, 顾名思义传花鼓做诗,就是一群人围成一个圈, 当鼓声响起时,开始传绣球, 等鼓声停下时,绣球传到谁的手中,谁就当场做诗一首, 要是做不出, 自然就要罚酒一杯。   此文斗源于曲水流觞, 其实严彦等人一开始未尝没想过要效仿先贤弄个曲水流觞,只是他们选的地方不妥,虽然有水,却不是溪水而是护城河, 护城河水急,弄个酒觞放在里面直接就被冲跑了, 严彦等人无奈, 只能退而求其次弄成了花鼓做诗。   田仲等人倒不知道这些,其实对于他们来说, 说不定觉得花鼓做诗比曲水流觞更好,毕竟曲水流觞虽雅,却没有花鼓来的热闹好玩。   就像张苻, 一听说玩花鼓做诗,眼睛登时一亮,和严彦说了一声,就高兴的跑上去了。   很快,中间就上了不下二三十人,还有不少想上的,只是动作慢了一些,看来只能等下一回合了。   这一场是秦明做东,秦明看着人上的差不多了,就笑道:“这二场,是花鼓做诗,如今正是阳春三月,这第一回,就以‘春’为题,凡绣球停者,限一盏茶做诗一首。”   秦明说完,示意鼓手开始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鼓声响起,绣球开始快速的在人手中传过。   下面坐的人顿时都紧张的看着那忽上忽下的绣球,想知道等下鼓声停下时,绣球会落到谁的手里。   田仲自然也不例外,在那兴奋的想要看谁是第一个被绣球砸中的人,就在他估摸着鼓声快停时,一位老者,走到他身边坐下。   感觉到旁边有人,田仲不由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来的老者。   老者也正在看向他,看到田仲疑惑的目光,无奈道:“你这孩子,居然还真失忆了!”   田仲看着眼前这个虽然不记得,却感觉很是亲切的老者,小声问道:“您是?”   老者直接伸出手,在田仲额头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连先生都不记得了,欠打!”   田仲眼睛一亮,虽然他记不起来,但这感觉没错。   田仲忙朝老者身边靠了靠,开心叫道:“先生!”   傅书看着和以前一般无二的小徒弟,惊喜的说:“你记起来了?”   田仲摇摇头:“没记起来,不过先生给我的感觉没错。”   傅书听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惋惜,最后叹息道:“忘记也好,说不定能活的更轻松些!”   田仲眨眨眼,看着傅书。   傅书摸了摸田仲的头,突然在田仲耳边低声说道:“勿信他人之言,遇事三思而后行,切记,谨记!”   说完,傅书拍了拍田仲,起身离开。   田仲怔怔的看着傅书离开的背影。   偏殿   赵孟看着手中的傅书告老还乡的折子,叹了一口气,问下首的钱尚书:“先生那边都安排好了?”   钱尚书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回道:“太傅把陛下您送的那些东西都封存在京城的宅子里,并未带着上路。”   “先生他老人家还是这么犟啊!”赵孟有些头疼:“算了,先生那性子勉强不得,你去信给青州刺史,让他好生照顾,不得怠慢。”   “是,”钱尚书记下。   “先生的长子去年外放出京,今年吏部考核后,你给他挑个离青州近点的地方,让他能多回去看看,先生年纪大了,剩下的那几个儿子又小,身边没个主事的总是不妥。”赵孟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钱尚书赶忙应下,心里盘算着等今年年中考核后,就给傅云官升一级,把他丢到青州附近的州郡,让他回去伺候他爹去。   赵孟把折子放在旁边的匣子时,手一顿,又问道:“先生走时,可去见了什么人?”   “只去见了田将军一面,然后就走了。”   赵孟把匣子盖上,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还以为他会去见行宫的那位,谁想到,果然还是听话的孩子有人疼。”   钱尚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行宫那边,傅老会不会和田将军说些什么?”   “这个放心,”赵孟往后面一倚,冷笑道:“你当先生真不知道那位曾经干过什么,以前护着他,不过因为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哪怕那位做了什么错事,先生心里也会不自主的替他开脱,再加上那位惯会装模作样,先生就算怀疑,也还觉得他是好的,可如今田仲回来,当初那些事先生岂能不再想一遍,他那些手段,瞒的了别人,可瞒不过先生。先生去找田仲,不让他防着那位就不错了,岂会为他们牵桥搭线!”   钱尚书略微放下心,随即又担心道:“可如今田将军失忆了,那边一旦知晓,万一有心算计,岂不是对朝廷不利。”   “不是万一,而是一定,只要那位知道,岂会放过田仲这把刀。”赵孟淡淡的说。   “那臣要不要把这事压一下?”   “没用的,朕已经把田仲失忆的消息压了半年了,以田仲的性子,如今再想压下去只怕也难了。”赵孟想到田仲自从进京就没老实一下,不由头疼,这家伙还真是仗着他现在不能动他就使劲的折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失忆。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田仲虽然失忆,脑子却没坏,田家的人,可没外人看的那么耿直,那位觉得田家好哄,只怕还不知道当年户部军饷案背后的推手是谁吧!”   钱尚书猛然抬头,看向赵孟:“当初那件事不是咱们,难道……”   赵孟笑了笑:“要没有老信武侯默许,你当就凭那时失势的咱们,真能搬倒当时的户部尚书。”   “难怪当初事情闹的如此大,臣还以为是大人故旧伸的援手,原来是老侯爷。”钱尚书恍然大悟。   “当初朕的父亲一死,过了头七,那位连谥号还都没给,朝中谁看不出我赵家失势了,再加上当初父亲变法得罪的人那么多,别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有什么援手。”赵孟随手拿起一个玉纸镇,把玩着。   “可当初老侯爷为什么突然帮咱?”   “大概是被那位的薄凉吓到了,老侯爷当时也病了,看到先父身后事如此凄凉,他也有些兔死狐悲吧,不过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暗中推朕做户部尚书,原想是给他儿子留个对手,省得飞鸟尽良弓藏,却没想到朕夺了这天下,也不知道老侯爷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朕气的再死一次。”   钱尚书嘴角抽了抽,要成帝、老丞相、老侯爷真泉下有知,只怕恨不得从墓里爬出来,掐死自己这些不孝子吧! 第48章 会试榜出   静谧的午后, 小田仲坐在桌前, 一边喝着茶,一边悠闲的看着一本史书。   而本应一起温书的小皇帝和小赵孟, 却在一旁头对头趴在地上拿着花斗着蛐蛐。   “你别戳朕的绿大头!”小皇帝生气的推了赵孟一下。   “明明是你故意用花挡我大黑!”小赵孟气愤的说。   “你胡说,朕没有!”   “你有, 我看到了!”   “你耍赖!”   “你才耍赖!”   正在看书的小田仲听到两人争吵,皱了皱眉, 随口劝道:“你俩小声点,先生正在外间小憩,不就斗个蛐蛐么, 玩乐而已, 谁输谁赢有什么要紧的。”   “怎么不要紧, 明明是我赢了,他耍赖!”小皇帝气愤道。   “你才故意耍赖呢!明明是你先用花挡的!”   “你耍赖!”   “你故意的!”   两人怼了几句,顿时又吵了起来。   小田仲叹了一口气,又来了, 这两个臭小子为什么只要一离了先生眼,无论玩什么都能闹起来呢!   听着两人越吵声越大, 小田仲无奈的放下书, 起身朝两人走去,打算去把两人分开, 省得两人闹腾的狠了,又把先生吵醒了。   先生这几天本就因朝中的事有些筋疲力竭,可不能再让他为这两个臭小子费心。   小田仲走到正在撕扯的两人身后, 伸出双手,一手抓住一个,一使劲,直接把两个人拎了起来。   “田仲,你干什么,放开朕!”   “田仲,你放下我!”   小田仲拎着两个人,叹了一口气,他跟老爹学了三年的武,别的没用上,都用在这两个臭小子身上了。   正打算把他们拎回他们自己的位子,小田仲无意间瞥见地上两人用来斗蛐蛐的花,顿时一僵。   “你们居然摘了先生精心培育的‘胭脂点玉’!”小田仲惊呼道。   傅书素爱芍药,上年去友人家做客,看到人家花园中芍药开的极好,心里喜欢的不得了,特地向人家要了种子,回来精心培育了一年,前几日才刚刚打了骨朵,开了花,可谁想到今日就遭了两人毒手!   小皇帝和小赵孟听了田仲惊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顺手摘的花,居然是先生的心头好,不由也僵住了。   就在三人呆呆的看着花,正考虑是坦白交代还是毁尸灭迹时,傅书听到声音从外间走进来,问道:“仲儿,陛下和孟儿是不是又闹起来了?”   三人一个激灵,立刻转过身。   “咦,没闹啊?”傅书看着老老实实的三个孩子,还有些诧异,不过在瞅见三人身后的花时,顿时暴跳如雷:“谁把老夫的芍药摘了!”   傅书转头看向三个孩子,小皇帝和小赵孟一顿,异口同声道:“不是朕/我!”   小田仲:……   傅书一看,哪里还不明白,直接吼道:“陛下、赵孟!”   小皇帝、小赵孟头皮一紧,突然撒腿就跑。   “母后,皇祖母!救命啊!”   “娘,奶奶!”   “臭小子,你们俩给我站住!”傅书追了两步,没追上,扶着门框怒道:   “仲儿,快给我把他俩逮回来!”   小田仲看着两人一个跑向后宫,一个跑向宫外,纠结了一下,还是过去扶着傅书,劝道:“先生消消气,我刚才看了,他们只是摘了两朵开的,那些花骨朵都没事,您等会修剪一下,应该并无大碍,千万别因为两朵花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小田仲把傅书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倒了一杯茶:“先生喝口茶消消气,”又把那盆芍药搬过来,给傅书看了看。   傅书看着上面少的两朵花,心一痛,不过好在枝叶倒没事,剩下的几个花骨朵也幸免于难,终于松了一口气,端起茶喝了两口。   感觉气顺了一些,傅书放下茶,感慨道:“你说这俩臭小子怎么回事,明明比你还大一两岁,怎么就没你一半的听话,天天惹是生非……”   傅书正说着,无意间瞥见田仲桌子上的书,小田仲一看不好,忙一把抢过,藏在身后。   “你小子又偷拿藏书阁的书!”   小田仲一脸无辜的瞪大眼睛看着傅书,表示我很小,我听不懂!   傅书扶额,无奈的说:“你再这么只喜欢读书,不喜欢练武,你爹会怪我教歪你的!”   小田仲听了,默默的把书藏在桌下,又从桌下拿出一本兵书,乖巧的放在桌上。   傅书突然觉得心累,对田仲摆摆手:“你也出去玩吧!”   小田仲听了,打算起身出去,只是在起身时,不小心踩到衣摆,顿时朝前面栽去。   “啊——”   田仲猛然睁开眼。   看到微亮的窗外和仍然昏暗的屋内,揉了揉太阳穴,他这是做梦了?   田仲起身,随手拿了一件衣裳披上,走到窗前,打开,支起来,看到外面刚刚起来洒扫的下人。   原来真是个梦啊!   田仲微微叹了一口气,昨日见到的先生,先生好像比梦中老了许多。   想到这,田仲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再去见先生一面的冲动。   可是,他要做的事,会不会连累到先生?   田仲摸着窗沿,陷入到沉思中。   良久,田仲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等以后再见吧,先生已经被他们三个折腾的够精疲力尽了,还是让先生安稳一些吧!   田仲放下窗户,接着回床躺着。   只是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傅书,却已在归乡的路上。   因今日是放榜之日,张苻一大早起来,就想拉着田仲去看榜,结果一直到他用早膳,居然还没见到田仲人影。   “田兄呢?”张苻转头问张管家。   张管家愣了一下,不确定的说:“老奴今日一早起来到现在,并未见过田公子,想必田公子是还没起吧?”   “这怎么可能,他向来是不睡懒觉的!”张苻看着外面日头都出来了,放下筷子,朝田仲院子走去。   “田兄,你在里面吗?”张苻走到田仲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由纳罕,这家伙居然真没起,就敲了敲门。   “在的,门没插。”   张苻听了,就推门进去,看到田仲正躺在榻上。   “你居然真的还没起!”   张苻很是惊讶,三步并两步走到田仲榻前,看着躺在榻上赖床的田仲,张苻仿佛见到了日头打西边出来了,问道:“今日放榜,你不去看么?”   “你去吧,我有些不舒服。”田仲提不起劲来。   张苻还以为田仲病了,忙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请大夫。”   “不用了,我心里不舒服。”田仲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上头。   张苻:………   这家伙怎么了,怎么从昨日的文会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他不是拔了头筹么!   张苻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你真不去看放榜?”张苻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被子里没有任何回应,张苻无奈,只得出去关上门,回到自己院子里等喜报。   没有田仲,他压根挤不进去,去了也白去。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声,张苻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去看,而试馆中其他没去看榜的,也纷纷出来,紧紧的盯着报喜的。   只见一群身着红色喜庆衣裳的衙役,敲锣打鼓的从外面走进来,一进试馆的大门,就大声报喜道:“恭喜贵馆王昭老爷,喜中会试第一百三十七名!”   众人眼睛刷的望向一处院落,而正在院门口张望王昭,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突然抱着院门喜极而泣。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中,这其中滋味,岂是他人可知!   报喜的一看,忙带着身后的人往那走去。   旁边的众人满是艳羡的看着被报喜的围着的王昭,又是羡慕,又是心焦,不知道等下一个报喜的来,能不能是自己。   然后又来了第二波   第三波   ………   张苻站在门口,用手使劲的揪着墙角的杂草,看着一波波报喜的来,都没有他,急的团团转。   “就不应该在这里等着!”张苻气的把草往地上一扔。   从喜报来时的期望,到花落别家时的失望,一次还好,来上七八次,这谁受的了。   果然应该去看榜的!   就在张苻急的跺脚时,试馆门外又来了一队报喜的,一进门,大声喊道:“恭喜贵馆张苻老爷,喜中会试第六十二名!”   张苻一顿,突然蹦起来:“哈哈哈,我中了!”   张苻一把抱住旁边的张管家,激动的又蹦又跳。   张管家也激动的老泪横流,反手抱着张苻:“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报喜的一瞅,忙跑过,对张苻恭贺道:“恭喜张贡士,贺喜张贡士!”   张管家忙从怀里掏出几个厚厚的大红封,高兴的手直哆嗦的塞到报喜的手里。   张苻接过报喜的送上来的喜报,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欢喜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张贡士,请您在上面用印。”报喜的从身上拿出一份礼部的文书,呈给张苻。   张苻知道这是为了防止人冒领喜报,忙从袖中掏出自己的私印,按在上面,旁边的报喜的核对了一下,再次恭喜道:“恭喜张贡士,小的回去了。”   “唉,等一下,”张苻突然想起还有田仲,忙问道:“你可知道榜上是否有叫田仲的贡士?”   还没等报喜的回答,外面又进来一队人马,一进门,高喊道:   “恭喜贵院田仲田老爷,高中会试第四名!” 第49章 殿试前奏   “田仲, 你中了!”   张苻带着一群报喜的, 兴冲冲的跑到田仲的屋里。   “唉,你怎么还睡, 这么大的报喜声你都没听见啊!”张苻看到田仲还睡在榻上,忙上去拉他。   “好了, 这就起。”   田仲从榻上下来,拿起旁边的衣裳穿好, 看到旁边一众报喜的,随口问道:“是第几?”   报喜的衙役报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田仲这么淡定的举子, 一时间居然有些不大适应, 不过还是忙说道:“恭喜田贡士, 贺喜田贡士,您中了会试第四!”   “第四啊!”田仲不置可否,走到旁边去开箱笼。   报喜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高兴, 还是不高兴?   本来以为能抢一个前十的报喜活,肯定能弄不少赏钱, 可看到田仲的态度, 一众报喜的心里打鼓,这家伙不会不给了吧?   几人心里正嘀咕, 就见田仲从箱子里拿出一排银锭,直接对着报喜的一人丢了一个,说:“赏你们的, 辛苦各位跑一趟了。”   报喜的众人七手八脚的接住,看到手中的居然是雪白的细丝锭子,掂了掂足足有十两,顿时大喜。   领头的衙役忙带着后面的众人对田仲道谢:“多谢田贡士赏赐!”   田仲摆摆手:“我今日心情不好,就不留你们用茶了,这点赏钱你们拿去喝茶吧!”   报喜的众人面面相觑,头一次听说中了会试心情不好的,难道是嫌名次太低?   可这位贡士老爷是第四名啊,再好还能好到哪里去?   报喜的众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看着手中的银锭,顿时把这一点疑惑抛之脑后,管他为什么不高兴,只要赏银丰厚就行,这块银子,可够他们家里一年嚼用的。   于是领头的那位从身上拿出喜报,毕恭毕敬的呈给田仲,田仲接了,看了一眼随手放在桌子上,领头的又拿出文书,请田仲用了印,就带着一众报喜的退下了。   等报喜的走了,田仲又拿了两块细丝锭子,给随张苻一起来张管家,说道:“等会试馆里仆役想必会来讨赏,你自己拿一块,这些日子多劳你照顾,剩下的一块换成碎钱,分给他们。”   张管家没想到自己也有,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接,不由看向张苻,张苻点点头说:“张叔你拿着吧,这家伙家里不缺钱。”   张管家自从上次田仲给他家少爷请太医,就知道田仲的身份应该不一般,而且他家少爷应该也知道,只是田仲和他家少爷都不说,张管家也不好问,就一直装作不知道,听了他家少爷这么说,张管家接了银子,笑着说:“那老奴就谢田公子赏了。”   然后又对张苻说:“老奴先去外面打发那些来赶喜的。”   等张管家走后,张苻就直接走到田仲面前,皱着眉问道:“田兄,你怎么了?”   今天早晨田仲心情不好,张苻还不奇怪,毕竟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可现在,田仲中了第四,居然还这样,张苻觉得他身为朋友就不能不问了。   “没事,就是做了个梦,突然有些心情不好。”田仲淡淡的说。   “梦,什么梦,噩梦吗?”张苻想到自己以前做噩梦,好像确实有时醒了会心情不好,可是做噩梦能比会试影响还大吗?   “不是噩梦,应该算是个好梦吧,”田仲在旁边坐下,揉了揉额头,“其实我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我以前的一段记忆。”   “你梦到以前了?”   “可能吧,感觉梦里的我好像才不过十岁的样子。”   张苻好奇的问:“你梦到什么?”   “梦到小时候我们调皮捣蛋,把先生气的半死。”田仲想起梦中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张苻想到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曾把先生气的跳脚,尴尬的笑了笑,问道:“这个应该算是不懂事时的趣事吧,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挺好玩的,你怎么还会不开心?”   “是啊,那时他们什么都不懂,天天调皮捣蛋,我有时还烦他们,现在想来,却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田仲感慨道。   “呃,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张苻摸摸头,觉得完全不知道田仲在说什么。   田仲突然勾着张苻的肩,说道:“走,咱们去喝酒吧!”   说着,不由分说的扯着张苻出去了。   ……   张苻陪田仲喝了个烂醉,两人回来睡了一天,第二日,田仲仿佛忘了昨日的事,神采奕奕找张苻一起温书。   张苻宿酒刚醒,正喝着张管家端来的醒酒汤,看到田仲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个枕头砸过去。   田仲一偏头闪过,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天天说要和我一起去喝花酒,我还以为你挺能喝,谁知道你是两碗倒。”   “你还说,”张苻顿时气道:“你那是喝酒吗?你个混蛋,居然直接用碗灌!”   张苻看田仲心情不好,本想着是朋友就应该两肋插刀,田仲既然要喝酒,他陪着就是了,可等到了酒楼,田仲直接叫了两坛,拿了两个碗,张苻才傻眼了,看着田仲直接一碗一碗的灌,张苻勉强陪着喝了两碗,然后,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们武将是不是都很能喝啊?”张苻郁闷的问道。   田仲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我喝个一坛应该没事,别人应该也差不多吧。”   张苻捂脸,他决定以为再也不找田仲喝酒了。   张苻喝了醒酒汤,又用过早膳,终于头不再疼了,就和田仲一起去温书,准备三日后的殿试。   想到殿试,张苻不由有些担心。   田仲见了,疑惑的问:“殿试不过是对会试的贡士进行排名,你担心什么?”   “只是有些担心殿试的名次,历年殿试,一甲三位,赐进士及第,二甲不过二三十,赐进士出身,剩下的则都落到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我这次会试是第六十二,只怕……唉!”张苻叹了口气。   同进士,如夫人,田仲想到官场上这句话,知道一旦落到同进士,如果朝中没人,一般就会被外放,再想回京,那可就难了,安慰道:“你当时考会试时生病还考了六十二,殿试只有一天,又在大殿,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两日你好好休养,说不定殿试时能考的好很多呢!”   “我自然是要尽力考的更好,只是别人肯定也更努力。”张苻还是有些担心。   “其实就算真落到三甲也不一定会外放,如今是新朝之初,朝中正是用人之时,多有空缺,说不定三甲也能有一部分留在京呢,你好好考,争取考到三甲前几,留京的机会应该也不小。”田仲换了个方向劝道。   “你说的也是,哪怕实在留不了京,考好一点,弄个离京城更进一点富裕地方也不错。”   田仲笑道:“所以现在好好温书,什么都不想就对了。”   张苻点点头,拿出书,刚要看,突然又想到田仲,顿了一下,忙问道:“那殿试,你会不会有事?”   “什么事?”田仲疑惑道。   “朝中那些人不是应该认识你吗?”   “自然认识,那又如何?”田仲不在意的说。   张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田仲顿时嗤笑道:“没事,反正他们比我更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细丝锭子:铸有细条纹的银块。 第50章 殿试   三月八 殿试   众贡士黎明前就在宫门外候着, 由礼部官员带着, 先在偏殿点名搜身,换上无品级的朝服, 然后由礼部官员教导殿试的礼仪,准备等下去大殿进行殿试。   众贡士都是头次面圣, 哪怕有礼官教导,还是不由担心等会万一御前失仪, 犯了忌讳,一个个难免紧张的很。   张苻自然也不例外,一会整整衣裳, 一会想着等会应该怎么行礼, 越想越紧张, 看到旁边跟没事人似的田仲,不由拽了拽他,小声说:“田兄,我有些紧张。”   “紧张?有什么可紧张的, 不就一个皇帝一群大臣么,你就当上面那些人都是木桩不就行了!”田仲随口说道。   田仲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 可他也没故意压低声音, 偏殿又比较安静,自然听见的不少, 那礼部官员正在背对着田仲教一个贡士行礼,闻言顿时怒斥道:“谁在那口出狂言,陛下和众臣岂是尔等可以随便议论的!”   呵斥完, 礼官转头找那位“口出狂言”的贡生,打算好好教导他一下什么是谨言慎行,结果正对上田仲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礼官本来威严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咳咳,原来是您老,您老继续。”   说完,礼官迅速的回头接着教那位贡士礼仪,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贡士:……   几个京城世家出身的贡士默默看了田仲一眼,也若有所思的移开目光。   田仲懒得理那些探究的眼神,随意的站在那里,等着殿试的开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三声鞭响,礼部官员忙让众人按会试的名次排好,等待着进殿。   众人排好后,外面进来一位内侍,领着众人朝大殿走去。   殿试,对于天下的读书人来说,自然是头等大事,甚至是一生仕途的起点,可对于朝中的大臣,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却不过是三年一次例行的选士罢了。   只要自家没有考生,一般也就随意看看,并不甚是关注,毕竟这些人哪怕进入朝堂,也不过才六七品,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不过今年,这些朝中重臣却一改往年的漫不经心,在听到圣上宣众贡士进殿后,就都目光灼灼的瞅着殿门口,想看一下自己听到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很快,内侍领着一队新科贡士依次进殿。   第一个,不是。   第二个,也不是。   第三个,还不是。   第四个……?!!   田大将军真活着回来了!   而且还在考殿试!!   满朝文武顿时摇摇欲坠,哪怕他们早就有所耳闻,可等真见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甚至连一开始就知道的兵部尚书,都不由对旁边的吏部尚书抱怨道:“老钱,看你干的好事!”   钱尚书有些无语,这关他什么事,他还没去之前,人家就在考科举,他不过是去推了推手,怎么现在就成了他的错了?   众贡士进了大殿紧张的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自然没有注意到上面那些大人物一脸见鬼的表情,都老老实实的跟着内侍入座,等着殿试的开始。   田仲倒是注意到了,不过他没管,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最上面的那个,看到确实是那天那个人,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等所有贡士入座后,内侍从后殿抬来考卷,发给每位考生,随着一声钟响,殿试开始。   田仲听到钟响,就把放在桌上用红绸绑着的考卷拿过来,小心的解开上面的红绳,缓缓的展开考卷。   殿试只考策论,由皇帝亲自出题,有时只有一题,有时有两题,当然前朝还出现有四题的时候,所以出题多少,一般看皇帝的心意,不过无论是几道,都只有一天的时间,黎明进殿,日落出殿,所以在打开考卷时,众考生都心里祈求,希望皇帝千万别一时兴起,随手出个七八道。   等众人打开考卷,看到上面只有两道题时,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不用担心时辰不够,只是在看到题时,所有考生不由一顿。   题一:民为贵 君为贵 天下谁为本   题二:庚辰变法优劣   两道题合起来总共还没二十个字,可看着这不到二十字,所有考生都在心里骂娘。   这两道题还真不难,题一出自《孟子》,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下但凡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孟子甚至还特地列举多个事例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几乎是儒家仁政的重中之重,在坐的所有贡生随意拉出一个,都能洋洋洒洒来上个万字书,保证条理清晰,文采斐然。   可是,今天的主考官是谁?   是皇帝本人啊!   当着皇帝的面写民贵君轻?   这殿试的名次还想不想要了,哪个君主,哪怕嘴上再以民为主,可心里,不觉得自己才是最尊贵的,才是真命天子!   当然也有想写君贵的,可改卷的可不仅仅是皇帝,还有朝中重臣,如今儒学为正统,要是写君贵,朝中重臣安能不觉得是谄媚之徒,到时只怕皇帝没讨好着,反而显得品行不够。   而既写君贵又写民贵,这样看起两方都讨好,可朝中最忌墙头草,他们进京赶考前,先生教谕曾耳提面命不许这样,否则名次定然不高。   众考生拿着考卷,一时纠结不已,当然有考生看到第一题不好做,打算先写第二题,可看到第二题,众人更想骂娘。   庚辰变法是科举必考内容,所有人都做过不下几十遍,对于庚辰变法的好处,府学官学天天讲的天花乱坠,他们哪怕闭着眼,都能来个十条八条,只要给他们纸,他们绝对妙笔生花,保证写的不重样,可缺点?   那是先帝爷亲自操刀的变法,哪个府学官学敢说一个不字!   就算府学官学敢教,他们现在敢写么?   当着皇帝的面说变法不好,这和对着儿子骂爹有什么不同!   众贡士翻着考卷哗哗响,却没一个动笔。   上面几位尚书看着下面众贡士纠结不已,礼部尚书温岚摸着胡子笑道:“看来今日这些贡士要为难了。”   钱尚书见怪不怪,嗤笑道:“这些举子,平日读书只做些官样文章,事事以先贤之话为真理,可这世间的事,朝堂的事,哪有什么真理,不过是有个底线罢了,只要能坚持自己所坚持,哪怕和别人不一样,谁又能说出什么!”   温尚书赞同道:“是啊,所以今日的考题一,无论他们选什么,只要能言之有理,不左右摇摆,顾左言他,其实就算过了。”   “至于题二,当初老丞相变法刚出来时,多少人当着老丞相的面,陛下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今日写的再狠,难道能比的上当初,陛下若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岂能为一国之君,这些举子,也还真是……”钱尚书摇摇头。   温尚书看着钱尚书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笑道:“行了,老钱,这些新人毕竟不曾磨练过,等到了朝堂,经经风雨自然就懂了。”   “唉,这道理老夫何尝不懂,只是如今新朝初立,百废俱兴,朝中多有空缺,就等着这些新人来填空,老夫看此次进京赶考的人如此多,还想着能多些栋梁之材,可今日一见,和以往也没什么两样。”   温尚书顿时笑了:“原来老钱你是没人干活,我说你这么上心干嘛,你要真想要能人干活,不妨把那位弄你吏部去,保证做起事来一个顶百。”   温尚书朝田仲的方向看了看。   “别,”钱尚书忙拒绝,“那位老夫可用不起,还是呆在你翰林院稳妥。”   温尚书看到田仲已经开始动笔了,不由对钱尚书说道:“那位居然已经开始答题了,动作不慢啊!”   钱尚书瞅了一眼,不在意的说:“那位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有什么好奇怪的。”   “确实不奇怪,只是有些好奇他会怎么答?”   钱尚书摸了摸下巴,确实也挺好奇的。   忠君,忠民,田大将军你到底会选哪一个。   “而且第二题考的是老丞相的变法,我记得武将好像一直是反对的吧,田仲戍边那些年,他军中的奖惩,好像也从没用过老丞相的奖惩法吧?”温尚书看着钱尚书:“他真的知道老丞相的变法的内容么?”   钱尚书一顿,想到他乡试没出过,温岚的会试好像也没出过,心里有些没底,不确定的说:“他去过府学,府学的教谕应该会教吧?”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微妙。   这万一要是没教,等会第二题田仲岂不是要交白卷了! 第51章 田仲相好?   静谧的大殿上, 只有毛笔划过纸唰唰的做题声。   赵孟喝完两盏茶, 觉得有些无聊,就对旁边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大太监立刻会意,轻手轻脚的扶起赵孟, 让赵孟移驾后殿休息。   殿试虽然由皇帝亲自主持,可监考却是礼部的活, 赵孟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在这干坐着。   看到皇帝去后殿歇息了,满朝文武除礼部官员外,当然也不会再在殿上站着, 都跟了过去。礼部的官员倒是也想跟去, 但他们得监考, 所以只能接着呆在大殿上。   等皇帝和朝中重臣走后,原本压抑的大殿,瞬间轻松了不少,许多贡士甚至拿袖子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 庆幸终于可以安心做题了。   只是没等他们庆幸多久,这些贡士就郁闷的发现, 殿试巡考的官员貌似多得超乎想象。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就有一两个官员来巡视一次。   众贡士:……   以前怎么没听那些前辈说过,殿试的巡考这么烦人!   众贡士无奈, 只好努力把注意都集中在考卷上,两耳不闻旁边事,一心只做殿试题。   田仲察觉到身边又走过一个“不经意间路过”的巡考官员, 一边做题一边微微叹了口气,他这些昔日同僚,到底是有多好奇他的学才,一个个都特地跑来看一眼,甚至为了表现的不那么明显,还都故意转一圈才过来。   田仲有些无语,懒得理这些闲着无聊的家伙,专心做自己的考卷。   在临近殿试结束,钱尚书和温尚书也特地“不经意间”路过巡考一次,看到田仲做的满满的考卷,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巡视后面的考生了。   ……   “咚——”   随着一声浑厚的钟响,所有贡士放下笔,内侍上前逐个糊名,然后把考卷收起来。   此次气氛有些怪异的殿试才终于结束。   殿试结束后,之前领着众人进来的内侍又领着众贡士依次出去,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回偏殿,而是直接带众人去了宫门外。   出了宫门,所有贡士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相熟的人开始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结伴一起回去。   田仲和张苻也不例外,两人和严彦还有王贤一起,一边说着话,一边朝他们马车走。   “这下终于考完了,”王贤舒了一口气,感慨道:“咱们这届乡试进京赶考的不下几十人,考到最后,却只剩下咱们四个。”   “知足吧,当年我在前朝考的那一次会试,我们那一届,就只有我自己上榜,结果我还因为守孝没能参加最后殿试。”终于考完了一直压在心头的科考,严彦也比以往活跃了些,话也多了起来。   三人听的唏嘘不已,科举就像万千人马走独木桥,实力运气缺一不可,稍有不慎,就可能掉下去,就像和他们一起来的乡试第三第五,明明实力也不差,可会试结果出来,却榜上无名,只能黯然离去,等三年后再考。   张苻想到自己乡试才第六,会试又赶上生病,居然还能进入殿试,一时庆幸不已,提议道:“如今殿试已经考完,不如咱们去庆贺一下,好好放松放松?”   “这提议好!”王贤首先赞同道。   “确实应该庆贺一下。”严彦也赞同道。   田仲并无异议,也点点头。   “坐我的马车吧,我知道京城有几个好玩的地方。”严彦虽然不是京城人,可以前来过京城,又在他大伯家住了几个月,他的堂兄弟经常带他出去,所以自觉半个地主,对张苻几个人说道。   张苻本就是临时起意,一听严彦有地方去,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三人也不回试馆的马车,直接上了严彦的马车。   严彦对车夫吩咐了一句,车夫就驾着马车朝皇城外驶去。   马车上,严彦说了几个好玩的地方,让三人选,张苻和王贤素来是好玩的性子,顿时讨论了起来,田仲倒是对去哪并不在意,笑着看着两人争论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就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外面的景色。   马车不紧不慢的驶过一条条巷子,田仲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一座座宅子,不由有些出神。   经过一个拐角时,田仲看到一座紧闭大门的宅子,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严彦本来正笑着看着张苻和王贤争论到底是喝花酒还是游湖,听到田仲惊讶声,转过头问道。   “那座宅子为什么没有灯笼?”田仲指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宅子,有人住的宅子都会挂灯笼,没有灯笼,岂不是……   严彦瞅了一眼,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说那家啊,那是太傅傅老的宅子,前些日子他告老还乡了,我大伯还和同僚去送过,他家如今不在京里,那院子空了,自然不会挂灯笼。”   “告老还乡,什么时候的事?”田仲忙问道。   “应该是会试放榜的那天吧!”严彦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大伯好像是那天随口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田仲看着那座渐渐远去的宅子,喃喃的说。   原来那天,先生是去和他告别的!   严彦看着田仲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忙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田仲回过身,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殿试有些累,并无大碍。”   严彦看着田仲不愿说,也不好多问,就接着转头看张苻和王贤商讨到底去哪。   而田仲,则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发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阁楼前,四人下了马车。   看着眼前的阁楼,田仲这才回过神来,随口问严彦:“严兄,这是哪?”   “是月仙阁,我们来喝花酒!”还没等严彦回答,张苻就兴奋的说,他和王贤争了好久,才定下这里。   “喝花酒?咱们合适?”田仲疑惑道,朝廷并不允许官员狎妓,虽然他们还未入朝为官,可也有些不妥。   “放心,月仙阁里虽然有美人,可并不是青楼,而且里面的姑娘都是良家子,人家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就是朝中大臣,平日也有来听个琴,观个舞的。”严彦解释道。   王贤也在一旁笑道:“就是,田兄你也太正人君子,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为兄以前在幽州时,就听过月仙阁的大名,早就想来见识见识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幸得有严兄做东,咱们可要好好玩玩,听闻以前田大将军在世的时候,都常来这,还曾为其相好月茹小姐一掷千金呢!”   田仲:……   我相好?? 第52章 美若天仙的柳月茹?   “正人君子?为相好一掷千金?”张苻听着王贤说的, 突然笑了起来。   王贤不明所以的看着张苻。   张苻忍着笑, 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一把扯着田仲, “走,咱们去见见田大将军的相好去!”   说着, 一马当先的进了月仙阁。   严彦和王贤疑惑的对视一眼,也跟上。   月仙阁外面富丽堂皇和金陵其他阁楼一般无二, 可等进去,就会察觉到其独到之处,楼里盆景屏风摆放的错落有致, 墙上名人字画悬挂的也极为讲究, 整个楼里清幽宁静, 处处透着一个“雅”字。   “好地方!”张苻进了门,赞道。   田仲打量了一下,暗暗点头,闹中取静, 清雅别致,难怪那些文人墨客喜欢。   看到有人进来, 里面一位侍女迎了上来, 微微行礼后,柔声问:“四位公子可有什么需要?”   “一间二楼的雅间, ”严彦轻车熟路的说道。   “公子请这边走,”侍女引着四人上楼,带着他们进了二楼一个空的雅间。   雅间是里外两间, 中间用珠帘隔开,客人坐里间,外间用来给姑娘抚琴、歌舞或者说书。   四人在雅间坐下后,严彦点了几道招牌菜和一壶清酒,又叫了个抚琴的姑娘。   侍女记下后,轻轻退下。   等侍女下去后,张苻就用胳膊捣了捣田仲,低声说:“还以为有好戏看呢,谁想到这侍女居然不认识你!”   田仲无奈的摇摇头:“你这性子啊!还真是看热闹不嫌多,那些传言本来就不可信,哪怕真有一星半点,这侍女不过是碧玉年华,三年前能有多大,说不定还没来楼里,怎么可能认识我。”   “也是,”张苻还有些不死心,凑到田仲旁小声说:“那你和这位月茹小姐,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记得,”田仲扶额:“可能认识,不过相好应该不至于,以我的性子,要喜欢肯定直接求娶,而不是玩那种一掷千金的把戏。”   张苻听了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是真的呢!   “你俩在那嘀咕什么的?”王贤好奇的问。   张苻立刻坐正,笑道:“我和田兄在说月茹小姐呢!”   王贤了然的笑了笑:“月仙阁的东家月茹小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东家?”田仲惊讶道:“难道这月仙阁是月茹姑娘开的。”   “对啊,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王贤很是诧异。   田仲哭笑不得的说:“你们一直月茹小姐月茹小姐的叫,我还以为她是楼里的姑娘呢!”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王贤简直不知道说田仲什么好,“金陵什么样的酒楼茶楼青楼没有,你当月仙阁为什么独树一帜,就是因为这月仙阁是月茹小姐开的!”   “这月茹小姐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田仲听得王贤话中止不住的钦佩,又想到其和自己的传言,不由也好奇起来。   “这位月茹小姐,十年前曾敲过登闻鼓!”   “什么!”田仲大惊。   登闻鼓,非战乱围城不敲,非国之将灭不敲,非冤案逆天不敲。登闻鼓一响,无论何时,皇帝必须立刻升朝,文武百官全部到殿,而敲登闻鼓的,则要先杖三十,然后才能诉冤,所以凡是敲登闻鼓的,皆是大案。   “这月茹姑娘是何许人,居然能有案子要到直达天听的程度?”田仲忙问道。   王贤笑道:“田兄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南越谋逆案?”   田仲想了想,他虽不记得,不过好像从府学的书中看过,不确定的说:“当初南越国重臣叛乱,南越王逃到中原,当时的朝廷派柳将军和太后的亲弟弟郑国舅的一起平乱,结果南越的叛乱是平了,可郑国舅为了抢功劳居然诬陷柳将军通敌,逼死了柳将军,后来事情败露,朝廷判了郑国舅斩立决,并替柳将军平反,难道月茹小姐当初告的,是柳将军的冤案?”   “不错,当初正是月茹小姐敲了登闻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诉说郑国舅如何栽赃陷害,逼死其父,引起了朝野震动,这才迫使朝廷重查南越谋逆案,揭出了真相!”王贤钦佩的说。   “月茹小姐和柳将军?”   “月茹小姐姓柳,是柳将军的长女!”   “古有淳缇萦,今有柳月茹,这月茹小姐,确实巾帼不让须眉!”田仲听完,也唏嘘不已。   “是啊,当初柳小姐才年芳十五,一个闺阁小姐,居然能千里迢迢的逃到京城,去敲登闻鼓,并且硬生生撑过三十杖,这等勇气,实在是让我等男儿汗颜,我等又怎么可能不钦佩。”王贤眼中闪过一丝倾慕,听闻月茹小姐才貌双全,又如此有胆实,实在令人心动。   “柳将军既然平反了,柳小姐身份应该也恢复了,怎么会跑来开月仙阁?”田仲疑惑道。   “柳将军是平反了,可当初柳小姐告的可是郑国舅,郑国舅是太后娘娘仅剩的唯一兄弟,郑国舅一死,太后岂会不怨恨柳小姐,没当场弄死不过是怕人言可畏,柳小姐天资聪慧,岂会看不出这点,索性不回乡,直接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开起了月仙阁,天天在京城抛头露面,太后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动她。”   “原来如此,这柳小姐也是个狠人。”田仲叹了一口气,身为将门之后,忠烈之后,居然要不顾名声才能保住性命,这不能不让人心寒。   田仲突然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跑到月仙阁为月茹小姐一掷千金了,无关喜欢,无关情谊,只是因为他们同为将门之后。   田仲和王贤正说着话,刚才的侍女端着他们刚才点的菜上来,身后还跟着来给他们抚琴的姑娘。   那姑娘双十年华,怀里抱着一张古琴,从外面缓缓的走进来,刚要对四人行礼,一眼瞅见了坐在里面的田仲。   “嘭——”   怀里的古琴掉地,发出一声闷响,那姑娘愣愣的看着田仲,无意识喃喃道:“田将军?”   突然,那姑娘提起裙子,朝外跑去。   严彦王贤张苻转头看着田仲。   田仲:……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带英气,长的有些粗枝大叶的女子闯了进来,看到坐在里面的田仲,直接进去对着田仲背“啪”的一巴掌,大笑道:   “哈哈哈,就知道你田仲没那么容易死!”   田仲被拍的肺都快出来了,咳了一下,无奈的说:“你能小点劲不!”   “又拍不死你,”女子一把拉起田仲,“走,咱们去后院比武去,你死了三年,都没人和我切磋了!”   说完,拉着田仲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严彦王贤张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张苻用手指着门外,哆嗦的问:“她是谁啊?”   侍女答道:“我们东家啊!”   “她就是柳月茹小姐!!”   “是啊。”   严彦王贤张苻三人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哪个混蛋说月茹小姐美若天仙的,这是眼瞎么! 第53章 当年事启   看着戳来的长枪, 田仲闪身躲过, 手中的剑反手一挡,然后脚登地, 飞身跳起,抬脚踢掉柳月茹手中的长枪, 无奈的说:“我说柳大小姐,都半个时辰了, 适可而止吧!”   “痛快!”柳月茹毫不在意的揉了揉被震的发麻的虎口,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枪。   “你是痛快了,我考了一天的殿试, 到现在可连晚膳都还没用呢!”田仲把手中的剑放到旁边的兵器架上, 摸了摸开始抗议的肚子。   柳月茹也过来把长枪插上, 豪爽的说:“不就吃饭么,多大的事,走,咱们去喝酒去。”   说着, 带着田仲到旁边一个亭子,让侍女端来几道小菜和几坛酒。   两人在亭中坐下, 喝起酒来。   “你也是, 来京城这么久,居然也不来见我!”柳月茹不满的说。   田仲正吃着菜, 闻言苦笑:“我现在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和你们接触多了并不是好事。”   “怕什么,本小姐又不怕你连累!”柳月茹不在意的说, 她十年前就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   “对了,听传言说你失忆了?”柳月茹放下酒问道。   “嗯。”   “什么,真失忆了!”柳月茹大惊,忙仔细看了看田仲,疑惑道:“好像没变傻啊?”   田仲哭笑不得的说:“我只是失忆不记得人,脑子没坏。”   “不记得人?”柳月茹指了指自己,“记得我不?”   田仲摇摇头。   “连我都不记得!”柳月茹顿时大叫起来。   田仲忙安抚道:“别激动,不单你,所有人我都不记得。”   “这样啊,”柳月茹稍稍被安慰到,又奇怪道:“可你刚才看到我并没有不认识啊?”   田仲笑道:“你一进门我就看出你的脚步极稳,走路比一般男子还有力的多,显然是常年习武所致,这月仙阁又不是兵营,除了你柳月茹这个将门之女,谁会天天习武。”   柳月茹听了,小声嘀咕道:“你这家伙,失忆了怎么脑子还这么好使!”   田仲笑了笑:“失忆了要是脑子再不好使点,那就真成傻子了,不过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你既然和我是故交,不妨给我说说我以前的事。”   “这你可问对人了,”柳月茹大包大揽的说:“你这家伙的糟事,本大小姐绝对知道不少!”   田仲摸摸鼻子,他这算不算交友不慎啊?   柳月茹先给田仲说了他的一些旧事,知道田仲失忆,又特地给他说了一些武将的事和最近几年朝中的大事。她出身将门又在京城经营月仙阁多年,消息自然要比别人灵通的多。   田仲听完,沉默片刻,说道:“多谢你,月茹。”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对了,我弟前几日来信,还提到你,说边关的将领都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了,托我打听一下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要不要和他们联系一下。”   柳月茹还有一弟,今年二十,昔日柳将军夫妇身故时,才不过十岁,被柳月茹藏在乡下,后来柳将军平反,柳月茹回不得老家,就把弟弟接到京城亲自抚养,十六岁时,柳月茹托田仲带去了边关,现在已经是边关的一个偏将。   田仲听的心里微暖,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必了,你下次回信时,就说我一切都好,让大家不用担心。”   柳月茹听了,顿时生气道:“你这凡事爱自己担的毛病怎么失忆了还没好,你来京城好几个月,一个故旧不见,一个属下不联系,今日要不是被我撞上,只怕连我你也没打算见,如今更是连传个话都顾虑重重,你田仲就这么怕连累我们不成!”   田仲一看柳月茹真的生气了,忙说道:“不是,月茹,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么,他们在边关也不容易,何必多生事端。”   “你,唉,算了……”柳月茹摇摇头,“你要是有事和大家说一声,别什么事都自己扛。当初的事大家都有责任,没有让你一个人顶缸的道理。”   “这个你放心,”田仲笑道:“要真有事用到你们,我可不会客气。”   柳月茹翻了个白眼:“那我们就等着大将军您开金口。”   田仲笑道:“要不我先说一件?”   “什么事?”柳月茹随口问道。   “你能不能帮我弄来三年前我制的那张北方边关防御图?”   柳月茹一顿,看着田仲,“你是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就想看看。”田仲叹了一口气。   柳月茹坐正身子,想了想,说道:“这个恐怕我弄不来。”   田仲诧异的说:“我要三年前的,不是现在的。”   柳月茹挠了挠头,“可是现在北方边关用的防御图就是三年前你弄的那个。”   “什么,三年了他们都没换!”   柳月茹也很无奈,说道:“你知道那些家伙打仗还行,别的就指望不上了,所以现在军中,许多事还是沿袭着你当初的规定,毕竟你制定的那些,大家都用熟了,他们又懒得重新弄,所以……”   田仲扶额,他当年到底带了一群什么兵啊!   “那你让你弟去打听一下三年前我到底是怎么布防,各处关隘的守将是谁,兵力是多少。当时的柔然主力在哪,分别曾进攻过哪些关隘,当时破城的具体关口在哪?”田仲无法拿到当初自己的防御图,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的知道当初的细节。   “这个在军中应该不难打听,你放心,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让那臭小子给你问清楚。”柳月茹保证道。   “动静小一点,尽量别引起别人注意。”田仲提醒道。   “我做事你放心。”   “三年前朝中有什么大事吗?”田仲突然问道。   “三年前?”柳月茹知道田仲问的是他死之前,托着下巴想了想,“我记得当时大家都在很高兴的说着你的捷报,还有就是那两位的争斗,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没什么大事吧。”   “这样啊,”田仲喝完碗里的酒,看着时辰不早了,就和柳月茹告辞,起身去找被他丢在雅间的三人。   结果等田仲一进雅间,正在喝酒听琴的三人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田仲:……   发生了什么? 第54章 祁御史一身是胆   “田兄, 柳小姐她……”   张苻刚开口, 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严彦王贤打断。   “田兄, 呃,田……那个, 你真是田大将军?”   田仲走过去,在刚才自己的位子坐下, 笑道:“是啊,怎么了?”   严彦王贤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他们已经从侍女和张苻口中知道田仲就是田大将军, 可听到田仲亲口承认, 还是受刺激不小。   田仲看着有些神情恍惚的两人, 知道两人可能需要点时间适应他的新身份,就转头问张苻:“你刚才要说什么?”   张苻终于能再说了,忙说道:“田兄,柳小姐她怎么和传闻不大一样?”   “传闻?”田仲疑惑的看着张苻。   “传闻柳小姐貌若天仙……”   田仲嘴角抽了抽:“你从哪里听来的传闻?”   “外面都这么说啊!不信你问严彦王贤。”张苻拉了两个证明的。   严彦和王贤虽然有些不在状态, 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田仲听了,有些哭笑不得的说:“传闻那东西怎么能信, 月茹要真长的美若天仙, 能在京城安稳的开十年月仙阁吗?”   张苻这才想起,柳小姐好像除了和田仲有些传言, 还真没和别人传过什么。   田仲看着张苻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咳咳,其实月茹长的也还不错, 她只是从小习武,不大注重打扮,要真收拾一下,其实不会比一般大家闺秀差。”   张苻稍微被安慰了点,只是来月仙阁见倾城佳人的美梦终究是碎的渣都不剩了。   田仲走后,柳月茹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独自喝着酒。   过了一会,一个身着襦裙,淡雅出尘的女子端着醒酒汤进来。   “月茹,”女子柔声叫道。   “仙仙你来了,”柳月茹放下手中的酒。   仙仙把手里的醒酒汤放到柳月茹面前,同时顺手撤掉她的酒。   “别,”柳月茹忙要阻止,被仙仙嗔了一眼,顿时讪讪的停下,“我就喝一点,没多喝。”   “一坛都快见底了,”仙仙毫不留情的戳穿道。   “那里面大半是田仲那家伙喝的!”柳月茹辩解道,只是在仙仙的美目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了嘴,端起仙仙送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仙仙这才展颜,在柳月茹旁边坐下,轻声问:“怎么,心情不好?”   “没有。”   “你还瞒我,你一心情不好就爱喝酒,还是一个人喝闷酒。”   柳月茹苦笑:“你又何必揭穿呢!”   “可是因为田将军的事?”仙仙轻声问道。   柳月茹叹了一口气。   仙仙想到田仲现在的处境,也叹息道:“田将军那样张扬的性子,如今竟也不得不收敛起来,确实委屈田将军了。”   柳月茹听了,突然嗤笑一声。   那家伙收敛性子可不是为了委曲求全,而是憋着劲干准备干大事呢,当初为兄报仇进军营时就是这样子,这次不知道又要弄出多大的动静。   想到这,柳月茹不由有些头疼,她倒宁愿田仲肯委曲求全一点,现在她也不用在这替他担心了。心里盘算着自己手中的人脉,想着万一田仲真弄出大事,她能帮上多少,只是盘算来盘算去,以田仲那搞事的性子,只怕要真出了事,那些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柳月茹突然出声问道:“长公主现在还在扬州吧?”   “听说在扬州侍奉太后礼佛。”   柳月茹靠近仙仙,低声说:“你去扬州一趟,在太后行宫外把田仲没死来月仙阁的事大肆宣扬一下。”   “啊?”仙仙疑惑的看着柳月茹。   “好姐姐,别多问,你去就是了。”   仙仙看着柳月茹认真的样子,还是点了一下头,退下了。   文华殿偏殿   六部尚书和大理寺丞七人正围成一圈,坐在一起打算通宵阅卷。   礼部尚书温岚把所有考卷拿出来,分成七摞,一边分给众人一边笑着说:“祁先那家伙,这次可躲闲了。”   按照惯例,殿试的考卷是由六部尚书、大理寺丞和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八人一起批阅,可御史大夫祁先一个月前去江南当钦差查案了,想到他们七人等会要把每份考卷打出八个标记,七人就有些头大。   “等老祁回来,一定要让他请客。”钱尚书看着手里比往年厚了不少的卷子。   “老祁那抠门的家伙,只怕难!”兵部尚书秦钧摇摇头。   旁边几人也附和的点点头,显然对祁御史一毛不拔的性子深有体会。   “看来这活是白替他干了!”钱尚书摊摊手,拿起卷子,打算开始。   可能老天都对这七人白替祁御史干活看不过眼,就在七人刚要开始阅,祁御史居然跟着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祁,你回来了?”钱尚书一抬头正好看到祁先。   “刚回来,面完圣听到你们在这里阅卷,就过来看看。”祁御史笑着说。   “快来坐”,钱尚书让旁边的内侍又搬来一张桌子,插到他们桌子之间。   祁御史看了,顿时笑道:“老夫才刚回来,你也不让我歇歇。”   “阅完再歇,”钱尚书拉着祁御史坐下,把手中的卷子分了一些给他。   其他几人也动作迅速的照做,祁御史看着桌上迅速增加的考卷,摇摇头道:“你们啊……”   八人到齐,开始阅卷。   殿试阅卷,每人单独一桌,先将自己那份批完,然后将批完的考卷传到下一桌,每张考卷以“○”、“\”、“x”标记,得“○”最多者为上卷,从所有上卷中选出十份,交由圣上钦定一甲。   此次参加殿试的不到三百人,八个人分下来,每人才三十来份考卷,所以八人很快就将自己这沓的考卷考完,然后传给下一桌。   钱尚书坐在温尚书和祁御史之间,钱尚书阅完手头的卷子,就把卷子随手传给温尚书,而祁御史此时也恰巧阅完,把自己那沓递给钱尚书。   接过考卷,钱尚书继续阅了起来,只是阅到第三份时,看到那熟悉的字体,不由一顿。   钱尚书放下笔,打算好好看看这份考卷到底写了什么。   一盏茶后,钱尚书叹了一口气,拿起笔,打算在最后打上“○”,结果就看到祁御史在第一个打的一个大大的“╳”。   钱尚书:……   钱尚书木着一张脸,拿着考卷戳了戳祁御史。   祁御史正忙着阅卷,感到钱尚书戳他,抬起头:“干嘛?”   钱尚书把卷子递给祁御史,指着上面的“╳”,问道:“你打的?”   祁御史瞅了一眼:“对啊!”   “改个‘○’吧!”钱尚书好心提醒道。   “唉,我说老钱,你什么意思!”殿试阅卷本来就是八人分阅,互不干扰,以保证阅卷的公平,祁御史一看钱尚书居然让他改,顿时不干了。   “老祁,这张卷子不错。”钱尚书暗示道。   “什么不错,蛇鼠两端,摇摆不定!”祁御史身为御史大夫,最是硬气,当即反驳道。   钱尚书听了嘴角抽了抽,心道你就是个棒槌,老夫好心提醒你改你不改,等会你可别后悔。   既然祁御史不打算改,钱尚书也不强求,直接把卷子递给了温尚书,温尚书只瞅了一眼,就在最后打了个“○”,然后递给旁边的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接过,连看都没看,就在后面打了个“○”,然后递给工部尚书,工部尚书亦是如此,然后是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倒是特地好好看了看,最后在后面画了个大大的“○”,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看样子这要不是殿试的考卷,户部尚书都很想揣自己袖子里带走了。   “你们!”祁御史指着七个人,气的直哆嗦。   这是殿试啊,这群人居然当儿戏!   正当祁御史要和七人理论时,赵孟从外面走进来。   八人一见赵孟进来,也顾不上别的,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朕就来看看阅卷进行的怎么样了。”赵孟摆摆手,走过来。   正好看到桌子最上面那份考卷,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不由拿过来,看了起来。   赵孟看完第一篇策论时,叹了一口,看到第二篇时,皱了皱眉头,对户部尚书问道:“这个你看过了吗?”   户部尚书忙回道:“臣已经看过了。”   “把他后面写的这些你上个折子。”   户部尚书忙应道:“是。”   赵孟接着往后看,看到最后一页,突然看到那个明晃晃的‘╳’,诧异的指着问:“这个是谁打的?”   钱尚书看了一眼祁御史。   赵孟看向祁御史,赞叹道:   “祁卿不愧是御史,真是一身是胆啊!” 第55章 公主回京   赵孟把考卷放回桌子, 对温尚书说:“等会呈卷时, 把这份也放上。”   温尚书忙应道:“是。”   赵孟说完,就打算回去。   “陛下!”祁御史却站出来, 对赵孟进谏道:“这不和规矩,历来殿试考卷上呈着, 无不是全‘○’者,且其中前十, 这份考卷已有“╳”,岂可上呈。”   此言一出,屋里众人顿时表情各异。   赵孟脸色也有些怪异, 咳了一下, “祁爱卿, 你不会到现在还没看出这份考卷是谁写的吧?”   祁御史梗着脖子说:“臣不需要知道这份考卷是谁做的,臣也不想知道他是哪位皇亲国戚还是权贵之子,臣只知道规矩不能变,凡事得按规矩来。”   赵孟笑了, 虽然祁先顶撞了他,可身为皇帝, 还是希望手下的臣子能多一些正直, 少一些趋炎附势,不由好脾气的说:“祁爱卿说的有理, 按规矩确实得全‘○’者才能上呈。”   “陛下圣明!”祁先还以为赵孟被他劝止了,忙说道。   “不过朕觉得祁爱卿打的这个‘╳’有失偏颇,不知道祁卿是否修改一下。”   祁御史没想到圣上居然会这么说, 忙说道:“陛下,臣自认为臣打的绝对公正。”   赵孟又拿起那张卷子,看了看,疑惑的说:“朕觉得他做的还不错,为什么会被打到下等?”   “陛下,”祁先回道:“这位考生的两篇策论,第二篇做的确实不错,对变法提的优劣分析的也很有深度,提的一些意见也很中肯,臣确实曾想给他打上等的,可看到他的第一篇策论,臣就知道这‘○’一定不能给。”   “为何?”   “此人蛇鼠两端,摇摆不定,左右讨好,实乃非忠臣之辈!”祁御史铿锵有力的说。   赵孟和六位尚书嘴角抽了抽。   田仲在朝七年,一直被视为忠臣之典范,良将之翘楚!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他。   祁御史看着众人都不说话,还以为众人不信,就详细说道:“这策论的第一题,问的是忠君还是忠民,其实无论答忠君还是忠民,都是不错,这是各人的志向,本就无可厚非,可这位考生却两方都不愿意得罪,答题时故意取巧,答道:当天下百姓需要他时,他忠民,当君主需要他时,他忠君,当天下百姓和君主同时需要他时,他觉得哪个重要就忠哪个。这和没答有什么两样!如此避重就轻,蛇鼠两端,摇摆不定,岂能让他得上等!”   钱尚书扶额,温尚书仰头,其他几个尚书或咳嗽或叹气。   赵孟用手按了按眉心,把手中的卷子给钱尚书,示意他给祁御史说清楚。   钱尚书接过卷子,把祁御史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仔细看看这字,觉得眼熟不?”   祁御史看了看,觉得好像真有点眼熟。   钱尚书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祁御史小声说:“田仲没死,这卷子是他写的。”   祁御史瞬间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份卷子。   “别人谁这么写,都可能得不了上等,可唯独这位,却一定得是上等,因为三年前,人家拿命做到了,不服不行啊!”钱尚书拍拍祁御史,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是他,”祁御史喃喃的说,突然走到桌前拿起笔,把自己打的‘╳’划掉,郑重的画了个‘○’。   两日后 扬州行宫   这几日风和日丽,气候宜人,太后在逛完行宫,游完湖,钓完鱼,赏完花后,终于又别出心裁的找到一个新乐子——听戏。   太后一身家常打扮,坐在新建的戏台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着戏,旁边陪着的,自然是长公主赵瑶。   “瑶儿,你看这两小丫头唱的真不赖。”太后听的兴起,对旁边的闺女说。   “确实不错,扬州刺史有心了。”赵瑶喝着茶,随口说道。   太后看着自己宝贝闺女有些兴致缺缺,奇怪道:“瑶儿,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挺爱看戏的么?”   赵瑶放下茶,沉默不语。   太后就生了赵孟赵瑶一双儿女,平日疼的像眼珠子似的,看到女儿这样,顿时没心思看戏了,揽过女儿,问道:“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是有心事还是身子不舒服,快给娘说。”   赵瑶偎依在太后怀里,“娘,女儿身子还好,只是心里有些不舒坦。”   “怎么心里不舒坦,是谁惹到你了?”太后一听忙问道。   “……”   “怎么不说话啊,”太后顿时急了,转头问伺候赵瑶的四个大宫女:“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四个大宫女忙回道:“太后娘娘,不关奴婢的事啊,殿下是听到宫外的传言才闷闷不乐的。”   “什么传言?”太后皱眉。   其中一个大宫女回道:“宫外有传言,说田大将军没死,不但没死还在京城,甚至还去月仙阁见其红颜知己月茹姑娘。”   “什么,田家小子没死!”太后大惊,忙问道:“可是听准了?”   “外面都在传,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赵瑶淡淡的说。   太后顿时大喜,揽着女儿笑道:“这下可好了,那死小子终于又活回来了,娘终于不用愁你夫婿了。”   要说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是她宝贝女儿的亲事,自从田仲战死后,太后就没断过给闺女再找个的念头,毕竟女儿还年轻,又没过门,总不能让女儿替田仲守着,只是太后偷偷相看了很多人家,都没有满意的,有田仲这个珠玉在前,太后又哪里看的上那些还是公子哥的世家子,所以一听到田仲还活着,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后。   “田家那小子既然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太后摸着女儿的脸,女儿一直很中意田家那小子,虽然女儿平日不说,可她当娘的心里还是明白的。   “他回来我开心什么!”赵瑶面无表情的说。   “怎么了?”太后看着怀里的女儿,疑惑道。   旁边一个大宫女自以为知道,出声说:“奴婢听说田将军回京先去了月仙阁,公主是不是?”   “闭嘴!”赵瑶突然出声呵斥道。   太后也变了脸色,直接对身边的嬷嬷说:“这种挑事的怎么也往公主身边放,还不拖下去。”   大宫女本想表现一下好得太后的青眼,谁想到反而犯了忌讳,扑通一下跪下,“太后娘娘饶命,殿下饶命……”   嬷嬷哪里敢让宫女惊扰到太后公主,忙一把拖着她下去。   等安静下来,太后直接对周围说:“你们都退下吧!”   周围的宫女太监忙应了一声,小心退下。   等周围没人了,太后看着女儿问道:“到底怎么了,以你性子,不是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   田家小子以前又不是没去过月仙阁,也没见女儿有什么反应,再说她也算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知道他没什么花花肠子。   “我自然不是气这个,我是气我哥和田仲。”赵瑶没好气的说。   “你哥?你哥怎么了?”太后诧异道。   “我昨晚派人去查了,田仲几个月前就到京城了,要不是我哥封锁消息,扬州离金陵这么近,我能一点风声听不到。”   “这臭小子,”太后一听顿时气道:“知道了居然不告诉老娘,害的老娘前几日还偷偷相看杭州的青年才俊!”   “娘,”赵瑶扶额,她娘怎么天天就这么心心念念想的把她嫁出去!   太后一不小心说露嘴,有些讪讪,“娘不是担心你没个伴么。不过如今好了,田家那小子回来了,娘等会就去信给你哥,商量一下你和田家小子的亲事。”   赵瑶知道她娘是真心疼她,也不好说什么,听到她娘要和她哥商量她的亲事,忙阻止道:“娘,这事不急。”   “怎么不急,你俩从定亲拖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太后为这事都快愁死了。   “娘,田仲回京好几个月了,我哥却在这边一点消息都没露,而田仲,回京这么久,却一次也没来拜访您,以前哪怕他和我哥斗的再厉害,每次回京,他可从没少过登门拜访和送节礼。”赵瑶有些忧心的说。   “这?”   “娘,过两天女儿打算回京一趟。”赵瑶突然说道。   太后知道自己女儿素来有主意,问道:“要不要娘陪你一起回去?”   赵瑶知道她母亲就是为了躲清闲才跑到扬州的,说道:“女儿自己回去就好,娘好容易松快松快,何必回去受累。”   “那娘让你哥派人来接你。”太后想到京城那些事,顿时头大,也歇了回京的心。   赵瑶和母亲说完,就打算下去收拾东西,只是在走之前,赵瑶让人把扬州那些造谣的都抓了起来,打算带着回京丢给月仙阁的那位。   敢算计她,真当她好脾气! 第56章 柳月茹跑路   文华殿   礼部尚书温岚亲自端着十份考卷和其他七位阅卷的考官一起进来。   将考卷呈上后, 温尚书躬身道:“此次臣和七位大人一起, 用时四日,将殿试二百八十三份考卷全部阅完, 这是其中前十,还请陛下御览。”   “辛苦众位卿家了。”赵孟看着呈上来的十份考卷。   八人忙说:“此乃臣等份内之事, 当不得辛苦!”   赵孟拿起考卷,一一看了起来。   一炷香后   赵孟看完御案上放着的十份考卷, 问下首的礼部尚书:“之前的会元是谁?”   “是江南的秦明。”礼部尚书回道。   “听闻此人之前已连中四元。”   “是。”   “也是难得,”赵孟拿起秦明的考卷,提笔在上面写了“状元”二字。   如今朝廷新立, 天下太平, 这样的祥瑞, 自然是多多益善。   赵孟点完状元,又从考卷中挑出田仲和一份看的比较顺眼的,看着田仲的卷子,对下面几人笑道:“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田仲这家伙,也算的上是文武双全了。”   说罢, 赵孟提笔, 在上面写了“探花”,然后在另一份上写了“榜眼”。   定完一甲后, 赵孟看其他考卷排名也算妥当,懒得再动,就对下面的温尚书说:“拿去填榜吧, 明日大朝时公布三甲,开琼林宴。”   “是,”礼部尚书应下。   然后端着考卷和其他七人一起退下。   等八人退下后,赵孟拿起折子接着批折子,批了一会,赵孟突然问旁边的大太监:“长公主接回来了吗?”   “一个时辰前就到京了。”大太监回道。   赵孟想起自己得有一年多没见宝贝妹妹了,直接把折子往御案上一扔,说:“起驾,朕去看看皇妹。”   大太监忙小声说:“陛下,公主还没回宫?”   “没回宫?”赵孟有些诧异,从码头到皇宫,怎么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吧,不由问道:“公主现在在哪?”   “公主殿下去了月仙阁。”   月仙阁   赵瑶一脸淡然的坐在主位上喝着茶,下首陪坐的脸有些僵的柳月茹,旁边还有被两个嬷嬷押着的仙仙。   柳月茹看着花容惨淡的仙仙,顿时一阵心疼,尴尬的开口:“殿下,此事皆是臣女的安排,不关……”   赵瑶把手中的茶盖一合,冷笑道:“心疼了?柳月茹,你这不是第一次坑本宫吧!”   柳月茹想起当初因她爹的事,害赵瑶丢了十拿九稳的皇后之位,顿时更尴尬不已。   “昔日因你父之事,先父斩郑国舅,与郑太后彻底翻脸,致使当时正在宫中参加遴选的本宫险些丧命,此事虽因你家而起,可错不在你家,所以赵家上下从不曾迁怒于你,甚至先父还赞你气节,你在京城时,多有回护。”   柳月茹躬身真心实意的说:“臣女能在京城安稳度日,全赖老丞相和老侯爷暗中援手。”要不是这两位暗中回护,以郑太后的性子,哪怕她人在京城,也早横尸街头了。   “可是,你是如何回报本宫的,在行宫外故意散播传言?”赵瑶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   柳月茹知道赵瑶这是真动气了,心里微苦,她也不想用这法子,只是实在没办法,京城谁不知道太后因出身太低从不和京城贵妇打交道,如今做了太后,更是怕麻烦躲到杭州快活去了,哪怕她是臣子之女,也无法递牌子请安,公主和太后一起,她要不出此下策,又如何见的到。   柳月茹起身行大礼道:“此次之事皆臣女之过,臣女甘愿领罪,只是臣女有一事要禀,还望殿下摒退左右。”   赵瑶看了柳月茹一眼,对周围说:“你们都先下去。”   “是,”周围的宫女太监应了一声,都退出门外。   “说吧!”赵瑶淡淡的说。   ………   一盏茶后,赵瑶起身,柳月茹躬身相送。   赵瑶走到门口,停住,对柳月茹说:“此次的事,本宫不和你计较,不过没有下次,你好自为之,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完,赵瑶起驾回宫。   等送走公主后,柳月茹赶忙过来扶起仙仙,把仙仙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没有受什么刑罚后,微微放下心,愧疚的说:“仙仙,委屈你了。”   “我没事,”仙仙摇摇头,“公主的人并没有为难我。”   柳月茹这才放下心来,拉着仙仙回到屋,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月茹,你在干什么?”仙仙大惊。   “当然是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跑?殿下不是说不追究吗?”仙仙纳罕道。   “可是她说下不为例啊!”   “……”   柳月茹收拾好了包袱,换了男装,把月仙阁交给楼里的主事,就带着仙仙朝边关跑去。   果然,没多久,京里就有了新的传言,田仲去月仙阁看红颜知己,公主因吃醋大闹月仙阁!   柳月茹:……   幸亏她跑的快! 第57章 探花   “啊!”张苻猛然坐起来, 摸了摸头上的冷汗, 看着周围熟悉的内室,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一场噩梦。   看到外面天还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张苻对外间问道:“什么时辰了?”   “才刚过子时, 少爷。”值夜的小书披着衣裳进来。   张苻想到今日大朝就出三甲的结果了,也没心思再睡下去, 就从榻上下来,开始拿衣裳,小书见了, 忙过来服侍。   穿完衣裳, 洗漱完, 张苻就让小书去准早膳。   半个时辰后,田仲才姗姗来迟,看到早在桌边等着的张苻,诧异的说:“今日起的这么早?”   “做了个噩梦, 睡不着,就起来了。”   田仲知道张苻这几日一直担心殿试的结果, 有些思虑过重, 才噩梦连连,就说道:“等会大朝就知道结果, 你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   张苻点点头,只是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田仲知道只要不出殿试结果,张苻就不可能放下心来, 也不再劝,开始用起早膳。   两人用过早膳,收拾好,就朝宫门外赶去。   卯时   随着三声鞭响,五日一次的大朝又一次来临,文武百官按品级进入大殿,众贡士也在殿外候着,听候宣召。   未几,一个内侍从里面走出来,一甩拂尘,喊道:“宣——众贡士觐见。”   众贡士忙整了整衣裳,按照会试的名次,跟着内侍进去。   进入大殿后,众人不敢东张西望,就在殿中垂手候着。   礼部尚书温岚出列,从旁边礼官手里拿过金榜,高声念道:“此次丁戌科进士,共二百八十三人,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三十二,赐进士出身,三甲二百四十八,赐同进士出身。   江南行道秦明,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   秦明虽然对自己中状元早有预料,可当听到真是状元时,仍然激动不已,深吸   一口气,出列,对上首拜倒。   “臣秦明,谢主隆恩!”   赵孟坐在上首,看着秦明无论气度,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对自己点的这个状元也多了一分满意,说道:“连中六元,乃当朝盛事,秦修撰这个状元确实名至所归。”   秦明听的圣上褒奖,顿时大喜,有这一句话,以后只要他不出大错,定然仕途顺畅,忙恭声说:“全赖陛下治国有道,天佑我朝,才使臣侥幸六元,显陛下之德。”   赵孟听了挺满意的,说道:“爱卿平身。”   “是,”秦明起身,回到自己原来站的地方。   温尚书接着念:“两浙李琛,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   李琛亦出列,对上首拜倒,“臣李琛,谢主隆恩。”   只是有了刚才秦明的珠玉在前,赵孟也只说一句“不错”,就让李琛起来了,李琛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起身回去。   温尚书看到下一个名字,顿了一下,念道:“幽州田仲,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   满朝文武和众贡士,顿时都瞅向田仲的方向。   满朝文武看的是田仲的反应,而众贡士,除了少数几个知情的,则看的是田仲前边的严彦。   严彦:……   不就被挤出前三么!   自从知道田仲的身份,严彦就知道自己一甲肯定没戏,毕竟朝廷不可能让两个幽州籍的贡士同时进入一甲。   不过对于被田仲顶,严彦也没什么怨恨,反而看好戏的看着前面的秦明李琛,也不知道这俩家伙排在田仲前面,等知道了田仲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尴尬!   田仲感觉到周围那些在他身上的目光,笑了笑,这些人不就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么?   既然如此,他就如他们所愿!   田仲出列,对上拜倒:“臣田仲,谢主隆恩。”   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赵孟也怔住了,看着下面的田仲,一时间五味杂陈。   好一会,赵孟才回过神来,说:“田爱卿平身。”   “谢陛下。”田仲起身。   两人相对无言,还是赵孟说道:“田爱卿请回。”   田仲回列。   大殿这才又活了过来,礼部尚书温岚偷偷擦擦汗,接着念道:“幽州严彦,二甲第一,赐进士出身,赐传胪。”   等严彦刚出列,还没等他谢恩,温尚书就直接把手中的金榜塞给他,然后腿脚麻利的回自己那列。   严彦:……   他现在是要谢恩,还是要念榜。   严彦无奈,只得抱着榜对上面行了礼,看到上面没什么反应,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大声念榜。   “岭南胡平,二甲第二,赐进士出身。”   “晋中张开,二甲第三,赐进士出身。”   ………   一直等念完最后一个,严彦喘了一口气,对上面行礼道:“臣已念完,请陛下示下。”   “开中门,出金榜!”   “是。”   严彦把手中的金榜给状元秦明,秦明亲自捧着,旁边李琛田仲一左一右,三人从大殿,朝外走去。   大殿到中门这条路,除天子大婚外,只有每三年一次一甲三人才能走一次,秦明捧着金榜,走在这条路上,腿都激动的有些抖。旁边的李琛也激动的不行,一直在看着眼前的这条路。   田仲倒是没怎么激动,不过对这条路也挺新鲜的,毕竟哪怕是以前的他,好像也没走过这条路。   于是,三人一边瞅着这条路,一边走,结果不足两里的路,硬是被三人走了半个时辰,等到三人出了中门,从侧门绕远路出来的其他众进士,早已等候多时了。   三人顿时大窘,忙带着众人,朝貼皇榜的地方走去。   等贴完,看到旁边礼部早已备好的披着红绸的高头大马。   三人对视一笑,翻身上马,开始游街。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不就换个老板么,你们当我会不适应,笑话!   作者:铁打的田仲,流水的皇帝! 第58章 打马游街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自从有科举以来, 三年一次的新科进士打马游街就是京城固定的盛会,一看到金榜出, 京城的众人顿时兴奋了,纷纷呼朋唤友, 拖家带口拥到金陵的几个主道等着看热闹。   “出来了!”   “状元出来了!”   “呀,这次的新科进士都好俊啊!”   看到一众帽插双翅、披红戴花, 骑着高头大马的新科进士出来,看热闹的众人登时兴奋了起来,纷纷朝来的众进士掷花掷果子。   秦明李琛田仲严彦四人骑着马走在前排, 自然受到的关注最多, 偏生四人又都是青年才俊, 个个长的一表人才,所到之处,鲜花果子帕子几乎是蜂拥而至。   秦明一边用袖子挡着朝脸飞来的各种东西,一边偷偷的朝后面三个又是开心又是无奈的说:“今年的百姓有些猛啊!”   “这也是没办法, 往年他们大概见不到这么多长的俊的新科进士!”李琛得意的说,只是他刚说完, 就被一个果子打中了脸, “哎吆!”   “哈哈哈哈,”其他三人顿时不厚道的笑了。   田仲准确的击落一个果子, 对其他三人笑道:“幸好现在是阳春三月,大家扔的都是花,只有少量以前晒干的果子, 要是等八九月,那可就有意思了。”   三人想到八九月那满天的瓜果,顿时打了个寒战,幸好,幸好!   四人正说着笑,队伍转到了另一条街,田仲突然感到前面楼上有一道目光一直看着他,不由抬头,看向上面的人。   上面坐着的是一位端庄秀雅的女子,眉目间隐隐还有一丝自然的傲气,看到田仲望来,展颜一笑。   刹那间,如杏花飘过,田仲心微动,看着上面的女子,抬手指了指眉心。   女子突然开心了起来,从头上拔下一只宫花,朝田仲掷来。   田仲敏捷的接住,拿着宫花,对上面晃了晃。   秦明李琛严彦三人看到顿时起哄了起来。   “ 田兄好艳福,游个街都有京城的贵女投花!”   “枉我为状元,竟让田兄占了先!”   “不知道是哪家贵女,说不定等田兄回去,就有人上门说媒。”   田仲把那朵宫花放到自己怀里,笑道:“不用说媒,本来就是我媳妇!”   三人:……   等田仲走远后,长公主赵瑶起身,旁边的嬷嬷忙过来扶着。   嬷嬷一边扶着公主,一边笑着说:“二公子就算失忆,也认出了公主。”   赵瑶摸了摸眉心的彩凤眉心坠,笑了笑,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细。   嬷嬷看着公主心情极好,就问道:“公主是打算起驾回宫,还是回公主府?”虽然公主一般是出阁才建公主府,不过赵孟心疼妹妹,登基后就赐给了赵瑶一座公主府。   “回公主府,今日是琼林宴,宫里只怕忙的很。”   “是。”   “对了,派人把信武侯府打扫出来。”   “老奴晓得,殿下放心。”   众进士游完街后,又重新回到宫里,参加久负盛名琼林宴。   琼林宴,又称恩荣宴,是天子特地为新科进士办的宴,表示对天子门生的恩荣,所以能参加琼林宴,简直是所有进士一辈子可以吹嘘的事。   只是今日,这琼林宴……   礼部尚书温岚上完贺词后,皇帝宣布琼林宴开始,众进士谢恩入席,正当众进士战战兢兢的努力想着如何表现才能引起皇帝注意,得到赏识时。   田仲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对上首的赵孟敬道:“臣田仲,祝陛下尽收天下英才,国泰民安!”   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顿时纷纷转头,惊讶看着突然向皇帝敬酒的田仲。   文武百官是惊讶田仲居然向圣上敬酒,而新科进士,则是惊讶田仲脑子动的如此快,居然拔了头筹。   赵孟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说道:“田爱卿有心了。”   田仲无视大殿中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又倒了一杯酒,端起酒,对赵孟接着敬道:“好事成双,臣敬陛下。”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赵孟诧异的看了田仲一眼,也让旁边的内侍又满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田仲再次倒了一杯,端起酒杯,恭敬的说:“三阳开泰,臣敬陛下。”   赵孟:……   赵孟无奈,只得又倒了一杯,还笑道:“田爱卿这是想找朕喝酒?”   说完,一饮而尽。   田仲接着倒第四杯,端起酒:“陛下说的是,臣正有此意。”   说完,田仲直接一杯下肚,还特地将酒杯倒过来,笑道:“臣先干为敬,陛下随意。”   赵孟脸色有些不好了,不过还是又倒了一杯,勉强喝下。   田仲接着倒酒……   大殿众人顿时哗然,这田仲竟是在和皇帝拼酒。   钱尚书几个知道田仲酒量的汗都下来。   钱尚书赶忙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田仲笑道:“田编修文采斐然,本官为乡试考官时,对田编修的文章叹为观止。”   田仲看着睁着眼说瞎话的钱尚书,笑了笑,知道再让赵孟喝只怕也不可能了,直接端起酒,对钱尚书敬道:“学生对座师仰慕已久,能得座师赞赏,学生敬座师一杯。”   说完,又一杯酒下肚。   钱尚书被田仲叫的“座师”心里一哆嗦,忙端着酒,一杯酒一口闷了。   温尚书看钱尚书都牺牲自己来救场了,不好再看着,也倒了一杯酒,对田仲赞道:“田编修文武双全,实乃朝廷之兴。”   田仲也倒了一杯,说道:“谢座师夸奖,学生进礼部翰林院后,还劳座师多多照顾。”   温尚书一激灵,忙端起酒掩饰的喝起来。   然后是兵部尚书……   ……   半个时辰后,田仲看着脸微红的赵孟和六个有些坐不稳的尚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真当他不知道他们特地让他做探花的用意,不就想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表态么,他是表态了,可他心里不痛快。既然他不痛快,那他就让大家一起不痛快。   他田仲,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第59章 君君臣臣   张苻扶着喝的醉醺醺的田仲回到试馆, 把田仲放到榻上, 想起刚才琼林宴田仲逼圣上和六位尚书喝酒,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劝道:“田兄,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好歹忍一忍,那位如今是圣上,你不能像以前一样。”   田仲捂着, 叹气道:“有些事, 你不懂。”   张苻一听, 顿时急道:“我是没做过官,可是……”   “今日我和他们敬酒时,朝中其他人是什么态度。”田仲打断张苻的话,问道。   张苻想到朝中那些大臣和自己这些新科进士整个琼林宴都战战兢兢的, 生怕圣上突然大怒,没好气的说:“还能有什么态度,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都快被你们吓死了,整个琼林宴除了你们, 谁敢动一下筷!”   “那就好,”田仲嘟囔了一句,翻身裹起被子, 打算睡觉。   “唉,你怎么突然睡觉了,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张苻气的拍田仲。   田仲无奈的睁开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你不知道朝中那些人的德性,捧高踩低,两面三刀,背地里使绊子,今日我若低了头,明日那些人就会以为我失了势,自认为讨好皇帝的来找我麻烦,到时我还不被烦死。”他今日闹这一出,朝中众人肯定对他退避三舍,毕竟他当众都敢给圣上和六位尚书下脸子,那些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你这样会得罪……”   “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宁得罪丞相,别得罪跑腿的,那位虽然算不上君子,可这点气度还是有的。”田仲虽然看那位不顺眼,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张苻听的似懂非懂,不过觉得田仲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就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过两天吗?当然是去翰林院报道!”田仲理所当然的说。   “你真打算去翰林院?”张苻诧异的说。   “当然,我现在是翰林编修,不去翰林院去哪!”   张苻想了想,好像确实无法反驳。随即想到自己,又叹了一口气。   “还在为殿试的名次耿耿于怀?”田仲看着张苻,也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张苻这次居然正好吊了二甲的尾,二甲第三十二。这名次,能留京,但一定选不着好空缺。   田仲拍了拍张苻,安慰道:“如今朝中空缺不少,吏部安排的想必也不会太差。”新科进士只有一甲当场授官,其他的都等吏部任命。   “实在不行,你可以去走走吏部尚书的门路,毕竟他可是咱们座师啊!”田仲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张苻听到田仲说“座师”,嘴角抽了抽,今天田仲可是一口一个“座师”,当众把自己两个座师喝趴下了。   哪怕他坐的远,也看到满朝文武看着两位尚书大人那是一个同情!   不过这主意确实不错,张苻决定明天备些礼去吏部尚书府走一趟,无论座师他老人家理不理他,送礼总没有得罪人的吧!   张苻看到田仲已经闭着眼睡着了,也不好再呆,给田仲整了整被子,就出去了。   第二日,张苻果然买了几样贵重的礼品,去吏部尚书府送礼去了。   而田仲,则去翰林院附近转了转,找掮客买了一栋三进的宅子,又买了几个下人,他如今已经中了进士,也不好在试馆再住下去。   等收拾妥当宅子,田仲这才回试馆。   “田仲,座师他老人家居然亲自见我了!”田仲一回来,张苻就兴奋的对田仲说着这个好消息,虽然座师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田仲看了看天色,诧异的说:“这么早他居然没在吏部坐堂?”   “呃,座师他老人家昨天和你喝多了,今天没能去吏部坐堂。”   田仲扑哧一下笑了,摇摇头,“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夸了我两句,还提起了你一句,别的就没说什么。”   田仲听了,拍拍张苻,笑道:“看来你要陪我去翰林院作伴了。”   “啊?”张苻顿时惊喜的说:“我能进翰林院!”   每科除了一甲三人,吏部也会选几个去翰林院,只不过这几个自然没有一甲三人金贵,只是普通的翰林官,可翰林清贵,只要从翰林院出来的,以后做官履历都要好看的多。   “八成是,不过还是等吏部的任命下来才为准,”田仲想到自己刚买的宅子,就给张苻说了一下,问道:“你要不要去我那住?”   张苻也知道自己一旦中进士再住试馆有些不妥,毕竟试馆还有许多今科未中,等着下次再考的,他们住在这,难免让人心里不痛快,只是他带的盘缠虽然剩了不少,可买宅子却差远了,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分到哪,贸然选宅子也不妥,就对田仲说道:“那这段日子就叨扰了,等任命文书下来,我请假回乡祭祖,回来也买个宅子,正好安置家眷。”   “随你,”田仲笑道。   两人说定,就开始收拾东西,趁着现在有空搬了过去。   而试馆中其他中进士的,和两人想的差不多,没几日也都或租或买的搬了出去。   赵孟被大太监李忠扶到后宫,李忠低声问:“陛下,去哪位娘娘宫里?”   “去皇后那。”   “是。”   李忠于是让玉辇朝皇后宫中走去。   皇后见赵孟来了,赶忙来迎,看到微醺的赵孟,嗔道:“陛下怎么喝的这么多。”   说着,忙让身边的宫女准备帕子醒酒汤。   皇后亲自帮赵孟把龙袍脱了,又用帕子将赵孟身上的酒气擦了擦,然后端来醒酒汤,示意赵孟快喝。   赵孟喝了碗醒酒汤,拉着皇后到床上坐下,“梓潼不必担心,朕喝的不算多。”   皇后拿来枕头让赵孟倚着,好奇的问:“陛下不是开琼林宴么,怎么喝成这样?”   皇后和赵孟是结发夫妻,成亲已十载有余,素来知道赵孟平日极为自律,几乎不大饮酒,以免耽搁公务。   赵孟按了按头,笑骂道:“还不是田仲那混蛋,琼林宴上死命敬朕,要不是六部尚书在那拦着,那混蛋今日定想喝倒朕!”   皇后正想细问怎么回事,还没来的及开口,外面就传来大宫女的禀报声,“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儿来了,快让他进来。”赵孟听到儿子来了,对旁边说道。   大太监李忠知道小太子是赵孟的心头肉,忙出去亲自把小太子领进来。   “父皇,母后,”小太子进来给两人请安道。   “我儿过来,”赵孟对小太子招招手。   小太子跑到父皇的床边,自己也爬上去,看到父皇一身酒气,诧异的说:“父皇,你喝酒了?”   皇后正帮赵孟揉着头,闻言用手戳了戳丈夫,对儿子笑道:“你父皇被田将军敬酒,然后就成这样了。”   小太子看着父皇,被敬酒敬成这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敬酒不是可以不喝么,父皇你怎么还喝成这样?”   赵孟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有些敬酒不用喝,有些敬酒可喝可不喝,有些敬酒却必须喝。”   小太子想了想,说:“父皇的意思是田将军这次敬的酒必须喝,为什么?”   “因为今日他当众跪了朕一次。”赵孟叹气道。   小太子年纪小还没什么反应,皇后却是大惊,她可是知道丈夫和田仲当年斗的多狠,两人是桌子掀过,刀子也动过,虽然没真伤着,可她每次都看的心惊胆战的。   对于田仲跪了她丈夫,皇后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位是主动服了软,必然是她丈夫做了什么,想到那位从来不肯吃亏的性子,皇后看了看醉醺醺的丈夫,心下有些了然。   “夫君这又何必呢?”皇后不好干涉朝政,只能以夫妻情分劝劝。   赵孟知道皇后的心意,拿起她的手拍了拍,把今日的事说了一下。   皇后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小太子却听的云里雾里的,问他父皇:“田将军和父皇这是赌气么?”   赵孟笑了笑,点了点儿子的鼻子,“朝堂之事哪有赌气不赌气。”   “父皇为什么让田将军跪?”   “边关武将人心浮动,朕不逼他表态,朝廷该如何。”   “那田将军为什么逼父皇喝酒?”   “他跪则势弱,朝中向来捧高踩低,若不逼朕,何以在朝中立足。”   小太子想了想,说道:“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田将军跪的是天下太平,父皇喝的是君臣之谊。”   “哈哈哈哈,”赵孟突然大笑,指着小太子对皇后说:   “此乃吾赵家之良驹也!” 第60章 请把书写完   田仲搬完家, 又在家里歇了一日, 听闻秦明李琛两个今日打算去翰林院报道,他也收拾了一下, 换上翰林院编修的官服,晃悠悠的去了。   结果在翰林院门口正碰上两个结伴而来的秦明李琛。   秦明李琛看到田仲有些尴尬, 按理说三人同为一甲又同点翰林,身为同科理应共同进退, 只是那日琼林宴两人知道田仲的真实身份后,两人就生了敬而远之之心,毕竟谁也不知道和田仲相交会不会被连累, 所以两人此次结伴却并没有叫田仲。   田仲对此倒没什么感觉, 趋吉避凶本就人之常情, 他们原先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且昔日他戍的是北方边关,这俩却是南方人,有长江这个天堑, 就算柔然真南下都打不到他们俩那,他于他们并无瓜葛。难道还要人家因为见过两三面就为他搭上仕途甚至性命,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所以田仲直接装作没看出来, 像往常一样和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和他们一起进了翰林院。   三人进了翰林院, 找了一个仆役问了一下,就朝翰林院掌院的屋子走去。   翰林院掌院甘孜正在屋里悠闲的看书,听到敲门声, 头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掌院大人,我们是今科的进士,来报道。”秦明站在门口恭敬的说。   “来报道啊,”甘孜没当回事,正要随口吩咐一个下属带他们去,结果还没开口,突然想起这科前三是谁,猛然抬头,就看到同在门口正往里看的田仲。   甘孜顿时一个激灵,忙手忙脚乱的放下书,几步走到田仲面前,搓着手陪笑道:“田、田、呃,您来了。”   被直接忽视的秦明李琛:……   田仲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甘掌院,有些无奈,他是来报道的,又不是来砸翰林院,这家伙这么紧张干嘛,弄的他差点都以为自己怎么着他了。   田仲咳了一下,说道:“掌院大人叫我田仲好了,或者叫我的字也行,再或者叫我田编修也行,我也是来报道的。”   甘掌院虽然早知道田仲中了探花被授翰林编修,可他没想到田仲真会来啊,听到田仲说来报道,顿时眼前一黑,这煞神不会真的想来翰林院吧!   “田、咳、田编修,翰林院一直清闲的很,您老这么忙,其实来挂个名就行了。”甘掌院讨好的说。   “那怎么行,朝廷从庚辰变法后,吏部考核就严禁官员吃空饷,田某向来遵纪守法,怎么能做这种事。”田仲义正言辞的说。   甘掌院顿时嘴角抽了抽,他以前怎么不知道田仲遵守过老丞相那套吏治考核。   不过甘掌院到底说不出让田仲回去的事,只能亲自带三人去报了道,然后给三人分配带他们的老翰林。   对于秦明李琛,甘掌院直接随便指了两个翰林院的老人,让他们去跟着编书去了。   可轮到田仲时,顿时又犯了难,甘掌院想了想,还是没忍心祸害自己那些年事已高,心脏不好的属下,对田仲说:“田编修,下官屋子隔壁还有个空屋,您要不要去那里喝喝茶,看看书。”   “掌院大人愿意亲自教导田某,是田某的福气。”田仲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甘掌院连连说,忙让仆役把隔壁的屋子腾出来,让田仲在里面安置下。   于是,田仲正式在翰林院落了户。   田仲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书,自从来翰林院几日后,他是真的知道了“闲”字是怎么写的。   每日来了先点个卯,泡上一杯茶,找本书或者棋谱,看上一个上午,然后去吃饭,下午回来再泡上一杯茶,再拿本书看上一下午,然后等傍晚点卯,这样一天就上完了。   田仲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才这样,可等他随意的溜达了两天,才发现,原来不止他,翰林院的许多人甚至包括甘掌院都是这样,田仲这才知道翰林院“清贵”二字的来源,真是清闲的尊贵!   当然翰林院也不都是如此清闲,如秦明李荞这些年轻的,就天天忙的要死,每日不是抄书编书,就是被老翰林使唤的跑腿,田仲坐在屋里,都觉得他们累的慌。   正当田仲以为今日也像前几日一样喝茶坐到散值时,一个少年,鬼鬼祟祟的跑到他门口。   “你要想进来就进来!”田仲喝着茶,看着已经在外面纠结了半个时辰的少年,忍不住说道。   外面的少年好似被他吓了一跳,大概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进来。   田仲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这个抱着书进来的少年,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少年好像挺怕他的,抱着书在那支支吾吾了半天,脸憋的通红,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你不是翰林院的人吧?”田仲虽然来了才三四日,可他记性好,哪怕见过一面的人也有印象,这少年他可以肯定之前绝对没见过。   “不是,”少年这次倒终于没支吾,飞快的回道。   “……”不是翰林院的人你咋跑进来的,翰林院的门房是摆设?   少年进来一会,又见田仲好像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吓人,不由鼓起勇气问:“那个,那个,您是田中也大将军吗?”   “以前是,你找我有事?”   少年突然把手中的书放到田仲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恳求道:“您能在死前把这本书写完吗?”   田仲一口茶喷了出来。   赵孟和礼部尚书温岚商量完端午的庆典后,随口问道:“田仲还在翰林院?”   “是,田编修每日都按时到翰林院当值。”   “是每日按时到翰林院喝茶吧!”赵孟笑着摇摇头,他当初中状元后也曾在翰林院呆过一些日子,可是知道里面的情况的。对于新人,要是没背景,自然被使唤的累死,可要是太有背景,也会被供起来闲死。   “开始几天是,不过如今田编修挺忙的。”   “忙?难道有人敢使唤他?”赵孟诧异道。   “这倒没有。”   “那他忙什么?”   “忙着著书。”   “著书?著什么书?”   “就是他那本关于天时的天书,钦天监那群疯子自从知道田编修就是田将军后,简直兴奋的疯了,现在都堵在田编修门口等着他把书写完,田编修无奈,只能每天忙着著书。”   赵孟:……   头一次觉得钦天监那些人还有点用! 第61章 血书   田仲现在最后悔的, 就是一时心软答应了姜伊那臭小子把书写完。   这哪里是写一本书啊, 而是招惹了礼部最不能招惹的两个部门——钦天监和太医署!   当日姜伊拿书可怜巴巴来找田仲求他续书时,田仲看着著了一半的书, 觉得确实有些可惜,想着如今他正好有空, 就随口应了下来,打算把书写完。   可这一答应却糟了, 因为田仲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他失忆了。   失忆的他,确实能看懂自己原来写了什么, 可不代表他能记得接着要写什么!   那日田仲提着笔在姜伊期待的目光中想了半晌, 最终无奈的放下, 告诉他因为失忆的缘故,他实在记不起后面自己要写什么了。   然后,失望的姜伊哭着跑回去了!   田仲虽然很尴尬,觉得有些辜负了人家孩子的期望, 可他失忆记不起来也没办法,就接着喝茶看书。   可没想到, 过了一会, 外面就来了一群人堵了他的屋子。   这时候,田仲才知道, 原来刚才的那个少年,居然是钦天监监正之子,而钦天监监正一听儿子说田仲居然失忆甚至记不得天书后面写什么了, 顿时吓得心神失守,甚至都没心思顾忌田仲现在的身份了,直接拉着钦天监一众人跑到翰林院,来看看田仲到底失忆到什么程度了。   在经过钦天监监正详细的“关心”下,姜监正既喜且忧的发现,田仲虽然不记得后面自己要接着写什么,可他能看的懂自己原来著的那半本天书。   姜监正顿时大喜,立刻把请田仲续书变成了请田仲写批注。   田仲:……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田仲既然著书,就是想着把书中的东西传下去,自然也不想让自己的书变成谁都看不懂的天书,和姜监正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所以姜监正一提,田仲想了想就答应了。   姜监正大喜,甚至连钦天监都不回了,直接带着钦天监一帮人给田仲打下手,希望田仲能尽快把那半本天书批注出来。   田仲虽然失忆,但学的东西还在,批注起来并不费事,又有一群钦天监同样懂行的人帮忙,更是事半功倍,没几日,那半本天书就被批注了大半。   可随着天书被批注的越来越多,钦天监的众人脸色却越来越差。   田仲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写的太惊世骇俗,吓到了这些人,结果问了才知道,他们在痛惜看不到的后半本。   对于钦天监的众人来说,他们以前虽然知道田仲写的这本天书肯定是囊括了他对天时一些独特的见解,可大家都看不懂,所以也就只知道这本书好,却不知道有多好,结果等田仲一批注后,钦天监的众人虽然还一时无法吃透,却被里面的内容震惊了。   这里面,田仲居然很详细的记载了自己是如何通过长期观察记录判断天时的方法。而这种方法,他们居然从来没听说过!   钦天监的众人顿时激动了,正当他们激动的想要看具体怎么判断时,他们发现,后面没了……后面最重要的部分,田仲居然还没来的及写。   钦天监众人:……   你怎么可以断在这!!!   钦天监众人顿时怒了,想找田仲要后半部分,然后想起来田仲失忆了。   愤怒的钦天监众人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治好田仲的失忆,让他把下半本写出来,于是,他们拉来了一个盟友——太医署。   太医署的太医们正想知道田仲是怎么失忆的,失忆为什么可以治好癔症,于是和钦天监一拍即合,太医院院判带着众太医,风风火火的跑来给田仲会诊来了。   田仲直接傻眼了。   “这个符号不对,少了两个点,”田仲指着姜伊帮他整理的草稿说道。   姜伊看了看田仲的草稿,又看了看自己写的,忙说:“对不起,大人,我马上改。”   “没事,以后注意就好,咱们这些符号都有特定的含义,一旦缺一点少一点,就可能变成另一个意思。”   “是,晚辈记下了。”   田仲又去看钦天监其他几人整理的东西。   给书写批注这活,不但琐碎,而且要准确,所以田仲一般先写个草稿,让钦天监的人整理润色,然后再由他增减定稿,最后再由钦天监雇人排版。   田仲看了一圈,指出几人一些不对的地方,看了看天色,发现快到散值的时辰了,就打算让他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一个太医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   田仲瞬间后退一步。   太医丝毫没有不被田仲欢迎的自觉,端着汤药一进来,就兴奋的说:“田将军,老夫又换了个方子,您快来试试,这方子对去暗疾有良效,说不定就能让您记起来。”   田仲捂着鼻子,努力避开那熏人的草药味:“你们太医署从院判到太医,天天说自己的方子有良效,田某都喝了十多天了,也没见效果在哪。”   不过话虽这么说,田仲还是接过药,捏着鼻子直接灌下去,太医署的药是没治好他的失忆,不过对暗伤倒是有奇效,他喝了几日,以前一阴天下雨就疼的身子确实好了很多。   田仲把碗还给太医,忙从旁边倒了水漱了漱口。   太医也不在意田仲的嫌弃,直接拉起田仲的手把脉,把了一会问道:“田将军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经脉确实通了很多,阴天下雨旧伤疼的也轻了,别的倒是暂时还没察觉。”田仲认真的回道。   “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太医问道。   正在整理草稿的钦天监众人瞬间望过来。   田仲顶着所有人的压力无奈的点头,“还是记不起来。”   钦天监众人低下头,接着整理草稿,太医收起碗,悠悠的回去了。   田仲……算了,他也回去吧。   田仲收拾了一下东西,去门房那画了卯,也朝家走去。   从翰林院出来到他买的宅子需要经过一条街,田仲走到街上,才发现今天街上开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田仲看了一下,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打算穿过去。   田仲从两个摊位之间走过去,正要向对面走,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正好沿着街走,田仲看着老人要撞上他,忙灵巧的向旁边一躲,本来已经躲过了,可谁知老人却身子一歪,直直的撞在他怀里。   田仲其实还能躲开,可怕老者摔着,只能用手一扶,托住老者。   “对不住,对不住,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老者站稳身子,忙连连向田仲道歉。   田仲看着老者笑着说:“不要紧,老人家。”   老者看田仲不追究,又道谢了两句,就扛着糖葫芦走了。   而田仲,则穿过集市,和往常一样回到家里。   等到家,田仲就直接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从怀里掏了掏,然后掏出刚才那位老者趁机塞到他怀里的东西——一封信。   田仲拆开信,看到上面的字,不由一顿。   这是一封血书! 第62章 没种VS败类   随着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天渐渐亮了起来。   屋里, 一夜未眠的田仲静静的坐在桌前,不知想着什么, 桌上放着那封血书,旁边原本点着的蜡烛早已燃尽, 只剩下一团红色的蜡泪。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田仲抬起手把血书收到袖子里, 身子却坐着没动。   “老爷,您起了吗?”来的人轻轻叩了两下门,轻声问道。   “进来吧!”田仲淡淡的说。   门被推开, 一个丫鬟端着水和布巾进来。   田仲起身走过去洗了脸, 然后对丫鬟说:“等会不必把早膳端来, 我出去吃。”   “是,老爷。”丫鬟应了一声,端着水和布巾下去。   田仲关上门,回到桌前, 掀开熏香炉的盖子,从袖里拿出血书, 点燃后扔到里面。   看着血书在火中完全化为灰烬, 田仲盖上炉盖,去内室换了身衣裳, 朝外走去。   出了府,田仲像往常一样朝翰林院走去,在走到翰林院旁边的街时, 田仲从怀里摸出几文钱,走到一个馄饨摊前,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对正在忙活的摊主说:“来碗馄饨。”   “好的,公子您稍后。”摊主熟练的拿着面皮一边包一边往沸腾的锅里扔。   很快,摊主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过来,放在田仲桌前,笑道:“公子,您慢用。”   田仲从桌上竹筒抽出一双筷子,夹了一个尝了尝,感觉味道还不错,就端着碗吃了起来。   一碗馄饨下肚后,田仲在桌上放了两枚铜板,就起身离开了。   等田仲走后,摊主走过来,看着田仲放在桌子上一立一平的两枚铜钱,默默把铜板收了起来,然后接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田兄,我的任命文书下来了!”田仲刚散值回来,张苻就兴冲冲的跑过来,高兴的说。   “去哪?”田仲问道。   “去翰林院,真被田兄你说中了。”张苻兴奋的简直想拽着田仲蹦两下。   “恭喜,”田仲听了也很是替张苻高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去翰林院报道?”   “吏部派的人说让我三日内去。”   田仲想了一下,说:“翰林院的休沐在后日,到时只怕没人,要不你明天去,正好还能和我一起。”   “那我明早收拾好和你一起。”张苻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张苻说完,就要拉着田仲去酒肆庆贺一下,田仲也没什么事,就跟着去了。   到了酒肆的雅间后,田仲才发现张苻不仅叫了他,还叫了严彦王贤。   “严兄,王兄,好久不见。”田仲拱拱手。   严彦王贤现在差不多已经对田仲的身份视而不见了,也笑着回道:“田兄也来了,在翰林院忙不?”   “忙,天天被两群疯子折腾的头疼。”田仲随口说道。   严彦王贤还以为田仲开玩笑,也没当真。   四人落座后,张苻叫了桌酒菜。   酒过三巡后,严彦对张苻笑着说:“想不到张兄居然是咱们三个中最先接到吏部任令的。”   王贤也羡慕的说:“是啊,张兄运气就是好,殿试的时候正好进了二甲,不像为兄,只怕过些日子再想见几位就难了。”王贤殿试是三甲十一,外放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   “我也没想到居然能进翰林院,”张苻直到现在还兴奋的不行。   “张兄这次可算光宗耀祖了,不知张兄打算什么时候请假回乡祭祖?”严彦问道。   张苻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打算去翰林院报完道后就请假。”虽然有报喜的,家里肯定已经知道了,可张苻还是想快点回家,把这个喜事亲自告诉父母和妻儿。   “那张兄回家时可否帮我捎封家书,为兄离家久了,家里只怕有些惦记。”严彦说道。   王贤听了忙说:“帮我也捎一封。”   “小事一桩,包在张某身上。”张苻一听是这事,满口答应道。   田仲倒没有家书可捎,不过想到王家村那些人,也说道:“张兄要是回去,帮我也捎点东西回去。”   “田兄你也捎东西?”张苻诧异道。   “嗯,我打算捎些钱给王家村,给族学置办些祭田。”田仲说道。   张苻想起田仲在王家村呆过,笑道:“原来是王家村啊,行,东西给我,我帮你办妥。”   “不用这么麻烦,你把东西送到王家村里正家就行了,他们会做好。”田仲觉得里正一家做事还是蛮靠谱的。   张苻点点头,记下。   三人说完让张苻捎东西的事,就开始接着喝酒,正当四人喝的兴起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是摔东西的声音。   “外面有人闹事?”张苻放下酒杯,好奇的说。   田仲指着张苻对严彦王贤笑道:“这家伙好奇心又上来了。”   严彦王贤也知道张苻那好看热闹的性子,不由摇摇头。   田仲几人本来以为外面的事很快就会平息,毕竟开门做生意的都以和为贵,哪怕真有纠纷,店家一般也会很快出面摆平,可没想到外面的吵闹声不但没小反而越来越大,连雅间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杨凌,你欺人太甚!”一个少年气急败坏的吼道。   “欺人太甚?呵,郑槿,你以前做的了初一,现在还不许我做十五么!”叫杨凌的少年冷笑道。   “你!”   “你什么,你不会现在还以为我怕你吧,你当你还是当初的国舅爷!”   严彦听了几句,小声对三人说:“是前国舅爷郑槿。”   昔日郑太后和赵丞相翻脸后,郑太后就力排众议把自己的侄女接进了宫,第二年就被立为了皇后,而郑槿,正是皇后亲弟弟。   四人在雅间听了一会,才知道两人之所以起争执,是因为抢侍女。   原来当初杨凌身边有一个美貌手巧的侍女,杨凌甚是喜欢,就天天带在身边,结果不小心被郑槿看到了,郑槿就要去了,说是要,其实和抢没两样,当初郑槿势大,杨凌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忍了,结果今日两人不小心碰到了,杨凌想起了当初的事,顿时恨上心头,就当着郑槿的面抢了他的侍女。然后两人自然闹了起来。   “这还真是……”严彦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摇摇头。   “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成这样也不嫌丢人。”王贤也摇摇头。   张苻听的津津有味,问田仲:“田兄,你怎么看?”   “一个没种,一个败类。”田仲言简意赅的说道。   屋里其他三人顿时笑了。   张苻笑着说:“田兄这话说的精辟!”   三年前被抢,当时不敢吱声,等人家没落了才来讨说话撒气,看着好像讨回了面子,可不正是欺软怕硬的表现么!   “这杨凌是谁家的子弟?”田仲问道,能教出这样的子弟,想必家风也不好。   “好像是城西杨家?”严彦不大确定的说。   “城西,”田仲摸了摸下巴,好像是一些朝廷新贵的住处,“这家有人在朝中做官么?”   “好像有,但是官应该不大,不过他家倒是女儿在宫里,好像是个婕妤。”严彦想了想说。   田仲听了,摸着下巴看向外面。   那今天的事,可有意思了。 第63章 吓晕一个   四人喝着酒,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不由有些喝不下去了。   “这两人怎么还没完了!”张苻皱眉道,虽然他爱看热闹, 可不代表他愿意在这样的吵闹声中喝酒。   田仲严彦王贤也陆续放下酒杯,在这样嘈杂声下, 确实什么喝酒的氛围都没了。   王贤站起来,走到雅间门口朝楼下大堂望了望, 回来摇头道:“看来一时半会这两位是吵不完了。”   三人顿时没继续喝的兴致了,张苻甚至气道:“我好不容易做一次东,居然碰上这种事, 真扫兴!”   说着, 叫来外面候着的小二结了账。   结完帐后, 四人从雅间出来,顺着楼梯下楼,打算穿过大堂出去。   楼下   杨凌和郑槿正吵的分外眼红。   “郑槿,你把你身边的侍女留下, 再给本少爷亲自赔礼道歉,本少爷就大人有大量放你一回!”杨凌自觉其亲姐姐是圣上宠妃, 郑家如今又失势, 底气十足的说。   郑家虽失势,可郑槿却不怕杨家这样的暴发户, 当下冷笑道:“赔礼道歉,我呸,当初那侍女明明是你为了讨好本少爷亲自送去的, 现在居然反口说是本少爷逼的,呵呵,不就是看现在郑家失势了,想来落井下石么,可本少爷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凭你杨家,想要本少爷道歉,休想!”   “你!”杨凌瞪着眼。   “至于本少爷的侍女,还不是你一个杀猪的孙子能用的起的。”郑槿轻蔑的说。   杨凌平日最恨别人提他爷爷是杀猪的,显得他出身不好,当下气的咬牙切齿道:“那也比你家是前朝旧臣好,你们这些前朝旧臣有什么可以自得的,指不定哪天陛下想起来就灭你满门了!”   “你!”这次轮到郑槿被戳到痛脚,他可是知道当初郑家和赵家那些旧怨,现在郑家如此低调,就是怕圣上秋后算账。   杨凌一看郑槿说不出话来,顿时得意起来,更是死抓着这点不放,说道:“我杨家是没你郑家显赫,可我杨家跟的是圣上,而你郑家,却是前朝余孽,你们这些余孽,不过是圣上懒得的计较,才让你们苟且偷生罢了。”   “杨凌,你说谁苟且偷生!”郑槿怒道,虽然他们确实怕圣上秋后算账,有些苟且偷生的想法,可被人这么当众说出来,郑槿还是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当然是你们这些前朝旧臣,前朝余孽!”杨凌大笑道。   “原来前朝旧臣都是前朝余孽啊!还真是头一次这么听说,长见识了。”一个人啪啪的鼓掌道。   “谁?”杨凌转头,就看到一个人从楼梯上下来,走了过来。   看着走过来的人,杨凌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听来人口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他这伙的,不由把脸一扬,没好气的问道:“没看到本少爷正在和人算旧账么,你来插的什么嘴!”   来人在他面前一丈处站定,抱着胳膊说:“你们吵架,按理说田某确实不该插嘴,不过你辱骂前朝旧臣,田某却不能视而不见。”   “你是谁?”   “正是你口中的前朝旧臣。”   杨凌一听,顿时怪笑道,“哎吆,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一个前朝‘余孽’,怎么,你想为他出头?”   “为他出头?”田仲转头看了郑槿一眼,顿时嗤笑了一下。   郑槿一哆嗦,忙低下头,不敢直视田仲。   杨凌却会错意,还以为被他说中了,矛头顿时转向了田仲,“早就听闻你们这些前朝旧臣贼心不死,常常私下联络,妄想意图不轨,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田仲听了,有些好笑道:“你这是在给我扣罪名?”   杨凌有些嚣张的说:“难道本少爷说错了不成,你和他一看就交情不浅,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私下里意图不轨。”   “交情不浅?”田仲摇摇头,实话实话:“田某和他可没什么交情。”   杨凌还以为他怕了,有些不屑的看着他。   谁知田仲话一转,说道:“不过田某确实和某个前朝旧臣交情不浅,甚至牵连甚多。”   杨凌没想到田仲会突然这么说,眨眨眼,不敢相信的说:“你承认你和前朝旧臣牵连甚多?”   “对啊,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田仲毫不避讳的说。   杨凌顿时上了心,他可是知道圣上对这些前朝余孽心里有疙瘩,如果他能抓到这些前朝余孽的把柄,那是不是……   想到这,杨凌忙问道:“和你交往不浅的前朝旧臣是谁?”   “前朝旧臣,丞相赵孟!”田仲说道:“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田仲和他牵连甚多!”全天下都知道他和赵孟斗的你死我活,这牵连还不多么。   “赵……田仲!”杨凌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死死的盯着田仲。   田仲走近一步,杨凌后退一步。   “前朝丞相不是前朝旧臣吗?”   田仲又走近一步,杨凌吓得又后退一步。   “前朝旧臣都是前朝余孽,那前朝丞相,应该算是前朝最大的余孽了吧?”   田仲最后走了一步,站定,对仓皇后退的杨凌说:   “你是说陛下在苟且偷生?”   杨凌仓皇后退,不小心绊到后面的椅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死命的摇头。   “我…我没……我没这意思。”   田仲蹲下,看着地上吓得浑身哆嗦的杨凌,淡淡的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杨凌突然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田仲看着吓晕了的杨凌,站起身来,随口说道:“还真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能往宫里进。”   说完,田仲摇摇头,和张苻三个离开了。   后宫 椒房殿   皇后斜倚在榻上看着书,旁边一个大宫女拿着玉锤轻轻帮皇后敲着腿。   “陛下昨日又去杨婕妤那去了。”大宫女轻声说道。   皇后打了个哈欠,“去就去呗!”   大宫女自幼就服侍皇后,比其他人说话也少了三分小心,说道:“可是陛下这个月去那已经不下五次了,这恩宠,也未免太过了些吧!”   “过了就过,陛下喜欢就好。”皇后不在意的说。   “娘娘,”大宫女顿时急道。   皇后把书偏了一下,看着大宫女:“你这丫头,本宫都不急你急什么。”   “娘娘你这慢性子什么时候急过!”大宫女无奈的说。   皇后又打了一个哈欠,干脆把书放下,直接在榻上躺下,打算闭着眼小憩一会。   大宫女看着万事不心急的主子,只好先拉过锦被替她盖上,嘀咕道:“要是杨婕妤再受宠下去,看您急不急。”   “急什么,”皇后闭着眼,又打了个哈欠,“恩宠这东西,什么时候靠的住过,你别看杨婕妤今日得宠,明日指不定怎么样呢!”   “娘娘您还真是宽心……”   大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候着的大太监就匆匆进来,对皇后低声说:“娘娘,陛下身边的人来传话了。”   皇后听了,睁开眼,在大宫女的搀扶下坐起来,说道:“传。”   “是,”大太监出去,领着一个太监进来,正是赵孟身边的李忠。   李忠一进了内殿,直接行礼道:“陛下让老奴给娘娘传话,说近来宫中嫔妃行为多有不合礼仪者,让娘娘教导一下。”   皇后娘娘:……   不合礼仪?她怎么没看出来。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忙问李忠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忠知道大宫女这是替皇后问的,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皇后听了嘴角抽了抽,对大宫女吩咐道:“传本宫懿旨,杨婕妤请安失仪,令其闭门思过半年,抄女则二十遍,其他宫嫔,抄女则三遍,一个月后交给本宫。”   “是,”大宫女应下。   大太监李忠看事情办完了,行礼后就退下。   等李忠走后,皇后娘娘一歪身子,躺回榻上,笑道:   “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宫里进,这田将军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损啊!” 第64章 彗星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 田仲和张苻用过早膳后, 田仲就带张苻去翰林院报道。   两人进了翰林院后,田仲突然发现往日那些对他避之如蛇蝎的翰林院官员, 今日居然一反常态的不躲他了,甚至有几个胆子大一些还努力装着自然的给他打了个招呼, 弄的田仲一头雾水。   “田兄,想不到你在翰林院的人缘还挺好的。”张苻还以为翰林院众人一直这样, 笑着说道。   田仲嘴角抽了抽,他的人缘好?这怎么可能,不过想到张苻这是第一天进翰林院, 田仲怕给他压力, 也就没多说什么。   田仲带着张苻直接到了掌院的屋子, 甘掌院一如既往的在看书喝茶,看到田仲来了,忙放下书,笑道:“田编修怎么有空来老夫这。”   “带个同乡来报道。”田仲让开身子, 让甘掌院看到身后的张苻。   甘掌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田仲现在的籍贯是幽州, 便说道:“原来是田编修的同乡, 可带了吏部的任命文书?”   张苻忙上前把带着的任命文书双手呈上,甘掌院接过, 看了看,放到旁边的匣子里,然后对外面叫道:“小齐。”   一个齐姓仆役进来, 对甘掌院应声道:“大人,您叫小的。”   “带他去王翰林那,告诉王翰林这是来的新人,让他带带。”   “是,”仆役应了一声,带着张苻去见王翰林。   等张苻走后,甘掌院说道:“王翰林年纪大了,性子也比较好,你这同乡跟着他应该受不了委屈。”   田仲拱拱手:“多谢,劳掌院大人费心了。”   “些许小事,算不上什么。”甘掌院摆摆手。   田仲想起刚才翰林院那些人的异状,想了想,还是问道:“今日翰林院是出了什么事吗?”   “出事,”甘掌院诧异道:“翰林院出什么事?”   “没出事,那田某怎么感觉那些人看在下突然怪怪的。”田仲说话向来不愿绕圈子,直接问道。   甘掌院听了,顿时笑了,“老夫还当田编修说什么,原来是这事,大家之所以这样,那是钦佩田编修。”   “钦佩?”   甘掌院笑道:“田编修还不知道吧,昨日陛下突然命皇后娘娘整顿后宫,原先宫外那些嫔妃的娘家因家里女儿受宠嚣张的,现在都收敛了起来,真是社稷之福啊!”   “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事。”田仲听了心里了然,朝中文官、武将、宗室和外戚,文官和武将不和,纯粹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对于宗室和外戚,文臣武将则是一起敌视,尤其是外戚,在文武百官眼里不过是靠女人上位,又怎么可能看的顺眼。所以他昨日的无心之举,在许多人眼里可以算的上是大快人心。   知道事情原委的田仲懒得再理会这点小事,和甘掌院打了声招呼,就回自己屋了。   结果田仲一回自己屋,就看到自己屋被堆了满满当当的半屋书。   “你们又在搞什么?”田仲用手哆哆嗦嗦的指着这些书。   钦天监姜监正和他儿子姜伊从书里钻出来,姜监正陪着笑讨好的说:“田编修,昨日那半本书的批注您不是写完了么。”   “对啊,我还以为你们钦天监今天要滚蛋了呢!”田仲不客气的说,和钦天监这群人一起呆了一个月,田仲总算明白为什么别人称他们是疯子了。   “田编修说的哪里的话,”姜监正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讨好道:“这不后半本您还没写完嘛!”   “我不是告诉你们我不记得了,而且太医们也没办法了。”太医给田仲开药扎针折腾了一个月,把他身上的暗疾都快去干净了,可他的失忆还是一点起色没有,最后太医们也只能打道回太医署了。   “下官知道您记不起来,可记不起来不一定就续不出后半本,你看,”姜监正指了指屋里的书,兴奋的说:“下官把钦天监所有关于天时的书都拉了,您快看看,说不定您看完就能把后半本总结出来了。”   田仲听了扶额,这是看治不好他又想了新办法了?   “要是我看完了还写不出后半本怎么办?”田仲不由问道。   “那下官就和钦天监的人再想别办法就是了。”姜监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田仲:……   感情你们是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让我把下半本编出来!   田仲叹了一口气,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随手拿起姜监正运来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比起外面那些天天勾心斗角的人,这些疯子虽然讨人嫌,却是难得的赤子之心,既然他们如此挂念这本书,他就尽力试试吧,说不定真能让他们如愿呢!   一个月后   田仲一边看着书,一边在册子随手上记一些他觉得的重要的内容。   在记到一个东西的时候,田仲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停下笔,拿起册子朝前翻了翻,果然看到有差不多的记录:   “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   田仲又看了看他刚看到的“七月辛未,有星孛于东井,践五诸侯”,摸了摸下巴想了想,突然起身,在一堆书中找了起来。   很快,田仲就从其中挑了几本书,抱着回到自己的座位,接着看了起来。   ……   姜监正背着手,和往常一样悠闲的从钦天监“顺路”到翰林院。   翰林院众人已经对钦天监这些人见怪不怪了,看到姜监正来,也懒得理他,都各自干着自己的活。   姜监正也不在意,在翰林院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就“意外”的溜达到了田仲屋外。   然后姜监正就上前敲敲门,也不等里面的田仲回应,脚就自然的迈了进去。   “你每次能不能等我说‘请进’你再进来。”田仲正低着头算着公式,随口说道。   “咱们谁跟谁,哪里用的着这么客气。”姜监正自来熟的说道。   田仲摇摇头,对姜监正的脸皮之厚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姜监正走过来,看到田仲桌子上一大堆纸还有纸上满满的鬼画符,不由问道:“你在干什么?”   “算东西。”   “算什么?”   田仲突然抬起头,烦躁的说:“没看我正忙么,别打扰我,一边玩去。”   说完,接着低头算自己的公式。   要是一般人被这么说,肯定脸上挂不住直接走了,可姜监正是谁,姜监正听了,居然真走到一边坐下,不再打扰田仲,自己玩去了。   姜监正先是拿了本书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就放下书,走到旁边橱子里拿出田仲放的茶点和茶具,自己动手泡了一壶茶,然后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吃茶点。   田仲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数都算完,又检查了一遍,看着结果无误后,一抬头,就看到正自娱自乐的姜监正。   “姜监正,在下的茶点可还好吃?”田仲放下笔,没好气的说。   “好吃,好吃,田编修不愧是京城有名的行家。”姜监正说道。   田仲知道这是说他昔日公子哥的名头,瞪了姜监正一眼,起身也走过去,随手拿了一块茶点吃起来,他的东西,总不能全便宜了这家伙。   姜监正看到田仲过来,就端着茶随口问道:“你刚才算什么,这么忙活?”   “算星孛呢,”田仲说道:“过几天,有星孛见东方,可能会犯五车、东井、五诸侯,锋炎指帝座。”   “什么!”   姜监正手一抖,手中的茶顿时撒了一身。 第65章 下罪己诏阻止彗星,你逗我!   “什么, 有星孛将现世!”赵孟坐在御案后, 素来沉稳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惊容。   “回陛下,是田编修算出来的, 以田编修的性子,没有依据的话应该不会乱说。”姜监正答道。   “田仲?”赵孟诧异的说, “他算的?”   “是,田编修本来在整理天书的后半本, 无意中看到有关星孛的记载,就整理了一下,然后察觉到有些异样, 算了一下, 发现半个月内, 会有星孛现世,锋扫帝星。”   赵孟听了身子一顿,忙问道:“那田仲人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田编修算完正好到了散值的时间, 他回家吃饭去了。”   “吃饭,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有心思吃饭!”赵孟一听, 顿时气结, 直接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忠说:“你去把那个家伙叫来!”   “是,”大太监李忠应了一下, 忙匆匆下去。   赵孟又对旁边候着的几个太监说:“传六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即刻觐见。”   “是,”几个太监也忙去通知几位重臣。   半个时辰后   六部尚书和祁御史齐聚谨身殿,听到有星孛将现, 且锋扫帝星,也不由齐齐变了脸色。   “陛下,这消息可准?”钱尚书首先问道。   赵孟揉着额头说:“田仲那家伙算出来的,你说准不准。”   钱尚书本以为是钦天监那帮不靠谱的报的,还抱着几分侥幸,结果听到是田仲说的,顿时心里一沉。   其他几人听了也沉默了下来。   赵孟看着突然安静的几人,哪里不知道几人想什么,就说道:“行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几位爱卿还顾虑什么,有什么就直说吧!”   礼部尚书温岚和旁边几人对视一下,首先开口道:“陛下,要真如田编修所说有星孛,那大不妙啊!星孛主大凶,每次出现都预兆着天灾人祸,如今新朝初立,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旁边的钱尚书也接道:“而且田编修还说星孛峰扫帝星,臣等担心此兆于陛下,于社稷不利。”   赵孟闻言叹了口气:“朕就是担心这个,才把几位爱卿叫来,和几位爱卿商讨一下这事该怎么办。”   赵孟既然这么说了,几位大臣自然要想办法。   刑部尚书想了想,说道:“臣听闻天有异象,乃是天下怨气太过,上天警示,臣请陛下下旨,释放狱中囚犯,大释天下,以阻星孛现世。”   赵孟沉吟了一下:“狱中多有穷凶极恶者,若大释天下,反而于百姓不利,这样,你回刑部将监狱中囚犯名单整理一下,凡杀人者,穷凶极恶,恶意扰民者不释,其他的,朕过几天下旨,让他们都回去吧!”   “陛下圣明,”刑部尚书说道。   刑部尚书说完,礼部尚书温岚说道:“既是上天预警,定然是吾等对上天不够心诚,臣肯请陛下亲自祭天,以安社稷。”   赵孟这时候也不顾上祭天到底灵不灵了,直接说:“明日起朕斋戒半月,等月末亲临祭坛祭天,以示心诚。”   “陛下受累了。”温尚书说道。   赵孟苦笑:“只要这的星孛别来,朕哪怕斋戒一年也值得。”   祁御史这时突然对赵孟行了个大礼。   赵孟见了,忙说:“祁爱卿这是做什么?”   “臣有话要说,只是可能会触犯圣听,故先行大礼请罪。”   赵孟知道祁御史这人说话素来耿直,等下的话只怕不好听,无奈道:“卿随朕多年,该知朕不是听不进忠言的人,爱卿说就是了。”   祁御史起身,沉声道:“臣听闻天有示警,乃是君主德行不够所致,臣恳求陛下自省其身,下诏以安天下。”   “……”   六部尚书都转头看着祁御史,难怪要行大礼,这是要圣上下罪己诏啊!   赵孟脸僵了僵,好不容易才绷住。   大殿顿时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赵孟闭上眼,叹气道:“要真能阻止异象带来的天灾人祸,罪己诏就罪己诏吧。”   “陛下,这万万不可!”钱尚书大惊,狠狠瞪了祁御史一眼,急道:“罪己诏一下,哪怕不是陛下的错,天下也会觉得是陛下之过,史书上也会因此记一笔,等百年之后,后人该如何揣测陛下。陛下执政三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岂能因异象,让陛下背此骂名!”   其他几位尚书也纷纷出言阻止,甚至连祁御史,想到圣上这三年的政绩,也为自己刚才按照惯例的提议有些心虚。   赵孟摆摆手,有些释然的说:“众卿家不用劝了,这是朕的天下,如今出了事,朕不担谁担,至于后世的名声,朕能活着治好天下就行了,哪里还管的了那些身后名。”   几位大臣听了,更是惭愧不已,正要再劝,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罪己诏?”   几人回头一看,就看到田仲一边吃着一串肉串一边走进来。   赵孟和几位大臣脸色顿时有些怪异。   田仲身后的大太监李忠从田仲身边绕过去,匆匆回到赵孟身边小声回道:“陛下息怒,老奴去的时候,田编修正在街上打牙祭,老奴来不及让他去换衣裳,就把他拉来了。”   赵孟嘴角抽了抽,他和众大臣在这绞尽脑汁想对策,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去打牙祭!   钱尚书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对田仲说:“田编修,陛下正打算下罪己诏阻止星孛现世呢!”   田仲听了诧异道:“什么,下罪己诏阻止星孛现世?”   “是啊,陛下为免天下生灵涂炭,硬要担此污名,实在让臣等心下难安。”钱尚书感动的说。   谁知田仲听了不仅没感动,反而捧腹大笑道:   “哈哈哈哈,下罪己诏阻止星孛现世,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怎么不让他下罪己诏阻止太阳东升西落!   人家星孛就转个圈,你当你们是谁,还能不让人家转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孟:大家来出出主意,说说怎么让星孛别来吧?   刑部尚书:陛下,臣觉得大释天下可能能阻止。   礼部尚书:陛下,臣觉得祭天可以阻止。   祁御史:陛下,臣觉得陛下您下个罪己诏可以阻止。   田仲:……阻止彗星绕着太阳转?   你们这么牛逼老天知道么! 第66章 田仲星   “田仲,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孟坐在上面沉声问。   田仲把手里的竹签随手往旁边的大肚花瓶里一扔, 拿出一个帕子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才说:“没什么意思, 就是想告诉你们,下罪己诏根本不可能阻止星孛现世。”   赵孟看着田仲拿他的双枝大肚花瓶当杂物瓶, 眼角跳了跳,忍着想要下去掐田仲的冲动, 别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罪己诏不可能阻止星孛现世?”   “因为星孛现世和你无关啊!”田仲理所当然的说。   赵孟猛然转头看着田仲,虽然他也觉得星孛现世应该不是他的过错, 可但凡出现星孛, 世人都觉得是君主德行不够, 甚至连一些朝中大臣也这么认为,赵孟也难免心里忐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听到田仲如此肯定,忙问道:“你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当然有根据了, 要不你以为我怎么算出星孛现世的。”田仲说着,对赵孟身边的大太监勾勾手。   大太监李忠转头看着他家主子。   赵孟微点头, 李忠忙下去, 走到田仲面前恭敬的问:“您叫老奴?”   “你让人把我桌子上我算的那些草稿都拿来。”田仲吩咐道。   李忠忙让旁边一个小太监去拿田仲桌上的东西。   很快,小太监抱着一摞草稿回来。   田仲接过草稿, 从里面找了找,拿出几张,对赵孟和几个大臣说:“你们想不想知道这次星孛是怎么来的?”   赵孟和几个大臣当然想了, 尤其赵孟,赵孟咳了一声,说:“有劳田爱卿了。”   “那我就开始说了。”   让两个太监把一张草纸撑起来,田仲指着草纸说:“我之所以推测将有星孛现世,是因为我前几个看书时无意间看到两条钦天监关于星孛的记载,你们看,就是这两条:   ‘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   ‘七月辛未,有星孛于东井,践五诸侯’   然后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把历代钦天监记录的所有关于星孛的记载都整理了出来,你们看。”   田仲指了指满满一列记载,问道:“你们看着这些有什么感觉么?”   赵孟和六个尚书一个御史瞪大眼睛看了半晌,然后茫然的看向田仲,完全不知道田仲说的感觉是什么。   田仲扶额,无奈的说:“我不是让你们看这些玄而又玄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别往深里想,我就让你们看看这些星孛出现的时间,你们注意一下两次星孛出现隔了多久。”   赵孟和几个大臣顿时尴尬的笑了笑,忙转头看向田仲的草纸。   “这!”户部尚书在心里算了算,首先反应过来,指着草纸惊讶的说:“除了你用笔划去的几条记载,其他星孛出现相隔的时间都是六十二年。”   赵孟和其他几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准确的说是六十二年零一个月。”田仲笑道。   “你的意思是孛星会每六十二年零一个月出现一次,”赵孟若有所思的说,眼睛瞥到最后一条记载时,身子顿时一僵,最后一条记载,正是六十二年前!   赵孟突然明白田仲为什么知道这个月将有星孛现世了,也明白田仲为什么说星孛现世和他无关了。   六部尚书和祁御史也看到最后一条记载了,不由愕然,看向赵孟。   田仲看几人差不多都明白了,说道:“没错,事实上除了我划掉的那几条,根据我的计算,这些记载记录的其实是同一颗孛星,只不过这颗星孛六十二年零一个月来一次而已。”   赵孟听了田仲的确定,看着几个大臣眼中隐晦的同情,苦笑道:“这还真是无妄之灾啊!”   不过总算知道星孛现世和他无关了,赵孟只是感慨了一下,就打起精神,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此事,罪己诏肯定是不管用了,祭天、大释天下赵孟也觉得靠不住了,毕竟之前那么多君主都用过,可人家星孛还是该怎么来的怎么来,赵孟绞尽脑汁想了一会,不由望向田仲,问道:“田爱卿,你可有法子阻止星孛前来?”   田仲直接被自己口水呛着了,反问道:“您有办法阻止太阳每天东升西落吗?”   “这个自然不能。”   “太阳一日来一次您都阻止不了,星孛六十二年来一次您觉得臣能阻止的了?”   赵孟本来就是抱着一线期望问一下,听到田仲也不能后,叹了一口气,对六部尚书和祁御史说:“看来这星孛是非来不可了,几位卿家商量一下,拿个主意吧!”   六部尚书和祁御史也知道既然事情无法阻止,那就只能尽量做好善后,几人商量了一下,钱尚书突然对田仲问道:“不知道田编修可愿意将自己刚才说的公告天下?”   田仲想都没想,随口说道:“自然愿意,我特地费这么大的劲算的,就是为了记在我书里,流传下去,要不我闲着没事算这个干嘛,我很闲么!”   钱尚书听了大喜,他还担心田仲会像其他人一样,怕自己学的传出去,听了田仲愿意,忙对田仲行了一礼,然后对赵孟说:“臣等商讨了一下,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刚才田编修所言传出去。虽然这样可能还是无法消除百姓对星孛的惶恐,却能证明非朝廷之过。”   赵孟听了,微微点头,对礼部尚书温岚说:“你先准备好,等到星孛现世,立刻将田卿所说,传至天下。”   “是。”   赵孟又对钱尚书说:“星孛乃是凶兆,常常有天灾人祸,你在吏部准备好救灾事宜,要是真出现天灾,立刻全力赈灾。”   “是,老臣明白。”   赵孟同样对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嘱咐道:“要是有案子或兵事,你俩也要多加留意。”   “臣等晓得。”   吩咐完几个臣子,赵孟转头看着田仲,说道:“今儿的事有劳田爱卿了,田爱卿可想要些什么?”   要是别人,赵孟就直接赏赐了,可对于田仲,想起当初有一次田仲直接将废帝的赏赐丢出去,赵孟就觉得自己还是先问问好,省得田仲性子上来,大家一起丢人。   田仲听到赵孟打算赏他,也没客气,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对赵孟兴奋的说:   “你下旨把这颗星孛命名田仲星吧,我要这颗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哪怕我失忆,我还是没忘记发现彗星有命名权,给自己点赞!   声明:本文架空,文中这个彗星不是哈雷彗星。 第67章 流言四起   “胡闹!”赵孟叱道:“朕知道你素来好玩, 可星孛主大凶, 你也敢乱沾!”   “我又不信这个,”田仲不在乎的说, 他才不信星象凶吉之说呢。   “朕知道你不信,”赵孟头疼道:“可天下人信, 朕要真下个旨,把此星孛赐名于你, 岂不是在拿你挡灾!”   以前有君主为避星象之兆,拿臣子顶灾,如前朝的桓帝, 当时钦天监观测到荧惑守心, 桓帝甚是惶恐, 为避灾,居然赐牛和酒于丞相,逼丞相自杀顶罪。赵孟虽不觉自己这个皇帝有多圣明,可还干不出推祸于臣子的事。   田仲那“非常人”的脑子终于从发现星孛, 可以给星孛命名的极度兴奋中冷静了下来,后知后觉的觉得确实有些不妥, 就摆摆手:“算了, 那我就不要了,我回去在自己的书里记一下好了。”   然后又转头对礼部尚书说:“不过发现这颗星孛和它六十二年零一个月来一次的事, 必须说是我发现的,我要礼部的史官记载下来。”   温尚书虽然不知道田仲为什么非要记这个,不过还是说道:“这个好说。”   田仲听了, 心满意足的走了。   其后几日,钦天监、赵孟和几位大臣密切关注着天象,果然,在临近月末时,一颗拖着尾巴的星孛在天边出现,朝堂上下顿时大惊,流言四起。礼部尚书温岚忙将田仲所说写成皇榜,晓谕四方。   只是田仲说的虽然有理有据,可也只能证明星孛现世非朝廷之过,百姓对星孛现世会带来大灾还是深信不疑,赵孟无奈,只能一边下旨让朝廷安抚百姓,一边亲往祭坛祭天。   祭坛   “砰!”赵孟气的直接把手中的茶盏砸到地上。   “陛下息怒!”下首几个尚书说道。   “这群乱臣贼子还真是贼心不死!”赵孟咬牙切齿道。居然趁着星孛现世,散播流言说星孛之所以现世,是因为他谋朝篡位,得位不正,上天才降下警示。   要是田仲告诉他之前,说不定他还真有这个顾虑,可现在……   赵孟直接对前来的羽林卫统领说:“有造谣生事者,该抓的抓,不必顾虑。”   羽林卫统领抱拳道:“属下遵旨。”   赵孟又对礼部尚书问道:“现在外面的百姓如何?”   温尚书实话实说道:“星孛还挂在天际,虽尚无天灾人祸发生,可百姓还是惶恐不安。”   赵孟揉了揉额头,很是头疼,星孛是凶兆的名头太响了,哪怕朝廷再安抚,也收效甚微,再加上前朝余孽在上蹿下跳的散布流言,更是雪上加霜。   “田仲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赵孟问道。   “田编修这几日请假了,好像在白天睡觉,晚上观星,田编修对这次的星孛好像极感兴趣,说一定认真记载下来。”温尚书想到田仲这几日的兴奋,哭笑不得的说。   “这家伙,别人都避之不及的东西,他就一门心思研究,”赵孟从小就弄不明白田仲哪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说道:“你去把他叫来,朕问问他这次星孛现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是,臣这就去。”   田仲白天睡觉,晚上观星了大半个月,原来极为规矩的作息也不由有些紊乱,一觉醒来,发现外面太阳还不曾下山,看了看水漏,才知道原来离天黑还有接近一个时辰。   闲来无事,田仲就起身,拿了钱袋,打算趁这一个时辰出去逛逛,这大半个月,他不是在屋顶观星,就是在屋里睡觉,着实有些憋的慌。   田仲出了门,就朝他平时最爱逛的街市走去,打算些好吃的打打牙祭。   到了街市,田仲有些奇怪的发现平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市,居然只有零星几个人摆摊,而街上人也极少。   田仲走到一个自己素日爱去的桂花糕摊子上,问道:“老封头,这街上人怎么这么少?”   “田公子您来了,”老封头一见田仲惊喜的说,手上熟练的包了两块热腾腾的桂花糕递给田仲,叹气道:“还不是给那星孛闹的。”   田仲接过桂花糕,给了钱,诧异的说:“这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现在外面人到处心惶惶的,都说要大难临头了,老朽这摊子要不是多年老字号,家里又指着这个为生,老朽也不出来。”   田仲抬眼看了看街上行迹匆匆神色不安的百姓,皱眉问道:“朝廷没有下旨安抚吗?”   “朝廷是说了不是凶兆,可谁信,谁不知道星孛是大凶,听闻以前凡是有星孛现世,都会有天灾人祸发生,听说上次星孛现世出现了地动,再上次长江决堤,再再上次京城有大火……”老封头啰啰嗦嗦的说道。   田仲听的满头雾水,他亲自整理过星孛的所有记载,上次星孛现世出现地动不假,可那都是半年之后的事了,再往之前那两次,没听说过什么大火啊,至于长江决堤,前朝中后期长江哪年没决堤过,当初老丞相赵承斩了多少工部和漕运官员,才终于把长江那口子堵好,这事怎么都赖不到星孛身上吧!   而且上次星孛现世是六十二年前,再上次是一百二十四年前,再再上次……这么久,目不识丁的百姓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田仲不动声色的问老封头:“这些事您老听谁说的?在下怎么没听过。”   老封头看了看周围,小声的对田仲说:“外面都这么传,肯定假不了,听说朝廷怕大家知道,才一直瞒着。”   说完,老封头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还说什么星孛每多少年来一次,谁知道是不是上面得位不正,才招来的。”   田仲听的手一顿,当初赵孟对星孛现世如临大敌,他心里还觉得可笑,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事不是你知道就可以,还得让别人也知道,甚至还得让别人信才行。   田仲突然没了逛街的心思,打算回去好好想想此事,这星孛现世每次都得一个多月,要再由百姓这么传下去,只怕会生出乱子。   结果等他刚进家门,就看到了温尚书正坐在前院等着他。   “陛下请您去祭坛一趟,”温尚书笑眯眯的说。   田仲:……   他就知道这家伙来没好事! 第68章 他要的是一个交代!   清冷庄严的祭坛里, 身着素衣的赵孟盘膝坐在蒲团上, 默默念着祭文。   “你还真在这里斋戒念经呢!”田仲跟着大太监李忠走进来,看到赵孟这个样子, 打趣道。   赵孟闭着眼睛,淡淡的说:“心诚一些总是好的。”   田仲走过去, 在赵孟旁边的一个蒲团坐下,看着赵孟明显比半个月前清减了几分, 心里嘀咕这家伙不会真的喝着清水吃着冷食在这里祭天吧。   看到赵孟旁边的茶盏,田仲伸手掀开,里面果然是清水。   “你在想什么, 朕既然祭天, 怎么可能弄虚作假。”赵孟睁开眼, 无奈的说。   “我就好奇一下,”田仲讪讪的收回手,忙转移话题,“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赵孟看了他一眼, 问道:“此次的星孛现世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田仲想了一下说:“这个不好算,不过不用算也大体知道, 按照钦天监的记载, 上次是三十五天,再上次是四十天, 再再上次三十来天,所以这次差不多也应该是一月有余。”   “看来朝廷还要再撑半个月。”赵孟揉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田仲知道赵孟肯定也知道流言的事了, 赵孟当初毕竟是谋朝篡位,如今又恰逢天现异象,难免遭人非议,压力自然是大的很。   “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赵孟突然问道。   “你指的是?”   “关于星孛的,朕感觉你那天应该只说了个皮毛,你知道的,应该不仅仅如此吧?”   赵孟虽然不懂天时天象,可他懂人,他总觉得田仲对这些事敬畏少的吓人。而人对一件事敬畏少,要么是他不知道,要么就是他知道的太多。田仲显然是知道的比别人多。要是平日赵孟自然懒得问,可现在,他真的想弄明白这星孛现世是怎么一回事。   田仲一愣,随即笑道:“我确实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赵孟起身,从旁边拿出一个匣子,然后回来坐下,把匣子推到田仲面前,“朕拿这个换。”   “这是什么?”田仲说着,就要拿过来看看。   “啪”赵孟一手按在上面,“你说完拿回去看。”   “哎,你不让我看万一这里面只是个空匣子或者是你随便放点东西怎么办!”田仲顿时不依道,谁知道这家伙匣子里放的什么。   “朕如果说这里面放着的是当年居庸关破的真相呢?”赵孟盯着田仲说道   田仲手一顿,抬头看着赵孟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给我的东西?”   “朕只是拿它给你换,换不换,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了。”   田仲看了赵孟一眼,说:“好,我告诉你。”   ……   一刻钟后   赵孟看着田仲画的满满的一张纸,皱眉说:“你是说,我们脚下的地,其实不是平的,而是一个球?”   “是。”   “这怎么可能?”赵孟喃喃的说。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田仲把刚才赵孟的话还给他。   赵孟从旁边拿了一盏琉璃灯,把那个圆罩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疑惑的说:“如果那球足够大,站在上面确实可能不会发现自己站在球上,可人站在上面还好,要是站在下面,岂不会掉下去?”   “有引力啊!”   赵孟还是摇摇头,表示太不可思议。   田仲解释多次无果后,只能说:“要不这样,咱们先当它是平的,我们接着说后面的。”   然后直接跳过地到底是圆的还是平的问题,给他讲地球是怎么绕太阳转的,星孛是怎么绕太阳转的,然后对他说:“你看,当星孛转到靠近太阳的位置时,太阳照亮星孛,我们就能看到,而且星孛会因为受热而升华,然后它的尾巴就出来了。”   田仲说着,从旁边的冰盆拿出一块冰,又拿了一根蜡烛,点燃蜡烛,把冰放在上面,冰发出“呲呲”声,很快,上面出现“白雾”。   “你的意思是,星孛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冰球?”   “虽然不是很准确,不过星孛确实是由冰物质构成的。”田仲说道。   赵孟听了舒了一口气,虽然田仲说的他几乎都没听懂,不过知道星孛其实只是个冰疙瘩而不是什么神仙妖怪,确实让人放心了不好。   等田仲一股脑把所有该讲的都讲完,赵孟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说的是真话,至于我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我觉得是。”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先生他老人家从来没讲过这些。”赵孟纳闷道,他和田仲可是一个太傅教出来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失忆不记得了。”田仲其实也挺奇怪的,他之前还以为自己会的这些都是太傅和田家家传的,可自从见了赵孟,见了钦天监那些人,他就知道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田仲想了想,又问道:“难道以前我都没和你说过?”   赵孟回忆了一下,说道:“没有,你小时候虽然有时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没说过这个。”   “这样啊,”田仲摇摇头,“看来只能等我以后自己想起来了。”   田仲说完,拿起手边的匣子,打算起身离开。   “等一下。”   田仲停住,“怎么,你还有事?”   “你对京城现在的流言怎么看?”   “手段虽然算不上高明,可愚弄百姓却足够了。”   赵孟看着田仲:“你应该能猜到谁是幕后指使吧?”   “那又如何。”   “现在,你还觉得他配做一国之君?”   田仲转过头,冷笑道:“他现在已不是一国之君,当初你做丞相时,这手段难道少用过。”   说完,田仲甩袖而去。   赵孟看着离去的田仲,摇摇头,这家伙嘴上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田仲坐在桌前,桌上的匣子已经被他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封已经拆过的信。   这封信咋看平淡无奇,可田仲一眼就看出,这信用的是宫里的贡纸,而更让田仲在意的是,信上有四个字“秦證亲启”。这是给居庸关守将秦老将军的信!   想到给他信的是赵孟,田仲叹了口气,他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给秦證的。   田仲拿起信,拆开,看了起来。   ……   一炷香后,田仲手微抖的把信重现折好,放回匣子里。   田仲觉得胸口有些闷,不由起身又爬上了屋顶。   躺在屋顶上,田仲叹了一口气。   陈芪给了他封血书,给了他一个当年的“真相”,赵孟送了他封书信,又给了他一个当年的“真相”,柳月茹也在帮他查当年的“真相”,朝中文武百官都以为他在偷偷查当年的“真相”。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查当年的真相!   田仲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   人都死了,他要真相干嘛?   他田仲要的,从来不是真相,他要的,是给十二万将士一个交代!   田仲突然觉得胸口一疼,张嘴“哇”的吐出一口淤血,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朝下栽去。   慌忙间,田仲只来的及翻转了一下身子,避免头朝地,就“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晕了过去。 第69章 恢复记忆   钦天监   “监正大人, 这是李大人刚刚记下的星孛位置。”一个仆役从观星楼上匆匆下来, 把手中李大人记的呈给姜监正。   姜监正正坐在一张巨大的星图前,伸手接过仆役手中的纸, 说道:“李大人在观星楼上已经呆了一个时辰了,让曹大人上去换换。”观星是个极费体力和眼力的活, 不仅要昼夜颠倒,还要时刻注意星辰移动的位置, 所以像钦天监这样术士充足的地方,一般是多位术士轮流观星。   “是,小的这就去叫曹大人。”仆役蹭蹭的跑去叫正在养精蓄税的曹术士。   姜监正看了一眼手中李术士刚刚记录的星孛位置, 拿起旁边的笔, 在星图对应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然后把这个圈和之前的那个圈用线连起来。   “咦?”姜监正突然轻呢了一声。   “爹,怎么了?”正在旁边打盹的姜伊被惊醒,揉了揉眼睛问道。   “这星孛怎么……”姜监正用手沿着星孛走向比划了一下,突然对儿子说道:“伊儿, 快去叫你张叔和吕叔来一趟。”   姜伊一听他爹让他叫两位副监正,顿时清醒, 忙问道:“爹, 出什么事了?”   “这星孛走向好像……算了,你快先去叫人。”   “奥, ”姜伊匆匆朝旁边屋子跑去。   很快,在旁边屋子休息的副监正张荃和吕乔跟着姜伊过来。   张荃进屋就问道:“老姜,怎么了, 这么急叫我们?”   “老张,老吕,你们快过来看看,我怎么瞅着这星孛走向和田仲预测的不大一样啊?”姜监正对两人招招手。   张荃和吕乔一听,忙走过来,看着星图。   “嘶——”张荃用手顺着星图上星孛的轨迹一滑,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旁边的吕乔也惊咦道:“怎么会这样,这也偏帝星太远了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这是咱们记错了,还是田仲预测错了?”姜监正挠挠头。   “咱们这么多眼睛盯着怎么可能记错!”吕乔断然说。   “我觉得咱们也不可能看错,那就是田仲那家伙预测错了,”姜监正顿时幸灾乐祸的说:“哈哈哈,那家伙也有预测不准的时候!”   以前都是他们钦天监预测不准,被皇帝和文武百官说,想不到这次连田仲那家伙都栽了跟头。   想到这,姜监正顿时没心思在这绘制星图了,对两个副手兴奋的说:“你们在这接着记,我去笑话笑话田仲那家伙。”   说完,手中的笔一扔,兴冲冲的跑了。   “老姜,别忘了去禀报陛下!”吕乔在后面吆喝了一句。   “老夫晓得。”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   吕乔看着瞬间跑没影的姜监正,摇摇头,在姜监正的位子上坐下,对旁边的张荃说:“老姜这次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张荃笑道:“那也没办法,人家田仲一个人预测,十次能中八次,咱们钦天监好几十口子人,十次还未必能中一半,老姜被陛下骂的次数多了,心里也难免憋屈的很。”   吕乔又看了看星图,说道:“其实人家田仲这次预测的也不能说错,星孛现世被人家说准了,只是这天象估的不大对而已。”   张荃看了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只是偏了些……”   姜监正兴冲冲的跑到田仲府上,一进门就吆喝道:“田仲,哈哈哈,这次的星象不是星孛锋扫帝星,而是星孛入北斗,你这家伙这次可错了!”   “田仲…”   “田仲…”   姜监正吆喝了两句,居然没听到田仲回应,不由纳罕,以田仲的武功,只要他在家,他吆喝一声田仲就应该知道的。   姜监正转头问身后的门房:“你家老爷呢?”   门房看着这个突然闯进家里的不速之客,要不是他身上穿着官服,他早撵他出去了,不由问道:“大人,您是?”   “老夫是钦天监监正,你家老爷的朋友,你家老爷呢?快让他出来。”   门房一听这位是钦天监监正,顿时恭敬了不少,忙说道:“我家老爷病了,不见客。”   “病了?”姜监正诧异道:“怎么会突然病了?”   “这小的哪知道。”   “他不会是看天象预测的不对故意装病吧,老夫去看看他。”姜监正说着就要往里面走。   “哎,您不能进去,”门房赶忙拦着,“我家老爷是真病了,昨晚都吐血了,他是真不能见客。”   “什么,吐血!”姜监正顿时愣了。   门房怕姜监正还要进去打扰他家老爷,直接趁姜监正愣神之际把他推出门外,然后“啪”一声关上门。   姜监正看着紧闭的大门,用手气的指了指,然后愤愤的改道去祭坛给皇帝报信去了。   祭坛   大太监李忠轻轻走过来,对正闭着眼念祭文的赵孟小声说:“陛下,姜监正求见。”   “传,”赵孟睁开眼。   “是,”李忠应了一声,出去领姜监正进来。   姜监正进来,先行了个叩拜大礼。   “好了,不用多礼,可是星象又出了什么问题?”赵孟问道。   姜监正起身,对赵孟兴奋的说:“恭喜陛下,陛下诚心感动上苍,星孛偏移,现已朝北斗方向去了,星孛锋扫帝座之象已解。”姜监正没有提田仲预测不准的事,虽然他们见面嘲讽一下是常有的事,可背后说人短处的事姜监正还做不出来。   赵孟一听,顿时大喜,忙问:“那现在是什么天象?”   “星入北斗,有大变,其流入北斗,得名臣,其流不入北斗,失名臣。”   赵孟听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将有大变,如果星孛的尾巴没有完全进入北斗,朕就要失一名臣?”   “星象是这么说的。”姜监正回道。   “这算哪门子喜事!”赵孟直接怒道:“这岂不是说有臣子要代朕受过!”   姜监正扑通一下跪下,“臣失言。”   星孛入北斗比星孛扫帝星要轻的多,毕竟一个是臣子一个是皇帝,姜监正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个实话,居然犯了忌讳,忙连连叩首。   “行了,别磕了,不是你的错,”赵孟心里烦的很,直接问道:“可有办法解?”   “这个,臣无能。”姜监正哭丧着脸。   “田仲那家伙呢,他怎么说?”赵孟问道。   姜监正忙回道:“臣刚刚察觉到天象有变,就去找田编修了,可谁知田编修居然病了,不见客,臣没见到人就来陛下这了。”   “病了?”   “臣也不清楚,只是听说田编修好像吐血了。”   赵孟对姜监正说道:“星象有变的事不许说出去。”   “臣一定让钦天监守口如瓶。”姜监正忙应道。   “行了,下去吧,要再有异象速来报朕。”   “是,”姜监正退下。   等姜监正退下后,赵孟对旁边的李忠说:“传太医去田仲府上看看。”   “是,老奴这就去。”   田仲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帐顶的鱼戏莲叶图。   良久,田仲抬起手,从脖子上拉出自己一直带着那个墨玉挂坠,看着上面的“田仲”两个篆字,叹了一口气。   他田仲,回来了! 第70章 大臣急   “哎吆, 田编修, 您这是怎么了?”李忠亲自领着两个太医进来,看到床上有些鼻青脸肿的田仲, 顿时被唬了一跳。   “还能怎么了,”田仲没好气的说, “被你家主子气的从屋顶掉下来摔的呗!”   “……田编修说笑了。”李忠讪讪的笑了笑,当下也不敢再多问, 忙让身后的太医给田仲看看。   来的太医是太医署的陈院判和胡太医,和田仲也算老熟人,看到田仲的样子, 陈院判直接在田仲床边坐下, 掏出脉枕, 笑着说:“田编修摔的不轻啊,快伸手让老夫瞧瞧。”   田仲倒没推脱,直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放在陈院判放好的脉枕上。   陈院判把手搭在田仲腕上, 捻着胡子开始把脉。   过了一会,陈院判收回手, 对田仲问道:“田编修之前可是急怒攻心, 吐过血?”   “是。”   李忠刚才还以为田仲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忙问陈院判:“田编修可有大碍?”   “田编修身上原来就暗伤无数,虽经老夫和一众同僚多方诊治,体内还是有淤血, 如今吐出来,也未必是坏事,只是田编修以后切忌大喜大悲。”   陈院判又起身掀开田仲的被子,把田仲身上摔的伤看了看,“您这还真是从高处掉下来了。”   “当时我吐血后眼一黑,就栽了下来。”田仲实话实话道。   陈院判用手把田仲身上的骨头都摸了一遍,笑道:“也亏得您打小习武,骨头结实,这要放别人,肯定得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   说完,陈院判走到旁边去开方子。胡太医过来重诊。   过了一会,陈院判拿了一张方子和一罐药膏给田仲,说道:“这是活血祛瘀的药膏,您一天最少用两次,这是药方,药等会我回太医署要药童给您送来,您记得熬着喝。”   “有劳了。”田仲让旁边的丫鬟收了药方和药膏。   李忠看陈院判诊完了,就陪着笑说:“那田编修,您好好养伤,咱家就先回去了。”   田仲从枕边的荷包摸了三颗珍珠,让侍女给李忠和两个太医,说道:“我身子不好,就不送三位了,三位大热天来一趟也是辛苦,这点心意就给三位喝茶了。”   李忠知道田仲素来出手大方,接了珍珠,笑着说:“那咱家就不打扰了。”   说完,带着两个太医离开了。   祭坛   赵孟闭着眼坐在蒲团上默默的念着祭文。   李忠轻手轻脚走过来,小声说:“田编修不小心从屋顶摔了下来,看样子有些严重,不过好在没伤着骨头。”   “以他的身手能从屋顶摔了下来?”赵孟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这,”李忠有些犹豫。   赵孟看着李忠:“有什么就快说。”   李忠小心翼翼的说:“田编修说是被您气的吐血才从屋顶上不小心栽下来的,陈院判诊脉的结果是田编修急怒攻心,吐过血。”   赵孟一时愕然,想到自己之前给田仲的那封信,难得心里有一丝愧疚,吩咐道:“让太医好好照看。”   “是,老奴等下就给陈院判传话。”   赵孟闭上眼,接着念祭文。   第二日 白天   姜监正得了空闲,又兴冲冲的跑到田仲家。   有了上次吃闭门羹的教训,这次姜监正学聪明了,特地提前下了帖子,又买了京城有名八珍点心,这才提着点心,打着探病的名义登了门。   门房这次倒没再拦姜监正,而是直接带他去了田仲修养的内室,然后就退下了。   “田仲,咦,你脸怎么了?”姜监正本来要说田仲预测不准的事,结果刚要开口,就瞅见田仲有些青的脸,顿时话一转。   田仲正倚在枕头上喝着汤药,把碗里的药一口灌下去,用旁边的清水漱了漱口,淡淡的说道:“观星的时候一时不查,不小心从屋顶上栽下来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监正倒没有怀疑,忙问道:“伤的可严重?”   “只是皮外伤,没大碍。”   “那就好,”姜监正听了放下心,“不过你在屋顶观星确实不大方便,你要真想观星,不如来我们观星台,那上面平坦还有护栏,比你那屋顶强多了。”   田仲知道姜监正是好意,只是他,田仲微微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你这两日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   姜监正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顿时凑到田仲床前,盯着田仲嘿嘿笑了两声。   田仲被姜监正笑的有些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搓了搓胳膊说道:“姜老头,你有话就快说,别渗人!”   姜老头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甚至还翘了个二凉腿,故意问道:“田小子,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星孛移到哪了?”   田仲看了一眼旁边的药碗,说道:“我都在床上躺了两日了,你觉得我会有空去观星?怎么,星孛移动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了,老夫绘星图的时候发现,此次星孛移动的位置比你预测的要偏一些,你说的是星孛锋扫帝星,可根据老夫和钦天监众人的观测,却是星孛入北斗。”姜监正得意洋洋的说。   “星孛锋扫帝星,星孛入北斗,一个是北极星,一个是北斗七星,不就偏了一点么?”田仲随意的说。   姜监正顿时不依道:“这怎么是偏了一点的事,虽然都是往北移,可一个是扫帝星,一个是扫北斗,扫帝星者,凶在帝座,扫北斗者,凶在臣子,岂能混为一谈!”虽然陛下不让他说出去,可对于田仲,姜监正却没有顾虑,毕竟他觉得哪怕他不说,人家自己也看的出来,所以姜监正当即和田仲理论起星象来。   田仲似乎被姜监正的道理说服了,又似乎因身体不适不大想和他争,就随意的点点头,说道:“那是在下不小心预测错了。”   姜监正可不管田仲是真心话还是嘴上说说,一听田仲认错,顿时神清气爽,就差没仰天大笑三下了。   随即又觉得自己当着人家的面这样好像有失气度,忙咳了咳,说道:“其实田小子你也不错,这次星孛现世被你预测到了,只是毕竟还年轻了些,稍有差错也是可以理解。”   田仲听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您老说的是,在下以后一定认真研习星象,定然和钦天监众人一样,百估百中!”   姜监正一噎,老脸顿时有点热,不由讪讪的笑道:“哪里哪里。”   “您老别谦虚啊,谁不知道钦天监都是神算子,在下这点微末伎俩,怎么能和钦天监的高人们比。”田仲端起旁边的茶,接着说道。   “咳咳,”姜监正直接被口水呛着了,看到田仲还要说,忙起身说:“老夫钦天监还有事,就不打扰田仲你养身子了。”   说完,姜监正把手中的点心往桌子上一放,匆匆的离开了。   等姜监正走后,田仲放下茶,疲惫的往身后的枕头上一倚,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微疼的头。   揉着揉着,田仲喃喃的说:“星孛入北斗,凶在臣子,臣子?”   田仲手一顿,突然睁开眼。   ……   “老板,来碗馄饨。”田仲往馄饨摊一坐,对正坐在锅旁歇息的摊主喊道。   “公子您来了,您稍等。”摊主看到终于有客人来,忙起身,开始一边烧水一边包馄饨。   田仲看摊主现在才烧水,顿时笑道:“你这老板也忒懒了,别人的馄饨摊热水都一直开着,包好了就能出锅,你这可好,居然还要现烧,下次本公子可不来了?”   摊主一听顿时叫屈:“公子可别,这事可不能怨老朽懒,实在是这些日子人太少了,老朽坐在这一天,都不一定能卖几碗馄饨,要是水一直开着,这卖的馄饨可能还抵不上柴钱。”   “原来是这样,倒是错怪你了。”   摊主的水是温的,开的倒也快,很快一碗馄饨出锅。   摊主端着馄饨过来,放到田仲前面的桌子上,陪笑道:“让公子久等了,老朽特地多放了几个馄饨,还望公子见谅。”   田仲摆摆手,说道:“你这小本买卖也不容易,不必这样。”   说着,端起碗吃了起来。   摊主看着整个摊子就田仲一个客人,不由叹气道:“也不知这灾星什么时候过去,再这样下去,老朽这摊子也快撑不住了。”   田仲一边吃着一边随口说道:“快了,再有半个月差不多就过去了。”   “还有半个月,”摊主脸上露出苦色,“这半个月就这么难熬,还要再熬半个月,唉,都是这该死的灾星,人们都吓得不敢出门,老朽这生意也没法做。”   田仲一碗馄饨下肚,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摸摸肚子说:“其实大家伙也都是杞人忧天了,天塌了有高个子的顶着,哪怕星孛现世,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没什么影响。就像这次,开始是星孛锋扫帝座,凶在上面那位,急的自然也是那位,不过听闻那位最近在祭坛祭天,心诚感动了苍天,星孛已经偏移,变成了星入北斗,北斗为臣子,现在就算急,也是那些大臣才是!”   田仲说完,放下几个铜板,吃饱喝足的走了。   等田仲走后,摊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喃喃的念道:   大臣,急? 第71章 事将启   第二日, 京城大街小巷突然起了新的流言, 星孛入北斗,凶在臣子。   起初京城的众人并没有在意, 毕竟前些日子连皇帝的都传过,可很快, 大家伙就发现有些不大对劲了。   京城平日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突然变的很是惶恐。   大臣们当然惶恐了, 之前星孛现世虽然闹的厉害,可凶兆在圣上身上,在江山社稷上, 哪怕他们表面上表现的多忧国忧民, 可又能有几分真心。   可如今, 事摊到他们身上,虽然不知道这凶兆到底对的是谁,可也足够让他们惶恐不安的。   很快,众人就发现, 京城各大寺庙道观香火突然鼎盛了起来。   而往日门可罗雀的钦天监,也突然变得赤手可热起来。   祭坛   赵孟坐在蒲团上, 看着跪在下面的钦天监监正。   姜监正额头上的汗都下来, 趴在地上飞快的说道:“臣一回去就对钦天监所有人下了封口令,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这消息绝对不是从钦天监传出去的。”   “那外面的传言是怎么来的。”赵孟淡淡的说。   姜监正身子一抖,忙说:“这星孛入北斗的天象并不复杂,一些对天象有些涉猎的饱学之士应该也能认出来, 这京城的传言,说不定是他们传出来……”   赵孟懒得听姜监正这些猜测,直接问旁边的羽林卫统领:“查的怎么样了?”   羽林卫统领抱拳回道:“卑职将钦天监所有人梳理一遍,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不过卑职抓了几个散布流言的人,经审问,这些人可能是前朝余孽。”   地上的姜监正听到没有牵扯到钦天监,暗暗松了口气。   赵孟对幕后的主使是谁丝毫不奇怪,从星孛现世起,那位就开始不安分了。   当然那位也从没安分过,赵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赵孟突然对姜监正问道:“朕听闻有不少大臣跑到钦天监询问天象之事?”   姜监正汗顿时又下来:“钦天监众人谨遵陛下旨意,不曾向任何大人透漏过天象之事。”   “看来真有不少问的,”赵孟冷笑一声,凶兆在他身上时也没见有几个去问的。   姜监正知道自己回错了话,顿时不敢吭声。   “既然他们这么担心,朕就成全他们,传朕旨意,让朝中所有大臣来祭坛祭天。”赵孟看着旁边的供奉的东西,“朕的诚心都能感动苍天,他们肯定也能感动苍天,为朝廷留下他们这些‘栋梁之材’吧!”   田府   “让我去祭坛祭天?”田仲躺在床上,看着来通知他的李忠。   李忠回道:“陛下听闻钦天监上报,言此次星孛现世的凶兆可能应在大臣身上,甚感担忧,特下旨让朝中所有大臣都到祭坛祭天祈福,以求上苍降福,佑百官安。”   “祈福,我又不信这个,不去!”田仲直接说道。   要是别人这么抗旨,李忠肯定当场叱责了,可对于田仲,李忠深知这位惹不起,陪着笑说:“圣上这也是担心您,才特地让老奴来通知您。”   “他的好心我心领了,可我好不容易才请个假修养几日,才不想去祭坛那地方吃斋念经呢!”   “哎,可别,”李忠一听急了,忙哄道:“我的二公子,奴家知道您身子娇贵,吃不了祭坛那里的苦,可别的臣子都去了,就您不去多不好看,您说是吧,只要您去,奴家一定帮您准备妥妥的,定然不让您受了累。”   “算了,你别啰嗦了,去就去,”田仲不情愿的说,随手从床头摸出一锭金子,丢给李忠,说道:“送你喝茶,记得等我去了帮我备好我喜欢的茶点,我可不吃祭坛那冷水冷饭。”   “老奴一定偷偷的在祭坛外给您老备好。”李忠一听田仲松口,满口应下。   “行了,你回去回你家主子吧!”田仲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那老奴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李忠说完,轻轻的退下。   等李忠走后,田仲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帐子,赵孟,你也忍不下去了!   半夜,田仲坐在院子里,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在那里一个人喝酒。   抬头看着天上那个斗大的星孛,田仲举起酒杯,说道:“敬你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田仲喝完,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天上的星孛,叹息道:“你这么美,为什么是灾星呢?”   又自言自语道:“因为世人把太多的不幸怪罪于你,战乱怪你,叛乱怪你,谋逆怪你,甚至连废个太子皇后都怪你!”田仲讽刺的笑了笑。   想到将要去的祭坛之行,田仲又倒了杯酒,对星孛笑道:“几日之后,只怕君的名声更响了!” 第72章 没一个好人   清晨, 田仲亲自收拾完去祭坛要带的东西后, 对旁边的丫鬟说:“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是,”丫鬟应了一声, 轻轻退下。   过了一会,丫鬟带着两个小厮抬着水进来, 放到外间的屏风后。   “公子,热水备好了。”   “放那吧, ”田仲起身,走到屏风后,开始沐浴。   沐浴后, 田仲换了一身雪白的里衣, 从屏风后走出来。   “帮我把头发束起来, ”田仲坐在镜前,看着镜里的自己。   丫鬟愣了一下,她自从被买来,他家主子对自己的事从来亲事亲为, 从未让她近过身。   “怎么,不会么?”   丫鬟反应过来, 忙去旁边拿了一条布巾, 先帮田仲把头发小心的擦干,然后拿起梳子梳了起来。   等梳好后, 丫鬟伸手要拿田仲平日戴的那个玉冠,却被田仲阻止,田仲用手指了指旁边柜子上的那个匣子, 说:“用里面那个。”   丫鬟听了,忙走过去,取了匣子,打开一看,不由“呀”了一声。   只见匣子里是一顶精美异常的玉冠,丫鬟跟着田仲几个月,也算见了不少好东西,一眼就看出这顶玉冠价值不菲。   “这么好的玉冠,以前怎么没见公子带过?”丫鬟小心的从匣子取出玉冠,把田仲的头发挽上,轻轻的帮他带上。   田仲看着头上的玉冠,眼中露出一丝怀念,这是他加冠时,他爹亲自给他戴的,自从他爹过世后,他怕睹物思人,就再没戴过。   丫鬟帮田仲束好发后,看着一身白衣,头戴玉冠的田仲,也不由被田仲的风华所摄,壮着胆子赞了一句:“公子一身白衣玉冠,端的是芝兰玉树之姿。”   “你觉得好看?”田仲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奴婢再没见过比公子穿白衣更好看的。”   田仲起身,到旁边内室穿上外面的官服,淡淡的说:“我却是最讨厌穿白衣的。”   说完,田仲提起东西,朝外走去。   比起田仲去祭坛去的满不情愿,其他官员一听陛下让他们去祭坛祈福避灾,当即感动的大呼三声万岁。   他们自从听到流言后,未尝没想过也去祭坛祈福祈求上苍保佑,毕竟陛下就是在祭坛祭天才感动了上苍避过了劫难。   可祭坛那个地方却不是他们想去就能去的,如今一听陛下恩准,大臣们岂能不感激涕零,忙收拾好东西,麻溜的都去了。   一时间,京城上的台面的大臣,几乎都聚集到了祭坛。   田仲赶到祭坛时,就发现祭坛有些人满为患。   “田编修,您来了,主子正等您呢,您来随老奴来。”李忠匆匆的从里面走出来。   “他等我干什么,”田仲撇撇嘴,“肯定没好事。”   不过还是把手中带的东西交给旁边的小太监,然后跟着李忠进去。   跟着李忠进去后,田仲才发现这次赵孟呆的地方不是祭天的地方,而是旁边的偏殿。   “你出关了?”田仲走过去,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上首批折子的赵孟说道。   “如今既然天象不应在朕身上,也不应在百姓身上,朕自然不用再多费周章。”赵孟扔下手头的折子,抬起头说道。   “所以你把那些大臣弄来,让他们遭罪?”田仲说道。   “遭罪?”赵孟往后面一倚,“朕这是心系臣子安危,给他们恩典。”   “哈哈哈,”田仲顿时大笑,“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装好人!”   赵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挑眉说:“难道现在外面那些大臣不是在说朕皇恩浩荡?”   田仲止住笑,懒得回他。   赵孟知道让自己说中了,笑了一下。   田仲不愿意看这家伙得意的样子,就没好气的问道:“你叫我来又有什么事?”   “听说你前几日不小心从屋顶掉下来了,现在身子可好?”赵孟随意的说。   田仲没好气的说:“还不是拜您所赐。”   “这事朕可不担。”赵孟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   田仲听了顿时冷笑道:“就算那封信是真的,你当初就真无辜?”   赵孟沉默了一下,说道:“确实,朕也算不上无辜。”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田仲突然起身,朝外走去。   李忠忙要去拦,赵孟摆摆手,叹了口气。   田仲出了偏殿,心里的火气还止不住,索性直接出了祭坛,到祭坛山脚下的集市买了酒,随便在山路旁找了棵树,爬上去喝起酒来。   半坛酒下肚,田仲心里终于舒坦些,也不愿回去,就把酒挂在树杈上,往后一仰,躺在树上,漫无目的的看着天上的云。   天上的云还是那么的悠闲,不紧不慢的飘着,田仲无聊的看着一朵云彩在那往前跑。   突然,田仲耳朵动了动,田仲不由轻轻坐起身来,就看到旁边通往祭坛的山路上,一队马车正在努力的往上爬。田仲眯着眼了看,看到马车上有一个齐家的家徽,显然是一个齐姓大臣的马车。   昨日赵孟下旨,让大臣们都来祭坛,所以从今早起,从山脚到祭坛的马车就络绎不绝,几乎没断过,现在来个大臣家的马车,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田仲坐在树上没动,一直等马车走远了看不见了,才从树上跳下来,装作要回祭坛的样子,走到了旁边的山路上。   等走到刚才马车走过的地方,田仲看了一眼地上的车辙,突然笑了。   难怪他刚才听到车辙声有些不对,原来是这位主人“带”的东西太多啊!   田仲抬头看了看山顶的祭坛,能来这里还“带”这么多东西,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山上的祭坛走去,田仲心里却有一丝悲凉。   他们两个都想让他站自己那边,可却又都防着他,就像到了今日。   田仲自嘲的笑了笑,突然朝山上大步走去。   他们瞒着他,他又何尝不是瞒着他们?   他们三个,可真没一个好人! 第73章 事发   庄严肃穆的祭坛大殿中, 文武百官盘膝坐在蒲团上, 默默的念着祭文。   许多大臣为了表示心诚,甚至特地穿着粗布麻衣、不食荤腥, 以祈求上苍,不要降祸他们。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 如田仲,他虽也盘膝坐在蒲团上, 看着像是在闭目念经,可凑过去就会发现,这家伙嘴压根没动, 甚至还有轻微的口水残存在嘴角。   “田兄, 醒醒。”旁边的严彦听到耳边有轻微的呼噜声, 睁开眼,看到田仲居然睡着了,忙伸出手偷偷晃了晃他。   田仲迷迷糊糊睁开眼,小声问道:“有事?”   严彦被一噎, 无奈的说:“田兄,这是在祭天。”意思你怎么可以睡觉!   田仲用手轻轻擦了擦嘴角, 打了个哈欠, 闭上眼,小声嘀咕道:“心意到了就行了, 老天爷才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呢!”   说完,又接着睡去。   严彦听了很是无语,你连祭文都没念两句, 有什么心意可言。不过看田仲自己都不在乎,严彦无奈,只能闭上眼,念自己的祭文去了。   傍晚   睡了一天的田仲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看着旁边的大臣都陆续去吃饭了,也从蒲团上起来,打算去外面吃些东西。   祭坛虽然会为大臣们准备膳食,可那都是又冷又淡的素斋,田仲不想委屈自己的肚子,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就出了祭坛,到下面的集市打牙祭去了。   山下的集市虽然不大,可卖吃的的还是有的,田仲转了转,买了一只烤鸡和一坛酒,本打算带回去,可想着回祭坛吃终究有些不妥,就在山脚下吃完,这才悠悠的往回走。   田仲往回走的时候,就看到从山脚下到山顶的路上多了许多羽林卫,也不奇怪,如今皇帝和文武百官都在祭坛,山上人多眼杂,要再不加强守卫,那才不正常呢。   等田仲走到祭坛宫外,正好一队巡的羽林卫从他身边经过,田仲看了一眼,领头的将领他居然就是当初和钱尚书一起那个青年。   “好久不见,怎么称呼?”田仲停下,和这位羽林卫打了个招呼。   刘忻没想到在这居然能见到田仲,一时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停下抱拳说:“卑职刘忻,见过田将军。”   田仲听了笑着摆摆手,“叫我田仲或者田编修就行了,我现在可不是将军了。”   刘忻忙从善如流的改口道:“田编修大人。”   田仲听着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笑了笑,也不在意,随口说道:“我来的路上看到增了不少羽林卫,想必是为了守护圣上和新来的大臣们,辛苦你们了。”   刘忻不知道田仲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敢多说,就谨慎的回道:“羽林卫职责所在,当不得辛苦二字,大人谬赞了。”   田仲笑了笑,说道:“你们还要巡逻,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田仲直接进了祭坛宫。   刘忻一头雾水的看着田仲的背影,不知道田仲突然找他搭话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打个招呼?   思索无果的刘摇了摇头,干脆不想,接着带着人去巡逻去了。   田仲进了祭坛宫,并没有直接回大殿念经,而是在祭坛宫里转了转,消了消食。   当然一路上又不出意外的碰到好几个羽林卫统领,田仲都上去一一给他们打了个招呼,弄的一群羽林卫将领紧张不已,还以为田仲要套话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后连羽林卫统领都坐不住了,带着副手匆匆来找田仲。   “田大人,好久不见。”羽林卫统领赵信和田仲“偶遇”。   “你是?”田仲疑惑道。   赵信抱拳:“卑职忘了田大人失忆了,卑职是羽林卫统领赵信。”   “原来是赵统领,幸会幸会!”田仲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就算我不失忆我也不认识你,因为三年前的羽林卫统领是身为丞相的赵孟自己兼着的,不过这个赵信田仲倒是听说过,是赵孟的暗卫,看来赵孟登基后把他从暗转明了。   田仲又转头看着赵信身后的副手,问道:“这位是?”   “卑职是羽林卫副统领孙迁。”孙迁抱拳道。   “孙副统领,幸会!”孙迁原来就是羽林卫副统领,田仲倒也算熟悉,只是现在却要当不认识了。   “不知道赵统领找田某有什么事?” 田仲懒得兜圈子,直接问道。   赵信丝毫没有被田仲揭穿的尴尬,反而笑道:“卑职那些属下不知道哪里入了田大人的眼,竟劳大人特地问候,实在让他们那些家伙长脸。”   田仲听了顿时笑了,“你也不用拐弯抹角说我,没错,我确实是故意的,在下虽然失忆,可记性却不差,我记得半年前,是这些家伙伏击我的吧?”   “呃,”赵信的脸僵了一下,他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田仲还会秋后算账,忙陪笑道:“弟兄们不懂事,不小心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田仲笑道:“我要真和他们计较,你觉得我会就去和他们打声招呼,而不是找他们切磋切磋?”   赵信头上的汗都下来,尴尬的说:“您老身份尊贵,哪里能劳您动手。”   和田仲切磋?那哪里是切磋,那是挨揍!   田仲看赵信主动示弱,也不好再咄咄逼人,“算了,今天也吓了他们一次了,那日的事我不计较了。”   赵信忙抱拳道:“多谢田大人!”   田仲摆摆手,转身往大殿的方向走去,接着回去念经了。   祭天要一天三时念祭文,也就是除了吃饭休息,其他的时候都不能离开大殿,所以哪怕晚上,整个大殿也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默默念着祭文。   田仲念了几句,有些无聊,就干脆闭着眼,打算像白天那样接着会周公。   他想的虽好,可他白天睡的多了,现在再想睡哪那么容易,田仲闭了一会眼睛,还是没有丝毫的睡着。   田仲无奈,只能睁开眼,他又不想接着念祭文,就无聊的看着周围,看看头顶上祭坛的屋顶,看看自己坐的蒲团,看看旁边的人,看看殿门口,用来打发时间。   正看着,田仲无意间扫过大殿的窗户,突然看到远处有些红彤彤的不由愣了一下,刚要起身,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第74章 图穷匕见   殿内正在闭目念祭文的大臣们听到外面的喊声, 顿时大惊, 纷纷睁开眼,看向外面。   “走水了?”   “不会是上苍觉得咱们心意不诚, 降下警示吧!”   “是啊,要不怎么早不走水, 晚不走水,偏偏这个时候走水?”   “上天恕罪, 信徒一向心诚……”   殿内众人看着远处起火的宫殿,虽然离这挺远,肯定烧不到这里, 还是心生恐慌, 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听到殿内众人乱七八糟的议论声, 钱尚书皱了皱眉,对众人呵斥道:   “肃静,身为臣子,在事情未查明前胡言乱语, 像什么样子!”   众大臣忙闭嘴,大殿顿时静了下来。   钱尚书召来旁边一个羽林卫, “去看看是哪个宫殿起火, 让赵统领查查怎么起的火,回来报我。”   “是, 卑职明白。”羽林卫匆匆朝起火的宫殿跑去。   钱尚书望向远处着火的宫殿,和其他几位尚书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隐忧。   这个时候起火, 无论是人为还是自然,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陛下驾到——”外面突然传来大太监李忠的声音。   众大臣顿时顾不上远处起火的事,忙起身退到两侧,拜倒在地,高呼:“恭迎圣上!”   殿门大开,赵孟在羽林卫正副统领赵信孙迁的陪同下,带着一群羽林卫从外面进来。   赵孟从中间走过,走到最上首坐下,说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大臣们起身站好。   赵孟看了一眼殿内的大臣,对钱尚书问道:“殿内一切可好?”   钱尚书回道:“劳陛下挂念,殿内一切都好。”   “你们几个费心了。”赵孟知道殿内能安稳,少不得这几个重臣的弹压,褒奖了一句。   “臣等不敢当。”几位尚书忙说道。   赵孟看大殿内没事,略微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快被扑灭的火,对身后的赵信吩咐道:“彻查偏殿起火的原因。”   “是,卑职领命。”   赵孟看着没出什么乱子,起身准备回去,旁边的大太监李忠刚要喊“陛下起驾”,就听到下面一个人大声说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赵孟停住,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问道:“齐爱卿有何事?”   齐肃出列,沉声说:“陛下,臣觉得此次偏殿起火,乃是上天警示于陛下。”   “警示朕?”赵孟意味不明的看着齐肃,看着这位前朝重臣。   “不错,”齐肃突然扬起头,高声说:“此次前有星孛现世,现在偏殿起火,都是上苍警示于陛下,警示于天下,陛下谋朝篡位,得天下不正!”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一片哗然。所有大臣刷的一下望向齐肃和皇帝赵孟。   田仲看了一眼齐肃,眼神暗了一下,趁众人注意都在两人身上,悄悄的起身,朝赵孟方向移去。   赵孟被齐肃当场说在脸上,不由脸一沉,“齐大人说这样的话,是想要造反么?”   齐肃此时再没了往日的恭敬,直接说道:“是谁造反,殿上的大臣们都心里清楚!”   说完,看了一眼殿上的文武百官。   许多大臣被齐肃的目光扫过,不由心虚的低下头。   赵孟看了顿时大怒,“羽林卫何在,还不把这种妖言惑众的乱臣贼子押下去。”   两个羽林卫忙上前,就要把齐肃压下去。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赵孟,你谋朝篡位天下皆知,难道还怕人说么?”   众人听了一惊,忙转头看向殿门外。   就见一队身穿甲胄,手持兵器的人从外面进来。   许多大臣看到领头那人的面容,顿时变了脸色,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陛下!”   来人的正是废帝,陈芪。   大臣们看到本应在行宫的废帝居然出现在这,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今天的事不简单了,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许多大臣甚至在偷偷的看四周,想着等会万一两方兵戎相见,好如何保住自身。   赵孟看着进来的陈芪,听着陈芪指控他谋朝篡位,刚才的怒意反而不见了,笑道:“朕当是谁来了,原来是陈留王,您不在行宫好好休养,怎么到这来了?”   赵孟改朝换代后,废前朝末帝为陈留王,迁京郊行宫。   陈芪最恨别人称呼其陈留王,尤其是赵孟,当即怒道:“赵孟,你狼子野心,趁朕不备谋朝篡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朕的死期?”赵孟冷笑一下,“当初要不是你薄情寡义,失德在先,朕怎么会造反。今日你就想齐家的这些私兵成事,做梦!”   赵孟直接对身后的赵信吩咐道:“羽林卫听令,所有逆党格杀不论!”   “是,”赵信对身后的那队羽林卫一挥手,身后的羽林卫顿时朝陈芪和齐家的那些私兵扑去。   而赵信自己,则和副统领孙迁一起,护卫在赵孟身旁。   陈芪带来的私兵都是死士,虽然装备精良,身手也不错,单打独斗肯定比羽林卫强,可这些人毕竟是在羽林卫眼皮子底下偷偷运进来的,人数自然不可能很多,在殿内羽林卫的重重包围下,终于陷入了困境。   看着殿内的死士一个个减少,赵孟和一众大臣终于放下心来。   赵孟冷眼被羽林卫包围在中间的废帝和一群垂死挣扎的死士,“陈芪,你现在还觉得今日是朕的死期,你当朕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在京城散布流言的是你,朕不过是懒得和你计较,你却不思悔改,今日,朕再留你不得。”   陈芪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人,突然笑了起来,“赵孟,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给朕虚情假意,当初你篡位时要不是担心杀了朕担上弑君的名头和弄的京城的那些世家不安,你早就结果朕了吧!”   赵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不过,你要以为朕就这点手段,那可就错了,”陈芪突然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赵信身边的副统领孙迁突然拔刀一刀砍向赵信。   赵信还没反应过来,只来的及稍微避开要害,就被一刀砍中,倒在一边,顿时露出了身旁的赵孟。   孙迁提刀,直直向赵孟砍去。   “陛下,小心!”站在下首的钱尚书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赵孟看着劈向自己的刀锋,脸霎时惨白,身子却已来不及动分毫。   就在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赵孟要横尸当场时,旁边突然斜窜出一人,飞身跃起,一脚踢在了孙迁握刀的手上。   孙迁一吃痛,刀瞬间脱手而出,擦着赵孟的脸飞过,在赵孟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窜出来的人一把把赵孟拉到身后,挡了起来。   “田仲!”钱尚书惊呼一声,看到安全了的赵孟,一颗心突然落回了肚子,心神一松,顿时瘫倒在地。   赵孟看着突然挡在自己身上的田仲,一时间心神复杂,“你!”   田仲并没有回头,而是一直盯着被羽林卫包围的陈芪,淡淡的说:“你我的账等下再算。”   田仲伸手捡起刚才孙迁掉在地上的刀。   孙迁捂着被田仲踢折的手,怨毒的看了田仲一眼,要不是田仲,他刚才就得手了,大吼一声:“弟兄们听令!”   屋里本来正围攻陈芪和死士的羽林卫,突然调转方向,对着赵孟和殿内的大臣。 第75章 突围   “你居然敢背叛朕!”赵孟盯着孙迁, 眼神说不出的吓人, 孙迁当初可是他亲自一手提拔上来的。   孙迁撇过脸,避开赵孟的目光, 什么都没说。   “孙将军本就是我朝的将军,岂有背叛一说, 之前不过是被你这逆臣笼络,如今弃暗从明而已。”   陈芪在一众死士和羽林卫的簇拥下走过来, 看到只是脸上被伤了一道的赵孟,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刚才那一刀要是砍着了, 赵孟不死也伤, 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都是田仲碍的事!   陈芪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挡在赵孟面前的田仲, 问出了和赵孟同样的话:“你居然背叛朕?”   田仲却没像孙迁一样,反而握紧手中的刀,抬头直视着陈芪,“当初的居庸关是怎么破的?”   陈芪眼有一瞬间飘忽, “之前朕不是把真相给你了么!”   “陛下说的是那封血书,” 田仲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不巧, 赵孟之前也给了我一封信。”   陈芪一看田仲手中的信,顿时变了脸色, 怒道:“你居然信他不信朕!”   虽然陈芪看起来像是被他不信任气的,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岂能看不出他掩饰下的心虚。田仲嘴角动了动,所有的话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陈芪, 你的字化成灰我也认识!”   陈芪正要接着说的话顿时噎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一句。   看着沉默的陈芪,田仲闭上眼,喃喃的问道:“为什么?”   “朕……”   田仲睁开眼,崩溃的吼道:“为什么要写那封信,你回答我!”   陈芪看着眼睛突然变得猩红的田仲,不由吓的退了一步,“朕不是故意的…朕当初真没想到……”   田仲上前一步,“你不是故意的,你没想到,你确实不是故意的,你确实没想到,因为当时你满心里只有让老将军回去,只想着让老将军帮你压制赵孟!”   陈芪看着有些疯癫的田仲,吓得又退了两步,“当日明明是你发捷报说柔然已退,朕去旨让你回京,你却不肯回来,朕才……”   “可臣也在信中说柔然会去而复返!”田仲想起当初为了让京中安心,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突然痛恨起自己来。   痛恨自己的轻描淡写,让两个不知兵事的人以为边关无事,又斗了起来,更痛恨自己当初仗着手握重兵,把刀架在赵孟脖子上,以势压人,让陈芪尝到了甜头,有样学样,造成了当日之祸!   “哈哈哈”田仲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悔不当初,年少轻狂,一念之差,断送十二万将士性命!   谁之过?   田仲突然不笑了,问地上还有一口气的赵信,“刚才救火,你调了哪支羽林卫。”   赵信身子被砍了一半,好在没断脖子,正被旁边一个属下用手拼命的按着伤口,听到田仲问,断断续续的说:“我…调了…徐…琥的,是原来在……”   “西北角的那支,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田仲直接转头对赵孟低声说:“我护着你出殿,你到殿门口就拼命吆喝徐琥的名字,让他来救驾。”   赵孟点点头,孙迁虽然被策反,可羽林卫在他赵家手中经营多年,今天在殿中这些反的应该都是孙迁的心腹,只要出了大殿,那就还是他的天下。   田仲深吸一口气,一手扯着赵孟,一手拿着刀就往外冲。   “快阻止他!”孙迁一看田仲往外冲,就知道田仲打什么主意,连忙带着羽林卫去堵田仲。   陈芪也反应过来,忙对身边的死士说:“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大殿。”   一群羽林卫和黑衣人瞬间堵在田仲和赵孟身前。   赵孟一看这么多人把路堵上了,也顾不得在殿内吆喝远处的徐琥能不能听见,直接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徐琥,速来救驾!”   而田仲,则手起刀落,一边护着赵孟往外冲,一边砍冲过来的人。   “快关殿门和窗户,别让外面听到!”陈芪一听赵孟喊,顿时急了。   “砰!”殿门被两个羽林卫用力关上。   田仲看到殿门关了,心一沉,手拽着赵孟一扯,直接拽着他往窗台跑去。   “哪个混蛋建的祭坛,居然只在靠门两侧开窗户,多开几个会死啊!”田仲气的骂了一句。   田仲虽然武功高强,可毕竟带着赵孟这个累赘,羽林卫和死士人又多,不一会身上就挂了彩。   田仲险险的躲过一个羽林卫砍来刀,又瞥见赵孟头上的一个死士戳来的剑,直接一脚对着赵孟踹去。   赵孟直接被踹飞,砸到那个死士上,田仲一个后翻身,拽起赵孟就接着往窗台边跑。   “快拦住他们!”陈芪一看田仲都拽着赵孟快到窗户边了,也站不住了,直接跑了过去。   众羽林卫和死士也开始拼命了,田仲带着赵孟一时躲闪不及,肩部顿时被砍了一刀。   “田仲!”赵孟看着田仲肩部被血染红,顿时惊呼道。   “接着叫徐琥,别管我!”田仲感觉自己左肩一沉,就知道伤着了筋骨,暗道不好,看着近在眼前的窗户,心一更,回头一个横扫,踢倒最近的两个羽林卫和一个死士,然后用好着的右胳膊,直接提起赵孟,把他直接当沙包朝窗户上扔去,“跑!”   赵孟撞在窗户上,直接把窗户撞破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   田仲背部又挨了一刀,田仲头也不回,一个后踢脚,然后也对着窗户翻了下去。   只是在落地时,田仲由于受伤,身子一歪,直接载倒在地。   “田仲!”赵孟忙扶起田仲。   “你还不跑去叫人停在这干嘛!”田仲气的吼道。   “我喊了,我的人来了!”赵孟指向着火的宫殿。   田仲转头一看,就见一队人马朝这跑来,很快,这队人马就把他们俩围了起来。   领头的徐琥对赵孟抱拳道:“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田仲心神一松,顿时朝赵孟歪去。   “田仲!”赵孟这才发现田仲背后的刀伤,“快传太医!”   赵孟小心的扶着田仲,突然转头看着大殿,对徐琥吩咐道:“传朕旨意,凡是逆贼,格杀勿论!”   “是,卑职遵旨!”   徐琥直接朝天上放了响箭,很快又有两队羽林卫赶来,徐琥护着赵孟,其他人将整个祭坛团团围住。   而里面的羽林卫和死士看到外面来了援军,也知道再想杀赵孟和田仲不可能了,都护在陈芪周围,准备带着陈芪突围。   双方一触即发,厮杀了起来。 第76章 不许动!   两方说是厮杀, 其实很快就成一面倒。   在看到援军来后, 里面叛乱的羽林卫自知事败,几乎就没什么斗志了, 毕竟哪怕他们逃出去,以后也是逃犯, 大好的前程也全毁了,而且羽林卫大多是京城子弟, 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因此这些叛乱的羽林卫不过稍作抵抗,就纷纷缴械投降了。   真正负隅顽抗的其实还是那些死士, 可里外总共就隔一个殿门, 外面的羽林卫又是死士的几十倍, 所以几乎没用几息的功夫,羽林卫就撞开了殿门,冲进殿中,把陈芪和一众死士团团围住。   徐琥看人围住了, 想到里面事涉废帝,不敢擅自做主, 就向赵孟抱拳道:“禀陛下, 叛逆已被羽林卫困住,还请陛下示下。”   赵孟朝殿里看了一眼, 对扶着的田仲说:“太医马上就到,要不朕先派人送你去偏殿?”   田仲知道赵孟这是想一个人去会陈芪,摇摇头, “不必,我和你一起进去。”   “可你的身子?”赵孟看着田仲因失血白的吓人的脸。   田仲坚持道:“我的伤不碍事,我有话要亲口问他。”   赵孟无奈,只得让田仲一起进去。   两人带着羽林卫重新进入祭坛后,就发现里面的情形和刚才他们出来前已经大变样。   原来在两侧的文武百官瞅见情况不对早已躲了起来,看到赵孟进来,才一个个又偷偷的冒了出来,而刚才追着赵孟的废帝和黑衣人,此时却被羽林卫困在祭坛的一角。   赵孟和田仲走过去,在羽林卫包围的圈子外停下,看着里面的陈芪。   “陈芪,你煽动羽林卫叛乱犯上,意图谋反,可知罪?”赵孟开口道。   陈芪看了一眼身边仅存的几个黑衣人,冷笑道:“叛乱犯上?这天下真要有叛乱犯上,那也是你赵孟!”   “自古成王败寇,你守不住江山,那是你无能!”   陈芪恨恨的看着赵孟,眼里几乎要滴血,“刚才要不是田仲碍事,朕肯定能将你这个逆贼斩于刀下。”   田仲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感到头因失血过多开始一阵阵晕眩,不由打断道:“你后悔吗?”   正在争吵的两人一顿。   田仲抬头看着陈芪,又问了一遍,“你后悔吗?”   “后悔?”陈芪脸色有些难看。   田仲盯着陈芪一字一句的问:“当初那十二万将士死后,你后悔过么?”   陈芪脸上闪过一丝晦暗,有些叹息道:“朕确实后悔过,后悔当初一时思虑不周写了那封信,害死了你,给了这逆贼可乘之机!”   田仲听了闭了闭眼,从心底涌上了一股疲惫,陈芪后悔的从来都是他丢了皇位,而不是那十二万将士的死!   “我明白了!”田仲喃喃的说。   赵孟看了一眼田仲,知道田仲问完了,就对徐琥吩咐道:“把这些逆贼都拿下!”   “是,”徐琥抱拳,然后对包围着的羽林卫一挥手。   羽林卫顿时向最后几个死士扑去。   很快,最后几个死士也死的死,伤的伤,陆续倒下,就剩下中间的陈芪了。   陈芪虽然也是叛逆,可他身份特殊,羽林卫不敢像对死士一样对他,不由望向赵孟。   赵孟知道陈芪终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置,说道:“把他先押下去。”   离陈芪最近的两个羽林卫上前,就要把陈芪押下去。   看着过来的羽林卫,陈芪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突然一把推开羽林卫,捡起地上一个死士的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厉声道:“所有人都不许过来!”   “你!”赵孟不由上前半步。   “陈芪,你干什么!”田仲大惊,也不由上前一步。   “哈哈哈哈,”陈芪疯狂的大笑道,“朕要干什么?”   “赵孟你不是想要朕的命么,朕今日就给你!”   “你不是不愿意担弑君的名声么,朕今日偏让你担!”   “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之前,一抹脖子。   霎那间,一道血从陈芪颈部喷出,陈芪向后倒去。   “陈芪——”田仲看着倒下的陈芪,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陈”赵孟也脸色铁青,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   殿内众大臣看着突然自杀的废帝,瞬间一片哗然。   “陈芪——”田仲突然连滚带爬爬到陈芪身边,一把抱住陈芪,失声痛哭起来。   赵孟听到周围乱糟糟的议论声,本来极差的脸色又差了三分,突然喝道:“闭嘴!”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当然除了田仲。   “陈芪”   “陈芪”   田仲抱着陈芪,仿佛陷入魔障似的,一遍遍叫着陈芪的名字。   赵孟走过去,伸手打算拉开田仲。   田仲却突然抬起头,有些怔愣的望着赵孟,喃喃的说:“是我逼死了他!”   赵孟还以为田仲被刺激的狠了开始胡言乱语了,忙说:“不是你,田仲。”   “是我,是我逼死了他!”田仲依旧喃喃的说,“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赵孟看着有些不对劲的田仲,忙对旁边羽林卫使了个眼色,旁边羽林卫忙过来,小心从田仲怀里抱走了废帝的尸体。   田仲居然也没有阻拦,还怔在那里。   赵孟看着陈芪的尸体,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伤痛,对旁边的羽林卫摆摆手,吩咐道:“陈留王因病暴毙,以王礼安藏,谥号为哀。”   羽林卫得令,把人抬了下去。   赵孟这才拍了拍田仲,“田仲,节哀!”   田仲被赵孟一拍,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还有难以掩饰的伤痛,闭了闭眼,田仲挣扎着要起来。   赵孟看着田仲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不由伸手拉了他一把,还说道:“朕先让人送你去偏殿,你的伤不能耽搁了。”   田仲感到眼前开始有冒金星,知道自己也快撑到极限了,就撑着赵孟的手站了起来,说道:“不急。”   “你都这样了,还不急!”赵孟看着田仲的背几乎已经被血染透了。   “我刚才说过你我的账等下再算的,”田仲撑着赵孟的手起身,突然说道,“赵孟,你不该扶我的。”   赵孟心里一突,顿觉不好。   田仲突然贴近赵孟,一手扣住赵孟的脖子,一手拔下头上的玉冠的簪子,抵到赵孟的脖子上,对周围喝道:   “所有人都不许动!” 第77章 抚恤   “田…田将军…”赵孟旁边的大太监李忠看到田仲突然劫持了赵孟, 吓的手中的拂尘都掉了。   “田将军, 你——”旁边的徐琥也被田仲弄了个措手不及,忙要上前, 却在看到田仲压了压赵孟脖子上的簪子,不得不停住。   看到事情平息, 正带着群臣走过来的钱尚书和几位重臣,也被突如起来的变故惊住了。   甚至连赵孟都没想到田仲会劫持他, 瞪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刚要开口,田仲掐着他脖子的突然一紧。   “……”赵孟的话顿时都被憋在嗓子里, 脸上由于窒息露出一丝痛苦。   “田仲, 你干什么, 休要伤害陛下!”钱尚书和几个尚书反应过来,忙要上前。   “站住,你们谁再上前一步,我弄死他!”田仲用簪子抵在赵孟的脖子上, 厉声喝道。   正在上前的众人一顿,不得不停了下来。   “田仲, 你突然发什么疯!”钱尚书气急败坏的吼道, 除了发疯,他简直不能理解田仲为什么会这么做。明明才有了舍命的救驾之功。   田仲劫持着赵孟, 语气平静的说:“我没发疯,我很清醒我现在在做什么。”   钱尚书差点被田仲气疯了,“那你劫持陛下干什么, 还不快放开陛下,田仲,你想造反么?”   “造反?我田仲要真想造反,还轮到他赵孟当皇帝!”   钱尚书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不过也稍微放下心来,只要田仲不疯的造反,应该就不会真的伤圣上性命。   钱尚书不由对田仲问道:“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田仲看着最前面的六位尚书和其后的文武百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要一道圣旨!”   “圣旨?”殿内众人大惊。   “放肆,圣旨岂是你能随便要的!”几位尚书直接呵斥道,谁知道田仲拿圣旨会干什么。   田仲把簪子往赵孟脖子上一压,赵孟脖子立刻出现一点红痕。   几位尚书立刻噤声,不敢再刺激田仲。   田仲接着说了一句:“太子尚幼。”   几人一顿,太子尚幼,要是赵孟真出了事……   国不可无君!   钱尚书忙和稀泥,“田仲,有话好好说。”   田仲感觉因失血眼前又开始乱晃,闭了闭眼,努力不让钱尚书几个人看出来,“是你们没好好说。”   “好好,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的错,”钱尚书不敢和田仲争,“可圣旨得陛下亲自下,你劫着陛下,我们也没办法!”   “没办法?”田仲冷笑,“按照惯例,当圣上无法理政时,由太子监国,当太子不在时,由丞相监国,如今丞相之位空缺,只留六部,自然是你们六个一起决定,六位尚书大人,现在决定吧!”   六人这才明白田仲为什么掐着圣上,不让圣上出声,要是只劫圣上,逼着圣上下诏,以圣上的性子,无论是为了维护体面还是别的,肯定宁死都不会下旨。   可劫了圣上逼他们?   钱尚书和其他五个尚书顿时汗都下来了,这谁敢说一个不字,要是圣上真伤个一星半点,他们六个万死难辞其咎!   六位尚书对视一眼,礼部尚书温岚出声问道:“圣旨一向由礼部奉旨撰写,田仲,你要写什么?”   几个尚书也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答应给田仲圣旨,要田仲真说出要赵孟退位的圣旨,六个尚书哪怕死,也不敢答应。   田仲看了一眼赵孟,“下旨让户部出三百万两白银。”   赵孟猛然看着田仲,眼中有些复杂。   田仲静静的看着赵孟,有一丝难掩的伤痛。   “三百万两白银!!”殿内一片哗然,所有大臣都傻傻的看着田仲,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连一向老奸巨猾的钱尚书都有一瞬间呆滞,三百万两白银?听着虽然是一笔巨款,差不多是一个省一年的税收,可劫皇帝换钱??   你劫皇帝干嘛,你直接去劫陛下私库不就得了,陛下私库肯定有不止三百万两啊!   而且就三百万两,你田仲哪怕不劫陛下私库,回去把你的信武侯府砸砸卖了,也能勉强凑出来吧!   不过田仲要三百万干什么?   几个尚书略微一想,猛然反应过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田仲。   “给他写!”钱尚书直接对温尚书说。   其他几个尚书也点点头。   礼部尚书现在也没时间去找写诏书的纸了,直接把抄祭文的纸笔拿来,对田仲问道:“只写户部出三百万两白银就行?”   田仲已经开始晕眩,压着赵孟的手不由重了重,“我说着你写。”   “行,”温尚书倒也干脆。   田仲一字一顿的说:“今户部出银三百万两,抚恤三年前战死的十二万将士家眷……”   几个尚书心道果然如此,至于大殿上的其他人,在听到这道诏书后,脸上也不由露出惊讶、震惊、了然、敬佩,甚至还有一丝不忍。   温尚书写的很快,一行字一挥而就,刚要让其他五个尚书过来作证画押,就听到田仲突然说:“等等,还有……一句。”   众人顿时看向田仲。   田仲此时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晕眩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断断续续的说:“再加上……一句,信武…侯府…无后……信武侯府所有财物充入户部,折银三百万两,和户部拨的银……一起……抚恤将士。”   “田仲,你!”钱尚书猛然抬头,终于看出田仲的不对劲了,顿时惊呼了一声。   “写!”田仲吼道。   温尚书手一抖,直接在后面歪七扭八的添上这行字。   “你们六个用印!” 田仲用最后一丝力气说。   “用玺吧!”一个声音突然在田仲耳边响起。   田仲努力转过头,才发现因为手上的无力,手已经从赵孟的脖子滑到了他的肩上。   赵孟有些难以言喻的看着田仲,“其实你可以给朕说的。”   田仲无力的动了动嘴角,“你让我求你?我田仲从十六岁,就只会靠自己的手夺……”   “……”赵孟叹了一口气。   李忠捧着用了玺的“诏书”过来,呈给赵孟和田仲。   田仲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一眼,突然笑了,喃喃的说:“赵孟,其实我从来没去查过当初居庸关破的原因,因为人死不需要原因,可人死要有人担责,兵之死,将之过,战之亡,相之过,国之祸,君之过,仅此而已,本来想咱们三个担责的,可如今,却只能你我担了……”   赵孟突然瞪大眼睛,之前所有的疑惑全都明白过来,“你!”   田仲闭上眼,朝后倒去。   当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他唯一想的,就是替死去的十二万兄弟,讨一个交代!   如今,他做到了。 第78章 圈禁   静谧的偏殿中, 水漏不紧不慢的滴着, 发出轻微的拍水声。   田仲缓缓睁开眼,看到帐顶的双龙戏珠, 愣了愣,一时间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醒了, 真难得,全太医署上下七天没合眼, 连虎狼药都给你下了,终于把你田仲从阎王那拽回来,你田仲还真能往死里折腾。”旁边传来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   田仲听到声音, 想转过头, 只是刚一动, 就感到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顿时疼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最好别动,肋骨断了一根,又伤到肺叶, 你再动两下,说不定朕那棵百年老参都吊不回你的命!”赵孟拿着几张纸走过来。   赵孟身后的大太监李忠忙从旁边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床前, 赵孟坐下, 盯着床上的田仲。   “田仲,你是不是该给朕说说你这一个月都干了什么?”赵孟虽然说的轻柔,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是在压着怒火。   田仲嘴角动了动,有些沙哑的开口, “你不是都查出来了么。”   赵孟捏着纸的手一紧,手中的纸顿时被窝成了一团,咬牙道:“朕要亲口听你说!”   他一直知道田仲和陈芪有联系,也知道陈芪的事田仲有掺合,可他没想到的是,田仲不是掺合,而是从头到尾都是主谋,陈芪才是被利用的那个,想到刚刚审讯出来的结果,要不是田仲现在就剩一口气了,赵孟觉得他真忍不住想掐死他。   田仲闭上眼,叹息道:“是,都是我做的。”   听到田仲承认,赵孟脸霎那间变得铁青。   “当初的星孛锋扫帝座,你是故意预测错的?”赵孟想起现在还在沾沾自喜的钦天监监正,恨不得直接把那群笨蛋挂到观星楼上。   “是故意误导,不是故意预测错。”   “什么意思?”   田仲睁开眼,看着赵孟,“赵孟,你我相识二十载,我田仲,什么时候会过观星?”   “你说什么!”赵孟素来沉稳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震惊,“你不会观星,那……”   田仲自嘲的笑了笑,“我看了钦天监半个月的书,现在勉强能分清二十八个星宿。”   “你不是?”赵孟不敢置信。   “看天气看的是天上的云、风等的走向,和星辰是没关系的。预测星孛现世,不过是按照周期的简单推断。至于星孛锋扫帝星,只是我从书中挑了一个寓意最合适的,骗陈芪罢了。”   田仲眼中闪过一丝伤感,星孛锋扫帝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而这个局,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芪。   是他,给了在困笼中陈芪一个希望,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是他,逼死了陈芪!   田仲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孟却没注意到田仲的异常,他现在已经快被田仲气死了,什么叫会咬人的狗不叫,田仲这样的就是!   一句话,让他吃斋了大半个月,让陈芪忍不住造反。而朝中那些文武百官,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陈芪是趁乱造反。   “当初的流言你掺合了多少?”赵孟气的问。   田仲喘了一口气,“开始在百姓中传的流言我并不知情,我只传了一个,就是‘星入北斗,凶在臣子’。”   赵孟心道果然如此,他就知道田仲哪怕放流言,也不会去惊扰百姓,不由冷笑,“你田大将军还真是忧国忧民!”   田仲胸口闷,懒得说话。   “你散布这个流言,就是为了让京城的文武百官恐慌,百官乱则朝廷乱,你知道朕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们去祭坛祈福,毕竟那些臣子都以为朕之前的祈福有用。”赵孟直接把事情摊开。   田仲吸了一口气,“让他们去祭坛,不仅可以施恩臣子,得个好名声,还可以防止他们在四处乱烧香拜佛时和那些乱臣贼子勾结,这样一举双得的事,你赵孟怎么可能不做。”   “你倒是懂朕,”赵孟随口说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你恢复记忆了!!”   田仲笑了笑,“拜你那封信所赐,我气的从屋上掉下来,摔醒了。”   “难怪,”赵孟眼中闪过一丝了悟,终于知道那日为什么感觉田仲有些不对了,他开始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当时的感觉没错。   “当初陈芪密谋造反时,因为对你心存顾虑,并没有告诉你,朕当时不愿意你牵扯进来,也没对你说,你是怎么知道齐家和孙迁反叛的?”赵孟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就算是他,在那之前也只知道齐家密谋造反,当然他为了引出陈芪,忍着没动,却没想到被孙迁钻了空子。   “齐家是事是我无意发现的,当初齐家的马车从我身边经过,我听到车辙声有异,去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车内藏了兵器。”   赵孟疑惑的看着田仲。   田仲解释道:“这没什么,我从军七载,只要看一眼车辙,就能估出车上装了多少粮草,装了多少兵器,听马蹄声,就能估出来的军队有多少人马。”   赵孟嘴角抽了抽,当初他手下的暗卫可是偷偷潜进去撬了马车才知道的。   “至于孙迁,其实我并不知道是他,我只知道你周围应该有个人反叛了。我当时估了一下齐家带的兵器,大体就能猜出死士的人数,可我发现那人数太少了,想要拿下你身边带的羽林卫根本不可能。陈芪被你囚了三年,虽然想复国想的发疯,可他并不是没脑子,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他怎么会去做,所以我猜他应该留了暗手。”   “这暗手,就是孙迁。”赵孟自嘲的笑了笑,他当初也猜出陈芪必然还有别的,也特地让羽林卫多加防范,只是没想到,背叛他的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孙迁。   “不过当初你虽然不确定是他,可应该怀疑他了吧?”赵孟总觉得田仲说的有些模糊。   田仲看赵孟看出来,也没隐藏,“我在祭坛宫转了一圈,和你羽林卫所有将军打了声招呼,他们的布防我差不多就知道了,当时祭坛宫里总共有六支羽林卫,一支守在从山脚到祭坛宫的路上,四支守的是祭坛宫的四方,剩下的那支,是随侍你周围,而这支,他的统领就是孙迁。”   “你这是把我祭坛宫摸了个遍!”赵孟瞪眼。   “就你那破防御,我用的着摸么!”田仲毫不留情的说,“哪都是漏洞,还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你看边关那些军营,哪个军营会让敌人靠近,更别说进去查看了。而你那羽林卫,我进去转了一圈,他们连个反应都没有,活该他们防御泄露!”   赵孟被田仲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气的现在就想回去再收拾一遍羽林卫。   当然收拾羽林卫是出去之后的事情了,赵孟讽刺道,“你田大将军不把脑子用在行军打仗上,用来对付朕和陈芪,也不觉屈才!”   田仲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勉强说道:“有些事,总要有个交代。”   “你只想着交代,”赵孟气的把手中的纸摔田仲身上,“你可知道,这上面的事要是传出去,你田仲九族都不够诛的!”   田仲眼睛动了动,反问道:“田家除了我还人么?”   赵孟身子一僵,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刚要想办法弥补一下。   就见田仲突然脸一白,张嘴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田仲!”赵孟惊的起身,“太医!”   太医本来就在外间候着,一听赵孟叫,忙匆匆从外面进来,直仆田仲床前,把脉的把脉,施针的施针。   赵孟站在旁边,看着床上昏迷不知的田仲和旁边忙碌的太医,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有些事,明明知道,又何必非要问个明白。   赵孟过去拿过那几张纸,走到旁边的香炉边,掀开盖子,直接把几张纸丢了进去,看着纸在香炉中化为灰烬,闭了闭眼,吩咐道:“田仲禁足兰庭轩,无诏不得外出。”   说完,赵孟带着李忠走了。 第79章 赔了妹妹赔嫁妆   半个月后 兰庭轩外   长公主赵瑶带着一众侍女浩浩荡荡的从远处走来。   “卑职参见殿下!”门外守着的羽林卫看到赵瑶, 忙纷纷行礼。   “二公子可在里面?”赵瑶淡淡的问道。   “回殿下, 田将军在里面。”   赵瑶听了,就要带人进去。   “殿下, 不可。”门口的羽林卫忙阻拦,“陛下吩咐了, 田将军无诏不得外出。”   赵瑶丹凤眼一瞪,“皇兄只说不让他出去, 可没说不让本公主进去,你敢拦本公主?”   门口的羽林卫顿时不敢阻拦,只得眼睁睁看赵瑶进去。   赵瑶带人进去后, 就闻到里面有一股浓郁的药味, 心里略微有些不安, 对身后的侍女说道:“你们在外间候着,本宫自己进去。”   “是,殿下。”众侍女应道。   赵瑶走到里面,拨开珠帘, 看到正躺在床上的那人。   ……   床上的田仲听到珠帘响,睁开眼, 微微转头, 就看到赵瑶一个人站在那,愣愣的看着他。   “瑶儿?”田仲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 ”赵瑶忙过来,按住田仲,看到田仲现在的样子, 顿时眼微红,心疼的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没事,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田仲对着赵瑶笑了一下,让她放心。   赵瑶看着田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忙眨眨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嗔道:“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身子。”   田仲还以为赵瑶说的是他的伤,就宽慰道:“瑶儿,你放心,只是断了根肋骨,太医已经给接上了,这大半个月已经长的差不多了,只是怕再伤着,才在床上躺着修养,不要紧的。”   赵瑶知道田仲是怕她担心,也不说破,听到田仲叫她瑶儿,突然反应过来,惊喜的问,“你想起来了?”   田仲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轻松,“那年杏花雨下,你我初见。”   赵瑶突然捂住嘴,哭了起来。   田仲抬起头,轻轻拭去赵瑶眼角的泪,愧疚的说:“对不起,瑶儿。”   赵瑶拿出帕子拭了拭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田仲轻轻的揽过赵瑶,叹了一口气。   赵瑶在田仲怀里缓了缓,看着田仲身上的白布,怕压到田仲的伤口,就轻轻起来,小声问道:“你和哥哥在祭坛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仲苦笑了一下,“你别怪你大哥,他现在对我的处罚算是轻的。”   赵瑶一惊,她得知他哥哥对田仲的处罚是圈禁,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像外面传的那样,而如今田仲居然还说轻了,那只有……   赵瑶脑中闪过“谋逆”两字,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你居然真的?”   田仲知道赵瑶素来聪慧,必定是猜出来,也不瞒她,就将当初的事都告诉了她。   赵瑶听完,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田仲握住赵瑶的手,“瑶儿,我若不做,我这辈子心难安。”   赵瑶看着田仲坚定的目光,反握住他的手,突然笑了,“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傻。”   明明知道不该做,却偏偏傻的要去做,就像当初救她一样!   田仲听到赵瑶这么说,也笑的很开心,“瑶儿,还是你懂我!”   ……   赵瑶从兰庭轩回来,就一直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想着心事。   自从田仲回来,赵瑶就知道田仲和他哥哥还有陈芪之间肯定要有个了结,因为当年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三个人之间。   不过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事,哪怕一个是她亲哥哥,一个是他夫婿,她也没法插手,毕竟这是国家大义,而不是儿女情长,所以她一直在等,在等这个事了结。   而半个月前,那场叛乱也如她所料,终于将当年的事爆发出来。   她本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他哥哥和田仲也终于能解开心结,可谁想到……   “兰儿。”   外面一个大宫女进来,行礼道:“公主,您叫奴婢。”   “收拾一下,本宫要回行宫见母后。”   “殿下,这大晚上的?”兰儿犹豫道。   “有护卫怕什么,还不快去收拾。”   “是,奴婢这就去。”兰儿匆匆下去,叫人收拾。   赵瑶起身,朝外走去。   这个时候,能把田仲放出来,还给他哥下台阶的,就只有她母后了!   赵孟看着钱尚书呈上来的折子,问下面的钱尚书,“吏部这次筛出了多少人?”   钱尚书回道:“三品以上七人,三品以下,共四十二人。”   “这些叛逆!”赵孟恨恨的说。   自从回来,赵孟就根据乱党的口供将上下重新筛了一遍,这一筛,赵孟才发现和陈芪等人联络的人还真不少,当然大部分都是墙头草,也就给乱党提供一些方便和钱财,真正作乱倒是不敢。可赵孟想到之前京中的造谣,那些死士和兵器,还是打算把这些人罢官。   你们不是心怀旧主,摇摆不定么,那就别在他朝堂上呆着!   “这些人吏部年中考核不合格,让他们都滚回老家去!”赵孟一锤定音。   “陛下仁慈。”钱尚书想到自从事发就担心抄家灭族的那些人,得知这个消息应该会感激涕零吧。   钱尚书又想到昨日刑部尚书找他来商讨关在刑部的那些叛逆,就替刑部尚书问道:“昨日老成问臣,那些叛逆?”   “那些叛逆自然是按律法,该怎么判的怎么判。”刑部大牢里那些都是直接参与的,赵孟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那哀王的家眷?”钱尚书小心的问道。   赵孟一顿,想起陈芪还有一群后妃和两个女儿,“那些妃嫔,愿意回家就赏些银两让她们回家,不愿意回去就让她们在行宫住着,至于哀王妃和两个郡主,先由朝廷供养,等郡主大了,按惯例让她们开府就是了。”   “是。”   外面一个小太监轻轻进来,在李忠耳边说了几句话,李忠听了,轻轻走到赵孟耳边嘀咕几句。   赵孟说:“她要去就让她去,给她多带点人,让她路上小心!”   “是,老奴明白。”李忠应了一声,跟着小太监去送长公主。   等李忠走后,赵孟对钱尚书感慨道:“女大不中留啊!”   长公主和田仲的亲事也算人尽皆知,钱尚书笑道:“公主能请动太后出面也是好事,田仲此次做的事虽于国法不和,可对于天下的将士,却是大功一件,要真一直圈禁下去,于军中只怕不利。”   赵孟叹了口气,“田仲此举,算是收尽天下将士之心,可惜那家伙未必想到这点。”   “既然公主和田仲两情相悦,又早有婚约,陛下不妨成人之美,这样既安了将士之心,也能替公主觅得如意郎君,可谓一举两得。”钱尚书建议道。   赵孟顿时笑了,“这只怕轮不到朕了,母后她老人家一来,这活估计谁也抢不了,母后为皇妹的事,早就着急上火了。”   钱尚书突然想到一件事,“田仲好像已经把信武侯府充入国库了吧,他还有钱出聘礼么?”   赵孟也反应过来了,笑骂道:“这混蛋,朕不但要赔个妹妹,还要赔笔嫁妆!” 第80章 慈不掌兵   太后回銮——   随着一声拖着长音的高喊, 宫门大开, 赵孟和皇后亲自带着一众嫔妃和皇子公主在宫门前恭迎。   “母后,您回来了。”赵孟看到太后从御辇中下来, 忙上前亲自扶着。   太后此时已不是在行宫中的家常打扮,而是换了一身太后的盛装, 只是性子却没变,一看到儿子, 立刻把儿子上上下下都仔细看了一遍,看到儿子没变样,这才舒了一口气, 摸着心口, “吓死娘了, 娘听你妹妹说你差点被刀砍了,这一路娘这心就没落下过,如今看你没事,娘总算放心了。”   太后话虽说的粗俗, 可在赵孟耳中听的却是温暖无比,这天底下要说有一个人能毫无私心, 真心实意疼他的, 那就是他娘。   赵孟扶着他娘,低声说:“娘不必担心, 只是虚惊一场,那刀还没碰到儿子就被田仲踢飞了,儿子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当然其实也有伤, 两人从祭坛往外逃时,赵孟身上也挂了些彩,只是这事赵孟当然不敢和他娘说。   太后自然是儿子说什么信什么,听到儿子没伤到,立刻念了几句佛,又想起田仲,“娘怎么听你妹妹说你把田家小子圈禁了?”   赵孟看了一眼周围,又看到从后面车上下来的妹妹,对他娘说,“娘您先回宫,儿子等下没人的时候给你仔细说。”   太后向来万事听儿子女儿的,听儿子这么说,点点头,也不再问。   赵孟皇后公主还有一众嫔妃簇拥着太后热热闹闹的回后宫了。   兰庭轩   田仲躺在床上,睁着眼,有些出神看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其实在前几天,他身上的外伤就好的差不多了,肋骨虽然还需要恢复,但也能轻微活动了,可他却从没出去过,倒不是因为赵孟的旨意,而是他实在提不起劲。   从恢复记忆后想起最后一战惨烈到陈芪的死,如同一个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起来。   “太后驾到——”   正在发呆的田仲猛然被惊醒,诧异的转头看向门外,赵老夫人怎么来了?   她不是在杭州行宫么?   想到昨日来的赵瑶,田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里微暖,轻轻叹了一口气,挣扎着身子要起来。   “别动,别动,快躺着。” 太后进来看着挣扎着要起来的田仲,忙过去按着他。   “伯娘,您来了。”田仲坐起身来。   太后看着田仲缠的满身的白布和一些裸露在外面已经结疤的伤痕,顿时心疼的说:“怎么伤的这么重?”   “没事,就是看着吓人些,已经都快好了。”田仲不着痕迹的用被子挡了挡,怕吓着老太太。   可即便如此,太后还是被田仲吓得不轻,非要掀开被子看了看,然后就摸着田仲的伤心疼的掉眼泪,一直念叨,“怎么伤的这么厉害!”“这得多疼啊!”   外面都觉得太后出身寒微,没什么本事,也不会交际,只会靠儿子女儿,最后靠儿子走了大运才当了太后,可田仲却知道老太太是难得大智若愚的人,也是赵家最真性子的人,看到老太太为他心疼的掉眼泪,忙用手帮她擦了擦,安慰道:“伯娘,我真没事,你看都结疤了,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真的。”   说着,还动了动胳膊。   太后擦了擦眼泪,看着田仲身上的伤,还是有些触目惊心,叹了口气,“这都是替我家老大挨的?”   “没的事,当时我们在一起,没他我也一样挨。”田仲轻松的说。   “肯定是我家那小子拖后腿了,我家那小子从小就没你腿脚利索。”太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   陪着太后来的赵孟嘴角抽了抽,田仲还是一如既往讨他家老太太喜欢。   太后又拉着田仲的手絮絮叨叨的问他最近吃的可好,身体怎么样。   要是别人可能早觉得烦了,可对于田仲来说,却是难得的温情,他从很久之前,就再没人把他当孩子,听到老太太像他娘一样唠叨的,田仲不仅一一认真回答,还陪老太太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嗑。   太后也很是开心,平日她就能和女儿唠唠嗑,儿子天天忙的见不着,儿子那些后妃又只会捧着她,弄的她说话都不自在,又想到田仲是她女婿,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就拉着田仲的手问起最挂念的事,“小二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孟儿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和我家丫头的事什么时候定啊?”   田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不好,让瑶儿等我多年,如今田家也没什么长辈,您老是长辈,一切由您做主好了。”   太后一听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拍着田仲的手说:“包在伯娘身上,伯娘一定帮你们操办的好好的。”   说完,太后也没心思唠嗑了,就要急着回去挑日子。   赵孟自然陪着他娘出去。   出了兰庭轩,太后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儿子说:“人家田家小子为了救你也弄了一伤,不过就是坑了你些银子,你怎么就把人家圈禁了,这也罚的太重了吧。”   赵孟扶着他娘,心道您是不知道他暗地里搞的事,只是这事却不能说,只好说道:“这不是银子的事,公然劫持圣驾,儿子总要给群臣一个交代。”   “那也别太过了,总归是你妹妹的夫婿,也是和你一起自小长大的,弄生分了多不好。”   “儿子晓得,娘放心。”   太后想起田仲,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心里压了那么多事,你去看看他,娘总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对劲。”   “娘是说?”   “年纪轻轻没什么生气,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赵孟想到田仲以前的癔症,又想到陈芪的死,暗觉不好,这些日子他气田仲算计他,再加上忙着处理朝中叛逆,也没再过去,田仲那家伙病不会又犯了吧?   赵孟把他娘送回后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又回到兰庭轩,叫来羽林卫问了问,得知田仲这大半月居然从没下床后,眼皮一跳,走进去。   “你这是打算躺死在床上?”   田仲转过头,看到是赵孟,有些奇怪,“你怎么回来了?”   赵孟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怕你在屋里把自己闷死,朕又要担上逼死将军的罪名。”   “圈禁的旨可是你下的。”田仲看赵孟不顺眼,懒得理他,直接转身向里。   “你当初之所以算计那些,不仅仅是为了那三百万两抚恤,还是想让朕和陈芪也感受一次生死吧?”赵孟突然说道。   田仲身子一顿。   “不经生死,哪能知道人命的可贵,这是你想告诉朕和陈芪的吧?”   “是,只是我终究还是错了。”背着身子的田仲叹息道。   “因为陈芪的死,你本来只想让他后悔……”   “别说了!”田仲突然崩溃道。   “你知道他身份特殊,哪怕他真谋逆,也只会是圈禁,最多朕偷偷赐他杯毒酒。只是你没想到,他会……”   “你别说了!”田仲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赵孟看着田仲终于哭出来,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朝外走去。   田仲,慈不掌兵,你这辈子最大错,就是生在将门! 第81章 智取户部   太后娘娘这几日忙的很!   普通人家娶媳嫁女尚且是全族的大事, 何况是一国的长公主。   而长公主又是太后的亲女, 皇帝的胞妹,自然更是要隆重三分。   从开府的公主府, 到十里红妆的嫁妆,再到陪嫁宫女太监嬷嬷仆役, 太后生怕委屈了宝贝闺女,一律卡着礼部给出长公主出阁的上线准备。   赵孟看着他娘这么重视, 赵瑶又是自己的嫡亲妹妹,自然也不能干看着,在太后下懿旨赐婚后, 也下旨解了田仲的圈禁。   想着田仲现在只是七品编修娶公主终究不大好听, 赵孟又下旨重新册封田仲为信武侯。   其实也有昭告天下, 信武侯田仲还活着的意思!   当然赵孟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下了圣旨,田仲后脚就去户部兵部逞威去了。   户部   户部尚书郑诃正悠闲的一边翻着一本下面报上来的账册一边喝着茶,身为六部中最大的财神爷, 郑诃虽然可能不如钱尚书得圣上青眼,可权势却不比钱尚书差多少, 毕竟钱和权可是一家子。   就在郑尚书审完账册, 提笔准备签字时,一个下属跌跌撞撞的从外面闯进来。   “尚书大人不好了, 有人闯进来了!”   郑尚书听了,头也不抬的叱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擅闯户部。”   这话郑尚书说的底气十足, 户部掌管天下赋税钱粮,哪怕是封疆大吏,进了户部也得恭恭敬敬求他们办事,谁敢乱闯。   进来的下属顿时急道:“部堂大人,真的有人闯进来了,闯的那个人是信武侯!”   “信武侯田仲?”郑尚书笔一抖,“他怎么来了?”   “当然是想来问问郑大人什么时候拨钱了!”身着红色锦袍的青年男子从外面大步走进来,正是田仲。   郑尚书一看,忙放下笔,起身来迎,“原来是田侯爷来了,有失远迎。”   又转头对旁边的下属吩咐“还不快去上茶。”   田仲也不客气,直接往旁边位子上大刀阔马的一坐,开门见山的说:“茶就不必了,本侯来就想问一件事,这从祭坛之变到现在都一个多月,户部那三百万两怎么还没拨到兵部?”   郑尚书听到田仲责难也没有丝毫生气,反而好脾气的说:“户部自从得了圣旨,就特地安排人手清点户银,可三百万两毕竟是个大数目,清点起来肯定要耗费不少时日,侯爷不妨稍待些时日。”   田仲听了冷笑,他当初掌兵时和户部打交道多年,当他不知道户部的人是什么性子,一件事非得拖上个几个月,等人求着才肯出力干活,好显示他们户部的金贵。   可惜碰上了他,他田仲可不是会等的人!   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要抚恤的事真拖上半年,朝廷的关注低了,哪怕户部拨了银子,经过层层克扣,最后发到将士亲眷手里还剩多少,那可就不好说了。   田仲起身,对郑尚书说,“当日在祭坛,本侯曾言,信武侯府所有财物充公,如今朝廷重新将信武侯拨给本侯,本侯也是时候兑现诺言,所以本侯亲自来,除了询问户部拨款的情况,还有送本侯那三百万两银子。”   郑尚书诧异道:“侯爷带银子了?”   “就在户部门外,还请郑大人派人和本侯交接一下!”田仲对郑尚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听到田仲送银子来,郑尚书自然不能不管,就叫上掌管库银的一众官员,和田仲一起到了户部大门前,果然看到户部门口的巷子前,停着一溜的驴车,而每个驴车上,都有两个大箱子。   郑尚书让人打开一个箱子,就看到里面是一排排整齐的银锭!   “嘶!”郑尚书看到这么多只箱子,倒抽一口冷气,心道田仲不会真把信武侯府卖了吧。   田仲好像看出郑尚书想什么,淡淡的说:“这是信武侯府库房所有的积蓄,宅子我没卖。”   郑尚书听了讪讪的笑了笑,信武侯府是有品级的御赐宅院,就算您想卖也没人敢买啊!   “侯爷高义,那本部堂就让人开始清点了。”郑尚书问道。   “清点吧!”田仲点点头。   郑尚书于是吩咐人开始清点。   三百万两白银听着不少,可田仲带的都是特地到钱庄兑换的一百两一个的细丝银锭,清点起来倒也省事,郑尚书带的人又不少,所以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田仲带的所有银锭清点完毕。   “田将军,三百万两分毫不差,既然已经清点完毕,那本部堂就让人押它们入库了。”郑尚书看全部清点完了,对田仲笑着说道。   “原来清点三百万两白银只用一个时辰啊!”田仲摸摸着下巴说。   郑尚书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田仲接着说:“户部的官银最小的好像也是一百两一个吧,那怎么用了一个月还没清点好,难道是户部的官员都在尸位素餐?”   郑尚书忙说:“不是,不是……”   田仲不等郑尚书说完,直接呵斥道:“自先帝变法以来,朝廷严惩尸位素餐的官员,本侯以为天下官员现在都诚诚恳恳,战战兢兢的,可谁想到,户部官员居然如此懈怠,疏于政务,实在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不将先帝所立考核法放在眼里!本侯回去就上书,请圣上下旨,着御史和吏部重新考核户部官员,以清吏治!”   郑尚书汗都下来了,凡是衙门哪有不怕查的,要真御史和吏部重查,那整个户部官员就完了。   “齐吉!”   “部堂大人,”旁边掌管库银的一个官员忙应道。   “开库银!”郑尚书吼道。   旁边的几个掌管库银的官员忙拿了钥匙去开库房,很快,户部的三百万两也被清点出来。   田仲看着面前的六百万两,刚才较真的表情不见了,笑着对郑尚书说:“这些银子既然是要拨到兵部的,本侯曾为兵部尚书,正好路熟,不如让本侯一起送去。”   郑尚书摆摆手,懒得理刚刚摆了他一道的田仲。   田仲也不在意,直接让人装了车,就带着六百万两白银浩浩荡荡走了。   等田仲走后,旁边的官员看着郑尚书的脸色小心的叫道:“部堂大人。”   郑尚书摆摆手,“算了,他一来,本部堂就知道这三百万两今天肯定得拨出去,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没抢,而是智取。”   算完,郑尚书摇摇头走了。   “抢?”年轻的官员满头雾水。   年纪大的官员却一脸了然,也都摇摇头走了。   大殿   正在批折子的赵孟突然打了个喷嚏,旁边的李忠忙拿了一件衣裳给赵孟小心披上。   过了一会,一个小太监轻轻走来,在李忠耳边说了几句。   李忠小声对赵孟说:“陛下,刚才田侯爷去户部了。”   “他又去抢户部了!”赵孟批着折子,一点都不奇怪,他当户部尚书时,田仲为了粮草堵户部的门,他都习惯了。   “这次好像没抢。”   “没抢?”赵孟有些奇怪。   “田侯爷这次是智取,”李忠低声把田仲在户部做的给赵孟说了一遍。   赵孟笑着摇摇头,“还真不该让他去科举!”   作者有话要说:   郑尚书:流氓不可怕,有文化的流氓才可怕! 第82章 兵部点将   田仲带着一队驴车浩浩荡荡的到了兵部门前, 翻身下马, 直接轻车熟路的朝里走去。   “将军!”兵部几个官员看到田仲,立刻抱拳叫道。田仲以前是北方戍军总统领兼兵部尚书, 兵部算是他的大本营,哪怕他“死”了几年, 这影响也不是一下子能消除的。   田仲略微颔首,问道:“秦老呢?”   这几个官员忙说:“老将军在原来屋子喝茶呢!”   “知道了, ”田仲直接朝秦老的屋子走去。   秦老即兵部尚书秦钧,秦钧原是西北的一员老将,和田仲父亲是一辈的, 当初因为年纪大了才回京在兵部挂了个兵部侍郎的缺, 本来是打算来兵部养老的, 可惜没选好养老的地方,来歇了两年田仲就“死”了,别人又压不住兵部这些骄兵悍将,赵孟无奈, 只能亲自登门把这位老将请出来,于是原本一个月来兵部点一次卯的秦老将军, 不得不扎身兵部继续发挥自己的光和热了。   田仲走到秦钧门前,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鼾声如雷, 嘴角抽了抽,推门进去,就看到老将军一脚翘在桌子上, 身子窝在椅子上,正睡的那叫一个熟。   “秦老,点卯的时辰到了!”田仲俯下身,在秦老将军耳边轻轻说。   “散值啦!”秦老将军闭着眼打了个哈欠,睁开眼,顿时瞪眼,“田小子!”   田仲抱着胳膊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爷子,您来兵部不能总睡觉吧!”   秦老爷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无聊的说,“不睡觉干嘛,老夫再过几年就快入土了,不趁现在多睡点,以后就没机会了。”   看着外面尚早的天,秦老爷子知道被田仲哄了,打了个哈欠,又要躺回去接着睡。   “哎,别,老爷子,我来可有正事,您那觉晚点睡,”田仲知道秦老这沾枕头就睡的神功有多厉害,也不再废话,直接拽起老爷子就往外走。   “田小子,扰人清梦可不是君子所为。”秦老被田仲拽着抱怨道。   “老子什么时候是君子的!”   “你个臭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称老子,反了你了!”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来到门口,秦老看着门口的一溜驴车和车上贴着封条的箱子,顿时清醒了。   “这是?”秦老激动又忐忑的问。   “六百万两白银!”   “好小子,有你的!”秦老用力一拍田仲肩膀。   田仲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些箱子,突然说,“老爷子,再让我在兵部当一天家行么?”   秦老转过头,看着田仲。   “好!”   ……   “咚——咚——咚”   一阵有力的鼓声突然在兵部后院响起。   听到鼓声,兵部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就把手头的活一扔,朝后院跑去。   兵部虽然也是六部,可里面的官员大部分都是退下来的将领,所以还是保留着兵营中鼓声点将的习惯。   众人跑到后院,就看到后院的点将台上摆了一大排箱子,而中间的点将桌前,身着红色锦袍的田仲,正大刀阔马的坐在上面。   “大将军!”有几个人顿时惊呼道。   “秦老将军!”还有几个看到正在击鼓的居然是兵部尚书秦钧,也忍不住惊呼道。   秦钧击完一刻钟的鼓,把鼓锤一放,转身对田仲抱拳道:“击鼓已毕,请大将军示下!”   “点将!”田仲沉声说。   “是,”秦老将军转身,对下面大喝一声,“六司点将!”   “卑职在!”底下六司长官高声回道,然后开始查点各司人数。   在查的时候,众人也知道了今天做主的是谁。   点将,点将,不仅是主帅清点将士,更是要将士明白主帅是谁!   众人看着上面的田仲,心中一凛。   很快,六司查完人,六司长官同时上前,大声说:“报告将军,一/二/…/六司人全,请将军示下!”   秦老将军也抱拳:“点将完毕,兵部一百三十一口皆在此,还请大将军示下。”   田仲起身,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旁边的箱子前,伸手掀开一只箱子,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顿时露了出来。   底下的众人顿时一阵骚动。   田仲听着下面的议论纷纷,突然问道:“知道这是什么钱么?”   众人一静。   “这是买命钱,这是四年前居庸关一战十二万将士的买命钱!”   整个后院突然鸦雀无声。   “四年前,边关有十二万将士,和你们一样,上有老下有小,有妻有儿,四年后的今天,他们本该和你们一样,服完兵役回去和妻儿团聚,和父母团聚,可是,他们再没有回来!   他们的父母,没了儿子,他们的妻子,没了丈夫,他们嗷嗷待哺的孩子,没了父亲……”   底下的官员,这些昔日的将士,一个个眼红了。   田仲说着说着也眼红了,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而如今,我们这些活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的家眷,一份活下去的保障!”   “这钱,是绝对不能贪的,”田仲闭上眼,叹息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大将军!”   “大将军,您放心,谁敢动一个手指头,我们废了他!”   “谁动钱,那是没心肝!”   ………   “好,”田仲转身,回到点将台,拿起一支令牌,厉声道:“秦钧!”   秦老将军抱拳:“末将在!”   “传我将令,凡居庸关一战战死者,抚银五十两,任何将领,任何官员,不得私下截留,凡截留者,斩!”   “末将遵令!”秦老将军上前接过令牌,走到台中间一举。   底下所有官员抱拳,齐声高喝道:   “末将遵令。”   田仲看着下面激愤的众人,想到北方那些将领,从腰上解下佩剑,递给秦老将军。   “把此剑送到边关大营,凡敢贪污此次抚恤银者,让他提头见我!” 第83章 田仲大婚   太后忙碌了大半个月, 终于将公主出阁的事准备妥当, 又从钦天监算的黄道吉日中挑了一个最吉利的八月初八,就让人传信给田仲。   田仲得了信, 想着成亲这样的大事终究不是他一个人能弄妥的,就又去兵部一趟, 亲自请了秦老将军,请他做男方的长辈, 负责商讨成亲事宜。   秦老将军年纪大了最喜欢小辈有喜事,听到是田仲成亲,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然后就去礼部和宫里帮田仲张罗去了。   田仲去完兵部, 又拐去户部, 提前预支了两年的俸禄,作为聘礼,送到宫里。   虽然他现在没钱,可娶媳妇绝对不能省!   一切准备就绪后, 田仲就开始等着做自己的新郎官。   八月初八 宜婚嫁 大吉   一大早,田仲起来, 在礼部官员和宫里女官的指挥下, 先是沐浴,更衣, 祭祖,然后换了一身大红喜服,骑着马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宫里去接亲。   公主出阁是举国的喜事, 田仲骑着马出了侯府,就见道路两旁张灯结彩,并且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田仲本就生的好,再加上一身红衣,更是衬得俊逸非凡,带着人走到街上,所到之处,看热闹的百姓甚至喝彩起来,一时间整个街上热闹非凡。   看着如此热闹的人群,田仲恍惚又回到了当初中进士游街时情景,不由笑了笑,难怪人们都把娶亲比做小登科,果然很有道理!   田仲带着迎亲的队伍穿过大街,跟着礼官从东华门进去,就往太后宫里走。   赵瑶虽然在宫里宫外都有公主府,可成亲是出阁,自然是要在太后宫里出嫁才显得名正言顺。   “小婿见过母后,母后福寿安康。”田仲进了大殿,看到主位上坐着的太后,首先拜道。   “好好好,快起来。”太后看到一表人才的田仲,心里更是满意了几分,忙让田仲起来。   田仲起身后,又对旁边陪着的赵孟和皇后见了礼。   见完礼后,因为离吉时还有些时候,田仲便在正殿陪太后说话。   “瑶儿素来被我娇宠惯了,要是以后不对的地方,还望贤婿你让着她些。”太后拉着田仲的嘱托道。   田仲笑道:“瑶儿妹妹和我也算相识多年,她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母后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瑶儿受委屈的。”   “有你这句话母后就放心了。”   旁边的赵孟咳了一下,难得端了端大舅子的架子,“田仲你以后对朕妹妹可要好些,要不朕这个大舅哥可不依!”   田仲瞥了他一眼,“那是我媳妇。”   言下之意你靠边站!   赵孟顿时一噎。   皇后看的好笑,对田仲说:“公主敏慧淑雅,驸马才貌双全,还望你们二人多加包容,相信定能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田仲忙拱拱手,“多谢皇后娘娘教导。”   几人正说着话,礼官从旁边走来,小声提醒吉时已到。   众人于是起身,一起朝后殿走去。   田仲到了后殿,就看到赵瑶早已收拾妥当,正一身凤冠霞帔的坐在玉辇上,手持宫扇,遮着脸。   旁边的女官看到田仲进来,赶忙取了红绸,一边送到公主手中,另一边递给田仲。   田仲接过红绸,走到前面翻身上马,四周顿时响起喜庆的奏乐声,田仲一夹马肚,笑着带着公主鸾驾往回走。   ……   晚上   终于陪完酒的田仲被两个内侍扶进了新房。   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看到驸马喝醉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本来醉醺醺的田仲突然睁开眼,站起来吩咐道:“去准备热水,我先沐浴,别熏着公主。”   “是,”大宫女看田仲居然是装醉,放下心来,忙去准备热水。   田仲进去快速的洗了个澡,看着身上没什么酒气了,就回到新房,看着仍然坐在床上用扇子遮着面的赵瑶。   田仲不由有一丝好奇,就偷偷过去瞅了瞅。   扇子后面顿时传来赵瑶的轻笑声。   旁边的嬷嬷看了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轻声提醒田仲:“驸马,您要先和公主喝交杯酒,才能开扇。”   旁边的大宫女端来交杯酒,呈到田仲面前。   田仲看着系着红绳的两个酒杯,端起酒壶,给酒杯满上,然后拿起两个酒杯,笑着说:“瑶儿,咱们喝交杯酒。”   说着,把一个递到赵瑶手中。   赵瑶接过酒杯,微微移动扇子,露出樱桃小嘴。   田仲于是挽着赵瑶的胳膊,端着交杯酒,一饮而尽。   赵瑶也一饮而尽。   旁边的嬷嬷忙说:“公主驸马喝交杯酒,永结同心。”   田仲把两个酒杯放到旁边,凑到赵瑶面前,笑着说:“瑶儿,开扇。”   赵瑶轻移宫扇,露出脸,对田仲轻轻一笑。   田仲呼吸突然慢了半拍,情不自禁的说:“瑶儿,你好美!”   赵瑶脸微红,不由用扇子微挡,嗔道:“说什么呢!”   “我媳妇好漂亮!”田仲拿下赵瑶的扇子,看着赵瑶认真说。   “就会油嘴滑舌。”赵瑶红着脸,心里却很是欢喜。   田仲轻轻的用手帮赵瑶摘下头上的凤冠,放到一边,揽过赵瑶,闻着赵瑶身上淡淡的胭脂香,不由有些心动,低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咱们………”   赵瑶刚要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正要揽着赵瑶往床上去的田仲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赵瑶红着脸指了指床里面,小声说:“里面还有一个。”   田仲一愣,伸手掀开帷帐,就见小太子正端端正正坐在里面,眨着两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俩。   “他怎么在里面!”田仲指着小太子诧异的问。   赵瑶红着脸,“大嫂特地借给咱们压床的,祝咱们早生贵子。” 第84章 衣冠冢   第二日清晨, 田仲起身, 就急急忙忙抱起这位金贵的“压床贵子”,打算把他送回宫里还给那位心大的皇后娘娘。   这位小祖宗可是在他新床睡了一晚上!   虽然公主陪嫁的床是千工拔步床, 比一间屋小不多少,小太子也乖巧懂事, 一晚上不哭不闹,可这不是个事啊!   田仲抱着小太子进了宫, 不好直接进后宫,就转去文华殿找赵孟。   “你儿子!”田仲看到赵孟,直接把手中的小太子塞他怀里。   “父皇!”小太子本来还有些睡眼朦胧的, 看到自己父皇立刻清醒过来, 开心的叫道。   “乖, ”赵孟接过儿子,摸了摸儿子的头,对田仲笑道:“朕昨晚去皇后那还奇怪怎么没看到姜儿,原来是去你那了。”   田仲暗暗翻个白眼, 心道你就装吧,太子去哪你这个当父皇的会不知道。   果然, 赵孟下一句就幸灾乐祸的问:“妹夫昨晚洞房花烛夜过的可还快活?”   田仲忍住想在他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没好气的说:“你放了这么个金疙瘩在我床上,还有脸问。”   “哈哈哈, ”赵孟顿时大笑起来,指着田仲,“你这混蛋也有今日, 当初朕大婚时,你按着朕拼酒,朕洞房都不知道怎么进的,你嫂子气的差点把朕丢出去……”   “你们故意的!”田仲咬牙,不过也想起自己当初年少轻狂,干的“好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赵孟有些得意,终于出了当年的那口气。   田仲理亏,也不好再计较,看着小太子,“你们两口子也舍得,居然敢把他单独留我喜房里。”   “有什么不敢的,不是还有你看着么。”赵孟随意说道,拿起一份奏折,教小太子看折子。   不过也如他们所料,昨晚田仲发现宫门已经落锁,无法送回小太子后,确实不敢让小太子去别的屋,他家正在办喜事,人多手杂,太子又是国之储君,多少人眼盯着,田仲确实不敢让小太子离了自己的眼。   田仲气结,这两口子还真吃定他了。   赵孟拿着折子先给小太子讲了一个,然后又给小太子一个内容差不多的折子,小太子就拿着笔趴在御案上照着批。   田仲头一次见小太子批折子,诧异的道:“他这么小,你就让他批折子?”   “不小了,今年都十岁了,反正这活以后也是他的,早会一些总是好的。”   赵孟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得意的很,甚至还拿了小太子刚批好的奏折给田仲,“你看看。”   田仲接过奏折,看到这个折子只是普通请安折子,不过小太子批的很认真,无论答复还是用词都极为妥当,不由点点头。   不过看到赵孟得意的样子,田仲有些不爽,“太子殿下确实聪慧,不像某人,十岁了还只会斗蛐蛐。”   赵孟脸顿时黑了,小太子也抬起头,好奇的看着田仲。   田仲掰了一局,立刻脚底抹油,留下一句“臣还要回去陪公主!”,就跑了。   等田仲跑没影后,赵孟低下头,就看到宝贝儿子眼巴巴瞅着他,顿时头大,咳了一下,“姜儿,你要玩蛐蛐么?”   小太子眨眨眼,低下头接着批奏折。   原来他父皇十岁还在玩蛐蛐啊,他七岁就不玩了!   田仲回到侯府,赵瑶也已经起来了,正在镜旁梳妆。   田仲走到赵瑶身后,看着嬷嬷在帮赵瑶挽头发,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也不多睡一会。”   “等下咱们要去祠堂给公公婆婆上香,耽搁不得。”赵瑶转头看着田仲一个人回来,不由有些好笑,“你一大早起来,就为了把姜儿还皇嫂啊!”   “我这不是担心皇后娘娘挂念么,”田仲说的一本正经。   赵瑶扑哧一声笑了,“你呀!”   赵瑶梳好妆,两人用过早膳,就一起先到后面祠堂拜了田父田母,和田家历代先祖,又准备了祭品,去了城外田家墓地扫墓。   到了墓地,田仲先带着赵瑶认了一遍田家各个先祖,最后拉着赵瑶在田父田母的墓前跪下。   “爹娘,儿子带媳妇来看你们了。”田仲看着墓碑上的两排字,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痛彻心扉。   赵瑶知道田仲对父母感情有多深,轻轻反握住田仲的手,安慰道:“爹娘虽然寿浅,可他们生死相依,想必在底下也能相伴。夫君如此伤情,要是爹娘地下有知,岂不是要令爹娘担心。”   “你说的是,我如今这么大了,确实不该让爹娘再挂心了。”   田仲和赵瑶在田父田母墓前磕了头,田仲又带赵瑶到他长兄墓前。   “大哥,我带你弟妹来看你了。”田仲看着他大哥孤零零的墓地,又是一阵心酸。   他大哥当初也曾娶亲,娶的是他爹袍泽胡将军之女,大嫂端庄贤惠,堪为田家宗妇,和他大哥也是琴瑟和鸣,可惜他大哥一直在边关领军,两人成亲三载,连个孩子都没能有,等到他大哥战死,他大嫂哭的几度昏厥,非要给他大哥守节,只是田家亏欠他大嫂太多,岂能让他大嫂年纪轻轻就守他哥的牌位,最后由田父做主,把他大嫂认作养女,嫁了出去。   想到这,田仲叹了一口气,对赵瑶说:“方家的节礼记的走,那是我姐家。”   赵瑶想起田仲大嫂改嫁的正是方家,心里了然,“夫君放心,我晓的。”   “大嫂是个好人,是我田家对不住她!”   田仲说着,无意间瞥到不远处还有一座新墓,不由有些奇怪,他记得那原来是空地的,就带着赵瑶过去,结果走墓前,一看石碑,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信武侯田仲之墓!”   田仲不由一愣。   赵瑶看着上面的名字,一时也有些愕然,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夫君你的衣冠冢!”   田仲恍然,这事他也听说过,当初援军赶到战场时,那些将领只找到他的佩刀,许多尸体又无法辨认,就以为他战死了,这衣冠冢八成是后来朝廷给他立的。   “夫君现在既然活着,还是把墓碑推了吧,总有些不吉利。”赵瑶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虽然知道只是衣冠冢,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嗯,推了吧!”   田仲来扫墓,自然是带着工具的,直接从旁边拿了个铁锹,刨了几下,墓碑就有些晃动。   田仲用手推了推,墓碑直接朝一边倒去。   “砰”墓碑直接砸到旁边地上,顿时带起一阵泥。   “呸,呸,”田仲吐了吐嘴里不小心嘣到的泥。   正要把墓碑拽出来,就看到墓碑底下放了个匣子。 第85章 要官   “这底下怎么会埋东西?”赵瑶看到匣子, 很是奇怪。   田仲也奇怪, 这匣子要是在墓里,还可能是陪葬, 可在墓碑下,有埋陪葬埋这里的么?   田仲想不明白, 干脆放下铁锹,走过去, 直接把那个巴掌大小的匣子从地里扣出来。   赵瑶从袖中拿出帕子递给田仲,田仲接过擦了擦匣子,匣子顿时露出本来的面目。   田仲看了一下, “金丝楠木的, 难怪埋了这么久的没变样。”   “看看里面是什么?”赵瑶忍不住有些好奇。   这匣子倒没上锁, 也没有什么机关,只有一个活扣,田仲打开活扣,掀开盖, 不由一愣。   “一封信?”   田仲拿出信,看着信已经有些变色, 不过由于放在金丝楠木的匣子中, 倒没有腐烂,应该还能看, 就把匣子放到一边,拆开信。   只看了两眼,田仲脸上就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你哥还真怕我死不瞑目啊!”   赵瑶一愣,“我哥放的?”   “嗯,”田仲应了一声,“不过我觉得我要真死了,看到可能不是瞑目,而是被气的诈尸。”   匣子里放着的,居然是陈芪写的那封信!   这是要他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么?   田仲苦笑。   不对,田仲猛然想起什么,拿起信又仔细看了看,最终叹了一口气。   赵瑶看着田仲面色数变,轻声问道:“怎么了?”   田仲把手中的信递给赵瑶,赵瑶看了一遍,“这是当初居庸关破的真相?”   “这信是仿的!”   “什么,我哥居然伪造……”   “不是假的,是照着原信仿的,一个字都没差,甚至连字体都模仿的有七八成像。而且原信就在你哥手里,前不久他给了我。”   “啊,怎么会?”   “这信瞒我肯定不行,不过对朝中那些大臣肯定没问题,当然对于西北的那些将领,更没问题。”   赵瑶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哥当初拿到了废帝这封信,知道了当初居庸关破的真相,想以此扳倒他,就偷偷仿造了这封,然后把这封信给那些来吊孝的将领。至于原信,被我哥留在了手里,作为把柄。”   “没错,要不这封信不可能在这里,”田仲终于明白当初赵孟谋朝篡位时,为什么没有将领起兵进京勤王了。   赵瑶自然也明白,想到他哥对田仲的利用,歉然的看着田仲,“对不起……”   田仲揽过赵瑶,“你不用替他道歉,当初的事也不是他害的,他把真相告诉那些将领,虽有利用之心,可也将真相大白。”   “可这事我哥做的终究不地道。”   “当然不地道,”田仲笑骂道:“那家伙做事什么时候地道过。”   “你不生气?”赵瑶忐忑的问。   “当然不生气,”田仲十分有经验的说,“我坑回来就好了!”   赵瑶:……   凡出嫁女,第三日回门,谓之归宁。   田仲和赵瑶自然也不例外,第三日一大早,两人收拾妥当,就带着礼物进宫给太后请安。   “儿臣见过太后。”田仲和赵瑶对着太后请安道。   “都是自家人,弄这么多礼干什么。”太后拉起女儿和田仲。   旁边大宫女搬来凳子,两人在太后下首坐下。   太后拉着女儿的手,看到女儿面色红润,神情也没什么不妥,终于放下心来,对田仲笑着问道:“公主在田家可还妥当?”   “母后放心,公主行为有度,堪为田家宗妇。”田仲认真的回道。   太后听了,顿时开心起来。   当娘的,女儿出嫁后,自然盼望着女儿能在夫家受人尊重,虽然公主身份特殊,可太后作为母亲也不例外。   太后正要问问小两口的事,就听到外面太监报道。   “皇后娘娘驾到——”   “你嫂子也来了,肯定是看你的。”太后很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对女儿笑着说。   “母后说的不错,儿媳一听到皇妹归宁,可是立刻就过来了。”皇后拉着小太子笑着进来。   “儿臣拜见母后。”皇后对太后行礼道。   “孙儿见过皇奶奶。”小太子给太后请安道。   “快起来,都过来坐。”太后抱起小太子。   赵瑶素来喜欢自己这个小侄子,忙把带给小太子的礼物先拿上来。   “谢谢皇姑姑,”小太子开心的接过礼物。   皇后看了,对太后挤挤眼:“皇妹还是这么喜欢姜儿。”   太后开怀笑道:“快了快了。”   田仲和赵瑶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看太后,又看看小太子,突然反应过来,两人脸顿时红了。   “小两口这是害羞了。”皇后打趣道。   两人脸红的更是厉害。   田仲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该坐在这里,咳了一下,对太后说:“现在离开宴还有些时辰,儿臣先去文华殿给皇上请个安。”   说完,落荒而逃。   等田仲走后,皇后娘娘笑了笑,和赵瑶说起私房话来。   田仲走到文华殿,让太监通传后,就被带了进去。   “怎么没在太后宫里,反跑朕这来?”赵孟扔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   田仲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皇后娘娘去了,她们想说话,就把我支开了。”   “你倒是有眼色,”赵孟知道他妹妹刚回门,他娘担心了三天,肯定有一肚子话要问,也不奇怪。   “不过,我也是有事来找你。”   “什么事?”   田仲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起身过去放到赵孟桌子上,“我前天和瑶儿一起去祭祖,在我的衣冠冢的石碑下,发现了这个。”   “什么?”赵孟拿起来打开一看,向来沉稳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尴尬。   “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   赵孟看了田仲一眼,“你要什么?”   “要个官怎么样?”   “你要官?”   “北方监察使!” 第86章 监察使   监察使, 又名“巡按监察御史”, 正七品,官虽不大, 可一旦放到地方,有监察州县, 大事上奏,小事立断之权, 常被称为“代天子行狩”,权势颇大。   赵孟一听田仲要北方监察使之位,首先想的不是权势, 而是警惕道:“你又要折腾什么?”   田仲听了顿时不满, “看你说的, 我不过是想去做次钦差,尝尝做钦差的威风罢了。”   赵孟抬抬眼皮,“你要想做钦差,朕封你做江南学政, 正三品,比北方监察使之位可高好几级, 还清贵, 怎么样?”   “你!”田仲气结。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孟看着田仲,“你还放不下那些抚恤银?”   “你既然知道,何必明知故问。”田仲没好气的说。   “你才刚大婚, 就打算把朕的皇妹一个人扔家里?”   “瑶儿当然是和我一起,我们正好出去转转。”田仲理所当然的说,他正打算带媳妇去度个蜜月呢。   赵孟简直被田仲的无耻的折服了,“你打算带着夫人去做钦差!”   “朝廷又没规定钦差不许带家眷。”   赵孟一噎,是没明文规定,可也没哪个钦差会带家眷去,这又不是赴任。   “到底行不行你给个准话啊?”田仲看着赵孟扯东扯西的。   赵孟想了想,“这事朕会和祁御史商量一下。”   田仲听赵孟这么说,就知道事情成了,又在赵孟这里坐了半个钟头,瞅着快到饭点,才和赵孟一起起身去太后宫里。   田仲和赵瑶在宫中吃完回门宴已经快到傍晚了,两人看着时辰不早,就起身告辞,太后虽有些不舍,可也不好再留女儿,就又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这才让小两口离开。   两人上了马车,田仲看着赵瑶有些不舍,就安慰道:“母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瑶儿你要有空不妨多进宫陪母后说说话。”   赵瑶听了心里熨烫,可又担心,“总回去别人难免说闲话。”   “人活着自己舒心就行,要光顾着别人怎么说岂不是活的太累了。再说以咱们的身份,别人除了说两句,还能干什么。”田仲笑道。   “夫君说的是。”赵瑶本也不是很在意别人的人,不过是和田仲刚成亲,担心田仲心里介意,看到田仲不在意,自然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过些日子咱们应该就可以去北方一趟了。”   “皇兄答应了?”田仲之前和赵瑶商量过此事,赵瑶不由问道。   “嗯,得经过御史台,只怕得等上大半个月,不过等些日子也好,等咱们去了,钱也发完了,才正好能看出问题。”   “什么,陛下您打算让田仲进御史台!”祁御史的高嗓门顿时在大殿中响起。   赵孟偷偷用手按了按耳朵,“祁爱卿勿惊,朕只是让田仲去御史台呆几个月长长见识。”   祁御史信圣上才有鬼呢,让田仲去御史台长见识,他不把御史台拆了才怪!   “陛下,田侯爷见多识广,御史台不过方寸之地,实在没有田侯爷能见识的地方。”祁御史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坚决反对田仲进御史台,谁知道这位进去会折腾出什么。   赵孟头疼,要是有可能他也不想让田仲去御史台,可是田仲的性子,只要他起了念头,那根本压不住,要真拒绝了,指不定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就让他在御史台呆半年,任北方监察使一职。”   祁御史回过味来,“这是田侯爷自己想?”   赵孟懒得回答,难道还能是他闲着没事想把田仲往御史台塞么!   祁御史一看赵孟默认,就知道田仲这肯定是推不出去,哭丧着脸应道:“臣领旨。”   赵孟想到田仲之后肯定又要折腾出不少事,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的手下,就安慰祁御史,“这半年辛苦爱卿了,等半年后,朕就让他回翰林院呆着去。”   祁御史勉强接受这个安慰,打算等田仲一进御史台,就快点打发他去北方去。   于是,田仲没在家呆几日,就接到御史台的手谕,让他去北方监察各州县,安抚民生,并且特地加了一条,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田仲:……   御史台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让他即刻动身,那他是不是连御史台都不用去了? 第87章   “卖—糖—葫—芦—喽~”   “馓——子——来”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摊位一个挨着一个, 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个身穿粗布短衣的青年男子牵着一头驴走在拥挤的人群中,驴上坐着一个用布包着头发的年轻媳妇, 一看就是走亲戚或者回娘家的。   “怎么样,媳妇, 第一次坐驴好玩吧!”青年男子回头对驴上的媳妇笑道。   年轻媳妇似乎有些不大敢乱动,两只手紧紧抱着鞍子, 不过眼中倒没有什么惧色,反而透出一丝兴奋,“原来这就是骑驴, 以前天天听人家说骑驴看唱本, 走着瞧, 还好奇为啥不骑马,现在才知道,确实得骑驴,骑驴慢, 才能看唱本,骑马肯定不行。夫君你说是不是。”   青年男子扑哧一声笑了, “我媳妇说的有道理。”   年轻媳妇坐的高, 看的也远,看到远处有一个玩杂耍, 忙对青年男子说:“田仲,那边,那边有玩杂耍的!”   田仲望了一眼, 笑着说:“瑶儿,坐好了,咱们过去。”   赵瑶抓紧鞍子,田仲牵着驴穿过人群过去。   两人过去,就看到玩杂耍的周围围了不少人,田仲把赵瑶从驴上抱下来,瞅着一处有空隙的地方,拉着赵瑶过去。   “是喷火的!”赵瑶惊喜的说。   只见中间一大汉含了一口东西,对着手中的火棍一喷,顿时出现一条一丈多长的火龙。   “好!”众人纷纷喝彩。   赵瑶也在那兴奋的拍手。   大汉又喷了几次火,引得众人喝彩连连后,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端着铜盘过来。   看的人大多掏出一两个铜板扔了进去。   赵瑶正看的兴起,看到别人都打赏钱,也从荷包里要掏钱,却被田仲一手按住,不由疑惑的看向田仲。   田仲得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递给赵瑶,“用这个。”   赵瑶疑惑的接过钱袋,打开一看,就里面满满一袋铜板,突然明白过来,顿时涨红了脸。   她的荷包里装的是金果子,而她和田仲扮的是一对普通人家的夫妻!   这时端着铜盘的小姑娘已经走了过来,把铜盘放到赵瑶面前。   赵瑶正脸红,慌忙之中忙抓了一把铜钱放上去。   小姑娘看到突然这么多的赏钱一愣,大喜忙连连道谢:“谢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打赏!”   赵瑶发现自己好像又弄错了,顿时脸更红。   等小姑娘走后,赵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田仲,“夫君,我刚才是不是给的有点太多了?”   田仲正看着赵瑶手忙脚乱觉得好玩,笑道:“没事,有你夫君我的风范,当初你夫君我第一次上街,也是拿着金子砸人!”   当初他和赵孟陈芪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溜出宫,刚上街什么都新奇,看到玩杂耍的,三人一人砸了个金豆子,旁边的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们,三人从那以后再没干过这么傻缺的事。   赵瑶听了乐道:“难怪刚才你阻止的这么顺手!”   “快看,转桌子的来了!”田仲可不想让自己媳妇知道自己的那些黑历史,忙转移话题。   赵瑶往中间一看,果然注意被吸引过去。   中间的那个大汉已经下去了,一个媳妇打扮女子走上来,刚才那个收钱的小姑娘搬来一张桌子,女子躺上去,小姑娘又搬来一个桌子,女子接过,一翻,脚蹬着转了起来。   小姑娘又丢过来两个帕子,女子双手挑着也转起来。   “好!”赵瑶拍手。   旁边的其他看的人倒没有赵瑶这么兴奋,都等着女子出新花样,女子也没让众人失望,又加了碗碟,甚至连嘴上都加了一个竹竿转的碟子。   “好!”众人也终于喝起彩来。   赵瑶也拉着田仲,兴奋的让田仲看女子转的那些转碟子。   “这几口是一家子么?”赵瑶又打赏了一次,看到女子下去,后面又上来了一个少年。   田仲看了一眼,“应该是一家子,这两个孩子眉眼间有些像那两个大人。”   “想不到这一家子都这么厉害。”赵瑶赞叹不已。   “应该是出身杂艺家族吧,看这几人,应该是从小就练的。”   “难怪这么厉害。”   田仲知道赵瑶虽然平日也看过杂耍,可那都是在相府和宫里,肯定没有在街上看杂耍这种氛围,等赵瑶看完这一家子表演,就在铜盘丢了几个铜板,然后指着旁边,“那边还有玩飞刀,咱们过去看看。”   赵瑶平日都是在宫里,自然想去看,可想到田仲还有事,不由有些犹豫,“咱们已经看了这么久了,还是算了吧!”   “没事,不差这点时辰,”田仲拉着赵瑶过去,“而且在集市上,能看出许多咱们不知道的东西。”   赵瑶疑惑道:“在集市上?”   “对啊,”田仲低声说,“监察御史监察的是地方民生,要想知道百姓生活的怎么样,哪有比集市看的人更多的。”   赵瑶顿时笑了,“你倒是会找理由。”   田仲摇摇头,“这可不是找理由,就拿咱们刚才看的杂耍来说,这些玩杂耍的可是消息灵通的很,他们安场子的地方,一般是这周围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地方,也是百姓最富裕的地方,因为这些地方,才有人有闲钱打赏。”   赵瑶点点头。   “而且这些地方一般都吏治比较好或者地利比较好,要不百姓很难富起来。”   赵瑶想到他们刚下码头,这里吏治虽然不知道怎么样,可地利肯定是有的。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要真想了解,肯定不够。”   赵瑶不由问道:“那你打算?”   田仲笑道:“当然是在这里住几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所见,比什么都强!” 第88章 体察民情   “大娘, 买斗米。”赵瑶挎着个篮子, 进了米铺。   “哎,来了。”旁边正在抽旱烟的大娘放下烟枪, 腿脚麻利的走过来。   大娘带赵瑶走到米缸前,指着几个缸问:“小娘子是打算买哪种米, 我这有上年的陈米,碎米, 今年的新米,还有这精米。”   赵瑶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下厨, 也不过是学两道精致的点心, 米只见过端上桌的, 哪里知道什么陈米碎米,不过赵瑶也只是顿了一下,就笑着说:“大娘,我能不能掀开看看。”   “行, 你看就是了。”大娘一口答应,同时也觉得奇怪, 买米哪有不看不挑的, 这小娘子也忒拘谨了些吧,不过一看小娘子的打扮, 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新媳妇,看来以前做姑娘时家里养的比较好, 没操心过柴米油盐。   “小娘子你是刚嫁过来吧,哪家的,大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赵瑶笑着说:“是刚成亲,我夫君是来码头做短工的。”   “小娘子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娘家在金陵。”   “难怪听小娘子口音不像这徐州。”大娘也不奇怪,这徐州因有运河码头的缘故,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去了,来码头做工的更是什么地方的都有。   赵瑶一边和大娘一说话一边掀开其中一个米缸,伸头往里一看,看到里面黑乎乎甚至长着绿毛的米一愣,“这是什么?”   “这是陈米啊!”   “米不是白的么,你这怎么是黑的绿的!”赵瑶虽然没见过生米,可米饭还是天天吃的,还是知道米是白的。   “哈哈哈”大娘顿时笑了起来,拍着腿着说:“我的小娘子来,您是哪家的大小姐,这是陈米啊,自然是发了黑的,长了毛的,要是好好的白米,怎么可能当陈米卖。”   大娘说着,掀开旁边一个缸,从里面抓了一把,“呐,这是今年的新米,你看看这个是白的不。”   赵瑶一看,果然是白米,顿时脸微红,小声说:“大娘,我第一次出来买米……”   “看的出来,”大娘笑道:“你娘家日子应该不错吧!”   赵瑶点点头,“我爹做过官,只不过去的早。”   大娘恍然大悟,原来是没落的官宦家小姐,难怪不识五谷。   大娘看向赵瑶的眼中多了几分同情,主动掀开米缸的盖子,给她介绍道:   “你刚才看的是陈米,你别看这陈米看着难看,其实还是能吃的,回去用水烫烫,把上面的霉毛去了,怎么也是细粮不是。   这缸是碎米,碎米其实也是陈米,不过是存的比较好,没有长霉也没有长虫,当然存的久了,就容易碎,但自家吃还是蛮划算的。   这缸是新米,要贵不少,不过你看这新米就是好,闻着多香啊,要是蒸个干饭,那可把人馋虫都引出来。平日自己家吃肯定是破费,可逢年过节来个亲戚,却是再有面子不过了。   至于这缸,是精米,这个可就贵了,是新米特地筛出来的,你看,粒粒剔透,一点谷壳都没有,城里那些老爷们家里都吃这个。”   大娘每说一种,赵瑶就拿起一种看看,记下。   “小娘子,你打算买哪种?”大娘看着赵瑶。   “这四种米怎么卖?”   “陈米二文一斗,碎米四文一斗,新米七文一斗,精米十文一斗。”   赵瑶看着眼前的四种米,顿时纠结了,田仲只说让她买米,可没告诉她买哪种,她到底得买哪种才能比较符合身份?   大娘还以为赵瑶是钱不宽裕,就建议道:“小娘子不如买些碎米吧,这个不贵,虽然是陈米,可家里吃饭么,还是能吃饱才好。”   “我……”赵瑶犹豫了一下,“那大娘你帮我来一斗吧!”   “好来,”大娘拿起旁边的斗,熟练的帮她挖了一斗,放到她的篮子里。   赵瑶摸了四文钱给她,又看向旁边的精米,其实她还是觉得买点精米才好。   大娘看到赵瑶看精米,还以为赵瑶是落魄小姐穷讲究,不过她是卖米的,自然不会嫌多,忙说:“要不再来点精米。”   “嗯,那再给我来一斗精米。”   大娘又给她弄了一斗精米。   可这样一来,赵瑶就犯难了,她就一个篮子,一斗米她还能提的动,可两斗米,赵瑶看了看,真的有心无力啊!   “两斗太重了,我一个人拿不动,要不我就要这斗精米吧!”赵瑶在两斗米中抉择了一下。   赵瑶挑贵的,大娘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把她篮子的米倒回去,给她换了精米。   赵瑶补了六文给她,提着篮子走了。   等赵瑶走后,大娘摇摇头,这小媳妇还真不会过日子!   傍晚,在码头扛了一天麻袋的田仲,手里掂着几个铜板悠悠往家走。   刚进家门,田仲脚一顿,突然把手中的铜板一扔,往厨房冲去。   他家的厨房,正浓烟滚滚,里面还夹杂着咳嗽声!   很快,冲进去的田仲抱着灰头灰脸的赵瑶从里面跑出来。   田仲把赵瑶放在院子里,转身端起院中的一盆水朝灶台里泼去。   然后……一切恢复正常了……   “瑶儿,你在干嘛?”田仲泼完水,放下盆,转身看着脸上弄的像小花猫一样赵瑶,有些哭笑不得。   “咳咳,我打算给你做饭的,可那破灶台怎么都点不着火。”赵瑶委屈的说,“它只冒烟!”   “你是不是没拉旁边那个风箱啊?”   “风箱?那是什么?”   田仲扶额,带着赵瑶又进了厨房,指着灶台上那个手柄,拉了拉,“这个是风箱,往里面吹风的,没有风,你点柴火自然只冒烟,不出火。”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怎么都点不着。”赵瑶恍然大悟,就要拿旁边的火石再试试另一个干的灶台。   田仲立刻按住她的手,“瑶儿,我觉得咱们还是出去吃比较好。”   “没事,我只是不会生火,你帮我把火生起来,我肯定能做出饭。”赵瑶正新奇的很,不想放弃。   一盏后……   厨房又一次浓烟滚滚,两个灰头灰脸的人从里面跑出来。   “咳咳咳”田仲趴在井台边打水。   “哈哈,夫君,你居然也不会生火!咳咳”赵瑶一边咳一边指着田仲笑道。   田仲打了一盆水,又一次把灶台扑灭,看着她媳妇就快笑的在地方打滚了,无奈的说,“我就说咱们应该出去吃的!”   田仲又打了一盆水,对赵瑶招招手,“快过来洗洗,脸上都快成小花猫了。”   赵瑶本来还不觉的,过来往盆里一看,“呀”了一下,忙拿出帕子沾着水擦脸。   两人洗干净后,看着对方的狼狈,不约而同的笑了。   田仲提议道:“明天我去买个炉子,再买些炭,这个用起来简单。”   赵瑶点点头,经过刚才,她也明白灶台这个东西,真不是她能学会的。   说到买东西,赵瑶拉着田仲到屋里,对田仲展示她买了一下午的收获。   屋里的墙角处,堆满了米面油还有各种菜,赵瑶还从身上摸出一张纸,递给田仲,“你让我记的每种东西的价钱”。   “干的好,瑶儿。”田仲接过纸,看了起来。   赵瑶在旁边坐下,“我出去了一趟,倒是明白你为什么会选徐州,而不是那些偏僻的地方。”   “偏僻的地方很少有外人去,乡里乡亲都认识,咱们去太扎眼了,能不能打听到事情不说,还可能被人家防着。”田仲一边看着一边说。   “就是,今天我在集上,和人家小贩说不了两句话,人家就笑着问我是不是本地人。”   “各地的口音差别很大,那些小贩天天做生意见的人多,自然能听出来。”   田仲看完赵瑶买东西的价钱,从桌子抽屉里拿了一下空折子开始写折子。   赵瑶在旁边看着,看到田仲写的都是关于民生民俗的琐事,轻声说道:“巡按御史巡查地方吏治和民生,这些日子夫君怎么光体察民情,却不曾见暗访吏治?”   “不急,吏治的事我打算等抚恤银发了后一起。”   赵瑶看田仲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说,看到田仲很快写了一份折子,“不过夫君为体察民情也是够卖力的,咱们来这几日,夫君为了打探消息光打短工就做了好几种。”   田仲写完折子,吹了吹,合上,“现在体察民情时卖力点,让你哥和御史台开心些。”   “为什么要让我哥和御史台开心些?”赵瑶觉得田仲话里有话。   田仲拿着折子拍拍手,“过些日子,我可能会气死他们,先让他们开心些,补偿一下。”   赵瑶:……   田仲放下奏折,又抽屉拿出几张纸,开始写信。   “这是写给北方将领的?”赵瑶在旁边看着。   “嗯,抚恤银现在已经到北方大营了,过些日子就会拨到各州县衙门,让衙门根据当初的名录发放银两。我让那些送银的将领告知那些州县衙门,此次任北方监察使的是我,警告他们不许截留。”田仲一边写着一边说。   “这个能管用?”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我没让它管用,我只是在告知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出自《论语》。   译:不经教化便加以杀戮叫做虐,不加告诫便要求成功叫做暴,起先懈怠而突然限期叫做贼。 第89章 抚恤银   “哎, 你们听说了么, 上面要给四年前居庸关一役战死的将士发抚恤银了。”   “什么,发四年前居庸关一役战死将士的抚恤银, 真的假的,我三舅家老大, 就是当年去的,真要给银子?”   “别听老李这个棒槌胡说, 都四年了,要发早发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再说那都前朝的事了……”   “老张, 你说谁胡说呢, 我家孩子他三大爷在衙门当差,听说公文都已经发到衙门了,衙门已经打算等银子一到就贴告示了。”   “难不成真有?”   “这还能有假,我老李从来不瞎说的!”   田仲扛完一个麻袋上船, 刚下来,听到旁边歇脚的地方几个人在那说抚恤银的事, 也装着歇脚走过。   “田二, 你也过来了。”正在说话的几个人看田仲过来,老李从旁边拿了木墩子递给他。   “李哥, 谢了。”田仲接过,坐下,用手扇了扇, 抱怨道:“今儿这天怎么这么热,扛几袋子浑身就被汗湿透了。”   “不是天热,是你小子太能干,一早起来你一下没歇的扛了四五麻袋,能不热么。”旁边老张笑着说。   “我这不想着多扛两袋么,”田仲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听说发银子。”   “你小子掉钱眼去了,人家说的是给四年前战死的将士发抚恤银。”   “怎么回事?”田仲好奇的问道。   几个人顿时又开始说抚恤银的事。   “老李,知道你衙门有人,别卖关子了,快说。”老张用胳膊捣了一下老李。   老李那亲戚虽然只是衙门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可被老张这么一捧还是有些得意,故意压低声音说:“其实这事上面那些有头有脸的早就知道了,衙门也都传遍了,听说这次朝廷给四年前那些战死将士每人家里五十两的抚恤银。”   “五十两!”   “人牙子买个壮丁也花不了一半吧!”   “早知这样我也去了。”   田仲听着旁边几个年轻的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呵斥道:“羡慕什么,那是抚恤银,是人家拿命换来的,真给你们五十两买你们的命,你们卖吗?”   几个年轻的一噎,不说话了。   老张老李几个年纪大的看着田仲在那训人,也不阻止,老张还和老李笑着说:“田二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见识还是有的。”   “这几个小子也是眼皮子浅,什么钱好红眼这抚恤银能红眼么,这是买命钱。”   “就是,钱再好,那也得有命才能花,不过老李,这笔钱一来,衙门那些老爷们可高兴了。”   “当然高兴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过过手,还不就能捞一笔。”   “也不知道发到那些将士家里还能剩多少。”   “能给个一半就算好的了,就咱徐州府那些老爷们,胃口可大着呢!”   “唉,也幸亏咱徐州府土地肥沃还靠着运河码头,要不还真养不起这些吸血的。”   田仲在旁边听的心里不得劲,拍拍身上的土,朝外走去。   “田二,你去哪啊?”   “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   赵瑶蹲在井台旁,仔细的洗着米。   把米洗干净后,赵瑶端着米走到墙角的炉子边,把锅端上,把米倒进去。   “一半米一半水。”   赵瑶嘴里念叨着,拿瓢舀了一样多的水倒进去,这是她今天早晨特地去问邻居家大娘的。   倒完水后,赵瑶盖上了锅盖,满意的点点头。   很简单嘛!   赵瑶搬了个凳子坐在炉子前,等米熟。   一炷香后   赵瑶轻轻嗅了嗅,咦,怎么有股怪味?   哪里来的怪味啊?   赵瑶疑惑的四下看了看,在看到炉子时,猛然反应过来。   呀,糊了!   赵瑶手忙脚乱的把锅从炉子上端下来,手还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赵瑶一边吹着手一边轻轻把锅盖揭开,看到里面已经成型的米,疑惑的瞅了瞅。   这是熟了吧?   ……   “瑶儿,我回来了。”田仲推开大门进来。   赵瑶兴奋的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拉着田仲就往屋里走。   “怎么了?”田仲疑惑的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今天亲自下厨了,做了一桌子的菜!”赵瑶开心的拉着田仲进了屋,指着桌上摆好的菜。   田仲抬眼看去,就见桌子上摆着四个小菜和两碗米饭。   “都是你做的?”田仲惊讶道。   “当然,快来尝尝。”赵瑶拉着田仲坐下,拿了一双筷子给他。   接过筷子,田仲看着眼前的菜,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赵瑶从出生就是相府千金,后来又是公主,从小到大只怕连厨房都没进过,居然特地会为他做菜。   田仲夹了一个青菜放在嘴里。   “……”田仲脸上有一瞬间僵硬。   “怎么样?”赵瑶凑过头期待的问。   对着赵瑶期待的眼睛,本来要吐出来的田仲勉强咽下,“还不错。”   赵瑶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欢喜,看到田仲只尝了菜,忙说:“别光尝菜,尝尝饭。”   田仲看着眼前的米饭,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来。   偷偷闻了一下,嗯,好像只有点糊味,应该能吃,扒了一口米饭。   田仲:…#…#!!   “怎么样?”   田仲默默咽下口中夹生的米饭,面不改色的说:“还可以。”   “太好了,我就说做饭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可能难得倒本公主,”赵瑶坐回位子上,拿起筷子就要开吃。   “等等,我突然想起今天城里望月楼来了新厨子,要不咱们现在去尝尝?”   赵瑶夹了一个青菜,“这都做好了还出去干嘛,等晚上咱们再去吧。”   说着,把菜放嘴里。   “……呸!”赵瑶脸色一变,直接把菜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咸啊!”   田仲忙把旁边的水递给她。   赵瑶用水漱了漱口,突然抬头看着田仲。   田仲:……   赵瑶看着田仲,又拿起筷子,扒了一口米饭,“呸”   “你!”赵瑶突然委屈的眼红了。   “唉,瑶儿,你别哭,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骗你,我这不是看你是第一次做饭,看你这么高兴,才……其实你第一次做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菜不就闲了点,米不就生了点么,能吃的。”   说着,田仲端起碗,夹了菜,放在米里拌了拌,大口吃了起来。   “哎,你别吃,不好吃的。”赵瑶忙阻止。   “只要是我媳妇做的,都好吃。”田仲一边吃一边说。   “你呀,”赵瑶破涕为笑,从田仲手上抢过碗,“咱们出去吃。”   田仲看着媳妇终于哄好了,松了一口气,正打算把口里的嚼嚼咽下去,就觉到“嘎嘣”一下。   “怎么了?”赵瑶看着田仲突然捂着嘴腮帮子。   “瑶儿,你蒸米饭时是不是忘了淘米啊?”   赵瑶眨眨眼:……淘米?   第二日   大清早,田仲和赵瑶在床上还没起,隔壁就传来柳大娘和她儿媳妇的哭声。   “怎么哭的这伤心,柳大娘家这是出什么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忙摸了衣裳起来,往隔壁跑去。   田仲和赵瑶赶到隔壁时,柳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街坊,柳大娘和她儿媳妇两人正坐在门槛上抱头痛哭,旁边的柳大娘才七岁的小孙子愣愣的站在一边,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老街坊正安慰她们婆媳俩。   田仲赵瑶看着人没事,松了一口气,田仲就问旁边一个街坊,“张大爷,柳大娘她们怎么了?”   张大爷叹了一口气,“柳家小子四年前死在边关,刚才县衙来人,送了抚恤银,这婆媳俩见了银子,能不哭么。”   “原来是这样。”田仲看着哭的肝肠寸断的婆媳俩,眼中露出一丝悲戚。   “你柳大娘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就一个独子,好容易拉扯大娶了媳妇,有了孙子,谁知转眼就被征了兵,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唉”   “朝廷不是有规定独子不征么?”   “朝廷是规定独子不征,可真征起来,只要你没钱没势出不起钱,衙门哪管你是不是独子。”   田仲扶着大门的手猛然攥紧。   张大爷看着里面哭的悲痛欲绝的婆媳俩,又看看那孩子柳大娃,“幸好柳小子还留了条根,你柳大娘和柳嫂子还有个盼头,唉,朝廷虽然给的银子不多,不过也能勉强让你柳大娘柳嫂子把大娃子养大。”   “朝廷给了多少?”   “十五两,算是不少了,不过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田仲扶着门框,无力的闭上眼。   “他们该死!” 第90章 贼王与账册   田仲坐在门槛上, 头倚着门框, 望着天。   “夫君,喝口水吧, 你都坐了一上午了。”赵瑶端着水过来,担忧的看着从回来就沉默不语的田仲。   田仲回过神, 接过水喝了一口,伸手揽过赵瑶, “别担心,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赵瑶在田仲怀里坐下,低声问道:“是因为刚才的事?”   田仲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咱们为什么会来徐州吗?”   赵瑶摇摇头。   “朝廷征兵一般是南北分征, 北方戍军从北方征, 南方戍军从南方征,一来是担心将士们水土不服,二来是为了让将士们能拼死作战,毕竟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小, 哪怕性子懦弱的,真要外敌来了, 也会拼命拦一拦。   而北方戍军, 大多来自晋中、幽州、青州和徐州等地。晋中、幽州、青州靠近北方大营,地方官员自然不敢做的太过。徐州却是在中原腹地, 我想过他们会……只是没想过他们如此丧心病狂!”   赵瑶看着田仲脸上的愤怒,轻轻握住他的手。   田仲拍了拍她,放开赵瑶, 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赵瑶知道田仲这是打算动手,“那你自己小心。”   “放心。”   田仲朝外走去。   “卑职见过侯爷!”一间民房里,几个羽林卫看到田仲进来,忙起身行礼。   田仲微微颔首,走到主位上坐下,“圣上让你们来,是怎么吩咐的?”   几个人对视一眼,领头的回道:“圣上让卑职等一切听侯爷安排。”   田仲听了心下满意,不枉他特地上折子找赵孟要人,虽然他私下也有人手,可总不如赵孟派来的名正言顺。   “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回侯爷话,五百。”   田仲心里盘算了一下,人虽不多,倒也算勉强够用。   不过徐州有驻军,倒是个麻烦,万一这些官员狗急跳墙?   田仲对领头的羽林卫问道:“有纸笔么?”   “有,”羽林卫忙从旁边拿来纸笔。   田仲接过纸笔,很快的写了一封信,递给羽林卫,“送到兵部尚书秦老将军手中。”   “是,”领头的羽林卫把信交给后面的手下,手下拿着信匆匆的下去。   田仲看着领头的羽林卫,这个人倒是和他有几面之缘,“你是刘忻将军吧?”   “侯爷能记得卑职,是卑职的荣幸。”刘忻抱拳道。   “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   “是。”   “以前没来过徐州?”   “卑职原为南方驻军统领,后因击杀海盗有功得陛下赏识入羽林卫,只有前次见侯爷时随钱尚书去过一次幽州,其他时候从未来过北方。”刘忻认真答道。   “那你这些日子跟着我,其他羽林卫先在这待命。”   “是,卑职领命。”   田仲看着刘忻穿的便装,起身说道:“跟我来。”   刘忻忙安排一下,然后跟在田仲后面。   田仲带着刘忻出了院子,朝码头走去。   两人走到离码头不远的一片民房,刘忻看着眼前杂乱不堪的地方,“侯爷,这?”   这地方虽然也是民房,可一看就是鱼龙混杂之地。   “别乱出声,跟我来。”   田仲带着刘忻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巷子口,对在巷子口抽旱烟的一个老人家问道:“老丈,您认识在码头搬货的老张头吗?”   “啥?”老人家有些耳背,侧着耳朵问。   “码头搬货的老张头!”田仲大声说。   “小张啊,”老人家终于听清楚了,“你是谁啊,找他干什么?”   “我是和他一起在码头搬货的,有事找他,您知道他住哪吗?”   “那个巷子第三家!”老人家用烟杆指了指。   “多谢老丈。”   田仲带着刘忻朝老人家指的方向走去。   “张哥,在家么?”田仲走到老张头大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直接喊道。   “谁啊?”老张头推开门,一看是田仲,诧异道,“田二,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想来请张哥帮忙。”田仲笑着说。   “什么事?”   “能进去说吗?”   “看我,光说话居然忘了,快进来吧!”老张头一拍脑门,打开门让田仲两人进来。   田仲和刘忻进来后,就看到老张头家的样子,一个不大的小院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的满满的,甚至连走路的过道,看起来都好像很久没有打扫过。   老张头一边带田仲往里走一边自嘲道:“家里乱,也没收拾,让田老弟你见笑了。”   田仲迈过一个木棒,笑着说:“是我没打招呼就贸然上门,老哥不要怪罪才好。”   田仲和刘忻跟着老张头进了屋,老张头从墙角摸了两个木墩做的板凳给他俩,然后又张罗着要给他们烧水倒茶。   “张哥,别忙活了,”田仲忙拦住他,“又不是外人。”   老张头也没坚持,在田仲对面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家里也没个浑家,弄的老弟来连个热水也喝不上。”   田仲知道老张头今年快四十还是个光棍,就说道:“张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总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个事。”   “老弟你当老哥不想,只是老哥年轻时糊涂,这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悔不当初啊!”老张头听了苦笑着摇摇头。   “是因为你当年做贼么?”田仲淡淡的说道,“贼王张三手。”   老张头面色猛然一变,就往旁边窜去,想要逃跑,却不想刘忻听到田仲开口就开始防备,直接一个擒拿手,顿时将老张头按倒在地。   “你们是什么人!”老张头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愤怒又恐惧的问道。   田仲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的说:“七年前,咱们在北方大营见过一面,当然那时你被蒙了眼,然后我赏了你二十军棍,我说过,你要再偷,我就剁掉你一只手。”   老张头眼一缩,“你是,你是田……”   “放开他。”田仲对刘忻说道。   刘忻松手,在旁边站着。   老张头此时腿都软了,更是一点逃跑的念头都没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田,田大将军,自从被您老教训后,小的就彻底改了,小的发誓,小的从那以后再也没偷过……”   “行了,起来坐吧,你觉得你要没改我还会在这和你安稳说话,早把你丢进牢去了。”   老张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旁边的刘忻看了,直接把他提到旁边凳子坐下,然后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你当年走后,就来这码头扛东西了?”田仲问道。   老张头忙说:“小的从大营离开后,不敢再偷,就想找个别的营生,可小的实在不会什么别的手艺,就只能帮人家打打短工,后来就流落到这里。”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没再犯,本侯也懒得再追究了。”   “谢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老张头忙要给田仲磕头。   “等等,你偷东西的本事还没丢吧?”   老张头一听,顿时又慌了,“大将军,小的早已金盆洗手,小的都七年没……”   “行了,我不是要追究,我只是问你现在那手艺还在不在。”   老张头小心翼翼的瞅了瞅田仲,“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这有件活需要人做,此活不怎么清白,可于道义无亏,你要手艺还在,正好能做此活,当然你做了也不让你白做,我送你白银百两,足够你娶个媳妇金盆洗手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的,怎么样?”田仲看着老张头。   老张头听了面色变了变,问道:“只是偷东西?事成之后给我一百两?”   “没错,我田仲的为人你该清楚,素来说话算话,且不会卸磨杀驴。当然你要是敢泄露出去,那也别怪我心狠。”   老张头纠结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好,我做,我信将军的。”   “不过这偷的地方可戒备森严且有守卫,你要不行可提前说,别逞能,省得打上性命。”田仲提醒道。   老张头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很有自信的,“将军放心,只要不是皇宫大院,不是像您那样戒备森严处处陷井的北方大营,小的绝不会失手。”   “那徐州府各位老爷的官衙和家怎么样?”   老张头一愣,想到之前的抚恤银,又想到田仲,突然明白过来,笑着说:“将军放心。”   果然,就听田仲说道:“那你把徐州府知府关于抚恤银的账册和他手里的私账摸出来。”   “是,小的明白。”   “侯爷,那家伙信的过?”出了老张头的家后,刘忻小心说道。   “信不信的过有什么关系,他要弄来账册,我就送他一百两,他要跑了,那就算了。”   “可他要是把这事透漏给徐州的这些官员……”   “那又能耐我何,我本来就是监察御史,只要我一来,你觉得那些官员会不知道我是来查账的?”   刘忻听了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这老贼头能偷到最好,要偷不到…”   “偷不到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查,做的再好的假账也是假的,总能看出破绽,只不过那样废的时间就多了,而且谁捞的可能就不那么清楚。”田仲叹了一口气。   刘忻点点头,不再多话。   两日后   老张头偷偷找到田仲,给了田仲几本账册。   “没惊动人?”田仲翻着账册问道。   “将军放心,这是在书房的暗室找到的,小的特地等天快亮时动的手,人都睡的死死的,没闹出一点动静。”   田仲翻完账册,从身上掏出一个十两的金锭,丢给老张头,“给你换成了金子,方便你跑路。”   老张头接住,讪讪笑了笑,他确实打算把东西给田仲就跑的。   “那小的就谢将军赏赐了。”   田仲摆摆手,老张头拿着金子走了。   等老张头走后,刘忻问道:“侯爷,下面咱们要干什么?”   “自然是打开仗势,去会会徐州那些官员了。”田仲收好账册,吩咐道:   “传本侯的令,通知徐州所有官员,本钦差已到徐州码头,让他们来接驾!” 第91章 开始   “大人, 不好了!”徐州长史周安拿着公文匆匆进来。   “什么事大呼小叫, 没看我忙着么?”徐州知府王封正躺在摇椅上,让旁边新买的小妾捏着脚。   “大人, 出事了,”周安刚要说, 看到旁边的小妾,“你先下去。”   小妾知道这位是长史大人, 不敢得罪,忙起身轻轻福了福身子下去。   等小妾走后,周安把公文呈给王封, “大人, 两日后有钦差到徐州。”   “钦差!”徐州知府王封猛然坐起来, 一把抓过周安手中的公文,看起来。   “监察巡按御史!”在看到来的钦差身份时,王知府身子一僵。   众所周知,凡是京城派下来, 其实都可以称为钦差,可这钦差和钦差可不一样, 有些钦差, 只要多送礼,好好哄着供着就行了, 如学政,可有些钦差,却是要命的, 而这巡按御史,就是最要命的那种!   “这巡按御史怎么跑这来了?”王知府皱着眉头,这巡按御史就是个瘟神,他到哪哪一片官员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大人,咱徐州靠着运河的码头,钦差大人要从金陵走水路,第一站到咱这并不奇怪。”周长史小声说。   “该死!”王知府骂了一句,平常只觉得靠着运河捞油水方便,却没想到还有这个坏处。   王知府又拿着公文看了看,“御史田仲?田仲!这个莫非是昔日的田大将军!”   周长史点点头,“下官特地问了送信的官差,此次来的正是昔日的田大将军,如今驸马都尉信武侯田仲!”   “怎么是他?”王知府若有所思。   “大人,这事不妙啊,这节骨眼上来御史,来的又偏偏是这位,不会是因为抚恤银而来吧!”   王知府捏着纸的手紧了紧,“哪怕他不是为特意为抚恤银而来,这抚恤银的事是他挑起来的,他也不可能不过问。”   “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周长史想到他们过手的那些银子,不由有些心虚。   王知府此时脸色也有些不好,这些银子中,他可是拿了大头。   “要不大人您先去上面打点一下?”周长史看着沉默的王知府,小心提议道。   “打点,找谁打点,上面那帮人一听那位的大名,腿都软了,之前连本府送去的孝敬都不敢收,现在要知道本府阳奉阴违,能替本府遮掩才怪。”   王知府说起这事就生气,上面那群王八羔子平日没少收他孝敬,可这次也不知怎么的,一听是这银子和那位有关,一个个都像躲瘟疫似的,谁也不沾手,甚至还特地警告他让他别沾。   “那这可怎么办?”周长史搓搓手,有些不安。   “怕什么,银子过手留一半,这本来就是衙门里的惯例,哪个衙门不是这样,又不单是咱,他田仲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钦差,还真能改了规矩不成。”王知府看着周长史这么不经事,不由呵斥道。   周长史被王知府这么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反而镇定下来,是啊,各衙门都这样,又不单单是他们,而且这事大家都沾了,法不责众,哪怕真查出来,那钦差还能把他们都灭了不成。   “不过就怕来的钦差不懂规矩,而且这为前大将军听起来好像也挺嚣张的,”王知府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账册都造好了么?”   周长史忙回道:“大人放心,府衙的帐一直是由胡老亲自做的,绝对没问题。”   王知府听了放下心来,胡老是做账的老手,糊弄那些钦差应该没问题。   不过光这样还不够,王知府对周长史招招手,周长史附耳过来,王知府轻轻耳语几句。   “妙,大人果然高明!”周长史听完,不由对他家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知府笑了笑,“他田仲肯出钱抚恤将士,想必也为了名声,本府这么做,也算是投其所好。”   “大人说的是,”周长史也笑道。   “行了,还不快去准备。顺便通知徐州府衙上下,后天一早随本府去码头,亲自迎这位钦差大人。”   “是。”周长史匆匆下去。   两日后 徐州码头   王知府一大早带着徐州一众官员站在码头上,等候钦差的到来。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条官船沿着运河从南边缓缓的朝这驶来。   “来了!”王知府一看,忙打起精神,带着一众官员上前行礼道:   “徐州知府王封率徐州府治下所有官员恭迎钦差大人!”   田仲带着一队羽林卫从船上下来,走到行礼的官员前,“王知府不必多礼,众位大人免礼。”   “谢大人。”众人起身。   王知府起身后,就凑到田仲跟前,陪着笑说:“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下官特在清平阁设宴,为大人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这才早晨,就……”田仲有些犹豫。   “大人有所不知,徐州人向来有喝早茶的习惯,大人既然来了,不妨入乡随俗,品尝一二。”王知府笑着说。   田仲听了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他来了大半个月,怎么从没听过有这个习俗,不过嘴上还是故作惊讶的说,“原来徐州也喝早茶么,本侯还以为只有南方一些地方才有呢!”   “大人不妨试试不就知道了么!”王知府神秘的说。   “既然王大人这么盛情相邀,本侯就不客气了,就去见识见识王知府口中的徐州早茶。”   王知府听田仲应下了,顿时大喜,忙和一众官员簇拥着田仲往清平阁去。   ……   一盏茶后,众人在清平阁落坐。   田仲坐在主位,看着桌上的鸡舌猴脑等佳肴和旁边明显就是扬州瘦马的侍女,对王知府笑着说:“王大人有心了。”   “哪里哪里,小地方粗陋不堪,让大人见笑了。”王知府忙谦虚道,“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这样的东西,本侯在京城也不多见,怎么会嫌弃。”田仲嘴上赞了一句。   “大人请。”王知府亲自替田仲奉上筷子。   田仲接过筷子,看着眼前猴脑有些反胃,筷子一转,夹了一个鸡舌,尝了一下。   “不错!”   王知府看到田仲欣然而受,心里有些放心,对田仲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两个侍女得到暗示后,轻轻走到田仲身边,就要帮田仲布菜。   “大人,这两位是下官府上新进的侍女,最是心灵手巧,不如………”   王知府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官员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大人,外面有一群百姓非要见钦差大人!” 第92章 全靠演技   “没看钦差大人正在用早膳么, 怎么这么没眼色!”王知府呵斥道。   “可他们非要进来, 下官等拦不住!”来报的官员有些委屈。   “连几个百姓都拦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好了, 万事以民为主,既然百姓前来, 想必有事相求,让他们进来吧!”田仲打断王知府, 对来报的官员说道。   “还不快让他们进来。”王知府听到田仲这么说,也不好再拦,没好气的对下属说。   下属忙匆匆的出去, 很快, 领着一群百姓进来。   “草民见过钦差大老爷, 见过各位大老爷!”进来百姓一见屋里有这么多当官的,忙跪下来磕头。   “起来吧。”坐在主位上的田仲说道。   “谢钦差大老爷。”百姓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跑来惊扰钦差大人!”   下面的百姓被王知府一呵斥, 顿时吓的哆嗦起来,“我们不是……”   “王知府, 对待百姓不必太过苛责。”田仲说了一句。   王知府忙说:“大人远道而来, 舟车劳顿,下官治下却还有百姓来烦扰大人, 下官实在心中有愧,这才严厉了些,还请大人见谅。”   “王大人也是好心, 本侯自然不会怪罪,不过他们既然进来了,总要听他们说说,”田仲对下面的百姓温和的问道,“你们有何事,非要来见本侯。”   为首的一位老者小心看了看田仲,鼓起勇气问:“敢问大人,可是昔日田大将军。”   “本侯正是,不知老人家有何事?”   听了田仲确认,来的百姓突然都扑通一下跪下,给田仲磕了一个头。   田仲一惊,“乡亲们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老者抬起头,老泪纵横的说:“老朽和身后的这些乡亲们,都是昔日居庸关一役战死将士的亲眷,我等听闻大将军为我等儿孙多处奔波,才有了这抚恤银,实在无以为报,想到唯有亲自来给将军磕个头,才能略表心意。”   屋里众官员霎时一静,众人原以为是来闹事,可谁想到居然是来谢恩的,都转头看向田仲,许多官员甚至暗暗松了口气。   田仲忙从位子上走下来,走到老者面前,亲手扶起他,对他身后的百姓说道:“大家快起来,田某当不得此,当初是田某无能,才让将士们……如今尔等这样,实在让田某惭愧。”   “不怪大将军,”老者被田仲扶起,“当初谁不知道柔然有三十五万,咱们连一半的兵力都不到,大将军能把柔然堵回去,就已是万幸。”   田仲叹了一口气,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旁边王知府从后面走过来,笑着说:“大人昔日之事让人敬佩,我等都知道昔日之战非大人之过,大人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王知府又接着说:“大人为昔日将士忙碌奔波,争得抚恤银,百姓有感恩之心,特来跪谢恩情,此堪为一段佳话,下官恭喜大人。”   旁边的那些徐州官员也反应过来,忙齐声说:“下官恭喜大人。”   田仲摆摆手,对王知府说:“既然这些百姓是为本侯而来,不如让他们也入席,他们一路而来也是辛苦。”   “还是大人想的周全。”王知府对仆役摆摆手,仆役很快在最下面添了几张桌子。   田仲却亲自扶老者回到上位,让老者坐到自己身边。   老者显得有些无措,忙说:“老朽这样卑微的人哪能坐在这里。”   “没事,老人家,您年纪大人,坐上首正好。” 田仲笑着说。   老者推脱不过,勉强在田仲旁边坐下。   田仲把几份菜端到他面前,随口问道:“不知老人家是哪里人,家里可还有人照顾?”   “老朽是黑沟寨的人,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儿子儿媳还算孝顺。”老者有些拘谨。   田仲笑着让他吃菜,“其他的乡亲们,也都是黑沟寨的?”   老者吃了一口,“不是,他们都是别的村寨的,我们是听闻钦差大人您来,才特地一起来的。”   “让大家伙费心了。”田仲笑了笑,“大家家里了都收到抚恤银了?”   “收到了,一早就收到,老朽这个年纪,还头一次见朝廷拨给这么多抚恤银的。”   “老人家家里收到多少?”   “整整五十两,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老朽头一次见这么多银子。”老者马上说。   田仲放下心来,看着老者只吃了几口,忙说:“您老多吃些。”   “奥奥,”老者拿着筷子接着吃起来。   驿馆中   田仲坐在窗下的榻上,手里翻着一本账册。   刘忻轻轻敲敲门,端着一壶刚泡好的茶进来。   田仲抬起头,笑道:“刘将军亲自来给本侯端茶,本侯可是受宠若惊啊!”   刘忻把茶放在田仲旁边的小桌上,纠结了一下,“田将军,其实,其实卑职也是很佩服您的。”   “佩服我?”   “那日在祭坛宫,卑职也在场,卑职亲眼目睹将军您……总之,您能为昔日的手下将士如此,实在让卑职敬佩不已,其实不止卑职,当初在场的羽林卫,也没有不佩服将军您的……”   田仲听了突然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笑的甚至倒榻上了。   “大人!”刘忻被田仲笑的一头雾水。   田仲好容易止住笑,“你这家伙不会是因为看到那些百姓,被感动的吧!”   刘忻确实是看到那些百姓才有感而发,“大人爱兵如子,百姓们心怀感恩,卑职又不是铁石心肠,会感动有什么不对么?”   “那你还是省省吧!”田仲往榻上舒服的一躺。   “大人这是何意?”   “本侯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刘忻虽然不知道田仲要讲什么,不过还是说道:“卑职洗耳恭听。”   “前朝有位巡按御史,最重农生,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亲自下去观察农田中庄稼长的情况,凡是官员治下庄稼长的好的,哪怕官员有些小毛病,那位御史也会轻轻放过,而凡是官员治下庄稼长的不好的,这位御史就会逮着错处狠狠奏一本。   这位御史处事虽然处事有些偏颇,可目的却是好的,而且很合当时在位皇帝重视农桑的心,所以一直在朝中久负盛名,在民间也很有威望,只是后来,这位御史却突然告老还乡了。”   “为什么?”刘忻忙问道。   “因为天下都知道他最重视农生,所以在他有一次巡查的时候,有个官员为了能得到好的考核,在他来之前,把他要去看的地方,都特地“移栽”了庄稼,这位御史一时不查,看到长势极好的庄稼,大赞这位官员,后来这位官员升迁后,被敌对的人爆出来,那位御史因为失察,又因为自责,就主动告老还乡了。”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刘忻不敢置信道,突然想起刚才的事,“难道刚才?”   “这种手法在官场上,叫作‘投其所好’!”田仲笑着说,“投上官所好,行自己之便利。”   刘忻傻眼了,“所以刚才那些,其实都是假的?”   “恩。”   “那些百姓?”   “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   “啊?”   “后面的应该是真的百姓,不过这些百姓也不是穷苦人家,至于前面,最前面那位老者,呵呵,那位知府大人应该最清楚,毕竟那可是他爹!”   “什么!”刘忻瞪大眼睛。   “当然也有可能是叔侄什么的,可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觉得还是他亲爹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上阵父子兵嘛!”田仲摸着下巴笑道。   “等等,大人,您为什么知道这些?”刘忻这几日可是跟着田仲寸步不离,可他现在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跟了个替身似的。   “猜的。”   “猜的?!”刘忻大惊,“这种事怎么能光凭猜测呢。”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今日早膳时,该来百姓来谢恩吗?”   “将军素有威名,此次又行此善举,有百姓来谢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奇怪,怎么可能不奇怪,你莫非忘了咱们的身份是什么,本侯是巡按御史,是钦差,是来挑刺的,本侯来了,那些官员为了怕有人告状,肯定把钦差来的事瞒的死死的,那些百姓怎么可能知道咱们来,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到咱们下船才过来,可咱们从下官船到清平阁,才一盏茶的功夫,这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自发聚齐这么多百姓?你当百姓是你羽林卫啊,一声令下来个一两千。”   刘忻突然反应过来,对啊,这么短的时间别说商量好来谢恩,就算在街上抓人都没这么快,“所以这些人肯定是提前准备好的。”   “那你觉得整个徐州谁会去准备,谁又敢明目张胆的把本侯当猴耍,别人还得陪着演?”   “自然是……”刘忻心里了然,除了王知府这个一府之主,还能有谁。   “开始本侯也以为他只是随便找了几个百姓而已,不过我在一扶那位老人家时,居然发现那位老人家的手还不如本侯的粗糙,”田仲看了看自己手上因常年握兵器留下的厚茧,“那位老人家手上可一丝茧都没有。”   “这……”   “而且这位老人家吃饭的时候,面对满桌的珍馐,却丝毫没有乡下人的不安,反而吃的很坦然,甚至因为注意都在回答本侯话上,居然还吃的很克制,当然这些都不过是推测,真正的原因是本侯看他和王知府长的有点像。”田仲笑着说。   刘忻倒没看出两人哪里像,不过田仲既然这么说,那想必错不了,心里不由有些气恼,他刚才在旁边一个大男人都感动的快要落泪了,可谁想到居然从头到尾是人家演的一场戏!   这简直是把他们当猴耍,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那咱们下面怎么办?”刘忻恨不得现在就去收拾那位王知府。   “徐州驻军统领走了么?”田仲问道。   “昨日兵部已经下了文书,让中原三府的驻军统领前去京城商讨明年的驻军人数,徐州驻军统领最晚今日就会起身。”刘忻回道。   田仲听了放下心来,秦老将军果然给力。   “等会本侯再写一封信,你派人送去给直隶刺史孙仁,让他过来一趟。”   “徐州属于直隶治下,这位孙刺史要护起短来,岂不是不妙。”刘忻担心道。   “护短?他还没这个胆子。”田仲嗤笑道。   “将军认识这位孙刺史?”刘忻好奇的问道。   “上次本侯杀鸡儆猴时,他不小心做了旁边的猴,本侯觉得他胆子有点小,这次本侯打算亲自给他练练胆,以弥补上次吓晕他无心之失。”   刘忻:…… 第93章 过手捞一半   直隶刺史府   刺史孙仁正在大堂看着户部发的公文, 如今秋收快到结尾, 户部已经开始着手秋税的事宜。   “大人,”刺史府长史郑渊从外面走进来。   “老郑你来了, 可有什么事?”孙仁放下公文。   “属下听闻监察使大人已到徐州,徐州乃大人治下, 大人不过去看看么?”郑长史小声提醒道。   孙仁手一顿,虽然巡按御史才七品, 可毕竟是代天子巡狩,是钦差,按照惯例, 哪怕是如他这样的封疆大吏, 也得去露个面, 以示尊重。可想到这次来的是谁,孙仁觉得他还是不要主动往前凑的好。   “他既然查的是徐州,有徐州那些官员陪着就行了,没看到本刺史正忙着秋税的事么?”   “可是大人, 这位是钦差啊,而且下官听闻这位还有爵位在身, 更是当今的驸马爷, 大人若不去,万一他觉得大人怠慢, 回京给大人使绊子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那位素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要别有事犯他手里, 他才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孙刺史虽然对田仲有些怵,可对其品行还是放心的。   “大人认识这位钦差大人?”郑长史诧异的问道。   “算是吧!”虽然他宁愿不认识。   “那大人怎么不去叙叙旧?”   孙刺史一噎,他去找田仲叙旧?   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活够呢!   郑长史还要再劝劝孙刺史,外面一个仆役进来禀报道:   “大人,外面有位羽林卫说奉钦差之命,要见大人。”   第二日,“休息”好的田仲按照惯例开始视察徐州府的吏治和民生。   吏治的考核主要有两点,一是是否清廉,二是是否称职,而考核最常用的法子,自然是查看官府的账册。   所以在田仲开口要查账册时,王知府不但没有丝毫的推诿,反而亲自陪田仲去账房查看各种账册。   当然,查了一上午的账册没有丝毫不妥。   到了中午,王知府看到时辰不早了,就请田仲去用膳,却被田仲以他要请人笑着拒绝。   就在王知府诧异田仲请的是谁时,孙刺史的车架低调的来到了徐州。   “刺史大人,”王知府看到来的居然是孙刺史,忙迎了上去。   孙刺史下了马车,却没理王知府,而是对先田仲拱手致歉道:“下官最近一直忙于秋税,未能前来与侯爷相见,还望侯爷海涵。”   田仲笑着说:“孙刺史主政一方,政务繁忙,本侯贸然相邀,是本侯打扰孙刺史了。”   “不敢。”孙刺史忙说道。   “本侯已在清平阁定下宴席,还请孙刺史移步,请。”   “侯爷请。”   两人朝清平阁走去。   田仲走了两步,停下,仿佛这才想起还有王知府,转头对后面的王知府笑道:“本侯一时见到故人,竟欢喜的忘了,王知府勿怪,王知府身为此处地主,不如来做陪如何?”   王知府被晾在一旁正尴尬,看到田仲给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忙说道:“侯爷和刺史大人能让下官做陪,是下官的荣幸。”   “对了,刺史大人难得来一趟,太冷清了也不好,这样吧,你再带些人来,人多了也热闹一些。”田仲随口吩咐道。   王知府忙应道:“大人放心。”   半个时辰后   田仲和孙刺史来到清平阁,而接到消息的徐州官员早已早早的都在里面候着了。   田仲和孙刺史走到上位,两人谦逊了一番,分主宾坐下。   孙刺史坐下后,看着下面站的满满的官员,不由皱眉。   “怎么来了这么多?”   “属下们一听到刺史大人来了,都争着要来,下官拦不住,索性就让他们都来了。”陪在下首的王知府忙回道。这话说的讨巧,既表现了众人对孙刺史尊重,又把人多的事说清楚。   果然,孙刺史听了没再说什么。   王知府于是和众人一起入座。   等所有人都坐下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侍女端上菜肴,宴席开始。   田仲首先端起酒杯,对孙刺史敬道:“孙刺史能在百忙之中来赴本侯的宴,是给本侯面子,本侯敬孙刺史一杯。”   孙刺史头一次被田仲这么客气的说话,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忙端起酒杯,“侯爷哪里的话,侯爷德高望重,能请下官,是下官的荣幸才是。”   两人喝了酒后。   田仲又倒了一杯,对孙刺史敬道:“本侯上次不慎,不小心惊吓到孙刺史,还望孙大人莫要怪罪。”   孙刺史脸一僵,“哪里,哪里,当初是下官年轻胆子小,怪不得侯爷。”   “大人不怪罪就好,”田仲笑着饮下杯中的酒。   孙刺史也端着酒杯喝下。   田仲又倒了一杯,对孙刺史笑道:“这是第三杯,也是最后一杯,算是本侯提前给孙大人陪罪。”   孙刺史顿时感觉不妙,“侯爷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本侯此次作为北方监察御史,难免多有得罪,所以特先向刺史大人请罪。”田仲打着官腔。   孙刺史放下心来,端起酒,“侯爷客气了,侯爷职责所在,孙某岂敢怪罪。”   说完,饮下酒杯中的酒。   酒过三巡后,田仲和孙刺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两人话也多了起来。   而堂下的众官员看着上面两位大人相谈甚欢,也不由放松下来,想找着机会在刺史大人面前露露脸,毕竟这位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峰。   王知府自然也不例外,瞅着田仲吃饭的空档,讨好道:   “想不到大人和钦差大人竟是故交,下官该死,未将钦差大人来的消息及时通知刺史大人,险些耽搁大人会故友,下官自罚一杯。”   王知府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   孙刺史看了王知府一眼,“以后有事及时通知本刺史。”   “下官谢大人不罪。”王知府忙说。   旁边的官员看了,暗骂王知府果然是老狐狸,钦差来了这么大的事王知府怎么可能不通知刺史大人,如今这么说,不过是替刺史大人这么久才出现背锅而已。   有了王知府的开头,其实官员顿时也坐不住了,纷纷想着理由讨好孙刺史,一时间,宴席上热闹非凡。   “早就听闻刺史大人出身名门,交友甚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刺史大人和侯爷竟是故交,实在羡煞我等众人。”一个官员讨好道。   田仲饭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对这个官员笑道:“你们知道本侯和你们刺史大人是怎么认识的么?”   众人还以为田仲酒后说笑,忙纷纷起哄捧场。   “早年本侯在边关任北方戍军总统领时,你们刺史大人曾在户部任职,当时户部向北方大营运粮草,正好是你家大人奉命押粮,结果你家大人到大营时,本侯刚好在杖毙军中的粮官,一不小心吓晕了你家大人。”   屋里顿时一静。   “田仲!”孙刺史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田仲笑了笑,“知道本侯当时为什么要杖毙那个粮官么,因为他贪,他将朝廷拨的粮食,偷偷换成了次等发给了在前线拿命做战的将士,而把本应给将士的粮食,自己拿去卖掉换成银子。他贪了上千两银子,按照军法,杖毙!”   众人听到“杖毙”两个字,齐齐的一哆嗦。   田仲转过头,看着孙刺史,“孙大人身为刺史,为一方封疆大吏,想必熟知朝廷律法,不知官员贪污受贿,该如何处置?”   孙刺史在田仲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按照朝廷律法,贪银百两者,革除官职,剥夺功名,永不录用,贪银五百两者,流放边疆,贪银千两者,斩立决。”   “多谢刺史大人指教。”田仲从怀里摸出一本账册,在众人眼中晃了晃,笑着问道:“众位大人知道这是什么?”   王知府看到账册时就变了脸色。   田仲对王知府笑道:“王知府看来认识,也是,这东西毕竟知府大人您亲自记得私账,您自然一眼认的出来。”   王知府瞬间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书房右边橱子下面数第三层的暗格,本官说的可对。当然王知府你抵赖也没用,这上面可是你的亲笔,只要一对照字迹就可。”   王知府霎时间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看来王知府是认了,”田仲笑着说,“那让本侯现在来读读这本账册,不过这本账册太厚,别的本侯就不读了,就读抚恤银的部分。”   孙刺史看到账册就面色巨变,听到田仲要读,刚要伸手阻止,又听到田仲只读抚恤银的部分,默默收回手。   田仲看了孙刺史一眼,孙刺史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被抓了把柄,把头撇到另一边,打算作壁上观。   田仲看着孙刺史不再插手,笑着说:“此次拨给徐州的抚恤银共一百万两,下面就让咱们来听听,这一百万两都用到哪去了。”   田仲把账册给旁边的羽林卫中郎将刘忻,“读!”   “是,大人。”刘忻接过账册,翻开第一页,大声念道:   “八月二十九,进银五十万两!”   屋里众人顿时哗然,这王知府,居然过手捞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田仲:我轻易不敬人三杯酒! 第94章 杖毙   “分府衙私库五万两, 分长史、司马各五万两, 分府衙其余官员共五万两,余三十万两。”刘忻接着念道。   被念到名字的长史、司马和府衙的一众官员顿时抖若筛糠。   “啪啪啪, ”田仲拍手鼓掌,“王知府还真是一位‘好主子’, 自己吃肉也不忘让手下喝汤,真是让本侯感动。既然王知府这么有情有义, 与属下‘同享富贵’,本侯也不冷血之人,本侯定然让你们生死相随。”   “来人!”   “卑职在!”两旁的羽林卫抱拳应道。   “将王知府和徐州长史、司马还有府衙的一众官员通通拿下。”   “是。”   一众羽林卫扑向被点到名的官员, 很快, 这些官员被羽林卫压到堂下。   田仲坐在位子上, 看着堂下一字排开的众官员,转头问旁边的孙刺史:“孙大人在朝中做官多年,想必熟知朝中各项规定,本侯请教一下, 本侯身为巡按御史,可以当庭处置几品官员?”   孙刺史听田仲这么说就知道事情要糟, 可把柄在田仲手中, 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巡按御史乃代天子巡狩, 有当庭独断之权,凡五品及五品以下官员,可当庭处置, 五品以上官员,应禀报圣上,由三司定夺。”   “王知府正好是五品吧?”田仲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知府。   “是,”孙刺史僵硬的点点头,“不过王知府毕竟是一府之主,这个,侯爷……”   “身为一府之主,却带头贪污,难道不该罪上加罪么!”田仲看着孙刺史反问道。   孙刺史看到田仲眼中的冷意,一个激灵,忙闭嘴。   王知府跪在下面,本来正想着等会找人走关系脱罪,却听到田仲居然要当庭处置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求饶道:“刺史大人救命!侯爷饶命!下官只是一时糊涂!刺史大人,您快和侯爷求求情,下官真的知道错了!”   孙刺史却撇过脸,不去看王知府。   王知府心一沉,知道孙刺史这是要弃卒保帅,心中更是恐慌。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知错了!”   王知府砰砰的磕起头来,不一会,额头上青紫了一片。   “饶命?王知府莫非不知道这抚恤银是什么钱?既然你不知道,本侯就告诉你,这是买命钱,你既然拿了,那就把命留下。”   田仲对着羽林卫大喝一声,“羽林卫听令。”   “在!”   “王知府贪墨抚恤银三十万两,物证俱全,杖毙!”   王知府一听“杖毙”,傻眼了,拼命挣扎着吼道:“我是五品朝廷命官,你怎么可以……啊!”   接着,传来羽林卫劈了啪啦的打板子声。   “啊——侯爷饶命!”   “刺史大人救命!”   王知府开始还讨饶,可没等二十板子下去,看到孙刺史没有救他的意思,就变成了怒骂。   “孙仁你个混蛋,老子这些年孝敬你吃孝敬你喝,成堆的银子送到你府上,你居然见死不救,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居然敢污蔑本官。”孙刺史脸上挂不住,气的对羽林卫呵斥道:“还不堵上他的嘴,使劲打!”   羽林卫自然不会听孙刺史的,不过王知府也没能喊多久,很快,王知府就出气多进气少。   “侯爷,还要继续打吗?”刘忻看着人不大好了,低声问田仲。   田仲淡淡的说:“接着打。”   “是,”刘忻心中一凛,知道田仲是动真格的了,用手偷偷对两个打板子的羽林卫比了个八。   两个打板子的羽林卫会意,不再留手。   很快,王知府就没了动静。   一个羽林卫上前,用手试了一下王知府的鼻子,禀报道:“侯爷,人死了!”   田仲面无表情的看了地上的王知府一眼,转头看向徐州长史和徐州司马。   “徐州长史、徐州司马贪墨抚恤银五万两,杖毙!”   徐州长史和徐州司马吓得直接瘫倒在地。   “大人饶命!”   “侯爷饶命!”   羽林卫上前,按住两人,开始打了起来。   旁边被押着那些府衙官员也吓面如土色,看着一下一下落在长史和司马身上的板子,再也撑不下去,也死命的开始磕头,“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整个堂下,一片求饶声。   孙刺史看到王知府断气,又看到田仲还要接着处置其他人,忙阻拦道,“侯爷,这个见血太多……”   田仲转头定定的看着他,“见血?孙刺史,本侯手上有多少人命,本侯自己都数不清,你觉得本侯在意见血?”   孙刺史心中一寒,脸色煞白。   他明白,今天的事,田仲是铁了心闹大了!   文华殿   赵孟批完一摞折子,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意,就端起旁边的茶,打算喝两口提提神。   “陛下,钱尚书求见。”李安低声通传道。   “他怎么来了?”赵孟喝着茶随口问道。   “钱尚书说有急事。”   “让他进来。”   “是。”李安轻轻下去。   很快,李安领着钱尚书进来。   钱尚书一进大殿,匆匆行了个礼,就对上首的赵孟说道,“陛下,出大事了,田仲把徐州府府衙所有官员杖毙了。”   “噗——”赵孟一口茶喷出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你说什么!”   “田仲把徐州府府衙从知府到主簿十余人,全部杖毙了。”   钱尚书说着,赶忙把手里的折子呈给赵孟。   赵孟打开折子看了两眼,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骇然。   “陛下,现在这事可怎么办?虽然巡按御史确实有处置官员的权利,可一次杖毙这么多官员,朝中肯定……”钱尚书小心说道。   “田仲这家伙,做事怎么就这么没分寸!”   赵孟头疼,此事一出,不单朝野震动,就连田仲那家伙都肯定要受到攻讦。   “陛下,臣要不要把这事压一压?”   “你觉得这么大的事能压的下去?”   钱尚书哑然。   赵孟把折子往御案上一扔,“算了,你回吏部准备好接替徐州的官员,安排他们立刻上任,其他的就别管了?”   “那边……”   “让他自己折腾吧,他既然能折腾出来,想必也能自己平息的了!” 第95章 谁又说他坏话?   如赵孟所料, 果然没过一日, 田仲杖毙徐州府府衙官员的事,就在朝堂上传开了。   所有听到消息的官员皆是骇然, 虽然巡按御史确实有当庭处置官员的权利,可那毕竟是官员!   谁都没想到, 田仲居然真会说杖毙就杖毙了。   一时间,整个朝廷议论纷纷, 大多觉得田仲行事太过嚣张。   甚至还有不少官员因此上书赵孟,指责田仲行事太过肆无忌惮,只不过所有上书的折子都如同石入大海, 没有一点回应。   众人看到圣上没有回应, 朝中很多明眼人就消停下来了, 可也有一些人不肯消停,那就是和徐州有关的官员。   其实他们不肯消停倒和田仲杖毙官员没多大关系,而是因为田仲手中的账册!   当这些人知道王知府有爱记“私账”的癖好后,其实不用田仲, 连他们都想弄死王知府!   不过现在王知府已经死了,他们再怎么恨也没用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把账册拿回来。   而怎么拿, 在考虑到武力肯定没戏时,这些人就考虑到智取。   通俗的说, 就是想抓田仲把柄。   他们的把柄已经落到田仲手里,自然也只有拿着田仲的把柄才能把东西换回来。   所以这群人除了在朝中趁机搅浑水外,就是在私下里找田仲的把柄。   可这一找, 却让这些人傻了眼。   田仲这家伙,毛病一身,可在官场上能算把柄,却真没有。   官场上能算把柄无非就几种:徇私、枉法、贪墨……   徇私,这个不用考虑,田仲昔日为将时,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在朝中可比陛下的名声都好,至于现在,现在田仲之前不过一翰林编修,他就算想徇私也没得徇!   而枉法,这个更不用想,大概除了造反,这个人真不可能枉法,可如今废帝都死了,这人连造反的可能都没了。   至于贪墨,田仲连家产都充公了,说他贪墨,谁信!   ……   这些人查完,顿时不敢折腾了。   朝廷中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徐州   刘忻带着两个羽林卫抬着一摞账册进来,后面还哆哆嗦嗦的跟着一个老账房。   “侯爷,府衙的私账和账房带到。”   老账房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田仲,忙跪下磕头,“小人见过侯爷。”   “你就是徐州府衙的账房胡老?”田仲看了他一眼。   “正是小人。”   “听闻你很擅长做假账?”   老账房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忙磕头道:“侯爷饶命,小人只是有些盘账的本事,混口饭吃罢了,侯爷饶命!”   “行了,别磕了!”田仲发现徐州府衙的这些人还真喜欢磕头,“你既然做假账欺下瞒上,那也算不上无辜,不过本侯念你只是听命于他人,也懒得对你动刑。本侯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有一字隐瞒,本侯就让你去陪你家大人。”   “是,是,侯爷,小的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老账房忙说。   “府衙私库账上现在有多少钱?”田仲淡淡的问道。   老账房一顿,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加上之前的五万两,现在一共大约有十万两白银。”   “你们王知府还真是怕亏着自己衙门。”田仲听了冷笑。   老账房身子一抖,不敢说话。   “府衙私库上每年进账多少?”田仲接着问。   “大约,大约有七八万两。”老账房支支吾吾的说。   “支出呢?”   “每年过年大概能剩下一两万两。”   “一年六万两,一个小小的府衙开支,居然都快比的上六部了,这还真是……”田仲摇摇头,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刘将军。”   “卑职在!”   “你派人带着胡账房去私库把王知府分到私库的五万两抚恤银提出来,带过来。”   “是,卑职明白。”   刘忻叫来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和胡账房一起去取银子。   等胡账房走后,田仲又问刘忻,“王知府和其他几个官员贪下的抚恤银找到了么?”   “已经找到了,在他们的库房里,卑职已安排人把守。”   “也都运过来吧!等凑齐了,把剩下的抚恤银也一并发了。”   “是,卑职这就安排人去。可是侯爷,这样也还差一些,抚恤银总共有一百万两,府衙这有五十万两,将士家眷那发了三十万两,还有二十万两?”   田仲笑着摇摇头,“不差了,等会银子运来,你把这些银子交给原来那些给将士家眷送银子的衙役手中,让他们去发。”   刘忻眼睛一亮,“侯爷高明,侯爷这是要让他们把之前的钱都吐出来。”   “本侯的银子,岂是他们想吞就能吞的!”田仲霸气的说。   “卑职现在算是明白侯爷为什么要当庭杖毙那几个官员,”刘忻很是佩服的说,又有些担心,“可是侯爷这么做,真的不要紧么?”   田仲往椅子背上一倚,“要紧又如何,不要紧又如何,他们犯的是国法,按律当斩!”   “可是,侯爷做的终究……”   “终究太过嚣张是么?”田仲摇摇头,“昔日孙子在宫里以妃子练兵,妃子嬉笑不止,不听军令,孙子三申其令而妃子不听,孙子立斩二妃,众妃顿时噤若寒蝉,规矩绳墨。吏治和统兵虽分文武,可殊途同归,要想政令上传下效,就必须要立威,否则政令不过是一纸空文。”   “可要是朝中那些大人因此攻讦您可怎么办?”刘忻想起朝中那些天天耍嘴皮子的人,还是担心道。   “攻讦,就凭他们?”田仲嗤笑道:“当初那家伙都找不到确凿理由攻讦我,何况他们!”   京城 文华殿   赵孟突然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谁又在背后说他坏话? 第96章 护民伞   因着田仲立威的缘故, 这次徐州府的衙役们发放抚恤银小心多了, 不但不敢截留,反而把上次吞的也私下拿出来, 偷偷放到里面一并发下去,生怕发的抚恤银数目不够, 田仲把他们也杖毙了。   其实不单徐州府府城,徐州府治下其他州县, 甚至整个北方地区,官员在听到田仲居然因为抚恤银当庭杖毙十几个官员后,也吓得腿都软了, 都忙不迭的把贪墨的抚恤银拿出来, 又偷偷发下去。   一时间, 整个北方地区的抚恤银居然都悄悄的重新发了一次。   甚至还出现了有些官员因为自己也不清楚贪了多少,居然在偷偷退的时候生怕退的不够结果却退多了的奇葩事。   京城 文华殿   赵孟翻着从各地传来的密报,看着上面的抚恤银发放情况,看到这些官员在得知田仲杖毙官员后的所作所为, 冷哼了一声,把密报丢在御案上, 对下首钱尚书和祁御史说道:   “这些官员, 委实太不像话!”   钱尚书和祁御史相视苦笑,上前请罪, “是臣等监管不利。”   吏部管考核,御史台管监察,如今却出现这样的情况, 两人难辞其咎。   “行了,你们先起来,这事你们俩确有失察,可也不能全怪你们!”赵孟用手按按头,有些头疼,新朝接的前朝的烂摊子,前朝中后期贪墨之风盛行,虽然他爹上台后严杀此风,甚至弄出了考核法,可也不过是稍微遏制,后来他登基也曾严整风气,虽有成效却还是治标不治本。   赵孟叹了口气,看来整顿贪墨之事已刻不容缓,是时候得下狠手了,要不有这些蛀虫在,说不定他的天下哪天也步了前朝的后尘。   钱尚书和祁御史起身,就听上面的赵孟说道:“明日你们六个尚书和祁爱卿还有大理寺丞都来一趟,朕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钱尚书祁御史心中一凛,知道圣上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忙应道:“是。”   赵孟又看了一眼密报,对祁御史说:“你去给田仲那家伙传个信,既然他人已经在北方了,让他别光盯着他那点抚恤银,别的也让他多看看。”   祁御史知道这是让田仲“能者多劳”,“陛下放心,臣回去就让人传信给他。”   “可惜这家伙不是能在北方呆住的,要不真想把他丢那。”赵孟感慨了一句,不过也知道这不大可能,以田仲性子,处理完抚恤银的事大概就会找机会搁挑子。毕竟那家伙有时候确实“懒”的可以。   不过在这之前,赵孟觉得,他还是应该给田仲加些担子,否则田仲这个巡按御史,岂不是白当了!   徐州   田仲看着御史台传来的信,笑着摇摇头,那家伙,还真是“人尽其用”。   不过他身为监察御史,职业所在,倒也不好只顾着自己那些,田仲决定,等他处理完抚恤银的事,就去帮他顺手管管,不过能管多少,那就看他心情了。   “侯爷,”刘忻从外面进来,笑着说:“果然如侯爷所料,那些衙役发下去的银子都是三十五两。”   “看来大家还都是挺惜命的嘛!”田仲把手中的信放到一边,问道:“府城这边都发完了?”   “已经发完了,其他州县也发的差不多了,再有一两日肯定能弄完。”   “吏部派来的新任官员到了吗?”   “还没,听说还在路上,明天应该能到。”   “那就好,你让弟兄们收拾一下,等明天那些官员到了,做了交接,咱们就离开。”   “是,卑职等会让他们去准备。”   田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打算回里屋休息。   “侯爷!”刘忻见田仲要去休息,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说,忙叫住田仲。   “怎么,还有事?”田仲停下。   “侯爷,外面又来了一群百姓,非说要见您谢恩。”刘忻面色古怪的说。   拜王知府所赐,现在刘忻看到百姓谢恩,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戒备,生怕又是一出戏。   田仲看着刘忻紧张的样子,顿时笑了,走过来拍拍他,“好了,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人呢,咱们去看看。”   “在前院呢!”刘忻忙在前面引路。   两人走到前院,远远的,田仲就看到院中站了不少百姓。   在看到其中一个身影时,田仲脚一顿。   “怎么了,侯爷?”   “没事,看到熟人了。”   田仲摇摇头,看着人群中的柳大娘,带着刘忻走了过去。   “柳大娘,好久不见。”田仲走过去笑着打招呼。   “ 田二,你怎么在这?”柳大娘看到田仲,很是诧异。   “我暂时住这,”田仲笑道,“您怎么也来了。”   柳大娘看到田仲身上的穿着,有些惊疑不定,“你?”   就在这时,旁边一队巡逻的羽林卫从田仲身边经过,看到田仲,齐齐抱拳行礼,“侯爷!”   田仲微颔首,“弟兄们辛苦了。”   院中的百姓一听,顿时大惊,明白田仲居然是大官,忙纷纷跪下磕头,口中念着,“见过大老爷。”   柳大娘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租他房子的居然是位侯爷,顿时吓得扑通一下跪下,“见过大老爷。”   “快请起,众位乡亲们不必多礼。”田仲扶起柳大娘,对大家温和的说。   柳大娘大概这辈子也没这样惊吓过,被田仲扶起来还有些站不稳,哆嗦的问:“田二你真是侯爷,是大官?”   “是啊,”田仲安抚的笑了笑。   “柳嫂子,怎么,你认识这位大老爷?”旁边的一个青壮汉子小声问道。   “他……”柳大娘刚要说田仲租过她家的房子,可想到田仲现在的身份,顿时不敢多说。   田仲却笑道:“田某以前微服出巡时,曾租过柳大娘家的房子。”   众人顿时羡慕的看着柳大娘,柳大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不过面上却十分有光,对田仲因身份带来的惧怕也少了几分,甚至还说:“你媳妇还在家里……”   “夫人这几日有劳您照顾,明日我就去接她。”田仲客气的说,他因为钦差的身份不好带着家眷露面,只能把赵瑶留下,让羽林卫护卫着。   柳大娘忙摆摆手,“大老爷您客气了。”   “对了,你们来有什么事?”田仲问道。   “我们来找田将军谢恩。”柳大娘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地上带来的鸡蛋、油、面等东西,“我们才知道原来这次能有抚恤银,是田将军力争下来的,而且之前居然还被人昧下了大半,也是田将军压着,才让他们又发下来的,人家田将军为咱们做了这么多,咱们要不好好谢谢人家岂不是过意不去,所以大家伙就打算来看看。只是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人家田将军看不看的上。”   田仲看着地方堆放的鸡蛋、油、面甚至还有几只鸡,眼睛微涩,他知道,这应该是这些人家里能拿出最体面的东西。   “看的上,大娘,你放心,你们这些东西都是顶好的。”田仲肯定的说。   “真的?”柳大娘大喜,他们来的时候就怕东西太寒碜,入不了贵人的眼,忙拉着田仲问道:“那田大将军在哪?”   其他百姓也眼巴巴看着田仲。   田仲笑着说:“大娘,我就是田仲啊,仲者,二也,田仲就是田二啊!”   “什么,你是田大将军!”柳大娘不敢置信道。   旁边的百姓也纷纷问道。   “您真是田大将军?”   “不是侯爷么?”   “笨蛋,侯爷是爵位,大将军是官职,大将军爹不就是信武侯么,大将军应该也是个侯爷吧,毕竟爵位不都传给儿子么!”   “原来是这样!”   ……   田仲笑着看着众人在那议论。   众人议论了一会,才终于把田仲和他们口中只知其名却从没见过的“田大将军”连在一起。   确定了田仲就是田大将军后,众人纷纷要给田仲磕头谢恩。   田仲忙阻止道:“使不得,众位乡亲们都是田某袍泽的父母亲眷,也算的上是田某的长辈,若是向田某行礼,岂不是折煞了田某。”   众人看田仲执意不许,这才作罢,不过却都把带的东西拿过来,往田仲面前塞。   “大将军,这是我家的鸡,会打鸣的,左邻右舍的鸡就数它打鸣最响。”   “大将军,这面您收下,老朽今早特地碾的,新的,吃起来香。”   “大将军,这是小人刚进山打的野鸡,这时候野鸡最肥,最嫩了……”   “大将军,还有小人的米,这是今年地里刚下来的……”   “大将军,这是……”   “谢谢大家,谢谢乡亲们。”田仲抱拳一一道谢。   “大将军,”旁边一个老者从人群走出来。   “老人家。”   老者手里捧着一把伞,对田仲说:“老朽听闻凡好官离任,百姓都会送护民伞,大人虽不是本地父母官,可也护一方百姓,老朽知道大人将要远去,特地亲手做了一把护民伞,送大人,谢大人护我们这么将士家眷!”   田仲看着老者手中的伞,眼中有一丝热意,郑重的双手接过。   “谢谢您,老人家!”   旁边的百姓看到田仲接了护民伞,顿时欢呼起来。 第97章 要命的劳役   陡峭的山路上, 田仲背着赵瑶, 牵着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着。   “夫君, 我还是下来吧,我能走的。”赵瑶趴在田仲背上, 看着下面的山路。   “别,这山路刚下过雨, 泥泞的很,路又陡,你自己走万一摔着怎么办, 还是我背着你放心。”田仲连驴都不敢让赵瑶坐, 哪里敢让她自己走。   “可是这样你………”   “放心, 你才多重,当初你夫君我在边关时,可是能扛着上百斤的辎重跑好几十里。”田仲轻松的说。   赵瑶虽然觉得田仲有故意夸大安慰她之嫌,不过看田仲背着她确实没有吃力的表现, 稍微放下心来,“那等会到平路上你让我下来。”   “没事, 背自己媳妇哪有累的。”田仲笑道。   “就会油嘴滑舌!”赵瑶用手轻轻捶了一下, 只是心里却甜甜的。   田仲背着赵瑶在山中走了大半个时辰,走到一处大石头处, 田仲看到石头被雨淋的比较干净,就把赵瑶放在上面,又从驴上拿了干粮。“快到晌午了, 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赵瑶接过干粮,看着周围和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由有些担心,“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走出去,咱们这是迷路了么?”   “放心,没迷路,只是这山比较长而已。”田仲从身上拿出地图,给赵瑶看。   赵瑶看了看,摇摇头,“我看不大懂这个。”   “这是县里的地志,你以前没见过,确实不容易看懂。”田仲指着地图,一一给赵瑶讲上面每个符号的意思,然后指着一点,“我们现在在这里。”   “夹谷山?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赵瑶看着上面标的山名,有些疑惑,突然反应过来,“齐鲁夹谷之会!”   “不愧是我夫人,就是见识广,”田仲赞了一句,“没错,这就是昔日齐鲁会盟之地夹谷山。”   “春秋时孔圣人以《周礼》慷慨陈词,喝退群凶,居然在这里!”赵瑶顿时来了兴致,忙向周围看了看。   “这山顶有一个一里大小的平顶,当初齐鲁会盟应该在那里,要不要去看看。”田仲看着地图提议道。   “好啊!”赵瑶兴奋的立刻应道,不过看着这山路,又犹豫道:“要不还是改天吧,到时我和你一起爬山。”   “干嘛改天,咱们现在就在山里,这山又不算高,很快就能上去。”田仲笑着说:“别担心,我带着你一会就能上去,费不了多少力气。”   赵瑶这才放下心来,高兴的说:“那咱们吃完就上去看看。”   两人吃了些干粮,吃完又歇息了一会,田仲就背着赵瑶朝山顶走去。   果然如田仲所说,用了大约半个时辰,田仲就背着赵瑶到了山顶。   赵瑶从田仲身上下来,忙拿着帕子给田仲擦汗,低声问道:“怎么样,累着了吧?”   “没事,你看我连汗都没怎么出。”田仲指了指自己。   赵瑶看着田仲确实只有额头上稍微有点汗,用帕子小心替田仲擦了擦,“夫君身子真好,小时候哥哥背我,走几步就累的出汗,后来我就不敢让他背了。”   “我怎么能和他那个弱……咳咳,”田仲本想说“弱鸡”的,可是想到对着媳妇说大舅子不大好,忙改口,“你夫君我自幼习武,怎么能和他一个文弱书生比。”   赵瑶看着田仲改口就知道他刚才肯定没好话,瞥了一眼田仲,“不过也不能怪哥哥,我和哥哥才差一岁,小时候其实他和我差不多高,背不动我也情有可原。”   田仲忙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大舅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赵瑶又用手捶了田仲一下,“不许坏笑!”   “是,夫人!”田仲笑着拉过赵瑶的手,“走,咱们去看古迹去。”   夹谷山的山顶是一个崮顶,长约一里,一眼望去,就可以将整个崮顶尽收眼底,崮顶上有一座庙和几块石碑,田仲看了一眼,就和赵瑶朝庙走去。   “这好像是个山神庙?”赵瑶走到庙前,看了看。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还有香火。”田仲闻着里面明显的香火味,伸手推开门,“进去看看。”   两人进去后,就看到了庙里的样子,最里面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山神像,中间有一个大的香炉,香炉里还有冒着余烟的香,在门口的地方,有几块功德碑,和其他的山神庙,并没有什么不同。   田仲和赵瑶两人虽然没带香,不过既然进来了,还是过去拜拜了。   拜完后,两人就里面看了起来。   “夫君,你看这有石碑,有人提诗。”赵瑶在一旁功德碑中看到一块题诗的石碑忙对田仲招招手。   田仲过去凑上去看了看,“这好像是前朝一个官员题的。”   赵瑶仔细看了一遍,有些失望,“可惜不是名家,做的诗也一般,只是夸孔圣人‘知礼有勇’。”   “夹谷山虽然在典籍上算是有名,可毕竟离现在早已久远,景色又不如五岳,慕名而来的人不多也很正常,名人自然也没几个。”田仲安慰道。   “也是,是我期望太大了。”   两人正说着,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庙门又被推开,一个抹着眼泪年轻媳妇提着篮子走进来。   年轻媳妇看到田仲时愣了一下,忙要回避,又看到赵瑶,明白这是一对夫妻,不由停下。   田仲看着来的是年轻媳妇,咳了一下,转过身,看着旁边墙壁。   年轻媳妇看着田仲主动回避,对赵瑶感激的笑了一下,就提着篮子走到香炉前开始上香。   把香插到香炉里,年轻媳妇回到蒲团跪下,虔诚的拜道:   “信女诚求山神老爷保佑,保佑我家大郎此次劳役能平安回来,信女愿折寿十年,只愿我家大郎能回来……”   拜着拜着,女子竟然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田仲和赵瑶对视一眼,有些奇怪,不过是服个劳役,这年轻媳妇怎么和丈夫要去战场似的。   看着女子哭的如此厉害,赵瑶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安慰道:“只是去服个劳役,也就几日的事,很快就能回来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谁想到女子却哭的更厉害,“那哪里是几日的事,是要命的!”   田仲和赵瑶一惊。 第98章 银丝炭   “要命?这怎么可能?”赵瑶很是诧异。   徭役分兵役和劳役, 兵役戍边两年, 劳役却不过是在本地州县每年服役一个月,要说兵役有性命之有忧不奇怪, 毕竟边关不稳,常有战事, 可劳役,不过是出些苦力, 又在家门口,怎么就扯上性命之忧了?   年轻媳妇哭道:“听嫂子口音,是外乡人吧, 嫂子有所不知, 别地的劳役可能只是出些苦力, 可这峄县的劳役,却是要人命!”   赵瑶被年轻媳妇一口一个嫂子弄的一噎,偷偷摸摸脸,她明明也才刚成亲好不好, 不过看面前的年轻媳妇才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赵瑶朝着田仲狠狠瞪了一眼, 要不是被这家伙耽搁到现在, 她这年纪都当娘了!   田仲心虚的摸摸鼻子,接着面壁。   “峄县的劳役难道有什么不同, 居然要到有性命之忧的地步?”赵瑶看女子哭的厉害,轻轻扶她在蒲团坐下,小声问道。   “别的地方的劳役不过是打更、修城墙、筑河堤, 哪怕累点,奴家也只会心疼男人,可这峄县的劳役却是挖煤,一个不慎,就在地底下出不来了,而且近几年,凡是去的,总能没个十之二三,奴家这心里实在怕的慌!”女子正心里苦闷,听赵瑶问,顿时一股脑倒出来。   “挖煤,这个好像确实挺危险的。”赵瑶点点头。   赵瑶是闺中小姐,自然听不出不妥,田仲却一听不对劲了,这挖煤虽是个危险活,来了矿难确实会死人,可也不能每次都没个十之二三,难道这矿次次都塌不成。   “怎么死的人这么多,难道峄县的矿很容易塌?”田仲出声问道。   年轻媳妇听到田仲突然出声,顿时吓了一跳,忙向赵瑶身后躲去。   田仲有些尴尬,干脆直接走出庙,上外面站着,不过在走前给赵瑶一个眼神,赵瑶会意,轻声安慰起女子。   过了一会,女子提着篮子从庙里匆匆走出去,赵瑶也跟着出来。   等女子走远了,田仲走到赵瑶的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   赵瑶轻蹙眉头,“这女子是峄县城外一个村子的,今年年初刚成的亲,据她所言,每年秋收后,县衙就会征一次劳役,到城西的煤矿去挖煤,为期一个月。”   “峄县自前朝就是北方有名矿区,盛产煤矿,再加上有运河码头,连京城用的煤有些都来自峄县,同时煤也是峄县甚至峄县所在的薛郡的一个重要收入,甚至还要向朝廷纳煤税,县衙有征劳役的权利,用在挖煤上也并无不妥。”田仲说道。   “这事听起来确实没有不妥,不过她说了一件事,说以前那些被征劳役的,虽然偶有伤亡,却并不多,可自从前几年,伤亡突然多了起来,甚至有些人在里面不明不白的没了。”   “不明不白的没了,可是煤矿发生了坍塌?”田仲忙问道。   “这个倒没听她没提,不过听她说,煤矿有恶鬼!”   “恶鬼?”   赵瑶点点头,“她说煤矿频繁的失踪人后,县令就带着衙役去查看过,可是却一无所获,后来一个过路的算命的说煤矿由于常年有人伤亡,矿内阴气过重,生成了恶鬼,所有才会有人不明不白的没了,开始众人不信,不过随后又发生了丢人的事,县里就出面请了些风水先生,结果那些先生都这么说,众人这才知道真的有恶鬼……”   “胡扯,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恶鬼,要死人多了就有恶鬼,那战场上岂不是处处都是恶鬼了!我领兵这么多年,怎么也没丢过人!”田仲嗤道。   赵瑶其实也不大信真有恶鬼,宫里常有闹鬼,可哪次查出来不是有人装神弄鬼。   “不过既然他们觉得煤矿有鬼,怎么不换个地方开采?”   “这个我问了,那个女子说闹鬼的是官矿,并且是贡矿。”   田仲恍然,贡矿是所有矿中最好的,隶属朝廷,地方官员确实不敢关停,而且每年还得定量上贡朝廷,自然只能接着开采。   不过,为什么偏偏出事的是贡矿?   要知道贡矿开采可都是户部派人亲自勘探的,选的都是位置最好的地方,挖煤也最是讲究,比平常的私矿可安全多了,按理说不应该出事才对。   田仲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道:“那峄县其他的私矿有闹鬼的么?”   赵瑶摇摇头,“这个我没问,也没听她提起。”   “有,咱们去看看去。”   峄县县城离夹谷山不过十余里,两人出了山,坐着毛驴,顺着官道向东南走了约一个时辰,就远远看到峄县的城门。   “这峄县看起来还挺繁华的!”赵瑶站在城门前,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虽然比着州郡肯定不如,可在比一路上看的其他县强多了。   “峄县是徐州北的第一个码头,去徐州的商船到这一般会顺便停一下,而且峄县多煤矿,天时地利都占了,自然比一般的县城要强不少。”田仲笑着解释道。   两人在门口交了城门税,被象征性的查了一下,就被放了进去。   进了城,两人先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栈放下行礼,然后田仲就带着赵瑶去了城里最大的酒肆。   “哎,客官来了,里面请!”门口的小二看到田仲赵瑶进来,忙过来招呼。   田仲朝大堂看了一眼,看到还有几个空桌,就直接带着赵瑶朝一个角落的位置走过去。   小二很有眼色的跑过去先把桌子和椅子擦了擦,然后放了一壶茶上去。   田仲和赵瑶坐下后,田仲问道:“你们这有什么吃的?”   小二立刻张嘴报道:“我们这有一品豆腐、三丝鱼翅、九转大肠、油焖大虾、糟熘鱼片、清汤银耳、招远蒸丸、油泼豆莛、诗礼银杏、锅烧鸭、香酥鸡、黄鱼豆腐……”   田仲听小二一口气报了上百道菜,顿时笑了,对赵瑶说:“这家酒肆这是要把鲁菜来个遍么?”   小二知道田仲这是笑他们多而不精,忙辩解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酒肆菜品虽多,可每道绝对不比外面店的招牌菜差。我们酒肆掌勺的,是鲁菜一系有名的名厨,不满您说,其实这酒肆就是他还乡后开的。”   “不知是鲁菜的哪位师傅?”田仲看小二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不由好奇的问道。   “我们东家姓花名言。”小二自豪的说。   “原来是鲁菜名厨花老。”田仲恍然大悟,难怪这家小二说的如此有底气,这位可是鲁菜三名厨之一。   小二看田仲知道,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骄傲。   “原来花老是峄县人,既然是花老掌勺,那可要好好尝尝,来个油焖大虾、糟熘鱼片、油泼豆莛、诗礼银杏,再随便上个鱼汤,要鲜一点的。至于干粮,来碟馒头吧!”   “好来,客官您稍候。”小二噌噌的跑去后厨报菜了。   等小二走后,赵瑶拿起杯子用水烫了一下,给自己和田仲倒了水,小声问道:“这里真能听到咱们想问的?”   “茶楼酒肆一般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人谈论的也多,当然这个也靠运气,实在不行等下问那个小二,他天天跑堂肯定知道。”   于是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留意周围人说话,不过可能他们运气不好,再或者煤矿闹鬼的事太久了大家已经不新鲜了,一直等到小二把菜都上来,还是没听到有关煤矿闹鬼的一星半点。   “客官,您还要点什么不?”小二看着田仲和赵瑶穿的虽然算不上多好,可点菜却大方,就殷勤的问道。   田仲从荷包摸出一小块碎银,丢给小二,“够不?”   “够了够了,小的给您找钱。”小二忙接住,就要往柜台走。   “不必找了,剩下的赏你了。”田仲夹了一口菜尝了一下,嗯,味道果然不错。   “谢谢客官!”小二一听大喜,这块碎银有一两,菜不过才几百文,他能得一半多。   “对了,我们刚才坐这,听到旁边桌子上有人说煤矿闹鬼,是怎么回事?”田仲随口问道。   小二得了赏银正欢喜,忙说道:“还不是城西官矿的事,听客官口音是外地人吧,咱们这地下多煤矿,所以这周围的煤都是从这出,其实不止是这,许多地方的煤都是咱这挖的。”   “这我倒知道,峄县的银丝炭十分有名,冬天生火盆都不出烟,京城大户人家最喜欢了。”田仲吃些菜说。   “客官说的没错,这银丝炭确实是峄县的一个特产,而且这银丝炭,就出自城西煤矿,甚至连银丝炭中的极品,贡品金丝炭,也是出自那。峄县煤矿虽然多,别的矿产的煤,却达不到银丝炭的程度。”   “那怎么闹鬼了?”   “唉,您也知道这煤矿容易出事,一出事就容易死人,死的人多了,自然就……”小二不敢说下去。   田仲看着小二这么信鬼神,也不好再问下去,就问别的,“你们这还有别的矿闹鬼么?”   小二想了想,“这倒没听说过。”   “那平日有矿出事么?”   “这个多了去,城外有不少私矿,开采的时候稍有不慎就容易塌。”   “那城西的官矿出事多么?”   “这个……不大多吧,毕竟是官府的,又不是那些自己挖的,而且还是老矿……我记得好像也就前面雨大的时候塌了一点。”小二挠挠头,他天天听城西官矿闹鬼,还真没注意塌陷的事,当然他好像也没听着塌过。   “这样啊!”田仲若有所思,“那这几年你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   “异常,这个如何说起,没什么异常啊!您突然问这个干嘛?”小二疑惑的看着田仲。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田仲忙回到刚才的话题,“对了,你们这的银丝炭这么出名,就城西的官矿出么,我和拙荆正想做点买卖,除了官矿,别的地方还有么,你也知道官矿银丝炭的价钱实在高了些,哪怕买了倒手也赚不了多少。”   “我们峄县就城西官矿有银丝炭,别的矿都没有,你别听街上那些骗人的,他们说有都是拿次等的煤冒充的。”   “原来这样,”田仲对小二笑道:“多谢小哥提醒。” 第99章 牙行   “不用, 不用, ”小二忙摆摆手,“那些心黑的就是瞅见你们是外乡的, 故意糊弄你们,我早看他们不顺眼, 师傅说做人要和做菜一样,真材实料, 老实本分些才好。”   “花老是个有大智慧的!”田仲赞了一句。   “师傅他老人家最厉害了,”小二显然对花老极为尊敬。   田仲听小二叫花老师傅,就知道这应该是被送来当学徒的, 学徒一般得先跑腿几年干的好才能得师傅青眼, 跟着师傅学, 这小二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看着小二年纪这么小就当学徒,也是不容易,再加上心性不错,田仲就又给了他块碎银, “送你的,多谢你提醒, 要不我真听他们买了肯定吃大亏的。”   小二没想到田仲居然又给银子, 一时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田仲直接把银子塞他手里, “给你你就拿着。”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小二忙连连道谢。   田仲和赵瑶把菜吃了大半,觉得差不多了, 就起身离开。   小二立刻过来亲自送两人,一直把两人送到门口。   田仲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和赵瑶打算回客栈。   结果田仲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小二的声音。   “哎,要饭的,你别在蹲着了,去后门我给你点剩饭吧,看你也怪可怜的。”   “谢谢小哥,谢谢小哥。”要饭的忙端着碗起来,打算绕到后门。   “你幸亏是遇上了我,要遇上别人,指不定就直接撵你了,不过也是奇怪,这几年怎么要饭的也少了,记得小时候满大街都是呢!”小二嘀咕了一句,转身就要回大堂。   “等等。”   小二回头一看,立刻堆满笑容,“客官,您还没走呢?”   田仲带着赵瑶又折回来,“以前这里要饭的很多?”   “这是自然,我们峄县是这周围几个县最富的,往年遇个荒年,多的是逃荒的,就算没荒年,来乞讨的也不少。”   田仲知道越富的地方要饭的越多,毕竟只有富的地方才能要到饭,“那现在少了?”   “说起这事我还奇怪呢,这几年还真没怎么见要饭的,上次我见到一个要饭的好像还是半年前,我还拿了点剩菜给他,不过后来就没见着来,可能去别的地方了,大概这几年日子过的好了,乞讨的也少了。”   “你说的也是。”田仲随口说了一句,带着赵瑶走了。   两人回到客栈,赵瑶看着田仲脸色有些不大好,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什么?”   田仲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咱们今天进城时,你看到城门口的墙角有乞丐么?”   “乞丐?”赵瑶听了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没大注意,不过应该没有吧,我不记得我有看到。”   田仲摸着下巴,“我好像也没看到,甚至从进城就没碰到一个乞丐,奇怪!”   “这有什么不对么?”赵瑶不解。   “当然不对,哪个地方都有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哪怕一个地方再风调雨顺,也不可能少了乞丐,峄县这么一个富裕的县城,怎么可能没乞丐?”   “这倒也是。”赵瑶想到连金陵街上都有不少乞丐。   “而且煤矿闹鬼丢人,乞丐消失,”田仲喃喃的说,“怎么偏偏都是少人!”   “夫君的意思是?”赵瑶看着田仲。   田仲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这样,你先呆在客栈里,我出去一趟。”   “夫君要去哪?”   “去找个牙子,租个院子!”   “大爷,您来了,里面请,您找谁?”田仲刚进了“牙行”,门口一个闲坐的牙子就迎了上来。   “我打算租个带院子的宅子,租半年,你们这哪个牙子干这个?”   “大爷,您可遇见对人了,小的就干这个。小的干这个已经好几年了,周围的宅子小的都熟,您想要什么样的,小的一定给您挑个满意的。”牙子立刻殷勤的说。   田仲却没被他糊弄,要真干了好几年,怎么可能还在门口候着,就推开他,打算进去找个。   牙子一看田仲要进去,顿时急了,要田仲真进去,肯定找那些有经验的牙子,忙跑到田仲前面拦住田仲。   “大爷,我手中真的有宅子,您要什么样的,我保管给您找来。”牙子哀求道,“您行行好,小的都几天没开张,再没生意,小的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田仲看了牙子一眼,虽然知道他有故意卖惨的嫌疑,不过他本身就不只是买宅子的,也懒得计较,就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李三。”牙子忙答道。   “李三,那你说说你手中有什么宅子吧!”田仲看了看牙行周围,斜对面有个茶棚,就走了过去。   田仲坐下后,叫了壶茶,李三忙殷勤的给他倒了茶,讨好的问道:“大爷您是打算要租多大的,哪个地方的。”   “租个两进的,宽敞一些,周围要安静,别有不三不四的人。”田仲说了一下。   “这,大爷,您说的这样的宅子租起来可不便宜。”   “价钱好说。”田仲淡淡的说。   李三听了一喜,没到田仲看起来穿的一般,却是个有钱的。   知道有些人出门讲究财不露白,李三顿时更热情了三分,给田仲说了好几座宅子,并且详细的说了宅子的位置大小等等。   田仲知道租宅子这事不能只听牙子说,什么东西到他们嘴里都能吹出花来,就说道:“明日我有空,你带我看看。”   “这是自然,大爷您住哪,明日小的去找您。”   田仲说了一下自己住的客栈的名字。   李三忙记下。   “你们这谁还做人牙子的生意?”田仲随口问道。   “大爷您是要买人吧?”李三知道田仲刚租了宅子,想必缺人手,又毛遂自荐道,“小的也做人牙子的生意。”   “你也做人牙子,是私牙还是官牙?”田仲问道。   “看大爷您说的,小的是牙行的人,自然是官牙,您放心,小的手里的人都是正经买卖来的,能挂奴籍的,可不是那些不知来路的。”李三拍着胸脯保障道。   “丫鬟什么价?”田仲问道。   “一般的小丫头四两买断,调教好的十两,至于有些姿色的,咳咳,那个就贵了些。”李三给了田仲一个大爷您懂的眼神。   田仲咳了一下,“那小厮、护院呢?”   “这个就要贵了些,小的四五两一个,年轻力壮二十两一个。”   “二十两!你真敢开口,这价钱,去徐州甚至去京城都能买一个了吧!”   李三一看田仲要恼,忙说:“大爷,不是我狮子大开口,是峄县就这个价,您不信问问别人,只要是青壮,在峄县就没有低于二十两的。”   田仲看李三说的信誓旦旦的,不像假话,就问道:“怎么这么贵?我之前从徐州来,也曾买过人,可也没这个价。”   “大爷,您这就不知道了,我们峄县本就多煤矿,劳力向来不足,所以许多矿主常买人,一买就是几百,这自然价就上去了。”   “原来这样,难怪,”田仲好像被说服了,随口问道:“那近几年还这么个买法?”   “这是自然,那些开矿的,您也知道,人折损的快些。”   田仲听了,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牙子:古代做各种买卖的经纪人,例如人们常听的“人牙子” 第100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田仲斜倚在榻上微闭着眼, 想着事情。   赵瑶轻轻走过来, 在田仲榻边坐下,柔声问:“可是打听到什么, 回来就心事重重的?”   田仲睁开眼,“你知道这世上除了‘死’, 还有什么会让人永远找不到么?”   赵瑶想了想,摇摇头。   “大户人家中有种骂下人最狠的话, 叫‘你要是不听话,把你卖到黑矿去,让你一辈子出不来’。”   “夫君是说丢的那些人都进了黑矿?”   “虽然是猜测, 不过十之八九是。”田仲叹了口气。   “朝廷向来严打黑矿, 这地方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居然还让这东西出来害人。”赵瑶气愤的说。   “只怕这里的官员也未必清白。”田仲想到官矿上丢的那些人。   赵瑶一顿,也想起官矿上丢的那些人,要说官府完全不知情,还真不大可能。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先别轻举妄动, 要真是黑矿,不是你我两人赤手空拳就能处理的。黑矿一般和地方势力有关, 而且黑矿上往往蓄养打手, 一个不慎,很容易打蛇不死反被咬。”田仲说完, 坐起身来,走到旁边开始写信。   三日后   田仲新租的宅子里,几个风尘仆仆的羽林卫悄然而至。   “卑职见过侯爷。”为首的羽林卫刘忻抱拳道。   “辛苦刘将军了, 刚刚回京又折了回来。”田仲亲手扶了刘忻一下。   “不辛苦,能听侯爷调遣是卑职的福气。”刘忻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跟着田仲可比在京城守皇城有意思多了,虽然折腾了些。   “这次你带了多少人?”   “还是上次的五百人,不过陛下让卑职把这个交给侯爷。”刘忻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呈给田仲。   田仲接过匣子,打开,不由一愣。   只见匣子里面是一个青铜铸成的伏虎,巴掌大小,不过只有一半。   田仲从匣子中把伏虎拿出,用手摩擦了一下,笑着说:“他也是心大,居然敢让本侯碰虎符,虽然这青铜虎符只能调动三千兵马,可本侯要想造反,这三千兵马也够打到京城了。”   刘忻有些讪讪,“侯爷就会开玩笑!”   田仲把虎符放到匣子里,盖上,递给旁边的赵瑶,“夫人帮我收起来吧!”   赵瑶知道田仲不想拿兵符,就接过来仔细的锁到柜子里。   刘忻看的一头雾水,不过也没敢多问,而是问起来的原因,“不知侯爷叫卑职等来,有何吩咐?”   田仲这才把之前的事给刘忻说了一遍。   “侯爷是怀疑峄县有黑矿?”刘忻问道。   “不错,只怕这黑矿规模不小。”田仲说道:“而且说不定衙门也有牵扯。”   刘忻顿时明白事态的严重,要是丢人的事真和衙门有关,人命关天,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侯爷打算如何做,卑职但听吩咐。”   “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摸清这几年到底少了多少人,查一下这些人的去的处,希望是本侯猜错了。”田仲叹了口气。   “可是侯爷,您说丢失的人很多是乞丐,这个恐怕不大好差吧!”乞丐很多都是流民,甚至连身份文书都没有,一想到要查这些人,刘忻顿时头大。   “乞丐自然是不好查,不过还有丢失的村民和人牙子卖来的,这个你们可以用些手段打听一下。”   刘忻想了想,点头,“卑职明白。”   “记得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打草惊蛇!”   “是,卑职领命。”   几日后   刘忻脸色不好的将一个册子呈给田仲,显然是被丢的人数惊到了。   田仲翻开册子,看着上面的内容也很是触目惊心,近四年峄县光劳役丢失的人数,居然已经快达上千,更不用提被人牙子卖来的和无从查起的乞丐。   “这几个买人的家族,都是峄县的世家?”田仲指着人牙子卖人的去处一行问道。   “是,是峄县几个最顶尖的家族,不过这些家族手里本就有矿,买些人也不足为奇。”   “有他们以前买人的数目么?”田仲问道。   “这……卑职没问,不过那个人牙子还在卑职手里,卑职等会去问下。”刘忻知道田仲不欲声张,就没敢从官面上查,而是私下扣了一个年纪大消息灵通的人牙子,这些都是从他口中掏出来的。   “去问问,争取知道峄县没丢人前这些家族平日都买多少人。”   “是。”   “还有查查这些家族这几年有没有买进新矿。”   “是,卑职这就去。”刘忻匆匆退下。   没过多久,刘忻回来禀报道:“禀侯爷,峄县大小矿场开采已久,近年来并未出现新矿,所以各大家族并未买进什么新矿。”   同时把手里一张纸呈给田仲,“这是问的前几年各大家族买人的人数。”   田仲接过,和册子上的数目对了一下,用笔在册子上圈了几家,对刘忻说:“打听一下这几家这几年族中弟子开支如何,不用太细,只要知道是更奢侈了,还是节俭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刘忻恍然大悟,“侯爷高明,要真有不义之财,家族肯定好好捂着不敢声响,可对于这些公子哥,肯定就没这么顾忌。”   “嗯,快去吧!”   刘忻这次倒没亲自去,而是直接吩咐了几个羽林卫,羽林卫大多是京城世家出来的,本身就是公子哥,打听这事再熟练不过了。   没用一日,这些乔装打扮的羽林卫就从酒肆、茶楼、赌场甚至青楼回来了,看的田仲嘴角抽了抽,真怀疑这些人主要是去快活了,还是去查事了。   不过好在这些人快活完了还没忘给田仲问事,听着这些人的回报,田仲渐渐沉下脸。   “侯爷,怎么了?”刘忻看着田仲的脸色小心问道。   田仲皱着眉,“这些人本就是富贵之家,可却一下子奢侈这么多,只怕这黑矿利润惊天。咱们如果明察,万一走漏了风声,只怕这些家族会为了捂住黑矿而将里面原来的人全部灭口。”   刘忻大惊,“不至于吧!”   “当黑矿的价值远远高于里面人的价值时,你觉得他们良心值几个钱?”   刘忻心中一寒。   “那侯爷打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101章 搭头   峄县   李家大宅后门,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拄着拐杖走上前, 轻轻扣了扣门。   “嘎——吱”   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伸出头来, 看到门外的老头,有些嫌弃, “孙老头,你怎么来了?”   孙老头忙陪着笑说:“近来新进了些‘货’, 都是能出力的,特来问问李管事还要不要。”   小厮知道孙老头是人牙子,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货”是什么, 不情愿的推开门, “进来吧, 李管家在偏院。”   “多谢小哥,”孙老头点头哈腰的对小厮道了谢,这才从后门进去,朝偏院走去。   孙老头轻车熟路的走到偏院, 知道这是下人住的地方,也不忌讳, 直接走到中间最宽敞的一间屋外, 停下,轻声向里面问道:“李爷在么?”   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谁啊?”   “小的孙老头,手里有些‘货’,想给李爷看看。”孙老头恭敬的答道。   “是孙老头啊, 进来吧!”里面传来打哈欠的声,接着是摇椅嘎嘎的响声。   孙老头上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等孙老头进去,就看到李管事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摇椅上扣着扣子。   孙老头忙上去问安,“小的给李爷请安。”   “别来这些虚的了,你刚才说你手上又来货了?”李管事扣完扣子,也不起身,直接问道。   “是,刚从南边来的新‘货’,清一色的大小伙子!”孙老头讨好的说。   “南边来的?”李管事皱皱眉,有些不满意。   孙老头忙说道:“李爷放心,虽然是南边来的,可一个个人高马大,绝对不比北方的汉子干活差!”   李管事知道孙老头那张嘴保证就给放屁似的,压根不能信,直接说:“到时带来我看看,要是你敢弄虚作假,小心你那张皮!”   孙老头一听就知道李管事这是打算要,忙保证道:“李爷您放心,小的要有一句假话,你老直接拨了小的。”   “行了,别废话了,你手上有多少?”   “能干活的五十,丫鬟十个。”孙老头回道。   “都什么来路?”李管家摸着手上的玉扳指问道。   “都是从南方山沟里收上来,李爷放心,没人找的。”孙老头和几个家族打交道久了,自然知道这些人最喜欢听什么。   李管家有些满意,“明儿把那五十个能干活的带来我瞧瞧,再带个机灵点的丫头来,老爷前日又纳了个小,那位身边还缺个伺候的。”   孙老头会意,“李爷放心,小的一定先给调教好。”   “嗯,去吧!”   “那小的先告退。”   “你们几个这样不对,别昂首挺胸,低头,显得懦弱点,你们是去装被贩卖的奴仆,不是去选羽林卫!”田仲拿着一根竹枝指最前排示范的几个羽林卫训话道。   围着看热闹的其他羽林卫顿时哄堂大笑。   “不许笑!”田仲反手一竹枝抽回去,“好好学,要是明天你们漏了馅,本侯真把你们丢煤矿挖煤去!”   羽林卫一个个忙捂着嘴,只是从眼角弯的厉害就可以看出,一个个憋的甚是辛苦。   田仲看着这帮不着调的羽林卫,不由扶额,他一定是脑抽,才答应让他们一起去。   把要注意的事又教导一遍,田仲丢下一句“谁练不好今晚不许吃饭”,就去旁边石凳坐着眼不见为净了。   石桌另一边,赵瑶正看着这群羽林卫暗笑,对田仲说:“平日看着他们挺正经,想不到私底下居然这样!”   “一帮公子哥,你觉得他们私底下会怎样!”田仲笑道。   “不过他们这样明天真的能混过去么?”赵瑶笑过又有些担心。   “不是你们非让他们跟着么?怎么,现在后悔了?”田仲打趣道。   “我们还不是担心你!谁叫你要自己一个去探黑矿。”赵瑶嗔道。   田仲望向那群正在那闹腾的羽林卫,“放心,明天他们会装好的。”   赵瑶也看向那些羽林卫,怎么看都不是很靠谱,“可是他们……”   田仲笑着摇摇头,“每个大家族出来的子弟,天生就会‘装’!”   第二日   孙老头和他养的一群打手押着几辆马车进了李家的后门。   马车进了李家后,就直接往偏院驶去,到了偏院,李管家早已在门前坐着等着了。   孙老头看到李管家,忙殷勤的上前要请安。   李管家却抬手制止,“先看货!”   “是,是,”孙老头忙对一群打手吩咐道:“还不快把人都带下来,让李爷瞧瞧!”   打手打开车门,一个个手被绑着,头上插着草棒的依次从车上抵着头下来,在李管家面前站成一排。   李管家看了一眼,暗暗点头,个个身材魁梧,四肢有力,看着是能出力的。   孙老头这时也凑过来,低声说:“李爷,这些都是好货色,您看这胳膊这腿,都是硬邦邦的,一看就是干农活出来的,准有力气。”   “嗯,这次你带的货不错。”李管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还有这个,您看看这丫头,绝对听话老实。”孙老头看李管事对壮丁满意,忙又把李管事要的丫头也推过来。   李管事对丫头倒是不怎么上心,瞅了一眼,直接摆手让身后的小厮带去给张姨娘。   等丫鬟带走后,李管事接着看这些壮丁,绕着这些壮丁看了一圈后。   “这次的货什么价?”李管事问。   孙老头忙伸出三个指头。   “不行,太贵了,降降!”李管家断然回绝道。   孙老头又伸了“二”、“八”。   李管家皱眉,“每个二十八两,还是太高了!”   “李爷,不高了,这可是壮丁,咱峄县都这个价,您要不要,老头我就把他们带回去,保管明天一个不剩。”   “二十七两,成不成,不成你拉回去!”李管事还价道。   “这,”孙老头装作犹豫了一下,“既然李爷开口了,您是老主顾,怎么也得让您些,二十七两就二十七两吧,不过可不能少了。”   李管事看孙老头答应的这么痛快,就知道又被宰了,不由有些不悦,看着这些壮丁,突然用手指着田仲:   “这个长的没那些壮实,算搭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孟:朕的羽林卫都是从京城子弟中精挑细选的,个个身材魁梧,长相周正,出门充当仪仗,绝对可显天子威严!   田仲:一群中看不中用装门面的银枪蜡头! 第102章 进黑矿   周围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如果仔细看, 就会发现五十个壮丁的脸上,或恼怒, 或惊吓,或忍俊不禁, 或瞠目结舌,甚至还有嘴角抽搐的做不出表情的。   好在五十个壮丁都低着头, 而李管事又正忙着和孙老头杀价,自然没注意到。   “李爷,您这搭头也要太狠了吧!”孙老头顿时不依, “这个长的虽然看着弱一些, 可也是实打实的青壮, 您要想要搭头,小的回去另送您个丫头得了,这个可万万不能免。”   “一个丫头才值几个钱!”李管事嗤笑。   “小的帮您调教好,”孙老头稍微让步。   李管事却不吃孙老头这套, “行了,孙老头, 爷和你做买卖也不是一次两次, 你心里有多少花花肠子爷一清二楚,让一个你也亏不着, 当然你要不让也行,怎么拉来的你再怎么拉回去,只是以后别再进李家的门。”   孙老头转了转眼珠子, 忙陪着笑说:“哎吆,李爷,您这是说什么话,这峄县我孙老头不卖谁的面子,也不能不卖您李爷的面子,不就让个人么,好说,这个人就算小的孝敬您了。”   李管事心里这才舒坦了,脸色也好看起来,直接让身后小厮把人看起来,然后写了条子给孙老头,让他去账房支钱。   等孙老头走后,李管事重新安排马车,把这五十个壮丁装上马车,带着几个心腹打手亲自押着车,从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朝外驶去。   马车上,两个手持刀棒的打手紧紧的盯着车上的几个壮丁,生怕这些壮汉趁此机会逃跑。   不过很快,两人就发现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些壮汉虽然看着人高马大,可胆子却小的很,不但丝毫没有要逃跑的迹象,甚至从一上马车起,就一个个抖的厉害。   白瞎了这身大个子!   两个打手鄙视了车里的几个人一眼,也懒得再盯着,索性抱着刀棒闭目养神起来。   “行了,你们适可而止!”田仲看着几个笑的发抖的羽林卫,不能出声,只好用口型警告道。   几个羽林卫顿时笑的更厉害,身子也抖的更厉害。   田仲很是无语,有什么可笑的,不就被以貌取人的嫌弃了一下,当了个搭头么?   这些家伙也是被卖,就算卖的贵点,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田仲摇摇头,懒得理这群抽风的家伙,闭上眼,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马车外先是很热闹,甚至能听到叫声,田仲想着李家大宅不远处的集市,默默记下。   马车外的声音渐渐小了,慢慢听不见了,田仲想着集市后面的一片民宅,心里有数。   “嘭——”   炸米花的声音。   田仲轻嗅了一下空中的米香,这是钱记的炸米花!   马车又在安静中行驶了一会,突然停下。   田仲听到外面有人查问,知道这是到城门口了。   不过马车很快又开始前行,而刚才的也没有人掀开帘子盘查,看来李家早已打点妥当。   马车出了城,一直坐在那偷笑的几个羽林卫顿时正经了起来,悄悄移动身子,挡住两个打手的视线。   而田仲则不着痕迹的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从荷包中掏出一把颜色有些深的小米,把米放到马车的车缝上,让米自己漏下去。当然为了不让被后面的马车发现,田仲每次放的极少。   马车载着一行人在城外的转了好久,一直到天黑,田仲才感觉到好像进了山,又颠簸的行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而两个闭目养神的打手也睁开眼,开始吆喝着里面的人下去。   田仲默默收回手,跟着前面的羽林卫依次下了马车。   出了马车,田仲四下望了一下,发现他们正处在一个山谷中,不过由于刚才被绕的太久和天黑的缘故,田仲一时倒无法判断他们到底在哪。   “不许东张西望!”一个打手看到田仲乱瞅,顿时呵斥道。   田仲忙装着被吓到的样子,局促的说:“小的只是想看看到哪了?”   “看什么看,到了这,难道你还想出去不成!”打手到了这也没了顾忌,露出平日凶狠的样子。   田仲被吓得一哆嗦,忙低下头,不敢再乱看,而其他壮丁见田仲被打手训斥,也面露惧意,老实了许多。   打手看人都老实了,就让众人站成一排,然后和其他打手一起,押着人往里走。   山谷有一条细长且浅的山沟,打手先带着众人跳进山沟,然后一直沿着山沟走,走到山沟的尽头,众人看到前面有个山洞,打手先进去了一会,摸出火把,然后出来,带着他们进了山洞。   山洞低矮且长,众人不得不弓着腰前行,走了大约几百步,众人才终于看到出口的轮廓。   而众人从洞口出来,就看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型煤场!   几日后   “啪——”   “磨蹭什么呢,没吃饭么!”打手看到一个羽林卫在那磨磨蹭蹭的,直接一鞭子抽上去。   羽林卫没有防备,顿时被抽的一个踉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就要夺打手手中的鞭子,可想到不能坏了事,硬生生的忍了。   偷偷狠瞪了打手一眼,记下这个打手的样子,羽林卫一使劲,直接扛起刚来拽着的煤袋,朝旁边走去。   “这些新来的,就是欠鞭子!”打手嘀咕了一句,又拿着鞭子朝旁边一个偷懒的走去。   羽林卫扛着煤袋走到高炉旁,把煤袋放下,就看到田仲从高炉旁的仓库扛着一袋炼好的炭从他身边走过。   看着脚步轻松的田仲,羽林卫不由有些佩服,他们一个个看起来田仲壮的多,可真干起活来,却没一个比得上田仲,而且更令他们佩服的是,他们还在被打手抽鞭子的时候,田仲却已经被打手看重,把他调来更重要的仓库搬炭了。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有本事的人,到哪都吃的开!   羽林卫正想着,却见经过他的田仲突然用手打了个手势,然后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羽林卫一顿,扛起煤袋,把煤袋摞到旁边煤袋堆上,也走了。   晚上   扛了一天炭的田仲有些疲惫的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个由草直接在地上铺成的大通铺。   其他羽林卫也陆续回来了,不过大家装着不认识,并没有打招呼。   当然回来的还有原来矿场上的干活的人,这些人比田仲他们显得更疲惫,回来就往铺上一躺,倒头就睡。   田仲等这些人都睡着了,从腰间摸出一块拇指指肚大小的炭块,递给了旁边的羽林卫。   正在假睡的羽林卫睁开眼,接过炭块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羽林卫把炭块传给他旁边的羽林卫,另一个羽林卫看了两眼,也露出一丝惊讶。   然后……   等所有羽林卫看完后,众羽林卫都看向田仲。   田仲用手比划了一个“四”,又用手指了指京城。   众羽林卫点点头。   田仲又指了指矿场上的一角,然后指了些羽林卫。   被指到的羽林卫回来了手势,表示明白。   吩咐完后,田仲摆摆手,示意没了,众人这才睡去。   田仲却有些睡不着,从身上又摸出一块炭的碎块,放在手里摸了摸,叹了口气。   “一块银丝炭,平添了多少人命!” 第103章 麻木   窗外, 一只嫩黄色的小鸟扑凌着翅膀, 从远方飞来,轻巧的落到窗台上。   一个羽林卫上前, 从荷包掏出一把小米,对着小鸟吹了声口哨。   小鸟顿时欢快的蹦到羽林卫手上, 啄着小米。   羽林卫用手摸了摸,从小鸟腿下解下一个极小的铜管, 然后把米放在窗台上,让小鸟自己吃,拿着铜管朝正堂走去。   “将军, 这是刚送来的信!”羽林卫把手中的铜管呈给刘忻。   刘忻正焦急的等着消息, 忙接过, 从铜管中小心的抽出一个卷成圈纸条,打开看了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吩咐道:“让剩下的弟兄们集合, 我先去禀报公主。”   “是。”羽林卫领命,匆匆下去叫人。   刘忻拿着纸条, 朝后院走去。   后院   “殿下, 侯爷来信了。”刘忻行礼后,直接把手中的纸条呈上。   赵瑶伸手拿过纸条, 看到纸条上的暗语,这几日提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些,问道:“人手都准备好了么?”   “剩下的羽林卫随时可以出发。”刘忻保证道。   赵瑶看着纸条上的内容, 略微沉吟一下,“只是羽林卫,会不会少了一些?”   刘忻想到纸条上已经确定煤矿涉及到峄县的几个世家,也有些犹豫。   “打下煤矿肯定没问题,可要是峄县那几个家族趁机作乱起来,怕是会有些捉襟见肘。”刘忻实话实说道。   赵瑶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这煤矿规模如此之大,出的又是最紧俏的银丝炭,肯定利润惊人,那些家族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况且开私矿,私扣百姓都是重罪,够他们抄家灭族的,这些人只怕更是不会束手待毙。”   “要不咱们调兵吧?”刘忻想到兵符在公主手中,建议道。   “不可!”赵瑶断然拒绝,“要是驸马在,驸马熟知军中关系,调兵自然妥当,而且凭他的本事,也能压的住,可要是你我调兵,这北方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调来的是帮咱们还是帮那些世家,毕竟那些世家才是这里的地主。”   “是卑职思虑不周,”刘忻一想冷汗下来了,忙请罪。   “刘将军也是心急,”赵瑶安抚道,心里却想起田仲走前的告诫,刘忻为将不错,可为帅,却少了几分周全,不由佩服起丈夫看人的本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只靠卑职手下的那点羽林卫,要是城里的那些世家真作乱起来,只怕会压不住。”   “让本宫想想,”赵瑶在屋里走了几步,突然问道:“你带多少人能稳妥的打下煤矿?”   “按侯爷传来的消息,里面有打手有近百人,卑职觉得,三百人足以。”三个揍一个,刘忻觉得还是很有把握的。   “除去先进去的五十,还剩下一百五十人,这些人跟着本宫。”赵瑶吩咐道。   “殿下是要?”刘忻忙问道。   赵瑶淡淡的说:“本宫的鸾驾既然已经到了峄县码头,总该让这些世家的家主主母来请个安吧!”   “殿下这是打算调虎离山?”刘忻恍然,同时又有些担心,“可殿下身边只有一百多护卫。”   “你觉得有人敢在觐见本宫时带仆役护卫吗?”赵瑶轻笑道。   “可殿下,侯爷走前吩咐卑职一定要保护好您,您这样以身犯险,卑职如何向侯爷交代。”刘忻很是为难。   “不用可是,就这么定了,传令下去,就说本宫去泰山为社稷祈福,路过峄县,歇息一日。”赵瑶说道。   刘忻不好再劝,抱拳道:“是,卑职这就去吩咐。”   煤场 晌午   “当——当”   随着钟声的响起,所有听到钟声的矿工顿时把手中的活一扔,拼命的朝灶台的地方跑去。   钟声是饭点的提醒,去晚了就没饭了,只能饿肚子!   很快,灶台大锅旁就排起了端着碗的长队。   田仲也走过来,在旁边地上的筐子里拿了一个破碗,走到队伍后面等着。   做饭的把锅烧开,掀开盖子,用木柄的大勺子在里面搅拌了两下,就开始给排着的人盛饭。   饭不过是野菜粥加上两个高粱面的窝头,凡是做活的都知道,这高粱面的窝头也就勉强能饱腹,马吃了都不长膘,人吃久了,更是面黄肌瘦。   可对于矿场这些人来说,这却是他们能吃的唯一东西,许多盛到饭的人甚至都来不及走到旁边,就一边走着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田仲排着队,看着旁边那些瘦的皮包骨头的矿工,端着碗的手紧了紧。   突然,一个正狼吞虎咽吃窝头的矿工捂着肚子痛快的倒下。   田仲一惊,忙跑过去。   其他吃饭、排队的矿工也吓了一跳,纷纷端着碗围了过去。   “你怎么了?”田仲忙问道。   男子却已经痛苦的说不出来,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是跑过来吃的太急了。”一个年纪大些的矿工见怪不怪的说。   “这不是小六么,昨天他好像因为搬的慢被打了一顿,还被饿了一天。”   “难怪这么吃的急!”   “哎,也是可怜。”   “那他现在怎么办?”田仲看着旁边都在说,却没有一个来帮忙的,忙问道。   “这有什么办法,看他能不能挨过去呗!”年纪大的矿工摇摇头,朝旁边角落走去,找了个石头坐下,端着碗接着吃饭。   其他人看到不是饭中有毒,就走到一旁,该吃饭的吃饭,该排队的排队。   “难道就让他这么挨着?”田仲急道。   角落坐的年纪大的矿工抬抬眼皮,“不挨着怎么办,进了这,是死是活就是命,早死了还能少受些罪!”   田仲看着地上打滚的男子,又看看旁边麻木的众人,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寒意。 第104章 拖   县衙   “太爷, 太爷!”师爷周赖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什么事, 大呼小叫的。”峄县县令汪曾刚用完早膳,正拿竹签剔着牙。   “长公主殿下要来了!”周赖忙说道。   汪县令剔牙的动作顿了一下, “啥?长公主要来咱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周赖忙摇摇头,“不是来咱这, 是去泰山祈福,从咱这下码头转陆路。”   “我就说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会有贵人来, ”汪县令嘟囔了一声,突然蹭的一下站起来,“长公主要来!那咱们不是要迎驾!”   周赖忙点点头, 他一接到上面的文书急忙赶来就是为这事。   “长公主什么时候到?”汪县令忙问道。   “听说明日官船就能到峄县码头。”   “这么快!那还等什么, 还不快让衙役去码头和街道洒扫, 在街道两旁拉上帷幔,再让衙役通知城中百姓,明日一早去街道两旁跪迎,本县去通知城中的世家, 让他们明日跟本县一起去迎驾……”汪县令急忙吩咐道。   “可太爷,上面来手谕, 说让一切从简, 不许惊动百姓。”师爷忙将拿着的手谕呈上。   汪县令拿过来看了看,“……虽然让一切从简, 可咱们要真弄的寒酸了,那些贵人面上说的好听,心里只怕不喜, 这样吧,明日百姓不用让来了,其他的照旧,同时你去李家说一声,他家不是刚建了个园子么,让他腾出来,请殿下下榻。”   “这是太爷给李家恩典!”师爷有些羡慕,能让公主下榻,虽然园子以后肯定要封起来,可这却是几辈子的荣耀。   “快去!”汪县令摆摆手。   “是!”师爷匆匆下去传令了。   很快,整个大街小巷都传有贵人要来峄县,而峄县的官员世家也兴奋的准备着明日的迎驾。   第二日 官船上   “峄县的官员和世家家主都到码头了?”赵瑶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几个宫女正仔细的帮她梳着妆。   “回殿下,天不亮就早早的在码头候着了,不过来的不止峄县官员和世家家主,还有那些家族的家眷和一些族中弟子。”旁边一个羽林卫答道。   赵瑶从梳妆盒中拿出一只沉甸甸的凤钗,给身后的宫女,冷笑道:“这些人算盘打的倒是精,不过也好,省得有人漏在外面做乱。”   身后的大宫女替赵瑶小心的插上凤钗,轻声说:“殿下向来不喜欢带这个金钗,嫌重,今儿怎么转性子了?”   赵瑶在镜中看了看,“以前不喜欢,是因为它又重又张扬,不过今日么,还是张扬些好。”   大宫女会意,笑道:“殿下确实该张扬些,省得那些人眼皮子浅见识短。”   赵瑶笑了笑,“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三刻了。”大宫女看了一眼水漏。   “更衣吧!”赵瑶又对旁边的羽林卫吩咐道:“摆起仪仗,让船靠岸。”   “是,”羽林卫下去传令。   几个大宫女轻轻扶起赵瑶,朝内室走去。   峄县码头   汪县令带着一众人站在码头,不时向运河上望望。   “怎么还没来?”汪县令站的腰酸腿疼,问旁边的师爷。   师爷也有些站不住了,“应该快来了,传来的消息是今早就从徐州启程,徐州离这才多远,怎么也用不了一上午吧!”   汪县令跺跺脚,不再说话。   就在众人等的快上火时,师爷突然指着运河上,“来了,来了!”   众人顿时一个激灵,忙向师爷指的地方望去,就见一条官船从远方慢慢的向码头驶来。   “快,快准备接驾!”汪县令大喊一声,忙整整自己身上的官服。   其他众人也忙整发髻的整发髻,整衣裳的整衣裳,许多女眷甚至还慌忙的用帕子擦着脸上因汗水弄花的脂粉,生怕等会在贵人面前失仪。   汪县令整理好,就带着众人上前,等候接驾。   官船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的靠了岸,汪县令正打算带人行礼,就见船板“砰”的一声放下,一队身穿红色锦袍,腰佩弯刀的羽林卫从甲板上噔噔的下来,迅速站到道路两旁,然后齐声大喝道:“恭请殿下移驾!”   正要拜倒的汪县令和接驾的众人一顿,看着挡在前面的羽林卫,一时不知该是直接拜,还是绕过羽林卫再拜。   总不能隔着羽林卫拜吧,这样公主殿下哪能看到他们,汪县令心想,就打算带着后面的凑上前去。   可还没等汪县令上前,就听到船上突然想起整齐的拍手声,汪县令和众人不由向官船望去。   只见甲板上又出现两队太监,从船上小跑下来,一边齐齐的拍着手,一边在羽林卫前站好。   领头的一个大太监拖着嗓子喊:“请殿下移驾!”   汪县令和接驾的众人看的愣了愣,刚才还以为是公主要下来了,可谁想到下来的居然只是打头的太监。   接驾的众人一时间脸都有些红,觉得自己有些太没见识。   汪县令脸上也有一丝尴尬,轻轻的咳了一下,“皇家的规矩,自然是要多着。”   众人忙附和的点点头。   “那咱们现在……”汪县令正要说去觐见,船上却突然响起一阵奏乐声,忙闭上嘴。   大约一炷香后,奏乐声戛然而止,在两旁候立的羽林卫和内侍立刻齐齐行礼,再次大喝道:“请殿下移驾!”   汪县令和接驾的众人脑中同时冒出一个词——三催四请。   不过这三催已经完了,是不是该下来了,汪县令和众人互相看了看。   好在这次没让汪县令和接驾的众人失望,官船的楼上门被从里面打开,一排身着宫装的宫女从里面鱼贯而出。   汪县令和接驾的众人忙望去。   只见宫女下了船后就自动分成两排,为首的两个手捧香炉,其后两个手持净瓶,再其后两个拿着拂尘,再其后……一直过去八对,后面才出现一台银顶红盖的玉辇,由十二个健壮的宫女抬着。   汪县令一看,顿时明白这里面的就是公主,忙要上前请安,可刚上前踏一步,旁边一直小心护卫的羽林卫立刻抽刀呵斥道:“大胆,公主玉驾在前,何人敢放肆!”   汪县令忙解释道:“下官,下官是来接驾的!”   “接驾也不得靠前,无殿下相召,任何人不得靠近玉辇半步。”羽林卫大声说道,“还不速速退下。”   汪县令以前并不曾接过皇室的驾,自然对规矩不甚熟悉,还以为接驾就是觐见,如今被羽林卫呵斥才知道他们只是接驾,压根没有觐见的资格,顿时脸涨的通红,尴尬无比,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什么事,外面如此吵闹?”玉辇中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   玉辇旁随侍的大宫女立刻答道:“禀殿下,外面候了一些峄县来接驾的官员和乡绅,非要觐见殿下。”   “觐见?”   大宫女忙说:“殿下并未召见,是这些人不懂规矩,以为接驾就是觐见,奴婢这就撵他们出去。”   说着,就要让羽林卫把这些不懂规矩的官员和乡绅撵走。   “算了,既然是本地的父母官和乡绅,等本宫下榻后,让他们觐见吧!”   “是,”大宫女对玉辇微微行礼,回过身对汪县令说:“公主仁慈,准你们觐见。”   汪县令一听大喜,忙跪下谢恩。   大宫女却理都没理汪县令,直接跟着玉辇走了。   李家别院   赵瑶微闭着眼倚在榻上,旁边的大宫女小心替她锤着腿。   “人都在外面候着的?”赵瑶问道。   “殿下放心,都在厢房小心等着呢!”大宫女想起这些人因为先前出了岔子,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再失礼,不由有些好笑。   旁边一个大宫女端着茶走过来,轻轻放在赵瑶旁边的桌子上,笑道:“银月也是使坏,故意没让教导的礼官去,峄县的这些官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可不就出岔子了。”   “他们要不出岔子,现在怎么会这么老实,什么都不敢乱做,什么都听咱们吩咐。”银月有些得意。   “你们两个活宝!”赵瑶睁开眼,看着这两个自小跟她长大的丫鬟。   “公主您一去就是这么些日子,奴婢们这不是想您了,才给您闹闹,您这次就让奴婢们留下伺候您吧!”两丫头本来在行宫就闷的发慌,这次接到赵瑶传信才匆匆带着一众太监丫鬟赶来,自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本宫又不是出来玩,”赵瑶嘀咕了一句,不过也有些意动,打算等田仲回来和田仲商量一下,看留她们两个方不方便。   正想着,一个羽林卫匆匆走到外间,隔着屏风禀报道:“殿下,别院外已经由羽林卫团团围住,煤矿那,刘将军也快到动手的时辰了。”   “好,让羽林卫守好别院,今日下午,谁都不许进来!”   “是,殿下。”羽林卫领命,匆匆下去。   “殿下,那咱们呢?”新月眼中有些跃跃欲试。   “自然是拖,本宫乏了,要小憩一会,你去给那些人传令,说本宫休息完再让他们觐见。”赵瑶闭上眼睛。   “是,奴婢明白。” 第105章 视而不见   刘忻带着一群羽林卫趴在草丛中, 小心的观察着前面的山洞。   “将军, 应该就是这个。”旁边的一个羽林卫小声说。   刘忻微点头,对身后的羽林卫低说:“你们先在这等着, 我进去看看。”   “将军,我们跟你一起去!”   “将军,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呢!”   “将军……”   众人一听刘忻要自己进去,忙也要跟着。   “胡闹, 老子当初在南方时是斥候出身,你们瞎凑什么热闹!”刘忻小声呵斥了一句,“都在这老实藏好, 等我回去。”   众人这才不再坚持, 都闭上嘴藏好。   刘忻看大家藏好了, 就悄悄的向山洞匍匐过去。   到了山洞前,刘忻小心的抬头看了看,发现里面暗的很,知道这时候用火折子容易暴露, 就先闭上眼,等眼适应了黑暗后, 朝里面爬去。   刘忻进了山洞后, 发现山洞中并没有人把守,微微松了一口气, 从地上轻轻站起来,贴着石壁慢慢往前走。   走了大约几百步,刘忻看到前面有亮光, 知道到出口了,顿时谨慎起来,放缓脚步,悄悄的凑过去。   一盏茶后,刘忻从洞里顺利退回来。   “将军,怎么样?”接应的羽林卫忙压着声音问道。   “洞里没有守卫,不过出了洞不足二十步就是煤矿的入口,有七八个打手在那巡逻。”刘忻喘了一口气说。   “只是七八个,小菜一碟!”旁边的羽林卫松了一口气。   “别大意,记得侯爷的吩咐,咱们不仅是要打进去,还得保证不能让这些杂碎逃了,出去报信。”刘忻告诫道。   众羽林卫忙点点头,表示明白。   刘忻对众人招招手,众人忙围过去,刘忻小声嘀咕几句,然后带着众人进了洞。   矿场内   正在干活的众人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打手满身是血的从外面跑进去,大喊道:   “头,不好了,杀人了,有人闯进来了!”   “什么,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往这闯!弟兄们,抄家伙!”   打手头目一听,还以为是来抢矿的,直接抄起旁边的刀,带着一群打手凶神恶煞的过去。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短兵相接的声音。   田仲看着矿里的打手少了大半,剩下的打手心思也明显在打斗处,对旁边的羽林卫使了个眼色。   众羽林卫会意,默默的靠近矿内剩下打手。   而田仲则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朝库房走去。   那里,有煤矿的账册!   李家别院   “殿下!”一个大宫女进来,轻轻唤道。   赵瑶微闭着眼,“怎么了?”   “刚才别院外来了一个自称是李家下人的小厮,想要见他家家主。”   赵瑶睁开眼,“人在哪?”   “被羽林卫扣下了。”   “扣着,让羽林卫审审。”赵瑶吩咐道。   “是!”大宫女下去传令。   “扶本宫起来。”赵瑶打了个哈欠。   正在帮赵瑶敲腿的银月忙起身,轻轻的扶起赵瑶,并帮她穿上鞋。   “替本宫梳妆。”赵瑶摸了一下稍微有些松的发髻。   “殿下是要让那些人觐见?”银月扶着赵瑶坐到梳妆台前。   “虽然不知道矿场的消息有没有传出来,不过还是以防万一的好。这毕竟是李家的园子,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传递消息的法子。”赵瑶淡淡的说。   “可是殿下直接见那些人,会不会……”银月有些担心。   “放心,本宫会让羽林卫在旁边护卫。”   银月这才放下心来,麻利的替赵瑶挽好发髻,重新带上那一头沉甸甸的头饰。   厢房   几个世家主母和小姐正拘谨的坐在位子上,等着公主殿下的传召。   自从在码头上由于“没见识”丢了人后,众人再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都老实的听门口宫女太监的吩咐,生怕一时做的不好,又出了岔子,让人笑话他们是土包子。   殊不知她们越是这样,在宫女内侍眼里越显得小家子气,一众宫女太监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难免怠慢起来。   又见公主对这些人好像不喜,宫女太监更是大胆起来,这些人进了厢房大半日,甚至连茶水点心都没送。   可峄县这些世家还以为觐见就是这个规矩,居然连问都没敢问,明明口渴的要命,却没一个敢向门口宫女太监讨水的。   看的一个个宫女太监暗笑不止。   “笑什么呢?眼睛都快眯的看不见了!”银月从旁边走过来。   门口的宫女太监忙给银月见礼。   其中一个和银月还算熟的宫女用手偷偷指了一下屋里。   银月往屋里一看,顿时明白过来,用手指对着门口的几人的脑门一人一指头,“你们啊!”   银月摇摇头,朝里走去。   “姑娘来了!”屋里众人知道银月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忙起身。   银月知道这些人最是欺软怕硬的,微微点了下头,不冷不热的说:“公主传你们觐见。”   众人顿时大喜,她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公主终于要见她们了,一个个忙整了整衣裳。   银月看着她们都在整衣裳,想到公主想要拖的本意,眼珠子一转,故意板着脸对门口的宫女太监叱道:“你们怎么做事的,她们要觐见殿下,怎么没让他们提前沐浴更衣呢!”   门口的宫女太监一愣,这又不是进宫觐见,不过看到银月脸上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忙跪下请罪。   “奴婢/奴才该死,奴婢/奴才一时疏忽,居然忘了……”   “好了,还不让她们快去沐浴更衣!”银月吩咐道。   “是,奴婢/奴才这就去。”   于是,一个时辰又过去了。   煤场   田仲一个手刀敲晕账房先生,就在库房翻了起来。   把屋里几个柜子都翻了一遍,田仲终于找出几本账册,打开看了看,田仲将一本银钱去向的账册放到怀里,然后走了出去。   “侯爷!”刘忻带着几个羽林卫走过来抱拳道。   田仲看了一眼,发现打手都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问道:“都抓住了?”   刘忻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跑了两个,跑到山里去了,弟兄们追丢了。”   “这些打手都是当地人,自然比你们路熟,让弟兄们别追了,快来集合,咱们回城里!”既然人已经跑了,事情肯定堵不住,那现在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是!”刘忻应到,区起手指在嘴边一吹,一声哨声在矿内想起。   听到哨声的羽林卫纷纷提着抓住的打手走过来。   把打手绑好丢在一旁后,众人过来列队。   刘忻点了一下人数,对田仲说:“侯爷,人都到齐了。”   “走,”田仲干脆利落的说。   “可是,侯爷这里的百姓和这些打手?”刘忻忙指了指旁边藏着的矿工和地上绑着的打手。   “没时间了,峄县不能乱起来,”田仲朝外走去,“而且这些人自己会处理好。”   刘忻一愣,转头看着一个藏在煤袋后的矿工,心里一寒,忙对羽林卫召召手,带他们去追田仲。   等田仲和一众羽林卫走后,藏着的矿工才敢偷偷露出头来。   其中一个矿工看了看地上的打手,突然捡起旁边一把刀,朝打手心口狠狠扎去。   “啊——” 第106章 善后的赵孟   “侯爷, 咱们先去哪?”刘忻骑着马跟在田仲的身后。   “县衙的官员已经在别院, 翻不起浪,咱们去峄县的几个世家, ”田仲想到账册的几个家族,吩咐道:“去李家、张家、秦家和钱家, 进去后,先控制剩下能主事的, 其他的,直接敲晕绑起来,动作要快, 以稳住峄县为主。”   “侯爷放心, 卑职明白。”   田仲一甩马鞭, 带着一众羽林卫朝城内赶去。   李家别院   被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的峄县众人在大宫女银月的带领下,战战兢兢的到了公主殿下的院子外。   “你们先在这候着。”银月搁了一句,就朝里走去。   银月进了屋,轻轻的对上首的赵瑶行礼道:“殿下, 人都来了。”   赵瑶放下手中的茶,对旁边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大宫女立刻指挥两个小太监搬来一个屏风, 放到赵瑶面前,赵瑶淡淡的说:“传!”   “是。”银月应道, 走到外面传那些人。   赵瑶把茶水放到桌上,对旁边的羽林卫说:“等会辛苦各位了。”   众羽林卫抱拳:“但凭公主吩咐。”   赵瑶微颔首,端坐在主位上。   峄县的官员和世家在银月的带领下, 从外面进来。   “微臣/草民/民妇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岁!”进来的人哗啦跪了一地。   “免。”   “谢殿下。”   峄县的众人从地上起来,就见面前是一个隐约透明的大屏风,屏风后,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知道这就是长公主,峄县的众人顿时不敢再看,都低着头等着问话。   “谁是峄县县令?”屏风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峄县县令忙拱手道:“下官汪曾,见过殿下。”   “本宫一路前来,峄县虽只是一县之地,却不比一些州郡差,可见汪县令治理有方。”   汪县令一听大喜,忙谦逊的说:“公主殿下谬赞,下官不过是尽自己本分,努力为一方父母官,为朝廷效力。”   “不过本宫倒听到一件事,有些不解,正想问问汪县令。”   “殿下请讲。”   “本宫听闻峄县的官矿经常有服役的百姓失踪,这是怎么回事?”赵瑶开门见山的问。   峄县县令身子一僵,有些尴尬的问:“殿下这是听何人说起。”   “大胆,居然敢质问公主!”银月在一旁呵斥道。   汪县令一哆嗦,这才想起公主不是他平时那些上峰,容不得他反问,忙跪下请罪,“下官该死,下官无意冒犯殿下,只是此事有些蹊跷,下官怕说了惊扰了殿下。”   “殿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这么多废话!”银月板着脸说道。   “是,是,下官这就说,”汪县令偷偷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峄县官矿最近几年确实常常有人失踪,下官也带了人去探查,只是都没查出什么,后来,下官才知道……”   “知道什么?”赵瑶问道。   “官矿失踪之事,乃厉鬼所为。”汪县令小声的说。   “放肆!”赵瑶厉声道:“子不语乱鬼神,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以德行教化百姓,却信奉鬼神之道,汪县令,你可知罪!”   汪县令吓得扑通一下跪下,“殿下饶命,是真有厉鬼啊,所有的道士和尚都这么说,官矿由来已久,里面枉死者无数,时间久了,怨气丛生,会有厉鬼也在情理之中……”   赵瑶冷笑,“死的人多了就会出现厉害?金陵自千年前就是帝都,皇宫更是已历三朝,千年来,后宫枉死者数不胜数,按你说的,本宫住在宫里,岂不是要天天见鬼了!”   汪县令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有厉鬼,本宫看不是官矿有鬼,是你心里有鬼,来人,将这些人通通拿下!”   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羽林卫顿时朝屋里众人扑去。   正在旁边听公主和汪县令说话的其他众人傻眼了,一个个叫嚷哀求起来。   “公主饶命!”   “不是说县令大人么,为什么抓咱们!”   “殿下饶命!”   赵瑶冷眼看着羽林卫把人都绑起来,吩咐道:“关到后院,严加看管!”   “卑职明白!”   几个羽林卫直接一手一个,把屋里的人都拎到后院,关了起来。   “驸马现在到哪了?”赵瑶问道。   一个传信的羽林卫抱拳道:“已经进城,现在正往李家大宅赶去。”   “让所有羽林卫谨守别院,等着驸马来汇合。”   “是。”   傍晚   斜阳西沉,映的半个天都带着一丝血色。   田仲带着一众羽林卫提着几个绑着的人,大步朝别院走来。   “侯爷!”门口的羽林卫抱拳行礼。   田仲微颔首,“公主呢?”   “殿下正在后院等着侯爷。”羽林卫回道。   田仲带着众人朝后院走去。   “夫君!”赵瑶正等的有些忐忑不安,看到田仲进来,顿时惊喜的迎上去。   “让夫人担心了!”田仲揽过赵瑶,有些歉意的说,他已经从刘忻口中知道赵瑶这些日子为了他一直在殚精竭虑的掌控后方。   “安稳回来就好,”赵瑶看着田仲有些发暗的脸色,心疼的伸手摸了摸,“才几日,竟瘦成这样!”   田仲抬手握住赵瑶的手,“别担心,只是吃的差了些,回来多吃些很快就能补回来。”   田仲和赵瑶这边小别胜新婚,含情脉脉,自然是温馨无比,而另一边,屋里的羽林卫见到从刚矿场回来的那些羽林卫,却仿佛见鬼似的。   “我的老天爷,你们这是去装难民了?”   “就是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李泉,你这小子几天不见,怎么又黑又瘦的,回去可怎么娶媳妇!”   ……   “别提了,还以为装矿工只是累点,谁知道到那又打又骂,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吃的给猪食还差,还不管饱,老子自从进了那,天天饿的那叫一个前心贴后心,瘦,谁饿上几天还能胖了!”   “不光饿,干的慢了还挨鞭子,要不是怕露馅,我早一拳揍倒他们了!”   “就是,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把拳头砸他们脸上了,那些打手太不是人了,简直不把那些矿工当人看!”   “你们还觉得我们瘦,是没看到那些矿工,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身上没有一两肉,跟骨头架子似的,看的都渗人,有个矿工扛着煤走到我旁边,一下摔倒就死了,吓得小爷两天都没睡着!”   矿场上众羽林卫憋了这些天,早忍不住了,看到同僚一股脑的抱怨起来。   赵瑶自然也听见了,顿时紧张的看着田仲,“你也挨打了?快让我看看,可是伤到哪了?”   田仲狠狠的瞪了那几个嘴上没把门的羽林卫一眼,忙说道:“夫人放心,我没挨打,我又不是那些惫懒的小子。”   赵瑶看田仲不像说假,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叮嘱道:“那从明日起一定要记得进补,可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一切听夫人的。”   田仲安抚完媳妇,怕这些羽林卫再说什么让赵瑶担心的,就问道:“峄县的县令和李家张家秦家钱家四家的家主呢?”   “都被绑起来关在后院了。”赵瑶说道。   “做的好,”田仲拍拍赵瑶的手,对旁边羽林卫吩咐道:“把他们五个人带过来。”   “是,侯爷。”两个羽林卫应道,下去提人。   很快,两个羽林卫押着五个人进来。   “殿下饶命!”   “公主殿下饶命,下官愚昧,一时被那些道士和尚蒙蔽,还望殿下恕罪。”   “公主殿下饶命!”   五个人一进来,看到赵瑶,忙讨扰道。   “闭嘴!”羽林卫怕五人惊扰到公主和侯爷,直接呵斥了一句。   五人一哆嗦,忙闭嘴。   田仲揽着赵瑶回主位坐下,对下首五人问道:“谁是峄县县令?”   峄县县令虽然不认识田仲是谁,可看田仲揽着公主,就知道这应该是驸马,忙回道:“小的汪曾见过驸马爷!”   “谁是李家家主?”田仲又问道。   李家家主挪了挪膝盖,“小人李尘见过驸马爷?”   “谁又是秦家家主?”田仲最后问道。   “小的是,”秦家家主忙应道。   田仲看着下面跪的五个人,说道:“知道为什么抓你们么?”   五人硬着头皮回道:“下官/小的无意冒犯公主,罪该万死!”   “冒犯公主?”田仲冷笑,“事到如今,你们还装聋作哑,本侯是不是该给你们提个醒,城西外五十里的小仙山中,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矿!”   五人身子一僵,峄县县令忙狡辩道:“侯爷息怒,下官治下并没有什么私矿!”   “没有,汪县令这是打算一推了事了,不过本侯这有样东西,你要不要先看看,再说不知道。”田仲从怀里掏出那本账册,直接丢到汪县令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看看私矿上那一半分红都进了谁的府上!”   汪县令拿起账册一看,顿时抖若筛糠。   “还有官矿丢的那些人,本侯可都在私矿见着了,当然也有没见到的,因为他们已经熬不住成了小仙山的花肥了,这么大的事,你汪县令不会不知情吧!”   汪县令直接瘫倒在地。   “那现在,汪县令,你就跟本侯说说你是如果伙同峄县的四大世家,欺上瞒下,假借厉鬼之名,把本该服劳役的百姓坑到私矿中,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吧!”田仲冷冷的说。   汪县令一听田仲把所有罪名都压在他身上,顿时一骨碌爬起来,“不是下官伙同他们,是他们引诱下官的,对,是他们引诱下官的,是他,是秦家发现私矿的,他们几个家族一起偷偷挖,后来看蛮不住才让下官帮忙遮掩的,官矿的事也是他们做的,下官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他几个世家一看汪县令想推黑锅,也不甘示弱,开始指责汪县令。   “官矿的是明明是县令大人您出的主意,您看私矿的人手不够,那年又恰逢官矿因大雨塌陷,困了些人,后来那些人被就出来,可您却对外说他们死了,就把他们偷偷送到私矿上去了,后来,我们才有样学样,而且要不是没您默许,我们怎么可能敢打官矿的主意!”   五个人为了脱罪,顿时开始狗咬狗起来。   田仲听着下面五个人咬了一阵,大体把事情弄明白了。   原来小仙山的樵夫在上山打柴时,无意发现了有煤块,当时也没在意,就在卖柴时无意说了出去,正好被秦家的一个管事听了,这管事曾在秦家煤矿上干过,当时就上了心,就偷偷去樵夫说的地方看了看,结果,发现那居然是一个露天的煤矿,十分便于开采,管事大喜,立刻就把这消息传回秦家。   秦家自然派人前去勘测,这一勘测,却发现出的煤品质十分好,经过高炉甚至能炼出银丝炭,秦家大喜过望后,就生了贪念,觉得这矿要报上去,秦家虽然肯定能受嘉奖,可这银子……在经过一番商讨后,秦家决定自己偷偷开采,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他三大世家和汪县令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秦家为了能接着捂住私矿,只能让其他三个世家还有汪县令入伙。   其实私矿从八九年前就已经开始开采了,几个世家一开始是买人,后来买人太贵,就打上了流民和乞丐的主意,而这几年峄县的流民和乞丐少了,私矿越开越大,五人就动了官矿上劳役的主意……   田仲听的脸色越来越青,最后气一拍桌子,“把这几个败类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羽林卫直接拖着五个人,把他们拖了下去。   田仲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把火气压下去,恨恨的说:“简直骇人听闻,为一己之私,枉顾上千条性命,现在还有脸在这推诿扯皮,想着脱罪。”   “夫君消消气,为这样丧尽天良的人生气不值得。”赵瑶听的也气的不行。   田仲走到旁边桌子上,坐下,抽了一张纸,开始写信。   赵瑶走过来,看着田仲写信,有些诧异,“夫君这是要把案子移交刑部?”   “一顿打死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们为一己之私枉顾数千条性命,凭这条,就够他们抄家灭族,况且苦主众多,尤其矿场那些矿工,也得由朝廷补偿安抚才是。”田仲一边写信一边说道,“再说要是什么事都我自己干,还要朝廷干什么!”   田仲刷刷几笔把事情交代清楚,写完信,让羽林卫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京城   赵孟刚和六部尚书御史大夫还有一些朝中重臣把官员考核的新法制定出来,正打算昭告下去,李安从外面捧着一封信匆匆进来。   “陛下,八百里加急!信武侯的。”   赵孟有种不好预感,从李安手中拿过信,拿旁边的玉刀拆开,看了看,顿时骂道:   “田仲这混蛋,做事能不这么虎头蛇尾么,李安,传刑部尚书!” 第107章 含羞丸子   宽阔的运河上, 一条官船不紧不慢的随水飘荡。   船上   田仲和赵瑶相对而坐, 悠闲的下着棋。   赵瑶捻着一枚白子落下,打趣道:“怎么, 这次不打算再私下看看了?”   田仲落下一枚黑子,笑着说:“有夫人相伴, 我倒是想一直走走,可那些官员现在视你我如猛虎, 恨不得十二个时辰盯着,我就算想私下看看,也没办法啊!”   赵瑶扑哧一声笑了, “谁让你现在是凶名在外呢!”   田仲故作委屈的说:“夫人还说我, 夫人如今又何尝不是凶名在外。”   赵瑶斜了田仲一眼, “还不是被你害的!”   自从田仲在徐州直接杖毙了徐州府衙的官员和赵瑶一句话抓了峄县所有世家后,两人的名声就彻底传来了,当然除了凶名,还有两人微服的事, 一时间,北方所有官员都大为惊恐, 除了赶忙藏尾巴外, 就是偷偷派人盯梢田仲一行人,生怕田仲也偷偷进了他们地盘, 查出些什么。   赵瑶吃了田仲几个黑子,“如今再想微服肯定不可能了,夫君现在有什么打算?”   田仲拿着黑子想了想, 落下一枚,“其实不能微服也没什么,直接亮出身份光明正大巡查就好了!   当初之所以微服,是想看看底下的真实情况,再就是想以雷霆之势震慑一下,以保障抚恤银能够顺利发放,毕竟要不这样,哪怕我盯的再紧,也无法阻止那些早已习惯见钱捞一手的官员。如今事情已圆满完成,我也放心了。”   “可光明正大的巡查只怕查不出什么。”赵瑶想到这些官员欺上瞒下的手段。   “就算查不出来也能让他们收敛一阵子。”田仲笑了笑,这其实才是朝廷每年派巡按御史的目的。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赵瑶有些失望。   田仲摇摇头,“事情不能这么看,无论是微服出巡还是光明正大的巡查,目的都是为了民生,为了天下百姓,而不是为了整治官员。微服出巡看着可以发现问题,可解决的也不过是看到的问题,而巡查,虽然可能什么都发现不了,可只凭让官员收敛这一点,说不定就能造福万千百姓。”   赵瑶拿棋子的手一顿,“是我一叶障目了,你说的对,百姓才是根本,为吏治为吏治,才是舍本逐末。”   “其实治理国家也是这样,就像这次我以雷霆之势处理贪墨,虽然效果很好,看起来也非常有用,可不过是一时之效,等时日一久,官员们的恐惧过了,贪墨之风定然还会死灰复燃,因此要想治贪墨,光靠一个官员,靠一时镇压是不行的。”   “难道就没有长久的法子?”赵瑶忙问道。   田仲顿时笑了,“知道你哥这些日子忙什么么?他在忙着重新制定考核法。”   “你的意思是……”   “一个完善可行的法令,才更能长久的约束大部分人。”田仲笑道。   赵瑶看着田仲,突然笑了,“夫君,你这是在夸我哥么?”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田仲下了一个黑子。   赵瑶却挺高兴的,问田仲:“你说我哥弄的新考核法会大利于天下?”   “他的初衷是好的,不过结果未必。”   赵瑶一听顿时急了,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法令的好坏不是看初衷,也不是看制定的策略,而是看切不切合实际,执行的如何,一条法令哪怕再完善,在不同的时间也会出现不同的成效,如商鞅变法,使秦国迅速强大起来,最终一统六国,定了天下。可等到汉时,却被全部废除,改为无为而治,而汉,却也休养生息,强大起来。所以一个法令没有好坏之分,只看它适不适用而已。”田仲解释道。   “那我哥新修的考核法?”赵瑶有些担心。   “虽然不知道成效怎么样,不过应该不用太过担心,那家伙为相多年,又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能力还是有的,哪怕效果差一些,应该也出不了乱子,反正这是他的天下,这次不行下次,总能折腾差不多吧!”田仲倒不是很担心。   赵瑶听的田仲说的这么轻松,有些哭笑不得,“如此大事,怎么到你嘴里仿佛就像吃顿饭似的。”   “考核法是对官员的考核,对的是官员,其实离百姓很远,只要你哥能压的住这些臣子,出不了什么大的乱子,最多走点弯路而已。”田仲看着赵瑶担心,索性把话说透。   赵瑶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事也就是他领头,要是个臣子,那可就……”   赵瑶想起当初他爹,也叹了一口气。   两人正说着话,银月从外面走进来,轻轻行礼,“殿下,侯爷,外面来了一只小船,说是兖州刺史派来的,特来给殿下侯爷送些吃食。”   田仲顿时笑了,“咱们这船是飘到兖州地界了么?”   赵瑶也笑道:“看来是,要不这兖州刺史也不会特地派人来送东西。”   “既然送来了,那就拿过来吧!”田仲对银月吩咐道:“不过要是太贵重的,就退回去。”   “是,奴婢明白。”   不一会,银月带着几个宫女端着几个盘子进来。   田仲抬头一看,这兖州刺史,还真送的是吃食,虽然有几样没大见过,不过一看就是能吃的。   银月把几个盘子都放到桌子上,用银针试过毒后,就侍立一旁。   一个侍女上前跪下请安后说:“我家刺史大人得知殿下和侯爷途径兖州,本想来亲自问安,可又怕无诏而来打扰两位贵人,就特令奴婢前来送些吃食,以表心意,还望两位贵人不要见怪。”   田仲看了桌子上的吃食一眼,“刺史大人有心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他的好意本侯心领了。”   “是,奴婢一定回去转告大人。”   银月带侍女下去。   等侍女走后,田仲看了看盘子中的吃食,一碟李子,一碟栗子,一碟梨,一碟丸子,还有两碟不认识的,不由对赵瑶笑道:“咱俩这名声是真坏了,这些官员连点值钱的果子都不敢送了。”   赵瑶捂嘴偷笑,“该!”   “不过这两盘送的是什么?”田仲有些疑惑。   银月从外面走进来,听到田仲问,忙说:“奴婢该死,刚才那侍女告诉奴婢,奴婢忘了告诉两位殿下和侯爷了。”   “没事,你正好过来说说。”田仲不在意这些小事。   银月过来一一给赵瑶和田仲介绍,“这第一盘是李子,酸甜可口,开胃健脾。”   赵瑶这两日胃口正不大好,看到李子水灵灵挺诱人,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居然觉得可口的很,不由几口吃了一个。   “这李子不错,”赵瑶赞了一句,又拿了一个,顺手也给田仲拿了一个。   田仲尝了一口,却觉得有些偏酸,只吃了一个,就不再吃。   银月接着给田仲介绍,“这第二盘是栗子,温脾养胃,这第三盘是贡梨,殿下和侯爷在宫里也吃奴婢就不说了,这第四盘,是含羞丸子。”   “这就是北地名吃含羞丸子,出锅时大如拳头,装盘却缩小如蛋黄?”田仲一听来了兴趣。   “是。”   田仲拿起旁边的新签,插了一个,放在嘴里,“嗯,不错,有鱼肉,味道不错。”   “你尝尝,”田仲又插了一个,放在赵瑶嘴边。   赵瑶笑着咬了一口,却突然面色一变,扶着桌子,“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田仲一惊,手中银签掉了。 第108章 媳妇怀孕,我要回京!   “夫人, 怎么了?”田仲吓得一把扶住赵瑶, 大喊:“快传太医!”   银月忙往外跑,去叫随船的太医。   “殿下, ”旁边的宫女也吓得一窝蜂围过来。   “呕——”赵瑶却吐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仲不知道赵瑶怎么了,不过不管是中毒还是吃的东西不对, 还是吐出来的好,忙轻拍赵瑶的背, 让她吐的更顺些。   赵瑶一直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终于好受了一些,旁边的宫女忙端来茶水, 让赵瑶漱了漱口。   “可是吃了什么不对付的?”田仲焦急的问道。   赵瑶拍拍胸口, 缓了口气, 脸上表情却有些怪异,似惊似喜还有一些不确定,突然转头问身旁的大宫女,“本宫上次是什么时候?”   大宫女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顿时大喜,忙说:“殿下, 好像是上月初五, 今儿都十六了!”   “这么说,本宫可能……”   “夫人, 你是说你可能有喜了!!”田仲也反应过来,惊喜的看着赵瑶。   “夫君你先别激动,还不知道是不是, 让太医来瞧瞧。”赵瑶其实也不大确定,毕竟她以前也没怀过,也不清楚有喜是什么感觉,只是在宫里看她嫂子和他哥那些嫔妃一呕吐就是有喜了,才会往这上面想。   “对,对,是该先让太医瞧瞧。”田仲连连点头。   田仲话刚落,银月就扯着太医从外面跑进来,“殿下,太医来了!”   “微臣见过殿下,侯爷!”太医进来行礼道。   “别多礼了,快来看看夫人。”   “是。”   太医把背上的药箱放下,旁边的宫女忙搬来凳子,太医坐下,从药箱拿出脉枕,放在桌子上,对赵瑶说:“殿下请伸手。”   赵瑶把手放在脉枕上,银月拿了一个帕子盖上,太医伸出两指搭在赵瑶脉上。   太医捻着胡子诊了一会,收回手,起身对赵瑶田仲恭喜道:“恭喜殿下,恭喜侯爷,殿下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真是喜脉!”赵瑶大喜,看向田仲。   田仲也欢喜的了不得,一把抱起赵瑶,大声笑道:“太好了,真的有了!”   “唉,小心点,别压到孩子!”赵瑶被田仲抱着,忙说道。   “没事,他/她还小,压不到。”   田仲开心的抱着赵瑶转了个圈,这才小心把赵瑶放回椅子上,转头问太医,“陈太医,夫人的身子怎么样,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殿下身子素来不错,胎象也稳固,并无大碍,只是毕竟是双身子,还是要注意些忌口……”陈太医把怀孕要注意的事给田仲仔细说了一遍。   田仲赵瑶和旁边的几个大宫女忙仔细记下。   “有劳陈太医了,银月,赏。”赵瑶心里高兴,对旁边的银月说。   银月忙去里间包了一个大红封,出来给陈太医。   陈太医知道这是惯例,笑着接过,“微臣谢殿下!”   赵瑶笑道:“这些日子,就有劳陈太医照看。”   “微臣职责所在。”陈太医应道,“没什么事,臣先下去了。”   “银月,你去送陈太医。”   “是,”银月拿起陈太医的药箱,送陈太医回去。   等陈太医走后,田仲拉起赵瑶,朝内室走去,而宫女太监,则很有眼色的悄悄退下。   内室   田仲小心的摸着赵瑶的肚子,一个劲的傻笑。   “可是欢喜傻了?”赵瑶看的有些好笑。   “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田仲喃喃的念叨。   赵瑶看着田仲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不由暗笑,她夫君平日看着精明能干,怎么现在就傻成这样!   田仲对着赵瑶平坦的肚子幻想了一会他未来的宝贝儿子/女儿,突然抬头对赵瑶说:“咱们是不是先要给孩子起个名字?”   赵瑶扑哧一下笑了,“这才多大点,你就想着起名字了。”   田仲直起身揽着赵瑶,“不管多大,也是咱们的孩子。”   “好,那你就好好想,探花郎!”赵瑶打趣道。   田仲一拍脑袋,“对啊,我还是探花,哈哈哈,我一定要好好给咱孩子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赵瑶这次是真笑了,“夫君莫非都忘了自己是探花了?”   “呃,”田仲有些尴尬,“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了!”   赵瑶笑着摇摇头,“你呀!”   田仲揽着赵瑶,笑道:“不过是个功名而已,到你我这身份,又哪在意这些。”   “说的也是,不过用来取名字肯定够了。”赵瑶笑道。   田仲用下巴蹭蹭赵瑶的额头,“这是自然,夫人放心,为夫一定用毕生所学,为咱孩子取个最好的名字!”   “你这家伙,开个玩笑还当真了!”赵瑶嗔了田仲一眼。   田仲嘿嘿笑了两下,揽着赵瑶,轻声问:“身子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   赵瑶感受了一下,说道:“身子倒还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胃口差了些,许多东西吃起来感觉味道怪怪的。就像今天那丸子里的鱼肉,平时我还挺喜欢吃鱼的,可今天刚一入口,就觉得腥的难受。”   田仲想了想,“我听说很多女子只要一怀孕,就会口味大变,大概就是这个缘由。既然不好吃,咱以后就不吃它,从明天起,我让银月他们每次做菜时多做几样,你看着哪盘吃的顺口就吃哪个,凡是不好吃的,咱就不吃它,反正咱也不差这点钱,千万别亏着身子。”   赵瑶点点头。   田仲又摸了摸赵瑶的胳膊腿,赵瑶被田仲摸的痒,笑道:“你在乱摸什么?”   “我听人家说女子有了身孕腿脚会出现浮肿,我怕你没经验没注意,替你看看。”田仲突然想起以前他一个女同事怀孕浮肿的厉害,每天那个受罪,生怕他媳妇也受这个罪,忙替赵瑶看看。   赵瑶听的暖心却又哭笑不得,“这才刚一个多月,哪里就会出现肿脚肿腿,我嫂子生姜儿时,都到七八个月才肿脚,我还特地帮她做了双大的鞋给她。”   “原来到快生了才这样,”田仲这才想起他那同事好像确实肚子都很大了才因为肿的厉害不得不找领导请假,不由抱着赵瑶,“老天保佑,我媳妇快生时一定不会肿,一定会好好的,舒舒服服的。”   赵瑶不知道田仲因为当初那个女同事留下了阴影,有些好笑,“夫君不是向来不信鬼神么?”   “我这不是临时抱佛脚么!”田仲煞有介事的说。   赵瑶顿时被田仲逗乐了。   田仲满天神佛念叨了一遍,然后抱着赵瑶嘱咐道:“一定好好当心自己身子,孩子虽然重要,可你更重要,平时的时候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可要不想吃,不想睡也别因为想着孩子非逼自己,顺其自然就好,不用太紧张他/她。”   赵瑶偎依在田仲怀里,心里暖暖的,嘴上却说道:“听你这话说的,孩子出来会怨你的!”   “他敢,把他娘肚子当屋子住十个月,天天让他娘揣着,也不知心疼娘,还敢挑三拣四,岂有此理!”   “哈哈哈!”赵瑶顿时笑的前仰后合的,“你这说的……”   “为夫说的难道不对,” 田仲用下巴蹭蹭赵瑶的脸。   “你说的对,”赵瑶回头看了田仲一眼,“等孩子懂事了,我就这样告诉他,说是他爹说的。”   “哎,夫人,别,”田仲忙讨饶,“为夫就开个玩笑!”   赵瑶笑了笑,突然问道:“夫君,你说我肚子里怀的是男还是女?”   “这我哪知道,”田仲随口说道。   “田家也算三代单传了,”赵瑶叹了一口气。   田仲这才明白赵瑶担心什么,忙说:“没的事,我爹虽然是遗腹子,可我是弟兄两个,虽然我大哥…唉…你不用多想,我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香火的事,断不断那都是天意,我当初要回不来,田家早断了……”   “不许胡说!”赵瑶忙捂住田仲的嘴。   田仲抬手握住赵瑶的手,看着赵瑶,“你真不用担心这事,顺其自然就好,再说这生男生女也不是你能决定的,这是为夫的事。”   赵瑶看了看自己肚子,疑惑道:“此话怎讲?”   田仲在赵瑶耳边小声说:“你在地里种个豆子,难道能长出花生来?”   赵瑶愣了一下,脸突然红了,转头用拳头锤田仲,“你这混蛋,说这些不正经的!”   田仲哈哈大笑。   赵瑶锤了田仲两下,手疼,一扭头,不看田仲这混蛋。   “好了,好了,夫人,为夫这不是说荤话,你想想,事实是不是这个理,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她现在既然已经在你肚子里,那是男是女就定了,咱们再想也没用,只要欢欢喜喜等着他/她出生就好了,你说是不是?”田仲抱着赵瑶哄了哄。   “你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赵瑶依在田仲怀里。   “而且以咱们的身份,生儿子有爵位,生女儿有封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田仲笑道。   赵瑶想到生的如果是儿子,那就是下一代的信武侯,生的如果是女儿,那就是朝廷的翁主,顿时笑了,这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夫君说的对,我确实杞人忧天了,以咱们的身份,无论生什么,那都是金枝玉叶!”   “这么想就对了,”田仲抱着赵瑶,“所以孩子是上天对咱们的恩赐,无论是男是女,我们都该好好期待。”   赵瑶点点头,也憧憬起孩子出生后是多么的可爱。   “夫君,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要生在外面,总有些不方便。”赵瑶突然想起生产的事,忙问道。   “当然是现在就回去,这里条件这么差,岂不是让你陪我吃苦。”   “可你现在可是巡按御史,这……”   “放心,我等会就写信给你哥,你是他亲妹妹,他不会连换个巡按御史的忙都不肯帮吧!”   两日后 文华殿   李安匆匆从外面进来,把一份密折呈给赵孟,小声说:“信武侯的。”   “他又弄出什么事了?”   赵孟还没把峄县的事弄完,看着田仲的奏折顿时头大,不过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差点被口水呛到。   只见奏折上龙飞凤舞霸气侧漏的写着九个大字:   媳妇怀孕,我要回京,急!! 第109章 国库空虚   五日后 文华殿   赵孟批着折子, 一个小太监从侧门轻轻进来, 走到大太监李安身边,耳语几句, 李安微点头,小太监默默退下。   “陛下, 长公主和信武侯回京了,刚刚进宫去太后娘娘宫里请安, 太后娘娘让人来传信,陛下若有空,不妨过去坐坐。”李安小声对赵孟禀报道。   “皇妹回来了!”赵孟把手中的折子往御案上一扔, “走, 去看看!”   “是, ”李安忙带着一众内侍宫女跟着赵孟朝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   太后正和赵瑶田仲皇后和小太子几人坐在一起说着话。   “瑶儿,这几日身子怎么样,反应的厉害不?”太后听田仲说赵瑶昨日又吐了一次,忙问道。   赵瑶却不大在意, “母后放心,不过是昨日早上起来胸口有些闷, 女儿起的又急了些, 一下子就吐出来了,不过吐完了就没事了, 反而舒服了许多。”   “唉,有身子都要经这一出,我儿受苦了。”太后心疼的说。   赵瑶这几日身子虽有些不适, 却并不严重,也没当回事,正沉浸在要当娘的喜悦中,看她娘这么担心她,反而安慰道:“母后,您不用担心,女儿身子一向都好,这几日虽然有些不适,可也能吃能睡,而且夫君这几日一直陪着女儿,女儿并没吃什么苦。”   太后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转头一脸慈爱的看着田仲:“瑶儿这几日让你多费心了。”   “母后说的什么话,瑶儿怀的是我的孩子,我照顾她是应该的,怎么能说费心呢!”田仲拉了拉赵瑶的手,对媳妇笑了笑。   旁边的皇后不小心看到了,捂嘴偷笑,对太后打趣道:“母后您看这小两口黏糊的,您还有什么不放心!”   田仲和赵瑶两人顿时脸红,他们两人这些日子蜜里调油惯了,一时忘了今日是在慈宁宫了,两人忙坐好。   太后却开怀大笑,赞赏了看了田仲一眼,田仲脸更红了。   皇后看小两口脸皮如此薄,对儿子指着赵瑶问道:“姜儿,你皇姑姑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小太子听着几个大人说笑,虽然他年纪小,可也听懂皇姑姑肚子里有娃娃了,张嘴说:“小弟弟!”   赵瑶听了大喜,忙摸摸小太子头,“姜儿真乖!”同时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笑了笑。   太后听了也很是高兴,又问女儿和田仲:“如今月份虽浅,可稳婆乳母伺候的人还是得提前备下,可打听好了?”   田仲正愁这事,忙开口:“儿臣正考虑这事呢,乳母倒是好找,毕竟不好换一个就是了,可稳婆,虽然京城的稳婆不少,可手上的本事却良莠不齐,儿臣以前也没经过这事,只怕也分辨不出个好坏,这次来,正想问问母后和皇嫂有没有信的过的人手。”   太后想了想,“京城城西的徐家婆子不错,当初我生孟儿瑶儿时,就是她家老夫人接生的,你和你哥也是,她家接生的手法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接生的也仔细,她接生,少有折孩子的,如今她虽然年纪大了不干了,可两个儿媳妇却都学了七八分火候,你去把她两个儿媳妇请着,到时肯定行。”   皇后也在旁边附和道:“我生姜儿时难产,也是徐家两媳妇忙活了一夜,才安稳生下姜儿的。”   田仲以前倒挺赵孟说起过这事,好像当初由于皇后年纪小,胎位不正,孩子刚出来时,居然先出了脚,后来虽然生下来,皇后身子却伤了,所以这些年赵孟夫妻俩关系虽好,却只有小太子一个嫡子。   不过皇后当初难产的如此厉害都能母子平安,想必这徐家稳婆是有真本事的,田仲记下,打算回去就亲自下个帖子,重金请她们到府上。   “听闻母后宫中有几位太医院调教的医女,不知还在不在?”田仲想起上次听太医提过一句,忙问道。   太后开始没往那想,听田仲提才想起来,“你说那几个丫头?那几个丫头虽然出身太医世家,药理不错,可都没出阁,这照顾瑶儿?”   田仲这才想起宫中医女和宫女一样,都是未出阁的,不过还是说道:“虽然没出阁,可从小出身太医世家,见识还是有的,放个在瑶儿身边,儿臣也放心,太医儿臣虽然也请了,可却不能时时跟着。”   太后一听也有道理,对旁边的徐嬷嬷说:“你去叫王太医那丫头,让她去侯府住些日子,照看公主。”   “是,”徐嬷嬷应下。   “儿臣谢过母后。”田仲笑着说。   太后拍着田仲的手,“谢什么,你能这么上心瑶儿,母后心里高兴。”   几人正说着话,赵孟带着一众人从外面走进来。   众人忙起身见礼,赵孟摆摆手,在太后旁边坐下,看着赵瑶关切的问道:“几个月了,身子可还好?”   “不到两个月,都好!”赵瑶笑道。   赵孟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田仲说:“恭喜妹夫了!”   田仲春风满面的说:“同喜同喜!”   赵孟看着田仲得意的劲,顿时不爽,这家伙出去三个月,捅了两个大窟窿,害的他在京城累死累活,这家伙却什么事都没有,还风流快活的连孩子都有了,不由说道:“听说北方的官员听到妹夫回京,都夹道欢送!”   田仲仿佛没听出赵孟的讽刺,“本侯已经告诉让他们不要送了,可他们太热情,本侯也没办法。”   赵孟心道这些官员不亲眼看见你回京,哪里会放心,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到底不好意思说出来。   赵孟转头对太后告罪:“儿臣有些事要和田仲说,先失陪一下。”   太后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正好我和你媳妇你妹妹说会话。”   赵孟于是带田仲去旁边的偏殿。   “唉,你有什么事,不就给你捅了点篓子么,至于这么小气么!”田仲和赵孟在偏殿坐下,田仲还以为赵孟要秋后算账,顿时抱怨道。   旁边李安端上茶,听到田仲抱怨,手一抖,忙让屋里的太监宫女都下去。   赵孟端起茶,喝了一口,“捅篓子,一点,你也敢说。”   田仲有些理屈,“是手段激了点,不过我可站理!”   赵孟懒得和田仲理论,反正他今天要说的事也不是这个。   “柔然三日前递国书了,想要和谈。”赵孟淡淡的说。   田仲收起刚才的插科打诨,皱眉说:“你叫我回来,是因为这事?”   “要不你以为巡按御史是说换就换的!”赵孟斜了田仲一眼。   田仲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就说赵孟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效率这么高了。   果然,赵孟下一句问道,“现在朝中已经为是否同意和谈吵起来了,这事你怎么看?”   “国库还有多少钱?”田仲转头看着赵孟。   赵孟伸手给田仲比了一个“六”。   “就这么点,”田仲不大相信。   “你以为户部能有多少,当年你和柔然对峙半载,军械粮草花钱如流水,户部差点见底,你当当初我不想抚恤,不想捞这好名声,那时是真没钱,后来这几年总算好些,可天灾人祸也没断过,长江那的堤坝又老是决堤,能有这些,已经是朕励精图治了。”赵孟喷道。   田仲一听,直接趴桌子上哀嚎:   “那你还问我干嘛,没钱打个屁啊!” 第110章 里子面子   “而且不止是钱的事, 当初朝廷和柔然对峙多年, 常有征战,不单军械物资, 人更是折的厉害,朕曾算过, 这三十年里,朝廷光折在北方的兵力, 就有五十万之多,这可都是从北方各地抽调的青壮,北方人口是不少, 可也撑不起这样的消耗。”赵孟又补了一刀。   田仲趴在桌子上, 直接不起来了,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仗神仙也没法打,你还吃饱了撑的找我来商量干嘛!”   “你当朕不清楚, 可你手底下那些将领现在嗷嗷的想打啊!”赵孟无奈的说。   “别,那不是我的手下, 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将军了, 你现在是皇帝,那都是你的将领!”田仲抬起头反驳道。   他才不接这锅呢!   赵孟看着田仲不上钩, 故意说道:“那朕可和谈了。”   “想和谈你就和谈,”田仲不在意的说,“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 和谈是为了休养生息,两者各有优劣,端的看什么时候哪个更合适,哪个对朝廷天下更有利。”   “你和柔然打了这么久,朕要和谈,你难道不觉得心里憋屈?”   “我去打仗本就为了守护疆土,护住后方的百姓,如今可以不打仗就让百姓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有什么憋屈的?”田仲斜了赵孟一眼,“你要把天下能治成盛世,威震四方,让柔然都不敢来犯,我不但不憋屈,还觉得痛快呢!”   赵孟一噎,被田仲堵的说不出话来。   田仲看着赵孟脸被憋的发黑,心里暗笑,叫你套话,不就想让他表态好压制朝中那些主战的么,他又不闲的,干嘛多事!   “朕已经打算和谈了,如今北方之地刚安稳了几年,正是休养生息的关键时候,不能再大动干戈,可朝中这些将领却并不明白朕的苦心和朝廷的难处,一味想要作战,你说该怎么办?”赵孟看田仲一直不接话,索性把事情直接摊开。   “你就直接告诉他们户部没钱,北方没人,不就行了!”田仲撇撇嘴。   “你!”赵孟拍桌子,“这事你让朕怎么说出口!”   “你又要面子又要里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田仲也拍桌子。   两人瞪着眼看着对方。   良久,两人别过脸,接着谈。   “直接说不行,这样别说户部,就是朝廷的脸都没地方搁。”赵孟说道。   “那就隐晦点说,你不说他们那群直肠子压根想到这些,你信不信他们一直闹腾!”   “你就不能压压他们?”赵孟看着田仲。   “压?武将就指望着打仗建功立业,而且他们天天在北方守城,你当不辛苦啊,既然守城也是辛苦,打仗也是辛苦,那些家伙干嘛不打仗选择守城?再说,当初以军功定考核,可是令尊提的!”田仲一句话堵回去。   “可你军中也没实行过啊!”赵孟反驳道。   “没实行过可朝廷的法令也在那,在军中,没有战功,哪怕守城再久,也很难升迁,这难道不是常态?”   赵孟沉默了一会,“要是隐晦点,怎么说?”   田仲对旁边的大太监李安召召手,李安忙过来,“侯爷?”   “去拿纸笔来。”田仲吩咐道。   “是。”   李安出去,过了一会,端着文房四宝进来,放在桌子上。   田仲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几个字:   户部缺钱,兵部缺人,打屁仗,和谈!   “这就是你所谓的隐晦点?”赵孟咬牙。   “写总比说隐晦点吧!”看赵孟被气的七窍生烟,田仲忙改口,“那群家伙,你再隐晦了他们看不懂,岂不是白说了。”   “难道就真没其他隐晦点的法子?”赵孟看着眼前的纸,怎么都觉得拿不出手。   “有啊!”   “什么法子?”赵孟忙问道。   “你看朝中谁主战的呼声最高,编个罪名,直接把他下狱,保证明天那些武将都明白了。”   “如此朕岂不成昏君了!”赵孟顿时气结。   田仲眼瞅向桌子上的纸。   赵孟拿起纸,愤愤的塞到袖子里。   信武侯府   田仲扶着赵瑶进了内室,在床上坐下,又替她拿了个枕头放在后面倚着,“累不,要不先睡一会?”   “现在日头都快落了,还是等用过晚膳再睡吧,要不还得在起来。”赵瑶说着,突然干呕了一下。   田仲忙从旁边柜子里拿了一罐梅干,放在赵瑶手边。   赵瑶拿了一个梅干放在嘴里,把那股呕意压了下去。   田仲轻轻替她拍了拍后背,“这几日反应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赵瑶咽了一个梅干,终于舒服了些,“没事,太医和母后说这是正常反应。”   “以后难道要越来越厉害,一直到生?”田仲心顿时提起来了。   “应该不会,母后说当初怀我和我哥,吐到四个月就好了。”赵瑶想起今天从她娘和她嫂子那取的经。   “那岂不是还有两个月,你身子怎么受的了。”田仲心疼的说。   “夫君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赵瑶反而安慰田仲,“你看别人怀孕也都这样,不都没事么!”   田仲想起好像确实没有因为害喜出事的,这才微微放下心,握着赵瑶的手,“只是苦了你。”   赵瑶却摸了摸肚子,一脸幸福的说:“想到这里面有咱们的孩子,我就觉得吃再多的苦都值得。”   田仲也伸手摸了摸,轻轻的说:“小家伙,乖一点,不许闹你娘,要不出来打你小屁股!”   “他那么小,怎么能打呢!”赵瑶顿时护犊的说。   田仲心虚的摸摸鼻子,“我就说说而已。”   赵瑶这才开心起来。   田仲看着赵瑶,突然觉得等孩子出生后,他的一家之主的地位可能要保不住了!   两人聊了一阵孩子,赵瑶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上午的事,问道:“我哥上午和你说什么要紧事,还特地去偏殿?”   “柔然三日前递了国书,想要和谈,你哥问了下我的意思。”   “什么,柔然和谈!”赵瑶声音顿时大了三分。   “不是什么大事,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田仲忙安抚道。   赵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问道:“我哥的意思是打算和谈?”   “嗯。”   “那夫君你?”赵瑶紧张的看着田仲。   “你在瞎紧张什么,”田仲伸手握住赵瑶的手,“我也觉得现在适合和谈。”   “夫君你不是一直和柔然不对付么?”赵瑶可是知道田仲对柔然有多敌视。   田仲握着赵瑶的手,“我是和柔然不对付,甚至当初因为我哥的死恨毒了柔然,可和谈是两国大事,关系着天下苍生,岂能因不对付就枉顾其中厉害关系。”   “这样岂不是太委屈夫君了?”   田仲摇摇头,“算不上不委屈,天下久分必合,久合必分,战事也是一样,打久了就必须和谈,否则百姓无法得到休养生息,就会出更大的乱子,再说,我和柔然不对付,那是因为敌对,战场上本就你死我活,我哥当初战死,我也灭了准顸部,其实也算扯平了。”   赵瑶看着田仲不像有心结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我已经打算请假了,等过些日子,柔然的使者来京和谈,我就不参加了,省得看着膈应。”田仲揽着赵瑶说。   赵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说:“那正好在府里陪我。”   田仲在赵瑶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嗯,陪你,陪咱们的孩子!”   后宫   赵孟斜倚在榻上,看着手中田仲写的纸。   旁边皇后正给小太子脱外袍,看赵孟这么纠结,就笑道:“夫君要看这张纸不顺眼,丢了就是了,一晚上举着,也不嫌手累。”   赵孟晃了晃手中纸,叹了口气,“丢面子啊!”   小太子脱了外袍,顿时松快了,噌噌的爬上榻,头凑到赵孟的手边,“父皇,上面写什么?”   赵孟把手中的纸递给儿子。   小太子接过,看着读了出来。   “户部缺钱,兵部缺人,打屁仗,和谈!”   旁边皇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是谁写的?”皇后忍着笑问道。   “除了田仲那混蛋,还有谁!”赵孟没好气的说。   “侯爷怎么会写这个?”皇后很是好奇。   赵孟把上午的事说了一下。   皇后听了更乐了,“侯爷还真是够直接的。”   “直接的连面子都不要。”赵孟说了一句。   “那陛下难道是打算要面子,像侯爷说的,拿个主战的臣子杀鸡儆猴?”皇后笑着反问道。   “这怎么可能,朕若这么做了,与前朝的恒灵二帝又有何区别。”   “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可也知道要里子得实惠,而要面子,妾身却只听过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孟沉默了一下,“是啊,死要面子活受罪,何必呢!”   “李安!”赵孟对外间叫道。   李安匆匆从外面进来,“陛下,您叫老奴?”   “把这纸给兵部尚书。”赵孟指了指小太子手中的纸。   “是。”李安应了一声,小心从小太子手中接过纸,轻轻退下。 第111章 抠门的赵孟   第二日, 一直咋呼着要打仗的武将们果然突然集体息声了, 赵孟趁机同意了朝中其他重臣请求的和谈,并着礼部筹备柔然使者觐见一事。   田仲如今卸了巡按御史一职, 又被还回了礼部,按理说也应该参与筹备, 不过他直接告了假,并告诉礼部尚书等和谈完了再回来, 温尚书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给批了假,毕竟要让田仲参与筹备,真说不准田仲是去迎柔然使者还是送柔然使者归西!   于是, 田仲名正言顺的有了一个陪老婆的长假。   信武侯府   赵瑶倚着枕头坐在榻上, 田仲拿着一本书从书房兴冲冲回来。   “今儿我要给咱们孩子做胎教!”田仲在赵瑶榻边坐下。   “胎教?这是什么?”赵瑶一脸不解的看着田仲。   “就是孩子在肚子里时教他/她, 让他/她变的更聪慧!”田仲笑着说。   “能变的更聪慧,有这样的法子?”赵瑶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田仲忙点点头。   “那夫君还不快试试。”   田仲于是拿起本书,开始一字一句的念给赵瑶肚子里的孩子听。   “兵者,国之大事,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不可不察也……”   赵瑶扑哧一下笑了, “夫君,这就是你说的给孩子‘胎教’?”   “怎么, 有什么不对?”田仲疑惑的抬起头。   “你读的什么?”   “《孙子兵法》啊!”田仲晃了晃手中的书。   赵瑶指了指肚子,“你觉得他这么小能听懂?”   “我没让他/她听懂,我只是让他/她陶冶一下。”田仲振振有词的说。   “可听不懂怎么可能能陶冶?”赵瑶反问道。   田仲愣了一下, 觉得赵瑶说的也不无道理,有些犹豫,“要不咱们换个简单的?”   “还有简单的?”   “抚个琴怎么样?”   田仲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忙又跑去外间,搬了一把琴来。   赵瑶不知道田仲怎么突然想起这所谓的“胎教”的,不过看田仲挺上心的,看着也乐呵,就由田仲折腾。   田仲把琴放好,试了试琴弦,对赵瑶说:“那我开始了。”   赵瑶点点头,动了动身后的枕头,找了舒服的姿势躺好。   田仲两手搭在弦上,微垂目,一曲《流水》从指间倾泻而出。   赵瑶微闭上眼,静静的听着。   田仲一曲奏罢,抬头期待的看着赵瑶,觉得媳妇应该夸自己两句,毕竟这可是他所有琴曲中谈的最好的一首。   可等了等,赵瑶却没有丝毫反应。   田仲疑惑的凑过头去一看。   赵瑶:呼呼zz   田仲满头黑线,他这是奏了个催眠曲么?   柔然在得知朝廷同意和谈后,很快就派了一队使者赶到京城,打算商议和谈的事,而朝廷自然也不好怠慢,不仅派了鸿胪寺众人全程相陪,赵孟甚至还亲自设宴,款待众使者。   宴会上   赵孟坐在主位,两旁分别是皇后和小太子,皇后的旁边坐着长公主赵瑶,至于下首,则坐的是朝中重臣和等待宣召的柔然使者。   落座好的赵孟对旁边李安看了一眼,李安会意,大声喊道:“宣,柔然使者觐见。”   一队柔然使者拾阶而上,走进大殿。   “柔然左贤王麾下众人,见过天朝皇帝陛下。”柔然使者单手按胸,躬身行礼道。   赵孟看着柔然使者行的是柔然的礼,也没介意,反而好脾气的说:“柔然使者一路远道而来,甚是辛苦,朕特赐御宴,各位入座吧!”   “谢皇帝陛下!”柔然使者谢恩后,由小太监引着,到旁边空位坐下。   等柔然使者落座后,赵孟首先开口道:“柔然和天朝自古就是邻里,本应和睦相处,却因昔日旧怨一直征战不断,实在有伤天合,好在如今柔然左贤王有意罢兵,让两朝重归于好,此乃天下之福,朕今日因此设宴,愿两朝重修旧好,再无战事!”   众大臣应道:“陛下仁慈!”   柔然使者也回道:“天朝皇帝陛下仁慈,柔然左贤王殿下愿两朝修好,再无战事!”   “好!”赵孟眼中露出一丝笑着,“左贤王殿下堪为一代明君。”   柔然之主本是可汗,可柔然可汗在当初居庸关一战中,被田仲堵了正着,斩于马下,柔然因此群龙无首,而这左贤王是当初并未进入关内,幸免于难,这些年反而坐大,只不过柔然中有好几个贤王,左贤王一时也得不了可汗之位,这次主张和谈,既有和天朝平息战事,更有结盟之意,赵孟自然不介意投桃报李,吹几句左贤王。   柔然使者忙起身,“谢皇帝陛下赞誉,臣等会将此话传与吾王。”   “朕听闻左贤王的部落向来安稳,少有犯我天朝边界,朕也希望左贤王能够早登大汗之位。”赵孟笑着说。   “谢陛下吉言。”   “不知左贤王殿下打算如何和谈?”赵孟终于问道关键了。   柔然使者说道:“柔然久慕天朝,愿向天朝称臣,每年纳贡羊三千头,马三千匹。吾王愿尊天朝皇帝陛下为父,以子礼尊之,同请天朝也慷慨赐柔然每年百万岁银,愿两朝如父子同心,再无战火。”   朝中一些大臣一听柔然愿意称臣,顿时大喜,忙向赵孟拜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柔然臣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中一些重臣却面色怪异,尤其是户部尚书,桌下的手都紧了紧。   至于赵孟,则脸都僵了,三千头羊三千匹马换百万白银?   他当他柔然的羊马是金子做的!   还尊他为父?   他赵孟有儿有女,谁稀罕一个半百的老头当他儿子!!   以为他赵孟是那种贪图虚名的傻子,称个臣就想来哄东西?   赵孟:门都没有! 第112章 田仲拳打左贤王   “朕与左贤王同为一国一部落之长, 理应以兄弟相称, 况左贤王长朕二十余载,若让左贤王尊朕为父, 岂不折煞柔然,故尊父之事断断不可, 至于柔然向我天朝称臣一事,既然左贤王殿下如此深明大义, 朕自然不会小气,特赐御皿五百件,御瓷一百件, 以示天朝皇恩浩荡。”赵孟笑着对领头的柔然使者说。   底下的户部尚书一听顿时放松了下来, 御皿御瓷, 这东西好啊,不用从国库出,皇宫要多少有多少,而且给了柔然也不用担心被卖, 毕竟御赐之物除了放屋里贡着,少了或丢了可都是大不敬, 当然户部尚书还不知道, 赵孟打算赐的是前朝行宫剩的那些破烂,要知道定然更放心。   领头的柔然使者虽然没听懂赵孟话里的陷阱, 也不清楚御皿御瓷的忌讳,可他明白这皿啊瓷啊的肯定没真金白银好花,当即不乐意道:   “皇帝陛下, 前朝时我柔然也曾向天朝称臣,天朝皇帝每年慷慨赐柔然白银布匹无数,我柔然上下,无不对天朝敬重有加,可如今,陛下却连百万岁银都不给,岂不是辜负了柔然的一片心意。”   赵孟听的想翻白眼,当初前朝桓、灵两帝这样,纯粹是这两昏君怕打仗,又想要泱泱大国的名头,才弄出这种要面子不要的里子的和谈,他脑子有病,才向那两个昏君学习!   昔日柔然对天朝敬重有加?赵孟心里冷笑,成帝刚死,头七都没过柔然就大兵压境,这样的敬重,他可消受不起。   柔然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赵孟心里对柔然的不满又多了三分,面上却愈加客气,“金银不过是俗物,两国之交,贵在心诚,岂能以金银衡量,这样,朕再赐左贤王美女百人,以敬左贤王和谈之诚心。”   既然行宫那些垃圾都送了,那里面的人除了废帝的妻女干脆也送了得了,省得那些前朝后裔天天想着给他捣乱。   领头的柔然使者这下不敢推辞了,毕竟这是送给他家王上的,他家王上要想要,他却推了,岂不是会引起王上不满,使者隐晦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其后一人对他闭了下眼,领头的柔然使者身子一僵,忙对上首的赵孟说:“两国交好,向来以联姻最为牢固,陛下既然愿意送我王美女,不如舍一位公主与我王,我王阏氏已故去两载,若天朝愿以公主和亲,我王定然以阏氏之位相待。”   此话一出,大殿内突然死一般的沉寂,所有大臣都面色怪异的看向圣上和长公主。   赵孟都忍不住眼角抽了抽,反问使者:“卿知道我天朝如今有几位公主不?”   “天朝乃泱泱大国,金枝玉叶想必不少,臣久居关外,如何能知?”   赵孟咳了一下,“那朕告诉你,朕天朝仅有一位公主,乃朕的嫡亲胞妹,淑贤长公主。”   柔然使者眼睛一亮,“原来是陛下的嫡亲胞妹,我王身份尊贵,独掌一部落,正好与公主门当户对,还望陛下赐婚,我王定然以柔然大礼相迎。”   赵孟意味不明的看了柔然使者一眼,“可朕的皇妹早已嫁人了,卿不想知道她嫁的是谁么?”   “是谁?”   “前北方戍军总统领,大将军,信武侯田仲!”   柔然使者傻眼了,柔然使者身后的众人也傻眼了。   赵孟好整以暇的看着领头的柔然使者,“左贤王殿下敢娶么?”   柔然使者忙不迭的摆摆手,“长公主身份尊贵,我王只是娶继阏氏,实在不敢肖想,还请陛下另出一位公主。”   “朕如今膝下只有四位皇子,并无公主。”赵孟淡淡的说。   当然有公主肯定也不会让去和亲,左贤王的年纪都能当他爹,他才不会让女儿去守寡呢,再说他也舍不得那些嫁妆,当他不知道柔然想要公主和亲的目的,不就是图那价值连城的嫁妆么!   柔然使者还真就图这嫁妆,不死心的说:“陛下若实在没有公主,不如从宗室出一位贵女封为公主如何,我王诚心和谈,也愿以阏氏之位相待。”   见柔然使者姿态放的如此低,朝中一些爱沽名钓誉的大臣也不由有些意动,其中一个大臣更是对赵孟奏道:“陛下,两朝联姻,自古就是一段佳话,既然左贤王如此心诚,陛下不防从宗亲中挑一位贵女,封为公主,送去柔然,也好全了两朝修好之宜。”   赵孟看了他一眼,“朕记得李爱卿有一女,端庄秀雅,温柔贤淑?”   李姓大臣身子一僵,忙说:“微臣并非宗室,身份卑微,臣的女儿怎敢肖想公主之尊……”   赵孟抬抬眼皮,“人家左贤王只是想求一位天朝贵女,李爱卿你身出名门,又是当朝三品,女儿岂能称不上贵女?”   赵孟又转头问柔然使者,“我赵家适龄贵女皆已出阁,朕欲从大臣中选一贵女,封为公主,多出陪嫁,不知贵使意下如何?”   柔然使者一听“多出陪嫁”,立刻应道:“既是贵女,我王自然不会有异议,由陛下定夺好了。”   赵孟看着李姓官员,“李爱卿可听到了,柔然并不介意,既然这样,李爱卿回去让令千金好准备,朕会择吉日着礼部派使者送令千金去柔然和亲,对了,这陪嫁,虽然朝廷会出一些大件,可其余的,还得李府出,毕竟李爱卿你才是令千金的亲生父亲。”   李姓大臣扑通一下跪下,拼命的磕头,“微臣女儿已有婚约,还望陛下收回圣令。”   李姓大臣是真要被吓死了,他倒不是多疼闺女,而是心疼钱啊!   和亲公主的陪嫁,整个李家全搭上也不够,要真按圣上说的,等送完女儿,李家也就被掏空了,那李家真离败落不远了。   “只是有婚约,退了不就行了,李爱卿不是口口声声说此为千古佳话么,朕要成全李爱卿留这千古之名,李爱卿怎么又不愿意了?”   赵孟又对殿下的群臣说道:“哪位爱卿也想要这千古之名的,说出来,朕一并恩准了。”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默默低下头,再无一人提和亲的事。   赵孟厌恶的看了地上正在拼命求饶的李姓大臣一眼,要不是怕嫁妆到了柔然成了养敌之资,他还真想让李家趁机垮了算了。   “行了,起来吧,既然令千金已有婚约,朕也不好棒打鸳鸯,此事作罢吧!”赵孟说了一句。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   李姓官员这才心神一松,瘫坐在地,忙用袖子擦擦汗,退回席位。   坐在上首的皇后看了他一眼,暗暗摇头,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就凭他今日让宗室女和亲这一句,下了今天的国宴,那些宗室就能想办法弄死他。   谁家的闺女不心疼!   皇后看着柔然的使者这次摆明了是想来捞一笔,心里也有些不满,又见她夫君和柔然使者一直打太极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上一口,更是不满,就转头对旁边的长公主眨眨眼。   赵瑶早看柔然这群家伙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半百的老头居然还敢肖想他赵家的贵女,对旁边的大宫女召召手。   “殿下,”大宫女凑过来。   赵瑶低声耳语几句。   大宫女点了一下头,从旁边悄悄退下。   这边,赵孟接着和柔然使者扯皮。   “贵使也看到了,我天朝女子向来定亲早,不定亲的,年龄又太小,实在无人可下嫁左贤王,贵使不若回去让左贤王殿下求娶柔然贵女,等成亲之日,朕一定让使者送去厚礼,如何?”   “天朝皇帝陛下这是在戏弄我等么!”柔然使者怒了,“臣替我王求娶天朝公主,陛下说无公主,臣并未强求,改求宗室贵女,陛下又说宗室也无贵女,臣也并无怨言,直言大臣贵女也可,可现在,陛下居然连臣子之女都不给,我柔然远道而来,一心和谈,陛下就是如此敷衍我等的!”   赵孟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也知道这样一推再推显得不够大气,可大气是要花钱的,柔然的兵就在长城外,多送一文那都是养敌之资,一个公主的陪嫁更是能让一个部落吃上一两年,这让他怎么可能大气的起来!   就在赵孟打算接着讨价还价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想娶公主,他准哈也配!”   众人顿时望向殿门在,连赵孟也不由看过去。   一个身穿大红锦袍,腰系玉带的青年男子从外面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看到没看殿内众人,直接朝柔然使者的座位走去。   柔然使者一看来人,面色顿时大变,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不见了,哆哆嗦嗦的叫道:“大、大将军!”   田仲却看都没看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又到他身后一个低着头长着络腮胡的黑壮男子面前,面无表情的说:“准哈。”   黑状男子身子不易察觉的轻微抖了抖,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将军,好久不见。”   田仲盯着他的脸默默看了两秒,突然握紧拳头,一拳头砸了上去。   “啊——”   黑壮男子顿时被砸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田仲弯腰拎起黑壮男子,朝殿外走去。   “您要带左贤王去哪?”柔然使者大惊,忙要上前阻止。   只不过还没靠近,就被田仲一脚踢到肚子上,顿时疼的倒回座位上,再也爬不起来。   田仲提着准哈,脚都没停的朝殿外走去。   很快,殿外传来田仲拳头声和左贤王准哈的求饶声。   “啊~大将军饶命——”   “这些年我真没踏进关内一步,哎吆——”   “这次我是来和谈的,我真是来和谈的!”   “救命啊,皇帝陛下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殿内   柔然使者一脸煞白,瘫在座位上抖的像筛子一样,再不敢多说一句。   赵孟默默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打算润润喉,等田仲揍的那位左贤王还剩一口气时,去叫个停。   众大臣,眼观鼻,吃些眼前的菜,仿佛这冷的透凉的菜乃是稀世佳肴。   只有小太子一脸兴奋的伸着脖子看着殿外。   姑父好厉害! 第113章   一炷香后, 田仲提着一瘫烂泥的准哈从殿外走进来, 把他丢回柔然使者的座位上,然后自己走到赵瑶旁的空位坐下。   田仲坐下后, 就感觉有人看着他,顺着感觉一扭头, 就见赵孟一脸尴尬的看着他,对他狂挤眼睛。   好在以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 田仲居然看懂了。   赵孟:你怎么这么快就揍完了,朕还没叫停呢!   田仲也眨眨眼:再揍下去人就不行了,他要没了, 和谁和谈?   赵孟:可你停了朕怎么当和事佬!!   田仲:呃?   赵孟:朕刚才想好的腹稿都用不上了, 朕现在要说啥?   田仲:……   赵孟:你快给朕再来个借口!!!   田仲默默的收回目光, 想了想,清了下嗓子,给赵孟起了个开头。   “咳,陛下, 本侯刚才咋见故交柔然左贤王殿下,一时高兴, 特请左贤王殿下出去叙叙旧, 陛下不介意吧?”   赵孟立刻故作惊讶的对“一摊烂泥”的左贤王说:“原来左贤王殿下是我朝信武侯的故交,朕竟然不知道, 实在失礼,不过左贤王殿下怎么在柔然使者团中?”   正在“低头吃菜”众臣也纷纷抬起头来,仿佛才知道似的议论起来。   “原来这位就是柔然的左贤王啊?”   “左贤王殿下居然和信武侯有交情?”   “哎呀, 还真不知道啊!”   “侯爷当年驻守边关,和柔然首领认识也不足为奇!”   “不过这柔然左贤王怎么会在使团中?要是侯爷不说,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随从呢!”   “就是就是!”   左贤王准哈瘫在位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正要质问天朝为什么纵容田仲无故伤人,就听到田仲和皇帝的对话,顿时差点被噎死。   他和田仲是故交?   他躲那杀神都来不及,还故交!   田仲见他高兴?   是高兴能揍他吧!!   准哈正要反驳,却听到赵孟最后一句“不过左贤王殿下怎么在柔然使者团中?”,顿时哑火了。   糟了,身份暴露了!   又听到旁边那些朝臣对他议论纷纷,更是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不过准哈终究是一部落之主,脸皮虽然没有城墙厚可也不薄,反而从位子上坐起来,对上首的赵孟回道:“本王向来爱慕天朝繁华,对陛下更是久仰大名,此次使团前来和谈,本王一时兴起,就想跟来看看,未及向天朝打招呼,还望陛下海涵!”   赵孟嘴角抽了抽,你人都来了,朕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又不能真把这家伙剁了。   当下热情的说:“左贤王能仰慕我天朝,实乃我天朝之兴事,今日朕正好备宴,左贤王远道而来,不妨畅饮,就当朕为左贤王洗尘。”   准哈笑道:“陛下如此盛情,本王岂可不从命。”   说着,端起酒杯,对赵孟敬道:“陛下请。”   赵孟也端起酒杯,对准哈笑道:“左贤王请。”   两人“其乐融融”喝起酒来。   文华殿   “今日宴会上亏得你认出准哈,要不朕差点漏掉这条大鱼。”赵孟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说道。   田仲坐在下首,“我听了银月传话,就猜到是他来了,毕竟柔然能这么不要脸占便宜的,也就是他了。”   “这左贤王准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孟问道。   田仲想了想,评价道:“准哈这人极为精明,爱占便宜,不过胆子却有些小。”   赵孟点点头,他今日算是见识这位柔然左贤王是如何占便宜的了,先是岁银,后是嫁妆,真是为了钱,连脸面都可以不要。   想到准哈见田仲的样子,赵孟笑道:“他和你有过节?怎么他看起来好像挺怕你的。”   “过节,算不上,不过这家伙七年前带着部落南下劫掠,正被我撞见,然后被我带兵追了三百里,我当时放下狠话,只要再让我在关内见了他,我就废了他,后来,他就见我绕道走……”   赵孟顿时笑了,这才明白当时在大殿外准哈讨饶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觉得他这次力主和谈是为了?”   “准哈是柔然准莫达部落统领,准莫达部落是柔然的几个大部落之一,当初居庸关一战后,柔然其他几个大部落损失惨重,准莫达部落当时却没来的及进入幸免于难,反而成了柔然如今最大的部落,准哈自然不再甘心只是一个左贤王,想争一争可汗之位。不过准莫达部落并不是可汗的嫡系部落,而且当初的可汗之子也还活着,所以这家伙来,有结盟的打算,当然能趁机捞一笔就更好了。”   赵孟放下手中醒酒汤,用手敲了敲桌子,“看来这位左贤王是想攘外先安内啊!”   田仲笑了笑,“既然你心里明白,那也不用我多提醒了,这家伙所谓的和谈,你就当玩玩好了。”   赵孟叹了口气,“天下久经战火,朕就想让百姓能休养生息一阵,怎么就这么难呢!”   田仲看着赵孟这么失落,不由安慰道:“准哈这家伙虽然包藏祸心,不过在他得汗位之前,肯定还是想着和朝廷结盟的,所以这段时间,盟约想必还是能有点用处的。”   “要不是还有这点用处,朕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谈,只希望他准哈得汗位晚些。”   田仲听了摸摸下巴,“你说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赵孟顿时来精神了,“你有什么主意?”   “比如,让柔然内乱大一些,久一些。当然这个真要做起来,只怕有难度。”   赵孟问道:“准哈和可汗之子谁的势力大?”   “准哈势大,不过可汗之子占了名分,而且可汗嫡支的力量也不弱。”   “这样啊!”赵孟想了想,说道:“朕那有个人,明日送你那,你帮朕教导一下。”   “你不会是打算?”田仲指着赵孟。   赵孟:“朕没什么打算,朕就让人给他们添添火!” 第114章 又来事了   信武侯府   田仲提着一只鹦鹉脚步轻快的迈过门槛, 进了屋。   赵瑶正坐在榻上让两个宫女捶着腿, 看到田仲提着鸟进来,好奇的问:“哪里来的鹦鹉?”   田仲把鹦鹉放在赵瑶旁边的桌子上, 用手逗了逗,对鹦鹉说:“说话!”   鹦鹉扑凌扑凌翅膀, 昂头叫道:“主人万福!主人万福!”   “会说话?”赵瑶看着鹦鹉,也不由伸手逗了逗。   鹦鹉立刻叫道:“夫人万安!夫人万安!”   “居然还能分清男女!”赵瑶惊喜的说。   “好玩吧, 这小东西聪明的很!”田仲笑着说。   “你从哪弄的?”赵瑶越看越喜欢,让旁边宫女去拿了一盒瓜子,抓了几个喂它。   “王胡临走前送我的。”田仲在赵瑶旁边坐下, 也拿了一颗瓜子喂给这小家伙。   “就是之前我哥送来的那个人?”赵瑶问道。   “嗯。”   赵瑶皱皱眉, “我哥干嘛送那种人来!”   “怎么, 看他不顺眼?”田仲笑道。   “倒也不是不顺眼,只是觉得他那人……”   “是不是觉得他这人太会讨好人、太会说话。”田仲接道。   “对,就是这个感觉。”   田仲笑了笑,“你哥要的就是这种人。”   “我哥要?”赵瑶顿时有些忧心。   “放心, 不是伺候你哥的,是另有他用, 要不也不会送我这来让我教导。”田仲知道赵瑶这是担心他哥被带歪, 稍微露了一点。   赵瑶听到不是他哥,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又想到他夫君亲自教导,知道这人想必另有用处,也不再多问。   两人斗了一会鹦鹉, 发现这鹦鹉除了会问安外,还能学一些简单话,不由来了兴致,就想试试它到底会说多少。   田仲拿了一个瓜子,指着赵瑶,“夫人。”   鹦鹉叫道:“夫人!”   “真聪明,”田仲把手中的瓜子喂给鹦鹉,又说道:“孩子。”   鹦鹉走了两步,一伸头,清晰的叫道:“孩子!”   “说的好清楚!”赵瑶对田仲笑道,也拿了一个瓜子,“叫夫君。”   “叫夫君!”鹦鹉叫道。   田仲和赵瑶两人顿时笑喷。   “看来这鹦鹉只能重话!”田仲对赵瑶笑着说。   赵瑶笑着拿着一个瓜子放进去,“吃吧,小笨蛋。”   不知是小笨蛋三个刺激到了,还是以为赵瑶瓜子的缘故,鹦鹉吃了瓜子,突然叫道:“夫人、孩子、叫夫君、小蝶儿!”   田仲赵瑶两人面面相觑。   “咱们刚才有教它小蝶儿吗?”赵瑶疑惑道。   “肯定没有!”   “它这是自己会说话?”   “应该不是吧,说不定是之前王胡叫的。”   两人正头对头研究着这鹦鹉,银月端着茶从外间进来,听到鹦鹉叫的,扑哧一下笑了。   把手中的茶放到桌上,银月笑着说:“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鹦鹉都知道了。”   田仲和赵瑶抬起头,看着银月。   银月把托盘中茶端给田仲,酸梅汤端给赵瑶,“这是广平侯府和周将军府两家闹出的事,外间都传遍了,也就侯爷和殿下天天不出府,咱们府的下人又向来不多话,侯爷和殿下才没听过。”   “广平侯府和周将军府?出什么事了?”田仲一听是这两家,忙问道。   赵瑶看向田仲,“我记得这两家也是北方将领吧?”   田仲微点头,“广平侯是和我爹一个辈分的老将,常年驻守晋中,周老将军也是,不过前几年因病回京休养了,接替他的是他的长子周靳,周靳曾在我手下做过偏将。”   赵瑶知道这关系算是比较近了,毕竟军中最重的就是袍泽之情。   田仲对银月问道:“这两家不是姻亲么,怎么了?”   “就是姻亲才出的事,”银月回道:“周将军和他夫人孙氏正因为一个青楼女子闹着要和离呢!”   “什么!”田仲和赵瑶不敢置信。   周靳之妻孙氏乃广平侯嫡长女,出身名门,端庄大气,嫁到将军府后,更是帮助婆婆周老夫人主持中馈,又替周靳生了两子一女,这周靳居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要和媳妇和离,田仲和赵瑶仿佛听了个笑话。   银月看着两个主子的样子,笑着说:“据传闻,这周将军相好的青楼女子叫蝶儿,是晋中一青楼的花魁,周将军驻守晋中时,闲暇时常去青楼听曲,两人就好上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想到前阵子周将军回京述职居然将她带回来了,要接进府里做姨娘,周老将军和周老夫人还有孙氏自然不肯,毕竟周家也是将门世家,弄个花魁像什么样子,谁知周将军不肯罢休,甚至还和周夫人孙氏吵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吵的,周夫人气的直接回娘家,甚至非要和离,这不两家就闹起来了。”   “混账,周靳这棒槌!”田仲气的大骂。   要是周靳现在在他面前,田仲就能一脚踹上去。   堂堂晋中驻军统领,居然在驻守期间跑去青楼,这混蛋还有没有点纪律!居然还把青楼女子敢带回京,也不怕御史直接奏上一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和他老丈人一起驻守晋中啊,那媳妇是他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这家伙脑子绝对是被迷魂汤灌多了!!   田仲愤愤的想。   “那现在怎么样了?”田仲问银月。   “听说周夫人孙氏现在还在娘家住着,周老将军和周老夫人让周将军去赔罪,周将军不肯,还有,听说孙氏的长兄,广平侯世子正要找人揍周将军呢!”   “揍死他活该,脑子进水的家伙!”田仲被气的一肚子气。   赵瑶看着田仲气的这样,忙劝道:“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怎么,这事很严重?”   “广平侯和周老将军昔日共同驻守晋中,两人性子一慢一急,正好互补,将晋中守的像铁桶一样,柔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后来周老将军因病回京养老,周靳无论性子兵法都随他爹,又是广平侯的女婿,就正好补了这个缺,两人这几年也将晋中守的不错,可谁想到,这混蛋现在居然弄了这么一出,这要真和离了,广平侯是出了名的疼孩子,两家还不反目为仇啊,到时谁还敢让他俩一块守晋中!”田仲想到这家伙作出来的事,更恨不得踹这家伙几脚。   “那现在…?”   “这事只怕你哥很快也知道了,看你哥怎么处理吧!”虽然是两口子闹和离,可这已经影响到两个家族了,又关系到边关防御,赵孟肯定也不能坐视不理。   果然,两人还正说着,一个宫女就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对田仲和赵孟禀报道:“殿下、侯爷,宫里来人了。”   “传。”赵瑶说道。   “是,”宫女出去,过了一会,领着一个人进来。   田仲和赵瑶一看,居然是大太监李安。   “老奴见过殿下、侯爷。”李安进来行礼道。   “不必多礼,李安,皇兄要你来是有什么事?”赵瑶问道。   “老奴是来找侯爷的,主子听闻广平侯府和周府最近有些闹腾,想请侯爷过去一趟,说和说和。”李安陪着笑说。   田仲:……   这怎么又成他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田仲:我上的战场下的地方,打得过柔然斗得过贪官,玩的了权谋使的了计策,如今,我还得劝人家夫妻俩别离婚!   赵孟:能者多劳! 第115章 作死的周靳   将军府   周靳拿了几件换洗衣裳从主院门口经过, 正好被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来周老将军看了个正着。   周老将军看儿子又要出去, 气的一戳拐杖。   “孽畜,你给老子站住!”   周靳不情不愿的停下。   周老将军拄着拐杖走过去, “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后街……”   周老将军一拐杖砸上去,怒骂道:“你又去找那个贱人, 你是不是嫌周家还不够丢脸,你知不知道,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看咱家的笑话。”   周靳躲着周老将军的拐杖,心中的火气也上来了,“不就是纳个妾么, 要不是你们非要阻拦, 怎么会闹的满城皆知!”   周老将军打了几下, 气喘吁吁的说:“纳妾,这是纳妾的事么!你知不知道你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那是窑姐!”   “蝶儿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只不过被她爹那赌鬼卖了, 才不得不委身青楼。”周靳辩解道。   周老将军气的又一拐杖打上去,“你还知道她出身青楼!”   “出身青楼又怎么了, 她以前可是清倌, 是遇到我,才……”   周靳话还没说完, 周老将军的拐杖就砸了过来,周老将军气的骂道:“老子不管她是不是清倌,总之她绝对不能进我周家大门!”   周老将军骂完, 拄着拐杖在那喘粗气。   周靳一看把他爹气这样,也吓坏了,忙去扶他爹。   周老将军一巴掌拍开他,“不用你扶,老子这就快被你气死了!”   周靳看他爹这样,哪敢放手,硬生生挨了一下,扶着他爹,“爹,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扶着周老将军朝屋里走去。   周老将军在屋里坐下后,看着旁边的儿子,再怎么骂,再怎么气,可这毕竟是自己儿子,叹了一口,“你就非这么一条道走到黑么!”   “儿子又没什么错!”周靳犟道。   “还没错!”周老将军气的用拐杖一戳地,“那我问你,你和那窑姐是在哪认识的?”   “晋中啊!”   “你去晋中是干什么的?”   “驻守边城……”周靳说话的声音弱了下来。   “你还知道你是驻守边城啊!你驻守边城驻守到妓院去了!”周老将军气不打一处出。   “只是闲着有空时才去坐坐,别的将领不也这样么!”周靳辩解道。   “可人家没带回来啊!”周老将军简直想一拐杖敲死自己这蠢儿子,“实在憋不住出去偷偷腥也就罢了,可你居然带回来,你这不是摆明了给人送把柄么!你难道忘了军中不许狎妓这条军令!”   “儿子没在军中狎妓啊!”周靳反驳道。   “还没有,我问你,那蝶儿是不是妓,你和她之前是不是在驻守边城的期间?”周老将军气的拿着拐杖戳着地咚咚响。   “我给她赎身后,是把她安置在城中的一个小院,没带她回军营。”   周老将军气的吼道:“难道你以为非得把人带到军中大营才算在军中狎妓么!”   周靳顿时不说话了。   “你年纪轻轻就当上晋中驻军副统领,爹知道你心里傲气,可你也不想想你这副统领是怎么来的,要不是你在大将军手下呆过,爹退的早,晋中正统领又是你岳父,这位子能轮到你!你还不自觉,居然还弄出这么一出,你是生怕朝廷那些御史太闲么!明天快去你岳父家把你媳妇请回来,再这么闹下去,看你怎么收场。”周老将军苦口婆心的说。   “我才不去叫她呢,要不是她闹腾起来回了娘家,哪这么多风言风语!”   “孽障,你到现在还不觉得你错,”周老将军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你常年驻守边关,你媳妇在家上孝顺公婆,下照顾孩子,忙里忙外,好不容易等你回京述职一次,你却带了个女人,你让你媳妇心里怎么想?而且你一回来张口就要纳姨娘,你问过你媳妇么?”   周靳不说话。   “听爹的话,明天把那窑姐给点钱送走,然后去你岳父家赔个礼把你媳妇请回来。”   周靳本来有些意动,打算把媳妇请回来,可一听他爹让他把蝶儿送走,顿时不依道:“怎么能把蝶儿送走呢,蝶儿现在孤身一人,离了我,她一个弱女子可怎么活!”   周老将军顿时气结,“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她没遇到你之前不也活的好好的,你多给她些银子,她怎么就活不下去。”   “她没遇到儿子之前可苦了,是儿子救了她,儿子答应保护好她的,岂能食言。”   “她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周老将军脑门突突的疼,他儿子这是有多蠢啊,那窑姐是花魁,又不是妓院一个小丫头!   周老将军气的想再揍儿子几拐杖时,一个下人从外面跑进来,禀报道:“老太爷、老爷,不好了,舅老爷带人打上门了。”   周老将军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对下人说:“还不快请进来。”   “不用请了,本世子找的着门。”广平侯世子孙梧带着几个人从门外进来。   “大舅兄来了,”周靳有些心虚的叫道。   “大舅兄?”孙梧看了周靳一看,“周将军可别这么叫,你都快和我妹妹和离了,我孙梧可当不起你这声大舅兄。”   “大舅兄这说的是什么话,”周靳讪讪道。   孙梧看着他,“这和离的话,难道不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周靳满脸尴尬,搓着手,“一时气话,一时气话。”   孙梧懒得理他,转头对周老将军见礼,“世伯。”   “不必多礼,”周老将军忙扶着他,脸有愧色的说:“这次的事是我周家不对,让儿媳妇受委屈了,我明日就亲自带着这兔崽子去赔罪,让他把媳妇接回来。”   孙梧脸色这才好看起来,客气的说道:“世伯您是长辈,岂能劳您亲自去赔罪,晚辈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来问个说法,这次的事,周家打算怎么处置?”   周老将军想也没想的说道:“当然是把那个窑姐给点钱打发了,然后让这兔崽子把媳妇接回来老老实实过日子。”   孙梧听了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刚要对周靳再警告几句,却听到周靳叫道:   “不行,不能送走蝶儿,我不同意!” 第116章 耍嘴皮子的田仲   “你说什么!”孙梧转过头脸色铁青的看着周靳。   周靳梗着脖子, “凭什么送走蝶儿, 又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孙梧气的反问,“那你说这些日子的事是谁引起的?”   周靳一噎, 不满的嘀咕,“还不是孙氏闹腾的, 不就纳个妾么,我又没宠妾灭妻。”   “感情这事还是我妹的错了, ”孙梧一听火了,一把扯起周靳的衣裳,“你要是纳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为妾, 我妹多说一句, 那是她不贤惠, 可你纳的是什么人,是个窑姐,你不嫌丢人,我孙家还嫌丢人!”   “不许你这么说蝶儿, 蝶儿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只不过是被他爹那个赌鬼卖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可怜?她可怜我妹不可怜, 你在边关一呆就是三载, 我妹一个人伺候公婆,照顾孩子, 还得管着一大家子,好不容易等你回来,结果你还带个窑姐打她脸, 周靳,你还有点良心么!”孙梧扯着周靳吼道。   周靳气势一弱,“夫人这些年自然也是辛苦了。”   “你这句还像个人话,”孙梧松开手,“行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那窑姐你找人送走,看在几个外甥的面上,我孙家也不多说什么,你去接我妹妹回来好好过日子,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孙梧觉得自己已经够通情达理了,要不是看几个孩子的面和周孙两家多年的交情,这事怎么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算了。可谁知周靳一听却怒了。   “你们说来说去还是想逼着我把蝶儿送走是不,我就不明白了,她就一弱女子,怎么碍着你们了,你们就非和她过去!我以前也不是没纳过妾,蝶儿不就出身差些,你们怎么就非抓着这一点不放。”   孙梧一听火蹭的一下又上来了,“你让个窑姐进门还有理了,你去京城各家族问问,谁家会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哪怕再喜欢,弄个外室也就算了,你却带着她要进门,你周靳不怕丢脸,我妹妹可丢不起这个人!”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已经给她赎身了,你们为什么还抓着这点不放!”周靳也不甘示弱的怼起来。   “你是给她赎身了,可她当初是晋中的花魁,你觉得你给她换个身份别人就能不说!”孙梧简直对周靳的自欺欺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周靳顿时恼羞成怒,“还不是孙氏张扬的,要不是她说出去谁知道。”   孙梧再也忍不住了,上去对着周靳一拳,“你当天底下有不透风的墙,我妹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你在晋中做那些事,京城谁不知道!”   周靳没想到孙梧突然动手,顿时被打了正着,身子一疼,也恼了,“你居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脑子不清楚的,也不知那窑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孙梧恨恨的说。   “不许你叫再叫她窑姐!”周靳气的推开孙梧。   “好,好,你这是还护着她!”   “我就护着你怎么着!”   “我不怎么着,我揍你!”孙梧一脚踹向周靳。   周靳用脚一挡,也恼了,直接和孙梧打了起来。   两人顿时打成一团。   孙梧和周靳都是将门之后,两人手上功夫都不弱,又憋着火气,打起来自然也没什么留手,看的一旁的周老将军心惊胆战,大声喝道:“快住手,你们两个小子要干什么,都是自家亲戚,还不快停手!”   周靳和孙梧却仿佛没听见,依旧你一拳我一掌。   周老将军气的拿着拐杖戳着地咚咚响,对外面喊道:“来人,还不快把他们两个分开!”   外面立刻进来几个下人,只不过下人看到打架的是自家老爷和舅老爷后,有些懵,不由束手束脚起来。   “快把他们分开啊!”周老将军对下人吼道。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七手八脚的上去打算把两人拉开。   可下人不过是普通仆役,两人却都是将军,哪里是他们能拉开的,几个人非但没拉开两人,反而还挨了几下。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拉不开!”   周老将军气的拄着拐杖就要自己上。   “老太爷,您不能上,您身上有伤!”几个仆人一看周老将军要过去,忙拦着。   周老将军被拦着,看着还没停手的两个人,气的叹气,“作孽啊!”   就在这时,周管家从外面带着几个人走进来,其中一个人看到正在打架的周靳和孙梧,二话不说,直接上去一人一掌,将两人劈开,对两人呵斥道:   “当着长辈的面斗殴,像什么样子!”   两人被分开后,正怒气冲冲看是谁多管闲事,却在看清来人时顿时蔫了,忙抱拳道:“见过侯爷!”   来人正是田仲!   ……   一盏茶后   田仲和周老将军坐在主位,下首坐着鼻青脸肿的周靳和孙梧。   周老将军看了两人一眼,“家门不幸,让侯爷见笑了。”   田仲转头看着周老将军,“老将军,本来这事是你和孙家的家事,按理说本侯不该过问,也管不着,可如今周孙两家正好掌着晋中的兵权,若你两家起了间隙,只怕于边关不利,圣上特让本侯来看看,本侯也不好推辞,所以本侯来多嘴几句,还望老将军不要嫌本侯多管闲事。”   周老将军叹了口气,“想不到连圣上都惊动了,实在是……唉,有劳侯爷替老夫管管这个孽畜了。”   田仲微点头,看着孙梧和周靳,“你俩也是有能耐了,大舅子和妹夫当着亲家公的面打架,怎么样,打完了想出怎么解决了么?”   孙梧和周靳低着头,不说话。   “说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们两个闹到动手的程度。”田仲淡淡的说。   孙梧周靳两人对视一眼,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田仲听完了两人的各执一词,大体上中和了一下,问道:“也就是周靳你在晋中一青楼看上一个花魁,然后就替她赎了身,后台又把她带回来,想立她为姨娘?”   “末将是看她可怜,她被她那赌鬼爹卖进青楼,又不得不在青楼对着人强颜欢笑,末将才替她赎了身……”周靳说道。   “等一下!”田仲打断周靳,“凡是被卖进青楼,除了拐子拐的,剩下的都是爹娘卖进去的,哪个不是对着客人强颜欢笑,你怎么偏偏可怜她?”   周靳一噎。   田仲接着问道:“整个青楼都是,甚至全天下青楼都是,你为什么就赎她一个?”   孙梧噗嗤一声笑了,在旁边嘀咕道:“见色起意就直说,不就瞅见人家长的美就想买下么,说的自己像个英雄似的!”   周靳顿时涨红了脸。   “还有,你既然只是想救她,那赎她出来后为什么不给她找个好人家反而让她给你做妾呢,你这不是挟恩为私么!”田仲说道。   “这……她是自愿的,她说想跟末将一辈子!”周靳忙辩解道。   “就算她是自愿,她可能也只是觉得你对她的恩情太重,她无以为报,才会以身相许,可你既然只是想救她,怎么能贪图她的报答呢,常言道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你怎么能就心安理得把她收房呢!”田仲反问道。   周靳傻眼了。 第117章 结束   “是, 是她说爱慕英雄,非末将不嫁, 末将才把她收房的。”周靳憋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说了一句。   田仲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你是英雄?”   “末将岂敢在侯爷面前谈‘英雄’两字。”   田仲顿时嗤笑了一下,“你不用捧本侯,本侯可算不上什么英雄。”   “卑职所言皆出自肺腑。”周靳忙说道。   “可本侯却觉得你算不上英雄!”田仲毫不留面子的说。   “侯爷!”周靳顿时抬起头,脸涨的通红。   “是不是觉得本侯这话听的刺耳?”田仲淡淡的说。   周靳不说话。   田仲突然一拍桌子, 厉声说:“那就看看这几年你到底做了什么?本侯让你去驻守晋中, 可你呢,驻守到温柔乡去了, 甚至连回京述职, 都没舍得放下,你这样,别说英雄,说狗熊都抬举你了!”   “卑职没有,卑职只是闲暇时去放松一下。”   “闲暇?好一个闲暇,所有将士在边关时都在军中大营,无令不得外出, 你倒是给本侯说说, 你哪里来的闲暇出来?”   “这……”周靳头上有些冒汗。   “你不但仗着自己身为统领, 私自出军营,甚至还在城中公然狎妓,现在居然还把人带回来, 周靳,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副统领之职来的太过容易,就可得劲作!”田仲直接斥道。   “可是别人也都……”周靳慌乱中说道。   “你攀别人?” 田仲看周靳还不死心,“证据呢?”   周靳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一边是捕风捉影,一边是人都带回来证据确凿,周靳,哪怕你没做过御史,也明白该参哪里吧!”田仲冷笑道。   周靳这才彻底慌了,汗不住的往下流。   “你觉得你只是纳了一个青楼女子,是一段风流韵事,可你却忘了你的身份,你在晋中驻守,你首先是一个将军,身为将军,当身先士卒,为众人之典范,可你呢,却偷偷跑去逛青楼,甚至还在城内置外室,你让军营中的那些将士如何看你!”田仲恨铁不成钢的说。   “侯爷,我……”   “你回来,你爹,你娘甚至你媳妇,都拼命的阻你让她进门,你难道就真以为他们都是门户之见?他们只是有些话怕落了把柄不好说而已!   就说你媳妇,你媳妇堂堂广平侯嫡女,又给你生了二子一女,哪怕那个蝶儿进门,又能碍着她什么,你常年在外带兵,就算想宠妾灭妻,只怕都没时间吧!可她为什么还非要阻止,不就是怕你留下这个把柄,连累一家子么!”田仲苦口婆心的说。   周靳满头大汗,“侯爷,末将……”   田仲看周靳被他训的差不多了,“你现在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末将要不……”周靳脸上露出一丝纠结。   “是不是还舍不得你的美妾?”旁边孙梧嗤笑道。   周靳忙否认,“不是,不是,末将只是……”   “只是觉得原来答应过人家,现在想要舍弃人家觉得心里过不去是吧!”田仲说道。   周靳被说中,心虚的低着头。   “这事确实是你不对,先是招惹了人家,又给人家画了大饼,这样吧,把那女子叫来,你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看人家姑娘怎么说吧!”田仲端起旁边茶,喝了一口。   “侯爷!”周老将军和孙梧顿时紧张的叫道。   田仲看了两人一眼,只说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周老将军和孙梧无奈,周老将军对旁边一个仆役摆摆手,仆役去找人去了。   一盏茶后   仆役带着一个身穿粉红色襦裙的清丽佳人进来。   蝶儿先是看了屋里一眼,就对主位上的田仲拜道:“奴家蝶儿,见过大将军!”   “你认识本侯?”   “昔日大将军在晋中巡防时,奴家曾有幸见过一眼。”蝶儿回道。   “既然认识本侯,本侯也就不用介绍,本侯问你,这些日子的事你可知道?”   蝶儿轻咬嘴唇,“奴家都听说了,奴家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进不了将军府的大门。”   周靳看着蝶儿这样子,顿时心疼了,忙说:“蝶儿,是我对不住你!”   蝶儿转头看向周靳,未语泪先流,“奴家知道将军的好,是奴家配不上将军。”   周靳被蝶儿这一哭,心里愧疚更深,忍不住起来抱住蝶儿。   “混账/周靳!”周老将军和孙梧一看,差点被气的七窍生烟。   周靳被一吼,才想起旁边还有他爹,慌忙把蝶儿放开,站在一旁。   “你个孽畜!”周老将军用拐杖指着周靳,被气的直哆嗦。   就当周老将军提着拐杖想敲儿子时,旁边伸来一只手按住他,“好了,周老将军别动气,别气着身子。”   周老将军转头看到是田仲,这才把拐杖放下,气的骂道:“家门不幸!”   田仲安抚了一下周老将军,这才转头看着站着的两人。   看着周靳脸上的表情,田仲就知道他刚才说的算是白说了,不过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周靳,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周靳刚才是打算送蝶儿走的,可这一见,又舍不得,“侯爷,蝶儿只剩下末将一个亲人了,末将送走她,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活?”   田仲顿时笑了,“你既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娘,和她非亲非故,怎么就是她亲人了?”   周靳一噎。   蝶儿却抬头看着田仲说道:“周将军是奴家的夫君,怎么不算亲人!”   周靳顿时感动的看着蝶儿。   田仲诧异的看了蝶儿一眼,“你胆子倒大!”   “奴家只是实话实说。”蝶儿垂下眼。   田仲却对蝶儿来了兴趣,他突然觉得劝蝶儿说不定比劝周靳那个脑子不清楚要强的多,就问道:“你为什么会跟着周靳?”   “周将军替奴家摆脱了奴家那个赌鬼父亲,又替奴家赎身,奴家无以为报,又钦佩将军为人,就跟着将军。”蝶儿回道。   “你没说实话!”田仲突然说道。   蝶儿身子隐晦的一抖,不过却隐藏的很好。   田仲却没有再说下去,反而换了个话题,把刚才对周靳说的给蝶儿说了一遍,“本侯没有棒打鸳鸯的爱好,也懒的多说什么,本侯就告诉你一句,周靳这次肯定要被御史弹劾,也肯定会因此降职,以后更说不定因此迁怒你,你还要跟着他?”   蝶儿顿时不说话了。   “本侯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接着跟着他,第二,本侯让周家出白银千两,送你去南方,并保证周孙两家绝对不会找你事。”田仲看着蝶儿说道。   蝶儿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   田仲笑了笑,“本侯说话向来算数,而且也能替孙周两家做主。”   蝶儿沉默了一会,说:“我选第二条。”   周靳不敢置信的看着蝶儿,“你!”   ……   其后几日,朝中御史果然弹劾周靳军中狎妓,因证据确凿,周靳被连降三级,成了偏将,而原来的副统领一职,赵孟和田仲商量后,由军中另一位副将升任。   周靳的夫人孙氏倒没和离,不过周老将军把整个周家产业交到了长孙的手里,算是将周靳踢出在外了。   至于蝶儿,则带着周家的银子去江南一带开了个布庄,后来招了个老实本分男人入赘,两人慢慢把布庄做大,也算富甲一方。   事后,田仲和公主谈起此事,田仲只感慨了一句:   人啊,千万别太当自己是回事! 第118章 小甜粽来了!   冬去春来,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   田仲扶着大着肚子的赵瑶小心走在院子里散着步。   “小心脚下台阶!”田仲扶着赵瑶走到凉亭前。   赵瑶撩起裙子, 扶着田仲慢慢走上去。   两人进了亭子,亭中的宫女忙将石凳上放好垫子,田仲扶着赵瑶坐下。   “今日走了这么多应该差不多了吧?”赵瑶低头摸了摸肚子。   田仲也笑着伸手摸摸,“应该差不多了,太医说让多走走,不过也不能累到。”   赵瑶感受着肚子里的小肉团一动一动的, 对田仲笑道:“你看这小家伙, 一说不走,就开始动弹, 刚才走的时候呆在肚子里一动不动, 可见是个懒的。”   田仲也感觉到手下有轻微的鼓动,笑着说:“我们孩子这不是懒,是怕你走路的时候他动弹会不小心掉下来,这小家伙精着呢!”   田仲话刚落,就感觉到手下一顶。   “这小家伙还会踢人呢!”田仲对赵瑶说。   赵瑶捂嘴偷笑,“看来八成是被你说中,恼羞成怒了!”   田仲用手安抚的摸了摸, 哄道:“乖, 别乱踢, 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万一把你娘踢疼了怎么办。”   肚子里的小家伙却丝毫没给田仲面子,又对着田仲两脚。   “哎吆, ”赵瑶肚子猛疼了两下,忍不住呼出声来。   田仲忙扶着赵瑶,替她轻轻揉了揉肚子,安抚肚子中的小家伙。   好一会,肚子中的小家伙才安稳下来,慢慢的不动了。   田仲接着旁边宫女递上来的帕子替赵瑶仔细擦了擦额头的汗,“看来这小家伙快在里面憋不住了,这几天是闹腾的越来越欢了。”   赵瑶喘了一口气,“这两天他坠的厉害,太医说也就这几日了。”   “这些日子苦了你,”田仲揽过赵瑶,“等他出来我好好教训他,太能折腾了。”   赵瑶偎依在田仲怀里,想着这些日子从恶心呕吐,到浑身起疙瘩,再到肿手肿脚,也不由苦笑,谁能想到只是怀个孕就遭这么大的罪,果然养儿方知父母恩。   不过再怎么遭罪赵瑶也是疼孩子的,尤其这是她肚子里怀的肉,赵瑶轻抚肚子,“他知道什么,他闹腾的越厉害身子骨越壮,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不许吓他。”   田仲顿时笑了,抱着赵瑶,“你呀,还真是一句话都不许我说他,自古慈母多败儿,果然不假。”   赵瑶顿时不依,“不是还有你这个严父么!”   田仲笑道:“好,以后我当严父。”   两人正笑着说着话,赵瑶突然觉得下面一湿,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田仲察觉到赵瑶神色有异,忙问道。   赵瑶脸上有些不确定的说:“好像羊水破了。”   田仲呆了一下,突然大声对院子里的下人喊道:   “快传太医和稳婆!”   ……   一盏茶后   赵瑶被田仲抱进早已准备好的产房,太医和稳婆也匆匆赶来。   田仲把赵瑶放到床上,忙让开,让太医给赵瑶把脉。   太医一搭脉,就对田仲拱手道:“侯爷,殿下这是羊水破了,快生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田仲一时慌的有些六神无主。   太医用眼瞥了下田仲后面的稳婆。   “对对对,现在要稳婆!”田仲反应过来,忙转身对身后两个徐家媳妇说:“两个嫂子,有劳了。”   两个徐家媳妇早早的就被田仲重金请到了侯府,也认得田仲,看田仲急的这样,不由笑道:“侯爷放心,交给我们妯娌俩就行了。”   两人转头熟练的吩咐着旁边的宫女把早已准备好剪子热水干净的白布端过来,同时把田仲往外推。   “唉,我夫人还在里面呢!”田仲不愿出去。   “侯爷,产房血气重,不吉利!”   “有啥不吉利的,我都不知道见了多少次血了!”   “可等会生完孩子有恶露……”徐家媳妇无奈的看向公主。   赵瑶一愣,对田仲说:“夫君,你先出去吧!”   “那又有什么!”田仲不在意。   赵瑶却不想让田仲看到,忙说:“夫君,你还是出去吧!”   “可是你……”   “侯爷要是心急,不妨在窗外等着,也不耽搁说话。”徐家媳妇忙说道。   田仲看赵瑶和两个稳婆坚持,只好对赵瑶说:“那我在窗外等着,有事你叫我。”   赵瑶点点头,“你快去吧!”   田仲于是朝外走去。   田仲从门出来,转到窗外,用手敲了敲窗户,“媳妇,听的到吗?”   赵瑶在里面扑哧一下笑了,也用手敲了敲窗户。   田仲突然觉得这位置也挺好,只隔一层纸,就叫下人送了把椅子,坐在这等着。   只不过等了一会,田仲却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不由有些纳罕,就敲敲窗户,“夫人?”   “夫君,”里面传来一声含糊的声音。   “怎么?疼了吗?”田仲顿时紧张起来。   “刚开始疼,不厉害。”   “那你怎么说话不清楚?”   “我在吃东西啊!”   田仲顿时大窘,“不是在生孩子么?”   里面传来徐家嫂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侯爷别急,殿下这才刚破羊水,正在开宫口,现在吃饱了,等会才有力气生孩子。这生孩子是个慢活,急不得。”   田仲讪讪的收回手,老实坐好。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田仲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赵瑶压抑的痛呼声,顿时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的看着里面。   很快,里面赵瑶就忍不住了,痛的叫起来。   “疼,好疼!”   “啊——夫君,我疼!”   田仲在窗外急的团团转,忙对里面喊道:“夫人,我在外面,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里面又传来徐家嫂子的声音,“殿下,忍忍,这才刚开始,别叫没了力气。您使劲。”   屋里叫的声音顿时又低了下去。   田仲在外面听了更是心疼,忍不住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啊——”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田仲浑身一哆嗦,立刻冲向窗户下。   就听里面徐家媳妇说:“殿下,您接着使劲,快看到头了!”   田仲顿时提起心来。   里面的赵瑶也疼的早忘了要忍了,一声声的痛呼起来。   “啊——”   “我受不了了——”   “疼——”   “殿下,用力!”   “使劲,头就快出来了!”   “再使把劲!”   屋里赵瑶和徐家媳妇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屋外田仲趴在窗户上听的心惊胆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里突然传来了赵瑶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在屋里响起。   “哇——”   田仲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忙扶着窗台,对里面叫道:“瑶儿,瑶儿,你怎么样了?”   里面传来赵瑶有些沙哑无力的声音,“夫君……”   田仲知道赵瑶这是脱力,忙拍拍窗户:“徐嫂子,夫人怎么样了?”   徐嫂子声音听起来挺高兴的,“侯爷放心,殿下是顺产,只是有些脱力,小的正给殿下收拾,侯爷稍后,弟妹已经抱小世子去洗澡了,等下就能抱出去了。”   田仲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第119章 顶锅的小太子   “嘎——吱”   门从里面被放开, 徐家二媳妇抱着一个大红的抱被从里面走出来。   田仲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瞬间黏到上面, 一眨不眨的看着徐家媳妇怀里。   徐家二媳妇看的有些好笑,想不到平日向来沉稳有度的大将军,也会和那些第一次当爹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激动。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小世子!”徐家媳妇走到田仲面前, 笑着说。   “好, 好,好!”田仲搓搓手, 激动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侯爷要看看吗?”徐家媳妇看着田仲很想要掀开看看, 又拼命忍着,不由说道。   田仲自然想,可又担心道:“会不会吹到风?我听说孩子刚出生不能见风的。”   “侯爷放心好了,今儿外面一点风没有,况且现在都五月了,冻不着的。”   田仲听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掀开抱被的一角。   一个红彤彤顶着一层薄薄胎发的小头露了出来, 田仲顿时愣了。   徐家媳妇还以为田仲是吓到了, 忙说:“侯爷不用担心, 刚出生的孩子都长这样,通红通红的,过几天长长自然就白了……”   田仲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颤抖的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孩子的脸,咧嘴傻笑道:“长的真好,真可爱!”   徐家媳妇这才知道自己白担心了,这哪里是吓着,分明是欢喜过头了,也笑着说:“可不是,孩子越红长开了越白,小世子一看以后就是个俊的。”   “我儿子,自然丑不了”田仲自信的说。   田仲小心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小手,忍不住说:“我来抱抱。”   “这……”徐家媳妇看着田仲明显是第一次当爹,有些为难,这要不小心摔着。   “放心,我以前抱过。”   徐家媳妇这才小心的把孩子抱被揽了揽,小心的放到田仲手上。   田仲小心的接过,虽然不甚熟练,不过抱的倒是很稳。   “爹的小宝贝,乖乖,小心肝!”田仲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怀里的孩子闭着眼,睡的香甜。   田仲抱了一会,把孩子轻轻还给徐家媳妇,“抱回去吧,小心吹着风。”   “是,”徐家媳妇接过孩子,把抱被盖好,重新回产房了。   田仲目送孩子进去,又跑回窗户外,敲了敲,“夫人,现在能进了吗?”   里面传来徐家大媳妇带着笑意的声音,“侯爷,收拾完了,可以了。”   田仲忙转到旁边,推门进去。   此时屋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忙乱,宫女们早已收拾好了东西,悄然退下。   田仲进了屋,就直奔里间,看到床上躺着的赵瑶。   “夫人,感觉怎么样?”田仲在床边坐下。   赵瑶脸色苍白,很是疲惫的说:“还好,终于不疼了。”   田仲心疼的拉起赵瑶的手,“让夫人受苦了。”   赵瑶微微摇头,“你看过咱们孩子了吗?”   “看过了,长的可好了!”田仲兴奋的说。   赵瑶也来了精神,对旁边的大宫女说:“快抱来我看看。”   她疼的死去活来生了这么久,还连孩子是什么样都没看到呢!   大宫女应了一声,忙去外间把奶娘叫来。   奶娘抱着孩子走进来,对赵瑶和田仲行礼道:“殿下,侯爷。”   “快抱来让本宫看看。”赵瑶迫不及待的说。   “是,”奶娘抱着孩子,轻轻的把孩子放在赵瑶的床上。   赵瑶侧过头一看,顿时惊呼道:“怎么这么丑!”   “哇——”床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田仲忙手忙脚乱的抱起孩子,哄道:“不丑,不丑。”   转头对赵瑶说:“孩子在羊水里泡着,生出来都这样,过两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赵瑶似信非信的点点头,看着哭的孩子,顿时也心疼了,吃力的伸手拍拍孩子,“不哭,不哭,娘不是嫌弃你……”   孩子却丝毫不给面子,仍然在那扯着嗓子大哭。   “侯爷,殿下,小世子可能是尿了?”旁边的奶娘小声提醒道。   “对啊,他这么小还听不懂话,”田仲反应过来,忙解开孩子的抱被,果然发现已经湿漉漉的了。   奶娘从旁边拿来干净的抱被和尿布,麻利的换上,孩子顿时不哭了,反而吃起手来。   “你这小家伙真聪明,尿了就知道不能在里面呆了。”田仲伸手戳戳孩子的小手,把他放到床上。   赵瑶此时也不嫌孩子丑了,看着孩子,越看越爱,也伸出手,轻轻的摸摸孩子的小脸。   “他好软!”赵瑶惊喜的对田仲说。   “对啊,你看他小手,也小小的软软的。”   赵瑶又摸了摸孩子的小拳头,对田仲问道:“咱们的孩子叫什么,你想了这么久,想出来没有?”   田仲笑道:“夫人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咱们的孩子单名一个‘瑞’字。”   “田瑞?”   “瑞,以玉为信也,怎么样,既吉利,寓意又好吧!”田仲得意的说。   “这名字确实不错,”赵瑶轻轻拍拍儿子,对儿子叫道:“瑞儿。”   小田瑞专注的吃着手,充耳不闻。   田仲和赵瑶两人顿时笑了。   文华殿   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跪下禀报道:“陛下,长公主殿下生了。”   “生了!”赵孟惊喜的抬起头,忙问道:“怎么样?”   “长公主和小世子母子均安。”小太监回道。   “平安就好!”赵孟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问道:“太后那边可让人禀报了?”   “已经有人去禀报了。”   “那就好,朕知道了。”   小太监退下。   “李安。”赵孟叫了一声。   李安忙应道:“主子?”   “去朕的库房挑几样东西给公主送去,顺便问问田仲那家伙什么时候给朕的小外甥洗三。”赵孟吩咐道。   “是,老奴明白。”李安下去准备东西了。   赵孟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终于能当舅了,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又想到还没见面的小外甥,心情更是好了三分。索性也不看折子了,起身朝后宫走去。   半个时辰后,赵孟领着小太子,去信武侯府看他新鲜出炉的小外甥了。   当然美其名曰:太子想见见小表弟! 第120章 招财童子   赵孟领着小太子带着一行人来到信武侯府, 就看到田仲正抱着孩子稀罕的不愿撒手。   “这就是朕的小外甥?”赵孟带着小太子走过去。   田仲初为人父,正是恨不得炫耀的时候, 见赵孟走来,也没了往日的争锋相对,反而招招手,“快来看看我家的瑞儿!”   “起名字了?叫田瑞?”赵孟走过去,小心的掀开抱被看了看。   “怎么样,这名字不错吧!”田仲得意洋洋的说。   “够吉利!”赵孟伸出手, 小心碰了碰孩子的脸, 抬头看了一眼田仲,“模样挺随你。”   “我儿子自然随我!”田仲自豪的说。   赵孟看田仲得意的样子, 习惯性的不爽, 故意说:“是啊,不过朕觉得这孩子更像朕!”   “像你?”田仲瞪眼,“我儿子关你什么事,怎么会像你!”   “难道你没听说过外甥像舅?”赵孟反问道。   田仲一噎,低头瞅了瞅儿子,别说,还真有点像赵孟这混蛋!   田仲顿时抬头狠狠瞪了赵孟一眼。   赵孟哈哈大笑, 很是得意。   “姑父, 我也要看小表弟!”小太子听着两人的谈话, 也对田仲怀里的小表弟好奇不已,无奈他个子小,抬头只能看到一个抱被, 忙伸手拉了拉田仲的袖子。   “姜儿也来看小表弟,”田仲对小太子倒是甚是喜爱,就把抱被放低一些,给他看。   小太子扒着抱被瞅了瞅,“果然长的有些像父皇,不过姜儿感觉小表弟长的更像姜儿!”   田仲会心一击。   赵孟更是得意,还摸了摸小太子的头,对儿子表示赞赏。   田仲看着赵孟得意的样子,没好气的说:“你这当舅的来看外甥,不会空着手来的吧?”   “朕岂会空着手,”赵孟笑着叫道:“李安。”   李安忙带着一行人提着东西从外面进来。   “侯爷,这是主子让老奴特地从库房找出来的,您请过目。”李安让人把东西放下。   田仲过去一看,就见地上摆着一辆极为精致的摇篮车。   “这是姜儿出生时,朕特地请工部的一个鲁姓巧匠做的,用的都是顶好的材料,姜儿睡了几个月,从来没磕着碰着过,给外甥用再好不过了。”赵孟笑着说。   田仲伸手摸了摸,就发现摇篮车的木头都是特意打磨光滑,整个摇篮一点棱角也无,小孩子在上面确实极为安全,就把儿子轻轻的放进去,摇了摇,果然小家伙也没哭。   “你有心了,这东西我替瑞儿收下了。”田仲逗了逗儿子。   小家伙咂咂嘴,闭着眼接着呼呼大睡。   “其他几样都是朕送给皇妹补身子的,皇妹怎么样了?”赵孟问道。   “瑶儿生完孩子就睡了,现在还没醒。”田仲指了指屋里。   “那朕等她睡醒了再去看她,母后听到皇妹生了就想来的,朕看天色已晚,没好让她出宫,母后明日应该会来。”   田仲点点头,“母后年纪大了,这么晚确实不宜再让他出宫。”   赵孟和田仲在摇篮车旁说着话,小太子趴在摇篮车边用手轻轻的逗着小田瑞,而小田瑞这时也醒了,迷迷糊糊的看着小太子。   “表弟在看我哎!”小太子对赵孟兴奋的说。   赵孟和田仲转头,就见小田瑞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小太子,当然准确的是看着小太子脖子上挂的金项圈。   “这两孩子倒是有缘,刚才朕逗他时他都没醒,姜儿一过去,两人就玩上了。”赵孟顿时乐了。   田仲知道他儿子八成是看到项圈上的红宝石铃铛了,小孩子刚出生时虽然能睁眼,可视力却很弱,小太子趴的近,那铃铛离的更近,又红光闪闪的,他儿子可不就看眼里了。   小太子自然也发现了,当下从脖子上摘下项圈,拿着逗小田瑞玩,小田瑞眼睛果然跟着项圈上的铃铛一转一转的。   赵孟看着两个小孩在那玩,心情大好,对田仲说:“这俩孩子要是岁数再差的小一些,真像当初咱们两个。”   田仲看着小太子那张神似赵孟幼年时的脸,也不由想起当初他们三个小时候在一起时的日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嘴上却说:“姜儿乖巧懂事,现在已经能知道照顾弟弟了,你痴长我半岁,当初却是天天闯祸,还得让我给你们掩护,居然还好意思提。”   赵孟顿时尴尬的咳嗽了两下。   小太子低头逗小田瑞的手慢了一下,眼睛眨了眨。   田仲看小太子和儿子玩的正欢,就和赵孟走到旁边的桌子坐下,宫女端上茶,两人喝起茶来。   小太子拿着项圈逗了一会小田瑞,发现小田瑞对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很感兴趣,就又从身上摸出玉坠、扇坠等陪他玩。   小田瑞果然被这些新奇的玩意吸引了,躺在那瞅着,不哭不闹。   “这俩孩子还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本以为咱们俩当初就够金贵的,想不到如今却被儿子比下来了。”赵孟看着两个孩子在那摆弄的小玩意,感慨道。   田仲看着他儿子正抱着小太子的金项圈狂啃,也笑了,“可不是,当初你是丞相之子,我是大将军之子,满京城也没几个比你我出身更高的,可如今和这两个孩子一比,却还是差了不少,不过出身越高责任越重,只希望这两个孩子以后不要像你我这样,活的这么辛苦。”   “一个太子,一个信武侯世子,只怕难啊!”赵孟叹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我儿子才刚出生,你少打他主意。”田仲警惕的说。   “他是你的嫡长子,是要继承你爵位的,你觉得他以后躲的过。”赵孟笑着说。   “那也等他长大再说。”田仲才不愿意儿子这么小就背负包袱呢。   赵孟笑了笑,不再说这事。   两人又说了会话,一个宫女走来,说公主醒了,赵孟起身去看妹妹。   赵孟和赵瑶说了一会话,赵孟看赵瑶虽然身子很虚精神却不错,终于放下心来,问起田仲洗三的事,得知田仲决定大办,就表示到时也和皇后一起过来。   田仲也不意外,洗三要舅舅剪头发,赵孟身为嫡亲舅舅,自然得来。   两人说定,赵孟就领着小太子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小太子看着小表弟很喜欢他身上这些亮晶晶的东西,就很大方的把项圈玉坠扇坠都送给了小田瑞。   田仲送走赵孟父子俩后,回来就看到小田仲怀里抱着一个项圈,摇篮车上挂着一溜玉坠扇坠,不由哈哈大笑,抱起儿子亲了一口。   儿子,你这还真是招财童子! 第121章 洗三   第三日, 信武侯府门大开,前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后院   “这就是哀家的小外孙, 长的可真好!”太后一看到小田瑞,就抱着舍不得撒手。   皇后在旁边看了看,笑着对床上正坐月子的赵瑶说:“这模样有些随妹夫,嘴和鼻子却像极了你。”   赵瑶闻言笑道:“皇嫂好眼力,夫君也是这么说的,可我昨日抱着看了好久, 硬是没从他那巴掌大的脸上看出像谁。”   “你那眼头, 看谁不一样!”太后逗着小外孙在旁边插了一句。   皇后扑哧一声笑了,“母后不说, 儿臣倒差点忘了皇妹这不认脸的毛病了。”   “不都一个鼻子两个眼么, 有什么不一样的。”赵瑶底气不足的反驳道。   “要你这么说,天底下人岂不是都一样了。”皇后笑道。   “除了认识的人,我还真看谁都一样。”赵瑶随口说道。   “你呀,也亏得咱家和田家人口简单,要不真去了那种人口繁茂的大家族,你连人都认不清,可怎么办!”太后抱着小田瑞, 有些担忧。   皇后顿时笑了, “母后担心这个干嘛, 不说皇妹现在已经嫁入田家,就算嫁了别家,凭皇妹的身份, 又有几个需要她认。”   “这倒也是,”太后把这一点担忧抛到脑后,接着逗怀里的小田瑞。   皇后看完孩子,走到赵瑶床边坐下,陪着赵瑶说话。   “我看妹夫这次是高兴坏了,从进门,脸上的笑就停过。”   赵瑶想起田仲这几日也有些好笑,“你是没见瑞儿刚出生那日,他抱了一天,晚上睡觉都没舍得放手。”   “看来妹夫是真喜欢孩子。”   “可不是,昨天瑞儿白天睡了一天,晚上闹腾起来,折腾了大半夜,他哄了大半夜,却一点都不烦,比我这当娘的都上心。”   皇后打趣道:“那皇妹可要好好养好身子,再和妹夫多生几个。”   “这倒不急,我昨日看夫君这么喜欢孩子,也是和他这么说的,可他却说生孩子太近容易损伤身子,还担心两个孩子相差不大照顾不好,所以打算等瑞儿大一点再说。”   “妹夫是个会疼人的。”皇后听了也有些羡慕,“生孩子确实伤身子,是得好好养两年。”   赵瑶想起皇后这几年也一直调理着身子,问道:“嫂子身子怎么样了?”   “太医说已经大好了,可你哥被我当初生姜儿时吓坏了,再加上如今姜儿聪慧伶俐,你哥大概不愿再冒这险了。”皇后语气中带着稍许遗憾。   “哥哥也是为嫂子和姜儿着想。”赵瑶知道她大哥最是疼姜儿,对嫂子也很是满意,自然不愿意嫂子再以身犯险。   “是啊,所以我也想开了,反正如今姜儿都十岁了,再过几年就取太子妃,我还生什么,不如等着抱孙子孙女。”皇后笑着说。   “嫂子能这么想就好了,”赵瑶顿时轻松起来,笑道:“看来过几年我就能当姑奶奶了。”   皇后也笑了,“那你可要准备好见面礼,我家姜儿来了你这一趟,回去项圈玉坠都没了,我一问,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都送小表弟当见面礼了。”   赵瑶听了也乐了,“难怪夫君抱着瑞儿一直说瑞儿是招财童子,原来是这个。”   两人在这边说着,那边太后已经叫身后的嬷嬷把她带的那些东西都拿了上来,开始给小外孙打扮。   太后拿着一个绣着老虎的虎头帽给小田瑞带上,对旁边的嬷嬷笑道:“看我们小瑞儿带着虎头帽多有精神!”   嬷嬷在旁边附和着:“小世子肯定能像小老虎一样壮士。”   太后听的满意,又解开抱被把带的虎头鞋给小田瑞穿上,然后拿着一个布老虎逗他玩。   小田瑞还不清楚老虎是什么,也不害怕,抱着老虎啃起来,太后顿时笑了,“这孩子,还真是什么都往嘴里送。”   “能吃是福,小世子能吃才能长的壮。”嬷嬷笑着说道。   “你说的有理,”太后心情大好,看了下时辰,对床上的女儿说:“前边应该快准备好了,娘带瑞儿过去,你在屋里别出去,小心见了风。”   赵瑶知道她坐月子不宜见风,点点头,“外面有劳母后和嫂子了。”   皇后拍拍赵瑶的手,然后簇拥着太后出去。   太后抱着小田瑞到了前院,前院的“收生嬷嬷”果然已经准备好了,见到太后来,众人忙行礼问安。   太后叫众人起来后,把手中小田瑞给收生嬷嬷,收生嬷嬷小心的接过,开始给小田瑞主持“洗三”。   收生嬷嬷抱着小田仲走到盆前,把抱被解开,然后拿起旁边的葱,沾着盆了的水轻轻在小田瑞屁股上拍着三下,笑着念叨:“一打聪明,二打吉利。”然后把葱扔到屋顶上,抄起水,摸了摸小田仲的头,念叨,“洗洗头,做公侯,”接着摸腰,“洗洗腰,一辈更比一辈好”,最后摸了摸脚,“洗洗脚,脚踩祥云步步高。”   收生嬷嬷念完词,看向太后,太后身为姥姥,自然要第一个添盆,太后走上前,亲自从袖中掏出一个金如意放了进去,收生嬷嬷顿时念叨:“金如意,事如意,事事如意。”   皇后作为娘家嫂子,也上前,放了一袋金银馃子进去,收生嬷嬷接着念叨:“左有金,右有银,一生富贵不愁钱。”   然后其他前来的一些诰命夫人也纷纷上前,把一些吉利的东西放到盆里,很快,盆里被装了大半,里面的艾水甚至都溢出来了,收生嬷嬷大喜,吉祥话更是一句接一句。   等所有人都添完盆后,收生嬷嬷抱着小田瑞,轻轻把他放到盆里。   小田瑞一沾水,顿时“哇——”的一声哭起来。   收生嬷嬷忙笑着说:“贵人响盆!”   然后轻轻把小田瑞洗了洗,用抱被重新包好,递给田仲。   田仲忙接过,心疼的哄了哄,等小田瑞不哭了,看向赵孟。   赵孟从旁边拿了一把金剪子,走过来给小田瑞履行当舅舅的第一个职责“剃头”。   “剃好看点!”田仲看着赵孟拿剪子笨手笨脚的模样,心中警铃顿时大起。   赵孟瞪了田仲一眼,他又不是剃头匠,又没给别人剃过,居然还敢嫌弃。   不过虽然这么想,赵孟还是轻轻的拉起小田瑞薄薄的那层胎发,小心翼翼的剪了两下,意思了一下,然后把那两撮胎发放到荷包里,系在小田瑞的脖子上。然后摸了摸小田瑞的头念叨:“舅舅剃头,福禄寿全,前剃宰相,后剃状元,绫罗绸缎,样样俱全。”   赵孟的话刚落,田仲就对着小田瑞笑道:   “瑞儿,快谢恩。” 第122章   田仲左手提着一包莲子酥, 右手拎着几个绑在一起的泥人,带着两个同样拎满大包小包的侍卫, 脚步轻快的从一家百年老字号中走出。   “侯爷,咱们还要接着买么?”身后的一个侍卫看着满身的小玩意,有些头大。   “再去前面钱记取了我给夫人订的首饰,咱们就回去。”田仲笑着说。   身后的两个侍卫微微松了一口气,今日侯爷带他们出来,他们还以为侯爷是在府里闷的久了, 想出来松快松快, 可谁想到侯爷居然是特地出来给公主和小世子买好吃的好玩的,想到之前他们出来时别的侍卫对他们羡慕的眼神, 两个侍卫郁闷的想撞墙。   “怎么, 你们俩都不喜欢出来玩?”田仲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个侍卫的苦瓜脸。   “出来玩当然喜欢,只是不是这样啊!”侍卫虽然是公主的,可和田仲也挺熟,说话自然没什么鼓励,实话实说道。   “哈哈,你们这两家伙不会以为我带你们出来是为了喝酒逛青楼吧!”田仲笑道。   两侍卫哀怨的看了田仲一眼,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们呀!”田仲摇摇头, 打趣道:“真该把你们这些宫中护卫都丢到边关去操练操练, 省得你们这些家伙都安逸废了。”   “侯爷, 可别,”两个侍卫忙连连摇头,“我们这些人您也知道, 就来混个差事,真没什么大抱负,您老千万别在我们身上费心。”   田仲也知道京城的后备军其实是京中各大家族族中子弟镀金混日子的地方,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人各有志,哪怕人家混日子,只要过的舒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侍卫看田仲没再多说,也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田仲一时好意,把他们丢到北方大营去建功立业,那时他们可哭都没地方哭。   两人不敢再说这事,忙跟着田仲朝钱记走去。   钱记是京城有名银楼,不但是百年老字号,甚至连宫中一些首饰,都出自钱记的上供,田仲想着自己媳妇这些日子在屋里坐月子无聊,就特地订了几件,打算拿回去哄媳妇开心,当然还有他宝贝儿子的。   “侯爷来了!”门口的伙计一看到田仲来了,忙过来请安。   “我订的那几件东西都好了么?”田仲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   “都好了,大当家的知道是您订的,特地让家里的老匠替您打的,保管您满意。”钱记的伙计笑着说。   “钱大当家的有心了。”田仲说了一句。   钱记的伙计领着田仲上了二楼的雅间,端上茶水点心,就跑去叫大掌柜了。   不一会,大掌柜的捧着一个匣子匆匆进来。   “见过侯爷。”大掌柜的把匣子放到田仲面前的桌子上。   “钱掌柜的不必多礼,这就是本侯订的东西。”田仲指了指匣子。   “正是。”大掌柜的打开匣子,转向田仲。   田仲身后的两侍卫伸头一看,只见匣子里放着一支精致的凤钗,一对镂空花纹的手镯和一个孩童用的金项圈,不由暗叹侯爷果然心细,这大人孩子的,买的还真全活。   田仲拿起金钗看了看,看着上面薄如蝉翼的凤凰,点点头,“这是孟老的手艺吧?”   “就知道侯爷是行家,小的一看是侯爷订的,就特地请孟老出手,才打了这只凤钗。”钱掌柜的陪着笑说道。   田仲看了看,没有什么瑕疵,就放下,又拿起那对镂空的镯子,顿时笑了,指着钱掌柜,“你这老小子,心思就是活。”   钱掌柜嘿嘿笑了一下,“侯爷既然定了凤钗,那肯定就是送公主的,小的特地让银匠选了石榴花,祝侯爷和公主殿下多子多福。”   “嘴够巧,”田仲看着手镯上活灵活现的石榴花,满意的点点头,放下,又拿起最后的金项圈。   “侯爷这是为小世子准备的吧,小的特地让工匠把整个项圈仔细打磨了一遍,您放心,这上面一点磨人的地方都没有,小世子用着再放心不过了。”   田仲用手摸了摸,果然整个项圈内侧十分光滑,满意的点点头,把项圈放进匣子,盖上,“做的不错,我都要了。明日记得去侯府支银子。”   说完,田仲就要抱着匣子起身离开。   “侯爷不再多看看么,钱记又出了些新样式。”钱掌柜的知道田仲素来出手大方,自然舍不得田仲就这样走了。   果然,田仲听了停下问:“又来新花样了?有什么?”   “侯爷随我来。”钱掌柜带田仲朝二楼旁边的一个柜台走去。   跟着钱掌柜的走到那个柜台前,田仲就见里面摆着几个样式新颖的手镯玉坠还有一些金钗银篦。   田仲看了看,花样虽然很是新颖,不过做工却没他订的精细,不由有些看不上,就摇摇头,打算离开。   不过在离开时,田仲却看到旁边梁上挂着的一串银风铃不错,就用手指着问:“这个怎么卖?”   钱掌柜的一愣,忙说:“这是匠人们打着玩的,已经挂了好久了,有些旧了。”   “那你让他们再打个新的,就用银的,我看着银铃就很好看,明日去府上支银子时一起送去。”田仲看着这银铃精致好看,想着他家瑞儿就喜欢这些摇摇晃晃的,打算弄一个挂他摇篮车上。   钱掌柜一听放下心来,“侯爷放心,这银铃不算难打,小的明日一定送个新的去府上。”   “弄的精致些,结实些,千万别掉铃铛,我挂孩子的摇篮车上。”田仲嘱咐道。   “侯爷放心,小的明白,小的一定让他们打磨光滑,铃铛弄大些,保证不会掉铃铛,不会被孩子误吞。”钱掌柜保证道。   田仲满意了,抱着匣子带着两个侍卫朝外走去。   钱掌柜亲自送田仲一行人出去。   田仲走到门口,对钱掌柜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就带着两个侍卫朝家走去。   结果刚走了两步,钱记旁边一个铺子里就传来一阵吵闹声,田仲和两个侍卫不由停下向铺子里看去,当然还有不少路人也纷纷停下,围过来看热闹。   铺子里两方人好像因为货物的事争吵起来,甚至动起手来。   “看来又是李家仗着自己是本地人,故意压价欺负外地人,这几个外地人只怕要吃亏了。”田仲身边的一个侍卫看了两眼,见怪不怪的说。   田仲看了看,果然其中一方好像是店里的掌柜的和伙计,人虽然不多,却底气十足,而一方,人虽然不少,好像也占理,却放不开手脚,反而隐约处在下方。   “这李家铺子是干什么的?”田仲以前倒没注意到这家店。   “是收货的,尤其收一些别的地方的土特产,然后转手卖。”侍卫回道。   田仲听了心下了然,一些地头蛇最喜欢的就是干这种买卖,毕竟外乡人好揉捏,压价甚至不给钱许多生意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去给九门提督说一声,让他派人来管管,京城重点,要是再这样,太不像话。”田仲对身后的侍卫说了一句。   “是,卑职明白。”   田仲正说着,在铺子里吵架的那伙外乡人突然被铺子里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推搡出来。   其中一个甚至被推的急了,直接朝外倒下,田仲正好在旁边,就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大兄弟,多谢!”那人稳住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鞋印,正要再找铺子的人理论,却在抬头看到田仲时直接愣住了。   “你没死?!” 第123章   “你是?”田仲皱着眉看着对方, 他素来记性好,哪怕一面之缘的人也能记住, 可眼前这人,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商队五年前在幽州救过一个人,后来那人快不行了,我们就把他送到幽州城外一个村子去了,那人是你么?”张会忙说道。   田仲一愣。   张会看田仲愣住,还以为认错了, 摸摸头, “不是么,不好意思, 看来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 就要接着找铺子的管事去理论。   “等等,”田仲伸手拦住他,“你说你五年前曾在幽州救过人?”   张会惊喜的回头,“大兄弟,那人是你?”   “跟我来,”田仲看这周围乱糟糟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朝旁边一个茶楼走去。   “可我这……”张会看着旁边的铺子, 有些犹豫。   “这里的事我会让人帮你摆平, 我有话问你。”   张会看了看田仲的穿着和身后的两个护卫, 顿时明白遇到了贵人,忙对自己人招招手,然后跟上田仲。   田仲带着张会到了旁边的茶楼, 茶楼的小二看到田仲过来,忙迎了出来,“侯爷,您来了?”   张会一惊,他虽然之前就觉得田仲应该有些身份,却没想到居然是位侯爷。   “来个雅间,安静些。”田仲随口说道。   “是,侯爷跟小的来。”小二带着田仲一行人上了二楼,开了一个靠角落的雅间。   “不用伺候了,”田仲坐下后,随手丢给小二一个银豆。   “小的明白,谢侯爷打赏,”小二忙接住,快步退出去,并帮田仲关上门。   等小二走后,田仲看着还站着的张会,“你也坐吧!”   张会有些拘谨,“小人……”   “坐吧,本侯正好有事问你!”   张会这才在下首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田仲温和的问。   “小人张会,是温州人,手下有个商队,平日运些货物赚几个钱。”张会回道。   “你五年前去过幽州?”   张会知道田仲是想判断他说的真假,仔细回道:“五年前,小人听说边关起了战事,就抱着发笔横财的念头,一时脑热,带着商队去了趟边关,可谁想到,居然差点把整个商队砸进来……唉,不提也罢,后来在从边关回幽州的途中,小人看到了当时倒在路旁的您,看您当时还有气,就把您带上了,想着反正当时车队的张伯也会些医术,可谁想到您当时可能伤的太厉害了,到了快到幽州城外,居然眼看着不大好了,张伯说您没救了,小人无奈,就只能让车队的张五把您拉到旁边的村子,给了里正些钱,想着让您……没想到您居然撑过来了,真是幸事。”   田仲看着张会说的虽然有些隐瞒,但却不像是假话,而且和当初王里正说的也对的上,知道张会确实是救自己的人,就说道:“原来是张大哥救本侯一命,请受本侯一拜。”   田仲起身,对张会躬身一礼。   张会慌忙起身,忙扶着田仲,“侯爷使不得,这是折煞小人了。”   田仲起身,拉着张会坐下,笑着说:“本侯刚才看张大哥和那家铺子起了争执,不知是因何事?”   张会正愁这事,听田仲问起,就一股脑的说出来,“自从当初幽州一行后,小人就歇了去北方的心思,这几年都在南方几条商道行走,几个月前,小人听到消息,说京城兴起蜀地的蜀绣,小人就带着商队去了蜀地一趟,买了些蜀绣和蜀地的一些特产,想着来京城赚一笔,结果到了京城,蜀绣倒是很快在几个绸缎庄脱手,可那些特产,却没大有人要,小人在京城逗留几日,好不容易找到收特产的李家铺子,也讲好了价钱,可谁知把货给他们后,他们却突然翻脸了,硬是把价钱压了一半,您也知道,这土特产本来价钱就不高,要是压一半,我们只有赔钱的份,所以我一时气不过,才和他们闹起来,可谁知他们居然仗着自己是地头蛇,直接把我们打出来,唉!”   田仲微点头,“京城收这些外地土特产很多都是地头蛇,看你们不是本地人,仗着人多势众很容易压价。”   “可不是,早知就不图省事卖给他们,直接摆摊都比现在强。”张会叹气。   “你以后要再带这些东西,不妨去孙记卖,孙家收杂货多年,价钱虽然比别家低一些,当家的却是个讲理的,反倒比别家好些。”   张会记下,“多谢侯爷指点。”   “至于这次的货物,你不用担心,回去等着,过两天自然有人按当初说好的价钱给你送去。”田仲说道。   张会听了大喜,可又有些担心,“小人听说那李家背后有人,是个大官。”侯爷虽然听着厉害,可张会走南闯北,却知道京城许多侯爷只是空有爵位,领着俸禄,未必比一些官员说话有用。   田仲身后的侍卫顿时笑了,对张会说道:“让你回去等着你就放心好了,别说那李家背后只是个大官,就算那李家是皇亲国戚,侯爷只要发了话,那李家也得乖乖的把钱给你。”   张会这才放下心来,忙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   “你现在住哪?”田仲问道。   “小的和车队的人住在通福客栈。”   田仲想了想,“我那有个别院,正空着,你不如带人住我那。”   张会立刻摆摆手推辞,“小人这些人粗糙惯了,如果能住侯爷的别院,小人住客栈就很好,实在不宜再劳烦侯爷。”张会知道自己虽然对田仲有救命之恩,可也知道对于这些大人物来说,未必就把这事看的多重,况且好钢用在刀刃上,张会宁愿以后田仲多帮他几次,也不愿意一次把恩情糟蹋玩。   田仲又邀张会去他府上做客,张会也客气的婉拒了。   田仲无奈,就从袖中拿出一个玉坠,递给张会,说道:“你以后要是遇到有什么难事,就到信武侯府找本侯。”   张会看着田仲递过来的玉坠,又听到信武侯三个字,瞪大眼睛,突然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 第124章 张家事了   信武侯府   田仲拿起匣子中的银铃, 仔细的绑在摇篮车上面的横杆上,绑完后,用手拍了下铃铛, 对摇篮车里的小田瑞问道:“宝宝,好看么?”   小田瑞大眼睛瞅了瞅头上的银铃铛,默默的吃着手。   “难道这铃铛不够亮,早知打个金铃铛了。”田仲看着儿子没多大兴趣,挠挠头。   小田瑞吃了两下手, 把还沾着唾沫的小手伸向银铃。   结果, 恩, 没够着……   “哇——”   够铃铛失败的小田瑞顿时哭了起来。   田仲忙晃晃儿子, 哄了哄, “不哭, 不哭, 爹爹拿给你玩。”   田仲把铃铛解下来, 放到小田瑞能够着的地方。   小田瑞刚一够着, 就把铃铛往嘴里送。   “哎呀呀, 宝贝,你咋什么都想着往嘴里放, ”田仲忙把银铃拿到一边, 看到小田瑞又要哭,抱起小田瑞拍了拍。   小田瑞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 又开始吃起手来。   田仲索性抱着小田瑞到里间找他娘。   进了里间, 赵瑶正在吃着补品, 看到田仲抱着儿子进来,放下碗,问道:“刚才听着怎么哭了?”   “想吃铃铛没吃到,恼了,”田仲抱着小田瑞在赵瑶床边坐下,笑着说:“你说咱们儿子是怎么了,怎么拿着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只要送不到嘴里就哭,这吃货的性子到底随谁?”   赵瑶看着儿子吃手吃的那是一个香甜,也笑了,“当然是随他爹,这京城有几个比他爹会吃的。”   田仲没想到说到自己身上,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顿时笑了,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你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田瑞看着田仲的手指,伸出小手努力握住,往嘴里送去。   “哎哎,爹爹手脏,不能吃,你吃你自己的。”田仲忙把儿子的小手送回他嘴中,堵住他那闲不住的小嘴。   赵瑶也被儿子执着的吃劲逗乐了,对旁边的宫女说:“端点水来,拿个小勺。”   “是,”宫女知道这是要喂小世子,忙下去准备。   不一会,宫女端着一个小碗进来。   赵瑶从田仲手里接过儿子,开始给儿子喂水。   小田瑞对吃的东西向来来者不拒,虽然实际上他除了喝奶什么都还不能吃,所以喝起水来也很乐呵。   赵瑶喂了他点水,看着差不多了,就放下勺子。   小田瑞吧唧吧唧嘴,又接着吃手。   “我的儿啊,你这小手是沾了什么蜜,让你吃的这么香,”赵瑶亲亲儿子,又有些担心的对田仲说:“咱儿子一直吃手,不会把手吃的蜕皮吧?”   田仲以前倒没想过这事,忙过来拿着儿子的手看了看,放下心来,“没事,我看他虽然喜欢吃手,可每次也不一定能把手准确的塞到嘴里,而且他大多数时间还睡觉,实际能吃手时间也有限,应该不碍事。”   赵瑶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想着等会要嘱咐一下奶娘,让她记得每天给儿子洗手,要不万一吃到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田仲也担心儿子老是吃手不大好,就让人把他买的那个项圈拿来,洗干净给儿子。   小田瑞果然对金灿灿的项圈感兴趣,抱着啃起来。   赵瑶和田仲顿时笑喷,他们儿子果然来者不拒。   .   过了两日,在客栈等消息的张会果然见到了前来送钱的李家大掌柜,比起上次的盛气凌人,这次李家大掌柜的可谓低声下气多了,不仅按原来说好的价钱把钱奉上,甚至还非要多给一些作为补偿。   张会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也懒得给李家掌柜的好脸色,只是收了他应拿的钱,就把李家掌柜的撵走了。   商队的其他人不解,不明白大当家的为什么不愿意收下李家的赔礼,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张会却没说什么,只是让商队的人去打听一下。   结果等商队的人一打听,才知道九门提督突然出动,把京城那些平日违法乱纪的地头蛇一锅端了,而李家背后的东家,据说也没能幸免。   众人这才知道李家掌柜为什么突然送钱来,也明白大当家的为什么这么不给李家面子。不过同时又好奇起来,大当家的怎么知道李家要跨。   张会也没隐瞒,就把田仲的事说了。   “大当家的曾救过信武侯?”车队的众人大惊,五年过去,车队虽然仍是张家的,可人却早换了好几批,所以许多人并不清楚这事。   当然也有一些车队的老人更是惊讶。   “大当家的,当年咱们随手救的那个人,居然是信武侯!”   “老天爷来,那当初信武侯没死,岂不是咱们救的!”   “那个年轻人居然就是信武侯!”   众人议论纷纷,当然更多的则是围在张会身边七嘴八舌的说道。   “大当家的,您怎么不早说啊。”   “那信武侯知道是咱们商队救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大当家的……”   “好了,大家安静!”张会被围着的人吵的头疼,压了压手,让众人静下来。   “人家信武侯已经知道是咱们商队救了他,也曾提出要感谢咱们,甚至还想请咱们去做客,只不过都被我推了。”   “什么,大当家的,你怎么能推了呢!”   “大当家的,你居然推了!”   “那可是信武侯啊,多好的巴结机会,大当家的你居然推了,你糊涂了不成!”   众人顿时炸锅了。   “停停停,你们能先听我把话说完么?我问你们,我要不推,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做?”张会看着众人问道。   众人一愣。   “难不成我当场要个官做做?”张会反问道,“不说这样可能给人家留下挟恩图报的印象,就算人家给咱个官,你们觉得咱们这些大字识不几个的能进入官场?   再或者要钱,可哪怕侯爷送咱黄金百两,咱张家走商多年,也不缺这点钱。”   “可那也不能直接这样推了啊!”旁边一个张家的人说道。   “既然官咱做不了,钱咱又不算缺,干嘛不直接推了,还能给贵人留个好印象。”张会说道。   “可这样,可这样岂不是太亏了。”众人可惜道。   “自然不亏,”张会从身上摸出田仲给的那个玉坠,“这是侯爷给张家的,说以后张家要遇到事,可以拿这个去信武侯找他。”   众人顿时眼睛亮了,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个玉坠。   “大当家的,这个玉坠……”几个张家长辈眼红的看着玉坠。   张会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直接说:“这个玉坠谁也不许乱打主意,回去本当家的就把它放祠堂里。”   众人不解的看着张会。   “你们能别光看眼前这点么,咱们在京城给人家信武侯留个好印象,等回温州,那些官员只要知道咱张家救过信武侯,谁不得给咱客客气气,咱再有这信物,以后谁不得敬咱张家三分,咱张家是走商的,有了信武侯这后台,岂不是信武侯谢咱什么都强。”张会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众人虽然觉得张会说的有些道理,可仍觉得很是可惜,毕竟一个玉坠比起攀上信武侯府还是差了些,只不过张会是一家之主,素来有威望,而且当初下令救人的也是张会,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等到晚上,一个信武侯府的侍卫来客栈,特地问了张会李家有没有赔钱,还给张会带了一封信和一个匣子,说是他家侯爷的谢礼。等侍卫走后,张会拆开信一看,才知道这封信是给温州刺史的,希望温州刺史能照看一下张家,而匣子中,则装了百两黄金。   张家众人大喜,对张会的远见也心服口服起来。 第125章 请辞   文华殿   赵孟正手把手教着儿子如何批折子, 大太监李安从外面捧着一份折子进来。   “主子, 信武侯刚递了一份折子给吏部, 钱尚书把折子转呈到这了。”李安捧着折子说道。   “田仲?他不是在家忙着看儿子么?怎么有空上折子。”赵孟嘀咕了一句,伸手拿过折子。   “尚书大人说这是信武侯请辞的折子。”李安小声说了一句。   赵孟拿折子的手一顿。   翻开折子, 里面果然是田仲想要致仕, 赵孟看完,合上折子,叹了口气。   其实从田仲之前借和谈和公主有孕的事一直请假不回礼部, 赵孟就看出田仲有想退的心思,毕竟他想做的事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只是他还以为田仲会再拖一阵子,谁想到这么干脆的就给他来了个请辞的折子。   赵孟放下手中的折子, 对怀里正学着批折子的儿子说:“走,姜儿,父皇带你去看小表弟去。”   小太子一听去姑姑家看小表弟, 忙把手中的朱笔放下,把折子合上,然后伸手拉着他父皇的手。   赵孟起身,拉着儿子朝信武侯府走去。   信武侯府   后院的大柳树下,一张硕大的席子放在树荫中, 上面铺着柔软的被褥, 田仲躺在上面, 正陪着儿子玩。   “你倒是悠闲自在。”赵孟领着小太子过来, 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景色。   田仲起身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   赵孟给小太子脱了鞋,小太子开心跑上去找正躺着的小田瑞玩去了。   “你真打算致仕?”赵孟也脱鞋坐了上去。   “你看到折子了。”田仲把旁边地上凉着的凉茶倒了两杯,端过来。   “刚刚钱尚书转呈给朕了。”赵孟接过茶,喝了一口。   “那老头动作倒快,”田仲喝着茶说:“不致仕干嘛,我现在该做的也都做了,再在朝堂上呆着,他们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赵孟他也知道田仲现在的情况在朝中有些尴尬,信武侯是国侯之尊,位属超品,只比亲王差一点,田仲偏偏又不是朝中那些只挂头衔领俸禄的袭爵勋贵,所以朝中大臣见了田仲,从身份上就矮一截,而田仲实职却在他们之下,这些人面对田仲自然不可能自在。   “那你就打算年纪轻轻远离朝堂?”   “反正我有爵位,不愁吃不愁穿,又有媳妇孩子,歇歇有什么不好。”田仲不在意的说。   “你还真是……算了,不说你了,那你以后就这么天天在家陪媳妇儿子玩?”   “陪媳妇孩子有什么不好么,以前天天忙的要死,想歇都担心这担心那的,如今终于有空了,干嘛不好好歇歇,再说我在家也没光闲着,”田仲从旁边席子上拿了一本书扔给赵孟,“我打算有空先把这本书编完。”   赵孟接过书看了看,“这是你那本‘天书’,你还在写?”   “自己挖的坑,不填不行啊!”田仲苦笑。   赵孟顿时笑了,“钦天监那些家伙又找上门了?”   “不是‘又’,是一直,只不过之前我有事忙,没空搭理他们而已。”   “不过编书这活也用不着急,你没事写写就行了,你这还不到而立之年,总在家呆着也不大好。”   田仲看着赵孟,“我怎么听着你这家伙话里有话,你要说什么就直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转圈了。”   赵孟咳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不想在朝中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替我去东宫教教姜儿……”   田仲直接让口里的茶呛着了,指着赵孟,“我才刚请辞,你就打算拉我去给你儿子当夫子,赵孟,你也太人尽其用了吧!”   “反正你不也是闲着么!”赵孟厚着脸皮说:“也不是让你一直呆那,姜儿那也有不少大儒,你只要过个两三天去给姜儿讲讲兵法和军中的一些情况就好。”   “兵部尚书秦老将军不也身上挂着太子少傅么,他讲不就行了。”   “秦尚书毕竟年纪大了,再说你不正好闲着么!”   田仲转头看着旁边正陪儿子玩的小太子,小太子今年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搬到东宫了,赵孟让他去教小太子,有让小太子多学一些的心思,可更多的,只怕是想给小太子添势。   “你倒是疼儿子。”田仲小声说道。   “我虽有四子,可膝下嫡子就姜儿一个,姜儿又是几个孩子中最聪明伶俐的,总要多用些心才放心。”赵孟低声说道。   “姜儿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还被早早立为太子,平日也无差错,只要你不做妖,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你担心的有些过了。”田仲不客气的说。   “小心无大错,明眼人都知道姜儿是一国储君,可越是这样,我越怕有些人会想着钻空子。”   “你是担心前朝那些余孽或者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赵孟微点头,“姜儿再有几年就要搬到东宫了,到时我不可能再天天护着他,你我自幼在宫中长大,也知道宫里有多少阴私。姜儿的那些太傅侍讲虽然不错,可他们没在宫里呆过,终究差了些。”   田仲喝着茶,却没有说话。   赵孟看着田仲。   田仲放下茶,叹了一口气,“赵孟,你我相识多年,有些话我也懒得藏着掖着,我就说一句,我田仲的爵位已经到顶,你觉得我还会掺合到下一代的夺嫡中么?”   “姜儿的储君之位已经定。”赵孟忙说道。   田仲摆摆手,打算赵孟的话,“你现在这么想,甚至过个三年五年也这么想,可十年二十年呢,赵孟,你现在还不到三十,又向来养尊处优,谁都不知道你能活多大,你要万一活到七老八十,你觉得到那时你还能这么想?你现在想的挺好,想多给太子点势力,多巩固太子的储君之位,可等以后呢,等你年纪大了,你还会这么想么?只怕今日你给太子的助力,以后反而会成为你的眼中钉肉中刺。”   “朕岂会如此!”赵孟怒道。   “赵孟,别高估人心,更别高估自己!”田仲淡淡的说。   赵孟一顿。   “历观前朝,哪个太子刚立时不是皇帝的掌中宝心头肉,可等到最后,哪怕太子能撑到登基,还有昔日父子之情的又有几个,赵孟,难道你觉得你会是例外?”   赵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爱之欲生,恨之欲死,本就是人之常情,而帝王,手握天下,少有顾虑,更是容易如此,赵孟,我劝你一句,对待太子,哪怕你再疼爱,扶持也要节制一些,细水长流,否则月满则亏,未必是什么好事。”   赵孟沉默了。   良久,赵孟叹了一口气,“你顾虑的对。”   田仲提过壶,给赵孟和自己又倒上茶,“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东宫,只要守卫好,哪怕有些小手段,就当给太子练手,他是一国储君,如果连这都摆不平,你以后难道要替他护一辈子。”   “你这家伙,还真不是你的儿子,你不心疼。”   田仲顿时笑了,“我儿子以后只是袭爵,又不去当皇帝,自然不用受这些。”   赵孟摇摇头,知道田仲是不会答应,也不再说这事,就转头看向儿子和小田瑞,就见儿子正努力和小田瑞说话。   “姜儿,你在干嘛?”赵孟看的奇怪,不由问道。   “我在和小表弟说话。”小太子转过头说。   “他那么小怎么可能听的懂。”赵孟笑着说。   “他听的懂,他会跟着我张嘴。”小太子指着小田瑞。   田仲和赵孟听了,往那一瞅,果然看到小家伙在嘴一张一合的。   “哎吆,我儿子这是又饿了。”田仲一看他儿子那嘴,就知道这小家伙又饿了,忙抱起来,叫旁边的宫女去叫奶娘。   “原来是饿了,我还以为他在给我说话呢!”小太子有些失望。   田仲摸摸姜儿的头,笑着说:“过几个月就能说话了,到时叫瑞儿和你说。”   “好。”小太子倒很好说话。   奶娘从屋里匆匆走出来,从田仲手中接过小田瑞,抱进屋里喂奶。   “瑞儿这么小,你带着他在外面没事?”赵孟想起他的小外甥才刚满月不久。   “没事,这几日天气热,屋里闷的要命,小孩子又不能用冰,出来凉快反倒比在屋里捂痱子强。”当然田仲事先是先请教过太医,特地看着外面无风才抱出来的。   赵孟放下心来,又问起赵瑶,得知赵瑶还没醒,又和田仲说了一会话,就带着小太子回宫了。   傍晚   赵瑶醒来,田仲抱着儿子进屋,把儿子递给赵瑶。   赵瑶逗着孩子,问道:“我哥之前来,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的正香,就没叫你,反正你哥也经常来。”信武侯府离皇宫近的很,赵孟抬抬脚就到了,信武侯府的人都对皇帝来见惯不怪了,何况田仲。   赵瑶一想也是,就问道:“我哥来干什么?”   “我昨天不是给吏部上了折子请辞么,今天吏部转到他那,他就带姜儿过来看了看。”田仲随口说道。   “那我哥准了?”赵瑶问道。   “准了,反正他早就知道我不可能在他手里干下去。”田仲笑道。   赵瑶对田仲致仕倒是挺开心的,“那就好,正好在家陪我和孩子,也省得在礼部委屈。”   田仲知道赵瑶和许多人一直觉得他做翰林编修挺委屈的,其实他倒没什么感觉。   “不过,我哥就特地为你请辞的事跑了一趟?”赵瑶有些疑惑,他哥那么忙,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特意跑一趟吧!   田仲笑着戳了戳儿子的鼻子,“当然不是,他还想让我去教太子。”   “教姜儿?”赵瑶皱了皱眉,她很喜欢姜儿,要是只是平常姑侄,她自然会劝丈夫教,可姜儿偏偏是太子。   “好了,别皱眉,”田仲伸手轻轻抚过赵瑶的眉心,“你能想到我自然也想的到,姜儿是一国储君,咱家早已到了顶,那些夺嫡战队压宝的事,就随他们去吧,咱们才不掺合呢!”   赵瑶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就是,夫君好不容易才致仕,想外边那些事干什么,不过夫君,你以后打算在家干嘛?”   田仲在赵瑶额头亲了一下。   “当然是在家陪你和咱们儿子了!” 第126章   过了两日, 赵孟果然准了田仲的折子, 而吏部一收到朱批的回折,也动作迅速的替田仲走完了致仕的各种公文,隔天就给田仲下了致仕的调令, 让朝中一些七老八十想要致仕却苦等不来调令的官员瞠目结舌。   原来致仕也能如此之快!   一众年纪大的老臣顿时望向吏部。   吏部众人:……   田仲接到致仕的调令后,就去翰林院把东西取了,顺便还请翰林院众人吃了一顿散伙饭, 算是感谢众人对他的照顾。   翰林院的众人以前对田仲忌讳不已, 现在田仲要走了, 反而觉得田仲没那么可怕了, 一个个倒是和田仲热乎起来, 所以这一顿散伙饭倒是吃的宾主尽欢。   吃完散伙饭,田仲算是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翰林生活。   .   田仲自从请辞后,就彻底放下了朝中之事,呆在府里陪陪夫人,逗逗儿子,写写书, 日子过的好是一个悠闲。   这日, 田仲和往常一样在大柳树下陪着儿子玩,赵瑶从外面香汗淋淋的走过来。   “回来了?”田仲看赵瑶热的这样, 忙让她坐下,从旁边拿了个扇子给她大力扇了扇。   “没事, 只是出了马车进院子有些热, 你看着瑞儿吧, 银月。”赵瑶叫道。   银月去屋里放下东西,立刻带着两个宫女出来,给赵瑶打扇子。   赵瑶凉快了一会,看身上热气散了,把外衣脱下,接过银月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和手,看着身上干净了,这才从田仲怀里接过小田瑞。   “瑞儿,想娘了没有。”赵瑶抱着儿子笑着问道。   小田瑞还以为他娘在逗他玩,咧嘴一笑,顿时口水从嘴里流出来。   “我的儿啊,你咋又流口水了。”赵瑶忙拿起旁边干净的软布巾,替儿子擦了擦嘴。   “咱儿子八成是要快长牙了,我看他这几日一直在吹口水。”田仲说道。   “长牙?他还不到三个月,就要长牙了,这么快?”赵瑶忙瞅了瞅小田瑞嘴里。   “刚才太医来请平安脉,我问了,大部分孩子三个月开始出牙尖,不过真要长出来,只怕得好几个月了。”   “原来这样,我以前也听嫂子说过,说孩子长牙的时候容易出口水,看来咱儿子真要长牙了。”赵瑶虽然没从儿子嘴中看到一点牙,不过还很是兴奋的对儿子说:“宝宝要长牙了,以后就能吃东西了。”   小田瑞动动嘴,口水又流出来了。   赵瑶忙拿着布巾又给他擦了擦。   田仲从旁边拿了一块备好的干净布放赵瑶旁边,预备着他儿子再流口水,然后在赵瑶旁边坐下,随口问道:“五皇子怎么样?”   赵孟昨日又新得了个皇子,赵瑶身为皇子的亲姑,自然要进宫看看。   “孩子长的还不错,只是早产,身子骨弱了些。”   “怎么早产了?”田仲问道。   “谁知道,不过孩子看起来还好,应该能养的活。”赵瑶不甚在意的说,毕竟只是一个婕妤生的,又非嫡非长,赵瑶也就去看看孩子,至于别的,她才懒的过问呢。   赵孟之前已经有四个了,田仲自然也没多上心,听到孩子没事,也懒得多问,只是感叹了一句,“生在这么热的天,孩子也是受罪。”   “这倒是,生在这大热天,无论是坐月子还是孩子,都遭罪。”赵瑶深有体会。   自从有了小田瑞,两人怕冰着孩子,这两个月一块冰都没敢用,全靠在树底下乘凉和打扇子,再没人比他们清楚这时候生孩子有多遭罪。   当然这也是田仲和赵瑶两人仔细,其他人倒未必有他们这么讲究。   田仲和赵瑶说了一会话,看小田瑞睡着了,两人就抱着孩子进了屋。   赵瑶抱着孩子进里屋一起睡觉,而田仲,则在外间干他每天的副业——编书。   一个时辰后   小田瑞一泡尿把自己尿哭了,赵瑶自然也醒了,忙把儿子扒了个精光,让旁边宫女收拾,然后抱着光溜溜的小田瑞哄了起来。   “怎么哭了?”田仲在外间问道。   赵瑶抱着儿子走到外间,哭笑不得的说:“一泡尿尿了半张床,然后自己睡的不舒服哭了。”   “哎吆,我的光腚儿子,你咋这么有本事呢!”田仲在小田瑞光屁股上拍了一下。   小田瑞大眼睛中的金豆豆还没掉完,一皱鼻子,顿时又要哭。   “奥奥,不哭不哭,瑞儿乖,”田仲忙哄了哄,对赵瑶说:“看来还没睡醒,有些娇气。”   赵瑶让宫女拿了个薄抱被来,把小田瑞包起来,然后拍着让他睡觉。   果然,小田瑞闭上眼,吧唧吧唧嘴,又睡着了。   “这小家伙,闹腾完别人自己倒又睡了。”田仲摇摇头,让人把摇篮车抬过来,等小田瑞睡熟后,赵瑶轻轻把他放到摇篮车里。   赵瑶被吵醒了也没什么睡意,索性也不叫奶娘,自己在摇篮车旁看着儿子,而田仲,接着写自己的书。   一时间,屋里三人,静谧而美好。   不过很快,这氛围就被田仲打破了,只见田仲一会咬咬笔杆,一会写几个字,一会又突然把写了字的纸柔成团扔在旁边的纸篓里,弄的正在摇篮旁一脸温柔看儿子睡觉的赵瑶都不由抬起头。   “夫君,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纠结我下面要写什么。”田仲苦大仇深的看着桌子上的白纸。   “纠结?”赵瑶不解。   “我这本书是分五个部分写的,当初写到第四个部分中间了,前几日我把第四部分顺着编完了,今天到最后一部分了,可是我忘了我当初最后一部分要打算写啥了?”田仲无奈的抬头。   “什么,可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赵瑶顿时紧张的问道。   “和失忆无关,我只是隔的太久忘了,”田仲看赵瑶担心,忙解释道:“当初刚开始写这本书还是六年前,那时是我心情不好,天天昏昏沉沉的,想找个事不让脑子乱想,才一时兴起写了这本书,所以当时是写到哪算哪,许多事也只是记在脑子了。这六年过去,你觉得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当初想了什么!”   赵瑶听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这样,钦天监那些人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恢复记忆,想着你把后面那些写出来,那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往下编呗!”田仲挠挠头,继续想最后一部分。   在废了一刀纸后,田仲看着满满一纸篓纸团,无语望天。   这书最后要怎么写啊!   好在最后田仲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既然忘了最后要写什么,那不如把前四部分总结一下,就当成第五部分,反正他最后也记不得了,这样一本书也不会显得不完整。   于是,田仲就把书从头梳理一遍,废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把这本“天书”写完了。   写完书后,田仲就让人去通知钦天监的姜监正,姜监正听闻书写好了,立刻就带人来了。   “这就是整本‘天书’?”姜监正爱不释手的翻着书。   田仲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   “那注释?”姜监正忙问道。   “还需要些时日,我写完会让下人送到钦天监。”   姜监正大喜,忙把书揣袖子里,“那老夫先拿回去给那些人看着,等侯爷写完注释,他们研究透了,就开始修订,然后再找工部的匠人刊印。”   “这些你看着办好了。不过等印完,送一本来我看看。”田仲说道。   “这是自然,侯爷放心。”姜监正一口答应下来。   “那没什么事,我就不留监正大人了。”田仲看着姜监正心神已经完全在那本书上了,就打算送客。   姜监正自然也急着回去,当即就要往外走,只不过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又跑了回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田仲。   田仲一看姜监正的目光就觉得不好,警惕的说:“书我编完了,你还要干什么?”   姜监正搓着手,讨好的说:“侯爷如今致仕了,想必最近很有空吧!”   “没,本侯最近忙着看孩子,忙的很,一点空都没有!”田仲断然否认道。   “孩子不是有公主殿下和奶娘么,怎么会忙着侯爷。”姜监正不信。   “本侯是孩子的父亲,岂能不看孩子。”田仲义正言辞的说。   姜监正一噎,小声嘀咕,“那也应该有空吧!”   “本侯没空,管家,送客!”田仲对外面叫道。   姜监正一把拉住田仲袖子,“再编一本怎么样,就一本。”   田仲努力把袖子从姜监正手里抽出来,“编什么,本侯要看儿子!”   “就再编一本星象,”姜监正不肯放手,祈求道:“侯爷连星孛都能预测,再编一本星象吧!侯爷,这可是名垂青史的事啊!”   “本侯已经名垂青史了,管家,快送客!”   原公主身边大太监,现信武侯府管家匆匆走来,带着两个小太监不容分说的把姜监正“客气”的送出了大门。   等姜监正被送走后,田仲才松了一口气。   他自己连星象都弄不懂,还编书,编毛书啊!   田仲摇摇头,回后院陪儿子玩去了。 第127章 别当着皇帝面吹牛   信武侯府   田仲手里拿着一只布老虎, 趴在小田瑞旁边, 晃着布老虎逗道:“瑞儿,来,来抓老虎!”   小田瑞睁着大眼睛看了看, 迷惑的看着田仲。   “宝贝,来抓啊~”田仲晃着布老虎,努力引起儿子的注意。   小田瑞给面子的伸手够了够, 没够到, 接着迷惘的看着田仲。   “我的儿, 你翻个身, 翻个身就能够着了。”田仲哄道。   小田瑞却只是看了一眼, 就接着自己玩自己的。   “唉,”田仲叹了一口气。   俗话说“三翻六坐八爬”,他儿子现在都快四个月了,却一点翻身的意思都没有,这不能不让头一次当爹的田仲着急。   田仲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儿啊, 你咋这么懒呢, 太医都替你看了说你会翻身了,你怎么就不肯翻一下呢!”   小田瑞还以为田仲在逗玩, 顿时对田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田仲看儿子兴致不错,又从旁边拿了一个拨浪鼓逗他翻身。   正逗着, 外面传来一声通报。   “侯爷, 钱尚书大人求见。”   “钱尚书?”田仲疑惑的抬头, 对外面问道:“他是自己来的,还是奉了公差?”   外面通报的人禀报道:“钱大人是自己来的,并未说奉公差。”   这老狐狸不是奉公差来找他干嘛,田仲心里奇怪,对外面的人说:“叫他过来吧!”   “是,侯爷。”   田仲接着拿着拨浪鼓逗儿子玩,既然不是奉公差,那他就没必要亲自去迎了。   “宝宝,来,看拨浪鼓,”田仲拿着拨浪鼓摇了摇,引诱这小田瑞来抓。   小田瑞对能“咚咚”响的拨浪鼓显然更感兴趣,伸手来够拨浪鼓。   田仲忙一边敲着一边往外移,“来,宝宝,翻身来够够。”   小田瑞这次倒很给面子,努力神手去够田仲手中的拨浪鼓。   “对,就这样,翻个身。”田仲鼓励道。   可惜小田瑞却没能明白田仲的意思,依旧躺在床上努力在伸手够田仲手中的拨浪鼓。   “翻身啊,宝贝,翻下身就能够着了。”田仲急道。   小田瑞充耳不闻,依旧执着的伸着手。   “侯爷好兴致。”钱尚书一身常服,从外面走进来。   “尚书大人怎么有空来本侯府上?”田仲把拨浪鼓塞到儿子手中,抱起儿子。   “有些日子没见侯爷,心里挂念,这不来看看侯爷。”钱尚书笑呵呵的走过来,也没用田仲招呼,直接找了个旁边的位子坐下。   “小世子可好?”钱尚书坐下,对田仲怀里的小田瑞晃晃手。   小田瑞大概头一次见陌生的老爷爷,好奇的瞅了瞅。   田仲看儿子感兴趣,就让儿子坐在自己怀里,用手托着他,让他看着钱尚书玩。   钱尚书年纪大了,也越发喜欢孩子,又逗了逗小田瑞,然后说道:“侯爷这些日子一直在家看小世子,倒也没见出来走动走动。”   “本侯现在是有子万事足,光看他都忙的不行,哪有时间出去。”田仲笑着说。   “抱子弄孙确是人伦之乐,不过侯爷如此年轻,也该多听听外面的消息才是。”钱尚书劝道。   “钱大人这话说的倒是话里有话,有事不妨直说,你知道本侯向来懒的给别人绕圈子。”   “既然侯爷这么说,老夫就实话实说,老夫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有事相求?”田仲顿时笑了,“尚书大人位高权重,为文官之首,有什么事用的着求我一个赋闲在家的勋贵。”   “老夫虽然有些实权,可这事事关重大,也非老夫能及,还得劳烦侯爷出手……”   “好了,你别捧我,能让你开口,肯定不是小事,你先说说什么事。”   钱尚书凑到田仲跟前,小声说:“侯爷这些日子没进宫也没听朝中的事吧?”   “你这不废话么,本侯自从请辞,这两个多月连侯府都没出过,哪有空听外面的事。”   “老夫就知道侯爷肯定不知道。”钱尚书抚着胡子说。   “你有话就快说,别卖什么关子。”田仲看了钱尚书一眼。   钱尚书果然不再卖关子,给田仲说了一件事。   “什么,你说赵孟突然信上了方士!”田仲大惊。   “没没没,”钱尚书忙摆摆手,“只是接了道士安置在皇宫外院。”   “他接的?”田仲瞪大眼睛。   钱尚书勉强点点头,“自然是陛下点头了。”   田仲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话,要没赵孟点头,谁敢让道士进宫,哪怕是外院,就说道:“你们难道就不知道劝谏一下。”   “这个我和几位尚书自然是隐晦的提了一下,可陛下装没听到啊!”钱尚书无奈。   “那就直接说,这么大的事,难道还要藏着掖着。”田仲无语。   “可陛下一没信道,二没对道士进行封官,我等身为臣子,就算想劝谏也没理由啊!”钱尚书无奈。   “等等,你刚才说赵孟信方士了,这又说他没信道,那他咋信方士了,他要只是在宫里修了个道观,请个道士,这也没什么吧,宫里历朝历代都有佛堂道观,太后娘娘还信道呢,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可是陛下是让他炼丹啊!”   “你不早说!”田仲一惊,“快从头到尾给我细说说。”   钱尚书把事情从头给田仲说了一遍,原来前些日子赵孟带人出宫微服巡查民情,回来的时候有些累了,就在京郊的一家道观歇脚,然后遇见了道观的观主,和道观观主一番交谈后,赵孟居然对这位观主很是欣赏,回来后过了几日,就让人请到皇宫外院的道观了。   “欣赏?莫非这位道观观主炼丹很是厉害?”田仲问道。   “侯爷想必也听过这位观主的名字,就是京城外郊青云观的观主。”   “居然是他!”田仲很是诧异,要是这位,还真不是什么假道士,青云观历史悠久,相传为老子坐化之处,一直是道门圣地,青云观的观主,更可谓是道门领袖,而且这位青云观的观主,田仲也认识,知道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尤其是医术,简直比太医也不差,只不过这青云观观主这老头有个怪癖,就是特别爱炼丹。   当然对于道士来说,这不算怪癖,只能说是一项技能。   想到这,田仲嘴角抽了抽,看着钱尚书,“青云观那老头爱拉着别人吹他的丹药,他不会恰巧拉了赵孟吧!”   钱尚书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   田仲扶额,“青云观那老头现在快吓死了吧!”   “秦观主并非奸佞之人,只是爱好使然,如今陛下下令,他自然也很是惶恐。”钱尚书对此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作就不会死啊!”田仲感慨了一句,又问道:“那这件事道门知道了不?”   “自然也是知道了。”   “道门怎么说?”   “当然是想办法阻止,毕竟道门也并无把握,万一弄不出来,陛下又不好糊弄,这可是欺君之罪。”   “所以你们来请我做说客。”田仲算是明白钱尚书来干什么了。   “侯爷和陛下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说起来总能少几分忌讳。”   “行了,这事本侯知道了。”田仲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倒也没推辞,直接应承下来。   “多谢侯爷,那老夫先告退。”   田仲摆摆手,“我就不送尚书大人了。”   钱尚书走后,田仲抱起儿子,蹭了蹭儿子的小鼻子。   “宝贝,看到了么,千万别吹牛,尤其别在皇帝面前吹牛,要不他不小心当了真,那可就坏事了!” 第128章 努力恶心你   田仲看着此时离宫门落锁时辰还早, 就抱着小田瑞回了后院,把他交给赵瑶,然后换了身衣裳溜达溜达去皇宫了。   走在路上,田仲心里想着等会该怎么劝。   纵观历朝历代, 服食丹药的皇帝不胜枚举, 这些皇帝倒未必对修仙求道真有什么兴趣,图的不过是个养生甚至长生, 以赵孟如今的年纪, 求长生还早了点, 大概也就是听秦观主吹自己炼的丹药多么养生, 一时兴起, 就让他帮炼两颗试试。   如此说来,倒不好硬劝,毕竟现在赵孟一时好奇, 要真非拿这事说事,只怕反而不妥。   田仲摸摸下巴, 朝宫里走去。   文华殿   赵孟翻着今日比往日多了不下三成的折子, 看着折子里明里暗里劝谏他不要沉迷于方士, 心里有些不悦, 直接把折子丢在御案上, 闭上眼揉揉额头, 懒得再看。   “陛下, 信武侯来了。”李安从外面轻轻走进来。   “他怎么来了?”赵孟睁开眼, “让他进来。”   “是。”   李安出去, 不一会,带着田仲进来。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怎么没在家看孩子。”   田仲随意在赵孟下首找了位子坐下,笑着说:“本来是在家看儿子的,不过有人来让我瞅瞅你,我虽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不过想着好久没见你,就来看看你。”   赵孟一听就明白肯定是朝中那些人看他没回应,把事求到田仲那了,有些不悦的说:“这些人就是多事,朕不过是请了位道士进了皇家道观,一个个就觉得朕好像要沉迷方士似的,折子不要命的往上送,甚至还把事捅你那去了,还真是闲的。”   田仲一看果然朝中那些人硬劝起反作用了,就笑道:“你跟朝中那些人生什么气啊,你又不是不知那些家伙,遇到事一分说成十分,遇到点事就一窝蜂上折子,那些折子不想看就别看,何必为这点小事气着自己。”   “你当朕想看,可这折子不看又不行,朕一天看几百份折子已经够累的了,这些人还不省心。”赵孟对着田仲大倒苦水。   “既然累了就歇会,正好我难得来,你天天看着一大摞折子也烦的慌,倒不如陪我说个话。”田仲转头对李安笑道,“还不快去备着茶点,本侯难得来,李大傍这是抠门的连茶水都不管了么?”   李安乐的田仲陪主子舒心,忙笑道:“侯爷来哪能没茶水,小的这就去亲自准备,保准是最好的。”   李安下去准备。   田仲看李安走了,懒散的性子登时发作了,往后随意的一倚,打趣道:“你这家伙是打算修仙啊,我可听说了,你把人家秦观主接宫里来了,怎么,让他给你造个神仙丸。”   赵孟也懒得在上面看令人厌烦的折子,直接走过来,在田仲旁边坐下,“坐没个坐样,朕可对做神仙没什么兴致,不过是近来身子乏,听秦观主说了些养生的,觉得颇有道理,打算试试而已,谁知那些人听风就是雨,一个个偏偏弄的如临大敌似的,真让朕头疼。”   田仲听了,心道果然是这样。   “可是身子沉,不够爽利?”田仲关心道。   赵孟叹了一口气,微点头。   田仲顿时明白了,赵孟今年二十九,男人一到三十,身体就会明显感到不如之前,他自己常年习武,这两年又不大劳累,尚且都能感觉到,赵孟每日埋头案牍,又操心天下大事,自然感觉更是明显。   田仲伸手拍拍赵孟,“不服老不行啊,咱俩终究是快三十的人了。”   “你也这样?”赵孟一直不大好意思和别人说这事,听田仲好像也这样,不由问起来。   “我才比你小几个月,早年领兵时又费心神过度,还有旧伤,你当我这身子能比你强多少。”   “原来你也这样,还想着你自幼习武能好些。”赵孟感慨道。   “再习武也不是大小伙子的时候了,人哪能给年龄争,你说不是不是?”   “这倒是。”赵孟深有体会。   “所以啊,没事的时候多歇歇,找太医开些补品,好好养养身子,多活几年才是正事。”田仲笑着说。   田仲这句话真是说到赵孟心坎里去了,赵孟可不就是想找些东西补补身子,就给田仲抱怨道:“朕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如今太子还小,朝中方定,朕天天擦心这操心那,生怕一时疏忽造成什么乱子,每日战战兢兢的,从今年春就觉得身子乏的很,太医也开了些补药,吃了也没什么感觉,前些日子正好遇到青云观观主,秦观主倒是位养生大家,今年都八十了,身强体壮,朕不过想试试,这些臣子就一个个阻拦,真是让朕一肚子火。”   田仲点点头,“大臣们人云亦云,一直都这样,这位秦观主我倒是认识,是个有真本事的,当初我癔症时我手下那几个将军还特地请过,医术还是不错的,不低于太医署的太医。”   “这是自然,朕要不先查过,岂能什么人都随随便便让进宫,又怎么可能让他替朕炼丹。”赵孟对自己命还是很在意的。   “秦观主炼丹的名头我以前也听说过,只是没大在意,想必应该也不错,对了,他炼的丹什么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道家炼的丹呢,他炼好了,你弄个给我瞅瞅。”田仲故作很感兴趣的说。   赵孟知道田仲一向好奇心过剩,也没奇怪,对旁边一个小太监说:“去,把昨日秦观主送的那枚补气丸拿来。”   小太监匆匆下去,过了一会,捧着一个玉盒进来。   “就是这个,秦观主昨日才炼好,试药的人还没试完,所以朕还没有服,等试药的人试完了,要真有效,朕送你几颗。”赵孟拿过玉盒,放在田仲面前,大方的说。   “要真有效我就厚着脸皮找你讨几颗,”田仲随口说道,拿起玉盒打开。   “呀,”田仲惊叹一下,“这丹药好漂亮!”   碧玉的盒子中,一颗通红圆润的丹药静静躺在里面,好似一颗红色的明珠。   田仲伸手拿出来,看了看,对赵孟笑道:“这东西你不说是丹药,我还以为是顶级的红玛瑙珠呢!”   “怎么样,秦观主炼制的品相不错吧!”赵孟也有些得意。   田仲举着丹药对着向光处看了看,好奇的问道:“这丹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还挺好看。”   “听秦观主说里面有上百味药材,还有一些道家秘药,很是珍贵。”赵孟说道。   “真的,”田仲兴趣大增,拿着丹药对赵孟说,“这丹药不透光,看不到里面,咱们要不要敲开一个看看。”   “敲开?”赵孟嘴角抽了抽,对田仲奇特的想法很是无语,丹药是吃的,怎么到田仲手里就成玩的了。   “敲一个嘛,反正秦观主还能炼,一个丹药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田仲盯着丹药,兴致勃勃的想敲开玩玩。   赵孟知道田仲只要对什么好奇就一定会弄弄,无奈的说:“你要想敲就敲吧!”   田仲手一用力,丹药“啪”的一下裂开。   赵孟也有些好奇,伸头去看。   只见丹药红色外壳裂开,里面都是些红色的粉末,看着倒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就是粉末啊!”田仲有些失望。   赵孟好笑,“这就一丹药,里面不是粉末是什么,难道里面还能塞别的东西。”   “这倒也是,天天听人家说炼丹多神秘,还以为多神奇的,其实和药丸子也没两样么!”田仲把碎的丹药放回玉盒,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丹药,药丸不都药做的么,也就炼制的手法不一样罢了。”赵孟随口说道。   “对了,炼制手法,你说丹药被传的这么神,会不会炼制手法很奇特啊!” 田仲又来了兴趣。   “这个自然,朕看制药丸只用团,炼丹的却用丹炉,想必炼丹有特殊法子吧!”赵孟有些不大确定的说。   “我以前只见过太医搓药丸,还没见过炼丹的,对了,你现在宫里不是有么,咱们去看看!”田仲提议道。   “朕折子还没处理完了。”赵孟指了指御案上堆成一堆的折子。   “看什么折子,你不是看折子烦么,正好陪我去转转,又不差这一个时辰。”田仲扯着赵孟。   赵孟一想也是,就起身打算带田仲去看看。   “等等,咱们换身衣裳再去。”田仲突然说道。   “换衣裳干嘛,这是朕的皇宫?”赵孟不解道。   “我听说炼丹是道家绝密,咱们是去看人家机密,当然偷偷的才好玩。”田仲笑道。   “朕是皇帝,他们难道还敢瞒朕,”赵孟看着田仲,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打什么坏主意?”   “没没,就是去玩玩,你也不想你去被那些大臣知道,然后他们又上一桌子折子吧!”田仲坏笑道。   赵孟虽然知道田仲没安好心,不过觉得田仲说的也有道理,就等李安端着茶点回来后,让李安找了两身侍卫服,两人换上,然后朝皇宫外院的道观走去。   “两位是?”门口的道童拦住田仲和赵孟。   田仲拿出一个令牌,给道童看了一眼,“奉李总管之命,找秦观主问一下丹药炼制进度。”   道童是秦观主从外面带进来,一听田仲和赵孟是大太监李安的人,不敢阻拦,忙说:“观主正在内室炼丹,只怕不敢让两位官爷进去打扰。”   “原来秦观主正在炼丹,那确实不能打扰,不过我等奉命而来,要是直接这样回去,难免会被责备,这样吧,小道爷,你带我二人看看,和我们二位大体说说,我们也好回去回李总管。”田仲和颜悦色的说。   小道童觉得田仲说的有理,就对二人请道:“这个简单,二位随我来。”   两人于是跟着小道童进去。   “二位想要看什么?”小道童带着田仲赵孟进了道观,问道。   “先去看看炼丹用的药材吧,李总管特地问药材够不够,我们看看,你们有缺的我们也好让李总管添置。”田仲说道。   “正好观主说有几味药不够,你们随我来。”小道童一听给送药,就带着两人穿过回廊,朝放药的库房走去。   “嘎——吱”小道童推开库房的门,走进去。   两人跟着走进去,就见一个挺宽敞的库房,被各类药材堆满,其中有几个药童在挑拣或磨制药材。   “这药房倒不小。”田仲四处看了看,等看到一处时,顿时一喜。   “算不上大,我们青云观药库才算大呢,太医署的药库更大。”小道童平日跟着秦观主抓药炼丹,也算见多识广。   “这是什么?”田仲随手指了一种药材。   “这是当归,有活血化瘀之效。”小道童随口说道。   “这个就是当归啊!”田仲放下,又指着旁边一盆颗粒状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灵脂米。”   “怎么这么像老鼠屎啊!”田仲皱了皱眉。   “呃,这个怎么会是老鼠屎呢,只是有些像而已。”小道童被田仲说的有些尴尬。   “那这个是怎么长出来的?”   “这个其实不是长出来的,是一种鸟的屎。”   “那还不是屎么!”田仲有些嫌弃。   小道童一愣,挠挠头,“这么说自然也不算错。”   “这东西不会也用来炼丹吧?”田仲问道。   “当然是用来炼丹的,这屋里药材都是用来炼丹的。”小道童很实诚的说。   赵孟在后面听着突然脸黑了。 第129章 丹药事结   田仲看着赵孟的脸色, 心里暗笑, 又故意接着问夜明砂车河紫等几种药材,果然, 赵孟的脸色又是难看了几分。   ……   “你是故意的!”赵孟和田仲从道观出来,赵孟一把扯住田仲。   “当然是故意的,要不拉你来干什么。”田仲理直气壮的说。   “你!”赵孟气结。   “好了好了, 别生气,这次是我不对, 走, 我带你出宫去吃好东西补偿你一下。”田仲反手揽过赵孟,哥俩好的说道。   赵孟松开手, 没好气的说:“都快被你恶心死了, 还吃东西。”   “你不是还没吃么,有什么好恶心的。其实你该感谢我, 我要不告诉你, 等你吃了丹药后哪天不小心知道了,岂不是更恶心。”田仲笑着说。   “那还真多谢了!”赵孟斜了田仲一眼。   田仲笑着拉赵孟朝宫外走去。   两人出了宫,田仲带着赵孟去了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酒肆, 要了个雅间, 喝起酒来。   “朕倒没想到他夸的天花乱坠的丹药居然是用这些东西炼的。”赵孟喝了一口酒, 有些郁闷的说。   “那你当是什么炼的?”田仲笑着反问道。   赵孟不吭声了。   “道家讲究天人合一,觉得人和动物身上许多东西才是精华, 所以炼丹时自然以这些东西为主, 你想想人和动物身上能有什么东西。”田仲打趣道。   “行了, 你别说了,你再说朕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赵孟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哈哈,喝酒喝酒,不说了。”田仲给赵孟倒上酒。   赵孟喝了一杯,这才好些。   “这次是谁请你做的说客?”赵孟想到自己被田仲恶心了这一下,有些迁怒。   田仲端着杯子,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朝中这两天谁去我家,我不信你不知道。”   “老钱那混蛋!”赵孟骂道。   田仲放下杯子,“虽然是他告诉我的,不过去找你是我自己的主意,赵孟,有些事容不得侥幸。”   赵孟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你自然没有沉迷方术的念头,甚至连那些信都不信,可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可能越陷越深。历朝历代皇帝有几个真信鬼神,又有几个信方术,可一旦沾了丹药,慢慢的都会性情大变,最后沉迷其中,这不得不令人警觉啊!”   赵孟一震。   “很多事,看着无害,不一定真的无害,就像那丹药,虽然有人试药,也没问题,甚至吃了还很舒服,可谁就能保证真的无害?”田仲凑近赵孟,“你不妨回去查查史书和宫中密档,看看那些服食丹药的帝王最后都是个什么结局。”   “朕回去会看。”赵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其实不用回去看,他也早已知道那些帝王的结局。   田仲知道赵孟爱面子,也不戳穿,端起酒壶又给他倒上。   “你也不用太在意身体,你我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身子不比那小壮小伙子是自然的事,再说不过是累的快点容易乏而已,多休息少操心比什么都强。”田仲劝道。   “怎么可能多休息少操心,你说的轻巧,朕又不能像你,直接搁挑子。”赵孟苦笑。   “不是还有太子和朝中那些大臣么,多使唤使唤不就行了。”田仲轻松的说。   “哪有这么容易。”赵孟摇摇头,不过心里倒有些认可田仲说的话,打算回去给儿子和手下加加担子。   “其实要说养生,还是食补最好,这个见效虽慢,可更滋补,你以前素来不注重吃食,御膳房那些御厨天天上只上御膳其实也有些糟蹋了,你倒不如让他们研究研究。”   “你当朕和你似的!”赵孟顿时乐了。   “真是好心当个驴肝肺,吃的好才能身子好,你磕丹药吃补品为的什么,还不是补身子么,既然这样,干嘛不直接吃饭补。”   赵孟想了想,觉得田仲说的也有道理,“这倒也是,那朕回去让李安去御膳房吩咐一下。”   “记得等研究出来食谱让李安送我府上一份。”田仲不客气的说。   “你这家伙,原来在这等着!”   晚上   田仲回到家,赵瑶正在床上陪儿子玩,看田仲进来,笑道:“回来了,怎么样?”   田仲走到床边坐下,把下午的事给赵瑶说了一遍。   赵瑶听完顿时笑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坏,你弄这一出,以后可叫我哥怎么吃药。”   田仲也笑了,“那可没办法,丹药这东西,越吃越上瘾,现在恶心些,总比以后沉迷的好。”   “其实以我哥的性子,也只是想吃几颗养养身子,倒未必会沉迷这个,毕竟我哥又不是不知道沉迷方术的坏处。”赵瑶觉得田仲有些担忧太过。   “你想的太简单了,等到真的不知不觉陷进去,哪怕明知到不妥,只怕到时也晚了。”   田仲想起了前世史书上记载的唐太宗,当初唐太宗对汉武帝沉迷于方术丹药简直嗤之以鼻,甚至还特地做诗讽刺,结果等晚年呢,因为身体不适,在吃过几次丹药后,却也陷进去了。由此可见,丹药这东西,无论信不信,真的是不能沾。   赵瑶看田仲说的这么严肃,不由也重视起来,说道:“那下次我进宫给母后说一声,让她心中有数。”   “这倒不用,有今天这么一出,你哥是绝对吃不下那丹药的。”田仲和赵孟一起长大,素来知道赵孟那家伙干净的要命。   赵瑶也想起他哥那毛病,不由捂嘴偷笑,“我哥今下午肯定被你气死了。”   “没事,气完他我特地又请他吃了一顿,把他哄好了。”田仲丝毫不在意道。   “你还真是……”赵瑶摇摇头,简直不知道说田仲什么好了。   过了两日,赵孟果然找了个借口把青云观观主送了回去,从此再不提丹药的事了。 第130章 青衣少年   信武侯府   田仲和赵瑶正在屋里说着闲话,大宫女银月从外面走来, 轻声禀报道:   “殿下, 绣房送来您和侯爷还有小世子的秋衣。”   “让她们进来。”赵瑶随口说道。   “是。”银月出去, 领着几个捧着衣裳的绣女进来。   “奴婢见过殿下、侯爷, 殿下、侯爷安。”领头的宫女行礼道。   “免了,今年怎么送来的这么早?”赵瑶手里轻摇着宫扇问道。   “回殿下,今儿已经立秋了, 往年也是这日子,只是今年热了些。”宫女小心回道。   “居然已经立秋了,”赵瑶恍然,她天天一心在孩子身上, 居然都没注意到秋天了。   “殿下、侯爷,还请试衣。”领头的宫女让端着的衣裳的绣女上前。   赵瑶和田仲两人起身,让宫女伺候着试了衣裳。   试完衣裳, 赵瑶又仔细看起儿子的秋衣。   “咦,这肚兜做的不错!”   赵瑶拿起儿子的小肚兜, 看着上面针脚细密, 凡是是线头都藏了起来,显然是用了心思, 不由赞了一句。   领头的宫女看到赵瑶高兴, 忙说道:“这是张绣女做的,张绣女最善做小儿的衣裳, 她说天凉了, 孩子容易冰着肚子, 所以特地做了肚兜,还加厚了一层。”   “是个有心的,银月,赏。”赵瑶把肚兜放回去。   领头的宫女大喜,“奴婢代张绣女谢谢殿下。”   银月让几个管衣物的宫女收了衣裳,然后领几个绣女下去。   “想不到这一眨眼就快到秋天了,过的还真快。”赵瑶靠着田仲。   “终于把夏天熬过去了,等过几日秋老虎过了,想必就凉快,夫人要不要陪为夫出去逛逛?”田仲揽着赵瑶,提议道。   赵瑶眼睛一亮,“好啊,这些日子太热都只能呆在家里,确实好久不出去了。”   不过又有些犹豫,“那瑞儿怎么办?”   “自然是带着,过几天秋高气爽了,正好带他出去透透气。”   “可外面人多手杂,瑞儿会不会太小了。”赵瑶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可以选些清静人少的地方,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我城外的庄子走走。”   “那就去庄子吧,正好我也有两个庄子。”赵瑶虽然更想去别的地方玩,可想到孩子,还是觉得去庄子比较稳妥。   “行,那过几日凉快了,咱们就挑个庄子去住些日子,散散心。”田仲应承下来。   几日后   随着一场大雨,天凉快了下来。   田仲和赵瑶想要出去玩的心思顿时活了起来,两人商量了一下,挑了个庄子,就带着儿子和一众下人去了。   “这就是你的庄子?”赵瑶从马车里下来,看着眼前空旷的原野,心情大好。   “怎么样,还不错吧,”田仲抱着儿子从车上下来,“这个庄子虽然是几个庄子中最小的,可是却离城最近,里面有果园和菜园,比那些只种庄稼的庄子好看多了。”   “确实不错,还是你考虑的周全。”赵瑶看着里面一眼就可以看到的果园和果园中的果子。   “见过侯爷、公主殿下。”在门口候着的庄园管事田青见田仲和赵瑶下车,忙来问安。   “田青,院子收拾的怎么样了?”田仲问道。   “侯爷放心,小的一听侯爷和殿下要来,就把院子打扫好了,被褥也全都准备好了,厨房也空出来了,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田青是田家的家生子,也是庄子的管事,忙答道。   “做的不错,”田仲转头对赵瑶说:“咱们先进屋,把东西放下,再出来玩。”   赵瑶点头,和田仲一起进去。   田家的庄子和京城其他世家的庄子大同小异,都是一个极大的庄子里建着一个的别院,以供主家可以来落脚郊游。   田仲和赵瑶进了别院,赵瑶就吩咐下去,让银月几个大宫女把带来的东西放下。   由于这次田仲和赵瑶打算住几日,所以带的人手倒不少,银月和几个大宫女带着人,很快就把别院收拾了一番。   “侯爷、殿下,床铺铺好了。”银月走过来低声说。   田仲看着怀里的儿子正睡的香甜,就走到床边,把儿子放下,盖好被子,让奶娘过来看着。   赵瑶脱了披风,也走过来看儿子。   “累了不?”从府里出来到庄子得有一个多时辰的路,两人虽然坐了马车,可也难免有些颠簸。   “还行,只是有些乏。”赵瑶打了个哈欠。   “那你就和瑞儿一起睡一会,反正咱们要在这住几日,有的是时间逛。”田仲说道。   “行,那我搂着瑞儿睡一会,你睡不?”赵瑶把儿子往床内移了移。   “我倒不困,我出去转转,顺便给你摘些果子来。”   “好,记得摘些甜的。”赵瑶笑着说。   “遵命,夫人。”田仲笑着在赵瑶额头上亲了一口。   赵瑶笑着用手戳了田仲一下,上床上搂儿子去了。   .   田仲出了院子,就朝旁边果园走去。   这个果园平日是给府上供果子的,所以虽然算不上大,可里面的果子种类却不少,而现在又是秋日,能吃的自然不少。   田仲一边朝里走一边随手摘几个看着熟的不错果子,不一会,就摘了满满一盘。   看着盘里的果子,田仲满意的点点头,随手拿了一个啃了一口,就打算往回走,却听到邻墙传来一阵读书声。   “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于九变之利……”   田仲愣了一下,不由顺着声望那边望去,就见邻墙的草垛上,一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年正躺在草垛上,一边翘着二凉腿,一边读着书。 第131章 收徒?   秦骅正躺在草垛上读着书,突然感觉有些异样, 循着感觉扭头一看, 就见一墙之隔的果树下, 一个紫衣男子正端着个果盘, 一边啃着梨一边抬头看着他。   “你是?”秦骅疑惑的问道。   紫衣男子看他看过来,对他微微点头,就端着果盘转身朝外走去。   “哎, 你是谁啊,怎么不说话?”秦骅拿着书,在草垛上坐起来,对紫衣男子的背影叫道。   紫衣男子停下, 转过身,“你在叫我?”   “当然是叫你,这旁边难道还有别人?”秦骅直接从草垛上蹦下来, 跳到紫衣男子面前。   “有事么?”紫衣男子问道。   “呃,”秦骅愣了一下, “没事, 只是看着你有些面生,你是谁啊,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你一直住这?”紫衣男子问道。   “当然不是, 只是来散散心而已,”秦骅说道。   “这是你家庄子?”紫衣男子指了指对面。   “是啊!”秦骅理所当然的说。   “那你猜不出我是谁?”   秦骅愣了一下, 立刻行礼道:“草民见过侯爷!”   紫衣男子, 也就是田仲, 看了他一眼,“你是秦證老将军的长孙秦骅?”   “侯爷怎么知道?”秦骅的身子僵了一下。   “这两块庄子是我爹和你爷爷当初一块置办的,你爷爷和你爹我都认识,你和你爹又长的有五六分像,我记得也就他长子有你这么大,你不是秦骅是谁。”田仲说道。   秦骅没想到田仲一眼就认出了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在这故意等我有事?”田仲问道。   秦骅猛然抬头看着田仲,“侯爷,我……”   “奇怪我怎么知道你是在那故意等我的,”田仲抬起头,用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么大的日头,你爬草垛顶上读书,不嫌太阳刺眼么,不热么?”   秦骅顿时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了两日的法子,居然一眼就被看破,还有这么大的漏洞。   田仲看着秦骅憋的满脸通红,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不过还是个孩子,只是想耍点小聪明,他这样当面戳破,是不是有点太刺激孩子了。   “既然你有事找我,过来坐吧!”田仲看着旁边有个石桌,走过去坐下。   秦骅也低着头走过去。   “你要不要吃个梨?”田仲从盘子拿了一个梨给秦骅。   秦骅接过,小声说:“谢谢侯爷。”   “不用叫我侯爷,叫我叔吧,我和你爷爷你爹是多年的故交。你当初出生时洗三我爹还带我去过。”田仲笑着说。   秦骅更是尴尬,低声叫道:“田叔!”   “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田仲问道。   “我,”秦骅抱着手中的梨,纠结了一下,突然抬头问道:“我想问田叔,当初我爷爷真是因为没有守住居庸关,害死了边关的十二万将领,才因为愧疚自杀的?”   田仲一顿。   “我看过我爷爷的手扎,我爷爷向来是个仔细人,我爷爷活着的时候我奶奶都说我爷爷天天仔细的跟什么似的,田叔,我不相信我爷爷真会因为大意而丢关……”秦骅翻来覆去的说。   田仲叹了一口气,“你有问过你爹么?”   秦骅低下头,“问过,我爹揍了我一顿。”   田仲扶额,他们这些将门当爹的还真有共识,那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有些事,你大了就明白了。”田仲拍了拍秦骅的肩膀,“不过当初的事,你爷爷虽有过,错却不在他。”   “我爷爷真是被人陷害的!”秦骅一听忙问道。   田仲摇摇头。   秦骅疑惑的看着田仲。   “秦骅,万事都有意外,阴差阳错有时比阴谋诡计更可怕。”田仲感慨道。   “田叔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骅皱眉。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田仲淡淡的说道。   秦骅听的一头雾水。   田仲抬手摸了摸秦骅的头,“有些事,不是不告诉你,只是事情已经尘埃落地,人也都去了,再追究,只能是心里多添些愤恨罢了。”   “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爷爷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他到底真自杀,还是别人害了他,别人都说是我爷爷才害死了那十二万将士。”秦骅眼睛通红的说。   田仲看着秦骅眼中露出的恨意,不由苦笑,这秦家老大也不知道给儿子透一些,秦骅年纪轻容易钻牛角尖,万一真把自己憋歪了怎么办。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稍微告诉你一些。”   秦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田叔,你……”   “怎么,不相信,其实你爹也只是不想你一个小孩子背负太多,不过现在看来,他不告诉你反而让你压力太大。”田仲无奈的摇头。   “不,田叔我相信你,我爹说您向来一诺千金的。”   “好了,别捧我,”田仲招招手,秦骅凑过头来,田仲小声的耳语几句。   “什么,怎么会这样!”秦骅听完,呆坐在石凳上。   “你爷爷是忠臣,只是愚了些。”田仲端着果盘起身,拍拍秦骅的肩膀,“回去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秦骅愣愣的坐在石凳上,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田仲已经端着果盘走到果园门口,突然朝田仲跑去。   “田叔,等等我。”   “你还有事?”   秦骅跑到田仲面前,仰头看着田仲,有些犹豫。   “怎么,你还有事想问?”田仲温和的说。   秦骅摇摇头,又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道:“田叔,您觉得侄儿怎么样?”   田仲疑惑的看了秦骅一眼。   “侄儿自幼佩服田叔,侄儿想跟着田叔学兵法,田叔你收徒么?”秦骅终于一口气把所有话说出来,期待的看着田仲。   田仲顿时笑了,用手戳了戳秦骅的头,“我才比你大几岁,就收徒,臭小子,回去让你爹教去!”   田仲摇摇头,端着果盘回去了。 第132章 人尽其用   “侯爷,一个叫‘秦骅’的少年在外面候着, 说想见侯爷。”银月拉起帷帐, 轻声说道。   田仲和赵瑶刚醒不久, 赵瑶打了个哈欠, 问道:“谁啊, 这么一大早就来?”   “他自称是秦家长子, 住咱们庄子邻边, 和侯爷有旧, 奴婢就没拦他,把他引到旁边厢房了。”银月答道。   “是昔日居庸关秦老将军的长孙。”田仲摸起旁边一件里衣一边穿着一边说。   “居然是他家,他找你干嘛?”赵瑶诧异的问道。   “那孩子昨天见我,想拜我为师,我没答应,今天八成来磨我了。”田仲想着秦骅的性子,猜测道。   “拜师, 他怎么会想起这个?”赵瑶皱眉,这拜师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天地君亲师, 师也就比父母低一点,要真拜了师, 简直和多个儿子差不多。   “想学本事的心有,想借我重振秦家的心也有。”田仲叹了一口气, “当初秦老将军替陈芪把锅背了后, 虽然朝中许多大臣都明白, 可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家一系还是全被罢官,秦家因此没落下来,秦骅身为长孙,想博一下也无可厚非。”   赵瑶听了眉头皱的厉害。   田仲伸手拉过赵瑶的手,拍了拍,“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收徒的,这徒弟给儿子差不多,收了就是操心的命,你夫君我好不容易闲下来,才不会给自己找罪受呢!”   赵瑶听了放下心来,以田仲的身份,要是真收徒,只怕不是几个人的事,甚至会涉及到好几个家族,赵瑶身为田仲的妻子,自然多几分思量。   “那对这位秦家长子,夫君有何打算?”   田仲沉吟了一下,“收徒肯定是不会,不过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毕竟当初我进军营时秦老将军待我不薄。”   赵瑶心里有数,把田仲的外袍从旁边拿了递给田仲。   田仲穿好衣裳,起身朝厢房走去。   “田叔,您来了!”秦骅正在厢房喝茶,看到田仲进来,忙放下茶起身问安。   田仲走到主位坐下,对秦骅说道:“坐吧,这又没外人。”   “谢田叔,”秦骅坐回位子。   “怎么,你这孩子还没打消拜我为师的念头?”田仲笑着说。   秦骅立刻站起来,拱手道:“侄儿是真心想拜田叔为师。”   “你这小子打算学我什么?”田仲笑着问道。   “侄儿想跟着田叔学兵法。”秦骅脱口而出。   田仲听了摇摇头,“田家和秦家也算知根知底,你们秦家兵法有什么我也差不多知道,秦家兵法真用起来并不比田家差,你又是长孙,从小学秦家兵法,真没有必要半途改弦易张。”   秦骅知道田仲说的实话,只是……   田仲看着秦骅眼中的失望,心里叹了一口,不过是十六七的孩子,却因为家族的败落和一口洗不白的黑锅而不得不自谋生路,不由问道:“你爹呢?”   “我爷爷去世后,我们一家扶陵回江南,然后爹爹和几个叔就留在老家了,我得考武举人,才回京的。”秦骅失落的说。   田仲明白,秦骅的父亲一辈因为当初的追责,此生已无复职的可能,所以都回老家了。   “你自己回来的?”   “我有带小厮和管家。”秦骅实话实说道。   “你打算明年考了武举人去边关?”   秦骅点点头。   “你们一家回老家也好几年了,想必京城的宅子也荒废了,你明年又要去边关,再收拾也不值当的,不如来田叔家住吧,你叔我平日也没多少事,正好替你爹看管你,省得你一个小孩子没定性,出去调皮捣蛋。”田仲温和的说。   秦骅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   “怎么样,要不要来叔家住,叔可先提醒你,叔可不比你爹,是会揍人的!”田仲笑着说。   秦骅这才反应过来是真的,忙狠狠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些哽咽声,“谢谢田叔。”   “傻孩子,哭什么,”田仲伸手摸了摸秦骅的头,“有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谁家没有遇到难处的时候。”   秦骅突然扑到田仲怀里,大哭起来。   文华殿   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轻手轻脚进来,走到大太监李安身边,耳语几句。李安摆摆手,小太监无声退下。   李安走到旁边茶水房,亲自泡了茶,端着回来,走到御案旁轻轻放下。   赵孟搁下手中的折子,伸了个懒腰,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   李安低声将刚才小太监传的消息向赵孟禀告一遍。   赵孟听完,端着茶盏问道:“那田仲收秦家小子为徒了?”   “没有,不过侯爷接秦少爷去家里住了,说秦少爷父母不在京,他身为长辈,替管教一下。”李安回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田仲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善啊!”赵孟感慨了一句。   李安心道可不是,秦家当初因为没守住居庸关,简直是千夫所指,又因为是前朝废帝死忠,朝中大臣都避恐不及,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谁肯理秦家,秦家心里也是明镜,这才举家搬回老家避祸。   “陛下说的是,侯爷的胸襟确实令人钦佩,谁能想到,昔日秦老将军差点害死侯爷,如今,侯爷不但不计较,反而还拉了秦家一把。”李安虽然知道当初秦老将军不是故意的,可扪心自问,这事要搁他身上,他肯定做不到这样毫无芥蒂。   李安还在这感慨连连,赵孟却已经想到田仲收徒上去了。   “田仲那家伙说不愿收徒?”   “是,侯爷说他还年轻,没有收徒的打算。”   “他是把秦家小子带在身边教导?”   “侯爷只是说顺带,等明年就把秦少爷丢边关去。”李安不知道他家主子想什么,小心回道。   赵孟放下手中的茶,“既然是顺带,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去给京城那些武将世家透透,正好边关武将有些青黄不接,让他能者多劳,干脆一次多带几个。”   李安睁大眼睛,没想到他家主子居然会打这主意。   赵孟转头看着李安,“怎么了,还不快去传旨。”   “是,”李安一激灵,反应过来,忙匆匆下去传旨。   只是心里却打鼓,等见到侯爷,可千万别让侯爷撵出来! 第133章 送你们个梨   李安哆哆嗦嗦的赶到田仲的庄子,向田仲传达了主子了意思, 本以为会被田仲赶出来, 毕竟谁都知道田仲最讨厌别人对他的事指手画脚。   可谁想到田仲听了只是愣了一下, 说了句“知道了”, 就摆摆手让他退下, 李安大喜, 忙回去给自家主子交差去了。   “夫君想什么呢?”赵瑶看着若有所思的田仲, 抱着孩子轻声问道。   田仲回过神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哥顾虑的有些道理。”   “我哥?”赵瑶疑惑的看向田仲。   “有些时候,哪怕没这个心思,在某些位子上,也得考虑周全。”田仲感慨了一句。   “夫君说的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赵瑶笑道。   “我要只教秦骅一个人,和收徒又有什么区别。”田仲解释道。   赵瑶一顿,“原来我哥是这个意思。”   田仲顿时笑了, “当然让我多出点力他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那夫君真打算多带几个?”   田仲起身,伸了个懒腰。   “带呗, 就像你哥说的,反正教一个是教, 多教几个也是教!”   赵瑶笑着摇摇头,抱着孩子回内室了。   第二日   田仲打算带几个年轻子弟的消息就在京城传来了, 京中的文官世家还觉得什么, 可武将世家却集体炸锅了。   什么, 田大将军打算带晚辈?   那还等什么, 还不快送去!   就自家那些天天上梁揭瓦的皮小子,众将领表示:   哪怕大将军您什么都不教,替我们多揍两顿,提点提点,那也是极好的!   于是,一众武将带着族中子弟,哗啦一下全涌到田仲庄子去了。   田仲看着上千口“将门虎子”傻眼了。   头一次发现他们将门居然如此“后继有人”!   当然田仲也很快发现,这上千人中,其实多数都是来碰运气的。   例如,旁边那几个正在奶娘怀里喝奶的。   田仲扶额,他是带几个子弟,又不是给他儿子找玩伴,这些喝奶的娃娃来,难道让他当幼儿园园长。   再例如,旁边那几个光着屁股玩的小屁孩。   田仲更无语,他难道要从三字经教起?   于是,田仲大手一挥,定下规矩:凡低于十六的不收,凡未熟读兵书的不收,凡两年内不去边关的不收。   当然田仲也给出理由,太小,他一个人没发带,而且年龄小也不一懂事,未熟读兵书,出身将门都十六了居然连几本兵书都没读熟,那还让他教什么,至于最后一条,不去边关,那他还白费什么心思。   此规矩一出,来的人立刻去了九成多。   田仲看着还剩下的几十人,又亲自考校一番,剔除了一些,最后剩下五人,张程、胡居、周齐、孙欢和李规,再加上秦骅,正好六个人。   .   果园   田仲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六个人,进行第一次训话。   “你们六个算是咱们勋贵子弟中翘楚,从小熟读兵法,弓马娴熟,父兄长辈想必也没少教导,所以本侯也不再多加重复,从今日起,你们跟着本侯,本侯会教导你们一些征战沙场的技巧,一年后,无论你们学多少,本侯都把你们丢到边关去,懂了么?”   “懂!”六个人大声回答道。   “好,那现在咱们来上第一课。”田仲抬手指着后面的果园,“这有一排梨树,你们从这开始往里走,走到头,在这过程中,摘一个你们自己觉得最大的梨,然后回来,记住,只能摘一个,只能在去的过程中摘,只许前进。”   六个人听了一愣。   秦骅这几日和田仲也算熟了,不由开口问道:“田叔,就只是摘个梨吗?”   “没错,不过摘个你们觉得最大的。”田仲笑着说。   秦骅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朝那一排梨树走去。   田仲随手从旁边葡萄藤上摘了一串葡萄,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这六个孩子的表现。   六个孩子平日看都是翩翩少年,公子哥,看不出什么差别,可这一遇到事,就能看出几个孩子处事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周齐和孙欢两个性子比较大咧,一听田仲让去摘梨,二话不说直接就进去,生怕晚了被别人抢了先机。   张程、胡居和李规则谨慎一些,先是观察了一下果园,才小心翼翼过去,显然是怕田仲在里面设陷阱什么的。   至于秦骅,田仲发现这孩子偷偷的看了他好几眼,田仲略微一思量,就明白这孩子是在想怎么做能讨他欢心,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家道突然中落对这孩子影响颇大,弄的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重。   田仲在观察几个孩子时,几个孩子自然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虽然不明白田仲为什么让他们摘梨,可几个少年还是非常重视的。   周齐是第一个走到梨树前的。   抬头看着前面的一排梨树,周齐刚想挑个最大的,可等看到树上一个个黄澄澄的梨时,却愣了。   这些梨是长在树上,又不是摘下来放在盘子里,怎么可能一眼看出哪个大!   周齐挠了挠头,只好走到树下,一棵一棵找了起来。   孙欢只比周齐晚了半步,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他停了一下,不知想了下什么,然后才向前走到树下。   张程、胡居和李规通过观察发现果园没可能有陷阱后,也依次走到果树前,开始找果子,当然几人很快也发现了其中的难处,张程站在旁边先想了一会,而胡居和李规则动作迅速的挨个果树找起来。   秦骅看着田仲朝这瞅过来,也忙进去摘梨。   一炷香后   周齐站在树杈上,努力伸手够到一个树枝,小心的移动身子,把他想摘的那个梨摘下来。   看着一手勉强握住的大梨,周齐开心从树上跳下来,然后兴高采烈的抱着跑回去找田仲。   孙欢在看了好几棵树后,终于在一个树枝看到一个非常大的梨,孙欢从旁边拿了个棍子,小心把梨戳下来,拿起来刚高兴了一下,却一不小心瞅到前面有个更大的,愣住了,走过去,看了看那个梨,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梨,顿时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晚点摘,这个一看就比他手中大不少。不过想到田仲说的只许摘一个,只好拿着这个梨回去了。   胡居、李规和孙欢的经历倒差不多,对摘的梨虽然有些不大满意,不过也都拿去找田仲了。   张程大概在看到梨就想到这个情况了,所以他先站在一排梨树前仔细把每棵梨树都看了一遍,大体心里有数,然后找了一颗看起来果子最大的,走过去,从树上挑了一个他看着最大的梨,爬上去摘下来,然后看都不看其他梨一眼,从容拿着自己那个梨去找田仲了。   秦骅走到梨树下,就想要挑一个最大的,想做到最好,能让田仲多看一眼,所以他挑的极为仔细。   这个,不如前面那个大!   这个,虽然看起来挺大,可前面肯定还有更大的!   于是秦骅从一棵棵树走过,一直走到最后一棵树前,才恍然到头了,没得多选,只好从最后一棵树上摘了一个最大的梨回去。   田仲一串葡萄吃完,看着回来的六个,一个兴高采烈,三个有些失落,一个泰然自若,一个满脸懊悔,只说了一句。   “这梨送你们了,你们吃吧!” 第134章 罚圈   六个少年看着手中的梨面面相觑,都看向田仲。   “怎么了, 不喜欢吃?”田仲笑着说。   “您不说点什么?”周齐性子最急, 忍不住说道。   其他几人也看着田仲。   田仲笑了, “想让我给你们说点什么作吃梨前的开胃菜?”   几个人顿时有些尴尬。   “好, 那我就随便说道两句, ”田仲有些好笑, 随手从旁边又摘了一串葡萄, 丢了一个放到嘴里, “你们都摘了一个梨回来,看着手中的梨,可有什么感觉?”   田仲的话一落,周齐就急急的说道:“侯爷,我摘了一个大的,心里高兴。”   周齐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大梨拿给田仲献宝。   田仲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梨, 又看了看眉飞色舞的周齐,笑着点点头, “不错,用心挑选, 得了东西确实该开心。”   周齐晃了晃手中的梨,咔嚓啃了一口。   田仲顿时笑了, 这孩子虽然脑子直一些, 却做事果决, 不后悔, 适合冲锋陷阵,是个做大将的料。   看到田仲真的只是随意说两句,其他几个孩子也放松下来,孙欢拉了拉田仲的衣袖,有些失落的说:“侯爷,我觉得我有些后悔,我摘了一个,可前面还有个更大的……”   田仲看着满脸不甘心的孙欢,又看了看其他两个同样不甘心的胡居李规,笑着摇摇头,伸手一指秦骅,“秦骅,你给他们三个说说你的感觉。”   秦骅正怎么看自己的梨怎么觉得不顺眼,听到田仲提到他,不由抬起头来,懊恼的说:“田叔,我要是不这么挑挑拣拣就好了,我之前明明看到有许多比这更大的,可我一直想到前面还有更大的,可谁曾想挑着挑着就到了最后一棵树,这梨反而没有我之前的看着大。”   田仲听了,笑着对孙欢三个说道:“听了秦骅的话,你们还觉得后悔吗?”   又对秦骅说:“你看看他们三个,你又有什么好懊恼的?”   孙欢胡居李规秦骅四人互相看了看,隐约有些明白田仲的意思了。   田仲看着若有所思的四个人,转头看向旁边一直很是淡然的张程,“你有什么感觉?”   张程虽然和其他几个年纪差不多,可一看就比其他几个稳重的多,听到田仲询问,不紧不慢的回道:“回侯爷的话,晚辈没什么感觉。”   田仲笑着看着他,微点头,“确实,无论在进去前的勘测地形,到后来的摘桃子,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中,确实没有什么感觉。”   张程默认。   田仲又回头看孙欢四人,好笑道:“你们四个一个个皱着眉头在这若有所思这么久,可是想什么大道理了?”   秦骅抬头看着田仲,“这摘梨的机会只有一次,选了就不能更改,田叔您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做事要果决,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孙欢李规胡三人点点头,也看向田仲。   田仲笑了笑,随口说道:“你们这样想也不错。”   秦骅看着田仲好像并没有太在意他说的,不由出声问道:“田叔,难道您想告诉我们的是别的?”   田仲摇摇头,笑道:“其实我并没有想告诉你们什么,只是带你们做个游戏,请你们吃个梨。”   秦骅几个人看向田仲,明显不相信田仲说的。   田仲有些好笑,“你们这些小家伙,难道真觉得什么事都必须说个道理不成,而且一件事就一定只有一个道理?”   “这……”几个人相互看看,又都望向田仲。   “很多事,想的方向不同,结果可能就会不一样的,就如今天这摘梨,我说每个人都只能摘一次,你们就觉得每人机会只有一次,可你们想想,你们选择的机会真的就只有一次么?”   几个人顿时愣住了。   “难道还能凭空冒出几次。”周齐疑惑道。   其他几人也疑惑的看着田仲。   田仲站起来,带着六个人走到梨树前,问后面的几个孩子,“咱们是几个人?”   “七个!”六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好,那你们站在跟着我一起摘梨。”田仲指着前面的一排梨树,“我们先观察,找出看着比较大的,然后一起商量着看哪几个更大,选出最后要摘的,然后咱们几个一起去摘,这样岂不是相当于每人都可以摘七次。”   田仲说着,带着他们一起从头到尾走了一遍,然后每人拿了个梨从里面出来。   张程看着手中的梨,想了想,抬头对田仲说:“其实还是每人摘一次,只不过其中一个人摘的时候,其他六个人也一起做决定了,所以才说相当于每人有七次机会。”   “没错,”田仲笑着说。   “侯爷是想告诉我们一人计短,多人计长的道理么?”张程想了想,“就像打仗,要学会合兵,若是一军统帅,更要学会协调各方,这样才能增大取胜机会。”   田仲笑而不语,带着几个人回到石桌前。   等到几个坐下后,田仲把手中的梨放到桌子上,看着几个孩子除了周齐也都没吃,就笑着说:“既然你们什么事都想说个道理,都想问个道理,那我站在就给你们说个道理怎么样?”   几个孩子顿时望向田仲。   “你们的梨既然都还没吃,不如放到桌子上,咱们来看看,你们通过不同法子摘的梨,到底哪个最大?”田仲提议道。   几个少年一听顿时来兴致了,忙把手中的梨都放到桌子上,然后仔细比较起来。   “呀!”   “怎么会这样!”   “怎么都差不多大!”   ……   几人惊呼起来。   秦骅看着他第一次摘的那个让他后悔不已梨,本以为这个梨肯定不大,可谁曾想到,这梨放在一起,居然也没显得小。   “怎么会差不多大?”周齐挠挠头。   田仲拿起自己摘的那个梨,站起身来,“一起栽的梨树,一样的品种,一块挂的果,又特地挑了大的,你们当是能差多少。”   说完,田仲拿着梨,笑着出去了。   几个少年傻傻的看着石桌上的梨,良久,秦骅出声问道:“田叔想说什么?”   张程拿起自己的梨,咬了一口,“他大概就想请咱们吃个梨!”   .   田仲拿着梨回到内室,赵瑶正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儿子哄他睡觉,看到田仲进来,忙用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田仲小声。   田仲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就看到儿子动动小嘴,正睡的香甜。   “刚睡着,千万别他弄醒了!”赵瑶小声说。   田仲点点头,从旁边拿了个小抱被,轻轻给儿子盖上。   然后两人轻手轻脚从内室退出来。   出了内室,两人在外面的椅子坐下,田仲把手里的梨给赵瑶,“刚摘的,我吃过一个,挺甜的。”   赵瑶接过,拿起旁边的桌上的小刀,削着吃,“你不是去给那几个孩子上课么,怎么有空跑到果园去摘梨了?”   “就是给他们上了一节摘梨的课。”田仲笑着把刚才在果园的事给赵瑶说了一遍。   赵瑶一边吃着梨一边听着,觉得挺有趣的,“那你让他们摘梨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仲往后一倚,“其实我就找点事是让他们动起来,看看他们的反应,了解一下他们的性子。”   “那这帮孩子岂不是想多了。”赵瑶笑道。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什么都爱问为什么,什么都想弄个道理的时候,其实到你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有些事,哪有这么多道理。”田仲感慨道。   赵瑶吃着梨,眼神有些飘渺,“是啊,人这一辈子,岂能是道理可以讲的通的。”   晚上   秦骅几个人洗漱完,躺在床上说着话。   “田叔说从今儿起就按军营的规矩对咱们,让咱们明天早晨天一亮就起,跟着他早练,你们别忘了。”秦骅裹了裹被子,提醒道。   “放心,肯定忘不了,再说下人也会提醒咱们。”周齐闭上眼说。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得早上,听说侯爷治军很严,咱们可不能迟到。”孙欢说道。   张程起身对着旁边的蜡烛“噗”的一吹。   灯灭,屋里一片黑暗,几人闭上眼,慢慢进去梦乡。   半夜   门悄无声息开了,一个黑影拿着一根枝条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床上一个“大”字型睡的香甜的少年,摇摇头,直接走上前,一人一枝条。   “啊!”   “哎吆!”   “谁打小爷,不长眼啊!”   “谁!”   毫无防备的几个少年被抽了个正着,纷纷叫起来。   抽人的黑影却没停手,反而接着揍起来。   几个少年顿时被揍的哭爹喊娘,好一会,几人才想起反抗,和来人打起来。   只不过没两下,就被来人搁到丢床上。   张程一见形式不好,在被扔床上后立刻翻身下地,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火折子,一下将屋里的蜡烛点燃,然后就看到田仲背着手正站在屋中间,而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几个,都被丢在床上,正起不来身呢。   “侯爷?”   田仲看着在床上“哎吆哎吆”疼的起不来的众人,淡淡的说:   “告诉你们这里和军营一样,居然还这么不警觉,被人摸到床头都不知道,明天早晨,先绕庄子罚十圈!”   几个少年顿时哀嚎一片。 第135章 软玉在怀,不去   第二日   秦骅六人绕着庄园跑完十圈后,气喘吁吁的回到院里, 就见田仲正负手站在院中等他们, 登时头皮一紧, 忙上前抱拳见礼。   “田叔/侯爷!”   田仲看着满头大汗的六人, 不悦道:“才跑这点路,就累成这样,要真百里行军, 你们一个个还不躺地上起不来了。”   六人顿时羞愧的低下头。   “以后每天早晨先跑十圈,不管仗打不打的过别人,起码跑能跑过别人!”田仲面无表情的说。   “是,晚辈明白!”六人异口同声的说。   “现在跟本侯打套拳, 活动活动筋骨。”田仲转过身站好,扎了个马步。   六个少年一看,也忙在田仲身后一字排开, 跟着田仲打起拳来。   田仲打的这套拳是新兵刚进军营时的一套拳法,简单易学, 不过很是实用。   六个少年出身将门, 从小习武,自然学的很快, 田仲打完, 几人也就记得差不多了。   “先打上三遍热身,然后两两过招。”田仲吩咐道。   “是, 明白。”几个少年开始自己打起拳。   田仲绕了一圈, 看了看几人打拳的姿势, 暗暗点头,果然从小习武比军营那些新兵蛋子强多了,起码教起来容易。   看着几人打的不错,田仲也懒得插手,在一旁自己打起拳来。   田仲打的极慢,却拳拳带风,不一会,身子就热起来,等打的差不多,田仲停下来,去看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正按田仲说的两人一组打的热火朝天,田仲本来想夸两句,可看了一眼,却皱起眉来。   “少使花拳绣腿,对打的时候能一下搁倒对方的就别打两下,你当你们上了战场敌人会有时间陪你过招!”   六个少年一听,这才消了对练的心,招式凌厉起来。   早练结束后,田仲带着六个人去了一个空的厢房,厢房中早已按他的吩咐摆好了桌椅。   田仲走到主位坐下,对几人说:“都坐吧,以后每天早练结束后,到这来上课。”   “是,”六个人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   几人坐下后,就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早已放好了笔墨纸砚和一本书,不由拿过书,打算翻开准备听田仲讲,却在看到书皮上的名字时愣住了。   “怎么是《史记》?”   “不是教兵法吗?”   “《史记》?”   听到下面乱糟糟的,田仲拿起戒尺一敲。   “安静!”   几个孩子忙安静下来坐好。   “是不是奇怪你们桌子上放的为什么是《史记》,而不是兵法?”田仲问道。   众人点点头。   “知道这本书里记的是什么吗?”田仲指着自己桌子上的《史记》,“这本书主要记了三样,君主、世家和人臣。”   几个人听的似懂非懂。   田仲看着懵懂的几个少年,却没有接着解释,而是直接吩咐道:“给你们一上午的时间,把这本史记通读一遍。”   “一本书都读完?”周齐一听,顿时头大。   其他几人除张程外也面有苦色,他们平日就不爱读书,这厚厚的一本岂不是要读到吃晌午饭。   田仲此时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留,“大声读,谁读不完中午不许吃饭。”   几人顿时不敢有异议,大声读起来。   听到几人开始读书,田仲并没离开,也坐在位子上翻起史记来。   几个少年一开始大声读,到后来小声念,再后来念累了,发现田仲没管,就在那翻着看,一直到了中午快吃饭了,几人才累死累活的把一本《史记》翻完。   “看完了?”田仲合上书问道。   “看完了!”几个少年有气无力的说。   “你们以前谁完整的看过这本书?”   几人相互瞅了瞅,这史记又不是兵书,连武科举都不考,谁看这个。   不过张程回了一句,“以前翻过。”   几人顿时佩服的看着张程。   田仲看了张程一眼,知道他应该是谦虚了,张家素来出儒将,他既然说翻过,那应该就是读过。   “无论你们以前是否看过,今天你们都算看了,如今快到用膳的时候了,本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留一份作业,你们今天下午做完,当然你们单独做可以,几个人一起做也可以。”   “抄也可以吗?”周齐一不小心说漏嘴,忙捂上。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都看好戏的瞅着周齐,等着田仲收拾他。   田仲却只是笑了笑,“抄也可以。”   “这都行?”秦骅诧异道,“田叔,什么作业。”   田仲拿起桌上的《史记》晃了晃,“你们把这本书上记载的每一位将军都摘出来,罗列出他们每个人的功绩和最后是怎么死的。”   六个少年一愣。   田仲笑了笑,起身背着手回去吃饭了。   晚上   秦骅几人洗漱完,爬到床上。   “唉,终于可以睡觉了,累死了。”周齐躺在床上,脚一勾,被子盖到身上。   孙欢亦是如此,在床上一滚,把自己滚在被子里,打了哈欠咕囔道:“累死了,早上晨练,上午读书,下午抄书,今天一天都没歇着。”   秦骅拍了拍枕头,拉着被子盖上,刚要叫张程吹灯,就看到张程倚在被子上发呆。   “张程,不睡么?”   张程回过神来,忙说:“这就睡。”   说着,飞快的扯了被子,吹灭灯。   “怎么了,有心事?”秦骅的床和张程的挨着,秦骅侧过身问道。   张程打了个哈欠,“心事倒没有,只是想到了今儿侯爷留的作业。”   其他几个人一听顿时也睡不着了,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项羽好可惜啊,居然死在刘邦手里!”   “韩信才死的憋屈呢!”   “战神白起多厉害啊,最后居然被逼自刎,这个才更憋屈呢!”   “周亚夫也挺厉害的,可惜也没能善终,唉!”   听着周齐孙欢李规胡居几个在那争论谁死的更憋屈,张程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头下,枕着。   侯爷第一课不教他们兵法,却让他们读史书,是不是就想以这前辈枉死,警醒他们为将之道。   张程正想着,突然一下坐起来,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   “怎么了?”秦骅被张程吓了一跳,忙问道。   其他几个人也看向张程。   张程转头,欲哭无泪的说:“侯爷今晚上还会不会来袭营啊?”   “老天!”周齐蹭的一下坐起来。   “不会吧!”秦骅也爬起来。   “那这还怎么睡?”孙欢胡居也忙起来。   “谁知道他啥时来!”李规也坐起来。   六个人互相看了看,张程提议道:“要不咱们轮流守夜?”   “这个主意好,”秦骅首先赞同道:“一个晚上不过三个时辰,咱们六个人,每人守半个时辰就好。”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也无异议。   “那谁先来?”周齐问道。   “抓阄吧!”张程从旁边拿了一张纸,写了六个顺序,折好,扔在床上,几个人随手拿了一个。   “一”孙欢念道。   “二”秦骅把手中的纸晃了晃。   “我是三,”张程把纸过来,给大家看。   “四”周齐说道。   “五”“六”胡居和李规分别说。   众人相互记下顺序,孙欢主动去门口守夜,其他几人接着回床睡去。   后院   赵瑶倚在田仲的怀里,“夫君今夜还弄那些小家伙么?”   田仲揽着赵瑶,在赵瑶额头亲了一下。   “软玉在怀,不去!” 第136章 扎马步   第二日   田仲早晨起来, 碰到秦骅几个,就看到几个孩子眼底都有明显的青色,不由好笑, 故意问道:   “昨晚干什么呢, 怎么一个个没精打采的?”   张程秦骅几个人满脸哀怨的看着田仲,“侯爷, 您昨晚怎么没来?”   田仲看着几人仿佛怨妇似的, 顿时忍不住笑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 我要是每晚上去, 那还叫袭营么,那叫查岗,再说晚上轮流巡逻本就是你们该做的,哪怕到了军营也是如此,你们这几个小家伙有什么好抱怨的。”   “难道我们还要一直这样晚上轮值下去。”周齐听到田仲话里的意思大惊。   “难道你们还有别的办法?”田仲笑道。   几个少年顿时哀嚎起来,他们轮流一夜就都没睡安稳,这要天天如此,那以后还怎么睡。   “你们一开始这是不习惯, 等习惯以后就一样了。”田仲轻松的说。   “可是……”秦骅几个还想偷懒。   田仲见状, 抬手“嘭、嘭”给每个臭小子一个爆栗。   “在这闲站着干嘛, 还不快去跑步!”   几人头皮一紧, 顿时不敢多说什么,一溜烟跑去跑步了。   田仲笑着摇摇头,朝屋里走去。   .   用过早膳后, 田仲抱着小田瑞,带着凉席走到院子里。   先把凉席放在树荫下,然后再把儿子上上去,解开抱被,逗了逗他,让他自己在这玩,就去看正在扎马步的几个少年。   “下盘要稳,蹲住,不许偷懒!”田仲拿着树枝一下抽在周齐的腿上。   正在扎马步的周齐咧咧嘴,忙扎稳,不敢再耍小聪明。   旁边的几个小伙伴看了暗笑,周齐这家伙居然在侯爷眼皮底下偷懒磨滑,还真是胆大包天!   田仲围着几人转了一圈,看到都老实了,就扔掉手中的树枝,走到旁边的大叔下,对树底凉席上正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的小田瑞伸手,“来,爹爹抱抱。”   小田瑞对田仲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伸手去够田仲。   田仲心情大好,抱起儿子,坐到凉席上。   “啊~啊”被抱起来的小田仲看到正在扎马步的几个人,兴奋的大叫。   “大哥哥们在扎马步!”田仲转了转身子,让儿子看着秦骅几个。   小田仲大概头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姿势,开心的手一摇一摇的。   田仲看着儿子这么高兴,就悄悄的把他放到凉席上让他坐着,然后两只手在旁边虚扶着,然后默默数“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时,小田瑞果然身子一歪,倒在田仲手上。   田仲把小田瑞扶正,然后又张开手,这次还没数到“四”,小田瑞就咣当一下又倒在田仲手上。   田仲又把他扶正,这次还没来得及数,小田瑞大眼睛看了看田仲,一张嘴。   “哇——”   “我的儿,不坐不坐,”田仲忙抱起小田瑞,哄着。   小田瑞委屈的抽了抽,不哭了。   远处   周齐几个人一边扎着马步一边小声嘀咕。   “侯爷又在偷偷让小世子练习坐了。”孙欢偷偷说道。   “小世子才不愿坐呢,看着吧,等会肯定又要哭!”胡居预言道。   “田叔等会肯定又得哄!”秦骅接着补充。   “还是小世子好啊,连侯爷都没办法。咱们要说个不字,侯爷早一树枝抽过来了。”周齐羡慕的看着凉席上的小田瑞。   “你给一个奶娃娃比。”张程斜了他一眼。   他们话刚落,小田瑞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几个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田仲哄好儿子,用手戳了戳儿子的小鼻子,“儿啊,你都六个月了,还不肯坐,你这是要懒到什么程度!”   小田瑞伸手拉住田仲的手指,就要往嘴里送,对田仲的教育充耳不闻。   田仲无奈,只能收回手,抱着他在凉席上完。   “哈哈,侯爷果然对小世子没招。”周齐幸灾乐祸的说。   “小世子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换你你也没招。”张程说道。   “不过侯爷和公主殿下对小世子还真是疼爱,天天亲自带着,连奶娘都靠边站。”孙欢很是羡慕的看着田仲抱着小田瑞,他记得他小时候都是被奶娘和丫鬟照顾着。   “你要羡慕,等有了儿子你也可以天天抱着。”胡居打趣道。   孙欢顿时脸红,他今年十六,家里刚好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正是脸皮薄的时候。   “哈哈,”其他几个人顿时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几个人就乐极生悲了。   田仲听到笑声抱着儿子过来,看到几个人光顾着笑而把马步扎的乱七八糟的,一人给了一树枝。   “多加一炷香!”   几人:……啊啊啊啊啊!   .   田仲坐在位子上,翻着几个人交上来的作业。   虽然他布置作业时不过两三句话,可实际整理起来,哪怕几个孩子通力合作(互相抄),量还是不小,再加上几个孩子平日就是对书本敬而远之的性子,所以几人用了五六日,才勉强七拼八凑把作业整理出来。   好在田仲的本意也不是让这几个孩子编书,所以也只是随意翻了翻,就把作业放下。   “你们整理了这么久,想必也明白本侯的苦心,本侯不多说什么,只是送你们一句话。   ‘若为将,本侯宁愿你们战死沙场,也不愿你们不明不白折在朝堂那些明争暗斗中!’”   “多谢侯爷教诲!”几个人真心实意的说,整理了史书这些日子,就算田仲不说,那一个个残酷的事实也够他们警醒的。   田仲微点头,把作业放到一边,开始正式教他们兵法和一些战场上要学的本事。 第137章 合作破阵   一场秋雨一场寒, 随着天渐渐冷下来,田仲一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周齐几人知道田仲终于打算回城,顿时高兴起来, 他们已经离家一个多月了, 早就想回去,只是不好意思, 如今马上要回去了, 自然开心的要命。   只是这一高兴, 就难免走神。   “啪”正在讲课的田仲一扬手, 手中的戒尺脱手而出, 准确的砸到周齐的头上。   “哎吆!”正在走神的周齐顿时抱头痛呼。   “哈哈哈哈”其他少年顿时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想什么呢,本侯都讲了三页了,你的书却连页都没翻,莫非你已经将书都背了下来?”田仲似笑非笑的说。   “没没,晚辈只是稍有走神。”周齐忙连连摆手,他可不敢乱糊弄,要不田仲让他把整本书背一遍怎么办。   田仲有些可惜的看了他一眼,这帮臭小子, 被他坑了几次都学精了, 现在一个个老实的连钩都不上了。   “下不为例, ”田仲说了一句, 一抬手,周齐旁边的张程忙将戒尺捡起来,扔了回去。   田仲接住戒尺, 放到桌子上,接着讲。   周齐看自己没被罚,对着其他几个小伙伴挤挤眼睛,忙把书翻到田仲讲的那页,认真听起来。   田仲又讲了半个时辰,把书合上。   “这些日子本侯也讲了不少了,兵法讲的再多,不会用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正好今天咱们要回去,不如就让你们实践一下。”   “实践?怎么实践?”秦骅几个一听好奇起来。   “很简单,等会本侯带家眷走了,你们想办法自己回家。”田仲笑着说。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   田仲笑了笑,拿着书走了。   田仲回到主屋,赵瑶已经带着几个大宫女指挥众人收拾东西。   “可收拾好了?”田仲进来问道。   “差不多了,东西都装上车了,就等你和那几个孩子了。”赵瑶抱着小田瑞从内室走出来。   田仲从赵瑶手里接过儿子,“秦骅几个不用给他们准备车了,让他们自己回去。”   “不准备车他们怎么回去?”   “放心,我给他们留了个作业,他们完成才能走。”   赵瑶一听田仲“留作业”,顿时笑了,“你又想怎么整蛊他们?”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是在历练他们。”田仲毫不心虚的说。   赵瑶笑着摇摇头,带着一众人上了外面的马车。   田仲也抱着儿子上了马车,不过在走前,田仲把庄子的管事田青叫过来,轻轻耳语几句,然后才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启程了。   等田仲走后,田青把庄园的下人都集合起来,吩咐几句,下人们顿时摩拳擦掌的走了。   秦骅几人按照田仲的吩咐在屋里等了一会,就回去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可等他们收拾好东西一出院子,就看到整个院子已经被下人围了起来,而田青笑眯眯的站在门前。   “各位少爷,侯爷吩咐了,请各位少爷闯完这几个阵再回家。”   秦骅六人:……   马车上   “你又使什么坏?”赵瑶抱着儿子,偎依在田仲怀里。   田仲轻笑,“没什么,就让那几个小家伙见识见识军阵的威力。”   赵瑶顿时笑了,“我倒差点忘了,你那些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看来这几个孩子有苦头吃了。”   田仲揽了揽赵瑶,“现在多吃些苦头,总好过到战场上吃苦头。”   “不过你觉得他们能跑的出来?”赵瑶虽然觉得田仲说的有理,可仍担心道。   “放心,等他们憋急了,自然就想办法出来了。”   “那他们要出不来呢?”   “那他们就别想回家!”   庄园里   周齐六个人愁眉苦脸的坐在屋里。   “以前就听说信武侯府下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张程摸着下巴说。   “你先别佩服了,咱们先想想怎么出去吧!”周齐趴在桌子上哀嚎。   “我不正要说么,”张程斜了一眼打断他话的周齐,“所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得先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手,摆了多少阵,阵有哪些,才好下手。”   周齐坐起来,“那咱们得先去探查一下。”   说着,就要出去。   秦骅一把拦住他,“你不会是要直接去看吧,人家刚才第一次是和咱们打招呼,才在咱们推门出去时没动手,你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人家还不直接把你拿下。”   周齐这才想起,现在他们算是“敌对”,人家不可能让他去窥阵,不由摸摸头,不好意思的坐下。   “那咱们要怎么探查?”周齐问道。   张程却没回答,而是看向旁边的孙欢。   孙欢正低着头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过了一会,孙欢画完,把纸推到桌子中央。   几个伸过头去。   “这是这个庄子的地图?”胡居一看大喜,对孙欢赞道:“厉害,简直一点不差。”   孙欢虽然平日在几个人中不显,可却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而且这个本事还是家传,据说孙欢祖上就是斥候出身,屡次因准确的汇报地形立功。   有了地图,几个少年顿时围在地图上,开始谈论策略。   “咱们刚才一开院门,你们记得门口站了多少来?”张程问道。   孙欢提起笔,以“人”为点,在地图上标了一上。   “前面的应该就是这些,”张程估摸了一下庄子下人的人数,“下一步咱们得知道两侧和后面的。”   “这个我去,保证不会惊动人。”胡居毛遂自荐道。   几人看到是胡居,点点头,胡家出探子,胡居虽然年纪不大,可总能得几分真传吧!   “你们谁认得阵法?”张程问道。   秦骅举手,“我会一些,不过不精。”   “那你等会跟我一起偷偷的去窥阵,我也算不上精,不过好在我家长辈经常说,我也能记下一下。”张程拍拍秦骅。   秦骅点头,“等会一起。”   “喂,那我们俩干什么?”周齐和李规指了指自己。   “你们俩年纪最大,武功最好,先养精蓄税,等我们找出他们的薄弱之处,你们俩就打头阵,咱们一起打出去。”张程说道。   几人顿时没有异议,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第138章 大结局   御花园   赵孟斜倚着栏杆, 手里拿着鱼食,悠闲的喂着荷花池里的锦鲤。   田仲跟着李安从远处走过来,四下看了看。   “你倒是会躲懒, 不在文华殿批折子, 居然有心思在这喂鱼赏景,不过如今已是深秋, 万物凋零, 连池里的荷花荷叶都没了, 你这赏景也未免太迟了些吧!”   赵孟放下鱼食, 拍拍手, “你当朕是你,天天闲着没事,朕能抽出点时间来逛逛园子就不错了,哪还挑时候。”   田仲走到赵孟身边坐下,“说的好像你多忙似的,昨儿你不还得了个公主么!”   赵孟在连得五子后,终于有了个公主,虽然其母只是个美人, 可仍然喜欢的不得了, 赵瑶对这个唯一的小侄女也很是稀罕, 今儿特地进宫来看看, 而田仲自然是陪公主来的。   赵孟听田仲提起女儿,很是开心,忙问道:“朕的宝贝闺女你看了么, 怎么样,长的好吧?”   “刚才我送瑶儿去母后宫里,奶娘正抱着小公主在那,我恰好看到了,红里透白,是个美人胚子。”田仲笑着说。   “朕的公主,自然是国色天香。”赵孟自得道。   田仲听的好笑,果然什么都是物以稀为贵,上次有五皇子的时候,也没见赵孟高兴成这样。   “对了,你家瑞儿今日进宫了么?”赵孟问道。   “今儿是来看你闺女,瑞儿这么小,怎么好带出来,当然是在家奶娘看着了。”田仲随口说。   “来看朕闺女也不耽搁带朕外甥来啊,朕都好久没见瑞儿了,正好让瑞儿来看看他小表妹。”赵孟不满的说。   田仲疑惑的看着赵孟,“赵孟,我咋听你这话里有话?”   赵孟也没掩饰,“小六和瑞儿是表兄妹,又只差半岁,朕想着……”   “停!”田仲忙制止,哭笑不得的说,“赵孟,你闺女才出生两天,我儿子才半岁,你现在想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怎么早了,人家指腹为婚在肚子里不就决定了。昨儿朕得了小六,晚上高兴的睡不着,想了大半晚上,把整个京城的世家想了个遍,就觉得你家瑞儿最合适。”赵孟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憧憬道。   田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是什么当爹的,闺女刚出生当天,当爹的连夜不睡觉已经帮闺女夫婿挑了一遍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赵孟是这么的“雷厉风行”!   “怎么,你不愿意?小六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不过朕已经打算把小六抱到皇后膝下了,明年太子就要到东宫了,省得皇后膝下寂寞,以后小六肯定是长公主,瑞儿又是你嫡长子,两人门当户对,实乃天作之合。”   “可你不觉得他俩太小,而且血脉也太近了么?”田仲无奈的说。   “不过是先定下,其他的事自然得大了再说。至于血脉近,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赵孟不在意的说。   “亲上加亲是不错,可还有一句,姑血不回流。”   “这哪里算姑血回流,是我家往你家嫁姑娘,又不是你家姑娘往我家嫁。”赵孟嗤道。   “这有区别吗?”田仲问道。   “当然有区别了。”赵孟理所当然的说。   “可血脉太近成亲总有些不大妥当,万一对生的孩子有影响呢?”田仲对于近亲结婚还是很顾虑的。   “怎么会不妥,朕的父皇母后还不就是亲上加亲,生的朕和皇妹还不是健健康康的。”   田仲想到赵孟和赵瑶两人确实挺健康的,祖上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遗传病,不过这事本来就是概率,也不好说,就敷衍道:“两孩子现在小,大了谁都不知道什么样,咱们怎么能就断定他们一定喜欢对方,反正你那是公主,我儿以后是侯爷,两人既不愁嫁也不愁娶,你何必现在着急,等两人到了婚配年纪再考虑也不迟。”   “真是,好不容易想起和你结个亲,你还推三堵四的。”赵孟抱怨一句。   “好了,知道你是图咱两家知根知底,为两个孩子好,只是这孩子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就好,又何必非替他们安排好呢!”田仲拍拍赵孟的肩。   “算了,你要不乐意就当朕没说,朕是真心喜欢你家那小子。”赵孟摇摇头,不再提这事。   田仲看着赵孟不再坚持,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没嘴一松,把他儿子以后的幸福给丢了。   不过田仲要知道他儿子以后和六公主青梅竹马,最后死活要娶,在他讲了近亲结婚的担忧后还不改初心,并且最终两人还成了亲,生了一大群可爱的孩子,让他被赵孟取笑了好久,就不知道他现在还会不会多此一举,当然这是后话。   “朕听说你把你教的那几个孩子困在庄子里,至今还没出来?”几个家族看田仲回府了,自然等着自家孩子回来,可一打听,才知道还“留”在庄子呢。   “我留了几个阵,让他们玩玩。” 田仲笑着说。   “他们才几个人,你就留阵法,也不怕他们出不来。”赵孟摇摇头。   “出不来就让他们在里面呆着,反正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田仲随口说道。   “你还真是……”赵孟不知道说田仲什么好。   “对了,你不提他们我倒忘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说,明年开春柔然那边想必还会像往年一样来‘打谷’,我打算让这几个孩子年后就去边关,好见识见识。”关外柔然每到春天牧草还未丰时,就会到边关掠夺粮食,俗称“打谷”。   “你不才教了他们几个月么?”赵孟诧异的问道。   “这离过年不还有些时日,我一直会教到过年。再说这行军打仗不像别的,光教书上的是没用的,还得真到战场上去磨练,否则我讲的再好也没用,不过纸上谈兵罢了。好的将领,哪一个不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   “你还真舍得。”   “不经磨难不成人,不说别的,就说你我,若没当初那些事,你我真能走到这个位子。”田仲看着远处的枯叶。   “大概……不能吧!”赵孟感慨道,若他还是那个相府公子,现在只怕还在六部打磨,等着接他爹的位子吧!   “江山代有人才出,你我已经如这荷花,过了争锋的年纪了,何不让这些孩子去闯闯,这天下,以后可还是要靠他们的。”   “是啊,你我终究不再年轻,这天下,还是他们年轻人的。   一阵寒风吹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池塘里。 第139章 番外合集   番外一 彼时年少(田仲十一岁)   午后 偏殿中   小田仲斜倚在榻上, 手里拿着本书,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看着。   小赵孟蹑手蹑脚从外面走进来,轻轻走到榻前, 猛的伸手把田仲手中的书抽掉。   “你不去睡午觉,又来捣什么乱?”小田仲抬抬眼皮,不满的说道。   “你不也没睡么!”小赵孟拿着书看了一眼,“你在看什么?史记,你看这玩意干嘛,别看了,我在院子里让人摆了箭靶, 咱们射箭玩。”   “不去,”小田仲一把夺回赵孟手中的书, “你去找陛下玩吧, 我还要看书参加今年的县试呢!”   “陛下刚刚被太后娘娘叫去,”小赵孟其实先去找的是小皇帝陈芪,只是扑了个空。   “那你就等他回来!”小田仲懒懒的说。他才不愿意和陈芪赵孟两人玩射箭呢, 这两人的箭术都是那些太监下人吹出来的, 偏偏这两人还自我感觉极好, 一直觉得箭术也就比他差一点,自觉可排天下并列第二, 弄的他这个被称为“天下第一”都快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陪我玩嘛,正好教教我你田家箭法中的一箭双雕。”小赵孟摩拳擦掌的说。   小田仲差点被口水呛着,你能一箭射一只鸟就不错了, 还想一箭双雕,摆摆手,“别找我,我爹虽然教我,可我的臂力不够,能射一只都勉强,别说两只了。”   “这样啊!”小赵孟有些失望。   小田仲怕他又拉着自己去射箭,忙转移话题道:“你不看会书?你爹不是打算让你去参加这次的县试么。”   “我才不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读书考试了。”小赵孟很是厌恶的说。   “你爹心心念念你能科举得中,你要不去,你爹肯罢休?”小田仲问道。   “他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不过我已经打算好了,等到了那几日,我就在宫里躲起来,不回家,过了县试再回去,我爹就算再气也没办法。”小赵孟自得的给田仲说着他的主意。   “那你可要做好回家被你爹揍死的打算。”小田仲打趣道。   小赵孟想起他爹的鞋底,头皮一紧。   “你还说我,你打算去考县试,侯爷同意了?”   这下轮到田仲不开心了,小田仲撇撇嘴,“怎么可能同意,上次我说要考科举,我爹差点拿棍子揍我。”   “那你还打算考?”小赵孟用手指了指田仲手中的书。   小田仲郁闷的说:“我读了好几年的书,不去考考多亏的慌啊!”   “这倒是,那你爹那边?”小赵孟想到田仲一直是三个人功课中最好的,确实替田仲有些可惜。   “自然也是瞒着,我打算先准备好东西,县试那天直接从宫里去。”   小赵孟顿时笑了,“想不到你也打这个主意。”   “不这样没办法啊!”小田仲叹了一口气。   赵孟和田仲这一对难兄难弟正在这商量着如何瞒着老爹“先斩后奏”,小皇帝陈芪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   “碰,”小皇帝一进门,对着屋里的屏风就是一脚。   “怎么了,陛下,出什么事了,发这么大的火?”田仲赵孟两人忙从榻上起来。   小皇帝怒气冲冲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榻上,然后对着身后的太监宫女大吼一声。   “都滚出去!”   众太监宫女吓得忙不迭都退了出去。   等人都下去后,小皇帝顿时泄了气势,坐在榻上,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这是怎么了,谁让陛下受委屈了?”田仲赵孟一看,忙一左一右的围上去。他们三个在一起虽然吵吵闹闹的,可一旦一个受了委屈,他们还是一致对外的。   “母后又骂朕了。”小皇帝低着头小声说。   “不哭不哭,”田仲忙把陈芪揽怀里,“发生什么事了,太后娘娘怎么了?”   赵孟也忙拿袖子给陈芪抹了抹眼泪。   小皇帝红着眼,委屈的说:“母后骂我不好好读书,说我这么大了还不能亲政,都是我天天玩闹的缘故。”   小田仲和小赵孟面面相觑,就算他俩年纪小,可也听家里大人说,皇帝一般要大婚之后,才会开始亲政,陈芪今年才十二,何来亲政之说,这太后娘娘是不是也太急了些?   不过想到之前太后娘娘想要封自家弟弟为侯,却被丞相以皇帝尚未亲政,他只是辅政大臣,无权册封国舅为由挡了回去,田仲和赵孟大概明白今日太后娘娘的火气从哪里来了。   不过是恨铁不成钢,恨自己儿子“太小”,不能给自己娘家册封,不能让自己享受真正的太后之尊。   只是这话,田仲赵孟虽然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挑拨离间之嫌。   “陛下别哭,太后娘娘只是望子成龙,对陛下期望太甚,才会一时出言相责,并不是真的怪陛下,”小田仲揽着小皇帝轻轻哄道。   小赵孟也在旁边大声说道:“我还当什么事,原来是太后娘娘说您,这有什么,当爹娘的哪有不骂儿子的,上次我回家我爹还拿鞋要抽我呢!”   “我爹也没少拿棍子要揍我,只是被我娘拦了,我又跑的快,他没抓道。”小田仲也附和道。   小皇帝听两个小伙伴都这么说,才稍微好受些,只是还是很委屈,“可朕一直都很努力的做太傅的功课,也没怎么玩,母后却说我不努力才没亲政……”   “亲政的事怎么能怪陛下呢,我听我爹说,皇帝是要大婚后才能亲政的,也就是长大才能亲政,陛下才多大。”田仲说道。   小皇帝眨眨眼,“我今天也听母后抱怨了,说我年纪太小连大婚都不够。”   小田仲嘴角抽了抽,看来太后娘娘不是在训儿子,只是在向儿子一股脑的抱怨,不过好像陈芪只听到和他有关的部分,别的忽略了而已。   小皇帝转头看向赵孟,“母后还说过些日子要叫你妹妹进宫和咱们一起玩呢!”   “叫我妹妹进宫?太好了,我妹这些日子在家学刺绣挺闷的,正好让她来散散心。”小赵孟一听高兴的拍手。   陈芪也挺开心可以多一个小伙伴的,顿时忘了刚才的不快,“以后我们就可以四个人一起玩了。”   小田仲却手一顿,太后娘娘让赵孟的妹妹来,不会是给陈芪相看皇后吧?   想到赵孟的妹妹今年才十岁,小田仲满头黑线,太后娘娘是不是也太心急了!   不过想到这事自然有太后和丞相协商,田仲也懒得再想。   坐在榻上,赵孟说着念叨自己读书的爹,田仲说着逼着自己习武的爹,陈芪说着骂他的母后。   三个孩子一边抱怨一边打闹,终于闹腾累了,趴在榻上睡着了。   .   番外二 对峙(田仲二十一岁)   庄严的大殿中,两方臣子正在剑拔弩张的对峙。   “陛下,丞相大人日夜操劳国事,劳苦功高,臣请陛下加‘九锡’以彰其功德。”礼部尚书温岚大声奏道。   钱尚书也出列,大声说:“臣附议!”   温尚书和钱尚书身后的许多大臣也哗啦一下跪下,“臣等附议!”   顿时,大殿上跪了十之八九,而站着的,不过赵孟、钱尚书、温尚书和一些皇室宗亲。   其中一个老王爷见此情景,忙出列,“陛下,万万不可,九锡之尊,岂可轻赐,昔日老丞相何等功绩,尚未赐九锡,而今丞相不过弱冠之龄,何德何能,竟敢肖想九锡。”   钱尚书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奏道:“十王爷此言差矣,昔日老丞相没有,那是因为老丞相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在意这些身外之名,我等下属,自然不好意多嘴,可如今,丞相德被四方,天下广传,我等下属要再不替其请封,岂不寒了天下臣子之心。”   “你!”老王爷被堵的一噎,气的浑身发抖。   钱尚书却没有停下,反而问道:“十王爷如此反对丞相加九锡,可是因为年纪大了,看后起之秀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且政绩卓越,不甚顺眼,心生妒忌?”   “你说什么,本王堂堂亲王,皇帝亲叔,出身贵胄,生来尊贵,岂会妒忌他!”老王爷愤愤的说。   钱尚书顿时笑了,“老王爷确实出身尊贵,也身居高位,可臣问一句,老王爷在朝二十载,可做过有利于社稷之事,可做过让天下人记得的功绩?”   老王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出身宗室,安分守己才是本分,他要是真干了什么有功绩的事,第一个容不下他的就是皇帝。   钱尚书自然知道老王爷不敢说,笑道:“王爷身居高位,未有寸功,却阻止有功之臣得到进封,这不是妒忌是什么!”   “姓钱的,你!”老王爷只觉一股邪火从腹内往上窜,眼前一黑,“咚”的一下栽倒在地。   钱尚书看着晕倒的老王爷,淡淡的说,“老王爷可是被臣说中,无地自容,才晕了过去?”   “钱尚书!”大殿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钱尚书抬头,就见大殿的御阶上,皇帝陈芪正冷冷的看着他。   “陛下,臣在。”钱尚书虽然已归赵孟这方,可对圣上还是有几分敬重的,忙拱手道。   “钱尚书如此威逼老臣,可还有些尊老之心。”陈芪叱道。   钱尚书自然不好反驳陈芪,不过后面也用不着他了,就告罪道:“是臣一时和老王爷辩论急了,忘了分寸,还请陛下恕罪。”   说着,钱尚书退回赵孟身后。   陈芪喝退了钱尚书,心中却不喜反怒,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沦落到亲自以身份去压臣子的地步,这是何等的悲哀。   陈芪扶着龙椅的手紧了紧,愤恨的看向文武百官最前面的一人,丞相赵孟。   赵孟原本低着头,感觉到上面的目光,突然抬起头,直直的对上上方的陈芪。   两人目光相对,大殿内瞬间冷了几分。   “赵孟,你真的就这么想加九锡?”陈芪咬牙道。   赵孟看着气急败坏的陈芪,笑了笑,“众臣之愿,臣不敢辞。”   “好一个不敢辞!”陈芪冷笑。   “陛下所赐,群臣所请,臣不敢辞!”赵孟拱手。   “朕何时说过要赐?”陈芪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陛下问臣‘是否真的就这么想加九锡’,臣回‘不敢辞’,陛下难道不该赐臣?”赵孟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你……你居然敢威逼朕!”陈芪顿时也被气的发抖。   赵孟丝毫不退,“非臣威逼陛下,此乃群臣所请,还望陛下顺应民心。”   殿内跪着的大臣顿时大声高喊,“臣等恭请陛下赐丞相九锡。”   “你们!”陈芪用手指着下面的众臣,浑身哆嗦。   赵孟看着陈芪方寸大乱,轻笑一下,正准备再接再厉,今日把九锡拿下……   “嘎——吱”   紧闭的殿门砰的一下被一脚踹开,门顿时发出一阵沉闷的转动声。   殿内跪着站着坐着的众君臣不由一停,转头向殿门望去。   门口,一个浑身缟素,披麻戴孝的青年男子静静的站在那里。   “大胆,何人居然敢在大殿戴重孝!你……”,跪着的一个大臣刚要开口怒斥,却在看到对方脸时戛然而止。   “大将军!”   “田大将军!”   “他不是在边关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对了,老侯爷前天去了。”   “这么说,侯爷是回来……可朝廷并无传召啊!”   众大臣顿时议论起来。   “田仲!”赵孟看着田仲,心下一惊,暗觉不好,老侯爷前日去时,他就知道田仲肯定会马上赶回来,为防变故,才在今日朝堂上想要威逼陈芪降旨,可谁想到,田仲居然回来的如此之快。可按理说礼部的丧报不应该传这么快啊,不过想到田家也有自己的暗线,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田仲!”陈芪看到田仲,顿时激动的在龙椅上差点都坐不住了,赵孟这逆臣谋划这么久,却不想撞上了田仲,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门口,一身重孝的田仲却仿佛没有听到议论身,按着腰间的佩刀一步步从殿外走进来。   “大将军!”被田仲经过的大臣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田仲!”赵孟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田仲,不由叫道。   田仲却置若罔闻,一步步走到御阶下,突然转身,看着殿内的大臣。   “你们刚才在议论什么?”田仲冷冷的问道。   众位大臣顿时噤若寒蝉,没有一丝声响。   “礼部温岚!”田仲突然叫道。   温尚书一惊,“大将军?”   “我爹的丧报呢?”田仲质问道。   温尚书一抖,忙说道:“老侯爷去世当日,侯府上报,礼部就制丧报传去边关了,大将军可能来的急岔过去了。”   “那灵堂呢?”田仲淡淡的问。   “礼部正在安排官员,很快就好。”温尚书对着田仲的目光,压力大增。   “你们很忙?”   “不忙不忙。”温尚书忙摇摇头,“只是准备着东西,大将军稍待,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田仲冷笑,“本大将军能等,可本侯的爹等不了。”   温尚书顿时冷汗直流。   田仲却没再看他,而是转身看向旁边的赵孟。   “你在这忙着加九锡?”   赵孟看着田仲眼中的冷意,忙解释道:“我……”   “呎——”   田仲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刀,架到赵孟的脖子上。   “你…”赵孟不敢置信的看着田仲,却在看到田仲眼中的血红时闭上了嘴。   “汝加九锡,欲篡位乎?”田仲一字一字的咬牙问道。   殿内众人顿时哗然。   “大将军息怒!”钱尚书看到赵孟脖子上的刀,腿都软了。   “大将军,万万不可!”其他几个临近的大臣也忙劝道。   就是连皇位上的陈芪,都傻眼了,他想着让田仲来撑腰,可没想着让田仲来兵变啊,要田仲真一刀把赵孟剁了,那会出大乱子的。   “田爱卿,刀下留人。”陈芪忙说道。   田仲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眼死死的盯着赵孟,又问了一遍,“汝加九锡,欲篡位乎?”   赵孟虽然被田仲用刀架着脖子,却比别人还镇定,淡淡的说:“非也,本丞相不过是让陛下论功行赏,既然陛下不肯给,本丞相自然不会强求。”   “记住你说的话,”田仲手一松,佩刀掉落到地上。   “当——”这一声敲在众人心上,众人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众人这口气松完,田仲转身,看向上首的陈芪,抱拳道:   “陛下,臣父仙逝,臣请解大将军职,丁忧三年。”   陈芪一愣,忙说:“田爱卿丧父之痛朕感同身受,只是如今朝堂之上,仍需大将军,田爱卿可夺情……”   “不必,”田仲突然打断陈芪的话,从怀里掏出兵符,往殿上一丢。转身朝外走去。   陈芪顿时尴尬的僵在龙椅上。   赵孟看向陈芪,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意。   .   番外三 书院 (田仲三十一岁)   田仲最近又出名了。   其实他一直挺出名的,只不过他之前出名是因为他自己,而这次,他出名却是因为别人。   这个别人,就是他当初带过一段时间的几个孩子。   今儿大朝会时朝堂收到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捷报,说是边关将士又一次成功击退柔然的南下劫掠。   柔然虽然和朝廷结盟,可朝堂上下都知道这结盟简直和放屁一样,大仗虽没有,可像这每年春秋的劫掠,却从没断过。   对于柔然来犯,朝堂的战略一直很明确,那就是当年田仲定下的策略:你来我就打,你逃我不追,只要来,先打服有再说。   所以朝堂收到捷报后,就按照以往的惯例,先论功行赏,然后再根据边关情况补充兵力。   不过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其中一条捷报引起了众大臣的注意,那就是当初被田仲送到边关的那几个少年,居然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胜仗。   当然要只是胜仗还不足为奇,关键是以少胜多,虽然他们只是歼灭了一个不足一千人小部落,可他们几个少年兵力加起来,也才刚三百人。   赵孟顿时大喜,下旨对几个少年褒奖一番。边关要想永保安宁,就需要有源源不断的年轻将领,如今这几个少年将领,岂不是正当时。   而这一下,张程几人自然出名了,当然跟着出名的还有曾经教导过他们的田仲。   其实田仲觉得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虽然他是教过这几个孩子,可这几个孩子本来就是那批孩子中的翘楚,就像前世那些考上清华北大的孩子似的,不是他们高三老师多厉害,而是他们本来就是全校第一,所以田仲对于别人的祝贺,也是只是为几个孩子高兴,并没多想别的。   田仲是不在意,可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尤其是那些武将世家,看到几个孩子经过田仲一调教,如今大绽光彩,自然是心动不已,而武将又不像文官那样婆婆妈妈,既然想那就做,所以没两天,京城这些武将世家就又像当初那样,领着孩子来堵田仲家门了。   看着一屋子的孩子,田仲顿时头疼了。   可这些都是昔日他袍泽部下的孩子,再加上赵孟在一旁相劝,田仲终究抹不开面子,大手一挥,和以前一样,又挑了六个。   而这一破例,以后每年就挡不住了。   于是,每年秋天田仲收六个学生成为了京城一大盛景,据说竞争之惨烈,比科举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后来,田仲干脆开起来私塾,毕竟他不能天天免费干活吧!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后来这个私塾被他的子孙接手,慢慢变成了一个书院,甚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专门的军事书院。   后来他的子孙给这个书院起了个名字——晋江军事书院。   田仲:……   为什么不叫田仲军事书院,这群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