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奋斗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酱   【文案】   姜彤穿越了。   穿成了个陌生朝代刚成亲的小娘子,年纪才十五,要命的是肚子里却已经揣上了种!!!   狗日的!姜彤心里破口大骂。   怕孩子又怕死的姜彤为了保命,暗戳戳四处找大夫妄图打掉孩子,还没来得及下手,外出求学的“相公”回来了。   当天晚上姜彤就做了个梦,被吓得一身冷汗惊醒过来。   原来,她穿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世界,她这个老公,是小说中的男主,贫民出生,最后位极人臣。   而姜彤穿的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呢。   说她是炮灰都委屈了炮灰。   原身贺云珍是个只在背景介绍章节出现过几行,用只言片语带过的,首辅早逝的元配前妻。   姜彤:……   更吓人的是,她肚子里这个种,是将来会重生黑化奋起干翻他爹和继母一家的,同作者另一本书里的男主。   姜彤:微笑jpg.   摸了摸日渐变大的肚子,姜彤犯愁,所以说,她儿子才是最大boss吗?   她还能打掉吗?   PS:女主不抱男主大腿,男主对女主越恨越爱的调调。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穿书   主角:贺云珍,卢景程 ┃ 配角:很多 ┃ 其它: 第一章   冬雪消融,隆冬渐去,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处处都透着新意,洋溢着和暖的气息。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凑巧又赶上个好天气,一分好的也变成了三分。   这不,成东头燕子巷有一户姓卢的人家,赶着这春暖花开的日子,迎来一件喜事。   卢家二月头才行进门的新媳妇,被大夫诊出了身子,有了身孕!   把个陈桂香高兴的,平日里抠门得没边的性子,当天就杀了只肥鸡,炖的香喷喷,亲自端到儿媳妇手里。   左邻右舍听闻后,出门碰见陈桂香,具是满脸笑容说着恭喜,道陈桂香好福气。   私下八卦,也都说卢家祖坟是冒了青烟,儿子前头才考中秀才,被白原书院的老师看中,收为弟子,接着又娶了主簿家的小姐为妻。   真是眼愁着就要发达了,羡慕煞人!   “你们啊,哪里知道他家的情况哟,这却不是卢家祖坟冒青烟,而是卢小子原就是个读书种。”一个老妇人压低了声音,说的一脸神秘。   这话旁人听得糊涂,一脸纳闷,连忙问:“大娘这话何意,怎地让人听不懂?”   那大娘眼睛往桌上撇了撇,一边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旁边一个小子眼色不浅,机灵得很,立刻给这老妇倒一杯茶送过去,嘴里笑咧咧道:“大娘您喝茶!”   老妇人面露满意,这慢慢才开口道:“因为这陈桂香嫁给卢老实之前,可是嫁过一回人的,之所以说不是卢家祖坟冒青烟,是因为那个孩子是陈桂香前头男人的!”   “嚯!”几人吃了一惊,随即面露惊诧。   老妇人吐了吐瓜子皮,哼了哼,不在意道:“有啥好奇怪,经年的旧事了,知道的得可不止老身一个,有心去打听打听,看我有没有说谎。那卢小子虽然是跟了卢老实姓卢,但是这会读书可是随了他亲爹,你们想想,就卢老实那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能生出那般聪慧的儿子?”   大家仔细一想,觉得在理,于是又有人问:“那秀才公的亲爹可是有什么来历,也会读书?”   谁知老妇人听了这话却面露不屑,鄙视道:“会读书有什么用,那可不是什么好人!散了散了,没啥说头,老婆子要家去做饭去了。”话一落,拍拍屁股溜了。   八卦听到一半,猛然停住,卡在这里,不上不下,这几人心痒痒的厉害。   一遍暗骂老妇人缺德,各自啐了几句,也就跟着散了。   而她口中的不是好人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呢?   却原来,此人名唤李长兴,要说这李长兴此人其实颇有些运道。   他祖籍在宝嘉,也算是累世的耕读世家,家中颇有资产,甚是富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家中人丁单薄,传至李长兴这代,唯余他一跟独苗,连个姊妹也无。   好在,这李长兴从小生的伶俐,机敏非常,到长大一些了,更是显出读书的天赋来,把个李老爷李太太喜得跟个什么似的,直说李家出了个文曲星。李长兴也没辜负家人的期望,一路来,顺顺利利从生员考到进士及第,人留在了上京,在这建安城内悄悄置了一套三进的宅子。   这边李长兴正候着缺等待上头的分配。因着在这上京没有人脉关系,是以也不知能不能补得上,未料他却恰又被当时的赵大人瞧中,择了他做了东床快婿,赵大人官职虽不大,但为官多年总有些关系,于是顺理成章地替女婿谋了个缺?李长兴大登科后小登科,如此的好运气,端的是叫人羡慕。   然而谁都不知道的是,这个李长兴在老家原是成过亲的,原配妻子就是陈桂香。不想,李长兴为了前途,隐瞒了自己已经成亲有妻子的事实,转头娶了京中赵大人的女儿。而后快马加鞭从京城送来一封休书,暗嘱父母,替他休掉送走陈桂香,善理后事。   陈桂香当时已经有身孕,却依旧被休回娘家。   陈桂香的娘破口大骂骂李长兴不是个东西,抛弃糟糠妻子。又心疼女儿受尽风言风语,不久私下托媒人说媒,特地让媒人给女儿说外地人。   最后成事的就是卢老实。   乃是万安县人氏。   万安县隶属青阳郡治下,很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俗语有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不假,万安县富饶,青山绿水,良田肥美,桑榆环绕,日子端的比旁的地方过的好上几分。   虽说近两年北边也时常有些不大的战事,却还没影响到这南边的小老百姓,日子照旧过活,没多大区别。   时间刚进入四月里,天气越发暖和,夹衣脱下来换上单衣,燕儿南归,枝条抽芽,草木葱郁,四处一片生机勃勃。   卢家。   姜彤穿到这个叫贺云珍的人身上快一个月了,由最开始的不相信历经绝望麻木再到现在的心如止水。   内心经受一遍如同过山车式的洗礼后,整个人差不多已经佛了。   算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这样吧,能活着就感谢菩萨吧。   以上,全是姜彤每天晚上临睡前的洗脑氏治疗法。   头一个星期,她是天天盼望着晚上睡觉能给她再穿回去,就和她莫名其妙穿过来的时候一样。   可惜,现实总是不能够按着自己心意来的。   原主的灵魂也不知道是去投胎去了还是怎的,就是不来各归其位,这么长时间过去,姜彤的灵魂跟被钉住了一样,越发坚定地安在了贺云珍的身上,走不了。   想姜彤一个二十八岁的发誓不婚的女青年,有房有车,工作体面,日子过得舒坦又惬意,谁能想到不过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个古代小女郎。   你说成了小女郎就算了,更要命的是,这个小女郎虽然年龄只有十五,却是个成了亲的。   如果这还不算刺激的话,让姜彤惊吓万分的是,这个叫做贺云珍的姑娘,她怀孕了!   是的,十五岁,却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日了狗!   姜彤忍不住心中骂娘。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姜彤腿肚子一哆嗦,差点没站住脚翻白眼昏过去。   几乎想用头去撞墙,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发梦,要不然怎么会遇见这种事情呢!穿越不算倒霉,真的,穿越成结了婚的也不算,又穿越又结婚肚子了还揣了种!   “算了,冷静冷静,”姜彤一遍遍安慰自己,“不生气,好歹好歹,年轻了十几岁不是,多好啊。”   畜生啊,十五岁也下得去手!   眼看距离姜彤穿越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每天晚上只要一碰着自己的肚子,内心还是略炸,无法坦然接受。   怎么就能一觉起来换个身体,肚子里还有孩子?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杀千刀的,可是她回不去了!   姜彤皱着眉,把眼泪往肚子里憋了憋,她不想死,就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重复不停安慰。   好歹年轻了十几岁,白得一个青春期不是。   好吧,拢共也就这一个可取之处勉强可以拿来说的了。   想通了,就该好好了解一下现状,自己穿越的是个什么地方了。   姜彤恢复起精神,开始做功课,打算补充一下基本生活常识。   据说这里是大周国,现任皇帝是弘明帝,国号是周,整个国家分为是九个郡,郡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省的概念,皇帝叫什么名字暂且不知道,她所处的这个地方叫做万安县,隶属于青阳郡治下。   小姑娘贺云珍是今年初嫁的人,嫁的是城东卢家。   这卢家户主死得早,女主人叫做陈桂香,成亲几年就死了丈夫,后来也没有改嫁,靠着夫家留下来的半茬拉卤味酱菜铺子,把独子拉扯长大。   卢家的这根独苗名叫卢景程,也就是姜彤现在的“相公”。   卢景程今年十七岁,小时候陈桂香抱着他去城隍庙算命,算命瞎子说这孩子命格好,前程不可限量,就给小儿取了“景程”这两个字作名。   就冲着这一卦,自那时起,陈桂香打从心底认为他这儿子是不一样的,是有大福气的,将来是肯定做官老爷的命,所以卢景程五岁时,陈桂香就把他送到了万安县里一家比较好的私塾上学。   这卢景程虽然打小没爹,但性格却是稳稳当当的,心思通透,读书颇有些天赋,教他的夫子也说他是个可造之材,果真去岁就叫他考中了秀才,十六岁的秀才公,在万安县,哪家看了不羡慕眼红。   教授卢景程学业的夫子姓周,是位举人老爷,在万安县非常受人尊敬,这周夫子眼光不错,瞧着卢景程是块璞玉,料他以后必定会有所作为,遂心里存了些想法。   周夫子膝下有两儿一女,奈何大女儿前两年已经出了门子,他心中可惜,想着如果卢景程再大两岁或者女儿再小两岁,或许可以结个姻亲,但现在也只能想想。   然虽周夫子没有女儿可嫁,不过他妻舅家倒是尚有一女待字闺中,周夫子妻舅乃是这万安县衙内的一名主簿。   于是,周夫子便把想法告诉了家中夫人,让妻子回娘家探探口风,说和一番,自己这边再找卢景程谈谈。   两厢一合计,这门亲事就成了。   至此,过完元宵节,二月里迎春花开的时候,贺云珍就嫁到了卢家。这姑娘出阁时才十五岁,可在这个时代来看那是非常普遍的,甚至于,被诊出来怀了身子的时候,周围邻里都夸她有福气,刚一成亲就有喜,可见是个好命的。   好命你奶奶个腿儿喔!   姜彤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把,这事儿要是摊在别人身上,她倒也能不痛不痒看着,做一回吃瓜群众,权当个故事来听。问题是现在她变成了这个贺云珍,且过去这么多天了,自己仍一点要穿回去的迹象都没有,让姜彤怎么开心得起来,她简直快愁死了。   摸了摸目前还平坦没有鼓起来的小腹,姜彤心里咬着牙盘算,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别怪她自私,姜彤压根没有做好要当妈妈的准备,所以这个孩子她是不会生的。   再者古时候医疗条件落后,未成年人生孩子,这不是拿自己的命来搏吗?   姜彤还没那么伟大。   虽然可能对不起原主,但是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愿意生孩子。   卢家生活条件一般般,大概就是温饱水平。   陈桂香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要不然这么些年独子一个人也不能把儿子供出来。   卢景程考中秀才之后倒是有所改善,较之从前已经好上许多。不过陈桂香节约惯了,手头有钱也不舍得花销,想着儿子在外读书,每月都要花一笔不小的钱财,这还不提以后要赶考的费用,没点钱怎么出门。   等和主簿大人家结了亲,陈桂香才终于舍得掏出些银钱把院子好好拾掇翻新了一下。   新嫁娘嫁过来那天,陈桂香暗暗打量过儿媳妇的嫁妆。   一台台,满满当当,把个小房间都堆满了,箱子上的红绸缎看着就喜人。   她心中暗想果然是个官家的小姐儿,整十二抬红木箱子!看着就沉甸甸,定是装了不少好东西。   陈桂香心思多,性格精明,虽然眼热这些嫁妆,但也按捺住了想头,只等以后再说。   儿媳妇年纪不大,拿着大把银钱,恐要胡乱用度挥霍的,放在自己手中打理才能攒下更多。   虽说嫁妆是新嫁娘的私产,但女人家真的嫁人了,谁会分得那么开,贴补夫家简直再正常不过,就陈桂香知道的,这几条街多的是媳妇的嫁妆是婆婆拿在手里的。   不稀奇。   是以陈桂香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个官家小姐,不好做的太过,从人家嫁妆数目就能看出是个受宠的,所以也没急在一时。   贺云珍是个娇小姐,从前家里住的是大宅院,做姑娘时因为是家中最小女儿,一点苦都没吃过。   又娇又嫩。   出嫁前虽然也听她娘说过夫家日子有些难过,但她相公却是个有前途的,让她且忍忍,不要犯娇,不要同婆婆闹不愉快,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所以贺云珍是有过心理准备的。   然而再怎么有心里准备,等到直面现实的时候,照样还是产生了巨大的心里落差。   更加上成亲才五天,卢景程就离家出门求学去了。   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媳妇,还在新婚蜜月里,相公走了,留下她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婆婆。   能有好心情是不可能的。   嘈杂的小街道,周遭住的都是贫门陋户。卢家窄小的院子,虽是翻新过,但瞧在贺云珍眼里也是个旧地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每日吃的饭菜简陋至极。   贺云珍没有一日是过得舒坦的。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   娇养大的小姐跟个早年丧夫的寡妇,生活习惯大相径庭,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不出矛盾才怪。   好在贺云珍知道自己是新媳妇,出嫁前又被她娘好生提点过多次,所以即使心中有诸多不满意,还是忍住了没闹得太难看。   贺云珍这边处处看不上卢家,嫌弃这个婆母,而陈桂香又何尝喜欢这个娇气的儿媳妇。   走路三步一摇五步一摆,娇娇模样很让人瞧不惯!   还带个丫鬟过来,也不知是在给谁没脸呢,反正陈桂香心里是留了疙瘩,不太高兴。   看看旁人家,哪个不是每天儿媳妇自发自觉起早烧火做饭,洗衣服,拾掇干家务活。   偏偏她家娶回来这个又娇又懒,日日要睡到辰时才起,万事不沾手,都丢给她带来那个丫鬟。   陈桂香私下嘀咕过不止一次,大小姐难伺候,丫鬟带过来还不是要家里养着,又是多一个吃白饭的人。   若不是贺云珍他爹是个官儿,又是儿子的先生保媒,陈桂香还真看不上这样的姑娘,肩不能抬手不能扛,什么事都不会做,娶回来能干啥。   那日,天气闷热的慌,贺云珍对着家里的干饼子实在没胃口,就吩咐她那小丫鬟去街口买一份绿豆沙汤回来。   买了东西小丫鬟才从侧门回来,不巧撞见陈桂香。   陈桂香立刻就虎了脸,劈手就把绿豆冰沙汤夺了过去,对着个小丫鬟骂道:“家里一早烧好的开水凉摆在那里,怎么就如今金贵喝不得?这些个东西浪费钱不说,还要吃坏肚子的,以后不准再买了!”丫鬟委屈得不行,她只是听小姐的话买东西,怎生得就不行了。   她委屈,贺云珍比她委屈一千倍一万倍,这老婆子每日的饭食随意对付就算了,如今她用自己的钱买口绿豆沙汤吃,竟被如此指桑骂环地数落。   从小到大就被受过这种委屈,贺云珍当即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准备理论一番,可没想到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就晕倒了过去。   再醒来,芯子就换了。   变成了现代社会的姜彤。在这当口还被告知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她怀孕了。   ***   “小姐,小姐醒来了么?”屋外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姜彤知道来人是贺云珍的陪嫁丫鬟喜儿,遂应了声:“这便起了,你进来吧。”这身体声音脆脆糯糯的,听着就有一股子稚嫩的感觉,也对,这才十五岁,小孩子一个,姜彤微微撇嘴。   喜儿是打小买了伺候原主的,贺云珍是主簿家的小娘子,又是独女,在家颇受父母疼爱,没吃过一点苦,穿衣洗漱等都是喜儿伺候惯了的。   姜彤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刚来的头一个星期,她有些心塞消极怠工,便随着丫头伺弄,现在想开了,也没准备多做改变。   姜彤以怀孕为由,每天中午都要休息小半个时辰,陈桂香虽然心里不大满意,但面上没说什么,暗想着等孙子出生后在好好教导教导这个不甚懂规矩的儿媳妇,嫁人了可不比当姑娘的时候,不能惯着。   姜彤当然不知道这位便宜婆婆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就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样能把这个还没成型的孩子给流掉。   别觉得她心狠,姜彤摸了摸肚皮无奈,她其实也不乐意干这事,毕竟这不是她的身体,私自做决定不好。   问题是姜彤就等了半个来月,两人灵魂还没换回来,再不做决定肚子可就真大了,到时候更危险,为此姜彤只能自私了一回。   她隔空对贺云珍说了几声抱歉,心里主意却越发坚定。   其实原因明摆着,第一她这身子骨没长开,生产危险;第二,她对当妈妈一点兴趣和准备都没有,就非常不愿意。   两厢一合计,索性不如眼前受些罪,也免得日后后悔。   姜彤虽没经验,但也知道未成年生孩子这事有万分风险,更别提在医疗环境如此落后的古代,几乎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一遭。   而想要流掉孩子,她仔细考虑过,目前来说大概只能用药物。   所以肯定是月份越小越好,安全一点。   不过具体用什么方法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以前只在一些古装电视剧上看到过,红花麝香之类的东西有有活血的功效,长期佩戴或者服用了是会导致就流产。   可信度先不论,姜彤是万万不敢拿自己身体做实验的,她想的是,找个机会去医馆看看,询问下大夫比较靠谱。   虽然还没到正热的时候,但也已经五月份了,姜彤是个怕热的,想着夏天不仅没空调没电扇还要里一层外一层的裹衣服,就觉得自己要昏过去。   喜儿伺候着姜彤穿好衣裳,净面,又端了一盅红糖水煮鸡蛋过来,她瞥了一眼,见里面还加了两颗红枣,几粒桂圆,碗里还飘着热气。   “婆婆呢?她晌午吃的什么。”姜彤操着嫩生生的声音问。   说来她现在已经差不多掌握这个地方说话的腔调,有一种吴侬软语的味道。   “太太让阿贵去前头买了两个饼,就着家里的酥油茶吃的,奴婢也吃的那个。这盅红糖鸡蛋水是特地为奶奶准备的,您快趁热吃吧。”   陈桂香对别人抠搜,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吃饭都是能省则省。   贺云珍那小姑娘忍耐功夫不到家,脸色明晃晃摆给人看,弄得两不欢喜。   姜彤年纪大,成熟得多,压根没在意,她想做什么,悄悄做就是,何必非常硬刚。   不成熟。   大多时候,她并不倾向轰轰烈烈的做事方法,毕竟是职场老油条了,混得久,讲究能平淡解决的事尽量和平解决。   呼呼呵呵的处事方法不是她的作风。   所以这些天,即使陈桂香哪里哪里又不满意了,楞眉横眼,姜彤淡定得跟什么似的。   不生气,但也不鸟你。   说起来这陈桂香原本不过这市井街巷里的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老妇,却因着去年儿子卢景程考中了童生,周围邻里恭贺她的时候遂都改了口称她一句太太,可见这时候读书人的地位之高,坊间自来也有“一人为举三代为爷”的说法,连带家属也跟着沾光。   所以喜儿才这么称呼陈桂香。   陈桂香平日要照看着前头小店里的生意,如果忙的话,她午间一般是不开火烧饭的,街边卖小吃的多,随便买一样对付就成,贺云珍因为怀了身子,陈桂香怕苛待了孙子,难得大方,遂让她每天都吃两枚鸡蛋。   卢家的宅子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隔开半茬拉用来做了卤味店,陈桂香就靠着这个小店才养大了儿子,还能送他去私塾。   后院是住的地方,五间敞亮的屋子,朝南最大光线最好的一间,就是姜彤现在住的这间,是婚房。   拔步床,柜子,红木箱,两张椅子,梳妆台,脸盆架子都是一溜新打的,全是贺云珍的陪嫁之物。   旁边挨着的面积稍微小一些的是卢景程的书房,整个卢家最神圣的地方,卢景程不在家的时候,平常都是锁着的,打扫卫生都是陈桂香亲自去,生怕让粗手粗脚的丫鬟进去会弄坏了儿子的珍贵的书本。   正中间的就是中堂了,在再往右边去就是陈桂香的屋子,最后剩下一间是放杂物用的。   姜彤把一碗红糖鸡蛋水吃完,搁下碗,拿帕子拭了试嘴角,然后说:“待会儿我出门一趟,你去和婆婆说一声。”   “小姐要外出?您现在是双身子,仔细受累又晕倒了,怕太太不会同意哩。”喜儿面色有些为难,她被陈桂香明里暗里骂过好多回,就有些怵她。   贺云珍之前就不知道什么原因晕倒过一回。陈桂香管家挺厉害的,从这些日子对待姜彤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姜彤抿了抿唇,沉吟片刻,才说道:“你去告诉婆婆,说前些日子刘大夫来看诊的时候,嘱咐了叫身体好些了,回头再送去给瞧瞧。”   一般来说除开特殊情况,时下寻常人家大都不会请大夫上门看诊,上门的诊金自是要贵些,谁会愿意多花些冤枉钱财,如此姜彤才找这个借口。   喜儿应了下来,收拾了碗筷先端出去,再去前院铺子寻陈陈桂香。   不一会儿,喜儿便回来了,一并带来的还有十个铜板。   “太太让我仔细着些小姐,别让街上那些个不长眼的皮猴子冲撞了去,还摸了十个铜钱出来,说是给小姐花销。”   姜彤嗯了一声,心道这陈桂香面上功夫实在做得好,几个大钱不值当,哄孩子买个零嘴差不多。   但这做派,就让人拿不住把柄。   姜彤心里轻轻哼了一声,暗道原甚至一个十五岁的嫩新媳妇,能比得过这块老姜才怪!   贺云珍并不缺钱,她出嫁的时候,陪嫁箱子里其中有一个红漆箱子,里放着穿成串的五十贯铜钱并三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姜彤开箱数了五十个出来,一并交给喜儿放好。   这身体身量不高,姜彤粗粗估计了一下,大概只有一米六差不离,好在才十五岁,正发育,应该还有得长。   脸蛋生得倒是挺好,额头饱满,圆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一对猫瞳似的大眼睛,翘鼻子,肉嘴唇,典型的福气相,在这个时代,是很受人喜欢的。   一副孩子相,明显还没长开,姜彤每次照镜子,心里就堵得厉害,这卢景程到底是怎么对一个孩子下得去手的?   哎,摸了摸肚子。   这一天不解决,她就没法安心。   收拾了会儿,便带着喜儿从侧门出去了。   到了医馆,大夫是熟人,之前就是他给姜彤看病的。   六十多岁,姓刘。   姜彤打发喜儿去给她买纳鞋缝衣要用的针线。   等身边没人了,她小声才问,“刘大夫,我身体还好吧?”   刘大夫捻了捻胡须,慢悠悠道:“已无甚大碍,等过了头三月,胎儿就稳当了,平日多注意些就成。”   姜彤想骂人,稳个屁,我不乐意它稳。   心想着大夫你看不出来我年纪小,生孩子很危险吗?   奈何再怎么焦急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大夫没听出话音,姜彤不信邪。   把话说明白了点:“刘大夫,你也知道,我年纪幼,这生孩子吧,应该有风险吧”   事与愿违。   这位刘大夫完全曲解了姜彤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担心孩子,便只是摇头晃脑说了一些好好养胎不要劳累之类的话,然后又开了三剂保胎药,让拿回去吃。   纵使姜彤心里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也不敢大咧咧直白地问大夫求堕胎的方法或者药物。   她隐约知道好像有不少朝代女子若无故打胎视为犯法,触犯法律恐会坐牢的,大周朝有没有这条律法姜彤不知道,但她不敢冒险。   谁家正常女子平白无故要来打孩子的,有身孕放谁家不是一件大喜事,若叫让人知晓你要堕胎,还不得编排出多少个故事。姜彤又不傻,她可不想横冲直撞的,别最后事没做成反倒惹一身麻烦,得不偿失。   算了,这医馆里人来人往的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姜彤心思一闪,眼珠子转了转,对啊!这时候可是有稳婆这种职业的,虽然不是专业大夫,但是常年帮妇女接生孩子,这些事多多少少应该懂得些,改明儿她寻个靠谱的,私下把这意思透露几分,利帛动人心,不怕没人上钩。   这会儿她心思清明了,想到自己就这个跑到医馆问大夫这问题,很有些不妥当。   心里有了主意,也不那么急了,等喜儿回来,付了看诊和买药的钱,就出了医馆。   路过果脯糕点铺子的时候,姜彤脚步停了停,想起最近嘴巴里怪没味儿的。   朝里面看了看,挑了两种不同口味的梅子,半斤桂花糕,半斤芙蓉糕,一斤葵瓜子包了起来。   走两步,又瞧见路边摊位,或提着篮子卖的各色小吃,扑鼻的香味儿传来。   有鹅鸭排蒸荔枝腰子、烧臆子、莲花鸭签、酒炙肚胘、煎鹌子等,少不得挑个两三样回去,她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就卢家的生活水平,这些日子吃的东西,真的太难为人了。   这段日子姜彤没吃什么好东西,现在乍一见,难免有些口舌生津。   左右天色也不早了,回去不多时就该吃晚饭,正好添两个菜上桌正好。 第二章   穿过巷子,一进家门,喜儿扶着姜彤跨过门槛,正好看见陈寡妇在院子外面拾掇晒得差不多了的干菜。   姜彤非常自然唤了声:“娘。”   陈桂香年纪三十有八,并不显老态,生的膀大腰圆,骨架大,身板看上去很结实,做事手脚很利索。面饼似的脸盘子,圆头鼻子,单眼皮,一双眼睛不大不小,却很有神。   她先是把姜彤还分毫不显的肚子打量了一圈,见没事,又把目光移向喜儿手里提着的东西。手上已经将干菜都拢了起来,装进竹篾编的箩框子里头。开口问:“大夫看了?怎么说的。”   “看了,说是没甚大碍,只让捡了几剂药来吃。”姜彤轻声回答,又指着那几样吃的补充,“旁的是几样小食,想着婆婆每天做事劳累,也就买了。”好听的话姜彤也会说。   说起来也能不带眨眼的。   倒是让陈桂香心里泛起了嘀咕。   暗道这丫头今日奇怪,还会说好听的话了?   一边扫了一眼那些东西,然后从喜儿手中接过来,眉头就是一皱:“景程不在,家中只有你我二人,何需吃的这般丰盛,你人小不懂事,总要学着掌家,钱财哪里能这般花!”   姜彤心情跟个和尚似的毫无波动。   百无聊赖,却勉强做个低眉顺眼的模样,口里一句都不顶撞。   实则人家说的什么她压根没过心。   陈桂香训了一通,媳妇一副老实模样,多说也觉得没劲,便摆摆手,让她回房去了。   瞧着手里几样吃食,陈桂香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儿媳妇现在有了身孕,再过大半年就要临盆,这稳婆可得先物色起来。   这万安县城内做接生这行当的人家也不少,口碑最好的却是城东的王婆子,她是家传的手艺,往上王婆子的娘和她外祖母也都是靠这个营生的。   手艺好,请她接生的人自然就多,陈寡妇寻思着还是得先准备起来。   先头她就想等得了空把人请家里来吃顿酒,熟络熟络比临时叫人来接生不容易些,到时候生孩子的档口对方自然也会多上些心。   正好今天儿媳妇买了好着肉食回来,赶早不如赶巧,她们两个白吃了也是浪费!   打定主意,陈桂香便准备出门一趟去把王婆子请过来。   接生的事儿先提上一提。   提着手里的几个熟菜去了厨房,一样样倒进大海碗里装起来,盖好,锁进木柜里。   又看了看家里还有两个新鲜的胡茄和兰豆,到时候放点猪板油炒熟,也是一道好菜,回头再去路口猪肉摊子称上两根筒子骨,添上些荸荠顿一锅浓香鲜美的肉汤,整治好了,这一桌菜也很能见得人了。   脑袋里的想法打了个转,瞧着天色不早,日头快落山,陈桂香擦了擦手,解下身上的围裙,拍了拍衣服,挎着竹篮子就出门了。   这边姜彤出门一趟回来身上有些汗涔涔的,热得慌,便让喜儿去厨房灶台烧水,天也快黑了,趁着陈桂香这会子出去,把澡给洗了。   时下,许多平头老百姓没那么讲卫生,并不会天天洗澡,烧水用柴都是要花钱的,虽然卢家没穷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但陈桂香这些年供养儿子读书,很是辛苦,银钱常常不凑手,节约习惯了,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才好,别说铺张浪费了,像是洗澡这种费钱又费力的事,陈桂香每见一次脸色都会太不好,少不得说上两句。   虽然姜彤并不当回事,却也总不爱听人在耳旁唠叨,因不好顶嘴,所以干脆别让人撞见就好了。   洗完澡,就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廊子里搬个椅子出来,歪坐着晾头发,喜儿就在水井边洗衣服。   姜彤突然庆幸自己穿成的好歹是县城内的姑娘,这里每家独门独院的,水井也有,如若是在乡下,别说舒舒服服洗澡,不定每天还要起早贪黑的挑水拾柴,做饭喂猪了。   想着还应景地打了个寒颤,姜彤抖了抖手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这样一对比,难得的觉得她现在的处境不是那么令人绝望了。   且昨天姜彤又发现一件稍微让人有点高兴的事,就是这个贺云珍难得竟识得字,从喜儿口中得知,主簿夫人当初是专门请了女先生教过几年,所以贺云珍在这个时代算是个文化人   姜彤挺高兴,这样一来,以后她看书什么的就不用找别的借口了。   别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就这一个月,姜彤冷眼瞧着,身边所见到之人,竟是没一个是有文化的,家里陈桂香,喜儿,还有一个在前头铺子里帮忙的阿贵,阿贵是陈桂香的远房侄儿,又有她前些日子里见过的隔壁的薛大娘一家,具都是白丁,大字不识一个。   怪道陈桂香把卢景程那件书房看得比天还重要。实在是这个时代有文化的人在平民百姓中稀少,所以能读书识得字的人,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身份地位的代表,能得人高看一眼。   这边姜彤刚收拾的得清爽干净,前头院子陈桂香就回来了,今日卤菜也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点猪头肉刚好凑一碗,听说那王婆子闲的时候爱喝两盅,拿来下酒正好。   吩咐阿贵把摊子收了,她自去厨房把酒菜都拾掇了出来,在葡萄架边的小花亭摆上四方桌,这个时节在院子里吃饭最是好,既凉快又宽敞。   喜儿颇有眼色,虽说她是贺云珍的丫鬟,但跟着自家小姐嫁到卢家后,手脚勤快,帮着做事,这会儿正在厨房打下手,又把碗筷酒菜摆上桌。   不多时,阿贵就一溜烟跑了过来,原是王婆子已经到了。   陈桂香连忙迎了上去,把人请到酒桌,先是寒暄了一番,两人依次坐下,姜彤立在陈桂香后头,象征性给婆婆布了几块子菜。   陈回想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便让她坐下来了。   把个王婆子瞧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卢家真是起来了,儿子年纪轻轻考上秀才不说,还娶了主簿大人家的千金,看这珠钗罗裙,通身的气派就和他们平头老百姓不一样,吃顿饭还要站着给婆婆布菜,听说那都是高门大户府里里的做派,这小娘子做起来,动作也是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然后她不知道,事实上却是原来的贺云珍自持身份,嫁过来之后,为显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故意就学了四不像的做派。   这姑娘却不知,她这行为完全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若叫别个些高门大户的人瞧了,恐怕要笑话大牙。   她自家不过是小官之家,哪开门那么多规矩。   卢家更是贫门,学的什么洋相规矩?   陈桂香贫穷出生,没见过这些弯弯道道的讲究,当时就看的一愣一愣的。   心下就记住了。   姜彤她不可能搞这些。   只是今天有外人来,不知怎地,陈桂香就突然起这一茬来的,方才人没到时,特地把姜彤叫到一边,板着张脸说了这事,说完还略有些不自在。   倒是把姜彤听愣住了。   回过神倒也能明白陈桂香心中想法。   说白了就是显摆,爱面子。   给人夹几块子菜,不真是那种要人命的立规矩,她也没太在意,点头应下。   做个样子而已。   她没什么纠结。   王婆子这边脑子里想法打了个转,知道陈桂香请自个儿来吃酒,就是为了儿媳肚子里的胎。   她的接生手艺,不是自己吹,在万安县那是有口皆碑的,谁人不知道?   既然人家给脸面,王婆子就借这次机会卖陈寡妇一个好,于她自己也有好处。卢家那小子指不定有出息呢!   如此想明白,遂又明吹暗捧了陈桂香好些话。   陈寡妇也是个精明会来事的,两个人你来我往,相互吹捧奉承,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最后王婆子明明白白应承下来,贺云珍这胎她接手了。   姜彤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她这才两个月身孕,陈桂香就已经想得那么长远,连接生婆都定下来了!   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据说这位王婆子还不止是接生婆,好些富贵人家,家里女眷怀相不好又或者月份大的被摸出胎位不顺,王婆子能陪着指导照顾,直到人家孩子生出来为止。但大多数普通人家没那个闲钱能专门请到王婆子专门过来保胎,也不觉得有必要,除非是有些钱财又疼惜媳妇的人家,才会做这种事。   再看陈桂香这样子,是要请王婆子隔段时间上门看诊,便是极度重视贺云珍肚子里现在还没成型的那块肉了!   姜彤根本不打算要生这孩子,且正在想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弄掉胎儿。   陈桂香竟开始给她物色接生稳婆了?!   不行不行,她动作得快点了!   次日晌午,陈桂香正在前头守摊,阿贵过来了后院,没敢冲进来,只朝坐在院子廊下纳鞋底的喜儿招了招手。   喜儿放下簸箕,跑了过去,脆生生问:“什么事?”   阿贵回答:“前头少爷托人捎了封信回来,姑婆让少奶奶过去瞧。”   喜儿摸了两把瓜子豆儿塞进阿贵的兜里,道:“晓得了,我这就去告诉奶奶,你先前头去回话。”   阿贵回去了。   喜儿立马往正屋去,掀了门帘进入说话。   “你说什么?卢景程写信回来了?”姜彤一愣,微微偏头问。   家里只有贺云珍识字,所以陈桂香才叫她去读信。   卢景程考中秀才,就去了青阳郡求学,中途请假成了亲,学业是不能耽搁的,三天后,又离家去了书院。   反正姜彤从穿过之后就没见过她这位夫君。   “娘,听说夫君托人带信回来了?”   姜彤机灵,没大喇喇直接去铺口前面,若碰让客人,指定让人盯着瞧新鲜。   事实上铺子后面有道黑色的帘布隔开,陈寡妇转身掀了帘子进来,前面有阿贵在照看。   陈桂香擦了擦手,眉头有些喜意,朗声到:“可不是!方才跑车的罗达送过来的,你快给我念念上面写了些什么。”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信件。   姜彤把信拆开,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只是寻寻常常的家书而已。   然后给陈桂香读一遍。   内容大意是问候家里情况,好不好,然后说自己在书院一切都好,让陈桂香不用担心,还有,他下个月初就能家一趟了。   倒是半句没提自己的新婚媳妇。   姜彤挑了挑眉。   陈桂香一听,喜上眉梢。   儿子要回家了当然高兴!   尽管不识字,却还是把信拿在手里,瞧了一遍有一遍,末了才仔细叠起来,放好。   “好好好,我儿景程要回来了!儿媳妇,快,你赶紧去写一封回信,待会我送去给罗小子,赶明儿让那小子顺道送过去!”   “知道了娘,我这就去屋里写。“   “快去快去。”陈桂香眉开眼笑,冲姜彤挥挥手。 第三章   姜彤回了房间,叹了口气,犯起愁来。   如果这家里只有一个女人,虽然是“婆婆”,但对姜彤来说,还并不算太难应付。但现在是多了一个老公,想想都挺难接受。   原身贺云珍,相公读书去了日日都要想念。   换做姜彤,她想念不来,也不想人家回来。   但这是屁话,这里是卢景程的家,要走也只有姜彤走的份。   姜彤愁得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对方。   一是个古代的,可能文绉绉的男人。   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姜彤总对“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印象深刻,导致她对古代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什么好感,加之后来闲暇时间看多了小说电视剧,里头的文弱书生大多也是以一个反面形象出现,就更存了些偏见。   这个时代,市面上也有那这个娱乐消遣的、上不得台面的书,那些个话本子里,每每都是一些落魄书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内容不提也罢,尽是男人们眼中的风流韵事,或几女争一夫或是浪子回头妻子原谅之类的戏码。   姜彤对此嗤之以鼻,没有这么恶心人多的。   现在可好,一举直接穿到了这正宗的古代人家,“老公”还刚刚好是个书生。   姜彤感慨,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运。   习惯了把未知的事情先做最坏的打算,提前想好各种应对之法,以免临到头,再来来手忙脚乱,容易吃亏。   这不符合姜彤的性格。   虽还还没见过卢景程的面,但不可否认,姜彤心里是对人是排斥不含期待的,甚至是持了些怀疑态度。   这些日子零零碎碎的,听不少邻居说过,卢景程确实是个会读书的,平民人家的孩子上学条件本身就要艰难些,在周夫子的学堂上是,卢景程就能为一干人中拔尖儿,其中还不许多乏富贵人家的孩子。   这样看来卢景程必然是真有几分才学,否则也不会被县学推荐去青阳郡上学,末了还被人收作学生。   但是这并没有让姜彤宽心多少。反而担心,卢景程会不会有某种读书人眼高手低,自负,眼睛长在天顶上的臭毛病。   目前人家还只是个秀才就不提,但若之后考上举人甚至更进一步中了进士,又怎么说?会不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历史上话本机金榜题名抛妻弃子的例子还少吗。   当然姜彤担心的的并不是人家抛妻弃子,真抛了她还求之不得呢。   只是姜彤并不是天真的人。所以关于合离,离开卢家的打算,只要卢景程不是个烂透了黑心肝的人,姜彤暂且并不考虑。   这里面多方面的因素。   最重要的一点,姜彤现在的身份,身后还有一个家庭,占了人家的身体,她真没脸大咧咧去给他们制造麻烦。   是以,就算她很不想当卢家的小媳妇,目前也不可能突然说出合离这种话。   而且这很奇怪不是吗,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说不过了?这让别人怎么想,撞邪了?   再一个,姜彤本就不是个指着婚姻来改善生活的那种人,说白了就是姜彤觉得结婚这事对自己的影响并不很大,主要是心理上的不适和反感。   上辈子嫌麻烦不结婚,现在既然这身子已经结婚,如非特殊情况姜彤不会去离。   没意义。   依如今这种社会环境对女人苛刻的程度,加上各种限制,被休是简直是分分钟逼死人的节奏,流言蜚语吐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真要分开至少不是她主动,如果是卢景程要休妻,她姜彤也不是病猫,谈妥了条件,一拍两散,求之不得!   现代社会,两个人离婚还能牵扯许多呢,在古代很少有能男女能合离的,多半是女方被休弃。   虽然不想承认邪恶点,但还是得说,即使女方是弱者是受害人,但是社会对你的恶意远超于南方。   无可辩驳,这就是现实。   贺云珍的家世在这万安县尚且能看,配了卢家算是低嫁,但不定因素就在于卢景程是个潜力股,若以后飞黄腾达了,真吃不准到时候人家会不会抛弃糟糠之妻。   再者古人惯有榜下捉婿的例子,这大梁有没有这种事更是说不准,保不齐她这老公以后就搭上别的青云梯升官发财去了,要知道想谋个好差事这有关系户的和没后台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而就算上面那些都不谈,不发生,卢景程是个不错的人,姜彤也高兴不起来,为什么?   因为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接受不来一个陌生男人成为她的老公。   总而言之,就是姜彤烦恼了。   自个儿把墨研开,取出纸来铺好,先静心练了一页字。   纸笔还是陈桂香刚从卢景程书房里拿出来的。   这时候纸笔俱是耗费钱财的东西,金贵得很,文房四宝说起来就四个字,然在市井人家中谁会备齐?也就家里有个读书人,她才能有机会见到。   家里有一间小书房,但卢景程不在,就只有陈桂香才能进去,一应物品宝贝似的收着。   贺云珍虽说读过书,但是陪嫁之物里倒是不兴准备这些。   姜彤想着下次出门,自己也要买些纸笔回来背着才好,书她这里倒有个几本,不过并非什么名家作品,是贺云珍偷藏起来的,一些个闺中女眷爱看的话本。   这会儿,姜彤才庆幸她会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说来可笑,姜彤小时候那会儿正是时兴比拼才艺的时候,就说她们小区,多的是家长给孩子报各类补习班才艺班的,一两项是正常,三四项也不奇怪。家长门都跟比赛似的,你家的孩子学钢琴我家的孩子就要学跳舞,反正是不能输,不能丢脸,不学的才不正常,少见。   姜彤小时候可没少被她妈逼着上各类才艺班,还是后来抗议了一回加上她爸心疼她才松了口,放弃一些,只让她选了两个喜欢的坚持下来。   就是书法和小提琴了。   十几年坚持下来,工作后她也没丢下,字是每天都会写,小提琴倒是能舒缓心情,闲来拉拉很不错。   叹了口气,找着些手感后,拂袖提笔沾了沾墨水,姜彤开始照着陈桂香说的给卢景程回信。   写好了拿去交,再给陈桂香念一遍内容,陈桂香叠好拿去交给罗达,嘱托人给带到青阳郡去。   罗家有一辆骡子车,罗达就是专门做的这个营生行当,跑万安县到青阳郡这条路线,一趟就是三五天时间。   因都是街坊邻里,托带个信件倒是很方便,陈桂香会做人,不爱沾便宜,说什么都不愿人白跑路,非得塞给罗达三十个铜钱。   罗达憋红了脸,哭笑不得:“婶子这不是寒碜我吗,带个信一不费力二不费功夫,再收钱我都没脸了。”   陈桂香笑了笑,“哪儿的话,该怎么样就怎样,谁家钱是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未说还要劳你帮我送到书院门口,你就好生收着吧。”   罗达这才呐呐接了。   五月份天已经有些热了,午饭姜彤用了一碗莲子羹。   陈桂香觉得荤腥肉食是好东西,十来天买一只鸡,炖的油花直飘,让姜彤吃。   先不说爱不爱吃,姜彤还能让她这肚子吸收营养好长大?   陈桂香性格霸道,姜彤嘴上也不跟她争,好声好气接不过,背着人就让给喜儿吃了。   喜儿愣吃吃的两眼泪汪汪,她不敢啊,但姜彤态度强硬,这丫头真的是哭着吃的。   弄得姜彤哭笑不得。   姜彤躺在里间的小榻上休息,实在无聊又把原主藏在箱底的两本话本子拿出来翻了翻,扫了几页,觉得没甚意思才又丢了回去。   她对着大周朝方方面面还是一问三不知,想着改明儿还得去书馆买些书才行,至少得补充补充常识。   今日前头收摊早,陈桂香去隔壁薛大娘家借花样子,准备给儿子做两件外袍。事实上男子的衣服样式本就简单些,不用什么新花样,但架不住陈桂香疼儿子,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巴不得样样都备上最好的。   薛大娘一手好刺绣手艺,每个月都会做上着秀品寄放在相熟的绣阁斋售卖,能贴补不少家用,她家男人是食味楼的掌柜,算起来条件跟比卢家还好些。   两个人坐在一块说起了话。   薛大娘问:“珍娘呢,这几日还好吧?”这是说贺云珍前两天看大夫的事。   陈桂香摆摆手,道:“没多大事儿,她人小不张事,这还没到三伏天呢,就吃凉东西给闹的。”   薛大娘一拍大腿,道:“可不就是如此,小孩子家家经的事少,得看着点,你带着多教教,珍娘瞅着就是个伶俐人,该是等些时日就当得起来了,不像我家红枝,如今都十四了,性子还咋咋呼呼的!还是老姐姐你有福气,景程争气前程自不必说,你这儿媳妇一家进门就开怀,可不是双喜临门。”   好话谁都爱听,陈桂香笑眯了眼,嘴里还要谦虚几句,然后又夸薛大娘的女儿红枝,“她还小呢,难免性子活络两份,不说旁的,那一手刺绣的手艺尽得了你的真传,提起来谁不称赞。”薛大娘大媳妇都进门三年了,如今只得一个丫头的事自然被她略过了,只字不提。   她哪儿能不知道薛大娘心里的疙瘩。   借了东西,说了会儿话,陈桂香就起身回家了。   五日后,贺云珍娘家的小侄子办抓周礼,请帖前几日就送了过来,该送些什么姜彤自是叫喜儿先备好,又提前跟陈桂香说了。到了那日,直接过去就成。   陈桂香心想,儿媳妇好像自打肚里有了之后,好像懂事不少啊,平常也没那劳什子的官家小姐做派了。   这人以前虽然面上装着懂事,但眼神骗不了人,陈桂香活了这么多年头,还能看不懂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心思?   所以她才格外不喜贺云珍,心想贺云珍对着她这婆母尚且如此,对着儿子还不知道会摆什么样的谱!   之前陈桂香就想着,该抽些空出来调教下贺云珍,教教她为妇之道,敛敛性子!   却不想这几日那丫头就突然稳妥起来了一样,陈桂香心里就跟吃了憋一样!   既然是亲家的喜事,儿子不在家,儿媳独自会娘家。   陈桂香不想落了面子,忍着肉痛备下了不薄的礼,交给贺云珍。   到了出门那天,还特地去叫了一顶小轿。   这附近有不少抬轿脚夫,提前些点就能叫到门口,陈桂香嘱咐仔细两个轿夫,让他们小心些,然后付了银钱。   脚步做惯了的,速度不慢。   晃晃悠悠,不多时,就到了贺家的宅子。   贺云珍的娘刘氏一早就拍了小子在门口盯着,人一道就领进后院。   见着女儿,刘氏极为高兴,拉着女儿的手,上下看了看,最后看了几眼她的肚子,关心地问身子可还好,有没有吃不进去东西害喜之类的。   姜彤一一认真回答,都还好,没有害喜。没有丁点而不耐烦。   待和一些亲戚熟人见了礼寒暄几句之后,因还未开席,来的女眷刘太太就让大媳妇招待着,自个拉了女儿的手去了厢房说话。   “珍儿,你婆婆待你可还好?还有女婿,可怜我儿怀了身子女婿却不在身边。”   姜彤连忙回答:“婆婆挺和善,并未磨搓女儿,至于相公,自然也是好的。”她睁着眼睛面不改色说瞎话,只为安刘太太的心,事实鬼知道卢景程是个怎样的人。   刘太太这才满意了,“不枉我女儿低嫁与他家,总算是个知礼的,待日后姑爷取中功名,我儿才真是苦尽甘来,你姑父也说了,景程这次秋闱应是十拿九稳了。”   姜彤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刘氏口中的姑父是指卢景程的老师。   秋闱就是指乡试,考中了乡试就是举人,举人和秀才的地位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姜彤眨眨眼,道:“娘你可别急着说这些话,叫人听见了还当我们轻狂呢。”   刘太太听了女儿的话反倒欣慰地点点头,“珍儿长大了,懂事了。”   然后又告诉女儿要好好养胎,不可贪嘴,也要时常起身活动活动,接着又列出一系列禁忌事项,把喜儿叫进来,很是嘱咐了一番。   弄得姜彤在一旁有些心虚,又有些愧疚。   “那会儿出阁时该让你带两个丫鬟过去的,哎,到底你婆家家底差了些,咱又不好做的太过。”   姜彤又连声劝说,“没事的娘,喜儿已经够能干的了,家里婆婆万事也是不让我沾手的。”   “也对,等些日子女婿功名更进一步,家里再添人不迟。”刘太太说道。   一直在贺家待到下午才离开,回去还是脚夫抬的轿子,姜彤提前嘱咐了声,让到书馆前头停一下。   万安县内一共有两家书馆,姜彤就直接顺道去了比较近的那家。   这家书馆不算大,里头布置到还好,清新雅致。前头小伙计是个机灵人,一看姜彤的穿衣打扮,还带着下人,就知道这是个潜在客户,便立马热络起来,领着她在两个书架上来回看。   姜彤面上风雨不动,一边看一边细细寻问价格,听得伙计一连串的介绍,才暗暗吃惊心道书本果然是个烧钱东西,竟只看这一列,这么些薄薄一本,价钱竟在一至五两不等,而另一列一些珍本更是不便宜,售价均在五两至十两之间。   莫怪陈桂香把家里书房看的那般严实,这也太贵了些,要知道大梁朝的米粮,一石的价格也才八钱不到一两银,而按照大梁一石,姜彤算了算,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五十来斤,这都够一家人吃很长时间了。   想当初姜彤刚知道米价的时候,再看看自己压箱底的银票,还觉得不错,这会儿再对此书本的价格,简直不能看啊!   书本的价格这么贵,再一问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也都不便宜。   但也还是有些书价格实在一两以下的,翻开来一看,是些时人认为的闲书,打发时间用的。   姜彤两边都挑了些,着重那些闲书拿了四五本,二两银子的选了两本,一两银子的拿了两本。然后是文房四宝,捡那不好不坏的买了一套,一并包起来,喜儿拿着,付钱走人。 第四章   姜彤回来后直接把娘家回的礼都交给了婆婆,这点人情事故她还是懂的,毕竟家里当家的是陈桂香。   再说她也无意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去时,陈桂香也知道给她另外备了礼。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用这句话来形容可能不太恰当,但姜彤心里大概就是这种意思。   她跟陈桂香没有矛盾以及利益冲突,至少目前来看是如此,所以,压根没必要闹得乌鸡眼一样不痛快。   好不容易从穿越中感觉到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不用累死累活上班,能好好休息一阵,姜彤还没兴趣在生活的地方勾心斗角,或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   原主之所以不能适应,是因为她在意的东西多,因为她把自己放在卢景程妻子位置,陈桂香儿媳妇的位置,所以才会产生矛盾。   加之生活环境的变化,各种落差,又没有很好的调节过来才会无法适应,不顺心,意难平。   但这些姜彤不同,她暂时还没这种归属感,认同感。   她不是谁的儿媳妇,也不是谁的妻子。   所以,省了很多事。   走亲戚回的礼,只要不那么眼皮子浅,稍微会来事点儿的人都知道怎么做。   果然陈桂香看贺云珍如此识趣,脸色便又好看了几分。   再一看这些东西,表情就更加满意了,心说亲家也是知礼人家。   里面有四匹锦缎,两匹酱色,一匹茜红色,一匹靛青色,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顾及到了家中三人。   陈桂香觉得自个穿什么都成,景程出门在外,倒是该多做几套,那匹亮色一看就是留给儿媳妇的,难得她没先扣留下,倒是长进不少。   暗暗点头,陈桂香才说道:“景程出门在外,门脸终归要讲究些,免得那些子眼皮浅的看低了他去,这匹青色料子我瞧着好,日头从隔壁你薛大娘那里借来了时兴的花样子,你照着仔细给他做两身,还有自己,这匹鲜亮的正衬你,也做两身。”   姜彤点点头,然后又说:“如此婆婆的也一起做了,没得长辈穿旧衣,媳妇反而新装上身的道理,再者如今不比当初,相公前途不可限量只会越来越好,咱们也不能丢了他的颜面。”   这一番话,孝顺还是其次,夸卢景程反而更让陈桂香高兴,是以她整个眼睛都眯了起来,白面馒头似的脸庞越发和善。   “你说得对,快些做起来是桩事,不过你怀着身子,不用太赶,你那丫头的喜儿瞧着是个伶俐的,尽可让她搭把手。”   “知道的娘。”姜彤抿唇笑了笑,然后拿着东西回了自个儿屋子。   做衣服姜彤肯定是不会的,不过她婆婆开口了,不算大事,她也的确有时间,喜儿的女红不错,她学着大大下手应该可以。   也不知道裁剪难不难。   好像这时候这些普通人家都是买布料自己做衣服的,很平常。   喜儿得了话,开始量尺寸。   除开自家小姐,另姑爷和太太的尺寸是之前就记录下来了的,倒不用特意再去量。   姜彤让喜儿先做陈桂香的,卢景程的她怎么都得自己动两手才行。   这是个态度。   在什么位置是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姜彤一向权责分明。   喜儿是个熟手,裁衣服轻车熟路,不过这次她放慢了手,因为要教姜彤从裁布开始,说一步停一下,哪里有要注意哪里容易出错。   姜彤不傻,他们不用做出一朵花,普通的衣服,不很复杂,加上喜儿在旁指点,还是可以稍微上手了的。   两人在屋子里弄了一个时辰,大体剪出个衣袍样式出来。   “小姐歇一下吧,我们又不赶时间,慢工出细活。”   姜彤点点头,便也放下手中的剪刀针线。   因为喜儿要教她,反倒让对方不能专心,喜儿先做的是陈桂香的外衫,贺云珍琢磨着自己还是先给卢景程做套内衫好了,左右穿在里头,不那么好看外人也瞧不着,反而外衫要常穿着见人,还是得让喜儿帮忙。   第二天,姜彤晌午歇了觉起来,家里来了个人,隔壁薛大娘家的闺女,叫做薛红杏。   这个薛红杏,年纪不大,十四岁,比姜彤现在身体的年龄还小一岁。   姜彤穿过来后,见过她一两次,不熟,但对方似乎是个外向性格。   贺云珍嫁过来之后,自视和别人不同,不爱和这些小门贫户的人打交道,很少出门。薛红杏不知怎么就爱往卢家来,贺云珍见她也不热络,淡淡的,表面功夫也不装,但是薛红杏像没不知道一样,照旧每次嘴里亲亲热热喊着珍姐姐。   姜彤真觉挺好笑。   这不,这人现在又拉着姜彤,语气亲昵地说话。   看上去来真像两人感情很好似的。   “珍姐姐,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晚上再接着睡呢。我等你好久了。”   薛红杏叽叽喳喳,麻雀似的说着话。   她其实也没来几分钟。   姜彤是真有些困,即使睡了一个时辰,身体还是又软又乏,没精神。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十分武断地觉得可能和这坨肉有关。   “哦,是吗,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姜彤懒懒说道。   “家里坐着没劲,左右不过两步路又不远,就过来找珍姐姐说说话。”   姜彤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又放下。   眉梢微微挑起,笑了。   也没戳穿对方蹩脚的借口。   说了句不搭边的话,“天气好像渐渐热起来了。”   薛红枝内心微微撇嘴,恶心贺云珍小姐做派,面上却若无其事讨好奉承她。   贺云珍也不多说,垂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应两句。   这一片人家,家庭条件都说不得有多好,谁家不从到忙到晚,小老百姓市井里某生活就是如此。   薛大娘却是疼爱这个小女儿,也偏心,女儿懒惰不干活,偶尔不痛不痒训一句,没一点作用不说倒越发把薛红杏纵得没了边。   薛红杏平时就跟她娘一起学着绣绣花,家里轻事重事,都是薛家两个儿媳妇一把抓,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心里早就有了怨言。   又说了些别的,薛红杏似不经意间提起来:“我听婶子跟我娘说,景程大哥就要回来了,你这是要给他做衣衫吧。我哪里也在有些新式样,珍姐姐要不要看看?”明明是个大嗓门,这会儿却放轻了声音。   外间炕上确实推着好些布料,竹篾簸箕里放些针线剪刀并一些小工具搁在小炕桌上,喜儿就在那里量尺比划。   这些布料花色,一看就能知道是女子衣服式样,原就是先准备做好她婆婆的,红杏定是瞧见陈桂香上门借花样子了。   姜彤就蹙了蹙眉,这些话一个大姑娘是不太好问出口的。   别怪她多想,这人是不懂还是真的存了别的心思?   姜彤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薛红杏。   那姑娘视线一直落在布料衣服上面。   “这是给我婆婆做的衣服。”   片刻后,姜彤说了这么一句,旁的就一概不提。   薛红杏抿着嘴笑:“珍姐姐是官家小姐出身,肯定不跟我似的日日都要动针线活,如果有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有什么小物件我也能做。”   姜彤眉梢轻挑,语气平淡,“很不必,我身边还有喜儿,虽然比不得妹妹的手艺,倒也能见得人。”   “是吗,珍姐姐太客气了。”薛红杏脸上略略闪过一丝尴尬。   又坐了会儿,薛红杏推说家里有事就先走了。   喜儿这才抬起头,鼓着脸对姜彤道:“她这也太唐突了些!”   姜彤若有所思。   几天后,陈桂香的外衫就做好了,姜彤给她送过去,对方笑眯眯地收了起来,放进大木箱子里,说等来日见客的时候再穿。   前头小摊现在大多时候是阿贵在守着,陈桂香每天晚上煮好卤料,把东西全部卤好,第二天好卖。然后吃了晚饭,又去菜场准备次日的食材,量不大,但胜在每日都是新鲜东西。   即使是卤味也没放太久,以免影响口感坏了口碑。   另一边,姜彤见着自己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心中着急。   她明里暗里多次让喜儿出去打听,终于知道县城内还有另一位接生稳婆,据说这人不止会接生,还有些别的营生。   说出来不大好听,但私下却流传开来   那些个私密手段,像是男女之间行那事的助兴蜜药,男子壮阳药,女子易孕药打胎丸之类的。   姜彤就让喜儿问了地点,思索片刻就决定自己去一趟。   县城就这么大点位置也不远,寻个脚力轿夫,很快就到了那位接生婆家。   姜彤出门时特意找了身喜儿的旧衣服穿上,也没挽髻,还那帕子把脸给捂住了,见了那张大娘,把人拉倒一边,蚊子嗡嗡似的问了句:“有没有,那个,流掉胎儿的药?”   这人见怪不怪,她这生意老早就做了出去。   来买药的人每天都有,大多是勾栏小院里头的姑娘,身子有暗疾,意外怀了珠胎要打掉的,各种求药的都有。   还有一种,就有那不知事的贫家小丫头被男人骗去了身子怀了孽种的,没法跟家人交代,便只能买药流掉孩子。   她把对面遮得严严实实的姑娘打量一圈,见她没梳妇人发髻,心里想着还是哪家院子里姑娘的丫鬟来给主子买药。   便说了句:“等着。”   去房间拿一个小瓶子,收了二两银子后,才将药给了她。   姜彤接了东西往荷包一塞,又急急忙忙赶回卢家。   回房换了衣服重新梳过头,被她叫去西头买山楂糕的喜儿还没回来。   长舒了一口气,把要二两银子买回来的那小瓶药,锁进了柜子里。 第五章   薛红杏这几日几乎不出门,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也不知道鼓捣什么,神神秘秘的。薛家二嫂把饭坐好后端上了桌,薛大娘往那边瞅了瞅,起身喊朝那个方向叫道:“杏儿你干啥呢,一整天也不见个人影,尽知道躲懒,饭都做好了,还要人端到你嘴边喂你不成!”   薛大嫂背着婆娘撇了撇嘴,婆婆惯会做些表面功夫,说两句不轻不重的话有什么用?转头私底下又塞零花钱了。   薛红杏听见他娘的叫骂声,烦不不行,不耐烦这破屋子,说句话全家人都会听见,暗道自己命不好,生在这种穷人家里,贺云珍有哪点比自己强?不过就是投生了个好家庭,有个好爹而已!   时时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知给谁看。   薛红杏心里怄得要死,越发讨厌她。   想起几次去卢家,贺云珍身上穿的都是崭新的锦缎衣裳,发间带着玉簪子。   真个心里都酸出了水。   将手里的东西往枕头下一藏,嘟囔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中午薛家大爷不在,两个儿子也要上工所以没回,家中只薛大娘和薛红杏并两个儿媳妇一起吃饭。   几个人就等着薛红杏了,薛大娘说了女儿几句,薛红杏脸色一直沉着,不高兴的样子。   薛大娘给她夹了一块筷子菜,一边道:“怎么了这是,哪个又给你不痛快了?吃饭也拉着个脸不像话!”   “没怎么,天气热我在屋里几歇歇不成啊。”薛红杏口气有些冲,还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面拿着筷子戳着碗底。   薛家两个媳妇私下对了一眼,没说话,默默吃饭。   “你咋那么好命呢,大白天的还休息,一家人不用活啦,我前些天刚教给你的刺绣你会来吗?这个月要给刘送的货还差好些,你了上心着点吧!仔细下个月的零花钱没了。”   薛大娘每个月固定往刘掌柜那里送一次货,现在薛红杏能包揽一半,卖了得来的钱薛大娘也不要,让女儿自己存着。她说的零用钱指的就是这个。   薛家没有分家,两个儿子上工挣的钱每个月都会一分不落交给薛大娘存着,所以两个儿媳妇手头便没什么私房钱,两人对于婆婆如此偏心小姑早已心有不满,不过薛大娘管家厉害,对着儿媳妇可不比对着女儿一样宽容。   薛大嫂薛二嫂即使有什么怨言也只能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薛红杏眉眼里全是不耐烦。   薛大娘骂了声:“讨债丫头!”   薛红杏呼啦呼啦吃着饭,一边闷声说道:“隔壁家贺云珍每天晌午想歇息就歇息呢,我上次去找她玩人家还在房间里午睡,娘就知道整天骂我!”   薛大娘沉着脸乜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找人比,不说人家现在怀了孩子,只看看珍娘是主簿府里出来的小姐,同我们原就不一样,她从来都是穿金戴银的你能吗,她家里爹爹是当官的,你陈婶子哪里敢能苛待她,再者卢家往年家里情况是差了些,可现如今景程那小子有了出息,往后能考个大官儿回来也未可知,说起来珍娘的福分还在后头呢!你跟她比什么比!”   薛红杏最讨厌听这话,越发黑着一张脸。   薛大娘吃了一口饭,叹道:“早知道那小子能这么出息,早些时候就该……”察觉到失言,薛大娘及时止住了话头,没说完。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早知道什么?   薛红杏当然知道她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早知道景程大哥会这么有出息,不定,不定早让自己跟他定亲了……   只一想到这,薛红杏脸羞得一红了,然后没过一秒,又想起景程大哥如今已经成了亲,脸色又一瞬间变白,低头用力扒了几口饭才压心头各种情绪。   而薛大娘一说起谁家有人怀孕的事就会想到自个家大儿媳,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嫁进来几年连个丫头片子都没生下,顿时又是好一通生气,少不得又刺了她几句。   薛大嫂心里苦,面上诺诺不应声,等吃完饭一溜烟收拾桌子洗碗去了,心里却怨毒了小姑子,说什么不好偏偏提人家怀了生孩的人,这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吗,丁点眼色都没有!   薛红杏吃完了饭,只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撂,拍拍手万事不管,又钻回自个儿屋子里去,薛二嫂眼睛闪了闪没说话,全当自己没看见。   下午薛大娘出去了一趟,薛红杏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   薛家两个媳妇子做在堂屋纳鞋底,薛大嫂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现在对着薛二嫂噼里叭啦一阵讲。   脸上满含讥俏之意,道:“打量谁看不出她的龌龊心思呢,一提起卢家秀才,脸上的春意遮都遮不住,哪家大姑娘和她一样,真个不知羞耻,我都替她臊死了!”   薛二嫂把话接过去,“也是娘宠出来的,有什么办法,不张事儿,又没个眉眼高低,成日介的嫉妒这个羡慕那个的,在家里可干了一点活?莫不是真把自个当成大家小姐了?笑死人。”   “懒死她算了!那个姑娘像她这样,我看日后嫁了人有得她受,且等着看吧!”   妯娌两个边干活边打了半天讥荒,等薛大娘回来了,才闷头各自做事不提。   ***   姜彤呢,打从买到那据说是落胎的药,心里便一直有些焦躁,想着该找个时间喝下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之感。   姜彤觉得奇怪,开始给自己心理暗示,暗示不会没事,只会疼上一阵,事后就装作绊一跤自然流产好了。   觉得自己准备好以后,姜彤就在一天中午,一个人在房间休息的时候,把那小瓶子拿了出来。   撅开塞口,里面是些白色粉末状固体,江澄倒了一碗白开水,将药粉洒了进去,拿汤勺搅拌化来。   等它放凉。   那女人说一次全部喝下去就可以了。   没了热气之后,姜彤端起碗,送到嘴巴,打算一饮而尽。   “嘶!”却是左脚突然就抽了一下筋,姜彤吸了口气,趔趄了下,连带碗里的药差点泼了。   “什么啊。”姜彤无奈。   盯着手里的碗怔了一会儿。   来回叹气。   过了那个一鼓作气的空当,勇气好像就消散了。   姜彤犹豫再三,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这偷偷买来的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会不会很伤身体?她在敢这么大胆就这么吃下去?   药的效果完全不知道,吃下去肚子会立刻发作还是要等一段时间?若被陈桂香发觉真相又该怎么解释?   人的思维是发散得很快的,很多事情只会越想越复杂。   一旦开始质疑和否定,就意味着这件事眼前是做不成了。   最终,姜彤干脆丢开药碗,起身去研墨写字静心。   写完几张大字又接着看书,上次买了不少书回来没有看完,打发时间正好。   她挑的一些都比较有趣的书,至少能读得下去,不会晦涩拗口深奥难懂。像是些地理经注,志怪故事,民间通俗画本这些之类的,阅读起来得趣,也能扩展下课外知识。   “小姐你休息会儿吧,仔细眼睛疼。”   没过多久,喜儿敲门进来。   姜彤按了按眉心问,颔首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喜儿回说:“已经未时一刻,您看了有半个时的书。”   姜彤便放下书本,起身去了外间打水净手,活动活动,坐久了腰背也有些累。   晚间吃饭的时候,陈桂香告诉姜彤,“景程信里说着要回,没说具体日子,我想着应该是休农桑假,算算也没几日了,这两日你带着喜儿把屋子从里到外捯饬干净,你屋子里的棉被褥子该晒的晒,要洗的都拆下来洗。”   咽下口中的饭,然姜彤点头,道:“知道了娘。”   普通人家过日子就是这样,女子操持家务,洗洗涮涮都是你的事,虽然贺云珍命好从小没干过这些粗活,到但陈桂香可不管,既然做了人家媳妇这些都得拿起来,该做的就得做,像隔壁薛家两个媳妇,哪个不是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   天气暖了,日日都有好太阳,棉被抱出来往晒衣杆上一搭,只需一个中午,包管给你晒的蓬松软绵,盈满了着一股阳光的温暖味道。   被单被罩拣出来扔进两个大木盆子里,就搁在院子里洗,水井就在旁边,舀水也不费事儿,姜彤倒是想沾手,但是喜儿压根不让她动,怎么敢让自己小姐动手,这点子事又不多,喜儿手脚快,很快就干完了,姜彤就站在一旁干瞪眼。   如此,喜儿还要说:“小姐往阴凉的地方挪挪,别晒着了。”   贺云珍无声一叹,干脆进屋去,端了一盆温水去擦桌子。   把家里从里到外收拾的敞亮干净,一尘不染,看着就舒心。   在喜儿的指导下,姜彤也成功地把给她“相公”的里衣做好了,外衫主要是喜儿动的手,她就打了个下手。   如此,又过了五几日。   一辆马车停在了卢家门前,一个长袍青年从车里下来,敲开大门。   姜彤才终于见到了那位别人口中文曲星,卢景程。   她脑子里就想起一句很合乎自己对这人第一印象的几句词来。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衣诀行走间带风,如清风明月缓缓踏来。   姜彤倚在走廊屋檐下,神态姣好,略微颔首,远远看着。   儿子归家,陈桂香别提多高兴,上前拉着卢景程,嘴角一直扬着,笑眯了眼。   喜儿和阿贵也跟着高兴。   至于姜彤,当然表面上还是要装模作样笑一下的。   心里着实冷静,静静思考着接下来怎么面对搪塞。   真是头都大了,生生多叹了几回气。   但无论你如何逃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一家子在院子站在寒暄,陈桂香的笑声格外敞亮。贺云珍到底没法在房间里待下去,整了整衣裳,跟着走了出去。   倚着出了会儿神。   再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位已经走到面前的玉面青衫书生郎。 第六章   姜彤看见卢景程的第一眼。   确实被惊艳了下。   第一反应是这人长得还真好。   端的是风度翩翩的潘安之貌,穿着一身素色宽袍,模样俊朗风流。   身姿清贯修长,似朗朗清风中挺立着的一株青松,周身气质温润亲和,有总包容一切的感觉。   这副相貌跟陈桂香差有了十万八千里,五官细看也没一处相似,姜彤走了会儿神,猜想卢景程应该是随了他爹的长相。   “娘辛苦了,孩儿不孝。”卢景程郑重其事深深弯下腰给他娘作了个揖。   陈桂香喜极而泣,抹了把泪,上前拉起儿子,上看下看,嘴里不停说着:“我儿,好孩子,快让娘好生看看,我儿瘦了!”   卢景程眼中有些温朗的笑意,然后又转向旁边,对姜彤说道:“娘子亦是辛苦了。”   姜彤不知道该怎么回,就故意低下了头,半露一个羞涩笑容。   “怎么这会儿才到,娘都盼了好多天了!”陈桂香高兴极了,方才一听见阿贵说少爷回来了,她直接放下手中东西跑了出来。   卢景含笑说书院里耽搁了两日。   “不要紧,平安到家就好!”   这会儿已经酉时三刻,陈桂香卤菜也不卖了,让阿贵赶紧收了摊子,准备一家人关上门好好吃顿饭。   和儿子说了好一会儿话,问这问那,在外头可是吃饱穿暖,有无生病。   卢景程没有半分不耐,一一作答。   “快别站在外头了,娘高兴得都忘了!”陈桂香拍拍脑门,笑道:“咱们回里屋坐,天色也不早了,我儿赶路回来,想必早饿了,你坐着歇歇,娘去准备晚饭。”   说完就风风火火往外边走。   喜儿机灵,见状赶紧跟着退了出去。   一时间,堂屋里只剩下姜彤和卢景程。   姜彤面上挺自然,给卢景程倒了一杯茶。   卢景程唤了一句:“珍儿。”   “嗯。”姜彤应声,没话找话,“相公在书院可还好?”   姜彤真的还挺淡定,相公这个称呼张嘴就来。   卢景程从善如流:“一切尚好,多谢娘子关心,还要多谢娘子在家替我伺候娘亲。”   “没什么,应当的。”姜彤微微一笑。   至少,两人之间氛围看上去是那么回去。   卢景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宽大的袖袍之下,眼神闪烁了一下。   ***   陈桂香已经快手快脚到了厨房,利索围上围裙。   扒了扒篮子,里头只有几个小青菜,几根胡萝卜并几根胡茄,中午倒是炖了一盅鸽子汤给儿媳妇补身子,还剩下一些。除此之外,左看右看,家中竟然没有什么好料。   索性吩咐喜儿,让她先烧火把饭蒸上。   自个就揣上竹篮出去买菜,心里盘算着买只猪脚回来炖汤,家里花生干菇黄豆这些干货还有不少,再去前头刘大爷家剁上半只烧鹅,鲫鱼也得买两条,不拘是红烧还是清蒸都是好的。   陈桂香前脚出了门,喜儿也是个麻溜的,洗米滔水动作一气呵成,烧饭不费功夫,塞几根柴火进灶膛她还能腾出手做别的。   拣出篮子里两三个胡茄,洗干净去了皮,切成拇指长一段段放进干净盘子里,又切好葱姜蒜干辣椒放一边备用;小青菜拣那新鲜水嫩的挑了一大把,拿到井边洗干净。   回来又去灶口看了看过,用火钳扒了两下,饭的差不多就滚水了,撅开锅盖,将半生不熟米用米用大漏勺全部捞出来,再把米汤给舀出来,剩下丁点就行,将米饭再倒进去盖上盖,火膛埋小火,烧十来分钟,饭就差不多熟了,香味也飘了出来。   另外又起一个锅子点火,倒了半锅热油进入烧热后,把方才弄好的胡茄子倒进油锅炰油,差不多几分钟后捞起,接着小青菜也放进去热油滚一边起锅,油盛出来,余下一些,放进大蒜干辣椒,炸出香味,将胡茄丢进去大火翻炒,又加了姜丝,三四分钟就熟了,小青菜也是如此。   两盘菜一炒好,放在蒸笼屉里温热着。   那头陈桂香也回来了,猪脚已经让卖肉的剁整齐,焯水过后直接丢进进砂锅加各色配料,放炉子上慢慢炖,鱼就拿来红烧。   厨房里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   那边,卢景程叫来阿贵问灶间你没有热水。   阿贵闻音知意。   心想少爷爱干净,坐了这么长时间马车回来肯定不舒服。   便回答:“有的我去打了来。”   然后赶紧去了厨房,来回几趟,提了一桶热水一桶凉水进澡房,兑好了之后,才挠挠头,让少爷去沐浴。   准备好后就溜跑了。   少爷和少奶奶都在,怪不好意思的。   只有两人时,卢景程对贺云珍显得亲近了不少。   有种虽分离了几个月但却并未对自己的娘子有疏离感一样。   “那就烦劳娘子替我准备些干净衣裳。”卢景程说话时,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说罢自去隔间不提。   姜彤不懂原身是怎么和卢景程相处的,但记忆里,两人刚成亲没几天卢景程就离家了。   如此一来,他们应该不会太熟悉才会,但卢景程表现出来的却不是这样。   他态度非常自然,不管是语言上还是行为上,既不尴尬也不生疏。   表情都特别自然。   自然得过了头。   姜彤皱皱眉。   她心里思索,脚下却也往房间里走去,替卢景程找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然后面无表情送了过去。   等卢景程洗完澡后出来已经快过了半个时辰。   他的衣袍大多是素色的,穿着身上有股温朗又内敛的气质。   姜彤来回瞧了两眼,发现这时代的男子服饰还挺好看,斜对襟,宽大袖口,腰间有腰带,穿起来很有一番君子之风,很是风流倜傥。   或许更多的是人长得好看的原因。   姜彤不否认这点。   卢景程这人,和她脑子里脑补出来那个代号重交叠重合起来。   却相去甚远。   姜彤心中摇了摇头。   卢景程的头发还没绞干,搭散在后面,还在滴水珠子,他向站的比较远姜彤招招手,“珍儿过来。”   声音低沉清朗。   在对着贺云珍说话时,语气有股温柔。   姜彤慢吞吞过去了。   卢景程笑了笑,“珍儿,替为夫绞干头发。”   姜彤淡定的很,木着脸“哦”了一声,接过帕子,给他擦头发。   两人并没有说多少话。   但卢景程给贺云珍一种很怪的感觉。   有一种,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成年人在诱导迷惑小女孩的错觉。   让你乖,让你依赖,让你听话。   姜彤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愣了一下,旋即身体陡然打了个冷颤。   她不是真的十五岁的小姑娘,看东西可能会更深刻一点。   所以她觉得,这个叫卢景程的男人,似乎兵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副温良无害面孔。   不多时,喜儿就过来喊他们去用饭。   姜彤去洗了手,卢景程头发半束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院子凉亭。   今日桌上菜品格外丰盛。   陈桂香坐下后,卢景程和姜彤跟着坐下。   饭间自然是和乐融融。   陈桂香手下不停往卢景程碗里夹菜。   姜彤懒得看,闷头吃着自己的。   母子俩一问一答,卢景程说些学里有趣的事儿。   陈桂香一旁道:“多吃点,我儿都瘦了。”   卢景程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能连声让他娘自己多吃,又帮人夹菜。   姜彤识相不去打扰人女子,话就比较少,除非你问到她才会答一句。   她自觉自己是外人,的并不在意,神色坦然。   但卢景程却是个妙人,在对陈桂香表达孝心的同时,也没有冷落了姜彤。   心思深沉,八面玲珑,情商不低。   这是姜彤对他的第二个评价。   “明日我陪娘子回一趟岳父家,久未归回,如今回来,该去拜访的。”   “好好好,我替你备好东西,明早吃过早饭去。”就是卢景程不说,陈桂香也会提醒,她是个聪明人。   姜彤略略扯出来个笑,小声道谢,然后又用迟疑的口吻说:“相公才回,不若先休息一天?我不急的。”   “无碍,还是明日出吧。”卢景程道。   姜彤就不再说话了。 第七章   既然是夫妻,晚上自然会睡在一处,一间房。   这是没办法的事。   姜彤用不能跑去说,不睡在一起,这事不怕别人奇怪么?   她心里早有了准备,她不在是现代社会的姜彤,她成了这陌生异世界的贺云珍。   嫁过人,有相公的。   姜彤无声叹气,洗完澡回了房,自己先上了床。   卢景程大概在他的书房里,还没过来。   她心里想着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瞪瞪睡着了。   不过睡得不是很熟,隐约听见房门的吱呀的声响和脚步声。   姜彤惊醒,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卢景程察觉到了,走过去,低声说道:“吵着你了?没事,睡吧。”   “没睡太熟,不关你事。”姜彤声音有些哑哑的。   “快睡吧,很晚了。”   卢景程边说,一边已经退下外袍,中衣。   从外侧掀起薄被的一角,整个人就躺了上去。   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包围了过来。   有皂角的清爽味道,是衣服上的,渗着丝丝清冽的气息。   姜彤的瞌睡跑光了。   身体下意识,往里挪动。   不习惯,不自在。   卢景程见姜彤眼神清明,才低低一叹:“我吵醒你了。”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姜彤没法好好跟个男人在床上聊天,所以她没说话。   卢景程却突然道:“方才娘告诉我,你有了身孕。”   姜彤一愣,抬起垂下的眼睛,看向卢景程。   但这男人眼中情绪让人看不清,他始终一副温和的神色。   “辛苦娘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彤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毛毛感觉。   她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僵。   不过还是面不改色挤出一个的笑。   “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   因为她压根没准备生这个孩子的。   卢景程的态度,姜彤捉摸不透。   但不可否认,对方给她一种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的感觉。   这让姜彤内心不平静,想的越来越多。   她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朝向,背过背去,闭上眼睛,却并没有睡着。   大脑皮层太活跃,从这件事思考到那一件事。   包括孩子怎么顺其自然打掉,怎么平淡对待卢景程……这些问题。   姜彤由衷感慨,半道接手别人的人生,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天晚上。   姜彤做了个梦。   一个冗长而奇怪的梦。   梦里出现一本书,一本黑皮白纸书。   姜彤自觉自发坐在一张椅子上,倚着宽大的书桌,拿起书,翻阅。   她很快被那本书的内容吸引了,为什么?因为书中出现的人物名字,竟然都是她熟悉的。   主角叫做卢景程。   姜彤神色凝重起来,认真看了下去。   书中的主角卢景程,从小跟着寡母长大,小时候家中很穷,但他很有读书的天赋,母亲砸锅卖铁赚钱供他读书,寒窗苦读数十载。   功夫不负苦心人,卢景程顺利考中秀才考上举人,最后,成了皇上御笔钦点的探花郎。   一举成名天下知。   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以上这些,只是个背景,书中没有着重描写,只在第一章 进行了个简短的粗略的介绍。   随着姜彤继续往后看,才了解这本书主要写的内容。   原来是探花卢景程的官场生涯,他一步步从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边缘人物,混到权利的最中心最高层,最终成为人人都敬畏的首辅大人。   这其中的艰辛,经历的各种事,波谲云诡,几番波折,波澜壮阔。   小说文字描写出来实在抓人心肺,激动人心。   当然除却这些,作者也不忘在其中穿插一些主角的感情故事。   总之,整本书不失为一本优秀的小说,让人看的欲罢不能神清气爽。   如果,主角的名字不叫卢景程,他的母亲不是叫陈桂香,甚至还有一个只在书中出现过一个冷冰冰的名字的前妻叫贺云珍的话。   姜彤真的完全是惊愣住了。   难以置信。   虽然是梦里,她还记得自己穿越了到一个陌生的古代,不是历史上存在的任何国家,原身的名字就是叫做贺云珍,嫁人了,婆婆叫陈桂香,有一个出门求学的丈夫,就叫做卢景程。   而摆在她眼前的这本书,里描述的内容,主角就是卢景程,而贺云珍,只是个早死的的炮灰,甚至连配角都称不上,书中压根没有正面描写过这个人。   姜彤内心一时平静不下来,真的很复杂。   没想到紧跟着,她眼前又出现第二本书,姜彤没有犹豫,直接翻开,只见第一页就写着“下部”两个字。   她一目十行,飞快往下看。   在梦里,也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姜彤走把第二本书也从头到尾看完了。   然而,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本的书的主角并不是卢景程,是一个叫做卢恪冕的人。   也姓卢,是的,他是卢景程儿子,母亲就是贺云珍。   卢恪冕因为从小失去母亲,父亲因为读书的缘故,无暇顾及与他,所以他跟父亲感情很淡漠。   卢景程高中后娶了第二任妻子,一步步往上升,官位也越坐越大,更加忽略这个原配生的儿子,父子二人显少交流,卢恪冕在后娘手里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外人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后宅妇人的手段何其恶毒,有的是叫你有苦说不出的法子。   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何能不吃亏,卢恪冕成长的这些年绝对算不上顺利,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步步艰难。   虽然祖母还算疼他,但老人在家世斐然的新儿媳面前并不能硬气得起来。   卢恪冕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被人压制,被人欺负。   这些,逐渐使他养成了睚眦必报,冷心冷肺的性格。   而迫使他彻底与卢家彻底决裂的一件事,是他听到那后娘要将他母亲坟墓迁移出卢家祖坟家墓。   卢恪冕黑化了。   女子出嫁从夫,这是不变的道理。   将一个家妇的坟墓迁出她所嫁的人家这是什么概念?   时人认为,这意味着你不再是这家妇人,是以没有资格在葬在祖坟里,不再享受后人的香火供奉,不能同丈夫和棺而葬。   就此变成孤魂野鬼。   将一个早已经去世了的,温良恭俭没的原配妻的坟墓移除出祖坟,这是彻彻底底否定了这个人的存在和价值,甚至会导致她的娘家要被世人指指点点,因为你教出这样的不堪的女儿。即使她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不堪。   这种手段简直堪称恶毒至极,就算是仇人,一般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死者为大,对已经过世了的人最起码得保留保留一份尊重。   卢景程那新夫人的做法完全是有悖人伦。   既然卢家抛弃卢他们母子。   那么索性,他也不要卢家了。   卢恪冕冷冰冰一笑   抱着自己母亲的骨灰和牌位离开了卢家,然后消失。   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六年后,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军队,被皇帝封为定国将军的青年,名字叫做贺怀穆的人。   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人就是当年和卢家脱离了关系,后改名换姓的卢恪冕   他离开卢家后,投入军中,从最低等的兵做起,一点一点磨练自己,用超乎常人的意志坚持下来,杀敌立功,几次死里逃生。   他心里有股恨意,有未报的仇,这些仇恨支撑这他。   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诫,活下来,活着,贺怀穆,你要报仇!你要将他们一一踩在脚下,他们怎么欺辱你,欺辱你母亲,你都要,一一报复回来!   最后,他在做到了,他带着功勋带着荣誉。   回来了。   全书的三分之一写的是卢恪冕的饱受压抑,充满困苦与无助的少年时期。   与卢家的决裂,丢掉卢家赋予的这个名字,改姓母姓,意味着重生,贺怀穆的故事由此开始。   全文的高潮点也是从这里开始,少年的从军生涯,慢慢的立功、崛起。   之后,有了能与卢家匹敌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力,回到了京城,开始他的的复仇之路。   书中的结局,贺怀穆终于毁掉了卢家,当初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人全部跌进了尘埃里,跪在他面前哭泣求饶。   他成了刀俎。   他们,是鱼肉。   姜彤看完了这个故事。   不知该作何感想。   说实话,突然就有了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因为此时此刻,她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她,姜彤,穿进了一本小说里。   成了一个只出现过名字,却从未活着在小说中存在过,的一个人物。   ——贺云珍。   她的相公,是主角。   她的儿子,也是主角。   而她,早死了。   后来,她儿子,干翻了自己的父亲。   ***   姜彤是被喜儿叫醒的。   睁开眼睛,感受到了刺目的光线。   天已经大亮了。   “多早了?”姜彤揉了揉眼睛,问。   她的脑子里装的太多东西,昨天夜晚那个冗长的梦境不仅没有被遗忘掉,反而随着她的苏醒,一点一点回笼。   太清晰了,那两本书的内容。   印象深刻。   姜彤心里沉了沉。   喜儿伺候姜彤穿衣服,一边回答:“小姐,已经辰时两刻了,姑爷早已经起来了,我看太太脸色不好,怕又要挑小姐的毛病,赶紧溜进来唤小姐。”   穿好衣服,姜彤漱口净面,而后忽而道:“喜儿,以后莫要叫小姐了,改了吧,太太现在不管这些,但以后想管了,就真成了我们的错。”   这事喜儿其实知道,只是十几年下来早就叫顺了嘴。   就像姜彤说的那样,到底是门户有差别,陈桂香从来没地在意这些的东西,加上成亲以来,卢景程这个男主人几乎不在家,所以喜儿才没改口。   现在姜彤提出来了,喜儿一想的确是自己不对,没得给小姐惹麻烦。   于是便改了过来,只称奶奶,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卢景程没有重生,可能就是,人家比较心机而已。   么么哒大家^3^,谢谢你们。 第八章   卢景程每日习惯了早起,即使是归了家,不在学力,他还是非常克制,并不曾改变。   把个陈桂香心疼得!不行,只觉儿子读书实在是太过辛苦,不得一天的空闲,一刻不能松懈。   她心里是既骄傲又心酸。   一面心里又起了些火气。   方卯时二刻儿子已经穿衣洗漱打理妥当,在书房读书温书了,而贺云珍竟还懒在床上,一直到辰时过后才起来。   陈桂香白眼都翻到天上去,看着贺云珍,鼻子不鼻眼不是眼。   原还以为贺云珍懂点儿事了,不曾想竟还是这么个不止好歹的货色!   不伺候丈夫,贪吃懒惰。   她家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娶进一个这样的妇人来!   之前体谅她肚子里怀着金孙儿,陈桂香已经忍了好些时候。   然女人怀孩子生孩子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没得贺云珍就这么珍贵的,丁点活儿不干,越养越懒!   索性现在胎也坐稳了,陈桂香再不惯着!   见贺云珍一摇一摆的娇娇模样,张口便训斥道:“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天光大亮,太阳早晒到屁股了!哪家的媳妇像你一样懒?人家具是学的好规矩,烧水做饭伺候公婆相公,里外一把抓,你倒好,睡的两眼不知身外事,你男人早早起来温书学习,你也不晓得起来伺候!   诶哟,我这是什么命啊,我命苦啊!我儿命苦啊!”   一边骂一边嚎。   陈桂香的嗓门是真大。   这冷不丁的,还真让贺云珍愣几秒。   随即,秀气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这是闹什么?   现在很晚了?不是才七点多?不能睡?就算真的多睡一会儿,就要被骂?   真是不可理喻。   姜彤自来了这里以后,自持是个成年人,尽量不跟这人争执,但不这代表她真是软柿子。   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不还嘴是想当包子吗。   见状,姜彤微微勾挑起一点唇角,神情自若,眼睑向下垂着,淡淡道:“婆婆果真辛苦了我这还有喜儿,她就算笨手笨脚,想来洗涮做饭打扫这些还是能做利索的,若还不够也无妨,我再去挑买个下人就是,并不是什么大事,您何至于生这么大的的气。”   磕碜人的话谁不会说,   只秉着相互理解尊重,不这样做而已。   既非要挑事,姜彤自不必再客气。   儿媳妇就该低人一等没人格没尊严伺候一大家人?就该早早起来做家务活,服侍男人?   闻所未闻。   就算来了这种年代,姜彤也不会傻乎乎降低自己去迎合别人。她是个独立的人,拥有独立的时间空间,为什么要受人支配!   真是好笑!   因为昨天那个梦境,姜彤现在心里就有些烦乱,头疼得很。   情绪不好。   陈桂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她面前骂骂咧咧。   姜彤还没这么好的脾性,任人欺辱还要笑脸相对。   欺负谁呢这是。   冷冷撂下这句话,姜彤反身回了屋子。   早饭还是喜儿去做了给她端进来的。   至于卢景程,有陈桂香在,怎么舍得让人饿着,一早就做了吃了。   喜儿不愤道:“奶奶,太太怎么这样厨房什么东西都锁起来了,只剩一点白粥,小姐怀了身子,怎么能就吃这个!怎么办啊。”   “你担心什么,怕我养不活你啊。”姜彤声音波澜不惊,不躁不怒,特别淡定。   喜儿都要哭都出来了,“奶奶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方才我见太太鼻子都要气歪了,又在外面数落了您一通。”   “别听就好,让她骂又少不了块肉。”   “这这不好吧,万一让少爷听见了,他还以为您平时都是这样的呢,还有太太会不会在少爷面前说您的不是吧!”喜儿心里真的是各种担心。   姜彤抬首问:“卢景程呢?”   “少爷一早在书房里温书,后头就出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奶奶您可别绷着脸了。”   喜儿叹气,小姐怎么就不忍这一口气呢,之前那么多天都安安生生过来了,偏偏在少爷回来这个节骨眼上,也不知道少爷心里会不会存了偏见。   “喜儿你去准备点东西,等会儿要回娘家。”姜彤没忘记这事,便吩咐。   喜儿拿了钥匙,自去贺云珍嫁妆箱子里捡了些上好的锦缎,整理出来放好。   前面还有铺子要看,阿贵口舌笨拙,跑腿拿货还成,做生意卖东西还差了点。   所以陈桂香被气了个仰倒,外围院子里骂了一通人后,还是跺了跺脚,往前头去了。   “竟是这样的牙尖嘴利,婆婆都敢顶撞!真真是看走了眼!前头还装模作样的安生了几日,我就说呢,骨子里的脾性哪是说改就改的,可好,这都要上天去了!”   才一个客人买了卤味走了,就又来了熟一个人。   熟识得人都叫她刘婶,家里是买豆腐的,陈桂香跟她感情不错,说这话就说到刚才那个事上来了。   因憋着一肚子火,陈桂香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刺啦刺啦一串一串的话全往外滚。   刘婶听陈桂香说完,才道:“依我看你就是太好性子,倒叫一个小丫头片子骑在头上拉屎,哪家这么劣性的人,不听话顶嘴婆母?   你瞧瞧我隔壁李家的儿媳妇,对婆婆那是一个毕恭毕敬,叫着往东不敢往西的,说话没有一句不听,自个的嫁妆也是一进门就被李大娘给拿去,她敢说一句不?每天起早摸黑干活伺候男人,没一刻闲下来。   她和你家那个一样,也有了身子,还大一个月份呢,不每天照样什么事都做,没得那么金贵的人,以为还在娘家做姑娘呢,惯的她!”   刘婶撇撇嘴:“就算她娘家爹是个小官又值当什么,你家景程这么年轻就是秀才公,将来有大出息呢!”   陈桂香被人家一番话拱起火来,越发觉得之前自己对贺云珍太过容忍。   气哄哄又说了一通。   刘婶眼珠子一打转儿,就给她出了个主意。   “我看不如这样,她不是有了身子吗,也伺候不了景程,你索性去买个模样标志丫头家来慢慢教着,一来压一压对方的嚣张气焰,二一个,你想啊,万一以后她挑拨你和你儿子的关系,男人耳根子软又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定就给媳妇笼络了去,你别不信,有的是这样的例子,男人被媳妇吹多了枕边风,跟老娘离了心的。所以不如你现在自己挑一个乖巧的,以后也向着你,以后也是个帮手。”   陈桂香开始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刘婶这话把她听的一愣一愣的   然心思回转,有豁然开朗之感,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她贺云珍这么硬气,一是因为自己娘家,第二也是景程脾气好顺着她。   长此以往还真说不准会像刘婶说的那样,叫她一个人霸占笼络了儿子去!   万不能这样!   陈桂香思索开来,凭儿子的天赋,以后必定是有远大前程,要做官的。就算纳了个妾,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这事还待细细考量,马虎不得。但陈桂香心里已然存了个心思。   “这法子倒也使得,不过我还得合计合计,再则这合心意的丫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   “这不难,回鸣巷里的钱婆子做的就是牙婆的行当,她每个月都要去乡下收些半大丫头片子,价格也不贵,偶尔就有几个模样标志的,那么大年纪正好,买回来调教一阵子,以后就完全和你一条心。”刘婶嘴皮翻花,说得飞快,“我和那钱婆子娘家是一个地方的人,有几分交情,你若真有这个打算,我就去给你说说,让她给你物色着留个好的。”   陈桂香一想,觉得行,一个丫头,看不看得中还两说,索性也费不了几个钱!   于是就拍板答应了,两人又细细说了一通,刘婶才提着篮子走了。   ☆、第九章   之前陈桂香还打算等卢景程回来好好跟他说说贺云珍怎么不懂事怎么忤逆她的这事。   但方才同刘婶说了那么一通话,心里搁了太多事儿,反倒把这茬儿给略过去了。   卢景程回来时家里静静地,陈桂香在前头,阿贵出去买东西了。   所以他就并不知道方才自己母亲跟贺云珍闹了一场。   姜彤呢,那点事她也根本没放在心里,现在人正愁着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呢。   不自觉分析来分析去。   你要说那只是一个寻常的梦境无关其他,姜彤不太相信。   没有哪个梦境能清晰到这种地步的,那两本小说里的内容,每个关键事件,她都还记得很清楚。   所以,她穿越的世界其实是个小说中的世界?   姜彤摸了摸平平坦坦的小腹,心里的感觉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更多的,是茫然,太茫然无措了。   她肚子里揣的这个,是小说主角,以后竟非常有本事。一能建功立业,二能踹翻渣爹继母替母报仇!   这么匪夷所思,事情放谁身上都不能那么快接受啊!   姜彤只要想一下,就忍不住接二连三叹气。   这是主角啊,是最大boss啊。   变数太大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最初的打算不太一样。   之前姜彤能下定决心不要孩子,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年纪太小,怕孩子又怕死,所以不想生,且生了孩子就意味着身上多了一个负担,责任太大。   为母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想过,就算以后因为一些社会家庭原因必须生孩子,那也是至少等她二十岁之后。但现在这个年龄,太小了,不适合。   都打算好了,药也买回来了,但没来得及吃,卢景程就回家了。   接着,她就做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   就一下子,完全打乱姜彤的计划。   她肚里怀的是个小霸王!   她看了整本书,看完主角整个人生,真的生出无限情感。   他经历的遭遇的所有的你都看了一遍。   为他紧张为他担心为他酸涩,这就是人物带来的情绪。   然后你看完了,再冷不丁告诉你,这主角是你儿子,现在在你肚子里。   能怎么办,是打胎呢还是不打胎呢?   姜彤无法否认,她已经不能单纯把肚里这块肉看做一块没感情的肉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烦躁。   一种事情超出预计无法掌控的烦躁。   不多时,卢景程进了内屋。   见姜彤支着下巴,正坐在梳妆台旁,面对着窗户,窗门开着。   微微细风吹拂进来,掠过她精致灵秀的眉眼,吹动她用玉斜斜绾起的乌发。   云鬓轻动。   姜彤眉头是轻蹙着的,一缕发丝被吹着贴着白皙的脸颊落在红唇上。   她用手轻轻拂去。   卢景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约摸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轻咳了咳,抬脚继续往里走。   姜彤听见动静,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抬首看过去,轻声道:“你回了?”   卢景程觉得贺云珍或许还迷茫着,大概只是随口一句话。   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表情。   模样俊逸非常。   “珍儿用早饭了吗。”   姜彤放下手,身体才向着这边侧过来,点点头,又道:“相公出去做什么了。”   “去见了一同窗。”卢景程没有深说的打算。   姜彤也不是真的要刨根问底。   于是这个话题便被略过。   “对了,珍儿你跟我过来下。”卢景程又说道。   “嗯?什么事?”姜彤略微疑惑。   卢景程的朝她示意,一边往外走。   姜彤便也只能站起来跟着出去。   两人来了卢景程的书房。   这还是姜彤第一次来卢家的书房。   陈桂香这人有些歪性,认定读书人的房间不随意进来,污了这块神圣地。   姜彤对人家的做法不做评价。   那是人家的地方,她要怎么样随便,自己也不缺那一两本书看。   书房宽敞明亮,简洁大方,收拾得干净。   里头一股墨香书气,这里虽没什么名家字画,古籍珍本来增色,但让人看着舒服清爽。   卢景程从桌上拿起一方长盒子。   大概三指宽一掌长。   “珍儿,这个给你。”卢景程将这个盒子递向姜彤。   姜彤挑眉,“给我?”   “嗯,打开看看。”   姜彤接过。   然后打开,里面是一对梅碧绿的翠玉耳坠。   姜彤伸手玉白细瘦的的芊芊手指,挑拿了起来。   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片刻,才道:“很好看,谢谢。”   卢景程道:“戴上试试看。”   姜彤的嫁妆首饰盒里有很多耳珰钗环,姜彤不是每天都戴,不过大多挑的都是样式简单的,精致又漂亮。   卢景程眼光不错,挑的耳坠挺漂亮。   刚好姜彤今天没耳朵里光光的,没戴耳环,卢景程见状,才让她带上看看。   对方既然开口了,姜彤没再矫情推脱,直接对着铜镜佩戴了起来。   “很漂亮。”卢景程点点头,认真说道。   姜彤就对着他笑了笑。   卢景程,梦里第一本书里的主角。   姜彤心中有太多的不真实感。   然而,这就是真的。   她一早就想了很多,书中的贺云珍是在生完孩子差不多半年后死的,没有说原因,姜彤揣测了一下,觉得或许跟生孩子有关,年纪小生育伤了身体根基,没养回来。   而她所处的这个真是世界,贺云珍的命运没有按书中的发展,她都没等到生孩子,灵魂就已经消散不见,姜彤的魂魄从异世而来。   作为一个炮灰,贺云珍年纪小小便死了。   但对姜彤来说,这里是个活生生的世界,并不是小说里虚构的东西。   而她代替了贺云珍,那么贺云珍的生命轨迹也该随之改变。   姜彤并不担心自己会突然死亡,即使她穿的这个身体是个边缘人物。   她心里有股奇怪的直觉。   初见卢景程时,姜彤就觉得这人心思深沉捉摸不透。   到知道了他是书中主角,更是不敢看轻对方。   他有深不可测之感。   这点毋庸置疑。   书中对卢景程的前妻没有体积,更没有从卢景程的角度写过,回忆怀念这种事。   这就是一个藏的很深的人,不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姜彤在卢景程身上留了一万个心眼,面上却表现得再正常不过。   卢景程看了眼漏壶,巳时已过。   现代时间就是上午十点多。   他道:“走吧,今天去岳家,我已经雇了车子,去跟娘说下。”   姜彤点头,让喜儿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自己稍作整理,两人就出门了。   陈桂却也怕得罪官家,在没有为难姜彤的,不过到底心里不痛快,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只瞥见身后的喜儿准备了许多礼盒,心里酸的厉害,可用不着她准备什么,这丫头嫁妆里好东西多着呢,哪里需要她去操那份闲心!   一时心念多转,想起刘婶儿的话,旁的人家都能拿捏着儿媳妇的嫁妆贺云这么嫁妆要是能在她手里,家里经济也会宽松不少。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说一说。   儿子读书花销大,让贺云珍拿出些银钱来补贴不过分吧?   儿子可是她男人她相公,他的前程就是她的,将来儿子出息了,享福的还不是她贺云珍?出些小钱简直太理所当然!   那边,姜彤当然不知道陈桂香的那些心思。   她和卢景程坐着马车已经到了贺家。   姜彤前些日子就跟卢家人说过,卢景程放假就快回来。   贺家猜到卢景程会上门来,所以这几日就让门房小子盯着点,看见小姐姑爷来了,赶紧来报。   这不,才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赶紧走人呼啦啦宅子里报信儿去了。   巷子里不宽敞,两人在大路上就下了马车,喜儿提着东西跟在后头。   门口下人早就弯腰扬着一张笑脸给小姐姑爷请安,一边利索把人请了进去。 第十章   卢景程和贺云珍这桩亲事,当初还是卢景程的老师,周夫子保的媒。   周夫子的内人和贺云珍的爹是一母的兄妹,因为这层关系,他们对卢景程是很看好,自然多有赞誉。   所以刘夫人对这女婿可以说是越看越满意。   卢景程相貌得好,神情温和,态度又非常谦逊,行事端的是一派君子之风。   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到了贺家,卢景程被贺老爷叫去前厅谈话,贺云珍的大哥作陪。   贺云珍就去了女眷的内宅,她娘拉着她说话。   女儿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回娘家一趟不容易,当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事事都要关心。   “珍儿女婿回来几日了?他待你如何?”   这是重中之重,刘夫人是过来人,知道一个女人在夫家立起来,第一自己要硬气,二一个是要得到丈夫的喜欢。   当然最后还是要生儿子,说穿了,这些就是女人立足的根本。   刘夫人有时候略为欣慰,她女儿命好,嫁去夫家没几日就有了身子,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女婿如今在外面上学,留女儿一人在家,多少不利于培养夫妻间的感情。   姜彤不觉得对方啰嗦,回答:“还挺好的。”   也没别的可说了,卢景程几个月才回家一次,而她更是第一次见,给不出什么长篇大论的评价。   只就这次回来的表现来看,的确还算挺好。   态度好,温文有礼,会给妻子买东西。   不管他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但表面上是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刘夫人放心了些,头拉着女儿的手,跟她说些经验话:“娘知道女婿现在在外读书,你们相处的时间不很多,但你听娘的,男人都是要哄要奉承的,你热络些,对着他软些,叫他别忘了你,定要有几分心在你身上。   还有你在家别想太多,头一件紧要的事是养好胎儿,你需得知道,男人就算在外头有了些别的小心思,但只要你生了儿子就谁都越不过你去。”   贺南眼睛惊讶,看了刘夫人一眼。   刘夫人当然不希望卢景程在外面养小或者有别的相好。但想了许久,觉得有些话她还是要提前跟女儿说下才好。   以免到时真的有了点什么事,伤心吃亏的还是她女儿。   刘夫人觉得没有猫儿是不偷腥的,没有男人不不喜女色的。   卢景程虽现下看着是个好的,但他也是个男人,再外求学,离家远,难保不会受到点什么诱惑。   刘夫人担心女儿。   她生的女儿自己知道,养的娇气,自来有些小性,又天真。   当初相看卢景程的时候,女儿躲在大屏风后头偷懒,等人走后,刘夫人问她的看法。   还没说话,只看女儿一脸羞怯脸蛋通红的样子,就知道这是看上了卢景程了。原本刘夫人还有些犹豫,毕竟卢家的家境确实不好,家里还有个寡母,她担心女儿会受苦。   但最后拗不过闺女自己心动了。   姜彤没想到刘夫人会说这些。   这意思太明显,叫她专心养孩子,再笼络着些卢景程,只别钻了牛角尖要强吃醋。   姜彤心里叹气。   可能对这个时代来说,这种做法最能保护自己,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东西,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就是突然有些心疼这些姑娘了。   刘夫人是一片慈母心了,如果真的贺云珍还活着,姜彤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做   但姜彤自己呢,她可以接受这个身体,接受这个丈夫,这都没关系。   但若卢景程真做些踩了她底线的事,譬如说纳个小妾,在外养个女人,之类种种。   如此的话,她就没必要,也没义务再给卢景程当老婆了。   倒是无关情情爱爱,姜彤能跟人和和平平,认真一起生活,两个人,这是平等的。若你非要打破这种平衡,她也不是非要留下来。   即使没有爱情,但有要求。   姜彤一向对生活环境有些讲求,那应该是舒适的享受的,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所以在卢家,一些事她都没有跟陈桂香计较。   但,原则上的问题,不能退让。   所以,姜彤才回说,有些事她其实把主动权放在卢景程手里的,做出选择的是她。   刘夫人的话她理解,真的理解。   也许有些人会觉得,不爱这个男人,就当做搭伙过日子,他玩他的,你守住自己东西,快活过日子就成。   但依姜彤的性格,她做不了这事。她不认为长期生活在一种令自己不舒服的环境会是个好选择。   这对人的心态是一种折磨。   别到最后真成了一个,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斤斤计较的狭隘小人。   但是刘夫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姜彤一件事。   她和卢景程现在两厢无事还好,但到底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宽敞的退路的。   而独立的女性不管在什么时候,首先一条就是要经济独立。   这点毋庸置疑。   姜彤其实是占了贺云珍一个大便宜,她有贺云珍的一大笔嫁妆,她之后肯定会想一个营生的行当,毕竟再多的钱也会坐吃山空啊,所以这些嫁妆钱财就能充当她的启动资金,省了很多麻烦。   贺家人都很好,对贺云珍没话说。现在承受这些好的人是姜彤。   她受之有愧,接承了贺云珍的一切,她理所应当把贺家人视做亲人,该有的责任得承担。   就算以后有什么打算,至少得是自己有充足准备之前,最好不让贺家人受到什么牵连,能让他们放心,如此,才可以放开手脚。   “娘说的话你听见没?别给我犯倔,自己聪明着点,在家别给你婆婆闹得不好看,她一个人养大女婿不容易。”刘夫人抓着点时间谆谆教导女儿。   “知道的,我心里有数,娘别担心。”姜彤乖乖道。   说完了卢景程,刘夫人又关心起女儿的肚子来。   “我总担心你没营养,卢家条件不好,也没补品给你进补。刚好前些时候,我们家得了阿胶燕窝,待会儿装些你带回去。”   姜彤莞尔,“不用了吧。”她这孩子现在是个无解的难题,哪有心思补他。   “别不当回事,身体没养好,以后生孩子苦的是自己!”   姜彤还能说什么。   “你现在有了身子,以后月份大身子重,我怕喜儿一个伺候不周到,要娘说是准备给你买两个丫鬟调教起来,到时候送过去伺候你才好。怕只怕你婆婆会有意见。”   也是这个原因,贺云珍当时出嫁就带了喜儿一个丫头。   刘太太这一提,姜彤想到今天早上的事。   陈桂香那样骂人,当时她是真的生了气,所以才会毫不客气顶撞回去。   姜彤不说没影的话,说买丫鬟那就要买。   正好借此机会也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也省的以后天天闹。   她姜彤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逼得了。   于是便道:“行,那娘有空把我物色两个勤快的人,等相公走了我再来领回去,也别让我婆婆觉得是娘的主意,就说是我自己买的。”   其实姜彤心里隐约不自觉考虑了另一件事,她如果真的生了孩子,肯定是要请人帮忙带的,毕竟,姜彤是一点经验都没,还有点惧怕小婴儿的吵闹。   所以迟疑犹豫了半天,姜彤还是说了出来:“娘,找些年纪大的人吧,有养孩子经验的。”   她认为自己只是把什么可能都考虑到了,不管最后做什么选择都不会慌手慌脚。   她却不知道,一旦你在认真为某件事考虑或做打算的时候,心中的天平可能已经倾斜了。   刘夫人自然满口应下来,这事容易得很。   卢景程和姜彤在贺家吃了午饭,一直逮到未时才离开。   刘夫人果真大大小小的回礼装了一大推,让他们带回去。   她一边仔细观察卢景程的反应,见他脸上并没有觉得自卑羞愧或被侮辱的神色,才放下心。   随后一脸笑容对卢景程说:“珍儿不懂事,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女婿还要多多体谅宽松才是。”   “哪里的话,珍儿很好,反是我目下不能陪在她身边,羞愧难当。”   卢景程这话说得刘夫人满意,对卢景程越发和善。   送着他们上马车。   贺云珍道:“娘,那我就先走了。”   卢景程也道别后,马车才缓缓走动。 第十一章   姜彤和贺云珍一路坐马车回了家,才进门往院子里走,就听到正屋里头传来陈桂香和谁说话呢声音。   “家里来人了?”喜儿疑惑说了句。   她手里提着不少从贺家带回来的回礼,姜彤见状,侧首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让人让先把这些礼盒拿回房间放着。   里头有不少东西是刘夫人专门给自己女准备的补品,姜彤料想若让陈桂香拿了去,必是再吃不到嘴的。   陈桂香那人性子抠唆,卢景程不在时,每日几餐饭都恨不能随意对付,要不是姜彤现在肚子里有孩,估计吃得还要差。   好东西过了她的手,照她的意思说法,女人吃了再好的东西也是浪费,没那个必要。   所以好东西一向是放在柜子里锁起来,偶尔拿出来给儿子吃亦或是拿去换钱。   姜彤就是不在乎一点吃的用的,却也实在看不惯陈桂香这做派,模样。   也不想再顺着。   有时候真的想不通得紧,她自己身为一个女人怎么能这般看不上女人?   喜儿机灵地很,得了姜彤的意,抱着东西飞快拐个道,去了小姐的屋子。   卢景程走在前头几步,自然没察觉这通眉眼官司。   眼下已经五月份,正是热的时候,出去一趟,来来去去的,走了不少路,姜彤背上额头上已经是汗涔涔了。   她是怕热体质,现在就有点觉得衣服穿的有点多,颇为怀念以前的短袖。   姜彤今天身上穿的一身交领齐腰襦裙,上身是一件藕粉色的短襦,领子和袖口是白色的边,下身是一件百褶青蓝色长裙,裙子下摆边沿绣了些简单的花,腰间系着一条腰带。   姜彤有个明显的优点,就是她的腰特别细,所以穿这样的的衣服看上去就非常好看。   她侧首望了眼卢景程,见对方依旧一副清爽模样,额间无汗,好像不怕热一样。   心中就有些羡慕了。   “怎么了,累了吗。”卢景程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过去。   姜彤摇摇头,拿帕子拭了下汗渍,“不累,就是有些热。”   卢景程笑了,伸手拨弄了下姜彤额边的刘海,叹道:“天气的确是越发热了,我让阿贵去备着热水,珍儿去梳洗一番。”   “先去见娘吧,索性不差这一点功夫。”   如果方便姜彤倒是想马上洗个澡。   但现在不早不晚下午四点多,若陈桂香看见了怕又要翻白眼说嘴的。   什么浪费柴火之类的话,姜彤听的都没脾气了。   她一贯都当成耳旁风,左右陈桂香又不能真拿她怎么样。   不过家里好像来了外人,就不太方便。   几句话间,两个人走进了正房的厅堂。   陈桂香正说什么说得兴高采烈,眼睛都笑眯了缝。   江澄视线一扫,原来是隔壁薛家的薛红杏过来了。   同时,薛红杏的目光也看见了卢景程。   她脸上便露出一点惊讶来,随后站了起来,见了一礼,抿着嘴巴笑了笑,道:“景程大哥回来了。”   见有外人在,卢景程并未走的太近,略一颔首,道:“原是薛姑娘。”   转而又向陈桂香说话问安。   薛红杏正为见到卢景程而高兴,但等视线在落但姜彤身上,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尽管薛红杏已经是特地打扮了一通才过来,穿的是自己最好的衣服,但到底也比不上姜彤。   她的衣服再怎么挑也是几身粗布麻衣,颜色老气。   但贺坐珍呢,身上的衣裙是柔软昂贵的料子,颜色也鲜嫩靓丽,穿在身上别提多好看。   她心里怨恨嫉妒,却还要勉强假笑。   “珍姐姐,你这衣服真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夸人倒说衣服好,   旁边陈桂香一听,脸色即刻拉了下来。   之前贺云珍从娘家带回来的几匹料子,陈桂香也允了她做两身衣服,但后来发现贺家陪嫁给女儿陪了包括四个季度整整十二套衣服。   陈桂香心里就开始不得劲儿了。   这也太过奢侈了些!   贺云珍一个人哪里穿的了这么多,简直浪费银钱!   是以现在一见姜彤身上穿的新衣服,就没有好脸色。   她脸色变化太明显,谁看不出来。   这还不止,陈桂香刚想张嘴说些什么。   却卢景程及时喊了一声:“娘。”制止的意味和眼神非常明显。   陈桂香一向把儿子放在头一等位置上,见儿子如此,自然闭上了嘴,终是把话憋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薛红杏瞧着心里暗喜,贺云珍是官小姐又怎么样,不同样不讨人喜欢?   她若无其事转过头看贺云珍,想看她尴尬失措的模样。   然而却失望了。   对方竟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似乎没发现方才那一通官司一样。   把个薛红杏气的直咬牙。   有女客在,卢景程不可能多呆,如此和陈桂香说了几句话后,就借故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姜同样坐了下来,才有功夫问:“薛妹妹今日过来想是有什么事。”   薛红杏心中一喜,不愁人家问,就怕她不问。   面上却矜持地笑了笑,道:“我娘说婶娘想寻些好看的花样。正巧前几日我从绣阁学来几种新花样,就送给婶娘作样子。”   姜彤已经看见了,小桌上的竹篾簸箕正放着几块布,上面绣了细致又精巧的图纹花样。   她便不吝夸奖了句:“薛姑娘好手艺。”   薛红杏眼梢飞了飞,藏不住的得意。   陈桂香因为是寡妇又上了年纪,不管是穿衣服还是鞋子,都是深暗的颜色,衣服鞋面从来不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图样。   所以这些东西肯定不是用来给陈桂香衣服上绣的,再看那图案的配线搭色,都是些青蓝酱赤色,很明显就是男子衣服的花样   姜彤看向薛红杏,眼中意味深长。   薛红杏目光闪了闪。   陈桂香却在一旁借机敲打姜彤:“红丫头这针线活可真真是好,你每日也无事,倒不如在这里多钻研些,你是景程妻子,这些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是该你收拾打理的,总不好穿出去不好的,叫人看笑话!”   当着外人的面这般说教儿媳,换个心态差点的人过来,大概要掩面而泣了。   姜彤却依旧是稳稳的,面色丁点儿不变,甚至还能好声好气应了声是。   最后反倒把陈桂香给憋住,有种有气无处发的感觉。   看看漏壶,已经快到晚饭的点。   薛红梅就是再厚脸皮也是个姑娘家,不好多留,便告辞家去了。   晚饭是喜儿准备的,因为卢景程在家的缘故,陈桂香这两日难得不小气,都是一大早就出门买回来新鲜的菜,也舍得放手让喜儿做。   喜儿厨艺很是不赖,不过寻常日子,陈桂香也不可以让她碰厨房,怕她浪费东西,所以做饭时顶多让她打个下手,摘菜洗菜烧火之类的。   米粮油盐酱醋这些东西,陈桂香平时也具都是锁起来,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吃罢晚饭,在院子里消了会儿食,姜彤就让喜儿帮自己烧水洗澡。   好好泡了泡,洗去疲乏。   换上干净衣裳就回了房间,卢景程不在里面。   姜彤就把之前买的那瓶药拿了出来。   捏着小药瓶思考。   她的肚子并不显怀,身材看着依旧非常苗条,但这掩盖不了肚子里有个孩子的事实。   姜彤摸了几摸,没什么感觉。   长长一口气,姜彤站起来,终于把剩下了一点药粉倒进小碟子里和水冲散,然后一下子泼在了院外的墙脚跟下。   不为什么,就是忽而想通了而已。   她肚子里这个儿子太厉害。   或许,还是生下来为好。   卢景程实在是个深不可测无法让人放心的人。   姜彤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和书中的贺云珍一样早死。   但是她生下这个大boss,说不准以后还真能保护自己呢。   贺云珍支下巴,捏着那个空瓶子看,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逗笑了。   但一旦做好了决定,突然就有了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卢景程沐浴回房,看见了就是贺云珍看着乌漆嘛黑的窗外,一脸笑意的模样。   他倚在门口。   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 第十二章   姜彤坐在窗边,外面有风吹进来,丝丝拂面,凉沁沁的很舒服。   不过因为天气渐热,不止蚊子,蛇虫鼠蚁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种土泥地的小院子时常有东西爬过。   前几日,陈桂香才墙角边沿各处都撒了雄黄粉驱虫药,防着被咬。   姜彤让喜儿开箱子里找出两匹青靛纱,帮着把窗户订上了。   “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卢景程走了进来,笑问。   姜彤看他,眨眨眼,“没什么。”又拨了拨掌心的小瓶子,补充:“今天见到爹娘高兴。”   “是为夫的不是,不能多陪娘子归家。”卢景程叹了一息,伸手摸了摸姜彤的头发和脸颊。   姜彤没避。   心里越加认为,像卢景程这种人,最后能那么成功不是没有的道理的。   天下间不缺会读书的人,但其实寒门子并不容易出头。   就算过了会试殿试取得好的名次,对于普通读书人来说,可能已经算是成功的,但这些在另一些世家权贵人眼里,这些并不算什么。   天子脚下,皇亲国戚,豪门侯爵,大官小官何其之多,一个小小的进士,哪怕是头名状元呢,只要身后没有家族作为支撑,又有多少人会把你放在眼里。   卢景程一没身份权势依靠,二没万贯家财通路。   但他却一点一点爬上了国家政治权利的中心,大权在握。   成为大周朝的首辅时,也不过才三十多岁。   不服气都不行。   他情商高,心计深。   这几日,睡在一张床上,卢景程会细细询问姜彤肚子感觉怎么样,怀孩子累不累,有没有不舒服的的地方。   这样的体贴,即使不是真心,但他能日日如此,甚至似乎成了一种本能,本能地去让自己这么做,至完全习惯。   刻在骨子里,时时铭记。   习惯形成的自然本能,自然反应。   你说可不可怕。   窥一斑而见全豹。   姜彤在某方面很敏感,她擅长于从细微的情感中窥见一丝丝的真相。   对此她确定无疑。   卢景程对贺云珍或者说是她,绝对没有情爱上喜欢的那种感情。   基于这一点上,卢景程对贺云珍的无可挑剔的表现,除去作为丈夫的责任感,剩下大部分,应该是他对你自己行为的计划要求。   这是一个如此冷静自控的一个人。   内心已经强大到能时刻自我调控,而且,似乎他极擅长掌控人心。   这一晚上,姜彤是想着卢景程入睡的。   看过卢景程为主角的那本小说,姜彤对他的认知程度再次加深了一个级别。   愈加清晰。   越清晰,她就越冷静。   卢景程的假期只有六天,这还是因为朝廷重农,一年有两次农桑假,一次在四月底五月初,第二次九月底十月初。   平时学院假期更少,半个月才休息一天。   除去路上花费的时间,卢景程能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期间陪姜彤回了一次贺家,第二天去拜见周夫子,又见了几个同窗。   几日时间一晃就过,很快,卢景程就在陈桂香的依依不舍中再次离家去了青阳郡。   这人一走,姜彤彻底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姜彤便开始给自己列了个计划表。   因为决定要留下了孩子,这就意味着要承担生孩子带来的风险。   然她身体实在太小了,才十五岁。   第一个提上日程的是锻炼身体。   姜彤觉得自己起码得让身体保持在一个健康的水平。   目前就她自己对自己身体的判断,大约还是差了点。   她脸上是有些婴儿肥,但身体是很瘦的,还有些气虚,这应该完全是缺少锻炼的缘故。   贺云珍在这县城算是个官小姐,在内宅里长大,养的矜娇矜娇,一年到头都未必出得几次门。   姜彤不是要练成运动员或变成健身达人,当然这也不可能,她真的只是简单变得健康起来,至少不是,出一趟门,回来累的“娇喘嘘嘘香汗淋漓”。   说是锻炼,不过就是改变下生活方式而已,每天早起起饭后都要在院子里快走慢走一个小时。   第二个,饮食上更是要特别注意,姜彤不想过多进补,而是更注重营养均衡。   之前说了,陈桂香虽然不满意了姜彤,但目前对她的肚子还是非常宝贝的,所以炖鸡猪蹄这些,隔一段时间也会上桌。   姜彤有意控制体重,不想让胎儿过大,荤腥油腻吃的就很少,反而多是水果青菜,坚果杂粮这些,每天都会吃,保证身体不会缺了什么。   这附近小街挺热闹,普通老百姓讲究也没那么多,姑娘上街出门很多。   只有官家小姐出门才会坐轿,人多的地方不下地,人少的地方下地,脸上也要围块面纱,更讲究的人家还要带上幂篱,把整个头部都遮住。   不过小县城里这样的人家不多。   穷人家其实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因为谁都要养家糊口,谁不巴巴渴望多挣一分钱,做小摊小贩生意的,妇人占不少。   姜彤既然有了养孩子计划,就不能像之身那样在家无所事事了。   每日上午,陈桂香看着她的卤味铺子,姜彤就带着喜儿一起出门。   说实话,万安县城她都还不太熟悉。   想要辟出一条赚钱的路子来,光在家里闭门造车没用。   不懂行情之前,起码要了解下市场。   姜彤没有做过生意,但多少做了五六年职场女性,眼光和头脑有。   不过有时候,还要靠点运气。   在古代许多事不跟女人沾边,基本这就淘汰了许多发挥的余地。   姜彤差不多观察了有半个月。   她每天带着喜儿在各种逛街,买东西,询问,探听一些消息。   回家后就把当天获得觉得有用的一些信息记下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构想。   姜彤这里想心思寻赚钱行当养孩子。   那边,之前和陈桂香聊天的刘婶,抽了个空又来了卢家。   说的是之前物色小丫头的事。   刘婶搬个马扎凳坐在一旁,道:“钱婆子半个月前又下了好多村子,收了不少人上来,因我之前给她留了话,所以人家特地留了几个好的,不过也放不了几天,咱们万安县大户有钱人家不少,哪家不缺几个下人使唤伺候,丫头片子好卖着呢,钱婆子问你明天有空就去看一看,她那儿可不等,本钱都压着,这么多张嘴,多养一日多费钱。”   陈桂香一听,心底想法打了个转儿,上回忘了问买个丫头片子要多少钱。   于是她也没急巴巴应下来,只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买一个丫头片子要费多少钱?”   刘婶眼珠子转了转,面上却笑的一脸和善:“真真是,这事儿一时也说不准,还得看那丫鬟的品相合和年纪大小,从二三两到二三十两都是有的。”   陈桂香“嚯”地一声,吆喝了好大一口气。   “我的娘哟,怎生这么贵!多金贵的人哪个用得起!”   想他们家不算儿子的读书费用,一年到头的嚼用怕是都花不了二十两!   瞬时,陈桂香的买人的打算就退了大半。   刘婶子是个精明人,一眼就看清楚了陈桂香的想法,便连忙改口道:“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吓到了你,老姐儿,我这就是随口一说,具体哪里知道,到底钱婆子才知道,左右你又不缺那一天时间,我那可是厚着脸皮帮你讨了一个人情。”   陈桂香一听这,又有些犹豫了。   刘婶再接再厉:“而且,你那儿媳妇可不是个缺银钱使的,你怎么不从她那里扣些出来?这大把的钱财放在一个不懂事的年轻媳妇身上,你就放心?甘心?”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诛心。   但陈桂香不觉得,因为这恰恰说中了她的心事。   然后又让陈桂香想起一件事来。   之前贺云珍从娘家回来,带了很多珍贵补品回来。   这次她并没像上次一样,把这些东西都给陈桂香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陈桂香事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几次起得早,碰见喜儿在厨房里炖东西。   一看就是贺云珍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她厨房的东西锁着,她不拿钥匙,别人根本拿不着。   陈桂香留了个心眼,之后叫来阿贵问话,阿贵跟喜儿处的还好,再加上姜彤从来没特意瞒着,要吃东西都是大大方方的,只在陈桂香眼里,觉得她是偷着吃。   补品稀罕也金贵,但是给孕妇吃的,又是贺云珍母亲的一片真心,姜彤就接受了这份心意,也就不准备把东西交给陈桂香。   陈桂香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心里就有气。   被刘婶一提醒,顿时觉得有道理,给家里买个丫鬟她出些钱怎么了?且之前她自己说要买的,如此她帮着买了,钱还是该贺云珍出!   想通了,陈桂香的干脆麻利地给了刘婶准话。   明天去看人!   得答复,刘婶没多久,提着篮子就回来了。   而陈桂香的呢,第二天一大早,等姜彤和喜儿出了门,彤直接拐去了姜彤的房间。   翻了半天,把贺家给的补品都找了出来。   然后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一个小盒子里竟然放着几片干的人参片!   这东西陈桂香曾经在药店见过一次,可不便宜啊!   陈桂香喜上眉梢,赶紧把盒子拿了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转头出了门。   去了药铺,把这几片人参干片给卖了。   足足卖了二十两银子!   ☆、第十三章   二十两银子!   直叫陈桂香眼睛都瞪直了。   捂着银子的手抓得紧紧的,心中狂喜!   暗道这贺云珍简直是只抱着金蛋的母鸡,屋子里还不知道有对面值钱金贵物什呢,贺家人竟然对这个女儿这么好,人参片都都送了过来!   尝到甜头的陈桂香恨不得直接把贺云珍的嫁妆全部搬过过来放自己做屋子里,   那丫头是个心奸的,房间十几红木箱子全都锁得紧紧的。   真是半根毛不拔!   贺云珍刚嫁过来的那几天,陈桂香表面上对她还不错,其实也是一个试探的阶段,毕竟多少有些忌惮对方的家世。   后来大致摸清楚了贺云珍的性格,知道这是个骄懒小姐,柔柔弱弱的无用。   陈桂香在训斥了她几次,见人家着也只忍着没敢反驳,她就渐渐放开了,也不再因为贺云珍有个做官的爹而害怕。   姜彤穿过来之后,没劲儿跟个狭隘的寡妇计较太多,大多都装聋做瞎。   而次种种,加在一起,不仅没让陈桂香有所收敛,反倒越发得寸进尺。   所以这次,才敢堂而皇之进姜彤房间偷拿东西,完全不觉有什么。   什么都不用付出,白得一笔钱财,真的能诱发人的贪婪之心。   卖人参片得到了二十两银子还拿在手上,陈桂香心里已经谋算着贺云珍的全部嫁妆了。   她只知跟身边一些拿了儿媳妇嫁妆的那些人相比,却又忘了别人家是个什么情况,而贺云珍家又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候都是信奉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话。   一点不参假,实实在在字面上的本意,连形式上都做得很足,嫁女儿的人家是真的会在女儿出嫁当天,新娘子被背出门子的那一瞬,朝地上女儿身后,狠狠泼上一盆水,以此来表明这个女儿从今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女儿不承立门户,不得重视是常态。   平常人家,女子出嫁一般,能有什么嫁妆。   好一些的,能得两个红木箱,两身到四身衣裳,两双鞋就顶够了。差点的就更不用提了,一个光人过来夫家也不罕见。   所以当初贺云珍的十六抬嫁妆一进入燕子巷,才惊得众人说不出话。   当初燕子巷热闹得不得了,哪个女人男人不嫉妒得眼睛发红。   之前卖豆腐的刘婶子说的婆婆拿儿媳妇嫁妆,人一句话不敢说,也确有其事,但他人家的嫁妆,不是两匹布而已。   陈桂香拿这这个当例子,妄图去贪贺云珍的嫁妆。   真不知该说她愚蠢还是恶毒。   城东头燕子巷这片地区,大多数都是一些贫苦清贫的人家。   虽说万安县富饶,但那只一种明面上代表的光鲜的一类人,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穷人贫民占大多数。   别看卢景程是秀才,除了得些人的尊重,却有什么用。   文化人的确能得到尊重,但那也只是一句面子上的应承,实际上又有什么呢。   大家都乐于讨谈论一下些穷秀才微末时被人看不上多年后高中状元金榜题名的励志故事。   然现实中更多的实际情况是,家境窘迫的秀才,迅速利用这个新鲜出的身份,为自己谋取一门有利的婚姻,能短时间内迅速翻身。   这样的的例子不少,一般这样的人结亲的对象都是妻家较为富裕的。   卢景程显然就是这样的例子,但说起来他亲事还要更高了一个层次。   因为他跟官家人结亲了。   这才是让身边人跌破眼镜的原因。   穷秀才取个有钱商人女色不稀奇,但能娶到个官小姐,真真是有本事了。   时下,婚配结亲首要看的,最重要的一个就是门第相当。   门当户这个词绝不会来得无缘无故。   男女两方还未相看之前,头一个打听问的,第一道门槛。   就算门户。   不是一个阶层,能结成亲的,几乎没有,少之又少。   而卢景程能结成这门亲事,实在是他自身太过优秀,优秀到能让对他的知根知底的周夫子能够放下第一条门第差别,给他保了媒。   因为知道此子绝非浅池里的小鱼虾,他有一飞冲天的实力。   男人能看到的是这些,却忽略了另一些事,贺云珍,她握不握得住这个男人?把不把得住这个家庭?   显然她不能。   所以她的结局让外人唏嘘,让亲人伤痛。   陈桂香揣着一包银子回了家,拨出来五两,剩下的全部拿到自己柜子里锁了起来,然后又喜滋滋出门。   她去了卖豆腐的刘婶那里,刘家的豆腐现在都是刘婶基本的两个媳妇在卖。   刘婶自己,就坐在后门门廊处,翘着腿,嘴里磕着瓜子,一边唾沫横飞地跟走廊对门家的妇人说闲话。   一见陈桂香过来了,连忙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瓜子壳,咧着嘴笑道:“这会儿子有事,改日在跟你掰扯。”   “哟,想是有什么急事呢。”那人一边说一边眼睛飞快往那边瞟,“那个不是卢寡妇么,秀才的娘?”   刘婶才不会跟这些好打听的老娘儿们多说,转个背往陈桂香那儿去了。   “等你多时了,老姐姐,咱们这就去吧!”说起来,刘婶的年龄还比陈桂香要大上几岁,叫得这么热心竟是不尴尬。   如此,两人便一同去了回鸣巷。   回鸣巷的地段可不错,这里的宅子也建得漂亮。   有什么回字形小院子,吕字形的院子院子。   青瓦白墙,亮堂规整,瞧着就心里舒坦。   燕子巷跟这里没法比,这里住的都是生活不愁,略为富裕的人家。   陈桂香不太出门还不太懂,刘婶是个爱四处跑的,知道的更多,这会儿正跟陈桂香说着自己知道的   “住这块的人可比咱们那强多了,你瞅瞅多那宅子漂亮。喏,看见前头一家没,二进的院子,就是街口开小酒楼的那家人,我上次还看见了呢。钱婆子家往前走第五家,她家也是个两进的院子,因从别的地收过来的孩子一般来说都要先养几日,拾掇干净了才敢带到大户人家让太太们过目挑选,所以她这房子不小,才能住下这些人。”   住宅最是讲究,什么样的身份住什么地段。   像是这回鸣街住的都是一些有几个小钱但却没什么社会地位的中层百姓,更有钱的大乡绅富豪了可不在这块。   而燕子巷就更是点小人物居住的地点了,做生意莫小商小贩居多,就像陈桂香就是自己做卤菜卖的,在那住了好多年。   由此可见,卢家的家底是非一般的薄。   在卢景程没有考上秀才之前,基本就和刘婶家条件差不多。   陈桂香一边走一边心中想,不过是些小人物却能住这片的好房子,她儿子是秀才,那般会读书,将来肯定更不出息,为官作宰也未可知,如今却还能窝在燕子巷那点小地方,想想都让人难受。   不过片刻,两人就到了一座宅子前面从此侧门走近了,敲了敲门。   几息后,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来来门,探出一个脑袋来。   脆生生问:“你们找谁?”   刘婶一张脸笑成了些朵菊花,道:“小丫头,我们来找你们钱妈妈,你去通知一声,就说是豆腐家刘婶。”说罢从衣兜摸出一把瓜子塞给那小姑娘。   小丫头八九岁的年纪,颇会看眼色,打量了两人几眼,才说:“你们等着,我去叫钱妈妈。”然后哐当又关上门。   陈桂香撇撇嘴,跟刘婶咋舌:“一个牙婆,这么大的牌面?”   “哎哟这话可别乱说,人家门前呢,老姐姐你不知道,你可别小看钱婆子,她做牙婆十多年,在这万安县里可是有口碑的,许多大户人家的内眷都说得上一两句话!再有,就钱婆子的小儿子,前段时间才被她走了门路,送到衙门李师爷当个小徒弟带着,不定日后就出息了。”   陈桂香呐呐,转头又酸起来,一个师爷的跑腿徒弟算什么出息,做的都是些低下行当,却都住大宅子,身边还有丫头奴仆伺候。   一就这短短的功夫,到叫陈桂香心中越发起了要搬家买个新宅的念头。   之前卢景程娶妻子时陈桂香都死不得钱,这省那抠,最后花了比小钱,把那小院子外表拾掇了一番。   别人想从陈桂香手中掏出一个大钱都难,但卢景程是除外,特别是现在,她看着一些不如自家儿子人生活得这么好,心头在滴血,觉得委屈了自己儿子。   等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这次小丫头没说什么,直接领着人进去。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里面有不少人,两人一进去就听见说话的声音。   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葱绿上衣深蓝色长裙的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根藤条鞭,沉着脸训斥前方十几个大小不一面黄肌瘦的女孩。   几分钟后,从正房正厅走出来个人,四五十岁的样子。   眯眯眼,一脸精明模样。   “哎哟,刘妹子过来了啊,快进来说话。”钱婆子上前,脸上堆满笑意,视线不着痕迹扫了一圈陈桂香。   “这个是卢家太太吧,刘妹子之前和我打过招呼,说您摸买个丫头,真真赶巧,我这正上来一批人呢,进来坐,我让她们都上来。”   陈桂香被人一句太太叫的浑身舒泰,闻言就跟着人家进屋,刚落坐,又有些小呀投了比上了茶。   神婆子对这人耳语几句,小丫头点方头,不多时,方才外围院子里训人的绿衣女人,带着一溜十几个丫头进了屋子。   排排站好,个个低垂脑袋,安安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说加更了,那就加一更吧。   女主不会吃亏的,别太急了啊。   么么哒大家,节日快乐~ 第十四章   “卢太太想买个什么样的丫鬟?”钱婆子笑眯眯问。   不怪她生意做的好,能在县城里给自己挣下这么一处大宅子。   端的是好本事。   陈桂香不过一个市井穷妇,纵使儿子出息了,但目前也不过是秀才,这声太太确是有些虚。   燕子巷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看着卢家快点发达了,谁不舔着脸围上来恭维吹嘘,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太太的叫,把个陈桂香捧得几乎都要上天了。   还真以为自己脸面有多大了。   但钱婆子是常年走东串西的,真个那些富贵人官家的后宅时不时也是出入的,她眼睛毒脑子活心思又敞亮,什么规矩不懂,   但懂归懂,却不妨碍她说漂亮话,且还说得比旁人更真诚。   陈桂香心里高兴,就觉得这钱婆子人还不错。   她还没回答那话,旁边刘婶已经帮着说了,“她是准备买个模样整齐些的丫头,给秀才公准备着,她家子嗣单薄了些,多个人也好多多开枝散叶。”   钱婆子听这话眼睛闪了闪。   稍微将规矩些的人人家,即使存了那些心思来买丫头,却也不会如此不讲体面,大大咧咧肆无忌惮说出来。   有碍名声。   听说卢家儿子中了秀才,开春才迎的主簿家的小娘子进门,外人都说他家是走了天大的运道。   然这个节骨眼上,儿子在外读书,家里有个官家儿媳妇,这卢寡妇倒是好笑,竟不顾忌着些儿子的前程和名声,大喇喇叫身边人嚷出这买妾这件事。   她细细观察了陈桂香的表情,见她并没有动怒生气的模样,就知妇人怕是短视得很。   她心中暗自摇头。   脸上笑意却丝毫不减,道:“这还不容易,我这里这刚新收上来的的一批,有几个年纪都是在十四五岁之间的,你来看看。   照常理,已经养这么大的姑娘没有人会这么傻拿来卖的,都是可以出门子的年纪,许出去哪个不能换一笔彩礼钱?一般人卖丫头都是三岁上十来岁下的年纪,因为好调教,卖的钱也多些。   要不怎么说是巧合呢,这次出门就正好让我收了三个大年纪的丫头来,他们都是北边儿逃荒来的,听说家乡遭了灾,往我们边来投奔亲戚,亲戚没找着,身上钱也花完了,眼看着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肚子还饿着,有一家五岁的男娃娃饿的哇哇叫,叫我碰上了,知道我是牙婆,他们就把女儿卖给我了,剩下两人大概也是这种情况。”   说完这话,钱婆子招了招手,让后面一排最高的三个女孩站出来。   “都站出来,都给卢太太说说,你们各自叫什么哪里人,会些什么。”   三个女孩一依次站出来,小声介绍自己。   其中两人十四岁,另一个十五岁。   三人具是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破旧衣服,可能是因为饿的多了,长得面黄肌瘦,头发也不好,稀黄稀黄的。   陈桂香只看几眼睛就皱了皱眉,道:“怎生得这般小?相貌也不出彩。”   钱婆子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这就是你们外行人不懂的了,你别看这几个丫头现在瘦不拉几,身上也没几两肉,实则这些都是表像,是因为饿得太时时间,日后稍微养养就能养回来。你看这个,脸盘小,眼睛大,鼻梁也挺,因为太瘦了才渗着有个吓人很不好看,不过这都是暂时的。”   钱婆子这几句不是假话,她看人看了十来年,早就能不被衣着打扮这些外在因素影响。   一个人是真美还是掩饰的,只需只眼她就能看出来。   正真的好相貌,在骨相而不在皮相。   所以老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是很有道理的。   钱婆子一时发了些善心,刚才说了几句真心话。   但陈桂香完全没有领情。   她心里只想到一点,这样的丫头买了回去。还要养多久?家里怕是要给她吃穷!   她是买个丫头,不是买祖宗,没得吃白饭的!   陈桂香的表情太明显了,钱婆子怎么会不看不出来。   她心道这人确是不知好歹。   眼珠子一转,钱婆子倒想起另一个丫头来。   模样标志,身段也好,正当十六岁的年纪,没别的缺点,就是性子不好。   用钱婆子的花了来说就是花花肠子多。   那丫头不是这次她下去买上来呢,而是原先就在别家当过丫鬟,不过听说是犯了错,被女主人给卖到她这里来。   钱婆子还能瞧不出里头的道道,左不过是丫头背着主子勾引男主人,被发现这类官司。   钱婆子自来做惯了这些事,调教收拾一个不听话自命天高的丫头不在话下,多的是手段,刚来的时候还犟着,打几顿饿几餐就老实多了。   这会儿,她招来绿衣女人,对着人说了几句话。   人点点头离开,片刻后,带着一位穿着麻衣的丫头过来了。   一头好发,皮肤白,眼睛大,模样真真好看。   钱婆子问陈桂香这个怎么样。   陈桂香看了几眼,觉得倒比头两个看着顺眼多了。   于是就问:“这丫头要多少钱?”   钱婆子一笑,“你也瞧见了,这丫头长得好,原我若是卖给别人,少说得个八九两银子,不过好歹卢太太是头一回跟我做买卖,我便是折些价,只收你五两银子。”说完她伸出了一个巴掌。   陈桂香之前已经有了些心里准备,但乍一听还是肉疼了,太贵了!   若不是之前在贺云珍那里抠了钱,她哪里买得起。   现在身上将将有五两银子,但是陈桂香却不舍得。   她一时犹豫不决。   那钱婆子跟着问:“可是想好了买哪个。”   “那边三个丫头怎么卖?”想了想,陈桂香还是开口又问了方才三个丫头。   “那就便宜多了,只需二银子一个人。”   虽然也贵,但比刚才那个五两的容易接受多了。   最终经过一番考虑,又和钱婆子掰扯了一下价格,陈桂香用一两八钱的银子买了那边三个中的一个。   银货两讫后,陈桂香就带着新鲜出炉的丫鬟离开了。   等人离开之后,钱婆子身边的丫鬟忍不住问:“妈妈不是说把柳枝卖给赵员外的吗?怎么方才还要提出来,万一真被那妇人买去了怎么办?”   钱婆子呵呵一笑,“我看人多年,哪次出了错?一早知道她必是个小气抠唆不痛快的人,方才我要不把丫头提溜出来比着卖,不定这笔买卖就黄了。不过要我说,那卢寡妇真是个心蒙糊涂的。”至于怎么个糊涂法,就没有细说。   而另一边,姜彤带着喜儿回来了。   一进自己屋子,就发现自己房间外间的柜子被翻得乱糟糟额的模样。   喜儿心里一咯噔,连忙跑过去检查。   几分钟后,大声叫道:“小姐,里头的东西都没了!人参片燕窝都不见了!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有贼溜进来了!”   姜彤自进里间看了一圈,检查一圈,没丢东西。   心下沉沉,蹙着眉,已经猜到了。   脸霎时就放了下来,心中冷笑。   有贼?青天白日,家里还有人在,什么贼这么大胆,专指着她这点东西偷?!   不,可不就是是贼,家贼也是贼呢!   “喜儿,你去前头,阿贵把摊子关了!叫他过来我有话要问。”姜彤冷声吩咐。   喜儿点头,飞快跑了过去。   心里是气的不行,不过是出趟门,小姐的房间就被翻了偷了!   喜儿很是硬气了一回,在阿贵犹犹豫豫不敢收摊子的时候,她直接动手,乒铃乓啷,胡乱弄了起来。   “哎哟姑奶奶,你可别乱弄,我来我来!回头婶婶要骂人的。”阿贵口拙,不会说话,急得满头大汗。   喜儿冷呵道:“你现在不过去,奶奶生气了!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阿贵最终拗不过喜儿,咬着牙匆匆把摊位收拢了下,关上门,就被喜儿生拉硬拽拖着去了院子。   “奶奶。”阿贵喊了声。   其实姜彤脾气挺好的,一些事情她不计较。   却没想到她是不计较了,别人不止不反省,还反过来变本加厉多踩她几脚。   也真是好笑。   姜彤垂着眼皮,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别说阿贵,其实连喜儿都吓到了。   她家小姐多温和的一个人啊,现下竟被逼到这种地步。   卢家人简直太可恶了!   “阿贵我问你,你婶婶呢。”问的是陈桂香。   阿贵不明所以,结结巴巴,“一,一早就出去了,在少奶奶之后出的门。”   “今天可有外人家来不曾。”她继续问。   阿贵回答:“不曾。”   姜彤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脸上无分毫表情,却叫人心里有万分压力。   阿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少奶奶。   冷冰冰的,叫人害怕。   这种,你在她面前压根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感觉。   “好的很。”半晌后,姜彤悠悠说了句。   姜彤没叫退下,阿贵不敢离开,于是便退到了一旁站着。   没人说话,正厅里安静极了。   阿贵隐约猜到事情可能跟陈桂香有关,心中有些担心。   少爷不在家,会不会闹起来?又想着应该不会吧,奶奶性子一向都好,不会顶撞太太的。   如此这样胡思乱想见,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阿贵!啊贵!”   是陈桂香。   人还没出现,先叫嚷了起来。   “死哪里去了!个狗东西!摊位不开了!”   陈桂香一回来就看见自家的摊位竟然关了,这可不得炸了!   一时新买的丫头都顾不得,撂在一旁,直接往屋子里冲。   一进得门,发现贺云珍坐在椅子上,低眉敛目,喝着茶。   下边站在喜儿和阿贵。   气氛有些古怪。   陈桂香皱着眉,“都在这干什么!”随后就冲上去揪住阿贵的耳朵把他往外拉,“你个黑了心肝的懒货,老娘不过出去一会地,你就敢关了门,吃了什么胆!”   边骂,边抬手就是两耳光。   “你要训人打人,且往后诺一诺,我这里还有点事要说说。”   在陈桂香一个人呼喝打骂声中,姜彤突然高声说话。   冷声冷调,跟平常大不一样,陈桂香心里噔了一下。   继而立刻黑了脸:“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姜彤发出一阵轻笑,语气不急不缓,嘲道:“就这样说啊,不然你想怎么样,跪着跟你说话?哭着跟你说?呵呵,你还没那个本事。”   “贺氏你敢!”陈桂香几乎跳了起来,“反了天了你!”   姜彤嘲讽,“抱歉,你是你卢家的天,在我这什么都不是!今天的事就一个,我屋子里东西钱财被偷了,要不你好好说说是谁偷的。”   “你给我住口!”陈桂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蛇,厉声厉气叫道。   大声驳斥:“贺氏,你人都到我家了,这些东西东西自然也是我家的,我拿你一点东西是给你脸,瞎嚷嚷什么!像你这样顶撞婆母扰乱家宅的,信不信我替景程休了你!”陈桂香想一开始还有些心慌,不过几句话下来之后,就镇定了下来。怕什么!这贺云珍不过是个纸老虎!   并且说出休妻的话来威胁   “如此甚好。”姜彤朗声,转头对喜儿道:“喜儿,你现在回贺家,告诉我爹娘,让她多派几个人来,将我的东西都抬回去,卢家庙太高,我贺云珍高攀不起!”   陈桂香完全傻眼了。   这跟她预料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贺云珍怎么敢走?   喜儿向着她家小姐,已经一溜烟跑了。   姜彤看向陈桂香。   淡淡道:“我等着休妻书。”说罢转身离去。   ☆、第十五章   姜彤也是一瞬间忽然想明白的。   之前,她总是觉得,占了人家的身体,尽量不给人家身边人找麻烦才好。   能过去就过去,能看淡就看到淡。   甚至于,让她一个不太倾向结婚了人淡定地接受了一个于她而言几乎等同陌生人的丈夫。   姜彤已经做的够好。   不主动找事,因为怕和离这种事给原身家庭带去麻烦,所以在尚算安稳和平的环境下,没有去提要分开要合离这种事情。   甚至连这种意思都没有表露出来过。   但现在,陈桂香完全踩了她的底线,对方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接受的范围。   姜彤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委屈自己纵容对方。   真的有些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半步的忍让都不能有。   因为会让对方得寸进尺,蹬鼻上脸。   这并非空穴来风的言论,姜彤想通了一些事,行为粗鲁见识短浅没文化的人,你就不该不能用自己的那一套来善待她们,对她们抱有什么期待!   原来的贺云珍是个好姑娘,被她娘刘太太教养得很好,可能性格有点点娇气,但懂礼知事,对陈桂香没有一点不尊重的地方。   但是陈桂香呢,把贺云珍的尊重忍让当做懦弱,越发不把人放在眼里。   姜彤还记得,她刚穿过来的头一段时间,陈桂香就是特别严厉的样子,几乎都不要准她出门。   姜彤想明白的是,她或许压根不用怕对贺家造成二次伤害,不用想着什么都不保持原样。   如果要认真论起来,卢家可以说是害死了贺家一个女儿。   这样,她为什么还要待在卢家?   恐怕待着才是对不明真相的人的不尊重吧。   姜彤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   或许,现在这种情况正是你绝佳的契机,一个能帮她迅速脱离卢家的机会。   甚至能尽可能把对贺家的伤害减低到最小,让人说不出贺家一句不好的话,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这个突破口就是陈桂香。   就是在刚才,陈桂香威胁贺云珍,脱口而出说要休妻的时候。   电光火石之间,姜彤脑子里飞快闪这个主意。   她不好主动提出和离,因为平白无故去提出来,会很突兀奇怪,对贺云珍的家人很难有个说法,为什么要合离?她说不出原因,结果想也知道贺家肯定不允许她这么做。   那现在如果这话是由陈桂香亲口说出来,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姜彤当时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故意出语气嚣张,激怒陈桂香,当然也实在是真的很生气,陈桂香简直刷新了我的姜彤对古时候婆婆的认知。   涉及到原则问题,所以姜彤不再忍下去。   能做出私自盗窃儿媳东西,觊觎儿媳妇的嫁妆。   这种人简直毫无底线,不知羞耻。   姜彤甩袖出了正厅,转而回了自己房间。   把梳妆台收来,把墨水研开,铺上白纸,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写完晾干,对折起来,放好。   喜儿那边顺利的话,贺家应该会来人。   姜彤猜想应该是女眷,或许是她娘和大嫂也说不定。   刘夫人会着急,但目前看来,一定不会让女儿和离。   古时候可没有劝分的。   但姜彤却担心,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她总会让事情顺着自己的意向发展下去。   而那边陈桂香是真的懵了。   又懵又急。   随之而来的,就是是心中无法宣泄的怒气。   太气人了!   一个软弱的小媳妇而已,也敢跟她顶嘴!   真是,真是,她恨不得甩她几耳光。   “恶妇!恶妇!定要让我儿休了她!简直反了天了!”来来去去这些话,嘴里不停辱骂着姜彤。   陈桂香用力蹬脚,坐在地上撒泼。   阿贵简直是遭了无妄之灾,刚刚才被陈桂香甩了两耳光,脸都已经肿了起来。   他看陈桂香魔障了一样,犹豫了一瞬,还是弓着身体走过去小声说:“婶、婶娘,少奶奶不会跑了吧?”   阿贵也真是傻,不会看眼色。   谁知,陈桂香听见这话,越发怒了。   像是找了出气筒一样,反手又狠狠甩了阿贵两个巴掌。   “啪啪!”   “养你个废物有什么用!尽帮着别人气我!”   阿贵年纪不大,比姜彤还要小一岁,才满的十四岁。   今天凭白被陈桂香这样打骂两次,嘴角都破了,流了血。   心里极是委屈,眼眶里泛起泪花。   缩在墙角,再不敢说话。   姜彤把房间里她的东西整治好,贵重东西全部放在木箱子里锁了起来。   从贺家带回来的那些补品,人参和燕窝,全部不见了。   姜彤挑了挑眉,不准备这么让陈桂香占了便宜去。   便准备去讨要回来。   她又不是真的害羞小媳妇,脸皮薄,讨要自己的东西说不出口。   偷拿了东西的是陈桂香,该羞耻该不好意思的该是对方才对!   淡淡然地往外头,没成想,一抬眼,在院子里看见个陌生丫头。   穿着一身旧衣,扒拉缩在一旁,怯生生看着贺云珍。   姜彤一愣。   随后几步走过去,皱着眉看她,半晌才问:“你是谁?”   那丫头双手缴着衣角,呐呐了好一会儿,姜彤才听清楚他细若蚊蝇的声音。   “是、是卢太太,买来的丫头。”   “买来做什么。”姜彤淡淡,   “是,是伺候秀才公。”那丫头说了这句话,脸有些发红。   伺候卢景程?小妾?   好啊,真是好。   姜彤嗤嗤一笑。   提起裙子角直接往正屋走去。   陈桂香一轱辘冲了出来。   恶狠狠训斥,“怎么着,你还敢来!你个没教养的恶妇!我们卢家要不起你”   姜彤神色冷淡淡,道,“我便是再没教养,也不会做出偷窃儿媳东西的事。如今既我知道了,您老还要些脸的话,可尽早将东西还回来,需知我不跟你计较是我的宽容大度,却要回自己的东西同样理所当然。非要扣着不还,别是卢家真的穷的没饭吃了?不拿我东西贴补活不下去了吧,既如此何不早说,我还能眼巴巴看着你们去死不成,偷着拿,是个什么道理?”   姜彤这一番连嘲带讽,不可谓不厉害。   “贱人!贱人贱人!”陈桂香不停地骂着。   胸口中的火气简直要喷发出来,她怎么不知道,贺云珍竟是这么牙尖嘴利!   “我劝你积点口德处处针对于我,妄图插手吞掉我的嫁妆,我都没跟你计较,真以为我忍你一分就是怕了你?你莫不是忘了我贺家还是个官宦人家?你知道我嫁来卢家是低嫁了么?你知道你儿子能被青阳郡书院的老师收作弟子是我爹我姑父走了关系么?你知道嫁妆都是我的私产么?还是说,你真以为你儿子考上个秀才就那么了不起了?”姜彤一句接着一句质问发难。   说实话,她是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家,沾了人家的势,娶了人的女儿反过来作践人家女儿的。   这忘恩负义之行为,也不比话本子里的逊色了,   陈桂香穷而不思进取,反盯上别人手里的东西,行为与强盗无异。   “你,你个小娼妇!我打死你!”   姜彤每说一句,陈桂香的眼睛就红一分,她已经完完全全起被别人戳中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而激怒。   跳起来想要去殴打姜彤。   但姜彤不是阿贵,会站着不动任由陈桂香打骂。   陈桂香朝姜彤甩巴掌的一刹那,那只手就被姜彤抓住了。   退了一步,一掰开,冷声道:“打我之前考虑一下后果。”   “我卢家没有你这种泼妇!没人伦的东西,且等着,我马上就代景程休了你!”   姜彤一勾唇角,“早说了,我等着,求之不得。”   “阿贵!阿贵!”陈桂香呼呼喝喝冲了出去打袖口摸出十几铜板塞给他,“你!去!你去街头王老秀才家!就让他代写一封修书!”   陈桂香就还真不信那个邪!不信贺云珍还真不怕被休弃?她不怕别人的别人吐唾沫星子?一个被休弃的女人以后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当年陈桂香也是被休回家的,那时她又哭又闹又求公婆,求他们留下自己,但最终还是没有挽回丈夫的心。   随后回了娘家,但家里除了她娘没一个人给过她好脸色看。   而就算是她娘,心疼自己的同时也更多的是埋怨,怪她拢不住丈夫的心,又因为弃妇名声不好,怕她带累家里的名声,所以很快就找了个媒婆,相看了一门外地亲事,远远地把她嫁出去了。   陈桂香自认推己及人。   想怎么会有人愿意被休弃,当弃妇。   所以她觉得贺云珍这不过是嘴硬而已! 第十六章   陈桂香纵使心底有那么一丝心虚,但也被她给强行忽略掉了。   她这种人,自来就只会把错安排在别人身上,觉得自己的行为一点问题没有。   所以她甚至大张旗鼓让阿贵去王秀才家,请他代写一封休书,以为这样就能吓到贺云珍。   巩固自己婆婆的地位。   至于刚才贺云珍过来讨要她的东西,陈桂香怎么会给!   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呢,让她现在拿出来交给贺云珍,大概就和剜她的心一样了。   然而,不多久之后,喜儿就回来了,不止她一个人。   一起过来的还有贺云珍的娘,刘夫人,以及她身后带着的五六个下人。   气势不小。   陈桂香还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转头听见有人敲门,呼喝阿贵去看看。   阿贵闷着头跑过去。   一拉开木门,抬头。   看见个衣着华丽的妇人绫罗绸缎,首饰环绕。   身后还站着几个下人一样的人。   “贺,贺太太。”阿贵吓了一跳,声音结结巴巴,连忙行了个礼,反身往屋子里跑,一边叫:“婶娘,家来客人了!”   “嚷嚷什么,哪个来了!”陈桂香心里正闷得慌,不痛快,脸色难看,语气就不好。   阿贵愣愣缩在了一边。   不用他回答,贺夫人已经带着人进屋了。   站在灰头土脸的陈桂香面前,俨然不是同一类人。   恰巧,就和正屋门口的陈桂香对了个眼。   “亲家母,这是干什么呢?”刘夫人看向陈桂香,似笑非笑。   刘夫人还是讲理的,说话也惯是一套先礼后兵。   陈桂香心里先是一惊,她没想到喜儿真的去把刘家人叫来了。   不过很快就镇定下,甚至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假惺惺道:“哟,亲家母怎么有空来我家啦,真真是吃了一惊,我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呢。”   这话语气就不太对,就好像是说对方这也没跟人提前说,就这么大咧咧过来了。   刘太太半眯着眼睛,语气瞬间也冷淡了下来:“我听说珍儿有恙,担心她,遂过来看看。”   之前喜儿突然跑回贺家,哭哭啼啼,话也说得乱糟糟的,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她女儿被欺负了。   这还了得,刘太太当即带着人往卢家赶来。   现在在一看陈桂香这做派,竟还真有这事!   刘太太心里脾气就上来了。   陈桂香这人不太聪明,她在贺云珍面前敢嚣张,却真个刘太太来了,其实心里还是是有些害怕,不敢造次的。   之前再怎么对贺云珍明里暗里挑刺讥讽,对方具是一团面团似的好性,任她揉搓,时间久了,就真让陈桂香忘了贺云珍还有个得力的娘家。   等刘太太临了门,陈桂香好像才恍惚反应过来,这是个官家人!   于是舔着一张脸,呐呐:“亲家母哪里的话,珍娘能有什么事,在我家好吃好喝的养着。”   想服个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刘太太皱了皱眉,之前考虑到陈桂香是个寡妇乡村妇人,可能不太得体,但到底自己养大了一个孩子,本性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刘太太愿意把人往好的一面想。   但现下听着人说的话,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刘太太待说什么,此时,姜彤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娇娇喊了一声:“娘——”她声音里特特带了无限的委屈。   把个刘太太一听,心疼得不行,连忙上前搂着姜彤安慰。   “珍儿别怕,娘在这里!”   陈桂香在一旁歪了歪嘴,又不敢让人看到,心里只觉得尤为不舒服!   怎么这些个人堵上她家是还想欺负她这个老婆子不曾!   又想到了在外读书的卢景程,突然也有了几分底气,咳嗽了两声,眼睛撇向刘太太,挤出一脸笑:“诶哟,看这,亲家母这么急巴巴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怎么了呢,她一个官家小姐,我纵使是她婆婆,倒也不敢给她气受,给她脸色瞧的。”   这说出来的话完全是阴阳怪气。   刘太太自认好性,此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连个笑的模样都无。   “亲家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竟连自己女儿也见不得了?哼,说句密码不爱听的,我家珍儿养的娇,自来受不得气,她既心里难受,我这个当娘的看着也跟着难受,如此,我便先接她回家养上一养,带她好点儿再论吧。”   说罢,直接吩咐喜儿:“还愣着干嘛,去给你家小姐收拾东西!”然后对着她身后站着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得令,跟着喜儿,呼啦啦往姜彤房间走去。   把姜彤吃的穿的用的人以及一些贵重的金钗首饰全部装好收了起来,拿了出来。   出来后,喜儿不客气地把门上了锁。   当然要锁,小姐的嫁妆还都在里面呢,虽然箱子也是带锁的,但谁让陈桂香的做法恶心人呢,说不准就去锤了木箱呢!   现在有刘太太在这里撑腰,喜儿是一点都不怕的!   收拾出姜彤的日常用品,也是满满一箱子了,不过我有这么些人,不费事抬着就出去了。   动作很是迅速。   陈桂香别说茶了,刘太太来了这许多时间,冷水都没给人端一口。   当然刘太太也不稀罕就是了。   却如果让让人看见了,定要暗暗骂上一句,这陈桂香怕是蠢得没有边了吧?还是欺负人家女儿欺负忘了形,以为他整个贺家都要任你拿捏?   你是真的忘了他家是个什么情况,还是要忘了你家是个什么情况?   卢景程不过是考上一个小小秀才,你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笑不死人!   当然就算有人听见看见,恐怕也不会去提醒陈桂香。   没得好事都让她家给占了,她倒霉旁人乐的偷偷看会儿子笑话热闹。   燕子巷里住着的,大多就是这么一群人。   刘太太就站在卢家的小院子里,听陈桂香说了那么些怄心的话,哪里还能有个好模样待得住。   等喜儿她们一收拾好东西。   立刻拉着贺云珍出了门,上了轿子,风风火火回了贺家。   这一番风风火火动作不算小的动作瞒不住人,隔壁离家老早就听见了风声,这会儿正在自己门头瞧热闹呢!   薛家的薛红杏自然也就看见了。   她心里哐哐当当的,很有些激动,平静不下来。   只等姜彤她们走得没了影儿,才回转自个家,关上了院子门。   薛大娘正坐在院子里小马扎上纳鞋底,对着光,一针一线,来回拉扯。   见女儿进来了,就开口问:“外面问怎么了?”   薛红杏心里想七想八,满脑子的主意,正缺个说话的人。   闻言也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娘旁边,小声道:“我刚才看见贺云珍的娘,带着四五个人,来卢家,把贺云珍接走了。”她说话的语气里有一股子隐秘的兴奋。   但薛大娘只听内容去了,就没注意到。   “娘,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薛大娘走了一针线,停了下来,道:“可能是回娘家小住几日吧?”   这想法很正常,一般人哪里会往合离休妻那块想,休妻那真是非常罕有的事儿,能合离的也没几个,更不说卢景程这才成亲多久啊,娶得还是个官小姐,他哪里敢呢。   所以薛大娘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薛红杏却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噘了噘嘴,道:“我方才瞧见那刘太太的脸都是黑的呢,她们抬着个箱子,里头肯定是贺云珍的东西,若真只是回娘家住两天,怎么会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有什么事儿,薛红杏想。   听女儿这么一说,薛大娘也仔细琢磨起来了。   “说来也是有点怪,今日也不是什么好日子,这会儿吧,早不挨晚不着的,她这还是亲家呢,进来了怎么说也得好好坐会儿,留吃一顿饭菜才是常理,这么急匆匆来急匆匆走,的确不像样。”   “就是说啊!”薛红杏听她娘这么说非常高兴。   跟着分析起来,“我猜肯定是贺云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了陈大娘生气,陈大娘就叫刘太太来把女儿家接走了。”   她会这么想不奇怪,因为越是贫苦的人家越是会这样不讲道理。   特别是娘家不着调或者不得力的,婆母若是对家里媳妇哪里不满意,看不顺眼,有些就直接将人赶出家门,有些就通知女方家人来把你家没教好的女儿接走!   但这样做的,多是性子不好尖酸刻薄的妇人。   她们最喜搬弄这样的事。   所以薛红杏才这么幸灾乐祸这样想。   薛大娘却摇摇头。   这怎么可能,没脸没皮的人家才会干出这种事!且被欺负的那些女子,多是娘家破落帮衬不了自己的。   贺云珍是什么人家?卢家敢这么做么! 第十七章   卢家敢不敢还真难说,因为陈桂香此人就是个混不吝的,你压根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不讲理的事。   但好贺家不是软柿子,姜彤也不可能由不得陈桂香捏。   起先,刘太太听喜儿说女儿在卢家受了委屈,她虽然心里着急,赶着坐了轿子过去,但一路上,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陈桂香是女儿的婆婆,女儿已经是卢家的人了,这点没法改变,且她们日后还要一起生活。   如果自己就在这么贸然带着人凶狠地打进去,真得罪狠了陈桂香,日后吃亏的还是她女儿。   一时心里有许多顾虑,等到了燕子巷卢家,刘太太其实已经平复下来。   她进了门,原本打算跟人好声好气说话,好好交谈一阵,却没想到,事实和她预期的完全相反。   陈桂香太不尊重人了!   出口就是不中听的话,带着讥诮。   刘太太怎么还忍得下去,心想当着自己的面,陈桂香都敢这样,她女儿更不知得受了多少气!   如此一来,刘太太胸中怒火腾腾就烧了起来。   她女儿吃亏也绝对不会是第一次!想来之前的话都是哄她的,报喜不报忧。   稍微想想,刘太太就心疼得不得了!她的娇娇女儿,这般乖巧的人,低嫁给了卢家,竟还吃了这么多苦。   “我的儿,你怎不早些告诉娘,卢家是如此薄待你,凭白受这么多了苦吃这么多罪!”   母女两个坐在一处轿子里,刘太太握着姜彤的手,一面用手帕拭泪,哽咽道。   “我让娘担心了,孩儿不孝。”姜彤叹了一口气,身体往刘太太身边靠了靠,“我不委屈,有爹娘在,没人敢给我委屈受的。”   “这叫什么话,你是我女儿我不操心你谁操心?是娘的错,总是教导你为人要和善谦逊,做事不能斤斤计较,养成了你软和的性格,遇见你婆婆那样的粗鲁的莽妇,倒叫她拿捏住了。”   “您才没有错,您这样很好。”姜彤没我说假话,是真的觉得刘太太很好。   刘太太嗔了女儿一眼,“傻孩子,娘心疼你受委屈,你倒安慰起娘来了,哎……可见这真长大了。”   “不过珍儿别担心,咱们先回家住着,我定要向卢家讨个说法,不然她真当我们贺家没人了!”这最后一句话,刘太太气势陡然升了起来,一副不为女儿出事誓不罢休的样子。   姜彤没接话,低着头,若有所思。   很快就到贺家宅院,母女两个下了轿子,从侧门进去。   身后跟着五六个人,还抬着一口箱子。   贺家宅院宽敞又漂亮,远非卢家那个小院子能比的,规规整整,错落有致。   贺云珍没出嫁时有自己的院子,回了娘家自然还是住在那里,里头因有丫鬟每日打扫,里头具是干净敞亮的。   回了家,消了气,刘太太这才记挂起姜彤的肚子来。   女儿在卢家过得不痛快,日日生闷气,还不知道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说实话,没有一点影响。   姜彤自觉得很好,目前来看,好像根本跟没怀孕的时候也差不多。   “不行,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更为妥当。”刘太太琢磨着,便差遣丫鬟去外头请了大夫来。   姜彤也只有就随她了。   这时候,贺家儿媳妇,贺云珍的大嫂二嫂都过来了,先是安慰了妹妹一通,宽慰她在家里安心住着,不必担心,家里总不会让她受了欺负去。   刘太太蹙着的眉头就一直没得放下去,这会儿得着机会好好说话,她便细细问道:“女儿,到底是出了何事?怎生突然就闹成这样子了?”   这事姜彤势必要说的,还得好好说,是以,她沉思了会儿,才开口,将陈桂香怎样的霸道无理,挑刺,后面更趁她不在进她房间偷拿东西……这些事,一些道来。   姜彤说得用心,情绪也到位。   并没有添油加醋,事实就是这样,陈桂香的行为如果说给外人听是绝对讨不了好的,更别说是贺家人。   “好个不知羞耻的老虔婆!”刘太太听完女儿说着这些,简直异常愤怒!   忍不住摔了一个茶杯。   哪有人惦记着儿媳妇嫁妆,还上手偷的?简直不要脸面了!   贺大嫂二嫂连忙在一旁宽慰,“娘别生气,我们自会要一个说法。”   “他家简直不可理喻!我原先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贺家还好好的在呢她就敢这般薄怠欺辱我的珍儿!若……”后面半句没说完,刘太太也是气糊涂了。   于是连带着卢景程一起,刘太太也有了几分怨言。   姜彤本来还准备把陈桂香替卢景程买了一个妾的事一并说出来的,之后想了想,现在说出来效果可能不大,刘太太现在已经很愤怒了,再抛一枚炸弹充其量效果只是加深些。   倒不如先不说,她可以把这事当一个推动器,适当的时候再爆出来,二次效果肯定比第一冲击来得大,还能给她增加一点筹码,多些谈判的手段。   这么一想,买妾这事先按下不提了。   内宅的事一般都是女眷管理,就像贺云珍回娘家,贺老爷也高兴,但并不知道里头的原委。   晚间歇息的时候,刘太太跟自己老爷提起几耳朵。   贺大老爷皱了皱眉,却没说出什么。   因为他压根不懂这些事,更不知道婆媳问题的严重性。   只说了句:“你好好教导下珍儿,嫁了人,万不可再这般使性子。”   这样说很正常,你总不可能期待一个传统的男人去跟你说一个寡妇的是非,并且这个寡妇还是你女儿的婆母。   不是不爱女儿,但就是这样,大多数男人与女人多的关注点考虑的地方不一样,甚至天差地别。   “景程那孩子不错,他在外求学,莫叫他为难了。”   最后,贺老爷说了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   把刘太太气得胸闷不已。   姜彤此时还不不知道,她把合离这事想的太过于简单。   她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无梦,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   睁开眼,喜儿伺候她穿衣洗漱,没有陈桂香在院子里明讥暗讽。   心情很是不错。   当然姜彤知道这舒心也只是暂时的。   如果不能解决这问题的话。   ***   而另一边,姜彤被刘太太接走后,陈桂香也是各种不痛快。   一张脸拉的老长。   黑黢黢的,瞧着就吓人。   新买来的丫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有了几分钟眼色,压根不往陈桂香眼前凑。   陈桂香心里不痛快,正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可巧,卖豆腐的刘婶就过来了。 第十八章   “哟,我还以为你不在家,瞅见你前头铺子今儿没开张,还以为怎么了呢。”刘婶手上挎着各种竹篮子,“我家那口子打了二两黄酒家来,嘱咐我买点猪头肉给他下酒呢。”   “我说是谁呢。”陈桂香一边应着,边把人拉进来,然后又拴好门。   从里屋搬出两个小凳子,两人坐在门廊下说话。   陈桂香看了眼漏壶,未时不到。   便道:“还早着,你也不急着做饭,猪头肉有呢,今日没出摊,待会儿我直接割一点你拿回去。”   刘太太扭了扭胯,坐好了,眼睛往卢家四处瞄了瞄,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低声问:“你家那个官小姐儿呢,怎地不见人?”   陈桂香正因为这事生了一肚子气呢。   这话可不正好给了她一个发泄口,瞬间里提高了音量,扯着嗓子,讥讽道:“她那般高贵的人,我小门小户的哪能留得住,可是说回娘家就回娘家的,想骂谁就那谁的,咱们升斗小民惹不起!”   这话诛心得很。   刘婶目光闪了闪,连忙问:“怎么了这事,好大的火气,你家那丫头闹什么事了?”   “呸!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敢在老娘头上撒泼,我看她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不敬婆母,我这里也容不下她!”   在刘太太面前陈桂香是万万不敢说这个话的,现下在个不相干的外人面前她倒是敢呈几分口舌之快。   刘婶却听了几句,就大概明白了原委。   恐是卢家那个官家媳妇跟陈桂香闹将了起来。   贺家来人把女儿接了回去,陈桂香没讨着好。   “他娘家还真来人了?就这么把人带走?”刘婶心里啧啧,嘴上却拱着火,“叫我看你这亲家也忒的目中无人,竟是没把你看在眼里,她那女儿一早嫁到你家,就是你家人了,他们做什么插手。”   陈贵香终于听到句让自己满意舒心的话了。   瞬间接话道:“可不是!一家人眼睛都在头顶上呢!”还翻着白眼。   刘婶其实心里不屑,想着你要不是有个出息的儿子,人家官家还能凭什么自降身份跟你家结亲?   “我就说啊,跟这个大家官宦人家结亲也不是什么好事,处处被他们压上一头,你想,那丫头在你面前都这么横,不听话,咱们秀才公脾气好,性子斯文有礼,想着贺家丫头的家世,对她礼让几分,那对方还不得蹬鼻子上脸骑在景程脖子上去?”   刘婶这一句句挑拨离间的话,却让陈桂香听进了心里,渐渐对贺家以及贺云珍更加不满。   “依我看倒还不如娶个普通人家的丫头妙,起码对你是孝孝顺顺恭恭敬敬的,哪里敢顶嘴,秀才公那样好的人,碰上个恶女真真委屈了他。”   “我苦命的儿啊,是我的错,原先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陈桂香捶地嚷嚷,好不愤恨的模样。   刘婶眼珠子转了转,又道:“那丫头不是叫她娘家人接回去了吗,他们既然这么硬气,你之后干脆别去接,看贺家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她家难道真能不怕女儿被休弃回家?我看只要你自己站得住,该着急的应该是贺家才对!你巴巴急个什么劲儿,且等着她们自动送人回来,到时候还不适应由得你拿捏!”   刘婶嘴里说着歪话,听上去好像颇为有道理,很快就把陈桂香影响了,在那儿愣愣若有所思起来。   半晌,码头刘婶又岔了个话头,问:“你买回来的丫头呢,可还使得习惯,用得顺手么。”   “哎哟!”陈桂香一拍大腿,她竟把那事给忘了。   于是立马敞开嗓子嚎了来来:“个死丫头,野到哪里去了,有外人家来,茶水都不晓得倒一杯,我买你来有什么用!”   陈桂香心里不爽快,正郁气,寻着个由头,站了起来,揪着那丫头的耳朵,另一只手狠命往人身上打。   那丫头表面木讷心里却把陈桂香骂了个遍,恨恨道:“老虔婆,活该你事事不如意!”   刘婶看了好一会儿的戏,这才假模假式站起来眯着笑脸过去拉了一把。   “得,你跟着没规矩的丫头计较什么,仔细教着就好了,贺家丫头你打不得骂不得,这小东西还不是随你收拾。”一面说刘婶一面朝她挤眼睛。   陈桂香也想起来这丫头买来是调教给他儿子用的,可不得下点狠手,不然以后如何跟她一条心。   眨眼间,心里便有了许多念头。   却此时又听见刘婶说话了。   “我听说买来的丫头都是没有名儿的,你这个可给取名儿了没有?”   陈桂香当然不会说没有,心思一转,即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早给取了,忘了说,叫‘顺儿’,就盼望着我家事事顺心如意。”   “不错不错。”刘婶面上笑眯眯应着,心里呸了好几声。   陈桂香心里扬扬眉:“顺儿,你沏壶茶来,怎么丁点眼色没有?”   新取了名叫顺儿的人,捂着自己被揪得发红的耳朵,飞快往厨房跑去。   瞧着时辰也不早,喝了茶水,刘婶就起身准备走了。心道这卢寡妇是个抠搜小气的,肯定不会留自个吃饭。   这是自然,谁家有多余的饭菜给别人吃?   陈桂香还记得刘婶是来买猪头肉的,见人转身要走,连忙拉住了。   “哎哟,不是特特来买肉下酒的?忘了回头又要跑一趟,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切!”话落直接去了厨房。   不多时就用荷叶包了块半大不小的肉出来。   递给就刘婶,刘婶一脸假笑接了过来,随后肉疼得付了钱   转头出了门,把人啐骂了个半死。   ***   贺家。   李太太请了大夫家来,给女儿这胎仔细看了看。   得知胎儿健康大人健康后才满意了。   送走大夫,又准备带着女儿去买裁衣服。   “真真是委屈我儿了,嫁到卢半年,连身衣服也未做过。”刘太太半是恨半是怨地说道。   当然其实贺云珍成亲还没有半年,只是这样的说法。   贺大嫂在一旁打岔,“娘可别伤心,妹妹既回来,娘多给做几身补足就行了。”   转头又对姜彤道:“妹妹且安心在家住着,你大哥已经写了亲笔信叫人送去青阳郡告知妹夫,这事必要给个说法才行。”   姜彤想说她真的没有伤心没有多想。   就算多想,想的也是她能不能跟卢景程合离成功。   心中叹气,手下不知不觉摸了一把肚子。   别人看不出来但姜彤自己还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她小腹已经微微鼓起来了些。   想着自己正怀着孩子,她儿子将来的成就和作为。   心里颇有些微妙之感。 第十九章   贺家人,特别是刘太太对于女儿疼惜,虽然知道女儿在卢家受了委屈,但是想的是替女儿讨公道出气,却不会想让女儿离开卢家。   严格来说,这种事对于女子来说,已经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   这个时候,因为人们固有的观念,以这种事为不耻。被休弃分女人会被人指指点点,会受尽风言风语。   正统约束女子的思想还是当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自请下堂这种说法。   姜彤有所了解,但她又了解得不是很多,大多数的认知还是源于以前看的一些史书杂书。   这事很为难。   这两天晚上睡觉时姜彤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她不好主动做什么,但贺家先会有措施,再看陈桂香的表态。   姜彤想,最好陈桂香的反应激烈点,把矛盾完完全全挑出来。   这样,她或许有办法做到破釜沉舟。   而现在,姜彤一面进行着她的另一个日常规划。   ——尽量阅读本朝之前的历史。   她自己所知那些历史和现在所处的地方,因为不是同一个时空的任何一个朝代,所以对于此地方之前的历史,她几乎一无所知。   可能你现在和她交谈说起一个有名的历史人物,不说远,最近的,就前朝,姜彤都是完全不知道的,一点都不知道。   说来奇怪,她并没有继承贺云珍的这些记忆,偶尔脑子会出现的,也是些熟知的人和物。   什么都不知道,这就跟文盲差不多了。   试想一下,这就好比,你在现代社会跟朋友说起唐朝宋朝,唐太宗宋太祖的事迹,但是有一个人,她连唐太宗宋太祖是谁都不知道。   你会不会觉得她有问题?奇怪?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会。   谁会愿意当个文盲。   姜同回了贺家,某些方面是很轻松的,而更让人喜欢是贺家有一个书房,里面不说藏书万卷,但是一些历史书籍大周律法都是有的,而这刚好又是姜彤很需要。   书本是有钱人家的东西。   平民人家难以得到书籍的,不说珍本善本,普通一般的书都很贵。   所以才说读书是件耗费钱财的事,寒门培养出来一个读书人万分不易。   姜彤之前买了些书回去,全部看完了。   她对自己比较满意的一个地方就学习能力很强,接受能力很快。   加上克制勤奋,姜彤从前在学业上是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一路走来格外顺畅。   外人看来姜彤很聪慧机敏,但姜彤自己觉得,她只是更善于计划和管理自己而已,当然也是建立在其他能力在水平线上的基础上。   都是互相融合,多方面因素组成的一个效果。   是姜彤一向认为的那样,一个人的能力由很多方面组成,有些地方强有些地方弱,但你若对自己所有地方有充分的认知,加以平衡调控,就会更快取得成功。   即使穿越了,但姜彤的素质贺能力还是自己的,那句在落俗不过的话,你什么都可以失去,但丰富的知识除外。   贺云珍这具身体记忆里非常好,不输当年的姜彤。   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感觉思维活跃度都是很一个曾上升的趋势。   这让姜彤庆幸,第二次觉得,拥有一个年轻的身体,感觉不赖。   在征得了贺老爷的同意,姜彤可以使用书房,她便每日往里头跑。   有时候泡在书堆中,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刘太太都怪嗔过一回:“你这孩子,怎的爱上读书了,竟比你小弟还认真些。”   刘太太膝下有四个孩子,三子一女,贺云珍上头走了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小弟,比贺云珍小两岁,今年十三,还在读书,每日要去学堂。   如今也拜在周夫子的门下,认真较起来,是卢景程的师弟。   刘太太说的就是这个儿子。   姜彤对这些调侃充耳不闻,通通一笑置之。   “得说你肚子里怀的这个贴心得很,知道心疼他娘。”刘太太玩笑似的道。   姜彤扬扬眉。   肚子已经满三个月,姜彤一不害喜二不嗜睡,胃口正常。   惹得刘太太都频频夸她这胎好,她有福气之类的。   姜彤没当过孕妇,也没把孕妇当成个大事,只认真寻着自己得计划一步步来,控制均分饮食,早晚锻炼。   身体就越来越健康,连带皮肤呈现出一种红润的粉嫩状态。   这天姜彤又在书房里翻阅书籍。   贺云珍常习的字体是簪花小楷,写出的字看着一团花团锦簇,实则有些软绵无力,毫无筋骨,全然透着一股闺阁脂粉之气。   不过贺家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小官之家,对女子的要求程度不高,能写出漂亮外面看着整齐的字体已然是不错,这不能跟京城中高门大户中的闺秀来比。   就像贺云珍她虽然能认字,但就姜彤知道的,这姑娘正经正统的书没有的读过两本,当真只习了女训女诫那些个东西。   说她只“些许认得几个字”这还真不是谦虚只之词。   身体有着自己的记忆,是以姜彤现在也能熟练不费力地写出贺云珍惯用的簪花小楷。   姜彤也是自小练的书法,学的既不是颜体也不是柳体,而是瘦金体。   姜彤前世是个左撇子,但不是说她不会用右手,其实她右手跟其他人一样也灵活,但真相比起来,还是左手用得更好。   记得她上大三那一年,右手写一张字,老师说一个好,挑不出毛病,但若她用左手写,却能被夸有灵气。   当初因为姜彤妈妈说女孩子左撇子不好看,姜彤听话,平常更多用右手,所以后来,许多人都忘了或不知道,原来姜彤左手能写出那么好的字。   姜彤叹了一口气。   铺开纸张,以左手写了一手熟悉的字体。   稀奇的是,灵魂和贺云珍的身体重合之后,有竟然也能灵活使用,没有丝毫滞涩之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事。   这个世界,书法自然有自己发展的历史,至大周朝,书法已经相当成熟了。姜彤在查资料研究的时候已经发现,她那个世界所知的几种字体,在这个时代,但却都是存在的,只换了一种叫法。   这样看来还不错,些文化有相通之处,学习起来只会更快。   不过让姜彤哭笑不得的是,她最喜爱,并从小习到大的瘦金体,似乎还没出现。   这就有一个问题,姜彤不能在让人知道她会写这种字。   需知一种新的字体的产生,不是那么轻轻松松。   一个十几岁的小地方长大的闺秀阁少女怎能创出这样厉害的字体。   不是让人徒惹人怀疑么。所以,至少目前为止,她不能不让知道。   把刚刚写好的那张纸撕毁,扔进盆子里,姜彤提笔写了一页簪花小楷,放在桌面上。   她读书很快,思路清晰,冷静,阅读完一本并不需要很长世间,当然这是泛读,关于历史书记,因为要看的吸纳的太多,她都是采用泛读快读的方式,读完在做个简单的标录,方便以后需要时回看查找。   这样,姜彤在贺家一住就住了七日。   这天她无意间从丫鬟嘴里听到了一件事。   两日前她大哥贺云延派人往青阳郡去,第二天没有回来,昨天晚上才收到消息,竟然是半道上遇山匪打劫,被杀死了。   直至路人发现后尸体报了案,官府经过调查确认死的人是万安县主簿家中的的一个小厮,连忙派人通知。   姜彤脚步一顿,而后转身,去找刘太太。   而刘太太正和姜彤的大嫂说这件事。 第二十章   “娘,你说怎么会出这种事?我们青阳郡一向太平,怎么就突然冒出个悍匪来?”贺大嫂皱着眉头道。   无辜惨死的是贺家的小厮,他们心里怎么会舒服,且兆头也不好。   刘太太泯了一口茶,放下手中杯子,才道:“老爷说压根不是什么悍匪,好像是几年前逃跑没抓到的一个江洋大盗,凶狠得很,杀人不眨眼!”   “真真是,怎地这般可怕!”贺大嫂心有余悸,继而又道:“好在不是咱们万安县,不然事情落到我们要这里,不说官府多忙乱,就是寻常人家知道混进来个匪徒,哪个不担心害怕。”   “谁说不是呢。”   “娘——”正这时,姜彤提着裙角走了进来,唤了一声。   “珍儿过来啦。”刘太太把人拉过来。   姜彤随后又向她大嫂见了礼。   “妹妹无须客气,过来坐。”   姜彤这才坐下,道:“娘,我方才听人说咱们家下人出事了,怎么一回事?”   好歹是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不可能当没事发生,下人当然也会背地咕哝。   刘太太没刻意瞒着,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怎么会如此呢。”   姜彤内心微叹,人说没就没了。   那个小厮是因为去青阳郡给卢景程送信才会出事,细究起来倒是有她的原因。   刘太太见姜彤脸色不妥,担心女儿吓着了,连声安慰了一通,又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来。   “驰儿就要下学了,该是要过来了。”刘太太往漏壶上瞧了一眼道。   贺云驰就是刘太太的小儿子。   “驰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呆板执拗,又认死理,讲究得很,也不知跟谁学的,我和老爷可都不是这样的脾性。”说着刘太太自己都笑了。   性格哪有好坏之分,况是自己生的孩子,没有嫌弃的道理,刘太太嘴里也不过是两句玩笑话。   果然不多时,贺云驰就过来了。   办大不小的少年,严肃着一张脸,抿着春。   却脸蛋有些肉,唇红齿白,做个正经模样,反徒增了可爱。   他一惯是习惯先来正院请安的,今日不妨大嫂和姐姐都在,便一一问安。   姜彤倒是觉得这孩子挺好,稳重自持,又没有一般青少年的折腾吵闹。懂礼貌谦逊,真的挺不错,性格脾气都对她胃口。   几人笑着说话。   贺云驰大概明年也会下场试试,不管考不考得中,起码能积累些经验。   略呆了一会儿,贺云驰就离开了,说是要去温会书。   刘太太笑着打趣道:“你看看我们家孩子,现在一个个都比圣人还刻苦些,一个个都往书房钻。”她这是说姜彤每天没养往书房跑的事。   贺大嫂也跟着笑了。   第二日,贺大嫂和贺二嫂在偏厅说话。   贺二嫂道:“卢家那寡妇忒的叫人恼火,你瞧瞧她那做派,弄出一大堆烂事,好了娘把云珍接回来,住了这么多日子,那人这会儿也该还真个错服软了吧,面子台阶都有了爹娘还真能拦着不成,但你看现在,她倒比我们更厉害,嗤,我们家怕是要成了个笑话个了!”   “你小声点,仔细叫人听见。”贺大嫂摇了摇头。   贺二嫂一脸不满:“原就是这个理,不怕人听。你说送信去通知卢景程没想到还摊上人命案,那边离得远倒是洒脱,卢家寡妇是个浑不吝的,最后咱家落得进退两难。云珍拿不要住她,所以只能叫人家欺负得回娘家!”   她这话说的不好听,但其实贺大嫂多多少少有些认同。   这事闹大了难看,而且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贺云珍,毕竟以后她以后还是要在婆母手底下讨生活,所以她婆婆才缩手缩脚。   不然她家难道还真对付不了一个穷酸寡妇不成?   却真个那卢寡妇是个愚蠢至极的,竟也由得云珍回了娘家,丝毫不表态不来接?莫不是不在乎儿子的名声前程?   “如今信没送出去,死了人不吉利,暂时应该不会再去青阳郡里了,但云珍也不能一直在娘家住着吧?”   “应该不会,娘比我们还着急,却总不能叫小妹自己回去。”   “听着叫就叫人来气!”二嫂愤愤。   两人说了一通话,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   再说刘太太,她也急,但那天领教过陈桂香的泼皮无赖相,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让她自己再把女儿送回去,不得让那寡妇得意到天上去,回头再可劲磨挫女儿?!   原是打着让卢景程出面的主意,赔礼道歉,那便能安安生生解决。   现在青阳郡里不安生,却不好再去通知女婿。   这事情就僵住了。   姜彤也是剔透玲珑的心思,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她心念一动,便去了正房。   刘太太正在偏厅看账本,姜彤进去,坐下,母女二人说了会儿闲话。   姜彤才开口提起这事,“我知娘为女儿的事操心,也令家中人为难,这并非我愿,到底女儿在娘家住久了不好……”说到此,她停顿了一下。   刘太太却一下子流了眼泪,抱着姜彤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是娘没用!”   姜彤摇摇头,“跟娘没关系,我过来,是有个主意要跟娘说。”   刘太太愣了一下,收了眼泪,拿帕子擦了擦,问,“珍儿要说什么。”   姜彤脑子里的想法打了个转,捋了捋,才道:“女儿是这样子想的,陈桂香这做派,明显想拿捏贺家,拿捏我,我却不去如了她这个意,让贺家跟着吃憋,遂不去这样……”姜彤凑近些,跟刘太太小说耳语一番。   刘太太听完后,惊了惊,半晌才道:“这,这样?是不是不妥……也没见哪家是这样做的。”   既然犹豫,其实心里是已经在考虑这个做法了。   姜彤并不担心她娘会不同意,抬了抬眉,道:“娘你想,一步退步步退,我若让了这一步,以后还怎么在卢家自处?陈桂香怕是要踩在我头上,我们贺家也不被她放在眼里,卢景程现在还是和秀才,若他日再高中,我在卢家焉有地位,莫非真要任她磨挫?且如今女儿还怀着身子,如今一日一日大起来……”话说半句,最能引人遐想,姜彤摸着肚子,卖了个可怜。   本来还犹疑不决,姜彤这话一出,刘太太立马道:“他们敢!珍儿你放心,为娘立刻就去帮你做!”   一旦想通,也就好像不难以接受了。   接下来这几日,姜彤就专心看书养胎。   刘太太也一扫之前的忧虑,神清气爽,吩咐了两个小子,见天在外跑腿。   贺大嫂贺二嫂看得奇怪不已。   婆婆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一章   “珍儿你过来,娘筛选了这两处小院,不比燕子巷乱得很,我特地挑选了地段好的,旁边住的都是大多是斯文人。这第一户离咱们家不过一炷香的距离,挺近的,你回来方便,听说原主人也是位读书人家,因为家中人口增多有些住不开,才想卖了这处,换个大的。第二户也不错,院落稍小些,但屋子小聚气,朝向好,院子里还栽了两棵树……来,你自己看看,看中意哪一户?”   原来之前姜彤跟刘太太提出的主意是,她想自另买一处院子,搬出来住。陈桂香妄想拿捏她。   冷眼瞧着,竟是打量着让自己再灰头土脸回去,   姜彤怎么肯,她就也不提合离的事,因时机不对。   她只说自己单独买个小院子,出去住,如此既不必服软,陈桂香奈何她不得,除非陈桂香亲自把休书送到姜彤手里。第二个也不会累得贺家被人指点。   刘太太虽药厌恶极了陈桂香,却还不信她真有那个胆子真的敢写休书。   姜彤就更加没顾虑了,首先她脱离陈桂香就已经达到了些许目的,若人家真写了休书,她更加可以顺着计划来,没有怕的。   当然这想法不能告诉刘太太。   她只冷笑道:“没得只有我们受气的道理,我算是看出来了,再一步不能退的!说到底是卢家高攀可以我们家,竟不知陈桂香哪里来的底气和勇气,这般对我,丁点没把我们贺家放在眼里,如此倒叫我不得不多想,现如今她家还只是个贫门破落户,若他日卢景程高中金榜题名,陈桂香会不会让儿子一封休书谴我下堂也未可知呢。”   这一番清晰的言论说得掷地有声,恍惚一下子敲在刘太太的脑子里,令她瞬时一个激灵,冷汗直流。   “他们敢!”霎时她就脱口而出一句尖利的话。   不像话不像话!   陈桂香太过分,不然何至于让女儿如此!   女儿说得对,一步退步步退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   念头一划过,刘太太就答应了。   接下来开始帮女儿相看起宅子来。   心里一边想,反正女婿要读书,人都不在这里,等女儿搬到自己的小院子,她大可多给女儿买两个丫鬟伺候,好好养胎。若在卢家说不准还受气,心里不顺孩子怎么长得好。   也是憋着一口气,刘太太风风火火行动起来。   走运得很,就这几天时间,真给她看中两处合心意的房屋。   便赶紧拿来图纸给姜彤看了。   两处宅子都标注有具体位置,在哪条街哪条道。   姜彤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就面积来看,第一家比第二家大一些,但姜彤一个人住也需要太大的。   第二家位置挺好的,住宅区也没有离街区太远,但又没有太近很热闹,属于闹中取静的一个地段。   走过一条街就走一家书肆和一家胭脂水粉店,再有就是布匹的。   房屋的周边环境可以,屋子面积大小适中,坐北朝南。   姜彤觉得很不错,两家都是刘太太经过精挑细选筛选出来的,肯定都没问题,她完全放心,最后根据自己的偏好,定下了第二家。   刘太太没异议,收起图纸,道:“行,娘去和人说,明天就定下来。”   姜彤身无分文,唯一的钱财贺云珍的陪嫁也还都是贺家的,但也还是得把这点钱给刘太太,不然真成了占便宜的无耻之人。   姜彤不知道买一处宅子要话多少钱,身上的银票有三百两,索性全部拿出来,交给刘太太。   “娘,这些钱你拿去给人家,女儿也不知道够不够。”她脸色无奈,“若不够,也只能先欠着娘了。”   刘太太怪嗔看了女儿一眼,“珍儿说的什么话,竟跟为娘如此生分!快些拿回去。”说罢,又把银票塞回姜彤手上。   她女儿身上能有多少钱,刘太太怎么会没数,况这些都是给她傍身的。   贺家只是个小官之家,并非大富大贵,贺老爷的俸禄也不高,贺家能有现在这个家底,已然是靠贺家几代积攒起来的身家,不然怕也没有能给女儿置办那些陪嫁之物的。   一般的官吏人家,生活水平大概也只比普通的好上一些。   姜彤不肯,说一码归一码,既已嫁出去,不好再抠娘家,不然她成什么人了。况日后再让两位嫂嫂知道了,少不得又要闹一场官司,引得家宅不宁就真是她的过错了。   刘太太拗不过姜彤,只得接了,但她说一个小院子没花那么多银钱,只肯拿两百两,剩下一百两让她放好。   姜彤想了想,她现在也的确缺钱缺得紧,于是便没有太过矫情,收了起来,心想日后挣了钱补偿给刘太太就是。   手里没钱就没安全感,姜彤苦笑,越发着急想着赚钱。   ***   第二日,姜彤和刘太太一起出门,去看房屋,虽然心中选定了但还是要看一看,不然实际有问题怎么办。   跑腿的小子领着她们过去,介绍房子掮客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姜彤和刘太太下了轿,随着掮客的指引进屋。   那人一边给她们细说具体情况,一边带着他们参观。   刘太太边听边询问,问这房子各类细节以及这里前任主人的一些情况。   能说的人家都一一回答了。   亲自过来看过之后,姜彤更觉合心意,这里完全可以满足自己的需求。   院子里栽种了一株石榴树一株海棠树,瞧着就喜人。庭院开阔,中间摆着一口太缸,以后可以养几尾锦鲤。抄手走廊处处相连,形成一个方正的院子,正屋子面积适中。   古时候讲究居移气养移提,可见居住环境的重要性。   觉得不错,定了下来,刘太太和人洽谈,整治交接好各种手续,付了钱收好房契。   银货两讫。   这房子的主人就是姜彤了。   回去之后,刘太太派人去打扫通理房屋,又一点点添上新的家具,只等收拾妥当,再择日搬进来。   这边姜彤宅子都买好了,已经打扫清理在通风晾气。   而燕子巷的卢家,陈桂香还懵然不知。   她还打着让姜彤自来求饶认错的念头,近来得意得很,完全不把姜彤被娘家人接走当件大事。   尤其是再被卖豆腐的刘婶子撺掇,更是失了心智一样。   现今家里一应活计都交给了顺儿,自己最多就在前头卖卖卤菜,还有个阿贵帮忙。   因手里攥着顺儿的卖身契,所以她一点都不怕,并不像当初防贼一样防着姜彤。   顺儿心思精明,很快摸清楚陈桂香的性情,如此一来,尽顺着她的意,惯说些好听的话来哄人,小嘴儿蜜甜,手脚更勤快,很快就让陈桂香对她满意了。   这天午饭过后,正是容易打盹儿的时候,陈桂香在屋子里休息,顺儿突然跑进来说家里来人了,是那天走的那个姑娘。   陈桂香身子一下子直了起来,大声道:“哪个姑娘?”还不及顺儿回答,她自己便道,“贺云珍回来了!”   说罢匆匆起身,往外跑。   眼睛一扫,没看见贺云珍,却见了喜儿,还有她身后的四个小子。   陈桂香一撇嘴,“哟,这是又登我家的门了,稀奇,我倒是以为娘家住得才舒服哩。”   这话显然刺的是姜彤。   喜儿心头气愤不已,觉得这人好不可恨!   压了压脾气,扬了个笑脸,道:“是挺好,我家小姐心情也好,不过她日常惯用的东西还在这儿,这便嘱了我帮着拿回去。”   日前离开时把房门上了锁,但这房子是卢家的哪里锁得住,不过是气气人而已,这会儿铜锁早已不在,喜儿直接进去,整理好见过贺云珍当初带来的各类什物,一件一件让人搬了出去,抬到马车上,等全部拿好了,才拍拍屁股潇洒离开了。   而陈桂香呢,她睁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抖着手说不出话。   终于,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陈桂香只是一口气没岔过来,等顺儿把人扶起来使劲儿掐了人中,她眼皮子就动了动,转醒了。   但胸口还是一起一伏的,情绪波动太大,一时间难以平复下来。   大大喘了两口气,陈桂香推开顺儿,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赶紧往姜彤住的房间里跑去。   一看,里面已经全然大变样,原本摆在里头的妆台木箱,床上的帷幔锦被已是全然不见。   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床。   这张床也是贺云珍的陪嫁,要不是搬起来太麻烦,动静大,恐怕也要被弄走。   但陈桂香还是被气了个仰倒!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了,东西都搬走了,一件也没留下,那一台台的红木箱子,她还摸都没摸过,连根手指头都没沾到!   房间空空如也,陈桂香几乎又要昏过去!   浑身直打哆嗦。   真的是完全不能相信,贺云珍她竟真的把东西都搬走了,她真不怕卢家休了她?   贺家呢,贺家也由得她恣意妄为?就不怕贺云珍带坏了家风?!   陈桂香的心情复杂得无以言表,脑子里有一千中一万种想法闪过。   脸色沉如水,黑的不能看。   顺儿悄悄往后退退了一步,心中打鼓,只想着别撞到人头上才好,省的无故吃排头,说不准还得挨打。   而陈桂香现在却并没心思去理会顺儿。   她突然想起来,这事要不要去信告诉卢景程。   眼睛里闪烁了几秒,略犹豫不定。   因事情出了陈桂香的意料之外,她压根没想过贺云珍真的敢一去不返。   现在心底已是异常愤怒,想着儿子自来对自己都是恭恭敬敬,贺云珍哪根葱也敢顶撞自己!   不,这事必要先告诉景程,贺云珍的种种劣行,必须说清楚!   这和自己不相干。非她不仁慈,只怪贺云珍不识相。   卢家不缺这样不听话的家妇,她儿子这么能干优秀,大可不要贺云珍,择妻另娶就是!   陈桂香视卢景程为自己的所有物,卢景程以往对她的态让她心里膨胀起来,或觉得这事并非自己不能做主的。   她不识字,这次也不让阿贵跑一趟了,自己亲自出去,找了街头的老秀才,口述了一封家书,让人写好后封存起来,揣在身上,转头去了罗家,将信封交给罗达,托他送去给卢景程。   却不知,信件还没送去青阳郡,在书院里的卢景程已经知道了万安县家中发生的事。   “公子,少奶奶离开了卢家之后再没回卢家,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贺家。”穿着褐色衣服,打扮似书童的一个人正在向卢景程回禀。   卢景程眉头紧了一秒,又松开。   神情淡然得看不出一起情绪,却无端透出一股冷淡之感,竟跟跟之前在卢家对待姜彤的温朗模样截然不同,似是两个人一般。   男人青玉般的修长指节,一下下摩着一块玉佩,眼睛眯起。   约摸一刻钟后,才听他淡淡道:“太太是何反应。”   书童回答:“太太并未如何,未曾去贺家接人。”   “珍儿呢。”卢景程语气意味不明道。   书童摇摇头,“奶奶很奇怪,平静得很,不争不吵,就是贺家太太,还是奶奶谴人去通知才过来的。”   奇怪?   卢景程倒是不这么认为,唇角一勾,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来。该说她这夫人给他的印象竟同第一次大不相同,卢景程觉得新婚那时可能是自己看走了。   不过,他娘……   卢景程眼神冷了冷,眉头又微微皱了下。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要抽出几日时间回万安县一趟,你不用跟着。”   小童口里喏喏应是,心中却对公子家中之人有了几分不满意。   想公子一无权无势二无背景,在这青阳郡名头这么大的书院里,当真处处谨慎,走一步就要看三步,防着行差踏错图惹是非。   好在他家公子机敏非常,心思常人所不能及,学识功课又是一等一的好,才得了先生的看中,那这个富贵或者名望家族的子弟亦愿意同公子相交。   然岁公子是风光霁月般的人物,对着同窗也能不卑不亢,但到底家世上缺了些,有那黑心烂肺之人,就爱无故找公子麻烦。   所以别看能到青阳郡读书就是千好万好,却不知没些本事的也只能让人欺负。   如此,家中不能帮忙就算了,偏偏还不安生,倒给公子添麻烦。   这边随小童如何腹诽替卢景程不值。   卢景程已然大步离开,准备向先生提请假之事了。   ***   对于陈桂香的反应,卢景程即将回家的事姜彤一概不知。   她在贺家住了一段时日,等新宅院那边都处理好了,就挑选了个日子,就带着喜儿还有另外几个下人过去了。   说起来刘太太对自己女儿实在好的没话说,从买下宅院到收拾整顿,这里头繁琐的事一概没让姜彤操心,具是办得整齐顺当。   且想着新家没人,女儿是一个人住,除了贴身的喜儿,又细心地替女儿物色了一个厨娘,一个洒扫丫鬟,另还有一个年纪大的妇人,是独伺候女儿养胎的。   对此姜彤并没有无脑拒绝,而是感慨着收下,承了这份心意。目前她确实需要人手,首先这个肚子就是重中之重,她没半点经验,一个人搞不定。   至于姜彤先私下买了宅子并要住进去的是,刘太太并没让家里人知道。   她一开始就把这视作缓兵之计,觉得女儿又不会在这里住许久,一切只等女婿回来再说。   也是不想先向陈桂香低那一头的缘故,怕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于女儿来说就是吃亏。   现在这宅子就是女儿的私产,女儿当然可以不高兴了过来住!这是女儿的嫁妆,底气。   就算陈桂香晓得了也不能如何!   姜彤呢,现在一点别的事都分不了她的心思。   之前她每日每日泡在贺家的书房里,搬来了新宅子后,完全没了旁的杂事干扰分心,又方便自由,她去了几次书肆,对于她该寻个什么营生行当,脑子里渐渐有了些思路。   主意一萌发,下一步就是要开始准备起来。 第二十三章   万安县算是比较富裕的县城,经济发展得蓬勃茂盛,是因为临着西京大运河,水运发达,交通便利。   相对于其他内陆偏远地区,这儿的百姓日子过得不错,至少没得说有饿死人的。   姜彤之前就知道这边有运河,出行能坐船,不过她一次也没往码头去过。   这天来书肆买书,因为老板熟眼熟了她,见她最近经常过来,买的都是一些正统正史又或者大家名著,正好,他这里刚过来一套新当世大儒编撰的丛书,就顺势给姜彤推荐了。   “贺姑娘,这套书是前些日子才从京城过来的,可不少人买。京城那边出了大半年,只咱们这离得远,最近才到货,不过好书多早买都是不晚的。”老板笑呵呵,说话间手下已是拿了一套出来,递给姜彤看。   姜彤顺手接过。   一套书共有三册,蓝皮黑字,装订精致整齐,相较一般的书籍来说要略厚上一点。   姜彤到来一两页,看看是谁编著的,自己目录的简概。   她最近补了不少当朝资料,名人官员都研究了一遍,再去看作者落款,还真是个名人,是真大儒。   书肆老板暗暗观察姜彤的面色,觉得她应该是满意的。   心中在一次啧啧称奇   道是为何?因为这个姓贺的姑娘实有些独特,就某方面来说。   一般来讲,时下女子,甚少或者说几乎不会去看这些个正统书籍,像是史书,四书之类的。   京城这种地方情况不同先不提,只说万安县,就是个小地方,本身女子读了书识字的寥寥无几,就算有那个把识字的,多半也是从小看女则女戒这些,这在正常不过,许多古板刻板的家族,通常令女孩从小熟知背诵这些的,用以规范自身行为。   就算不说女戒女训这些,诗经诗词这类书总要好上一些,也是女子大多选择的一类。   书肆老板消息来源多,长期于书籍打交道,知道得多。   所以他才会认为姜彤独特,第一类不用说了那些教导女性的书,贺姑娘自来他这书肆就从没瞟过哪怕一眼。诗词看过,那也是堪堪扫阅一眼,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贺姑娘买书看书确是和其他女人不同,甚至比大部分男子能广泛开阔一些。至少老板他这里的情况,男子买的都是科考有关书籍,四书五经这些。   贺姑娘刨除不喜欢的某类,完全就是五花八门。   不过最近倒是偏向历史书籍。   大家闺秀和普通人家的女儿受的教育其实是天差地别。   就拿读书识字这一块来说,社会上,最具代表性的应该是最普遍人数最多的那一类,不说女子,男子也一样,少。   所以能表社会状况永远是最底层,因为他们是社会的大多数,百分之九十。   最顶端的永远是最少数。   在京城,最上层的一个圈子,女子接受的知识其实很广泛,并不像社会底层,对女子束缚很重,或压根没有学习的机会。尤其是名门世族,煊赫之家,高位之官,哪一个不注重后代子孙的培养。   女孩也一样受教育,只除了她们与男子学习方向不同。   男子自然学的是正统知识,习的是经世治世之道。   女子则是琴棋书画,多半还会有诗词歌赋,所以女子看书,阅诗经声律音律的也常见。   对于社会地位最少最高的那一挂,他们早已经不存在为生活基本需求而努力,而是看向更高的常人所无法想不能及的方向。   所以上下两层的观念地位天差地别,一点不夸张。   姜彤现在生活状况不说多差,但她就是普通人的一员,若去了京中,恐怕不够人看上一眼的。   从她第一次来这家书肆买书,老板已经有些纳罕。   实是因为姜彤和老板以往所见之女子、富家贵女特别不同,甚至可以说相去甚远。   一开始买书,挑的就多是地理地质丛书、水经注、人物小传,各类杂记等,偶尔难得夹杂着一两本诗经。   这可不是一般闺中女子爱看的书,老板心中啧啧称奇,头一次便对姜彤留了些印象。   这之后,姜彤更是三五不时地来了看,淘上一两本。   脸熟了后,书肆老板知道了这姑娘姓贺。   近来几日,姜痛看书越发偏向正经书籍,甚至前几天,还买了一套四书。   对此,老板已经逐渐淡定了,所以这次来了新书,他还向姜彤推荐起来。   严格来说这套是根据以往的一些书籍加以整理整合的汇总书。   是关于时下科考方面的一些内容的。   姜彤就是看到这书,又听到老板的一些介绍,脑子里才突然闪过一些什么。   忽然发现了自己之前一直忽略想不起来,违和的地方在哪里了。   这是一家书店,还不算小。   上辈子,姜彤也是从十几二十年的学生时代走过来的,对于书店一点不陌生,还经常光顾。   那时候她去书店买的最多的书是什么?   是的,复习资料,各种试卷,预测题,分析题。也是书店里最多的书。   还摆在最显眼地方的东西。   现在再看这家书肆,关于考科举要用到的最基本的四书五经最多,也不会缺货,但是试题试卷之类的通通没有啊,连一本都没有。   姜彤就捉住了点什么,心中一动。   不过这也就是脑子里瞬间闪过的一个念头,只能等回去再细细琢磨。   再看老板手中推荐的这套书,姜彤觉得正好拿来一看,用作参考。   于是连犹豫都没有便让老板包了起来。   掌柜见姜彤这么爽快,自然高兴,又想到这次从京城里一起过来的的另一套也卖的很好的书,心中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笑着道:“贺姑娘,我这里还有一本琼花诗集,乃是今天琼花诗社今年五月份新出的精本,姑娘要不要也买一本看看?”   姜彤一愣,视线从书架中收回,好奇道:“琼花诗社?琼花诗集?”   老板观其言色,知姜彤大概是没听过琼花诗社的大名,越发肯定贺姑娘诗词方面没有多大兴趣,但嘴中还是笑眯眯跟她解释,“姑娘想来是更爱好别的书籍所以才不知,这琼花诗社开在京城,名气甚大,对这方面比较喜爱的人大都知道,咱们这地方小,离得远,兴许还有人不知道,青阳郡里就不同,大概没有没听过琼花诗社的人。”   姜彤一听,乍然起了兴趣,眨了眨眼,道:“琼花诗社在各地都有名声?”   传的这么广就有点让人吃惊了,须知这里可不是在互联网的时代,消息四通八达,瞬息万变,还都能立刻知道。所以一个诗社能在全国范围内有名就真的不太容易的。   老板见姜彤有兴致,也乐得解释:“琼花诗社到今年有十年历史了,当初是谁最先建起来的咱们外人是不知道,人家无意透露。只现在,每年五月份的时候,琼花诗社就会发行几本诗集,除却这个,一年十二个月,琼花月刊都会出八首诗或词,这八首诗词自然是由琼花八仙所作,其无一不是精品,连当今圣上都是亲口夸赞过的,五年前,因为一首‘咏梅赋’,先帝金笔一挥,赐下‘不栉进士’四个字,琼花诗社自此声名大噪。”   “原来如此……”姜彤了然点点头,一叹,她就说啊,一家诗社影响力就算再大也不能流传这么远,原来是帝王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   姜彤摇头失笑,皇上倒比她前世世界那些鲜肉明星宣传效果更好些。   而更让姜彤愣住的是,这个诗社不止一年发一本诗集,竟然还有月刊。   “那琼花八仙又是指什么?”姜彤问。   老板一笑:“贺姑娘不知,这琼花八仙就是琼花诗社的招牌,说的乃是八位姑娘,因为琼花的形状是由有八多大花环绕中间一点花蕊组成,别名也被叫做聚八仙花,八仙子就是取自其意。”   姜彤点头,大体听明白了,琼花诗社里有八位才女,大约是诗社中明星般的人物,有名声有地位,所以有她们的出版书籍。   姜彤起了心思,还待继续问下去,却这时候书肆里来了人。   来人叫了一声“掌柜的”。   老板也愣了愣,堪堪回神,旁的伙计机灵已经迎了上去招呼。   老板心中纳罕,他们南边人自来喜欢称商人做生意之人为“老板”,“掌柜”却是北边的叫法。   所以方才他才顿了几秒。   既来了客人,姜彤就不好再缠着老板多问。   老板人不错,见姜彤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蹲下身从柜台低下翻出一本旧书来递过去,道:“贺姑娘,这本册子里是写的一些关于琼花诗社的事,你若感兴趣拿去看便是。”   姜彤已是这里的熟客,她也的确有些兴趣,特别是这刚听老板说到一半,心痒痒的很,所以也没推脱,直接接了过来。   然后,拿起老板给她推荐的那套丛书资料和那本琼花诗集,一齐结了账,才带着喜儿回了家。   她现下住的宅子是在平安街,出了书肆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不很远。   出来时经过一家布庄,姜彤看了看自微微凸起的肚子,觉得是不是要买些锦缎回家做些宽松的衣裙?毕竟她肚子会越来越大。   想罢便提脚走了进去,反正早晚得备着,既路过便顺道买了,后面她大概会有的忙。   又看着天越来越热,夏季到了,姜彤选的。全是些浅色的布料,深颜色看着有些沉闷。   宅子里除了姜彤和喜儿,又添加了三个人。   喜儿就专心服侍姜彤就成,之前就是因为喜儿能干性格好刘太太才让她陪嫁的,在卢家的时候喜儿还要帮着干卢家的事,煮饭洗衣服。   这丫头挺能吃苦,贺云珍没出嫁是,她都是在小姐身边做些细致活,后来家务活样样拿起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埋怨。   不过现在就好多了,姜彤住在自己的宅子里,上面有没人压着管着,厨房洒扫洗衣的人都有了,也不用事事都要喜儿。   厨娘的手艺很不错,特别会熬汤炖汤,是刘太太特地找的,想给女儿好好补补身子。   已到了六月份,天热,不过这时节瓜果蔬菜多种类齐全,姜彤还是食素比较多,没听她娘的日日炖汤大补。   她告诉厨娘最多五天一次炖回汤。   姜彤早晨吃的不多也不算少。   多是各种粥轮流来,加个白水煮的鸡蛋,再搭配小笼包或者煎饺,她也不贪嘴,每次都是两个,不会多吃。当然不会让自己饿着,会备着各种瓜果,削好了皮切小块,放在白瓷大碗里,得空就吃上一些,或真饿了,再捻一块小碟子放着的玫瑰如意糕饱腹。   午食会丰富些,肉蛋蔬菜汤品俱全,配以花瓷小碗盛好的半碗米饭,吃个八分饱。   到了夕食,大概就只会吃着蔬菜或者菌菇汤,主食不沾口。   姜彤是人,自然也有口腹之欲,但她自控能力极强,给自己定了计划,就会一丝不苟完成。在保证身体可以摄入足够的营养后,就不过多进食,所以他的的体重控制得很好。   四个月的肚子,身材并不臃肿,胎儿也没有很大,姜彤私心里,在胎儿健康正常的情况下,她是希望胎儿越小些越好的,这样到生产的时候可能就不会那么艰难,毕竟这里没有剖腹产,还是以防在意做最好的准备比较安心。   自己能控制的,能减小点风险的,就尽量去做。   其实那些有经验的妇人,或者经常接生的接生婆也都是懂这些道理的,毕竟经常接触,哪里会不知道女人生产凶险。   但是知道知道,富裕人家的太太奶奶怀了身子,照样还是可了劲儿的补,只是因为怕肚子里的孩子长得不好。   这点来说反倒是穷人平民家的女人要好些,其一普通人家没有那个经济条件,好吃好喝是要花钱的,显少有婆婆会那么大方,可着劲儿弄好东西哄着儿媳妇的嘴,顶了天就是几枚鸡蛋,说不准还要暗地埋怨你金贵,道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第二个,普通人家的女人身体素质大概普遍比富贵人家的娇小姐要好,毕竟从小干活长大的,就算家嫁人怀孕了也不会就就此养着不动了,该干活还得干活。所以她们生孩子可能也容易些。   一开始,姜彤家这个厨娘还会说两句,说她这样不好,亏了胎儿。   到底亏不亏姜彤自己知道,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这时候人的思想,孩子比大人重要,管你是谁先看中是孩子。且觉得,在有条件有能力的情况下,为了孩子当然是补得越多越好。   姜彤不会去辩驳跟人解释,却也不会被人怎么说她就去怎么做。她虽然看着好说话,但主意极正,瞧着年岁小脸皮嫩,却通身的气势。   厨娘心中呐呐不已,自觉这主家不是能随意左右的,便也再不多话,只听吩咐闷头做事,在主子要求的食谱之内,变着法子弄些新花样,争取不每天重样。   听话做事不多嘴,厨艺不错,姜彤对这个厨娘大体满意了。   吃过中饭,姜彤在庭院里散了半个时辰的步,等食物全部消化了才去了书房。   这房屋朝向很好,坐北朝南的格局,其中一间用作起居的厢房,另外一间大、采光好的,她布置成了书房。   把窗户全部支起来,明亮宽敞,光线十分充足,又通风。   大书柜来不及订做,是量好尺寸直接买的,摆着还算合适。   姜彤习惯用那种非常大非常宽的长形办工桌,上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自习室,就觉得那种大桌子非常代方便,因为她学习的时候,查资料会用到多本书籍,翻来翻去,散乱铺横在桌上,如果位置小的话就会很为难,各种不顺手。   所以在有了自己的书房后,姜彤特地让人订做了这么一张大桌子,因为这种四方长形桌做工非常简单,花不了多少功夫,所以几天后就送过来了。   之前在书肆里的想法,虽然只是个念头,但姜彤还是拿出装订好的白纸本记录下来。   她从来不排斥大胆或异想天开的想法。不止是对自己对别人更是。   有许多外人只听听就要否定或根本觉得不可能的事,其实不一定就不会成功,但大部分人就是不敢想不去做,从心里一开始就否认,认为这事不可能,那无形中失去很多机会。   需知许多不可能都能变为可能,其中需要的只是你的小心求证大胆尝试而已,如此就算最后真的没有成功,你也绝对不会没一点收获。   姜彤就是有一点好,不怕想不怕做,更不怕人朝笑。   她觉得自己往这个方向来思考四个对的,这事完全是可行的。   不过目前需要时间和下功夫。   第一,她还有很多东西没弄清楚,市场需要调查。第二,要清楚地了解科举考试制度内容那些,得自己完全了解,还要阅读大量的卷宗,等等,各类。涉及得太多先不细提,姜彤现在瞄准的是,能进入科考的门槛,最低级的考,童生试,也就是俗称的考秀才。   姜彤脑中一边思考,手下一边把记录着要点细节,整理好了寻着时间收集信息,这肯定需要一些时间,一时半会儿完不成。   这还是准备工作,等真确认了可行,接下来更是会有庞大的工作量。   能想到的先记下来,记录完了,把纸本收好。   姜彤才有功夫看书肆老板借给她看的那本关于琼花诗社的小册。   册子比一般书本要薄上一些,已经有些旧了,书角有些卷了起来,老板那里应该是没有这种册子卖,所以才会借给自己阅读。   花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把这本小册看完,姜彤总算对这个琼花诗社有了一个具体概念和初步了解。   其实最开始,诗社规模还不大的时候,是由几个高门闺女聚会弄出来的,后面经历了些什么,才逐渐发展扩大起来,这书中没详细些,都是一笔带过的。   琼花诗社在京城有自己的大本营,名字就叫做‘琼花苑舍’,非常有名气,俨然成了才女的聚集地和象征。   琼花诗社其实并不是只有八个人,她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姜彤最开始以为的那样。   琼花八仙说的是琼花诗社的核心,最上面,最招牌的八个人物。   但琼花诗社在京城的社员就有千百余人,其中包括有名字却没露过面的外地女子。   提起这个,就不得不说一下琼花诗社的制度了。显而易见地,它并不是姜彤一开始以为的小打小闹,甚至可以说,它是一个相当成熟并且运营量好的商业集团。   有没有大老板或者幕后大老板是谁姜彤不知道,但明面上,琼花诗社的代表人物毫无疑问就是琼花八仙。   而能成为琼花八仙,依靠的并不是家世,而是才华。   对的,就是才华。   姜彤通篇看下来,发现了一个琼花诗社能广泛宣扬的其中一个魅力点。   就是它不看身世门第,只注重人本身的才华和修养。   例子都是现成的,现今琼花社八仙其中一位就是出自平民,据闻其父只个秀才,某家学堂的坐馆先生,这跟其他大家女子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再说回上面的,除却八仙,琼花社还有许多社员,社员有等级,分别分为初等,低等,中等,中上等,上等,八仙预备,和八仙。   其中只有初社员不限名额,其他一概有人数限制。想成为初等琼花社员不难,难得是一级一级往上爬,成为上等乃至八仙的位置。   那成为八仙有什么好处呢?   首先最浅显的一点,可以出书了。   是的,各种诗集,像八仙子,她们有个人专门的诗集本,也有合集,各类的都有,八仙之下不能出单人本,但是能出合本,就算你只有一首代表作,只要写得好,被选中认可,就能收纳,刊印出版售卖。   别怀疑。琼花诗社名气大,背景有,更得过皇帝夸赞和赐字。   它的书,真的不愁售卖,并且销量很好。   所以上面姜彤说,诗社已经形成了个盈利集团,依靠这个,他们能操作赚钱获取利益的方面太多,并不止拘泥于一条。   这个并不是坏事,甚至,因为涉及到商业利益,琼花诗社发展得更好。   当然关于这方面小册子里并没有写出来,但姜彤也能猜想到。   成为初等社员以上的人,你的作品都能得到认可,有几乎发表,发表售卖就有钱可以拿,具体怎么分钱这要等你成为社员才知道,并且没一个等级的社员都是天差地别。   还有一点,社员等级是有评判标准的,会上升也能降级,还有淘汰,但不能越级,想要成为八仙子,就要一级一级往上爬。   而琼花诗社最最叫人注目的一点是,她们的社员真是信息是非公开式的,就是说,你可以选择匿名。   现下,琼花八仙都是公开身份,因为她们有地位和名气,自身有实打实的才学,所以受人尊敬和追捧。   不公开也没什么稀奇,因为大家只要进了琼花诗社,都有一个自己的名号,但是现今琼花诗社中地等级的社员太多,压根没名气,所以你的个人真是信息其实公开与不公开没有多大关系。   但这是京城里的人的看法。   实则各地方都有琼花社的社员,并且以有这个身份为荣,特别是在小地方,你就算有有一个低等的社员身份,说出去,都会被同龄人羡慕,外人高看一眼。   姜彤看到这里,已经有些惊喜了!   为什么?因为她从中看到了许多可取的方面。   最让人心动的,有了名气后,你的社会地位就随之拔高,可能有些夸大,但是是真的能从中得力。   这个时候,女子的社会地位是远远低于男子的。   而琼花诗社的存在,可以说是一个突破,一个对于女人来说,先进的代表。   因为女子在其中受到的社会态度,是良性的,这证明它已经获得了认同感。   这是一个特别好且难能可贵的地方,这可能是经过多年潜移默化发展而形成的,如今,在社会中,它就是一个女子才学的象征。   且人们对它是鼓励性质的。   不可否认如今是男权社会,父权社会。   说得不好听一点,如果一样东西被男性认同和追捧,就是成功了一大半。   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在姜彤的分析里,琼花诗社现在已经相当成熟,且有了稳定的社会地位。   黏现在姜彤对这个琼花诗社特别有兴趣,不为别的,第一能挣钱,第二,加入琼花诗社是除了家庭因素之外,第二条可以争取社会地位的路子。嫁人除外。   不说姜彤现在已经是嫁过人了的,就算没有,你让她把自己的人生和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想都不可能。   琼花诗社,或者现在可以叫做琼花社,它起源于诗社,但经过十来年的发展,早就不再拘于诗词这一方面,但它的形式还是这个,名气也最大,所以大家还是称它为此。   姜彤是个上进的人,以前她读书学习刻苦努力,工作时的用心认真,都是因为她想获得最好的,在她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   现在她成了一个古人,没有给她机会她都想奋斗一下,现在有了一个能提升社地位的良好渠道,你让她不去争取一下?也是不可能的。   人都是聪明的,其实看的很现实。   有一定的名气和地位,在古代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大的好处?   稍稍想想,就知道,好处多了去了。   特别是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能做什么,努力奋斗,上进,等你有了能力有了地位有了钱财,自然而然就有了安全感。   安全感都是自己给的而不是别人。   姜彤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一本小说,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忧心的事情很多。   后来她才渐渐想明白了,小说中别人是主角,写的都是别人的的事。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适应原著的那个炮灰了。   她的人生是她的,别人的是别人的。   没有主角配角炮灰一说,个人就是过个人自己的生活,这就像,那本小说里,从头至尾就没有提及这个琼花诗社。   但事实它却存在。   有机会提好像自己不是姜彤的性格,她已经有加入琼花诗社成为社员的想法。   好在这个和事业并冲突。   姜彤就记下两个目标,也是她准备要做的事。   一,弄出童生试的复习资料,练习试卷。   二,成为琼花诗社社员。   关于,琼花社的具体事宜,一本小册子了解还是粗略了些,里面有些具体的东西都写,这个姜彤还要去问问书肆老板。   姜彤在书房里呆了将近两个时辰,考虑的自己肚里还揣着个小的,才没当拼命三郎。   放下书本纸笔,走出房门,活动四肢。   其实喜儿中途已经叫她她一次了,只是姜彤正在看兴头上只让她添了一壶茶,就打发出去了。   “小姐最近都埋头在书房里,什么书竟这么好看。”喜儿一边给姜彤捏肩,一边抱怨。   姜彤心想,我在什么都不做,大家一起坐吃山空,就真饿死了。   用了贺云珍的嫁妆钱买了宅子,还让刘太太私下贴补,下人和各类家具都是刘太太安排的,绕是如此,姜彤也没剩下几个钱。   最近用在买书方面的钱也不少,花得快,没有收入,是一件可怕的事。   所以姜彤才这么急。   ***   另一边,陈桂香自把信件寄给卢景程之后,心中就要安定不少。   她甚至想,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贺云珍明白着不敬婆母,儿子兴许会休了贺云珍。   这样一想,陈桂香心中就满意不少,不过眼里流露出些许遗憾之色,可惜了贺云珍的那些嫁妆,她在卢家住了那么久的日子,竟一点也没贡献出来。   这让陈桂香想想都不得劲。   不过好在她那拔步床还在,怎么着也能买几个钱吧,陈桂香琢磨着。   儿子学里忙,或许不会亲自回来一趟,但不回来也能有一封书信,说不准就会附带一封休妻书,陈桂香这样想,便也让阿贵留意着,如果罗家的小子送信来了,赶紧拿给她。   阿贵这些日子很忐忑,安静得很,闻言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奶奶不会来了么……”阿贵觉得奶奶很好,之前经常让喜儿拿零嘴给他吃,出门买了东西还会给自己买一份。   就是那天自己挨了巴掌,后来奶奶还来给他道歉,说牵连了他,然后给他一盒药膏让他涂脸,还赏了个银角子,让他买些吃的。   所以,他不是很想贺云珍离开卢家。   谁知陈桂香听了这话,却是大大呸了一声,尖声厉气道:“不许叫奶奶,她算你哪门子的奶奶!不走还留在这里把我气死不成?!”   阿贵被训得垂头丧脑,他嘴笨口拙,呐呐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吃里扒外的东西!吃了她点零嘴儿倒把养活你的人忘了!想来以后就是个白眼狼的料,我看干脆趁早走了干净!”   陈桂香插着腰,在院子里恨恨大声骂。   阿贵缩着不敢做声了。   躲在门廊后头的顺儿暗暗撇嘴,心中嘲笑阿贵就是个愚蠢的。   眼色都不会看,活该挨打挨骂。   只等陈桂香骂舒坦了,才挥手赶阿贵:“傻站着干嘛,当太爷等我伺候呢,前头不要做生意了!”   阿贵一溜跑走了。   陈桂香正算着那封信什么时候能到儿子手上,她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   却不料,第二日,卢景程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卢景程突然回来,对陈桂香来说就是猝不及防,她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午时方过一点儿,天最热的时候。   马车就停在卢家小院门口,卢景程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是阿贵最先看见的,连忙喊了陈桂香。   卢景程这次不是和别人一起坐罗达家的车回来,而是专门雇了一辆车。   他原本就是请假而归,时间并不多。   陈桂香看见卢景程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景程你怎么回来了?”   她赶紧迎了上去,拉着儿子上看下看。   心中嘟囔算时间好像不对啊,她这刚把信送出去,这才多点功夫?怎么儿子就回来了?   罗达家的马车尚且还没回来呢。   心里疑惑,陈桂香便开口问:“娘给你的信你收到啦?”   卢景程纵使一身风尘仆仆,不过模样依旧清俊。   些许颓势不掩他的风姿。   也的确是赶路太快,一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   陈桂香此时还不知道卢景程已经知道了姜彤回娘家的事。   他将自己的东西从马车上拿下来,交给阿贵拿着,一边往屋子里走,没回答陈桂香的话,反是道:“什么信,娘你给我寄信了?”   陈桂香心里稍微哽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在纸上,她能口述许多贺云珍的不孝之处,一一列举她的恶行,甚至可以写满三大张纸,但现在儿子就问她,看似温和,实则一双眼睛满是明朗,突然叫她说不出话来。   于是陈桂香打着浑,糊弄,“没啥,先不提这个,你赶路回来辛苦了,快进屋子休息一下,路上想是也没吃什么,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头。   卢景程穿着一身白色斜襟袍子修身玉立,身姿挺拔。   一步一态看似随意却处处有章法,眉目疏朗,神情温朗谦和。   薛红杏躲在自家门口,拉开一点缝,眼睛朝外,盯着卢景程看。   神色痴迷,满脸通红,觉得对方无一处不好。   方才她一听见外头有马车响动的声音,便抛开手头的事哧溜跑了出来。   她就猜是不是景程大哥回来了,一看,果真是!   薛红杏眼里闪烁着一片兴奋的光芒,几乎忍不住冲到人家面前,跟他说话,不过到底最后一丝女儿家的矜持阻止了她。   卢家最近发生的事她是全程看在眼里的,贺云珍不孝不贤惠,没有丁点女子该有的妇德,被陈桂香撵回娘家去了,并且一直没有接回来。   薛红杏又惊喜又幸灾乐祸。   贺云珍走了,那她岂不是有机会嫁给卢景程了!   这想法让她心里振奋得直打颤。   同时忍不住嘲弄贺云珍,她爹是小官又怎么样,她还不是一个弃妇,被人嫌弃!   一直看着,直等卢景程进屋,瞧不见了,薛红杏才意犹未尽返回自家屋子去。   薛家大嫂正在井边洗衣服,把个薛红杏荡漾的脸色瞧了个正着,低下头心里呸了一声,骂她不止礼义廉耻没脸没皮。   她也猜到应该是隔壁家秀才公回来了。   她这小姑可真不自重,想男人发春的心思全挂在脸上了,真是不怕人不知道呢!   人家可是有妇之夫,她这是打量着要去做小的不成!   薛大嫂撇了撇嘴,手下飞快揉搓着衣服。   卢寡妇犯浑想磨搓她那个媳妇,卢景程可不犯浑,他还真的敢把贺云珍休回娘家去?   她嫁过来家有好几年了,卢景程平日的为人做派都是看在眼里的,他若真是那般混不吝,还能被县丞看中把女儿低嫁给他?   却她这个小姑外表看着还好内里却是个蠢的,看不清,又懒又毒,只想着能过富贵日子,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薛大嫂心里想法打了个转,面上却一点不漏,神态如常,洗好了衣裳,自去晾了。   薛红杏她可丝毫没把这个大嫂看在眼里,此时满心满眼想着卢景程的事,想着是不是跟她娘试探试探口风。   那边卢景程回了院子后,才缓缓问:“娘,怎么不见珍儿。”   陈桂香脚步停顿了顿,口气有些不好,道:“她回娘家去了!”   她倒是想把这事全说了,不过总觉得时机不对。   然却也故意在脸上露出一点不悦的颜色出来,好叫卢景程发觉。   卢景程略偏首,“珍儿回娘家了?”后又点点头,道:“也好,明日我顺道过去接她回来。”   陈桂香心里却不高兴,也就顾不得什么时机。   她差点跳脚,脸也垮了下来,口气直喇喇刺道:“我看不必接了,她爱回娘家住,你尽管随她住去!”   话一出,半晌。   只见卢景程脸上淡然温和的模样一点点没了。   脸上凝然,甚至眉心渐渐蹙起。   “娘,你这是何意?”他的声音都微冷了几分。   陈桂香也跟着冷冷哼了一下,好像是觉得卢景程要因为贺云珍的事和自己打对台质问我自己。   她心里就不痛快起来。   便拉下脸,干巴巴道:“你媳妇厉害得很,她要回娘家我还能拦得住。我知道她是千金小姐,看不惯我这没钱没势的婆婆,平日里都是惯会顶撞人,我说什么都不听,现如今更是,谁惹了她不成?甩手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她了呢!”   陈桂香嘴皮子翻飞,颠倒是非。   卢景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   他没和陈桂香辩驳,也并没有怒斥贺云珍的任何不是,但就是这个平淡的神情已经让陈桂香觉得不是滋味了,认为儿子只想着自己媳妇。   只怪道旁人都说男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果真一点不假。   然卢景程这幅不咸不淡的清冷模样,还是陈桂香心中颤了一下,她讪讪闭了嘴,也没敢撒泼。   卢景程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实情,看陈桂香这个样子,还真以为她多委屈。   抬手揉了揉眉心,卢景程面上似有些倦怠之色。   陈桂香见了,只呐呐道:“我让阿贵打了水给你沐浴,你先歇歇。”说罢自往外走,一边唤阿贵,一边去了厨房。   等到了晚上,白天被陈桂香隐去,想不说的一些事情都瞒不住了。   陈桂香忘了。   姜彤的房间里现在除了一张床,完全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说破了天去,这也不像是简单赌气回娘家的样子。   卢景程刚进来的时候,真的是愣住了,   半天没回过神来。   看了半天,旋即,眉头深深皱起。   简直不敢相信。   还以为只是发生了些争吵……婆媳不合。   他真的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什么回娘家,这看来是要把贺云珍撵出去了!   卢景程眉头不受控制跳了几下。   忽然想,若是他没收到消息,还不知道此事,再回家,贺云珍是不是就已经被一封休书谴下堂了?   他娘还真是帮他制造了一个天大麻烦。   陈桂香是在卢景程回了屋子过了有一刻钟才突然想起来,他那屋子已经大变样,什么都没有了。   心里暗叫一声“糟糕”,陈桂香拍拍身子,转身去了东厢。   正好瞧见卢景程一张意味不明的面孔。   “原来娘说的回娘家是这个意思。”卢景程转过身,收起情绪,声音听着却尤为冷淡。   “未知珍儿是犯了什么大过错,惹得娘如此对待。”卢景程看着像陈桂香,语气不快不慢,眼睛里却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声音并不咄咄逼人,却叫人不敢随意哄弄说谎。   陈桂香滞了滞,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贺云珍在娘家且没教好,不要尊不敬婆母,经常顶嘴,我便是不能忍才说了几句。”   卢景程听了这话,片刻不语。   之后,低低嗤了一声。   随即,抬首,淡淡开口,“娘,成亲之前,我有没有跟娘说过贺家是官宦人家?我言贺云珍嫁入卢家乃是低嫁,日后便要好好待她,既知晓,如此,她一个官小姐,就算身有傲气,语气不尊重,行为不妥当,或嚣张,娘也应当宽和容忍些才是,不然你以为贺家凭什么要把女儿嫁给我,娘是不是在忘了我们和贺家的差距?   再则,我受岳父和周夫子的帮助良多,娘就是再如何,稍稍为了孩子也不该苛责珍儿才是。”   卢景程既不调和,也没过于指责,或去怒骂。   但他的声音是冷的,明显没多少感情在里头。   但他这番话却再真实不过,即使冷心冷肺,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卢景程口中没有一句花言巧语或者糊弄,也不屑去辩驳。   这一番话,一瞬间,好像就把陈桂香一直以来,或有意无意忽视掉的东西都给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这么直白地放在眼前。   卢家根本没有本事更没资格欺负贺云珍,贺云珍是带着大笔嫁妆低嫁的,她是官小姐,有个好家世,儿子受过贺家恩惠……   越想,陈桂香越是冷汗直流。 第二十五章   就像是一块长期以来被灰尘蒙住的玻璃,突然有人那抹布把它才干净了,你才清楚地看到外面。   恍然大悟,原来世界不是脏的。   陈桂香心虚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依着她的为人,这心虚也持续不了多久就对了。   而现下,被卢景程明晃晃的指出来,在不要脸皮的都人都会臊上脸。   面皮一时涨的通红。   卢景程声音虽淡淡,但语气却极是犀利。你想否认反驳两句,都好像无从下口。   所做之错事被人指出,自然恐慌。   好在,卢景程回从青阳郡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声讨陈桂香不的是,而是要接回贺云珍,安抚住贺家。   不过现在,他要做的头一件要做的事大概是负荆请罪了。   卢景程自嘲一笑。   随后转身,准备去书房将就一晚上。   却在踏出门槛的前一秒钟,忽然脚步一顿,回头,对陈桂香道:“娘,你是不是忘记,珍儿怀孕了。”   一字一句,简洁明朗。   看似无头无脑的一句话。   却叫陈桂香变了脸色,瞳孔一缩再缩。   仔细看,里面竟不知道是何种情绪,她抖着嘴唇,没应声。   卢景程注视着陈桂香,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神色忽明忽暗。   最终,脸色又温和了起来,恢复了那个惯常温朗的模样,叹道:“娘,你也回房休息吧。”   卢景程这般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捉摸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陈桂香有些不知所措,她心中恍然咯噔了一下,想说点什么缓和,却努了努嘴吐不出一个字来。   而卢景程已经转身离去。   另一头,却说那顺儿,谁都没注意到她,然这丫头自今日见到卢景程,得知这温朗俊俏风流的公子竟然是陈桂香的儿子卢秀才公时,她整个人惊呆了。   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起来。   几乎是立刻就起了一片斑斓心思,这么俊的人,自己竟能给他做妾……才一想,顺儿脸都烧红了。   随即车主毯子把头蒙住,很想这样能遮挡住自己的心思一般。   她怎会想到,只在别人口中听过的秀才公竟然如此的俊朗非凡。   身姿挺拔修长,长腿窄腰,说话声音也温和,狭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多看几眼都让人脸红心跳。   刚一开始被陈桂香买回来的时候,顺儿心中还怨恨过,只几日功夫的相处,她就看出这寡妇不是个好相与的,刻薄得很。   若不是自己机灵会看眼色,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磨了。当初陪着陈桂香一起去那女人可是怂恿陈桂香,不听话就好生“调教”她的。   以前顺儿就就隐约听人说过,越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心思越是歪坏歹毒,调教人的手段毒辣着呢,下人挨打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刚来的时候她胆战心惊,也受过两回打,后来拼着手脚勤快总算让陈桂香看她顺眼不少,又有陈桂香不待见自己的儿媳妇,那几日闹出许多事来,分着心思去了别处,才让她没那么引人注意。   顺儿是知道陈桂香买自己是打着养好了给她儿子做小的,是故一开始她不以为意,想着陈桂香生的那模样,他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必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罢。   心中诽谤多时,并不把人放在眼里,只每天隐藏着心思装出个懂事机灵样。   却哪知道,卢景程与自己想象中的简直天差地别,完全是两个模样!   对方竟然是这般优秀的人,听说卢景程在青阳郡上学,学识亦是一等一的好。想着自己能伺候这样俊朗的人,顺儿简直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她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着事,眼珠子转来转去,透着一股子精明。   暗道现下可是个天大的好时机,贺云珍被遣送回了娘家,如今正房空虚,可没有什么奶奶,少爷却回来了,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心中隐隐振奋,顺儿打算趁此机会自荐枕席,若被受用,以后少爷肯更会给自己名分。   正房娘子不受宠不得婆母喜爱,她还怕自己没好日子过?若到时候再挣气点,怀就身子,等日后少爷金榜题名,那自己才算苦尽甘来。   一个晚上,各人自有个人心思,辗转反复入眠不提。   ***   姜彤最近心情比较振奋,说一句俗气的话,就是有了目标规划之后就很有干劲。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实在囊中羞涩,身边养着几个下人,半年过后更有个小不点要出生,不努力都不行。   抽了个空,姜彤又去了松亭斋书肆一趟。   午时过后,店内并不忙,姜彤抬脚走进,屋里只看见一个瘦瘦的穿灰色衣服的年青男人在左侧第二格书架角落看书。   另有两个伙计,一个拿着抹布在打扰灰尘,另一个在整理书架,一面捡些新书添上去。   老板坐在大柜台前,姜彤径直往里走。   老板抬头一看,连忙招呼:“贺姑娘来了啊。”   姜彤颔首示意。   待走近了,眼睛在那大柜台台面上摆着的卖得好的书上扫了一圈,嘴角抿出一点笑,道:“老板又来新书了?”   老板笑着回答:“新书是有,不过具是些话本子,不是姑娘常看的那一类。”   姜彤已经瞥见了。   她对此了解得不多,但因为经常书肆的缘故,也能看到一些,其实这时候话本挺多的。而有一类话本,写的都是些公子小姐花前月下,风流倜傥的状元郎,二女共侍一夫的佳话……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而这些,多半是话本中的畅销书。   姜彤也曾经翻看贺云珍买的一本,不谈故事内容上的槽点,既然它们能被那些人们追捧喜爱,当然自有它的可取之处,至少姜彤看过,也要赞一下,那些引人入胜的情节其实把握得很好,故事高潮、起承转合点抓得很精准且奇巧。   所以能知道,有一定名气的话本先生,大多文笔不赖,鸿笔丽藻者也不少见。   姜彤知道有些老书生就是靠这个为生,他们可能写了几十年,说得直白点,这些人对市场需求把握得很清楚,知道写什么东西会好卖。   除却这些个情情爱爱的话本,其实还有一种,也是私下流传最多的。   描写男女敦伦之事之书,就是白话说的小黄书。   食色性也,这个不奇怪,大概不管在哪个时代这种东西都是有的,和社会先进与否没有太大关系。   姜彤猜测这家书肆有固定写话本的先生,所以时不时会有新作出来。   不过她确实是不怎么看。   于是也不跟老板打官腔,直接问:“老板,上回从你这借走的册子已经阅完了,遂拿过来交还。”说吧,从手中的布袋子把东西拿出来,还给对方。   老板一下子笑了,“小姐太客气,这远就是一本旧书,放在我这里也无用,放在这里吃灰,送给你也无妨。”这是真话,这本关于介绍琼花诗社的册子很还是很早之前刊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暗角,很长时间后整理书柜的时候发现,已经旧了卷了边,于是老板干脆一直丢在柜台下面。   上次跟姜彤说起琼花诗社的事,他就顺手做人情送了出去,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姜彤只是笑笑,人家的旧书说是不要,但借给她看,该还还是得还。却不能当做理所当然。   姜彤再次道了谢,然后把话题引到琼花诗社上来,问:“我都看完了,大致上了解了,但有些问题还是不清楚。老板,这琼花诗社不是在京城吗,那咱们外地的女子想要加入,是怎么加入的呢?或说通过怎样的方式参与?”   老板愣了下,但并不觉得姜彤打听琼花诗社,想加入其中成为社员就是异想天开。   这事他见的多了,一点不觉得奇怪,琼花诗社的名头有多大?那是当今圣上都认可了的,女子若真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不夸大的说,那便是在京城扬了名,谁不幻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富贵人家的女子不例外,平民女子只会更加羡慕渴望。毫不夸张地说,这对于普通女子这无异于一条通天路。   所以贺姑娘感兴趣一点都不奇怪。   也不看之前琼花诗社这小册本刚售卖的时候,不知道买得多好。怕是只要是能识得字的女子都人手一本了吧。   是以老板并未鄙视,而是非常仔细跟姜彤说了起来:“这却是不难,因为每个郡都有琼花诗社的分部,咱们青阳郡也不例外,想要成为初等会员很简单。每个郡的分部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征稿活动,不拘是诗词还是赋,人人都能去投稿,只需要交一两银子报名费,一个月后通知结果,如果五篇中有四篇判定通过,就可以成为琼花诗社的会员了。初等会员没有琼花玉牌,因为这只是一个门槛,若以后升上了低等社员,才会再发。”   姜彤认真听着,适时问道:“只要交五篇稿子上去就可以了?别的都不管?”   老板点点头,知道姜彤在疑惑什么,道:“对,其实这个不必担心有人会作弊,初等社员只是一个门槛,属于人数最多的,就算有人买诗词作弊,成了初等社员也不妨事,初等社员严格说并不是正式社员,没有代表琼花诗社的玉牌,且每年都要交一定的费用,只成了低等社员后才无需再缴纳,但成了低等社员自然又有了新的评等方法,只会更加难,几乎没有作弊的可能。再者,你想想看,大家想成为诗社社员,可都是是为了名誉地位,然虽然琼花舍有可以隐姓埋名不漏底细的规矩,但事实上,真这样做的人很少。更多人都是再有了点名声之后,积极参加各种诗社活动,巩固地位,若倒是真的是草莽一个,腹中空空,还能一直瞒下去不成?又当怎么解释?”   姜彤了然,沉吟道:“原来是这样。”   如此可见琼花诗社的制度其实还是挺严谨的,外人可能知道还要少一点,只有入了其中才能更清楚吧。   不过倒是初等入门社员每年要缴纳诗社五两银子的费用,让她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并非是觉得贵什么的,而是觉得能有这种想法,这琼花诗社后头的幕后大老板还挺有头脑的。   “姑娘若也想参加,只等下着月中旬,准备好五首诗作然后去投稿,然后再家等结果即可,我就在这里先预祝姑娘心想事成了。”老板面带笑容从善如流说道。   姜彤弯着眼睛笑了笑,没说自己去也没有不去,只是真诚地向老板道谢,然后又挑了两本书,结账离开了。   而书肆老板虽然嘴上那样说,其实对姜彤并不看好,这姑娘他是看在眼里的,自她在他这里买书起,他就没见对方买过一本诗词诗经方面的书籍。   怕只是一时被琼花诗社名头吸引,却不知里头的深浅,别看琼花诗社的初等会员人数是最大的,好似很容易进一样,却也不想想大周朝有多大,又有多少人,有选出这么些人,具是有一定基础的。   如若不是真的在喜好诗词赋,过在上面钻研过的,想碰运气过,却不容易。   而姜彤是否真的像书肆老板说得那样,仅仅是想去碰一碰运气呢?   当然不是。   她不是从来不看诗经诗集,不是对这些不屑一顾。   姜彤苦笑,是因为她上辈子学过二十多年的诗词文学。   从五岁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学训蒙骈句,笠翁对韵,声律启蒙这些。家中有一古文先生,姜彤作为唯一的一个孩子,从小就被爷爷带着学,还不会认字的时候就会背诵了。她学了那么多年,获得了那么多奖,几乎是超额完成爷爷对她的要求和期待。   一直到后来爷爷去世,姜彤才渐渐放下了这个,工作后的几年里都没有再碰过。   穿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即使要了解这个时空的历史,她也随着自己的心意,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翻阅那些东西。   所以她不但不是不懂,反而,这是她学的最长久曾经被人吹捧过最多的一门才学。   姜彤叹息的是,原以为打算从此撇开的东西,竟成了这世界的金手指。   现在已经是月尾,还有二十几天时间,准备五首诗词并不难,甚至说不好听点,姜彤前世作过多少首,她大可以拿来用。   而要去一趟青阳郡,她大着肚子,一个人肯定是不方便,带着喜儿也是两个女流之辈,自上次知道贺家的小厮在路上遇害,姜彤对这时代出门的安全问题就不大放心。   姜彤刚回到自己的宅子,却见刘太太过来了。   “娘?你怎么有空过来?”这没事没节的,也没打发人来通知,不像她娘平时的做派,故此姜彤才有次一问。   刘太太扶着丫鬟的手,先是对着姜彤道:“珍儿你大着肚子怎么出门不带个丫鬟?可是要让人担心死。”   姜彤好笑,她肚子也才刚显怀一点,哪有那么夸张。   好在刘太太没有在这个事上过多纠结,立马说起了她今日过来的目的。   “珍儿,女婿回来了!”刘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带笑。 第二十六章   彤愣了下,随后立马道:“卢景程回来了?他书院放假了?”不可能啊,现在放的什么假。   但是贺家之后也没有派人去通知他。   那卢景程何故回来了,怎么回事?   “可不是,终于回来了!”刘太太和姜彤的想法不一样,她一心想的是卢景程回来了,就能给女儿一个公道,如此自然高兴得很,“今儿个一早就去了贺家,我们都愣了,也不知道怎么会回来,不过你爹没出面,我让你大哥出去把他轰走了,哪里就那么容易,欺负了人就来说两句软话,莫非我家就这么好欺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成?”刘太太挺直了腰板哼哼两声。   显然卢景程的做法正合了她的心意,让她能做出姿态来,所谓的拿桥不过如此了。   早先在陈桂香那里窝一肚子过,如今卢景程上门赔礼道歉,总算有了出气的机会,虽然不会让女儿和他和离,但表面上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   姜彤听了哭笑不得,但她现在却没时间弄这些事,不过也并不担心,反正自己既然搬出来了,定是不会再搬回卢家去,说破天去,他卢景程只不过是回来呆两天而已,难道还能一直管着母亲老婆不成,那既然不能解决矛盾,就没理由让她回去。   甚至他真是有本事的人,这些话都不该说出来!   姜彤心内轻嗤,然后对着刘夫人说道:“ 娘,你们为难为难他可以,但莫多言什么,等过几天,如果他还坚持上门,你就把我在外另置宅子事告诉他,让他来找我。”   刘太太很是不赞同,狐疑地打量了女儿好半天,迟疑道:“告诉女婿你在外面?恐怕不太好吧。”她原是打着等卢景程回来替女儿出了口气,好好说道一番之后,再顺理成章让女儿回去,台阶也有了面子也有了。若让女婿知道女儿在外买了宅子出来住,还不知会不会生出龃龉。   “不妥不妥。”低头想了想,怎么都觉得不合适,刘太太一时没有答应。   姜彤反而笑了挑眉:“哪里不妥了,娘你自不必担心,只需按我说的做,把我这的地址告诉卢景程,让他过来,我自有办法和他说清楚明白。”如果卢经常是个聪明的人,他就一定会同意。   姜彤心思清明自有主意,对此并不慌乱。   反倒是刘夫人对女儿的心思越发捉摸不透。不过她微叹了几口气之后也不强求了,知道自从女儿出了嫁,整个人都立了起来,行事有章有法,再不同以往那般软弱,娇憨天真,事事有自己的主意想法,说一不二。   特别是出了此次事情之后,变得格外强势。   对此刘夫人是欣慰的,立得住强势总比被人拿捏欺负强。   所以最后刘夫人不反驳了,只说道:“既如此,你却要跟女婿好好说话,莫要生横耍脾气,弄得乌眉黑眼,我料女婿此次是特特请了假回来,他跟他娘不同,是个好孩子,你不好太纠结,点到即止,耽误了他读书的时间,反是我们的过错了。”   姜彤认真听着刘太太的话,一一只点头答应,顺着她来,这事就算说开了。   “我都听娘的。”   刘太太满意,之后又随着姜彤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特别是厨房,发现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食材都是新鲜的,才放心下来。   她是怕女儿一个住,下人欺她人小脸嫩,做出些糊弄主子的事来。   目下看来倒都还好。   又略坐了一会儿,刘太太便要回去了。   姜彤蹙了蹙眉,拉着她娘的手,亲昵道:“娘不留下用午食吗,才来就要走,是何道理。”   刘太太笑着揪了一下女儿的脸蛋,笑道:“我一早出门,家里面还有一摊子人事,肯更要回去的。得了,也莫要虚留,娘得了空再来看你。”这倒是真话,现下姜彤住在外面,刘太太想要看望女儿可是再方便不过,这一点她尤其满意。   刘太太回去后,姜彤一个人吃了午饭,又在院子里消了会儿食。   喜儿趁着也些日子,捡着清凉透气的锦缎给姜彤做了好几身方宽了腰身的衣裳。   想着以后小姐肚子再大了起来,她得更留心思服侍,肯更没那么多闲工夫,还有小孩子的衣服也要准备,喜儿心里计划着,现在家中清闲,没什么事,她有时间就要拿拿针线。   姜彤每天除了吃饭锻炼身体的时间之外,就不是空闲着的。   忙得很。   已经打算好了要去琼花诗社投稿,计划取得一个初等名额。   她便在书房里铺纸研磨,准备起来。   一手捋着袖子,一手一圈一圈研墨,脑子里飞快思索准备五首什么题材的诗词。   想了一会儿,待石墨研磨开,姜彤已经考虑好了,拿镇纸压住纸张,笔尖沾湿浸入漆黑的墨汁。   略沉吟半秒,而后,提出挥洒,一蹴而就。   姜彤上辈子作的诗词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首,现在,她没准备重新去费脑子费时间去临时作五首出来,却是决定从她以前的东西里选几首出。   也算是取个巧走了捷径,姜彤自嘲一笑。   一边回忆一边下笔,全写出来之后,看哪里不对再三修改,通篇流畅通顺之后,一眼扫下来并无什么大问题,重新誊写一遍,这诗算是准备好了。   等墨晾干之后,姜彤才将这五张合在一起收起来放在一边。   这边准备好之后,姜彤又姜日前没没看完的那一册正数拿了出来,继续做阅读整理做笔记,她每天要看的书籍和资料太多了,压根没有时间歇息太多。   好在姜彤收集资料以及学习能力一流,通常都能事半功倍。要做出引出试卷习题册这东西,必然是需要大量意识储备的,一开始她去了解的就是童生试是怎么样考的,试卷中分别都是什么样的题型。   童生试说起来其实挺简单,并不怎么复杂。   科举考试考的是四书五经,内容大从中择取,只是或深或浅的题目,第一回 的县试考五天,姜彤查阅了下,总结起来考的内容就是贴经墨义,诗赋策论这些。   贴经说白了就是做填空默写题,都是从四书五经中摘取的内容,要么出一段内容让你答上下句,要么出个题目让你默写内容。   一般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内容的都能答会。   但这问题就出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答熟读的所以才有人总也考不上。   越研究姜彤就越发觉得试题册是个好方向。   墨义大学就相当于现代的阅读理解题型,考的同样是经书里头的东西,这个比上一门要难上一点,诗经内容这么多,随便选取一段,让你做阅读理解,万一不走运,考的就是你没看过的内容,那完全就只能两眼蒙圈了,诗经策论就不用说,字面上的意思。   但是别看考很多门好像好难一样,其实考试范畴就没脱离过四书五经,更别提这是最初级的现实,出的题大多粗浅,并不会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姜彤支着下巴笑了笑,好像古代是科举考试真的对文科生很友好啊。   她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是学的文科,没别的原因,就是可能更适合文科,有的人就是有自己特别擅长的一方面。   诗赋就不说了,是姜彤从小学到大的东西,阅读理解,不怕夸大其词,倒也是她的强项。说得俗气一点,好像就是有这一根筋,天生对这些东西敏锐敏感,学习起来就不怎么费劲。   姜彤自己了解个了大概,初步的构想是从县试做起。   弄出十几套试题来,就像现代的学生,考试前刷题,试卷一打一打的做,做的都是常考题目,一个重复的学习记忆过程,到最后,你一看题,脑子里就出来了清晰的做题思路。这就是因为过程中无意巩固收获了知识。   要弄出这样的试卷,姜彤就必须去整理收集往前十来年的县试题目,归纳总结出默写填空的常考题型,阅读理解的热门段落。   之后,自己再去出题,对此,她自己就必须熟悉地掌握四书五经,做到胸中有丘壑,明朗明白。   因为每份试卷后面都会附上一份标准答案,这种形式对这时候的人来说,他们没见过,至少姜彤调查过,大周朝是没有的,他们现在连试卷这种形式都没有。   所以她才觉得这是一条很好的路子。   自来天才者只是少数,凤毛棱角,十年寒窗苦读的人,多凭借的勤奋毅力,自控力,和学习的方法。这些都能做得很好的人,自然就能脱颖而出。   前者姜彤没办法,但后面一条,不是正好可以给她发挥的余地。   她这不就是在引入了一种更好的学习方法,提供好的方法吗。   姜彤把所有的内容撸顺了出来,一点点记录在纸本上。   心中油然生出一瞬间的豪迈之感。   半晌后,摇头失笑。 第二十七章   不过现下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 得慢慢来才行, 没法一蹴而就, 想到什么立马就能动手的那种, 因因为只有姜彤一个人, 繁重的工作, 大量的准备工作,这个没办法急。不过说不准她还得寻一个合作伙伴。   毕竟这是里头门门道道多了去了。   而且有些事说起来简单, 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比如说,眼前需要很多材料资料就收集不齐全,就拿他们万安县这边历年来县试的考卷来说, 不太好找,依姜彤一个人的能力,还弄不来。   考卷这东西, 不像现代一样, 整合了历年来的真题刊印就可以拿来卖, 这时候没有这种做法。   当然肯定有人会存档保留,但寻常人你上哪里去找, 在大多人那里考试过了就过了,最多是某些人, 参加了哪一年的考试就会特别留意那一年的, 不是特别细心的人都想不到这样做, 还有,不像现代那么方便,你想看哪年的试题直接买一份就是。   不过说这个, 倒是提醒了姜彤,想着等这边有了眉目上了轨道以后,也可以把真题收集起来合订出册。   至于参考答案,就用每次考试中的第一名就行。   凭她弄不齐全各届试题,书肆她去看过,压根没得买。姜彤想了想,应该可以回去请她爹帮和忙,贺老爷怎么说也是个主簿,关系网可比她光广多了。   她现在不止每天要看各种书籍给自己充电学习,还要顺便记录归纳。   钻在书房里一天过得真的非常快,姜彤临睡前脑子里还都在想着各种事。   原以为卢景程怎么也得过几天才会到她这来,却没想到第二天,姜彤在院子里被盆栽浇水的的时候,喜儿突然匆匆忙忙跑过来,喊道:“小姐小姐,姑爷来了!”   姜彤手下的动作滞了一秒,转身回头,纳闷:“你说谁来了?”   “姑爷,姑爷来了!”喜儿呼了两口气,才粗声回答。   “卢景程?”   “是啊,慧儿开的门,她不认识姑爷给拦在外头了,过来告诉我,说是一位姓卢的少爷,我跑过去门缝里偷偷一瞄,可不就是姑爷!”   喜儿那头解释的时候,姜彤就已经把花壶放了下来,喜儿一看,赶紧去打了些水过来,让姜彤洗,净完手顺道拿递过去一条干帕子给她擦。   见喜儿偷偷看她的脸色,姜彤笑了,敲了喜儿脑门一下,道:“快开门去吧,你还真打算把你家姑爷拦在外面不让他进来啊。”   喜儿得了话,这才过去了。   卢景程今日穿的一身靛青色袍子,相貌依旧格外的好看。   缓缓踏步而至,姜彤倚在走廊处。   看见那人走近了。   才慢吞吞叫了一声:“相公。”   “珍儿。”卢景程视线落在她脸上,半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珍儿,你受委屈了。”   姜彤眼睛向下垂着,没看他,只道:“你进来坐吧。”   现在上午天也很热了。   喜儿知道两人要说话,沏了一壶茶提过来之后,就连忙退下了。   “珍儿是生我的气了吗。”卢景程摇头苦笑。   “不,我没生气。”姜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睫毛轻微颤了颤。   她没说假话,确实没必要声卢景程的气,她还不至于因为陈桂香的原因牵连他。   如果她喜欢她可能会,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不能事事保持冷静。   对于卢景程,姜彤的感觉是,实真的挺陌生的,之前在卢家,两个人相处时她心中就有些不自在。   现在是在自己宅子里,倒是是没了那种在别人的地盘又或者类似于寄人篱下的感觉,心里不必时时克制着,想着自己不能任意妄为。   现在和卢景程面对坐着,大约是因为知道这是自己的地盘,心里肆意放松很多。   似乎内心都少了些谨慎的感觉。   姜彤眨眨眼,说道:“相公,你来是要接我回卢家的么。”   卢景程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几乎立刻就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同之处。   贺云珍说的是卢家,而不是家……   他眯了眯眼睛,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珍儿不想回家?”卢景程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姜彤抬头,认真看了看卢景程的脸,又低下来,没说话。   但其实她的姿态已经很能说明白了。   “娘她……”卢景程刚说了这两个字,就在姜彤还以为他要替陈桂香说什么话时,然而他却停了下来。   卢景程只突然站了起来,眼睛注视着姜彤,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他道:“珍儿,既然你同娘龃龉,不若就跟我去青阳郡吧。”   姜彤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   “相公?”她甚至叫了他一声。   “珍儿,你跟我一起去吧,不能让你跟娘好好相处,又不能在你身边陪你,是我的失职,如此,你便跟为夫一同去青阳郡。”卢景程再次说了一遍。   “不行的!”姜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不明白卢景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疑惑卢景程有没有仔细思考过,或许这话只是随口一说?   姜彤不知道,但她就是本能地拒绝了。   卢景程是去读书,她跟去做什么。   卢景程却没把姜彤的拒绝当做认真的话。   他离她很近,突然伸手朝她肚子摸了过去,一直抚着姜彤微微隆起的肚子。   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声音虽轻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忽略的力量一般。   “乖啊,珍儿,既然为夫一直要在青阳郡读书,就算今年考过了乡试,也还要继续准备,那你便跟我一起去吧。”   “就因为你还要读书我才不能给你添麻烦吧,”姜彤试图打消对方这个念头,“况且我肚子却来越大了,肯更需要人照顾,我娘在这里我才安心。”自己说着说着也冷静下来,卢景程这么理智的人,为什么会买这个当口提出这个事,很明显,就算真的接自己去,现在也绝不是好时机。   果然,卢景程闻言挑了挑眉,“那珍儿想如何?”   姜彤也不跟他打马虎眼了,道:“我便就住在这宅子里。”   “珍儿。”卢景程的语气重了一点,像是在包容一个不听话的小姑娘一样,“这里?这里并不是卢家的宅子,你知不知自己已然是卢家妇了,外人会如何看你?看为夫?且珍儿,你有没有考虑过岳父岳母的感受?”   “那你说怎么样?”姜彤生起了点气性,随后似笑非笑看着卢景程,“让我现在回卢家?你娘是怎么对我的你知道吗?”   卢景程眉头皱了起来。   姜彤勾了勾嘴角,有点步步紧逼的意思:“相公,你猜我为什么会这么气性大地跑了出来?并不单纯因为你娘作贱我,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卢景程看着这样的姜彤,有些不可思议,眼神飞快闪了闪,像是才发现,她跟他之前认为并不相同,或是他们原就还生疏,其实并不了解对方。   卢景程看着她,眼神温柔,“你说,还是什么事,我不知道。”   姜彤眼珠子打了个转,话头一转,“这话我说不好,免得还以为是不好,你应该去问问你娘吧,她会告诉你的。”   姜彤态度就很明确了,她不会再搬回卢家。   卢景程沉吟片刻,道:“看了珍儿是打定主意,如此,这些钱你收着——”话落,就见他从腰怀里拿出一些银票,给姜彤,“此事也不必瞒着谁,我自会去和岳父岳母说明,你住在这里,且等孩儿出世,倒是我会在青阳郡那边准备好,再接你过去。”   姜彤不信,陈桂香能容忍自己过去。   但怎么说也是半年之后的事了,只要卢景程现在同意了可以了。   所以她没多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卢景程办事非常利索,只过了一天,他就把姜彤出来住的事情在贺家特别是贺老爷的面前过了明路。   理由也很简单,说是有一位高僧给贺云珍算了一卦,说她这头胎有些艰难,原因是胎儿属相和那居住的方位不相和,想让胎儿健康出生,需得换个住宅换个方位才行。   这话说得似真似假,但传得多了,就成了个像模像样起来,成了真的理由。   卢家附近几户人家,谁不知道那贺小姐回了娘家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打算看热闹呢,眼见那贺小姐都离开了许多日子都未回,暗自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   或是卢寡妇刻薄看不惯儿媳妇?   或是那贺小姐太娇气了过不惯苦日子跑了?   一时间,隔壁邻里闲的无事的长舌妇哪个不背后嘀咕讨论,都坏心眼地盼着出点热闹来看呢。   哪知热闹没看起来,就又传出这话头,什么休妻合离,没影儿的事,人家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那块肉。   听说是那宝贝疙瘩跟卢家宅子的方位不和,特特买了新的宅子妖怪去了呢,所以才一直没回。   没看见卢秀才回来了,还没事人一样,又登岳家的门,好生生进去,好生生出来。这要是真的薄待了人家千金,贺家还能这么给他好脸色看。   这么一分析,大家就渐渐相信这套说辞了。   有人相信,当然也有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的,隔壁薛红杏就是一个,她快气疯了,本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贺云珍走了,卢景程回来她还找借口去过两次卢家,但每次都没单独和卢景程说上话。   现在又传出这么一个说法,她怎么能甘心!   不过她一个外人怎么样,是没人在乎的。   而姜彤呢,还是后来从喜儿嘴里知道的原委,直把她听的目瞪口呆。   卢景程这行事作风,真是果断又干脆,丝毫不拖沓,一下子解决了所有人叽叽歪歪,让大家无声闭嘴。 第二十八章   卢景程回来也就留了几天, 书院不好请假太久, 是以去贺家求得了原谅, 又跟姜彤协商好了之后, 就返回了青阳郡。   不过认真说起来, 这事外人看来, 倒是他退了一大步,否则还真可能僵持不下。   之后刘太太还在姜彤面前夸卢景程是个好孩子, 说他胸襟宽大有容人之量,能包容人。   姜彤也是才明白过来,像她这种私自搬出来住的行为, 在这个时代来说是很有些出格的,也是对男方的不尊重。   女子生气闹别扭一时可以,多半是等丈夫忍不住错服个软低个头, 你再顺着台阶而下, 这事就算是过去。   而男子愿意把姿态稍稍放低一点哄你, 似乎就是天大的荣幸,哪敢有人继续拿乔。   却不知姜彤这里根本不是矫情拿乔, 她性格如此,做了一件事就是做了并非临时起意过后会悔改。   刘太太叹气感慨:“我从未见过像女婿这能包容女子的男儿, 且女婿还极聪明, 这事给你圆过去。仔细想来娘当时也是不冷静, 被你撺掇着就同意你搬出去,哪里想得到你这么犟,倒不肯搬回去了。”她心里没说出口的半句话是, 或是换做一般人,姜彤这样,不休妻也要闹的以后日子没法好好过的。   姜彤对这点不置可否,并不接话。   现在是既能搬出来住,还拿到明面上解决了,她就很满意了。   这天,姜彤去照旧逛松亭斋书肆的时候,见老板在跟一个人说话。她便没有上前去打扰,只在旁边的架子上随意翻看。   而方才正跟书肆老板说话的那个女子,见姜彤进来,却停下的话头,转而看了她几眼。   姜彤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性的对着人点了点头,颔首示意。   刚准备走开,但是老板却叫住了她:“贺姑娘且慢。”   姜彤脚下一顿,面露疑惑,“未知老板有什么事?”   老板笑了笑,才道:“若姑娘不介意,可否请至偏厅叙话?”   老板口中的偏厅,就是书肆旁边一扇门进去,一个小的待客的地方。有时候老板这里有客人谈生意,总不能让人一直站着,便会请人至内间入座。   姜彤已经和老板很想熟悉了,并不担心什么,再说还带着喜儿呢。   她只是好奇老板有什么事。   “无有不可。”姜彤回道,然后便随着老板去了偏厅,喜儿跟在后面。   江统差诧异的是,刚才那个和老板谈话的女人也跟着进来了,她身边也带着一个丫鬟。   屋子内有四张高脚靠背椅,两两并排,中间方放着一方小茶几,相对而置。   老板拱了拱手让两个人坐下,然后给两个人介绍。   “这位是贺姑娘,这位是是李姑娘。”   两人也不认识,相互微福身,算是行了礼节。   姜彤观那女子面容打扮,猜测对方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老板叫人上了茶,这才坐下来说话:“贺姑娘月中旬想去青阳郡,李姑娘算是我的老熟人,专门干的这个行当,每月带一定的人一齐去青阳郡,姑娘们在一起也能交流,有关于琼花诗社的不懂的地方,也可以询问她们。若是贺姑娘没想好怎么出门,倒是可以随了这个方便,不但若姑娘自由家人护送,那就算老夫多此一问了。”   姜彤一听,先愣了下,琢磨了下,才听明白。   没想到还专门有人做这个。   跑车的业务不稀奇,万安县内就有很多,像是固定走一条路线,每天都会跑,然后一路上接散客。   之前在燕子巷的时候,有有户人家就是专门干这个营生。   但现在听老板嘴里说的这个,好像就有些不同。   那意思是这人专门做的就是针对想去参加琼花诗社的女子,搭载护送她们前往一样。   这项生意一个月也就一次,那平时的日子呢,就这么空着显然不大可能。   还有这个送人过去,是指单纯的做,他们的车过去,还是另有其他项目。   因为心有疑惑,姜彤便问了。   “贺姑娘果真冰雪聪明。”老板真心的称赞了一句。只从他几句话中便能想到许多。   老板说了这句话,李姑娘就跟着开口解释,他们老板原本做的是运输一途,有一条专门走青阳郡的短途路线,因为顺道,如此便又多了这个,说给姑娘安排个马车,前头有许多大马车跟着,也更安全。   书肆老板能认识她,也是跟他们老板有生意上的往来,许多京城过别的郡里的书,他们这里没有刊印资格的,都是每个月定时运过来。   姜彤听后,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却想,这李姑娘的老板听起来是个做大生意的,现在专门在这条据线上附带了一车女子,还全是去参加报名琼花诗社的,真的是为了赚那一点路费钱?   她反而更倾向于对方有别的理由或者打算。   就算说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前期投资,谋求以后的长期发展,姜彤还觉得更可信一点。   说了这个以后,姜彤想自己确实要去青阳郡,自己去又不安全,他们大队前行方式的听起来也很不错。又仔细问了李姑娘许多细节,待对方一一回答了,姜彤就点头同意了,她预定了两个位置。   统一出发的时间是十天之后,李姑娘询问了姜彤的地址,约定到时候他们直接驾车去接人。   这事成了后,李姑娘和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就告辞了,姜彤又反过来向老板道谢几句,才准备离开。   “贺姑娘……”老板看着姜彤,脸色表情很有怪,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彤正觉奇怪,然后见对方视线无意落在她明显隆起的小腹上。   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继而就笑了,道:“老板没看错,我这的确是有了身孕,并且我早已嫁做人妇,之前一直忘了说,倒让老板纠结了。”   老板一直称姜彤为姑娘,姑姜彤也从没反驳过,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人家还是个闺中少女。却最近见人肚子开始大了起来,很是奇怪,心里怎么能不纠结。   现下听姜彤这么一解释,老板哑然了半天,最后才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原来是老夫误会了,却要给贺夫人陪个不是。”姜彤说了这话,对方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这时候对女子的称呼,没出阁的女子都是叫姑娘小姐的。已为人妇叫夫人太太,这个好像没什么特别讲究,有带女子自己姓氏称呼,也有回冠夫姓的。   姜彤连声说无妨,言是自己之过。   第二日,姜彤去了一趟贺家。   先头厨娘做出了一道可口的糕点,姜彤吃着不错,便装了一盒,并其他二三样点心,放在一起,带过去给他们尝尝。   刘太太最近可是过得称心满意,特别是姜彤的事落了地,心里就松快许多。   姜彤回娘家,自然高兴得很,一早吩咐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了。   姜彤确是有事要问刘太太。   因现在已经是六月初,算日子姜彤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头了,特别是最近这二十来天,感觉肚子长的很快,已经是穿再宽松的衣服都能看出有身孕。   姜彤没有怀孩子的经验,前几个月都被她无知无觉混过去了,现在才开始有了些明显的感觉。   这时候没有B超没有产检的,其所以姜彤还是有些担心的,所以觉得来问问刘太太。   刘太太一听就知晓女儿怕是怀孕引起的胡思乱想,没有经验心里中害怕。   便开口安抚道:“我叫了丫头去请个大夫来给你诊诊脉,我看你脸色极好,肚里孩儿肯更好,不过叫大夫瞧瞧也好,你不必担心,娘现在开始给你物色好接生婆,到时候真要生了娘也会陪在你身边。”这就是姜彤搬出来卢家的好处之一了,生孩子可以让自己母亲陪在身边。   “也不知到时候女婿有没有时间回来。”刘太太想起来似的说了一句。   姜彤压根没想到那一茬儿,她娘这话反而让她想起另一件事。   她肚子里怀的这个小魔王,好像书中是说,从小就跟父亲不亲近?   姜彤有点想笑,这想可能是真的,孩子他爹爹大约是个摆设,不亲近这非常说得过去啊。   之前姜彤刚怀孕不久的时候,陈桂香就请了一位稳婆来家里吃酒,想提前在她那儿说一下,以后也方便。   姜彤这会儿想起来了,就问刘太太,“娘,咱们万安县有一个叫王婆子的接生婆吗。”   刘太太一时也记不清了,便转身问她身边的人。   “是有这么一号人,听说接生的手艺不错呢,好些人家都请她。”   刘太太一听,点了点头,“我倒是没怎么听这些事了,不过她若真好,咱们就请过来。”这意思是让人先去打听打听。   刘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跟人精一样,闻言知其意,立马让人去办了。   刘太太却笑问姜彤:“珍儿是如何知道的?”   姜彤轻哼了一声,眉梢轻挑,道:“我婆婆之前说起过这人,还特特请人家来吃饭,姿态亲热,说得这人高大个本事的模样。”   刘太太接话:“那接生婆子纵使再天大个手艺,也不过是个稳婆,四方邻里吹她一两句她还能真上天不成?咱们这些人家,只需派人人传句话,人家还不是巴巴过来。你婆母却是眼界低了些,纵使之前穷惯了,好歹现在景程出息了,以后瞧着只会更出息,怎生她在这方面那些人就做个低等模样,在我儿面前却是会逞威风。”刘太太的话处处都透着对陈桂香的鄙视和不满。   倒是把姜彤给听笑了。 第二十九章   母女两人这头说起陈桂香, 而陈桂香在干什么呢。   陈桂香最近很是气不顺, 都不用猜, 头一个就是因为贺云珍的事。   原先贺云珍走的时候她多硬气, 现在就有多憋屈。说得不好听点, 甚至是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闹了这么一场, 没拿捏住贺云珍,反倒叫她看了笑话!   本来还安慰自己, 贺云珍不要脸面自己跑出去,跟她可没多大干系!等儿子回来,她也不虚什么!且当时为了保稳, 陈桂香还特特口述让人代笔写了一封信,目的就是要让儿子提前知道那贺云珍有多无行无德。   只是千思万算,陈桂香没料到儿子竟然会提前回了家。   而后, 当着自己的面直直说了一通刺人心肺的话。   陈桂香心里怎么可能舒坦。   卢景程不能怨恨, 自然而然把怒气和不满都转移到贺云珍身上。   骂她不知羞耻, 骂她惯会勾人的贱蹄子!   而最叫陈桂香无法容忍的是,儿子不仅没有如她所愿趁此机会休掉贺云珍, 反而一再退让,更是答应贺云珍让她带着下人舒舒服服住到了外面新买的宅子里头去!且为了顾全那死丫头的名声, 编出一个‘高僧看相’五行和方位不合的借口来。   现在外头哪里还有人说贺云珍的嘴!   陈桂香心里不痛快, 是因为心里落差极为大。   卢景程没考上秀才之前, 燕子巷里这些人,表面上不说,私下谁不嘲笑讽刺陈桂香心比天高, 就她供儿子读书这事私底下说嘴。   真以为自己儿子是什么高贵种?别白花些冤枉钱财,到头来不定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哭都没地方哭去。这人啊就,要学会认命,看清事实,生来是什么命就该是什么命,陈桂香一个改嫁过的寡妇,儿子还真能飞出鸡窝成那真凤凰不成?   许多人等着看笑话,有些嘴上不积德的,之前碰见陈桂香,嘴里都要戏弄一般嘲笑,陈桂香纵然心里气的什么,却没得话反驳,脸上还要勉强摆出个笑容,转过背去就把人骂了一万遍不止。   只等去年卢景程考中秀才,所有风向才都变了。   那些平时最爱说酸话的长舌妇统统闭嘴了,甚至一段时间都不敢往陈桂香跟前凑。且紧接着,大家都开始捧着陈桂香了,吹嘘她命好,吹嘘她以后定能得个诰命,花团锦簇般的漂亮话不要钱一样往陈桂香面前送。   也就是燕子巷这里,大多都没见识,目光短浅,格局不大。住的都是些小生意人,贫苦人家。哪里能想到他们周遭还真出了个秀才公,所以一时才惊得和什么一样。   霎时间,陈桂香在这块俨然成了最有地位有面子的人,那段时间,只要是出门,碰着熟人各个都舔着脸笑盈盈跟她打招呼。   把个陈桂香捧得,真个就是把自己当成太太了,虚荣心膨胀。   等到贺云珍嫁进来卢家,这个却是真的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姐,那自尊和娇气是骨子里带着的,她又怎么会吹捧陈桂香,事事顺着她?   不可能。   所以一开始就有了矛盾的因由。   陈桂香就觉得贺云珍不听话,和她犯冲,想事事压着她。   而这次,卢景程的做法更是完全没顾及到陈桂香的面子。   当时,得知儿子又是上贺家赔礼道歉,又是允了贺云珍的诸多要求。   陈桂香当晚就和卢景程闹了起来,也不说别的,就坐在地上捶地大嚎叫。   “为娘辛苦辛苦培养你长大,供你读书,却未料你竟也当了那不思反哺有了媳妇忘了娘之人!叫一个恶妇骑到你头让,给娘气受!我还活着干什么,倒不如一头撞死省心干净!”   卢景程真是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叹了又叹,最终,一字一句道:“娘若真这样想,儿子也羞于再去读书,索性便不去那劳什子学院,只在娘身边尽孝,一了百了,也不会将娘气成这样,儿子已然是无地自容。”   如此说了狠话,申请竟是十足的认真严肃。   陈桂香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   她这个儿子自小就有种邪性,倘若真用了心跟你说的事,他之后必定会这样做。   可不是会跟你说假话拿乔作娇的人。   所以卢景程露出这幅冷而严肃的表情,陈桂香真的就不敢闹了。   一场闹剧讪讪收尾。   不日,卢景程就动身返回了青阳郡。   之后接连几日,陈桂香都拉长着一张脸。   顺儿再躲避不往她很少凑,也也吃了几顿嘴巴子,挨了多少训。   别说陈桂香不高兴,顺儿也同样气闷。   之前什么都是计划得好好的,少爷回家,奶奶不在,自己只需多往少爷跟前跑几次,让少爷记住自己。   然而打算的好,现实却挺残酷,卢景程虽然回来了,到这几天白日压根不在家,顺儿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有一次少爷在澡房里沐浴,顺儿便故意提着一桶水,往那边去,谁知还没进去,就被在守在外头的阿贵给拦住了。   那个蠢东西,说什么都不放自己进去,犟得跟头牛一样,只赶顺儿。   顺儿差点没气到七窍生烟,想骂人,又怕引起陈桂香的注意,被发现就不好了,不得不退下。   所以这几日,顺儿竟是连话都没跟卢景程说上几句。   可不得心里郁闷,气的咬牙切齿的。   陈桂香心里憋着一股愤懑无处发,就去找卖豆腐家的刘婶说话。   这几日,小铺子也没心思管了,干脆都丢给阿贵。   卖豆腐家的,自来是嘴皮子最是利索,什么话到了她嘴里都能翻着花样说出来,因她在陈桂香面前惯会说好听的话,所以陈桂香跟她来往得也密切。   不过陈桂香总算有脑子没把卢景程的牵扯出来,说他不孝顺。只骂骂咧咧姜彤。   刘婶听着他抱怨了一通,然后问:“你家那个买来的丫头呢,养的怎么样了,可听不听话。”   刚提起这个,陈桂香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看了,道:“这事只差点叫景程知晓了,那天他突然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他,很是摆出个严肃的表情,之后又说自己出门求学很多事周顾不全,劳我担待什么的,我是越听越不对劲,我儿是什么样的性情我是知道的,他说这话恐怕是有人很他说了什么……你也知道,这才刚闹了一场不愉快,我可不想再整出什么事儿来,伤了母子情分不说,到时候再影响了他的学业可不好,是以我就咬紧了嘴巴说没有。   再则一个,目下那丫头年岁还小,欠缺了火候,反正这个空挡这事不好说,到不如让人多干些时日活,磨练下她的性子。”   刘婶闻言赶紧拍着大腿附和:“这样也好,你身边总要有个一条心听你话的,不然这日怎么过得舒坦。”   陈桂香和人说完这些事,心里就舒坦多了,   ***   很快就到了月中,琼花诗社那边投稿的时间快到了。   姜彤把写好的五首诗稿拿出来,再润色一遍,放好,就等着那日到来。   姜彤用的字体是贺云珍惯用的簪花小楷,开始时她还尽量可着贺云珍的笔记,不时间一长,却越发带着自己的习惯出来。   上次在贺家,贺老爷无意看见了,还捋着胡须称赞她的字进步良多。   姜彤愣了几秒,才笑了笑。   之后才随着本心来,同是簪花小楷,两个人写出来却大为不同,两种感觉。   好在贺老爷只觉得是女儿字法进益了。   到了十三这日,一大早,李姑娘就安排马车过来了。   他们这一批有十个姑娘,都是要去青阳郡琼花诗社的。   姜彤肚里揣着一个孩子,自觉不好跟太多人挤在一起,就多付了些钱,定了一个二人马车。喜儿不算,他们那里还要再安排一个人过来。   姜彤的一应行李,该带的东西,头一晚上,喜儿就打点好了。   这日辰时方过一点,马车就到了门口,姜彤最后嘱咐一遍宅子里的事,就带着喜儿上了马车。   马车里布置得不错,有软垫,软垫子上面还铺了一层草席子,就没那么热了。中间还放了一个矮矮的小几。   里面没人,看来是先来接姜彤的。   李姑娘跟着来了,向姜彤问了好,请她上马车坐好,然后就悠悠行驶了起来。   紧跟着去了另一家宅子。   随后,就上来了个女子。 第三十章   那人看了姜彤一眼, 也没有说话, 径直爬上马车坐好。   她是一个人, 提了个包袱, 身边并没有带丫鬟。   毕竟都是客人, 李姑娘大概是怕两个人会尴尬, 谁先给两个人相互介绍了一番。   “这位是贺云珍贺姑娘,这位是方语菲姑娘。”   两人相互看了对方几眼, 然后相互见礼打了个招呼。   “方姑娘好。”   “贺姑娘好。”   ……   之后就没说话了   李姑娘见两人坐好了,才放下马车门上的竹帘子。让车夫赶车。   很快到了聚集的地点,她们也不用下车, 等人全部都来齐,然后一起出发。   李姑娘自然下了她们这辆车,去安排别的事情了。   大概快要到巳时的时候。才听见一声吆喝, 马车才缓缓行驶起来出发了,   姜彤同揭开一点窗户上的竹帘, 往外看。   发现她们大概在后头的位置。前面的货物大车大车跟她们稍微有些距离,后面还有一辆, 是李姑娘和她的同胞坐在其中,方才上车的时候, 姜彤看注意到的。   这样看起来还算安全, 前后都有人护着, 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等离开了万安县县城内的范围,大路上就没有什么行人了,马车里面有些闷, 姜彤就把靠自己这边的竹帘给卷起来了一些。   一下子就有风吹进来,虽然是热的,但总归是没那么闷了。   毕竟里头空间就那么点大,坐着三个人,又是夏天,其实不是很舒服。   姜彤和方语菲都在暗自相互打量对方。   姜彤猜对面那个姑娘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   方语菲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交领短襦,下身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裙,腰间的衣带勒出细细的腰身。   长相挺讨巧,瘦脸大眼,鼻头有些圆圆的,不过脸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姜彤眯了眯眼。   方语菲不那么友善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姜彤身上。   姜彤不必说,长得很好看,透白惹眼的肌肤。   额头饱满,眼睛大而圆,瞳仁乌黑,猫瞳似的狡黠明朗,小鼻挺翘,嘴唇是略带肉感的丰盈。脸颊因为还未太长开的缘故,有些婴儿肥。   挺单纯惹人好感的长相,但给人的感觉有些稚气,与之相反,姜彤本身的气质是闲淡沉静的。   待她灵魂和这身体相融后,于是,那股过于幼稚的感觉消失了,脸虽然还看着嫩,身上却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   并不违和。   说直白一点,姜彤容易给人的感觉是,自持自重,矜骄得体。   让人觉得这种人,出生家庭一定不会差,更或是被从小捧着用心教养长大的。   为什么?你看她眼睛里没有一丁点自卑羞怯或者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有的都是自信及一片清明。   方语菲下意识对姜彤不喜起来。   因为知道要出门之前,姜彤之前特地把腹部束了束,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好在她肚子本来就不太大,今天又穿了特别宽松的衣服。怀孕以来姜彤控制饮食注重锻炼,不但也没长胖,身体还很健康,完全没有弱不经风的感觉。肩膀还是削瘦,所以外表一点不明显,完全看不出来。   就连刚刚李姑娘都称呼姜彤贺姑娘。   马车在不太平凡的路上颠颠簸簸。   车内很安静,各自在想着什么。   姜彤怎么会看不出这位方知菲姑娘有些高傲情绪?对方一副生人勿近不想说话的赠一,姜彤不是瞎子,她的人格还让她做不出失礼的事情,自然不会主动贴上去。   更她也不是贴别人的性格,两人基本就属于陌生人,只是同路而已,犯不着在人家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搭讪。   小矮几上有一盏茶壶,喜儿见姜彤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便给她到了一杯茶,又拿出她惯常看的一本地志给她看。   于是姜彤这边就靠在软垫子上,时而翻下书页。   姜彤眼睛毒着呢,大体能猜出方语菲是个什么来路。   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一看就不是很好的,头发间一个珠钗头饰都无,只在耳朵上坠着一对细小的耳钉。裙下露出来的双足,粉色的绣鞋虽然干净,却鞋面上的绸布已经磨起了毛边,旧的很。   却对方拿着茶杯的右手,中指食指侧都有明显的茧子。显然是常干活的。   由此可以看得出,方语菲姑娘的家境应当很一般,或者说不怎么好。   那么,她脸上高傲轻慢的姿态是从哪里来的?   姜彤不用费劲想,就能猜到,这个人,可能是自视有些才华。   她心中看的明白,这事姜彤个人问题,不太喜欢这一类人。   恃才傲物?这么形容似乎也不太准确。   就是那种,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才华,从不知收敛,总沉淀不下来,给人的感觉就是过于尖锐,过于斤斤计较。   与这种性格的人相处起来不会很舒服,那种人总认为自己才是最厉害的,如果发现别人较之自己更为出色,他们不会承认自己的不足,而是从旁的方面对别人进行抱怨。   当然姜彤不是说方语菲一定是这样的人。   实乃她以前吃过这样的亏,大约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因素吧。   不管是与不是,就不太亲近这种人。   姜彤叹了一口气。   想起以前的事。   姜彤以前上学的时候,和许多女孩儿一样,有一位很好的朋友。高一的时候开学分班,两人成了同桌,少年人的友情来得直白又纯粹,不久两人就成了亲密的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份感情一直持续三年。   只是,后来的事实告诉姜彤,这份认知,大约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的“好友”三年来,是怎么在日记里记录毁谤诅咒她的,姜彤已经不想再回忆。   姜彤庆幸对方因为一个男生,主动性,动作极大地和她大闹翻脸。   让她能够及时止损。   对方大骂姜彤不过时家庭好才能让她学这学那,才能被人叫做小才女,但她压根配不上!成绩好不过是每天回家都有家教帮她补习,若没了这些金钱的支持,她原本是多么的蠢笨。   那时候姜彤多茫然啊,她才知道,原来,人家是这样看她的。   姜彤不是软包子,人家都指着脸骂过来了,她不需要还伤感那份虚伪的感情,让人看笑话,她收起表情,冷冷淡淡断了这份可笑的友谊。   后来,同一个班的另一个人对姜彤说了几句话,姜彤一直忘不了。   那人说:“姜彤,你没发现吗,除了你,旁的女生都站得离王悦然很远,因为她心态不端正,心眼小,得失心重。你大概不知道她背地里说过你多次坏话,但因为你离她太近了,近得,分明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都看不清……所以,你把这事当成一个教训吧,记住,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朋友的,特别是,那种有着看似傲气实则尖刻的人。”   这段话,姜彤一直忘不了。   后来长大了见得多了,就渐渐知道了,越是知识渊博胸内有乾坤的人,表现出来的越是朴实沉稳,低调谦虚。因为他们自觉世界之大,自己知道的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反而是那些腹内草莽,半瓶子水的人才会晃得响叮当,爱出头,喜逞能。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一样。   方语菲姑娘脸上自视甚高的感觉不要太明显。   别说姜彤判断人太过武断。   交友本来就是随心随意的事,所以她对这类人敬谢不敏也无可厚非。又没有跑到人面前去指摘什么。   但方语菲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了,贺云珍表情悠闲坦然得好像这是她的马车,自不存在一样。   她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认为这位贺姑娘有些不知礼。   不过因为不熟,她也没有贸然去说什么,面上却露出个不欲忍耐的表情。   心驰电转之间,揣测贺云珍这样的竟也妄想去加入琼花诗社,也不知心中有几分才学,恐怕是来凑个数的吧?看着姜彤手中拿着的闲书,方语菲心中嗤笑一声。   没有把姜彤放在眼里。   早上出发,一直到现晚上酉时才终于到了青阳郡。   这就是出钱雇人的好处了,到陌生的地方不用自己找路找住的地方,李姑娘这边全部安排好了。   进了郡城,那运货的人自然和她们分开了,自去办事。李姑娘和和其他两个姑娘,就领着这次的人,去一早准备好的客栈。   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带他们去琼花诗社的分社。   姜彤早就劳累了,行了一天的路,只中途下过车两次,略活动过手脚。   她并未和其他人交流,拿着房号,带着喜儿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喜儿找来店小二,塞着钱给他,让人准备水来,伺候姜彤洗漱过后,主仆两人才一道睡下了。   一夜无梦。   姜彤睡了个饱饱的觉,起来后完全恢复了精神,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也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她露出一个笑来,伸伸懒腰,然后便起床了。   勤奋早起的喜儿,早就收拾好自己,随手给姜彤打来了水,伺候她洗漱。   这时候,昨天的几个姑娘都已经起来,收拾整齐,下楼,叫了些早饭围坐在一处吃。   李姑娘一行三人,负责到底,趁着这个空档开始给她们介绍参加诗社流程。   “每年都是准备好五首诗相信大家都是清楚的,只是要你们去报名,然后再琼花分社的大厅内写,虽然每年都是一样的题目,但也不保证今年不会改变,想来大家都是有准备的,我在这里住各位姑娘旗开得胜!咱们这次的交易就算是结束了,明天谁还想跟车一起回万安县的,现在跟我说就行,依旧这家客栈集合。”   李姑娘显然经常做这种事,很熟悉流程且游刃有余。   姜彤挑挑眉。   然让喜儿去说,她还是会跟着她们的车一同回去,毕竟她也没有逛的精力。   况这里是青阳郡,卢景程还在这里读书,虽说碰上几率很小,但姜彤还是不想多生幺蛾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显然,这种时候碰见卢景程不太好。   但有句老话不是说了么,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姜彤运气可能真的不太好。   她特地抽了个空去,去了青阳郡最大书馆转转。   没想到,迎头就和卢景程碰了个正着。   看着对方惊讶的表情。   姜彤开始头疼了。 第三十一章   一这头一天, 姜彤是没有时间胡乱逛街的。   正式还没做呢。   按着时间, 李姑娘带领着几人过去了。   就算是在青阳郡的分社, 那楼建得都是非常漂亮好的。   是的, 是楼。   琼花诗社是个三层的大楼, 围在一个庭院里, 带着花园,假山假石环绕, 旁边亭台水榭穿插各处。   里头景致美奂美轮。   但最显眼的,还是最后头的姜彤有些尖尖角儿的最高建筑。   大气,惹眼。   姜彤也没想到, 琼花分社是建在这么一个宽广的地方。   占地面积极大。   这要拿现代的房子来比的话,俨然就豪华别墅级别的存在了。   姜彤内心微微赞叹,感慨琼花诗社果然很豪气。   不止是她, 其余这些没见过琼花诗社的姑娘, 同样被惊住了!   眼睛里都是兴奋。   这些人里, 有的的家庭条件比较差,她们又一直生活在万安县内, 见识不多。县城无法跟郡城相比,所以还从见过这么规整阔气的地方。   三层楼的建筑房更是不多见。   万安县里是没有的三层楼房的, 两层的都少见。   青阳郡倒是多, 街道上随便看看, 好些的客栈都是上下两层楼的,昨天晚上她们住的那家也是。   李姑娘和另一个人把她们送到琼花诗社门口。   这一整块地盘,都是修了高高的院子围起来的。   前头几扇开大门。   门沿顶上挂着一个很大牌子, 上面写着琼花诗社四个大字,字体洒脱飘逸,还漆了显眼的金色亮漆。   门外站着一排穿着同款衣服的丫鬟。   阶梯下面,左右两边放了一个长方形的立牌,上面贴了红纸。这个是每个月都会有的,琼花诗社的一些规矩,青阳郡诚里的姑娘知道,但其他地方小县城来的人不定都能知道,如此才放这里放着介绍牌,让不了解的人看一看。   姜彤谈嗯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姑娘结伴而行过来,有的坐轿子,有的坐马车。   这里的姑娘小姐们比万安县的更要讲究些,许多人从轿子车上下来,耳朵上还都都挂着丝巾纱巾。朦朦胧胧的,就是让人看不清楚脸。   好在琼花诗社名声大,这个地段也好,又许多人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也秉着礼节,不往这边来,免得唐突了姑娘小姐们。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这么自觉自律的。   之前就有个例子,有那起子不要脸的小人,偏生想往这边来凑热闹,偷窥佳人什么的。然却哪里知道,他才一有动过,就被琼花诗社里老早守在一边的打手冲了出来,给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整个丢了出去。   有了那次杀鸡儆猴的实例。   此后,就在也没人造次了。   姜彤注意到,尽管这边时而就有三两不绝的女子过来,却依旧井然有序,周遭并不喧哗吵闹。   女子们似乎一个个都很贤静臻守,连个低耳交流的声音都听不到。   姜彤她们还没进去,就站在远一点的树荫之下。   李姑娘最后嘱咐她们几句之后,才离开了。   这已经是做到仁至义尽,她又不是家人亲人,还要在这里相陪。   十几个人都不熟悉,李姑娘走后,她们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姜彤也没跟着谁,径自去那立牌旁边,想看看上面写着的是写什么。   十来个姑娘中,姜彤也就只跟她同过车的方语菲说过几句话,其他人,昨天到今天几乎没交流过。   不过对姜彤觉得无关紧要,她此行的目的又不是交友。   把红纸上着的注意事项都看了,然后一一记在心里。   姜彤在看东西的时候,她们这伙人大多已经一一前一后进去了。   其中方语菲是进去得最早的,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李姑娘一离开后,她就率先过去。   这里投稿报名,并没有规定具体时间。   就是说有整一天时间都是可以的。只是有个起止时间,早上开门是辰时,下午闭门是申时。   不多时,姜彤也准备进去了,进门很简单,只要向大门外站着的丫鬟报备信息登记,就可以过了。   进去后,姜彤跟着人流,往里走,往其中一栋最瞩目的楼有去。   就是琼花苑舍。   方才从外面看好像高楼近在眼前似的,而其实实际走过来,她们是穿过了一道道走廊,一个月亮门,跨过另一个院子,这才站在高楼,也就是琼花苑舍前面。   姜彤原本以为,她们这这些人都是要进里面去的。   却没想到完全猜错了。   琼花苑舍的大门还上着锁,显然是没有让她们进去的意思。   就在此时,从另一方位进过来几个人,其中以一上了年纪的嬷嬷为首,很明显,这是有什么事要说。   原本还有些动作,细碎声音的人群几乎立刻安静了下来。   随后,见那老嬷嬷一挥手,旁边一队人涌了过来,十来个,个个手里端着一方方正正的桌子,几个来回,宽敞的院子里整齐摆放了许多四方桌。   然后就听那个嬷嬷才开口说话了,“大家都肃静,既能过来参加琼花诗社的征诗词稿活动,想必都是对琼花诗社有所了解的,我这里就不多说了,现在你排好队,十人一组三队。有两组诗词题目,这里有两个签,你们各自来抽,抽到哪个就是哪个!”   姜彤一听,愣了一下。   很明显,规矩有些改动,跟姜彤之前听人说的准备五首诗词有点不一样。   但好像大家都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   心神回转间,姜彤知道,可能是在大体情况不变的情况下,每月的细微规则会有些诧异。之前李姑娘就提过一嘴。   姜彤在心里默默数了数,院子里的姑娘一共有三十二个。   大家神态不一,姿态各异。   片刻,就有下人拿着签筒走了过来,三排人同时进行。姜彤就在第三排,很快就到了她面前。   “请姑娘抽签。”丫鬟例行公事,干巴巴说道。   签筒里只有两根签,姜彤随手抽了一根出来,一看,是红头的。   丫鬟对照着,给她拿了一个红色纸条,然后继续往下走。   不一会儿,所有人的纸条都拿好。   丫鬟退了下去。   嬷嬷让她们依次在院子里选择张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方墨和一支笔。   老嬷嬷说道:“好了,现在开始点香,一炷香的时间,大家把诗词填写好,落上款就可以离开了。”   话落,原还安静的院子开始响动起来,很快,大家都择好了位置。   丫鬟点上香,便开始计时了。   因为没有准备椅子,所以大家都是站着的,桌子高度应该是经过测量的,正合适,不会让人觉得很吃力。   姜彤这才将她手中那团红色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几道题目,就笑了。   看来她运气还不错,抽中的是大常规题材,只有一首的是略为生僻的题目。   但对姜彤来说问题不大,她肚子里有存货。   如此,平心静气自来,姜彤开始研墨,把墨水研磨均匀。   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铺开纸张,抚袖提笔,开始写。   ……   大部分人其实都用不着一炷香的时间,心里都清楚,谁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所以几乎香还剩下小半茬儿,大家都放下笔了。   那嬷嬷神态平常,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口中缓缓道:“写完了的,现下就可以离开了,半个月后我们会在外头的红榜上张贴结果。”   对方说完后,然后,搁下笔的人才一个个往外走,渐次离开。   姜彤检查好自己的诗稿,落上款,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跟着离开了。   喜儿一直在外头等着,眼尖看见姜彤出来,高兴地叫了一声:“小姐!”   喜儿对这个什么琼花诗社的并不了解,所以什么也没问什么。   只是拉着姜彤小声嘀咕:“小姐,这里可真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修建得这么整齐漂亮的地方呢。”   姜彤一笑,的确是很好。   因着现在是半中不午,还没到吃饭的点。   任务完成了,姜彤心里也轻松,遂道:“走,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青阳郡,便去好好逛一逛。”   喜儿一听也很高兴,这是青阳郡呢,她还是头一次来!   两主仆无事一身轻,又不赶时间,出了琼花诗社这条巷子,慢慢开始看起青阳郡来。   郡城自然比县城好上几倍不止,连马路都要宽敞许多。   人也多,店铺也多。   两人走走停停,寻摸着四处逛了起来。   可能还真是找对了地方。   姜彤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叫做珍宝阁的店铺。   进去一看,里面就是买女子的珠钗首饰等东西的。   一见有女客进来,店伙计赶紧迎了派上来,笑着脸嘴最下就是一句“小姐里面请,咱们店里什么都有。”   女人没有能受不首饰的诱惑,姜彤也不能免俗。   不想着还好,然一看这些闪闪又精致的东西,就忍不住一样接着一样看起来。   “喜儿这个耳环好不好看?”   “那对耳坠呢,还有这支珠钗……”   事实证明,在购物面前,女人没有丝毫理智。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姜彤就试戴了好些东西。   老板笑眯眯站在一旁,热情推荐。   最后,姜彤买下了一根珠钗,一支玉簪,一对耳坠,也给喜儿买了对耳坠。   两人心情愉悦地离开了珍宝阁   逛了大半天,买了不少吃的东西,手上都拿不下了,两人才返回客栈。   因为在外面吃了许多小食,午饭就吃不下了,姜彤有些疲劳,就去睡了个午觉。   睡好了起来,闲的没事。   李姑娘的马车明天才会走,姜彤便让喜儿去跟店小二打听,青阳郡最大的书肆在哪儿,打听到路线和消息,姜彤就又带着喜儿出门了。   租了个软轿,送她们过去。   青阳郡的书肆那可比万安县的松亭斋书肆大多了。   书籍也很更多,很多新书万安县里都没有,   姜彤来了兴致,正弯腰垂首那儿看。   好巧不巧,背后被个被长眼睛的给撞了一下。   那人回神,赶紧扶住了她,咳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急忙道歉:“姑娘无事吧?是在下的错,还请姑娘原谅。”   姜彤眉头蹙了一下,实在是被书架子磕了一下后腰,疼得很。   闻言抿嘴,过了几秒钟,才说了句:“…没事。”   谁知此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珍儿?”   姜彤心里一噔,抬头缓缓朝声音望过去。   特别想捂脸躲起来。   真的是卢景程!   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此时,卢景程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惊讶变为震惊了。   “珍儿真的是你!你如何会来了青阳郡?”   姜彤脑子飞快转动,却一时间怎么都找不到个理由,最后,只能软着声音,巴巴叫了一声:“相公……”   而一旁的苏子岑眼睛霎时瞪得老大,惊讶得不得了,看着卢景程,吃惊道:“景程兄,你们认识?不对!这,这位是嫂嫂?”   他看着方才还对着他横眉冷对看都不大认真看自己姑娘,突然地就这么软乎乎叫自己好友为相公,你说能不能惊讶?!   “子岑,这事回头再说。”卢景程撂下这句话,然后就全心关注姜彤去了。   而姜彤听到卢景程叫‘子岑’两个字,脑子里一个激灵,恍惚想起来,‘苏子岑’其人,在那本小说中,不就是卢景程以后身边的一号帮手,最忠实的拥趸吗!   头疼,怎么会碰见卢景程的,姜彤很想昏过去。 第三十二章   一时间,姜彤的脑子里有千百种想法闪过。   然而,哪一种都不适应。   她没法编造一个拙劣借口的谎言。   姜彤咬了咬唇,又看了卢景程的一眼。   比较庆幸的是,因为现在是在外面,又有外人在,她没有回答,卢景程大概不会当场追问到底。   姜彤刚才被撞了一下,卢景程是看见了的,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是姜彤,直到清楚她的脸。   卢景程表情严肃,她扶着姜彤的手,拧眉问:“有没有摔着?肚子疼不疼?”   肚子没事,后腰有点疼。   但姜彤没说,她摇摇头,说没事。   一旁的苏子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撞了人家女子已经是唐突,现下还得知是同窗好友的内人。苏子岑实在尴尬,见两人好像有话要说,也知自己不好再留在这里。   便抱拳躬身行了个礼,提出告辞。   卢景程也没说什么,微微颔首。   卢景程现在自然也没有心思再去看书买书,他问了一句姜彤什么时候来的青阳郡,晚上住在哪里的。   这些事瞒不下去,姜彤心中叹气,才小声告诉她自己住在客栈。   “等回去,珍儿再与我好好说说。”卢景程看了姜彤一眼,这般说道。   姜彤觉得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再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我交代。   越发头疼。   “真的没事?要不要为夫抱你?”卢景程再次确认了一遍。   姜彤确信这是卢景程的玩笑话,但那人却一脸认真严肃,好似真的一样。   姜彤不相信他们这些平素就很讲礼仪,一派端方君子做派的读书人,会做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女子这种不庄重有辱斯文的事,虽然这个人他的夫人。   姜彤一向懒得管别人的看法,但还是不想跟卢景程纠结这个。   说道:“我没事啊,当然能自己走,不用劳烦相公了,”然后对卢景程抿唇一笑。   卢景程这才点点头,“那便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   的确,这家书肆看书买书的人极多,在这里说话就不太好。   这事被卢景程发现了,他肯定会追问到底。   所以姜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卢景程伸手去牵住姜彤的的手,姜彤微挣了下,对方抓的更紧,姜彤小说说了句:“相公,这样不好吧。”   卢景程另一只手抚了抚姜彤额边的头发,声音微沉:“有何关系,珍儿听话。”   如此,两人挨得很近,隔了不到半步的距离,牵在一起的手隐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   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一脸惊悚的喜儿。   喜儿老半晌才从惊吓不可置信等情绪中回过神来。   随后,呐呐向卢景程行了一个礼,“少,少爷!”   能不惊吓吗,她家小姐一个人进去,一刻钟不到出来了,身边竟然跟着少爷!   这是碰见遇见少爷被发现了吗!   喜儿心中极为懊恼,觉得是自己没注意的错,不然若提前发现少爷,她就能给小姐报信了。   少爷脸上没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会不会迁怒到小姐?   喜儿担心受怕得要死。   卢景程略一点头,便没再管喜儿。   喜儿识相地跟在后面,离得有些远,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前面卢景程垂首低眉跟贺云珍说话。   声音不大,两人姿态看上去有些亲密,   先下不早不晚,不是用饭的点,他便打算带姜彤去一家常去的茶馆品茶。   “珍儿是昨天过来的?”卢景程问。   反正不会是今天,从万安县从到青阳郡,就算早上出发也得临近傍晚才能到达这里,贺云珍刚还出现在书馆里,时间对不上,是故卢景程才这样问她。   “昨天。”姜彤觉得,或许不用等自己说,卢景程马上都会知道自己来干什么。   卢景程没问姜彤是为什么来,而是道:“珍儿要来青阳郡,为何不先告诉我?”   姜彤心说我告诉你什么。但是面上却小心翼翼说道:“我怕给相公添麻烦呐。”   “珍儿的事又怎么会是麻烦,还是说你不信任为夫?”   姜彤摇头:“没有的。”   卢景程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好在你还知道带一个喜儿,要不然,却是让人怎生担心。”说到这,他的面容变得有些凝重,“珍儿,无论如何下次再不许做这样的事。”   姜彤半晌无语,只得点头,一句一句应是。   卢景程带着姜彤来了一家茶楼,在二楼要了个包间。   姜彤不知怎的打了个冷颤,总感觉卢景程有些风雨欲来的征兆,一路上他都非常温和平淡。除了在书馆看见姜彤时第一眼的惊诧,几乎很快平复下来。   一路上对姜彤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   店小二端了一壶茶和几道招牌点心上来,就退下了,贴心地给客人关上门。   房间内只有卢景程的姜彤二人,至于喜儿,卢景程早让她自己先回客栈。   喜儿也不好不答应,才走了。   卢景程亲手给姜彤斟了一杯茶,又让她尝了尝这里的特色点心。   姜彤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卢景程会对她说着什么。   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等姜彤吃完一小块奶糕。   卢景程突然说了一句让人惊愣的话。   他道:“珍儿,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如果有外人在,这话真的很能让人想歪。   然而,卢景程脸上没有半分调笑的表情,神色再严肃不过。   姜彤心里却噔了一下。   想,他这是看出来了?   姜彤双手放在腿上,虚掩着小腹,抬头去看卢景程。   默默没接他的话。   卢景程却并不放过她,“珍儿,给我看看。”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强迫。   姜彤这才吐出干巴巴的几个字,“看什么。”   而卢景程却不再跟她说话,略微侧首伸出修长的手,按像姜彤的小腹,来回一下下抚着。   片刻后,才收回手。   然表情好像更冷了一点。   “你肚子上绑了束带。”卢景程沉声说出这句话,“珍儿,你便是这样对待……可知不好?”那前面半句话他终究没说出口。   姜彤心道还好他没说,不然真是个笑话呢,卢景程拿来的立场指责她。   束腹这点,可能的确是她思虑欠周了。不过这里有个缘由,却也没必要揪住不放。   姜彤低头弄了弄自己的手指头,生出来些气性来。   “如此便说吧,珍儿此行来青阳郡,所为是何?”低沉的男声继续响起。   在姜彤以为他还要纠结她束腹这件事时,卢景程的却又话头一转,终于问了这个,姜彤一开始就担心的、最紧要的问题。 第三十三章   姜彤一下下绞着手帕,眼波流转,但表情还是镇定的,她不想去看卢景程,视线都不和他对上。   这显得像是在闹脾气。   小姑娘似的。   卢景程忽然就笑了。   “不高兴?”   “我来青阳郡,就是有一点小事。”姜彤说道,“明天就回去了的。”这是试图唬弄过去。   这样的姜彤真的给卢景程一种新奇的感觉。   就像是上次回去,他知她竟然自己搬出去住时一样惊诧。   这是少有的,罕见有女子敢如此做。至少在卢景程的记忆里,他未有见过知道过,大胆出格的人。   且她并不是拿乔做娇,卢景程几乎敢肯定,如果自己不回去,贺云珍就打算自己一直那样下去,并且就算他回去了,她竟然还是不妥协,甚至还敢跟自己谈条件。   让自己退那一步。   她和大部分女子不同。   卢景程在书院里,偶尔也曾见过同窗好友的妻子。那些或遣人探望,或送些吃用过来。女子大多都是贤惠内敛,款款有礼,进退有度,有时正巧让他们碰见了,自也是行过礼侧首退下,眼睛下藏着就是恭谨温顺。   贺云珍不同,就拿方才来说,她逛书馆,那闲适的姿态,自信的眼神,好像再理所当然不过,竟也好像不觉得书馆里大部分都是男子,而她在其中,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那样坦然自得。   甚至被苏子岑撞了那一下后,对方致歉,他这夫人倒好,嘴里小声说没事,眼睛却瞪了别几眼。   别样的有生气,   卢景程现在想起来,都觉哭笑不得。   在他娶了贺云珍,见她的第一眼后,其实那时卢景程并无多大感觉甚至他心里是淡淡的,尽管眼中在笑,亦能极尽温柔待之。   却从始至终,只会觉得这他的妻子,她帮他照顾内宅,他自然会给她责任尊重。   却是后来才发现,他的小夫人给了他太多次惊讶。   他发觉了贺云珍很聪明。   之前和自己理论不搬回卢家的时候,寸步不让有条有理。   但看眼下,自知理亏,却忽然对自己骄纵任性起来,完全是小姑娘的情态。   卢景程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站在窗户旁看向外面的街道。   想到什么似的,眼神闪了闪。   回头看着姜彤,一字一句道:“珍儿,你特地在昨日过来,是不是来参加本月的琼花诗社征稿?”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除了这个,卢景程再想不到别的理由。   实乃这个时间太过赶巧。   若是真有别的事,不一定就要昨天来明天走。   再则,若不是的话,贺云珍为何总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回答。   好在让卢景程的能消些气的是,她还尚不敢对他说谎。   姜彤早料以卢景程的聪明,可能隐瞒不了多久,他可能很快就会联想到。   但现在他真的猜到了,她又觉得很气闷。   原是件自己的私事,做也就做了,并不打算让别人知道。   哪里想到这么快就暴露在卢景程的眼前。   “相公既然都知道了,难道我不可以么?不可以来么?”姜没假装不是然后反驳,“我听说这里很热闹,况且没什么特殊要求,便是来来看看又有何不可。”   “珍儿。”卢景程叹气,“并无不可,但你理应事先知会为夫一声才是。”   “好吧,这点我向你道歉。”都说开了,姜彤不是不能认错,虽说她觉得告不告诉卢景程无所谓。   “你……”卢景程捏着眉心摇头,忽然发现对自己夫人有些束手无策。   她并不是那么听话。   卢景程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还有这种志气,悄无声息地就来了青阳郡。   岳父岳母定然也是不知道,不然不会让她出来。身边就只带个小丫头,还怀着身孕,怎么都不大合适。   大概卢景程今日学里休息,下午都没有说要回去的意思,之后又带姜彤去吃了饭。   姜彤之前以为会有的疾风暴雨,至少的训斥,都没有。   卢景程在问明白了之后,态度变得稀疏平常起来。   过了申时,姜彤忍不住开口问了,“相公今日不用回学里?”   卢景程反身问道:“珍儿认为我应该回去?”   姜彤心说你什么时候该上学这跟我认为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不想让你去你就真不去了。   她从不会这么想。   自从姜彤知道卢景程是小说里的主角,甚至以后会位极人臣,就不敢把他看的太简单。   甚至卢景程在姜彤心里已经有一个固有印象。   心思深沉,绝不好惹。   卢景程不止没有回他的书院,反而跟着着姜彤一起去了她落脚的客栈。   喜儿老早就在客栈门口张望着,神色焦急,见她小姐还不回来,心中非常担心。   她有些害怕卢景程对小姐不好。   堪堪临近酉时,终于,姜彤和卢景程才一前一后回了客栈。   喜儿一望见,赶紧溜了回去。   想着等少爷走了再去伺候小姐梳洗。   然而没有想到,卢景程压根没准备回去了。   还去退了明天她回万安县的马车。   姜彤想阻止,拉着卢景程的衣袖皱眉道:“我明天要回去的。”   卢景程的不为所动,淡淡道:“珍儿不必急着回去,却好不容易来了,何不多呆两日。”   听着像是建议,实则已经给人决定好了。   卢景程非常霸道,内里有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   姜彤见他这个样子,微微沉吟,没说话了。   之后,卢景程让店小二打一桶水过来。   对姜彤道:“把腹部的束带解开,以后不许再用了,去沐浴吧。”   姜彤看了他几眼,卢景程好像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姜彤就没动,嗫喏了几下,道:“相公你先出去吧。”   片刻钟之后。   卢景程回身,沉眉,走近姜彤,声音有些冷,“珍儿你太任性了。”   继而不等姜彤说话,直接伸手解了姜彤的腰带,姜彤下意识就拿手去挡,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她显然没想到卢景程会这样做。但卢景程的手劲极大,拿捏住姜彤的手腕并不费事。随后,又轻轻松松抽掉她白色中衣的小带子。   姜彤腹部的束带一下子全暴露出来,小衣很短,只遮住锁骨之下肚脐之上。   “卢景程!”姜彤急了,一下子就喊了卢景程的名字。   “你该叫我相公,珍儿,有些事我不能纵容你太过。”   卢景程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横抱起姜彤,姜彤兀地腾空而起,吓得圈住了卢景程的的脖子。   卢景程抱着她走至床边坐好,把姜彤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有绝对的力量,姜彤压根挣脱不了,她又不能真的拳打脚踢胡搅蛮缠。   不为什么,姜彤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她是卢景程的妻子。   借故小闹,别人当你是使性子,或可以一笑了之。不管不顾撒泼胡闹,姜彤不敢,这个时代并不是她那个时代,所以她一直有小心试探,看卢景程的这个度在哪里。   但现在,姜彤心里有些打鼓,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她控制不住了。   卢景程见姜彤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眉梢半挑,好似有些笑意,嘴边勾挑,“珍儿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说完这一句,低下头,认真去把姜彤缠在的腹带一点点解开。   “好得很,缠了四圈。”卢景程语气意味不明。   随手讲纱织的宽宽的带子扔在地上。   抚摸着姜彤的肚子,一下一下,这么热的的天气,但是他的指尖却有些凉。   肌肤很白,肚子已经隆起,有了些弧度。   姜彤身上现在就只有一件小衣,她自咬牙,心中打了个寒颤。   卢景程眼睛半点不看她,半垂着眼眸,抱着她去了屏风后的浴桶,把姜彤放了进去,自己也脱衣进去。两个人洗了半个时辰。   起来后,姜彤脸色绯红,眼中含着水光,有些脱力的模样。   还是卢景程把她抱在床上去的,随后自跟上了床榻,他脸色平静如常,两人的头发都放下了,黑色的锦缎一般长,柔软,些许交织在一起。   卢景程放下床边的围缦素帐,欺身上前,将姜彤按在身下,去吸她亲她柔软的唇舌,方才这上面还有口脂,现下就是淡淡的粉色,不听被他吮了一会儿之后,就是深深的牡丹色泽。   白日里正人君子自持自重温和正派的人,竟也做出这等行径!   姜彤胸口剧烈起伏,心中暗自后悔。   “别,别,别啊,我有孕了啊。”姜彤低低哭诉。   “无碍,我之前问过大夫,已是过了五月,为夫小心些,应当无事。”卢景程低沉的声音里有不容拒绝意味。   一夜云雨,被翻红浪。   隐隐约约中,姜彤才知道,原来,卢景程脾气隐藏着,他面上能温和包容。   但那只是表面。   就像姜彤,做了这件事。   所以随后,她就得到了教训。   姜彤醒的晚,但卢景程是一早就起了的。   天不亮,就离开了。   姜彤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人了。   不过她的枕边有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看了看。   自然是卢景程留下的。   撇了撇嘴,姜彤一脸丧气,把纸条团了团扔掉了。   也没起来,就躺着喊了一声喜儿。   喜儿老早就在门外等着了。   一听见声音赶紧推门进来。   准备扶姜彤起来穿衣服。   姜彤道:“先别,你去给我准备水,我要洗澡。”太难受了,她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喜儿看见姜彤露出的颈窝锁骨楚都红红的点点。明白过来,脸上就是一红,烧得慌,随即点头应了一声,赶紧离开了。   等姜彤沐浴完,打理好自己,穿着干净衣服下楼是,已经巳时了。   姜彤虽然不抱期待,但还是问了一句:“李姑娘她们的车走了吗?”   喜儿回答:“早走了,卯时就见她们退房,想是现在已经出城走远了。”   正叫了早饭。   一个小子跑了过来,给姜彤行了礼问好,道:“给奶奶请安,是少爷叫小的过来的,说等奶奶吃完了饭,就带您去书院那边。”   姜彤揉了揉额头,“知道了,你先一边等着吧。”卢景程留下的纸条上写了。   只是,她实在还没缓过昨天那道劲儿。   只想一下,心里还发抖。   气的。 第三十四章   青源书院在青阳郡名声极大,更有胜者,因在大周朝能排上前十,自来有许多外地学子慕名前来。   是以能此处读书之人,不是本身有真才实学就是家中非富即贵。一般人想来这里,花上许多功夫或都不成。   卢景程能进来读书,一个是他本身学识不错,其二,他的老师周夫子和青源书院里一位授课先生乃是昔日同窗,经由他的推荐卢景程才能如此顺利地入学,否则就算他学识能力不错,亦不会这么容易。   须知这偌大一个青阳郡,出挑出色的人不知凡几。   姜彤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才不慎情愿地跟着那书童,去往青源书院。   “你家少爷今日不上学吗?”姜彤自觉心情不好,说出的话也像是赌着气。   洗笔低着头,心道少爷怎么可能不用上学,且每日功课繁复着呢,这不是奶奶您,少爷才让自己一早赶了过来么。   一边暗暗腹诽,想这少奶奶也真是的,自个儿偷偷来了青阳郡就算了,有本事就别让少爷知道啊,既是存了心让少爷知道,何不一开始就给少爷来封信,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因什么都不知道,有些措手不及,忙乱的很。   他家少爷费心费力的,临时安排,事事顾及。就说昨晚为了陪着少奶奶,一夜未回,第二日天不亮,将将卯时就赶回了书院,梳理搭理妥帖,方不至于错过一节课,细数一下,这才睡了几个时辰,奶奶竟也不知心疼心疼少爷。   是的,他心里就是认为姜彤就是故意让卢景程发现的她,不然怎地会那么巧合能遇上?   洗笔自觉得姜彤也不是多贤惠懂事,恐怕忍耐不了寂寞才偷跑过来,家中婆婆也不顾了,也不怕叫旁人知道,笑话了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洗笔心底就想了这么大一通,然他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眼珠子转了转,抬头扬起一个笑脸,道:“奶奶哪里的话,书院里半个月不过才得一天假期,少爷学里昨日放了假,也是巧了,恰就碰见奶奶。今日却还是要照旧上学的,好悬少爷一大早赶了回来,不然错过一节课,先生是要生气的,连带还有惩罚。”   这书童嘴皮子别样利索。   姜彤抬眉,问:“你叫什么,是相公的书童?”   姜彤那时隐约听陈桂香说过,卢景程身边是有个书童伺候的。   想来便是眼前这个了。   “回奶奶的话,小的唤作洗笔,还是少爷赐的名呢。”   姜彤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通,随意问:“多大年纪了。”   洗笔躬身回答:“十六。”   年纪不大,行事做派倒是稳妥老练,口里不忘处处替他家少爷说话,姜彤心内轻轻嗤了一声。   说了两句,随后便也不再开口。   洗笔一早雇好了马车,就在客栈旁边等着。   人都出来了,才道:“奶奶上车坐好,小心些点。”   喜儿利索伸手给打了竹帘。   姜彤提着裙角上去,喜儿才跟着爬了上来。   待二人坐稳之后,洗笔才一屁股坐上外头的车沿上,一边招呼让车夫赶车。   “小姐,咱们过去干什么呀。”竹帘子挂上后,喜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小声跟姜彤说话。   “我不知道,估计让我们去参观参观吧。”姜彤心不在焉的回答。   谁猜得到卢景程的想法。姜彤手放在肚子上,嘴上轻轻哼了哼。   “小姐,你说少爷还有没有在生气啊?就咱们偷偷来青阳郡的事?”因为怕外面的洗笔知道,喜儿不止说得小声,眼睛还时时往外面张望,好像怕人偷听一样。   “他生气?他为何要生气?不说我已然道了歉,只我为何就不能过来了?我又不是卖给他家了,还要随了他的想法,随他打骂不成!”   这话完全是碰了姜彤的敏感神经,昨晚才生生吃了卢景程一个大亏,郁闷得不行。   一听喜儿这样问,瞬间火气又被挑起三分。   脾气不是对着喜儿,完全是对着卢景程发的。   这还是她克制了的后果。   知道自己不该无故牵连别人。   喜儿自然了解自家小姐的性格,并不生气。   见她这样,料想定是昨晚是在少爷手里吃了亏,才会气不顺。   于是连忙给姜彤顺顺后背:“小姐宽宽心,是喜儿说错话了,您别生气,肚子里还有小少爷呢,别以后小少爷也是个急性子急脾气,多不好。”这就转移了话题,说个顽话,试图让姜彤开心点。   姜彤心道,你家小小少爷以后还真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好性子的,但这可跟我不想干。   小霸王不随她。   漫说卢景程那般厉害的人物,以后会位极人臣,不照样得在她儿子手里吃亏?   这么一想,心里竟生出一股诡异的自豪感。   她怕什么卢景程?怕什么他以后会勾搭别的女人欺辱于她?她肚子里可是揣着一张王牌护身符呢!   姜彤想,总不能白白怀小霸王一场。   这不是有好处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脑补许多,堪堪将那气不顺的事挤到了一边。   如此,姜彤才不肃着脸了,渐渐平静下来,   隐约也有了个好模样。   暗暗观察的喜儿总算松了一口气。   外头的洗笔知道少奶奶主仆在说话,先前稀稀疏疏低低的声音,他也没特特竖起耳朵来听,只不过后来贺云珍声音大了些,那几句话,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不免暗暗撇嘴,这奶奶还是个气性大的,竟以为自己没错,莫不是都成了少爷的不是了。   不过这些念头他也只好在心里想想。   再如何这也是他家奶奶,倘或自己面上有一两分不尊重轻视叫少爷发觉了,依着少爷的脾气,定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洗笔对卢景程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小事能容忍,却一定不能叫人触犯他丁点底线。   驾车的汉子是个老手,又知道里面那位夫人怀有身孕,是以也是格外小心,马车四平八稳的。   速度并不快,约走了有半个时辰,才到了青源书院。   洗笔下了车,朝里头喊了一声。   姜彤和喜儿以才出来了。   一眼看过去的就是外围院,白色的墙,黑色的瓦。   眼前这是个西南门。   洗笔走在前面一点,一边侧身给姜彤介绍。   青源书院极大,大小院落足有三百余间,纵横交错,姿态各异,大大小小的建筑房舍分布其中,交叉有序。   期间又有假山怪石嶙峋,亭台楼阁。   碑额诗联,比比皆是。   洗笔领着贺云珍往这处来,自然不是正经学堂,学生们读书上课的地方。   青源书院占地面积很大,洗笔进去的这处,应该算是书院附带的最外围的一个院子。   乃是住舍。   住舍旁另有一座院子,里头有个间歇阁,是用来接待外客人的。   主要是学生亲属。   这点算是很人性化,书院也并没有女子不能入内这种规矩。   有许多外地的学习,亲人家属过来时,一般都会先安排在间歇阁,只要提前跟管理老师报备登记一下就行。   显然,卢景程今日早晨已经把这事处理好了。   所以姜彤能够进来没受到阻拦。   洗笔道:“已经快要午时,少爷该下学了,奶奶且先在此稍作歇息,等上一等。”   姜彤点头,也没说为难一个小童。   如此,洗笔便先退下了。   这间歇阁大大小小占了一块地方,里头景色还算过得去。   外头还还有个开阔的八角亭,尖尖的角儿,格外好看。   一方石桌,三个石凳。   旁边栽种了几棵高大茂盛的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姜彤并不识得。   只觉得树的位置实在讨巧不多。   茂密的树枝干叶完全将小小八角亭笼在其中,晒不着炙热的日头,看上去凉爽又舒适。   姜彤不耐在屋子里等,便提着裙角去八角亭那边坐。   因太无聊,支着下巴想事情,出神。   不一会儿,略觉困顿,却此处甚好,隐在阴影之下,又偶有微风吹来。   姜彤双手捧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微微打起了盹儿。   她却不知,正有一男学生,经过间歇楼,正踏入月亮门口处,原是进来寻住舍管理老师,却不料正撞见,小凉亭中,美人娇憨打盹的一幕。   顿觉眼睛一亮,眼里闪过些许经验。   却这人名叫魏晔鸣,最是个风流浪荡的性子。   姜彤哪里知道,她不过是打了个盹,却招来了别人的惦记。   那魏晔鸣被亭中娇憨可人的美人勾起了几分心思,心头痒痒,心思一转,便也停住脚步,没急着过去。   转头唤来书童,附耳嘱咐,让他去打听打听,看今日哪个学生有家属来探学。 第三十五章   卢景程下了学,拒绝了同窗的邀约。   刚从圣礼殿里出来,早在一旁候着的洗笔立马迎了上去。   叫了一声:“少爷。”   卢景程脚下不停,一边道:“少奶奶接过来了?”   洗笔连忙点头,“已经来了,正安排在间歇阁呢,少爷现在要过去吗?”   卢景程颔首,然后道:“嗯,我这里不用你,便自玩吧。”   洗笔应是,知道这会儿正午该用中食了,少爷必是要带着少奶奶一起的。   如此他就躬身行了个礼,等少爷离开后,自己才去后面伙房吃午食。   卢景程径直去了间歇阁,进了园子,穿过月亮门,抬眼就发现正趴在亭子的石桌上打盹的姜彤。   些许热风吹过,撩起她耳旁一缕发。   脸蛋红扑扑的。   卢景程放轻了脚步声走过去。   在她身边站了会儿,半晌,伸手摸了摸姜彤的额头,脸颊,拂过她的唇瓣。   姜彤脸上痒痒的,就恍恍惚惚就醒了过来。   “你才来呢。”   迷茫睁眼,她揉了揉,语带抱怨。   卢景程便撩起衣袍,在旁的凳子上坐下,拉住了姜彤揉眼睛的手,然后抽出姜彤袖口里放着的手帕,给她抚了抚眼窝。   姜彤困意也就渐渐没了。   彻底醒神。   “没休息好?”卢景程低声问。   姜彤扯了扯他的衣服几下,没说话。   休没休息好不知道,只是这夏日容易让人疲乏。   大概也有怀孕因素吧,姜彤觉得。   总觉得缺觉。   “待会儿我带你去拜见下老师。”卢景程跟姜彤说:“昔日老师和岳父还有周夫子都是同窗,在一处读书好几年,你如今过来了,理应去拜会一番。”   姜彤侧首看他,有点奇怪,道:“相公老师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卢景程嘴边带笑,揪了一下姜彤的鼻,解释,“我向老子告了半日假,老师询问因由,自然就知道了。”   姜彤眨眨眼,哦了一声。   卢景程挑眉,“珍儿还要休息一会儿吗?”   姜彤摇摇头,说不用,又问:“这园子平时都没别人的吗?”   卢景程回答说:“只去管理先生和执勤的人偶尔会过来。若是再有哪日有外人来,就暂歇在这里,看来今日却以后珍儿一个了。”   姜彤四处望了望,就道:“那还挺好的。”   然后不等人回答,又说:“你下午请假了啊?”   对待神情淡然,略一点头。   随后,卢景程牵起姜彤,侧首看着她,道:“老师家就在那边,我们便先过去。”   姜彤站起来,又整理了下衣服,才跟着卢景程去了。   卢景程的老师姓林,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   体态清瘦,看上去非常有文人士大夫的气质。   留着八字胡须,面相看上去比较严肃。   不过其实人很不错,对着姜彤也算和颜悦色,询问家中父母如何,又感慨回想起当初和她父亲在一同读书的日子,如此不免多说了几句。   姜彤年岁虽不大,但却稳得住,不管问到什么对能答如流,丝毫不怯懦,眼神清亮,神态坦然自得。   这却是非常难得了,林夫子满意地点点头,道:   “你是个好孩子,为人自当如此,虽是个女子,亦要自尊自信才是。”   姜彤眉目间暗藏着别样神采,回答:“老师谬赞了。”   见过面行过礼,林夫子便让自己夫人领着姜彤去逛逛园子。   自己又留了卢景程的说话。   “为师先前还恐你过早成亲影响学业,又或是未娶贤妻以后对你的仕途有所影响。”   这番话对一般人来说已然是越了界,若不是卢景程是林夫子收在门下的学生,而学生几乎又相当于半子,林夫子也不会言及至此。   像卢景程这样的,本身才学出众,但出生不好的寒门学子,将来在仕途上原就比有背景有地位的人艰难得多。而这样的人一般想要路走的顺畅些,一个方法就是寻找依靠外力的帮助,像是拜师,结亲这些都是惯用的方法。   是以一般看着比较有潜力的学生,他们的亲事就显得至关重要。   其实卢景程结的这门亲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   就连能拜林夫子为师,都是和姜彤结亲带来的。   只是后来林夫子对卢景程越来越喜爱,非常看好他,爱屋及乌,才怕委屈了他,又担心卢景程过早成亲会对他有所影响。   但方才见了姜彤,见姜彤很是不错,便在卢景程面前赞了几句。   “贺师弟将女儿教养得不错,你当好好待她。”   卢景程连忙道:“自当如此,学生如此家世,娶了珍儿是我之福气。”   林夫子哈哈笑了两声:“景程不可妄自菲薄,汝之前程远大矣!”   此正中午,林夫子自然留了二人用饭。   吃过饭,他们方才折返。   出了林夫子的院子,卢景程带着姜彤在书院里一些景致不错的地方看了会儿。   不多时见姜彤眼睛里露出倦怠之色,道:“珍儿累了?”   姜彤连忙点点头,沉吟了会儿,还是问了句:“相公,我什么时候回万安县?”   四下无人,卢景程便抚了抚姜彤的脸,“珍儿这是待得不耐了?莫急,为夫已经让洗笔雇好了马车,到时候再让洗笔跟着你们一起回去,我也能放心些。”   既然他都安排好了,姜彤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点点头说好。   ***   却此时,另一边,魏晔鸣让书童去打听打听今天去了间歇阁的姑娘是谁。   不多时,那名为书童实则是充当小厮的下人就回来了。   “回三爷的话,小的去打听了,今日确有外人过来,乃是甲班一位姓卢的公子名叫卢景程的家属,那姑娘是卢景程的妻子。”   “妻子?”魏晔鸣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过了几秒钟,又像是有点不相信,道:“那姑娘生的如此娇憨可爱,看着年岁就不大,怎么就是别人夫人了?莫不是你没打听清楚?”   书童心中嘀咕他家三爷这话让人听见了不得闹出多大的事,这样亵渎人家夫人,竟还说人家姑娘不该早早嫁人。   然书童怕他家主子邪性上来,不管不顾又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到时定然自己头一个吃排头。他家老爷把三爷放到青阳郡来读书,原本就是想让三爷思过来着,别到时候再犯错,老爷都要气死了。   是以连忙跟着解释道:“三爷不知道,青阳郡这边跟咱们京城不同,特别是听说那卢公子是小地方的人,那边,女子成亲多半比较早,像是十二三四岁,都很常见的,所以那位姑娘嫁人也算不得早了。”   魏晔鸣听他如此解释,更觉不可思议了,连带语气都变得不爽快起来,阴沉道:“那么大点姑娘娶回去能干什么?”   小童心说三爷您刚才还说人家年岁小娇憨可人呢,这么快这就自打嘴巴了。   嘴中却连忙附和道:“谁说不是,我看那位夫人也不过如此,三爷哪里弄不到比之好千百倍的女子。”   却这话让魏晔鸣皱眉,提脚踹了书童一脚,“滚一边儿去!人家姑娘也是你说得的!”   那书童舔着脸,连忙自掌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哎哟小的这张臭嘴不会说话,三爷您消消气,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魏晔鸣心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是是,三爷。”说罢,小童吓得赶紧弯着腰退出去了。 第三十六章   第二日,姜彤就起的比较早,因为要一早出发赶车。   自然是卢景程的陪着,送她出了书院。   还让洗笔跟着姜彤一道回去。   时辰虽然早,但是夏天天亮的也早。   马车就等在巷子里,卢景程先跟姜彤说了好些话,让她乖,以后莫要任性,路上当心之类的。   听得姜彤眼皮子直跳。   随后,有去嘱咐车夫一些事。   这才要出发了。   姜彤犹豫了会儿,还是说:“要不还是不让洗笔跟着了吧,免得相公身边都没有人,挺麻烦的。”   卢景程摸摸她的头发,平淡道:“无碍,珍儿上车吧。”说罢扶着姜彤的手,让她上马了车,看着她坐好,挂上竹门,对车夫点点头。   洗笔就和赶车的一起坐在外面。   马车嘎吱嘎吱出发了,车轮子在地上碾起一条长长的痕迹。   知道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卢景程才返身回了学院。   青阳郡到万安县路途不算近。紧赶慢赶都也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姜彤怀着孕,更累,隔着段时间就要下车活动活动。   等到达万安县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姜彤让车夫直接赶车去了自己的宅子。   喜儿下来叫门,里头下丫头和婆子见外头有人,有响动,再一听,却是主家回来了,于是赶紧把蜡烛和煤油灯都点上。   开门让姜彤等人进来了。   姜彤安排破厨娘去准备着水和吃食,一路上大家都只啃了几口干馒头。   让马车车夫和洗笔吃过洗完澡,喜儿已近安排出一间房让他们人休息。   这两人明日还要回去。   姜彤自己也是疲惫得不行,头一件事是让下人抬水来洗澡。   足足在木桶里泡了半个时辰,都打了几个眯盹,后喜儿在门外面轻轻叫了几声,姜彤才回神,慢慢起身擦干身体,回了自己房间。   喜儿也已经收拾妥帖,一身干净清爽。   过来给姜彤绞头发,绞了个半干。小丫头就在外间门廊上叫了一声。   喜儿就过去端了着吃食进来。   一碗才擀好的面条,配上一个荷包蛋,几根翠绿爽口菜根根整齐,还放了些鲜嫩菇菌。   姜彤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此时也有些饿了,便马上筷子细细吃起来,胃口不错,都吃完了。   之后漱了口,让喜儿自己去休息。姜彤略揉了揉腹部,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消下食,才竟自上床睡去了。   一夜无梦,睡了个舒坦觉。   早起姜彤精神不错,不免感慨出门一趟辛苦,还是在家里好。   各自吃了饭。   洗笔自然又得往回赶了,卢景程身边缺不了人。   姜彤让厨娘给他们准备好干粮,让他们带着。   那两人连忙道谢。   喜儿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消失不见,才回了屋子。   休息了几天,缓过精神,姜彤带着喜儿回了贺家一堂。   刘太太并知道女儿出门去了青阳郡的事,她这两天也没去姜彤那宅子,所以并不知情。   见姜彤过来了还很开心。   又看了几眼女儿的肚子,觉得几天未见,肚子好似又长大了些一样。   “哪里长得这么快了。”姜彤道。   刘太太笑了笑了,又说:“我一早盼着你过来,娘不好见天往你那边去。”   姜彤那边,隔壁邻里也大概知道那出新卖出去的宅子住的是什么人。   上次卢景程回来,竟还特地去了隔壁家拜访,言级自己在青源书院读书,恐长时在外,自己夫人一个人住在这边。希望大家平时能够照看些许。   这乃再正常不过的场面话,大多乔迁新居的人家都会这样,算作给邻里打招呼认门的礼节,让新户更好好融入进去。   姜彤先前只厨娘做了些点心送过去,因她自己怀有身孕,怕有些人家或有什么忌讳,便没有贸然前往。   等卢景程回来了后,两人便又走了一趟,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新来住户姓卢,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丈夫还是位秀才,现下人在青阳郡读书。   谁都希望自己的隔壁邻里是好相处的人,再加上卢景程有这个身份,所以他们对姜彤还算友好的。   这些道理刘太太都懂,所以不好时常总往女儿那边跑,省得被人说闲话,因为女婿现在不在家,不知道的还只当做娘家人去打秋风,女子趁丈夫不在贴补娘家人呢。   刘太太不想女儿被人这般说嘴,所以即使女儿现在上头没婆婆看着,也没得说经常过去看她。   倒是姜彤不在乎这个,原这个时代就压抑些,若还要处处看着别人的眼睛过活,那都成什么,倒不如眼睛一闭去了干净!   她不知道刘太太的想法,自个儿是想出门便出门的,刘太太看女儿过来只有高兴的份,从不忍心说她。   便是只有一点,显少留姜彤在家过夜,只道卢景程不再,不回家容易引别人的口舌,若以后让卢景程听见些什么心里起了疙瘩,两人有了矛盾便不好了。   姜彤都不知道刘太太心里想了这么多。   她今日过来,其实是想找她弟弟贺云驰说些事。   贺云延在周夫子那里上学是上六天休息一天,一天只用去半天,上午下午轮流来。   姜彤知道他是哪一天放假,特地抽这时候过来的。   贺云驰年岁小,还没下场考过试,不过周夫子让他明年且可一试,不管成不成,总能多一次经验,为以后做准备。   才跟刘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姜彤就问:“娘,小弟呢。”   “那个书呆子啊,在自个儿屋子里看书呢!从没见过他这样的,好容易放一天假,也不说出去玩玩,只闷在家里。”刘太太嘴上抱怨着,眼角却带笑容。   姜彤噗呲一声:“我也没见过娘这样的,旁的人家都是死命盯着家中男儿读书,娘倒好,尽劝着小弟出去玩儿。”   刘太太笑道:“你倒还打趣你娘起来了。”继而又叹了一口气,“你大哥没有读书的天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早放弃了,所以你爹把希望寄托在驰儿身上,一得空都要将人叫过去问话,娘看着都不忍心,驰儿懂事,对自己严格要求,娘只是怕他憋得狠了,到头来伤了身子骨,他小小年纪,哪里经得住这些压力。”   贺老爷对儿子要求严,贺云驰性格更是严于利己。刘太太的忧心再正常不过。   姜彤听了会儿,待她娘把话都说完了,才道:“娘,我去看看小弟。”言罢便起身出了正院。   贺云驰的院子叫做有容居,取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意。   院子里很安静,主子在学习,下人自发退到了一边,不敢打扰。   姜彤一进来。   站在回廊下丫头立刻过来行礼,“给姑奶奶请安。”   姜彤摆了摆手,“我自己进去,你不用跟进来了。”   那丫鬟只好连声行下。   因为天气热,所以门帘早早卷了起来,窗户也都支开了。   屋子里很安静,贺云驰背对着门这边,正伏在桌边看书。   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特别明显。   姜彤走近。   就听见贺云驰背着背说道:“山药,都说了不许进来了。”略带童稚的声音里竟然有些严肃。   姜彤忍不住轻笑了出声。   果然见那背影就是僵愣了一下,随后转身,“姐姐!”   “姐,你回来了!”贺云驰声音里有些懊恼,“娘都没让人来告诉我。”   姜彤笑道:“你读书这么认真,谁敢来打扰你。”   贺云驰这个小古板,抿着嘴唇,站起来认认真真给姜彤见了一礼。   姜彤也不调侃他了,说起正事。   “小弟最近在看什么书?”   贺云驰真正回答:“还是四书,爹说我没读通透。”   姜彤点了点头,然后从身后喜儿提着的东西里,拿出一叠修订好的纸。   递给贺云驰。   贺云驰接了过去,一边疑惑问:“这是什么。”   姜彤道:“资料,解析。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贺云驰愣了愣,还是没听太懂。   这其实是姜彤阅读书籍翻阅试题的时候整理出来的一些常见易考易错知识点。然后她整理一些出来,正好拿来给贺云驰这个未来准考生看看。   贺云驰每天都是埋在四书五经这些书里,姜彤有点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薄弱知识点在哪里,又有没有系统地复习过。   其实他们这些准备要考试的人,姜彤还是觉得应该多练几套试题,天天做,总能发现问题,顺道熟悉考试的模式。   但这里没有试题卷,她也还没弄出来。   正好,姜彤整理资料的时候抽了点空弄了个难点解析出来。   相当于资料书。   当然这解析题不是姜彤自己凭空根据自己的想法胡乱弄的,几乎每一个难点,她都收集了很多学者的见解,在他们的书中翻看到过解答,最后才敢规整出一个答案出来。   如果碰见这类题型,不谦虚地说,绝对会有帮助。   就只看姜彤翻出多少资料来对比,每天看书花了大量功夫。就能窥见一二了。   姜彤看了看贺云驰,说道:“你先看着,过着时候我再来,到时你给我些反馈。”   在贺云驰的一脸茫然中,姜彤拍拍他的肩,“那我先去娘那边了,你自个儿看书吧。”   然后就带着喜儿走了。 第三十七章   贺家大嫂稳重, 二嫂爽朗, 跟小姑之间没什么龃龉, 相处得都挺好, 贺家家庭氛围挺好, 刘太太宽和大气, 不是那等为难儿媳妇的人。两个妯娌间也合得来,小矛盾有, 大事摊开了说,倒不会像有些人家一样,有几个兄弟就闹的乌鸡眼似的, 乌烟瘴气。   姜彤之后又悄悄去跟贺云驰说,让他别给爹看见那东西。   她是怕横生枝节,现在这事都还只有一个影儿, 以后发展什么的, 还都不好说。   贺云驰也听姐姐的话, 表情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在贺家待了一天, 吃过晚饭。   一家人和和乐乐说了会儿话,傍晚的时候, 刘太太叫了一顶轿子将女儿送了回去了。   巧不巧, 才进得家里那条巷子, 刚迈下脚,姜彤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阶梯旁的门上探头探脑, 扒着往里张望。   喜儿眼睛尖,赶忙附在姜彤耳边说道:“小姐,那个好像是家里太太。”喜儿不喜陈桂香,却也还要规矩本分叫一声太太。   这是以前贺家的一些老嬷嬷打小教的道理,做下人的,首先就要把自己的皮给绷紧了,一刻都不能粗心大意,主子怎么做那是主子,下人需得谨守侧分,别心宽了放肆久了容易得意忘形。   这话说的在理,喜儿一直记在心里,做事本分不出头不张狂,所以之后才能一直陪着贺云珍出嫁。   姜彤脚下也是顿了一下。   随后,提着裙角往前走了两步,见果真是陈桂香那张脸。   她这边还没说话,陈桂香就听见了声音。   一回头,先是脸上闪过一丝丝尴尬,然后才抬了抬下巴,装作没事人一样。   道:“这大白天的,我见屋子里也没个人,还觉得奇怪呢。珍娘,你大着个肚子,怎么尽往外跑,也不怕撞了我孙子。”   说这话是陈桂香还撇撇嘴,好像姜彤多不应该一样。   姜彤眼神平平淡淡看了陈桂香好一会儿,才道:“我当时是谁趴在门外,原来是您老来了。”   陈桂香看不惯姜彤这个眼高于顶的样子,换之前她早就要骂开了。   不过现在……她却忍下了,毕竟她今天过来是有事,不是来跟人吵架的。   且先探探口风再说。   是故,陈桂香赶紧把心里那点不痛快按下,勉强扯出个笑脸来。   道:“这不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怕你人小不张事,遂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再一个,多日不见我大孙子,我这当奶奶的过来瞧瞧。”   其实屋子是有人的,不过因为几个下人都不认识陈桂香,所以任她在外面叫了半天门,但几人都不敢给她来。   这人说是主子的婆婆,却没见过这样的婆婆,恶声恶气,没个长辈样。   所以姜彤没回来,她们几个是万万不敢开门的。   陈桂香好面子,被人拦在外头进不去的事。   她怎么会当着姜彤的面说。   现下,喜儿走到门头,叫了两声,里头就听见开门栓的声音。   然后门慢慢慢慢开了一条缝,小丫头一看,即时露出个笑脸道:“喜儿姐姐,终于回来了!”   随后就将门全部拉来,福身给姜彤行了个礼节,“奶奶回来啦!”   姜彤点点头,抬脚进了门。   陈桂香挺了挺身子,忙不迭地跟在后头,挤了进来。   等姜彤快走近屋子里去了,她回头朝那个不给她开门的丫鬟重重呸了一声。   现下色也不很早了,姜彤在贺家吃过饭,自然是不用厨房再做开火的。   但陈桂香是未时就过来了,之前没见到姜彤的人离开了一阵,却然后又来了一趟,四处张望,一直等到现在。   没等姜彤说话,她就竟自坐了下来怪里怪气说道:“你婆婆过来了,好歹准备些吃食才是正经,这是打算饿着我不成。”   姜彤垂着眼皮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末了看着喜儿,道:“听到没,还不快去厨房让做些东西送过来,可别将我婆婆饿着了,那便是我的不孝了。”   喜儿瓮声瓮气说了句:“是。”然后转头离开了。   陈桂香眼珠子打从进了这院子,就一刻不停地四处打量,眼睛里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   姜彤不知道人过来,自己要问了。   于是放下手中杯子,道:“婆婆今日过来,且不知为何。”   陈桂香憋了这么半天,就等着姜彤这句话。。   如此,便急忙道:“可不是,有事哩,景程他外家近日来了万安县,这可多少年没见面了哟,一家子骨肉至亲的,说出来都要落泪的。而却景程现下在青阳郡未回,我想着,你是他妻子,依着规矩,合该去给外祖舅母等人见个礼,斟杯茶才是。”   姜彤皱了皱眉,心道卢景程的外祖?那不就是陈桂香的娘家么,陈家一家人来万安县了?   姜彤知道陈桂香不是万安县本地人,而是外地远嫁过来的。当年陈桂香能嫁给卢家,还是因为卢老实一只腿有些跛年纪又大了的缘故。   如此最后才娶了一个外地媳妇。   现在陈桂香说她娘家人都来了万安县。   姜彤才有些惊讶和奇怪。   走亲戚也不是这么走的。   且陈桂香还特意来通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过一趟。   姜彤不怎么信任陈桂香,自然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警惕起来。   然陈桂香理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姜彤面上也并不急着否决。   道:“未知外祖母和舅舅什么时候过来的?既然婆婆这么说,不去看一下倒显得我不孝顺。”只她也没说个具体时间来。   想着,到时候让喜儿去探探,她再带几个丫鬟去走一趟便是。   陈桂香似对她的回答不怎么满意,不过此刻也没说什么了。   等喜儿把饭食端了上来,她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又不免抱怨姜彤,一个人住这么大个院子,三四个人伺候着,天天好吃好喝,她一个妇人,哪里值得这般去花销!   不过,如此看来,这贺云珍手里的钱不少。   陈桂香心里的想法打了个转。   等吃了饭,陈桂香这才嘀咕着走了。   喜儿一边连忙道:“小姐,太太她又来找您是有什么事吗?”   “说是陈家有亲戚过来了,喜儿,明天你去燕子巷那里打听打听,让我心里好有个数。”   “是的小姐。”   ***   却说另一头,陈桂香刚回了燕子巷。   先去前头卤菜铺子看了一会儿,问问今日生意如何才往正屋子里走去了。   陈桂香方才说娘家里来人了,确实是实话。   但她没说清楚的事,陈家里所有人都来了。   包括她娘陈张氏,她大嫂小张氏,还有小张氏的一双儿女。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陈桂香也是等她娘过来后,才知道她大哥在两个月前就死了的是。   怎么死的呢?   被人活生生打死的。   陈桂香的大哥染上了毒瘾,沉迷于赌博,输红了眼,在赌坊里跟人借钱,又全部输了个精光。   借了钱还不上,人家一群打手找到陈家里,抢的抢,砸的砸,陈家人掏空家底都还不上,最后利还滚利越来越多。   收债的都是些狠人,打杀人的事没少干。   他们给了陈家宽限时间,陈家人不止不还,还跑去躲了起来。   最后被人抓了出来,那些人就生生打死了陈桂香她大哥。   然后威胁陈家人再不还钱,男的打死,女的卖进窑子里!   这可吓坏了陈家人,之后急忙忙去处借钱,但可能是平时不会做人的缘故,没几个人愿意借钱给陈家。而眼看着人家给的期限就要到了,他们怕死,实在没办法,干脆去了衙门报案,说自家儿子被人杀死了。   县太爷让他们举出证据他们也说不出,只指着赌坊那几个打手,一口咬定就是他们。   但口说无凭,反而是对方乘势拿出了一张借条,上面有签字画押,说陈家欠赌坊多少钱多少钱。   最后县太爷反判陈家人扰乱公堂,一人打二十板,并勒令其按时还钱。   陈家人完全傻眼了,想要的公道没讨回,还一人挨了一顿打,臀部开花。   更可怕的是,因为告官这个行为已近让那赌坊的人非常不满了。   最后还是小张氏出了主意,对陈张氏道:“娘,我恐怕县令打人老早就收了赌坊那边的孝敬,狼狈为奸,所以咱才会告官不成还落得一身骚,现下这个样子,我们继续刘在这里又还不出钱,焉有命在,怕是要落得和大郎一个下场了。”说完还假装拭了试泪,看陈张氏听进去了的样子,随后又接着道:“在这里咱们没了法子,过不下去了,我看,倒不如去万安县投靠大妹?娘觉得呢?”小张氏机灵的很,故意这么问。   听说她那小姑子嫁过去可是过得好日子呢,上头没公婆,虽然男人也是早早死了,不过却给她留下半辈子转的银钱,一座院子,外带半茬儿卖卤菜的铺子。   当初这话是给陈桂香做媒的人传回来的。   小张氏听的嫉妒不已。以前陈桂香第一次嫁的人家就很不错,丈夫是个读书人。不过后来抛弃了陈桂香,小张氏就觉得这小姑子运道不好,天生没享福的命。改嫁还只能远嫁,嫁的是个腿有残疾的男人,后来不多就男人又死了。   开始小张氏还同情陈桂香呢,后来得知人家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住,自己当家做主,也是好的很。她心里又有些酸了起来。   到现在自己家出事,丈夫被打死了,小张氏头一个就想起陈桂香来。   婆婆当年对小姑子还是不错的,现在娘家人遭难了,她怎么也得帮帮不是?   陈张氏其实心里正没个主意,听小张氏这么一说,心里就细细琢磨开了。   女儿家上头可没有婆婆管着,完全是自己管家,他们就算去投奔,也不必看人脸色。   这么一想,就觉得可行。   于是当天夜里,陈家一家人就卷着包袱开溜了。   跑到隔壁县的渡头,做了大船,一路来了万安县。   此刻,见陈桂香回来了。   陈张氏连忙一把抹掉嘴边的瓜子皮。   问道:“女儿,你那儿媳妇可答应了?”   陈桂香脸色不太好看,略带着些气道:“哪有娘说得那么容易,就这么巴巴从人手里抠出钱来,打量谁都是傻子不成。”   小张氏现在可不想得罪陈桂香,赶紧笑眯眯过来做好人,“小姑可别生气了,娘这不是关心嘛,咱们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来,芝儿,给你姑姑倒杯茶。”她口中的芝儿就是自己的小女儿。   陈满芝十五岁,还没说人家,也是被家里带累了,之前有个爱赌博的爹,哪个好人家肯娶这样的媳妇回去。   是以她爹陈大郎被人打死之后,陈满芝虽然流下了几滴眼泪。却心底实实在在有一股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终于不用再被她爹拖累了。   可是小姑娘终究是天真了点,不知道她爹虽然死了,但是还留下一大笔债务。   先前他们已经被讨债的人赶了出去,宅子拿去抵压了,却还是不够。   最后,只能来投奔姑姑。   到了万安县,陈满芝才发现,这里可比他们那边好多了。   街头热闹的不得了,看起来也富裕。   陈满芝心底对老家压根不留恋,旁人都知道她们陈家的底细,她在那里肯定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如此还不如离开了好呢。   万安县富饶,有钱的人肯定也多,到时让娘给自己细细相看就是了。   且看起来,姑姑家也是不错的,虽然没有陈家之前的宅子大,但是,现在陈家可什么都没有了的。   所以陈满芝聪明得很,自来了之后,就听话懂事,不着痕迹讨好恭维着陈桂香。 第三十八章   陈桂香对这个有眼色乖巧的侄女还是不错, 叫她听话懂事, 满意的看了对方一眼, 接过茶盅, 喝了两口。   接着, 几人便进了内屋说话。   陈张氏没计较刚才女儿的那几句话, 她晓得女儿自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说话不会转圜, 刺来刺去,不得人喜欢,有时候连她这个娘听了都要不高兴。   以前陈桂香没出嫁在家里的时候就和小陈氏很有些合不来。   不过小陈心思活泛又机灵, 之前陈桂香被人休回家的时候她还满腹牢骚,经常是不阴不阳地讽刺。   现下倒好,来了万安县, 脸皮也厚, 完全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拉着陈桂香亲亲热热说话。   这事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年,就算陈桂香当初心里有气, 现在见人态度不错,又想着自己大哥死了, 小张氏看起来挺惨, 也就再不计较那么多, 毕竟是自己的娘家。   怎么着也要看着老娘的面子,再则,陈家现在可只有一个男丁了, 就是小张氏的儿子,所以陈桂香也就对她客气两分。   陈家一家来了万安县,找到了陈桂香之后,就一直在卢家住了下来。   因为卢家院子小,屋子也不多,如此,竟是姜彤和卢景程之前住的那间房被他们给占了。   陈桂香原还有些犹豫,被她老娘一句:“你不是说那丫头搬出去住大宅子,这里何必还要留着浪费,你侄儿都没处容身了。”至于卢景程远也住这里的,似乎被完全忽略了一样。   陈家人想着,反正人读书压根不回来,就算回来,那边还有一个大书房呢,有什么要紧的。   自己可是他外婆,来了他家总不能住的地方都不给一个。   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她们自然聪明地不会说出来。   陈桂香最后就答应让他们住了。   好在姜彤之前早早派人来把她的嫁妆床给抬了回去,要不然,可就要让人给占了去,到时候自己的出嫁床被陌生人睡着,得多恶心。   几个打转间,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陈家婆媳各自想了许多。   面色不变,陈张氏就着刚才的话问:“你不是去了?你那媳妇到底怎么说得。”   陈桂香道:“先一去没碰着人呢,她那院子门管关着,我去问了隔壁人才知道那丫头是回娘家去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着人坐轿子回来。   我倒也没有直接说,你们不晓得,那丫头可不好拿捏,我要是直喇喇问她借钱,她能答应么,所以我就想,干脆借着你们来万安县探亲的名头,让她过来一趟,到时候话就好说了,也不说借钱,福哥儿媳妇有了身子,眼看着就要生了,这没个地方住,让她借出点钱来使使,总说得过去吧。我心头这样想,今天就便也没直接开口,省得把关系弄僵,这丫头有她爹娘撑腰,硬气着呢。”陈桂香几次跟姜彤交锋,哪次都没讨着好,才算认清了一点。   她口里说得福哥儿就是陈张氏的孙子,小张氏的儿子,二十岁的年纪,妻子海氏,如今正怀着身孕,算月份,应该就跟姜彤的肚子差不多大。陈桂香想着,两人都怀着孩子,贺云珍怎么着也不应该太绝情才是。   “娘,你仔细跟我说说,大哥在外头还欠了多少钱?你们逃到这里真的没事了吗?那些要债的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万一真的追来了万安县可如何是好?”陈桂香隐隐有些担心,虽然能让娘家来投奔,但是还真怕牵连到自己。   陈张氏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呐呐了半天,才道:“还欠下一千五百多两银子呢。”这还是把自家宅子给卖了抵了一部后的债,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不然谁还真的愿意背井离乡,毕竟陈张氏都一把年纪了。   这可把陈桂香给惊着了!   一千五百两!   这得是多少啊!   就她家一年的花销除去卢景程的读书,也不过二三十两的银子。   她哥居然欠了那么多!   如此一想,脸上表情更是凝重。   那么多钱,那些人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小张氏一直注意着陈桂香的脸,见她脸色难有点不对头,心中咯噔了一下,生怕陈桂香对他们有了什么想法,不愿意帮助他们就不好了。   于是赶忙脸上堆起笑,道:“哎哟,桂香你不必担心,宝嘉县离万安县远着呢,且我们娘几个是夜里偷偷溜走的,什么线索都没留下,他们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去寻得。再则那些人能在宝嘉县里手眼通天,勾结官府,打人杀人,难道他们在这万安县还敢这样不成?还有,桂香你不是说你那儿媳妇是个官家小姐么,还怕的得他们不成!”小张氏说声势大,语气尖利,真个就像自己有多大本事,说的多对一样。   然陈桂香还真是叫她给慢慢说服了。   转头继续跟她们说道:“过几天那丫头过来,娘,你们先把礼节给做足了,也别扣那一点,贺云珍必定是要给你们斟茶喝的,你们给回礼的时候可别不舍,让人面上不好看了,人家还能心甘情愿掏钱出来?”其实陈桂香还是有些小精明的。   她这话刚说出来,陈张氏还没说话,小张氏就抢着先开口了。   她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道:“桂香,你是不知道情况,咱家现在的情况跟你出嫁时的情况可是大大不同,日渐败落。就是早两年你大哥没沾上赌瘾的时候还好,多少留着几件好东西,可现在你也看见了,你大哥不争气丢了性命不说,更是连累了家里,真的是卖了宅子首饰还债,已经一穷二白了,可怜啊……”说完她还嚎啕了两声,拿帕子擦眼泪。   本打算咬牙把自己体己拿出一些来的陈张氏见儿媳妇这个反应,立马闭了嘴,将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陈家是真的败光了,但其实陈张氏和小张氏身上都是藏着钱的,不说自己的嫁妆,就是当家这么多年,总归也捞了不少。   大家谁都不傻,就算当初要债的逼到了家门口,也从没说想过把自己的私房体己拿出来填补这个大窟窿无底洞的想法。   谁还不要过日子呢。   所以最后他们就被赶出了陈家,宅子拿去抵债了。   甚至他们去亲戚家哭着喊着借钱,也不拿出自己的私房。   一个一个心里都门清。   陈张氏当然得给自己留着些棺材本儿养老。她知道靠谁也不如自己口袋里有钱实在,有钱也不怕儿媳妇不伺候自己。   所以方才陈桂香说一番话,她本想着勉强拿出个玉镯来,给了那个外孙媳妇,没料到小张氏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于是连忙把心底原本的打算按了下去。   想着,女儿再亲,现在也是别家的的人了,小张氏这样也是为了自家好,再说女儿现在的日子可比她们好多了。   一时间,陈家婆媳脑子里的想法罕见地一致了起来。   想着东西送给贺云珍,那也是归于卢家了,就算现在要陈桂香出这个钱,也不算过分。   陈桂香气了个仰倒,毕竟她本身就是个小气的人,自然不愿说替她们出这个钱。   于是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娘,再怎么样您不可能一丁点体己都没留吧?”她还真不相信,“你们也别唬我,我一个寡妇守着个小铺子过话还要养着景程读书,手里可没闲钱!”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嫂自来是个精明的,心眼子多着呢,当初也是容不得自己,言自己在娘家白吃白喝。   这陈年旧事一想起来,陈桂香心里就生生怄出两分火气来。   看小张氏的眼神也开始不善起来。   小张氏行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急着贪些便宜别把陈桂香得罪了。   是以连忙改嘴道:“嫂子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却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虽说艰难,但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一这里还有一直我娘当初留给我的一支簪子,原本想着留着做个做个念想,罢了,过都过不下去了,便舍了去吧。”   一番话说得好不声泪俱下。   陈桂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此时,陈满芝连忙在后头给陈桂香捏起了肩膀,一边细声细气道:“姑妈别恼了,都是我们不好,”   陈桂香将就着也就过了这一茬儿,毕竟都是秘籍娘家人,又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有些想念的。   ***   这事瞒不住个谁,燕子巷一打听,都知道卢寡妇娘家人来了。   老娘嫂子侄子侄女,好些人呢。   现今都住在卢家里。   背个不少人忍不住嘀咕,这看起来像是举家来投奔的,看那陈桂香还高兴得人,是打算养着娘家人就了?   啧啧,也不知道在书院上学的卢秀才心里有什么想法。   卢景程会有什么想法不一点。   姜彤是真的有点想法了。   打喜儿一打听了消息过来告诉她,她就觉得陈桂香叫她回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喜儿就问:“那小姐,咱们过去吗?”   姜彤眯着眼睛想了想,去还是要去一趟的。   于是中午,吃过了饭,带着喜儿还有另一个丫头慧儿,叫了顶轿子,去了燕子巷。   正当时,阿贵在卖卤,最先发现往左边过来的轿子,两个丫鬟伴在一旁走,其中有一个是喜儿,阿贵高兴得直跳。   面皮都涨红了几分,叫着:“喜儿,喜儿!”   喜儿听见了,姜彤也听见了。   不一会儿,轿子就停了下来,姜彤走下来,几人往阿贵这边走来。   “阿贵,又是你在卖菜啊,我问你,太太在家不。”喜儿过来问。   阿贵先认真给姜彤问了安行礼,才回答说:“在家里呢。”   但他口气有些吞吞吐吐的,喜儿之前惯和他一起玩儿,了解他,于是连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阿贵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好说。他跟陈家人还有些远亲呢,总觉得说人不好。   喜儿跟他交情好,她还大阿贵一岁,有些姐姐的派头,“有什么说不得的,难道见不得人不成。”   她瞪着眉眼,要生气的样子,阿贵不想惹喜儿生气,这才喏喏道:“是太太的娘家,陈家人,他们都来了,都住了好些日子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那天,不小心听见他们在屋子里说话,说是,太太要找奶奶借钱,给娘家人在这边买间宅子,以后就不走了。”   喜儿一听惊了一跳。   姜彤就完全露出了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桂香和陈家人把她当成什么? 第三十九章   陈桂香她们还不知道, 阿贵已经把借钱这事儿给姜彤透了口风。   她那还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从姜彤那多要多点钱过来呢。   喜儿又跟阿贵说了几句话后, 让他继续看着摊子, 然后就跟着姜彤往巷子里侧门去了。   院门关着, 喜儿上去, 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 一个丫头过来开了门。   一边探出头道:“谁啊。”   喜儿对顺儿可没什么印象,眼生得很。   顺儿倒是认识喜儿。她打量了人几眼, 没怎么说话,就把人放进来了。   然后一溜烟往里跑,一边叫:“太太, 家来人啦!”   姜彤带着喜儿慧儿两个丫头,不急不缓进了院子。   屋子里头,陈桂香正和她娘陈张氏说话, 一听见声音赶紧站起来, 往外走。   “叫魂呢!嚷嚷这么大声你是怕人聋了啊!”才说完这话, 一抬眼,却见原来是贺云珍来的。   口中还没骂出来的话及时咽了下去, 口中一转,扬了扬嗓子, 声音略有些尖利:“原来是珍娘回来了。”又狠狠剜了顺儿一眼, “蠢笨丫头, 也不说清楚!”   随即脸上堆着笑,一边说着:“进来吧,你外婆舅母都在呢。”   姜彤脸上平静, 进去了。   陈张氏和小陈氏听到外头声音,知道是贺云珍过来了。   赶紧对视了一眼,拍了拍褶皱的衣服,背挺得直直的,好好坐在椅子上。   姜彤提起裙子脚往里头一迈,就见着左右两个椅子上坐着两个妇人。   看年纪就知道是陈桂香的老娘和大嫂。   陈张氏大概有六十多岁,头发半白,看着还精神,小眼睛,塌鼻梁。   小张氏应该跟陈桂香差不多年龄,适中身材,中等个头,瘦瘦的脸,人看上去有些精明。   姜彤才一进来,小张氏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脸上尽是笑容。   拉着的手,一边打量,一边热络道:“哟,些就是珍娘吧,真是个好孩子,我竟是头一回见这么标志的姑娘,可把我家丫头比成烧火丫头了,景程那孩子可真是好福气!”   陈桂香说:“那是你外婆,这是你舅母。”   姜彤便抿着唇,脸上略带着一点笑,先给陈张氏福了一礼,叫了一声:“外祖母安。”   陈桂香的眯着眼睛,笑着,“很不必多礼,快起来,好孩子,过来坐。”   那模样真个跟卢家是她们自己家,姜彤反而是走亲上门的远客一样。   姜彤又转身给小张氏略福了福,才被人拉着,坐在了旁边。   陈张氏打从人进门,一双眼睛就没从人身上离开过。   见人头戴珠钗,身穿绫罗绸缎,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伺候,眼睛就闪了闪,看来确实如女儿所说,这丫头是个富裕不缺钱的。   如此,面色越发和善起来。   “可怜我的儿,大着肚子却要搬到外头来住,也不知道哪个疯和尚说的一番疯话,怎么偏偏就信了,丫头伺候到底比不得家里贴心,真真这叫个什么事!我看倒不如搬回来妥当。”不妨陈张氏突然说起这话来。   陈桂香的眼皮跟着跳了跳。   姜彤先是一愣,继而回神,淡淡看了一眼对方。   那清明的眼神像是什么都看的明白。   陈张氏见此,略有些尴尬,脸上闪过一些不自然。   她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想想,该不该说这话。   论理陈家也不过是陈桂香的娘家,还是第一次见姜彤,就如此不将就。   陈张氏到底真糊涂还是有什么心思。   姜彤没出声,不接那话。   小张氏赶紧来打圆场,道:“来,珍娘,这是我那不真实的女儿,比你大一岁叫一声表姐的。”一边说,一边把身后的陈满芝拉了过来。   陈满芝此时却有些不大高兴。   这贺云珍十五岁就嫁了人,而自己已经满了十六,亲事还没个着落,怎么能让人不恼。   恐怕人要将她看轻了去!   她原在宝嘉县也是订过亲了的,那时才十四岁。   不过后来陈家日子越发不好过,她爹又好赌,那家人不满意,后悔了,如此不久,就寻了个理由把亲事给退了去。   陈满芝被退了亲,家中又是这样不好,小张氏后来再怎么给她相看,但那好一点的人家哪里看得上陈满芝。   这样拖着拖着,就拖到了十六岁。   所以,陈满芝对于能离开宝嘉县是很欣喜的,这样,就在没人知道她之前那些事,不晓得她被退过亲,这样就能说一个好人家。   当时小张氏向陈张氏出主意来万安县,恐怕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此时,陈满芝迈着小步子走出来,姜彤也站了起来。   先向对方福了福。   陈满芝立马也回了礼。   两人相互口称表姐表妹。   依着这边的规矩,姜彤是要向外家斟茶的。所以方才喜儿已经自去端了茶水过来,站在一旁。   姜彤略颔首,然后轻端了一杯,递给坐在位置上的陈张氏。   陈张氏点了点头,才从身上拿出一个玉镯子,却不是什么好质地,颜色较深暗,压根不适合年轻女子戴。   她一边给姜彤,一边说道:“拿着吧,咱们都是穷苦人家,这些已经是压箱底的东西了,莫要嫌弃才好。”   姜彤淡淡笑了笑,只说了句谢谢之类的话。   倒是喜儿在一旁,心中暗道这人好生不会说话!   接着姜彤又给小张氏斟茶,人家给了一根成色不足的旧簪子。   姜彤一一接过,转头交给后面的慧儿拿着。   行完了一套虚礼。   陈桂香就喊着顺儿让端些茶点来。   陈张氏这才又开口:“你舅母还有一子,论年龄是你兄长,因你嫂子今日不舒服,你大哥就带着她去了医馆,不然你今日就能见到了。”她说这话,就是想让姜彤接着问人家哪里不舒服。   却没想到姜彤根本没接口。   陈张氏又等了一下,见姜彤只顾垂着眼眸,有一下没一下轻啜茶杯,似是压根没打算问的意思。   心里冷不丁给噎了一下。   气闷不已。   又没法,却只得自己继续说下去。   呵呵一笑,道:“珍娘这肚子怕是有五个月了吧,你不知道,你那嫂子如今也怀着身子,可巧也是五个多月哩。不过就是你嫂子身子比不得你,她没福气,自来弱的很,怀个孩子也是三灾五难的,咱们这走了这一路,太过劳累,她身子就有些虚了,如此你大哥就带她去看大夫。”   姜彤听着,适时蹙了蹙眉,“是么,表嫂可真是辛苦了。”   小张氏要的,可不是这么说一句干巴巴辛苦,转了转眼珠子,接着陈张氏的话卖起可怜来:“谁说不是,你嫂子可怜哟,挺着个大肚,我们一路来万安县这里,身上不多的钱也都花光完了,就是想给她补补,奈何囊中羞涩……”   她说着这些,然后眼睛往陈桂香那边看了看。   陈桂香看着姜彤,便道:“你外家是暂时遭了灾,如今背井离乡来了这里,你大嫂又是这样,所以娘想着,你手头不缺钱,却可以借给你大哥大嫂他们使使,让他们好歹先买个宅子,有处落脚的地方,等以后缓过劲儿来,再还于你也是一样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没得不搭把手的道理,你看是不是?”   姜彤生生给气笑了。   这些人到底是有多大的脸,哪里来的底气?   她就这么好欺负?   这算是头一次见人吧。   一早打算好了的,把人诓过来,张口就开口要钱,还没有一点心虚不好意思的样子。   谁家有这样的长辈!   姜彤脸色越来越淡,索性完全放下来。   尊重是相互的。既然人家都不要脸面了,她何必在这里委屈自己。   反正左右不过一个过场。   在她和陈桂香闹开后,搬出去住,她没了那贤孝名声。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   姜彤心里自嘲地嗤了一下。   冷笑:“娘也不体谅我一个人住着,家中到处都要花钱,还养着下人,怎的人家怀着孩子辛苦,我怀的莫非不是孩子不成?您倒好,只先心疼别家的,也是有趣。我话这就说明白了,钱却是没有,我一个小辈管不了大人的事,您还是另想办法或去找别人那开这个口。但既然外祖和舅舅家这么为难,我也不好收下这些东西——”姜彤转身,把刚才放在慧儿手上的镯子旧簪子拿了过来,还过去给人家。   随后道:“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先回去了。”   说话带着喜儿慧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喜儿慧儿两人一早在旁气炸了,看着这一家三口围逼着小姐,不知羞耻地要钱,几乎没骂过去。   只还得忍着,怕给小姐惹了麻烦。   此时见小姐这般硬气,毫不留情地地拒绝,心里才狠狠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然后跟着姜彤挺着脖子雄赳赳离开了。   别说陈桂香,陈家一家人都傻眼了,没料到姜彤这么果决,还就这么走了!!   她们就是打量着年轻媳妇面皮薄,又是头一次见外家人,好拿捏,才敢这样。   想着哪怕对方不舒服,但她一个老婆子坐在这,她能拒绝吗?   不得不说,陈家人一家心思挺毒的,完全是想道德绑架别人。   若是一般女子,还真抹不开那个脸来拒绝。婆婆在这逼着,舅母附和,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外祖母。   这番做派实在是太过恶心,叫人想一下都觉反胃。 第四十章   陈张氏回过神来, 气得手指都抖了, 似乎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委屈是没有, 可能把自己给憋住了是真的。   一张褶皱的老脸, 一下子青一下子白, 变来变去, 好不难看。   几乎跳起脚来,手指着陈桂香恨恨道:“你这个儿媳妇太无法无天!竟是没有一丁点规矩了!桂香, 我看你是性子太过软和,才叫人不尊重,站在头上拉屎!就这么一个小媳妇, 你命她立两天规矩,叫她干两天粗活,饿上两天, 还怕她不听话!你倒好, 什么都没落着, 却还让人搬出去住大宅子,下人丫鬟围着伺候, 我竟生了你这般蠢的女儿!”   听听这叫什么话,在她口里, 竟是不把别人当人看了。   娶回家的媳妇想磨搓就磨搓, 想拿着就拿捏, 且人家吃得好住得好,是人家嫁妆丰厚,怎么还得一一上交婆家不成?真真是无耻之极。   而陈桂香听了这一番话, 却是翻了翻眼皮子,非常不屑道:“娘这些话刚才怎么不对贺家丫头说。”以为她不想,那不是贺云有贺家人撑腰么。   想起来这个,陈桂香何尝不是一肚子怨气。   本质上来说,她和她娘陈张氏是一类人,性格想了个十成十。   “真是个蠢货!”陈张氏被陈桂香气得个仰倒,声音越发尖利嚎了起来:“千杀的人,老娘这是为了谁?那贺云珍可是你的儿媳妇!吃亏的是你?干老娘什么事,你个不知道好赖的东西!”这话说得好听,她如果没有自己的死心,不是为了从姜彤那弄点钱财过来,问耐烦操这份闲心!   陈张氏自来就觉得女儿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了,跟她陈家可没干系。能叫自己这么生气大动干戈,费心费力跟陈桂香说这些,还不是想自己占着点好处。   嘴上倒是说得好听。   陈桂香也不想真的把她娘给气着,这都一大把年纪了,她也是心疼的。   过了会儿,又说:“你以为我不想拿捏她,先不说贺家就不是省油的灯,就这贺云珍,性子烈得很,我这说几句话,她就跑娘家了,如此,你又奈她何。”   陈张氏粗粗喘了几口气。   一旁的小张氏赶紧低眉顺眼的扶着她坐了下来。   她精明得很,在陈张氏跟陈桂香出主意的时候,就知道不插一句话。   反正最后自己也是跟着占便宜,不用出力更省了事。   陈张氏吃下一口茶,略缓过来了些,才继续道:“你怎么这么蠢,那丫头已经嫁来了卢家,她不听话不怕你,难道她还不怕景哥儿的冷落?你便只管去告诉景哥儿,说他媳妇的不好,是个恶妇,景哥儿还能不管?若他真敢不孝顺老娘,我看他那书也白念了!你只管去官府击鼓告他个不孝的罪名!”   “娘你发什么昏呢,说的这些糊话!”然而陈桂香眼睛却闪了闪,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那陈张氏从鼻子中哼出一声气,道:“娘是在教你怎么管教儿子儿媳。”   这会儿子,小张氏才跟着附和一句:“对啊,桂香,娘都是为你好,她还能害你不成。”随后又叹了一口气,“现下咱们的处境你也知道,可如何是好,娘和我在这边没个落地处,福哥儿的孩子就要生了,哪样不叫人操心。”   陈桂香瞥了人一眼:“嫂子这话是寒碜我呢,难道我还能不管娘?”   小张氏一张精明的脸咧了咧:“当然不是,桂香你想多了,嫂子只是想着目前的情况,随口说一句罢了,是我的错,你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过是舍不得姜彤那块肥肉而已,想着空手捞钱。   特别是今天看了姜彤,见她穿的戴的都具是好的,头上金钗,腕上玉镯,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伺候。   姜彤越是这等富贵模样,小张氏心里越是骂陈桂香没用,连个儿媳妇都辖制不住,她还能干些什么!怪道原先嫁的那个人一金榜题名就把陈桂香给休了。   和人想着不同的心思,这样又说了一通。   大底都是不甘心,不愿意就此罢手,只等着再找机会。   ***   姜彤每天都忙的要死,上次给贺云驰的资料只是一小段,还要继续整理。不提她还想着要先出一小套张试卷来看看效果。   而从青阳郡回来已经是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月。   这天,有个陌生丫头来姜彤这里敲门。   慧儿把人带,去见了姜彤。   那丫头一脸喜气就给姜彤行了个礼。   嘴下飞快说道:“贺小姐,我是李姑娘派来了,叫我来通知小姐,说是小姐上次琼花诗社的成绩出来了,小姐通过了,恭喜您已经是诗社的初等会员了。”   姜彤挑了下眉头,也跟着笑了笑。   喜儿却是非常兴奋,差点就手舞足蹈了,口中夸赞:“小姐,你太厉害了!”   说完又想起来,赶紧去给那丫鬟拿了些赏钱,才把人送走了。   姜彤虽然高兴,但其实并不很意外。   因为之前书肆老板就说过,琼花诗社社员人数跟多,姜彤猜着就知道不会很难。   如此又过了几日,姜彤去了松亭斋书肆一趟。   没想到老板都知道这事了,姜彤道着恭喜。   “贺夫人果然柳絮才高,在下就此说一声恭喜了。”   姜彤抿唇轻笑,“老板谬赞,不过侥幸而已。”   两人略说了会儿话,姜彤才就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问下老板,老板可知道咱们这里哪里有印刷厂吗?”   老板一愣,“印刷厂?贺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姜彤笑了笑,道:“我手上一些东西,想出成个册子印出来,却苦于没有门路,是以才想着来问一问老板。”   她知道这家老板肯定知道厂子的,毕竟书肆每个月都会收专门的话本稿子上来,然后再去印成册拿来售卖。   老板眼睛一动:“哦?贺夫人要印册子,不知是什么册子,可方便一说?”   姜彤当然不会介意,且其实她今天过来本来就是带着目的的。   她手上的试卷弄出来,肯定先要找个地方推广传播,所以最好就是寻一个合伙人,而能售卖的地方,自然就是书肆。   松亭斋书肆是万安县最大的一家书肆,姜彤和老板也算有几分交情了,熟知对方的为人,所以如果能和老板合作,就目前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于是她今天特特过来,先说了这么一个问题。   如果对方好奇,肯定会问下去。   果然,老板就问了。   姜彤便顺其自然回道:“老板可听过试卷?”   老板就越发困惑了,“这如何没听过,凡举参加科举考试的人,便都是要做那考卷的。”   姜彤先是摇了摇头,而后道:“是也不是,这么跟你说吧,考卷大家都知道,但是我这个,是试题集。简单来说,就是参照考试而来,一模一样的试题模式,出许多分试卷,然后装订成册子。”   老板不傻,甚至可以说很有些头脑。   姜彤这么三两句话一解释,他立刻就明白了,眼神有些亮了起来。   “贺夫人,不介意的话,咱们借一步说话。”老板作了个请的姿势。   姜彤颔了颔首,“老板请。”   两人便去了待客用的偏厅。   姜彤坐下来,老板迫不及待,就着一些细节开始询问姜彤。   随着姜彤的的讲解,老板越发的感兴趣,甚至有一种剥开云雾的感觉。   好像觉得,还能这样的?   姜彤如果能听见人的心声,肯定回告诉他,当然能。   大周朝现在没还有考卷资料这种,姜彤想就算她不打算弄,可能过个几十年,也会慢慢有人察觉到这片商机的。   跟老板详细谈了一会儿之后。   眼见时机差不多,姜彤就把自己带来的那十份,规格工整的试卷拿了出来,递给老板。   这个是手写版本,姜彤用的是正楷字,所以阅读感受还不错。   道:“不如老板亲自过目一下吧,大约就是这种形式,十份试卷为一套,后头附有每道题的标准答案和参考答案。”   老板连忙接了过去。   仔细看了过去,一行一行扫下去,越看眼睛越是发亮。   待看到后面每份试卷的每个题目的答案之时,忍不住抚掌大叹:   “秒!秒!简直太妙了,夫人当真是扫眉才子!”   “老板过奖。”姜彤脸上神情还是一派淡然。   这更叫老板高看一眼。   姜彤被琼花诗社录取了初等会员时,老板虽也说着恭喜,却心里并不觉得如何,且一笑置之。   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位贺夫人当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   怪道她从一开始就不喜一些束缚妇人言论行径之书。   就这份东西,就是他做了几十年书商,却从来没能想到过的。   这种头一次听说的,新奇的思路。   老板心内狂喜,甚至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事绝对有很大的利益,如果做成功,不说他这家书肆,怕就是他这个小小的老板,都要就此翻身了吧!   这可以说是摆在老板面前一个大机遇。   老板的激动也无以言表。对姜彤的态度却更加尊重了起来。   不是再把她看作一个书客或简单的女子。   而是一个平等的合作人,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 第四十一章   姜彤准备的是十套试题装订成一册, 但其实有些少了, 老板的建议是至少用二十套成一册。   不过这才一开始, 这十套一册先用来试试水, 完全是可以的。   姜彤老早考虑过, 如果顺利, 这凭借种没见过的试卷,令人耳目一新, 肯定会火爆大卖。   如此销路一好,大卖,就必定会引有人跟风, 然后飞快投入人力,编写同类型试卷。   所以他们最好要把自己试卷的名气做出来,提前抢占市场份额。   “我看名字就叫集思试题册好了, 以我们的东西, 后不管出多少试卷, 都叫这个,要让人熟知它, 眼熟它。简单明了,意思清楚。”姜彤给他说这个概念, 老板做了这么多年书商, 一听自然也是懂的。   试卷是姜彤的东西, 姜彤编写的,取名的权利都在她,老板丝毫没有置喙。   “那相应的, 我就用‘广益先生’作代称好了,集思广益,不怕人记不住。”要的就是朗朗上口,姜彤手放在下巴出轻笑出声,“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一家。”   老板拱手抱拳,“夫人大才!”   他说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赞叹,对姜彤敬佩的不得了。   想了想后,姜彤又说:“不过还需要一个好时机,这套卷子先莫要急着去印册发出去,这样,我还要准备二十套试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不用着急,等我这边差不多,这第一册 就发出去,看看效果,如果反响好,顺势推出第二册。这样前期就算有别的人瞧见了利益,想吃这块蛋糕,但我们已经占了先机,集思试题册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姜彤说得嘴顺,一时把分吃蛋糕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好在老板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蛋糕,但好歹大概意思东西,心里越加佩服姜彤。   试卷这种东西,没有还好,一旦弄出来,你在想一家独霸市场是不可能的,别人又不是傻子,谁不想来咬一块肉吃,分一杯羹。   姜彤现在要的是,一定是市场中最好的,   让她的“集思广益”日后就是一个活招牌,响亮亮的品牌,在文人圈中,提起来谁都知道。   这样,就算是成功了。   两人拟好初步的合作合同,说好等姜彤再编写出二十套试题的大概底稿,现在这十套一册再发出去。   谈好这些,姜彤就先回去了。   之后,姜彤每天就埋在书海里,出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在忙。   好在家中之事不需要她操心。   过了几天,没想到贺云驰偷偷来了姜彤这边。   少年抿着唇敲门的时候,喜儿还以为看错了呢。   然后随即把人请了进来。   “小弟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告诉娘没?”姜彤诧异道。   当时,她正在院子树下看书。   “下学后我直接过来的,却是先让小童回去跟娘禀告过了,言我今日晚些回去。”   贺云驰平时就极为自律的一个人,刘太太对一直都他放心得很,知道儿子不会出去胡乱来,所以也不大拘着他。   姜彤正吃着从水井里拿出来的凉西瓜,切开了,刚端上来。   她自己怀着身子不适合多吃,便让贺云驰多吃些。   “姐姐,上次你送给我的那叠东西我看完了,觉得很好,之前正好有些问题弄不明白,你给我的资料里恰好有有类似的题型,我看了那答案注解,竟觉得茅塞顿开,有了不少思路。姐姐,那种资料,你都是在哪里弄来的,可否再送小弟一些?此对弟弟帮助良多。”贺云驰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可爱,又爱文绉绉说话。   就像是从来只端着课本在读书的人,突然发现还有学习资料这种东西的存在,惊讶之后就是惊喜了。   太好用了。   某些枯燥难懂的一大段选文,资料里不止有全文对照的注解,还有重点句型的分析,什么思想感想之类的。   这还不过是部分文章、难题的解读解析,但对贺云驰一个从来没用过资料书的人来说,觉得太好用了,真的用的非常顺手。   节省了他翻阅许多书还找不到原型的问题。   他对姜彤说得那句帮助良多一点没有夸张。   姜彤咬了一口西瓜,歪头道:“小弟觉得那个很好用?”   贺云驰毫不犹豫点点头,“好用的,我觉得很好。”   姜彤点点头,她开始编一部分出来资料就是想试试使用的效果,给她反馈。   现在看来好像还行,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至少可以预见,资料书和试卷一样是有市场的。   只是姜彤一个人的话,工作量大,明显有些吃力,但是她目前没有认识什么有一定能力又信得过的人。   所以起步阶段的话还是得姜彤一个人来。   好在她现有一个适合的环境,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专心编写试卷是学习资料就行。   姜彤见贺云驰脸上期待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小弟先不必着急,那个资料暂时还没有出新的,等之后出了全本的,我再送给你,这些日子且先学习别的吧。”   贺云驰开始有些失望,但又一听之后能有全本的出来,脸上露出喜意来。   “太好了,如此小弟先谢谢姐姐。”   “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旁的不用操心。”   因为贺云驰今日是上午课,这会儿过来,姜彤就留他吃午饭。   她自己一向是午食吃品种丰富一些,不过菜品偏素些,今日就又多添几样少年人爱吃的肉菜。   吃饭的时候,贺云驰见姜彤吃的多是各类青菜瓜豆,荤腥少沾,然后配了一碗菌菇肉汤子,竟是极为素淡的。   贺云驰怔愣了几秒钟,才道:“姐姐为何才用这些?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不够?”他到底才是个少年,不很懂。只知当初大嫂怀着小外甥的时候,每日每餐的饭菜是特别丰盛的,娘总也说吃得多肚子里的孩子才长得好。   姜彤笑了笑:“不必担心,自然是饿不着他的,我心中有数。”   贺云驰看了一眼姜彤的肚子。   她姐姐虽说怀孕了却整个人并没有一般孕妇那种臃肿的感觉,除了肚子渐渐变大,其他地方并未多长胖。   他对这个不懂,只听了姜彤说没事,便也放心了。   在姜彤这里吃了一顿饭,贺云驰就回去了。   姜彤此时忙着编整试卷,为此,她还托了贺云驰去向贺老爷问问,有没有历届秀才的考试试卷。   最后费心费力给她弄了五套过来。   姜彤喜不自胜,又把这五套试卷拿出来繁复查看,分析总结常考的点和题材,每份试卷都针对一个重点来考,终于大致的模板出来了。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姜彤手头二十份卷子全部完成,经过多次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便赶紧带着东西去了松亭斋书肆。   姜彤急,书肆老板更加急,每日望穿终于秋水,盼着姜彤快些过来了。   等姜彤真的来了,喜不自胜。   甚至跑两步迎了上去,道:“贺夫人,您用于来了!可让老夫好等。”   然后一眼就看见姜彤手里拿着东西,眼神就更炙热,但又怕是自己心切猜错了,过了好半天才道:“贺夫人,试卷这是……编好了?”   姜彤见老板一副小心翼翼,不敢确定的模样,笑了笑,点头,“好了,老板可自拿去过目一番。”   一听这话,老板脸上总算露出笑容。   “贺夫人,里间去叙话。”   书肆有两个伙计看着,完全不用担心。   于是两个人便去了里间。   姜彤坐在椅子上自在喝茶,老板坐在对面,翻阅试题看得认真。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才收了起来。   脸上满是高兴,对姜彤道:“贺夫人,之前十套现在可以去做成第一册 售卖,如果反响好,立即就加入这第二册,争取一下子打响集思试题集的名声,如此,像贺夫人之前说得,就算后面人看见商机开始筹备,肯定也赶不上我们了。”   老板真的觉得贺夫人非常有大局观。   姜彤点点头,“嗯。哦对了,试题集只是其中一项,我这里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只等着把试卷推广开口,再来着手这个。”   老板听姜彤还有别的计划,心里只有由衷地更加佩服。   暗道贺夫人果然非寻常人能比。   别说女子,男子且不及她多矣。   商量好了,两人才一前一后出来。   老板这里有固定合作的印刷书厂,他准备今日晚上就把人约出来谈事情。   书肆里有几个客人在买书。   姜彤也习惯性逛逛看看。   却不想,这时外面走进来了个人。   是姜彤认识的。   就是上回坐李姑娘的马车去青阳郡,参加琼花诗社的时候,和她做一个车的人。   方语菲。   姜彤想起她的名字来。   书肆人少,姜彤又站在柜台前面,方语菲自然也看见了她。   更在看到姜彤大这的肚子上,眼睛闪了闪,诧异一晃而过。   说来两贺人没什么交情,当初在马车上一路都没说过两句话,现在遇见,也就对视一眼,相互移开。   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   姜彤更是不想浪费闲工夫,跟老板说了声,然后就带子喜儿回去了。   等姜彤走后,方语菲进前一步,状似不经意跟老板打听。   “老板可知方才那人是谁?”方语菲只知道人姓贺,具体是个什么来历就不知道了。   当初一起跟着李姑娘的车队去青阳郡参加诗社的十个人,最后一共只有两个人被远进了初等会员。   其中一个是方语菲,另一个人是谁,方语菲一直不知道。   盖因大家去参加的时候,都是用的自己取的名号。   报名的时候,交名号,一张个人的小像,一份身份地址籍贯。   当然这些东西除了自己本人,就只有琼花诗社内部人员知道,她们并不会泄露出去。   就连知道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被录取,还是无意中从李姑娘嘴里知道的。   因为有些人参加后回了青阳郡并不会半个月之后又过去一趟看成绩。   所以都是和李姑娘那边的人协议,告诉他们名号,让他们代为传达消息。   方语菲虽然不觉得姜彤像是能被录取的样子,但却还是想问一问。   老板眼睛眯了眯眼,道:“姑娘说笑了,老夫如何得知这些。”   方语菲抬了抬下巴,眼中带着些许傲气,方才分明看见姜彤和他说话,怎么会不认识。   不过是不想说罢! 第四十二章   当初一起去青阳郡的十来人, 都是万安县人氏, 方语菲知道自己被录取了的时候, 内心非常得意, 有着隐隐的骄傲。   她一向自视甚高, 有些瞧不起别人, 所以从不觉得那些人能有自己厉害。   她父亲是秀才,自己从小也算饱读诗书, 一般人家的女子怎么能跟她相比?就像隔壁人家的那个野丫头,跟她差不多的年纪,却日日和母亲一起出去卖菜, 吆喝行人买菜,嗓门粗大,粗鄙又不堪。   方语菲自认自己是与那些人不同, 她父亲教小弟的读书的时候, 自己就偷偷跟着学, 妹妹笨些,方语菲给她买块糖就能帮着属于她活计。   果然这次去参加琼花诗社, 被录取了之后,爹爹和娘都高看自己一眼。   但是因为嫉妒心和比较心强, 成绩出来之后, 方语菲还暗地打听当初一起去的姑娘有没有谁被录取。   一听果真还有一个, 方语菲有些不信,一直惦记在心里,反复打听, 但打听不出来。   没想到今天来了一趟书肆,就碰到那个姓贺的。   勾起她心里的想头。   她对对方可没什么好感。   所以想从老板嘴里打听一下,但人家压根不告诉她,方语菲书也不买,梗着脖子哼一声走了。   书肆老板看着离开的人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人存着什么心思,心想着抽个时间告诉贺夫人一声,提醒夫人注意着点。   姜彤这边试卷刊印逐渐上了轨道。   而她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六个月,姜彤终于觉察出大着个肚子的劳累之处。   是真难受。   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不过好在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丧气个两分钟,姜彤就又勤奋认真起来。   第一套,第二套集思试题集很快便刊印出来,这时候,按照一开始说好的,先售卖第一册 。   自然是在松亭斋书肆。   一大早,老板就特特地在书肆辟出一块最显眼的位置出来,放置的就是集思试题集。   封面也是姜彤自己设计的,简单显眼,试卷是采用她以前那些试题集的刊页,清晰明朗。   店里两个伙计这半个月见老板忙得很,脸上却眉间带笑的样子,还奇怪老板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了呢。   直至今天一大早,外头来了一辆大货车,满满一车货。   两伙计见怪不怪,以为是老板在订的新书来了。   所以这会儿,两个小子手脚利索跟着搬货卸货。   “放在这儿,前头,最前头,留百来套,剩下的都统统搬到仓库放着。”老板指挥着他们。   外间书肆肯定是放不下那么多的,一般货都是番外后面的仓库放着。   “这次是什么书啊,老板好像很重视的样子。”两个伙计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话。   “不知道,每次有了好的书回来,老板不都挺高兴的吗。”其中一个比较老实一点的小子说道。   另一个暼了他一眼,小声说:“肯定不止这个,我看老板这样有好些日子了,天天笑眯了眼睛,也不怎么训我们话了……”   两人讨论着。   当然还是不知道其中原因。   一大早,街上尚且没多少人,书肆这边已经把书都给码整齐了。   老板坐在前台眼睛盯着外面,等着人来。   到了巳时那会儿,书肆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常在书肆买书的年轻人走到柜台前,那前面一方大桌子上放着新书,仔细一瞧,‘集思试题集’几个大字特别惹眼。   那书生一面翻看,一面问:“老板,这个集思试题集是什么,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老板眼睛一眯,正愁人不问,一问,他才有发挥的余地,才能把试卷介绍出去。   于是立马道:“公子好眼光,这册集思试题集可是最近出来的好东西,乃是一种考试试题,严格说来是同生试模拟试卷。题型完全是比照童生试的规格,让你提前练习熟知这些模式。若是公子以经考过了童生试,那自然是用不着了,但若公子正是要考秀才,这本册子的绝对非常适合,对考试有大大的益处,公子不妨买去一试。”   那些公子听得将信将疑,将试卷封面看了又看:“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什么集思试题集?编纂者是……广益先生?亦未曾听过?”   老板笑了笑,神情坦然自若,“这是自然,这是今年新出来的东西,公子现在不买,等在过一段时间,本店卖光了,公子就算想买,都买不到了。”   那青衣公子本还有些犹豫,一听老板这么说,问了价格,尚能接受,便也拿了一套。   “既然老板这么说,那在下就买一套吧,且看这个集思试题集是不是真这么好。”   伙计连忙把包好了一套,笑着说:“公子您拿好!”   老板和这位公子说话的时候,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些。   此时对集思试题集也生出了些好奇,就有人过来看,一看,再被老板一说,就有不少人来买。   ***   这日,一家学堂。   一位青年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奋笔疾书。   “子斐,你在做什么,如此认真?”   这位叫子斐的青年向来勤奋刻苦,学堂几乎每日都是他最先来,翻开课本就是温书。   这过来的人只是随口一说,然,对方今日并未像以往一样,严肃地颔首或者应一声。   他竟在程子斐的脸上看见一抹兴奋的笑容。   这就真令他奇怪了,走过去,才发现对方不是在温书,而是在写些什么。   “子斐,这是什么?”这人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再次出声询问。   那位名唤作子斐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道:“王兄,小弟前两日在书肆中发现了一本好东西,太不错了,你过来看看。”   说罢把把手中的集思试题集翻给对方看:“就是这个,王兄,这集思试题集非常好用,我推荐你也去买一本。”   “哦?我看看,什么东西能得子斐推荐?”   两个人这就讨论了起来,因为程子斐已经在做这份试题集了,所以他的感触更深,讲起来滔滔不绝,不多时,就将对方给说动了。   下学后,几位学生想邀一起去松亭斋书肆买集思试题集。   这些日子,老板脸上笑容就没停下来过。不过大半个月,集思试题集的名声已经打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买试题集,还不止这个,就连带他的书肆名号都打出去了,许多人都知道只有他们松亭斋书肆才有试题集,巴巴找过来买。   很快,这次第一批次版出来的试题集竟然全部买完了。让人欣喜的是,每天还有更多的人过来买试题集,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断了。   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   卖断了货,没买到的人问什么时候再有,老板回答:“等过段日子,还会又新的试题集出来,公子且过些时日再来看。”   没买到的人自然是失望而归。   第一批顺利售光,和他们之前预想的一样,老板去见了姜彤,商谈第二批该什么时候试题集出售,具体定了一个日子,又说了其他一些细节,老板才走了。   姜彤现在都不怎么出门了。   挺着一个大肚子,不太方便,心里燥又烦。   从她接受准备剩下这块肉,自然是做过心理准备的。也觉得只得自己肯定能顺其自然度过这一段时间。   直到到了这后几个月,她才觉得自己之前的心理安慰都是纸上谈兵异想天开。   计划打算得再好,也不能具体了解怀一个孩子的辛苦。   挺着一个大肚子,不止各种不方便,对人的心理生理都是一种考验。   还很影响工作效率。   姜彤不止一次暴躁过。   后悔,那当然也是有的。   她为什么会怀孕?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为什么没有打掉,为什么为什么?   以后还要养这个小混账,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多事?   一旦脑子开始进行这种询问,姜彤就觉得她整个人都有点想崩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母体的某种情绪能够感染到胎儿,时常在姜彤准备发飙的时候,肚子里那个小混账就突然在她肚皮上踹了一脚。   姜彤眼皮子直跳。   于是打定主意现在开始教育小孩。   “你乖一点!不准闹腾!”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几次之后,小混账在肚子里翻滚的时候,她大声说了一句,对方好像真的安静下来。   姜彤轻嗤,果然教育要趁早。   都说慈母多败儿,她儿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另一面,自姜彤从青阳郡那次见过卢景程之后,卢景程没再回来过。   不过每个月都会寄一封信回来。   当然,现在是独独给她的。陈桂香的那边姜彤不知道,但想来也是有的。   姜彤肚子月份越大,刘太太现下倒是三五不时就过来一趟,担心女儿。   产婆她已经物色好了,却不是姜彤之前说的那个,那个王婆子,刘太太叫人请过来问了,这人在差不多的时段,居然已经接手了四五个胎。   如此就是手艺再好,刘太太也不想用她,随后又仔细寻摸了两个好的。   她已经跟姜彤说过,好叫女儿安心,现在产婆在贺家养着,说是等最后一个月,再把人给送过来。   倒是陈桂香,一次都没有再来过。   其实姜彤心底是有些奇怪的,就算对方很不喜她,但是她肚子里怀的货真价实是卢景程的孩子,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的看中子嗣,就算是再看不上儿媳妇的婆婆,对孙子却是非常喜爱。   而陈桂香,以前嘴上也说过孙子孙子,可从她的行为,姜彤隐约觉得,对方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   不过她也不在乎,随便一想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心思去深究。   一晃到了九月底,下过一场秋雨,天气就逐渐转凉了。   在某一天晚上,几个月未曾出现的卢景程突然回来了。   彼时,姜彤已经散下头发准备睡觉。   看见那人回来,真是惊了一下。   “相公?”   卢景程目光在姜彤脸上看了好一会儿,视线又渐渐落在她的肚子上。   随后,走近了,伸手摸了摸姜彤的脸。   在她怔愣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亲吻了过去,唇舌一寸寸侵占她的。   姜体力不及他,现下怀孕体质又非常敏感,不过一会儿,就被亲得眼含泪光娇喘微微。   “相公……”她趁着空隙,退了对方一把手。   着实是被吓住了。   卢景程叹息一声,放开她的唇舌,没在动作却抱着姜彤坐在自己腿上。方才一时看她可爱的模样,就随了心意。   “珍儿,为夫明日上午就得离开。”   姜彤就由他抱着也没再拒绝。   疑惑问:“为什么这么赶?”   “珍儿,两个月前,太后举办万寿,天降祥瑞之兆,圣上龙颜大悦,未表孝心,宣旨加开恩科。所以,为夫此次亦会下场一试。”   姜彤一愣,立即问:“这次秋闱你要下场?”   卢景程挑眉,点了点头。   当朝太后万寿节那天圣上加开恩科这事姜彤是知道的,此前小小一个万安县都传的沸沸扬扬。   但之前也没听说卢景程要去考。   所以今天咋一听,姜彤才有些惊讶。   过了会儿,卢景程又道:“因为夫要下场,忙了些,所以没有时间回来看珍儿,此次赶回来,却明天就要走,下次再见,怕就是为夫考试之后了。”   “珍儿,可会怪为夫?”卢景程摸摸她的耳朵。   姜彤心想,那是当然要怪的,我还怀着你将来的小对头,也真是挺辛苦的。 第四十三章   卢景程似乎真的只是特别回来看一下姜彤一样。   匆匆而回。   第二天一大早陪着姜彤用过早饭, 匆匆而返。   姜彤觉得自己是不是幻觉或者做梦了。   不是很明白卢景程闹的哪一出。   喜儿却很高兴, 一直说说少爷是在乎小姐和肚子里的小少爷呢。   姜彤淡然一笑, 对此不置可否。   倒是记住了卢景程说这次要下场参加科举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陈桂香。   姜彤也顾不得大着的肚子, 当天就去了贺家一趟, 把这件事跟贺老爷和刘太太说了下。   两人也只是惊讶一会儿, 之后就恢复正常,甚至很是赞同。   说卢景程既然要下场, 必然是老师点头允了的。再说他自身学识充实,未必就没有中的把握。   特别是贺老爷,好像对卢景程看好得很。   毕竟他一直是很满意这个女婿的。   姜彤就是来跟他们说一声, 她自己又不担心。   担心什么呢?   她本来就知道卢景程以后会前程似锦,官拜内阁首府。这次考举人毫无悬念一定会中。   如此,还能有什么激动的想法吗。   不存在。   倒是贺云驰, 见姜彤来了, 非常兴奋地来跟她说, 他最近在书肆里发现了一本好东西。   拿给姜彤一看,原来是集思试题集。   “姐, 这是一家书肆新出来的试卷!最近卖的非常火热,我们学堂几乎人人都有, 我看了也做了, 发现挺好的, 以前还没这样测试过呢!”   姜彤心里有些好笑,不过也非常理解。   点点头,跟着赞同几声, 过了会儿,才说:“小弟,你可以每做一份试题的时候同时计算着时间,这样就能时间把握得更准切,试卷能更好地完成,确保效率更高。”   贺云驰眼睛睁得有些大,有种严谨的可爱,然后非常认真地“嗯。”了一声。   之后,他又说道:“这本试题集的编纂者是广益先生,虽没听过,却感觉是个有才华之人,总感觉试卷里的东西跟姐姐之前给我的资料书的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之处,姐姐,你说资料书的编者是不是也是广益先生啊?”   姜彤没想到这少年还有几分聪明劲,这么快就能看的出来,遂也没有骗他,点头应是。   “竟果然如此!这位广益先生还真是有才学!”   姜彤心中失笑。   她也不是故意要瞒着,总觉得多了人知道问题也多,而她现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或许以后会坦白告诉他们。   姜彤现在主要在家养胎,外加编纂第一本资料书,第一册 第二册两本试卷实在是卖的太好了,特别到了后面,时间推移,热度不仅没有褪下来,反而被更多人知道了。   集试题集和广益先生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这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半。   当然姜彤不会膨胀或者掉以轻心,目前有了一个好的开端,更加应该保持初心乘胜追击才行。   且姜彤觉得,她应该要找几个帮手了,或者说雇几个人给自己干活。   毕竟工作量,工作强度太强大,她有些吃不消。不找人是不可能的,甚至来说,到了后面,她可能就是只用在后面统筹管理,很多工作都要交给别人来做。   自然这个都是要到后面,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完善的,现在暂且还不到这个程度。   目前最紧要就是找培养出几个能干的左右手。   她肚子大,精力就越来越不够用,大概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   未来几个月,专注一本资料书怕是要耗费不少心力,但是试卷这个还要继续,所以还是要找人。   现在一二册试题集还在再版售卖,第三册 卢急着印刷,只是提前准备起来。起码跟前头要隔些时间,至少还要排在姜彤手上准备的这本资料书的后面。   这时候又不能像以前在网上发布一个招聘信息就行。   姜彤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拜托下书肆老板才行。   人家人脉广,关系多。   ***   姜彤即使月份渐大,然陈桂香现在却没功夫管姜彤。   这的确有些不像一个当奶奶的。   她娘家人从来到现在还一直住在卢家。   就算是陈桂香一直偏心娘家人,住久了心中也是有怨言的。   俗话说远香近臭,虽说以前十几年没见面,但过了那阵亲热劲儿后,问题也随之而来,且陈家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举家都住在这里。   陈桂香不是个多大气的人,原本对着自己都舍不得花钱,现在要养着一家人,当然会不高兴。   这次就对着小张氏不阴不阳说道:“我说大嫂,福哥儿也该找个事儿做了吧,就这么呆在家里能说得过去?我这辛辛苦苦挣几个钱,都不够你们一家嚼用的!”   小张氏眼珠子转了转,呵呵假笑道:“桂香,也不是福哥儿不去找事儿做,你看,刚来这里咱们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什么路子,能做什么事?再有,福哥儿媳妇身体不好,她月份大了,福哥儿每日担心她,得陪着……你当姑姑的,还要多担待才是。”   陈张氏听了,倒是皮笑肉不笑坐在一旁嗑瓜子。陈桂香是女儿,怎么也不能苛责自己老娘,而卢家也没个人了,却没甚好怕的。   见陈桂香说小陈氏,反而跟着说了陈桂香一嘴:“你也别说你嫂子,咋不体谅体谅你老娘,如今连个宅子都没落着,你侄儿媳妇身上怀的可是咱们陈家的金孙!你嫂子不养好,肚子里孩子怎么养得好,你好歹有个做姑姑的样子,替他想想法子!”   这话完全倒打一耙,她们原就一直占着人的便宜,现在反而道德绑架对方,把没宅子这话挂在嘴边,弄的好像人家合该给她准备宅子似的。   说这话竟是丁点也不亏心!   不过也是陈桂香自己,一开把主意打但到姜彤身上,还让陈家一家人都知道了。如此也就把这事一直放在姜彤身上,不干自己的事就一样。   可以说是脸皮非常厚了。   陈桂香瞟了她老娘两眼,嘴巴撇了撇:“娘你倒是说的轻松,这一大家子,每天吃吃喝喝,我哪来那么多银钱!”   陈张氏毫不在乎,“这有啥的,你不是说景哥儿这次要考举人的,他若中了,就是举人老爷,你是举人老娘,什么人不巴结上来?到时候随便收些个礼钱好处,一栋宅子算什么,多少银子不自己送上门?往里怀里跑!我也算是举人的外家,怎么着也该搭点福不是,从你们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也让老娘享受享受,却不是在这里指着让你侄儿出去,挣那两个辛苦钱。”   “娘,您倒是越来越会说了!”陈桂香哼了一声。   陈张氏笑得自得,“左右就这么点日子了,你且等着你儿子就是!”   陈张氏心里这么想,心里却并不清楚卢景程的情况,只是随便说一说而已,反正只要把女儿哄住,先住在这里就行。   至于卢景程考不考得上另说,能中了举那自然是更好的。   原先身上背着债逃出来,心里多少会有些担心。但在万安县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不用管事,钱也不用花,自然是住的舒心满意的。   而陈桂香呢,与其说是被陈张氏唬弄住,到不如说心里原本就是偏向娘家,不然也不会接受一大家子住在家里,却只是口头上抱怨几句。   而且陈张氏有几句话岁说到陈桂香人心里去了,她侄儿媳妇肚子里怀着的事陈家的独孙,但陈家现在日子艰难了,以后养这金孙,也不能给他最好的。   这让陈桂香心里有了些想法,甚至不期然想起一些搁在心底的陈年旧事来。   这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福哥儿媳妇就一直是个病殃殃的样子,陈桂香觉得孩子让她养不定能有多少出息。   她却还很有野心,总想让自己娘家人有出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姜彤肚子就过了七个月,有八月了。   她怀孕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主要是自己情绪上的。   肚子挺得老高。   这时候正是月底,离此时秋闱的日子没剩下几天。   因为是加开的恩科,时间要比往年晚上一个多月。不过天气倒是好了,一点都不热。   前几天卢景程还来信说,虽不能陪着姜彤看着肚子一点点长大,却一定赶得及看他们的孩子出生。   姜彤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确实可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心里其实是担心害怕的,却又时时强自镇定自我安慰,再加上刘夫人日日宽慰,好歹面上能稳下来。   只是偶尔会在夜里惊醒过来,发现早已一身冷汗。   说到底还是害怕,没有安全感。   这时候,心里再不能欺骗,她想起自己爸妈,想自己的家。   其实一直以来姜彤是个坚强的人,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外露过脆弱情绪了。   她苦笑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想到竟是这个小东西把她心底掩藏起来的那点情绪给勾了出来。   “果然是当了妈妈就会变得不一样吗。”姜彤低低自嘲一笑。   这夜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却不料,正是这个当口,姜彤宅子人时时紧张的时候。   陈桂香上门了。   这次倒是没有阴阳怪气,也没什么别的事,她只说自己来看看姜彤还好不好,以及孙子好不好。   姜彤不怎么信,之前那么长时间也没见陈桂香对孙子多么重视关注。   不过人来了,这是她明面上的婆婆,也不能赶人,至少茶水是要让人家喝一杯的。   陈桂香眼睛在姜彤肚子上看了一圈,道:“这几个月了,快要生了吧。”   姜彤真的想问一句,您这么喜欢自己的孙子,人几个月了都不知道啊。   喜儿在旁听见了,回道:“回太太,奶奶肚子八个月了。”   “哟还快生了啊,日子过得真快。”   也没什么特别的是。   就是东扯一句西拉一句。   陈桂香就在这而坐了半天,又跟着吃了一顿中饭。   临了估摸着时辰,才准备要走的样子。   姜彤刚准备起身送人,却不知怎的,肚子突然重重抽疼了一下。   她手一按,腰腾地就软了,脸色一下子变了! 第四十四章   肚子上突如其来抽疼了一下, 让姜彤几乎色变!   身体发软, 脚下站不住。   还好及时被喜儿扶住了。   姜彤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 大声对喜儿道:“我不对劲!好像快生了!喜儿, 你快去何家叫我娘来!还有稳婆!”   竟是这般不巧, 刘太太给女儿准备的两个稳婆, 说是过两日送过来。   谁都没想到姜彤会突然出事。   喜儿完全吓了一跳,惊叫:“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姜彤的感觉很不好,她额头上布满一层细细的冷汗,且还在一茬儿一茬儿往外冒。   她咬着牙:“你快去, 去贺家叫娘来!”   喜儿都快哭了,也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出去, 喊来了慧儿, 把姜彤扶到床上去躺着, 叫她看着小姐   姜彤脸色越来越白。   而此时正走到门口的陈桂香,脸上露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拉住喜儿, 问:“怎么了这是?急慌慌的。”   喜儿现在哪有功夫理别人,“我家小姐要生了!你别拉着我!我要去叫稳婆来!”   陈桂香听了这话, 表情就变得非常夸张。   “什么!我乖孙要出生了!我得赶紧去看看!”说完抬脚就往屋子里走。   慧儿年龄小些,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已经在一旁哭了出来。   “你没事吧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姜彤深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好自己情绪, 让自己不能崩,要镇定,她得靠自己。   好在,一会儿厨娘也赶过来了。   这些都是对姜彤非常忠诚的下人,此刻都非常担心,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突然早产。   厨娘毕竟年纪在那里,她年纪大,又嫁过人,懂得妇人生孩子的危险。   看慧儿只回哭,没得影响了产妇的情绪,语气镇定,吩咐慧儿去厨房烧开水,再去房间把夫人之前准备的人参给拿出来。   她虽是个下人,也知道人参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   这一通吩咐,让慧儿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样,擦了擦眼泪,飞快往外跑。   厨娘站在床边,宽慰姜彤道:“夫人莫要担心,喜儿去叫太太了,稳婆也很快来了,夫人再撑一会儿!”   姜彤知道自己很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在往外散,身体很疲劳,有种控制不住的感觉。   身下羊水破了。   却这时,嘭地一声,门被大力撞开了!   陈桂香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乖孙!我的乖孙是不是要生了!”   她大声非常大,在有产妇的房间里,竟是像不会收敛一般。   语气非常夸张。   姜彤肚子很疼,脑子里的神经更加因为这声音一扯一扯地平静不下来。   陈桂香!姜彤几乎断定这事跟她有关系!   现在将方才的事一点点想来,陈桂香简直太值得怀疑!   她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为什么她一过来自己就出事了!   姜彤躺在床上,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肚子。   一下一下地深呼吸!   睁着眼睛,从口中吐出一句话,“王嫂子,你让她出去!让她出去!”王嫂子就是厨娘。   这屋子没有第四个人,‘她’自然指的是陈桂香。   姜彤虽然虚弱,语气里有一股决绝的气势。   厨娘自然听她的话。   便对着陈桂香道:“太太还是出去吧!省得在这里影响了夫人。”   谁料陈桂香突然凶恶起来,骂咧咧道:“你算哪根葱,敢管老娘!她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的金孙,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说完还用自己身体挤了几下对方,然后自己凑近到床边,霸占住位置。   然后扯着一张脸假笑道:“珍娘且不必担心,我已经去叫人了,很快孩子就会出生的。”   然而陈桂香靠姜彤越近,姜彤心里越是恐慌。   突然,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焦。   “啊!疼啊!”   姜彤无意识大喊了出来。   厨娘脸上焦急,嘴中叫着:“夫人!夫人!你要坚持住啊。”   陈桂香却拼命把厨娘往外边拉。   这时,房门又是框框当当一阵声响。   屋子里挤进来三个陌生人。   厨娘吓了一跳,厉声道:“你们几个是谁!怎的擅自闯到别人屋子里来!”   却那几人丝毫不惧怕,甚至还嬉皮笑脸的,“哟,这是什么话,我们可以陈太太请来给床上这位夫人接生的。”   旁边两立刻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倒是哪门子的下人,竟然还管起主家的事儿来了,我看呐,这手也忒长了些。”嘴里竟是些不阴不阳的话。   厨娘嘴笨口拙,说不过他们,好悬没给气死!   她也是面团一样的性格,从来没跟人嘴上打机锋,怎么说得过那赖子一般的三个婆子。   此时,姜彤这房间里哪里像是一个产房,竟是比那菜市场还热闹。   姜彤支撑着一口气,想大声喊叫,“出去!出去!”然而表现出来的却是只看见她嘴巴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   姜彤大喊“救命!救命!”   但是没人听得见。   没人!   不多时,厨娘竟被那三个婆子推推搡搡给弄了出去,然后啪嗒一下,她们将房门给锁上了。   厨娘急的在门外大喊,“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去报官!”   然后里面传来陈桂香不屑一顾的声音:   “我呸!你个老虔婆,我接生自己的孙子干你哪门子的事!你倒是去告啊,有本事把县太爷叫来,我看他抓我还是抓你!”   非常嚣张地说完这段话后,陈桂香再不理人,任厨娘在大喊大叫打门。   屋子里,陈桂香皱着眉头看了姜彤一眼。   道:“去看看还有多久能生。”   那其中一个婆子去检查了下,而后小声说道:“快了快了,这药霸道着呢。”   姜彤现下脑子里已经昏昏沉沉了,她什么都不会想,心里就只有一种感觉。   疼!肚子好疼!全身都疼!   然后,迷糊间,有人在她耳边一直说着一句话,让她用力,用力。   姜彤就恍惚想起来自己在生孩子,然后本能地下身使劲。   她的脸上都是泪水和汗水。   是疼出来的。   然而却没有人在意。   旁边三个婆子,一个人在掐她,一个人让她用力。   姜彤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意识的木偶人,让人随意摆弄。   不知身在哪里,不知今日何年。   姜彤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分裂成了两个。   灵魂无知无觉地飘啊飘,不知飘到了哪里。   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一片茫然的白。   雾蒙蒙地看不太清楚前面。   突然,她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声。   那种非常悲伤的哭声,嘤嘤泣泣,如断心肠。   姜彤听的很揪心,她寻着声音向前走去。   随后,就看到了一个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子。   “你没事吧,为何要哭?”姜彤走近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就问了这样一句话。   那女子还在哭,几秒钟后,她抬起来头。   白色的雾气太多了,多得姜彤看不清楚对方脸庞。   只知晓对方仰着头,或许脸上眼里满是泪痕。   她很悲伤,姜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感受到。   心脏穆然跟着抽疼了一下。   然后,便听见那女子溢满悲伤绝望的声音传来。   “你快醒来吧,醒过来吧,孩子没了,再不醒来,你的孩子就要被抱走了!我求求你啊!醒过来吧!”   如泣如诉,啼血哀鸣。   一股巨大的悲伤乍然全部涌入姜彤的脑中。   使她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力气!   ……   “孩子生出来了。”一个人小声说道。   另一个人立递过去剪刀:“快,拖拉什么,剪断脐带。”   陈桂香立即道:“那个篮子呢!”   说得是方才三个人混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的一个小篮子。   “这儿呢。”那婆子连忙把老子提了过来。   揭开上面一块花布一看。   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陈桂香压低声音,“快将这个孩子抱过去,把那个孩子弄过来!动作快些,我怕她们那边就要来人了!”   陈桂香吩咐玩,她刚要去抱那刚生出的小婴儿。   却不料一把剪刀,“噗呲!”一下,用力捅进了她的侧腰。   “啊啊啊!”惊天的呼喊声响彻院子。   陈桂香一转身。   简直没吓晕过去!   只见,刚才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姜彤。   却如恶鬼一样醒了过来,站在床边。   她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凌乱里散着。   脸色是冷漠无情的,眼睛里透着幽深不见底的光。   一只手抱着影婴儿,一直手拿着剪刀捅进了那个婆子的身上。   陈桂香视线看上去的时候,正对上姜彤的眼睛。   她手发起抖,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陈桂香。”   姜彤淡得近乎飘渺的声音,这样喊着。   “你抱来一个野种,想来换走我的孩儿。好得很。”   “没,没有……”   一个被捅了刀,另外两个以及陈桂香此时已经吓傻了。   而这时,外头的门全被撞开了。   刘太太带着人终于来了。   看见房间里的景象,差点没晕厥过去!   “珍儿!我的女儿!”   姜彤下身全是血,衣衫不整,但她身体站着笔挺。   看着刘太太,一字一句道:“娘,全部都捉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第四十五章   人在绝望的时候潜能到底有多大, 谁也不知道, 也预料不到, 更想象不到。   也许会让看见的不可思议, 会觉触目惊心。   就像姜彤一样, 她在被人下药, 在本该没有意识的时候,却能突然站起来, 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旁人不曾知道,姜彤被原来的贺云珍一缕残留的意念,或者也可以说这身体的本能, 上辈子的经历,给叫醒了。   当时心中被那股无限的悔恨无限的悲伤包围。   心脏在抽疼,全身在疼。   就像是姜彤亲身经历贺云珍的经历一样。   那时姜彤就在想, 或许上辈子, 姜彤是不是就是死在这生产的床榻上?是不是她也经历了这天她正在经历的事?   她是一个母亲, 为了保护自己孩子,所以爆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来让自己的孩子不被抱走,被人换掉。   可是她又很不幸运, 最后她死了。   不知道最后, 贺云珍有没有等来她娘, 见贺家人最后一面。   姜彤很少哭,成年后几乎不会哭了。   可现在,她在哭贺云珍, 她想不到那时的贺云珍会有多大的绝望。   她跟姜彤不一样。   姜彤二十八岁,而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姜彤可以面不改色把剪刀捅进人的身体里,但是贺云珍,她到底太过稚嫩。   保住了自己的孩子,可能用掉了她最大的力量。   小说只是小说,姜彤穿越的是活生生的世界。   小说中对于贺云珍什么都没提到,一行带过,何时生何时卒,都没有具体说,她在读者的眼中是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姜彤,她现在是贺云珍,她活了,且会活的更好,不为谁,就为她自己,为这个小姑娘自己。   姜彤此时此刻的模样,是有些可怕的,形同恶鬼。   但她为什么会这样,在场所有人心中了然。   刘太太几乎没被逼疯。   她的女儿,可怜的女儿,为什么经受这些!   这里不是产房,反而像一个打斗的菜市场。   到底是什么样的阴谋,才能让陈桂香对姜彤做出这样的事。   狠毒如斯。   明目张胆到直闯进人的家里动手。   在看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孩子时候,刘太太的怒气已经到达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再看不懂点什么,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一边抱住自己的女儿,一边抖着手,指着下人吩咐。   “把院子堵起来,谁都不许出去!”   喜儿咬牙,忍住心中的怒火伤心,和刘太太带来的人,一起将那三个人被按住,拿绳子绑了起来,拖了出去。   至于陈桂香,自然也是跑不了的。   刘太太带来的两个稳婆,尚且才从这样的事故中回过神来,赶紧把产妇重新放回到床上。   “太太,得赶紧请大夫啊!”   姜彤也只是拼着那一口气,只能人都被抓了起来,才肯放松,彻底昏了过去。   慧儿急忙跑去叫大夫。   刘太太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帮女儿换了衣服,喂女儿喝完参汤。   那个被大家一直忽略了小宝宝才进入大家的视线。   因为早产。   小婴儿个子比较小,皮肤也不太好看,皱巴巴的,一条缝一样的眼睛紧闭着。   嘴巴发出微弱的啼哭声。   刘太太一见,险些又落下泪来。   孩子还是稳婆过来后才包好的,两个人,有一个是养娘,刘太太特意给女儿准备的。   却怎么都没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姜彤亏遭了这样大的罪!   很快,大夫被请了过来,此时也讲不得规矩,直接给姜彤搭脉搏诊病。   诊了约莫两刻钟。   大夫的神色有些凝重。   刘太太哆嗦着嘴唇,竟是有些不敢问,她怕啊!   不会,珍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大夫,我,我女儿,没事吧!”   这已经不是猫腻,而是明摆着的事实。从姜彤肚子开始异常发痛,到让喜儿去贺家叫刘太太和产婆。   算是喜儿无缘无故在路上被人堵着这些时间,到刘太太带着人来。   将将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姜彤孩子却已经生出来了。   她年纪尚小,又是头一胎,如何会这般快?   毫无疑问,必定是被人给陷害了!   这大夫是和中堂最好的坐堂大夫,为人最是心善,此时,他皱着眉头,道:“令嫒是接触了一种叫做‘一枯红’的药,次药物若磨成粉末状,让孕妇接触超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必定会令其早产。且因它药性太过霸道,所以对孕妇的伤害很大,若是不慎,送了命也是有可能的。”   刘太太吓得脸色一白,“大夫!我女儿,我女儿没事对不对?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   刘太太都顾不得规矩,慌慌张张去拉大夫。   大夫连忙道:“不敢当,少奶奶虽损伤了根基,好歹性命是保下来了,后面只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且于五年之内再不能怀孕生子。”   这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太合掌朝天拜了拜,一面心中止不住的难过,她女儿怎生这般命苦。   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刘太太又感谢了大夫,大夫开好了药,立马遣丫鬟去抓药,给小姐熬药去。   随后又想起来的似的,刘太太道:“大夫,我这外孙还未足月,被害得现在出生,又是用了那等烈性的药物,大夫也给看看吧。”   然后让养娘把孩子抱过来,给大夫看,大夫便扶捋着胡须给把了脉。   然后道只虚弱了些,没什么大问题,小心调养几个月后应该于普通孩子无异。   送走了大夫,丫鬟煎好了药,等姜彤醒过来,有了点意识,便哄着喂了喝,才又让人睡下了。   姜彤这边没事了,刘太太才冷笑一声,去处理这没解决事,没算的账!   陈桂香慌乱得不行,从刘太太赶到后,她一颗心剧烈跳动没有停过。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鲁莽,怎么会被发现呢!那贺云珍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呢。   更有,她心里最担心的不只是这个,而是……那才是她惧怕的根源,如果让人扯出来……   陈桂香只要想想,就脸色发白,双目露出惧意,几欲晕厥。   这时,刘太太身后带着几个人过来了,还未说什么,陈桂香就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刘太太心里有滔天的怒火和怨气,此时却按捺了下来,对着陈桂香皮笑肉不笑,脸色阴阴道:“自然不做什么,亲家母,你滚吧,我这儿就不留你了。”   陈桂香错愕了一瞬间,原以为对方是要私下动手段,她自然要先虚张声势,叫人心里有个忌惮才行。   却没料想,刘太太什么都没做,直接让她走,但陈桂香也顾不得许多,她心里慌乱,存了太多事,于是就直接跑了。   喜儿跟在一旁,急道:“太太,怎么将她放走了!”   刘太太冷哼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且让她再得意两天。”   陈桂香放走了,那三个老虔婆刘太太却不会放过。   她女儿的身体,腰上被那黑了心肝的掐得淤青一片。   都是些毒妇!   就凭私闯民宅这点,打死都不为过!   “都拖出来,塞了嘴巴,叫她们尝尝板子的滋味!”刘太太冷声吩咐。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壮仆,立刻去了。   ***   姜彤是过了三天,才逐渐恢复,不再每天昏睡了。   她看了看生出来的小婴儿,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总算不再担心。   而现在摆在面前的。   是她被下药早产,换孩子这件事。   姜彤面色淡然又冷凝,似乎在发生了这件事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勇敢果决。   “娘,派人去查查陈桂香,她身上有秘密。”姜彤心底隐约有了一个怀疑。   姜彤靠坐在床上,刘太太坐在一边陪她。   闻言皱着眉道:“娘就是一直想不通,陈桂香为什么要把你的孩子换走?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我儿生的不是她的孙子吗?”   姜彤心中冷笑。   若那不是她的亲孙子呢?是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娘,那天他们抱来的孩子还在不在?”   “在,当然在!那可是个证据!什么猫猫狗狗,也想弄过来充当我的孙子!”只要想起自己亲孙差一点被抱走,还要弄一个假货来冒充!刘太太就气得不行!   姜彤道:“娘,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   刘太太摇头,“这倒是不知道,谁晓得她在哪里弄来的孩子。”   姜彤却轻嗤了一声,“娘,你可能不知道,陈桂香娘家人几个月前举家来了万安县投奔于她,她的侄儿媳妇,当初肚子是个我差不多的月份,娘你说巧不巧?”   刘太太一惊,“竟有这种事?”女儿这话中的深意……   “珍儿,你,你是怀疑,那个孩子是陈桂香娘家侄儿媳妇的!”   姜彤挑眉轻笑,“娘觉得不可能?”   刘太太心中很乱,太乱了!   怎么可能呢?有人会把自己孙子和自己侄孙儿调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珍儿,或许是别的原因?”刘太太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   姜彤眼睛眯了眯,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后平静道:“娘让人去查陈桂香就是,她能下药让我早产,能狸猫换太子,种种,必定有原因。”   还有这事,该告诉卢景程,让他知道了。   相信以卢景程的聪明,肯定会怀疑吧。   姜彤嘲讽一笑。 第四十六章   陈桂香其心可诛。   且从今以后, 姜彤再必不会留半分情面!   什么婆婆, 姜彤心中冷笑, 竟也不知道她心不心虚!   差点害了她性命, 调包她的孩子, 此种种, 无一不说明陈桂香是个狠毒至极的人物。   良心这种东西,怕她根本没有!   而刘太太, 听了姜彤的话后,嘴里说着不信,其实心里早已然相信了大半, 只是因为这些事有悖于她这么多年来的所见所闻和认知,加上无法理解,所以会下意识去反驳。   但就像姜彤说得那样, 事实摆在眼前, 如何去否认?   这几乎不难的调查, 刘太太派个人去一稍微打听打听,果然得知陈桂香那侄儿媳妇, 两天前生了孩子。   而现在卢家里可没听见有孩子的哭声。   如此,这被陈桂香带来了姜彤的宅子孩子定然就是那个了。   “毒妇!果真是毒妇!挨千刀的!”刘太太几乎咬牙切齿, 她对陈桂香恨到了骨子里。   姜彤在坐月子, 睡在床上不能出门, 用了霸道的药,身体亏损了许多,更要好好调养。   此刻, 她靠在床上,垂着眼皮说道:“娘,把陈家孩子送去卢家吧,还放在我们家做什么,没得让人恶心。话虽说稚子无辜,但我心里的膈应却是无法去掉,只想着就要难受憋气。反正哟看陈桂香也快活不了几天了!”   刘太太一想,就依了女儿。   别说快活几天,打陈桂香被放回去后,一天都快活不起来,吓只得肝胆俱裂。   那天,将将黄昏,脸色卡白的陈桂香浑浑噩噩回了燕子巷。   那是陈张氏正在门口等着呢。   仰头张望,见陈桂香终于回来,脸上笑起了褶皱,压了声音道:“事儿成了吧?怎地现在才回,老娘在这等得忒着急!”她想的是人能回来,事肯更是成了的。   把陈桂香拉进来,一栓院子门,陈张氏看了一圈,觉得哪里不对,急急道:“那个孩子呢?你没给抱过来?”难道是半道上就给卖了?女儿厌恶贺氏,连带她生的孩子都这么不喜?还是说贺氏生了个丫头片子?   两人回了屋子里,陈桂香才哆嗦着嘴角,“娘,事情没成,被发现了。”   “什么!”陈张氏惊得一跳,发出一声厉叫,“那你侄孙儿呢!那可老陈家的宝贝疙瘩!”她的重孙啊!   “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陈张氏这下子不给陈桂香好脸色看了,别说好脸色,她恨不得打死人。   “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就发现了!”   陈桂香咬牙:“还能在哪,孩子当然是在贺氏那里,娘你也别只管骂我,先头这事你可也是满口同意的。现下被人发现难道都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不成!你们若不贪心让孩子去享这份福,今儿也就没这个事!如今倒全往我头上推!”   “你个不孝女,不孝女!”陈张氏气的个仰倒,然后扑过去打陈桂香,一边怒骂,“要不是你巴巴提出这个主意,勾得你嫂子起了心思,老娘又怎么会答应!你个黑了心肝的,我哪里对不住你,现在你把你侄孙儿丢在那处,别人该摸磨搓他啊!”   陈张氏哭天抢地,但陈桂香心里有更深的担忧惧怕,但她又没一个人能说,此刻也是生出了一肚子的怨气。   她是为了谁!如果不是为了陈家,她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件事!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小张氏因着一早把女儿陈满芝哄骗了出去,还没回来,但是儿媳妇可是还在房间里养着的,正做月子呢。   陈桂香闹了一阵才终于冷静下来。   脑子里开始快速思考着这件事,事情暴露了,贺嫁人一定会追究,势必会查到他们身上,牵连到他们。   女儿怎么说也是卢景程的娘,那贺氏的婆婆,虽然做了这等事,因着这个层面,再不济顶多不来往了,但不能对她怎么样,更别提卢景程眼下正在青阳郡,马上就要考举人了,他们怎么都得掂量掂量,而后要是卢景程考上了举人,卢家就更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陈家却不行,贺家若是没出这口气,指定就把矛头指向他们,他们一户外来人口,肯定弄不过贺家!   不行!一定要搬出去避避风头才行!陈张氏心里很快有了头绪。   先搬出去,至少要等卢景程回来再说,他们是卢景程外家,有卢景程在中间调和,那时可能就无事了。   想明白,陈张氏就立马道:“我现在不跟你扯这些有用的没用的,事情败露了,贺家人一定会找我们陈家人的麻烦,桂香,你拿着银钱出来,我和你嫂他们必须要先出去避避风头!我们陈家的金孙,你尽快去给要回来,他们若不给,你就在门口撒泼,嚷嚷他们抢孩子,就说贺云珍抢别人孩子,自己生了女娃竟要抢别人家的男孩,对,你就这么说!”不过片刻之间,陈张氏心里就生出了一条毒计。   不愧是陈桂香的娘,母女二人的心思竟都是一等一的毒辣。   陈桂香现在还昏头昏脑,一听这话,觉得让他娘先搬出去也好,别跟这里裹乱,她心底尚且还藏着一桩秘密,这个是最怕人知道的。   遂这回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去自个的屋子里,拿出一吊钱来交给陈张氏,“娘,拿了这钱,赶紧让福哥儿去远处赁个屋子。”至于陈家的孩子,她却不信贺云珍敢做什么的!打定主意明日就去要回来。   “晓得了!”陈张氏撇撇嘴,接过钱,叫来了自己的孙子,把这事给人仔细一说。   第二日傍晚,陈张氏他们,带着自己的东西,雇了辆车,走了。   陈家一家人其实没有什么损失,只惹出一堆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而陈桂香,却要就此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怕的不是此次设计谋害姜彤之事,而是十七面前,做下的一件辛秘。   这晚,陈桂香好容易睡着,却又梦到了十七年前那件事。   却当时,陈桂香带着身孕嫁到万安县。   原先她怀了身子的事是隐瞒着的,想着骗过卢老实,把这个孩子算到他头上。   起先也确实满住了,卢老实很高兴,以为陈桂香怀的就是他的孩子,那段时间就对陈桂香特别好。   直到陈桂香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其实陈桂香的肚子已经九个多月了,就在这几天应该就要生了。而卢老实不知道是被谁透露了口风,说他当了便宜爹,他婆娘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要替别人养儿子呢!   遭了一通嘲笑,卢老实气愤的同时,心里也开始有了怀疑,回来后,就拿话试探陈桂香。   陈桂香一听就明白了,心里吓得冷然直流,面上却生起了气,借机和对方大吵一架。   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去了普陀寺。   而就是有这么巧的事,还没上山,陈桂香肚子就发痛。   她是个能忍的,故意不做声,她知晓普陀寺的和尚住持都是些个悲天悯人之人,于是咬牙坚持到了寺庙,拜了一轮菩萨之后,才开始小声呼痛。   果然住持见有妇人生产立马给安排了厢房,没多久陈桂香就生了,是个男孩。   陈桂香没有即刻通知卢老实,而是在寺庙厢房里住着,住持也不好立马让人走。   谁知第三天,普陀寺来了个贵人,带着几个吓人,然后别的香客统统不能去那后院厢房,唯恐冲撞了贵人。   而陈桂香因为在坐月子,不能挪动,她家人又没人来,小沙弥告知了贵人身边人一声。   不过是个屋子住着不出来的,又离着贵人的院子远着,所以那些人也没去计较。   有一次,贵人出来散步,陈桂香听见动静,从窗户缝里偷偷看过去。   顺时惊呆住了。   她以为自己看见了瑶池上的仙子。   实在是这位夫人生的太过美貌,怕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了!   容貌身姿简直无法形容出的好看惊艳。   更叫陈桂香注意到的是,这位夫人竟也怀了身子。   高高隆起的肚子,特别明显,但就算如此,也没有折损她半分仙姿玉容。   高贵得不像凡人。   陈桂香就看着那个高贵出尘的女人,连嫉妒的心都生不起来。   一边心酸自己命苦,想着若不是前头李长兴抛弃了她,她现在也得是个官家娘子了。   如此越想心中越是不能释怀。   却没想到就是第二天,这位夫人出门散步,被一只野猫儿跳出来给惊到,摔了一跤,难产了。   当时贵人身边只有两个伺候的丫头,惊慌得不知所措,一个立刻跑去叫人,一个在旁边哭着。   陈桂香便在此时走了出来,然后帮着那丫鬟把贵人扶到了陈桂香现在住的屋子旁边的一个屋子。   让人躺下。   那夫人疼得一直喊叫,丫鬟一边安慰。   不知怎的,过去了半个时辰,贵人都快疼晕过去了,另一个叫人的还没来。   陈桂香便说让这个丫鬟过去叫人,她帮她守着,说再不叫人来她夫人就危险了。   丫鬟便同意,焦急地跑去了。   却又过了好久,不知为何竟害怕失去没有人来,陈桂香心中先是担心,却慢慢,生出一个可怕念头来。   躺在这里的这位夫人,身穿绫罗绸缎,一看就是不是简单人,家中肯定有权势有地位。   而她,刚生了儿子,因为不是卢老实的孩子,回去可能会被对方丢掉。   但是陈桂香怎么舍得!   再次看了一眼贵人,陈桂香心中陡然下了决定。   随后,她对那贵人用了催产香,这是她偷偷买的,只留在身上怕自己出问题时用,用来唬弄卢老实。   用了药,大约半个时辰,在陈桂香的帮助下,那贵人就生了,也生了个男孩,而贵人自己自然昏了过去。   陈桂香飞快地抱走那孩子,接着去自己房间把自己儿子抱过来,放在了贵人的身边,抹掉蛛丝马迹,假装是她自己生出来的。   然后就跑了。   怀里抱着那个新抱来的孩子,躲在远处,看后面的事。   丫鬟们带着人姗姗来迟,发现夫人生了,却没人发现不同寻常。   先前那两个丫鬟怕是担责任,也隐瞒了陈桂香的那一点事。   最后,陈桂香带着孩子慌慌张张下了山。   到了山脚,陈桂香在一家农户家租了一间屋子,随后请了个人去通知卢老实,说她被猫儿扑过来摔了一跤,早产了,   不久,卢老实带着大夫一同来。   满腹怀疑在看见瘦弱的婴儿时去了一半,再让大夫给孩子一看,大夫说孩子身体很是虚弱,因早产了两个多月,须得细细养着才好,否则很容易夭折。   卢老实听了这话,另一半怀疑也尽数去除,满心欢喜地,将陈桂香接了回去。   ……   陈桂香一梦惊醒,冷汗直流。   却这时,顺儿在外头大喊,说外头来了一个人。   陈桂香急忙穿衣起床出去,见是刘太太身边的人,吓了一哆嗦。   贺家的下人也不说话,阴着笑,将那个孩子往陈桂香手里一放,冷哼一声,才转头大步走了。   陈桂香呆愣不已。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这是,孩子就如此送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陈桂香看着手中这个小竹篮, 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东西, 她怎么带去的, 别人原样送回来了。   还是那个粗糙的襁褓, 一条小被子。   当初陈张氏知道孩子要被送去, 甚至连条好的襁褓都舍不得用, 说反正一会儿要送去,贺云珍那里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而姜彤的孩子,自然更是没必要准备好东西的。   但看现在,陈桂香脸上火辣辣的, 活像是被人扇了几个巴掌。   昨天陈张氏还让陈桂香去姜彤那里撒泼,现在,人家就直接把孩子送了回来。   不知为何, 陈桂香心中慌张得厉害。   她心里安慰自己, 没人会知道那事, 且有景程在,贺家人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顺儿眼睛闪烁, 余光瞥着陈桂香。   陈桂香这几日都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有什么事, 还有, 前头陈家一大家子一窝蜂住在这里, 也是关着屋子门整天在里头说话。   陈嫁人对顺儿张口就是使唤,呼来喝去的,陈桂香不说什么, 顺儿心里不满,面上却敢有怨言。   陈家那个女人几天前生了孩子这事,顺儿当然知道,还是她去叫的稳婆。   只是第二天,陈桂香就抱着孩子出去了,说是孩子有些不好要去看大夫,顺儿还奇怪怎么不把大夫请到家里来,之后陈桂香回来了,孩子却不见了。   顺儿人精一样,觉得这事有蹊跷,陈桂香她们一定有秘密,于是在阿贵那里去打听,奈何对方蠢货一个,问什么都只摇头说不知道。   就是刚才,突然有个人在外头大声拍门。   顺儿去开门,见人手中提着一个篮子,她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陈桂香那是带孩子出去装孩子用的吗?   所以赶紧把陈桂香叫了起来,那人把篮子连带孩子丢到陈桂香手里。   陈桂香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顺儿就故意试探般说道:“太太,这不是福少爷的孩子么……他们走了,咱们要不要给送过去?”   陈桂香现在压根没有心思注意顺儿想什么,闻言便道:“当然要送过去!哥儿还这么小,不得吃奶,怎么离得了娘!你快去雇顶小轿,我得赶紧把孩子送过去。”   顺儿没问出什么,忙一溜过去找脚力了。   叫来了脚力,陈桂香的赶紧就去送孩子了。因陈家人赁屋子离燕子巷比较远,是以陈桂香才舍得请个轿夫。   ***   那边刘太太派了人盯着陈桂香,对她的动向是一清二楚。   果然见她送孩子去了陈家,所以那孩子是谁的再不用怀疑。   随后,刘太太派人去四处打听,打听陈桂香事迹,包括陈桂香是怎么嫁到万安县来的。   这么一调查,自然就打听到陈桂香二嫁的事,还有那个她怀的孩子是前丈夫的各种谣言。   刘太太赶紧把这些事都给女儿说了。   暗暗咋舌。   道:“你说,女婿难道真的是陈桂香之前丈夫的孩子?”想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劲,“她就一个儿子,第二任丈夫也早早不在了,家中也没什么别的烂事儿烦她,其实压根不必在意别人的谣言。就算女婿真的是她前夫的,不照样是她陈桂香的骨肉?你肚子里怀的也照样是她亲孙儿,何至于要将孙儿给换掉?”   刘太太脑袋都想糊涂了也想不通。   姜彤沉吟了半晌,才道:“娘,还有没有打听到别的事?”   刘太太叹了口气,“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太好打听,再问也没问出什么来。”   “哦对了,还有一点,”刘太太一拍大腿,想起来说道,“据有一个人说,当初陈桂香的孩子不是在家里生的,说是她一大早坐车去寺庙上香,对就是普陀寺,然后路上,不知怎么的就早产了,说是被东西冲撞了。这么一说起来也的确是挺奇怪的。”刘太太皱了皱眉。   姜彤却忽然道:“娘,我看这事我们再不必打听了!”   “珍儿,这又是为什么,不是说……”   姜彤想,他们知道这些已经够了,剩下的,该要交给卢景程处理才是。   这样不是很好?卢景程自己的身世,关于他和她娘陈桂香之间的事,让他自己去调查。   还有孩子,那个小东西,卢景程再怎么说都是人家的爹爹,该帮他儿子讨一个说法才是。   ***   而正在青阳郡参加秋闱的卢景程对家中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在经历了九天七夜,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的考试过后。   秋闱才算是彻底结束。   卢景程身边有书童,又有老师传授经验,派人妥善安排,所以一切都非常顺利。   只考试中到底免不了受着罪,这个只要是考科举的人谁都无法避免。   等人从考场里出来,就算是卢景程一向风度绰约仪表堂不凡,也维持不住形象,露出许多狼狈来。   回去梳洗一番,倒头睡了一天一夜,这才缓和过来。   考完试,卢景程也不再耽搁,向老师辞行,带着书童,雇马车回了万安县。   当天晚上就到了县城,卢景程直接令马车去了姜彤那里。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   而是,冷不丁,兜头砸下来的一件事。   他夫人早产了!他的孩子出生了!   卢景程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几乎是瞬时,他的脸色就变得冷冽难看。   几个下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她们对姑爷都没见过两次,压根不了解。但是姑爷身上的气势真是太强了!   卢景程坐在床边,摸着姜彤的头发,道:“珍儿受苦了,为夫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罢,直接把喜儿叫了过来。   喜儿是姜彤贴身丫头,没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所以卢景程就直接提了她来问。   “珍儿到底出来什么事,分明还有两个月,她为何会早产,你们是如何伺候的!”卢景程声音清冷又严肃。   喜儿垂着脑袋,看了几眼她家小姐,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   却刹然被姜彤给打断。   “相公,这事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姜彤声音平静,又道,“喜儿你先出去。”   喜儿闻言便也立马退下了。   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姜彤月子还没做完,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不过她并没有让人把房弄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关门关窗不透空气。   只是她身体现在人虚弱,还是要养着,刘太太是厉声吩咐丫鬟不能由着姜彤洗头沐浴的。   姜彤也没跟她娘去拗,只每天擦身换媳妇换被子。   屋子里通风透气,桌上有当了鲜花点味,所以空气也并没有很难闻。   她现在是靠在靠枕上,微微侧着一点身子,和卢景程说话。   “相公,我说的话你都会相信吗。”姜彤眼睛注视着卢景程,先问了这么一句话。   卢景程笑了笑,伸手去握住了姜彤的手,脸上的神情沉稳而包容,“珍儿说什么,我自然是相信的。”   姜彤点了点头,声音柔而缓,“我要跟相公说的一些事,可能相公要做一些心理准备。”   “珍儿说罢。”   姜彤听了,右手不自觉放在家肚子上,却已经不是高高隆起的肚子,内心叹了几口气,垂着眼皮,才淡淡开口:“我之所以早产,不跟别人相关,也不是丫鬟没伺候好,而是你娘,陈桂香,故意谋害。   她身上带了一种极其霸道的,能致使人流产的药物,上门来,在我身边坐了半个时辰,我不曾防备,就此中招,肚子疼痛难忍,于是连忙让喜儿去叫稳婆,之后,你娘趁着这乱的时候,让一早就等在外头的三个婆子冲进了产房,将我身边的一个伺候的人推了出去,锁上门。   药物让我昏昏沉沉,你娘让其中两个婆子对我又掐又打,我费尽十分力气生下了孩子。”   姜彤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非常之平淡,似乎经历这些的不是自己一样。   而此时,卢景程的神色完全变了。   姜彤看着他,都形容不出来那是个怎样复杂而又可怕的表情。   “你别急着说话,让我说完。”姜彤捏了捏卢景程的手,而后接着道,“我生下孩子,其实已经神智涣散了,几乎就要昏死过去,但可能老天当时看不过眼了呢,不知怎么心中就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于是,我就惊醒了,睁开眼了……”   姜彤忽而几不可闻地笑了几声,然后抬头,看向卢景程,一字一句道:“相公,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不待回答,姜彤继续开口,似是自言自语,“我看见,陈桂香从她身后的一个小竹篮里抱出来一个孩子,准备放在我身边,然后叫一个婆子将我刚生下的孩子抱走……相公,你说我清醒得及不及时?你说这是不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珍儿。”卢景程说不出别的话,脸色几乎狰狞。   姜彤是第一次见他失态。   “你也想问为什么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是不是?那我再告诉你一点,那个被你娘带过来准备冒充我孩儿的,是你的表弟,也就是你娘的侄儿刚出生的儿子。哦对了,还有一点忘了跟你说,你的外家,早在几个月之前就举家来了万安县,投奔你娘,日前,才偷偷从卢家搬了出去。”   卢景程毕竟是心智坚韧之人,不过恍惚半晌,就迅速恢复过来。   只脸色冷凝,深沉不语。   姜彤最后说了一句话。   “相公,我觉得你应该去调查一下自己的身世。我只能说,在普陀寺,也许你会打听到一些事情也未可知。”   姜彤完全没有那种知道了关于相公某些事,或心惊胆战或坐立不安。不知道要隐瞒掩藏起来还是说出来的犹豫,亦或者说去自己偷偷调查。   这些全部没有。   她没有一点这种顾虑。其一,事关卢景程,让他自己去调查天经地义。其二,陈桂香做的这些恶心事,姜彤自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而陈桂香现在还是卢景程的母亲,不管如何,她都得先把这话挑开了明说。   心虚害怕,这不是姜彤该有的情绪。   所以她能直面卢景程,坦然且犀利地和他对视。   “我会去调查,也会处理好。”卢景程拧着的眉头没有散开,面色亦是凝重。   他抚了扶姜彤的头发,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第四十八章   卢景程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   这日, 他出门去了一家酒楼, 然后让洗笔去帮他带一个人过来。   自己在酒楼的房间里若有所思。   已经过了几天, 再不可思议无法接受的事, 此时也会接受。   果然时间能将一切平息。   卢景程现在非常冷静, 和那天在姜彤面前判若两人。   他站在窗柩前, 凭窗而望。   心道珍儿太过聪慧,在陈桂香的设计之下, 不仅能够冷静对待,保住自己的孩,她并未有任何软弱表象, 甚至能那么快从陈桂香的行为中,来猜测推断当年的事,以及……自己的身世。   卢景程是叹服的。他越发欣赏姜彤。   就是他, 跟陈桂香一起生活了十七年, 直到今年, 方才开始察觉到点什么,才开始怀疑。   他曾多次悄无声息试探, 陈桂香也果真露出马脚。   早在几个月前,卢景程已隐隐有了感觉。   所以那时, 他才任由姜彤搬出去住。   却未料最后还是让他受到了牵连。   陈桂香……   卢景程眼睛里有些看不明白的深意。   有些事, 有些秘密, 总是要揭开弄明白的。   很快,洗笔带着一个人敲门进来了。   “少爷,李大带过来了。”   李大是一个中年男子, 四十岁。他家就住在普陀寺的山脚下。   十七年前,李大的小儿子才刚出生,现在却已是中年。   李家在山脚下支个茶棚,做点小食馒头,卖给过往歇脚的旅客,也是个营生,好歹能糊口。   他家住的院子就在茶棚后面,不过几脚的距离。   正那时十七年前,有一日,一位妇人抱着孩子来他们家赁了间屋子,道只借住几日。   李大看着眼前相貌俊朗的公子有些不太敢说话。   前些日子就有人打听十多年前的事,他们家不过是个卖茶水的人家,生怕是得罪的什么人。   有人来问话,吓得赶紧一五一十都说了。   天外被拉来见这位公子,李远内心着实忐忑不安。   洗笔使了个眼色,李大便赶紧弯腰躬身回答。   “回,公子,是的,大概十七年年前,我们家的确住进来一个女子,给了些钱我家让我们允一间屋子出来给她休息休息。这事不稀奇,因我家就在山脚下,上香的香客有来不及赶回去的,大多都会在我家投宿一晚上,及至第二日再行路。   当时,我娘见那女子抱着个孩子,就多嘴问了几句,那女子就说她日前寺庙上香,谁知道就肚子就生了,幸得住持收留,让她在香客的房舍内住了几日,今日才赶早下来,已经让人通知让丈夫来接了。”   这事李大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那时他还跟着爹娘一起住,也是亲眼见着的。   卢景程听了后,脸色也并未有何变化,过了几秒方才问:“你可记得那女子姓什么。”   李大想了想,回答说:“依稀记得我娘当时喊人叫陈娘子的,应当是姓陈亦或者是她夫家姓陈。”   卢景程问过这些,随后让细笔给了人一些银子,才挥手让人走了。   心中沉思。   如此说来,当初陈桂香临近生产之时的确是往庙里去了,且的确是在普陀寺生的孩子。   卢景程的表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好像他现在探查的不是自己的身世一样。   让洗笔先回去,卢景程自己坐马车往普陀寺而去。   这么多年来,普陀寺香火依旧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凡间信徒不论男女老少,心中都有所属之事,自然要来摆菩萨佛祖。   卢景程冷眼旁观,看客似的,跟着捐了香油钱,甚至求了一支签。   但他却不解签,只看了一眼便嗤地一声。   之后他叫住个小沙弥,问对方住持在不在,可否一见。   小沙弥说他得去问问。   一刻钟后才返回,说是住持说,今日得巧,与公子有缘,便可一见。   说罢,就领着卢景程去了住持的禅房。   普陀寺的住持大约六十来岁,生就一副慈悲的面孔,让人一见他似乎就能平和下来。   “施主安好。”住持捏着念珠,手福了一下。   卢景程合掌抱拳示意,“在下姓卢,住持有礼。”   “卢施主要见老衲,不知所为何事?”这住持也是个敞亮之人,并没有绕圈子。   卢景程道:“有一件经年旧事,事关重大,想向住持询问一番。”   住处捻了捻手中珠子,道:“不知是何旧事,施主不妨先说。”   卢景程闻言,这才说道:“十七年前,大约五月份左右,寺中可有借住的女香客怀着身子,将近临盆的?”   卢景程也没有拐弯抹角,直直而问。   这个时间,这个大肚子的条件,要想起来有没有这么件事,实在是太容易。   不止是住持印象深刻,寺院里经历了的人都知道。   因为那是普陀寺第一次来了贵人,且贵人还在庙中产子。   这并非什么秘密,只需去随意询问一个老人就能知道。   于是住持回道:“确有其事。十七面前的五月份,一位贵人途径万安县,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偶遇普陀寺,因心中苦闷,便进来拜佛。随后干脆决定在此小住了几日。当时,那位夫人正是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然却不料有一日被一只猫儿给惊着早产了,那孩子就在普陀寺落生。”   卢景程眼睛眯了起来,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才道:“不知住持可否知道那位夫人是何身份?是哪家的贵人?”   住持的确知道,当初那位夫人意外早产之后,不出两日,就有一队人马飞快来到普陀寺,言及接王妃回府,住持无意见那车队上的标识是镇北王府的标志,于是就知道了,当日那位夫人正是镇北王王妃。   “施主何故要问这些?”住持问。   卢景程回答:“心中有事要弄明白,还望住持成全。”   这也并非说不得,住持又观卢景程面相,此子前程不可限量,更非大奸大恶之辈。   是以也没有隐瞒,告诉他道:“那夫人乃镇南王王妃。”   久久无言。   纵使心头有百般滋味,卢景程也只能暂且放下,长叹一声。   面目恢复如常,才告别住持,离开了普陀寺。   卢景程没有再问寺中是否还有其他借宿香客生了孩子,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原本是想确认一下陈桂香的事,却没想,得知了十七年前镇南王妃也途径此地,还在寺庙生下了孩子。   卢景程心情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么复杂过,竟隐隐有些头疼之感觉。   他按了按太阳穴,随后回去了。   姜彤还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刘太太最近可着劲儿送补血补身子的好东西过来,让人炖给姜彤吃。   然而这亏损了的身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补得回来的。   卢景程心疼姜彤,每日必定要亲手给她喂药膳。且不知为何他竟在这件事上执拗得很,姜彤早拒绝说不用麻烦,卢景程完全不听她的。   在姜彤面前,那些事卢景程都能说,其实他心里反而是有些放松的。   于是他就把去了普陀寺见了住持的事,说给了姜彤听。   姜彤是真惊住了!   怎么竟然牵扯出一个镇南王妃出来?   这是什概念?   就是说,镇南王是皇亲国戚豪门贵族,他们就只是一穷二白的小人。   如果卢景程的身世真的有问题……   姜彤没有再想下去了。   几乎是可预估的,这事情太复杂。   卢景程一见姜彤的表情就知道他这夫人什么都懂。   玲珑心思。   过了会儿,楚姜彤又问:“相公,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卢家。”是的,卢景程从青阳郡回来之后,就没去见陈桂香。   “珍儿觉得?”   姜彤嘲笑,“她此刻怕是翘首以盼你归家吧,如今我与她势不两立,再不会高拿轻放。她估计生怕你被我笼了去,巴不得你即刻休了我才好。”陈桂香自然想卢景程回去,妄图把人控制在手中,当她的保护伞。   岂不知卢景程已经在查自己身世了。   别看现在卢景程能和自己说起这事,似乎心中并不介怀一样。   但姜彤能感受到,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   越平静的表象下只会是潜伏着越汹涌的惊涛骇浪。   此时卢景压下去的情绪,总有一天会爆发。   陈桂香,她若真做了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即使她养大了卢景程,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并且,姜彤有些察觉到,陈桂香对卢景程并非真想表面上那么疼爱。而卢景程,也并非是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的模样。   端疑往往是从一些小事,一句不经意的话中透露出来的。   可能,有人一早就发现了。   “还是你想,等她自己发现你已经回来了,并且在我这里?”姜彤突然笑了道。   如果是这样,那怕是在折磨陈桂香的精神。   说不准她现在日日睡觉都睡不好。   卢景程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正这是,奶娘抱了孩子过来。   姜彤眼皮挑了挑。   道:“ 他怎么了?”   孩子生下来之后,姜彤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都是交给奶娘带的。   奶娘经验可比姜彤丰富多了,不管是抱孩子还是喂孩子都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姜彤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庆幸不用自己照顾这小东西,不然真要头疼死。   奶娘都是一天把孩子抱来给姜彤看一次的。   方才已经看过了,所以姜彤见孩子又过来了,就问了一句。   奶娘赶紧道:“小少爷大约是想少奶奶了,有些闹呢。”   姜彤一听有些好笑,这么大一点的婴儿还会认人不成。   见他抽抽搭搭的哭,姜彤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嘴里说:“不准哭。”   她这是习惯使然,怀着这家伙的后面几个月,都是这么交流和他交流的。   奶娘心头发笑,想着少奶奶毕竟年纪还小,哪里会当娘。   孩子就是要抱要哄才行。   但姜彤觉得小孩子的脾气是一早就不能开始惯的。   所以也不去抱他,又再说了一次,“不准哭。”   谁知过了一会儿,这小孩还真不哭了。   姜彤满意了,点点头,“这样乖才好。”   卢景程见了哭笑不得。   他也是个新手父亲,并不会如何哄孩子。   奶娘看姜彤好像没有抱孩子的意识,就对卢景程道:“少爷要不要抱一下小少爷,小少爷很乖的。”   姜彤觉得奶娘不真诚。   这小魔王明明每日晚上都要哭闹一阵,姜彤这屋子里都能听见。第二天一早抱来她屋子的时候,倒是很乖。   奶娘一伸手,卢景程便也去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抱了起来。   姿势稍微有些僵硬。   生疏地哄了一会儿,突然说:“孩儿取名了么。”   姜彤摇摇头,“没,相公取吧。”她对名字没什么研究,要她取名怕是要想到头秃。   卢景程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便取‘恪冕’二字如何?”   姜彤愣了一会儿,有一瞬间的恍然。心道这小魔王果真还是叫这个名字。   “好。”姜彤对名字并没多大异议,她不认为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   卢景程抱了一会儿孩子就交给奶娘,让人抱下去。   卢景程想起来那三个被关起来的婆子,就问楚朝阳从她们嘴里有没有审问出什么。   “没有,她们都得了陈桂香给的钱,陈桂香跟她们说的是,跟儿媳妇不和,儿媳妇现在要生了,她只想把孙儿抢过来,且说那个带过去替换的孩子是买的穷人家的孩子。”姜彤说道。   之后刘太太肯定是派人去查了。   三个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之前却是并没和陈桂香有什么往来。   真是为了几个钱才做下这种事。   不过即便如此,她们也休想讨得了好。刘太太审问过后,就把人弄到衙门,一纸状书告上去,几人挨了一顿打,现在还关着。   陈桂香自然是不会管她们。或者应该说,从阴谋被发现几人被抓住之后,陈桂香的就没打算管过这几人。   卢景程大概也看清了这点。   片刻后道:“珍儿,我明天去一趟燕子巷。”   姜彤先是诧异,然后点点头。 第四十九章   确实如姜彤所说, 卢景程虽然回来就直接来了她这里, 但陈桂香还是知道了。   刘太太会时时关注着陈桂香的动向, 陈桂香未必就没有盯着姜彤这边。   知道了后, 陈桂香就开始担忧害怕。   毕竟她做了那起事, 如果儿子知道, 说不定要大闹一场,到时候肯定会伤了母子情分。   起先陈桂香害怕卢家会报复她, 一直提心吊胆等了好些日子,那边都没动静,其实她心里日非常煎熬的。   所以有有些便盼着卢景程快点回来, 如果他能中举就更好了,那样自己也就再不必怕贺家。   心里数着秋闱的日子,等它快些过去, 然后估摸着卢景程也该回来了, 却这时, 发现卢景程是回来了然而却没有直接到家,而是去了贺云珍那里!   陈桂香第一反应是即使生气!儿子竟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反而去了那个恶妇那里!   她甚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张嘴怒骂:“不孝儿!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 白养活你这么大!”当然这怒极了的话目下也不敢对着人说, 不过是兀自躲在屋子里, 也只有个顺儿能听见。   顺儿从得知卢回来了就开始心头发热,见陈桂香如此,便主动上前劝慰:“太太可别生气, 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少爷哪里就是那样的人了,他还能不孝顺您么?不过是看那边生了孩子,因怎么都是自己的骨肉,肯定是要去看几眼的。您别急,少爷一早得过来。”   这话说得,带着点暗示的意味在里头,道卢景程能彤哪里不过是因为孩子,和贺云珍没什么干系。   果然原还生气的陈桂香就被这番话给拉了回来,心下开始细细琢磨开了。   男子的确都是看中子嗣,景程回去那边可能真是这个原因也说不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陈桂香想,不过是个孩子,哪个女人不会生?还真就以为只有她贺云珍能生不成!   陈桂香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后眼睛转了转,又盯着顺儿看了好几眼。   心道那牙婆确实没唬她,这丫头养了几个月前长开了,脸蛋白净,眼睛又大,是个俊模样。   “顺儿你今年多大了来着?”陈桂香问。   顺儿眼皮子一跳,心里怦怦跳,面上却乖乖回答:“回太太,有十五了。”   陈桂香一听,又将人从头到脚正经把人打量了一便,然后说道:“十五了,可正是女儿家的好时候。”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顺儿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将心中疯狂涌出的喜意强行按了下去。   顺儿口里说道:“我是太太买来的,自然什么事都听太太的。”   这话说得陈桂香满意,心里极其舒服,便夸了她一句:“不错,是个好丫头。”   顺儿心里有了底,福了个礼,就下去做事了。   陈桂香准备把顺儿提给卢景程做妾,忖度着先不说孩子,只要儿子身边有了别的女人,那贺云珍又算的上哪根葱,不定一转眼就被儿子给忘了。   等儿子再考中了举人,贺家人更不算什么了。到时候把贺云珍休掉,再去聘个姑娘回来,家世上不必太好,最重要的是人一定要温顺听话。   陈桂香在心里算盘打得铛铛响,让卢景程娶回个性子软好拿捏的媳妇,加上顺儿是她给的妾,必定是跟她一条心听她的话。   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才过得舒坦呢!   陈桂香的越想心里越痛快,好像现在自己已经就是如此了一样。   ***   心中拿定了主意,陈桂香竟是突然振奋了起来,前两日急得睡不着睡担惊受怕的心理竟都没了!   那精神头竟比一般情况还要好!   因着决定把顺儿提做妾室,陈桂香这次也大气了。   隔天带着顺儿去买了一根银簪,一对珰珥。   虽然心里很肉痛,但面上好歹装出个样子来。   掀起耷拉的眼皮,凉凉道:“就这几日景程该回来了,你拾掇拾掇,钗啊环啊都给带上,家里旁的事先阿贵做,你在少爷面前机灵点,等你们成了事儿,我再挑个好日子,提你当个妾。”   陈桂香这话说得直白,顺儿心眼子虽多,却也还是个黄花闺女,此时也羞红了脸,低着头没说话。   买了东西,陈桂香这几日对顺儿果然不再那么苛责,让她梳洗打扮停当,只等着人回来。   却说这日,卢景回了卢家。就一个人,连洗笔都没有带。   先是外头的阿贵看见了少爷,别多高兴了,口中喊道:“少爷回来了,太太,少爷回来了!”   顺儿这几日一直盯着外头的动静,连做事的时候都是竖着一只耳朵。   阿贵那边才叫了一声,她就飞快放下手中的针线簸箕,跑去开了门。   走在前头的是阿贵,顺儿看都不看,眼睛直让后面瞄,话里带着惊喜。   “少爷家来了?哪里?快进屋子。”   这倒是故意把把声音说得尖声细气的,却不知这样其实并不好听。   且看阿贵就知道,阿贵奇怪地看了顺儿好几眼。   顺儿的目光一直往卢景程身上跑。   卢景程没什么表情,径直往家里走。   才一进得院子,陈桂香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脸上堆满了笑容,“我儿回来了,娘盼着你好日子!可终于回来了!”   卢景程也朝陈桂香笑了笑,“孩儿不孝,让娘担忧了。”   陈桂香拉着卢景程的手,笑眯眯拉着人往屋子里走。   “回来就好,会来就好,我儿考试定然累着了,娘今日弄些好东西你补补!”   陈桂香一边说着这话,眼里却一边暗暗观察卢景程的神色。   掩饰住心里的慌张。   她不知道姜彤是怎么把事情跟卢景程说的,又或者是直接威胁卢景程让他和自己决裂?   哪一种陈桂香都不想看到,她怕卢景程会冲进家来质问于她,为何要这么做。   陈桂香甚至在心里想了一百种反驳的理由,都是譬如贺云珍不贤惠,卢家的孙儿不能给她带,自己不过是想把孩子要过来自己带而已。   这些理由,陈桂香在心里想了千千万万遍,想得多了,竟自己也觉得有理,好似真的就是这样一样。   打从卢景程进门起,陈桂香就紧绷了身体,时刻关注着卢景程。   却现在,卢景程的态度神情都非常坦然,看起来和之前也未有什么差别,竟像是压根不知道这事一样。   陈桂香心里不禁开始怀疑,莫非是贺云珍根本没有同儿子说起这个事? 第五十章   陈桂香从卢景程脸上看不出什么, 所以便想着姜彤或许可能没说。   更是暗暗猜测, 贺云珍她是怕儿子不相信她吧?还是怕就算说出来了儿子还是站在自己这边?   陈桂香目光闪烁, 眼睛在顺儿停留了几秒, 随后给人使了个眼色, 然后借故说去准备午饭就去了厨房。   卢景程叫来了阿贵, 在阿贵耳旁吩咐了几句话。   阿贵点头,他一向听话又不爱多问, 少爷怎么说他便赶紧去做。   去了卢景程的书房,把整理好的书籍一箱一箱往外搬。   顺儿在旁边看了大惊,连忙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把书都搬走了,太太……”   “闭嘴!”卢景程冷冷一喝。   顺儿吓了一个哆嗦。   她没见过卢景程这般冷淡的模样。   心里有些慌,但摸了摸耳坠, 和心上身的衣服, 鼓起勇气, 走到卢景程面前,道:“少爷, 您想是不知道,我是太太特意买回来伺候少爷您的。”说完这句话, 她脸上变得通红。   卢景程一愣, 冷然一笑, “伺候我?”   顺儿没抬头,却是用力点点头,小声补充了一句:“说让我给少爷当妾室, 替少奶奶……”   “滚。”冷冰冰的一个字从卢景程口里说来,“最好不要再出去在我面前,否则我让你从里来回哪去。”   顺儿往后退了几步,呐呐住了嘴,虽然还是很不甘心,却再不敢再卢景程面前放肆,终究是低着头捂着脸跑了。   外面有卢景程叫来的马车,阿贵把书搬出去,那些人自然知道送到哪里去。   又过了些时候,陈桂香从厨房出来,眼睛张望着,见顺儿并不在卢景程旁边,很奇怪,就问道:“顺儿怎地不在,莫不是又偷懒去了?”   卢景程语气不咸不淡:“我身旁无需人伺候,让她出去了。”   陈桂香有一瞬间的哑然。   默然了一会儿,突然审问:“景程,你回来后可有没有去珍娘那里?”   卢景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兀自低头喝着,半晌回说:“自是去了的,娘你可知道,珍儿早产了。”   他嘴边竟有些冷冷的笑意。   这种无甚情绪的问话竟比指着人鼻子骂更叫人慌张手足无措。   陈桂香不知道要怎么说,难道回答我当然知道她早产就是我给下的药。   “是,是吗。”她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又看了看卢景程,道,“她原就不是那得体的人!吵着闹着要出去住,想来是自己的原因,怨不得别人!”   卢景程听的笑了,“好一个自己的原因。娘,你可识得一枯红?”   陈桂香脸色骤大变,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卢景程眼神吓住,一时失了语。   卢景程摇摇头,似自言自语:“娘自然是知道一枯红的,不然,又怎会去身带一枯红,去了珍儿那里,使她早产,几乎送了命。”   “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要自己孙子!”陈桂香厉声强言狡辩,“景程,是谁教你如此不孝,竟来质问自己娘亲!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待娘,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孝子你跪下!”甚至大拍桌子。   声势比谁都厉害。   “孝顺?”卢景程脸上勾起一个阴笑:“你说我该不该孝顺么,你把陈家的孩子弄去给珍儿养……十七年前的事情,你是准备再做一次么。”   一字一句,似乎实在说一个普通至极的事。   陈桂香脸色血色尽失,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你……”   “您好好呆着吧,这或许只是个开始。”卢景程冷漠着一张脸,对陈桂香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就大步离开。   陈桂香瘫软在地上,睚眦欲裂,嘴里不停说道:“不孝子!你个不孝子,你给我回来!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呸!白养这么大了,早知如此一早该掐死才对!哈哈哈!”表情恍惚,神经质一样,“我的儿,我的儿,娘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你就该金尊玉贵长大才是!娘不会让人把你的东西抢走的!”   这声我的儿说的是谁已经是不言而喻。   卢景程出了门。   阿贵等在外面,他已经把东西全部搬到那车里。   随后挠了挠脑袋,嗫喏道:“少爷你是要走了吗。”他心里清楚,少爷怕是不会回来了。   少奶奶也走了,这下连少爷也走了。   最近家里不太平,阿贵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心里都是知道。   卢景程对阿贵说道:“阿贵,过些时候,我带你去少奶奶那里,你愿意伺候少奶奶吗?”   阿贵听了眼睛一亮,连忙答道:“我我愿意的少爷!”   少奶奶人这么好!他愿意过去,还有喜儿也在那儿呢!   阿贵扬起一张笑脸。   卢景程失笑,让阿贵先回去,自己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   这天,三个骑着快马的人从青阳郡飞驰而来,直到了燕子巷。   附近许多人家出来张望,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嘀咕道:“这这是卢家小子中了举人吧,是吧,你看官爷直接去了卢家呢。”   “那小子可真出息,竟出成了举人老爷!”   更有人道:“我一早看出他聪明,这不,果真就中了!”   这些人一个个说着小话。   那边三个骑着马的婆已经在卢家门口停下来。   陈桂香一早听见动作就打开门出来了,顺儿阿贵也挤了出来。   果然,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红榜,念了卢景程的名字,年龄,籍贯等等,然后就是大声念卢景程中了举人第八名。   旁边听了这话一片哗然,然后全部是小声的夸赞之声。   陈桂香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阿贵推了她一下。   她这才扯出一个笑容,然后从身上掏出一荷包来,交给几人,说了几句谢谢辛苦了之类的话。   那三人走了之后,阿贵偷偷溜了出去,准备去姜彤那边报喜。   方才人报喜的官差还问了句卢举人怎么不再,陈桂香找了个借口说卢景程方才出去会友了。   阿贵飞快跑到了姜彤那边,敲了门,进了宅子,还没见到主子先看叫了喜儿,赶紧一下子把这事说了!   “咱们少爷成举人老爷了!还是第八名呢!”他的声音兴奋极了。   “真的啊!”喜儿完全高兴得语无伦次:“呀我要去告诉小姐还有少爷,天啊!少爷怎么这么厉害!咱们少爷是举人老爷了!”   一边说一边飞快往屋子里跑。   然后,所以人都知道,卢景程中举人了!   屋子里欢声一片,下人一个个的比主人家还高兴。   卢景程面上看上去很平淡,姜彤心里更是一点都不激动。   一个是自己心中有数,一个是早就知道答案。他们俩的正常表现在别人眼里有那么点不正常。   不过姜彤还是要象征地夸一夸恭喜一下的。   “相公好厉害!”   她这夸赞让卢景程都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脸蛋。   “为夫没让珍儿失望就好。”卢景程挑眉说道。   之后去岳家报喜,贺家人当然也很高兴。   贺老爷单独叫了卢景程说话,对他勉励了一番。   姜彤因为早产原因,坐了双月子,等出来后,人不止一点都没有胖,反而比之前没怀孕的时候还要瘦上许多。   刘太太见了又心疼地哭了一场。   因她还月中,以及卢景程中举这件事,所以陈桂香迫害姜彤这件事之前一直是被压着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暗暗坐动作调查,处置了几个帮手,只等这段日子过去。   现在姜彤出了月子,才正式说起这事。   她问卢景程,“相公心中可有什么想法,或说相公你准备如何做?”   不单是陈桂香谋害姜彤的孩子的事,更重要的是陈桂香十七年前拿自己的孩子把镇南王王妃的孩儿给换了这件阴谋。   也就是说,卢景程才是镇南王的亲骨肉,而现在镇南王世子,其实是陈桂香的儿子。   这种事情听上去像个故事,太过不可思议。   然而它就是发生了。   姜彤之前曾换位思考,试图站在卢景程的位置上来看待这件事。   如果是她,这是她的经历,她会怎么想怎么做?   不期然地姜彤心中回迸出一股极大的怨恨,不甘,痛苦等情绪,她甚至有一种想毁掉一切的冲动。   是的,只是想想,姜彤都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不能平静面对。   能甘心吗能不怨恨吗,当然不能。   原本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世子身份,因为别人的贪念欲望,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包括自己的身生父母。   而这个做恶的人,还让自己喊了她十七年的母亲。   这是多么的可恨。   如果是姜彤,她一定会报复,定会不留情面去报复。   所以,她从来不认为卢景程的内心会是像表面这般平静的。   不可能。   姜彤只从那本书中描写的卢景程就能窥探出一二,更有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一定一点都在说明,他不会就此罢休。   卢景程只是在引而不发。   他必定有自己的打算,怎么样操控这件事情,让自己最后能达到目的得到想要的。   所以姜彤才这么问他。   他们知道十七年前的真相,但是远在京城的镇南王妃不知道。   陈桂香的儿子鸠占鹊巢,当着镇南王世子,享受着卢景程原本该享受的一切。   卢景程眯着眼睛,一手拿着茶盏,另一只手盖子一下一下地拨弄茶叶。   饮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来。   然后道:“珍儿不必替为夫担心,你且看着,我自有主意。”   必会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得到她该承受的恶果! 第五十一章   因为姜彤早产生子, 所以小孩子的满月都没有大做。   姜彤在病床上养着, 就只让贺家几个女眷过来一起热闹了一天, 还都是刘太太一手保持的。   只是个形式而已, 姜彤没那么在意。   姜彤和卢景程新手父母, 上任不久, 心也大,不会带孩子。   多亏了奶娘经验十足, 姜彤不用怎么插手,全靠奶娘带着。   一天抱来给姜彤看一两回。   孩子目前为止还连个小名都没有。   还是刘太太有一天突然想起来,于是就让姜彤给孩子取个小名。   姜彤想了许久, 才说:“那不然就叫八月吧,他是八个月就出生的,叫八月很贴切。”   其实她就是不怎么会取名字。   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一个。   刘太太听得愣了一下, 八月啊, 八月有些像女娃娃的名。   不过转念一想, 左右是个小名儿,都是父母亲人才会叫, 其实也没甚大的关系,且他也的确只在母亲肚里待了八个月, 也是种意思了。   于是笑了笑, “你是他娘, 便给他取的什么小名也是使得的,行,我的乖孙就叫八月了。”说着抱着八月亲了亲脸蛋。   等卢景程傍晚回来, 才知道他儿子新得了个小名,叫八月。   “珍儿取的?”   姜彤点点头,自觉这名字简单朗朗上口,挺好。   卢景程笑了笑也说好。   八月其实挺爱哭的,且小小年纪可就看出一点性格,脾气大。   若哪里没如到他的意就会一直哭,扯着嗓子哭。还记仇,奶娘没及时发现他的需求,他一整天也不让别人如意。   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坏的劲来。   是姜彤先察觉的。   她越发觉得婴儿有些性格是本身一早就有的,出生就有,天生的,自带的。   八月唯有在姜彤面前才会乖上一点,因为姜彤会教育他,他可能熟悉姜彤的气息,所以认得出来。   姜彤很少抱他,一个原因是不熟练,怕小孩不舒服,也就懒得上手,不过在八月不乖的时候就回跟他说话。   这一过程卢景程都参与了,觉得姜彤对待孩子的方式很特别。   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母亲。   有时恍然不免想远了些,古话有说慈母多败儿,他想,他的夫人一定不会。   因为每天都会来陪姜彤,所以两人见孩子的时间是一样多的。   卢景程渐渐融入爹这个角色里,相比姜彤的他反而更多抱八月。   八月对于人的气息似乎特别敏感,很认生,开始都不让卢景程抱,好几次之后才慢慢习惯。   而姜彤几乎没抱他,但他却依旧认得姜彤。可能真是在母体里八个月,骨肉天性,已经完全熟知了。   卢景程成了举人后,忙了许多,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拜帖来邀约,不是这个诗会就是那个文会。   不过除非是有几分交情的同窗,其他的卢景程大多推辞掉了。   次年二月份会试,卢景程并没有打算参加。   他决定再沉淀三年,巩固复习。对此,他的老师也是同意的。   卢景程也不再去青阳郡的书院学习,一个是她的夫人孩儿都在万安县,长时间分开终究不好;第二个,卢景程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九月中旬,这天,镇南王妃带着一众丫鬟去寺庙礼佛上香。   镇南王妃年龄不到四十岁,依旧美貌惊人,宛如少女。   她时常蹙着眉,模样引人怜惜,心中似乎又无数心事。   旁边的大丫鬟看的心焦,以为王妃又在因为世子的事情难过。   当年王妃在外面早产,回来之后老夫人大怒,然后就把世子抱到自己荣庆堂里养,再不叫王妃插手世子的事。   而王妃当时因为早产,身体一直很虚弱,养了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渐渐恢复。   那时候世子已经被老太太养熟,不很亲王妃,王妃便经常暗自落泪。   后来世子又大了些,因为老太太的娇惯,更是有些长歪了,性格不像王妃也不像王爷,很有些无法无天。   因他闯了几次祸,王妃教训了几次,自那以后世子似乎更加排斥王妃。   母子二人之后见面竟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而此时俞婉秋其实并不像丫鬟想的那样。   她心里有些话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当年,老太太把世子抱走之后,俞婉秋虽在病中,却也是日思夜想默默流泪,那时王爷又在边关打仗未归,俞婉秋那段日子过得非常痛苦。   后来身体好了,能见到世子了,不知怎的,俞婉秋见到孩子的时候,就这么看着,心下却没了那种心疼想念的感觉,就像忽而空了一块似的,说不出来的恍然。   世子越长越大,行事嚣张无度,她心里越发淡淡,似乎对世子失去本该有的慈母心。   然俞婉秋这样的冷漠情绪,却让身边人误以为是对世子不满,同老太太置气。   俞婉秋有时候会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心中有无法排解的忧愁,不知道自己和世子母子间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她跪在佛像前,不知不觉竟流下了一行泪。   都说母亲天性,骨肉相连,为何他们却同仇人似的,莫非真的是她性情冷漠造成的么?   俞婉秋拜完佛祖才起了身,丫鬟连忙递过去一条手帕,嘴里一边细细宽慰王妃。   俞婉秋去求了一支签,然后拿去解签。因是一只上签,她又听庙祝说了意思,心情才渐渐好转了些。   随后到了寺院后的逛了逛,挥退丫鬟,一个人凭栏远望。   如今正值深秋时节,荷塘中的荷花早已枯败,只剩满池的萧索残荷。   荷塘边有一艘小船,里头有两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大约是刚从荷中采摘莲蓬回来。   似乎是一对母女,两人下了船,正说着话。   只听那母亲道:“怎生就有这样恶毒的人,因自己家里穷,就把自己孩儿和那富贵人家的孩子给换了,倒叫那富贵人家一家子骨肉不得相认,竟是白白疼爱了一个野种。”   那少女连忙问:“娘,这两家原无任何交集,是如何把孩子弄错了的?”   妇人回道:“也是一个巧合,两家大着肚子的妇人去寺庙上香,穷的那个正临产,在寺庙生了,住持只好把她安排住在香客厢房里。几日后不知怎的那富贵人家的太太被只猫儿给冲撞,也早产了,早产时无人发现,只让那穷妇人看遇见,富太太生出孩子脱力昏厥过去,那穷妇人瞧见人头戴钗环身穿绸缎,便起了恶毒心思,把自己孩子和人家的孩子调换,让自己的孩子享那本不该属于他的福分。你说那穷妇人该不该天打雷劈,无端端让她富贵人家失去骨肉,还养了仇人的儿子!”   “真是气煞人!”少女听的也非常愤怒,转而问:“娘,这事是真的吗?”   妇人道:“当然是真的,这是娘还未出嫁时老家那边发生的一桩事,那富人家养大的孩子长大后,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和这家人却是没一处相同。可能真是老天有眼,富太太有一次去寺庙拜佛,遇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见对方同自己的长相竟有八成相似,当时就恍惚了一下,心神不宁后悄悄派人去打听,才终于扯出十几年前的那桩事来,最后真相大白,却原来是一出狸猫换太子,鱼目混珍珠的故事。”   那母女二人声音唏嘘,说完渐渐走远了。   俞婉秋却突然脸色一片苍白,身体一软,摔倒在地。   她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脑子一直循环着那妇人说的话。   想起十七年的事来,她亦是在一家寺庙中早产。   不见了,身边所有人都不见了。   俞婉秋迷迷茫茫,只知道身体非常痛,她似乎记得有一个在她旁边,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后来怎么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醒来时,孩子已经生了。那时她身边那个丫鬟说稳婆来得及时。   而现在,俞婉秋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可怕的念头。   她的心脏陡然绞痛,眼泪无知无觉流了满脸。   远处的丫鬟看见王妃似乎不妥,飞快跑了过来。   一个个神情焦急担心:   “王妃,王妃您怎么,快去叫大夫!”   俞婉秋身边的大丫鬟很快镇定下来,一边唤人请大夫,一边扶着王妃起来,去了莲花寺后面厢房。   一刻钟后大夫来了,替王妃诊了脉,说是心病,郁结五内,情绪大起大落,才引发了些病症,只能好好养着,最好能自己看开心思。   俞婉秋其实已经慢慢缓过来了,不过面上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不在这里多待着,吩咐下人立马收拾回去。   丫鬟们不敢反驳,飞快打理好,随后扶着王妃上了马车,一众人打道回府。   却连王妃的贴身丫鬟,此时也不知王妃心里在想什么。 第五十二章   这几日, 姜彤觉得自己身体还可以, 没那么虚弱了, 就派人去找了书肆老板来家里谈事情。   卢景程有时在家, 有时出门会友, 对姜彤的事过问却不细问, 这点姜彤很满意。   因和老板现下是合作关系,所有人双方对各自的情况都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坐月子养身体的这段时间, 姜彤手中的事当然只能停下来。   不过好在之前已经跟老板说过。再者有前面两套试依旧卖的很好,也撑得住。   姜彤手里的资料书其实那时已经整理好了大半,只差一小半, 按照之前计划,肯定是能在生产之前全部弄出来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出了意外早产。   现在出了月子, 孩子有奶娘和丫头带着不妨事, 姜彤觉得可以把手头的工作再次提起来。   资料书要迅速整理出来才好。   跟老板把接下来的流程计划说了一遍, 又商讨了一些细节问题。   老板就回李姜彤一件事,“之前夫人让我寻几个有能力的人, 眼下已经找到几个,夫人看什么时候有空能见一见?”   姜彤沉吟了会儿, 道:“下次我把资料样本交给你, 你倒是领人过来就是了。”   老板没有异议, 大体商量定,才告辞离开了。   ***   而陈桂香那天从卢景程口里听到那句话,知道他得知卢真相, 整个人都恍惚了好几日。   不过想着自己亲儿子,陈桂香竟慢慢恢复过来。   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后面完全镇定,随后,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谋算着什么。   陈桂香并不知道卢景程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被戳穿了之后,她最担心的不是她和卢景程之间还有没有母子情分,她最怕的,是从没见过面的亲生儿子的身份会被拆穿。   只要想一想,陈桂香都不能接受!   当初她狠下心,忍着骨肉分离的痛苦,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吗,她想让儿子能生活在富贵人家,当个人上人,能锦衣玉食长大。   李长兴抛弃他们母子,就是看不起她的家世,甚至她婆婆说,她这种粗鄙妇人就算生出儿子,也不过是个废物。   陈桂香不服啊,她心中带着怨恨,所以在碰见一个机会后,就死死抓住,将她儿子送去富贵门庭,做那金尊玉贵之人。   她成功了!计划成了!   她儿子成了身份显赫的世子,现在李长兴再生得的儿子也比不过自己的儿子!   陈桂香嘴角勾着一抹癫狂的笑。   她儿子已经当了世子,就该一直是世子才对!   卢景程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他认命不好吗!   陈桂香不允许卢景程做出什么不受控制事,不能让他的儿子的身世被发现。   这是她头一等关心的大事。   之后慢慢冷静下来,脑子里想了很多。   就算卢景程知道了又怎么样,当初这事没人看见,谁会相信?   就凭卢景程的一人之言吗?更别提镇南王府远在京城。   不会的,镇南王位高权重,怎么会听信一些无关紧要人的话。   陈桂香心里安慰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   又过了些日子,就去了她娘陈张氏租赁的屋子那边。   陈家人没了陈桂香的补贴,没了白吃白喝的地方,自己身余钱又不多,便只能紧巴巴地过着日子,精打细算起来。   一家人不能坐吃山空,小张氏开始接些浆洗的活,现在也是满腹的怨气,她女儿陈满芝也要天天刺绣,绣些手帕荷包拿去卖。   陈桂香一过来,就得了陈张氏一通不阴不阳的讽刺,“哟,你还记得你老娘啊,我还以为你自个儿闷头过好日子去了呢!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呢!”   “娘这是什么话!”陈桂香撇撇嘴,然后又把带来吃食给小张氏拿去,“娘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女儿怎么会是那样的人,这不是家中最近忙乱嘛,今日抽着点空闲就过来了。”   陈张氏还是冷冷哼了一声。   小张氏就笑着插了一句嘴,“桂香,你别听娘这话,她正气头上呢,都是盼着你过来呢。”   几人边说话边进了屋子。   小张氏一早伸着脖子盼着陈桂香过来。   为什么?   还不是听说了卢景程中了举人这事。   这会儿,几人就眼急心急问着这事。   “我听说景哥儿考中了举人,还是第八名呢!果真是祖宗保佑。”陈张氏先笑夸了几句。   随后小张氏也跟着吹嘘。   陈桂香脸上被迫堆出些虚假的笑来。她现在却是后悔当初一时心软答应送卢景程去进学的决定。   哪里知道卢景程长大了,现在翅膀硬了,不好控制不听话了!   三个人关起门来说私话。   陈张氏声音压得低低的,问:“桂香,那事……景哥儿知道了么?”话里头有些忐忑。   一旁的小张氏也是一脸紧张,还没等陈桂香说话,就跟着说道:“我听说,贺云珍的娘将那日那三个婆子送去衙门坐了大牢!遭罪吃了许多板子,把人审得要死不活的,连先前做的一些事也被扯了出来,到现在,人还没放出来呢!贺家人手段那般狠辣,我就怕他们不会放过我咱们,说不定正预谋什么呢。桂香,景哥儿现在是举人老爷了,你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咱们怎么说都是他的外家,他真能跟着贺家对我们使坏不成!”现害怕了就知道自己是卢景程的外家了,当初想着狸猫换太子的时候的却从没考虑过别人。   可见都是心思恶毒的一家人。   陈桂香不能把卢景程不是自己儿子并且他已经知道了这事说出去,便只道:“你们是不晓得,他如今全被贺云珍那丫头迷了心智,宠着她由着她!如今连我这个娘的话都不怎么听了。回来也不知道贺云珍在他耳旁怎么添油加醋说了这些事,景程还同我吵了起来,对我发脾气!”陈桂香语气尖酸,一股子怨言:“贺家倒是不知,我盯着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想来是不会对娘你们做什么的。”   陈张氏听了这话也不是多满意,她要的不是贺家不对他们做什么,她想听的是卢景程能顾念着他们这个外家,如今他中了举人,能让他们搭些福,这才是正正经经的好处呢!   不得不说,陈家人脸皮已经厚出天际,恬不知耻!   一边对人做了那样的事,一边还妄想着占着人便宜。   可谓是不要脸至极了。   “你是当娘的,景哥儿还能不敬你不成,更别说他是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拔长大的,你供他吃喝供他读书!他要敢做那等不孝不敬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事,你可不能饶他!”陈张氏倒是比陈桂香还要气着似的,一番话说得唾沫横飞。   陈桂香正怕卢景程不受她控制,做出什么威胁到她亲生儿的事来,这话也就一点点听了进去,想着她未必不能用不孝的名声来压卢景程一头。   让他心底有个警醒,别真以为到了个举人就能怎么样。   是以便点了点头,应道:“娘,我都省得的。”   陈张氏又接着说:“景哥儿回来之后都没有来见过我们,实在不妥当,桂香,你回去同他说说,外家都不去拜访是什么道理?”   陈桂香眼珠转了转,“知道了,只不过景哥儿最近忙罢了,过两日我就让他过来。”   “这才是正理,你自己须得强硬些,就算他心里向着自己媳妇,也不敢违逆于你。”   陈桂香在这边待了大半天,临走前又给她娘留了一贯钱,才走了。   人走了关上院子门。   小张氏忍不住问陈张氏,“娘,之前京城的李长欣让人送了一封信去宝嘉县,二姨婆给我们寄过来了,您不是说他隐晦问桂香孩子的事?咋不告诉桂香?”   小张氏心里想的是,李长兴现在在京城怎么说都是个五品官,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是完全不同的。   当初她也知道陈桂香被休回娘家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不用说,自然是李成兴的种。   只不过李成兴那时候攀上了高枝,把事情做得绝,连带夫人和孩子都狠心一同不要了。   所以卢景程其实就是李长兴的孩子。   这么多年李长兴从来没有管过陈桂香他们,今年却突然派人回了宝嘉县打听没想到她们陈家人,竟然还留了一封信,信里别的没多说,独独问起陈桂香当年肚子里孩子的事。   要说这事里没有猫腻,小张氏怎么都不相信。   叫她想不通的是,她婆婆为何不将此事告诉陈桂香,若是真的李长兴的目的是认回儿子,这不是好事一桩么!   她们陈家从中调停,怎么说都能得几分好处吧。   这不比现在指望着卢景程强?   且他们到底跟卢景程的走了龃龉,虽占着外家的名分,但人心里有了隔阂,还能真的让他们得些好处?   小张氏对此很是怀疑。   所以陈桂香走了之后,她就忍不住问了。   陈张氏一边嗑瓜子一边翻了翻眼皮,不紧不慢道:“你急哄哄个什么劲,该着急的是李长兴才对,若他真急着找回这个儿子,自然会再联系我们,到时候还能亏待得了我们?先不告诉桂香那不是明摆着的,我若告诉了她,之后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儿,李长兴是个京官,桂香她能放的下?能不眼热?不用说肯定自己一头找过去,到头来我们还落得着什么好处。”   小张氏一听,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直夸陈张氏心思通透看得远。   陈张氏满意笑了笑:“你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看的浅,跟着多学几年就知道了。”   “想说的是,我还有的学呢。”小张氏舔着脸恭维。 第五十三章   陈桂香还不知道她娘隐瞒了她一件事, 她现在一心只顾着想着卢景程, 生怕他在预谋什么, 又一面想着卢景程如果能乖乖听她的话多好, 那便没这么多事了。   很有些后悔当初被卢景程炸出来话, 她应该咬死了不承认才对, 十几年前的事谁说的清脆,又没有人看见!   只怪自己当时乱了心神, 被卢景一提起就惊慌失措。   想得多了,有不免觉得,当初就不该同意那和贺家那门婚事。   自从娶了贺家那个丧门星回来, 很多事就不受控制了。   且后来她特特买来顺儿,卢景程竟也不收房,陈桂香简直想不通。   回到家把顺儿骂了一顿, 嫌她笼络个男人都不会。   吃过了晌午的饭, 刘家卖豆腐的过来串门子, 一双眼睛往顺儿身上看了好久。   边跟陈桂香聊起来,问那丫头有没有被收房, 毕竟那丫头越长大脸盘子白净又细腻,倒是个好模样胚子。   “生的好有什么用的, 尽是些没用吃白饭的, 不会讨好男人抓住男人的心!”   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丫头还没被收房呗。   豆腐刘笑着说:“我看是你家景哥儿看不上这丫头,你也不必再勉强,况现在景哥儿都成举人老爷了, 以后要哪样的人没有,可不是就瞧不上这买来的丫头。”   其实是豆腐刘自己起了些心思,想着自家小儿子还没娶着媳妇,不知这卢寡妇肯不肯把这丫头转手给她?   而这话说得陈桂香心头更是生气,总觉得卢景程是看不上自己给的人,和自己作对,不然这么一个水灵的丫头送到他眼前怎么就是不受用?   跟人愤恨说了好一通话,陈桂香心里却想着左右现在卢景程是不会要她给的人了,顺儿这丫头放着也是白白浪费,回头去问问她娘那边要不要,福哥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又是个病歪歪的模样,不若就给了福哥儿,还能替陈家多生几个孩子。   这事也就过了一脑子,且先不提。   陈家那里还打着好心思等着李长兴上门,却没想到,没几日他们就出事了。   道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是当初陈家那些债主找上门来了!   一伙黑衣人也没惊动别人,悄无声息溜了进来,吹了迷药,绑了陈家一家人,将人丟上了船,全部运回宝嘉县。   连带陈家人身上的钱财自然是被收刮一空。   第二日一早,陈张氏和小张氏醒过来,才看清自己的处境,顿时扯着嗓子哭天喊地。   然等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把挎在腰间的大砍刀就这么抽开刀鞘一亮,刺眼的锃亮白光才让人回过神来,那群讨债的是会杀人的,几人瞬间缩成一团,不再闹喊,内心胆战心惊!   怎么会这样!   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为什么会知道他们来了万安县?   陈家人怕的不行。   他们现在全都被反捆着绳子扔在地上。   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表情凶狠,阴沉道:“真当我们是吃素的了,既然好路你们不愿意走,那就别怪我们手段狠毒了。”   陈张氏一摸自己身上的钱全都不见,就知道是被这些人搜走,心中大恨,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有任何不满。   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饶道:“大人,我们身上的钱财都叫你给拿去了,您就放了我们吧。”   那人听了,踹了陈张氏一脚,嗤地一笑:“你知道自己儿子欠了我们多少?五百两,就你们那点儿?还不够付利息的,!”   小张氏缩在一旁不敢说话,陈满芝吓得低着头挨在她娘身边。   还有小张氏的儿子陈有福和他娘子袁氏,袁氏手里还抱着个孩子。   船行了三日到了宝嘉县,后面人带着刀,陈加人也不敢弄幺蛾子,哆哆嗦嗦被带去了一个地方。   “这,这不是矿山吗。”宝嘉县的有个铜矿山,陈家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此时说这话的就是陈有福。   黑衣服人嘴角勾起一个笑,“既还不了钱,自然就要做苦力了。”   说完将陈张氏小张氏以及陈有福交给一个总管头,收了银子,然后带着陈满芝和袁氏。   她们两个被卖去了花楼。   袁氏一向惯于装个娇弱病态的模样,这下心底是真有些慌了,大声叫唤,可惜已经没用了,谁让他们陈家人欠那么多钱呢。   陈家人再呼天抢地也没个人能来救他们了,昨日晚上尚且还做着美梦,想着李长兴拿着需求钱财来给他们只求认回自己的儿子,却不想一能醒来就被抓了回来。   此时此刻,陈张氏和小张氏不约而同地把陈桂香恨上了,若不是她这么小气,不替她们还债,陈家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地步!   然而她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姜彤忙着把资料书最后一点收尾,她没每日还挺忙的,不过虽然忙,也有喜儿在旁边看着提醒,比以前好很多,不会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   况她现在身体也受不住太劳累。   这日她娘刘太太来看她,跟她说起一件事。   “就是陈家,陈桂香的娘家人,听说出事了。”   姜彤一愣,“出事?”   刘太太道:“之前他们知道事情败露,于是就连夜从陈桂香家里搬了出去。左不过是心里有鬼怕人我们报复,日前我派人去查陈家,才知道那陈家人之所以从老家跑来万安县,是因为他们在老家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还了才过来投奔陈桂香。你说奔就投奔吧,哪里想得到这家还人黑了心肝做出那等丑恶行径!到了别人的地方也不晓得安生些。   我这边还没腾出手给她们一个教训呢,就听说那宝嘉县里的人追了过来,趁夜里把他们都抓回去了,还在那院子里留下欠债还钱四个血字,吓得人房屋主人什么似的,在那后悔把房子租给了外乡人!因知道陈桂香是陈家的女儿,有人就赶紧通知了。   陈桂香一过去就大喊大叫嚷天嚷地的,她倒是不怕出丑,怎生不替女婿考虑考虑,这才考中举人,名声都给他娘败坏了!”   刘太太暗骂陈桂香是个蠢货,丁点满意眼色都没有。   又道:“亏得珍儿早早搬了出来,这样的人,岂是能一起过日子的!”怕不是要被她给磨搓死。   姜彤对陈家人从来没好感,知道这事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至于陈桂香,她如此不管不顾自己行为,压根不管会不会带累卢景程。   姜彤想着,或者,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吧。   陈家人欠债逃跑,现在被债主抓了和正着,这事,谁又知道卢景程没有刚好做了个推手?   不过陈家人也是自作自受。中什么因得什么果,姜彤的不会同情。   “咱们且不必管,左不过是她们自己作的,与旁人无尤,更别提她们且合伙害过我。”姜彤神情淡淡。   刘太太当然不会可怜陈家人,她巴不得他们受到教训呢,不然怎么出了胸口这一口恶气。   这事他们才从一说完,没过几日,陈桂香就在周遭哭诉,骂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骂他受媳妇撺掇对舅家不敬不说甚至见死不救,现在更是弃老娘与不顾,不孝不悌,枉为人子。   人都是爱听八卦爱看热闹的陈桂香的在这样毫不掩饰的大肆胡闹,短短几日,燕子巷各家各户都听说了。   一个个的眼睛里冒光,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我早看出来了,因为不想媳妇伺候老娘,在老娘跟前立规矩,那卢举人一早另置了宅子把夫人接出去享福,听说一院子丫头奴仆伺候着,独独把个老娘留在这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说得有板有眼。   “呸,还读书人呢,卢寡妇把死把尿把人拉拔长大,砸锅卖铁送去学堂,竟也是这不知反哺的货色!”这个更是说得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你们可小声点吧,当心被举人听到。”   这话一出,周围声音果然都小了。   “依我看啊,娶妻要娶贤,娶一个和娇娇小姐儿回来,枕头风一吹,到头来儿子都跟你离心。”   ……   此种言论,不一而足。   阿贵有时无意听到了,气的过去把人骂跑。   他心头委屈,觉得少爷人那么好,还要被那些长舌妇说道。   转头跑到姜彤宅子那边可能,把这事告诉喜儿。   如此姜彤也就自然知道了。   彼时姜彤坐在窗台前看书,八月睡在摇篮里的睁着眼睛吐泡泡。   听了这事,她拿眼睛看卢景程,观察他的反应。   卢景程整个人还是一副稳重泰然的模样。   淡然说了一句,“珍儿无需担心。”   大周二十五年冬月。   这天起了大风。   一辆豪华而低调的马车从景程驶进了万安县。   镇南王妃俞婉秋坐在铺满毛毯的宽大马车里,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要慎重露出一丝紧张。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一位长相英俊高大挺括的男人掀开车进来了。   俞婉秋立刻喊了一声王爷,她眼圈微红。   此人正是镇南王周成骁,因夫人大病一场之后要求来青阳郡的万安县,问她什么原因,对方又不肯说,只默默掉眼泪,周成骁无法,最后只得亲自陪着夫人走一趟。   “婉儿身子可还好。”周成骁低哑浑厚的声音响起。   俞婉秋摇头:“我没事。”   一边把头慢慢靠在王爷身上,轻声道:“王爷,我们去普陀寺。”   周成骁现在也不问,直接一声吩咐,马车就直往普陀寺而去。 第五十四章   俞婉秋被一个偶然听到的故事乱了心神, 神思不宁了许久。她这人自来是内敛的性格, 心头藏着许多事, 又喜一个人暗自琢磨, 就非常伤心身, 以至于之后又是病了一场。   俞婉秋对某些事有着直白的感觉, 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可怕念头。   这点念头促使着她走一趟,甚至一刻都不能等, 必须往那座寺庙再去一次!   他们坐船而下,到了万安县然后换上马车。   普陀寺依旧是万安县里最大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十七年前俞婉秋在此落脚, 在此早产,那段回忆称不上美妙,而现在俞婉秋却拼命回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害怕被自己遗忘了的细节。   镇南王看着妻子越来越冷凝的眉目, 心中更觉得奇怪。   “婉儿, 你要不要同我说说,你心底到底有什么事?”镇南王如斯开口。   俞婉秋眼中有泪光点点, 却强行压了下来。   半晌后,缓缓道:“王爷, 你知道十七年前, 我是在哪里生产的吗?”   镇南王抚了抚妻子额边的头发, 叹了一口气:“当年你同我负气,带着人先行离开,到了万安县, 在普陀寺停留数日,不慎早产。婉儿你执意来此,莫非跟这件旧事有关?”这就是周成骁想不通的地方,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难道妻子过来是怀疑当初早产的事有蹊跷?   “王爷,你且再等等,很快,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俞婉秋现在说不出口,她心中太慌乱太复杂。   现在,这些情绪几乎时刻折磨着她,不得放松。   马车很快跑到了普陀寺。   前头有一队护卫开路,王爷和王妃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些隐隐的阵仗,小沙弥赶紧去通知了住持。   虽说不欲惊动太多人,但是镇南王周身一身的杀伐气势和异常俊朗非凡的长相,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人,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美若天仙的俞婉秋。   住持缓缓而来,而后手捻佛珠行了一个僧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有礼。”   镇南王:“住持有礼。”   因多年前见过镇南王妃,所以住持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妃娘娘有礼。”   俞婉秋颔了颔首,“住持还记得我?”   住持脸上淡然微笑,“自然,王妃风姿依旧。”   边说住持边说领着人进了内间。   “不知王爷王妃不远至此,可是有事?”普陀寺住持是个聪明人,不认为这种大人物会无缘无故来这里。   俞婉秋尽管焦急也耐下性子,在心中把事情捋了捋,才镇定把自己想问的事情一一问出。   然而,就在她问到那年她在生产那时寺中是否还有其他夫人再此生产这问题时,住持的眼睛一闪。   他这表情太明显,周成骁和俞婉秋都发现了。   俞婉秋手指不自觉捏了起来,声音有些抖:“是不是……”她只说了几个字,就停住了。   住持沉吟半宿,颔首道:“确有其事,当初有位香客,身怀六甲,亦是在上香时突然发动,随后在厢房中产下一子,是在王妃之前大约一两日……”   随着住持的回忆,当年一些被忽略的事情逐渐展示在眼前。   俞婉秋几乎站立不住,而镇南王此时也逐渐听出了些不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婉儿,你在怀疑什么?”周成骁声音沉沉。   俞婉秋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深吸了几口气,才沉重道:“王爷,你可能觉得我疯了吧。但是,我心里就是有这种怀疑。当初,跟着我到普陀寺的几个人都不是我的心腹丫头,我被猫儿吓到摔倒,难产,这件事姑且不提是不是有人陷害,当时我要生了,她们一个个都去叫大夫,却许久没有归来,后来我疼着快昏迷,隐约见身边有了个外人过来,等再有意识,却说已经生了,王爷,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俞婉秋声音泣泣。   她自然不会说她是无意听到了一段话才让自己的心思。   但看现在,只听住持这一番话,果然那时候寺庙内还有别的妇人生产,还那么奇怪,那人以后竟不告而别突然离开了。   俞婉秋觉得这一定是个阴谋,忍不住扑在镇南往怀中放声哭了起来,口中一声一声喊着:“王爷,王爷。”   周成骁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又和住持详谈,随后招来人手,吩咐去将寺庙里十七年前还在的人都找出来。   却莫说,如此一盘盘问,竟然真的问出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来。   “那时那位在寺庙中生产的妇人,是我日日给她送饭的,一开始她就没有立即回去的打算,因我曾问过她需不需要我去通知她的家人,那妇人直接拒绝了。   之后,大家都知道寺里来了贵人暂住,也就是王妃娘娘,那位妇儿也知道。   然后有一日,我正要给人送饭食,远远见着人从隔壁不远的厢房跑了出来,随后进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就把她的孩子抱了出来,又跑去了那间。   我有些纳闷,于是就站着没动,偷偷看着,见没过一会儿,那人又抱着孩子跑了出来回了自己屋子。   我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没有多管闲事,把斋饭放下就走了,然而等到下午再去时,就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只第二日,我得知王妃头天正是在隔壁生产,才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头……”回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十七面前她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这段话透露出了太多消息。   俞婉秋已经哭成个泪人,镇南王脸色变得黑沉如水。   末了沉声问:“你可知那妇人叫什么,家住何处?”   回话的人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却是不太记得了,隐约是姓陈还是什么的。”已经过了快二十年,哪里能记得清楚。   住持却一凛,陡然想起一件事,不久前亦是有位年轻人来打听十七年前,妇人怀孕生产的事!   当时不觉得如何,然现在镇南王和王妃来调查这件事,一一听来,竟然是当初婴孩有可能被人调换,就是说,现在的镇南王世子有可能是假的,真正的世子可能流落民间。   事关重大,住持不敢隐瞒,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二人。   俞婉秋一听,打起了点精神,急急问:“可知那位小公子叫什么?”   住持道:“姓卢,名景程,王妃可派人去寻访。”   俞婉秋心中现在十分肯定,当年,她的孩子,亲生孩子,就是被人换走了!   几乎是立刻的,镇南王夫妇二人离开了普陀寺,令人去打探消息。   ***   姜彤自然是不知道,京城的镇南王不止来了万安县,还直直去了普陀寺,几乎知晓了当年事,此时正派人暗暗寻找卢景程。   八月小东西已经三个月了,好像比以前更机灵了些,他似乎很喜欢呆在姜彤身边,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安安静静的玩。也不知小孩子有没有思想,反正就是眼睛转来转去,姜彤不知道这么点大的孩子手会不会抓东西,她想了起来,于是就画了几张图纸,让人去做了些小玩具过来,吊在八月的摇篮上面。   她觉得这样有了个东西分散小孩注意力,大概也能让他不那么闹腾。   是的,闹腾,或许也可以说折腾。   八月特别爱哭,扯着嗓子干嚎,大多时候莫名其妙的那种。   这个时候,奶娘就爱把孩子抱来给姜彤看。   然姜彤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孩子越是哭,她越是一下子不抱,甚至故意站在旁边看着八月,看着他哭,抱着臂,就是没动作,不伸手。   一开始,八月从假嚎到真哭,小脸蛋流了一脸的眼泪。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这小东西明白过来了,见着姜彤就知道不哭了,不哭了,乖了,姜彤才会抱他,越是使坏,姜彤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段时间下来,效果显著。   八月在谁跟前闹脾气使坏,在姜彤面前绝对乖乖。   有时候他闹着要在姜彤身边,姜彤把他放在摇篮里,自己在一旁看书整理资料,他都乖巧得不得了,简直跟在奶娘手里那个脾气大的坏孩子完全两个样。   是的,姜彤已经能知道她这儿子绝对是个脾气大犟得要死的。   奶娘带这个孩子也算是开了眼,接触到姜这种娘亲更是觉得开了眼。   对这对母子叹为观止。   也打心底佩服姜彤,原来孩子还能这么教。心想也亏得夫人厉害,哪个女人舍得。   小少爷虽然难带了些,却真真遗传了爹娘的好相貌,玉雪团子一样可爱,哭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都不忍心。   八月和卢景程的相处就正常多了。   卢景程抱他也不排斥,大概也会认爹了,在他怀里也是乖乖的,偶尔吐几个泡泡。   只是不像恋姜彤那样,属于你抱我我给面子,你不抱我我不会找你的那种。   姜彤觉得真不能小看孩子,你看他们,这么小,本能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天晚上卢景程也是照例抱着八月玩了一会儿,才把孩子交给丫头,让抱出去了。   他跟姜彤说着话,说若这几日或有陌生人来也不用害怕,若问关于他的事也正常回了人家就是。   姜彤眯了眯眼睛,“是有什么事了?”她问得也很是淡定。   卢景程嗯了一声,道:“那些陈年旧事,也该有个结果了,别怕,没事的。”   这话姜彤相信。   从卢景程得知真相以来,他这个人,一直,都是淡然且稳的。   将原本可以暴风雨般的事情似乎化成了绵绵春雨,在悄无声息中解决。   甚至等到最后一刻,你才能反应过来。 第五十五章   卢景程料得没错, 没过多久, 就有人找来了。   冬月里天气越来越冷, 这日天上还飘了一点雪花, 外头冻得很, 卢景程因应了去县学在里授一门课, 隔两日去一次,并不耽搁什么, 他就答应了。正今日一早出了门,未想就有人过来了。   姜彤这小院子和之前不同,那时候她身边就只有喜儿和慧儿伺候, 慧儿更是有别的活儿忙,基本不太近身服侍。旁的厨房有两人,但也不顶什么事。   自从出了姜彤生产陈桂香带人硬闯这事, 刘太太得了教训, 说什么都不听, 一定要给女儿这里多添几个人。   奶娘不先算,又多买来三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正好现在家里有了八月, 多个人也能搭把手。   小子倒是没买,卢景程回来后, 他身边有一个洗笔, 前些日子还把阿贵从那边给要了过来。   阿贵说起来是陈桂香那边的远亲, 但在陈桂香这里也是当个跑腿做事的,他不是贱籍,自由身随时可以走。   陈桂香平时待他算不得好, 揪耳朵打骂是常有的事,阿贵得少爷肯要自己,回头小心翼翼跟陈桂香说要走了这事,在陈桂香的骂咧声中,带着一个小包裹,出了燕子巷。   现在人已经姜彤这里了,他又懂事又勤快,年岁不算大但做事有模有样,刘太太盯了几次后也放心了。   外头有人敲门,阿贵就跑去开了。   脑袋一伸,一看,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就没放人进来,而是先问了一句:“你们找谁?”   “请问这里可是卢家,你家主人可是叫卢景程?”   回话的人像人家的侍人,穿着和寻常人不同,那衣服特别像是侍卫护卫服。   阿贵仔细又瞄了人两眼,之后往远处看了看,见门槛下大路边面停着一辆马车。   阿贵道:“你等着先,我去回个话。”   说完往屋子里跑,叫来喜儿,喜儿连忙去屋子里告诉姜彤。   姜彤一愣,想起才不久前卢景程跟她说的事,于是让阿贵把人领进来。   阿贵跑过去了,再次开了门,朗声道:“我们少爷出门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少奶奶在,你们主子呢,进来吧。”   那人点头,然后跑去了马车边,隔着马车帘布回了话,随后,车帘一撩,车里就下来个威武不凡相貌英俊的男人,穿着一看就非常华贵的衣服。   气势斐然。   阿贵愣了一下,只见那男人下了马车,并没有及时走开,而是对着车子,一手撩来帘布,随后握着一只手,将里面的人扶了出来。   阿贵见那夫人第一眼真是惊住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仪态万端,美撼凡尘。   阿贵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只觉得这夫人让人多看两眼都是亵渎了她,便赶紧低下了头。   周成骁和俞婉秋一同走了进来。   阿贵有点被他们的气势吓到,不敢多说话。   姜彤这小院子买下后就是自己一手打理的,挺漂亮,院子里几个丫鬟各自做事,有规有矩。   俞婉秋进来后,不免看了这地方几眼。   她想着自己孩儿,十几年未曾相见的孩子就住在这个地方,马上就能相见,情绪不能自持地激动起来,忍不住侧身低低唤了一句:“夫君。”   周成骁久违地听着俞婉秋这样喊他,心脏有些一抽一抽疼起来。   心中被愧疚所淹没,十七年前,若不是自己闹出那些事,让婉秋跟自己闹别扭,也不至于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你家少爷不在,是去哪里了?”俞婉秋到底绷住自己的情绪问。   进了院子,领着人进去的就是喜儿了。   喜儿也是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听人问话,便回说少爷去了县学,下午方回。   俞婉秋既期盼着快点见到卢景程,又有些害怕。   大概就类似于近乡情怯,不过又有些区别。   明明是母子,见面却要如同陌生人一样,俞婉秋又怎能不心痛。   不过这会儿却没法想这么多,她知儿子今年开春之际就已成亲,忧愁着也不知儿子娶的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她错过了儿子的十七年,连儿子的婚事都未曾亲眼看见。   她的孩儿本应该是身份尊贵的世子,本该金尊玉贵长大,就算成亲,也应当是配上最好的姑娘。   如今却……只希望是个好姑娘罢。   因着有客人来,姜彤便在待客的偏听里等着,里头早已烧了碳盆,倒不是多冷。   墙面上挂着些字画,不是名人珍品,都是姜彤去书肆买书,偶尔看见合心意的顺道买下来的,挂在全当个雅趣。   才在纸上落下几个字,放下笔,喜儿就说客人来了。   姜彤一抬头,见到的就是两个难得一见的俊俏姿朗人物。   女的风流体态,神仙妃子般的面容。男子身材挺拔高大,长相丰神俊朗。   眼之所见,就能瞧出非一般人。   姜彤缓缓站了起来,微福了一个女子礼节,道:“二位请坐,未知二位如何称呼?相公出门未归,若不介意,可在此等上一等。”说完,又让喜儿给二人斟茶。   周成骁俞婉秋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面目沉静,目不斜视。   俞婉秋自进来,就已经在暗暗打量姜彤。   窈窕身姿的姑娘,穿着一身鲜亮的金红色衣裳,头发拢起一半,以碧玉簪束之,额上嵌系着一条玉白色抹额,一双微圆的杏眼清凌凌看过来,漆黑的眼珠子有些细弱的闪动的光。   模样竟是别样的出挑精致。   这是俞婉秋没想到,小小地方竟也能孕出这般女儿。骨肉匀亭,身姿清冽。   最是第一眼吸引人的,是她身上略有些冷感的气质。   是的,这是姜彤给她的第一感觉。   这孩子看着年龄不大,相貌更是精致显小,却偏偏身上带着一种略带淡薄冷绵的气质,这使得她身上些许的软弱幼年之感尽去。   身穿这般鲜亮色泽的衣裙,却能完完全全压得住,衬得白润如玉的脸庞更加好看。   矜骄贵重。   一进来时,俞婉秋恰好见人搁下手中笔。   见着他们二人,只有些惊讶,却不卑不亢。   有些东西从眼睛里,从人的一动一静之处就能看出来,这骗不了人。   姜彤这个人,大大出乎了俞婉秋的意料之外。毫无疑问,有些特别。比她之前想象的好太多。   俞婉秋一下子对姜彤生出了些好感来,也或许这是移情作用。   姜彤问及他们是谁,他们一开始就并未打算隐瞒。而且如今这个情况,根本也由不得他们隐瞒。   俞婉秋一个眼神,身边的侍女知其意,立刻走上前一步,先向姜彤行了一礼,才朗声道:“这乃是当今的堂弟镇南王殿下和王妃娘娘。”   姜彤见到来人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等这侍女站出来这样一说,她脸上还是露出许多惊讶出来。   似乎又有些可爱,偏了偏头,眼睛有有几分茫然。   “王爷?王妃?”   那侍旋即从身后拿出一块代表镇南王府身份的玉牌出来,给姜彤看。   姜彤这约莫回过神的样子,随后,站起身又给二人行了一礼。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她脸上有着惊异等情绪。却依旧进退有度,丝毫没有失礼。   “无需多礼,我们前来是为了一件事。”开口的镇南王。   姜彤坐了下来,目光平平而视:“关乎相公?”   她目光清澈,态度坦然淡定至极。   连周成骁都觉得这孩子很不错。   但这对姜彤来其实说没什么,她有着属于现代社会受过先进教育的灵魂,尽管是第一次在这古代世界见这种大人物,骨子里也很难升起惧怕这种情绪。   且她又是天生比较自信自我不拘的那类人。   周成骁略一颔首,算是应答。   “你叫什么?几岁了?”俞婉秋就要感性得多,问了些亲近的话。   她形容可亲,并不会让人觉得害怕或是难受。   姜彤大方回答:“姓贺,乳名取的是云珍二字,翻过年去就十六了。”   “好孩子。”   因知道这是卢景程的妻子,俞婉秋便又仔细看了姜彤一会。   这次却是注意到她皮肤似有些过分的白,看起来像血色亏虚。   俞婉秋自己就是身体不好的人,所以一眼就有所察觉。   又见姜彤额上系着抹额,此时虽然已经进了冬月,却还远远没到最冷的时节,姜彤年轻这么小,哪里就需要这些东西了。   除非是身体真的不好。   想到这,俞婉秋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神色来,蹙眉问:“你身体可是有不足之症?”   若一般人问这种话肯定不合规矩,且容易得罪人。   但俞婉秋身份摆在那里,还是长辈,便是问得有些急,也没有失礼的说法。   姜彤也并不在意,她摇了摇头,才道:“并非不足之症,只是……之前生产时难产伤了身体罢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肯定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说什么是被人用了烈性药的缘故。   此前几天,周成骁派人查到了卢景程的所有资料,包括卢景程娶妻生子。不过因为俞婉秋一心一意只记挂着卢景程,所以别的事都忽略了。   现下,姜彤说出这句话。   俞婉才有了一股恍然之感觉。   她的儿子娶了妻子,还生了孩子。   她已经有孙儿了么? 第五十六章   俞婉秋已然在心底认定了卢景程是自己的儿子, 当时刚从住持那里确认时, 几乎要哭断心肠。   发誓要把当年那些人抓起来报复,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镇南王冷静得多,尽管心头同样震怒生气,却能好好安抚住王妃。随后派人一一核实当年相关细节,调查这些年的事。   几乎所有证据都说明了当年他们的孩子被人换掉。   最后,是他们必须要见一见卢景程。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出。   做了万分准备后,终于来了这里。   姜彤只作不知俞婉秋的心情,偶尔回一两句话。   镇南王看向姜彤,眉目沉了沉, 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些什么。   既然调查过卢景程, 自然知道卢景程西宁考中了举人, 也知道他那位母亲目下跟他闹得不好,甚至在坊间说他的不孝顺等。   周成骁眯了眯眼,突然问:“你知道本王为何会来找卢公子?”   姜彤低眉垂首, 眼睑半合,半点没被人的气势给惊到, 淡定且一字一句说道:“既是寻来相公,有何事自然该同相公想相谈才是,我亦无意于多问。”   不承认不否认,规矩到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几句话, 让周成骁愣了一下。   大概是很少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不过他也不并生气。   正这时候,喜儿打了门帘进来, 走到姜彤身边回话,脆声道:“奶奶,少爷回来了,正在里间更衣呢,想是稍后就会过来。”   “是么,告诉少爷有贵客来么了。”姜彤边说这便站了起身,朝二人福了福身。   见喜儿说了是,才道:“还请王爷王妃稍等片刻,相公当是很快过来。”说完自己就先退下了。   想着自己还是先离开下比较好,人家必定有一番相认的感情戏,她还这里站着,得是有多没眼色。   反正之后的事,卢景程也会告诉她。   是以姜彤头也不会回了主屋,卢景程刚换好了衣裳。   “相公。”姜彤抬头叫了一声:“家来人了。”她抿着唇对人说道。   卢景程一回来就已经听下人回话说了。   “珍儿见过人了?”卢景程问。   姜彤点头,靠近了些,神色认真,小声说了三个字道:“镇南王。”这是给人确定下。   卢景程的摸了摸她脸颊,“珍儿不用担心。”   姜彤这才看着人过去了。   卢景程神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一步一步走去了待客偏厅。   他穿一身深色家常衣袍,依旧丰神俊朗。   丫鬟打了帘子,卢景程抬脚跨进,眼睛一抬,就看见了那里站着的两个人。   镇南王和王妃。   在卢景程看过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卢景程。   俞婉秋一下子绞住了手帕,眼中霎时间露出盈盈泪光。   她的神情太过悲伤,使得卢景程视线一下子落在了她身上。   卢景程的相貌是生得极好的。   那时,姜彤第一眼见卢景程时,不期然的,眼中心里,就是一阵一阵的惊愣。   卢景程长的太好看,风华月貌,面如冠玉。   姿态翩然而至。   而只要你看过俞婉秋,大概就能知道卢景程的为什么能生的这般出色了。   他几乎和俞婉秋长得有六成像。   只相比较与她,更多了些男儿的英俊,俞婉秋要柔美得多。   卢景程面目微微有些冷凝,他向二人行了一礼。   却不知这幅模样,深深印在了俞婉秋和周成骁的心里。   几乎他是露面,他们一见面。   镇南王两人心中仅剩的一点理智,一丁点怀疑,全部统统不见,不见踪影。   俞婉秋再也克制不住,扑上去,拉着卢景程的衣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甚至克制不住地呜咽。   卢景程站定不动了,似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镇南王走过来,安抚住了俞婉秋,扶着人,帮她擦了擦眼泪。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俞婉秋眼睛不舍得从卢景程身上放下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过了半晌,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俞婉秋第一次知道了,她并不是老太太口中冷血没感情的人,不是她天生冷淡,对京中那位‘世子’不苟言笑,不冷不热。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母子天性,骨肉亲情,这些东西是埋在骨子里的,割不掉,亦错不了。   所以她在那个孩子身上始终投射不了情感,当初理智上不得不去爱护人,管教人。   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勉强就可以的改变的,所以最终还是没用,他们母子关系异常冷淡。   直至现在,第一眼见到了卢景程。   俞婉秋心中所有的情感好像在这一刻统统喷发了出来。   她对着卢景程,心疼,愧疚,喜悦各种情绪完全涌到心头,从眼睛映射到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卢景程才平静道:“镇南王,王妃娘娘。”   俞婉秋似乎不想再克制。   她推开了镇南王,忍着发颤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不是,不是镇南王,不是镇南王妃,我,我是你娘亲,他,是你亲爹爹。”俞婉秋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和周成骁,她脸上又流了满脸的泪水,却毫不在意,继而放轻了声音,“你也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你父母另有其人,所以,所以你去了普陀寺,向住持打听,打听了十七年前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景程,景儿……”   周成骁虽然话不多,但从他的眼睛里也能看出他的情绪。   只是隐忍着罢了,他还要看着自己的夫人。   卢景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随后,他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帕子,送到俞婉秋手里。   轻声问:“你们就这么确定么,不怀疑么。”   “不,我不会认错的,我已经认错了十七年,我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确定了,你是我的孩儿,我知道!我感觉得到!”俞婉秋拿着帕子手按在自己胸口,她的声音是柔软的,气势却极强。   这是卢景程从来没预想过的情景。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从不把人性看得那么美好。   他甚至设想过,镇南王夫妇养了那个孩子十七年,十七年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够挑动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对他不予理睬,或者认为这是一个阴谋。   所以一开始,卢景程就是置身事外的,所有的事他都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一环扣一环,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算最后人家不想认他,亦没关系,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眼前一幕,反而是出乎卢景程意料之外的。   镇南王妃是一个特别的人,很特别。   她有美丽的容颜,很漂亮。   卢景程看见她的脸庞的时候,内心并非没有一点波动。   不过他习惯了什么时候都要喜怒不形于色。   她哭的很伤心,眼中盈满泪水,满含激动喜爱愧疚许多情绪。   卢景程自小很会观察人,所以他能很快觉察到俞婉秋的情绪。   这让他微微有些恍惚。   陈桂香以前也很宠爱他,他读书读的好会得到夸奖,每次回来,陈桂香嘴里也是一些疼爱话语。   但今天,俞婉秋给了他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也是他头一次心中有些触动,这让卢景程无所适从。   俞婉秋站在那里,她一双眼眸里传达出了她所有的感情,让人想忽略都难。   卢景程放在背后的手一下下动着。   今天所有的一切,比他预想过的要好太多。   顺利得都不可思议。   一个下午,整一个下午。   在这个小偏厅里,织就就一段感情,一段断了十七年的感情,就在今天,给接上了。   ……   傍晚,天空飘起了些鹅毛小雪,一片一片飘落。   冬日天黑得早,黄昏过后天空就很快被黑色的帷幕笼罩。   院子里很安静,能听见微微吹过的风声。   镇南王马车离开的时候,是在这样黑漆漆的时刻。   姜彤给他们准备了四盏灯笼。   侍女接过,恭敬地道了谢。   俞婉秋上马车之前,忍不住回头往大门看。   卢景程笔直地站在那里,他身边靠着姜彤,小小的个子,围着披风。   两人却别样的和谐,登对。   姜彤到底朝人挥了挥手。   俞婉秋擦掉眼泪,回头上了马车。   镇南王看了最后看了两人一眼,也转身上车。   马蹄的哒哒哒声一下下响起,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姜彤回神,卢景程拢了拢她的披风,牵着人的手回了屋子。   屋子里橘黄色的光透着温暖的气息,几盆炭火更是让房间暖融融。   喜儿替姜彤解下披风,打热水给两人洗了手。   姜彤唤了声:“相公。”她觉得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的话,此刻一定不能平静。   卢景程面上虽然坦然,心中却不一定是如此。   这见的是从未见过的,分散十七年的亲生父母啊。   外人可能再怎么感慨也不能感同身受。   就好比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一样。   轻飘飘的两句安慰话,姜彤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多大意义。   好在,卢景程并不是多脆弱的人。   到底有意难平,亦会自己调节平息。   她拧了帕子给卢景程的擦手。   倒是让沉思中的卢景程突然回神笑了下,“珍儿是第一次伺候为夫。”   姜彤眨着眼看他:“是么。”   卢景程目光有些微光,接过手帕,扔在一边,喜儿赶紧端着盆子出去了。   他一手摸着姜彤的脸颊,一手拢着姜彤的腰,低头吻了下去。在她细白的脸蛋上吻着,一下一下,直到嘴唇,压下心中繁复感觉。 第五十七章   镇南王夫妇和卢景程相认过后, 接下来, 便是要惩治当年的罪魁祸首。   这所有的事, 一切冤债的起源, 都是从陈桂香那里起来, 俞婉秋恨不能吃其肉饮其血!   她心里极其难受, 却又要考虑到卢景程的想法,毕竟就算陈桂香是罪魁祸首, 但她也养大了卢景程,怎么都不能杀之而后快。   俞婉秋冷冷想,就算留她一条命, 定让她活着赎罪。   而那头陈桂香为了压住卢景程,不惜在外诋毁他的名声,一面派人去宝嘉县打听娘家人的下落, 怕她们真的被要债的人捉去, 会有个好歹。   因阿贵跑了, 前头的卤味铺子没人,她就只好让顺儿去守着。   短了人手, 一时间家里各种杂事又落到了自己头上,让陈桂香很是恼火。   口中日日大骂卢景程白眼狼, 她辛苦将他养大, 现在对方考上举人了, 享福的事却丁点儿轮不上自己!他和贺云珍在一处享福大鱼大肉,她这边却吃糠咽菜。   加之又有陈家的那些事,最近陈桂香身上出的钱比进的钱多, 心里更是不大舒服。   心中便盘算着,自己合该去卢景程那里要些生活费才是!他要搬出去让他去,别的不说,只以后每年给她的孝敬绝对不能少。   镇南王离开姜彤那边宅子后,并没有回京城,而是直接亮了身份私下见了万安县的县太爷,随后派人将陈桂香给抓了过来。   彼时,陈桂香还在想着把卢景程叫回来说自己心里的打算。   却不妨一群带刀的官差突然冲了进家来,一句话没有就来拿她,   陈桂香的吓得大喊大叫,但那些人完不理会,个个面色严肃凶狠,押着陈桂香出了燕子巷。   这事算是热闹了。   旁的人都躲在自家门后瞧着,直到官差都走了,才敢走出来。   小声说开了:“那个不是卢寡妇么,她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被抓了?她儿子不是考中举人了吗,怎地还有人敢抓她?”   “不知道啊,我可丁点儿风声没听说,这怎么就不声不响的就被带走了……”   另一人也跟着起哄,分析:“卢寡妇之前不是之前叫嚷着 她儿子不孝顺是白眼狼吗,会不会和这事有关系?”   “那是官差抓人,衙门里县太爷管的,卢举人还能抓她娘不成?肯定是卢寡妇自个做了什么缺德事儿!”一个妇人吐着瓜子皮儿大声说道。   “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你看卢寡妇做的那事,突然就这样败坏自己儿子的名声,你们自个琢磨着,这要搁你们有个这个出息的儿子,且眼看着就要出人头地了当官了,你们舍得这样败儿子前程?夭寿哟,哪个人做得出来这事,太不正常了!   卢家可怜,就吃亏在上面没人了,任由一个陈桂香任意妄为,之前还把她亲娘老子一家全接了过来住在家里养着,竟是对他们比自个亲儿子还好,老身就纳闷了,陈桂香是被猪油蒙了心肝不成?如今看了,哼哼,这里头恐怕不简单哩。”   这位妇人一说,大家都闷头思考起来,自拍大腿,对啊,陈桂香做的这些事放她们身上绝对不会做!   现在陈桂香现在被官兵抓走了,就更值得怀疑了。   前些日子背地里骂着卢景程的现在早没了声音,更有的人还可怜同情起他,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娘。   陈桂香被官差绑着,直接带到了衙门。   镇南王正坐在高位上,他身穿一身黑色锦袍,威仪不凡,不怒自威。浑身的压迫不由分说地散开,让人冷汗直流。   旁边坐着王妃俞婉秋。   俞婉秋现在已然不是在卢景程面前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柔弱慈母模样。   她肃着脸,穿着昂贵精致的衣裙,高贵出尘,气质斐然。   陈桂香从见到镇南王的第一眼起,腿就软了,然后她似乎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蛋。   视线逐渐往旁边移去。   蓦地,就见到了那张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精致面容。   即使过了十七年,那女子还是如此的年轻,耀眼夺目。她能衬得旁边女子一黯然失色。   陈桂香的眼眸骤然紧缩,然后从中迸出阵阵恐惧的光来。   镇南王妃!是镇南王妃!   她来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桂香方寸大乱,架着她的人将她放来,她就完全倒在了地上。   县太爷恭恭敬敬站在镇南王下首。   陈桂香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她不敢看那上面两个人,不敢想像他们为何会在万安县,几乎是同时的,心里的担心超过了恐惧,她怕牵连到世子!   俞婉秋仪态万千,昂着首,神情高高在上。   但那张美丽的脸尽是冷漠,她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然后,停在了陈桂香的前面。   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一遍。   陈桂香只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在凌迟着自己,让她遍体生寒。   俞婉秋终于说话了。   语气冷淡,轻描淡写:“你的儿子,难道你不想见他么。”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懂,我听不懂!”陈桂香拼命摇头,然而脸上狰狞慌张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俞婉秋嗤地轻笑了,“却是不要紧,你想不想见自己儿子都没关系,反正他现在已经在路上,很快会来跟你团聚,你肯定很高兴吧,十七年了,你连他一面都没过见。”   陈桂香突然发狂,嘴中大骂:“你个狠毒的女人,他是世子,是尊贵的世子!你们不能这么对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扑向俞婉秋。   然而站着后面的官兵一下子制住她,俞婉秋身后的女侍更是上前狠狠给了陈桂香两巴掌。   “大胆,敢对王妃不敬!”   俞婉秋看着陈桂香阶下囚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丝毫快乐。   她心里疼。   就是这样一个粗鄙的妇人,害得她和她的孩子相见不识,相隔两地,整整十七年。   镇南王府所有人将那个假世子宠上天去,给他所有最好的东西,而她自己的孩子,流落在贫门陋户。这个女人可以理所当然地思念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个野种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属于别人的东西!   只有他们一家,骨肉分离,被人玩弄鼓掌中,一无所知,整整十七年!   俞婉秋只要想想,就好恨啊,她好恨啊!   恨不得让这个女人去死!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在那个假世子身上投入更多的感情。   庆幸他们关系不好,常年剑拔弩张,庆幸对方对她的不尊敬,庆幸自己丈夫在孩子幼时征战在外,庆幸丈夫爱自己胜过爱孩子,在那假世子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之时站在自己这边教训对方。   所以的这些,当初看来的种种不幸,现在,通通变成了俞婉秋感恩庆幸的地方。   庆幸如此,她才能毫无隔阂接回自己孩儿,才能把属于母亲的那部分爱给自己孩儿。   她冷冰冰地看了陈桂香一眼,“放心,我的孩儿自然会是世子,他合该享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至于那个野种,从哪来回哪去!”   陈桂香怕了,她慌了!   “王妃娘娘,你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怀疑起自己的孩子,那是您的孩子,您千万别被人蒙蔽啊!”   “毒妇!”镇南王再也忍不住,手下大力一拍桌子!   县太爷怕人出不了气,立刻叫下人去掌陈桂香的嘴,道:“刁妇,犯下如此恶行,简直天理难容!”   陈桂香的啪啪吃了几个嘴巴子。   头发凌乱,简直成了一个疯婆子,她用一双怨毒的眼神看着俞婉秋。   俞婉秋精神不好,不欲再浪费时间在陈桂香,看一个垃圾一样了对方一眼,转身回到镇南王身边。   接下来是县令的审讯过程。   审问陈桂香当初事情的细节,她是怎么实施作案过程的,有没有同党。   一开始陈桂相还咬紧了牙关不说,不过衙门官差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严来讲,这已经是在混淆皇族血脉就,所以县令大人怎敢马虎。   陈桂香一个普通妇人,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不过几板子加就条威胁下去,就全都招了,当年的事情一点点说了出来。   事情跟镇南王在普陀寺问出来相差无二,只是多了些具体细节。   说出来后陈桂香求他们别伤害自己儿子,这事跟那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卢景程站在后面,听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走了出来,只想跟陈桂香说几句话。   此时县太爷已经带着几个下属退下。   卢景程在陈桂香面上蹲下。   过了许久,回忆似的道:“我九岁那年,有一次,在箱子看见一件新衣服,以为是你给我做的,便高兴拿来穿,却不知你看见后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以至于让我罚跪。   那时,你看着我的那个阴冷的眼神,我至今铭记,只一直未曾想通为何会如此,如今才终于明白,只不过因我并非你亲生子,衣服是你给自己孩儿做的,我这个外人,自然是不能够穿的,是么。”   他如此平淡叙述这件经年旧事,俞婉秋听得泪光点点,心痛至极。   陈桂香却哆嗦着身子,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道:“我始终将你养大了!”   卢景程双眼无波,看着陈桂香,道:“因为你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给了自己儿子。你害怕阴司报应,怕这些罪孽反馈到你亲生儿子身上,所以你的房间里常年来都供着一座佛像是不是?”   陈桂香彻底瘫软在地。   卢景程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对镇南王道:“留她一条命吧,如她所言,她当年留了我一条命。” 第五十八章   陈桂香整个人像丧失了所有精气神一样。   死气沉沉。   但就在卢景程准备离开的时候, 她突然大力挣扎, 扯着嗓子叫嚣起来:“我待你不薄!养你长大供你读书, 哪点对不起你, 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的吗!”   卢景程脚步兀地一顿, 低声自语, “哪点对不起我?”   他自嘲一笑,继而转身, 脸上表情极为冷淡:“好一句待我不薄,你待我不薄到,给珍儿下药, 偷换掉珍儿生下的孩子,将你陈家侄儿的孩子抱过来冒充作我的孩儿,就是你口中的对得起我?如若如此, 我卢景程当真承受不起。   若非当初珍儿警觉, 恐怕此时你已经得手, 十七年前偷梁换柱的故事又将重演一遍。你心之毒,恐无人能及。”   卢景程一分余地不留, 揭开了陈桂香最后一层皮,将她的丑陋心思完全暴露出来。   “你个不孝子!孽子!白眼狼!”陈桂香像发了疯, 大声咆哮, “早知如此, 当日就该掐死你干净!”   陈桂香的嘴巴被堵上了,又吃了一个嘴巴。   卢景程也不再看她,径直转身离开。   后头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处理。   这样很好, 卢景程目光悠远,不用自己动手,很好。   ***   而镇南王夫妇是再一次被震惊。   接着而来的就是无法遏制的冲天怒气!   完全压制不住!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种狸猫换太子的把戏,陈桂香竟然又在儿子身上做了一次,小孙儿差点重复他父亲的命运,被这个贱人给换走了!   怎能不恨不气!   好个无耻狠毒的妇人!   俞婉秋再也忍不住,维持不住礼仪,伸手“啪啪啪!”里下,甩了陈桂香数个耳光。   “贱人,你去死吧!”   *   然这只是口头一句震怒的话,到底最后还是留了陈桂香一条命。   俞婉秋嗤嗤几声后,忽而就想通了,让她活着好了,就让她活着见自己的儿子,续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让陈桂香亲眼看着她日思夜想的儿子变得一无所有,回归到他们本来的生活。   俞婉秋很是期待见到那副画面!   另一面,早在镇南王确定了这件事情后,就已经写好了折子,派亲信快马回到京城,将这件事禀奏圣上。   镇南王世子之位是绝对不能容许被一个野种霸占坐在那里的。   十七年前换子事件的始末经过,统统写在折子里,不出几日,呈上御案,全部被皇上知道。   虽然圣上亦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皇室血统不容混淆,随后立刻拟下圣旨,命禁卫军亲自去镇南王府处理此事,在一干人等茫然无措的时时,火速将镇南王调查出来的结果公开,然后就是撸去周名瑄的世子之位,甚至剥夺周这个姓氏。   圣上手段堪称雷厉风行,等大家都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成瑄已经被请出王府了,他已经不再是镇南王世子。   他不再是镇南王府嚣张不可一世的世子。   根据圣上的口谕,周名瑄要马上被遣送回他的本家。   整个事情,就像一阵龙卷风,来得如此汹涌猛烈,当它退下去的时候大家有些糊里糊的。   这么大一件事,镇南王府,十七年前真假世子这件事,几乎瞬间就在京城传开了。   世家贵族,豪门新群,各路官员,没有一个不在私下讨论的。   一时间,‘狸猫换太子’的各种版本的被传得风风雨雨。   假世子被送走了,而对于那个当年被调包的真世子,大家更是好奇得不得了。也都暗搓搓等着看真世子是何种模样。   而京城中掀起来的这股风波,万安县里的几人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陈桂香被带走了。   卢景程回了家。   彼时姜彤正看书入了迷,卢景程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卢景程抽走了她手中的书。   姜彤才迷茫着抬头,后知后觉说了一句:“相公你回来了。”   卢景程看着她,笑了下,“珍儿好闲情逸致。”   姜彤歪头,道:“相公笑话我?”   卢景程笑,“并未,只珍儿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姜彤站起身先去洗了洗手,然后抿着唇说:“我不问,是心我还相公想说了自然会同我说。至于看书,是珍儿在家亦无别的事,打发时间罢了。”   卢景程亲昵点点她的额头。   叹气:“说不过你。”   “不过现下我真有些想问的。”姜彤拉着卢景程坐下,软软道。   卢景程挑眉,一副‘你说’的模样。   姜彤才道:“事情解决了,那相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毕竟……”   毕竟什么,当然是卢景程今非昔比的身份。   他是镇南王的儿子,以后会是镇南王世子。   镇南王认回这个儿子,卢景程肯定不会留在万安县,那么她是现在就一起回京城还是别的?   姜彤能猜到些许,却不知道卢景程的具体想法,所以不好肯定。   从事情明朗大白到亲见镇南王夫妇这一段时间,卢景程整个人,外在看着没什么大的变化。   姜彤不了解他们是怎么协商的。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天寒地冻,姜彤自己觉得就算要卢景程回去,眼下也不是个好时机,数着日子离过年就只有一个半月了。   “珍儿以为呢?”   姜彤喝了一口热茶,慢吞吞道:“我观镇南王和王妃肯定是希望相公立马就跟他们回去,认祖归宗的。我的看法不重要,相公想怎么做,我自然都认同。”   的确也不需要姜彤来操心。   她亦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指手画脚,人家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姜彤想了下,大概率上,她觉得卢景程不会这么急慌慌的回京。   因为这里面要牵涉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回去这个决定做起来简单,但之后要面对的事情,可没一件是简单的。   姜彤都能考虑到这点,卢景程又怎么会想不到。   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性格,没把握的事更加不会做。   姜彤断定卢景程需要些时间。   卢景程看着姜彤淡然平静的样子,倒是万分叹息感慨。   越发看懂姜彤后,就知道她有多聪慧。   看她这模样显然是猜测到了。但她说不干涉就连多问都不曾。   卢景程眼神变幻莫测。   镇南王世子……   短短时日,身份上的巨大变化,真能做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恐怕没几个。   卢景程亦然。   只不过他向来习惯冷静。   姜彤的态度,倒有时让卢景程觉得有些引导作用。   她真是太特别了,好像自己从一个贫门学子变成身份贵重的世子,也并不能给她多大的影响。   从始至终,姜彤对卢景程时,都是同一个样子。   大概从没有过丈夫成了世子,自己会变成世子妃,是件多么让人振奋的事情,这种想法。   思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卢景程回神,道:“我想珍儿肯定猜到了,没错,我已经同他们二人说过,这次并不会同他们一起去京中,来年亦不会去,只等三年后的会试,那时京城再见。”   姜彤听着,然而点头,细细想来这确实是卢景程的做事风格。   这样其实很好,两方彼此都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而三年的时间足够卢景程来规划许多事情。   且三年后,姜彤微叹,卢景程会金榜题名,成为新科探花。   以这样身份出现,再认祖归宗,应该是最好的做法了。   姜彤其实也松了口气。   就目前来说,她并不想去京城,她手中的事业,各种规划才刚开了个头,在开局形式如此好的时候让她放弃,她不愿意,更不甘心。   所以,她举双手赞同卢景程的这个决定。   “相公的决定很好,再则八月现在还太小,我也认为不适宜出远门,还是待他再大一些为好。”   这就是娶一个聪明且总能和自己想到一起去的夫人的好处了。   卢景程再次有了一种万分庆幸的感觉,他的夫人总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惊喜,每一次,都能看见让他惊讶。   夫妻俩达成共识,意见一致,自然就不会因为这事闹分歧有矛盾,反而和谐非常。   *   从头至尾,这件后来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就是刘太太了,包括整个贺家人。   刘太太是都想不到,女婿的身世竟然这般曲折,他的真正身份竟然是镇南王的儿子,身上甚至留着皇族的血!   刘太太是真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一下一下,平复了许久。   还是摸着额头道:“珍儿,娘真的不是在发梦吗?或者是烧糊涂了,来,你掐娘一下。”   姜彤哭笑不得,“娘你没有发梦,是真的,相公就是镇南王的亲生子,错不了。十七年前,是陈桂香一个人策划了一出狸猫换天子的戏码。”   刘太太张着嘴巴半晌没合起来,好长时间都愣愣的。   真有这事,竟然真的会有这种事,茶馆里说书的怕都不敢这么讲!   真叫人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刘太太突然完全信了。   “怪道陈桂香能偷你孩子,把舍得把她的孙子换走,却原来,我们八月不是她的孙子,所才这般毫不在意,杀千刀的!真真是个恶妇!”   到现在只想想刘太太心里还渗得慌,她的乖乖外孙差一丁点就被那个丧天良的给弄走了。   刘太太从奶娘手里把八月抱起来,哄了哄又亲了亲,才觉得心安了些。 第五十九章   镇南王和王妃要返回京城的那日, 又来了姜彤这边。   俞婉秋心中舍不得儿子, 但也只能同意他自己的选择。   他们也没有立场去强求。   俞婉最后欲言又止地回头看卢景程的那一瞬, 眸中有万分思绪, 那种亏欠内疚的情绪特别明显。   卢景程只能当做没看见。   隆冬时节总是伴随着刺骨的寒风的。万安县地处靠南, 冬日里的风看似不很凌冽, 细腻温柔的,一点一点来回淌, 但是就这么慢慢穿渗透进你的身体里,钻心刺骨的寒冷滋味,尤为深刻。   时辰尚早, 这条街口没几个人。   姜彤身上披着披风,头上依旧系着抹额,她走下门槛, 和卢景程一起, 送镇南王二人离开。   俞婉秋看起来有些削瘦, 穿着厚衣也不显臃肿,不过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说话温柔可亲。   听在姜彤耳朵里很舒适。   虽然相认了, 但卢景程至今还未喊过一声父亲母亲。   姜彤想,俞婉秋大概是在期盼, 但还是失望了, 卢景程并没有叫她一声娘。   马蹄落在地上, 哒哒往前走,车子缓缓离开,姜彤和卢景程这才回转。   ***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 晃眼之间,仿佛还在昨天的事转眼就成了回忆。   二年时间,飞逝而过。   青阳郡的长宁街,这块地段不错,四通八达,治安也好,都是些正经富贵人家住的。   里头有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外头看上去半新不旧,被买下来许久。   主家正是一户姓卢的人家,听说还是个举人老爷。   此时正值八月,天正热,暑气一点没消,还有十来日就是中秋佳节。   这户院子整治得不错,瞧着舒心。   除了主院正屋,东西厢房,还有个两三米长由几根细石柱的石头架,架着葡萄架,绿叶藤条爬满了空空的顶部,结成一叶子网状,绿意盎然。   再旁边是个藤条扎捆成的一个小秋千,小秋千不远处有一大片花圃,里头的花朵植物长的异常茂盛活泼,鲜艳招摇。   院子左侧还有两株树,一株石榴树,一刻桂花秋,果树上面结了满满的石榴,瞧着就喜人,桂花更是开得满院子的香味飘荡。   有两个小丫鬟正搬了矮梯子,一个人扶着,一个人上去摘石榴。   只听其中一个丫鬟说:“等会儿再打点桂花下来,可以做桂花糕桂花饼吃。”   “行。”   这院子有个和风斋,是日常读书的地方。   里头有几个书架子,全是厚厚薄薄的各种书籍,可见主人是个喜弄书本的。   这里地势最高,光线敞亮,位置开阔,开了所有的小轩窗,四面透风,夏日里非常凉爽。   南面往外看,可以看见一小片荷塘,却不知是哪家的。   屋子里面摆了小矮榻,贵妃椅,小摇椅,大的长方桌,四脚椅之类的。因为和风斋面积大,宽阔,所以分隔来摆放,并不会显得很乱。   穿着浅白色衣裙女子正坐在长方桌前面低头写着什么。   时而搁下笔转头去查资料,等查好了再继续在书本上标注。   正这时,一个矮墩墩小家伙从门槛外爬了进来。   噔噔噔走到女子脚边,然后整个身体扑了过去,抱住人的腿。   这女子就是姜彤,两年过去,姜彤的长相更加明媚精致了。   身高呢长高了些许,将近十八岁的年纪,更有少女的风姿。   浓度芊合的身材,骨肉匀亭,莹白的肌肤似乎能透出光来。   她这幅模样,少女姿态十足,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这已经是个两岁孩子的娘了。   姜彤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一滴墨汁滴便在洁白的纸上,慢慢晕开。   她这才低头瞧去。   腿边出现了一只小肉团子。   两岁的八月。   见姜彤看过来,小孩子仰着脖子,奶声奶气叫了一声:“娘!”   姜彤放下毛笔,把八月抱起来放在旁边的靠背椅上坐好。   低头问:“你怎么上来的?”   和风斋在二楼,下面是一和四面通透的凉亭,然后要走一道楼梯,八月平时都有人带着,不可能让他自己爬上来。   果然就听见那小孩说:“喜儿姑姑抱我上来的。”   姜彤挑了下眉,“那肯定是你闹着要上来对不对。”姜彤丝毫不奇怪,这小孩倔强,要做什么事,如果没达到目的一定会吵闹缠人。   八月张开手,让姜彤抱他。   姜彤跟他说:“我还有事没做完,你先玩自己的积木,等我结束工作再陪你玩行不行?”   以前姜彤跟这样八月说话,但他太小,很多都听不明白,睁着大眼睛,小脸一片茫然。   姜彤不生气,不吼他,带着他做几次,他就渐渐能理解了。   现在八月两岁,却非常聪明。   听懂了,等姜彤在旁边铺好毯子,把积木放上去,再抱着他过去,让他一个人玩积木。   这时候的八月总是很乖,玩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偶尔抬头看一看姜彤,然后又玩夹心自己的去了。   等姜彤弄好了自己的东西,八月也完成了自己的拼图。   积木拼图是一只小动物,家里这种积木图形,姜彤给他订做了许多套,有易有难,八月还是很喜欢的。   “娘,你看。”   姜彤简单收拢好桌上东西。才走到八月身边,蹲下来,看了看。   这幅是大公鸡拼图,有二十四块积木,八月完全会了。   “很棒。”姜彤不吝夸奖。   然后伸手抱他,八月在姜彤脸上亲一口,姜彤回亲他一下,两人一起下了楼。   家中丫头打了桂花下来,在井边洗干净,准备拿去做桂花糕。   自从搬来青阳郡之后,家里又买了几个丫头,人多了,也热闹多了。喜儿长大了些,更是稳重了许多,这些小那头都是她管着,规矩也都不错。   八月挣了挣,从姜彤怀抱下来小短腿,噔噔噔跑到石榴树下的竹篮子拿了一个石榴,转身递给姜彤。   “娘,吃吃。”小嘴一张一合说道。   姜彤伸手接了过来,剥开熬成两半,本来想给一半八月,立马想起来,霸占了太小了,好像不可以吃这个?   八月看着姜彤伸出来的手又收回去,完全不知道这是干什么,连忙又叫了两声:“娘,娘,要。”   姜彤告诉他:“八月,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个。”   八月一听就愣愣的,脸蛋立马变得有些可怜,“娘娘,想吃吃。”   姜彤沉吟了会儿,然后说:“那我们换个吃法,把这拿去榨石榴汁,我们一起喝。”   “喝丝牛滋?”   “对啊。”姜彤一边答,一边就把掰开的石榴拿去给喜儿,自己真的一粒果肉都没有吃。   虽然磨成汁有些复杂,但也不是不能弄的。   喜儿点点头,去忙了。   八月见姜彤要跟他一起喝石榴汁,便没有闹。   回头慧儿在姜彤面前夸赞说:“我们小少爷真是特别聪明,又听奶奶的话,在奶奶跟前从来不闹呢。”   姜彤笑了笑,“谁让你们都纵着他呢,他不闹你们闹谁?”小孩子都聪明着呢。   慧儿想说小少爷就是闹脾气也不叫人讨厌。   小少爷长的可爱又聪明,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恶劣的小孩,宠他疼他都来不及。   八月已经跑去喜儿那边,看她有没有去弄‘丝牛滋’,围观她剥石榴。只没一会儿,又跑回姜彤身边,拉着她的一根手指,约她去看荷塘。   “娘亲,荷塘的莲蓬长大开了,我带你去采莲蓬呀。”   小小孩子,童言稚语,有些字尚且咬不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话,姜彤忍不住笑出声:   “八月,那荷塘是别人家的,莲蓬也是别人家的,我们不能随便去摘。”   八月一听,肉嘟嘟的脸蛋皱了起来,好为难的模样:“那怎么办呐,想吃莲蓬。”   姜彤:“你自己想想办法,我也不太知道。”   八月肉乎乎的小手抓了一下脸蛋,嘟着嘴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   过了半天,他仰头,对着姜彤道:“让爹爹帮忙,爹爹厉害。”   这家伙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个厉害帮手。   姜彤笑:“好,那回头你跟你爹爹说。”   八月问:“那爹爹什么时候来?”   “他去你师公家了,等天快黑的时候就回了。”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姜彤提着洒水壶子,去花圃里侍弄花草,以及旁边十几盆盆栽,给它们一一浇水。   八月就似一条小尾巴,跟在姜彤狗狗从,他手里也提着一个特制的小花壶,里面也装了水,他有一盆独属于自己的盆栽,是姜彤给他准备的,让他浇水自己养。   八月刚得到这份礼物的时候非常兴奋,然后每天下午的一个任务就是跟着姜彤一起观察花圃,给花浇水。   如姜彤所说,傍晚天黑之前,卢景程就回来了。   两年过去,卢景程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沉淀内敛。   他生得极为俊俏风流,斜飞的凤眼,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适中。   虽是这般惹人注目的长相,但他又给人一种淡然从容之感,走在路上,大姑娘小媳妇无不偷偷瞧他。   卢景程进屋的时候,八月已经喝上了石榴汁。   姜彤给他身前围上了个兜兜,给他准备了个玻璃杯。   姜彤自身一些习惯修养,和八月相处的时候,就容易教给八月。   比如说,喝不同后的茶喝酒喝果汁那都要配上不同的器皿。   红红的石榴汁,才榨出来的时候,八月自己就会说要纹花的白色玻璃杯装。   他说漂亮。   姜彤莞尔。   八月两只小手手抱着杯子,一口一口喝。   喝一口给要特别满意地“啊”上一声,表情也很陶醉。   恰见卢景程进来,就高兴地叫:“爹爹你回来了哇,我喝‘丝牛滋’啦,好好喝!”   卢景程非常熟练地抱起八月,道:“谁给你准备的?”   “娘娘,我和娘一起喝,不吃丝牛。”小孩子说话就是想起一句是一句,颠三倒四。   卢景程笑了笑,故意问:“有没有给爹爹留一些?”   八月脸上好像有点心虚,大概因为他只想着自己和娘亲了,有种被他爹抓现行的感觉。   半天说不出话,想了半天才软糯糯道:“我,我去问一下喜儿姑姑才知道。” 第六十章   八月自己喝石榴汁, 肯更会泼会洒, 他身前的围兜就弄得红红的, 脸上也不干净, 黏答答。   喜儿把小孩抱下去洗洗手。   夏季还没过去, 温度颇高, 天气还是炎热的,晚饭照旧摆在凉亭里。   有八月在自然很热闹。   童言稚语, 逗得人发笑。   他有丫鬟照看着姜彤也不担心,只时时跟卢景程说着话。   明年三月份卢景程就要参加会试,细数着也就还剩半年的时间, 所以这段日子卢景程经常和他老师讨论学问。   不得不说搬来青阳郡后真的方便许多,先是卢景程学问上的事能能经常询问老师,且他几位好友都在这里, 大家时时讨论交流, 有益于进步, 闭门造车肯更是不行,有弊端的。   姜头也偶尔跟卢景程谈谈学习上的事, 主要是她想了解一些关于科考上的东西。   一个是兴趣所在,二一个是她现在做的这一行也算是和科举考试有点关系, 有些东西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两人说起这个, 卢景程会耐心回答她的一些问题。   他对姜彤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事很高兴, 就像第一次知道姜彤懂许多知识时腹有文章时的惊喜一样。   并不排斥。   姜彤的试卷编写计划依旧还是针对考秀才考举人的童生试,两年来都只专注于这块,除了试卷, 资料辅导书也相信推出。   书肆老板之前提议过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涉足乡试试卷这块,姜彤拒绝了,觉得时候不到,她心中有自己的考量,并不急于冒进。   如她一开始所期望的那样,这条路子是对的,集思这个试题辅导书类的品牌已经打出去,广益先生也成了一个代表。   很多书生就找着这个名字买。   之后也跟风出了许多此类的别的试题书,可是正真火起来做出名声的也就集思一家。   现在姜彤已跟许多书商合作,集思一系列现在不仅在青阳郡内名气大卖得好,甚至远销其他郡县。   跟姜彤合作的书肆李老板现在身价已远非之前能比,他完全成了一个大书商。   去年姜彤和卢景程搬来青阳郡,李老板早先计划要在青阳郡另开一家书肆的打算因此迅速提上了日程,风风火火弄起来,紧跟着姜彤的步伐。   新书肆的名字还是叫做松亭斋书肆,这家书肆现在也有姜彤一半的股份,其实老板求之不得,他巴不得和姜彤绑在一起。   他早就看明白了,姜彤实乃非常人能比,她目光长远,心胸开阔,且异常聪慧。   跟着她做事绝对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因占着天然的便利,姜彤新出的东西东西总是优先在这家新书肆售卖,现下已经经营得非常不错。   姜彤现在已然不再是刚来的时候,那个只能依靠嫁妆过活的小媳妇了。   不得不说钱真的能带给一个人十足的安全感和自信心。   姜彤有时候会想,按照这个时间线发展,卢景程正一步步沿着他为官做宰的既定路线发展。中途可能因为自己这个外来不定因素有了些许偏差。   比如说,在她看过的那本书里,卢景程的身份是没有被揭穿的,丝毫没有他是镇南王世子这一说法;再比如,八月虽然早产出生,但也非常健康,没有被换走,最重要的,是自己没有死。   这就让姜彤脑中会思索,认为,小说的世界可能只是一个支架,一个巨大的框架,而主角卢景程是支撑这个框架的一根主线,他的最终成就是要做到内阁首府,而这过程,往里填充的血肉和细枝末节,都并非是一层不变的,可能随便它们怎么变或许都没有关系,因为它们不会撼动到卢景程那跟主线。   就像姜彤的穿越,她这只蝴蝶的到来,其实已经影响了很多旁的跟主线无关紧要的事,但这个世界像有它的意识,卢景程的官途依旧一丝不偏,一步一步向前走。   所以对于姜彤来说,她除了确定卢景程以后会变成极为厉害,成为内阁首府外,其他的事她同样不清楚会怎么发展。   而马上事情就要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卢景程入惊,考取举人。   原著这个时间线,卢景程是死了老婆的,高中探花后,陈桂香带着卢克冕一起来京城生活。   而卢景程的那段姻缘,书中仔细写过一个片段。   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时,在一座酒楼二楼,几位闺阁小姐也在看。   一个读书人最风光的时刻之一,街道两岸热闹非常,探花生得风流俊俏貌比潘安,看羞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脸。   此时,二楼的那位小姐也是怔了好半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帕子没拿好,一不小心竟然被风吹了下去。   小姐正蹬脚暗暗心恼,却不料那方帕子这么巧竟然吹落到了卢探花身上。   卢景程抬首望了回去,发现了窗边的身影,两人的视线有过短暂的交集,然后卢景程的移开,楼上小姐一颗芳心却陷落了。   这个片段是书中两人第一次见面,细节描述得较为详细,所以姜彤还是记得还挺清楚。   这是一部男主小说,可以说是单主角,卢景程后娶的妻子算是女主角,但同样戏份很少。   因为上部严格来说是男主卢景程的奋斗史,反而是下部,等卢景程前妻的孩子记事,从卢恪冕视角开始写,继妻这个角色的形象才慢慢凸显出来,开始着墨描写这个人物性格特点,且这人也是卢克冕幼年不幸生活的主要来源。   再此才知道她是个反派。   单单凭借这一点,就足够姜彤对这人没有好感。   姜彤寻摸着,等卢景程中了探花打马游街,遗落手帕这段情节恐怕也要发生了。   就不知道卢景程那时会是个什么想法。   她嘲了一下,想着再等卢景程镇南王世子的身份公布出去,怕是更惹得许多人眼热。   就是吧,姜彤一笑,卢景程夫人这个位置已经被人给占了。   到时只怕别人会看她处处不顺眼。   不过不管如何,反正姜彤心中一点不虚。   她不是只能靠着男人而活的菟丝花,就算卢景程要离开她,姜彤也不会如何,或是大哭大闹,或是失去自我。   何至于此。   这是姜彤喜欢说的四个字,没有谁是为谁而活的,也没有谁失去谁是活不下去的。   姜彤是有点浪漫洒脱的性格,她反而会把生活过得更加美满。   还多了一个闹人的小朋友要养活。   ***   一年多之前,卢景程决定搬来青阳郡,除了觉得在这里有老师同窗在更有利于学习,另一个原因自然是陈桂香。   他们这对假母子,早已经撕破脸,必定是要形同陌路的。   陈桂香在牢里吃了些苦,关了些日子,才终于放了出去。   小小一个万安县,能有什么瞒得住的消息。   卢景程非陈桂香亲生子这件事很快在燕子巷传开,十七年前换孩事件也在大家口中反复流传,只是他们不知道卢景程亲生父母身份而已,只知道他们找了过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陈桂香方面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孩子送人家家里享福,所以才弄了一出偷天换日的把戏。   只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鱼目永远混不成珍珠。   大家震惊唏嘘不已的同时,才想通之前的那些事。   为什么卢寡妇能无所顾忌败坏儿子的名声,却原来那根本不是她儿子。   “真真想不到卢寡妇竟有这般恶毒手段,害了别人不说,她怎么舍得把自己孩儿给旁人养?”这是理解不了陈桂香做法的人。   旁边一人听了立马嗤道:“那种人怎么会舍不得,听说被陈桂香换了孩子的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她把自己孩子送去穿金戴银她恐怕巴不得呢!只可怜了卢举人,明明应该是位金贵少爷,偏偏只能跟着抠唆的卢寡妇吃糠咽菜长大,可怜哟。”   “谁说不是,好在卢举人自己出息,年纪轻轻考上了举人,现在再被认回去就更好了。”   “是呢,我之前就说陈桂香长得那副磕碜样怎么能生出卢举人那样俊的孩子,果然就不是,她那心也忒恶毒了些,让人家亲生父子母子分离错认十七年。”   ……   这些事比之前陈桂香叫嚷卢景程不孝传的更广,旁的大街小巷路人皆知。   陈桂香被放回来之后,只要走在路上,就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在燕子巷里那点子卤菜生意更是做不下去。   这不久,一天夜里,几个人敲开了她家的院子门,将一个青年用力推了进去,冷冷说了一句:“可把你的儿子看好了!”然后就离开了。   陈桂香提着油等,凑近了一看,这青年和她年轻时生的有七成像。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陈桂香激动得不能自已,扑过去一把抱住周名瑄,口中激动大喊:“儿啊!娘的儿啊!”   这陈家一对母子便是相认了。   后面具体的事情姜彤不知道,她又不是闲得发慌,能没空总是盯着陈桂香。   陈家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陈桂香也算是自食了恶果,所有的东西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名声更是恶臭到了极点。   姜彤算是报了仇。   陈桂香接回当了十七年世子的儿子。姜彤只随便想想,料定她接下来的日子并不会多太平。   而确实也如姜彤所想,陈桂香那边可是过得波澜起伏,又过了一段日子,陈桂香卖掉了燕子巷的院子,搬走了。   那时只等过了那个年,开春之后,卢景程就住青阳郡去了信,托他的同窗好友踢他留意着有没有适合的院子,寻摸了一段时间,五月份的时候,宅子买下,所以杂事都弄妥当后,一家人才搬往青阳郡。 第六十一章   姜彤把小说中后面的一些重要情节在心里撸了一遍, 让自己有个底, 让自己更敞亮一点。   因为想事情而带出来不好的情绪以至扰乱心情这种情况在姜彤这不会发生。   她一直觉得, 人不那么聪明不要紧, 但自己的生活绝对要通透。   什么都糊里糊涂的莫怪别人逮着空隙来欺负你, 可悲的是你还一无所知。   姜彤对自己事业和养孩子这事都有自己的规划。她一步一步走的稳妥, 从不急躁。   先前做试题集需要帮手,让书肆老板替她物色了几个人。   姜彤还算有些的经验, 把几个人面试一遍确定他们可以胜任工作,才将人收下,按照她规矩签了工作合同。   开始时都是姜彤找确定好一分试卷的大致范围, 给他们划好内容主题,才交给他们去编。   有姜彤这个总舵在,几个员工一起编修了两套试题, 后经姜彤略做修改, 确定版本之后就拿去印刷厂印刷, 不久就出册售卖。   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卖得好,几个新员工才松了一口气, 心想好在是没出岔子,他们也能留下来了, 之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做事才行!   当然几人也明白大部分还是因为有集思的名声在的缘故。   另一边, 姜彤可没忘记她是琼花诗社初等会员的事。   初等会员每年都要缴纳一定的会员费, 社内每年有一次竞争上一级的机会,就在每年的八月份。   就拿姜彤来说,她现在是初等社员, 等八月份她就可以去竞争低等社员。   低等社员算是琼花诗社入门后第一级,竞选低等首先要求初等社员达到每年十二首诗词及格的成就。   姜彤因一早摸清楚了这些规矩,所以在她成为初等会员后,每月按月寄三首诗去琼花诗社考核,考核过了的诗词就会记录在她的个人档案。   一年之后她的个人信息册上完全够了十二首诗,达到可以竞选的条件,就可以在八月初一这天,辰时准点,琼花诗社的人会开始发放一份试卷。   要参选的人过去领试卷,一个时辰后在过来交卷。   这种形式就是开放式,参赛者完全不必到场,随意派一个人去领试卷即可。   这样就有了作弊的可能,但琼花诗社完全不惧,除非你一辈子不露面,不然作弊的来的成绩也不怕,反正那只是一个名号而已,你人不露面,也是得不到一丁点的好处的。   而且这都是低级,人数众多,越是大的地方就越不以为意。   低等社员连正经出诗的资格都没有,能有什么用?琼花诗社真正能混到声名大噪的从来都是京城琼花诗社里的十二花仙。   到那个时候,你照旧可以选择低调,在群众中保持一股神秘感,但在琼花社内,你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因为越是进一步,需要的就越是自己的真才实学,后面的很多都是需要面对面和人比拼考核,有各种挑战。   所以身份上最多就是一个半隐藏的状态。   这是姜彤后来才知道的。   去年八月份,姜彤就去参加考试,现在已经升为低等社员,比初等多的唯一一个好处是,大概不用交每年的会员费了,姜彤自我调侃地想。   让她惊讶的是,让丫鬟领取回考低等会员的试卷那天,才发觉试卷已经不拘泥于坐诗词,而是有了别的题目,姜彤略略瞟了一眼,五花八门,很杂。   没人监督,还是取回自考,肯定有人作弊,姜彤倒没有。   如此的情况下还把考试范围扩广,这其中的用意,姜彤想了想,大概是一个讯号。   一个告诉你琼花社越往上越难捉摸,里头的东西越不简单的讯号,让人心里有个大概,琼花诗社的方向在哪里。   作弊它不怕,因为后面作弊的人压根上不去。   只会让自己变得难看而已。   刚成为琼花诗社初等社员的时候会给你发一枚代表身份的玉牌,而姜彤也是现在才知道,除了初等社员有玉牌,低中高这些都是什么都没有的,她之前以为每和级别有不同的玉牌,现在才知道弄错了。   每个等级中又包括了三个小等级,所以你想进一步就要一层一层往上爬九级别,不过不同于三个大级别,小级别是可以跨级的。   直到琼花八仙,成为最厉害的那八个人,才会有特制的身份玉牌,这就是最高荣耀。   初等社员就好比是候选人,竞升成了低等社员就好比是正式候选人。   今年八月初的时候,姜彤又去参加了中等社员的考核。   反正每年一次机会,她不浪费,就是考不是也不遗憾。   对,她没有在低等中三个小级别里磨搓而是选择跳到考中等社员。   每年的一次机会,每个大等级考试录取二十人。   同一等级中的三小级,不采用这种考试形式,而另有一套内部竞争法。   青阳郡二十人,别的郡自然也是,这样算起来总人数并不少。   和姜彤竞争的自然就是青阳郡的人。   这次的考核也挺有趣的。   因为报名的人数可能很多,所以分天考,初一到初五天。   姜彤被安排在第二天。   直到考试的时候才知道内容。   除了惯常的套路作诗词之外,这次增加了别的。   诗一首,词一首,对姜彤来说都不难,并且她可以让自己露点锋芒,不需要太过中规中矩。   接下来就有点意思了。   画画。   竟然考的是画技。   如果是对琼花诗社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   琼花诗社虽叫诗社,但是早已经不拘泥于诗词,越到后面哪个不是全才,但看琼八仙,个个都是满腹才学的才女,不然他们为什么会被人称道追捧,难道真的就靠两首诗就行?自然不可能。   据说有一年,八仙子中有一人压中了会试中一道题。当年那位姑娘因此被许多学子极力吹捧,一时风头无两。   就事论事,能押科考的题自然是本身对四书五经熟读的,所以可以说,琼花八仙确实不虚她们的名声。   而姜彤这次,考了画。   并且规定了主题,动物。   姜彤先把诗词写完润色誊稿后放在一边放好。   略捏着下巴,看着画画一项真的有点为难。   她从小练到大的是小提琴和书法,画画还真就只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两堂课。   别说画画的灵气,姜彤基本功都缺乏。   这样想来……姜彤眯了眯眼,大约只能走个捷径了。   料想这次的主拿分的部分应该还是诗词上,画画的话,也只有尽量争取少减些分数罢了。   考试都是自己准备笔墨等用具,姜彤自然都带的齐全。   水墨画别想,让姜彤拿毛笔别弄出一团乌漆麻黑的墨汁团来。   轻叹了口气,才从书袋里拿出她惯常用的炭笔来,只能用这个勉强来描一描。   姜彤先在脑中构思好,然后再草稿纸上练习了三四遍,才重新再卷面上开始认真涂画起来。   掐好时间,修改完毕,姜彤才放下笔,整理好试卷等人来收走。   姜彤是在考完试之后才知道,琼花诗社中级社员的考试,在录取出来二十个名额后,又再取前十名,把她们当天所作两首诗词摘录其出来,装订成册,进行售卖。   这就是这一年的中级社员的新人诗本,也是聚集名气的第一步。   到了中等社员,大约在大家心里才可以称之为正规社员了,这就是一个门槛,进去只是第一步,进去以后跟以前的中等社员比,才是最重要的。   而中等晋升高等指挥更加严格更加难,这个暂且先不细说。   *   姜彤习惯于做完一件事不多想,完全抛在脑后。   回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中秋佳节眼看着没几日,姜彤忙碌起来。   过节好准备的东西多,最重要的是走亲戚送的节礼。   姜彤要准备的头一家自然是自己娘家贺家。姜彤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刘太太,怪想的,刘太太来信念叨着八月,说想外孙,这次肯定要一起回去。   其实贺家这边倒还简单,姜彤要精心拿捏着分寸准备却是镇南王府那边。   虽说认亲的形式还没有,但这个没多大关注,反正人是已经认回来,不准备东西是不可能的。   好在王妃是个亲切人,这一年多两年的功夫,虽然两边没见面,但已经开始有来有往,也已经把镇南王府的关系图说给了姜彤知道。   卢景程作为两人的亲生子,作为小辈,每个长辈自然都得送礼,虽然他们和府里的人还未曾见过面。   规矩要讲,礼节要到位。   这些现在自然都要姜彤来管,好在有过一次经验,今年也不至于抓瞎。   巧的很,正想着这事呢,慧儿就跑过来说京城那边来人了。   不用说肯定镇南王府那边俞婉秋让人送来的。   又是几大马车东西,姜彤看得头疼,非常怀疑俞婉秋就是怕他们两人手中没钱没东西准备不出像样的节礼,才这样。   木着脸淡定着收了,姜彤让人带累了几天的几人去休息,东西自然都入了库房。   俞婉秋派着一起来的嬷嬷现在正在姜彤跟前回话。   说着王爷王妃的思念和嘱托。   这位姓张的嬷嬷俞婉秋的心腹人。   神情举止有度,脸上带笑,穿着一身酱色锦缎衣裙,这身派头比小地方的那这个太太还强些,果然是京城权贵人家出来的,纵使是个下人不好小瞧了去。   “咱们王妃没有哪一天是不惦念少爷的,不过也知道少爷现如今正备着考呢,怕耽误少爷不好,就没跟着来;二则一个王妃身体自来有些亏虚,王爷劝着不叫长途跋涉过来,只道掰指头数着日子也就半年功夫,来年会试少爷就要入京,如此才把王妃给劝住了。”   姜彤笑着道:“如此自是对的,哪能让王妃娘娘来回跑。相公口中不说心里亦是记挂王爷和王妃的。”   正热络说着话,八月矮墩墩的一个人,就一噔一噔跑了过来。   找姜彤呢。   往她腿上一扑。   姜彤抱起八月,对张嬷嬷道:“孩儿顽皮,嬷嬷见笑了。”   张嬷嬷连忙摆摆手,一张老脸上全笑起了褶子,嘴上更是不停恭维,“这就是咱们小少爷了吧?老奴这里给小少爷见个礼,小少爷可长的真俊,老奴还从没见过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   她不止夸,那表情那语气还特别真诚。   “王爷王妃也惦记着小少爷,嘱咐我好好看看,回去回话呢。”   姜彤还没说话,她怀里的半月天真懵懂地抬着头,看着像嬷嬷,学舌一样道:“回什么话?”   那小模样特别纯真爱极。   嬷嬷愣了几秒,“哟”一声就笑开了。   “小少爷真会说话,小大人似的。”   八月的确是说话早,最重要的是词汇量大,这缘于姜彤从小教得多。   外人第一次见,大多会觉得他特别聪明。家人一起相处久了反而习以为常。   送了节礼来,晚上又见了卢景程,传了王妃的话才算落。在这边歇了一夜,第二日启程回京。   而姜彤也总算赶在中秋前,把要送去京中的礼单给弄了出来,准备好,就派人送过去,走的依旧是水路。   中秋节当天,二人带着人回了万安县贺家,拜了节,住了几日方返。   回了家,姜彤才去看琼花诗社看了榜,得知自己已经升上了中级社员。   毕竟琼花诗社的效率很好,转头,新人诗集都出来了。   书肆老板给姜彤送来了几本。   姜彤翻来来看,果然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诗作。   姜彤还不知道,卢景程正在某处和他的几位同窗正说起这次琼花诗社的新人新诗。   琼花诗社的总部在京城,只会在每年的五月份出老人的诗集。新人的诗集都是在八月份。   各个郡当然都是卖得最好的是自己这里的。   苏子岑就那些今年的在翻看。   看着就叫了一声,“你们看这首,写得颇有灵气,看来我们青阳郡也有不少才女呢。”   “哪首,让我看看。”旁边一人笑着道。   于是凑过去看,两人你一句说一句讨论起来。   卢景程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策论,也取了一本,翻看。 第六十二章   小本薄薄的小册, 总共二十来首诗, 就是这一年中琼花诗社社员的新人诗册。   因着琼花诗社的名声和口碑在, 新出的诗册许多人会买来看看, 有时会发现其中亮眼的几篇, 连带卢景程的老师也夸赞过, 当面说苏子岑诗远不及人矣。   苏子岑向来心宽,不如何恼恨介意, 尚且笑嘻嘻道:“先生可饶了我,诗词赋向来是我的弱点,比不得那些钟灵俊秀的姑娘, 我也没办法啊。”   旁边一人做无奈状道:“知道是弱点怎生还不好好抓紧,会试可没有多少日子了。”   苏子岑扬扬手中的册子,“可不是正在学吗, 这些姑娘当真蕙质兰心。”   他们这些个君子士人, 一般来说越走得远的, 越是要各个方面兼修。   诗词好的人在外交流会友更容易扬名,特别是在学术气息浓郁的江南一带, 文峰鼎盛,最喜好弄出个才子的名头。   是以对琼花诗社腹有诗书文笔斐然的女子颇为赞赏推崇。   时下风气如此, 这也是琼花诗社能发展好的另一个因素。   且越是经济繁荣昌盛的地方, 世家大族, 越注重女子的培养。而大多数普通人家,依旧宣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那一套, 封建地遵循着所谓的古礼,要求女子一举一动都不能出格。   每一阶层的人有每一阶层的人的状态,这大概是由经济条件决定。抛开一些社会因素,肚子尚且吃不饱,衣尚且不能避体的情况下,何谈其他,在这方面不论男或女。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方知荣辱,这话说得再正确不过。   由此,社会因素和经济因素两方一想加,造就了女子当年大体的生存状态。   所以姜彤对琼花诗社有兴趣,是因为真切看到了它的可取之处。   卢景程粗粗阅过诗册,很快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首,的确写得不错,流畅自然,朴实归真,似有股真挚的感情融入其中,用词押韵都不错。   无怪乎苏子岑特地拿来说。   卢景程指头一下下点在桌面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眯起了眼睛。   不过也是一晃神的功夫,等有人叫他一声,便又讨论起别的事来了。   有一位青年学子说道:“日前我也买了一套集思试题集来看,发现那试卷是真的不错,很有可取之处,遗憾的是没有会试试卷的资料,不然我等也可以买来练练。”   另一位听了摇摇头,“说的轻巧,到了我们这一步,哪里是几套试卷有用的,莫过于埋头苦学强。”这人显然是没经历过刷题实战,并不知道其中好处在哪里。   苏子岑哼了哼,道:“你懂什么。”   什么东西都给归纳整理总结,若有这种资料书或试卷,对他们照样有非常大的好处。   别好像打眼一看好像都是简单的东西,但是一旦你大量练习,很容易查漏补缺。   殊不知大部分人想查找点东西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有些人整天埋头苦学,其实效率并不很高。若是不善于整理,学的东西很散,就会有种自己好像什么都会,又觉得什么都不会的感觉。   这就是一些不太会学习的人,因为不会整理脑中的框架。   毕竟世上没有那么多学霸,没那么多天生会学习的人,所以其实试卷真题对这些人是有用的。   苏子岑坚信。   卢景程大概是那类让一般人羡慕嫉妒的,善于学习的人,不过他倒也认同苏子岑的说法。   ***   姜彤拿到诗集,认真将别人的都看了一遍,看下程度,好让自己心中有个数。   她知道每年的五月份,京城的琼花诗社会举办一次隆重的诗会,中等社员以上都能参加,自行报名,大约是一个比拼类的比赛,具体有什么样的奖惩姜彤还太不清楚。   只是心中不免想,明年开春他们一家肯定是要上京的,也不知能不能去见识一下。   据说京城的琼花诗社比地方的要厉害得多。   日常就是工作带孩子。   孩子小时候精力总是很旺盛的。姜彤人翠玉再一次庆幸,家里照顾孩子的人多,替她省了许多事,不然她一个人真磨不来。   八月从会说话起,姜彤就没有刻意拘束过他。   家里有人进出,卢景程也经常出门,八月眼睛就学会了住外望,等再大一点,他就知道往外走了。   他要出去喜儿和慧儿会跟着照顾,有时卢景程也会陪他出去玩。   这附近都玩遍了,熟得很,不过自从上次看见荷塘有人乘舟在荷塘里捞莲蓬,八月就就一直记得。   心里惦记,今天又拉着姜彤的衣裙角,说要去摘莲蓬。   姜彤有些无奈。   那湖虽然大,但却是别人家的,有主的。   从别人内宅沿伸出来许多面积,在和风斋能极近地看到里头景致,那日她就是抱着八月教他认莲蓬荷叶,指着他看,正巧那主人家,有人坐在一艘精美的小画船上边游玩边捞莲蓬。   八月看得兴奋,非常想去玩,惦记至今,总是今天忘了明天又记起来了。   只要不违背原则,姜彤在一些小事上都会满足八月。   这次她也不再跟一个小孩子强调那湖不是他们家的,反而直接答应下来。   慧儿带八月去换了身衣服,又给他戴了一定遮阳帽,八月末,秋老虎,温度依旧晒人,小孩子皮肤娇嫩,自然还是要注意。   帽子是按姜彤的想法做出来的,一顶漂亮的草编帽,考虑到孩童的喜好,还特地给染了彩色,抓人眼球得很。   从侧门出去,姜彤牵着八月走。   这里看不到湖,八月只知道从他家的楼上可以一眼睛看见。   于是就仰着脑袋,问:“娘,大湖在哪里?”   姜彤道:“在别人家里。”   八月小脸皱起来,似乎很苦恼,想着在自己家看的大湖怎么跑到别人家去了。   “娘,那我们怎么去坐船船?”   八月很知道别人家和自己的概念,因为姜彤带他出过门,每次都要告诉他一句,在别人家不能乱碰东西不能哭闹等等。   所以现在听说大湖在别人家,他就有些不乐意。   姜彤回说:“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到了莲花湖主人的家。   姜彤特意没带丫鬟出来,让八月站在自己边,然后然后自己去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吊稍眼的婆子,眼球浑浊,面色不善,暗黄的脸皮耷拉着。   哐当一下开了门,那人探出半个身体来,尖利的眼神把姜彤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语气沉沉问:“你找谁?”   姜彤微抿着唇,这才向人解释了来意,问是否可以租赁她家的小船在她们家湖中捞些莲蓬,表明会对她付银钱。   谁只那婆子听后,嗤地一声笑了,开口嘲讽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却原来又个不要脸的骚蹄子,我看你是想男人想得发疯了,来我家大爷跟前自荐枕席,真以为自个有两分姿色就能上天了,呸!个不要脸的烂货!谁缺你那几个钱!”   这凶神恶煞的语气和面容将八月给吓住抖了抖,扒着姜彤大腿躲,但他意识到自己娘亲可能被欺负了,所以很生气,扬起小拳头往那婆子腿上砸去。   嘴里喊:“坏人!”   小孩打几下打不疼人家,反而一下把那壮硕的婆子给激怒了,大骂:“没规律的小杂种!”刚准备抬脚踹去,姜彤就及时把孩子抱了起来。   随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抽了那人两巴掌,素净的脸上有冷冷之色,“这两巴掌是教训你嘴巴不干净,望你日后能长些教训,以后莫要这般狗仗人势!”   说完抱着八月快步离开。   那婆子反应过来,就在后面咒骂。   姜彤摇摇头,见八月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没起来,疑心小孩是不是吓哭了。   缓缓拍着他的背,道:“不用怕。”   过了一会儿,八月才扭着身体,抬起脸来。   姜彤仔细看了看,没有哭,也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蔫蔫儿的。   姜彤敛眉,看着他,“怎么了。”   八月这才瘪了瘪嘴道:“娘娘,我不要摘莲蓬了。”   “不摘了?为什么不摘?”姜彤笑容轻轻,故意这样问。   八月想了想,道:“莲蓬不是我们家的,大湖也不是我们家的,别人坏!”这个别人肯定是特指刚才那个婆子。   姜彤笑笑再没说话。   有时候教孩子就是要让他自己亲身感受才好。   说过两遍的话他没记住,再说也没用,那就直接带着他去看。   这大概是八月第一次朦胧知道求人是一件不那么好的事。   回到家的时候,姜彤额头上出了许多汗。   喜儿把八月接过来,给他拿帕子擦脸,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就知道是没划成船摘莲蓬,把人交给慧儿让哄睡觉   便对姜彤小声道:“小姐一早知道那一家人是什么德行,怎么还要带小少爷过去。”   姜彤挑眉:“要教他知道,就让他自己去看,这样他才能懂道理。不妨事的,不过听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要说那家人真是奇葩,之前喜儿去问,哪知道里头的人嘴把就不干不净,张嘴骂人,压根不像个正经人家,好悬没把她气个半死!   只今天八月又要摘莲蓬,姜彤却一口答应下来。   喜儿当时还奇怪呢,拦着不让,只姜彤说无碍。 第六十三章   晚上卢景程回来, 姜彤把这事说了说。   没其他意思, 也算是姜彤的习惯, 大多数时候来说都会跟卢景程说说八月的事, 这有益于培养感情, 卢景程忙的时候多, 肯定会错过小八月的许多事。   另外一点,就是姜彤心里迷信的担心, 恐二人以后真的会像那本书中写的一样,反目变仇人。   姜彤头疼,心想, 在卢景程出现苗头之前,她还想过两天舒心日子。   别有的事好了,他们父子之间却天天怒目相对。   真那样, 也不用再过日子, 她大概会变态。   八月分量真不轻, 肉团子,他特爱粘着姜彤, 姜彤抱她两分钟手就酸,然后就扔给卢景程。   卢景程一边逗着小八月玩, 注意力全在姜彤身上, 听她说完, 皱了皱眉,“你说姓李的那户人家?”   姜彤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好像是, 我们家书房上面能看见他家的莲花湖。”   “那便是了。”卢景程了然。   除了隔壁人家,姜彤对这里附近宅子府邸大多都不熟,也没有拜访过,所以不清楚正常。   卢景程是个男人,经常往在外头,况又是自己宅子周围的情况,不会不清楚。   道:“那家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不单我知道,恐周围邻里有点心的都知道。就前一段时间,李家老爷病死了,现在李家的主人,是之前那位的庶弟,为人很是……”卢景程琢磨了半天,有些东西难细说,他就用了一个词,“一言难尽。那姓李的为人不正道,养的下人都是有样学样,宅中想必乌烟瘴气。珍儿以后莫去就是了。”   后又补了一句,“不必事事惯着八月。”   八月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爹爹叫我?”   卢景程轻笑,站起身把八月抱出去交给丫鬟,说:“是叫你,晚上了,你该休息了。”   八月冲着姜彤叫了几声娘,有点不情愿,但也知道没法,嘴巴鼓着。   门上用的竹帘子还没拆换下来,卢景程进来后还一晃一晃的。   房间里几的灯火隐隐绰绰,昏黄而模糊。   映衬着姜彤的身影朦胧又清晰,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   她坐在妆台前拆发,纤细白嫩如春葱的素手婉转而动,满头顺滑的乌丝自由散落,覆在削瘦的肩头背上。   洗沐过后,姜彤一向不愿意穿得层层叠叠,尤其是天热时节。是以这会儿,她只穿个改良里衣。   腰背挺直,身段孱弱。   略一低首,盈盈双眸剪秋水。   卢景程兀地想起一句诗来。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屋子里略有些闷热,姜彤喃喃自语:“是要下雨了么。”   下雨后天气大约就要真凉下来。   今年不是顺秋,反热潮,多热了好些日子。   果真,这话说了没多久,就听见外头吧嗒吧嗒下雨了。   豆大雨点打在落叶上,浑闷沉沉的声响。   窗台外就有一株芭蕉,硕大而肥厚的叶子,圆润又可爱。   雨声点点,些许衬出点诗意来,窗户上沾了粗纱窗防蚊虫,姜彤就把窗户支开半茬,让透着凉爽的风进来。   风来了,还带来了泥土的腥味。   卢景程沐浴过后,绞干头发半晾着,半靠在榻上,手里闲闲端着本书。   这人白天面目偏冷淡且自持,这会儿倒是看出这不拘的温情出来。   他目光落在姜彤身上。   这是他唯一一个在对方身上花了心思的女子。   异常聪慧的人,胸怀开阔。卢景程总感觉她股子里有中和自己相似的冷感,难捉摸。   一日一日下来,倒真让卢景程落下两分心思。   姜彤嘴边噙着一丝笑,伸手轻轻抽走卢景程手中虚拿着的书。   “出的什么神?”   边顺手把书丢在了桌台上。   油灯下其实不适合看书。至少姜彤不很能适应,只偶尔无聊的时候,手中难免抓些东西打发时间。   卢景程一笑,把人抱过坐。   “珍儿日前去了诗社?”   诗社说的自然是琼花诗社。   姜彤一愣,然后点头,“嗯。”   卢景程一笑,从矮榻前头的小案几抽出一本书。   “上面,哪一首?”他声音里听出饶有兴趣。   竟是那本新出的诗册。   姜彤挑眉,笑了,“相公确定我写诗词的就一定在上面?”   “然。”   而没等姜彤回答,卢景程又说:“珍儿去写出来给我看看。”   姜彤一叹,起身,到窗台边的宽桌,铺纸研墨。   来料后头卢景程跟着走过来,止住了她拿墨石的手,道:“我来。”   研开墨,姜彤选了一只笔,一字一字写下来。   笔落,宣纸拿到卢景程面前。   卢景程目光微闪,有些灼热。   姜彤抬首而问:“如何?”   “上品。”   姜彤难得肆意而轻松地笑来了,靠在椅背上。   卢景程动了些欲念,便搂住她,亲她的眼睛嘴巴,末了横抱起人,进了里间。   姜彤的手挂在人脖子上,内心微叹,感慨男色惑人。   ***   另一头,却说那婆子被姜彤抽了两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几乎没气的跳脚。   她这几个月在李府嚣张惯了,下面丫头哪个不是随她打骂,如今被个不知哪里来的小贱蹄子打了,怎么肯吃这种亏!   是以连忙往后院钻了去,冲到柳姨娘面前告状:   “我的好女儿,你娘被人欺负到头来了,你还不帮我出气!”   她叫着人女儿,却这两人却不是什么正经母女,且论年纪,这婆子都能当柳姨娘的奶奶了。   叫这一声女儿自己也不臊!   婆子口中的柳姨娘,生的是妩媚天成,身段妖娆,一副妖精模样。   此时正掰弄着自己刚染好的凤仙汁指甲,闻言勾唇挑眉一笑:“哟,家哪个敢给妈妈气受,妈妈只管打人家嘴巴子,打坏了有我呢。”   她说这话时不以为意,心道再让这老虔婆得意两天,收拾她的日子且不远了。   林婆子一听,却是狠狠哼了一声:“哪有我抽别人的份,你仔细瞧瞧,倒是人家抽到我脸上来了!”   她抬起头把脸露出来,柳姨娘才看见,愣了半宿,闪了闪眼珠子,才夸张道:“这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对妈妈动手,没规没矩,这种丫鬟可不能留,趁早发卖了干净。”   林婆子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脸颊,狠狠道:“若是家里的丫鬟,哪里还用得着姨娘开口,我一早命人打死了。”   柳姨娘表面上端着笑脸,实际一听这话心就恨不能把这婆子打死,她竟真的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不过尽管怄得不行,面上一丝看不出来,只柔柔道:“妈妈只管说,是谁给你气受了。”   她的确也有些好奇,老爷这几日出门了,大总管不管他们后院的事,如今自己得宠,这婆子表面上是她的养妈妈,为人最是嚣张,平日里丫头们躲她尚且不及。   只又听那林婆子道:“今日我准备出去,走到门口听见有人敲门,便也开门去问,却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贱蹄子,找个名头家来,想必是老爷的姘头相好之类的,如此我怎会放人进来,骂了她两句,那蹄子趁我不备刮了我两耳光。这口气老娘怎么生都咽不下,柳娘,你定要替我做主!”   柳姨娘不过是个妾,林婆子言辞举止间竟好像她已经是这个府邸说一不二的主子了一样。   柳姨娘自然也是极度虚荣和膨胀,想了想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婆子手上握着自己的把柄,眼下让自己给她出气,话语里不定就有一半威胁在里头,遂点点头,“妈妈放心,老爷大约明日就要家来,我同老爷说让他给几个人我用用,到时直接抓了人打一顿,给妈妈出气。”   林婆子一听,方才满意退下。   过了几日,果然那刘姨娘灌了李老爷几杯酒,软软的身体缠腻在人身上,妖精似的朝人耳朵吹气,把事情掐头去尾说了,说要借几个人来用。   李老爷糊里糊涂间就答应了。   次日,柳姨娘从大管家那领来几个打手,林婆子领头,让他们找到机会就将人毒打一顿,不用留情。   李老爷第二日忘了昨日那茬,以为是小事,就没怎么注意。   刘姨娘蛊惑勾引男人是一把好手,偏偏是个眼浅短视的,一头草包,外头的事丁点儿不知,所有的手段全都用在男人身上,压根不知道姜彤是什么人。   那几个下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听吩咐干事。   于是开始去盯着姜彤。   凡事就怕有什惦记,你还怎么都找不到。   这是姜彤带着个丫鬟准备去一趟书肆,却没想到就被人围着堵住了。   “你们是谁?”姜彤尽量镇定,眉目冷冷问。   那一伙人怪里怪气的,呸了一口唾沫搓手。   “没想到是个这么标志的姑娘,哥几个可真走运!”   主人的命令说是教训一顿,他们保管让人受到教训。   姜彤心冷,拉着吓傻了的丫头,突然抬起一脚踹开最前面那个人,飞快跑了起来。   “臭娘们!”这几个人好似根本不慌,转身去追。   然而姜彤的身体素质赶不上后面那群人,再她想奋力一博的时候。   却突然听见“嘭!”地一声。   一个闷棍重重敲在她的后脑勺上。   姜彤眼睛一花,意识涣散,身体慢慢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那带头人使了个眼色:“带走!” 第六十四章   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偏僻无人之处, 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那几人一开始就打着快速解决, 把人弄走了再说的主意, 至于那个小丫鬟, 打晕了扔在地上就不管了。   不妨, 这起子绑架戏码, 还真叫一个人给目睹了。   你道是谁?   却是两年前在青源书院读书,恰巧见过姜彤一面的, 魏晔鸣。   两年前在书院,魏晔鸣无意间瞧见一副美人夏日打盹图,看中姜彤灿烂可爱的模样, 勾起了心思,后派人打听,知道这人是卢景程的娘子, 当时还很是气了几日。   他一向是个放荡不顾世俗理的人, 越是看得见摸不着心头越是惦记, 正在心里谋划着怎么再见人一年,却很不巧赶上京城里来消息, 说府里出了些事情,他便只能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忙碌了有一个多月, 等彻底空闲下来, 那点子旖旎念就已经淡了下去。   魏晔鸣多情又无情, 小美人没吃到嘴虽觉有些可惜,却过不得几日,又有新的楚娘娇娘惦记, 就索性抛开了。   温柔乡里好个浪荡人物。   在京城快活了一月有余,就被老太爷赶回了青阳郡,道是学业完成了再滚回来。   魏晔鸣嗤了一声,不甚在意,转头就回。   至于学业就是个名头,这里又没人管束,他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混日子。   哪想这日和朋友出来喝个酒,随意这么往外一看,就看到了个面熟的。   魏晔鸣也觉得奇怪,他竟看着人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娇美丫头。   心中暗暗骂了几句,想他魏晔鸣什么时候记忆这么好,对女人这么留情了?还是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   但记住了就是记住了。   两年后再看到,心头那些想头又起来了。   魏晔鸣在脑子还在想的时候,身体已经找一步追了出去。   他那些人个朋友在后面大喊都没用。   转身,眼睛寻着人,刚好看见这一幕,他本来可以第一时间出手,但这位魏三爷也是个心思不正的,想着再等会儿,最好等她被吓得哭泣求饶的时候出去,来个英雄救美,保不信她不抱着自己路。   却哪料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姜彤被个杂种敲击了一闷棍晕倒了,还准备拖走。   魏晔鸣虽不是多高尚的人,但见此情景,心里一下子起了火气,舔了舔唇,心中恶念被挑起来。   是以毫不留情,几个飞步上前,一阵拳打脚踢。   眨眼功夫就放倒了几个,只听见皮肉打击的闷响声。   对方四个人,但魏三爷手下功夫是从战场里下来的师傅打小教的,没一丁点花里胡哨的动作,招招直取要害。   没要了几人的命,就是留情了。   几人倒在地上嚎叫不止。   魏晔鸣阴阴的笑,有些渗人,抬脚踹飞一个人,把姜彤搂到了自己怀中。   “滚。”一个不轻不重的字从口中吐出。   然而被打得去了半条命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连滚带爬地跑了。   魏晔鸣的小厮刚刚赶了过来,就看见他家少爷怀里搂着个姑娘。   魏晔鸣瞥了小厮一眼,淡淡道:“跟着前面那几个,看是哪家的狗。”   小厮了解自己少爷,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心里不舒坦,于是也不敢多问什么,急慌慌追人去了。   魏晔鸣让姜彤靠在自己身上,见她脸色苍白分毫,没有转醒,皱了皱眉,伸出手朝着她后脑勺摸了摸。   不出意外,指腹沾上一些血。   顿了顿,随后手下扣住人的腰部,另一只手从腿弯穿过,打横抱起姜彤。   勾唇挑眉一笑。   都‘英雄救美’了,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魏晔鸣虽然在书院读书,但外头怎么会没有置宅子。   此时直接抱着姜彤回去。   家里下人见他们也抱个姑娘回来都诧异了一下,他们少爷虽然爱玩,却从没带过女子回来。   这姑娘好像脸色有些不对。   刚这样想,魏晔鸣就开口道:“去找个大夫来。”随后抱着人进了正屋。   单木棍能把人打出血,肯更是那几人随手在哪儿捡的东西,说不得就带着刺啦,或是不平整,或是尖锐的东西,才能给人脑袋放血。   魏晔鸣怕把人给敲坏了就不好了,把姜彤放在床上,拨开她的头发检查了下,见伤口不大才放心。   估计是棍子上有带尖的东西。   最后又找了块手帕把伤口摁住,止血。   魏晔鸣没什么君子士人的风度,抱着人算是吃了回豆腐。   他伸手掰正了姜彤的脸,跟有病似的盯着瞧,从眉眼到鼻子到嘴巴。   越看越觉得喜欢,心中啧啧有声,怪道只见过人一面却隔着两年都没忘。   只怪这丫头处处长的合自己心意,哪哪都喜欢。   魏晔鸣自忖万花丛中过,也没哪个人这样称过他的心。   说来魏晔鸣此人,家世斐然,乃镇国公府长房嫡孙,家中排第三,自小最受老太爷和老太太喜欢。   因他上头有个嫡亲大哥,性子自来稳重,打小自发自觉承担起责任。而魏晔鸣乃幼子,家里宠着长大,他又不喜那些规矩束缚,就养成了这幅浪荡模样。   年纪已有二十二岁,上次回去,老太太和他娘急着给魏晔鸣相看媳妇,魏晔鸣完全不当成个正经事,漫不经心的样子,依旧见天往外面跑。   魏夫人借着赏花的名头给不少人家的姑娘下了帖子,想借着空档让儿子偷偷瞧拍你一瞧,最好寻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谁知道魏晔鸣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约了朋友喝酒去了。   把个魏夫人气得咬牙切齿。   他这样的名声久了就都传开了,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嫁过来,两相下来,亲事如今尚且没个着落。   家里着急见天儿催,索性魏晔鸣在这头打着读书的名头,更不愿意回去了。   一手捏着姜彤的下巴,来回摸了好几下,明目张胆地细细瞧。   若叫外人看见了,真要道一声罪过。   没得这样无理的人。   魏晔鸣只觉得姜彤比前两年更张开了些,脸蛋精致,煞是好看。   用指头磨搓两下皮肤,软嫩吸指,莹白得像一方软玉。   两排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根根分明,带着点微卷的弧度,魏晔鸣忍不住拿手拨了拨,略有些遗憾人眼睛闭着,不然定然光彩更胜。   正想着这些,外头小厮就带着大夫匆匆过来。   魏晔鸣也没废话,让大夫赶紧给看看,伤口要不要紧。   大夫坐下,看了伤口,清洗之后上了药,包扎起来,确认再没有别的伤口,才给开了外伤药,内吃的药就不必吃了。   最后说了些注意事项。   “人怎么还没醒?”魏晔鸣问。   大夫直说脑部受了胸物撞击,需要些时候恢复。再有,这姑娘身体不太好,所以可能会晚一些醒。   留下药送走了大夫,魏晔鸣才叫了个丫鬟进来伺候看着姜彤。   换做平时,魏晔鸣倒是想趁此机会做点什么,但眼下人还伤着,他就是再禽兽在不能对一个病患下手。   且就刚才那一会儿,魏晔鸣脑子转了好几转。   他知道这人是谁的妻子,估计对方很快就得找过来,既然现在不能得点甜头,干脆就做个长远的打算。   既然是他救下的,这份恩情是怎么都脱不了的,不如好生认识一下,也叫她知道自个的救命恩人姓甚名谁,最好能心怀感恩。   果然如魏晔鸣所说的,卢景程下午就找了过来。   姜彤比平时晚了些好时候没回,之前明明说了只去看一会儿,不会很长时间,却一直不见归家。   喜儿有些担心,就直接沿路找过去,小姐找到,却在一条小巷子里看见他们家的丫鬟,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喜儿吓得什么似的,赶紧推了推人,见不醒,意识到情况不对,才大呼救命。   冷汗直流,他们家小姐不见了!   喜儿惊得说不出话,转身飞快跑走,去找卢景程。   一找到卢景程,喜儿才大哭得事情说了一遍。   说小姐不见了,去了书肆之后就没回来,她出去找,在巷子里发现了打晕的丫头。   卢景程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飞快回去,家里已经叫了夫人把那小丫头弄醒了过来,丫头一脸惊吓过度的模样,哭哭啼啼把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随后,卢景程带着几个人出去沿途找。   发生了的事总会有线索,又不是荒郊野岭渺无人烟之处,看见的人肯更会有。   卢景程在姜彤经过的那条路上问了许多人,有了两个线索。   晌午有人看见四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逃命似的跑过。   还有不少人曾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姑娘经过。会注意到这点还是因为,他们觉得男人抱着女人招摇过市到底有些有伤风化,所以都偷偷瞧了好几眼。   知道这些后,卢景程猜测是不是姜彤被人救了后带走?但那个带走她的人同样不知是好是歹,卢景程又怎么会放心,只能照着第二条线索赶紧询问排查。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让找一个目击者,并且认识魏晔鸣的人,然后指着地方,带卢景程去了魏家的宅子。   也是巧合,那位看见魏晔鸣的人是个读书人,因家住得离魏家不远,知道他家附近有这么个在青源书院上学的人,心中羡慕,不免多关注了两分。   卢景程郑重谢过人家,才直接往魏家而去。   青源书院的学生。   魏晔鸣。   卢景程隐约记起了这么一个人,的确是青源书院里的学生。   只是两人不同班级,卢景程跟人几乎没有交情。   敲开魏家的门,自曝了身份,下人才领着他进去。   一见到了魏晔鸣。   卢景程就道:“在下卢景程,贸然打扰还望见谅!只实乃心急,敢问魏兄,今日是不是在街上救了一位姑娘?”   因为心中担心,卢景程没多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说了出来,一边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魏晔鸣身材高大挺拔,气质有些外露的浪荡,模样同样俊朗非凡,论气度亦是分毫不逊卢景程。   他暗暗打量了卢景程一遍,才道:“碰巧是救了一位姑娘,不知阁下是?又缘何认识我?”   卢景程一听姜彤果真在此,松了一口气,才道:“多谢魏兄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实不相瞒,那姑娘正是在下内人。” 第六十五章   这事魏晔鸣一早就调查过, 心中自然是晓得的。   只是按理来说他又怎么会认得卢景程的夫人, 所以自然得要装上一装。   两人都是青源书院的学生, 有这层关系在,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 表面上也要亲热些。   魏晔鸣将自己救姜彤这事的经过大粗粗说了下, 隐瞒了自己其实是追着人家过去的这一事实。   “……后那几人跑了,我便遣身边的小童悄悄追过去, 想看看这事幕后有没有人指使,哪想,此事果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   魏晔鸣自然也能收拾了那几个人, 甚至不费什么事。问题是纵使他现下不说,卢景程也会查到,索性不如说了, 还可以卖个人情。   姜彤已为人妻这事, 叫魏晔鸣心中颇不得意, 他看中的姑娘偏偏是别人的夫人心中如何能好受,却现下也只能套着卢景程, 想着至于能勾一下那小娘子再好不过。   心中狂放地想着,能让人一直睡在他的床榻之上, 任他予取予求, 看她哭得嘤嘤怯怯, 模样可怜又可爱。   便真是一桩神仙快活事了。   他这边脑子里想着混账事,卢景程起身再次谢过,抱起姜彤离开了。   姜彤浑身软绵绵, 被卢景程抱上轿子的时候依旧没醒。   她和丫鬟都受了伤,丫鬟早就醒来,姜彤脸色却仍然有些苍白,卢景程知道这是两年前生孩子留下的后遗症,姜彤身体到底是亏了,尽管养了这么久的日子,但到比不了健康的人,就算平日里看不大出来,一真出了点什么事,就立马显出不好来。   身体恢复的就是比别人慢。   卢景程见她脑袋上还包着白纱布,想应该是魏晔鸣请了大夫。   到了家,先给姜彤换了干净衣服,用打温水擦了擦脸。   最后让大夫再看了一遍,卢景程才安心。   姜彤一直到夜里才朦胧醒过来。   她头有些疼,眼睛睁得慢,很累的模样。   脑子里迷糊,无意识想伸手向碰碰头,却被一只手温柔抓住了。   “别动。”男人声音低沉。   姜彤耷拉着的眼皮支了几次,才终于睁开,她眼睛朝旁边看了看,环视了会儿,才算彻底清醒。   卢景程坐在床边,注视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罢用手摸了摸姜彤的额头,随后把人扶起来,靠着枕头,喂水给她喝。   姜彤摇摇头,只脑袋有些沉重昏昏的,没再说,乖巧地一口一口喝着水。   喝好了才推开一些,叫了一声:“相公,什么时辰了。”   卢景程答:“已经酉时一刻。”   白天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回到姜彤脑子里,她先问那小丫头怎么样了,知道人家没事才放心。   而后把当时的事情跟卢景程说了一遍。   眉头蹙得紧紧,轻声说道:“我认识的人不多,不知为何会招来别人的绑架,好没道理。”   卢景程替她抚了抚头发,声音带着冷然:“珍儿不必害怕,这事我已经查出来,是李家人。”   魏晔鸣说了线索,说书童见那几个人跑去了哪里,卢景程谢了人家的好意,回来继续让人去调查。   自然,那些人果然都是李府李老爷养的打手。   为什么要绑架姜彤,说出来更是万分可笑,只是为了一个妾室身边的妈妈出气?   何等的不可思议。   卢景程当时几乎没捏碎手中的茶盏,脸色冷得和冰一样,眼眸深沉。   姜彤听了,也是晃神了一下,半晌才道:“李家?就是我们家旁边的那个李家?”   卢景程随意点了点头。   “他们为何……”还没问完,姜彤声音已经消了,大概想到了原因,不过觉得有无法理解:“是因为那天我教训了个出言不逊的婆子?”   不用回答,她看卢景程的表情就全明白。   姜彤心闷着一口气,心中有股荒诞感觉。   竟然有人会因为这丁点的事打击报复?抓人绑人已经这么容易了?一点王法都不要了?   难以相信,有点钱财势力的,是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正想着,姜彤突然出声问:“相公,我记得自己是被打了一棍子才失去意识的,是谁救了我么?相公怎么找到我的?”   卢景程这才告诉她,的确是有人恰巧经过救了她,等她身体好了再带她一起去道谢。   姜彤应声点头,跟听故事一样,也是心有余悸。   暗自庆幸的同时不免想到若是自己没被人救,那些坏人肯定的手了,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所以说李家人纵仆绑架行凶的行为,实乃狠毒至极!   卢景程知道姜彤在想什么,当时他何尝没有想过那种结果,比之震怒一百倍,真恨不得直接去弄死李家那些人。   好在最后一分冷静在,到底先顾念着姜彤的身体,忍下了。   第二天一早,姜彤才醒来起床,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跑了过来。   八月一把抱住姜彤的腿,嘴里喊着:“娘娘,娘——”撒娇的声音里好像还有些委屈。   “怎么了。”姜彤把他抱在高椅子上坐好,好笑问,又亲了他一口。   八月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看见姜彤头上系着的白纱布条,伸出小胖手指了指,“娘,娘这是什么。”   八月这么早过来完全是因为昨天一个下午都没有见到姜彤,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还没见到,就开始闹脾气了,最后还是卢景程抱了好久才哄好。   所以今早一醒来,急哄哄的就要来找姜彤,带她的丫鬟都哄不住。   姜彤只说了一句这是纱布,然后引着孩子说别的话,问他起床谁给穿的衣服,有没有洗漱,有没有给爹爹问早安之类的问题。   这些日常问题,八月都已经很熟悉了,回答得非常好。   说了会儿话,姜彤才让人把八月先抱出去自己换好衣服,又让喜儿帮她伤口上药,才出房门。   而卢景程已经把李家的消息挖了个底朝天。   李家说来其实也不是多厉害的人家,不过祖上有些产业,一代代传下来,几间铺子,百亩田地,多少称得上是个小富之家。   到真正有点名头还是现在这位李老爷的爹有些手段,据说搭上了个厉害人物,眼光不错,买卖做得越发,赚了钱,李家这才发现壮大起来。   李太爷死后把位置传给了自己嫡出的长子,这位大公子脾性性情也不错,守住家业完全是不成问题的。然让人意外的是,几个月前,李大公子不知为何突然患上恶疾,没过几日就暴毙而亡。   现在这个李老爷是李大公子庶弟,李大爷膝下未有一子半女,自然,整个李府现在都是二爷的了,也就是现在得李老爷。   李老爷身边有一个爱妾,对之异常宠爱,叫做柳娘,原先是他养在外面的姘头,等李二继承了李府后,才把人给接了回来,纳她当了姨娘。   跟着这个柳姨娘一起进府的还有一个婆子,据说是柳姨娘的妈妈。   而这个林婆子就是当日嘴巴不干净出言辱骂姜彤,被姜彤打了两嘴巴子的人。   据调查来的消息,林婆子在李家后院很是嚣张,欺负过很多丫头,甚至连李老爷正房夫人身边的人都敢惹,李夫人因为不得丈夫宠爱都只能忍气吞声避其锋芒。林婆子能这么嚣张自然是因为有柳姨娘撑腰,姜彤能出了这事就是柳姨娘的纵容。   卢景程听完下人的回禀冷冷一笑。   既然李老爷那么冲宠爱那个女人,就让他因她付出些代价好了。如此,且看他还是不是真的爱那个女人。   卢景程嗤地一声,李家这些年发展得不错主要是搭上个人物,如果他掐断这条线,这李老爷必定要完。   不怪卢景程心狠,是人家动手在先,姜彤若不是恰巧被人救就遇害了,他怎么忍得了这口气!   姜彤在家里养伤,因着卢景程的吩咐,厨娘这几日变着花样炖补品。   弄的姜彤无奈,但还是乖乖吃了,连带八月的脸蛋都胖了一圈。他一向挨着姜彤一起吃饭,眼巴巴瞅着,姜彤吃大半碗,分小半碗给八月。   八月不怎么挑食,一段时间补下来,小脸红润润,白里透红,可爱极了。   姜彤头上的伤养渐渐好了,有的人却惨了。   说起这李老爷,自从得了李家,内心狂喜,想着这家业终于是到了自己手里,以后受人吹捧,风光的人就是他!自己再也不用像个跑腿的管家一样跟在大哥身边,没有说话的余地,别人也看不起他这个李家二少爷,现在好了,他成了李家家主,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李大少死了,他也不心虚,家里的生意有哪些路子他都是知道的,也比着之前的惯例,这段时间见了许多生意人,事情谈得很顺利。   只万万没想到,在他已经放下心神的时候,出事情了!   原本一向和李老爷合作那位大人,突然对他避而不见!   不只不见,连他惯例每月送上去的孝敬都不收,退了回来。   李老爷一看,顿时就慌了,这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现在人家不要东西,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不打算和他们合作了!   李老爷大惊,但他又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只能候着脸皮登门求见,那位大人压根不见他,他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   只最后他往大人身边得用人手里塞了不少钱,那人才勉强提点了一句,“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李老爷一头雾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把脑子都想破了也么说想出个所以然了,自己压根没得罪什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啊?会不会是弄错了?   然而就算愁白了头发都没用,没了合作就没了保驾护航,以往那些便利都没了,他们家最赚钱的生意大受打击,李老爷正在四处补救,忙得焦头烂额,然而生意上的颓势就像冲破岸堤的洪水猛浪,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一旦生意上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后续问题就随之接踵而来。   不过里日功夫,李老爷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几道。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真的是有人在针对他们李家。可是想不通,他确定他没有得罪什么大人物。   李老爷确定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就是他身边的人!   对啊!李老爷眼眸紧紧一缩,猛地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严肃,嘴巴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此时整个人就像一条绷到极致的弹簧。   他脑子飞速转动,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想一遍,想出几个有可能会坏事的人。   这一查就查到了柳姨娘身上。   管家把那天的事情一说,李老爷瞬间想起来他那天的确是让管家拨了几个打手给了柳姨娘用。   难道真的和这事有关系?   李老爷心中一阴,开始怀疑,然后立马让管家把当日那几个下人都叫过来。   沉着眉阴冷冷问那天柳姨娘让他们去干了什么。   那几人不敢隐瞒,结巴几下就把事情全说了。   李老爷迅速从话中抓住了重点,“让你们去教训一个姑娘?是谁?”   那人就说了是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再一细说,李老爷哪里能不知道那是谁。   “蠢货!”   抬脚狠狠一下,将人踹倒在地。   李老爷气的手指发抖,指着人,额上青筋暴起,甚为吓人。 第六十六章   那卢姓人家的主人是位举人老爷, 李老爷曾见过一次, 通身的气势, 看着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先不提如今家中这些事是不是真和卢家有关系, 但凡有一点可能, 李老爷都要试着去抢救。   不说他们这些生意人本就不愿意轻易得罪那些有前途的读书人。更别说这卢公子已经是为举人老爷, 年龄轻轻,只等着更进一步就是人上人。   这样的人, 以往李老爷偶见了都要上去客客气气说两句话,哪知道他家这些蠢货,竟然去绑架人家的夫人!   李老爷现在的确怒火攻心, 简直恨不得将这几个人给打死了事。   一声令下,直接吩咐管家将那几人压出打几十板子再关着起来,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解心头之怒。   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确信自己这边并没有出什么事。如此一想来, 最近就只有这桩不算小的事了。   很大可能他家生意上的事就是被报复了。   卢景程是个举人, 但他身后未必就没有更厉害的撑腰和靠山!   正这事对什么都茫然不知的柳姨娘还因为这几天李老爷不来她愿意有些担心,生怕他是在外面被别的女人绊住了脚勾住了魂。   所以特地精心打扮停当, 然后提了一个食盒,扭着水蛇一样小腰, 款款去了李老爷的后院。   李老爷正在怒头上, 柳姨娘偏不会看眼色, 自己撞了上来。   那结果可想而知,一进门,脸上的媚笑还没展开, 当即挨了一窝心脚,整个人“嘭”地一声响被踢飞出去。   柳姨娘一声惨叫,好不可怜。   外间下人都听到了,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李老爷虽爱美色,但他又不是傻子,美色和家业比起来孰轻孰重焉能不知。   有钱还愁买不到美人享用?他李家若真是被这贱人害得失了所有,千万次都不够她死的!   蠢的去得罪了一人还连累了李家,李老爷怎么能纵容!   是以人阴狠一笑,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厉,沉沉道:“仗着爷宠你几分想是忘记自个儿叫什么,真当我是泥捏的性子了,以为我李家是你想如何如何就如何的?不知所谓的贱妇!   还有你那好妈妈,什么阿猫阿狗竟也敢往府里头放!来人啊,去把那看老东西给我绑了,叫来丫头一并发卖出去!”   这真是,喜欢的时候什么都依你,厌恶你的时候,以前那些不规矩的东西就全都成了错处,致命的东西。   可见人不能失了本分,忘了形。   柳姨娘吓得尖叫求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进来就被踹飞,胸口闷痛,又听李老爷说了一番话,像是要把她发卖,几乎魂飞魄散,顾不得身体疼痛,爬过去抱住李老爷的大腿,哭泣求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林婆子做了什么,求老爷饶命。   然而已经晚了,管家找来了牙婆,毫不留情将人卖了,更是嘱咐了一句卖得越远越好。   李老爷不蠢,他其实并不单单为了出那一点气,而是他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来,若他们家遭遇的祸事就是卢景程的手笔,要让人加平息怒火,罪魁祸首一定不能留着。   最宠爱的女人又怎么样,别说还只是一个妾室,就是正房夫人又如何,女人跟家业比起来一文不值。   剩下的那四个手下,虽然他们是听了吩咐行事,但没办法,只能交出去让人消恨。   索性他们也不冤枉。   李老爷捆了几人,去了卢宅赔罪,见了卢景程,低声下气弯腰躬身说尽道歉话,将四人交给卢景程发落,还暗暗奉上一大比钱财。   卢景程怎么会收,冷冷地嗤笑让下人将之“请”了出去。   那四人却是留下了,第二天就被卢景程送进了官府大牢,吃尽刑法,以后能不能放出来就不知道了。   经这一次,李家算是元气大伤,怕短时间内也再难起来,算是吃了一次刻骨的教训。那四个打手不用说,进了牢房哪里还有好下场,吃尽苦头。   最开始的祸引子也被李老爷远远发卖。   一切都有了结果。   卢景程总算消了那一口气。   ***   姜彤伤口其实养了几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怎么说呢,因为她现在身体底子不好,所以不仅卢景程拘着她,身边几个丫鬟都是一副郑重其事主子不能乱来的模样,看得紧紧的,姜彤多拿会儿书都要被喜儿劝说。   真是结结实实养了半个来月。   下了几场雨后,温度彻底降下来,入了深秋时节,晨起已经有了深重的露水,伴着些凉风,已然需要穿上夹衣了。   卢景程明年春要考试,数着没多少日子,现下他多在家温书,要么就去他老师那里请教问题,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焦躁情绪,平稳得很。   姜彤虽不担心他,但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关心了大的,没事,没想到小的却生了病。   大约是换季节时冷时热的原因,加上气候又有些干燥,八月有些咳嗽,姜彤让厨房炖了些冰糖雪梨给他吃,吃了两天还没见好转。   只能带着他去看看大夫。   小病不能拖。   虽然咳嗽,但八月精神尚算好,见姜彤要带他出去很开心,活蹦乱跳。   他一个小肉团子不算轻,若一路就这么抱着姜彤肯定抱不动,所以还是叫了一台轿子,喜儿和另一个专门带八月的小丫头跟着,三人一起去了医馆。   八月好久没出来玩,他就站着那儿,拿手揭开小轿窗口上的布,一个小脑袋巴在那里,往外面望。   看见什么东西都要跟姜彤说,精力旺盛,好奇心重,大概是大部分小孩子的共性。   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姜彤抚了抚额,能怎么办,也只有耐心回答他。   只小孩说话说得急了,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姜彤拍拍他的背,又喂了点些水喝。   到了医馆见了大夫,大夫给小孩把了脉,断了病症,才开了一个方子,让她去抓药,吃了三五天大概就能好了。   姜彤谢过大夫,让喜儿去抓药,自己抱着八月在这里等。   *   陈桂香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见贺云珍。   贺云珍身边跟着丫鬟,里头抱着孩子一脸淡定从容的模样。   周名瑄见陈桂香立在那里不动,好似发呆一样,心中有些不耐烦,暴躁地叫了一声:“到底还走不走!”   陈桂香这才讪讪回神,“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周名瑄见她脸色难看,反起了点心思,便眯眼问起来:“谁?叫你这副模样。”   陈桂香不好瞒着儿子,回答:“是卢景程的夫人。”   周名瑄那张嚣张的脸嘲讽一笑:“原来是你前儿子的媳妇,如今碰见了可要上去打声招呼?”   陈桂香是不想儿子有一点生气的,急忙说道:“什么儿子儿媳的,他们算哪门子的儿子儿媳,瑄儿,你才是我的亲生子,你心里只疼你一个!”她急急忙忙表态,生怕儿子和自己生分。   周名瑄并不吃她这一套,语气反而更加讽刺:“你若真为我好,当初应该死命捂住那个秘密才对嘛。”随后又嗤地一笑,“你说你都瞒了十七年,怎么就不能继续瞒下去,瞒到死才好呢……”   他毫不在意地说些这些话,见陈桂香一脸愧疚难过,心情好似才愉悦了,继续道:“我看你最爱的是你娘家人才对,是吧?不是为了他们你也不会再使一次当年的手段从而叫人发现旧事,啧,真是个好女儿,我听了都感动。”   陈桂香面皮涨红,被这一番话说得不上不下。   周名瑄没看她,神情捉摸不透,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人。   半晌,才似漫不经心问:“她叫什么?”   陈桂香见儿子不说方才那事了,松了一口气,道:“姓贺,闺名唤作云珍,是万安县贺主簿家的女儿。”   周名瑄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又问:“你那儿子明年春是要进京参加会试是么。”   陈桂香怕儿子不高兴,没说话,只胡乱点点头。   周名瑄也只面色冷然,口气依旧不好。   “你养了个好儿子,怎生他竟不孝顺你?哦不对,听说你妄图毁他名声,陷害他媳妇,是了是了,你该……哈哈!”他竟轻佻地笑了起来,一身的纨绔放荡之意。   陈桂香被亲生儿子讽刺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拿了药才回家了。   来医馆皆因昨晚周名瑄喝醉酒,晚归和人打架,左边肩膀被人打伤,陈桂香心疼,非要拉着儿子来看大夫。周名瑄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副什么都随意的模样。   陈桂香内心也很煎熬,看着儿子这样心中非常不好受。   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一咬牙,将儿子的真正身份说了。   “你并非卖卤菜家的儿子,娘在改嫁之已经怀了你,你真正的爹姓李名唤李长兴,现如今是京中四品官,娶的继室乃是三品官员林彦林大人女儿!”陈桂香的一口气索性全部讲了出来。   “你说什么!”   周名瑄兀地从位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厉声质疑。   他心陡然一凛,而后阴沉道:“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   能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个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后的书生抛糟糠之妻的例子,不过这人手段好,硬是把事情压得一丝风声不漏。   李长兴,周名瑄舔舔唇,巧了,他刚好就认识,他那个瘸了腿的儿子他也认识。   周名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看来,他们这是可以收拾收拾包袱重回京城了! 第六十七章   陈桂香大吃一惊!   “你, 你要去找他?!这, 不行!这不行的!”   周名瑄却面不改色, 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   心中自嘲这东西价值不菲,如今他可配不上了。   一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去, 为何不去,你就甘心这么窝囊被他抛弃十几年?替人养大儿子,他却在京城娶了美娇娘, 享富贵荣华。如今去卢是正好么,李人大可是缺儿子呢。”   这是真话,李长兴子嗣不旺,这十几年, 拢共就得了李颐殊一个儿子,乃是正房所出。   周名瑄能认识李颐殊也不奇怪,以前周名瑄有身份有地位, 镇南王世子,多的是人巴结。即便他性格嚣张霸道, 也有不少人通过他攀关系搭上镇南王。   周名瑄是什么人, 自来眼高于顶,我行我素,谁都不看在眼里, 说不得见你不顺眼当还要众嘲讽几句。   这种事周名瑄做了不知凡几, 没有十次也有九次。   年轻人在外聚在一起的时候多, 况周名瑄是个爱玩的, 所以经常这么这个园子看戏,那个酒楼饮酒,聚众为乐。   李颐殊倒是见过一两次,人家还上来说过话,周名瑄虽爱答不理没把人放在心上,可也算认识。   再者那时候京城贵圈中出了一件事。是在一次赛马场上,有一匹马发了疯,撞倒了不少人,偏偏李颐殊倒霉,小腿脚踝骨被飞驰的马踏过踩碎了骨头。   人当即就疼了过去,虽及时请了大夫,道后来听说还是没治好,腿跛了。   这事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周名瑄也知道,全当个热闹看。   脚跛了,前途就废了一大半,特别是对于那种读书出生的人家。   身有残疾是不能够做官的,如此就不能走科举道路。   再看李家,可只有一个儿子。   周名瑄发出低笑声,看呐,连老天爷都不绝他。   然陈桂香却很怕,退缩。   怎么能不怕?要再见到李长兴。   当年李家父母是如何威胁她的,李长兴是写了一封如何决绝的信。   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几乎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深埋的疙瘩。   当年哭天喊地大闹尚且犹留不住人,今要往京城而去,真的不会被人羞辱一顿赶出来?   于是她只能老实道:“瑄儿,当年娘怀这你的时候,李家人包括你爹都是知道的,可是为了一个好的前程,他照样狠心地给了娘一封休书,无情将我遣回娘家,从没顾念我肚子你还怀着他的骨肉,十七年来,也从未来信询问过半句。现如今,你想过去找他,焉知他能认你?”   周名瑄却眉目微敛,嗤地一声道,“而今,情况却不同了,只怕再过不久李长兴该求着我回去,不信?你且等着瞧。”   他语气里是十足的自信。   陈桂香是不信,不过也不再多言。   ***   到了十一月,卢家别的大事没有,只一件,八月的生辰快到了。   他生在十一月初六这日,人虽小,但看家里这趋势也是要给他过个正经生的。   刘太太来了信,外加送了一车东西,说他的小外孙生辰,可要好好过。   姜彤原本没想这么多,八月才多大,生辰给弄碗长寿面意思意思就行,小孩子也不可能给他弄那些个夸张玩意。   所以进了十一月她提都没提,反而忙着自己手头置下的产业,账目该结算做个汇总了,下面的人该叫来问就叫来人,几天都忙。   她没想别人都记着呢。首先就是贺家,他们做外家的,一早准备好了各式各样东西,外孙的生辰不能寒碜。   一马车运过来,除了瓜果腊肉等吃用的,剩下的都是替八月准备的。贺大嫂二嫂也都各自备了礼。   金项圈,小银镯,小玉佩每个都有名头,刘太太嘱咐要让八月轮番戴上一戴。   姜彤以为这已经是过分夸张的了。   没想到更叫她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就在初五这一天,镇南王妃出现了。   虽说他们已经低调了,可是在外人眼睛还是张扬。   谁身边能随随便便就跟着十几个来个侍卫,五六个丫鬟。   豪华马车就停在卢家外头。   天仙一样漂亮的俞婉秋被人扶着手从马车声从容走下来。   姜彤是真愣了几愣。   直到把人请进了屋子里,姜彤才恍然所见是真。   姜彤叫了一声王妃,又行了礼。   下人将茶果都上了上来。   俞婉秋柔声道:“珍儿唤我母妃吧。”   姜彤顿了片刻,随即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喊了一声母妃。   两人虽然不熟,但俞婉秋行为表现上并无芥蒂,她和姜彤说话,态度温柔亲昵,举止大方,只让人舒心放松。   “母妃怎么过来了,缘何不曾遣个人来说一声,叫我吓了一跳,家里亦不曾准备什么,怕委屈了母妃。”   俞婉秋这样的表现,姜彤自是不再一味生疏,弯了弯眼睛这样说。   果然俞婉秋就笑了,“不怪你,是我急着过来,还用什么特意准备,我来看看八月的,想着他生辰快到了,去岁不得空闲,这会儿有空就走了一趟,我们小八月长大了,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当年她也只在襁褓中看了八月几眼,后来时时通信,姜彤会说些八月的事,但是终究纸上的千千万万比不上见一面。   “八月啊,正在他自己屋子里玩,我叫人抱他出来。”姜彤轻笑着说。   一会儿,喜儿就把八月抱了出来。   八月的积木拼图还没完成,扭着身体。   姜彤当然看见了他的一脸的不情愿,抿着嘴巴。   让喜儿把他放下来,八月就灵活地跑到了姜彤身边,叫了一声娘。   姜彤就跟八月说,家里来了客人,是祖母。   八月是知道祖母的,虽然没见过,但是姜彤跟他说过。   特别是从京城里来的信,若是提到了八月,姜彤也会告诉八月。   祖母是爹爹的娘亲。姜彤这样跟八月解释,八月就懂了这个词。   他也知道祖父祖母住在很远的地方。这些事姜彤也会跟八月说,八月聪明记得住。   “你是我祖母呀。”   小孩子的声音童稚得可爱。   姜彤让八月过去叫人,八月迈着小步子走到俞婉秋跟前,仰着脸问。   俞婉秋这是第一次正正经经见八月,两岁的孩童,天真活泼,长得玉雪可爱,当真让她疼到了心坎儿里。   这便是至亲血缘的缘故了。   一见就喜欢。   八月有些地方像卢景程,其实就是遗传了俞婉秋,生得格外好看可爱。   她朝八月招招手,把他牵到膝头,柔柔道:“我是你祖母。”   八月澄澈水汪的大眼睛来来回回看着俞婉秋。   然后他又低头在自己衣服处拉扯弄了半天。俞婉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带着笑看着小小人。   过了一会儿,八月终于从衣服把一枚玉佩掏了出来。   还拿给俞婉秋看了看,奶声奶气道:“这是我祖母送我的。”   姜彤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捏着手帕轻笑。   俞婉秋第一见这样机灵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只觉得他处处可人疼。   遂把人抱起来放在膝头,声音带着笑意,软软道:“是,这是我在你去年生辰的时候送你的。”   八月这才糯糯叫人:“祖母——”   随后,俞婉秋从后头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个长命百岁的金项圈,金锁坠的样式上面嵌了一块羊脂暖玉,玉上竟然雕了个小老虎的样子。   八月生肖正是属虎的,可见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俞婉秋温柔道:“来,这是给八月的,喜欢吗?”   八月没说喜欢不喜欢,而是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姜彤。   见姜彤点了点头,他凑过去吧嗒一下在俞婉秋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认真道谢:“我喜欢的,谢谢祖母。”   俞婉秋被他亲得内心柔软一片。   到底是才见面,不熟悉。不多久,八月就从俞婉秋腿上爬了下来,走到姜彤身边,姜彤低声哄他自己去玩一会儿,八月就开心去了。   慧儿跟在后面看着。   俞婉秋来是想看卢景程,两年前一别母子二人就没再见过面。   怎能不思念。   俞婉秋知道明年春卢景程就要上京考试,到时也是他认祖归宗的日子,俞婉秋期盼好久,只需再等等就行,但这次她还是忍不住趁着八月生辰来了青阳郡。   姜彤陪着俞婉秋说话,说的大都是卢景程的事。   卢景程今日去了他老师那里,又说了他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俞婉秋自然也愿意听这些事,她恨不得多了解一点儿子才好,以弥补这么多年对他的亏欠。 第六十八章   现在这个宅子, 自是比之前万安县那个要宽敞大气许多, 好歹也能安排住下王妃带来的这一众人人了, 姜彤自娱自乐想。   这没什么,人家是王妃,也属于皇家人, 排场气势自然有。这还是一再收敛了的,   姜彤不会因为俞婉秋是王妃而生出什么自卑害怕情绪。   觉得自家宅子会委屈别人一样。   不先说客随主便没有挑剔的道理,姜彤亦不是那种因为别人身份高而自我看低的人。   会觉得丢脸失脸子, 别人会看不起自己,从而过度谄媚软弱,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才会这样。   这出宅子规治得很好, 有树有草有花圃,还有秋千小凉亭。   诗意和浪漫很有,不过更多的是烟火气息, 这大概和家里养了一个孩子有很大关系。   一个小孩子足以让安静优美的环境变得闹腾欢快起来。   姜彤以前挺爱独处,对个人生活环境有一定要求。所以养孩子和不养孩子之前有得选择的话, 她会远后者。不是说多讨厌孩子, 而是自己对有认知,对私人时间比较倾向。   俞婉秋方八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眼高于顶的人,她亲切和蔼温柔娴静, 无愧于她的美满和智慧。   姜彤由衷觉得对方是个聪明人。   俞婉秋疼爱卢景程, 想补偿他的心思几乎能从眼睛里化为实质透出来, 但她没有对和卢景程有关的人或物表现出哪怕一丁点不满出来, 觉得说那些配不上自己儿子。   但姜彤也知道这种人上人完全有他们自己的一套骄傲自尊。   他们故意里是认为平明百姓和自己这种人有差别的。   这个骗不了人。   姜彤想,如果一开始卢景程就是世子,自己要嫁给他,恐怕是天方夜谭,俞婉秋就是性格再温柔一样会反对。   现在如此,是因为没办法管,没立场没资格。   下午差不多到点,八月提着他的浇水桶,准备给自己那盆植物浇水,顺便观察观察花圃里花朵的长势。   一张小脸认真严肃,怪好玩的。   家里下人见怪不怪,给小少爷灌好水就让他自己去玩,反正他很少会霍霍那些花草。   反而是俞婉秋身边的丫鬟,看了看很想去阻止。   一个更是低声在俞婉秋耳旁道:“王妃,要不要奴婢去帮小公子?”她们是觉得小公子这般金贵的人,怎么能让他去玩那些?磕着碰着怎么办?   嘴里一边说,心中一边想世子夫人到底小户人家出身,院里许多事都没规没矩,日后去了王府肯更要受人耻笑。   俞婉秋直接抬了抬手,言道无需妄自插手。   她不像丫鬟那样觉得,看得出姜彤养孩子自有章法,明显是恰到好处,显见地八月被得教很好。况她本身也不是那种一位宠味溺孩子的人,而更注重德行的修养。   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朵次训斥周名瑄,试图把人性子掰回来,以至于两人关系一僵再僵。   如此丫鬟便按下了。   次日,就是八月生辰。   八月一早起来就被打扮得和个福娃一样,穿得精致漂亮,眉中间还点了一个红点,脖子上挂着福气项圈。   不过这也并不是宴客做生,而是一家人庆祝,热热闹闹开了两桌吃一顿饭。   卢景程对俞婉秋谈不上亲昵,但也不是陌生人似的隔阂疏离了。   俞婉秋一双带雾的眼眸里有欢喜有感动,她欣喜与儿子开始接受她。   俞婉秋在这住的一段日子,别的不说,和八月的感情是飞速发展的。   她生得美丽高贵,举止温柔可亲,对待孩子有耐心,很容易赢得孩子的亲近。   而更厉害的是,俞婉秋简直是个大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八月又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俞婉秋带着他画画,弹琴,所以一下子赢得了八月的喜欢。   这和姜彤的教孩子的做法并不相悖,她对八月的教育不是严厉要求,而是引导。   所以八月也是很早就会拿着笔玩,不是让他这么小就学书法,而是让他耳濡目染。手把手教他画简笔画,画最简单的卡通动物,这更容易引起孩子的兴趣,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姜彤画画水平就这样,只到哄孩子的程度。   现代有一句话,‘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是很对的。   什么老师,自然是启蒙老师。   而俞婉秋就了不得了,即使是哄着小孩子玩,抬手落笔,活灵活现的动物就跃然纸上。   才女不是吹的,十八样乐器样样精通,又是弦琴又是笛子的。   估计在八月眼中,俞婉秋的地位马上要排到第二,仅次于姜彤超越卢景程。   姜彤何尝看不出来,俞婉秋对八月这般好,恐怕有一部分移情作用在其中。   她错过了卢景程的成长,完全不知道他的小时候,所以对八月才这么在意,这么细心,好像在看自己孩子成长一样。   姜彤都没想到,俞婉秋会在这里住了十来天。   她没有王妃的架子派头,宛如就是一个普通官家妇人,跟姜彤他们和谐相处。   离开的那日,八月都非常舍不得,鼓着脸颊,嘴巴抿着,让祖母别走。   俞婉秋抱着他,跟他说,明年让他去京城,就能见到祖母了。对次,八月还不太懂。   但谁都没说什么。   一番辞别,王妃带着一众人,终于驾车离开了青阳郡,往京城而去。   这一年的冬天是极冷的,下了好几阵大雪,在银装素裹的大地里迎来了新的一年,炮竹震天响,孩童欢笑声不断。   除夕这天,家外来了个人,也没进来,只把一个锦盒交给看门的人,道是他家公子送给家的年礼,说完就离开了。   等东西到姜彤手里的时候,才知道是魏晔鸣送的。   如魏晔鸣设想的那样,他凭着救了姜彤这个人情在,果然极快地打入了卢家,甚至渐渐同卢景程有了些交情,这更给他借口能慢慢接近姜彤。   魏晔鸣这样的迂回路线,让一直伺候跟在身边的小厮不解起来。   他们爷多厉害,多我行我素的一个人,从前见着喜欢的人,都是直接弄到手的,不过他们爷这样的显赫家世,多的是女人主动贴上来,所以说魏三爷当真在女色上无往不利,就说那些个花街柳巷里养的女儿,一个个上赶着,只求攀上魏三爷,最好能勾得人动了心,让他纳自个回府中当个姨娘,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再不济从人手里多捞些银子也是好的。   也别说什么有夫之妇,小厮对魏晔鸣了解得很,他们爷真就不是看那些虚礼的人,哪管你嫁没嫁人!   左右也不是要抬进府里头的。   可这回,真叫人看不明白了,魏晔鸣仿似正经起来,收敛了一身浪荡气质,装得好个模样。   小厮知道魏晔鸣还惦念着姜彤,但之前人家来道谢的时候,他们爷却装得再君子不过。   之后还隔三差五去卢宅,甭管心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面上的做法一等一的规矩。   所以才会感慨,说他们爷都肯这么憋着委屈自己了。   魏晔鸣委屈?他当然不委屈,人只是突然有了兴趣而已,发觉这样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样正正经经见过姜彤两次,感觉不错。   觉得那丫头更得她心,   魏晔鸣私下也曾认真想过,说漂亮,比姜彤更漂亮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别的更是虚话,他们总共才见过几面,压根不了解。   然偏生他就是觉得人勾她,心痒得厉害。   暗道莫不是惦念了两年的缘故,所以才丢不开手?   想不通他也不想了,存着心思,可劲儿接近人。   依他想着,最好是勾得姜彤对自己动了春心才好,才有意思,也不枉自己一番心思。   姜彤可不知道有一个这么无耻的人在肖想着自己。   她还奇怪呢,论理,他们和魏晔鸣的交情还没到要送年礼的地步,况这也不像年礼,须知同窗好友之间拜年,大多都是相互送些家中吃食,就像卢景程的几个同窗,也都是遣人送来鱼肉瓜果糕点之类的,姜彤也是这么还回去的。   一打开礼盒,发现魏晔鸣送来的这是一枚血玉,一看就很非常珍贵。   姜彤才很不解。   “或许是给小少爷的吧,奶奶看着玉佩是个兔子形状,上次你教小少爷说兔子都是白色灰色的,没有红色的兔子,小少爷还不高兴,说为什么没有红色兔子,怕是魏公子听见了,又恰巧碰见红玉兔子,就送来给少爷了吧。”慧儿想了想这么说道。   听着好像是有些道理,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这玉佩贵重是事实,过年送来的东西总不能退回去,姜彤只好琢磨着回个差不多等价的礼,不沾人这便宜。   不过回话的人说那下人走之前说魏三爷半个月前就回了京城,礼品是一早备好,让他们到日子了直接送过来。   现下府中没人。   姜彤只好把这事记着,想着到时候人回来,她再补回去。   年一过去,早春大概就快来了,这就意味着距春闱不远了。   姜彤不担心,卢景程心里有底自然也不慌,反而是几个丫头,说少爷要考试,提议姜彤去寺庙里祈个福。   虽然姜彤是无神论者,但架不住大家热情殷切,就被几人催促着去了庙里,等她抽到了一支上上签,大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少爷此番必定高中。   姜彤好笑,又一想,好像也没错,人家这次就算会高中。   很快,会试的日子要到来。   而姜彤他们,也要前往京城了。 第六十九章   姜彤一开始还想, 是不是让卢景程先去,自己这边过段日子再过去比较好?毕竟搬家的话是件大事,里里外外肯定有的忙,但卢景程现在的首要事情又是考试,分不得心,再加上姜彤也是一摊事, 一下子也弄不完。   于是,晚上姜彤就跟卢景程说起这个, 卢景程就告诉她,京中宅子已经收拾好, 还是一同过去, 免得他挂心。   进了京,大概就要认回镇南王府。不过也应该要到春闱之后。   如此姜彤便同意了, 尽快处理手中的事,一家人一起过去。   这处宅子还是留着不卖, 留下两个人守屋就成。家里粗使丫鬟不必带走, 再者有几个是本地人也不愿意跟去。可以到时候去了京城再添置。   两个照顾八月的丫鬟却是要带的,问了她们也愿意跟着, 再有姜彤身边的喜儿慧儿自然不在话下。   主要是惯常用的物件儿,几季的衣服,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整理出来的就多了, 大件儿的东西搬不走, 还是留在这里。   清理出来, 衣服首饰就是十几箱笼。   好在是走水路, 顺风顺流而下,速度应该很快。   姜彤上辈子不晕船,这辈子应该也没问题。八月还不知道,但他身体向来健康,但愿没事。   常用药和急用药肯定是要多备几样,到时如果真的不适应,也只能忍忍。毕竟总不能改水路走官道,那更是个折磨,谁受得了。   定了出发的日子,家里一应东西都在归拢。   姜彤这两年置下的私产,田地庄子什么的,虽不多,但也总有点,短时间急急卖出去肯定要被人压价,且她也没打算急卖,心里想的是先交给她娘帮着打理一段日子,等他们去了京城稳定下来,那边情况了下再决定不迟。   至于家公中产业,也都是姜彤在管。这些都是卢景程这些年置下的。   姜彤当时知道的时候,还真有些感慨,心道男主就是男主,吸金能力和圈钱能力同样厉害。   以前卢家穷,陈桂香只能勉强供他读书,多余的钱肯定没有。卢景程应该是从读书出头考中秀才后,才开始开支攒钱。再小一点的时候不算,那会儿能抄书挣的钱也多填补在买书买笔墨纸砚上面。   这部分财产,能清算的算好,几间铺子姜彤同样决定不急着卖,反正现在有人在经营着不怕。   他们手中不缺钱,不急着套现。   京城的物价地价较之青阳郡肯定是要高的,以后若要在那边置产业,这边产业再慢慢处理也不急。   姜彤把事情一条条捋顺,拿笔记在纸上,以免有些小事临时忘记了。   随后,姜彤把刘太太接过来小住了几日。   因就要上京去了,刘太太也很是舍不得女儿,又有操不完心,仔细嘱咐女儿许多话。   又想着女婿这次是要去赶考的,不能因为杂事分心,到了那里,女儿肯定有的忙。   “你们这回是一过去就进王府吗?”刘太太问。   “倒不是,”姜彤摇头,“相公已经说了,先去自己的宅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王爷王妃应该也都知道,回府要等相公科考后。”   刘太太边听边点点头,“如此使得,眼下认祖归宗不是个好时候。”   母女二人说着话,姜彤顺道将自己名下的一些庄子田产交给了她娘,让帮着管下。   刘太太问了原委,最后还是答应了。   卢宅这边事儿多又忙,刘太太就没住太久,怕给添麻烦。所以应了女儿的事后,就回了万安县。   该处理的都处理,要带的东西一箱箱分门别类放好,清点登记完毕。   然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一家人坐着马车,带着丫鬟奴仆,去了渡头。   他们是举家搬去京城的,家什箱笼十几台,自然就没有坐那种客人多的大船,因为不方便。   而是独独包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行李全部可以放下,一家人也正好容纳得下。   上了船,喜儿和慧儿就带着几个丫鬟收拾打扫整理房间。   又扫又抹,又点上驱虫香,开窗通风透气,务必让主子住得舒服。   八月可以说是兴奋又好奇,他被卢景程抱着,整个身体这边一动那边一动,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张望。   “娘,娘!好大的船啊,船好厉害,在水里游呢!”   他们的船其实是跟在那大船的后面的,隔了一段距离,但是八月没看见,不然肯定还有更多问题,比来比去。   不过现在已经有各种问题了,跟卢景程一问一答的。偶尔,卢景程都被问得一副无奈的表情。   姜彤在八月一上来的时候就注意着他的状态,见他依旧活泼,没有不舒服或者晕船的症状,才放下心来。   然后又拿了块糕点给他磨牙吃,他们出来得早,这孩子家里兴奋得什么似的,饭没吃两口。   头两天,八月因为新奇事物,跟小疯子一样玩闹,心情不错,挺开心。   然而等到了第四天,他们还在船上漂着,小孩子闹脾气不高兴了,缠着姜彤要回家,要下船去玩,也有第二个原因,传上吃的东西少,没有新鲜菜新鲜蔬果,八月爱的糕点也没了。最多的是鱼,而鱼煮的味道又很一般般,八月吃了好几天鱼,现下非常讨厌鱼。   以至于现在看着就扭头,这会儿就是,吃饭的点,丫头追着喂了半天,怎么哄都没用,他还要跑,嘴巴闭得紧紧的。   “不要!我不要,我不吃!”   姜彤自然看见了,在几人苦劝无果后,便不管了。   低眉敛目,淡淡说了一句:“行了,他不吃就随他,愿意饿着就饿着,什么时候狠了什么时候再吃,你看他能饿多久。。”   两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大概猜到了主子的心思,于是非常听话,不再跟着哄小少爷,她们直起腰来,然后端着碗离开。   把那小碗粥拿去小厨房放着。   八月人小,但隐约听得懂娘的意思,傻眼了。   可能没想到姜彤真的不管他,也不来哄他。   瞬间眼眶就有点红了,但他忍着没哭,撅着嘴巴,也跟姜彤赌气起来,噔噔噔跑开。   姜彤不看他更不理他,就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八月心里难受,忍了一会儿,才扑过去找他爹。   卢景程正在写着什么,一下见儿子扑过来,还有些奇怪,只好放下笔,才把人抱起来,问他怎么了。   八月表情明显低落,整个人蔫蔫,不高兴。   等卢景程哄了他半天,这小孩才开口:“娘,娘不理我了,她不喜欢八月了。”   因为觉得自己太委屈,所以声音都是颤颤的,还吸了几下鼻子。   卢景程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故作正经问:“那你先说说,你娘为什么不理你,不喜欢你?”   八月瘪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因,因为我不喜欢吃粥粥,娘就生气了。”   卢景程又问:“为什么不吃粥?不好好吃东西不是乖孩子,娘自然要生气。”   八月鼓着脸,在卢景程肩膀上拗了半天,非常小声说:“那我听话,我当乖孩子。”   卢景程笑了几声,抱着八月,出了房间。   八月肯吃饭了,他却不要丫鬟喂,自己端着小碗,然后装模作样跑到姜彤那边,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把小碗抱得稳稳的,然后右手自己捏着勺子,挖了一口鱼片粥吃掉。   这么明显一个人在这里,姜彤怎么会看不见不知道,然而她就是支着下巴,好似没看见一般。   一手端着一本书看,不理他。   八月就故作聪明在姜彤面前晃来晃去,又把碗弄出声音,但是,姜彤还是不理他。   等八月乖乖将一碗粥吃光了,发现她娘还是不跟他说话,又是难过又是心慌慌。   模样别提多可怜。   最后,也只能伤心离开,投入卢景程的怀抱,拼命叫着爹爹。   卢景程大概猜到他的小妻子在教育孩子,于是引着八月说话,教他哪些行为是不对的,该怎么做。   八月听得似懂非懂,大概知道了一个意思,要和娘和好如初,就要去跟他娘亲道歉。   到底是一个听话有原则的孩子,得了他爹的指点,小小身子从一家爹爹腿上爬了下来,然后飞快跑去他娘亲看书的地方。   先是探头瞄了瞄,见只有姜彤一个人,这才慢吞吞走了进去,一点一点点晃到姜彤面上,搭住了她的衣服,软糯糯叫了一声:“娘娘。”   姜彤垂着眼皮,轻描淡写应了一声:“嗯。”   八月一听他娘亲的声音,小小一个人就委屈得不行,更加把姜彤抓得紧紧的,表情可怜又无助,然后小声道:“娘,我,我吃粥粥,都吃完啦,我听话,是乖孩子!”   软糯的童声略带着些焦急。   姜彤心里蓦地一软。   她知道八月是怕了。   这才缓缓放下书本,将孩子轻轻抱起来,放在膝头,眼睛看着他。   轻声细语,“以后不能挑食知道么?”   八月憋着一泡眼泪,一直点头扑在姜彤怀里。   姜彤抱着他,顺了顺他的后背,柔柔道:“真是个乖孩子。”   姜彤态度一软化,八月心里的委屈放大,突然“哇”地一声,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姜彤这下倒是肯哄肯安慰了,搂着宝贝宝贝的叫了半天,怀里这孩子才渐渐止了哭声。   不过因为哭狠了,倒是抽搐得停不下来,又把姜彤心疼得不行,让八月准备温水过来,喂八月喝了好些。   母子俩和好,八月没一会儿留在姜彤怀里睡着了,姜彤抱着她拍了一阵,才把人放在床上睡觉。   让丫鬟看着点,这才退了出来。   卢景程牵着姜彤到了甲板上,外面风大,喜儿给她披了件衣服。   卢景程见天好水好,晴空碧波,起了兴致,让小厮把他的笛子拿出来,便悠悠远远吹了一首。   姜彤虽不太懂,也听的出人吹得很好,很好听。   正欣赏呢,突然,不知打哪突然插入了一道高亢的琴音,追随着箫声,似乎准备来个琴箫合奏。   卢景程挑挑眉,随后气音一断,清亮绵长的箫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琴声在空中回荡。   姜彤和卢景程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第七十章   姜彤还在想, 大在大运河上, 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等往后面一转身, 就看见, 在他们船只侧后方不算太远的位置, 跟着一艘船。   刚才的琴声不出意外就是从那艘船上传来的。   应该是位姑娘吧,姜彤想,搞不好以为遇见了知音,想来和鸣一曲来着。   谁知卢景程断音断得这么快,那琴音都“刺啦”顿了一下。   姜彤用手帕捂想笑, 咳了两声, 歪头看向卢景程, 眉眼弯弯, 全是笑意。   “相公怎么不吹了, 真的挺好听的。”   夸的一脸认真。   卢景程有些无奈,看着姜彤。   姜彤这才移开脸, 伸手拉着卢景程站到了船边去, 手扶在围栏上, 眯着眼睛看远处。   然后煞有介事地说:“看那条船,方才定是位小姐在弹琴, 我听着觉着也不错。”   是的, 那琴一曲完毕, 主人就没再继续了。   估摸着是不好意思, 被卢景程这样一弄。   当然姜彤也不是随便瞎猜测人家是女子, 其实从琴声中可以听得出来,那琴声柔绵,听着有些悱恻婉转。   就是那种,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出是个姑娘,少有男子能弹成这样温柔缠绵的。   姜彤一个外行都听得出,更别说卢景程了。   卢景程只淡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珍儿喜欢琴?不若我教你吹箫。”   姜彤觉得这话有点怪,问她喜欢琴又要教她萧?不过她她没反对。   卢景程就拉着她,让人站到自己前面,然后就把萧塞进她手里。   然后,教她的手,怎么对着按下竹孔上,有怎么放起来。   先示范了几回,才让姜彤自己来,他的手搭在对方手上,错了的话就帮着纠正过来。   姜彤茫然了几秒,学了起来。   只是学一曲乐谱中的一段,姜彤记忆不错,手指配合着起起按按几比,就记住了,但这东西不是会按就够的,主要是气息要足要稳,才会吹得好。   卢景程明显不是真为了教出一个高徒,怕只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   姜彤哪能看不明白,所以相当的配合。   卢景程微微勾起嘴角,悠闲地指点姜彤长啸是怎么控音,怎么样吹得顺。   “来,吹来听听,看学会没。”   说罢他将姜彤转了个面,对着河那边,后背靠着自己胸膛。   从旁人的角度看,就是卢景程整个搂着姜彤。   他比她高一个头,姜彤有些娇小,然看着却是异常登对契合。   姜彤手拿稳了萧,放在嘴边,试着慢慢控制声音流出,注意力还要分一半在手指上。   因为是第一次,自然吹得不好,嘴巴和手配合得不好。   声音弱,手指下时不时漏个音,断断续续曲不成调。   姜彤吹了第二遍,稍显进步,不过还是太生涩。   卢景程站在旁边,看着她,脸上有笑意。   姜彤又吹了一回,轻哼了一下,用竹萧戳了戳卢景程的腰,慢吞吞又懒散道:“喏,我吹不好。”   卢景程眉目飞扬,“再试试,我帮你按着,你先学会吹出曲调来。”这曲子姜彤听过多次,韵律自然熟悉,只是一心两用,吹出来就不像样。   卢景程这样说,她点点头,想着慢慢控制气息,卢景程站在后面虚环着她,这次是他拿着萧,不过他让姜彤的手指搭在自己手指上,以便于找感觉。   两人配合着,姜彤从喉咙里开始吐出气声来。   卢景程手指熟练地随意曲调开始起起落落。   悠扬清澈却带着点生涩的声乐从箫中传了出来,在空旷宜人的湖面上空气中荡漾开去。   姜彤眼睛晶亮而有光彩。   果然比前几次进步好多,能吹出一段曲的感觉非常好,有种自己已经会了这东西的错觉,成就感不错。   一小段曲结束。   姜彤眼中含笑,故意问:“好听吗?”   卢景程挑眉,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自然是好的,要不要再换着试一试?”   姜彤听懂了。   于是眼见着卢景程拿着萧,萧上面隐约还有自己留下的口脂。   有点尴尬,刚准备拿手帕擦一擦,卢景程已经将笛子放在嘴边了。   姜彤就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学着卢景程刚才的样子,回忆了下,把手指一个个放在洞洞里。   等卢景程用手动了一下姜彤,示意可以开始。   姜彤这时候才发现,两个色配合一首曲子其实一点都不容易。   因为不是自己吹,压根感觉不到,不知道乐点在哪儿,她突然有些茫然无措。   于是回头看卢景程。   卢景程只说了一句随自己心意来。   姜彤一想也是,他们也的确是在玩,做什么想那么多。   等卢景程再一给她暗示,等感受到那一点气息,两人就配合着开始了。   结果出乎意料,他们配合得不错,依旧吹得很好,成了曲。   姜彤都觉得很奇怪,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随后呼了一口气,道:“相公我们配合得行呢。”   卢景程一下子笑了出来,“嗯。”   两人正说话,突然,远处,方才停了的琴声又悠悠扬扬飘了起来。   两人都愣了一下。   姜彤噗呲笑,那船里的姑娘该不会是被他们闹的烦了,所以故意又弹起来吧。   之前琴声还是婉转软绵的,现在就变得急促而有力量。   两人相互看了几眼,姜彤才说:“咱们进去?”   怪冷的,外面风大,别冻病了。   于是两人就回船舱里面。   *   另一边,跟在姜彤船后面的那艘船,里面是一户吴姓人家的小姐。   这位吴小姐是个妙人。   性情中人。   原还在“忧郁伤感”吃着茶水呢,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箫声,立刻站了起来,往窗外瞅了几眼。   听了一会儿,觉得像那么回事,矜矜骄骄让让丫鬟拿出自己的琴。   哼了几声,开始开始跟着弹起来。   心里想的是,这箫声不错,勉勉强强配得上自己的琴声。   于是像只优雅的天鹅一样,挺昂着脖子,叮叮咚咚抚起琴来。   但吴小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合了没几下,那边的萧声就兀地停了。   这是吴小姐一脸懵然,怎么回事呢?   她多骄傲的一个人啊,想着自己都是看在那人才艺不错的份上,才赏脸一起抚琴的。   怎么能这样啊!   吴小姐忍着将一首曲子抚完,立马扑在琴伤呜呜呜哭了起来。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呜呜呜……”   吴小姐的丫鬟要已经习惯一家小姐“敏感纤细”“一惊一乍”的性格,有条不紊地拿着手帕,非常镇定地帮着自家小姐擦眼泪,一边经验十足地安慰:“小姐别哭了,仔细坏了眼睛,小姐的琴技可是公认的好,人家肯定是心虚不敢跟小姐一起和奏,都是人家的不好,小姐宽宽心,咱们犯不着为为外人伤心不是,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这就打蛇打七寸,因为太了解,知道怎么说什么能把人劝好。   果然,吴小姐呜呜咽咽了几声后,一听丫鬟安慰,慢慢停住了哭声,赶紧拿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生怕眼睛真的不好看了。   又觉得丫鬟说得非常有道理,都是那人不识趣!亏她一开始还觉得回吹箫的人不错呢。   现在——   哼,她讨厌对方。   见小姐有好转的趋势,丫鬟趁这会儿端来一碟子小姐这阵子最喜欢的奶糕,让丫鬟再劝哄了几句,吴小姐挑着兰花指,故作矜持了下,才捻着东西吃了起来。   她这边才转好了,丫鬟也松了口气。   自家小姐这脾性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好在她们这些从小伺候的都懂。   不过每次也都很无奈就是了。   就像方才,一个认都不认识看都没看到的陌生人,她家小姐就听两声萧,就这么突兀地上去和?多奇怪啊。   偏偏她们丫鬟还不能去说,一说,人准生气,还得气几天。   让小姐任性了,谁想得到那吹箫的人这么……还真这么停了。   这要怎么说呢,丫鬟只能庆幸,还好大家不认识,不然,这得多尴尬!简直是刺裸裸的打脸啊!   小姐会哭,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完,真的只松了半口,外面,刚才已经停下来的箫声,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丫鬟暗道一声要糟。   果然一回头,小姐糕点不吃了,一副要气断肠的模样。   丫头再去安慰也没用了,吴小姐推开面前的小碟子,站了起来,披风也不披,昂着头直接走出了房间,望着远处看那搜船,狠狠盯了半天。   绞着手帕,直蹬脚。   她一听就知道箫声,就能猜出,肯定是在教人呢,断断续续。   “一点都不好听!难听死了!肯定不是个有才华的人!”碎碎念念了半天,吴小姐简直想把人的船盯出一个窟窿来。   却没想到听到后面还越来越和谐了!   吴小姐小心肝要气炸了。   一生气,就去把自己的琴又拿了出来,声势浩大,   咚!咚!咚!每一下都弹得铿锵有力!   丫鬟又愁死了。   另一边的姜彤真的忍不住发笑。   揶揄道:“相公,我看那船的人好像和你杠上了。” 第七十一章   船只在大运河上又行了五六日, 才终于缓缓抵达了京城的码头。   船停泊靠岸, 上面鼎沸嘈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码头人非常多, 很热闹。   码头上,有运货大船停靠的地方和客船停留的地方, 好在两处是分开的, 不然真要拥堵的。   两边隔了点距离,货船那边有许多工人来来去去,忙着装货卸货。   姜彤他们这艘船也不小,他们又有许多行李箱笼,目下肯定要叫几个劳力帮忙运送回家的。   洗笔和阿贵已经机灵去跑去打听叫人了。   却没想到, 卢景程和姜彤才下得船,一抬头, 就看见那边迎面过来一行人, 打头的一个,是他们认识的。   “少爷, 少夫人, 你们终于到了,奴才给您二位请安!”说话的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小林管家?”卢景程一望, 诧异了下。   小林管家连忙回话,“是的,小的一早就过来了。”因为知道少爷少夫人这几日要过来, 所以王爷王妃一早就派人来守着的, 别错过了。   说完这话说, 他往后看了一眼, 道:“后面都是咱们少爷的?”   姜彤点点头,管家这才一笑,说正好带了人来,随后一挥手,让后面的小子们去把行李都搬上马车。   一共有三辆马车,够用。   管家领着卢景程姜彤两人坐上最前头的那辆马车。   姜彤还不知道京中的宅子在哪处,如此歇下来后,便开口问卢景程。   马车走的不快,是最舒适的速度。   卢景程道:“在平京路上,东边。等安顿下来,咱们可以四处逛逛。”   他一边说,姜彤一边掀开了车边的小帘子,凑过去,往外瞧了一会儿。   京城不愧为进城,天子脚下跟别处就是不一样,路面宽阔,四通八达,建筑更为规整宏大。   马车上没那么颠簸,略略看下去,还能发现住宅和商铺规划分得很好,井然有序。   从码头一哭行驶过来,进了城门后是越来越热闹。   穿过一条闹市,姜彤在路两边看见许多的小商小贩,或支个摊儿或搭个棚子,摆两张桌儿,也成个小店了。   吃茶的,小面摊,混沌铺子,包子铺子,应有尽有。   小市井样生活百态。普通谋生活的老百姓哪里都有,京城也不例外。   过了那条闹街,再拐了两条道,就渐渐安静下来。   应该是到了住宅区。   一家一户俱是高门大院,看得到前看不到尾,能看到这个门不知另一个门在哪儿。   一溜儿的都是青砖黑瓦大宅院。   姜彤心中发愣,起先以为他们住的地方该是个小院子,最多跟青阳郡那里的差不多,毕竟京中寸土寸金,他们身上虽有一些钱,但想在这里置下大宅子也不够啊。再说,京城里好地段好房屋就是转手也是许多人抢着要的。   他们就能抢到?   直到现在,姜彤才傻傻想起来,她好像忘了她相公现在的身份了!   人是镇南王世子,就算还没过那到上总谱的流程,但这又不妨碍什么,一栋大宅子大约也没那么难,况且依着王妃那个想弥补卢景程的心思,恐怕只想着可劲给他塞东西才对。   想明白后,姜彤拍了拍额头,低低叹笑,心道这还让她搭了个福了。   这种宽敞门庭,别致的大庭院,让她也能住上一住。   这难道就是磅上个潜力股的好处?   卢景程眉梢微动,似笑非笑,“珍儿在想什么?”   姜彤暗自平复了下,让自己别太夸张,才歪了歪头,软软道:“就是想,我倒是有空出去逛逛,相公你还是抓紧时间读书吧,你可是要考试的人呢。”   考生就老老实实复习,最后一段期间别弄什么幺蛾子了。   “小丫头也学会打趣人了。”   姜彤眨眨眼,这是实话呀。   末了她又问了一句:“相公,你不是有几个同窗今年也要参加会试的?他们可都上京了?”   卢景程回说,苏子岑他们大概要晚上半个月过来。   想想也是,姜彤他们提前好些日子是因为要搬家,这又忙又乱的,自然要预留多点时间,早做准备。苏子岑他们只是赶考,很不用太急。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平京路就到了,马车慢慢停下来,停稳后,小林总管才在外面喊了一声。   卢景程撩开帘子先下车,然后扶了姜彤下来。   打眼望去,是一座宅子的正面。   两扇红漆的大门,几级台阶具是用大块青石砖铺成,干净又敞亮。   门上当头悬挂这一快大牌匾,上写着“卢宅”两个字。   姜彤一看,又是暗自点头,觉得王爷王妃都挺好,不是说找回来儿子就急哄哄强迫着人改了姓,这样循序渐进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小林管家在前侧几步引着路,上了台阶,跑过去把门上的大铜锁咔嚓一下打开,推门,领着人进去。   正院门上也提了牌匾,写着“世安堂”三个字。   小林管家忙着指挥着下人把主子箱笼都给搬进来。   姜彤一进来,就已经在四处看了。   很大一处院子,两进三出,抄手游廊相连,刚小林管家边走跟跟他们大致介绍了下,还特别说少夫人如果喜欢花花草草的,右边从月亮门穿过去就是一个花园子,花的品种也挺多。   姜彤猜测,是不是那是俞婉秋知道她爱弄些花花草草的,所以留意了这方面?   八月船上那车上都一路睡了过去,到现在才迷茫着醒了过来,睁开眼就喊娘娘,要找姜彤。   丫鬟把他抱了过来,姜彤接过来抱了一会儿,哄了两句,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醒神。   一边指着喜儿慧儿,将箱笼行李分门别类整理。   姜彤一进屋子就发现四处都是干干净净,空气清晰,一丝灰尘都没有,再进屋子里一看,床塌家具妆台等家具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东西。   且恐怕不止是新的,还是上好木料打的。   她看了看小林管家,对方才笑着说,因为少爷少夫人住,自然是不敢疏忽的,也让姜彤放心,整个宅子里里外外都是认真打扫过的,或若是屋里哪样东西不满意,说一声他们就给换掉。   姜彤笑了笑,“小林管家辛苦了,没有哪处不满意,都很好,你回去也替我向王妃请安问安。”   小林管家连忙作势不敢当,说应该的,都是份内的事。   眼见着忙完了,小林管家又问姜彤,说看她身边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是不是还要采买些?   姜彤回说肯定是要的,这么大一个宅子,没几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有厨娘。   姜彤初来乍到,哪哪儿都不熟悉,有个有经验的人帮忙,可以说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不过因为今天时候已经不早,小林管家就说他明日上午直接领牙婆过来一趟,让她自己挑人。   姜彤点头应下,如此,小林管家才带着人先行离开。   姜彤让喜儿把东西清点归类放回房间,将八把给带他的两个丫鬟,自己也跟着去整理。   等东西都弄完,天已经擦黑了。   于是开始准备晚饭,晚饭是喜儿慧儿做的,她俩虽不是专门的厨娘,但手艺都不差。   给主子把饭食端过来,喜儿笑着说了一句,“原还准备出去买食材呢,进了厨房一看,里头满满当当的,鱼肉鸡鸭,瓜果蔬菜应有尽有,灶台上的配料调料也都十足的齐全,竟是一样不缺,省了不少事呢!”   姜彤跟着莞尔一笑,“行了行了,不用伺候了,你们也都去吃饭,吃完了早些休息,这段日子大家怪累的。”   两人笑眯眯说了一句谢谢奶奶,才转身出去。   八月在船上的日子也瘦了不少,脸上的奶泡肉没了。船上吃的少,饮食单一,小孩子胃口不好自然是要掉肉的。   现下,他系着个围兜兜坐在桌子前面,望着一桌好菜馋得流口水,举着个勺子,要吃这要吃那,姜彤帮他夹到他的小碗,吃得非常欢快。   卢景程看的失笑。   因今日劳累,大家都是吃了饭,早早洗漱,就各自歇下。   第二日,小林管家果然带着牙婆过来。   牙婆后面跟着两列人,年纪有大有小都有,参差不齐。   个个垂头敛声,规规矩矩,一声不响。   小林管家给姜彤请了安,牙婆也跟着问了好。   几人才开始沟通,牙婆问姜彤要买多少人,今天带来的这些都是不错的,让她随意挑选。   既然是小林管家带来的人,姜彤也放心。   她先要是挑两个厨娘,于是就让她们中,厨艺好的自己站出来,各自自己说说都会些什么拿手菜点心之类的。   她自己暗暗观察了那些人的个人卫生情况,又看言行举止,最后挑了两个出来。   然后又挑了六个看上去踏实勤快的丫头,小厮只选了两个。这一共就是十个人。   他们家算是八月拢共才三个主子,人口简单,这些加上原有的也足够了。   牙婆做成了一单生意也是喜滋滋,然后道:“我就住下早林巷,日后夫人若再有需要,遣个丫头来说一声就是。”   姜彤略微颔首,让喜儿拿了银两交给对方,送人出去。   姜彤不爱为难下人,两个小厮就让洗笔阿贵领着做事。   几个丫头让喜儿慧儿两个教着些看着些。   过了些时日,也就慢慢上手了。   不多久,卢景程的几个同窗具都从万安县好了过来,现下自然都安顿在自家里。   家里什么都有,自然是客栈比不上的。   随着会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学子们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些紧张的情绪。   苏子岑和另一个人蒋学谭约着卢景程去了及第楼。   据说这里,乃是个各地学子交流文采学识的地方。   “咱们也去看看别人的情况,我听说今年江南那边又出了个大才子呢,倒是没见过,不知道跟卢兄比起来如何。”苏子里摇头晃脑地说道。   卢景程觑了他一眼,凉凉道:“这么闲,你不如少说这话多看几本书。”   苏子岑不服气,嘀咕,“我这哪里是闲,分明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卢景程和蒋学谭二人对视一眼,默默不说话,不去理他。 第七十二章   每一届会试, 上京赶考的学子不知凡几,而文风鼎盛的江南一带自来是人才辈出之地, 今年亦有不少名声不斐的学子传出来。   就是苏子岑嘴里说的这个。也是如今回试前三名的热门人选。   名字叫做周政扬。   姜彤都听到了几次这个名字, 他还回想了一下小说中的内容, 然后发现自己除了卢景程的名次,其他的都没怎么注意。   所以也就不知道这位周政扬最后考得如何。   及第楼是京城有名的名人学士馆, 所以只要过去走一趟就能认识许多人。   大家都是同一届同一年科考, 指不定以后还能同朝为官, 所以有许多人现在就展开交际, 这些就是以后的人脉。   卢景程后面也跟着去了及第楼,不是为别的, 就是单纯禁不住苏子岑一直在耳旁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去了一次, 倒也认识了几个人。   不过这样的活动也就两次罢了,毕竟会试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谁也不是真的缺心眼。   时值春寒料峭, 会试又是一连考九天,贡院考场里条件简陋, 大家都是一步步科考过来的, 又岂会不知。   卢景程身体素质不错,日日读书其实也没忘了稍作锻炼。   今年的天气似乎还不错,考试前几日,气温没有多大变化, 更庆幸的是没有下雪。   说起来上一届的学子运气就不太好, 考试前几天就变天降温, 那寒风刮得,听说当时不少人没冻出毛病,考场里直接冻倒的人也不是没有。   因为不能穿有夹层的衣服,棉衣袄子自然想都不用想。   姜彤也是现在才知道,考试还是要挨回冻的。但是没办法,为了杜夹带导致的考场舞弊,也只能如此。   北方的天气比之南方又不同,姜彤才住了些日子就觉得又干又冷。   一想想只穿单子去考试,肯定要受冻,所以她一早就带着丫鬟去布庄,看有没有什么好一些防寒性强的布料,在老板的推荐下买了好几种。   打算回来做成衣服,让卢景程多试几件,不能穿有棉衣,就只能多套几件单衣。   她这边正准备着穿的,转头镇南王府就送来了许多绸缎布匹衣裳来。   俞婉秋都亲自登门了,她本来还想憋着这段时间不来这边,一切等卢景程考完试至于再说。然到底没忍住,一听说考试是多么多么的磨人,立刻带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好在她小心,也没被人发现,不然卢景程这里怕是不安生了。   其实姜彤也没经验,她能知道的消息还是丫鬟打听来的,现下俞婉秋过来,两人还能交流下。   *   二月初九就是会试的日子。   在这之前考生门就已经去礼部各自领取了自己的考牌核实身份,大家分批进考场,卢景程运气不错,排在寅时,不用三更半夜赶着起来。   初春天亮得晚,寅时天也还是黑的,卢景程和姜彤都是早早起来,洗笔和阿贵也跟着忙活。   因他们到了京城后,出行许多事不便,现下家里也置下了马车,用了些朝食,就出门往贡院而去。   天尚早外头又冷,卢景程原不让姜彤跟着出来,但姜彤不会真的因为这一句话就心安理得窝在床上睡懒觉。   简单换个位置想一下,姜彤觉得要是现在是自己考试,人家舒舒服服躺温暖被窝,她也要咬牙切齿。   这是个玩笑话,总之姜彤不缺这一天觉。   姜彤穿着冬衣袄子出门,卢景程只穿着几件单衣,温度虽低,好在没雨没雪,风也不大。   上马车的时候她给卢景程拿了一件氅衣,卢景程摇头说不用,现下穿等下还是要脱,不去早些适应。   姜彤一想也是,就把衣服放下了。上了马车,手中还是拿了一个暖手炉。   镇南王府那边,王爷王妃睿不好亲自过来,可是心里是极关心的,一早也是派了小林管家在外头等着,一路护送着人去了贡院。   贡院大门外已经有许多等候的学子,看上去年纪不一,有老有幼。   大门还没有打开,认识的人相互之间说着话,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略有些清晰。   卢景程进场的时辰在后面,而李苏子岑和蒋学谭两人却都是在前半场,半夜就出发了,这会儿早已经进场。   他们把马车停在一旁,姜彤说外面冷,让卢景程等贡院大门开了再出去不迟。   贡院的四周具用荆棘围成的高大墙面,从外头一看望去,给人一种严谨肃穆之感。   贡院大门有五间,这门自来被民间戏称为龙门,有鲤鱼跃龙门之意。   中东西三门上挂有横匾,其中各有题字,一为“天开文运”,一为“明经取士”,最后一门上乃是“为国求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贡院中门从内里被推开,两扇朱红色漆的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随后两队穿着士兵服的兵官飞快而井然有序地罗列在两边,每个人腰间都挎着刀。   此时卢景程和姜彤他们已经下了马车,正在人群中站着。   接着便开始点名检查进考场。   不仅笔墨用具等东西都要逐一检查,每个人还要脱了衣服检查。姜彤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科举考试的严格。   等叫到了卢景程的名字,姜彤对着他耳边说了加油两个字,才看着人过去了。   自己则站在一边看着,考场外几乎每个考生都有陪同来的家眷下人,姜彤这样的年轻媳妇也不稀奇。   等所有考生都检查完毕,一一进入贡院内,两队士兵才跟着进入,红色大门再次合上,而外头也坚立起一块“回避”的硕大牌子。   这时,人群才渐次散去。   姜彤也返回离开了,小林管家自回王府回话。   会试分三场,每场三天,进入之后找到自己的号棚,进入之后士兵就会将每个号棚从外面锁上,号房中只有一个小洞,考及没餐的时候都是从这里进出。   很是严格,不过也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舞弊现象。   第一场考完,姜彤坐在马车上老早在贡院外头等候。   大门一开,阿贵和洗笔就不住朝人群中张望,然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主子。   “少爷!”   两人叫喊了一声,随后赶紧过去。   姜彤自是上了前去,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他精神还好,略觉放心。在里面待了三天,平时再讲究的人,出来形象也有些邋遢。   姜彤不忙着跟人说话,等到了家,卢景程好好洗了个澡,洗得通身干净清爽,才睡下补觉。   再醒来的时候,家中吃食已经备好,他很是吃了不少。贡院里提供的时候不多说,只能说让你不饿着,味道一言难尽,况大冷天的食物很容易变得冷硬。   除了卢景程,姜彤也没忘让人照看着那两位同窗,一应都是准备妥帖的。吃完饭,又让一早请来的大夫给三人把脉,确认都无事才算安心。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具是如此,谁家有考生,整个家都要忙起来,跟着担惊受怕,就怕出点什么意外。   姜彤还是好的,心里总是对卢景程放心的,所以表现得稳稳当当,自己这里没出一点乱子,连带把另外两位同窗也照顾得不得不错,虽说他们身边各自都有书童,但像姜彤这样早已经把一切事情考虑进去,打理得妥妥贴贴,也十分让人感激的了。   三场九天的考试终于结束。   卢景程回来后倒床就睡,睡了一天一夜才精神回转过来。   不过考试的确折磨人,卢景程看上去都削瘦不少。   八月之前被姜彤告知“爹爹要考试”这件事,被勒令不去捣乱不许去缠卢景程,加上卢景程每考完一场就是睡觉洗漱看大夫之类的,没跟八月好好说话。   八月就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见爹爹,想的很,所以这次卢景程终于考完了,吃饭的时候他都让卢景程抱着。   考完试就是最放松的一段日子了,成绩出来之前,京城各大客栈酒楼里,时时聚集着众多学子。   不管是哪个时代,考生考完试都是爱讨论答案的。这些人也不例外,考题早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文人学子争相对答案。   其实这个时候,考的好与不好,大概本人心中都有数,如此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子岑在跟蒋学谭聊天时,还言道姜彤心态好稳得住,不慌不忙的,连隐晦寻问卢景程成绩都不曾,令人佩服。   蒋学谭奇怪:“你如何知她私下不曾问过?”   苏子岑懒懒答:“承远自己说的呗,他自己都感慨呢。”承远是卢景程的字。   “要我说嫂夫人和承远可是天生一对,俩人个顶个的淡定,显得我们多不稳重似的。”   如果姜彤知道人这么想肯定得说一句,那是我知道卢景程最后会考中,还是第三名,根本没有悬念呀。   会试成绩出来之前,卢景程也参加了几次文会,认识了不少人,他们是同一科考生以后,这就是进入官场的第一层关系网。别小看这个同科关系,以后说不得就有交集。   十天后是放榜的日子,不消说,一大早就去等着看,就想抢一个好位置以便观看。   这边洗笔和阿贵也是一早就跑了出去,站在都快晌午了,还没回来。 第七十三章   “中了中了!少爷他中了第四名!”   阿贵洗笔飞快往家里跑, 一边跑, 口中一边大声喊, 脚下才进得门, 声音已然传到了屋里各处。   喜儿跟着兴奋叫嚷:“小姐小姐, 少爷考中啦!”   一声惊呼,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欢声笑语。   姜彤便开口:“人人有赏,每人赏赐一吊钱, 两套春衫。”然后让慧儿把一早备下的喜糖分下去,叫大家都沾沾喜气。   丫鬟小子门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的,嘴里一溜烟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吐。   姜彤虽脸上也有笑颜, 但人还是镇定的,有条不紊让人去门口放了爆竹。这个就是这里的传统,家中有喜事便门口放鞭炮。   将这个日子, 别人一听, 就能猜到该是这家人考上贡士了。   等大家安静下来, 姜彤才招人过来仔细又问一遍。   洗笔就回话说:“小的看的真真切切的,错不了, 籍贯名字生辰具都对得上,少爷取中第四名!另有苏公子和蒋公子也都榜上有名, 苏公子第六十三名, 蒋公子第四十八名。”   姜彤听完点头, 看来真是好消息,大家都考上。   家里热闹过后,外头卢景程成了大家争相讨论邀约的人物之一。   这之前不显山不漏水的, 这会儿竟杀出一匹黑马。   而这时候,卢景程他们就三天两头出去参加些文会,联络下感情。   如此忙了四五日,风头才算消静下来。   接下来还要参加殿试,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殿试由圣上亲自主持,协十位主考官,一同批阅试卷。   这便是“天子门生”这一词的由来,其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由天子钦点登科名次,赐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家同进士出身。随后由二甲传胪唱名,宣布完所有名次之后,最后天子赐宴琼林。   这便是有名的琼林宴。   *   京城贵圈里瞒不住消息。   新科探花郎卢景程是十八年前镇南王被换走的孩子这事,掀起了一股风波。   不止富贵门庭,坊间百姓对次更是津津乐道。   这几日茶馆都是生意爆满,说书先生都来凑着热度。   “真的假的?新科探花真的是镇南王府的公子?”一人好奇问。   旁边坐着的另一人立刻道:“这还能有假,现下都传遍了,你出去问问谁人不知?且我听说,殿试那日,圣上看了那卢公子一眼,恍惚赞了一句,说卢公子生得神仙玉貌,倒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得感觉,你说这话且是什么意思?”   先头提问的那位公子还是一脸茫然,“恕弟愚钝,这却是个什么意思?”   “咱们也都知道,凡举能得探花的人,学识上自是拔尖儿不提,但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从会试前四名中取,中探花之人必会在相貌上胜出一筹。听说这位卢公子会试成绩就在前四名,又因他相貌俊逸风流无人能比,所以直接点了他为探花,圣上当时还戏言了一句,说他若不是探花,今科的学子恐都羞于此位了。”   对方听得更糊涂了,语气都着急起来:“你赶紧一次性把话说完,听的我这不上不下的,不明白。”   那人叹息一样摇摇脑袋,“你没见过那位探花不知道情有可原,可凡事见过他一面,且又认识镇南王妃的人,具能看的出来,这位卢景程的长相和王妃有六七成相似!圣上才会感慨一句,说觉得他眼熟,这不正说明了卢公子的身世?”   “真真,原来如此,那卢探花现已经认回王府了?”   “大约已经认回,听说已经上了玉牒,圣上那话恐就是个讯号,卢公子目下正正经经的皇族子孙了,只似乎镇南王府那边还没动作,不过应该快了。”   这二位其实也是官家少爷,家中父亲多少是个小官儿,所以这事也比普通人知道得多点。   也不怪消息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实乃是,之前爆出十几年前的秘闻,送走了假世子周名瑄,已经引得一阵大家一阵八卦,都抻着脖子看那真正的王府世子是何等模样。   不少看热闹的私下嘀咕,说是真皇族血脉又怎么样,叫一个小地方穷人家养大,怕是早已不成样子,必定是畏畏缩缩一身小家之气,说不得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人,那等衣食都顾不上的人家,读书都是天方夜谭。   更有,算起来那流落在外的世子和之前假世子是同一年生的,已然十八岁有余,贫门陋户的男子,多的是十五六岁就成了家,想来那真世子也已经娶了亲,怕只怕妻子也只是个粗鄙妇人。   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加之有些心思龌龊的,思想狭隘的,自己过得不好,就盼着别人倒霉,闪烁着一双眼睛盯着这事情。   却没想到,等有消息的是时候,竟得知那位新世子是今科探花郎。   多少人吓得瞪大了眼珠子,大失所望。   就说如今的镇南王府里头,可热闹得不得了。   红枫院里的二夫人就气得摔了手里茶盏。   在自个屋子里,低声斥道:“那个贱种怎么会是探花?他不是小地方长大的吗!”   丫鬟连忙上前给人顺背,“太太您先消消气,此事还不知道真假呢。”   二夫人脸色并不如何好,口中低咒:“这等贱种为何不干脆死在外面,何苦要回来!”   她皱着眉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去找老太太商议商议为好。   于是领着丫头直去了芳寿圆。   却说起如王府里头,关系有些复杂。   皆因如今的老太太孙氏,不是先王爷的原配夫人,而是继室。而如今的镇南王周成骁也不是孙氏的亲生子,而是老王爷第一任原配所出。   孙氏嫁过来之后,后也生下一个儿子,就是王府的二公子,叫做周成礼,孙氏颇有心机,妄想让自己儿子继承这王府,便时时哄着先王爷,吹尽枕边风,但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先王爷会死得那么早,还没来得及请旨废了周成骁的世子之位。   先王爷一死,圣旨直接下旨让周成骁继承了镇南王府。   孙氏差点没气得吐血,但也没丝毫办法。后来周成骁更是屡立功勋,深得皇上重用。   周成骁及冠后,因心悦俞大学士府的长女俞婉秋,便请求圣上赐婚,将这京中素有才名的闺秀娶了回来。   孙氏动不了周成骁,就把主意打在性格温柔又单纯的俞婉秋身上。   塞了人到她身边,又故意将自己选房侄女接来王府,意图给周成骁做妾,暗暗挑唆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这方法果然有效,两人之间渐生嫌隙,多番争吵。   及至后来,俞婉秋怀了身孕,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孙氏故意引人传了错误消息给俞婉秋,说周成骁在外娶了小,受用了下属送的美妾。   俞婉秋如何忍得,顾不得真假,大着肚子,收拾了行李带着一众丫鬟,直去了云江郡找周成骁,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都有孙氏的手笔在其中。得知俞婉秋早产的时候,她甚至暗暗可惜,道为何没有一尸两命。   不过孙氏也不急,在她看来,俞婉秋已经完全被她拿捏在手里,这王府后院也早已在她的掌控内,晾对方也翻不出来什么花样。   随后,她又借着孝道名义,压着俞婉秋把她的儿子抢到自己,叫嬷嬷养着。   也如孙氏打算的那样,周名瑄被彻底养废。在京中名声全无,和他的母亲更是两看相厌。   孙氏痛快极了,想着这样下去,世子之位以后必定是要落在她亲孙儿之手,镇南王府总归会是她这一脉的!   然而事情再次出了意外,她压根不敢相信,十八年前会发生那样一桩事,周名瑄不是俞婉秋亲生儿子,不是王府的血脉!   周成骁和俞婉秋把他们的亲生儿找回来了!   孙氏脑子想的许多,脸色黑沉如水。不正这会儿,有丫鬟过来回话,说二太太过来了。   话才落,二太太扶着丫鬟手进来了。   于是两人挥退身边伺候的下人,孙氏还没开口,二太太已经忍不住了,急急开口道:“娘,媳妇听说俞婉秋生的那个贱种要认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听说皇上对那人赞誉有加,这可是大大不妙。我们好不容易熬到到这个当口,眼见辉儿就要成世子,现在那贱中一回来,不是打乱我们的计划了吗?娘,你说我们怎么办?”   “慌张什么,自乱阵脚!”孙氏人训了一句,半晌后才沉沉道:“说破天去,那个不过是外面养大的,恐早已定性,身上不定有许多陋习,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你担心什么,世子的位置万万轮不到他!”   孙氏先说了一番定心神的话,而后冷笑一声:“周名瑄旧年就送走了,那边那个,王爷倒是捂得结实,竟能分毫不叫我们查到,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且等着吧,外头传的沸沸扬扬,怕很快王爷就会把人接回来,是人是鬼我们睁大眼睛看着,哼!且只要进了府,你还怕什么。”   在孙氏心里,周成骁极其狡诈,从来表面上对自己一副孝顺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赢得一个好名声,不叫人抓到把柄参他。   他这般掩着藏着,肯定是在算计什么。   婆媳两个暗暗说了一会儿话,心定了下来,只说冷眼看着周成骁什么时候会说那事。   *   姜彤和卢景程自是不知道,他们尚没有回镇南王府就已经被人惦记上。   姜彤不知道完全是因为她看的那本小说中压根没提到过镇南王府,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连出现都没出现过的人物,那肯更不会对卢景程造成什么太大影响,或于他有碍。   而对于王府内的情形,俞婉秋大致跟她提了几耳朵。   无非是王爷下面还有异母弟弟,如今府里的老太太并非王爷亲生母而是昔日先王爷的继室。   还有俞婉秋虽然没说,但从她那淡漠的语气里,姜彤大概猜到她同那老太太的关系大约不太好。   虽只有寥寥几句话,却是个人一听就会多想一些,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有不合的时候,况还这样的异母兄弟。   生在这样的世家,要说内里没有些明争暗斗,姜彤自己都不信。 第七十四章   众人皆知, 对于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学子来说, 人生之中最快意的事情之一, 乃是金榜题名。   为何说这事最风光的时刻?原因之一, 应当是, 圣上赐状元郎领衔下的打马游街。   后会由吏部、礼部官员捧圣旨鸣开道, 状元郎帽插宫花,身着红袍, 骑高头骏马打头,其后数十名进士随行,在皇城御街而过, 接受百姓朝贺。   不可谓不风光,不负有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卢景程作为今科探花, 自然也是备受瞩目。   今科的状元年以三十有余, 留着两撇八字胡须,相貌丑是不丑, 但跟英俊也不沾不上边。   而榜眼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六左右,正当年, 他长相中等, 身姿博朗, 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气度,看上去都很好。   但大体, 这两人都算不得英俊潇洒,人都是爱美爱俏的,这样一来,本就生得俊美无涛还是探花的卢景程就异常打眼,一路走来,不知道被多少姑娘扔了鲜花朵香囊手帕。   骑在高头大马背上,卢景程却是想着姜彤在家里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彼时她一派淡然悠闲,调笑似的跟他说,被扔些鲜花香帕倒还无妨,只别叫人瓜果也跟着扔,那可是要砸伤人的。   卢景程哭笑不得,觉着他的夫人这应该是吃味了。   所以游街的时候,别管多少香囊手帕往他身上来,一概目不斜视。   游街当天,姜彤她们自然是早早包了个地段好的酒楼,俞婉秋也来了。   俩人关系处得不错,姜彤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真诚待人对方还能感受不到?因是半路婆媳,一方想弥补儿子,一方尊重有礼,所以结果是很是融洽的,一日一日的,也就处出些感情来。   加上还有八月这个讨人喜欢的小朋友在,她们压根不会闹起来。   不得不说血缘关系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儿子找回来了,又有了小孙子,俞婉秋觉的这两年她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没出嫁时候的样子,生活里不再充斥着忧愁苦闷,伤心难过,现在的她,心境别样的开阔,舒坦。   以前,俞婉秋总要为孙氏的刻薄而难受,身旁总是被恶意包围。   现在,孙氏再如何再她眼前阴阳怪气说着可恨的话,找她麻烦,俞婉秋不再在乎,不再忍让下去。   她过自己的日子,且会过得舒舒服服的。   游行的队伍快要过来,几人站在窗户旁边看,道路两旁围满了人,人声鼎沸,极是热闹。   好在他们定的这位置地段极好,在二楼看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提醒少爷过来了,少爷骑马过来了!   卢景程俊俏风流,自然非常打眼,他前面的榜眼状元在长相是欠缺了些,不过也很受欢迎就是了。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在凑热闹,心里很是崇拜这些人的。   马儿慢慢往前走,情况到卢景程这儿就有些不一样,往他身上飞去的手绢香包鲜花朵儿明显数都数不清,更有大胆泼辣的姑娘媳妇甚至出言调戏。   卢景程的表现可圈可点,他脸上是惯常摆出来的温和笑容,恰到好处。姜彤是跟他相处久了,才知道他这个样子就是没有上心,他是个连跟死对头都能摆出这副模样的人,其实心里冷着呢。   只瞧他对那些大胆露骨的话聪耳不闻的样子,姜彤点点头,还算他有数。   香包手帕卢景程一个都不会看,任其掉落。   跟在卢景程后面一位,姜彤一看,竟也是位俊逸的儿郎,姑娘们往他身上扔的东西也不少,不过这少年肃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也不知这是哪位。   正想着,八月就在丫鬟手中挣扎,奶声奶气嚷嚷:“娘我要下去爹爹那里,我要和爹爹一起骑马马。”   姜彤怕他乱动掉下去,赶紧接过来抱着,笑着跟他说:“今天不能喔,你看爹爹好忙啊,改日让他带你玩好不好?”   好在八月是听姜彤话的,跟他解释了一句,他也不放赖,待着姜彤怀里看下面,嘴里一会儿叫一句爹爹。   俞婉秋伸手去抱八月,八月乖乖的,俞婉秋轻声笑,说他们八月是个有志气的,以后定能和爹爹一样打马游街。   正说着,外头突然就吹起了一阵风。   真的就是那种,清风婉约,徐徐地吹,惹得柳絮儿纷飞的。   于是,姜彤就见证了这一幕。   一方水粉色的香帕,从对面楼宇窗户中飘落出来,恰巧被一阵威风轻轻带起,悠啊悠地飘。   飘往哪个方向呢。   其实不知姜彤在看,街上不少人也在看。   因为一方帕子飘来飘去太显眼了,别人的东西都是从下往上抛丟过去的。   姜彤挑眉,心想这段剧情是一定要发生的?   往下看去,见那帕子最终往卢景程那个方向去了。   姜彤似笑非笑起来,想看看卢景程到会不会抬头和那帕子的主人来个深情对望。   卢景程正骑在马上走着,偶尔和他后面那位说上一两句,两人都是长相出色之人,相互对看一眼,都知道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他后头那位是二甲传胪周政扬,此刻正板着一张脸拿掉了一个落在自己身上的香囊。   卢景程才回头,余光瞥见什么从上面落下来,不待看清楚,直接伸手一挥开,那水粉色帕子就被不留情地弄到了一边,掉在了地上,被马蹄踩过。   不知为何,二楼里,看着这一幕的姜彤忽然就笑了。   随后抬眼看向对面那楼,虽然并不能看清楚,但姜彤心里也是有些舒坦的。   不为什么,她不喜那个女人,就为在小说第二部 里,对方容不下一个孩子,对八月那样不仁。   特别是,她现在生养了八月,站在自己的立场,无法我也不能对那样的人产生正面情绪。   姜彤不排斥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   因着卢景程这番表现,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勾。   殊不知,她是满意了,有人却恼了。   对面那个楼里,二楼同样被包了下来,里面的主人就是方才掉了帕子的主人。   那姑娘姓程,模样年轻,长相清秀,眉宇间有着骄傲之色,身穿名贵锦缎制成的衣裳,发髻间钗环叮当,显而易见是位娇养的小姐。   她身边给围着五六个丫鬟。   原本对翩翩少年郎惊鸿一瞥,看痴了眼,忍不住羞红了脸。   丫鬟门也叽叽渣渣说这探花郎好生俊朗!   她看愣了会儿,没想到手中的帕子一时间没捏紧,就被风吹掉了下去。   随即捂嘴轻呼了一声,脸上有些懊恼神色。   直到看见帕子飘来飘去,最后似乎要往卢探花那里落下去,又有些微微的娇羞,好似希望他捡到自己的手帕一样。而就满怀情意的时候的,就见卢景程看都没看直接挥落了帕子。   那一刻,这位程小姐面皮涨的通红,很是羞恼,分明也没人知道那是她的东西,可她就是觉得自己脸被人啪下来踩了一脚一样!   她脸一放下来,表情阴郁,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禁了声,不再笑闹。   还是从小伺候她的大丫鬟懂自己小姐,连忙道:“你们看着那位探花郎,还有他后头那位,因为生的太俊俏,都快被那些姑娘媳妇扔过去花儿粉儿给淹没了,怪道他们笑不出来呢,那些人也太热情露骨了些,不过叫我看,探花郎却是个稳得住的,没因为个姑娘就忘了形,可见本性是不错,不好女色,自身持正。”   她这话看着像是和其他丫鬟在打嘴玩笑,实则就是说给自家小姐听的,怕小姐觉得自己帕子被丢弃,失了面子,到时候发脾气,她们这些伺候人的日子跟着不好过。   果然程小姐听了这一番话,眼皮动了动,眉宇间稍稍松开了些。   这时,旁边另一个丫鬟娇笑道:“连翘姐姐看一眼就能说出这么多那位探花的好话,可见是真真用心看了的。”   连翘心里一咯噔,生怕小姐误会什么,口里立马玩笑呵道,“你个蹄子胡说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人家什么身份咱们怎么身份,这些话是胡说得的?”她也聪明,立马自己轻贱自己身份,表明态度。   还好这时另一个跟连翘关系较好,上前插嘴说了一句:“可不是如此,连翘姐姐只是就事论事,探花郎那样就是很正经正派的人呢。”   程小姐听进去了,仔细想来觉得很有道理,可就起来持身正才对别人的殷勤视而不见。   倒真是个好的,等回去了让娘去打听打听人家什么身份。   这事才算归于平静不提。   *   对周成骁和俞婉秋夫妇来说,最近就是好事成双。   一个是卢景程高中探花,二个是他终于要认回来了。   圣上也已经下旨宣布了卢景程的身份。   这天镇南王府热闹非凡,席面摆了几十桌子,请的俱是豪门贵族,高门大户亦或是显赫之族。   镇南王十八年前丟失的孩子是今科探花郎这一事终于被证实。   一天的宴席下来,卢景程现在在京城贵圈中应是无人不知。   王府中。   孙氏和二夫人从始自终没一个好脸色。   孙氏更是目光深沉,冷冷道:“风光了一天,也该要来给我老婆子请安了。” 第七十五章   孙氏能把俞婉秋拿捏那么多年, 叫她半辈子都活得不舒坦, 便就不信一个半路领回来的贱胚子能在她手里翻出什么花样?   不照旧随她摆布!   小小探花在普通人眼里厉害, 叫人欣羡, 然他们这种人家压根不看在眼里。   孙氏暗想着圣上若一早就知道了镇南王府的这起官司, 又因重用周成骁, 说不准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点了人做探花,里头不定有多少水分。   如果现在叫外人知道孙氏竟有这样的想法, 只怕真瑶破口大骂,你当科举是什么儿戏不成?还水分,圣上需要看让人的面子, 天大的笑话莫过于此   当真是个无知老妇!恐是在后宅里黑心手段用多了,见识竟浅薄至此,难怪有古话说娶妻娶贤, 却是有道理, 这样的妇人聘回家, 不得是霍乱家族的根本?   然而孙氏没这个见识,她这个人心奸猾, 看谁也都先往坏处想。   加上她娘家不显,自小教养如此, 看中小利, 就是俗话说的眼皮子浅, 不然当初也不会进了王府给人做继室。   嫁进王府的时候继子周成骁已经六岁,养不熟不说她也压根不想好生教养。还是因为当时太后娘娘怜惜周成骁年幼丧母,就派人把人接近皇宫里, 跟着几位皇子一起学习。孙氏的手自然都切伸不了那么长,想害人是害不得的。于是就只能拼命吹枕边风,让王爷废了这个世子,只不过运气不好还没实行王爷就发病去了。   后来周成骁当上镇南王娶了俞婉秋,她仗着身份,在里头使了许多手段,让人吃了不少苦头。   在孙氏心里,能继承镇南王府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亲孙周名辉。那个贱种敢回来她就要让他没好果子吃。   这会儿,孙氏眯着眼睛歪在软塌上,丫鬟蹲下面给她捶腿,二夫人坐在下首。   孙氏划拉着一口老嗓子,不紧不慢说道:“我听说他成亲了?”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二夫人撇撇嘴语带不屑:“可不是,那些小地方,自来是急巴巴替儿子讨媳妇的。”   孙氏呵呵一笑:“那不是正好,他是小地方出来的,娶的媳妇自然也是小地方粗妇,成了亲就再不能结一门对自己有助力的妻子。”这样能成什么气候?   这二人倒是一起忽略了一个问题,卢景程就是再不好但他爹是镇南王,难道这位子以后不传给自己儿子反去传给那个不知所谓的侄子吗?   真拿人当蠢货,可以随意摆弄?   但是嚣张惯了的孙氏就是忽略这个问题,就要去谋划那个位置,二夫人一向听孙氏的,以前他们把周名瑄养废,俞婉秋也从不和他们争,倒让她们忘了形。   孙氏自视她手里有的是法子,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精光:“他在那样的小地方长大,必没见过什么世面,赵氏,你娘家不是有个常来府里打秋风的穷亲戚,恍惚记得有个姑娘,如今多大年岁了?”   二夫人先是叫婆婆说的面皮一红,心中正有些不上不下的不自在,又听得人后面问侄女多大,遂连忙回答:“不小了,已经十七岁整,再翻过年就十八了。”   老太太坐了起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可说了人家。”   二夫人摇头,解释了一句:“还不曾,她那样的家世,想在京城里嫁个好人家哪有那么容易。瑶姐自己心气高,我那表姐更是不甘心,觉得自己姑娘欧模样身段生的样样都好,配一般人她心里过不去。”   二夫人只差没说得更明白,她那表姐不远千里到京城来投奔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女儿能攀上个高枝,能飞黄腾达?   她不免想着那表姐可真是痴心妄想,虽说瑶姐儿是长的不错,但京城生得好的女子千千万万,你女儿又不是个天仙,那样的家世说去不好听的稍微好一点的人家谁看得上?   孙氏也见过那母女,当然一早看出她们的心思。   以前是事不关己懒得说,现在,不愁她们不上赶着攀富贵,眼下她正要给她一个机会。   所以孙氏就笑了笑,道:“你明天请她她们母女进府,我这里倒有一桩好姻缘说给她。”   二夫人一听这话心思转了转,迟疑问:“母亲的意思是……”   孙氏撇了她一眼,“你想得没错,把她配给那贱种做妾不是正好?你笼络好瑶姐儿,拿捏住她,以后想干什么不都方便许多?”   二夫人眼睛一亮,可不是!插个人去大房那里,简直大有利处,再者若那贱种被瑶姐儿迷住了,那就更美了!   “娘,还是您老厉害!”   孙氏半阖着眼,也没说话。   *   第二日,林管家了领着卢景程和姜彤见镇南王府的一众人。   镇南王府应该是姜彤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大的一座府宅。   占地面积先不说,反正自进来,一眼看不到尽头便是。   当真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三步一楼五步一景,假山流水,怪石嶙峋。   姜彤目露欣赏,她上辈子也有玩过许多林园,只是那时候,穿行其中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的游客,而这里,来来往往的,就是实打实的古人。   姜彤面色淡定,步调不急不缓,只跟卢景程隔了半步的距离。   从铜花门走进来绕过影壁,又走过长廊,穿过拱门。   一路上遇见的外套婆子小厮,行礼的人同时都在暗暗打量新来的少爷和少夫人。   卢景程不必说,淡然从容的气度叫人不敢小觑,姜彤更是目不斜视,朗朗大方。   小林管家在前恭敬引路。   等两人走远了,旁的丫鬟才能敢小声说话:“原来那就是新的少爷和少夫人吗?我之前还听厨房那边的小丫头嚼舌根,说新来的少爷是穷乡破落户里长大,肯定上不得台面畏畏缩缩,简直瞎说!真该叫她睁眼看看,少爷这通身气度,果真是有皇家血脉的人!”   另一个丫鬟拉了拉她,小声警告:“你小声些,仔细叫人听见撕烂嘴巴!主子的事是我们妄议得的。”   “好姐姐我不说了。”那丫鬟赶紧认错,刚才也是一时口快。   不过她是知道这几日都有有不少丫鬟都在私下讨论这位即将到来的少爷,特别是二太太院里的人,对此特别不屑,那样子竟是不把真正的大少爷放在眼里呢!   卢景程和姜彤不管这王府里有多少牛鬼蛇神,多少人对他们怀揣恶意。   此刻正屋内。   上头坐着老太太孙氏,左边坐着王爷周成骁,他下方是俞婉秋;右手边坐着二老爷,就是孙氏生的儿子,他旁边是自己的夫人,赵氏。   两人一进来就受到了各种各样的的目光注视。   旁边沾了不少丫鬟伺候,一边给两人福了礼,俞婉秋很高兴,站了起来拉着姜彤的手,二夫人也跟着起来,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却端着笑容。   状似亲昵说了一会儿,然后道:“可怜见的,流落在外头十几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说着还假装拿帕子拭了试眼角。   周成骁一向感情内敛,面上冷酷,这会儿也跟卢景程好生说了几句话。   接下来,二人认了人又给大家敬了茶,孙氏才掀起眼皮说了一句,“几位小姐过来了吗?”   她身后身后伺候的玛瑙低头回话:“先生已经给她们放了假,说是已经过来了。”   孙氏点了点头,又问:“二少爷呢。”此说的二少爷乃是二老爷的独子周名辉。   玛瑙脆生生回答:“二少爷本想过来呢,前头又遣小子家来回话,说是太子临时派了差事不得空,今日赶不及回来见大少爷,还望大少爷莫要责怪。”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卢景程说的。   卢景程挑了挑眉,只道:“无妨。”   故意当着俩人的面说这话,他们又不是傻子,二公子是太子伴读那又如何?莫非还想叫他们自卑惧怕不成?   别说卢景程了,姜彤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二夫人心中骂他们装模作样。   正此时,方才丫鬟口中说的姑娘们过来的。   一行有五人,穿着各色衫裙翩翩而至。   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二太太的生的,三小姐是二老爷的一名妾室所出。   另外一个长相娇媚身姿窈窕的姑娘,说是二夫人娘家侄女,平素丫鬟门唤一声表小姐。   大家相互见了礼,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对这方面特别敏感的原因,姜彤发现那位表小姐看卢景程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同。   那眼尾上挑似带了钩子,看卢景程的时候带着细致绵密。   那几位周家的小姐倒是明明白白,眼里的高傲不屑几乎没扑出来。   看不起姜彤得紧,姜彤也不是吃素的,万没有才上门就被人欺负的道理。   人家用高傲的扫她,她高挑冷眉冷眼,似笑非笑,看谁气得过谁。   姜彤心里素质极好,从不会被不想干的人不想干的事左右情绪。   周家这几位小姐就不同了,从小被是捧着想长大的,嚣张霸道。   特别是二小姐最是冲动,见姜彤这样,立马出言讽刺:“我知晓你是小地方出身,不过这里可是京城,镇南王府,嫂子以后可多学着点规矩,别让人笑话!”   姜彤的身份现在是她们的嫂子,一个闺阁小姐也敢咋咋呼呼反姜彤懂不懂规矩。   姜彤才觉得好笑,她点点头,意味不明道:“你们王府的姑娘,倒真好规矩。”   那位姑娘还待再说,周成骁却发了怒,一拍桌子,“反了天了,谁教你们的规矩!”   周成骁真的很少管府里的事,以前常年在外带兵回家的时候少,这几位姑娘都是二房的,见周成骁见得少,只知道是个冷冽的人。   不过因为不常接触,家里又是孙氏地位辈分最高,所以二房人竟渐渐把自己当成了王府的主子了似的。   这时被周成骁一吼,才隐约意识到什么。   周成骁一个男人不爱参和内宅之事,只要没人欺负俞婉秋,其实他不太管别的。   而俞婉秋这人,以前性子有些清高有些独,她在乎的事情就只有那几件,孙氏一早猜透她的心思,磨搓她时就专门挑她在乎的地方下手,朝她心窝捅刀子,弄得俞婉秋身心俱疲。   然而外在,倒是没人敢给王妃脸色看,况王妃身边还有王爷安排的人在。   所以说,这好些年,能俞婉秋难受的事全在精深层面的,包括她和周成骁的感情,以及之前的周名瑄。   这都是她的软肋,而孙氏尽朝这些地方下手。   周成骁说一不二,对于二姑娘的行为皱了皱眉,他也不多说别的,只吩咐了一句让二姑娘跟着王嬷嬷学一个月规矩。   王嬷嬷是之前服侍过世老王妃,也就是说周成骁母亲。   在府里年纪大,为人古板严肃,最看中规矩,又是皇宫里出来,当初太后娘娘给的,所以府里下人无人敢得罪,主子们都给几分面子。   二小姐一听这话,脸色先白了白,不是吓的,而是觉得丢了大脸。   她几乎立马把头转向她娘,希望自己娘帮她说话。   二夫人努了努嘴,但不敢跟周成骁呛声,这人可不是俞婉秋那样软绵随便唬弄的人。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自己倒不用急,老太太肯定会开口。   果然,孙氏已经拉下脸,眯眯缝的看着盯着周成骁,开口:“你做大伯的,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这话倒是有趣,像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一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周成骁跟自己侄女计较,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而出乎姜彤意料的,周成骁却并没管她说什么,只沉声道:“母亲放纵她们了,再不管教,外人只以为镇南王府不成体统没规没矩。”   而后又道:“今日就到这,我已经派人把东头的临荷园给了景儿他们,等择了好日子就搬进去,大家都散了吧。”   俞婉秋赞同,跟着点了点头。   孙氏一脸便秘的样子,心里不上不下梗着一口气,几乎没气吐血。   但到底镇南王不计较给你面子时让你说话,但他说的话你却反驳不了。   这尊煞神可不是俞婉秋。   孙氏总觉得她这继子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第七十六章   你道这几位小姐为何一开始就阴阳怪气, 对姜彤各种不顺眼?   说起来原因也不难猜。   要说这镇南王府, 如今还住着两房, 然按道理, 老王爷去世周成骁继承了王府, 早就该分了。没有两兄弟住一处的道理, 不说还是隔母兄弟。   不过因是孙氏在那压着,从来不提这话头。   周成骁是王爷, 王府的主人,他从前忙得很,一出去打仗征战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的都有。   王府被孙氏把持, 日子久了,二房俨然失了规矩和平常心,竟以主人自居, 一个二个的, 走出来派头拿得俞婉秋这个正经王妃还大。   还有一个, 是因着大房子嗣凋零,周成骁对俞婉秋一心一意, 没有纳过一名妾室,以前就只有周名瑄一个孩子, 还被孙氏抱走养坏了, 跟自己爹娘从来不亲。   二房就不同了, 二房一共有五个孩子。赵夫人自己生了三个,长子周名辉,还有大小姐二小姐两个女儿;三小姐和才刚出生不久的三少爷都是妾室所出。   这样一来, 大房人少,府中竟都像是二房的人一样。   现在周名瑄走了,却来了一个卢景程的,哦不,现在已经改了姓叫周景程,二房他们岂能高兴?   人人心中发恨,无不想着叫他们全滚出去了才好!就算不能,那还不如以前的周名瑄在,起码对于周名瑄,他们摸得准脉,很了解他,且他又是废物,没什么威胁。   但谁想得到会出了抱错孩子的事。如今冷不丁来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他们怎么能不恶意满满?   特别是赵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和两个女儿强调,道左不过乡下小地方来的两个人,让女儿把贵女千金的派头拿出来,最好能压得人抬不起来,自个羞愧死!   却不想最后别人没羞愧,倒是二小姐自己吃了一憋。   这会儿子,二姐儿从正房出来后,回了赵夫人的院子,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盏!   她能不生气?先头她娘告诉她那要回来的大哥,不过是被个寡妇婆子养大的,不值一提,人娶的妻子,约莫也是粗鄙上不得台面。   但方才一见面,哪里是那么回事,卢景程就不说了,他长得像俞婉秋,那般风流俊逸的相貌,怕是京城男儿也无几个人能了人。   再看他的夫人,却哪里是什么粗鄙妇人,这样要是粗鄙妇人,京中不知得多少人得去撞墙。   明媚大气的相貌,异常精致的五官,穿着一身撒花锦缎百褶粉色红裙,上面配着自身月牙白的上衣,袖口和衣襟都滚了边,上头还刺绣了花草,煞是好看。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袅袅纤腰,骨肉匀亭,天生的风流体态。   这叫几位小姐嫉妒得眼睛发红,对着姜彤哪里还有好脸色。   二夫人赵氏相貌长得中规中矩,略为平凡,不甚出彩,生的两个女儿也都遗传了自己,容貌勉强也就清秀,所以平常最是注重打扮,每日都要仔细描了妆容才出门,衣裳首饰上也是一点不马虎。   现下倒可好,全被一个乡下丫头比了下去!   女儿发脾气,赵夫人自己何尝不怄,不过也没忘了哄女儿。   “你何苦跟她去比,她不过小门小户的女子,你可是王府的千金!”   这二小姐自来霸道又任性,旋即又随手砸了一个花瓶,大声道:“你们惯会说得好听,你看大伯,转头不是把芳锦园给了他们,之前我和大姐一早都想要那园子,求了老太太好几日,她才勉强开口答应了我们,同意我们搬进去,让嬷嬷去俞婉秋那里拿钥匙的时候,怎料她不给,等王爷回来,就直接回绝了祖母,说那处园子他自有安排,有什么安排,不过是个借口!现下可好,野种一回来,直接与了他们!”   她眉中带着十足的怒火,勾唇冷笑:“我们倒是金贵好命,可最后,好东西不还都是别人的,只捡些别人不要的罢!”   “你给我住口。”赵夫人被气的心肝疼,“像什么话,你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就不能学着你大姐些!”   虽然生气,但赵夫人还是先挥了挥手让丫鬟们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   她这二女儿也太没心眼子,这一屋子的人,说这些不过脑子的话,叫人传了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二小姐正在气头上,听赵夫人提起大小姐,又是一通顶嘴,“我自是不及咱们大小姐懂事听话,装也装不出来!”   这话就没差直说大小姐虚伪装模作样。   赵夫人真的生气了,出声呵斥,“真真是被惯坏了越发没个规矩,自个亲姐姐也编排,还怎么了得!我看你跟着林嬷嬷去学学规矩也好!”   一旁的大小姐见二小姐气得发抖的样子,上前几步细声说道:“娘,妹妹不过一时气话,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二小姐觉得她大姐虚伪,压根不领情,竟甩手夺门而去。   赵夫人的火气腾地从两分跳到七分,抖着手大骂了几句讨债丫头。   随后让丫鬟服侍大女儿回房,她还要跟那侄女说会儿话。   大小姐回了自己院子,关上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气不过,说道:“二小姐自己惹事,却次次对咱们小姐发气,方才说的那叫什么话。小姐对二小姐太宽厚了,二小姐也不知记着好,每次有事总要挤兑小姐,都是太太生的,咱们小姐还占着一个长呢,凭什么总受委屈!”   那边大丫鬟数落了这个丫头,让她别乱说话,转头又给自己小姐到了一杯茶。   大小姐表情冷淡,内心嘲讽,都是亲生女儿又如何,她娘自来就偏疼妹妹,别看刚才说了狠话,且看着,回头就要过去哄,不定许她多少好东西,次次都是来这一套。   她也怄也恨,后来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可笑她之前还有所期待,如今……呵,想要什么东西便只有自己去争取!   那边等女儿各自回了屋,赵夫人让丫鬟把程琳瑶唤了过来。   也没说别的,只问了她今日见了大少爷有什么想法,又说这位大少爷身边只有一个正房夫人,妾室通房丫鬟是一个都无的,自身又才学斐然,才考中了探花,如今人回了府里,多的是机会,让她自己主动一点,等过段日子,老太太找长大由头,让他纳了你。   “你自己琢磨琢磨,大房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说他们私下有多少好东西,只俞婉秋的嫁妆都是不斐,这些以后也都只能留给大少爷,等你成了他房中人,他还能亏待你不成?若你争气,回头开怀生你个男孩,真真是什么都有了。”   这种话赵夫人说过不止一次,上回她就是这么给这母女二人洗脑的,拿着她们最在意的东西诱着她们,让程琳瑶自己自己心动答应。   那程琳瑶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呢。   她简直太满意。   没想到大少爷生的如此俊美不凡,这么出色的,简直让人看得脸红心跳,羞怯不已。   程琳瑶对自己的情况有自知之明,她死了爹,和娘相依为命,家中无半分资产,能凭借的不过是这张美貌脸蛋。   拉下脸来投靠了镇南王府的二夫人,不过是想借着王府的势,替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但也知道,凭她这样的出身,想嫁到显贵家族去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当妾。   虽有话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但程琳瑶又怎么甘心嫁到普通穷人家去,她生的花容月貌,自问不愿意去贫门吃苦,所以给人做妾又如何。   只要有美貌有手段,不怕笼络不住男人的心。   眼下,赵夫人说的话虽然露骨,不是未出阁的姑娘能听的。但程琳瑶虽然羞红了脸,却依旧非常听话地点头。   只说小声自己都听姨妈的。   赵夫人这才满意了,回头让丫鬟从自个妆奁里捡出一套金凤蝶样式的头面出来,递给程琳瑶。   说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该每日打扮得漂亮才好。   程琳瑶笑着收下了。   *   而姜彤那边,新宅子才收拾出来没多久,东西都是置办整齐的,才住顺了几日,就又要搬家了,还是搬到镇南王府。   不搬不可能,姜彤就是知道这事,心里才有些惆怅。   住进了王府,以后肯定是不及外面自由,但也无法,卢景程已经认祖归宗,不可能还带着妻儿住在外头,小户人家都不行更何况还是王府。   宗族规矩礼法就是如此,没有谁会去违逆。   还是小林管家来帮忙,东西运了几大马车,姜彤带着十来个下人,一起去了王府。   上次他们过来没带八月,俞婉秋恐也没同那些人打过招呼。   所以,一知道大少爷已经有了儿子,小少爷都三岁时,惊呆了一众人。   俞婉秋心中冷笑,又有股高兴。   不管这些人有什么样的心思,总归别再想欺负自己的儿子孙子。   俞婉秋一早就拿了钥匙让丫鬟去把芳锦园的门打开,派了许多人进去整理打扫。   园子里头年年都有让人检修,所以并无一点破旧,只把该换的东西都换了,她又从库房里拿了许多珍奇古玩字画去摆上。   里头就焕然一新了。   等姜彤进来后,才知道芳锦园有多大,里头景色无可挑剔,简直每一花每一树每一石都有各自的趣味。   怪道惹得二房的人都惦记。   然而二房的人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园子了,完全被大房有了孙子这事夺走了大部分注意力。   心里那怨恨多大就别提。   想想卢景程也就比周名辉大一岁,周名辉媳妇都还没娶,他倒好,儿子都生了!   赵夫人乍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慌了,是真慌了。   于是赶紧去找老太太,孙氏同样黑了脸,满脸不悦,训斥:“先头我早让你给辉哥儿相看,你倒好,嫌弃这个看不上那个,拖到今日还没定下来,现在可好,人家儿子都几岁了!”   将赵夫人骂了一顿,孙氏才叫人回去好好相看,尽快把周名辉的亲事定下来。   赵夫人哪里敢耽搁,回头便开始忙了起来,花名册都看了不知多少。   一晃半个月,心中也有了几个人选。   眼瞅着春暖花开,万物抽条,她就打算在家中举办个花会,邀请各家太太小姐来玩,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观察一番各位姑娘。 第七十七章   二房人再看不顺眼卢景程他们一家到极点, 心里恨毒了他们去, 但目前也只有忍着。   自开年起, 周成骁领了皇差, 只在京中做事, 再不用去外奔波, 有他坐镇,二房人怎么都得收敛点。   周成骁哪有功夫管府里头这些小事, 虽说不再去战场,然京中差事也不清闲,手中一摊子事等着他处理。   因儿子找了回来, 俞婉秋心中明朗起来,以往愁思伤感的改了,夫妻俩之前那些龃龉隔阂也渐渐破开, 眼看着两人有了些刚成亲那会儿的亲密浓情样子, 周成骁内心简直狂喜。   心里有悔过有庆幸, 他这一辈子所爱之人不过一个俞婉秋,偏生这些年因为种种矛盾误会, 俞婉秋对他逐渐冷淡,再不肯对他敞开心扉, 周成骁悲痛万分, 却又不知如何去说又该怎么说。   好在, 老天看不过眼,终究是给了他机会。   两人感情好了,事事如意。   姜彤的芳锦园也收拾妥帖, 已经住了进去,慢慢适应王府生活。   卢景程那边,他取中探花,待朝考之后,成绩优秀,自然被选拔为庶吉士,留任庶常馆。   这就是相当于学习再深造,等三年后,散馆再授予官职。   翰林院其实不忙,卢景程这种刚进的庶常主要的还是学习,教授他们的是翰林院内经验丰富的教习。他们每天只管完成嘱咐的事即可。   但奈何卢景程如今是个话题任人物,自然就少不了关注。   无他,原先这位年轻俊美的探花已经出了风头,有哪料想后面又被爆出这位就是镇南王府当初被流落外面的孩子。   哦吼,消息惊呆了一众人的眼。   谁还不是人精,眼珠子一转,镇南王多受皇上器重啊,不去套套近乎都对不住自己。   于是都夸,说卢景程果然不愧是王府血脉,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以前那都是明珠蒙尘,就算身在困境,也能绝地而起,这一身的气度风华,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又说什么文采卓绝才高八斗,学识不斐,自身勤奋好学,所以才能一举高中探花。   好听的话不要钱,多说几句不止不犯法还能让人高兴,不少同一年的学生,都来套近乎,可着劲地夸。   今科一起成为庶吉士就那几位,一起共事熟悉了之后,都拿这事调侃卢景程。   好在都没什么恶意,卢景程一笑而对。   卢景程对人处事刃有余,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心思深沉坚韧,更不谈受到影响人会漂浮起来。   就一句话,他这个人就很稳。   倒是二房的人是一直盯着卢景程的。   赵夫人要请人进府来赏花,她在小地方别样精明,用的是镇南王府的名头,不然以她一个二夫人,不定有人就不买面子像是公主之类的。   一个总会分出去的二房你能耐个什么劲,这是心思明朗通透之人的想法。   赵夫人而后又去婆婆孙氏商量,说到时程琳瑶也会来,可以借着机会将她指给卢景程。   孙氏觉得可行,点头应下。   三月中旬,时节正好。王府内花园子里开得姹紫嫣红,红红绿绿,好不热闹,一走进都能闻得到扑鼻的花香。   请人来玩正好。   说镇南王府里情况不少圈里人都知道,他们府里头的老太太原就是继室,王妃没当几年老王爷去了,继子成了王爷,孙氏变成了老太太。   私下里谁人不说那位老太太有心计,从不提二房分出去的事,又趁着那些年王爷经常再外打仗,仗着辈分欺负王妃,把王府抓死紧。   王妃是温柔人,又因为不喜欢那些事儿,少有参加这些聚会花会,倒是府内二房常见活动,出尽了风头。   也就是去年,镇南王归京了,年初又在京中领了差事,看来是上交了军权再不往外去了。因着这个,圣上反而越发重用信任镇南王,当真权势恩宠一点不减少,也是这个时候,不少内宅夫人才恍惚一下明白过来,王府的主人到底是哪一家。   那二房抖个什么!   感情人家在外征战,你这头充了威风,把人家王妃都比下去了,都是靠着人家过活的,凭什么这么脸大!   赵夫人还不知道她在许多夫人眼中已经坏了印象。   孙氏生的二老爷是热花眠宿柳的废物,指望不上,看起来孙子倒有些能耐,给他捞上个太子伴读,但说到底,这还是早年凭借着家世上去了。   起先,外头人瞧着镇南王府真是靠着王爷周成骁撑起来的,想想若没了他,还剩什么。   二老爷是个废物,那时候的世子周名瑄也是浑名在外,为人最是有些狠毒,二少也周名辉算是最好的一个,然到底以后怎么样还难说。   哪料想世事变幻莫测,一晌之间,世子换人了,真的世子回来了。   头一出让人正眼相看的是考中了探花,现已入了翰林院的庶常馆,以后只要不作死就是大好前途。   细看,这位真个好本事。   王爷一家可比那靠人养活的二房好太多。   这次收到赵夫人送来的帖子,因为用的是镇南王府的名头,又听说宫中两位公主也回去,不少准备推迟的人还是打算去了。   说着是赏花宴会,但是各家夫人心里头都门儿清。办的什么花会,不过是要给那二少爷相看亲事。这没什么,有那适龄女儿的人家,参考后若是觉得不错,都是会带着女儿去的。   毕竟总体来说,镇南王的地位摆在那里,到底两家没分家,老太太健在,二少爷瞧着也还行,毕竟是跟在太子做事,若等日子太子继承大统,身份地位就更要上升一层。   有人瞧不上,但也有人上赶着攀。   又恰好这初春好时节,袄子穿不住了,正好叫人来量身做新衣裳。   镇南王府现就是忙着,赵夫人让人来给女儿量身,选花样选布料做春衫,还有打首饰头面。   而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先说卢景程搬回来了,虽说王爷还未来得及给他请封世子,但他身份已经较其他人不同,是为长子,又有出息,已经成亲膝下已经有子。   孙氏就是在想压着,在王府里只手遮天怕也不行。之前她惯会用孝道压人,借口俞婉秋身体孱弱不适,精力不足,生生把府里管家的权利拿了去,后渐渐交到二夫人手里。   偌大一个王府,下人门谁不长了一双势利眼,心眼子比谁不多?   谁管家手里有权可不使劲巴过去。那边就成了香饽饽,主人也不过如此。   俞婉秋这里反倒冷,虽有王爷的看着没人欺负,但就是显出颓势。   如今可不同了。   俞婉秋不管,这不是有她儿媳妇么。   从前俞婉秋矜持,心底不喜孙氏这种人,也弄不过人家的胡搅蛮缠,颠倒是非,所以一气索性撩开了手。   现下,她倒是有了些一夫当关的气势,脊背挺直,抬着下巴,去了孙氏那里。   如今也学会了似笑非笑:“日后管家的事就不劳二弟妹了,我身子不好,珍儿可是好得很,这些事也是她的责任,左右都要上手的,早点习惯早点好。”   所以说,人只要没了烦心事,幸福指数在线,俞婉秋压根不惧什么。   姿态端庄高贵,神情坦然淡定,有种藐视别人的感觉。   孙氏并二夫人真没见过这样气势逼人的俞婉秋。   俞婉秋自来有些读书人的清高贵气,以前孙氏总用蛮话来对付她,羞辱她。俞婉秋自持读书人身份,就是气得脸通红都说不出来一句不像样的话,最后总是铩羽而归,落荒而逃。   像今日这样,冷冷清清的眉目望着,一句拐弯抹角的话没有,直棱棱的,真叫孙氏心头梗得发慌。   孙氏厌恶俞婉秋,对她不屑一顾也成了习惯。   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是用狠话辱她,“你又闹什么不安生,我看你是看书脑子看木鱼了!你二弟妹替你分忧,辛苦这么些年,你一句感谢的话没有,张口就是这不知所谓得东西。景程媳妇这般年轻有什么手段,你以为管家这般容易不成?且不说她一个小地方的人哪里懂这些事,若是闹出了乱子以后还不是我们给她擦屁股!好了好了,我头疼,你退下吧!”   听听这话,简直无耻至极。   占了别人家的东西,反而说你不感恩,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姜彤也是头一次见。   怪道俞婉秋不爱见这些人,这位孙氏对,当真与市井泼妇无异。   胡搅蛮缠,倒打一把用得炉火纯青。俞婉秋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育,对上这样的人自然无半分胜算。   姜彤内心叹息一声,她原不想管这些人事,但是俞婉秋说让她学着管家,因为这个王府以后就是他们的。   见这话把俞婉秋气得发抖,姜彤就伸手拉着人的人,示意她莫要生气。   随后上前一步,朗声道:“听祖母一席话,孙媳感到万分惭愧。婶婶领了府里管家事替母亲分忧恐劳累不堪,这叫我惶恐,既如此,却是再不能做这等大不孝的行径,哪天若婶婶倒下了叫我如何担待得起?索性我虽年轻经验不足,但母妃那里有管家嬷嬷看着,便是先头出了事又如何,总也比让婶婶累死了强。”   她声音清脆好听,一字字,一句句,有去滚珠落玉盘,叮当脆响。   但这话的内容,好悬没叫孙氏和二夫人气晕过去。   偏这事孙氏刚才亲口说下的话。   姜彤不过顺着人的话来说而已。   “好个牙尖嘴利没规矩的丫头,竟然咒你二婶!”孙氏气的一拍桌子,几乎要跳起来。   尊老虽然是美德,但自身为老不尊的人姜彤傻了才会去尊她敬她。   姜彤脸色冷静淡然,并不怕这人。   对方除了能虚张声势大喊大叫,还能干什么。姜彤不是她的丫鬟,不靠着人吃不靠着人喝,想拿捏她怕不是在做梦。   “祖母言重,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母妃开口让我管家为人儿媳断不能推脱。既然祖母不肯我便只有按自己的来……”   孙氏心里一咯噔,误会了姜彤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要去禀报王爷,嘴里呼呼重重吐了几口气,手里的拐棍杵得“咚咚咚”响,跟着尖声道:“好好好!你吵要管家,行,先跟着你二婶身后学,让她交教你!”   姜彤见孙氏一副气得要升天的模样,挑了挑眉。 第七十八章   孙氏答应得这么不甘不愿, 面上一副被逼到极致怨恨的样子, 想也知道此刻心里必定是恶念十足, 看着姜彤的目光都像淬了毒。   然这句话也没什么实质内容, 让姜彤跟着赵夫人管家, 这哪里是管家, 不过是哪个借口忽悠她,真把人当傻子呢。   方才还被姜彤‘别累死了的’话气得七窍升天的赵夫人, 听见孙氏那话,立马又露出何假惺惺的面容来。   嘴里说出的话却有些怪腔怪调:“娘说得很是,景程媳妇偏生要来插手, 不能让人说我们苛责媳妇,那便跟着一起学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二夫人也跟孙氏学了个全, 说话阴阳怪气, 颠倒黑白。   而此时赵夫人想的却是, 这个小娼妇,现在蹦跶得厉害, 可等着你男人收了几房小的,看你还能耐不能耐!   这人自己也是女人, 一边自个妒恨男人见一个爱一个, 纳了不少妾给自己添堵, 一边又用这套去离间人家夫妇,果真是黑了心肝的。   俞婉秋自然也听得明白,知道她们不安好心, 正准备开口,却见姜彤眼神飘过来,轻轻向着她摇了摇头,她这才忍下。   俞婉秋想理论讲道理那也得有人听才行,只看孙氏二人显然不跟你来这一套,俞婉秋对上她们吃亏的份。   姜彤方才怼了回去,算是找补回来,这会儿才不想跟人斗得乌鸡眼似的,怪没意思。   听了孙氏说那话她也并不如何生气,反倒笑眯眯行下了,随后和俞婉秋一起出了院子。   要说起来,俞婉秋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以前被人说几句拿了错处,索性带着气将府里管家活撂开手。   一来是她压根不眼红府里那些东西,她自小家教甚严,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薄的人,又是家中独女,自小受尽宠爱,出嫁的时候就是十里红妆,就没缺过什么。   再则,王爷是什么人?又不是那等靠祖宗福荫吃族产老本儿的人,还能亏着自个夫人?   周成骁自十六岁起就在外征战,领皇命干事,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能没挣下私产。   不夸大说一句,王府的祖产说不定早就赶不上他的腰包了。   先头老王爷没啥本事也就将就守着祖业过日子,续娶了孙氏后,那个就是捞钱精,老王爷没去世之前她管过家,可着劲把公中的东西往自己私库扒拉。那点子浅显手段,周成骁不是瞎子哪能不知道,不过是不在意,他只拿好了自己母亲的陪嫁,不想叫人碰脏了。   周成骁娶了俞婉秋,两人闹过矛盾,他急得很又无法,每次人一不理他,他就只能卯足劲送东西,这还是从属下那里问来的方法,不过别人送珠宝首饰都是一件一件送,王爷他是一整箱一整箱送。后来都成了习惯,凡举在外头总隔一段时间就差人送东西回来。   当然这一切王府那一房人不知道,由此可见,王爷私产绝对富有。   自己能耐,东西自然只供自家妻儿使用,镇南王可以不在意从他老子手里传下的东西,却不是那等自己东西都要送出去的蠢蛋。   孙氏那些人休想占便宜。   俞婉秋在府里头她想怎么高兴怎么来,丢了管家权周成骁也不会说她一个字,没有必要。   现在俞婉秋想争口气了那也是应该的,王府本来就是他们的。   但毕竟是个王府,古董老物件还少的了?祖宗传下来的,却不是传给你一个二房的!   *   因邀了各家夫人小姐来赏花,赵夫人忙着又是拾掇园子又是安排节目,想着务必样样精彩,不能出乱子。   正好之前姜彤送上门来求差事,她就尽可把那些琐碎容易出乱子,吃力不讨好的事丢给姜彤。   想着只要对方一出错或者要闹,她就有了理由将对方请走,且后面休想再提管家这件事,借口也是现成的,不是自己不给管家权,对方自个儿没本事怨得了谁?把个王府弄得乱七八糟还能行?   赵夫人这哪里是教人,分明是准备害人才对。   她只在心头想这一会儿,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却姜彤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或不经事能让一些个老嬷嬷糊弄住。   皆因看她小户出身,孙氏赵氏才打心眼里看低了她。   譬如,宴客要用的器皿碗碟,这芝麻绿豆大点事,本来只要专门的嬷嬷管着就行,寻着以往的例子,看来往的客人几桌,只需估摸着一个数,然后拿牌子去了库房取来,登记好数量,待宴会结束清洗过后在清点,若数目少了,列出在哪儿损坏了,再对账目。这就是以防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或趁忙乱偷偷昧下东西,转头拿出去换钱。   赵夫人就将之扔给姜彤。   这事说起来不难管。   可赵夫人料定姜彤没见过大场面,想叫她栽个跟头,吃个大亏。   眼下,只把事儿甩给姜彤,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姜彤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口查,问下面人往年是怎么办的,东西谁管的,谁记录的,账本在哪儿?   这等老刁奴向来脸皮寸尺来厚,偷奸耍滑,在年轻主子面上惯会玩弄手段。更何况这次可是上头吩咐的。   所以听着姜彤这些问题,半点不着急,只拉扯着皱成老树干一样的脸上,缓缓道:“前头这事是二太太身边赖嬷嬷管的,不过日前赖嬷嬷家小孙儿病了,夫人允了人几天假,走之前赖嬷嬷也说了,这事儿简单,只等宴会头一天把东西从库房里拿出来,洗干净摆上就是了。”   姜彤玲珑心肝,脑子里的各种想法过了一遍,就知道人家恐怕要在里面设个局坑她。   设个什么局,姜彤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怪只怪她们小看了她。   姜彤上辈子不说多厉害,工作的时候也管过部门管过人,勾心斗角不是没见过。   心里叹了口气,刚来的时候她还在安慰自己,说就当是给自己放假,远离那些劳累的麻烦事儿。现在可倒好,过回去了。   好在早就看淡,姑且将之视为生活的调味剂。   自己对着账本,领一批东西就记录一笔,对方那记一次,自己这边在记一次,各色碗碟杯虽是小物件不值钱,但是量多。再有各色屏风摆件儿才是贵重的,要特别叮嘱不能叫人磕碰。   原先这边许多下人心里都等着看好戏呢,就盼着姜彤慌手慌脚出岔子,谁知,人一过来,就云淡风轻的,问了两个问题就不说话了。   那老刁奴还指望着姜彤来讨好求着她,给个章程,她便可以顺势给她指条错路,回头就去二太太那里领赏。   谁知道打从她回了话之后,姜彤看都不看她一眼睛,后来还直接挥手让她退下了。   那老奴懵了会儿,气炸了肺,心里将人咒了个遍,又啐了一口,背地狠狠道:“且看你能张狂得几时!”   姜彤哪能把人放在眼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   转眼,王府宴客赏花的日子就到了。   赵夫人花了功夫,两个女儿从头到脚都精细地打扮过,一身行头瞧着就价值不斐。   尤其是二小姐,那套新奇式样的头面,大小姐甫一发现,眼神闪了闪,一瞬间恢复正常,挽着妹妹手出去。   二小姐可是骄傲的不得了,高抬下巴,她的装扮比过了大小姐,自然非常得意。   不枉她从娘手中讨要来的金贵东西。   二房两位嫡女长的虽不是顶漂亮,但精致打扮起来也可让人称一句秀丽,三小姐比不得两位嫡姐,但总归不会丢脸。   客人的马车渐次到了。   时间差不多,总归是一前一后的。   谁料想,就在这点子路上就出了点时端。   说起来也是够乌龙的。   原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这边驶,打前头一辆马车里坐的就是赵夫人的选房的侄女儿程琳瑶,她们现住的院子是赵夫人自己的陪嫁宅子,不大不小,住着倒也不委屈,只不过离王府这边略有些远,赵夫人怕她来的迟,头晚上就派了马车去接,这会儿她坐的就是王府里的马车,倒也气派。   偏偏不知怎么地,那马车一个轮子突然哐当垮裂了一只,这不,马车就猝然停了下来,好悬赶车的人反应快拉着了,不然车里的人少不得要磕着碰着。   拉是拉住了,但车轮垮了马车横在了路中央,堵了一会儿,后头的车就不能走。   后头马车里也是位大小姐,更是巧了,她也姓程,其父乃朝中一品大员,出门在外向来是被宠着的那个,所以脾气不大好,吃不得亏。   现下叫她等了一刻钟已是不耐烦,便随手指了个丫鬟下去查看。   那丫鬟跟程琳瑶那边商量了会儿,让她把马儿稍微往那边驱使点,让出些位置好让他们马车过去。   说也倒霉,这刚好适合不宽的路,若再往前拐个弯就是主道,路面宽敞,凭你两辆还是三辆车都堵不住。   好在这说好了也无事,程琳瑶这边的人慢慢牵着马车挪了点。   程大小姐这边见人让了路,马车才又赶着车儿往前走。   哪里想到,程琳瑶那马车的妈像发了疯,刚等那辆那个走到旁边,将过未过,忽而一甩蹄子大力摆着身躯。   “哐当!”一下,跟对方撞了个当啷响!   几乎要把马车掀翻。 第七十九章   这还了得, 虽最后马车稳住了, 并未摔出个好歹, 但程小姐还是结结实实撞了几下, 无端端吃了个亏, 这人怎么忍得, 顿时怒眉圆蹬,发了脾气, 让丫鬟扶自己下马车。   她这边撞了好大一下,程琳瑶那边也是吓得不行,更是因为马儿甩来甩去, 把她给摔在了马车地上,脑袋在车墙狠狠撞了撞。   外头赶车的奴仆脸色也吓白了,用尽力气最后把发疯的马儿给制衡住, 战战兢赔罪。   程琳瑶脸色也不好看, 她用手摸了摸额头, 有点疼。   又想着先头特地打扮个好好的出门,这会儿哐当几下, 也不知道发髻有没有乱,顾不得许多立马检查起来。   手肘处也麻得厉害。   刚想斥责, 心思一回转, 思索着到底不是自己的下人, 想发作又忌惮着赵夫人,怕让人没脸,就生生忍住了, 吞下了话头。   心里憋出两头的怨气。   却程琳瑶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是个不安分,会拱火的。   才扶起来自家小姐,不说去安慰调解,只直喇喇翘着嘴骂说王府看不起人,竟匀了辆破车来接人,驾车的也不是好东西,故意害她们出丑,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   她声音并不低,那赶车奴仆虽自知难辞其咎,却兀地听到这一番责骂,心头顿时不忿起来,心中呸一声,到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来王府打秋风的二夫人的穷亲戚,倒在他面前逞威风!   程琳瑶心里觉得丫鬟说得对,但她会装,又端着小姐派头,等人说完了才柔柔制止,太假了些。   那边程琳瑶下了马车,遣了丫鬟上前,二话不说,“啪啪!”就赏了那赶车的小子两个嘴巴子。   怒骂:“好大的狗胆!当街撞人可以还有王法!”   这却是给他们安一个故意伤人的罪名,如此她们便不是仗势欺人。   程小姐丫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将之骂了一遍后才瞪着眼睛,问是哪家的,回头定要去上府去讨个说法,却是什道理,撞了人的却窝在车里头不出来了!   也是程琳瑶蠢,出了事哪头轻哪头重人都分不清楚,第一时间只去顾着看衣裳有没有损,妆容首饰有没有乱。   完全把受了连累的丢到一边,这要是个平头百姓,见这种不讲理的人也只有咬牙吃了这个亏,只怨自己倒霉。   但偏生程琳没这个命,叫她碰上个顶娇贵,性格却不好的人。   你说你要是一早出去赔不是,做个低姿态认错,那程大小姐最多骂两句说点不好听的也就过了,然程琳瑶这种极自私的人总是第一时间想着自己。   这不,就吃了教训。   车夫一看那头马车下来四五人,几个丫鬟围着一位小姐。   小姐面上系了个白色面巾,长相看不清,但通身的打扮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   车夫不想惹事,生生忍了两巴掌,又立即跪下请罪,又说自己是镇南王府的下人,是奉了的命去接这位二夫人那边的表小姐去赏花的,不小心冲撞了,还望小姐恕罪。   程小姐那边,先听人是镇南王府的人,气势就收敛了两分。跟着听明白了那后半茬儿,眼珠子转转就差不多明白。   便又道:“就算是王府的人,也没得这么不讲理的,将人撞了却缩些一声不吭,也不知是什么教养!”   如果是王府的小姐,别说的嫡的,哪怕是个庶出,程小姐都不敢这样。   然这下人说这是个什么远房超小姐,程小姐一稍微一琢磨就该知道,如果是正经亲戚,没有不住在府里头反安排在外处的道理,宴会开始就才派着人来去接,能是什么紧要亲戚。   什么表小姐,或是八竿子关系打不着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还差不多! 第八十章   程小姐鄙视的目光不要太明显, 甚至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车夫额上冷汗直流, 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心里直骂那表小姐是个怂货, 竟真个当起了缩头乌龟, 简直上不得台面!   他这边又说了一大箩筐认错的话, 好赖毕竟是王府的人, 虽不多得脸,但到底打狗还要看主任, 程大小姐就不跟个下人计较了。   然车里那位挑起来的程大小姐的怒火,还没消下去呢!   她手一指,开口吩咐丫鬟:“你们两个, 去把那人给我请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哪里来的那么大排面!”   左右丫鬟一点头,立即上前, 强行掀开了那个车上的车帘子。   哗啦一声。   然后里头两个人就暴露出来。   程琳瑶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清醒, 顿时有些心慌。   方才反应过来后她是准备下来看看的, 怎料那边更快,且上来就是打人, 她就被唬了一下。   怕是碰上什么大人物,心里头就起了退缩念头, 脚站不起来。而她身边丫鬟也是个胆小怕事窝里横, 惯来只会欺软怕硬, 现下更是缩着。   程琳瑶不聪明,又没什么见识,只想着让对方打了车夫好出够了气, 就会离开了。   却不料她这种行为才更叫人火大,不赔罪对方怎么肯放过她!   如今叫别人的丫鬟当众扒了车帘子,才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这会儿再不想出来也要硬着头皮出来。   程琳瑶脸色难看,还想端着大家小姐的姿态出去,却岂不知她早就里外丢了份。   一看对方冷眉冷眼的模样,程琳瑶心里就先咯噔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去赔礼。   忸怩作态的模样,心里酝酿着说辞,然而还没开口,就突然让人上前“啪!啪!”两下,抽了两个响亮的嘴巴子。   程琳瑶懵了,因为懵了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身边丫鬟一声惊呼,才后知后觉感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完全不可思议,眼睛陡然睁大。   因为太过愤怒反而一时说不出话来,手指指着对方,“你,你……”半天。   “程姑娘……”那赶车也小声叫了一句。   他也有些害怕,毕竟人是自己去接的,怎么说都是二太太的亲戚,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全是自己的责任了,不定回去领多少板子!   看见人挨了巴掌才心道坏了,这事情闹大回头哪里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又赶紧跪下给那姑娘请罪。   那程大小姐方才听这奴才喊了程小姐,还以为他是叫自己,再一看,分明是叫对面那个。   脸色变来变去,难看得很,末了阴沉沉道:“她姓程?”   赶车小厮不解其意,但还是点点头。   程大小姐便再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程琳瑶上下打量许久。   不知为何,她就是看这人不顺眼,厌恶得很。   此时对方又缩了缩,那娇媚模样,叫程大小姐心烦,大为火光,想也不想便又抬手两耳光抽了出去。   表情不屑加嘲讽:“凭你也配姓程?”   打完收手,高抬着下巴,嚣张不可一世地走了。   *   王府客人来齐,各家夫人带着小姐。   下帖子的是赵夫人,但这是王府,谁也不是傻子,当然先要去拜见府里老太太孙氏和俞婉秋。   俞婉秋虽然和二房不和,但对外总不会表现出来,不然真叫人看了笑话去。   孙氏辈分高,众人先过去请个安,说些凑趣的话。   俞婉秋是主要人物之一,孙氏坐在正位,赵夫人在旁边站在。   姜彤在俞婉秋下首,偶尔说几句话。   这些夫人太太们许多都是相互认识的,总归是一个圈子,今天你家来,明天我家往的。俞婉秋虽一向不太热衷这个,但大部分人也都认识。   况这里都是别人恭维她,毕竟镇南王恩宠正盛,大家肯定都想打好关系,别得罪了王妃。   这个说王妃还是那么貌美,宛若天仙,那个夸她衣裳好看,首饰好看。   赵夫人也在一旁,脸都笑僵了,心里恨的咬牙切齿,一边又要热络地插着话。   今天来了许多位小姐,大家都先见了王妃,王妃个个夸了,说都是好孩子,又赏了礼物。   赵夫人就趁着空档留意那些姑娘,然后去跟随那些夫人搭话。   大家吃了茶水,赵夫人引着大家去外头赏花看景,总比一直呆在屋子里强。   王府修建得大气恢宏,景物却别致,亭台水榭回廊湖水,哪样都经看。   花园子那里更是精心布置过,好大一个地方,周围开满各种花卉,姹紫嫣红,花香扑鼻,不乏许多珍惜品种。   大家看了会儿,又可以坐下休息说会儿话,那边桌子椅子摆得整齐,上了热热的茶水和各类精致糕点。   赵夫人两个女儿一个叫周芸萱,一个叫周芸曦,庶女叫周芸岚。   她们负责招待姑娘们,陪着大家说说笑笑。   不知是谁把话头引到姜彤身上来。   姜彤生的极好,一身的气度不斐,落落大方,今日梳着随云髻,头饰不多,斜插着一支簪,穿一身香妃衣裙,显出削肩细腰。   好个窈窕娇娇美人。   有几个和二小姐周芸曦关系好走的较近的,就在一边小声说话。   一位小姐眼睛往姜彤那边看了看,问道:“那个就是你那新大嫂?不是说是小地方人吗,我看她那气度倒跟个贵族千金小姐也没差别了。”   周芸曦停了就很是不屑,嗤了声:“你不知道,他们是前两年就认回来了的,却是一直没有回府,你说是为什么,肯定是小家子气上不来台面,估计大伯娘怕人出丑,派了人去细细教的。”   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心不慌口不乱地随意就编了一个借口,没影儿的事情却说得跟真的似的。   见大家果然相信,随后又眯着眼睛补充了一句,“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出生就定了的,装的了一时装不了一辈子!”   这话多有嘲讽,站在远一些的有些姑娘听见了摇了摇头,暗道这周王府的二姑娘太蠢了些,当着外人的面就如此说自己的嫂嫂,殊不知她这样早就失了闺秀教养和气度,落了下乘只会让人瞧不起。   大小姐周芸萱站在另一边,隐约听见她那二妹的话,心中冷冷发笑,却丝毫不提醒制止,转身去招待别的姑娘。   赵夫人那边陪着各位夫人们,其实也不主要是她作陪,毕竟又俞婉秋在,大家肯定都是贴着她。   赵夫人招了个丫鬟过来,问怎么没看见表姑娘。   这丫鬟开开回回上茶上点心,没管这个,只好摇头说不知道。赵夫人皱着眉头挥手让人退下,一脸不耐的模样。   后叫来自己的大丫鬟,对方这才道:“表姑娘正在客房哭呢,我怕她惊着客人就不敢让她出来。”   赵夫人脸一黑,“又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连忙把事情说了,“表小姐来的路上让人给打了,脸上刮了好几个大耳刮子,站在脸还红通通的,压根见不得人。”   “谁那么大的胆!不知道这是咱们王府亲戚!”赵夫人气死了,只觉得今天诸多不顺利。   她这是怒极了这样问,现在忙着哪有时间处理这事。   便只让丫鬟去安抚好表小姐,晚些时候再说。   *   再说这赏花会,姜彤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不是不喜欢花花草草,而是不喜欢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她又都没见过不认识,没意思得很。   正走着神呢,对面就走过来几个人。   似乎就冲着姜彤过来的。   姜彤眯了眯眼,看过去,走在中间那位,穿着一身水粉色衣裙,顶着飞仙髻,姿态颇有些高高在上,旁表两人亦都各有特色,说说笑笑。   慢慢走到姜彤面前,中间一人才开口说道:“你就是今科探花郎的夫人?”   这态度是有些失礼的,且语气莫名不太友好。   姜彤挑眉,轻松靠着长亭回廊边的红色柱子,不紧不慢回道:“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那姑娘不屑她,又说:“我听说你是那个什么县的人?”   姜彤还没到轮番别人嘲讽的地步,便也似笑非笑,“嗯?”了一声。   压根没有那姑娘以为的羞恼或诚惶诚恐等情绪。   “我姓程,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对方终究压了压气焰。   姜彤听到程这姓的时候倒稍微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没说话,就听到那边有人好像在说什么常宁长公主到了。   那位程小姐看了姜彤几眼,又往那边看了看。   最后一转身,神情轻蔑地走了。   姜彤站在没动,只捏着下巴,思索,这个程小姐,不会这么巧就是那本小说中卢景程的继妻吧? 第八十一章   听说常宁长公主来了, 那程小姐这会儿也没了心思寻姜彤的不痛快。   只施施然围了过去。   常宁公主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姐, 圣上没登基之前两人感情就好, 到如今, 公主府也是极受宠的。   她一来, 自然有许多人奉承, 身边围绕着众多姑娘。   程小姐闺名叫做程莹雪,今日本要是同她大嫂一起出门的, 不过她素来和自家大嫂面和心不合,于是故意提早一步出门,自己带了几名丫鬟呼呼呵呵自乘了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她大嫂就晚了一步,好悬没被气出心绞病,婆婆千叮万嘱让她带好小姑子, 小姑子这样做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 回头自己又要挨婆母训斥。   摊上这种恶妇小姑子, 当真是前世造了孽!   程莹雪趁着出门之际,也不忘陷害连累她大嫂一波, 去别人家做客中途又闹出一桩事,打了人, 真个好不威风。   这会儿见长公主来了, 又想过去讨个好, 想着若叫公主眼熟了夸赞几句,岂不是叫众人羡慕?   程莹雪一向自视甚高,在家中不把谁放在眼里, 不过仗着他爹的官位。   然这京中缺什么也不会缺豪门贵族,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知凡几,有那顽话说过在这京城里,天上掉块砖头下来砸死人都是个五品官儿,意思再直白不过。   这就是让你切莫轻易得罪人,不定就碰到惹不起的,反倒大霉。   程莹雪不止脾气坏,还天生生就一双势利眼,碰上身份上差一些的要么讽刺鄙视,如犯到她手上,更不用说就是一通教训。   就拿程琳瑶来说,先得罪了人不说,她还蠢,程莹雪一双利眼上上下下这么把人一扫,就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档次的人,不值一提,所以抬手就赏了人几耳光。   就因为人和她一样姓程,心头不爽快又加了两巴掌。   打了人昂首挺胸就去赴宴去了。   简直欺人太甚。   眼下见着有身份有地位的,那副嚣张嘴脸就藏了起来,跟着其他人一起陪着公主王妃说话。   长公主虽然看不上镇南王府这个出生低贱的继氏,但因着人的辈分高,还是笑眯眯先去请了安。   孙氏也是个会装的,跟着问那两个小的怎么没一起来。   长公主笑了笑说,一个让太后宣进宫了,一个说是出门会友,都不得空,家里也拘不住他们。   赵夫人就上前凑趣儿说两个孩子可都好得很,进宫陪太后那是懂事孝顺,男儿往外跑不打紧,是机灵聪明。   谁都知道帖子是以镇南王府名义发的,但实际是赵夫人在给儿子相看媳妇,是以许多夫人都是带着女儿来的。   程莹雪这会儿看见了她大嫂,却不怎么理,自顾自活动。   心中一边想着,她可不是为了周二公子来的。   周二公子乃太子伴读,现下就相当于给太子做事,看上去好像很不错,程莹雪的娘也考察了一番,觉得人也不错就让儿媳领着女儿过来看看。   但程莹雪心中不乐意,她也曾见过那位周二公子几回,那人相貌生的一般,平平无奇,不甚出彩,就算跟着太子又怎么样,太子都不一定能登基呢。   她心里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若让人知道不定都死了一万回了。   再则一个,她可知道这周二公子只是个二房生的,又不能继承王府,将来分了出去他还算个什么。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程莹雪是看不上周二公子。   她今日来,完全是因为知道了今科探花郎是镇南王之子这件事。   知道这消息后程莹雪心中狂喜,她本就在那日对探花郎一看钟情,后派人去调查后才知道人身份不菲。   觉得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探花竟然已经成亲娶过妻子了!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程莹雪简直恼恨又失望,这般俊朗的人怎么已经娶了妻!   然左想右想,几天之后心里还是放不下,忘不了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时的英俊模样。   且又知道了探花郎的妻子只是个小地方的人,上不得台面也没什么见识。   探花郎简直太委屈了自己!   她心里不甘,正好镇南王府下帖子请人过府赏花,程莹雪便想趁这个机会,看能不能碰到卢景程,最好能说上几句话。   刚好常宁长公主来了。   论起来,镇南王府先老王爷同先帝是堂兄弟。   周成骁身上也有皇室血脉,只又比上一辈远了一层,但还在五服之内,所以同长公主也是有亲缘关系的。   长公跟俞婉秋也有几分交情,两人说话都客气,你一句我一句交谈,气氛不错。   长公主年岁比皇上还大两岁,更是比周成骁和俞婉秋都长好些。   她前头两个儿子都早已经成亲,孙子孙女都有的,剩下一儿一女乃是三十岁上得的,小儿子十八,小女儿才十六,具都还没成家。   方才赵夫人嘴里说得两个就是指他们。   长公主不会没听过镇南王府的事,知道俞婉秋的儿子当初被人恶意抱走,现找了回来。   如此自然是想见上一见的。   又看到站在俞婉秋旁边眼生的人,脑子一转,就大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俞婉秋见状,让姜彤走过来,上前给长公主行了一礼。   姜彤微微抬头。   长公主好生瞧了会儿她,然后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给姜彤戴着,嘴里一边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生的这般俊,叫我看一眼就心生欢喜,好姑娘,今日出门的急,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只别嫌弃。”   姜彤只忙说怎么会。   不少人看的妒忌,特别起来程莹雪。   女客们都由着赵夫人招待,俞婉秋领着长公主先行离开,原是长公主对她说要见一见卢景程。   姜彤也随行在一旁,说相公今日休假,上午出去会友,这会儿已经回来了,知道今日前头招待女客,没往这边来,眼下大约在书房里呢。   这些动向丫鬟一早向姜彤说了。   俞婉秋请了长公主到自己院子里,又唤了丫鬟去请少爷过来。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卢景程就过来了。   他已经知晓是长公主要见他。   因是第一次见人,他行礼,长公主也给了见面礼。   一面暗暗打量着人。   心里啧啧称奇,听说他是被一户贫穷寡妇养大的。   这一见,却丝毫没有小家子畏畏缩缩的样子,反而光明坦荡,一声的气度,和富贵门庭里养出来的公子几乎看不出区别。   加上他酷似俞婉秋的长相,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先头长公主听说这件事时,其实非常不看好,想着人认回来又有什么用,早就被人养坏了,等一时的热情过去,再来看着,那些缺点就会暴露出来,样样不满意,心里肯定不舒服,必定会两不适应。   以后还可能丢王府的脸面。   谁知今日一来,倒打破了先前那些看法。   当真是出乎意料了。   先是见了那个小媳妇,是个难得的美貌通透人,气质看上去干净又温和,全不似现在外面传言那样不堪,简直完全是两个模样。   看着竟比这有些自诩名门的闺秀还强些,容貌更是不必说,今儿个一圈看下来,她这相貌也是拔尖儿的,没几个比得过她。   当真长公主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莫非真的是因为那点子皇室血脉才叫对方纵使流落外头将近二十来年,还是与平常人不同?气度非凡,更叫人意外的是,他学问一等一的好,竟然能高中探花,真真长脸。   娶了个妻子,家世虽差些,但人却是不错。   几个眨眼之间,长公主心里就想了这许多,面上却没变化,带着笑容,问了卢景程好些话,卢景程一一回答,长公主又夸了他。   坐了一会儿,见了人,长公主就起身准备回去了。   她也不叫俞婉秋送,摆了摆手,自己领着一大群丫鬟浩浩荡荡走了。   俞婉秋有些乏了,前头宴会自然是不去了的,不过她让姜彤过去,多认识认识人。   姜彤点头。   就和卢景程一齐出了王妃的院子。   两人并排着走,说着话。   卢景程问她累不累。   姜彤轻笑摇头,“不累,主要是二太太忙,我倒没什么事,就是好长一会儿见八月了,也不知他闹没闹?”   卢景程挑挑眉:“他要闹丫鬟该一早抱着来找你了。”   姜彤想想也是,八月不闹则已,一闹可不是丫头能哄得住的。   又抬头看着卢景程,脸上的笑容不减:“相公回来哄那小子了吧,他平时没这么乖。”   姜彤脑子一闪就想明白了,就八月那个性子,虽然出门前好好哄过,但都这么大半天了,没见着娘和爹,一准要闹。   没闹肯定是缠卢景程了。   到了岔路,卢景程问:“还要过去?”   姜彤说:“母妃让我过去多认些人,以后总归避免不了的。”   卢景程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道:“去吧。”   姜彤被他温柔的笑意弄得脸红了下。   这人生得太好,笑一笑都有些引人犯罪。   姜彤咳了咳,才挥了挥手带着丫鬟去了前头。   卢景程看她走远了,这才抬脚往另一边走去。   堪堪转了个弯,一个人就直扑着撞了过来。   然后听见一声娇柔的声音,“哎呀!”   怀里扑进一个人,卢景程眉头不自觉一皱,伸手推开,然后迅速退后一步。 第八十二章   扑过来自然是一位女子。   卢景程脸色颇冷, 几乎是克制着才没把人甩到一边去。   而这人, 却是方才在那花园里的程莹雪。   程莹雪是个有心机的, 那会儿, 她见王妃领着长公主走了, 之后又见姜彤也跟在后面。   眼珠子一转, 便打发掉随身伺候的丫鬟,悄悄跟了过去。   想也知道这人藏的是什么心思。   见几人都进了院子, 程莹雪自己进不去,索性就一直躲在了外头,等了没多久, 长公主就带着人离开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探花郎和那个旁人讨厌的女子相携一起走出来。   程莹雪心头嫉妒,先一步藏在前头, 等见那女人也走开了, 探花郎身边也没跟个下人, 她心头就闪现出一个主意。   她想人注意到自己,若趁此机会认识, 互生情谊那是再好不过!   于是,她就设计了这么一出, 走路走快了不慎撞了人一个满怀。   虽是有胆子做了, 但程莹雪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脸皮尚有些薄, 此时扑到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整个人好似被一股清冷的淡香味环绕,让她脸蛋变得红通通, 心脏扑通扑通跳,满脸的羞意。   也是今日前头宴客,四处都忙乱,丫鬟们都在那边帮忙,这才让她摸到个机会。   这才一路看来,边上竟是一人都无,卢景程手下飞快把人弄开。   见那人像是站不稳似的,心中更是怀疑。   正欲开口问,那人就先开口了。   娇娇的声音,反倒显得有些刻意:“这位公子没事吧,是我大意了,未曾想会撞着人,给公子赔个不是。”   说完她就欠了欠身。   随后抬眼看了卢景程的一眼又低下头,万分的矜持模样。   卢景程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了这里?”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这人可能是前头宴会里的某家小姐。   只是怎会这么巧,身边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还往他怀里扑?   可疑得很。   卢景程可不是会把人想得单纯的人,心思瞬间拐了七八道弯。   他心中有冷意,面上却一丝不变。   那头程莹雪却已经介绍了自己,当然她不会把自己闺名说出去,只说了自己哪家哪家的小姐,姓程。   她爹多少是个人物,名头一说出去谁还不知道。   卢景程内心嗤嘲一声,淡淡说了句让她别乱跑,自己回前头去,就转身大步走了。   程莹雪见着探花的面说上话,已是十分满足?她还不算蠢得厉害,深知这已经是运气好,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跟着又望了望四周,见此时也并没人,才放下心,整了整衣裙,才昂着头往前,准备回到那园子。   然她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暗处有人恰巧把这事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此人正是程琳瑶。   她来了后就被丫鬟按在偏房里,有两个丫鬟细劝着她,也给她拿了药涂脸。   可是程莹雪打她的那四巴掌可是下了狠力气的,收下一点都没留情。   所以此时就算她脸上上了药,但也不能及时消下去,瞧着有些吓人。   两颊又红又肿,还隐隐能看见几根手指印。   程莹雪心中怎么能不恨,照镜子的时候她想杀那人的心思都有的。   明明是来参加宴会,现在脸庞成了这样,怎么见得人!   程琳瑶一伤心,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有心想叫二夫人帮她出气,可是这会儿,她压根连二夫人都见不到。   丫鬟只说太太今日忙得很,没空。程琳瑶又趴着哭了一场,怨二夫人冷情,怨自己身份低微命苦。   又想到自己才遭了一场罪,却不知道罪魁祸首姓甚名谁,那人当时脸上挂着纱巾,她只隐约瞧了个大概,身段衣着倒都记得,可又有什么用。   说出来大家只会笑话,却要去哪里找。   那屋子里两个丫鬟也不是真的关心她,敷衍了事尚且来不及,只见这位外八路的表小姐哭个没完,禁不住厌烦,心里头骂了好几遍。   今儿个府里有宴会,这会儿那边好玩又热闹,前头伺候说不得就能讨个赏,再不济也能摸两快平常见不着的点心吃。   她俩倒好,倒霉被叫来看这屋里这位。   原心下不大高兴,这表小姐还是不不会看眼色的,在这儿哭哭啼啼讨人嫌。   两丫鬟站在门边,一个冲一个挤眉弄眼,另一个点点头。   于是两人就溜了出去。   等远离了那客房,两丫鬟才光明正大打起嘴来。   一个翻了白眼不屑道:“她还真把自己当个千金小姐了,在旁人府里竟丁点规矩都不讲,哭成那个样子,谁见了不烦她。”   另一个附和:“谁说不是,我一早就不喜欢她那娇娇怯怯的模样,端的是不正经,好人家的小姐哪里是那等轻浮模样,活该被人打……”   两人嘴里说着程琳瑶,还咯咯咯嘲笑几声,不多时就走远了。   那屋子里只剩下程琳瑶,她那个丫鬟一早端了碟点心去外间偷懒吃东去了。   等程琳瑶哭好了,回了神,抬眼一看,才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   少不得又是生了一肚子气,只恨自己没个好家世,人人都能看不起,连个丫鬟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越想得多,心中越是闷得厉害,程琳瑶索性起身,往屋外走去,想这定要去寻二夫人讨个说法。   却没想到,这一出门,误打误撞看见了一出投怀送抱的好戏。   将将反应过来,程琳瑶又一惊,显些呼出声来,只因,那个女子正是今日在路上掌掴自己的人!   她头脑本来就有些不太清醒,现下仇人就在眼前,自己脸颊还火辣辣地疼着,火气一起来,怎么还忍得。   只等卢景程那边抬脚一离开。   程琳瑶几乎立刻就冲了上去。   这会儿她占了先机,扑上去,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啪啪就是两巴掌甩了出去。   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还别说,这时机就是好。   程莹雪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想象中,甫一被扇,真心没反应过来。   她身边又一个下人没带,如此就被程琳瑶得了手。   等反应过来,那就了不得了。   程莹雪自小可是被娇养长大,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现下被一个贱人打了。   那可不得发疯,几乎立刻就同程琳瑶扭打了起来。   我抓你脸你扯我头发。   程琳瑶心中有气,她惯常最爱护自己脸面,现在报复回来就可劲照着程莹雪的脸蛋子抽。   如此,等丫鬟发现,兵荒马乱禀告了人,赵夫人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几乎没吓晕过去。   两位姑娘身上凌乱不堪,头发散乱。   程莹雪正厉声尖叫,她脸上肿得像馒头高,还被指甲划破了皮渗出血丝。   赵夫人将将打眼一瞧,脚下一个打滑,好悬没给摔倒。   眉头狠狠一皱,几乎恨不得把程琳瑶扔出去。   真是好样的!给她捅了这个大个篓子!   那程小姐可是当朝户部尚书程大人家中的嫡女。   她还没说话,那边程莹雪的大嫂王氏已经赶过来了。   方才一眼见程莹雪那个样子,她眼皮子重重地跳,心中直往下沉。   对这个小姑子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   程莹雪如这样回去,婆婆还能轻饶自己?饶是心中把人骂了千万遍,但此时在外面,王氏还要先护着她,此时她就冲了上去,让着丫鬟把送扶了起来。   两人被人拉开。   程莹雪疯了头,弄不清楚当前情况,指着程琳瑶厉声骂:“贱人!贱人!”   王氏真个恨不得找块布把人嘴巴给堵上,真是没见过这般蠢货,这里这个多太太小姐看着,她自己名声不要了还带累府里!   现下也顾不得许多,王氏沉声吩咐身边的丫鬟:“你们扶小姐回去。”然后转身对找夫人冷冷道:“我竟不知王府里好规矩,竟然纵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殴打客人,此事我们王家记住了。”   说罢带着下人径直离开。   发生了这种事,宴会哪里还进行的下去,那些夫人眼色十足,纷纷找了个借口,先后离开。   赵夫人还要勉强挤出一张笑脸,派人一一送她们出去。   等所有外人都走光了。   赵夫人才阴着一张脸,旁人把程琳瑶提了过来。   “好好,好得很!你倒是好本事,竟比旁人都厉害,官家小姐想打便打了,怕是公主也不及你威风!行,我们王府留不得这样能耐的客人,半夏,送客!”   赵夫人不傻,现下心里已经想明白了。既然是程琳瑶自己惹出的事,她可没必要帮人背锅擦屁股,左右这人不是府中人,不过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而已,赵夫人压根不多在乎。   把人送回去,她这边再送上赔礼去程家,只说这人不过是个客人,是她们宴会没弄好,再真诚赔个礼,表明态度拿人她们不管,只由得人他们处理,也算是给个说法了。   想明白了,赵夫人自然是毫不犹豫让下人把程琳瑶送了出去。   随后又立马准备了礼品,派了身边嬷嬷教了话,才让人去程家。   而程琳瑶呢,此刻也是慌神了,但她脑子想不到那么多,一脸紧张被人带了出去。   *   那边闹了这么热闹一出。   姜彤站的远远的瞧了个热闹,随后就回了自个儿的芳锦园。   感叹一句人多就是容易闹是非。   看看,那还是官家小姐呢,方才打架来弄得蓬头垢面,和那菜市场的泼妇也没甚区别了。   连喜儿和慧儿也都说开了眼界,看得瞠目结舌。   小声道:“我看那些人还时时背着说说我们小姐是小地方的人上不得台面,却原来,这就是她们大户人家所谓的台面,那咱们可真攀不上呢。”   这狭促话,听得姜彤才喝得一口茶,显些没被呛着。   旁的几个丫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八月此时正腻在姜彤怀里,看姜彤开心,他也跟着笑。   这当口,卢景程过来了,问姜彤何事这么开心。   他走得近了,身上好像好像有股奇怪的香味。   姜彤鼻子动了动,抬头看了卢景程一眼,又一眼。   卢景程好笑,“珍儿看什么。”   姜彤轻挑眉梢,道:“相公,你过来一些。” 第八十三章   卢景程起先有些不明所以, 以为姜彤又起了兴致要玩闹什么, 他果真就往前走了几步, 最后干脆在姜彤旁边的位置坐下。   又伸手去勾姜彤的青葱白指, 捏在手里细细把玩。   喜儿非常有眼色, 见状, 立刻把八月抱起来,领着一众丫鬟下去了。   卢景程眼中有笑意, 问:“珍儿要看什么?”   姜彤哪里是看,她是闻。   飞快抬了抬眼睛,然后去挑着卢景程的衣服, 一下下弄着他的宽袍子。   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相公,你身上有股香味。”   她就这么径直说了出来。   卢景程先是愣住了, 随后反应过来, 低低一笑。   姜彤眨眼, 越发要问一问,道:“可是何缘故?”   卢景也顺势端正了身子, 沉吟半晌,便将方才那事一一跟姜彤说了。   姜彤听完后, 面上恍然了好一阵。   是没想到就在自家门口都能发生这种事?   随即又看了卢景程几眼, 问他知不知道前头发生的事。   卢景程说不知道, 问她怎么了。   姜彤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方才前头有两位姑娘闹了起来,因身边没有下人跟着, 闹得可难看,现下我听相公一说,才知那其中的一位,就是扑了你满怀的小姐。”她语气里明显有打趣调侃的意味即明显。   卢景程跟着挑了挑眉,没听说过,更诧异那些自忖身份的小姐们还会动手打人?   姜彤好像看懂了他的表情,忍着笑说:“巧的很,两位小姐都姓程,另一位就是二夫人的选房表侄女,目下恐怕不会太好过。”赵夫人肯定是要给那边程府一个交待的。   程莹雪伤势虽不多重,但全现在脸上,瞧着就吓人。   那话怎么说来的,好好的姑娘出来,到你家给弄成这样了,管是什么原因,王府就要担大部分责任!   姜彤现在才确定了,那个姓程的,果真是书中卢景程后来娶的妻子。   想着这儿姜彤都忍不住想啧啧出声。一双眼睛把卢景程左看来右看去,捧着脸真觉不可思议,那书中虽没有过户描述两人感情戏,却但凡女主一出场那都是温温柔柔的,然再看现在,事实好像也不尽然全那样。   这就能想到,真的,一本书书就算是书,它也是死物,是片面的,只能从一个角度撕开一点去看,再片面不过。   而生活的总不止一面一个人,所以后来,那第二本书,从程压苛待继子中,才逐渐显出她的真面目来。   姜彤脑袋内想法打了个转,然后用玩笑似的口吻问卢景程对程莹雪有没有什么想法看法。   卢景程没有回答,反而扶额低笑,问姜彤是不是吃醋了。   姜彤索性大方承认,道:“是又如何,你以后可别再被人投怀送抱,若真的被人投怀送抱回来一定要记得及时沐浴换件衣裳。”   卢景程听着就搂着姜彤好好欺负了下。   他们都没去管二房那事怎么处理,但是住在一个府里,不用特地打听也能知道。   听说孙氏将赵夫人叫去狠狠骂了一顿,然后问怎么处理的。   赵夫人只能赶紧说了自己是不会插手程琳瑶的事,把人放在那里,程家不傻还能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媳妇早已经让人备下厚礼,着人送去程府赔罪,毕竟那程小姐叫人打成了那个样子,从我们府出去别人肯定是要记仇的。咱们这边低头送礼,那程家还算识相,礼收了这一茬便算是放下,想是也不敢和我们王府为难。”当然主要也是王府没打算位那程琳瑶出头,这事情才算好办。   果然王府一撩手不管,程府那边即刻派人去“请”了程琳瑶入府。   这事赵夫人都知道,但她不在乎。   她跟程琳瑶那边真不亲,程琳瑶的母亲是赵夫人的姨表妹,两人的母亲是堂姐妹,赵夫人这边是嫡出,那边是庶出。   又程琳瑶的母亲也是个庶出。   算起来血管关系已经很远,其实赵夫人当初压根没认出程琳瑶的母亲,如果不是对方自己说起来,她真不知道有这样一门亲在。   当时人家不远千里来投奔,赵夫人也没说什么,带人逛了逛宅子,随后就给人在外头安排了一处住处,也算对得起她们了。   谁知道那母女不止心大,她还敢把人家给千金小姐打了。   真不知该说人蠢还是傻。   这事在王府是落下帷幕,谁料想不到几天,却又从那程府那头传出来一则惊人的消息。   芳锦园里,这会儿就有小丫头兴致勃勃把这事儿当成个故事说给姜彤听。   屋子里正热闹,就听见一个丫鬟脆生生的地讲。   “这事可稀奇,二太太那个表亲,之前我们府里都叫表小姐的,大家还都嘀咕说巧得两人都是一个姓,都姓程,但命不同,咱们这位程表小姐只能不远万里来投靠亲戚,家里只有个寡母,没有爹更没个兄弟的,可怜见的。那位程小姐呢,人家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真真生活是一个天一个地,表小姐打了人家小姐,转头就被那府里人带了回去,冷眼瞧着可没什么好事,不定是要被那程小姐跪下磕头请罪赔礼道歉呢,哪里想到一转眼,事情就来了一个大反转——”   这说话的小丫头嘴皮子贼利索,比那茶馆儿里的说书先生也不遑多让。   人家竖起耳朵抻长脖子听呢,她一下子突然停住了,不紧不慢抓起茶杯喝起茶来。   旁边几个丫鬟叫她说得急,忍不住催促:“哎呀你快说呀,别磨磨蹭蹭又大喘气的,可把我们给急死!”   “对啊对啊!你别卖关子了。”   见大家果然被吊足胃口,那丫鬟嘻嘻一笑,才道:“谁能想到,咱们那表小姐,竟然也是程尚书的女儿!”   “啊?这等事?怎么可能?”有丫鬟懵了。   程表小姐怎么成了程尚书的女儿了!   “我当初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呢,但这就是真的,据说程大人都已经把程琳瑶认回去了。”   姜彤也听得起了兴趣,让小丫头把事情缘由说说。   原来那日,程莹雪被她大嫂和丫鬟带回来,程莹雪又哭又闹弄得不安生,程夫人心疼的不行,好好的女儿出去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子。   程夫人当真不是什么宽容人,火气一起来的,二话不说扬手先给了程琳瑶她大嫂一巴掌,质问她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才叫她看着就让她被人打。   当着下人的面丁点面子都不给,甩了耳光后接着一通斥责,然后让人回房间思过。   抱着女儿安慰了一通,说一定给人出气,之后赵夫人派人过去赔礼又说明自己的态度。   程夫人不能对镇南王府做什么,那贱丫头程琳瑶却断然不会放过。   当即派了两个嬷嬷去将人弄进了府来,别的不说,首先就让人掌掴了她耳光,接着就是跪在程莹雪的院子里给人赔罪。   要说程夫人心思也毒,她不逼着人做这些,只拿个似模似样的借口隐隐一威胁,程琳瑶就先慌了,之后自动认错赔礼道歉。   这样叫人说不出程府一分错处。   后来,据说是老太太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嬷嬷,去大小姐屋子的时候无意看了程琳瑶。   心中就是一个咯噔,你道为何,因为这姑娘面相跟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长得太像了!尽管对方脸蛋还肿着,却还是像。   这老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因心里有了怀疑,面上不变,之后招来小丫头装作无意问了几句,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还知道那姑娘竟然也姓程。   老嬷嬷眼睛闪了闪,心思来回打了几个转,存了个心眼。   走了后,随即派了小子去打听那家人的事。   这一打听就查出这位姑娘打小没有爹,只和母亲相依为命,是从闽地过来的,包括她是哪一年生的。   嬷嬷听完心里更不平静,因为他们家老爷十几年前就曾下放到闵地为官。   这嬷嬷也不含糊,挑着个空就把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太太。当然说得比较委婉。   就那一条,那姑娘生得和老太太年轻时有六七成像,这就足够让老太太重视的。   当即把人唤回来一看,果真不错!   这下可好,老太太都不能让人再磨搓程琳瑶,直把人留在了自己院子里。   又派人找来程琳瑶的母亲袁氏,从她口里逼问出一件秘事来。   原是十几年前,那时袁氏还未出阁,元宵节灯会出去玩,却不料当时误入了一艘画舫,后被人弄晕送到了一间房里。   第二日醒来才知道自己被人玷污了清白,然却不知那人是谁,只好哭着回来,哪料想就这一次,袁氏怀了身孕,后他家怕丢脸,匆匆把她嫁了人,嫁的人家很不好,夫君是个短命的痨病鬼,新婚两个月后就抻着脖子闭了眼,袁氏成了寡妇,后来为了撑死门庭,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却是个女儿。   这孩子就是程琳瑶了。   知道了原委,老太太叫了自己儿子过来,关上房门,母子二人详谈了许久。   据说出来时尚书老爷都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没两日,尚书府就多了一个袁姨娘和一位二小姐。   随后话经许多人传出来后,多多少少或增或减,可能有失偏颇。   但结果没变,就是程琳瑶成了尚书府的小姐。   听完了,姜彤才道:“咱们自个屋子里说说听听就算了,外头你们把嘴巴闭紧了,若让我知道你们哪个出去乱嚼舌根,我定不轻饶。”   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大家都紧了紧,连忙答是。   姜彤还以为这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了,谁知道,不过几日,程琳瑶就带着四个丫鬟,来拜访镇南王府。   姜彤自然也去见。   一瞧,眼睛眯了眯,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表小姐。   程琳瑶穿着一身鹅黄色上衣,下着宝蓝色襦裙,梳着飞仙髻,斜插一根金步摇。   她长相娇媚,仔细打扮一下,整个人更为出彩。   表看着是温温柔柔,眼底却藏着一丝高傲自得。   她特特跟姜彤说话。   嗓音娇软,“说起来,我可叫你一声表嫂,表嫂近来可好?”   姜彤真弄不懂这些人的想法,无端端非要点她的名说话。   她怎么记得这人指着貌似还给卢景程放过电呢?这难道是挑衅不成?   世上真有这般蠢的人?   姜彤心里无比感慨,脸上也就随意给了她一个待客式微笑。   压根不管对方想闹什么幺蛾子,她没劲陪对方玩儿。   是以只平淡淡嗯了一句。   程琳瑶心里却不高兴了,脸上笑意都淡了几分。   随后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表嫂脾气可真大。”   程琳瑶打心底就是讨厌姜彤,第一缘于姜彤比自己更出色的外貌,第二嫉妒姜彤家世比自己不好却能嫁给卢景程那样优秀的人。   现在自己是尚书府的小姐了,比姜彤强出几万里,她凭什么还这么自大!   程琳瑶这些想法若叫姜彤知道,只怕要说一句对方恐颅内有疾。   不然怎么逮谁咬谁?   姜彤听她那话就笑了,不止不生气,反而对着她笑了笑,道:“那可真是的,约莫是从小让家里人惯的吧。”   这下可真的,把程琳瑶生生憋住了,梗着不上不下,却又不知作何反驳。   因为本来就是她先说话难听。   二房两个姑娘心中跟着嗤笑。 第八十四章   大概真有不少人觉得姜彤娘家不显, 小地方来的人, 她能侥幸嫁给了王府公子已经是天大的好运。这样的家世, 得了这样的富运, 怎么着都得缩着自己, 越把自己埋着底下越好, 因为你没底气那样嚣张。   显然二房两位小姐和程琳瑶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她们观念里,似乎认为女人的底气就是来源于家世和父兄。   现成的例子就是程琳瑶, 她没个好爹,没有好家世,所以只能拉下尊严舔着脸来投奔亲戚, 在亲戚面前小心翼翼,好话奉承,大声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生怕得罪了人。   是的, 程琳瑶自小就是这样认为的, 认为姜彤也该如此,如此做小伏低才对, 因为对方和她一样,什么都没有, 小门小户出身。   所以凭什么她能那么坦荡自如, 无所顾忌?   程琳瑶一早就把很多注意力放在姜彤身上, 王府那两位姑娘她自问比不上,却不觉得自己比姜彤差什么。   那时候赵夫人说让自己去给卢景程当二房,程琳瑶很快就答应了。一个原因是卢景程自身优秀, 长相也俊美,第二个就是她认为给对方做小,以姜彤的出身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程琳瑶自己都没想到,一夜之间,她会摇身一变,成了尚书府里的小姐。   天知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激动!简直兴奋得彻夜不眠!   原来她根本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原来自己的爹是当朝尚书,自己本该金尊玉贵地长大!   她娘亲现在也被接进了程府,自己成了也成了二小姐!   程府里的老太太很喜欢程琳瑶,这让程琳瑶更加有底气。   她今天下帖子来王府就是故意安排的。   想着赵夫人无情无义那样对她,她就像好好地站在人家面前,叫人家看看,她再不是任人欺负的孤女!   方才看见姜彤,她心里就莫名不痛快,以前还能忍着,但想着现在自己亦是有身份的人,语气就无所顾忌开口刺了人几句。   她以为姜彤定只能忍着,哪知道人转头就顶了她的话。   她怎么能!她就应怎么缩着才对!程琳瑶气红了眼,在心底大喊!   程琳瑶的脸色阵儿青阵儿白,难看得很。   姜彤这人对很多事看着挺淡,从不给别人找事,但你要你为她好欺负,上赶着以为能寻她的不自在,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深知如果一个人一开始脑子就不清楚,那你就别指望她以后会改变。   别人嘴贱当你好欺负,你不跟人计较退一步,别人不会觉得你好心,反而会蹬鼻子上脸。   这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   所以姜彤怼她们想怼得理所当然,云谈风轻。   她还真没怕的。   程琳瑶跟姜彤两人脑子不在一个层次,她自然不会懂姜彤。   被姜彤反说了这一嘴巴,果然安静了不少,不再盯着她。   但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赵夫人巴不得两人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   她也没想到程琳瑶会是程尚书的女儿,她那个表妹明明嫁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听说有病还死的早。   算算程琳瑶的年岁,这该是还没出嫁的时候就勾搭了人?   赵夫人知道后内心非常不屑,没想到袁氏竟是如此不知廉耻之人。   虽然尚书府把事情掩盖过去,找了借口,说这个小女儿刚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弱,才让她姨娘带着去庙里住着祈福,现在身体好了才接回来。   但这话头也就只能拿来唬唬外人,赵夫人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完全热闹似的。   如今的袁氏在她眼里完全是不守妇道不安分那类人的代表。   难怪她总想着叫女儿攀高枝,却原来骨子里就不安分。   以前看不上程琳瑶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模样,现她以为自个成千金小姐了,带着丫鬟登门,这是怎么地,是要打她们脸不成。   赵夫人越发看这人不顺眼,此时却也要端着个假笑,方才程琳瑶说姜彤的时候她不开口,等两人嘴上过了一个来回,程琳瑶还显见地吃亏了的时候,她才假模假样地上前几步。   状似亲热拉了拉程琳瑶的手,道:“真真叫我不知如何说,你和你娘亲可算是苦尽甘来,如今只管在尚书府好好待着,想来程家也不会亏待你们娘儿俩的。”   赵夫人自然不会是真的关心她,只不过尤其会做表面功夫,脸皮还特别厚。   前几日把人送出去撒手不管的时候心狠着呢,要多无情有多无情,现在就能拉着人亲亲热热说话。   要说她故意说起这个还有另一层意思,袁氏嫁过人,程琳瑶是她该没出阁的时候和男子私通生的,尚书府要脸,就不能提这事,自然要给盖上一块遮羞布来掩饰。   但赵夫人是知道内情的人,在她面前你就是透明的。   袁氏母女俩巴不得这事没一个人知道才,她门俩的身份就是干干净净才好。   偏偏此时,赵夫人就要在程琳瑶面前提起什么苦尽甘来。   分明意有所指。   程琳瑶怎么会愿意听这个?当即脸色就有些尴尬。   随后她若无其事抽开手,把话题转移开。   赵夫人心里冷笑,就她那点斤俩还敢来她面前跳!   姜彤喝坐在一边不做声,垂着眼皮喝着茶。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二姑娘周芸曦说:“表姐今天特地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周云曦是故意这样问,心想当谁看不出她是来耀武扬威的。   这人简直蠢钝如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算是尚书府的嫡小姐也不敢来王府撒野,她一个半道认回去的庶女却在得瑟个什么劲!   没想到程琳瑶还真有事要说。   只见她微抬了抬下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过两天琼花诗社的八仙子要举办一个诗会,我们府收到了两张,我那里有一张,表姐表妹应该也有,我想着咱们到底是表姊妹,到时候也不认识人可以一处活动,互相有个照应才好。”   虽说程琳瑶那边有个嫡姐,但是两人之间的仇恨不可谓不深,她还能指望对方指点她?想也不可能。   琼花诗社是所有姑娘都羡慕的地方,能被邀请去参加诗会,这是以前的程琳瑶想都不敢想的。   惊喜的同时未免有些慌张,盖因她完全没参加过这种诗会,到时候丢脸就不美了。   但另一方面,这次诗会又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让程琳瑶有机会接触到那种高级地方的机会。   那位嫡姐指望不上,自然就只能再找别人来带她。   程琳瑶虽然不喜周家姐妹,但人家对贵女诗会这种事应是轻车熟路的,如果能搭着她们便是再好没有。   这也是她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程琳瑶把什么想得很美,却独独没想过,她一个才认回来没几天,一个没才没艺的淑女,她算老几,人家就要巴巴送了名帖过来?   却不知这正是程莹雪的手笔,对方心里还不知藏了多少毒计。   程琳瑶想不到这些,只顾着兴奋,然后就一心寻摸着找个人带带自己,这才找到王府来。   二小姐听到这话刚要出声嘲讽,却大小姐快她一步,走到程琳瑶面前,脸上带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到时候一起去,相互照应也应该的。”   这话虚伪得好悬没叫二小姐吐了,更加讨厌这个大姐,惯会做好人,衬得别人多不好似的。   程琳瑶却不管那么多,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满意。   二小姐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姜彤,突然道:“大嫂可知道琼花诗社?不然同我们一起过去玩玩,我和大姐总能带一个人的。”   琼花诗社名头四处都有谁人不知,她这样说,不过是借机讽刺姜彤而已。   并且那意思认定姜彤没有名帖,她们乐意搭带着她一起去,她沾了好大的光。   姜彤其实手里有名帖,须知一早就有人直接把帖子送到王妃那里,特特是给她的。   说起来现京中对姜彤好奇的人不少,卢景程名声大,姜彤却没怎么露过面。   这次琼花诗社的诗会,不知道基于什么目的,但姜彤就是收到了名帖。   姜彤位在意周芸曦话中的恶意,却是笑着说:“好啊。”   回答得这么利索,反倒叫周芸曦心中不痛快。   既说了这事,程琳瑶也就回去了。   *   俞婉秋得知姜彤要去参加诗会,很是赞同,她也希望姜彤能快速融入京城中的生活,既然身在这个圈子里就必须适应。   她也算对姜彤有些了解,知道她是怎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到不是很担心她。只是怕她对这种诗会的形式不太了解,所以还特地派了身边一个嬷嬷过去跟姜彤仔细说了一翻。   姜彤承情,同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又好生谢了她。   前儿刚做好的新衣裳送了过来,姜彤还没上身试,那边二房赵夫人就派了小丫头过来,说是夫人有事请大少奶奶过去一趟。   姜彤眼睛都没抬,在那儿看丫鬟捧着新衣裳,随口就问了句:“可是有什么事。”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那丫鬟只摇头说不知。   姜彤打发人先回去,说自己随后就去。   那小丫鬟退下了,姜彤让人打了水来洗手洗脸,然后才带着丫鬟往赵夫人院子去了。 第八十五章   赵夫人那儿隔着姜彤住的芳锦园有点远, 好在现下天还没怎么黑, 不然姜彤还真不想打着灯笼摸黑过去。   她又不是个小丫鬟, 让人随传随到, 拒绝也就一句话的事。   不过是知道对方那里有一出戏等着自己去才能开唱, 这才应了, 索性早晚弄完了事。   一刻多钟的功夫,到了赵夫人的兰藤院。   一进门, 自有小丫鬟请着进去,那边更快一步通报。   赵夫人这里大约刚用完晚食,盘子才撤下去。   似乎里头净了手, 随后听见有里头声音,不过会儿就让丫鬟领着姜彤进去。   姜彤坐来下,等小丫头上了点心和茶水, 才问:“不知二婶让人唤我来, 可是有甚重要的事说?”   赵夫人坐在另一头, 先是呷了一口茶,然后看了看姜彤, 才不紧不慢说道:“是前儿宴会的事,之前忙乱了些我没来得及说, 方才有人来回话才想起来了。茶具瓷器先头已经让给了你管, 你过来看看这账目, 有几处地方有问题——”   赵夫人虽然带着些笑,却明显是不怀好意。   一开口就给先把罪名给定在姜彤身上。   姜彤却丁点不怵。   没去接那个所谓的账本,只笑道:“怎么过了这么些日子才说?我管着的东西, 每样必会经过两方登记,都记得清楚,却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如果有,当日就该看出来才对。”   赵夫人皮笑肉不笑,“想是下人当时没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儿查账,看着你是媳妇脸皮薄。如此才过了些日子拿过来,我甫一查,这才发现了问题,老大媳妇,这却是你之故。”   姜彤看了对方两眼,慢吞吞说:“看来二婶不知道,我去管那房的事是,可没见着什么账本啊的,所以您现在手里拿的这本与我不相干,当初我是自己另立了一新账本,所有的挪用损坏支出都在那上面。”   赵夫人听姜彤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骤然一垮,接着沉着脸道:“越发胡闹起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套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这样的人家,从来都是行事做派皆有章法,怎容得你胡乱来!这原先好端端的账本,岂能让你自己想另起一处账本就起一处?将这等重要的事视作儿戏!总之,你说的那些断然是不能做数,咱们的账目还是要从老账本上看。”   赵夫人压根没想过要跟姜彤讲道理,就是想把人打压下去。   一开始她就让那些下人为难姜彤,不配合她工作,姜彤一问起账本,也是说在另一位嬷嬷身上,那嬷嬷请了假,再要问别的,那些丫鬟具都一概不知。   这等不听话的姜彤那时懒得跟他们计较,直接冷笑着两人斥到一边,自用了自己的人。   这会儿倒好,赵夫人什么都没问,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想让姜彤认了罪。   姜彤一早就防着,心里哪能没点数,就只等着她发难,最好能趁此机会折了赵夫人的一对翅膀!   姜彤眼睛眯了眯,“二婶要从你那账本上看,却不知是怎么个看法?又是从哪处认为是我的错?”   赵夫人道:“你命人取用东西,一笔笔都登记了上来,最后清点数量,对不上,少了许多东西,你且自己说说怎么回事。”   这话不安好心,说得好像姜彤中饱私囊,昧下东西了一样。   姜彤漫不经心将账本拿来看,眼睛一扫而过,又翻了一页,然后生生把她看笑了。   “丘窑的青花碗碟少了三十套,红芍药花的细长颈花瓶少了一对,白玉茶盏没了五套?”姜彤低低念完,然后抬头看赵夫人,“这是所有数目对不上的东西?”   赵夫人刚喝了一口茶,拿手帕拭了拭嘴贱,没直接回答,只假兮兮道:“原你要帮我管家,我想着你又没个经验,就分了那块简单的给你管,虽说这些个东西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算什么,左不过百把两银子的事,然万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身为主子若是连下人不管住,今天没了这明天丢了那,怕是任你有座金山银山都给人搬空了。当然,我不是让你怎么样,但这事到底是你管制出了错,老大媳妇你心里还是有个普比较好。”   这就是要一招把姜彤打下,只要姜彤吃认下这个亏,一段时间内管家权是别想拿回来了。   而已以后不管谁来说了什么,这事就是一个抵挡牌,随时能推出去说事。   不是不让管,是她管不了,你看看才让她管一会儿就出了这些个的事。   姜彤心中冷笑,面上平平淡淡,等对方说完了,才慢慢道:“二婶可别急着给我扣罪名。”   “怎么,你这意思是说我冤枉你不成。”赵夫人脸色放下来,手上杯子不轻不重磕在桌子上。   好像大家似乎都有一种高高在上自大的感觉,就因为姜彤的身份,所以认为姜彤应该畏缩胆小,要任她们揉搓才是。   但姜彤偏偏不是,她又怎么会怕赵夫人这假把式。   “我命人取过哪些东西,什么时候入的账我心中有数。我且看看,除去用的时候摔碎打烂的那些,有三十套青花碗碟不翼而飞,然而我在做碗碟入库计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少了,所以这却不是我的问题,只需要把当然计数登记的人叫来一问便知。”   而赵夫人听姜彤这样说却完全不惧,只道:“既然你说要问,那就叫人问。”   旁边伺候的丫鬟很机灵,听这话,再让赵夫人一示意,赶紧福身出去传人进来回话。   很快回话的人就过来了,跪在地上,埋着头一副小心翼翼又老实的模样。   赵夫人就把那天的事问了一遍。   姜彤好似并不担心什么,低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玩弄着手中的茶盏。   只听那婆子道:“当时没太注意,平素我们只做登记,那账本记着什么就是什么,没了多少东西我们都写着呢,别的就不归我们管了。”这就是故意忽略姜彤那天同她对账的事,让人看本子,账本记的什么就是什么。   姜彤并不生气,她当时亲眼看见人登记入的库,记录的也是,无错,数目正确。   这才几日功夫,这人就能颠倒黑白了。   “将那本账拿来我看。”姜彤冷冷说道。   那婆子瞥了赵夫人一眼,见人点头,这才从她怀里掏出一本账本来,递过去。   姜彤接过,翻开,从上到下扫下来,嘴边若有似无勾起一抹冷笑,又很快消失不见。   反观坐在另一边的赵夫人,简直痛快至极,心里想着,这个亏她是叫姜彤吃定了,看她以后还如何猖狂!   手中端着茶水,眯着眼睛想要欣赏姜彤害怕尴尬认错的样子。   一时间,屋子里是很安静的。   只听见纸张翻页的声音。   不过不知多久,姜彤才合上账本,又盯着那封皮看了几眼。   就在赵夫人准备开口说话,给姜彤摁下管家不利这个罪名的时候。   只听见突然“砰!”的一声响声。   炸开在屋子里。   原来是姜彤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茶水茶叶溅了一地。   赵夫人懵了,还跪在地上的那个婆子也懵了!   姜彤不待她们说话,先声夺人,她拿着手帕半掩住脸,边哭边大声道:“好啊,好一个刁奴,想是见我在此无亲无故,竟也上来踩上一脚,欺辱与我,拿个假账本做的假账目诬陷于我,坏我清清白白名声!我贺云珍再如何,却不是你这等奴才能欺负的!”   才说完这话,姜彤低头以手帕捂脸庞,飞快跑了出去。   一路上,都能听见嘤嘤泣泣的哭声,她一走,两个丫鬟肯定得跟上,走之前一个还不忘在那院子里大声说道:“我们大少奶奶脾气好,却容不得你们这般算计欺负,且定要向王爷王妃讨一个说法!”说完又哼了一声,才跑出去找一家奶奶了。   这样大的动静,兰藤院里的人都听到了,更何况姜彤还哭着跑出去。   一些打杂洒扫的丫鬟心里都嘀嘀咕咕起来。   赵夫人反应过来,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那婆子更是抖了抖身体,心道坏了!   过了会儿,才战战兢兢地说:“太太,那账本叫大奶奶给拿走了。”   赵夫人原里有气不得发泄,闻言提脚就往人身上踹过去,大骂:“蠢货!”   随即抚了抚胸口,赶紧往孙氏处去了。   *   而姜彤呢,真的是一路“哭”着回芳景园的。   随后直往前书房,都不等下人回个话,她就自己推门进去,卢景程才一起身,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姜彤什么都不说,只往卢景程怀里一扑,然后抱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人家肩膀里。   卢景程是真唬了一跳,直接搂住姜彤,哄着问她怎么了。   姜彤还故意抽噎了一下。   之后两个丫鬟跑了过来,一气儿叽里咕噜把方才在兰藤院里,二夫人怎么欺负姜彤的事说了。   卢景程沉了脸色,弯腰一把抱起姜彤,直接抱着人回来正屋,哄她抬头起来别憋着了。   姜彤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才撇过来脸,让卢景程看。   一张小脸娇娇糯糯,一双明眸湿湿润润,有些红肿,满是水光,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子。   可没浪费了姜彤手帕上的姜汁。   卢景程把她抱在小榻上坐着,让丫鬟打水来,亲自绞了帕子替她擦脸。   擦干净了,才说道:“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告诉你相公就是。”   姜彤又抱住了人的腰,心想,这这不就是告诉了你,让你我出气?自己一个“娇弱”的女人,很玩不过二夫人呢。   给姜彤整理干净了,牵着人的手,卢景程亲自领了她去了王爷王妃住的院子。 第八十六章   姜彤就跟个娇软柔弱小媳妇一样, 低着头,任卢景程护着,牵着她去了正院。   一路走来, 多少下人看见了,个个心里十分好奇。又见大少爷面色沉寂, 虽还是异常俊美但有些冷傲, 便猜想, 刚才大奶奶从二夫人院里掩面哭着跑出来,这必是出了什么事。   不少人挠心挠肺想看热闹,特别是以前被二房那些个得势丫鬟欺负过的, 更是巴不得她们吃落挂。   心底暗暗呸了一声, 道还真以为王府是你们二房的呢!   原大少爷一家归家,只过了一段日子, 谁人看不出少爷疼少奶奶, 看少奶奶跟眼珠子似的,屋子里就奶奶一,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先前老太太似乎是想把表小姐给了大少爷做妾, 不过如今表小姐成了尚书府的小姐, 这等婚姻大事就自然由不得二夫人做主。之后太太想把身边的兰香给大少爷, 那话才提个头,大少爷就冷着脸拒绝了。   听说老太太气病了一场,那院子到处传话, 说大少爷是不肖子孙。   这可真是忘记这王府的主人是谁!且都还要靠着周成骁过活,却都一个个像是忘了本分。   这翻动静不算小, 卢景程往这边过来了,正院里哪个丫鬟没眼色,外院一传来话,这边就跑着去禀告王爷王妃那里去了。   周成骁也白散值回来没多久,才陪着俞婉秋用完了晚食,两人说着话。   听人说卢景程过来了,俞晚秋顿了一下,笑了笑,让人叫他们进来,一边对周成骁说道:“景儿和珍儿怎么现在过来。”   很快,两人进来屋子,姜彤微微落后卢景程一些。   “快过来坐,别行礼了,怎么这么晚过来?”俞婉秋才说这一句话,就发现卢景程脸色不太对,再看姜彤,眼眶也是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她诧异。   姜彤喊了了母妃,爹爹。   周成骁也觉奇怪,让他们坐下。   卢景程冷笑一声,把方才姜彤被叫去了二夫人的院子发生的事,用略带讽刺的口吻一一说了一遍。   “珍儿何时成了她们的下人?竟然随便个奴才也能欺辱于她?当着她的面就强行栽赃陷害,想压着她的头叫她认罪,莫非真以为我动不得她?爹,我此时过来也不为别的,珍儿是我夫人,我自会为她出气,既然来,只是先给你们吱个声,那些人对珍儿如此,我再没必要给他们留脸面!”   卢景程这话委实说得不客气,但周成骁其实一丁点都不生气。   其实他父子二人骨子里有一方面很像,都护短。   姜彤嫁给卢景程,卢景程都没让她吃过一点外人的亏,自己都只有让着宠着的份。   但看今日这情形,弄得姜彤哭着找自己都是头一回,卢景程焉能不生气?   周成骁还没说话,俞婉秋就差点掉眼泪,想着当初,就是自己先怯懦了才在后面遭了她们的算计,吃了许多苦楚,   她们一边靠自家王爷养,一边算计自己孩子,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俞婉秋心里有气,转头狠狠瞪了周成骁一眼。   周成骁苦笑,又仔细安慰了夫人几句。   随后,姜彤又把事情经过详细对王妃讲了一遍,再把那本假账本拿出来,递过去给对方看。   “我因记忆好,记得那天的账是个什么样的,我当时看了好几眼,再一对比,跟现在手上这本完全不同。且当天对账的时候明明没有一点问题,清点的婆子也没说有问题,偏生今日叫了人来对质的时,她却说不记得了,说只认账本,账本怎样就是怎么样,想逼我认罪,事情虽小但我却不愿背这个锅。”   她眼圈微红带着水光,软软的话中带着坚韧,说的话却有理有据。   俞婉秋听着都心疼了。   周成骁把账本接过去一看,只翻了几页。   就嗤地一笑,这栽赃也太不走心了些,纸页都还是新的,虽然故意揉旧,却骗不了稍微懂行的人。   卢景程是读书人,常年与笔墨纸砚打交道,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出来。   所以才会直接来正院,这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否则还真以为他们好欺负。   这也是因为赵夫人太不把姜彤放在眼里的,只用一本错误百出的账本就妄想压着人认罪。又仗着是自己的院子,姜彤一个人有什么办法,有些肆无忌惮。   像她们这种人就是坏事做绝,你我彼此心知肚明,但那一层皮就是不捅破,有些人吃了亏还要笑脸对人。   像姜彤刚才那样,突然哭着指责,话语嘤嘤泣泣,把这事一下子捅开,赵夫人当真一下子没太反应过来。   等再回过神已经晚了,姜彤跑了,她差点没气得撅过去。   这次还有什么好说的,铁证在手,周成骁直接吩咐人去把那个老刁奴给捆过来   下人得令,转身去了。   赵夫人就是隐约知道要糟糕,才想着去叫老太太。   谁知王爷的动作那么快,不过就算是老太太来了,周成骁也不定会给面子。   别人不清楚,孙氏自己心里哪会不清楚,周成骁可以任她当这个王府的老太太,前提就是她安安分分的,不闹事,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多小事都不管。   周成骁的底线就是俞婉秋,孙氏心里门清,所以她磨搓俞婉秋的法子都是戳她的软肋,拿捏住她的孩子,离间她和周成骁的感情。然明面上,她欺不得她一分一毫。   赵夫人却没那么聪明,或者说不懂王爷。   心里真以为就算周成骁是王爷,不也因为一个“孝”字,这么多年一直被老太太压着?   所以赵夫人把事情略略一说,便又惹得孙氏一顿大骂,只说她连个乡下丫头都制不住,白当了王府这么多年的二夫人了!   孙氏心里都没底,却还是只能走这一趟,去看看情况再说。   才被二太太搀着出了院子,就有小丫头来急哄哄来禀告,说张婆子被王爷的人带走了!   孙氏她们沉着脸,直接去了那边。   正院里,张婆子正瑟瑟发抖匍匐在地生。   周成骁是何等人物?曾经上过战场杀过敌,周身肃杀的气势只需放出来一点,就将这老刁奴吓得魂不附体。   若是只有王妃,张婆子还会有胆辩驳几句,左右自己身后可是二夫人,二夫人背后可还有老太太,王妃那棉花一样的性子能斗得过二夫人和老太太?   张婆子是万万想不到这事情会惊动王爷。   她一肚子的说辞在王爷面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莫说是说一个字了,被那锐利的眼睛看上一眼,心脏都砰砰狂跳,背后冷汗直流。   只周成骁一开口说一句哈,略一施压,张婆子直接认罪了。   “既如此,直接发卖了省事,王府里留不得此等包藏祸心,心思歹毒的奴才!”   一句话就定了人的生死。   周成骁岂会不知道她背后有人指使,不用说逃不开二房。   但这人牙关咬得紧,从头到尾没攀扯一个字,一个劲儿地说是自己做了假账,因不喜大奶奶夺权。   周成骁现要收拾人,借口不借口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老刁奴正好用来杀鸡儆猴。   才让人拖出去,没想到孙氏和二夫人就赶了过来。   孙氏仗着自己的辈分,大声说道:“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周成骁意思着给孙氏请了个安,才轻描淡写地说处置一个胆大包天的刁奴。   一旁站着的赵夫人听见这话,脸上从青变白又转红,五彩斑斓跟调色盘似的,尴尬得很。   还是孙氏脸皮更厚,像是没懂周成骁的意思,继续沉声道:“我记着张婆子管着瓷器碟碗库房十几年了,就算犯了些小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这样的慈善人家,哪有发落老人的道理,你且饶她一回。”   赵夫人也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母亲说得是,王爷这样做传了出去,有碍府里的名声,她不过是个老婆子,王爷和至于与她计较。”   周成骁的眼神往赵夫人身上一扫,她似乎被吓了下,悻悻然闭了嘴。   王爷不欲同她们多争辩,冷然道:“一个犯了错下人,哪来那么多理由,不然留着让她们继续欺负主子不成?赵氏,你吩咐下人使计陷害景程媳妇,真当本王是软柿子,任得你们捏?”   周成骁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孙氏二夫人心里具是咯噔了一下。   哪里敢再说什么,于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却未料,令人窒息的事情还在后头,不多时,王爷就派了嬷嬷过来,从赵夫人手里收回各大库房的钥匙以及王府的刻各种账本。   那传话嬷嬷就是摆着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不紧不慢道: “王爷说,我们王妃身体已经大好,管家这事自然不再劳二夫人操心,您以后便可以清闲享福了。”   赵夫人抚着胸口重重呼了几口气,手指死死掐着扶着她的丫鬟的手,眼珠子几乎没凸出来,脸上平淡的面容几乎维持不住,露出青面獠牙般的狰狞来。   然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王爷竟然插手了这事!   赵夫人只能忍痛将所有东西一并交了出去。   这夜之后,就从兰藤院传来消息,二夫人病了。 第八十七章   才从正院子出来, 赵夫人转头就病了, 聪明点的谁还看不出点门门道道, 不过就是她想拿捏大少奶奶, 却没想最后自己反栽了个跟头。   下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 经此一事, 便都知道大少奶奶不是好欺负的。   别以为人家是外地的就配不上王府,说什么小门小户的在镇南王府面前不值一提, 但到底再如此,少奶奶闭着眼睛就能收拾奴才秧子。   他们哪里来的胆子?   一瞬间许多人恍然大悟的人,随后就是冷汗直流, 又暗暗庆幸自己还没犯错。   “咱们这等下等人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瞧不起大少奶奶?莫不是真的脑子让浆糊给糊住了,还是打量主子好脾气好欺负?说一句不中听的, 既是做下人的, 还是本分些才能活得好!别真等主子发落了, 再来哭诉悔不当初!”说这话的是个年纪十五六的姑娘,在王府当值有七八年, 已经算是老人。   她在茶房里当差,名叫香茗, 同一个屋子住的还有另外一丫鬟, 这番话就是说与那人听的。   香茗眼神冷冷, 嘴角勾挑,一脸讽刺之色。那另一人唤作银盏,被香茗骂得脸色涨红, 羞恼不堪。   大少爷和少奶奶回府后,不知道有多少心思诡谲的人,或是想跟着看热闹,看不起姜彤,巴望人家出丑。   这冰不奇怪,毕竟之前是二夫人掌家,又有老太太坐镇,二房独大,门庭自然热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奔个好前程。   王妃院子自来冷清,日子久了,下人们好似真的忘了谁才是这王府正经的主子。   这银盏也是个拎不清的,她香茗和两人都正院茶水房伺候的,王妃脾性好,少有打骂下人,茶水房里的活计很轻松。   好生生的日子偏银盏自己要去搅和,香茗之前就发现了,银盏对大少奶奶不甚尊重,眉眼之间全是轻蔑之意。   至今日,她又不小心听见银盏同另外一处似乎是二房那边的一个丫鬟嚼口舌,话语之间隐隐又提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   是以,等到晚间回了屋子休息,她就当着人的面,口中毫不留情讥讽了这样一段话。   *   那边只是一个小插曲,第二日,姜彤就要去赴那个琼花诗社举办的宴会。   不单单她,二房的周芸萱周芸曦都要去。   这天一大早,姜彤就起来了,自有丫鬟伺候着梳洗,穿衣打扮。   她衣柜里有许多衣裙,到了换季的时候,开春,王妃就叫了人丝织坊的人过来,让姜彤看了许多新出的样式花色,挑出喜欢的颜色鲜嫩的料子,让人做好了衫裙送过来。   这会儿,姜彤已经换好衣服,里头先是一件白色交领中衣,外罩鹅黄色绣折枝梅花的短袖上襦,下面是一件白色百褶长裙。   袅袅纤腰,楚楚动人。   看着又清爽又素雅。   丫鬟给她梳了个简单漂亮的发髻。   卢景程每日都要去常馆,自是比姜彤起得早,今日见她亦是早早起了身,不忘打趣几句。   挑眉笑问:“需不需要为夫帮你画眉?”   姜彤坐在妆奁前,透过镜子看对方,一边自己描眉一边状似认真地说道:“可不行呢,相公你别把我的眉毛画坏了,我今儿还赶着出门呢。”   卢景程大笑两声,然后几步走过来,对着姜彤的发顶亲了一口。   屋里丫鬟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完全没看到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习惯了,大少爷少奶奶在房里都是这样亲昵。   喜儿慧儿心中高兴,又自得,觉得自家小姐哪哪儿都好,所以姑爷爱重小姐。   “你别闹我,仔细晚了。”姜彤娇嗔一句。   两人各自打理好之后,一同出去用了些朝食。随后卢景程就先一步上班去了。   姜彤吃好后,又漱了口,才起身准备出发。   出门带的是喜儿,及另一个来王府后俞婉秋给丫鬟,惠儿就让她在家守屋子,顺带带着下人照顾八月。   马车一早就安排好了,那二房姐妹和姜彤前后脚出门。然虽她们是一路,但因都各自带了丫鬟,便只各自乘自己的马车就行。   二姐妹今日打扮得亦是华丽非常,至少姜彤和她们一对比就素淡到不行。   那二位眼神一早就把姜彤从头到脚绕了一圈,见她衣着淡雅不怎么出风头,心里才哼了一声,算她有些眼色,知道自个是搭带着去的,没弄得弯弯绕绕。   但到底,对姜彤略施粉黛却依旧昳丽的容貌非常嫉妒。   姜彤像是压根没看见两人的眼色,表情分毫不变,淡然得很高兴然后提着裙角,等丫鬟打起了帘子,才小心上了马车坐好。   喜儿直白,不喜欢那两位二房姑娘,对他们也摆不出笑脸,看她们见天儿在自己小姐面前装模作样,说着其实怪怪的话就讨厌!那满心的恶意当谁看不出来呢。   说起来,周芸萱是二房的长女,比姜彤还要大两岁,周芸曦也只比姜彤小一岁。   赵夫人却把两个女儿教得一个蛮横,一个虚伪。   也不知去了外面会不会得罪人。   京城内道路平坦,马车走得四平八稳,不算太颠簸,加之这马车设计得好,似乎有减震功能,里头又垫了许多软垫,所以姜彤坐着半点不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午琼花诗社大门口,马车停下,俩丫鬟先下,然后扶着姜彤下。   姜彤抬眼把这地方外观看了一遍   一早知这琼花诗社名声,总算见到了发源地。   这院子楼宇实在建得漂亮大气。   周芸曦她们马车本来就在前面,先下来一步,回头一看姜彤如此,以为她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不免心中鄙夷。   心里如何想的不说,周芸萱却笑盈盈,往这边走了几步,对着姜彤说道:“嫂嫂且跟着我们,琼花诗社没有名帖是进不去的。”   若是真好心,她就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说这诗社门口站着一溜接待客人的丫鬟,听了这话具是眼神落在姜彤身上,那目光绝对暗含不屑。且现在正是各家宾客到来的时段,外头的马车当真不止她们,刚好一位小姐过来,听着这话,也是以一种嘲讽不怎么在意地眼光看了姜彤一眼,好像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琼花诗社的帖子有这不成文的规定,受邀之人可以自带一个人进来,但那些贵女管家小姐可不买账。总有些瞧不起那些蹭着别人来的人。   姜彤默默没做声,只往前走,周芸萱周芸曦勾起嘴角,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把帖子递给丫鬟。   姜彤错后几步,那丫鬟正准备甩个白眼给她,后面喜儿就将姜彤的帖子重重给了出去。   那丫鬟愣几秒,脱口而出,“你们有帖子?”   随后立即翻来一看,果然是她们琼花诗社的帖子!可是刚才前面两位小姐不是说——   喜儿听见对方这话,只抬头冷冷一笑,故意怪声道:“真是好笑,没帖子哪里会来这地方。”   那丫鬟被说的脸色有些难看,心中恼恨。   姜彤就淡淡叫了喜儿一声,喜儿才哼地跟了上去。   就在前头的两姐妹自然也看见了,她们脸色才是真难堪,又非常愤怒。   周芸曦心里有气,忍不住开口,“你有名帖故意不说,害我们姐妹出丑,安的什么心!”   姜彤眼睛淡淡瞥了过去,道:“第一,我从没说过自己没有帖子,是你二人一厢情愿这样认为罢了;其二,你的那句话我反送给你。”   说完就施施然进去了。   跟两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多说无益。   一进来就有丫鬟领着走。   现如今琼花诗社的馆首是朝德公主,这次诗会就是朝德公主举办的。   朝德公主行三,乃淑贵妃所处,今上宠爱淑贵妃,爱屋及乌,对三公主也是异常喜爱,早早册封了名号。   在众位公主中,这可是独一份,有此殊荣,让朝德公主在外头名声很高。   所以对于这次诗会,能参加的自然都觉得荣幸。   姜彤一路被领着走过来,很有闲情逸致欣赏四处。   毕竟这琼花诗社她很有兴趣,还参加过好几次考试,现在也是中等社员的身份。   不过听说,地方上的和京中的总诗社,可是有些很大区别,这里的人更认这个总诗社,认为外地那这个诗社,都是后才发展的,只借了个名头,到底比不上正统的。   姜彤心里觉得,这大约就是京城人一种奇怪的优越感?   今日天气实在好,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的季节让人心情颇好。   不多久,姜彤就见着了这次诗会举办人的琼花八仙子中的三位。   她们正一一招呼着客人,言笑晏晏。   姜彤暗暗打量,这三位姑娘具都长相美貌,身姿婀娜,周身自有一身婉约气质,穿着不同衣裳,再仔细看,发现衣服袖口出都绣了一朵精致琼花。   姜彤脸上带着笑,走过去,大家相互问了礼。   一人拉着姜彤的说,亲昵说道:“当真是个娇娇美人,这般可人疼,怕是瑶台上的仙子就是这样了吧,竟把我们姐妹都比下去了。”说完捂嘴轻笑开。   旁边不少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大多人其实都不认得姜彤,正纳闷这次来了个生面孔,就见章宜宁拉着对方的手,态度很是亲热。   于是就有不认识的上前,笑问这是哪家的小姐,让章宜宁别独霸着人家,也给她们介绍介绍认识下。   这话说得俏皮,自是又引来一阵乐趣。   章怡宁佯装着点了一下那姑娘,道:“你惯是个会说话的,来,咱们认识下,这位啊,她是咱们今科探花郎家的小姐——”   大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无不掩着帕子轻笑。   “宜宁,你倒是越发促狭了。”这位说话叫做郑嫣然,也是琼花八仙之一。   姜彤姿态落落大方,被人调侃也无一丝羞怯脸红,反而腰挺背直,眼神清亮。   见大家笑话,反道:“可莫要让这话传去探花郎耳朵里,不然,人不定纳闷自个儿几时多了个姑娘。”   她自己这一调侃,越发让人笑得停不下来。也觉得,这位也是个聪明人。   而周芸曦姐妹见姜彤这么快融入其中,心中委实不痛快。   刚准备做些什么,抬头就到了不远处的程琳瑶。   周芸曦心里主意打了个转,眼睛闪烁了几下。 第八十八章   姜彤虽然来京城不久, 但各类消息自有人打听来跟她说, 那种容易忽略, 王妃也会细心给她讲, 所以她心内有章程, 自不会一头雾水似的乱撞。   程琳瑶就不同了, 她也是在小地方长大,去岁秋才来的京城, 虽投奔了赵夫人,但对方也并未将她当做正经亲戚来看待,自然不会于之讲述闲话京中的事。   如今, 她甫一被接回尚书府,见识到了真正贵门小姐能享受的待遇,内心的渴望急剧膨胀起来, 越发想要得更多。   奈何头脑不聪明, 见识也有限。   程府收到帖子, 自然是给程莹雪的。   程莹雪恨毒了对方,恨不得立刻叫人去死才好, 哪里会替她着想,带她一同参加诗会简直是做梦!   然却因为老太太开了口, 让她带着程琳瑶一起去, 程莹雪心中就结了一股郁气。只是终究不敢违逆祖母, 她母亲也让她忍一时之气。   程莹雪怎么肯忍,回了自己屋子发了好大脾气,摔了许多东西。   还是她贴身伺候的一名丫鬟过来出主意, 说道:“二小姐乃粗鄙之人,对诗会一无所知,小姐大可先送其一张假帖子去那边,等去了诗社,交帖子予主家之时,二小姐必定会出一大丑,届时小姐再去解围,将之捎带进门,这便也算没有武逆老太太之言。等进了诗社,且看对方如何自处。”   程莹雪一听这主意似乎不错,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决定就按着这个做,很快让人给程琳瑶送去假帖子,程琳瑶只当她是屈服于老太太的威严不得不从。   心中得意,接过了帖子。   程家二人来得较姜彤她们要晚一些。   当时程琳瑶昂着头带着丫鬟把帖子递了过去往里面走,程琳瑶跟在后面,看对方怎么做她也跟着做,刚把帖子一给人,接帖子丫鬟的就发现了不对。   她们诗社的帖子都是专门刊印的,她们这些丫鬟不知有多熟悉,这一张一张的,只需入手就能分辨。觉得不对,丫鬟再翻开一看,这根本不是她们琼花诗社发出去的名帖,是假的。   在琼花诗社当差的这些丫鬟,平素最是瞧不起那类无学识无身份又想挤进高门贵圈的人,见此,脸色就不那么好看,只掀着眼皮道:“这位小姐且慢,想是您出来得匆忙,帖子拿错了,未知是哪家的小姐?咱们这里还有宴客名单,对一下也是可以进去的。”   到底她们是下人,说话总归给人留了面子,也是以防真的误伤了人。   别说,这些丫鬟都精得跟什么似的。   然就这几句话,也足够让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程琳瑶虽然脸蛋生的不错,但小门户长大,被她娘教养得有些胆小畏缩。   看在这些小姐们眼里,就有些上不得台面。   她脸皮涨的通红,还好身边丫鬟及时回答,说是尚书府程家的小姐,那丫鬟低头往书册上一看,程小姐在受邀之列,可是方才已经勾过了,人已经进去了,这是……   两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   程莹雪见程琳瑶丢了脸,心里才痛快了些,不过想着不能让程家失了名声,所以这才回头施施然走了过来,状似惊讶道:“呀,这是怎么了,这是我家的庶妹,因着见识过琼花诗会,今日跟着我一起来见识一番。”   她这一解释,那俩丫鬟已经明白,说白了,又是一个蹭帖子的,蹭就蹭吧,也不是没人蹭过,可像这位一样,明明是个来蹭的,却弄一张假帖欺骗人,把她们当傻子呢!   于是丫鬟把那假帖子反递给程琳瑶,一边故意道:“这位小姐里面请吧,以后可莫要这样逗着咱们下人玩了。”这话意思太明了,程琳瑶直觉臊得慌,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笑话。   心里把程莹雪骂了个半死,只得赶紧拉着丫鬟进去。   程莹雪自己有认识的人,不会管程琳瑶,两人各走各的。   程琳瑶一早猜到对方不会提点自己,所以才会想去搭上周氏姐妹。走了几圈才看见了人。   刚好周芸曦对着她招了招手。   程琳瑶领着丫鬟过去,叫了一声表姐,她和周芸曦是同一年生的,周芸曦略长她几个月。   若在之前,周芸曦根本就不会和程琳瑶说话,觉得程琳瑶来这种地方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过她现在心里有些想法,倒是先把不耐的心思藏了起来。   还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过来”   程琳瑶可不会说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只道出门耽搁了些时候。   程琳瑶见前头许多人,问怎么这么热闹。   周芸曦正愁她不问呢,见此轻笑一声,看了程琳瑶几眼,轻飘飘道:“是咱们家嫂嫂呢,她头一回来,见着没,人身边两位都是琼花八仙子,章宜宁和郑嫣然。”   琼花八仙的名声谁没听过,这还是程琳瑶第一次见着真人,远远看去,两位品貌俱佳的女子果然正同姜彤说话,旁边人都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说实话,程琳瑶心里不酸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她想不通姜彤为什么就能有这种礼遇?她不也是身份地位地位之人吗?甚至还比不上自己,为什么自己来这里却没一个人搭理?   程琳瑶的心歪了,一早就自顾自把姜彤想归类为自己一类人,认为她就算搭上王府也合该小心翼翼做人才对。   她不知道自尊自重是自己给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如何会高看你一眼?   周芸曦看见程琳瑶眼中妒色和不甘,又开口添了一把火,“这可真是风光,那么多闺秀小姐都乐意和她交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琳瑶天生一副温柔怯懦相貌,别管她心里想什么,在别人面前永远是一支柔弱的小白花,此刻就小声呐呐问:“为什么?”   周芸曦一嗤,“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她嫁给了大哥,大哥不止是圣上亲口赞过的探花郎,前程本就不可限量,如今又认回王府,说不准再过不久大伯就要为他请封世子,以后还会继承王府,如此一来,别人当然乐意同她交好。”   这话自然是不是周芸曦的真心话,她是二房的人,只希望自己亲大哥以后能继承王府当上王爷,认为有祖母周旋,定不会让卢景程那么容易坐上世子之位。   她却不懂,孙氏那点权利是周成骁给的,如今他不想给了,对方不过一纸老虎而已,何惧之有?   周芸曦且还以为,只要有老太太在,她们二房就有机会呢。   程琳瑶果然被这话挑唆到心里乱七八糟,妒恨极了姜彤。   又想到丰神俊朗,龙姿凤章的卢景程,心中泛酸,为何这样好的男人都被对方得了去。   她心内不平,忽而想到跟程莹雪打架的那日,就是发现对方投怀送抱扑向卢景程的事!   恍然一下子明白,原来,原来她那个恶毒的嫡姐亦是心悦卢景程!   周芸曦不知对方心里所想,继续拿话诱她,“你之前没参加过这种诗会,看在沾着点亲的份上,不妨告诉你一点,来这诗会,待会儿自然是早作诗比才艺的,想来嫂嫂肯定有准备,就不知道阿瑶有没有准备。”   程琳瑶心一惊,早比才艺?还要作诗?她那嫡姐分毫没告诉她!怎么办!   周芸曦见她脸上有刹那的慌乱,心中得意,道:“不过也不怕,到底都是闹着玩的,你多少跟咱们家有些亲,若真不会,彼时直接求一求嫂嫂,让她代你便是。”   “这?这样不好吧?”程琳瑶脑子懵,想着还能这样?   “怎么不好,琼花诗会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随即她又给对方说了很多,暗示她其中的道道,程琳瑶果然眼睛一亮,直说很好。   周芸萱一旁听了很久,找了个机会把程琳瑶支开,低声问:“你怎么哄她?让她把不会的题甩给贺云珍,诗会的传统你不知道?只有对头才会故意抛难题给对方!”   周芸曦轻笑了下道:“大姐,你真这么好心方怎么方才不打断我呢。”这意思就是说周芸萱虚伪,马后炮。   周芸萱脸上表情僵了几秒,又瞬间恢复自己,道:“二妹说什么呢,这是在外面,总归别惹事。”   她们刚才口中说的诗会规矩也可说传统,的确是有。琼花诗社每年都要举办几次这样的诗会,名为交流学习。   上流社会,有身份地位的女子聚集在一起,讨论比试才艺,虽然是玩乐的形式,但大家都骄傲有好胜之心,不想自己落后于人,自然会暗暗较量。   每次诗会节目差不多都大同小异,所以参加过的人自然有经验。   除了琴棋书画等,连骑射也在其中。   这就不得不说一句琼花社这地方好了,占地面积极大,宅子连着宅子,花园连着花园,自然也缺不了赛马场。   各种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假山湖水,总之大气又漂亮。   最常玩的是飞花令,后还有临场作诗。周芸曦刚才对程琳瑶说的那话完全是在诓她。   因为这么多人,总有那么些关系不好的。   如果恰好轮到你点题,你若跟谁不好,只管把难的自己不想作的诗都推给对方,由对方去和别人比。   虽然有这个规则,然几乎没几个人会这么做。   周芸曦就是故意把这些曲解给程琳瑶听,让她去寻姜彤麻烦,且做这事自己也丢脸。   若能让她们结怨就更好了,周二小姐幸灾乐祸地想。 第八十九章   姜彤正和人说着话, 总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等她回头一看, 发现果然不是错觉, 正是那位表小姐看着她。   哦不对, 人现在是尚书府的二小姐了。   程琳瑶成了程莹雪的庶妹, 这也是姜彤完全没想到的。   只觉得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乱七八糟的。   而程琳瑶也总是莫名其妙,姜彤哪能察觉不出对方对她的敌意。   瞥了一眼, 姜彤没管她了。   章宜宁一来就主动和姜彤搭话,带着她认识人,明显有意和人交往。   在琼花八仙里, 章宜宁才气名声都是靠前的,再则她也算诗会的主家,她的态度自然也能影响其他人。   此时章宜宁和郑嫣然你一句我一句, 这样一来, 姜彤很快就融入进去。   起码表面看来是这样子, 大家和乐融融。   这些贵女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会明面上为难人, 她们和姜彤无仇无怨,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平白无故结下一个仇家, 百害无一利。   再说了, 人家背后是镇南王府,谁会最去得罪?   不过虽大部分人是这样的想法,但脑子不灵光要犯蠢的也不是没有。   就譬如程琳瑶。   大家聚在一起说过话, 然后一起到了一处园子。   如今京城中,女子学识才艺的最高代表就是琼花八仙,这点是公认的,就算有人心中不服,除非有你有胆量去挑战对方,否则不服也是白搭。   说了会儿话,就有人提议玩飞花令,大家都玩过这个,没谁不会,自然都同意。   惩罚还是接不上诗词的就喝一杯酒,好在备下的是果酒,多喝几杯也不醉人,无须担心。   琼花诗社邀请的人多,但招待的主家也多,倒也不会太冷落哪个,大家都是走得近的玩得好的在一处,气氛也好。   先头玩飞花令,章宜宁自然邀要请姜彤,姜彤谦虚,玩笑似的说自是个半桶水,不及大家有才学,让她们玩,自己看着就好,不献丑了。   对于这话,在座各人自有各人的心思,有的人觉得这位贺云珍乃小户出身,别看长得还行,或许内里真的粗鄙不堪胸无点墨也未可知。   但最后姜彤还是被几人劝着参与了进来。   程琳瑶也混着过来这边,她自只学识不够,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就有些缩着脖子脑袋,生怕大家拉了她去,到时出丑那就不好了。   此时程家那位嫡出小姐在另一边,同另一伙小姐玩得开心,更不会管这庶妹。   程琳瑶担心这担心那,却未料到头来,前头亭子里都开局了,压根没一人瞧她一眼。   这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完全忽略了!   程琳瑶活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巴掌,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火辣辣,尴尬至极!   她虽站在这群贵女中间,然却没一个人把她当回事,莫说招呼,简直把她当成了隐形人!   程琳瑶几乎想尖叫,想拉着那些人大吼,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不是已经成了尚书府小姐了吗,为什么还会被人忽略,被人看不起!   然而不管她是多么愤怒,在场没有人会在乎。   那边已经玩了起来。   说实话其实很有那么些人不屑姜彤,姜彤方才的自谦之词她们不认为那是以前,反觉得姜彤是真没文化。   兴许就识得几个字也说不定,毕竟出生不好,就算有幸嫁了王府公子,一朝翻身,骨子里却还是蓬门陋户里出来的低贱之人。   然谁想得到,游戏开始后,姜彤让那些企图看热闹的人彻底失望了。   这哪里是学识不好的半桶水,这明明是一肚子墨水!应付这种小游戏简直太过游刃有余!   诗词一轮到姜彤这里,几乎每次她连犹豫思考都没有,张嘴便是接上诗词,才思着实敏捷。   暗地想看笑话的人一个个都不做声了。   玩这游戏的时候,小姐们围在一桌,她们各自的丫鬟都不远不近的伺候着。程琳瑶自觉失了颜面没脸见人,压根就没往里面挤,反而越发离得远,所以就没看见姜彤的这一番表现。   一直等到大家开始玩作诗游戏的时候,心怀叵测的周芸曦才让丫鬟把程琳瑶拉了过来。   虽说没人认识这程琳瑶,但大家自持身份,不想失了礼仪,一个个嘴上什么都不会说。   规则程琳瑶之前挺周芸曦说过,好巧不巧,程琳瑶被分为点题和先答题之人。   她手中抽中了两张纸条,一张写着“石”,一张写着“花”。   这便是两个题,如果按照规则,程琳瑶点题,她就可以任选其中一张,再将另一张给对手。   但是她想到周芸曦跟她说的“规则”,想让姜彤作诗作不出来在大家面前出丑。   恶毒心思一旦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程琳瑶抬起头来柔柔一笑,然后道:“我才疏学浅,实乃做不出精妙绝伦的诗词来。”说完把眼睛转向姜彤,道,“我与表嫂有缘,不知可否请表嫂替我作了这一首诗。”   她这话一说完,四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半晌,每个人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特别是看着程琳瑶的时候很微妙。   大概是觉得,怎么有这种愚蠢的人?   居然公然挑衅别人?   姜彤愣了一会儿,才看了程琳瑶几眼,完全不知道这人发什么疯。   这更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这人是打哪冒出来了?她拿来的底气让人家给她作诗?   程琳瑶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自顾自点了“石”那张纸条,假笑着递给了姜彤,剩下一张“花”就是另一个人的。   她都送到眼前了姜彤还能说什么,倒没什么生气的样子,缓缓伸出手,轻描淡写地接了过来。   *   而此时,就在另一座宅子里,几个男人正品酒谈天,前头或站或坐四五个人,手里都拿着乐器,是几个唱曲儿的。   中间坐着的那位长得倒是我见犹怜。   这边酒桌上,其中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人道:“魏兄,怎么样,那小娘长得还行吧,啧啧,听听那一口绵绵的嗓音,唱得我心口都酥了。”   魏晔鸣不甚在意看看了一眼,模样还算整齐白净,眼神像带着勾子似的勾人,身上自有股风尘味儿,从故骨子里透出来。   不知怎么,魏晔鸣就是觉得有些没知没味,若是以前,这小娘模样生的尚算整齐,受用了也无不可,反正他想来是个不委屈自己不受拘束的人。   但现在他看着就提不起兴致。   蓝衣男子似乎发觉了对方的意兴阑珊,觉得奇怪,嘴中调笑道:“咱们魏三爷莫不是改了性子吃素了?这么一个美娇娘摆在眼前都无动于衷。”   魏晔鸣勾着嘴角嗤了一声,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不过是个玩意儿,也值一提?”   “哟,我还当你是改吃素了,却原来是没看上,魏三爷这眼光真是越发高了。”蓝色男子说完,旁边两人跟着哈哈大笑。   既如此,蓝衣男子也不顾及了,要是魏晔鸣看上这小娘,他就打算让给对方,现在人家人家根本不感兴趣,他就不客气。   直接将那小娇娘叫了过来,替他们斟酒,嘴上手上更是不老实,将人拉在自己腿上坐着,时而嘴对嘴给人哺一口酒,去吃人嘴上的胭脂,弄得人娇喘连连。   魏晔鸣见怪不怪,他们这群人自来是真的玩儿的,放荡不羁得很。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魏兄莫非是有了心仪之人?所以才觉得这些小娘难以入眼。”   “不定还真是,魏兄别瞒着,我说与我等听听,看是哪家的闺秀勾住了我们魏三爷的心,哈哈。”   这两人都只是随口一说,魏晔鸣这厢却不由自主想起姜彤来。   自旧冬回了京中就没在去青阳郡,也就没见姜彤。   哪知再收到消息时,就得知卢景程竟然成了镇南王府的公子,贺云珍现在是王府的少奶奶。   想动她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但魏晔鸣还真有些放不下那,一边喝着酒一边脑子想了许多。   好歹之前已经认识,又有“救人”的情分在她,要去见见人却也不难,魏晔鸣眯着眼睛想。   过了会儿,蓝衣男子又说道:“说起那些个小姐,我方才过来经过那琼花诗社的时候,见那里又在举办诗会,恐各家的小姐都受了邀请,那些才都是骄骄。”   “你少在这酸倒了牙,有本事自个娶一个家去!”   “得了,我怕我伺候不起这些娇贵小姐。”   这几位口无遮拦地胡乱调笑,一点不忌。   说起来这几位家世没一个差的,不过他们在家里或别人眼中,具是极为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不说,成日里就知道花眠宿柳勾女挑妇,浪荡得不行。   现在倒把那些小姐也拿来说。   魏晔鸣人虽浪荡,自家却也是有妹子的,五十抬脚便踢过去,让俩人闭嘴。   两人就嘿嘿打了个混。黄酒多喝了几杯忘了形,自知失了言,这会儿这话头就搁下不提。   不多时,蓝衣男子咂咂嘴道:“你们也知道最近镇南王府那事吧,就是周王爷新认回来的那和儿子,还考中探花那个,我刚瞧见了人家那位夫人了,乖乖,当真姿容绝色,气度亦是一点不差。”   他是恰巧经过,刚好见到了姜彤进门那一幕。   那姑娘是真好看,一双眼生得尤其好。   魏晔鸣顿了顿,道:“你看见了谁?” 第九十章   魏晔鸣嗓音有些奇怪, 不过那几人也压根没注意。   只听蓝衣男子说道:“就探花郎家的夫人啊, 我经过时, 就听见几个小丫鬟在说话, 好像有人想欺负她, 不过没欺负成。所以我才说她不错, 不仅生得好男子还聪明。”   他语气颇为赞赏,魏晔鸣心想, 贺云珍的确聪颖,只见她两次就能看出来。此时听人夸赞于她,不知怎地内心竟升起一股诡异的自豪之感。   男人一只手端着酒盅, 另一只手放在桌上一指节曲动,一下下敲在木桌边沿。   狭长眼睛微眯着,很有些风流姿态。   另外两个人笑着打趣蓝衣男子是不是故意骑马往那边走?知道人家今天有诗会想趁机见个美人什么的。   “去去去, 几个不正经的东西!”   “哈哈哈!”   几个都是吊儿郎, 边吃酒边侃。   魏晔鸣心思已经不在这儿, 那边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他听些心烦, 便一下子撂下酒盅起身,说自个儿有事先走了。   “哎哎, 魏兄这是做什么?怎么就走了?”   任由几人在后面叫, 魏晔鸣随意挥了挥手, 大步离开。   琼花诗社魏晔鸣知道,他家中妹子就爱这些活动。   以前他倒是嗤之以鼻,只觉得都是些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东西, 偏偏有一帮酸儒书生跟着赞美。   须臾功夫,魏晔鸣就出了那出院子,心思波动间越发想见一见姜彤,几个月不见怪想的。   他今日没骑马出来,坐的是马车,上去做好就让小厮赶车。   走的正是要经过琼花诗社那条道。自己估摸着时辰,想着那边诗会也快完了,往那边去等一等,不定就能见到人。   哪里是不定见得到,魏晔鸣就是故意去堵人,到时候换个正经模样出来,姜彤也不会怀疑。   *   而姜彤,被程琳瑶提出做诗,倒也不慌不忙。   程琳瑶不安好心,两张纸条她选了个相对来说难些的“石”为题,这个显然不及“花”来得简单,况以花为题千首万首早就被被人写烂了,谁在家没作过几首。各种花卉随你取用好立意得很,出名诗也更容易些,而反观石这个题目,就有点干巴巴。   程琳瑶这做法。   众人只道不知她是真恶毒还是真无脑。   没有加入比诗的还有许多人,程莹雪就冷眼看着程琳瑶自己作死,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声不吭。   坐在程莹雪身旁的小姐自来和她关系好,自然也认得程琳瑶,知道这是程府的庶女,最近才接回家。   此时她就和程莹雪小声嘀咕:“你这庶妹怎么这般没规矩?很能得罪人。”她其实想说的那人蠢,怎么会公然和别人作对?   程莹雪勾起嘴角嘲讽一笑,随后又隐了末就去,只道:“她从小和她姨娘在外头长大,没上过两年学,规矩自是没人教导,反而外头把那些个小家子气学了个全。虽说母亲现在已经请了人来教导于她,不过她耐不住,一听我要出来参加诗会,急巴巴央了祖母也要来。   再看现在,真是能找事,只她自己丢人不要紧,连累了家里看她如何交待!”程莹雪恶心对方,嘴里一句好话没有,这还是她尽量憋着了的,不然还要更难听。   她那好友听完,眉头就皱了皱,小声道:“我看你们家对庶出的太仁慈了才,纵得她们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程莹雪何尝不是这样认为,不过程琳瑶得了祖母的喜欢,父亲也怜惜她十多年在外受了苦,格外疼惜些。   程莹雪简直气得咬坏了一口银牙。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关注着亭子那边的,比诗已经开始。   早有丫鬟伺候着,铺展开细白的宣纸,研开浓黑的墨汁。   和姜彤比赛的那位小姐似乎胸有成竹,昂着下巴嘴角带笑,思考了片刻一斤提笔抚袖,沾上墨汁,在洁白光滑的纸上写开了。   那边下笔如有神,姜彤这里却一动不动,笔也没拿,她似乎心不在焉,又像是已经走了神。   稍微站得远些的人开始咕哝私语,又过了几分钟,就开始对姜彤失去信心,认为她定是作不出来了。   心里不免想着这人也不过尔尔,原先看她的气质作态不俗,对她还抱有一分期待,现在看来,当真不是谁都能生于贫困却逆流而上的。   这还是好的,更有那一开始就不待见姜彤的人,像看热闹一样,嘴含讥笑,背地指指点点。   姜彤放空了就有两刻钟的时间,才低声叹了一口气,而后,才拿起一支笔,沾墨,一挥而成,一蹴而就,下笔坚定果决,没有丝毫迟疑犹豫。   方才还笑笑闹闹细声言语的环境一下子就安静了。   随着姜彤放下笔,大家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纸上。   白纸已不似开始般洁白无瑕,而是写上了一首龙飞凤舞的诗在上。   许多人情不自禁想凑过去看内容。   听众不约而同想到,她这是写出来了?   方才那模样,她们还以为她作不出来了呢。   跟姜彤比赛的那位也挑了挑眉,看了姜彤一眼。   虽然姜彤写出来了,不过她一点不认为自己会输。   比赛嘛,自有品评的人,在这诗会的品评人自然就是章宜宁她们几个。   琼花八仙子总能让人信服。   这几位脸上但是没什么诧异神色,依旧是带着大方的笑容。   姜彤写完没卖关子自个儿主动递了过去。   丫鬟把两人的手稿接过来,先予章宜宁正嫣然等人看,几人看得很仔细,又露出赞赏的眼神,两份互相传来传去。   过了半晌,章宜宁才笑道:“当真是大才,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好词绝句,我这琼八仙都要羞煞了,竟还占着这个位置作甚。”   她一番自我调侃,爽朗地拿自己开玩笑,气氛又一下子好了起来。   闻言有人立马接话,笑意盈盈,“咱们宜宁姐姐才是自谦了,要说才华,姐姐可是宫里太后都称赞过的,我们自不敢比的。”   不管是真心实意,反正这个话大家都附和。   章宜宁听到此也并不骄傲,她模样温婉,态度怡然大方,轻摇头朗声道:“这话不然,咱们这琼花诗社原就是每年可以相互比赛,厉害的上,输了也没甚,下次再比过就是,谁还能永远当个第一不成?不定明儿个就来了个更好的把我给顶下去,却人家那也是赢得堂堂正正,我输得是,才不如人,回头再努力就是,这便叫做共同进步,你追我赶,方能使琼花诗社更上一层楼。”   她这话说得实在好,且很真诚,眼底里没有一丝不自在或虚假。   姜彤心底极赞赏这人,心道琼花诗社果然名不虚传,不说别的,就说琼花八仙子如果都是这样的心性胸襟,的确让人心服口服。   也怪道章宜宁人缘好,因为她情商高,想处起来极舒服。   “贺姑娘这首‘石’写得别具一格,王姑娘的‘梅’亦是意境上佳,两首自是旗鼓相当,我也分不出个好坏来,来,咱们都来看看。”他们这里不兴叫夫人太太的,就算是嫁了人,一般也称你为姑娘,关系好的就互称小字。   章宜宁说完,大家果然好奇,争相传看,一时间更热闹起来。   那位与姜彤比诗的王姑娘脸上僵硬了几下,虽章宜宁和郑嫣然都道两首诗不分伯仲各有特点,然细论起来,她拿的花的题目比对方那个石要占便宜许多,所以其实是她略逊了一筹。   王姑娘心气亦高,既觉得输了也要输个明白,所以便直接把姜彤所作之诗拿过来看。   一首看下来,也不得不承认,这贺云珍的的确确很有些功底,哪里是传言那般不通文墨之人。   琼花诗社这边是给王姑娘留了面子才这样说,王姑娘纵不太高兴,也上前跟姜彤说她做得好。   两人算是相互吹捧谦虚了一番。   王姑娘对姜彤没了疙瘩,看程琳瑶却怎么都看不顺眼,毫不留情出口讥讽。   程琳瑶脸色卡白,摇摇欲坠,一身娇弱作态,让别人看的更加不喜。   没有一点骨气,装模作样给谁看!   程琳瑶是真的没想到姜彤还会作诗,如果知道就不会送上门取给人羞辱了!   她跟着她娘长大,能识字已是不错,哪会学那么多东西,以为小地方出来的姜彤必然也是如此,然却没想到人家如此厉害。   程琳瑶白着脸走上前,强撑着笑说了一句:“表嫂大才。”   姜彤只回了一句:“谬赞。”   原本就没人跟程琳瑶搭讪,经这一遭,她是彻底出了名。   回头有那还不认识她的叫丫鬟去一打听,都知道了,哦,原来是程尚书家的庶女。   知道后转头就丢开了,程琳瑶又不是个什么人物,谁会把她放在心里。   程莹雪却异常痛快,报了大仇似的。   诗会顺利结束,姜彤带着丫鬟回了家。   马车走的不快,巧的很,路遇一辆马车,外头赶车的竟是个认得的人。   姜彤坐在里头不知道,还是对方认出了阿贵。   是的,这次出来,赶车的是阿贵,他可不放心他们少奶奶这样出来,自己跟着少爷也放心。   路上姜彤也不可能出来说话,只是让下人传了话,知道是碰上魏晔鸣了。   魏晔鸣救过她,算是恩人,姜彤就让阿贵代为问好,让他有空家来做客。   说了几句话,才离开了。   那头魏晔鸣在马车觉得有些可惜,对方没下来,没见着面。   不过也好,既然有了由头,下次就能光明正大上门。   姜彤不知人所想,她心情不错,乘着马车一路荡回了王府。   谁知道才进得门,就听到了一个让人万分惊愕的消息。   当今圣上要给卢景程赐婚!   姜彤显些没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怎么可能?   皇上难道不知道卢景程已娶妻?   简直荒谬! 第九十一章   先头姜彤真是当个笑话来听。   她一回屋, 喜儿欲言又止的, 姜彤哪能看不出, 于是就招来人过来说话, 就问出这些话来。   “你这丫头, 打哪儿听来的这些, 如何就信了?”姜彤嘴边有丝丝笑意,并没认真当回事, 她手上给剥着松子,剥好了就喂给八月吃。   喜儿面色颇有些严整以待的严肃,连个笑都无, 嗫喏了半天才道:“刚晌午那会儿子,王妃喊我过去说话,问奶奶有没有回来, 王妃那时眉头紧蹙, 面色忧愁, 一副有心事的模样,看着就不对劲。王妃也知道奶奶去参加诗会回来得晚些, 却还是遣了我过去问话,想必定是有急事要说。”   姜彤正听着呢, 见人停了, 抬头, “然后呢,还说了什么。”   喜儿手绞着帕子,咬着牙道:“王妃说等奶奶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我得了吩咐就退下了,刚走出前院,听见水榭旁有两个丫鬟在小声说话,说方才王爷匆匆回府,同王妃说什么圣上要给大少爷赐婚!”   姜彤把八月放在地上,让丫鬟带他出去玩,一边洗手一边笑说:“丫鬟们没事就爱说些无聊八卦,就这一句,哪里就值得你这幅样子,好了好了,可别操心,年纪小小,眉头在拧着都要长皱纹了。”   喜儿蹬了蹬脚,拿主子没办法。她是真觉得王妃今儿无缘无故把她叫去最后又没问什么有些不正常。   “很不用担心,等我换身衣服就去母妃。”姜彤顿了一会儿,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我也不怕。”她最后一句话声音轻,然极淡定,又仿佛里头有许多含义似的。   然姜彤却没想到,她去了之后,王妃竟然果真说了此事。   卢景程被皇上惦记上了,欲指婚。   怎么会呢?给卢景程指婚?为什么指婚?   卢景程成亲之事圣上并非不知,那又为何做这种臣子心生芥蒂之事?   姜彤脸色冷凝,心中只觉荒诞,末了,开口问了一句:“皇上欲与相公于何人赐婚,又是因何缘故?”   俞晚秋同样头疼,却王爷他们不是没拒绝过。   这事不是今日才发生,甚至之前皇上就在周成骁面前试探过,天子言说既然孩子找回,又如此出息,当为他配一门好家世一名好夫人才是。   当时周成骁直说儿子已然娶妻,替他婉言谢绝。   本以为皇上已经放弃,没想到后又召了卢景程过去说话,说其妻门庭不堪配。   天子这话当时若让外人听到,恐姜彤要沦为圈中笑柄。   卢景程心中异常凝重。   及至今日,王爷上午回家,面色有些不好,告诉俞婉秋,皇上恐怕要一意孤行。   俞婉秋心中一跳,皇上如果一定要给儿子指婚,那儿媳定然只能贬为妾室,可是这样一来委屈人家,二来定要弄得家宅不宁!   此时听得姜如此问,她叹了口气,道:“是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姜彤并不认识,故而反问。   俞婉秋跟她解释:“高安阳是长宁长公主的女儿,极得圣上宠爱,出生时就册封了郡主身份。”   “既如此得宠,为何要赐婚于相公?”这话的意思并非姜彤觉得卢景程不好,而是,在旁人眼中,卢景程身份再贵重,但他也流落在外十几年。   天下什么男子没有,难不成就找不到更优秀的了?   “据说是高安阳主动求旨,要嫁给景儿。”俞婉秋按着太阳穴。   姜彤哑然,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了,当真不明白,怎会有这种事。   卢景程呢?他知道吗?他又是怎么想的?   姜彤不知道,她神思不属地回了芳锦园。   这事肯定要看卢景程如何说。   下午,卢景程散值回来,脸色默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姜彤把屋子里的人都叫了出去,房间内只余二人。   姜彤并未像以往那样露出暖笑相迎,而是拉着对方坐下。   卢景程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珍儿你知道了。”   姜彤垂着眼睑,随后点点头,“嗯”了一声,“母妃同我说了。”   卢景程叹息一声,忽而把姜揽入怀中,抱着,一手放在她脑勺出,一下下抚摸她的长发。   “珍儿毋须担心。”   姜彤任他抱了一会儿,又反手环抱住卢景程的腰,仰起头,一子一句认真道:“相公,我担心。”   她声音软软,又好像再自言自语,“你有办法么,若皇上真的下旨呢,相公能抗旨么。”   姜彤越说,自己都越发烦躁起来。   如何可以拒绝,皇上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王爷和卢景程面前说起?   姜彤脑子里想了许多,过了会儿,忽然问道:“相公你可认识安阳郡主?”这是姜彤最奇怪的地方,对方家世好又得圣上宠爱,为何独独看中卢景程?   “未曾,我之前从没见过郡主。”卢景程皱眉,只在上次,皇上召见,远远碰上一女子,因避嫌也没说话,后来听太监说那是安阳郡主。   小说里的继室还没扯上来,反而来了个安阳郡主,姜彤心里总不那么安心,她甚至已设想,如果卢景程真的奉了圣旨要娶对方,届时自己当如何?   自请下堂给卢景程作妾当然不可能,那么,好像也只有合离一条路,带着八月离开。   好在,她一早有了准备,不会把什么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如真如此,她怕是真成了别人的盘中肉,没有一点说话的余地,姜彤苦中作乐想。   她心思自来豁达,虽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对卢景程已产生了不少好感,习惯了于他同出同进,抵足而眠。   然这说来说去选择权是在卢景程手中,端看他如何做,如果他压了姜彤的底线,最后便是心中有不舍,姜彤也会带着八月毅然离开。   自尊也不容许她有别的选择。   她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子,亦不是离开男人就无法活下去的菟丝花。   这晚,两人心中明明想了许多事,却无法对对方说出口。   相拥而眠,却谁都无法深眠。   *   那一头,被谈起的安阳郡主嘴角却勾起一道笑容。   皆因皇上已经答应她,不日就会给她和卢景程赐婚。   高府内,高安阳正在自个屋子里作画,丫鬟都被她遣至室外。   长公主进来时,高安阳恰好画完最后一比。   听见动静一抬头,道:“母亲怎么过来了?”   长公主走了过来,视线落在桌上那副山水图上,眼中诧异太过明显,“阳儿画技又精进了许多。”   高安阳只是抿唇一笑,“母亲谬赞了。”   长公主也笑了,“我儿很不必自谦。”这是长公主真心话,上次见女儿作画,虽也不错,但还缺了些意境和灵气,匠气太深,今日再看,已然是大有长进!   长公主很满意,摸了摸高安阳的头顶,又夸了夸。   随后又问:“怎么屋子里不叫人伺候?”前段时间高安阳不知什么原因染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半个月后才慢慢好转。   长公主焦心又心疼,大怒之下杖责了女儿屋子里的一干丫鬟以示惩戒。   故而,见她又是一个人呆着,生怕有什么疏忽之处,又要生病,当娘的心疼。   高安阳自那场大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有了很大变化。   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不少,性子沉稳了,昔日那些玩闹脱跳脾气也渐渐没了,越发有了高门贵女,大家闺秀的气度,让人一见就能知道此人极其优秀。   长公主内心高兴,更疼她两分,只有一处不解,不知女儿为何会看上了镇南王府那个新找回来的孩子。   就算镇南王府家世不斐,镇南王也简在帝心。可是自己女儿分毫不差,压根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就说二皇子,比女儿大三岁,乃是荣妃所出,荣妃虽不及淑贵妃受宠,但是她育有皇子,而皇上子嗣不丰,成年皇子一共只两位,乃二皇子和五皇子。另有七皇子今年七岁,八皇子更是将将才脱离襁褓,两岁稚龄而已。   长公主当年未出嫁时和荣妃关系就不错,如今瞧着二皇子似乎也对女儿有几分情谊。   长公主一开始的想法是让女儿嫁入皇家,皇上疼爱安宁,二皇子是安宁表兄,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之前女儿没答应但也没反驳,却不料这段日子显而易见地疏远了二皇子,更有,女儿竟然说看上了周家那探花郎,并去缠着皇上求他赐婚。   长公主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而高安阳呢,她焉能不知道自己母亲在想什么?   她都知道。   只是,知道却无法解释,有许多事她没办法说出来。   她不能告诉她母亲,二皇子现在看着不错,他也有争那个位子的心思,然而人不能于天斗,谁能想得到她那二表兄是个短命的,千般手段还没使出来,就已然魂归西天,上辈子高安阳嫁给他才两年就守了寡,何其命苦。   之后皇上龙体衰败,日渐病重,眼看着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如此,却让那个出生卑贱的五皇子起了心思,想要谋夺皇位,后来被皇上雷霆手段镇压下去,然自己再也支撑不了多久,只能立年仅十岁的七皇子为太子,后在弥留之际传位于他,令众位大臣辅佐。   高安阳心想,谁能想得到,现在小小的探花郎,几年之后就成了大周朝廷只手遮天的权臣!   只是唯有两件事让高安阳有些疑惑,一是上辈子压根没爆出卢景程是镇南王公子这事;二个,她不记得卢景程还有个夫人在。   不对,高安阳皱了皱眉,隐约记得卢景程是有个原配夫人的,但好像那女子是早逝之人?   怎么现在却不一样了? 第九十二章   自然没有人替高安阳解惑, 她担心还有同她一样得上天眷顾的重生之人, 心中异常不安。   高安阳自然是非常不希望还有像自己希一样的特殊之人。   她自己重生回来是以一场大病为契机, 一朝回魂就拥有了十载记忆, 发觉某些事情与前世不尽相同, 自然就赶紧调查, 想知道卢景程那个元配是怎么回事,为何她没死?还是对方也经历了离奇之事?   好在, 最后调查回来的结果并无异样之处,对方并没有生病,或是突然性格明显变化。   高安阳总算松了一口气。   心道还好唯有自己是得老天爷眷顾的人。   这股担忧消下去之后, 高安阳认为或许是自己的重生才令得某些事有了些许改变。   不足为奇。   病好之后,她开始安排自己的计划,上辈子嫁给二皇子凄苦半生, 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跳进二皇子的大坑, 故而, 高安阳开始不着痕迹地疏远二皇子。   至于卢景程的前妻,高安阳并没太放在眼里, 既然她上辈子早死,这辈子定也活不长。   想到此处, 高安阳嘴边又勾出一个笑来。   就算不死又如何, 只需等圣上圣旨一下, 那人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须要“退位让贤”。   又把心诸多事宜重头到尾捋了一遍,高安阳才长长嘘出一口气。   一副胸有成竹的坚定模样, 这辈子,她定要站在万人之上,让谁也不能欺辱!   是的,高安阳早已经看到了权势带来的好处,只有手握权势才能够为所欲为!才能仰着头看人!   上辈子王妃只当了两三年,二皇子离奇大病死亡之后,他这一支彻底倒下,手中辛苦经营的势力全被五皇子收归己用。又因二皇子五皇子两人素来面和心不合,仇恨由来已久,五皇子得势后,二皇子府的日子变得极为难过,五皇子心胸狭窄,任由他府中女眷三五不时过来欺辱高安阳。   彼时圣上圣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日薄西山,朝中隐隐开始动乱,除去母族卑贱的五皇子,七八两位皇子的外家也开始起了心思,纷纷有所动作。   后来就是卢景程那一派手段强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七皇子推上了皇位,然皇上年幼,无法亲政,朝堂完全把握在卢景程手中,使之成了当之无愧的权臣。   那时候高安阳在二王府里活得卑微,而母家又因为先皇的薨逝而式微。   后来她想了许久也未曾想通,出生低微的卢景程为何能够走到这一步?为何能成为整个大周朝最有权势的人物?而她出生如此高贵为何最落得个守活寡的凄苦下场?   高安阳上辈子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闭眼的前一刻,她心底涌现出巨大的不甘和怨恨!   至直再睁眼,发现自己重回了十五岁的时候,她几乎没仰天长笑!   发现自己得以再活一回,高安阳只觉得是老天也看不过上辈子的凄惨,才给叫自己一个机会。   是以,她养病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这次该走什么路,二皇子是绝计不能再嫁的。   而几年之后,大周朝最厉害最有权势的人不是傀儡似的小皇帝而是内阁首府卢景程。   高安阳其实对卢景程并不熟悉,上辈子亦没见过两面,所知一切都是从府中丫鬟口耳传听来的。   但无疑,卢景程是一个好对象,如果嫁给他,高安阳想要的美好生活全部可以得到。   到没想到在她派人去打探卢景程后,吃惊地发现卢景程竟然成了镇南王的儿子!   这消息简直太让人惊诧!   高安阳内心极为震颤,然等平静下来,她开始细细想着前世的一些事。   前世她一直想不通一个贫贱出生的人如何能走到那个位置,如今看来,会不会是他上辈子呢认回了镇南王府,只是一直隐而不说,镇南王在背后暗暗推助他上位?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高安阳尽量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兴奋之情。   如卢景程是镇南王的儿子的话,那么他身上就流有皇室血脉。上辈子高安阳早逝不知道大周朝后来如何了,但卢景程既然是宗室弟子,手上又有滔天权势,未尝不能取小皇帝而代之!   想明白了一切,高安阳更加坚定了要嫁给卢景程的决心。   只有嫁给他,自己后半生才能高枕无忧,享尽荣华富贵!   之后高安阳几次进宫,开口求皇上说自己心悦卢景程,想让皇上赐婚。   因为长公主的缘故,皇上广小宠爱这个外甥女,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一般都会答应。   先前他也考虑到对方已经娶妻,奈何高安阳苦苦哀求,皇上又问了镇南王,镇南王拒绝了,皇上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之后又召卢景程来说话,那时语言中已经带有隐隐的强势。   高安阳心中有谱,知道皇上早晚会下旨,皆因周成骁父子二人相继拒绝,皇上内心早有不满。只等她添最后一把火就可成事。   *   姜彤不知是有了重生之人捣乱,经过前几日的心烦意乱,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担心也无用,反不去淡定一些,做好自己事。   如果说姜彤这边最近气氛不太好,二房那边简直是幸灾乐祸。   赵夫人看着俞婉秋心绪不宁她就高兴。   反倒是周芸曦并不那么高兴,赵夫人纳罕就,问她怎么回事。   周芸曦当然不是替姜彤不值打抱不平,冷着脸道:“那个贺云珍不算什么,休了也就休了,但是娘你也不想想,皇上要给周景程指婚,指的还是高阳郡主,谁不知道长公主圣宠在握,若高阳郡主真的嫁到了王府,哪里还有我们二房站脚的地方!”   赵夫人怎么会没想过,她当然想过,之前何尝不担心,甚至早已经去找了老太太商谈过。   还是老太太棋高一着,说圣旨既然不能反抗,便只有从别处着手。   现在她们反而要庆幸卢景程和姜彤感情好,等高安阳横插一脚,两人势必会出出问题,势同水火丝毫不夸张。   贺云珍本是元配,现在却要给高安阳让位,是个人都不回甘心。   别小看女人嫉妒心和后宅阴死手段。孙氏对此对此阴阴一笑。   此时赵夫人听了女儿的话,就把自己孙氏的心思说了出来,道:“曦儿且不必担心,只要贺云珍那丫头被降为妾室,其心必定怀有怨恨,而她已经育有一子又得很卢景程宠爱,安阳郡主身份尊贵势大不好欺负,如此两方必定对立起来,到时候大房那边势必不再安宁,还我们就能从中有所动作有所谋划。”   周芸曦听她娘真的一说,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勉强心情好了点。   其实圣上早指婚这事毕竟还没拿到摆到明面上来,更关乎郡主,更不能随意乱说。   赵夫人他们能知道这些,是因为周二公子周名辉在太子那里听到了点风声,遂回来告诉了孙氏赵夫人她们。   二房倒是好打算,却他们丝毫不懂姜彤,她们的眼里姜彤必要吃了这个亏然,后同郡主两不想容。   却又怎知,如若最后皇上真的不管不顾给卢景程指婚,姜彤绝不会留在王府,绝不会给卢景程做妾室。   她有钱有房有地,更有谋生的生意,何须委屈自己!   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只会抱着八月,带着喜儿慧儿洒脱而去。 第九十三章   这日一早, 天下起了雨, 外头有些阴沉。   春雨缠绵, 丝丝润泽万物, 飘落在下来经由屋檐流下绘成一根细细的线, 又落在青石板上淌湿了地面。   小三合巷属于城东, 这一片住的也是官宦人家,治安好的很。   这会儿刚过了午时, 一般人家都也用过了午食。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从远处驶来进小三合巷,停在了一户李宅侧门旁边。   这路面不宽,大约刚容得下一辆马车经过, 周边都是高墙,这一块都是紧挨着的住宅。   那李宅的侧门外站着一个东张西望的小厮,见那辆青布马车过来, 眼睛一亮, 赶紧迎了上去。   马车帘子打起, 一位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的男子下得车来。   那小子机灵, 跪下打了个千儿,嘴里热络道:“少爷您终于来了!快进去吧, 老太太老爷和都等着呢。”   这男人周身气质冷淡, 只瞥了小厮一眼, 只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带路。”   小厮心惊于少爷的气势,一时间也不再多话,弓着腰引人进去。   天色又阴沉了些, 雨势虽不见大,却也让人不舒服,只一出屋子,鞋子就要踩一脚的污泥水。   李家的寿康院里。   此时,正中间正坐着年近六十的李老太太,左边上首是李老爷李长兴,他旁边坐着的的自然是其夫人孟氏。   右边上首是李家二老爷,李长兴的胞弟,旁边是他夫人邹氏,再下面一位是二老爷和邹氏生的儿子和儿媳。   然后老夫人旁边站着四个姑娘,年龄不一,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   李长兴一派淡然的模样,他夫人孟氏却是板着一副面孔,二房人更是心思各异。   不多时,又丫鬟来报,大少爷过来了。   听到这个称呼,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李长兴露出一个微笑,孟氏的脸色不那么好看。   穿着一身玄色衣服的青年,嘴角勾着一股不可一世的笑,缓缓走了进来。   他眼睛一扫眼前这些人,眼睛里迸出一道幽光,然后从容不迫地叫了人。   李长兴一脸兴慰,道:“好,回来了就好了,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以后你就住在明德院。”   这青年正是周名瑄,他和陈桂香早已经从青阳郡来了京城。   不过没直接来李府,而是先找机会给李长兴容了一封信过去。   李长兴急于认回儿子,既然随了他的意思,两人私下见面,慢慢将一切商谈妥当。   对于自己儿子是前镇南王世子这件事,李长兴心中感觉尤为复杂,夕日见面还要毕恭毕敬对这个周世子行礼,一转眼,就被告知这位是十八年前的那个孩子。   李长兴自然不会偏听偏信,叫来陈桂香问了个明明白白。   关乎儿子前程,陈桂香此时哪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此将当年自己形事全部和盘托出。   随后李长兴又派心腹去万安县调查,所得结果和对方口述分毫不差。   再想到最近关于镇南王府找回孩子诸多传言,这事哪里还会有假。   李长兴脑中飞速想过许多利益关系,面上已经着手安排起周名瑄认祖一系列事宜。   儿子是一定要认回来的,嫡出长子因腿上落下残疾后人就废了,终日浑噩度日,完全指望不上。   然李长兴子嗣单薄,除了嫡妻生的嫡子,他膝下连个庶子都无。   如此才会想起来十几年前被遣送走的元配,对方当时已怀有身孕这事他知道,待派人一打听,得知陈氏当初生下的是个儿子,李长兴心中惊喜,自然要千方百计将儿子认回来。   他千辛万苦攒下的家业可不能便宜二房。   周名瑄当过十八年王府世子,撇开心中那你丁点古怪之意后,李长兴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是件不错的事。   当他见到对方第一眼时就知道。   周名瑄气势惊人,满身散发出来都是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贵族气息。   这绝对是世家大族才能养出来气派,一举一动之间皆有气度,让人不敢小看。   更兼之,李长兴暗暗观察此子,发现他虽一夕之间从高贵的世子沦落为贫穷百姓,眉间却并无多少狭隘阴郁,更没有一蹶不振。   再比之嫡子,不过跛了一足,却已然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周名瑄优秀太多。   李长兴面上风雨不动,只带着淡淡的笑意,跟周名瑄谈起认祖归宗的事。   周名瑄没有反驳,而是挑了挑眉,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安置陈桂香。   李远江沉吟半晌,才道:“她必是不能再进府,我会置办一座宅子放于她名下,买几个下伺候她,保证她下半安枕无忧。另我会给她安排一个身份,让母亲认她做干女儿,到时若她挂念你,亦可进府探望。”   周名瑄勾了勾嘴角,没反驳,算是答应。   李长兴不由庆幸,幸亏此子不是由陈氏养大,对她也并无母子深情,是以处理起来也方便。   李长兴办事效率不错,这事转身回府就通知众人,不管别人做何想法,回家祭祖上族谱事宜丝毫不耽搁,看定了日子,一家人坐船就回了祖籍。   办妥这件事后,众人才返回京中。   在此之前,周名瑄并没有急着回李府,今日是他回府的日子。   周名瑄和李府的人没什么感情,不过是他需要一个身份,而李长兴也需要一个更好的继承人而已。   如此,周名瑄改了姓,叫做李名瑄。   李长兴以为周名瑄心性坚韧,其实却是他后来想通了看开了,当初一无所有被人侍卫待会万安县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心念具无,万分颓丧。   但,人总归是要好好活着不是。   李名瑄笑得肆无忌惮。   李名瑄没想,自己会又一次碰到了卢景程的夫人。   姜彤是坐了轿子出来的,尽管外面下着雨,因为不想耽搁事,她还是走了一趟。   前日书肆李老板来了信,问姜彤是不是可再发一套试卷一套资料。   姜彤来京城之前就同他说过地址,让他有事就寄信,两人的合作关系尤在,姜彤不可能在自己试卷资料打响名号之后就断了这门生意。   之前出了几套试卷和资料,一直到现在都还特别畅销,姜彤手头也在继续规整收集资料,之前她带出两个人,不过因为来了京城不便带过来,就让他们留在李老板身边做事。   新的试卷已经准备了许久,但是还没弄完,近来卢景程那事让她分心不少,头疼得厉害。   那头就搁置了。   直到今日又收到李老板的信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叠银票。   姜彤让喜儿把银票收起来,抚了抚额,强迫自己将脑中烦人的事情丢开,起身出了门。   她需要查许多资料,所以又要买一批书。   王府书房里虽有不少书籍,不过一来她所需要的不是那些珍本善本孤本,王府里不定有她要的,更不定齐全;二来姜彤看书记笔记时习惯在书上标记注解随意翻阅,所以书籍最好是自己的,若是别人的岂不是畏手畏脚这不能碰那不能碰?   想好了也不想耽搁,姜彤列了个书条子带着丫鬟出了门。   京中书馆书肆不知凡几,姜彤询问了下人,选定了一个不错的。   到了地方,喜儿先下来,撑开油纸伞才扶着自家奶奶下来。   李名瑄就是在这时,隔着一条道,他站在对面,却看见到了姜彤。   他之前只见过姜彤一面,却印象很深刻故而很快就认出她来。   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书馆。   她去书馆买书?李名瑄挑眉。   比起姜彤对京中还多有不熟,李名瑄自小在这里长大。   回到京城便如鱼儿回到水里,无一处不是他熟悉的。   李名瑄出了会儿神,思绪回转,直接踏着步子往那书馆而去。   姜彤如今买书,已不是当初那样什么都不懂,她看得多了,懂得多了,找起自己需要的书更是得心应手。   书馆里依旧起来男人多女人少,不过也不奇怪,姜彤挑书挑得快,内容更是五花八门,老板高兴,因着书重她又买得多,老板说可以叫人帮她送回去,姜彤自然不会拒绝。   却是在看书的时候,姜彤总觉得有一道逼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然待她转头望过去,又没发现什么。   “难道是我最近心神不宁以至于太敏感?”姜彤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   随后又揉了揉太阳穴,给老板留下一个地址,让人稍后将书送过去即可。   等姜彤走了,李名瑄才晃身出来。   盯着姜彤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而另一头,高安阳让自己母亲,常宁长公主去了皇宫。   长公主和皇上谈了许久,出来后带着满脸笑容。   事情成了。   皇上答应不日就会给郡主和卢景程赐婚。   长公主回去即刻把这事告诉女儿,高安阳也舒心地笑了出来。   而长公主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女儿,是否真的在梦中能到那些事?   毕竟在她眼里,娶过妻的卢景程配不上自己女儿。   高安阳为了劝服母亲答应自己这桩婚事,半真半假编了个做梦的事出来,说梦中卢景程命格贵不可言,将来大有出息;二皇子却是有命无运,最终落了个含恨早亡的下场。   她当时把这事说给长公主听的时候,长公主惊得和什么似的,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嘴巴,唯恐她再说出让人胆战心惊的话来。   起先长公主并不信,然等高安阳将“梦中”的细节一一赘述,长公主无法淡定了。   无他,如果真的是个梦,怎么能会那么清楚,甚至连哪日发生了什么都清清楚楚。   随着高安阳言辞间的笃定,长公主也渐渐动摇,开始相信女儿梦到的诸多事。   一旦接受,她就得女儿是个有福之人,这定是上天给的预警。   是以女儿想要嫁给周景程,长公主自然要帮着策划。   高安阳轻松一笑,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多谢母亲。”   “乖女儿,跟娘说什么谢。”   她们母女二人高兴,却全然没想过姜彤,人家是卢景程明媒正娶的娘子,为何要给你让位?   做了抢人相公的事竟然还能如此心安理得。   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那边,姜彤心买了许多书回来,转身就投到编试卷的大业中去。   就是八月缠着也不理,让他边儿玩去。   这天晚上,卢景程抱着人不肯放手。   “不许再过去,天黑了。”   姜彤笑了,她珍只是开个玩笑,谁会真的点着灯看书,明天又不是不天亮。   今日卢景程回家的时候,姜彤还埋首在书房中,听下人说午食都没用。   卢景程沉着脸过去,亲自将她的笔丢开,直接抱着人出来。   姜彤挣不过,靠在他怀中叹了几口气,由着他抱着。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随后,卢景程压着姜彤一起沐浴。   大半个时辰后才抱着眼角泛红娇软无力的人上了床。   姜彤浑身透着粉红,眼神稍微有些迷离,似乎没回过神,一头长发湿漉漉散开在身后。   卢景程拿了小衣小裤亲自给人穿上,又拿了干帕子给她绞发。   姜彤软着身体靠在他怀中由他伺候,办眯着眼睛拿手中把玩着卢景程身前一束半干的长发。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开口说道:“相公,你是不是,拒绝不了皇上的赐婚了。”   头上那双拿帕子手一顿,最后又在她后脑勺上擦了擦,低沉的声音想起:“不会,我不会娶别人,珍儿。”   姜彤笑也笑不出来,只能一而再地叹气。   过了许久,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又反身趴在他身上抱住他。   “我让你为难了吗?”   卢景程低头,撷住她柔软的唇瓣,吮吸啃咬。   两人额头挨着额头,皮肉挨着皮肉,气息交融。   半晌,听得男人沉闷沙哑的声音:“我若为难,珍儿莫非要自请下堂?”   他这话暗藏着极度危险,漆黑的眼珠一瞬不错地盯着姜彤。   姜彤就笑了,清铃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似有些轻松愉悦。   只听她一字一道:“怎么会。” 第九十四章   姜彤不是遇到个事儿就先想着退缩或躲起来的性子。   先头她心里会烦, 是因为知道这古代有时候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皇权至上, 皇帝权利高于一切。所以皇上要给你指婚, 你真没办法。   抗旨不遵吗?   恐怕要连累整个家族都遭殃, 天威难测这话真不是开玩笑的。   说句不好听的, 皇上他就是光明正害你, 你不止没处反驳,还得跪下磕头谢恩。   他让你死你就死, 让你活你就活。   封建专制中央集权的时代就是这么可怕。   别看镇南王府好像受皇帝重用,但到底周成骁是臣子,是不能违逆对方。   因身份敏感, 更容易引起帝王猜忌,所以这个位置上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周成骁因赐婚这事已经驳过皇帝一回,恐怕皇上心里要已经有了意见。   相比起这个王爷, 皇上对常宁长公主才是真的亲厚, 连带安阳郡主也极受宠, 甚至比宫里某些母妃不显的公主更要得势些。   嫡亲外甥女的一桩婚事皇上自己不能做主接连受到反驳,他如何能高兴?   等到长公主再亲自来皇宫一趟, 陪皇上吃了一盏茶,用了些糕点, 事态就更变了。   她也没说别的, 就和皇上一起回忆了小时候和母妃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静妃不受宠,他们母子三人总会受到欺负,常宁作为姐姐, 最是护着自己弟弟,有了好东西也只想着留给对方。   两人不知不觉越说越多,皇上心头一时诸多感慨,又想起早早殇逝的母后,更为思念。   现他也只有常宁这一个长姐,便越发和蔼起来。   长公主眼里却挂着一抹愁容,皇上见了自己会询问。   长公主便长叹一口气,缓缓道:“还不是安阳,哎,是我这当娘的没教好她,都是我的过错。却安阳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肉,看着她难过我却毫无办法,怎么能不忧心呢。她一个姑娘家豁出去脸面不要告诉我自己看上周王府那个探花郎,可是那孩子早已娶得妻子,我如何能能让安阳去当妾室坠了皇家名声,可安阳于此事上倔得很,哭着求我,这孩子真是我上辈子的孽债,打骂舍不得,我还没动作她就自己先绝食起来,皇上你说,这该如何是好?”长公主感情丰沛,说得心疼,甚至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高安阳是长公主的嫡幼女,自小就得皇上偏爱,她有一半时间是在皇宫里长大的。   皇上对她的疼爱不作假,一听活泼可爱的外甥女如今这样,对镇南王他们越发不满起来。   认为卢景程不识相,他这里想给他配一门好亲事,他们却拒绝得如此干脆!   又才和长公主回忆了下往昔,正是对长姐感情柔软的时候,听到这些话,直接冷冷哼了一声,道:   “成骁到底太过纵容小儿,周景程是不错,安阳许给他却是他高攀了!”   长公主却苦笑一声,“皆因周景程那孩子已经娶了妻,想来他是个长情的,不愿意委屈了对方。”   这话听着像是给周景程解释,但长公主岂能不了解皇上,自个儿的亲弟弟?   皇上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什么都没有只凭一张脸迷惑男人的女子。   当年先帝专宠的陈贵妃,陈贵妃是先帝南寻时带回来的一位女子,此人贫门陋户出身,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却仗着一张脸蛋勾住了先皇,使之专宠她一人。   陈贵妃有宠,在后宫嚣张跋扈,皇帝生母静妃也时常受其欺辱。   且看现在皇上的后宫,高位妃嫔俱是世家贵女。连宠幸宫女这种事更是极少发生,皆因皇帝骨子里厌恶这类身份低微无才无德的女子。   现在姜彤在他眼中就成了这种人。   卢景程现在是王府公子,之后还要被册封为世子。长公主这一番话就让皇上恶了姜彤,觉得姜彤为了把住卢景程,手段不少。   “那女子如今却配不得周小子,既然错了便要扳正回来。”   如果长公主没说那些,皇上给高安阳赐婚,也能让姜彤当个妾室。   而现在,想着周景程被对方勾了心思,这样的人绝计不能再留,留下来也是给安阳找麻烦。   心念一转间见就有了主意。   一边跟常宁说毋须担心,回去让安阳养好身体,自己必会叫她如愿。   如此,长公主才满意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皇上贴身伺候的公公拿着圣旨,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往镇南王府而来。   俞婉秋最早收到消息,眉头一皱就没松开,却也只能让丫鬟帮她换好衣裳,然后让人去把姜彤叫过来,两人带着丫鬟,摆香案接旨。   二房人也都过来了,孙氏站在最前头,俞婉秋和赵夫人分别在左右两边,姜彤略后一步。   然后一同跪下。   俞婉秋奇怪的是圣旨怎么挑在这个时候。   王爷和景程都还未归家。   那太监扫了一眼,见人都在,第一句话是让“贺氏”接旨。   姜彤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俞婉秋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众人皆低头屏声敛气,低着脑袋。   那太监可不管别人是什么反应表情,摊开圣旨,尖声利气念了起来。   ……   念完后,就对着姜彤说:“接旨吧。”   俞婉秋脸上有愤怒之色,手都气得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彤心中一片漠然,脸色沉寂又严肃。   只能伸手接下圣旨。   那公公一笑,“陛下仁慈,给夫人三日时间,夫人早早收拾东西,大后日自有侍卫来送夫人过去。”   说完这话,一群人这才走了。   姜彤没得精力和一众心思不明的人纠缠,向俞婉秋说了几句后,便带着喜儿先行回了芳锦园。   一回了院子,喜儿就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小姐,怎么办啊!咱们怎么办啊?”她一急起便又叫了小姐,“圣上怎能如此,如此不讲理!”喜儿只顾着哭,因着是皇上,她也不敢骂。   姜彤将那明黄圣旨随意扔在桌上,心中冷笑,就凭他是皇上啊,这天下的主子,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圣旨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孝康端太后生辰及至,圣上近日得生母入梦,醒后异常思念,遂择令一人至太元观给先太后诵经祈福,钦天监测算了八字五行,找出相合一人,乃是镇南王府大少奶奶贺氏,由此敕书贺氏为太初真人,令其不日前往太元观。   为了孝康端太后祈福。   让人出家当道士,这叫什么事?   姜彤无言以对,卢景程的赐婚圣旨没来,却先给自己下了旨,急着把她弄走。   姜彤能怎么办,她让喜儿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房间思索良久。   晚上卢景程归来,芳锦园里静悄悄的。   无一人喧闹,便是连脚步声也比往日轻了三分。   主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卢景程推门走了进去。   已是傍晚,天色全黑,屋子里点了两盏灯。   姜彤支着下巴,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眼睛里露出少有的迷茫之色,秀眉轻锁。   卢景程脚步顿住,站在门处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他才叫了一声:“珍儿。”   “嗯?”听见声音姜彤轻应,随后转过头来,“相公回来啦。”   卢景程走过来,坐下来,抚她的头发,“我不会叫你去的,索性不过一个功名,不过一个世子之位,原就没有,如今亦不必要。”   姜彤听他这么说,凑过去,挨在他怀中,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没用,圣旨是给我的,不是给你的,而我,也没本事抗旨不遵。”   别人是刀,她是砧板上的肉。这才是让人无比烦躁的地方。   反抗不了,丁点反抗不了。   就因为权利,没有权利,就任别人宰割,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做,也有麻烦找上身。   卢景程怎么能带着她走?   姜彤不相信他可以抛开一切,不是怀疑卢景程对她又感情,只是这段感情也还没到为之放弃一切的地步,况且其中还参杂着别的事,不是说嘴巴一张一合就能做决定的。   这并没有什么,姜彤心里不会生气,就是她自己,如果和卢景程易位而处的话,也不定会比他做得好。   她凑过去亲了会儿卢景程,两人像小动物般交颈亲昵,舔舐亲咬彼此。   几息后分开,姜彤声音轻慢,说:“或许是我们彼此之间差了一点缘分,便注定了要分开,亦无法强求。”   “怎会,你我之间从来不差缘分。”卢景程忽而低声笑了,随后面容有些莫名的变化,“珍儿,你若逃不开去太元观,为夫亲自送你去。”   姜彤一挑眉,觉得卢景程心里有些什么想法。   她不过问更加不会阻止,说她不厌恶那位皇帝是不可能的。   随意插手改变别人的生活,无比败坏感官。   皇帝?抱歉,她尊敬不起来,惧怕不起来。   卢景程就算给他们找事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还有长公主和安阳郡主,别说姜彤无故牵连,她就是跟着讨厌骂人又怎么样?   明知道卢景程成了亲还要横插一脚,不是有病?不是找骂?   姜彤真是太久没厌恶什么人了,托那几位的福,现在黑名单多了三个人。   “对了,相公,八月我得带上他。”姜彤想起来,扯了扯卢景程的衣服,说道。   卢景程抱着她坐在腿上,“自然,不知八月,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全部带上。”   姜彤看了卢景程好几眼。 第九十五章   姜彤平白无故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皆因那些人压根没有将她当回事。在他们眼中, 姜彤就是可以随便摆布的存在。   换做谁被如此欺辱, 会不恨?能甘心?   安阳郡主看上了别人的男人, 就能不顾一切抢走?   说实话, 姜彤觉得能做出这种事的皇帝亦不过尔尔。   经此一事, 她对那些皇家人没有丁点好感。   方才在卢景程面前很有些示弱,没别的原因, 就是想让卢景程感受下自己情绪,最好也能对皇上安阳郡主等人厌恶。   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用说, 接下来皇上就该下旨让卢景程娶那位郡主了。   姜彤不是以怨报德的圣母,人家害她她还要上赶着还原谅。   没这么好的修养!   姜彤现在没哭没闹,然不可否认她被人瞬间搅乱了以后的人生。   她不甘心。   没报复没反抗只是因为没能力。   越想越要叹气, 姜彤想, 若是换一个姑娘过来经历此番故事说不得就该狠哭大闹了。   皇家欺人太甚, 抢人丈夫不算还将人扫地出门,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去做那道姑, 着实让人恶心。   *   “相公,我猜大约毋须几日另一道圣旨就要下来, 届时相公就要再娶新嫁娘了。”姜彤语气轻飘。   卢景程现在不愿意, 可是他终究还是违逆不了皇权要娶别的女人。   他能记得自己几日?   姜彤出家做了道士, 还是被下了圣旨去的,这在别人眼里就是废了。   没有以后。   姜彤心里又涌出一股又一股的烦躁。她凭什么就要被人一句话决定以后的人生?   而卢景程想听到姜彤那话想起那位郡主,眉眼间就涌现出一阵厌恶。   “珍儿——”他想说些什么, 却又觉得说的再多都像是空话,像敷衍狡辩之词。   他没保护好夫人,答应过姜彤会保护她却一样都没做到。   卢景程亦烦躁。   姜彤想或许他们真的就缘尽于此了也说不定,卢景程的为官路才刚开始,他还要往前走。   小说里她娶了高官之女,仕途大致上是一帆风顺的,现如今自己成元配活过来,高官之女是不用娶了,却没想又蹦出来一个郡主要嫁给他。   本朝没有驸马郡马不能做官的规定,卢景程的前程应该还是一帆风顺的。   只是自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姜彤嘲讽一笑。   这天晚上姜彤思绪不宁,半宿无眠。   第二天一早周家父子就去了皇宫。   下朝之后,周成骁直去南书房求见了皇上,两人在屋内谈了许久,最后皇上摔了一盏茶,又斥责了镇南王一顿,然后将人撵了出来。   后又有卢景程求见皇上,皇上直接不见。   两人这一遭,在皇帝眼中看来,更加认定姜彤是一个祸害,自己留她一条小命已经是宽容!   这两日,镇南王府气氛很不好。   谁不知道大少奶奶被圣上下旨敕书为道士,不日就要离开,以后她再不是王府的少奶奶,当了道士这一辈子算是废了。   正院,王妃叫姜彤过去说话,俞婉秋自觉愧对姜彤,她却没办法改变这事,王爷去求了皇上,不止没让对方收回成命反而遭了一顿骂。   俞婉秋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姜彤一眼就看懂。   心中微叹,然后道:“我都知道,此事不关王府,也无关母妃,母妃毋须伤心自责,各人自有各人缘法,圣上有命,我等升斗小民自然无有不从。”   最后一句话极尽讽刺,但俞婉秋也无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这事原本就是帝王荒唐,害得一个无辜女子至此。   俞婉秋愁眉不展:“是我们王府害了你,是景儿辜负了你。”   姜彤低头不再言语。   *   芳锦园内一片乌云遮顶,过了一天大家还是不愿意相信。   喜儿昨日哭了一场,好在今日不哭了。   她想通了,心想无论如何自己是要跟着小姐伺候小姐的。   姜彤从王妃院子里回来,不多时,把贴身伺候的丫鬟们都叫了过来。   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管大家有没有回过神。   “大家也都知晓了,再过两日,我就要去太元观给先太后祈福,你们——”她顿了顿,准备继续说,就被喜儿抢了先。   “我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慧儿赶紧也跟着表态,“我也是,我可是不能离开小姐的!”   姜彤被她俩一打断倒笑了起来,道:“好,你们是我的人,自然都跟着我。”   才说完,后头又有两个都说要跟着奶奶去太元观。   后说话的两个丫鬟也是姜彤从青阳郡带过来的。   她们当初被姜彤买下,调教了一段时日后就让跟着奶娘一起照顾八月,这几年下来也没出什么乱子,都是听话懂事的。   姜彤听她们这么说也着实松了一口气,毕竟八月还小,离不得人,如果现在换人,小孩子不适应也是麻烦事。   好在这几个都还心甘情愿跟着她,如若不然,尽管手上虽有她们的卖身契,但若这些年岁不大的姑娘主观上不愿,就算勉强了她们,再让她们照顾八月又岂能安心?   剩下的一些人,都是过来京城才买的或是妃给的。她们个个低着头,显然是表明态度,不想跟着姜彤走。   这也是人之常情姜彤并不生气,有身契在她这里的之后一并交给王妃就是。   至于外院的十几粗使丫鬟就更不说,原就是王府的人,她也从没打算要。   所以就是带喜儿她们四个,姜彤想了想,那太元观不知是个什么地方?要去陌生的地方,身边只带几个丫鬟,她不放心。如此就打算把阿贵元宝一同带上,阿贵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这两年又长大了,身板壮实能顶事,元宝也是当初在青阳郡的时候添的,他嘴巴能说会道,性子最是活络不过,但很衷心。   他们俩一直是给姜彤跑外头的事,现在姜彤要去太元观,手上没人更要带着,她去了那道观,手下的生意还得继续做呢。   再则带上两个男仆也壮胆,别出门在外叫人欺负了。   安排好了人员问题,再就是她的家当问题。   事情既已无法更改,姜彤不是会哭哭啼啼等到时日子等人家直接把她送去道观。   到时候身上啥也没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哭都没处哭。   时间不多,当然是要尽快收拾。   还好来京中时日不长姜彤没来得及置什么产业,田地铺子都没有,倒省了不少事,不然就这两三天功夫,还真来不及处理。   往妆奁上一瞧,姜彤又叹了口气,她首饰有好几匣,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姜彤也一样,她内个月都要添置个一两支头钗或者耳坠耳铛。   还有王妃送的,卢景程的送的。   大大小小的匣子一并拿出来,全打开,金簪子金步摇玉簪子,各色手镯项链,不整理不知道,她首饰真不少。   却两天后就要去当道姑了。姜彤不自觉想了想道姑的形象。   大概是要束高冠穿道袍?   金银等首饰以后怕是用不上,各种漂亮鲜艳的裙子大概也都绝缘了。   如此,姜彤忍不住再次在心底将那皇上再骂了几遍。   叫来喜儿和慧儿,让她俩把自己的首饰钗环全部拿去当掉。   喜儿一听差点又要哭出来,慧儿也是红了眼眶。   圣旨下来之后姜彤在她们面前一下都没失态过,该如何如何,镇定平淡。   她们几个哭了一会儿缓过来安慰自己没什么,现在见小姐把东西让她们处理,才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小姐以后真的要成为道姑了!   两个丫头再姜彤面前还绷着,一面应是,一面拿了东西出去。   到外头才哭出来,又默默擦眼泪,发泄玩就去把小姐吩咐的事情办好。   各类衣裙不能穿,里头衣裳却没人管,姜彤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她自己不准备去了道观什么都没有怕就只能穿旁人旧衣服。   她不会委屈自己,内里贴身小衣都是好料子,以后不知道方不方便出来,反正姜彤把现有的都收拾出来,不少都是新的还未上过身,全部装在一个箱笼里,还有鞋子,捡那没穿过的素色的鞋子也是十几双另放一个箱子。   这些都是日日要穿的,自然早早先打算好,喜儿慧儿针线功夫都是一把好手,她这些贴身衣服全是两人平时做下的。   内衫小衣鞋子都有了,今后要穿的道袍姜彤自然也没忘记,这个没有只能让人定做,一气儿定了六套,直接给了地址,让人家到时候给送去太元观。   白天收拾了一天,傍晚姜彤又把四个丫鬟叫过来,说了许多事,让她们将自己东西都整理好,又一人给了五两银子,把自己缺的东西都买补上。   只一天时间,如今再看这房间,妆奁里几乎空了,只留下两根一白一青两根簪子,以后束发用。   别的,就不用想了。   姜彤把玩着簪子,心想,搞不好以后要戴木簪?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   这几日姜彤在别人眼里竟是出乎意料的正常,神情态度坦然自若。   不正常的反而是卢景程,周身气质冷若冰霜,脸色黑沉。没一个人敢接近触他的霉头。   等到姜彤要走的这天,卢景程直接向常馆告了假。   皇宫里果然派了一队六个侍卫过来,请姜彤出发。   姜彤表情淡然,带着四个丫鬟两个小子,箱笼数个,一一搬上马车。   那侍卫之首见这阵仗皱了皱眉,然抬头见卢景程站在旁边,到底没开口。   姜彤走之前,俞婉秋塞了她一片两银票,周成骁也是,她俱都收了。   卢景程自不必说,他在姜彤面前才有了个正常模样,叫她且忍一段时间,遇事就让阿贵来告诉他。   姜彤任他握了一会手,旋即,转身上车,喜儿抱着八月一同坐进去,卢景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姜彤马车旁边。   八月看这么多人,还以为是出去玩,高兴的不行,时而还要掀开马车帘子,稚声稚气跟他爹爹说话。   六个侍卫领头骑马走在前,后面跟着两辆马车,缓缓而行。   不快不慢出了城门,往太元观方向而去。 第九十六章 安置   从得知自己逃不脱去做道姑的命后, 姜彤就理智地着手准备各种东西, 争取到时不至于两眼茫然, 缺这缺那。   且她还让卢景程帮着打听了太元观。   细说起来这太元观建观至今有百来年历史, 当初也有香火鼎盛的时候。   众所周知大周朝圣祖起于微末, 乃贫苦出身, 从小在乱世里挣扎求生,青年时期机缘巧合加入了一支队伍, 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而这些同太元观有何种关系呢?   却是据传闻圣祖无父无母,流浪长大,幼时常靠一道观接济勉强讨些吃的填肚子, 安然长大。后打得这天下,平息战火后,定都上京。   年老时, 无意在京中发现了一所道观, 就是这太元观, 太元观和当初圣祖幼时寄活的道观竟巧合地是同一个名字。   因着这个缘分,圣祖对此观心生好感, 提笔给太元观赐下三个御字,命人做成匾额, 挂在道观门口。   太元观只是个小观, 位置也很偏僻, 但因为圣上亲临赐字,那年香火就多了起来。   圣祖在世时,太元观香火鼎盛, 每日香客络绎不绝,因着这个,道观后面甚至还扩建了许多。   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元观修整扩建之后,圣祖再没去过太元观一次。   再后来,圣祖薨逝,新帝继位,渐渐地,太元观这所地处偏僻的小道观开始归于平静,没落。   到如今,有心打听的人还能知道太元观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日子,老一些的人记得些许,但更多的人却不知其名。   后又因佛教兴盛,许多佛寺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道观愈加地凋零。现京城里香火最旺的乃是崇明寺,崇明寺寺内供奉十二佛,寺院极大,僧侣众多。   谁人不知道孝康端太后的长命灯常年在崇明寺供奉着,每日自有高僧念经祈福。   说甚让姜彤太后祈福,不过是一个借口,好将人打发掉罢了。   姜彤坐在马车上,仔细捋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太元观信息,心情倒没什么波动,左右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这一趟路途一走就是两个时辰,不得不说太元观位置实在有些偏僻,这也莫怪城里人不爱来此,想来这也是一个原因。   同崇明寺相比,崇明寺有名气,寺院又建得雄伟气派,同样坐马车,从内城过来只需大约一个时辰,路程上就近上很多。更别说崇明寺的规模远不是太元观一个道侣不足百人的道观能比的。   马车行至太元观门口时已经是晌午,五月份天气虽然不热,但走这一路不少人身也出了薄薄一层汗。   几天前皇宫就有太监过来,奉口谕说过陛让一位女子过来清修替先太后祈福,让观里心里有个数。   马车一停丫鬟先行下来,卢景程亲自扶着姜彤下马车,八月被抱着跟在后面,六个侍卫领头往里去,早有十几个道姑在门口指引将人引了进去。   姜彤抬首看见上悬一块匾额,黑色底,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太元观三个烫金大字。   这道观着实无甚人气,当正午,姜彤一路走进,目之所以,无一香客,非常冷清萧条。   没多久,观主就来了,姜彤观之,对方应有五十岁上的年纪,脸色略微苍白,身姿削瘦,穿着一身青灰色道袍。   面色很是冷淡。   那六名侍卫具是一脸严肃样子,将一份文书交予观主,又吩咐不得随意外出这些话,最后看了一眼姜彤和卢景程,才一挥手,一行人就此离开。   卢景程没准备跟着一起走的意思,看着观主让人带姜彤去了给她准备的地方。   从圆拱门进来的一个小院子,一排四间大屋子,左右两边带着一处小耳房,看起来非常旧,门和窗户处有大片剥落的青漆。   好在虽然旧,却是打扫干净了的,没发现蜘蛛网什么的,几个丫鬟连忙去将门窗打开通风,到底是没住过人的,有潮气,略有些闷。   领着他们过来的两位道姑年岁不大,大约是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眼睛不时悄悄往姜彤这边瞟。   说是圣人派来出家的,然不止生的美貌,随行还带了这么多箱笼。   再看卢景程一脸生人勿近的脸色,想着或许是位贵人,大约是招惹不得的。   四间屋子,自然左边最大的两间让姜彤住,喜儿带着慧儿一起整理姜彤的箱笼。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靠着墙灰扑扑一张土炕,再有一方桌两把椅,喜儿看得一脸难受,这也太简谱了。   阿贵和元宝两人去外头借了两个木桶,打了水来,让喜儿和慧儿把主子房间再打扫下。   这屋子让人收拾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用心,只大体没灰尘。   八月没让人抱,自个乖乖在院子里玩耍。   姜彤看着卢景程也不知道还说着什么,他总归是要走的,又能留多久。   然开口只说了一句:“相公陪我在此处走走吧。”说完,上前拉住卢景程的手,一起从圆拱门走了出去。   据说太元观扩建过一回,以前更要小,但现在面积大了,人却少。   刚才姜彤略略看了下,跟随观主一起接待他们的总共就三十来人。   可能还有些杂役没在,但应该不多,估摸着怎么都不会超过五十人。   两人都走的慢,他们不熟悉此地,都是往偏僻的小路上走。   半晌两人都没说话,姜彤其实想说其实不干你是你没必要太自责。   卢景程就说先开口了,让她别怕,他会带她回去,让她再相信他一次。   姜彤心说她不怕,也不想在道观里耗一辈子。但,她若以后能出去了,他大概早已经另娶。   所以他俩终究还是缺了一点缘分,怕是不能再一起。   不过这话说不说其实无所谓,以后离得远了卢景程又抽不开身,总会慢慢淡下来。他正是需要奋斗的时候,纵使他对她可能几分情谊,等过了个一两载,怕也渐渐没什么了。   须知距离不止可以产生美,还可以产生生疏,产生隔阂。   “相公你回去吧,我挺好,会适应的。”姜彤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叫卢景程相公。   她进了这门,他出了这门,两人就注定要渐行渐远。   *   姜彤回到住的地方,阿贵和元宝又从外面搬进来几口大箱子。   姜彤看了两眼,阿贵赶紧回答说主子这是少爷带来的,咱们来的时候少爷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呢。   五口大箱子比姜彤自己带的更大,姜彤点点头,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她也不会拒绝。   喜儿指挥着让两人把东西都抬进房里,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放的是床套床被。   两人把炕床拾掇好,垫上褥子,再铺从上干净整洁的素色床单,拿出软被,那炕才有了个模样。   这窗户上原本都是些纸,还好卢景程准备的箱子里有青纱,他们赶忙拿出来忙糊。   这偏僻的地方,不定有多少蛇虫鼠蚁,再加上天快热了,毒虫毒蚊都往屋子里跑,窗户肯定是要封好的。   一边糊窗户喜儿又想着待会得去问问那些道姑有没有雄黄粉驱虫药之类的东西,该去讨要些回来,撒在院子角落里才好。   先不说姜彤,一路来,几个丫鬟内心是很有些不安的,好歹等到了地方,一颗心才落地。   现在又忙着收拾屋子,忙起来,反而不再惶恐不安。   她们不在乎这太元观的大小,人少一些更好,先头就是担心皇上下那样一道圣旨,保不齐这里的人也会跟着落井下石。   好在少爷一路护送,又在观里陪了大半日,那些人这会儿倒没表露出什么,好奇有,却也没有上来问什么。   他们这处院子自然不能生火做饭,傍晚有个小道姑来给她们送吃的,只有一份食物。   来人告诉姜彤,仆从可去后面伙房和观里杂役一同用食,而姜彤等过两日观主给她主持了赐号仪式,以后就是同几位师叔一起在小堂用食。   然后又讲了观里一日食两顿,清早做完早课后用早膳,下午再有一顿,中午则不食。   零零碎碎讲了这几句,然后又提醒姜彤明日卯时让她去前殿,掌门自会告诉她这些事,说完就离开了。   姜彤揉了揉眉心,叫阿贵两个先去后面吃饭,看看情况,打听下消息。   正好两人也饿了就过去了。   姜彤是没想到这道观实行是一日两餐制,她们习惯了三顿,想来以后还是要像个法子解决。   喜儿看着那盘子里也就一碗白粥两个饼子,寒碜得不像样,忧愁道:“小姐,这里也太穷了些,吃的比府里下人还差太多。”   姜彤笑了笑,心想就是穷困又偏僻,皇帝才把她发配到这儿来啊,也真难为对方是怎么想到的。   嘴里只说让她们莫要多言,以后再看,然后又让几个也去用晚食。   她自己抱着八月,一口一口地喂小儿喝粥。   心里想着,有条件谁都不想委屈自己,况她还带着个小崽子,真没法每日清汤寡水的熬。   自己不方便出去,但是阿贵元宝却很方便,她手里不差钱,等明日去观主那里打听下情况。如果可以,食饭这块儿可以让她们自己解决最好。   在小院子后面辟出个小厨房,以后每日米面粮食让阿贵两个从外面买就是。   一边想着一边喂八月吃了小半碗粥。 第九十七章 困难的道观   剩下的粥姜彤兀自吃了, 就着一块粗饼。她胃口不大, 细嚼慢咽下来肚子已饱, 这饼子不知是什么粗粮做的, 口感自是没细粮那么好, 姜彤拿起另一块掰开些许喂给八月, 这孩子没吃过粗粮,平常在家里各类甜软的小点心没断过口, 此时见这圆形大病,还瞪着眼看了看才张口。   只喂了一口,八月显然不爱有些抗拒, 小眉头都皱了皱,但也没再姜彤面前吐出来,只奶声奶气说:“不好吃, 我不爱吃。”   姜彤自己又吃了一口, 嚼许久再吞下去, 免得太划拉嗓子,一边告诉八月:“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 就要吃这个。”粗粮有粗粮的好处,每日吃点也无妨。   八月显然不太懂, 外头好奇问:“娘我们不回家吗?”   姜彤不欲跟小孩子说太多, 就说以后再回家, 眼下先住在这里。   八月不一点以后是什么时候,不过只要有姜彤在他就不管别的,只吃饱玩好就要睡觉了。   那边吃完了饭, 那几人都回来了。   一同到姜彤眼前回话,阿贵先说:“主子,这道观的确小,杂役统共不过十二个,伙房里做吃食的是个老道姑,年纪有四十来岁,身旁有两名女杂役打下手,砍柴的专门有一个人,再则观里一个月采购一次,就是伙房里那位道姑负责。”   喜儿听了也紧跟着说:“我和慧儿吃饭也是伙房那边,不是是另有一处房舍,没个那边那一伙。小姐,她们这观里,正经道姑一共只有二十五人,观主算一个,和观主一个辈分的还有四位师叔,都是玉字辈,据说观主名下没有收过一个弟子,还有就是观主身体好像不是很好,每天都要吃药。”   姜彤听罢回想了下白天见那观主时,对方的确是脸色很不好又很瘦,一副不太健康的模样。   姜彤又问观里采买是不是去城里?   元宝摇摇头说不是,“太元观山脚下就有两片村子,平常米粮油盐都是在庄户那里换来的,观里没产出,香火又不旺,后山那里种了两块菜地,山下还十亩水田也是观里的,租给附近农户耕种换些粮食,勉强能自给自足,所稍微遇上点事儿就能捉襟见肘,无暇应对。”   “这样啊……”姜彤低语,心里算了算,太元观人口不到四十,十亩田地租子肯定不够这么多人嚼用,就算一个月有个把香客过来添些香油钱,怕也远远不够。   看来这太元观实在穷。   穷姜彤还不怕,她原本是担心这太元观会处在皇帝的监控下,若里面都是他的人那样姜彤才真要哭,自己行动肯定会受到限制。   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若这地儿真是皇帝的,不至于让她们过得这么清贫。   相比起来,那个崇明寺还真有可能被皇家插手掌控。   姜彤笑了笑,流放好啊,流放总比控制好。   说完了这些后,姜彤就让他们各自去休息。   屋子还有两间,最右边靠尾一间给喜儿慧儿,次右一间给花红石榴,先头小道姑已经去请示过,给阿贵元宝两人住的屋子在外头,不过也不远,到姜彤这边也就一刻钟的距离。   左边两间是姜彤的,她自己住一屋,另外一间给八月,晚上花红石榴两个轮流带他睡。   今日路上劳累了大半天,姜彤也略感疲乏,洗漱之后就匆匆睡下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上喜儿慧儿起来了,这道观清晨很有些冷,两人一个打扫院子,一个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来洗,阿贵元宝早就从水井里打了水过。   不多就姜彤也了身,喜儿正拿衣服给她换,姜彤倒是恍愣了下神,才道:“昨日她们不是拿了衣裳来,且穿那个吧。”   喜儿努努嘴,有些不情愿,道:“小姐,那些衣服都是旧的,也不知被多少人穿过,索性咱们定的袍子也快送来了,不急这两天啊。”   姜彤摇摇头,慢声慢气道:“不像话,如今已经是观里人,也该守她们的规矩,莫叫人看轻了去。再说那衣服穿在外头,无碍的。”   喜儿只能依言给她拿来道袍。   袍子不是特做的不是很合身,大了许多,姜彤也不在意,穿上后腰带弄紧些就可以了。   她昨日见那些道姑门,头发都是紧紧束成一个圆髻,顶在头顶,一丝不乱。   姜彤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一头乌发,她头发又浓密又长,要扎成一个揪肯定费劲,索性偷个懒,只挑起一半束起来,用簪子固定好便算完事。   喜儿她们见主子都换了道袍,便也都乖乖回房换了衣裳。   随后忍不住时刻打量姜彤,心里很是自豪,想着就算是这副打扮她们小姐还是这么貌美漂亮。   小姐就是天生丽质!穿着道袍身上还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呢!   姜彤让她们几个看着八月,若醒了就抱起来。自己就往前殿了去。   到了前殿,有小道童领着姜彤去了一间明室,让她在此等候观主稍后就到。   姜彤面带微笑,也不着急,自坐在等。   不多时就听见脚步声传来,随后三个女道士走了进来。   正中间一个就是太元观观主,听说道号玉清,外人称为玉清真人。   清玉旁边是她的两位师姐妹,一位道号玉静,一位道号玉修。   姜彤给这三人见了礼。   三人目光在姜彤身上打量了一遍,见她换了道袍,身上也干干净净,发上一支钗环都无,略为满意。   姜彤被皇帝丢过来还顺便赐了道号叫“太初”,观里人也都知道。   玉清对她略微颔首,然后告诉姜彤旁边两位是师伯师叔。   “既入了道观,俗家名字就不便再叫了,以后你名就叫令疑,我收你做弟子,三日后在大殿行册典。这有两本书,一本是太元观守则,另一本是弟子守则,你拿回去这两日看完。”她递过手中东西,声音清冷表情严肃,只是面色依旧苍白无血色。   姜彤一听,赶紧把书接下。   玉清说的弟子当然是入室关门弟子。   姜彤心里有点点诧异,不是说观主从来不收弟子的吗?   不过这点诧异她丝毫没表现出来,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她是皇上丢过来的人,观主怎么些也要做下表面功夫吧。   姜彤认为她这就是占了个名头,心里告诉自己别没眼色真把自个当成嫡传弟子。   她们这些人都是正经修道的,自己一个有七情六欲凡子之心的人自然不适合。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彼此心中有数就行。   姜彤很有那个自知自明,没见观主虽说收她放弟子,那脸色却一点波动都没有,分明就不是发自内心,心甘情愿的。   说完这几句话,玉清就让姜彤回去。   姜彤拿着书本从善如地流离开了。   等姜彤走了后,玉静才略有些不赞同地说道:“师妹你真决定了?这么仓促要收那人做弟子?”   玉清昨晚已经把这事和师姐提过一嘴,当时玉静就不是很同意,但她又知道观主并非那等随意之人,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然一问,对方却只说一切自有缘法。   相比起来玉修就不管那么多了,观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她们这么一个小道观,如今越发没落,还不知能撑到几时,又有什么好讲究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师姐莫言多言,玉修稍后你去同弟子们说一声,让她们三天后记得早些过来。”   “是,观主。”   玉清说完一番话,重重呼出几口气,显然有些体力不支,脸色愈加苍白。   “师妹快去歇着吧,你这身体……哎!”玉清还能说什么,只想让人好生养着莫操心那么多。   然她也知道这不可能,她们太元观如今是越发艰难,入不敷出不说还欠了外债,观主自去年冬身体就不太好,拖了几个月反而有愈加沉珂的征兆。如此还要每日惦念想着怎能挽救支撑下去。   谁都没想前些日子皇宫里突然来了人,说要派一个人过来清修。一开始她们有些不知所措,后头再一想,就有些惊喜,想着是不是皇上知道了她们太元观,是不是她们观要走运了?   然没等她们高兴多久,留了“圣上口谕”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什么都没留下。   只在昨日,那个被发配过来清修的女子就来了。   玉清和玉静她们也差不多意识到,皇上压根不是想起来太元观要帮助她们,不过是借了她们地方惩治人而已。   就是因为她们道观最清贫清苦。   想明白这点,玉清玉静二人苦笑不已。   *   姜彤可没总是一直呆在自己那小院子里,这观虽然冷清,却也有点逛头。   除开座主殿两副殿,还有两排提供香客休息的厢房。   观里道姑住的地方一直在后面,包括伙房杂院。再往里就是一片林子,林子左边山坡处有两块菜地,右边是一条溪流。   姜彤一边分辨地形位置一边记在心里。   这太元观的几座殿堂具都有了斑驳痕迹,许多青漆红漆都已脱落,显得有些寒碜。住的地方更不必说,很多都是破烂失修,姜彤那处院子还是稍微好一些的。   姜彤走走看看,期间还遇见几个上山捡柴火的杂役。因不认识也没说话,颔首点头作为行礼就走开了。   这一番观察下来,再结合昨日阿贵元宝的话,看来,这太元观经济的确非常困难,也不知它是如何支撑至今的? 第九十八章 活路   而另一头, 看姜彤被一张圣旨撵出去出家幸灾乐祸的人不知凡几。   然而, 等王府二房那些人笑过之后又开始不得劲了。   原因不难猜, 卢景程是镇南王唯一的子嗣, 本来如果他结一门弱势妻族二房应该无比庆幸满意才对。   只要一想卢景程在外面养大纵使有两分本事也不足为虑, 再配一个只会扯后腿的乡下妻子, 于他们无碍不说反而更有利。   不过就因为周家两姐妹不喜欢姜彤,看她不痛快, 所以就处处为难对方。现下姜彤被送走了,见卢景程去了半副神魂的样子他们更高兴。   但清醒过后,想起皇上把姜彤送走是因为要给郡主指婚腾位置, 以后安阳郡主入了王府,卢景程就会势大,依照皇上宠爱郡主的程度, 不用说, 世子之位肯定会落在卢景程头上。   赵夫人她们开始还打着等姜彤降成妾室, 孩子也由嫡子变为庶子,她和后进门郡主之间必成水火之势, 到时二房旁观得利简岂不美哉。   哪里想到被皇上一张圣旨打破了如意算盘。   且再深思,姜彤出家这事里应该有安阳郡主的手笔。   事情既已发生, 孙氏也唯有沉着一张黑脸, 叫来赵夫人, 让她把几个女儿管好,日后可别再不知所谓得罪了郡主,郡主身后有长公主和皇上撑腰, 跟那贺氏可不一样!   赵夫人能说什么,只能赶紧回房教导两个女儿。   和镇南王府不同,高安阳最近心情着实不错,偶尔进宫陪陪太后。   姜彤被打发走她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高安阳上辈子没见过卢景程几面,这辈子既然计划要嫁给对方,所以她也就谋了个时机,见了人一面。   风姿卓绝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眼神冷漠,一身玄衣,显得尤为不近人情。   高安阳脚步顿了顿,脸上有一瞬间愣神。   这人气度俨然不比二皇子差,且在容貌上还要胜出几筹。   高安阳不着痕迹打量着人。   前世大多数时候只听得他显赫的名声,曾远远见看过一面,却不似今日这般近距离看得清楚。   心头略微波动,高安阳心中满意了几分。   这样的人,自己下嫁与他倒也不算太过委屈。   这位安阳郡主也不想想,人家压根从没想过要娶她,一都是她自个儿一厢情愿算计得来的,还有脸说什么配不配得上,下嫁不下嫁,当真好笑。   心思回转,高安阳上前几步,脸上却挂着淡而温婉的笑容,双手放在腰侧缓缓福了一礼。   “周公子有礼。”   卢景程眼睛眯了眯,只略一点头,就准备离去。   高安阳却突然又叫了一声:“周公子且慢,何故于此。”   她相貌不差,故意放柔了声音,在外人看来有些惹人怜爱的气质。   卢景程心中冷笑,面色依旧冷漠,但他果真顿住了脚步,慢慢转头,视线落在高安阳身上,半晌,才道:“未知姑娘有何事?”   对方一副不认得自己的模样叫高安阳心头噎了噎。   好在旁边除了自己带来的丫鬟也没别人,没叫自己丢脸。   高安阳不是冲动的性格,忍了这口气,道:“周公子不知,我母乃常宁长公主,论起来我们原也是一家,安阳当叫周公子一声表兄的,周表兄。”   高安阳内心其实不像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女那般羞涩,毕竟她上辈子多活了十年,又成过亲。经历重生这一遭,度过了最初的那几日心神不宁和惧怕,后面就是狂喜和自信,觉得自己是得上天眷顾之人,认为自己这辈子自该比谁都活得好。   故而对卢景程说出这样一番话后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甚至说她认为嫁给他已经其实板上钉钉的事,就算没彼此说破卢景程也当心中有数才对。   谁知卢景程依旧淡淡,脸上没多余反应,只道:“不敢高攀。”   丢下这句话,卢景程再不逗留大步离开。   高安阳脸色瞬间跨了下来,差点将手里的手帕搅烂。   忍了忍,终究也转身走了。   皇上日前才下圣旨把姜彤弄去出家,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给卢景程指婚,不然目的就太明显了些。总归天子还是顾念着自己脸面的,要指婚怎么着也得再等几个月,起码让人忘了这事再说。   *   姜彤人现在在太元观,并不知道京中的风风雨雨。   几天后,玉清观主就举办了仪式,依言收姜彤为弟子。   这一辈的弟子都是从一个‘令’字,玉静和玉修都各自收有两名嫡传弟子,剩下的都只是一般弟子。   姜彤的道名是‘令疑’两字,因为是最晚入的门,所以大家也都叫她一声令疑师妹。   道观虽小,各样规矩仪式却全乎。   喜儿很不愿自家主子被观主收为弟子,甚至有些着急,她觉得主子在这观里只是暂住,以后肯定会离开的,现在却要被收作观主弟子,好似跟这里关系多大,要留住了一般。   如此哪里会不慌。   姜彤却没操心这些,过了几日,她们定的道袍送到了,一看就是高级料子,触手柔软舒适光滑。   姜彤也就不在穿那件不合身的袍子,次日换上新衣裳。   侥是喜儿慧儿见惯了她家主子美貌,也被穿着新道袍的主子惊呆了下,忍不住要夸赞。   怎么说呢,虽然不是那些漂亮的裙子,没戴钗环,但就这一身素淡道袍,穿在姜彤,怎么看怎么好看。   看着气质冷清,有一股世外之人的气息。姜彤容颜殊丽,巴掌大的尖俏小脸莹白似珍珠,一双大眼中透出清凌凌的水光,不笑时冷漠,笑时万物生辉。   喜儿暗自嘀咕自己是女子都要被主子给迷住勾去了魂。   成为观主弟子后,姜彤也觉出有甚大不同来,太元观冷清,每日有两三个香客就已经是不错。   在这里,每日上过早课后就无事。   那些道姑们也多不会闲着,上前捡菇子野果拾柴之类的事做得再自然不过。   不只是几个杂役,弟子们也要轮到上山,后院的两块菜地也是要整治的。   又过了几日,姜彤就去和她师傅提想在自己院子后头搭建个小厨房的事。   理由都是现成的,姜彤虽然来着出家,显然跟这些自小就因为活不下去进了道观出家的人们不一样她们根本不起来一类人,尽管玉清收了姜彤做弟子,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同就是不同。   况姜彤身边还带着六个人,太元观本来就缺米粮,自己人都吃不饱,姜彤这一下子来这么多个,谁心里会没点想法,不过是这日子尚短,现姜彤又有了观主弟子这个名头,隐忍着不说罢了。   姜彤又不是傻子,更不是那种愿意给别添麻烦的人。   故而她就将这事堂堂正正提出来给玉清听,说自己带着六个下人他们不是观里弟子在此吃喝实在不妥当,再则自己身边还有个小孩,跟着伙房一同吃不太方便,不若允自己院子里搭建个小厨房出来,日后一应米粮都由自己这边出。   本还以为多少要多说几句她师傅才会同意,没成想玉清为人虽冷清,但却非常豁达看得开,似乎也没觉得这事丢面子。姜彤一说完她就同意了,面色平静淡然,“既如此,你让人去后山伐几根树造个小屋便是。”说完就挥挥手让姜彤离开。   得了准话,姜彤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阿贵元宝,他俩不会造房子,但道观山脚下里村子里有木匠,请两个上来就成。   几人都听高兴,另置一处吃饭更好,这道观伙食实在太差了些,几个小子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天天喝稀粥吃粗饼也熬不住。   事儿办得飞快,第二日就请了两个会木匠手艺不错的农家汉子,只三四天小厨房就建成了,灶台垒得很好。   房舍虽是木头做的缺结实稳固,不过也没办法,这里条件简陋讲究不起来,只平时注意点防火就行。   姜彤又招来阿贵两人,说以后既然要单独开火,那采买问题就交给他俩负责。   “这里离城里太远,来回时间长不方便。不是说附近有两个村子的,你可去问问,看谁家有多余的东西就跟他们买,不拘粮食鸡蛋青菜,若是能找到长期供应的便是再好不过,至于肉类的话,你们也自己打听看哪里有卖。不过,第一次要买的东西估计有很多,那些村里人也没有,你们可能还是要往城里跑一趟……”姜彤想到什么说什么,该嘱咐的都嘱咐了,然后拿出银钱出来交给二人,让他们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两人得了吩咐才出了观下山去。   姜彤原先不是没想过道观这么困难,她何不帮上一帮,别的没有,一个月给提供些粮食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想法冒出来一会儿,就立马被姜彤按下去了。   不妥。   第一个,她勉强算是这观里的弟子,但内里跟这些人又很不同。如果大咧咧说出以后每月给她们提供一定的粮食,只想下就知道以后这氛围就不好,姜彤还怎么跟那些师姐妹相处?她还要在这里待多久都说不定,一年两年或是更久,难道总以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面对大家;其二,治标不治本,姜彤能给提供一个月一年两年的粮食,但她能永远提供下去?如此一来,一旦停止就会不成恩反成仇,道观缺的不是粮食而是支撑下去的办法。   所以姜彤打消了舍些粮食出去的念头。   要让这道观活起来,还得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第九十九章   道观想要维持下去不单纯, 说白了,就必须要有教徒有信众有香火。   一个道观若连信徒都没怎么活得了?   人的信仰这回事姜彤想不出办法来改善,这个勉强不来。   再说她自个儿还是个门外汉呢,压根就没那本事。若真那么简单有好的办法,太元观经历了这么几代早就该做旺起来了, 不说越来越兴盛怎么着也不至于落魄至此才是。   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太元观非常落魄。   原因倒是能猜出来有几个, 一来是近年佛教盛行, 这京城附近的小寺庙宇不知凡几,许多百姓一窝蜂信奉了佛教,道家自然就没落了。   再有就是, 这太元观没经费, 几个殿年久失修,外观看上去总不那么气派, 自然不讨喜。   有得选择大家自然选择好的,称心如意的。   所以说太元观被淘汰实在是各种原因堆积在一起促成,并非偶然。   现如今,也不过附近两个村子偶尔来个把人, 不过农户庄稼人也不富有, 就算能添两个香油钱但也不多。   姜彤觉得,现在除非是有个什么特殊大事来骤然提高太元观的人气名声, 否则这地方很难翻身, 几乎不可能。   前走崇明寺挡着, 后还有无数个小庙宇道观竞争。   姜彤知道, 太元观里的道姑多半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或者有那贫困极了养不活孩子又不愿意将孩子卖身为奴的,也会寻摸些庙宇道观将孩子送去,好歹是条活路。   太元观将近四十来口人,大的有,小的,七八岁的道童也有。这么多张嘴就靠租出去的十亩田租子,真心难养活。   寻了个空闲,姜彤就叫了个小童来问话,问她们每日除了每日做早课还有没有别的事。   那小童只说,“除了做道法,大家该会去山里捡柴火,或者挖些野菜野果回来,除此之外没甚旁的事。”   这也是她们这些道姑自小在观里长大见识少,学的东西少,来来去去就是道观的东西。   所以虽知道现下困难,却也没想过改变的法子,只知守着传下来规矩。   要姜彤说,都快过不下去了,应该另琢磨些生计才是,但道观里大多数道姑都比较温顺木讷。   姜彤在这道观附近很是转了几日,然后又去问了旁人,后面那块山坡地是无主的还是她们道观的?   那人说是太元观的地产。   姜彤过去踩过也扒拉过那块地的土壤,结果还不错,那片山坡地地势较高,泥土松软又干燥通风,其实很适合种些番薯之类的作物。   番薯对土地要求没不高,亩产又不错,如果将那几亩山坡地种上番薯,收了粮食不拘是自己吃还是卖,总能让观里人填个饱肚子,不自至于每日只喝稀粥。   姜彤估摸着自己能想得到这主意,她师傅那些人未必就想不到。   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如此,然为何这么多年过去没见她们自己动手种粮食养活自己?   她心中不解,这日做完早课便去了玉清的院子,打算探探话。   玉清虽然是观主,但因为她身体不好,今年很少出来主持道观中的事宜。   不过现在道观几乎没甚大事。   姜彤如今整日穿着道袍,头发挑梳起一半簪了个银冠在头顶,倒似沾染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仙姿玉璋。   玉清的院子打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闷热苦涩的药味。   姜彤进去,屋子门敞着,玉清靠坐在坐炕上,手中拿着一本蓝皮书,小矮桌上放着一碗药,黑乎乎的汤药汁子还飘着这白色的气。   姜彤叩了几下门,等对方抬头望过来她又叫了一声师傅。   说来她也有几日没见过玉清,这番看着,玉清脸色好像又差了些。   然还没等姜彤问一句玉清就先开口了,“怎么过来了,可有事?”   玉清还是那个素淡冷清的样子,反正姜彤自来太元观起就没见她笑过或是对着谁和颜悦色过。   但她也绝对不是凶狠严厉,估计她就是那样的性情。   “是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姜彤点点头。   玉清示意她坐下来。   姜彤坐下后,没急着说事反而问:“师父身体好些了么?”边说边把小桌上的药端起来递给对方。   玉清看着药碗皱了皱眉,却还是接过一口喝了,喝完后,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温水。   等玉清看向她,姜彤心中斟酌了一下说辞,才把后山可中些粮食却怎生一直荒废在那里的事比较委婉说了。   谁知玉清听完眉头便皱了皱,许久没做声。   姜彤不知人是怎么想的,就没赶着说话,只看着对方,等着她说话。   过了约摸一刻钟,玉清总算开口了,一句话就绝了姜彤的念头。   “这事不成,非是别的原因,乃是观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既出家修了道应当一心一意做道发弘扬此道才是,旁的杂事不是我等该做的,此时以后休要再提。”   姜彤一时哑然。   这是什么理由?   她们道观师祖传下来的规矩?修道之人不能理这些杂事?她们的任务是弘扬道教?   姜彤脑子转了转,怎么听着更像是这道家人清高自持觉得那等俗事是不能做的,不然就是有辱身份?   想明白后姜彤简直哭笑不得,只能无声长叹一声。   她实在无法理解,肚子都快填不饱,道观都快散了,怎么还有那些虚无缥缈的顾忌。   靠那偶尔的少的可怜的香火钱想养活几十口人不觉得吃力勉强么?   然玉清都拒绝的如此绝对干脆,姜彤不可能再说什么,于是略坐了会儿就走了。   有些事如果有能力能帮忙她就帮,这没问题,但对方明着拒绝,姜彤不会上赶着非要做点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思想有主意,用不着她巴巴跑上去秀优越。   反正苦日子姜彤自己过不着。   小厨房搭建起来她这边就方便多了,也不用跟着观里一日只吃两顿的规矩,更不必吃得清汤寡水。   阿贵元宝两人采买的活儿干得不错,该买的东西都买得齐全。   吃食上除了粮食,鸡鸭鱼肉也都不缺了,这附近隔个十来天就有一趟集市,能买不少东西。   做饭现在没有专门的厨娘就只有几个丫头轮流来,大家都是苦出生,灶上手艺自己也是有的。   姜彤在吃食上向来大方,索性他们一共才六个人,敞开肚子吃也吃不穷自己,不提自己被送道观来时王爷王卢景程都给了不少傍身钱,就姜彤自个儿那试卷的生意,每个月的粉红也真不少。   八月又吃上了他喜欢的糕点,他在这里倒是没一点不适应,放飞得很。   姜彤让喜儿给他缝了一个斜挎的小兜兜,这孩子天天兜里装上几块糕点,小大人似的出去玩了。   姜彤没太拘束小孩,只让花红不远不近跟着就成,防止他出意外,别的不需要多干涉。   喜儿却是跟姜彤嘀咕过好几回,说小少爷三岁了本该启蒙的,如今竟也跟着来了道观。   姜彤好笑道:“放心,有我在耽搁不了你家小少爷,保管不会让他混成文盲。”   “小姐尽打趣我。”喜儿嘟囔了一句就去干活了。   事实上姜彤觉得让孩子自己多跑跑,叫几个朋友玩耍没什么,反而让他住在王府里不定就溺爱坏了。   之前要带八月出来,俞婉秋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只因为她懂道理以及不愿意勉强姜彤,才什么话都没说。   在太元观里的日子自然跟王府没得比,不过大家习惯后也没觉没什么了。   *   这日,观里来了两个女香客,姜彤当时恰好也在殿内做事。   来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两人穿着锦缎衣裙,应该不是附近农村里的人。   再扫一圈,妇女头上带着金钗,手上有大手镯,两人皆面皮白皙,一看就不是做过农活的乡下人。   有小道姑引着两人进来三清殿。   那二人神色眉眼间带着些许高傲,进了三清殿,点香拜了祖师爷,又至一旁的功德箱里捐了香火钱。   如此,那年长妇人才开口说道:“可否请玉修大师一见。”虽是问话语气却没询问的意思。   姜彤不由挑了挑眉。   那小道姑闻言转身就准备去叫玉修师叔。   姜彤给祖师爷面前的贡品都摆好,才走过来,领着那二人去旁边客房落坐。   倒是姜彤方才在后侧边站着,这两人明显心中有事故而没注意她。   此时姜彤缓缓过来,一开口说话,两人看过去,一下便愣住。   那眼神明显是惊诧。   二人对视一眼,不曾想这个破落道观竟又如此出尘貌美之人。   当真是,看一眼,目光都不愿从她身上移开。   年长妇人还好些,那年轻姑娘心中却有些嫉妒和酸意。   一个出家人竟长了张狐狸似不安分的脸!   不大一会儿玉修就过来了,她们并不认识,看样子是熟人引见过来的。   玉修面上看着是个很和善的人,和玉清的性子截然不同,她不止不冷清,大多时候都是端着一张笑眯眯和蔼的脸。   很会跟香客套近乎维护关系。   嘴里一套一套的,说得那二位似乎也很满意。   认识寒暄过后,玉修就直接领着两人去了自己的院舍。   似乎是有事要谈。   姜彤没在意,转身做别的事去了。 第一百章   今儿个来的两位香客不是附近农户人, 大约是什么富户, 出手更是阔绰捐了一百两香油钱!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 很快太元观里的人都知道了, 且非常开心。   着实是因为她们这地久未来富贵人了,官户勋贵人家更不必说。   按道理讲,她们这些出家人眼睛实在不该盯着那些个黄白身外之物。   可现实却是太元观这情况,今儿能来这样两位香客真的很不易,照俗语来说这就是个大客户, 得好生接待不能怠慢了。   几个道姑私下免不了兴奋讨论许久, 说那人是玉修师叔的熟人介绍来的, 又说玉修师叔向来是个和气人, 也难怪有熟客会找上门来。   众人无不心喜, 只盼着这样的事能更多些才好。   虽出家人本身是要过得清苦些,不然也没有苦修一词的来由了, 但整日吃得清汤寡水肚子都填不饱,人根本没有精神头。   修了道却也脱离不了肉体凡胎, 又怎能不食五谷杂粮。   因着来了这两位看着就不一般的香客, 晌午后厨还特地准备一顿像样的斋饭,   上了饭食, 那年长妇人嘴上也客气夸了几句,神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垂着眼皮, 筷子也是略沾了沾就放下了。   用过食, 出了食房, 玉修送人出门,那二人就此下山。   *   太元观里的人却不知道这二人正是京城鸿胪寺少卿李长兴大人的内眷。   年长妇人就是李长兴的嫡妻王氏,那年轻姑娘自然是王氏的女儿。   甫一出了太元观,下过一条长坡,那尽头一颗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这李姑娘早就走路走都不耐烦,等外头小厮恭敬掀了车帘子,她就撅着嘴上去。   待王氏坐好了,才不赞同第看了女儿一眼,“怎么又不高兴了,摆出这个脸色。”   其实也没多大事,李姑娘就是觉得走这么些时候来这个破地方,连带伺候的丫鬟带一个,心里有些不得劲。   她弄不清她娘是怎么想的,不带人出来就罢了,还不让马车驶进去,自己何时走过这么长的路?如此心里就存了些气性。   但李姑娘没说这个,只道:“娘要的东西求到了吗?”其实她心中很怀疑,这个破落地方到底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大师的名头她一个也没听说过,偏她娘从下人嘴里听来几句闲话就动了心思,非要走一趟。   王氏皱了皱眉,道:“哪能这么快,今日才见上玉修真人,真人已经答应,只需些时日前,半个月后再来取就是。”   李姑娘可有可无应了一声,随后又说: “能有用吗?”   王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怎么会没用,如今必要给那贱种一个教训!”   她口中说的贱种就是李名瑄,自李名瑄被认回李家,这人面上会装,很有一股邪性,得了李长兴的重视,如今那哪里还有他儿子的立足之地!   王氏如何能不恨如何不心痛,她不是没对李名瑄出过手,却那人已不是小孩子能任由人揉捏,不止滑不溜手反而心狠手辣,王氏不止被害着人反而在他手里栽了两次。   李姑娘同样对这个突然跑出来抢走她兄长地位的人厌恶。   所以她知道娘要来弄什么东西对付李名瑄的时候,就选择跟着一同来。   而王氏想求的东西说起来是一桩隐秘事。   却是因着太元观越发撑不下去,眼看着就要散了,那玉修早就起了心思,琢磨着出路。   她早年在山上发现过一种草药,那药草十分神奇,外面看来就是一株长着十几片绿叶的普通杂苗,但其药性却很独特。   当初药草是被玉修无意中和别的草药混杂着不小心拔了回去,后来白发现它的这个功效。   这草药若久用,能致人半夜发噩梦,呓语,盗汗,乃至梦游,若在多放在人身边几次还能旁人白天精神恍惚,眼窝深眼圈重,总而言之就是对人的精神非常有害的一种东西。   玉修有些聪明,脑子非常灵活。自发现了这样东西后她就开始研究,把草药晒干磨成粉,还悄无声息拿个别弟子做试验,最后发现做成药粉的作用更明显,药粉的量越多对人的反应越大。   后来玉清制作出来一种符,那符纸中的符纹就是用参和了药粉的墨汁绘上去的,黄纸还在药水里泡过。   做成的不止有符纸,还有各种穿着红绳的三角符,四角符。   玉修精明,这就是她在给自己找的后路,或者说谋生的手段。   她制成了这东西就去了城里,装成个厉害道人的模样,游走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内宅。   自古以来后院是最复杂的地方,有女人有妻妾就会争宠有斗争。   后宅里总会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玉修做成的第一单生日,是一户商人之家,还是玉修自己找来的生意。   买她东西的自然是个女人,是个被丈夫不喜厌恶的女人。   那家男主人,也就是商人,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好色心起来,就被一个生意场上的伙伴送的瘦马迷晕了头,不止纳人为小妾,甚至开始宠妾灭妻,在妻妾多次争执的时候,完全不给嫡妻面子,多次当着下人的面出言毫不留情地怒骂,更是把无数宝贝捧到新得的美人面前,对待嫡妻则非常苛刻。   在那瘦马侍妾怀孕给富商生下了庶子后,富商更是厌弃了嫡妻,遂将人发配去了一座破院子让她思过。不止如此,富商连带对嫡妻所出的嫡子也不满起来,多次当着下人的面辱骂蠢货其为不孝子不堪用!对那妾生稚儿却宠到天上去。   正值那正室妻子绝望之际,她碰到了玉清。   玉清便向对方推销自己有一道专治心思不正的符,只要讲那符纸放于对方的贴身之处或者安寝的地方,对方必会现出‘恶性’一面。   玉清这话还说得冠冕堂皇,迷迷糊糊,然富商夫人当时正囿于困境,哪里还能想那么多,别人伸出一只手她就立马抓住了。   花了几两银子买了玉修手上几道符,根据玉修的话,她将符让人放在了那小妾的床榻之上。   果真不过三天,‘角符’就起了作用,那小妾变得越来越烦躁尖锐,精神失常,动则打骂下人,夜晚睡觉噩梦连连,整个人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和神经病一样,开始富商还非常担心,请了大夫来给小妾医治,不过没诊出什么问题,大夫说可能是心中思虑过重才如此的,开了些凝神静气的药就走了。   但小妾喝了药也没改善反而越来越严重。   却不过几日,日日跟着小妾一起睡的富商也开始精神恍惚噩梦频发。   富商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他虽爱美人但更爱的还是自己的小命,觉得自己是被小妾连累的富商当即不再去那院子和人日日同榻而眠。   不用说,分开之后,不日富商就好了,不再做噩梦,而小妾的病情越发严重。   久治不愈富商认为是那无意不好就给人挪了地方,但正妻又怎么会罢休,于是依葫芦画瓢,又一次把符咒藏在了床上。   终于小妾疯了,每日神神叨叨,某一日竟然疯疯癫癫说出来一个秘密,说自己孩子是她与小厮偷欢得的种,那个老不死的当了千年老王八还不知道,一边笑一边四处嚷嚷。   可想而知,那女人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而富商被骗了一遭,替别人养了儿子,把别人孽种抱在怀里宠,脸都绿了。   心中后悔万分,他只有嫡妻生的那一个儿子,为了个野种倒是把亲生的往外推。   如此之后也只有厚着脸皮求得妻子原谅,补偿儿子。   富商妇人早就对丈夫失望透顶,已不在奢望男人的爱,但表面上却装出个贤惠大度的模样原谅了人,只暗暗替自己和儿子谋划东西。   玉修在暗地就是因着这个渐渐有了名声,旁人都以为她是功法厉害的大师,画的符有很大作用。   玉修也不怕,那符纸上的药物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且符上的药性只有维持一段时间,一般超过十天就散了,再拿出来什么它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符纸。   有了第一单生意,很快就有了第二单,这法子来钱快,玉修很是满意。   内宅的手段通常也只会在私下传来出去,这家到那家。   有一天,李长兴的夫人王氏就从一位下人嘴里听说了这事。   随后又暗暗找人打听了许久,王氏动了心思,才有了来来白云观这一遭。因为不放心,所以第一次她亲自来了,倒是那些和玉修做过生意的人,随意派个婆子丫鬟过来也能‘求’到三角符。   姜彤一点不知其实和今日那两人有些渊源。   不过如今也可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   她更不知道两人来买符是要陷那昔日的王府世子现在的李家大少。   只是喜儿说了几句:“……倒像是个官家太太和小姐,只是不知道为何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   姜彤笑问:“你怎知是官家人而不是普通的富家太太。”   喜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挠了挠头说:“就是一种感觉,我从小在贺家伺候,太太身上就有一种官家人的气度,之后又跟着小姐去了王府,见识了勋贵人家是怎么样的,今日见那位年轻姑娘总抬着眼睛看人,当真有些像一位娇气小姐。”   “我们家喜儿眼力真不错。”姜彤忍不住笑着夸赞。   也没去在意别人上山上香怎么不带下人,左右不关她的事。   这事她不关心,但很快有一件事她得关心了。   卢景程来了。   不止来了,他还直接以姜彤丈夫身份来得,对着观里那些道姑直言来探望内子。   但他去找人之前,往功德箱里捐了很不少的香油钱。   几位道姑相互对视,眸光闪了闪,随后皆闭了嘴不再说话。   姜彤对他一笑,不喊相公,而是叫了一声:“景程哥哥。”   卢景程眉梢动了动。   随后,温柔开口:“珍儿。”   却还没靠近自己夫人,就被一个小肉炮弹冲了过来抱住大腿,大喊一声:“爹爹!”   八月以前没见对自家爹有多热情,分开一段时日倒是热乎上了。   卢景程弯腰抱起儿子,又走过去抚了抚夫人的头顶。 第一百零一章   卢景程一点顾忌都没有, 直接跟着去了姜彤的院子。   姜彤不好喊卢景程相公, 直呼其名又很不礼貌, 所以才叫他一声哥哥。   “此地太过简陋,委屈了珍儿。”   姜彤摇摇头,“既然来了这儿,哪还能有那么多讲究,没甚么委屈。对了,你今日怎么过来了,路途甚远。”   卢景程道:“为夫甚是思念珍儿,珍儿可想不想想为夫?”   姜彤轻声笑了笑,告诉他:“自是想的。”   卢景程眼睛没离开姜彤,眼神似有光。   他用手拨了拨姜彤耳边垂下的黑发,“且再耐心过段时日, 我定接你回家。”   如果有的选择,姜彤怎会愿意住在道观里,她俗气得很, 也爱舒服爱享受。   况且这里不是她的地盘, 她也不是道教的信众。   面对着卢景程,低着头,两手慢慢环住对方的腰,姜彤声音清浅:“莫要太为难,也别叫父王和母妃为难。”   皇上既能做出拆人家庭的事儿, 姜彤不认为那是什么明君。一个心胸狭窄性格是逃不脱了的, 姜彤不想卢景程失了分寸去触怒帝王。   “不为难, 只要珍儿好好等着我就行了。”卢景程认真说道。   姜彤也抬头看他,然后,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如果景程哥哥你又成婚了,我怕是不能等的。”   卢景程:“这是珍儿的底线?”   “嗯。”姜彤点点头,复又放开了他。   一边让慧儿端两盘点心过来,一边同卢景程说起别的话。   “母妃身体可还好?家中都还好吧?”   “父王母妃身体尚安,不过就是想念八月。”   说着眼睛瞥了一眼在院外玩耍的孩童,小孩倒是无忧无虑。   卢景程心中叹了叹,他知八月从小就是如此,只要有母亲在身边就很乖,能不吵不闹,亦很开心。反之,只要娘亲不在身边,有一会儿没见就要开始四处找,若是一天不见便是要嚎啕大哭,尤其伤心,旁人再如何哄都没有用。   卢景程开始对此还有些担心,怕儿子会养得娇弱不堪似女郎,没有儿郎该有的样子。   不过后来观察一段时间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八月丝毫没有娇弱之气,姜彤不是喜欢抱着孩子歪腻,不是那等只围着孩子打转儿的人。   她教八月教得很好,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从不溺爱,讲各种道理,为人处事的原则。   并且她是言传身教,用自身行为教导孩子。   八月心里,娘排第一爹排第二。   所以跟着娘出来住八月那儿没一点事爹爹来了也就开心个把时辰,高兴过后又自己去别处耍去了。   卢景程今天过来,出了来看姜彤,还有一件别的事情要说。   两人一起在内间坐下,姜彤倒了两杯茶。   丫鬟们都出去了,八月在院子外面玩。   卢景程沉吟了会儿才说道:“再过几日是母妃生辰,那日珍儿带着八月回去一趟吧,到时候我差人来接珍儿。”   姜彤先是一愣,紧跟着问:“母妃生辰?我竟不知,是哪一日?”   卢景程答:“二十七。”   姜彤一算,今日十八了,还有不到十天功夫。   她刚要点头却又迟疑了一瞬,开口问:“这,可能行?我回家没关系?”谁不知道她是被皇上变相软禁了。   卢景程只冷冷一笑,“为何不能?当初皇上圣旨只命你为先太后诵经祈福,难不成还能不让人出门,还能拦着人孝顺长辈?世间没头这样的道理,珍儿且莫怕,无人敢说什么。”   是了,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打发掉姜彤是为了给自己侄女腾位置,但是这事可不能明说。   皇上更是重视那一层脸皮。   难道一个大活人去给太后祈福别的事就什么都不能做了?长辈生辰也不能回去?   谁敢应一句,就是笑话。   姜彤一想,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就爽快答应了下来。   主要是俞婉秋待她很不错,再者八月被自己带出来,她虽嘴里没说,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想念。   回去一趟也好。   说不准还能给皇上添些堵,反正对对方用不会杀了她了事。   “若是……”卢景程继续开口,眉头稍有一皱,嗤道:“那天若是礼国公府也有人去了,珍儿很没必要忍气吞声,该如何如何,皇上已把你弄来这里,暂时不会再做出什么事。”   礼国公府?   姜彤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礼国公府就是高安阳家,不过因着这人一直标榜自己的皇族身份,故而容易旁人忽略她的父族,高安阳的父亲是礼国公府的第三子。   “好。”姜彤眯着眼睛笑说,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说完了正事儿,卢景程又和姜彤说起私密话来,笑说她穿这身袍子气质出尘,清丽脱俗,尤其漂亮。   姜彤眨眨眼,一本正经谢过他的夸奖。   “不过,不带金簪虽也好看,我却还是爱珍儿世俗些。”卢景程又补了一句。   姜彤心里赞同,她也爱那些钗环花粉什么的。   更知道卢景程这话的意思,大约是怕她真的会厌世出家。   “对了,还要让景程哥哥帮一个忙。”姜彤突然想起来,“母妃寿辰既然要回去,肯定是不能穿这身道袍去的,但我来此地那些衣裳一件没带,劳哥哥帮我准备些能穿的过来吧。”   卢景程难得朗声一笑,“珍儿毋须担心,这次来就给你带了许多东西过来。”   “那先谢过景程哥哥了。”   卢景程今天到的时候尚早,应该是很早就出门,姜彤自然会留他用饭。   两人在屋内说话,几个丫鬟有眼色又识相,一早就躲开了。   花红她们两个又带着八月去院外玩去了。   喜儿一早去了厨房准备午饭,慧儿防着主子们叫人,就在院子里没走远。   她没出去,却有两个道姑因着好奇晃头晃脑地往这边走来。   靠在院墙上和慧儿搭话,一人问:“那位贵人是谁,他认识令疑师妹?”那日卢景程是一起过来的,但他周身气势太甚让人不敢凑近看,这些道姑又只在大殿待了几分钟,所没认出来。   慧儿心说什么师妹,她们主子可是王府的大少奶奶。   她和喜儿一样,私心就不想主子和道观牵扯在一起,于是脆生生道:“那人是我家姑爷。”   那个问话的道姑听到此,脸色变得古里古怪,忍不住道:“令疑师妹不是出家了么,难道还有丈夫不成。”   这话慧儿不爱听,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主子不止有丈夫还有孩子呢,呐,小少爷你们都应该见过吧。还有我们主子是奉圣谕来这里给先太后祈福的,以后总要回去,故而算不得出家人。”   其中另一个道姑听了有些不服气,辩驳道:“可是观主她已经收了你们主子为弟子,她怎么不是出家?”   慧儿正打算还嘴,就见喜儿过来寻她,让她过去搭把手,马上就晌午了,总要弄些像样吃食。   慧儿赶紧应了一声:“哎就来!”   转头对那两人道:“后头忙不开我得去帮忙,就不跟两位姐姐多说。”话落她就风风火火走了。   那两位道姑正是玉修门下的弟子,见慧儿走了两人自然也就离开了。   不过一路上还在说这个事。   那令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约摸心里很有些歆羡和酸妒,说出的话就有些不好听,“都来了这道观里还高傲个什么劲儿,我观那公子一表人才天人之姿,还能守着这个半出家的夫人?不定身边早已经有了新人。”   另一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再如何都比咱们这些人强,我们命不好,从小被丢到这道观来,勉强吃一口米汤活了下来,但你看这道观都快撑不下去了,那院子的人再如何都比我们强百倍不止,你看她身上穿的袍子,那等好布料咱们连摸都没摸过,她头上还戴着银丝冠呢,竟不像是来出家的,别看大家没说话,谁心里羡慕妒恨。”   这话可说出令虹的心思了,是啊,她就看不惯那人做派,有这样来清修的人吗,吃的穿的用得比谁都好,身边还有四个丫鬟伺候,凭什么啊!   她们看着心中就不平静。   这些道姑年岁也都不大,多半自小就在道观中长大,平时了不起就是与那些山脚下的农妇打交道,从来没见过似卢景程姜彤这样的富贵人。   骤然接触,还与之同住一道观下,可不就容易心态失衡。   那个叫令虹眼珠转了转,说道:“她这样的作风可别把咱们太元观的风声带坏了,大家都是苦修,就她一人还跟俗家人一样,怎么看都不合规矩,不去我们去师父说一说……”   这话其实有些好笑,太元观没落多年,平素除了祖宗传下来的道法那些,旁的还有什么规矩?真有那么大的规矩还由得她们想下山就下山?偷偷采药草去卖这些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许,所以令虹这借口太不走心。   “师妹说得有道理。”   这两人也不知道是一直看姜彤不顺眼还是今日被卢景程给刺激到了。   总归是决定回头就给姜彤挑些刺。   姜彤和卢景程一月未见,说了许多话,卢景程不是特地过来的香客,自然不用火房准备斋饭。姜彤这里自备了一桌吃食招待,他俩一起用饭,有说有笑。   喜儿慧儿随意带眼一瞧,见此具都放下心来。 第一百零二章   吃过饭, 姜彤陪着卢景程又把道观附近走了一遍。   就当作饭后散步消食了。   这后面有山林,还有几条阡陌小道,而从另一边向下望, 能看到远处梯形农田,位置极开阔,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添了不少野趣。   若在城里呆久了, 便会觉得这自然风光不错。   一路来都是黄土路, 有些地还不太平整, 姜彤走得慢, 时而还要提起衣裳裙角, 不免露出脚下素色小巧的绣鞋出来。   这里道姑穿的都是白底黑面的鞋子, 小腿也都用布绑得紧紧的, 道姑常见模样。   却不似姜彤姜彤这般, 虽也穿了道袍, 却是最柔软绸缎制成, 相比之下很好看。秀鞋虽素雅,然也是别样的精致。   更有, 姜彤生得一副万里无一的好相貌, 肌肤欺霜赛雪,见之不忘。   这等模样, 哪里是个出家苦修的道姑。   卢景程忽而低声笑了出来。   他其实不用担心自己这小夫人会被一直留在这, 因她根本就不属于此, 又怎会呆在这儿?   姜彤刚把裙角拉起来,就听见一旁卢景程兀地笑了起来,很是不解其意,所以望了过去,认真又好奇地问句一句:“你笑什么?”   卢景程止住笑意,伸手过去牵住姜彤的手,道:“无甚,只是突然觉得珍儿在此地屁股自有一股惬意。”   姜彤挑眉,“我并非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性格。”   如果遇事愁眉苦脸哭哭啼啼有用的话的世上就没那么多不如人意了。   “我知。”卢景程回答,他牵着姜彤,步子稳当,不紧不慢往前走。   两人时而停下看看风景,时而并肩同行一起说话。   气氛温情。   然时间过得快,卢景程还是要回去的。   姜彤不会劝他在此留宿一晚上,卢景程又不是无业游民,他明日还要去常馆学习的   他留得久了些,姜彤反倒要劝他快点回去,不然真的要走夜路大半夜才能到家。   卢景程没说什么,走的时候,姜彤送他出的太元观。直至他背影消失不见姜彤才转身回去。   喜儿怕小姐失落,连忙开口道:“几日后咱们该回府给王妃娘娘贺生辰了。”   姜彤哪能儿看不出小丫头在想什么,心中有些暖,笑了笑。   卢景程这次来,喜儿她们最开心,她们就盼着小姐姑爷感情一如往常没有嫌隙,能和和美美再好不过。   就怕因为小姐被弄来道观,两人之间的情分会淡,如今看来姑爷依旧爱重小姐。   姜彤自己倒没想那么多,她每天任务就是固定抄写几张纸的经文,给那没见过面的先太后祈福。   总不能给人留下把柄不是,既然圣上圣旨上写了,那就说祈福就祈福,经文也一天不落。   也亏得姜彤心情能淡定去斯。   姜彤也不再提后山地种粮食那事,只是有一天,玉修忽然给她送了一本书,翻开一看,是一本道法方面的书,很旧了,应该是太元观以前观主传下来的。   姜彤直言她不能要这个。   她自己清楚,虽她表面上被玉修收为了弟子,但又不是真的道门弟子,以后更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怎么能接玉清给的东西。   玉清看了姜彤几眼,并没有强迫她一定收下,只道:“你誊抄一本拿去看,再把这本还给我就是。”   说完也不等姜彤反应,直接放下书就走了。   既然能让自己抄写一份,姜彤就当不是太过珍贵的东西。   于是就只能拿过来,又翻来看了看,也不太懂,随后铺展开纸张,研墨执笔,想着快些写完将原本还回去才好。   姜彤每日都要写字,所以她写字速度挺快的。   在俞婉秋生辰前两日就将书本抄写完了,把原本送去还给了玉清。   玉清只点点头,并未多说别的话。   姜彤心里奇怪,不知道玉清有什么用意。   不过她也无暇想那么多,因为王妃生辰就要到了。   姜彤本来以为卢景程会在生辰当天派人来接她,哪知道人家给她一个惊喜,头天下午就过来了。   且不是让下人来接,卢景程亲自过来了!   “你……”姜彤看着他,脸上有些诧异之色,又立马问:“怎么自己过来了?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卢景程道:“请了半天假,肯定是要今日来,这儿离城内里有些远,恐明日来不及。”   几个丫鬟喜不自禁忙给自家姑爷端茶倒水。   卢景程喝完一口茶,略坐了会儿,又让丫鬟们自去收拾些东西,他们没空耽搁,得赶快回去。   姜彤不禁莞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说:“我怕也要去收拾下,总不能穿这身衣裳回去。”   “珍儿自便就是。”卢景程笑笑,自个儿抱着儿子逗玩。   姜彤之前就已经和玉清说过这事儿,等她们收拾好后,再让慧儿去只会一声,也就出发了。   卢景程这次没骑马,和姜彤一起坐了马车,抱着八月,一家三口,往城里缓缓而行。   不必说,回去王妃那边有多高兴,几人说话到傍晚,一起用了晚食才散。   二房一早有人探听了消息,飞快去报告孙氏和二夫人她们。   二小姐一副不屑的样子,“她怎么还能回来?”   林赵夫人倒是能想到一点,道:“这不是那院子那位生辰,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又怎么会错过?不见周景程自个儿巴巴去接的,哼,他们感情倒是不错。可惜了,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她这话嘲讽意味十足,又有些幸灾乐祸,只要让大房那边的人不痛快她就高兴。   “不过,你可别去凑什么事儿,”赵夫人不忘提醒自己女儿,“明日宴会,安阳郡主定会过来,只叫她看见贺云珍肯定会闹出点事,到时候咱们只需看热闹就行了。”   二小姐点点头,笑得恶意满满。   翌日一早,王府就忙了起来,王妃生辰马虎不得,宴请的客人众多,各种繁琐的事都要准备,条条道道都不能落下,四处都只见丫鬟脚步匆忙,来来往往。   姜彤也是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换上   新衣裳。   这屋子她当初走的时候,东西要么都拿去卖了,要么都收了起来,妆奁都是空空的。   却现在一看,衣柜里满满都是衣裳,妆奁里又重新装满了各种首饰。   姜彤看了看卢景程,“……你准备的?”   卢景程走到她身后,清朗道:“夫人总归会回来的,这屋子还是原样好。”   姜彤舌尖有些涩涩的味道,她当初要离开的时候心里必其实带着些气性的,尽管面上不显,但不可否认是受了影响,不然不会无意识就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空,一点都没留下。   卢景程……他又不笨,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   姜彤心里软了软,坐在凳子上,转过去抱住卢景程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身上。   卢景程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过了会儿,才说道:“今日在家中,珍儿唤我相公吧。”   姜彤咕咕哝哝说了句:“……好。”   吃不多时辰,宾客渐渐都来了。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和俞婉秋关系好的夫人都围在一起说话。   一些小姐们都去了园子赏花,要么亭台子里玩。   姜彤身姿相貌不俗,自有客人注意到,对镇南王府稍微有点关注的都是知道这是周家大公子的夫人,前阵子突然被皇上下了圣旨让她去给太后祈福的那个。   这些夫人太太哪个不是人精,乍然见了人,心中惊讶,表情却半分没变。   还能在俞婉秋介绍后,拉着姜彤的手夸几句,要给见面礼。   园子里的戏还没开场,各家夫人太太在屋子里说话,年轻姑娘小姐都是关系好的各自结伴一处说话。   姜彤在京城没啥朋友,却意外见着了琼花八仙之一的章宜宁。   上次对方就对她非常友好,姜彤也对章宜宁很有好感。   章宜宁一看见姜彤,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就走过来跟姜彤说话。   她显然知道姜彤的事,说得话却坦诚:“你回来了?我以为今日见不着你的。”说完轻笑了笑。   姜彤眨眨眼,道:“母妃生辰,为人儿媳怎会不来?”   “是这道理。”   章宜宁温婉又大气,同她相处交谈很轻松。   两人说说笑笑,竟是一副很熟的样子,旁边有些人还奇怪,章宜宁何时与镇南王府这位关系这般要好了。   不过虽然好奇,这些大家小姐也不会做出失礼的事。   “……我上次观你字写的很是不错,之前习的可是簪花小楷?你的字已有了自己的风骨笔韵。”   姜彤最擅长的是柳体,不过原身自小练的是簪花小楷,后来也接了过去,不过跟以前大为不同,带着自己几十年的功底习惯,写得不赖,故此章宜宁问了一句。   姜彤点了点头,回说:“章姑娘谬赞,且见得人罢了,章姑娘才学才是我望之不及的。”   “你倒是来拍我的马屁。”章宜宁忍不住笑了出来。   姜彤也笑了。   两人这边说话说得正好。   却不妨那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人未至声先道:“我还道哪个在这里说得开心,原来是章小姐在此,倒是许久未见了。”   说完人就走到了眼前,姜彤和章宜宁具都转过头去看对方。   来人穿着一身华丽衣裳,妆容精致,十五六岁的模样。   挺直着身体,嘴角带笑,明明说的章宜宁,视线却落在姜彤身上。   这人,正是安阳郡主。 第一百零三章   高安阳长的还算漂亮,年轻的身体里装了多活十年的灵魂, 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气质傲然, 眼睛打量着姜彤, 说不上恶毒, 就是有些轻视, 没放姜彤在眼里的意思。   姜彤让她, 压根没觉得有什么。   安阳郡主受皇上宠爱,自然许多人乐意和她说话。   眼见高安阳去了姜彤那边, 就也一起跟着过去。   瞧着这一块儿还挺热闹。   你来我往, 娇声脆语的。   不少人心里想, 指不定还有乐子瞧呢。   她们不会主动找事却也乐得看热闹。   “这位是?”过了会儿, 安阳郡主开口,状似认真问起了姜彤。   章宜宁主动上前一步,玩笑似的道:“郡主大概没见过,这是镇南王府的大少奶奶。”   姜彤顺势而答:“原来是郡主。”   旁边其他几人小姐姑娘脸色变幻莫测, 她们大抵都是知道安阳郡主的心思, 若非如此,这位大少奶奶也不会无缘无故被皇上万敕书遣去那荒芜的道观。   不少人心底都郡主这心思委实上不得台面,不过仗着自己身份就行这等让人不齿行径。   然心里这么想, 面上却不会表露出来。   只是听章宜宁说那话后,众人心思各异, 道章宜宁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难道不知安阳郡主的心思, 若知道, 还当着她的面说那贺夫人是王府大少奶奶, 就不怕和安阳郡主结仇?   章宜宁亦很是淡然,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   如果是上辈子听到这种话高安阳一定会被刺激,忍不了这口气。   但是现在,她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眯着眼睛看了看章宜宁那女人。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长得漂亮,并且的命真的很好。   上辈子,她后来成了琼花八仙之首,又嫁给了年少有为的承恩侯府大公子沈长铎,沈长铎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手中实权紧握。那时圣上年幼,朝廷几乎在卢景程的把控之下,而谁人不知沈长铎和卢景程两人关系极为要好,他们具是朝廷重臣,无人敢得罪。   偏偏沈长铎还爱妻如命,娶了章宜宁后,身边无一名妾室通房,从来只把妻子捧在手中疼爱。京中的闺秀无人不羡慕章宜宁能觅得比好夫婿,嫉妒她命好。   当时已经寡居轻易不出的门的高安阳更是尤为妒忌,日日想着,想的多的就变成了怨恨!   凭什么自己出身高贵最后却落得如斯悲惨下场,那章宜宁家世也就一般却过得那般好!   礼国公府当初站了二皇子的队,二皇子病死后又转投了五皇子,最后自然被清算。高安阳失去了所有庇护,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妃侥幸活着,也是不受待见,一日日熬些日子。   高安阳此时见了上辈子被众多闺秀羡慕的人,不得不承认心中很是波动。   不过,现在,她已不需要再嫉妒羡慕任何人。   这辈子她已经提醒父亲父亲不要轻易站队,却只要她不嫁给二皇子,想来家族也会更慎重。   等自己嫁给卢景程,未必不能想一想更远的事。如今七皇子六岁,八皇子更是去年才出生,区区稚儿,生母低贱,什么都不懂,何德何能竟坐上那个位置!不就是靠着卢景程吗,如今卢景程认回了镇南王府已然是皇室血脉,那个位置,他就未必不能上去坐上一坐!   重活一回,高安阳可不再是上辈子那般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开始还不敢想,觉得有些对不起舅舅,然只要这个念头冒出来就无论如何都刹不住车,甚至现在,她已经开始谋算了。   千万念头只在一瞬间,转瞬归于平静。   既然章宜宁不会碍着什么事,不出意外她会嫁给沈长铎,高安阳自然不会去得罪她。心里却也不怎么喜欢她就是了。   高安阳虚假地跟章宜宁说了几句话,语气不算的多好,平淡得很。   众人算是看出来了郡主不待见章宜宁。   章宜宁气度甚好,果然没见脸上有多大变化。   不过姜彤倒是察觉一点,你怎么对章宜宁说话她就怎么对你说话。   看现在,对高安阳说话不走心了许多。   也算是性情中人了。   谁知没过多久,高安阳又转向了姜彤,道:“我听说圣上下了旨让你去太元观给孝康端太后祈福?”   她心思恶毒,这话暗含逼问。意思说皇上不是打发了你走?怎么还在这儿?莫非是阳奉阴违抗旨不尊?   姜彤当然不可能被她给唬住,反而眼睛水凌凌看着高安阳,道:“却是如此,看来郡主对我家事也颇多关注。”她这是不轻不重刺了一句。   高安阳脸色难看了一分,“既知道是圣旨,何故私自跑出,莫不是对圣上有何不满?”暗讽不够这竟然还这么直白说出来了。   姜彤心道这安阳郡主貌似不怎么聪明。   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能让对方给自己扣一顶不敬皇上的帽子。   “郡主切莫妄言,皇上圣旨命我去给先太后抄经祈福,我自当答应。然我是犯人不成竟不能走动一步?莫说今日是母妃生辰,我为儿媳自当前来贺诞,只要我是相公之妻,便能回这镇南王府。”   姜彤这话听着语气不重,实则句句戳了高安阳的肺叶子。   是了,皇上虽能一道圣旨将其远远打发,但圣旨上没说那么清楚,只要她还是卢景程妻子,高安阳就没立场说这个话。   “你!”高安阳显些气炸了肺,哪里想得到卢景程的前妻是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人物!   果然是贱民出身!半分规矩都不懂!   “贺夫人果然能说会道!”高安阳毕竟没做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来。   嘴利又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只能待在破落的道馆里,卢景程只会娶自己!   想到这她就练练平静下来,她跟这人多说什么,此人上辈子就是个籍籍无名早死之人,料想这辈子也应蹦跶不出什么名堂来。倒是卢景程后来娶的那个继室,户部尚书之女,据说适合尖刻虚伪女人,看来也需要注意点。   姜彤听了对方的话淡淡说了句不敢当。   最后,高安阳拂袖而去。   好在姜彤虽然不留情面驳了安阳郡主几句,但也不是她先找事,再则长公主和镇南王妃还有亲,高安阳不可能不管不顾闹起来。   那样才真的失了颜面。   而姜彤的一番表现也让大家看出来,这位少奶奶,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瞧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不软不硬的话,安阳郡主都难在她身上讨得一分好。   高安阳走了,那边已经要开戏了。   姜彤对章宜宁一笑,“走,咱们也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笑着过去了。   原本王妃生辰,姜彤作为王府少奶奶,自然得跟着待客忙活。   然因为姜彤情况又不同,她昨日才回来,王妃又怜惜她,怎么可能让她跟着看顾那么多事。索性她身边四个嬷嬷都是能干的,加上几个大丫鬟。   虽和二房那边有嫌隙,但这种时候,赵夫人也要出来管待管待,好在赵夫人最爱做这些事。   故而姜彤此时就能轻轻松松的,是陪着认识的闺秀小姐说说话就行。   高安阳在姜彤那里没讨到好,回来园子宴会这边,脸上带出情绪,让长公主一眼就看出来了。   忙拉着女儿坐下,小声问:“怎么了?这个脸色?”   安阳郡主本想在母亲面前好好说一通,但也知道这是在外面,四处都是眼睛耳朵,不敢大意。   遂只能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是那位,娘你看见了,她今日也在,真好大的胆子。”   长公主当即听出女儿说得是谁,眼睛往前面望了望,又用手摸了摸女儿的手背,细声安慰道:“我知,阳儿莫要慌乱,很不必担心这个。你人小,想茬儿了不奇怪。她哪里是能回来了,她这是接着这个机会挣扎呢,但是又有什么用?皇上下了圣旨,让她给太后祈福她就要一直待在那里,此番大约是想激起周小子的怜爱之心……”说到此,长公主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这贺氏当真不懂男人,就算周小子再爱她,那也抵不住分隔两地,抵不住旧人去新人来。所以阳儿,你可再莫去她面前说什么了,左右对方不过是垂死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她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浅显易懂,高安阳刚才心里还有气,被她母亲这样一说,才明白过来。   然后软软往她娘那边靠了过去,道:“还是母亲看得远,女儿想茬儿了,多谢娘提点。”   长公主笑了两声,“你呀你,还跟娘道什么谢。”   说开了,两人才坐好看着台上,悠闲地看戏。   热热闹闹一天,未时过后客人大多全部送走了。   热闹过后,自有下人们处理散宴后的事。   姜彤倒是出了正院,拉着卢景程躲懒去了。   王府的园子极大,两人一起难得一起游园。   姜彤笑问卢景程,今天可有什么艳遇没有。被卢景程无情敲了一下脑袋。 第一百零四章   姜彤当然是开了玩笑, 上次赏花会的时候不是有人直往卢景程怀里扑吗。   所以这话也是有迹可循的呢。   被敲了脑门子姜彤也不在意, 还对着卢景程笑了下。   歇过一夜, 第二日一早,姜彤就要整装出发返回太远观去。   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卢景程还要去上值, 这次就不能亲自送人,故而脸色不大好,最后只搂着姜彤亲了亲。   抱着儿子, 又嘱咐丫鬟照顾好母子二人。   转而对姜彤说:“若有什么事儿,就让阿贵他们带口信回来,知道么。我抽空去看你。”   姜彤点点头,一起出门, 随后钻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马车哒哒驶走了。   回到道观里,日子还是和平常一样, 做做早课抄抄经书。想起来玉清拿过来让她誊写的那本书,姜彤就拿来看了看。   不过那些道法玄而又玄,晦涩难懂。   没过几日,道观里又来了人,却还是上回捐了一百银子香火钱的两位女香客。   她们还是来找玉修的, 不过这次没有待多久, 更没有留下用斋。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姜彤在屋子里听喜儿她们几个丫说听来的消息。   说是玉修师叔于炼符一道很有些天赋, 每个月总有些人是专门过来求符的。   “是吗?炼符?”姜彤有些诧异, 道家的符?驱鬼的还是保平安的?   但又一想这也不奇怪, 开道观的嘛,走的自然不是唯物主义这条路,会做个符什么很正常。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都没太认真。   只是过了几日,观里突然又来了个人。   是个男人,极年轻,很有气势,相貌英俊。   几个小道姑都没见过大世面,颇有些稳不住。   青年男子也没第一时间去上香拜祖师爷,只道想见一见观主。   小道姑虽知道观主身体不适起不得床,却还是一咕噜跑去了后头的院子,求见了观主。   观主身边伺候的一个稍微年长的道姑将那传话的人训斥了几句。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观主如今哪里能起得身,是什么客人?去请你玉静师伯,让她招待下即可。”   那小道姑才反应过来,呐呐应是转身去了。   玉静辈分最长,年纪也最大,已经快五十了。   听了小道姑的话,随后就去了前殿。   好歹来了个能说话的人。   青年男子,也就是李名瑄,先将人扫视了一遍。   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见他拿出一张黄色的三角符。   放在玉静眼前,叫她看,声音沉沉道:“大师可识得此物?是否观中所出?”   玉静先是一脸平静,听到对方问,就将东西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会儿,顿了下,才问:“不知可否允贫道拆开一阅。”   李名瑄一抬手,意思让她随意。   玉静便动手将纸符拆开,仔细辨来,上头绘的图文,的确是她们观里的,且再看,她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师妹玉修的手笔。   只是不知这人拿着玉修制的符,所为何事?   沉吟了会儿,玉静还是道:“的确是本观出去的纸符,不知施主有何事?”   李铭瑄倒是没有立即说话,他把那张符拿了过来,又看了会儿,突然一笑,开口道:“没什么,不知此等黄符可再卖予我一些?”   玉清看了眼前青年一眼,然后转头让人看了眼身后的小道姑,说:“去将你玉修师叔请过来。”   小道姑闻言就去叫人了。   不大一会儿,玉修就过来了。   她并不认识李名瑄,就问:“这位施主?”   玉静就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玉修听了点头,“符纸有,但制作符纸需要花点时间,要过十天后再来拿。”因为符上面画的东西是浸了药水的,那药效又有时限,所以平时玉修其实不制的。除非有人定,或者她自己要出去售卖。   李名瑄点点头,然后才去捐了香油钱。   被人领着去殿内上香,小道姑自然问施主是否在此用午食。   这是众人都知晓的规矩,如果说用饭,就是要定一桌斋饭,吃后斋饭也自会给一些钱。   故而每当有香客来道馆上香,这里的道姑都问上一句是否留下用斋。   太元观平素没什么香火,一旦有个人来,她们自是希望人家留下来用顿斋饭,道馆穷困,能多得些收入才好。   李名瑄还真就答应了,小道姑喜不自禁,随之让香客可自行参观下道馆。   太元观虽比不上崇明寺那等地方,但到底是以前也是辉煌过的。所以小道姑说了这话。   这也正中李名瑄下怀,他让小道姑自去忙,自己往后走去。   李名瑄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他是一早发现李家那位夫人不是个好货色,之前阴阴对他下过两次手,李名瑄不是蠢货岂能看不透对方,他当然不会吃亏,随后更派了个人盯着那女人,发现她去了一座偏远破落的道观,几天之后又去了一次,这才留了个心眼,随后,果然让他发现对方让人偷偷在自己屋子里放了一张符。   李名瑄可不认为这是一张简单的,他暗地请了许多人查看,后发现这符上沾染了一种罕见的药物,对人体有极大的害处。   “太元观……”李名瑄口中咀嚼这两个字,低低笑开了。   可真是巧,镇南王府的那位大少奶奶,不久前不是被皇上一张圣旨弄去了道观么。   李家虽也是当官人家,却职位不高,不在贵族上层圈,对于一些事完全不知道,也不关注。   李名瑄不同,他就算是混账人也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皇宫也不是没去过,他当初多少狐朋狗友,从来这京城是随他们浪荡。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现下,他目光不自觉就是会盯着镇南王府。   所以姜彤那件事老早知道,知道她现在人留在太元观里。   倒是没想到这次李家那女人弄出来的事也和太元观有关系。   李名瑄边走脑子里边想着这些事,又看着这太元观,果真破旧。   他正走着,不期然碰见一个小孩。   李名瑄眼睛闪了闪,大概猜到了这是谁。   八月也停下来,歪着头,又大又圆的眼睛看向眼前人。   花红跟在后面呢,见了个没穿道袍的陌生男人,就猜应该是观里的香客。   于是手放在间稍微福了福,然后上前抱起八月,让了道。   李名瑄未说话,只看了一眼,然后径直往前走。   八月看着人的后背,他被花红抱着,乖乖问:“花红姐姐,他是谁呀。”   八月可是很聪明,在太元观住了一段时间,这里人他已经个个都认识了,是以见到一个莫生人才会问。   花红笑着告诉他那人大约是观里的香客。   李名瑄已经走到了后面,他是从外围的一条大路过来的,也可走至后山林处,不过没进去,而是换了个方向,往里走便能看见姜彤住的的院子。   姜彤平时不会整日待在院子里,有时候也四处溜达,浅山林子也去过。   李名瑄何尝不是过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遇着那位大少奶奶。   这称呼让他心中嘲笑,大少奶奶……曾几何时,他也是那王府的世子,是大少爷,当真好笑。   该说李名瑄运气不错,就这样凭着一点念头,胡乱走过来,竟真叫他遇见了姜彤。   姜彤看见个陌生人自然也看了两眼,然后就准备走了。   但李名瑄却叫住了他。   “贺夫人。”他叫。   姜彤一愣,脚步就下意识顿住了。   这人知道她的姓?他认识她?   姜彤回头,把人暗暗打量了一遍,确信自己没见过不认识此人。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李名瑄又说了一句。眼中波光暗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他突然就想告诉对方一些事,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你认识我?”姜彤看着他,照着他的话反问了一遍。   “自然,你是镇南王府大公子的夫人。”   姜彤脸上再没露出惊讶模样,而是点点头,问:“不知这位公子叫住我可是有事?”   李名瑄也不知想到什么,忽而笑了笑,开口说了句话。   他语气里有一股不明意味,有些难以捉摸。   “夫人不认识我不奇怪,不过料想应该还是知道的。我就是从前那位世子,周名瑄,不过现在叫李名瑄,呵呵。”   周名瑄?   就是她前婆婆,陈桂香的儿子!   姜彤真的惊了那么一瞬。   这人,她从未见过,对方却认识她。   姜彤对此的感觉说不上好。   李名瑄视线没离开过姜彤,甚至有些侵略意味。   他自来不是那种守礼之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状似欣赏完了姜彤的惊诧。   才飞快开口跟姜彤说了一件事。   应该说,是一个极重大的秘密!   ……   姜彤一个人在屋子里关了已经有一个时辰。   她让喜儿她们自去活动,不用伺候。   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回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件事。   姜彤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就不想去相信,也很想不通,一个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轻描淡写告诉她那种事?   让人震惊且不可思议!   可能当时李名瑄看懂了她的想法,他嘴上勾起了一个笑容,有些邪性有些嘲弄的意味,“你就当我无聊,想看看可以啊,不然生活岂不是无趣?”   姜彤现下头疼得很。   她不觉得无聊,也不觉得日子哪里无趣,生活平淡些不好?   李名瑄告诉她那件事到底有什么目的和企图? 第一百零五章   到现在, 姜彤待在自个儿屋子里, 依旧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心里恍然想着,她是不是耳背了听错了?   李名瑄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着一抹奇怪的笑, 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敢相毛骨悚然。   他靠着她耳边说,一直一句,说皇帝活不长了, 他中了毒, 身体已经垮掉, 而二皇子也早就中了毒, 同样撑不过几年。   “总之你也不用担心, 等皇帝死,了你就可以离了这地方。不拘日后新皇是哪个,都会对镇南王府施恩,既这样,就一定不会扣着你。”他还有闲心解释了两句。   而姜彤,因为太过震惊, 睁大着眼睛, 看着李名瑄,过了好久, 才慢慢找回话语。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声音不大,却也有两分怒意在里头。   李名瑄平白跟她说这些要命的话, 也不知存的什么心。   岂料李名瑄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声音里带着嗤嘲, “看来贺夫人不信我,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你以后总会相信的。哦对了,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会中毒吗?他中的是慢性毒药,并且已经许久,毒素早已深入肺腑。”   “我并不想听这些,你找别人说去吧。”姜彤冷脸,侧了侧身,准备离开。   李名瑄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看似没动,但他道大得很。   姜彤皓白的手腕子很快被他捏出了一道红印子。   “莫要急着走,何不听我把话说完,”李名瑄面上看上去很轻松,声音压得极低,“……我幼时也常出入皇宫,据说是太后她老人家喜欢孩子,偏皇上子嗣少,所以总爱接宗室子弟过去玩。有一回,我留宿皇宫,夜里却突然醒来,因身边没人,我便起床四处走动,那时候人小,乱走不知道走到了哪间屋子,刚准备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个女人在说话,说的是一句‘毒下了么’。   那声音,阴冷得像条吐着杏子的毒舌,我到现在都还忘不掉,紧跟着,有一人回答说‘都办妥了,保准万无一失,这药的剂量小保管谁来谁都查不出来,然只需十来年功夫,就会奏效,内囊一空,这命也便没了’,你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吗?   是太后和她身边最得用的老太监。”   见姜彤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李名瑄才算满意了。   “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姜彤尽量自持住,只声音还是有些颤。   “告诉你不好吗,让你知道自己不会被留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道姑。”李名瑄笑得肆意,然后放开了姜彤的手腕。   他不为什么,就是想把这事儿给抖出来,自己已经不是镇南王府的人,天大的事就让那些人去愁,去谋划好了。   多好不是?   姜彤不想再跟这人多费唇舌,一得了自由,转身飞快走了。   *   好好的就蹦出来这么一桩事,姜彤连中饭都没用,憋在房间里没出来。   这事儿其实牵扯不着她,大可不管。   问题是告不告诉卢景程?她又不知道这秘密的可信度。   想了大半天,姜彤最后还是决定给卢景程带个口信,她写了一封简信,叫来阿贵,让他明日回王府一趟。   告诉卢景程,也听听他的想法。再则,姜彤有点担心卢景程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计划。   他一直说让自己再等一段时间,恐怕有想法。   别在这情况下弄出麻烦事才好。   派人送去了信,过了几日,卢景程就来了太元观。   带着人回屋,关上门,姜彤把自己在观里遇见李名瑄,对方还非常奇怪地向她透露了一个秘密的事全部告诉了对方。   说完了,她才问:“景程哥哥你有什么看法,你觉得这事是不是真的?”   卢景程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   半晌后,他道:“太后不是皇上生母,这事未必不是真的。”   太后当年就是正宫皇后,而皇上的母妃只是个低位嫔妃,更在生下皇上后不久就死了。   “这事你莫慌,珍儿,待我回去查查,看看其中有什么旧事。”   姜彤点了点头。   卢景程又说:“我竟然不知他们都来了京城。”   他们,说得自然就是陈桂香和李名瑄。   “我还听那些道姑叫他李施主,想必他改了姓。”   不再是宗室子弟,就不能用周这个姓氏。   卢景程慢慢磨搓了下手指,低着头,道:“陈…桂香,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姓李,且在京城为官。”   “你的意思,李名瑄可能是人家前任的儿子?”   “大约吧。”卢景程并没有一口确定,只是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虽然他说的是大约,但相处这么久,姜彤多少能判断出对方话里真正的意思。   卢景程他分明就是这么觉得的。   姜彤不免咋舌,陈桂香这人着实有点一言难尽,你说她改嫁这完全没问题,但她怀着前夫的孩子嫁给第二任丈夫,还隐瞒了这个孩子是前夫的事实,欺骗后来的丈夫,让人帮她养孩子,而最后她还能将自己孩子和王妃的孩子调包,让自己亲生骨肉去王府过好日子去了。   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这事。   谁听了不觉得陈桂香不厚道,心思毒。   不提这个,再说姜彤把‘秘密’和卢景程说开后就不再操心。   反正她远离着京城,就算发生点什么也波及不到自个儿身上。   倒是卢景程,走的时候还一脸凝重。   之后姜彤没再去找卢景程过打探消息。   她觉得那些都和她无关。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   有一天,皇上又给镇南王府下了一道圣旨,   这次,真的是给卢景程和安阳郡主指婚的圣旨,且圣旨上说已经让钦天监拟好了日子,令二人奉旨成婚。   王府里虽然早有次预料,但等圣旨真来的时候,大家还是有些炸开了锅。   王爷王妃以及卢景程,三人没一人有好脸色。   更加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卢景程他竟然直接拒接了圣旨!   别说别人了,就是来传旨的太监都懵了好半天。   当了几十年太监,生平头一次遇见连圣旨拒接的人。   卢景程不止没接圣旨,随后立刻在背上背了荆条,直去了皇宫,在南书房跪下,向皇上负荆请罪。   皇上大怒,气的将奏折都狠狠扔在了卢景程身上。   卢景程跪着一动不动,最后等皇上发泄好。   才开口道:“微臣有愧于圣上赐婚,实乃微臣没这个福分,家中已有糟糠之妻,故而不堪为郡主良配,郡主蕙质兰心当觅更好的如意佳婿才是。”   皇上心中大骂卢景程不识抬举,口中继续斥责,“朕岂能不知,只你那妻子小门小户出身,索性她生辰合了先太后,朕便指指了她去道观给太后祈福。如今你屋没人,正好安阳大了,你俩本就沾着亲,将她许配给你再合适不过,莫要再多言,朕乏了,退下吧!”   皇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挥挥手,直接让太监把人请出去了。   这事没了回旋的余地。   卢景程一路从皇宫走出来,然他却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镇南王府内没有一点喜气,只有沉沉的的低气压。   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九月末。   卢景程整个人比平常更沉寂了三分,一点不关心这门所谓的婚事,每日早出晚归,很忙的模样。   礼国公府的情况和王府完全相反,皇上赐婚后,高安阳才算放下心头心来。   她就要嫁给卢景程,嫁给那位日后权侵朝野的内阁首辅大人了!怎能不兴奋!   高安阳贴身伺候的几个丫头都来恭喜小姐觅得如意郎君。   这圈子里没秘密,豪门贵族之间个个都知道,面上恭喜人家,嘴里说一箩筐好听的话,然心里却不定怎么瞧不起高安阳。   也正是这段时日,姜彤决定将她的试卷和资料书转向京城发现。   她没闲着,手头又整理出两套试题和一套资料书。   正好可用这个去和京城书馆老板洽谈,“集思”这个名头在外地几个地方都有了名头,虽在京城还不显,但有这个名头在,加上手头几本弄好的书,也算有砝码跟人谈一谈。   姜彤性子利索,东西都备齐全后,就让阿贵去雇了辆马车,往城里去一趟。   因恐要多待两天,所以把喜儿也带上了。   “咱们低调些,虽说咱不是回镇南王府,但若在路上叫熟人看见了也不好。”姜彤嘱咐了一句。   她现在可不神秘,之前府里的两次宴会都参加了,那些小姐丫鬟们,总有面熟她的。   姜彤不存侥幸心里,乖乖戴了块纱巾出来,一下马车,她和喜儿就把脸遮了起来。   好在这也不很奇怪,别说纱巾,有些未出阁的姑娘直接戴了幂篱,遮住半个身子。   住在王府的时候,姜彤经常出来书肆,几家书馆书肆她都不陌生,哪家的好老板比较和善好说话也清楚。   直接说了一家的地点,让阿贵把车驾过去。   马车在书馆对街停下。   姜彤和喜儿下了车,面上都罩着纱巾,一路进了书馆。   这书馆大,老板不常在,里头几个下人在忙活。   喜儿走过去拉住个伙计,问他们老板在哪儿,说自家主子有事找。   那伙计听了看了眼姜彤,点点头,就往后头去叫老板了。 第一百零六章   姜彤见了老板, 两人这一谈话就是一个多时辰。   一切谈妥之后,而人一起出来,老板一脸笑眯眯地送姜彤出了门。   喜儿扶着姜彤的手,两人面上还是挂着面纱, 一路走到马路对面的拐角处。阿贵赶紧从车辙上跳下来, 一边打起帘子让两人进去。   姜彤笑这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用急着回去, 咱们先找个地方用些午饭, 吃完再去买东西, 不着急。”   “诶, 好的!主子!”阿贵忙应了一声。   他也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时日, 不像喜儿慧儿几个跟在姜彤身边贴身伺候的不大出门。阿贵是替主子管着外面跑腿的生意,对京中这地界也摸熟了。   脑子一转,就有了好去处。   等人生好了之后, 才扬起马鞭,缓缓赶车。   此时正是中午, 吃饭的食肆酒楼, 客人挺多挺热闹。   阿贵挑的地方是家有间二层的酒楼, 一进去就直接要了个二楼的包间。   点了一桌菜, 小二先上了茶水。很快, 热腾腾的饭菜也端上来了。   姜彤可不拘着什么主子下人的, 索性这一屋就他们三个, 她总不会只自己吃让两人站着。   况她也不喜这些, 反正现在不是在王府, 没必要讲着那么多规矩。   但喜儿阿贵还是不肯,拼命摇头,说坏了规矩,怎么都不肯坐下来一同吃饭。   还是姜彤故意放下脸,严肃说了,他们才小心坐下。   几人很早出门,用了几块糕点,眼下都有些饿了,便一时没说话,埋头各吃各的。   姜彤正吃了个半饱时,忽然听见有几道说话声。   一抬头,才发现似乎是隔壁传过来的。   这着房子都是一间连着一间,不是什么厚实的材料的墙壁,全是两层空心夹板。   所以那边说话他们这间听得清楚。   没想到,那边说的事,还和卢景程有关。   说的大体内容是,皇上给镇南王府大公子和安阳郡主指婚,卢景程拒接圣旨,皇上不止没收回成命还训斥了人一顿。   最后总结,婚事已经是板定钉,改不了了。   可怜了周大公子原先那位嫡妻,无端端给别人让了位。   说完这个,那声音就渐渐小了去,不多时,又兴致勃勃讨论起了别的。   …   姜彤听到,喜儿和阿贵自然也都听见了。   他俩已经放下了筷子。   喜儿焦急地低叫了一声:“小姐!”   姜彤神情有过一刹那的晃神,不过瞬间恢复过来。   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用食,一边说:“不用担心,你们继续吃饭,待会儿还要买东西,回去得肯定晚。”   姜彤能淡定,喜儿淡定不了,看脸面就知道他们心中不安。   喜儿看自家小姐这样说了,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且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闷头解决了碗里的饭,结了账,三人离开了酒楼。   一路又去买了许多生活必需品日用品,吃的各色糕点,果脯等小食也都没落下,算是满载而归。   回来后,接下来一段日子,姜彤没再出去,一直待在太远观里,日子过得尤为平淡。   一个月后,京城里几家书肆出了一种集思试题集和集思资料册这两种书。   经过老板的大力推销,不过半个多月就卖的红红火火。   集思系列在青阳郡内都卖的很好,但之前没往京城这边发展,不过有些人还是知道的,一见这都卖到京城来了,就觉得自己当初眼光不错,于是一面又买了几册一面向身边的朋友推荐。   这种形式的复习试卷资料,大周朝此前从没出现过,一个新事物,又是比较好的东西,特别是觉得很有效的,就会被关注,吸引了人,接着就会被推崇。   书卖得好卖得火,大家都得益。   最近,京城里,读书人对集思试题集和编撰此试卷的广益先生都已经很耳熟,一些读书人聚在一起时,也常常有谈论到。   “广益先生大才!我功课中学得薄弱的地方,原本自己还是糊里糊涂的,被那资料书这么一规整释义,看注解和解答,一道题几乎很快明白,这样查阅学习起来简直太方便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兴奋地和别人讨论着近来出集思系列科考书。现在这东西都成了学子们必备的检测求和工具书。   另一位青年闻言也紧跟着说道:“可不就是!还有那试卷,哎哟真是太有用了,我都不知道我原来有这么多题目不会做,只需做上几套,那些盲点,没学习到位的就看出来了。我现在可算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温书,不似以前,虽每日都抱着四书五经啃,随后书都看了自己都,却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学好,这些不精通那也不理解,越学越烦躁。现在可好,有了试卷和资料书,埋首做试卷,不会的题可标注出来,最贴心的是可以试卷后面还附赠参考答案,对照着修改,很是有效!”   像这种对话总能听到。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大部分人对此很满意,这些书越多越好。   书卖的好赚的钱多,老板们自然喜笑颜开。   姜彤这位编书的却依旧稳稳当当待在太元观里修心修身。   只荷包里又鼓了好多,还有万安县买边,她娘帮她管着的田地,田租刘太太也不忘给她送了过来。   姜彤看着眼前几个不远千里从万安县过来的人,感动之余不免哭笑不得。   她写信给刘家说过镇南王府的地址,信和人都是卢景程带过来的。   是的,卢景程又来了太远观。   姜彤不想让她娘担心,怕那嬷嬷看出什么,都没人时间跟卢景程说话,只告诉嬷嬷,自己只是在此住几日。   那过来回话的嬷嬷见两位主子面色如常,几个丫鬟们也在伺候,压根就没怀疑往别的地方想。   从万安县带来的许多东西也放在了王府,之前王妃也见了他们,还赏了一桌饭,又在王府里歇了一宿。   王妃和善大气,对她们这些下人也很好,所以嬷嬷心里根本看出去姜彤的事。   姜彤和嬷嬷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都是贺家人的近况,七七八八的杂事,姜彤听得很仔细。等嬷嬷去用饭的功夫,她自己去房里写了一封信。   在太元观里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姜彤就让阿贵和元宝驾车把嬷嬷几人送到了码头。   嬷嬷一行人才坐船返回了青阳郡。   *   人走了,姜彤才有空和卢景程说话。   应该说是卢景程有话对她说。   说来他们二人已经有两个月余没见面,心中有思念之情乃再正常不过,然而其中又横着一件赐婚的事。   姜彤抬头细细打量卢景程,他还是那副样子,五官清俊好看,气度非凡。   卢景程脸上并没有状似于愧疚心虚难过等情绪。   也不知其实真没有还是藏得深。   姜彤看得认真,对方也任她看。   等她别来头后,那人才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   喜儿一早就跑了出去,她知道小姐姑爷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不会没眼色地忤在这里。   屋内静悄悄的很安静。   最后还是卢景程先开了口:“珍儿是不是知道了赐婚的事。”   姜彤沉默点头。   卢景程没解释太多,只说了两句:“之后京中那边可能会不太平,珍儿在这边好好待着,等事情完了我来接你回家。”   姜彤不傻,听出了他那话里似乎暗含的深意。   刚想问却见卢景程冲她摇摇头。   姜彤便咽下要说出口的话,闭嘴了。   “……那你自己要小心些,别出什么事,叫我担心好吗。”她只能这样说几句。   卢景程搂了搂姜彤,“自然,莫担心。”   ……   卢景程走后,姜彤还是平静不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知为何,无端端想起李名瑄来,想起他和自己说的那个秘密。   她总觉得和那个有关。   不过卢景程不让她问自然是不想她插手搅和进去。   姜彤不是那种只凭一腔热起就莽撞冲上去的无脑蠢人。自认为是帮助,但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很可能就要拖后腿,到时候反成了威胁卢景程的软肋就不好了。   想了一番之后,姜彤彻底冷静下来。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八月,身边还有几个小丫头。   绝对不能冲动跑回去。   不止这样,姜彤琢磨卢景程那几句话,觉得她这里也要注意,焉知以后真的乱起来,有人不会想起她这边派人来下黑手。   所以午后,姜彤把四个丫头都叫了过来,让她们以后都警醒些,道观里若来了外人,就赶紧将八月抱回来,不认识的也尽量别去说话……如此这些,她一一交待。   几个丫鬟见小姐神色严肃,都认真听着,点头应是。   时间过得飞快,如白驹过隙。   很快到了八月,天气炎热,温度一天比一天高。   夏季酷暑,容易影响心情,使人的脾气变得暴躁。   皇宫里,皇上就是如此。   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对某个官员发了怒火,甚至站起身来大声斥责。   那大臣脸色惨白,往后退了几步,口里说着“微臣惶恐,求陛下恕罪”。   然而这话不仅没让圣上消气反而怒火更胜,胸中憋闷暴躁。   突然,只见皇上一捂脑袋,就这么直挺挺砰地一声,昏倒了过去。   一时间,朝臣具都惊慌不已,口中一时喊着“皇上!”一时叫着“快传太医!”   乱哄哄的!   很快,皇上就被抬了下去。 第一百零七章   很快, 皇上在朝堂上昏倒不省人事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许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 担心皇上身体是不是不大好了。   人前, 大小官员面上一片惊慌,非常担心圣上的龙体的模样。   当时皇帝被内持抬了下去, 太医院众御医很快赶到给皇上诊了脉。   不止几位重臣在外等候消息, 外殿,太后示早早过来,皇后以及一众后妃也都是守在一旁, 一脸紧张。   过了许久, 御医才收起手, 胸中嘘出一口气, 言道皇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天气炎热, 圣上有些肝火过旺,才导致晕厥。   只需开几帖药, 吃下去即可痊愈。   御医把话一说明白,后妃们这才放心下来, 又有内侍太监去外头把消息告诉诸位大臣,那几位才放心离开。   虽说性命没忧,但似乎也没多好,只因皇上一下子罢朝十日。   等皇上再出现在朝堂之上,众人放心之余不免再一次想到立太子之事。   如今皇宫成年皇子就只有两位, 二殿下和五殿下。   二殿下占了长, 母妃身份也算贵重, 乃是位列四妃的荣妃,且二皇子本人也颇有才干,为人清明大度。相比起来,五皇子就大有些不如,母族不显不说,本人比较刻薄,不仁善。   故而大多数人都嘱意二皇子为太子。   如今太子未立,皇上龙体有恙,朝臣担心实属寻常。   于是大臣纷纷上书表奏请皇上立下太子。   前两次提起这事皇上脸色并不多好,又过了几日,大臣再次提起时,皇上难得没摆黑脸,反而问了他们几句。   “众位爱卿认为二皇子和五皇子如何啊?”这就是让大家说说两位皇子。   皇上脾气自来不太好,更有些独断专行,做事从来有主张。   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大家心里反而有些迟疑,不敢立即作答,个个心思九曲十八弯,试图揣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有一位直臣,平素最是敢言,既然皇上问了话,人家也没有多想,直言二皇子比之五皇子,不止占了长,且德行更佳,当立之为太子。   有了先出头的人,后面就跟着站出来几位大臣附议。   似乎皇上心情不错,大家讨论到这里,他也并没像以往一样说什么容后再议,反而点了点头。   这反应让众朝臣心中一喜,觉得皇上是终于想通了。   现如今能选择的皇子就这两个,能怎么办,矮个子里拔高个,况二皇子还算不错,就眼前来看,能力虽不足以开拓祖宗基业,但是守住江山是没问题的。   皇帝一默许,这个话题的口子一开,立太子的事情就算是提上了日程。   十几天过后,皇帝写下诏书,册封二皇子为太子,朝臣都道皇上圣明。   *   太子定了下来,别人没都没如何,皆因为周朝这代与别的朝代情况不同,到如今也只有稀疏两个皇子长成能担起事,从好的一方面来看,还避免了很多祸事。   然唯一一个与众人反应不同的人就是安阳郡主。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安阳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完全不相信,甚至觉得是不是皇上弄的什么阴谋?   然而家中所有人都告诉她是真的,皇上真的立了二皇子为太子。   这其实并不奇怪,不立二皇子还能立谁?五皇子是万万不可能的。   连长公主都不奇怪,她以前就觉得,不管是太子之位还是皇位,很大可能都会落在二皇子身上。   是以她能跟荣妃来往,两人关系不错,之前还想把女儿嫁给二皇子。不过自从女儿那一病之后,人就变了很多,说自己做了噩梦,信誓旦旦言之这必定是上天以梦示警,二皇子将来大有波折,很有可能还早丧。   长公主自来宠爱这个女儿,女儿意志坚定,劝说几次以后无果,只能随着女色,也不再撮合她和二皇子。不过长公主是个极聪明的人,荣妃那里长公主倒是又去了几趟,并未曾因为女儿的关系而疏远,容妃也是个聪明人,皇上待长公主好,她也不好因为一点事就把人得罪,两人你来我往这么一说,关系还是好的。   此番皇上立了二皇子为太子,长公主也不觉得哪里不好。   就是觉得女儿的反应着实奇怪了些。   在确定二皇子成为太子已是不可动摇的事实的时候,高安阳慌了!   为什么会这样?   二皇子成了太子?   可是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上辈子皇上到死都没有立下太子,二皇子到死都没成为太子!   而今事实却全部调了个转!   高安阳内心几乎崩溃。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丫鬟下人全部赶了出去。   双眼赤红,面露狰狞。   她很想摔打东西,却生生忍住了!   到底还尚存了几分理智,二皇子成为太子,她却是这个反应,万一叫有心人捉住把柄,定会连累整个礼国公府,就算长公主和皇上关系再好也没用,还有可能让人利用此机会倒打一耙,说长公主侍宠生娇,不知感恩,生出异心,其心可诛。   高安阳重活了一世,绝对不会做这样有风险,会给人留下把柄的事。   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冷静许久,也渐渐平静下来。   想着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使得有些事略微偏移了原来的轨道。   没关心,这些都无关紧要。   高安阳心里如此这般安慰自己。   二皇子就算提前当了太子又如何?但他终究会早早丧命,纵然有万般可能,但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凭心而论,如果二皇子不是早死的命,高安阳不必这也辛苦为自己谋划,且二   皇子对她一像喜爱,就是上辈子娶了自己之后,二皇子院里除了以前皇上赐下的那几个妾,他再没往屋里添新人,而且从来都是在她院子的时间最多,高安阳喜欢什么二皇子尽自己所能也尽量满足她。   他们两人的婚约,也曾有过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高安阳勾唇嗤地一笑。   二皇子死了,他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死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一时的甜蜜又有什么用,往后的十年里,高安阳守着一座不复以往辉煌的大院,过着清苦的日子,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宠爱,有的只是无尽的羞辱折磨。   这样的日子,高安阳体验过,又怎么会再去尝一遍。   所以重生回了初始自己还未嫁人的时候,她立马抛却掉二皇子,这辈子定要找个保障她一生荣华的人。   于是乎,卢景程这才被盯上了。   高安阳坚信二皇子是个短命鬼,想通了就算他为太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位置也只能暂时坐一坐,将来还不得让出来。   狠狠呼出心里一口浊气,高安阳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才唤了丫鬟过来伺候。   大丫鬟芳草方才觉得郡主周身萦绕着一种骇人气息,还有些不明所以,等郡主让她们都出去的时候,她们就赶紧退下了,生怕触了郡主霉头,跟着吃落挂。   外人看来安阳郡主善良心肠好,从不随意打骂下人,又兼之得宠,哪个不是削尖脑壳想往郡主院子里来。   但是芳草发觉郡主从生了场病,病好之后人就开始变了。   虽然样子还是那副样子,娇俏爱笑,但很多时候,那笑意未达眼底,并且含着许多算计。   但她又时常想是不是自己敏感多疑了点。   被郡主喊近来之后,芳草半低着头,眼睛却迅速打量了一圈屋子,满以为会看见一屋子的狼藉,或者郡主多少面容会狰怒,但现在一看,屋子里好好的,郡主更是一副平淡的模样,只是神情多少有些蔫蔫的,不过倒像是累了的模样。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高安阳说:“这天也太热了些,弄得人没精神,没多少胃口,芳草,你去厨房,让他们弄一碗冰沙来吃。”   芳草福身应了一句是,然又略迟疑了下才道:“这就到了要传午膳的时辰,郡主看是不是先传了午膳过来?”   芳草是高安阳身边的大丫鬟,有些事她得机灵点,冰沙那等冷东西平常长公主都是不让郡主碰的,现在虽然是郡主自己说要吃,若吃了有个好歹,吃罪的肯定是她们这些丫鬟,尤其是自己,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只需要一句“连自己主子都伺候不好要你们有何用!”这种话,她们就讨不了好。   所以芳草要劝,但她又不能明着说怕叫郡主恼了,才只能这么委婉地提醒这一句。   好在高安阳也没心思为难几个下人,一边用手按了按额头,闭上眼睛,一边道:“罢了,就先呈膳吧。”   高安阳并没有胃口吃东西,因着不想在这个当口反常就有点耐人寻味,所以装都要装着些。   饭菜上来了,她挑起筷子总共没吃几口,脑子里全想的是别的事。   她最怕的就二皇子成为太子这事会对卢景程产生影响,怕他做错决定,可能会导致后面的事情发生变化。   高安阳要杜绝这样的可能发生。   于是,她决定自己要去提醒下卢景程,让他千万别投靠了二皇子。 第一百零八章   应该说高安阳对自己还是自信了些, 她以为皇上给她和卢景程赐婚了, 自己就和对方绑在了一起,卢景程就必然会喜欢她一样。   她认为自己就算去和卢景程见个面不算什么大事, 不怕什么。但是考虑到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她最后只写了一封信,让芳草去送给卢景程。   芳草还是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好, 毕竟两个还没过大小定,庚帖没交换八字也没合, 如此就私下交换信件, 叫人看见怕是会背后说嘴。   谁知高安阳像是知道芳草在想什么似的。   她挑着眉,眼神冷冷看着芳草。   芳草顿时一个咯噔, 心里哆嗦了一下, 心道这是郡主嫌自己管得太宽,不再多想, 赶紧接下过信封, 回答道:“奴婢知晓了,这就去办。”然后低着头退下。   一个丫鬟是见不到卢景程的,镇南王府里也没她认识的熟, 带不进去话。   于是芳草只好在府邸外头候着, 等了大半日卢景程散值回来, 芳草赶紧迎了上去,行了个礼就飞快说自己是安阳郡主身边的丫鬟, 郡主有东西给公子, 然后就将那信递了过去。   卢景程只随意瞟了一眼, 并不接,芳草急了,生怕人就这么走了,于是直接把东西往卢景程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卢眯了眯眼睛,压根没看信,回了府,就让书童把信拿去烧了。   信送出去之后,高安阳在府里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卢景程来找她,于是阴着脸把芳草叫来问话:“你到底有没有把东西交给周公子!”   芳草赶紧跪了下去,:“奴婢是亲手把东西交到公子手里的,不敢有一分一毫欺瞒郡主,郡主明鉴!”   高安阳脸色很难看,盯了那丫鬟一会儿,才挥挥手,让人下去。   心里不爽快,高兴不起来,信送出去了但是人家不来,这不是说明卢景程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吗,说不定他连信都拆开看!   高安阳是个骄傲的人,被长公主和皇上宠着长大,从小没吃过一点苦头,要什么都能得到。上辈子二皇子没死之前对她都是有求必应,如今到了卢景程这里,却连连碰壁,她心里哪里会舒服。   真要说起来,镇南王府可不及她母亲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卢景程凭什么这样对她。   且自己这都是为了卢景程好,她是重生过一回的人,知道以后重要事情的大体走向,只要她对卢景程稍加提点,就能让他避免掉许多麻烦。   但万万没想到,卢景程会不领情。   高安阳甩了摔袖子,半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唤丫头进来伺候她换衣服。   “郡主这是要出去?”丫鬟小声问了一句。   高安阳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收拾装扮妥当后,带着一众丫鬟出了院子。   马车早已在套好,在门外等着,两个丫鬟上去,站在车辙两边打起帘子,脚凳子放好,高安阳才提着裙摆摆着上了车去。   “去镇南王府。”   一声吩咐,车夫应了声,扬起马鞭,驱动马车往前走。   私下送信不成,这是要光明正大去拜访了。   高安阳翘了翘嘴角,王妃可不能不接待她,卢景程再傲气,心里再有怨言都没用。   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他非娶自己不可。   *   镇南王府里,俞婉秋正在修剪一盆自己养的花,丫鬟们都离得远远的不去打扰王妃。   须臾间,一个小丫头快步走了过来,她没直接闯到王妃眼前,而是先到王妃跟前大丫鬟那里小声回话,禀了事情。   大丫鬟听了,小声让对方离开,这才脚步轻轻进了王妃跟前回话。   “娘娘,礼国公府来人了。”   俞婉秋手下剪刀一顿,动作停了下来,然后问:“谁来了?”   “是安阳郡主,下人已经把人请进内院了。”   俞婉秋几不可察皱了皱眉,“她怎么过来了?”   虽这样问,但不管怎样,王妃还是放下了手中工具,让人伺候洗手换衣,而后才不紧不慢去了正厅。   高安阳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到俞婉秋,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走上前见了礼。   “娘娘安好。”   她脸上笑容娇俏,一派天真模样,对王妃不见外,很是亲昵。   俞婉秋牵着她让她坐下,一边说:“怎么你一个人来?你母亲呢,她倒是有段时间没来我这儿了。”   以前长公主和俞婉秋也算有些来往,交情尚可。只是自从皇上给卢景程赐婚之后,俞婉秋心里总有那么些不得劲。   高安阳回说,“家中忙乱,时时脱不开身,母亲一个人管着一大家,一摊子事儿,每日忙的什么似的,倒是来得少了。”   俞婉秋心里是何想法看不出,面上倒是笑了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高安阳就不着痕迹说起卢景程来。   俞婉秋身后的一个大丫鬟就觉得安阳郡主这规矩算不得多好。   她还没和大公子成亲,怎么就打听起爷们儿的事来。   “景儿一早上就出了门,也没听下人来回话已经回了,想是大约还在外头。”   高安阳可是特地打听好了才赶着这个时过来,哪里想到卢景程竟不在家。   不过纵然心里不爽,高安阳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耐着心思陪王妃说话,没见到人,高安阳不愿意走。   眼看着到了晌午,俞婉秋自然就只有留饭了。   府里来了客人,厨房那边得了话就忙活起来。   等都做好了,王妃那边也传了饭。   也是巧合,这时候门房有人来报说大少爷家来了,说给王妃请安,王妃既在用膳他就不打扰了,等会儿再过来。   听到是卢景程的事,俞婉秋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对着下人就问:“刚回的?少爷可有在外面用饭?算了,让厨房做几样少爷爱吃赶紧送过去。”   这下人回话,高安阳也在一旁也都听着,心里一喜,想着总算今日没白来。   陪着王妃心不在焉吃了一顿中饭。   饭后漱了口用了茶。   俞婉秋如何看不出高安阳的心思,看她那样子今天是不见得儿子是不罢休了。   也懒得看她在眼前晃,懒懒开口道:“我倒是有些乏了,不如让丫鬟领着郡主在府里四处逛逛如何?”   高安阳忽略掉这话里别的意思,满口应了,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去见卢景程,若是在王妃面前,怕也难跟卢景程说上两句话。   然高安阳身后的几个丫鬟却都满脸尴尬,觉得很丢人。   郡主自己主动上门就落了下乘,方才还话里话外还提起周公子,实在不妥至极,听到周公子不在又硬是在这里磨蹭了半天。   王妃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人家都劳累疲乏了,你还在这呆着不肯走,这不就是指郡主没眼色教养不好么。   偏偏她们郡主还跟听不懂一样,真的就退下,让人领着她去逛园子。   不对,哪里是逛园子,分明是为了去见周公子。   这目的太明显了些,几个丫鬟臊得慌,然而没办法,只能紧跟着高安阳。   而高安阳就真不知道这些吗?   怎么会呢,只是她压根不在乎。   那些丫鬟心里再怎么觉得她没规律可是还不是一句话不敢说。且自己早晚都要嫁到镇南王府来,她们就更不敢得罪了?   几个下人而已高安阳没看在眼里,也不怕传出什么她不好的话。   因为那些人没那个胆子。   然而,高安阳没有想到,后面的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确实如她所愿,她见到了卢景程,她顾不上旁的,直接让身后的丫鬟都退下。   原本是想跟卢景程说说二皇子的事,让他远离二皇子,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卢景程反而先说话了。   “高郡主这是何意?”   听听着称呼,就能知道他多疏离高安阳。别人都称她安阳郡主,偏偏他就叫高郡主。   高安阳绷着一想不太好看的脸,道:“景程哥哥何必这么见外,叫我安阳即可。”   卢景程面无表情,“还望郡主自重。”   “你未免过分了!”高安阳彻底黑了脸。   卢景程半垂着眼皮,道:“郡主若无其他事,恕我无法奉陪。”说完抬脚就走。   高安阳一下子跑过去,拉住对方的手,“我话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卢景程皱了皱眉,停住,一面拂开对方在抓着他衣服的手。   高安阳现在也不急着跟他培养什么感情了,索性他正妻的位置只能是自己,这就够了。   于是,她抬着下巴,略有些矜骄道:“我过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你最好别和二皇子走的太近,时局瞬息万变,谁又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别到时候好处没捞着反惹一身骚就不好了,景程哥哥说是不是?”   她嘴里虽这样说,眼神中分明透露一些得意之色。   别人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是她却知道!   她就是和所有人都不同,因为她受上天宠爱!   卢景程把高安阳的神色尽收眼底,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归于平静。   “二皇子?”他眼睛盯着高安阳反问。   高安阳眼底有几分不自在,又有几分不屑,却不得不改口:“是太子。”   卢景程似看够了热闹,过了半晌,才轻描淡写道:“在下的事,似乎还轮不到郡主来操心,郡主管的太宽。”   这次,真的不管高安阳气成了什么样子。   卢景程毫不在意,转身,云淡风轻地离开了。 第一百零九章   高安阳就直接懵在了原地。   好半天没回过神。   待反应过来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好心好意来提醒对方不要卷入没前途的二皇子, 结果呢, 卢景程就这么对她?   这辈子乃至上辈子, 高安阳都没受到过这么直白的羞辱。   上辈子, 二皇子死后,五皇子妃打着探望她的名头, 明着安慰暗着戳她的心肺子, 句句带刺, 那话都没卢景程现在这话来得让人羞愤欲死!   高安阳忍得牙齿打颤, 才忍着没立马冲到俞婉秋面前, 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让卢景程给自己赔罪!   然而她却也不再会去向对方辞行,遣了个丫鬟过去说一声, 自己则气呼呼直接离开了。   俞婉秋收到消息后,说一句知道了,打发丫鬟离开。   随后就叫人进来询问, 问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就把那事儿给说了。   当时虽然没人听到郡主同大少爷说了什么,不过就安阳郡主拦着少爷, 还把伺候的下人都赶到一边这做派, 就叫人瞧不上眼。   俞婉秋抚了抚额, 有些头疼,“好了, 这事莫要再说, 嬷嬷你去给那些人提醒两句。”   她身边一位嬷嬷连忙应下来, 又给王妃揉太阳穴,让王妃很不必操心太多,说少爷素来是个心里又章程的人,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这倒是,自家儿子从来没让俞婉秋有过一点操心的地方,性格稳重又克制,学问出挑,真没一处不好的地方。这样一想,俞婉秋心里才舒坦了些。   王妃吩咐下去,自然是没人再敢议论什么。   *   入夜,卢景程悄悄去了太子府邸,由太子身边的随从引着去了书房。   此时,已经是太子了的周礼璋正坐在椅子上,旁边一个小厮正端着托盘往往外走,上面放着一个空碗。   太子笑道:“景程过来了,快来坐。”他气息有些弱,脸色也较为苍白。   卢景程连忙问:“太子感觉如何?可好了些?”   太子点点头,“好多了,景程不必担心,只是那药药性有些烈,刚服用完半个时辰内略痛苦些罢,现下已无大碍。说来还是全靠你,否则,我这条命还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他声音里有痛恨又有些庆幸。   最后终于归于平静。   这是太子心里话,若不是卢景程提醒,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体早已中了招。可恨他身边最信任的姑姑,从小伺候着他长大,还是母妃给的,原以为是最能放心的人却不料竟是潜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   然而他的根骨到底还是毁了,私下请了名医来看,翻了许多典籍才找到一个法子,暗着药方抓药煎来吃,过程却很是痛苦,没别的法子缓解,只能靠毅力干熬着,熬过去,就捡回一条命。然虽说是命保住了,却依旧于寿数有碍,服用了太长时间那东西,恐怕得少十年阳寿。   这大夫是民间找来的神医,医术十分了得,说话亦直得很,不像太医院里的太医,言辞间惯是掩掩藏藏,顾虑很多。   太子手指关节捏的卡卡作响,知道这事时,他怎么能不震惊不愤怒。   堂堂一个皇子,身子被下了东西十来年毒药,可是这么多年诊平安脉,竟无一位太医看出,何其讽刺!   冷静下来后,太子也看开了,寿数有损总比失了性命要好。   不过,这个仇,他却一定要报!   这一切,还要感谢卢景程,多亏了他,不然,自己可没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太子对卢景程很感激,态度非常好。   不过目下,明面上他们不好过多来往,免得被有心之人抓到加以利用。   还有一个疗程,太子身上的毒就可以除净。这点苦头不算什么,现在太子心中有一股极强的情绪在激励着他,别人越是想让他去死,他越是要活的好好的,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将害他的人打入谷底,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太子不必再说此种话,我既有缘知晓此时,自不会隐瞒着不告。”   太子再一次庆幸自己运道不错,不然怎么得到卢景程这种能人投靠于他。   不仅救了一条命,且这人极为聪明,揣摩圣意也是一等一,多次提醒自己。   看看,他想了多少年的太子之位,之前皇上从来不松口,甚至不喜大臣提起立太子之事。然,卢景程那日告诉他不出几日皇上必立殿下为太子,刚开始太子还不相信,现在,却只剩下满心满眼的佩服。   以至于如今越发信赖他,有了问题都要先找卢景程分析分析。   对于卢景程突然位什么向他示好,太子问过,卢景程也对他直言,说只要他以后答应他一件事。   太子问他是什么事。   卢景程说他家中已有恩爱的妻子,不能再娶别的女人,还望太子以后能满足他这个心愿。   太子听闻,当时就答应了他,承诺他必定替他解除婚约。   赐婚这件事从头到尾太子都知情。   他知道是高安阳自己想要嫁给卢景程,然后找了自己母亲常宁长公主进宫说和。皇上自来优待自己这位长姐,是以也不顾卢景程已经成过婚,先是强行将他夫人弄去了道观,过了月余就直接赐婚。   连周成骁几次进宫面圣,皇上干脆直接避而不见。   太子心中何尝不感慨,这事他父皇做得不地道。   更别说,在这之前,他还对安阳郡主存了几分心思,太子很确信,高安阳未必对自己全然无意,不然以前也不能跟他那般亲近。   只是今年她才突然变了,进宫来从不主动找自己,就是无意碰到了,也是离得远远的,神情言语疏离得很,不见以前的亲昵。   皇家人没有哪个是不骄傲的,太子亦然,高安阳那番做派,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晓?   遂迅速抽离情感,既然对方不愿牵扯,他没必要热脸贴过去。   只是心底到底有几分不能释怀,于是边去问自己母妃,才得知高安阳看上了别人。   而卢景程这时候过来,就是告诉太子今日遇见高安阳的事。   言及安阳郡主似乎对有些还未发生的事很是笃定。   “殿下有没有怀疑过,高郡主是不是知道了皇上和殿下身体的事?”   “什么?”太子一惊,“怎么可能!”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滞了一下,沉默了。   为什么不可能,连卢景程都能知道了,高安阳或许从别处知道了这件事也并不奇怪是吗。   太子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片刻后,卢景程道:“殿下或许可以一试?”   太子问:“如何试?”   卢景程便靠近了,附在太子耳旁说了几句话。   太子听完略一沉吟,然后点点头。   之后两人又讨论了些别是事,半个时辰后才悄然离去。   卢景程说的法子也简单,只要把安阳郡主请到宫中,只让太子配合着突然晕倒,观其言形,让荣妃娘娘一试即可。   太子果真照卢景程说的做,待高安阳去了荣妃宫中请安,他适时突然晕倒。   果真,高安阳眼中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也无甚担心。她嘴里呵斥着宫女去叫太医,眼底却平静得像是知道他其实是个必死之人一样。   荣妃在宫中沉浮数十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高安阳这样不正常的反应几乎第一眼就被她发现。   心中气得厉害,却也装作看不出,冷眼瞧着高安阳这虚伪的做派。   只等太医一来,说太子身体是劳累所致,休息调养两天即可。   高安阳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口头关心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那日之后,太子心里对高安阳的最后一丝情谊也彻底消失。   难怪她突然疏远自己,难怪她让父皇给她指婚。   却原来是知道了自己深中奇毒命不久矣。   旁的太子不怪她,但为何她知道这事就不能来提醒自己一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果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女人心。   又过些日子,承乾宫内,皇上正批阅奏折时,突然再次晕倒。   皇宫里又是一片大乱!   几位御医一同会诊,冷汗直流。   十几几日后,帝王才清醒过来,然而身体精力已是大为不济。   奉皇上口谕,令太子代为掌管监督朝政。   *   而这一切,远离京城,待在太元观的姜彤应该是一点不知道的。   她遵循卢景程的话,没闹什么幺蛾子,经书都抄的少了,大部分时间看顾着八月,毕竟全交给几个丫头也不放心。   没想到,有她们里还真出了一点事,并且是针对姜彤来的。   那日太元观来了一伙香客,看模样不像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因为姜彤提前打过预防针,慧儿她们就格外留心些。   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来的人一共有五个,其中两位壮硕的老妈妈,被掩护着,就溜到了姜彤院子旁,八月正在院子里踢球玩,一不小心把球踢了出去,就自己跑出去捡。   没想到,霎时,从墙角边飞快蹿出一个人性,一把抱起孩子就跑。   喜儿慧儿几个吓坏了,赶紧大叫着追去!   然那一伙而来的几个粗壮婆子拦着她们。   喜儿厉声叫着救命,那边八月也哭了起来。   幸好姜彤正从那观主那里过来,和那婆子碰了个正着。   心头大怒,一下子从脚踝处抽出一把匕首,冲上去,毫不留情用力往人手臂上划了两刀,把八月救下来,又冲她侧腰再补一刀。   那婆子没了反抗的余力,倒在地上哇哇叫。 第一百一十章   这包藏祸心的婆子被姜彤不留手划了两刀,手臂手肘开了长长的口子, 血淋淋的, 还在滴答答往外淌血, 那婆子一边按着自己伤口一边在地上打滚。   其他几个打掩护, 见抢八月的这人被逮住,竟一下子慌了起来,被后面冲过来的阿贵元宝制服住。   姜彤整个脸色都是黑的, 冷若冰霜。刺那两下消不了气,于是又上前狠狠踢补了两脚。   她抱着被吓坏了的八月,挥手让阿贵将里人绑起来,送去后院的柴房关起来!   旁边还有几个道姑, 似乎也都吓坏了,连忙跑走,注备去告诉馆主师伯她们。   姜彤管不了别人, 只知道这些人既然是针对自己来的,现在被自己抓住, 她肯定要自己处理, 所以才会让阿贵将人压去自己那边。   青天白日之下伪装成香客来太元观抢她孩子,这犯了姜彤的底线。   姜彤不记得自己主动招惹过谁, 能让人下这样的黑手。不用想, 定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且很大程度上与安阳郡主脱不了干系。   不着急, 人都捉住了, 一审便知。   姜彤冷哼一声。   别人都欺负上门来, 她不是圣母更不会留情!   关了那几个人一个下午。   姜彤也没做别的事,八月受了点惊,她就陪着孩子玩了一下午,下午又哄着吃了些饭,直到入了夜,把八月哄睡着,才算抽开身。   让喜儿在房间里照看,姜彤整理了下衣裳就出去了。   现在去问时间正好,晾了她们这些时间也够了。   先前为了不让她们串供,是把她们分开绑着扔在角落的。   姜彤让阿贵去提人,挨个的审问。   那些老妇人都是老油子,一点不老实,眼珠子转的什么似的,一进来就嚎叫,不承认,说自己是看见孩子生的好,想哄着玩玩儿的,没想到她们就死命追过来,自己吓傻了才跑的。   先是狡辩求饶,见姜彤没有反应,接着就开始威胁,说她们几个来道观是替主家上香家的,主家见人没回去一准很快派人过来寻,她若是敢动她们,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这几个老虔婆注定失望了。   姜彤不知没被吓住,反而笑了。   那笑意寒碜,让这婆子抖了抖。   姜彤道:“我就这里等着,等着你们主子过来,看她有没有那么能耐保住你。但是现在,你们这身骨皮还得有人帮你们松松。”   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好悬没将人给吓瘫,一张褶子脸全白了。   这是在正厅里问话,说了这一句,姜彤呷了一口茶,咚一下搁下茶杯,站了起来,对阿贵元宝二人道:“带下去,不拘用什么法子,什么时候问明白了,什么时候停手。”   阿贵元宝点头,“晓得了主子。”   元宝从地上抄了块破布往那老妇嘴里一塞,两人合力将人拖了出去。   那几个婆子并非什么心智坚韧之人,板子还没打两下就全招了。   姜彤果然没料错,这事还真是高安阳吩咐的。她没用自己身边得用的熟人,就是透露几句话下去,就有人争相替她办事。   姜彤想,不知道哪位安阳郡主是没在卢景程那里讨着好生气,还是单纯就是膈应容不下自己?   她们俩立场不同,肯定会对上。   自己这吃了亏的苦主没怎样,对方倒先动手了,也不知是不是这皇家出品的人特别不要脸。做了恶心事的人不仅不收敛还敢跑出来跳,耀武扬威。   姜彤垂着头,敛了敛眉目。   阿贵问主子那几个人现在怎么办。   姜彤可不是以怨报德的性子,这等偷别人孩子的,打死都不为过。   便轻描淡写道把人关着,别饿死了就成。   吊着一条命,却挣脱不了,没人来救,让她们体会体会渐渐绝望的滋味。   高安阳那边没动作更好,若是真的还敢上门来,姜彤不介意给她一个教训。   然而她不知道,高安阳现在已经没有心思惦记着自己这边的事情了。   高安阳很烦躁。   打从二皇子成为太子起,她心情就再没好过。   卢景程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听她的话,高安阳就觉得事情逐步脱离自己的掌控,心中不安。   正这个时候,琼花诗社那边又有了活动。   每年的八月份,京城诗社都会举办一次很大的活动,因为当初琼花诗社就是在八月底创办的。   大概就属于纪念创立日之类的。   琼花八仙又会出一本诗集。上辈子的时候,高安阳也加入了琼花诗社,可是却怎么都升不上琼花八仙之一。   这事是高安阳心里的一根刺,她尤为妒恨章宜宁那几个人,却每每还要伪装者,言笑晏晏跟她们说话。高安阳知道那些人自己有一个小圈子,只接纳同类人,表面上对自己行礼,实际上自己根本被排除在外。   高安阳一向骄傲自大,然却在琼花诗社上吃亏,她从来不是个心中宽阔的人,上辈子就对此事耿耿于环。   这辈子也未曾宽心。   之前没空想,这日子一到,自然想起来了。   现在的琼花诗社掌管人是淑贵妃的女儿五公主。   高安阳同五公主没什么交情,一向讨厌对方端着个清高目无下尘万事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不过在宫里见到了还要装一装姐妹情。   六宫中皇上最宠淑贵妃,是以五公主的地位自然也非其他人能比。   高安阳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觉得对方整天把自己弄得好似有仙气一样,别个在她身旁倒衬得俗不可耐了。   高安阳绝不承认自己是妒忌五公主。对方不止受宠,还有那么偌大一个诗社在她手里管着。   可是嫉妒也没办法,琼花诗社的掌管者从诗社诞生开始就是由皇家公主担任,每一届的掌管者都是由上一届直接任命。   上一辈高安阳的母亲乃是嫡出长公主,按理说身份最为尊贵,然而她长公主却也不是上一届诗社的掌管者,皆因诗社比的是才学,长公主于诗词歌赋方面都很一般,所以自然没被选中。   上一届掌管的那位公主因身体不好,早早看好接班人,在去世之前把这位置交给了五公主。   高安阳如此惦记这个,是因为她上辈子知道了一个关于琼花诗社的秘密。   琼花诗社掌管者有一把黄铜钥匙,乃是一代传一代,据说那把钥匙能开一座地宫,地宫内有一座宝库,有着世界上最为宝贵的东西,金银财宝数之不尽。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掌管者代代只传下钥匙,却不见地宫图纸,所以很多人都只认为这是一个传言。   但高安阳知道钥匙是真的,因为她上辈子在五公主那里见过。   钥匙都是真的,她相信必定是着一座地宫宝库的,所以她要把钥匙弄到手,以后再找图纸。   这是私下不为人所知的东西,事实上琼花诗社掌管者明面上还能继承不少宝贝,每件拿出来都是稀罕物。   根据上辈子的发展,这次琼花诗社的大会,五公主会亲自主持,而此次的头彩,是一匣十二颗女子拳头大小的东海夜明珠。   此珠稀罕得很,夜晚拿出来放在房间里,能发出莹白透亮的光,能照明一室,如同白昼。   上辈子章宜宁拔得头彩,这一匣子夜明珠自然被她得了去。   章宜宁所作文章赢得满堂喝彩,之后更是刊印出来,众人争相传看。   高安阳勾唇一笑,那篇文章她也看过,的确是好,好的让人嫉妒,这辈子,她掌握先机,可别怪自己截了章宜宁的胡!   另一方面,她好久没见五公主,正好过去套套话。   总算最近诸多不顺心的事中有一项叫人满意点的事。   琼花大会如火如荼地宣传着,姜彤其实也有参加的资格,不过因为她被皇上封了真人送去了道观,所以也就不好请她来。   姜彤一开始就对琼花诗社有兴趣,本还打算努力几把慢慢往上爬,以后能留下个名儿也是好的,没想到最后被心胸狭窄的皇上打乱了计划。   大会还没开始,就被大家传得热闹非凡,姜彤远在太元观,这两日都能听人说上几句。   本以为自己没机会参加了,没想到没过两日她就收到一份精致的名花贴,连带着帖子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姜彤拆开信封,先看了落款,就笑了。   原来是章宜宁。   这份花名帖也是她写的,作为琼花八仙之一,她有邀请别人的资格。   且章宜宁还在信中贴心地告诉她,过来只需要在脸上挂上一块纱巾,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姜彤又仔细看了些两句话,确信对方的意思是只要挂了块纱巾,就算别人都知道是她也不会说。   于是露出个笑来。   如此,那便去见识一下京城琼花诗社一年一度的花会也无妨。   本来想自己一个去,可是发生了上次那样的事她又不放心把八月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决定把八月一起带上,反正进城了总要回一趟王府,刚好可以把八月托给俞婉秋看一会儿。   王妃也许久没见八月了。   决定好了后,她就让阿贵提前雇好马车,等到了日子直接过来道观外头等着。 第一百一一章   姜彤现在这身份,毕竟不好大张旗鼓进城。从外面租的马车是一匹马拉着青布的低调小车, 里头位置也不大, 坐两三个人已经就有些挤着了。不似王府马车那般豪华, 大多用的是四匹马的马车, 再不济一个人出门用的也是两匹马的马车赶路。   外头租来得到底简陋,也没什么减震效果,一路颠簸过来也是遭罪。   饶是姜彤已经坐过好多次古代的交通工具, 但依旧习惯不来,回想一下自己上辈子,出行简直不要太方便。   当然也只能想想了。   好容易到了京城,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王府, 而是先去一家客栈定了两间上房,吃过饭,姜彤才让阿贵去王府给卢景程传个口信, 阿贵利索去办了。   卢景程身边使唤的小厮洗笔阿贵熟,也不无需惊动旁人, 直接去找了洗笔, 说了少奶奶过来这事,让他等少爷回来传个话。洗笔也不敢耽误, 等卢景程家来, 立马禀告了这事儿。   卢景程晚上就去了客栈。   见了姜彤先问她累不累,好不好。又一看他儿子也在, 笑说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   姜彤使了个眼色让喜儿在门外面去守着, 然后才坐下来跟卢景程说话, 把自己来参加琼花大会这事儿说了一遍。   “起先还没准备来,后来章小姐给我送来了一张请帖,我想着机会难得就来了。”   早几年卢景程就知道姜彤参加过琼花诗社的参选活动,所以对她要来大会这事不奇怪。   “巧了。”卢景程一听就先笑了,然后又说,“既然受了邀请,过来参加也没什么,珍儿自是可以去。”   他倒没有特意问姜彤问怎么回王府的事,王府还住着二房人,人多眼杂,不有坏心思的人生出什么恶意。   姜彤还没懂他说‘巧了’是什么意思,脑子一打岔,又说了明天得把八月送去王府让王妃看着。   卢景程笑说母妃求之不得,她不知道多挂念八月。   随后卢景程又告诉姜彤琼花大会大致是怎么样的,明天该有许多闺秀,流觞曲水的另一边是各家的公子少爷,也是品评学问的人之一。   姜彤听得啧啧有声,没想到这琼花大会也不单单是女子的聚会。   “那你也会去?”姜彤反应过来,瞬间就懂了他刚才说的巧是什么意思。   卢景程点点头。   “五公主是这代琼花诗社的执掌者,她会拿出一样东西作为彩头给此次的会首,不止她,连皇上太后都会相应赐下东西,不说多罕见,只光是御赐两个字,就代表着无限荣耀,故而,历来每年八月份的琼花大会都是极为盛大热闹。多年前有一次,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也参加过一次琼花大会。”   这就让姜彤挑了挑眉:“你说明天皇上会不会来?”   “不会。”卢景程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圣上龙体欠安,当不宜外出。”   “哦。”姜彤点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卢景程看姜彤走神,又抛出一句:“……我今晚在这陪你。”   “唔……啊?”姜彤立马睁大眼睛看过去,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回去吧,免得王妃担心。”   卢景程叹了一口气,“你和八月都在这儿,我更担心。”   姜彤觉得他这话里有深意,想了想,终究还是默不作声,算同意了。只是让他要派个人回去告诉王妃一声,省得人担心。   “这是自然。”   这晚上,卢景程就陪姜彤一起歇息在客栈。   一夜相安无事。   翌日,两人都起的早,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   琼花会没那么早开始,两人先坐马车会王府,得把八月送过去。   一路上姜彤同八月讲话,说好让他今天去陪奶奶一天,八月先是问娘一不一起,得到姜彤的回答不一起,就有些小小的不高兴,嘴巴都翘了起来,最后勉勉强强跟姜彤讨价还价,让对方许诺了诸多条件,才答应了。   卢景程挑眉,略带严肃看八月,问他如何这般大还要腻着母亲?   八月自小对姜彤的感情就是不一样,亲近她得很,卢景程虽然是父亲,但是也没法跟姜彤比,在八月眼里,所有亲人中,姜彤占据一个无法取代的地位,其余的就在另一个阶层。   这一点,八月会认人的时候就表现得很明显。   姜彤和卢景程都知道。   卢景程起先只担心八月会长成软骨头,后来发现,他在姜彤面前是个糯米团子,在别人面前却乖戾的很,也未见又软骨头的倾向。   他向来只在大方向上作引导,孩子没走弯路,便都是让母亲在教。   这一段时日也是久未见八月,发觉他越发做个小女儿姿态,便捉了他过来说话。   八月被卢景程提着放在膝头,两颊鼓鼓,知道父亲说他,却把脸歪向一边。   姜彤看她没礼貌,淡淡叫了他一声,八月才垂着脑袋给父亲认错。   卢景程一时捏了捏眉心,叹了好几声。   一路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王府,他们从侧门进,马车停在旁边。   卢景程让姜彤别下去,他自己抱着八月进去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才出来,两人离开,卢景程先带着人去用早饭,略饱了肚子,才往琼花苑去。   今天着实有气氛,很是热闹。只往这边走,一路上就看了好几辆马车。   到了门口,姜彤让卢景程先过去,反正男宾和女宾分开两边。   卢景程没说什么捏了捏姜彤的手指,才撩了车帘下车,先行进去。   姜彤等人进去了,才理了理衣服,将面纱戴好,递了名花帖子往里走。   才进去,听见里面喧哗热闹的很,姜彤可算是知道章宜宁跟她说话那是什么意思,这里面戴面纱的人真心不少,一点都不奇怪。   喜儿小声说道:“这里可真热闹。”   姜彤抿唇一笑。   进来后有丫鬟领着,大多数人都是邀着几个好友一通过来,在一处吃茶玩闹说话,小桌几上各色瓜果点心随客人取用。   姜彤听见有人在谈论着今天的夺得彩头的人可能是谁,其中说了好几个名字,章宜宁也赫然在列。   这地方景致尤其好,开阔大气,花团景簇,清风拂面而来。   位置开阔,以一小河隔开,分两列坐来,一个位置中间隔着一个小几,放着茶水和吃食。   不多时宴会就要开场了。   小乔流水上连接两岸的不是小木亭,竟然是一座看台。   布置得非常好,一座大台面,地下铺着地毯,四面无任何遮挡物,只是台面旁边的水上,插着一围围浑圆的木头庄子。   桩子上绑了粗粗的麻绳,牵扯起来,上面系着五颜六色的彩带,稍后有才学才艺展示者上台,就可以选择一根颜色的带子贴上自己名号。   这是之后评选情节,看谁的彩带最多。   姜彤看自己的右手边有一个托盘,放着一小盘的各色带子一根,应该就是用作投票用的。   这却是弄得有些好玩了。   姜彤右手边一个位置坐的就是章宜宁,位置都是和人自己随意坐,第一排视线更好离着看台也更近,但是姜彤还是坐在了第二排。   这就要说一句琼花诗社安排得贴心到位,第一排的位置比第二排的要矮上些许,更是交措了一个位置,所以不至于让你看前面人的后脑勺。   章宜宁看见姜彤就自己找过来做她身边,姜彤也乐意,熟人还可以说说话。   两人时而低头凑近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宴会开始,一位穿着月白色衣裙,长相尤为美丽,有些飘飘仙子姿态的女子,从容不迫走上了看台。   章宜宁见姜彤似是不认识,连忙跟她小声介绍,这是当今五公主,亦是琼花诗社这代的掌管者。   姜彤点点头,所以这就相当于宴会主人公上来说一段开场白。   五公主年不大,但是气度很盛,有一种冷眼看世人的清高感觉。   姜彤欣赏了会儿,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的,估计是人家长得太漂亮了?   公主的话只有寥寥几句并不冗长,说完又施施然下去了。   没过多久,又上来一位姑娘,姑娘上来之前,有两个丫鬟迅速摆好了琴,甚至在旁边当上一个精致的小香炉,燃起了一炷香。   女子优雅走上来,现在一旁的黄铜盆上净了手,擦干后,才在古琴面前坐下。   这大概是开场后第一个才艺表演。   章宜宁继续不吝口舌向她介绍:“这位叫吴纤纤,也是琼花八仙子之一。”   “哦?”姜彤登时来了兴趣。   章宜宁点头:“纤纤才艺双绝,琴弹得尤其好。”   这边才介绍完,那边已经执起纤纤玉指,叮叮咚咚,轻灵悦耳的乐声从琴中飘了出来。   姜彤听的舒服,别人倾听了一会儿,有些陶醉。   听了一会儿之后,她发现这首曲子有些熟。   在哪里听过呢?姜彤不由自主回想。   啊!想起来了,这不是坐船来京城的时候,在船上,卢景程教她吹了一首曲子,不就是这个曲吗!   就说怎么耳熟呢。   当时在河面上,还有人弹琴去合卢景程的箫声呢。   姜彤一愣,突然想到,不会那么巧,那人会是这位吴小姐吧?   好奇心一起来,姜彤就没忍住,去问章宜宁说这位吴小姐也是京城人吗,一直住在这里?   章宜宁告诉她,吴纤纤是住在京城,不过她身体有些不太好,每年总会有一段日子会去江南外祖家养病,去岁就去了,过了年才回来的。   听了这话,姜彤几乎可以确定,他们那次遇上的,大概率就是这位吴小姐。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 第一百一二章   当然姜彤不至于就在这里堂而皇之大笑出来,没礼貌不说还招人注意。   不过她倒是支着下巴, 认真听完了整首曲子。   这琴声当真没得挑剔, 技发先不谈, 姜彤一个门外汉没立场说这个, 但是琴声中流淌出来的真挚感情,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这就应该真的是喜好音乐之人,所以弹出来的东西白如此愉悦动听。   当初对方就只听到一道箫声, 然后巴巴抚琴去和,姜彤不愿意把人想的心机深了,约摸只觉得这人有些单纯直白。   一曲终了,赢得满堂喝彩。   白纤纤姑娘嘴角上扬, 整个像只高傲的孔雀,自信又漂亮。   弹完,丫鬟收了东西才一起走了下去。   这宴会当真精彩, 开头就是琼花八仙中的三位出场,几个才艺表演就把节日推得热络起来。   过了会儿, 章宜宁低头问姜彤等下要不要参加?   姜彤连忙摇摇头, 她还是低调些好。   章宜宁懂,她也只是过嘴一问, 知道姜彤不好太出风头。   姜彤纯粹是抱着见世面的心态过来的, 这么盛大的宴会她总要凑一回热闹,不然遗憾。   这一会儿, 她倒是把琼花八仙都认了个齐全。   热身节目结束, 很快, 就到了参赛关节。   这里诗书画都是一轮一轮比拼,只要参加的都去那大台子上,然后根据题目在一炷香时间内尽快出作品,再轮到淘汰。   如此每一次都会有人出局。   琼花八仙前面不用出场,只让别人竞选,最后选出八位,才有资格和琼花八仙一起参加名次赛。   先头的题目还是小儿科,许多人过得不费吹灰之力。   姜彤一边看有不懂就问问章宜宁。   章宜宁对这些非常熟悉,有问必答,解释得极清楚。   解了姜彤许多疑惑。   正这时,却看见了一个不想看之人。   姜彤眯了眯眼睛,果真是高安阳。   “她竟也来了……”章宜宁也看见了,轻声说了句。   “她去年没来?”姜彤品着她那话的意思,问。   “来是来,但从不会参加比赛。”   姜彤一挑眉,想了想原因,觉得自己些许猜到了一点。   无非是才学比不过,她又自持郡主身份,害怕丢脸,所以索性不参与。   但是今日……   看了两轮下来,章宜宁都惊讶了一下,“郡主才学似乎精进不少。”   她和姜彤不同,姜彤来京城的时日短,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各家闺秀小姐都不是很清楚。章宜宁在京城长大,又是琼花八仙之一,知道的事情甚多。   两人一边吃着茶水一边小声说话,时而看向看台。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比试终于完成,选出八位才艺最佳的出来。   高安阳俨然在列,且她居于位首。   章宜宁贴近了小声说道:“……你自个儿待会儿,我这便要过去了。”   “去吧,加油!”姜彤对她一笑。   章宜宁也跟着笑了笑。   接下来的比赛才是最精彩的,新选出来的人和琼花八仙放在一起。   姜彤能听见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大了许多,显然大家都很兴奋。   需知道,从现在开始,不管比什么,内容都是要拿到对面去给那些公子品评的。   且那些人只能看见内容不知道哪张是谁写的,因为内容都是要让丫头誊写一遍再拿过去的。也一定程度上杜绝了了作弊的可能。   且因为如果有哪位落了下来,琼花八仙子也不再有她的位置。   不管是诗作画作写出来之后,再誊抄数份传过来,大家都能够看到。   每个人的内容都赋上了一个颜色的色彩,大家最喜欢哪个,就选择同样颜色的绳子系上去。   方才这十六位选择的绳子已经挂上去,除了上面的裁判,大家都不知道哪个颜色是谁。   姜彤投票自然投给自己最喜欢的。选好了颜色,让喜儿拿过去,水边自有小厮帮忙系上去。   不过她相信自己,她跟那位郡主气场不合八字不合,大概闭着眼睛也不会选到对方。   这是缘于股子里的一种直觉。   时间过得快,一项一项比下来。   期间不乏有令人拍案叫绝的作品出来,慢慢地,各种颜色的绳子都多了起来。   决赛前,裁判让计数人员去去统计各色颜色绳子的数量,然后公布出来,只留下前十。   结果在大家意料之中,琼花八仙子都还在,剩下两个人,其实一位是安阳郡主。   姜彤斜着眼睛看过去,她对那人不会有好脸色,脸色淡淡,很是冷清。   决赛有两组题目,是考一道策论,大家各自抽签,抽到什么题就写哪一题。   章宜宁抽到题后,眼神一闪,愣了一会儿,后才又恢复平静。   她手下一边研墨,心里却噔噔了几下,想着竟然如此巧合,今日抽到的题却是是自己之前写过的。   这就是占了便宜。   但不知怎的,章宜宁竟没下去笔,心中恍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不应当这样做。   罢了,章宜宁叹息一声,她从来坦坦荡荡,若果真把自己之前写的用上,即使最后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或许还要为此不自在内疚多时。   乍然一想通,章宜宁竟觉得心胸开阔了起来,在一破题,脑子里瞬间神思泉涌。笔下流畅。   高安阳在选题目的时候跟着章宜宁选了绿色的牌子,所以她们的题目自然是一样的。   因为提早准备好了稿子,所以根本无需犹豫,只见她飞快下笔,只一会儿功夫就写满了半张纸。   高安阳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只要她先写完再交上去,如果章宜宁和她的一样,如此一来,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怕是要名誉扫地了!   如果让姜彤知道高安阳这种想法,一定会大骂她一句蠢货。   心思不正一心想着陷害别人不说,然而却连陷害都要用这么愚蠢的办法。   写一篇和对方一样的文章提前交上去,后面呢?让大家看看,琼花大会也会出现舞弊行为?   两篇文一模一样,不管是谁抄袭谁,能弄垮了对方,也连带把诗社的名声毁了一大半,那样你自己还能落得好,你还想得头彩?   怎么那么天真呢?   一个好好的宴会,好险就被个愚蠢的人给毁了。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所有人陆续都上交了自己的文章。   这次不用再匿名去评比,所有人的作品都大大方方亮出来。   有小厮迅速誊写许多出来,传去观众席品评,这次带上了个人的大名。   下面瞬间热闹了起来。讨论之声此起披伏。   在台子上,高安阳即使有所收敛但从他的脸色仍旧可以看出些许古怪之色。   似有轻蔑又幸灾乐祸。   琼花八仙之间关系都不错,另一个人也是熟,大家也相互看起了对方的文章。   都是自信之人,看了别人写的才知道和自己的有哪些不同,即使输了,也要输得明白。   不过到了最后一步,大家都有些心心相惜之感,这是一种对对手的欣赏。   高安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她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数着时辰,等着大家惊呼出来。   然而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两刻钟……   毫无反常。   不止如此,几个人还凑在一起欣赏,你一句我一句。   高安阳正大感奇怪,突然旁边有人拉着她,夸道:“安阳郡主这篇写的实在不错,将我等都比下去了。”   高安阳脸上带笑,“岂敢当,折煞我也。”   “郡主莫要谦虚,如此好的文章,大家有目共睹。”几个人都说得真心实意,并未有阴阳怪异或者讽刺。   不一会儿,又听的一个人道:“宜宁这写的更是精彩绝伦,我真是!哎,自愧弗如!你们过来品品!”   “哪里?待我也看看。”几人围过去一同欣赏。   只这一边,章宜宁心中却卷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自己的文章怎会被高安阳写出来了?!   心里越惊骇,章宜宁外面反而越冷静,她将高安阳的拿过来从头看到尾。   竟然……一字不差!   那高安阳也不着痕迹去拿章宜宁的文章了,然而只看一句她就错愕了。   章宜宁写的不是那个!   不是上辈子的那篇!她怎么换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瞬间,她眼睛向对方看过去,没想到章宜宁一双平静漆黑的眼眸也刚好幽幽望了过来。   高安阳心里有一瞬间的心虚,移开了眼睛,但是很快就抬着下巴,甚至说了一句:“章小姐文章写的不错。”   章宜宁看了她半晌,终究是垂下眼皮,淡淡说了一句:“郡主,亦然。”   最终的品评结果,今天的头彩花落谁家。   将会由五公主来决定。   五公主把十篇文章挨个看了一遍。   手一指,点了一篇出来,旁边女官一看,记下结果,然后上了看台,朗声讲结果公布出来。   “此次琼花大会的比赛,赢得头彩的乃是——”   “章小姐——曲素!”   曲素是章宜宁的号。   章宜宁抿唇一笑,旁边有几人也都祝贺她。   只有高安阳,脸色不免没绷住,有些难看。   这不高兴得情绪,在无意看到台下戴着面纱悠闲坐在其中的姜彤时,到达了顶点。 第一百一三章   高安阳和章宜宁原本就无仇无怨, 按理说郡主没必要针对她才是。高安阳一早其实还没想那么多的,只是到了临近琼花宴会的时候才突然忆起, 思及上辈子对方不止大出风头还得了许多珍贵事物, 她自来有些狭隘的小性, 心里一旦存了两份妒恨, 便顺势而为了。   认为自己是天命之人, 觉得那头衔更该落在自己身上才是, 踩章宜宁一脚步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高安阳整个都想得好,一路知道试题所以能走到最后,只等着最后一击,却没想到出了变故,章宜宁竟然没写上辈子的文章。   最后不止没有让章宜宁出丑,依旧还是让她拿到了头名!   说实话高安阳心里是有些慌的,但她不能没了气势, 所以那点慌在看见姜彤的刹那瞬时转变为怒火。   好似姜彤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   旁的人也不是没有认出姜彤的, 但姜彤都带着面纱, 自然就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上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说什么?难道说你不是应该在道观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不是笑死人。   别人无故被驱逐连家都归不得已是吃亏, 怎么, 现在过来参加个宴会你还要说三道四,要不要脸?   别人都要脸所以当做没看见。   但是高安阳一向脑子不怎么灵光, 想不到太多。   抢了人家相公的反而更嚣张。   漫说现在许多人正兴致勃勃谈论着头名又刚才谁表现得好的事儿, 哪有功夫搭理高安阳。   她倒好, 提着裙子抬着下巴去了姜彤眼前。   出口就问, “哟, 这是哪位小姐?”   当时,旁边的人俱都愣了一下,随后全部看了过去。   姜彤戴着面纱呢,没有让人欺负的道理。   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情绪。   人家站着她依旧坐着。   半晌,掀了掀眼皮,“与你何干?”冷清的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不少人心里已经笑开了。   怎么着这高安阳是以为这是她的地盘?还是她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又或觉得者姜彤是她想踩就踩想捏就捏的人?   高安阳一听姜彤的话,一句“放肆”就吼了出来。   姜彤真的笑了。   嗓音清灵动听。   好悬没直来开口叫人滚。到底忍住了,谁还不要点面子。   高安阳这是在充什么人物?   “您没事儿别处呆着去,何至于非要到我面前撒泼,找错人了吧?”姜彤故意当着她的面儿嗤笑。   高安阳果然昏了头,上前一步,伸手就要过来扯姜彤的面纱,让姜彤一把把手腕子抓住了。   似笑非笑:“郡主这是什么意思?仗势欺人呢。”   高安阳冷笑:“少在这儿给我装模作样,当我没认出来你是谁?贺氏,你该老实待在太元观才是,竟敢违抗圣意进城!”   姜彤心里呵呵一声,这人是把自己当成执法者还是咋了。   “您管得可真宽,我清清白白的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且还不用郡主来置喙,您看不惯我让皇卫来抓我呀。”姜彤眯了眯眼。   怼人谁不会,她真不怕。   之前皇上下的那道圣旨就不占理,还真能因为她进了一趟城抓她杀她?   可笑。   对,姜彤就是故意的,别说皇上现如今根本没心思管这些小事,人家都病得起不来床了。   姜彤就是有恃无恐。   “你,你!”高安阳伸手指着她,五官因愤怒而狰狞。   旁边有想熟的人便笑着过来,岔开话题,虽然不少人觉得安阳郡主失了气度,这番做得太过分,但面上还要说好听的。   毕竟这好好的一个琼花会,若让她闹了起来岂不是难看。   “你等着!”咬牙切齿放下这句话,高安阳气呼呼走人了。   姜彤面不改色吃着茶水,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那边才得了头彩的章宜宁望着高安阳离开的背影亦,若有所思。   等着就等着,还真的能吃了她不成,姜彤如是想。   然,没想到没等来高安阳,却在三天后听到皇城传来丧钟声。   皇上驾崩了!   卢景程没让姜彤回去,直接把人接到了他们以前住的那栋宅子里。   嘱咐道:“珍儿先在此住让几天这段日子可能会很忙。”   姜彤连忙点头,哪里会给他裹乱。别的她不懂,皇帝去世可是举国大事,肯定不轻松。   卢景程送了姜彤过来,还没歇脚就要赶着回去。   好在已经立了太子,临终前皇上宣了几位大臣,又由自己口述,太监执笔写下传位圣旨。   故而,虽皇帝驾崩了,但也没出什么乱子,只有许多事要做。   先皇的葬礼,新帝的登基大典,还有后宫妃嫔的移宫等等事宜,耽搁不得。   一项项一条下来,半个月后,才都捋顺下来。   接着,便是要大赦天下。   新皇就趁此机会把答应卢景程的事给办了。   这事儿借口也好找,皇上直接让钦天监的人来说事。   只言卢景程和高安阳的八字当初有人蒙了心看错八字算错了,如今再合了一遍,竟然是大凶之兆,此二人是万万不可结合。   既如此,皇上就顺势取消了这门婚事,然后又假作惩戒钦天监一番,又就着这次大赦,说姜彤给太后祈福的日子满了,把人接了回来。   事情完满解决。   皇上给了卢景程一个“朕没骗你吧”的眼神。   卢景程一笑,撩袍跪下谢恩。   不日,姜彤坐上马车,重返王府。   二房人倒是心里酸得心行,心正这贺氏运道却是好,明明之前眼看着都被打进泥里,这才多久的功夫,竟然叫她翻身了!   不过是没人敢在这时候上来触霉头,谁不知道,现如今新帝看中周景程,周景程常伴帝王左右呢。   这就已经叫某些人心里不舒服了,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更是让他们傻了眼。   都不等王爷请封,皇上主动下了圣旨册封卢景程为镇南王府世子。   就连周成骁都诧异了下,他之所以没急着给儿子请封,是因为之前假世子那桩事闹了一通,怕皇上心里存了不耐,故而准备等上一等。   没想到新皇倒直接给了这个恩典,免了他们开口。   一家人跪下谢恩。   二房那边不提,连带孙氏那边,一个晚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花瓶瓷器。   *   镇南王府还只算是小打小闹。   高安阳却觉得自己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二皇子成了太子,还登基当了皇上!   她想不通,一个人坐在房里,熬得眼睛发红还是想不明白到底睡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所有事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呢。   她不甘心啊!不让丫鬟伺候,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好几天。   常宁长公主亲自来劝都没用。   好在大家都以为郡主是的婚事毁了才变成这样的,很是理解。   长公主先也觉得生气,不过没办法,现在坐在那位置上的不是她嫡亲兄长了,她也没了特权和优待。   不嫁就不嫁吧,反正从始至终长公主都没觉得卢景程特别优秀出彩,不管怎么说他成过亲还有一个孩子。她女儿是郡主生的也漂亮又不是找不到更狠的。若不是碍于女儿自己吊在那棵树上,非嫁不可,她可不会进宫求兄长。   所以婚事黄了长公主有点只是气愤而不是可惜。   现在,见女儿这个样子,长公主决定派人多打听些优秀的世家子弟,让女儿自己挑选,绝对不会比周景程差。   而高安阳只想了那天,在琼花大会,贺云珍那般牙尖嘴利和自己顶撞,莫非是她早就知道了内幕,知道皇帝不久于世没多少日子可活?知道新皇会解除婚约然后并把自己接回来?   因为有了依仗所以无所畏惧,所以那样嚣张?   越想越觉得在理,觉得这就是真相。   而且皇上明明是两年后才会驾崩了,这辈子却提前了这么久?会不会另有隐情?   高安阳不怀好意地往坏的地方去想,想着是不是有人给皇上下毒了。   大概是自己一开始就做出选择,抛开了二皇子,所以高安阳下意识就不愿意去相信二皇子最后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如果承认了,那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眼睛瞎,叫别人嘲笑明明原先手里握着一副好牌却非要去作幺蛾子,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高安阳脸上扯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根本不是这样的,上辈子二皇子就是那个最惨的人!   事情为什么会变了呢?   高安阳终于忍不住,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如若此时人在,指不定得感慨一句,这郡主要什么有什么,身份贵重,却为什么要去闹着追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己小日子过得舒坦安逸不比什么都强。偏偏要去做那抢人丈夫的事,如今名声怕也不好了。   不然为何总旁观者清有当局者迷这句话。   高安阳重生这一遭,从没想过怎样痛痛快快活一回,却只想找一个以后会是最厉害的人嫁给对方,让自己下半辈子也能享受无上尊荣。   其实,只要她劝着家里人不要左摇右摆墙头草一下子战队,老老实实夹紧尾巴不搅进那些纷争,她这一世未必过不好。   却到底,钻了牛角尖的人怎么都拉不回。 第一百一四章   卢景程受封了世子, 又得皇上重用,领着从七品中书舍人的差事,别看好像官位低不起眼, 这却也难得是个实差,常跟在皇帝身边,前途不可谓不好。   更何况他还是宗室子弟, 更得便宜。   如今谁不羡慕姜彤, 觉得她运气足够好。   那般小门小户的出身, 却攀上了卢景程这样好的人。   总有些姑娘说酸话,姜彤自然不理会陌生人的看法。对她来说,算得上是朋友的就章宜宁一个。   那之后, 她又回了道观一趟。   因为就算要走, 也总得先去说一声吧, 好歹住了几个月, 她还认了个师傅。   去向玉清道别时,玉清一点也不惊讶, 平淡得很, 她半躺在炕上, 脸色苍白, 偶尔还咳嗽几声,没多说什么,只是又送了姜彤两本书。   “拿着吧, 不值什么。”恐姜彤有心里负担, 玉清把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就开了口。   姜彤没有再拒绝, 也觉得,玉清要给她,也是对方一片心意。   “多谢师傅。”   玉清没多留她,她病着,也不愿多说话,摆手让姜彤离开了。   来得时候一片迷茫,走的时候这是他们个个都很高兴。   姜彤还是给道观留下了一笔钱,以前一直觉得救急不救穷,就算给一笔钱救不了她们一辈子,她倾向于让她们发展些副业,可还是没懂这些出了家的人。   道观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王府里一家三口团聚了。   八月也开心,他离开里好几个月,道观那边都被玩了个遍。当初姜彤没告诉他会在那里住多久,小孩子也没把那当做家,时不时还会说想起祖父祖母,所以回来更开心。   俞婉秋明明年纪不大,长得又漂亮有气质,才三十几岁。说实话,每次听八月叫她祖母,姜彤心里都有一种淡淡的违和感。   有些不忍直视,这般年轻的人,生生成了奶奶辈儿……   然后她稍微脑补了一下自己,她现在也就十八,八月目前三岁,等再过个十五年八月就成年了,若他也是个早婚的,那自己大概也是三十几岁就当奶奶的命。   这么一想就有些囧囧的。   卢景程抱着儿子逗玩了会儿,待八月揉眼睛打瞌睡了,就让丫鬟抱去睡觉。   屋子里丫鬟早早退去。   之前姜彤所有的东西都清走了,要么拿去卖了要么放进了自己的小库房。   如今回来所有东西自然都要摆上,妆奁都被首饰堆得满满的,衣柜里她的衣裙放了大半地方。   姜彤看了一遍,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其实她和卢景程一起生活了几年,即使不是从刻骨铭心的爱情开始的,但人都两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就产生了温情。   渐渐能发现两人之间某些地方相合,不知不觉中就在意了对方,因为彼此早就融入到了各自的生活当中。   再者,卢景程其实是个难得优秀的人,极度自律且洁身自好,至少目前姜彤看来,他于女色方面没有那么多心思。   “在想什么?”卢景程见姜彤坐在镜子前发愣,问了一句。   姜彤一笑,从镜子看向对方,突然道:“我在想,相公以后会不会纳妾?”   卢景程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低低笑出了声音。   他丢开手中的书,起身走了过来,把姜彤一把抱起,往床榻走去。   卢景程坐了下来,姜彤坐在她腿上,手虚虚环在他脖子上。   卢景程道:“珍儿叫我一声相公,我亦有你足以。”   卢景程的品格毋庸置疑,她对这男人大致了解,怎么说呢,他还不屑于去欺骗一个女人,不至于用甜言蜜语来糊弄人。   甚至姜彤敢肯定对方同样对自己有感情,不然他不会去做这样一个承诺。   姜彤发出一声喟叹,然后,侵身凑过去,吻住了对方的唇瓣,一边舔舐一边试探着进入,待发现一些空隙,灵活又柔软的小舌立马探入其中,搅动一汪春水。   卢景程呼吸都急促了两分,他自来有些君子作风,行事稳重而有风度。   此时在却有些顾不得,反身将姜彤压下,略有些强势地反客为主。   ……   翌日一早,八月还有些茫然,估计是乍然搬回了家有些茫然,一直嚷着要找娘亲。   等喜儿把八月抱来了正房,这才不闹了。   姜彤刚梳好了头发,八月被卢景程抱着。   他道:“八月渐渐大了,得给他请个老师开蒙。”   姜彤看了一眼胖儿子,略同情了他几秒,不过身在这样的朝代,这些人家也都是这样的,她就没有说什么,不会去反对。   八月从小被自己带着抓笔长大,脑瓜子聪明。   姜彤点点头,“行,你看着安排。”现在开始物色也好,好的老师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眼下已经快到九月,说不得这一找就要等到明年去了。   到时候八月四岁,也不算很早。   回了王府事情可就多多了,一大堆人事大多时候俞婉秋不想管,都光明正大甩手推给了姜彤。   好在姜彤有手段又聪明,不是能唬弄,也没人敢闹什么幺蛾子。   这日,章府给姜彤下了一张帖子。打开一看,原来是章宜宁邀她过府一聚。   姜彤答应了,第二日就去了章府。   章府有好几位姑娘,不过脾性都不错,大家有说有笑。   姜彤想这可能真和家教有关,看二房的那三位姑娘,两位嫡出的一贯说话阴阳怪气要么就嚣张,庶出的那位性子极懦弱,时常低着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以前看章宜宁就觉得她有人格魅力,今日见着章家里几个姑娘都不错,才觉得应该是家庭环境和教育的原因。   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姑娘。   难怪别人想看想看婚事首先要看对方家庭或者长辈是个什么样子了。   在章家园子里游玩了会儿,章宜宁就带着姜彤去了自己的院子。   还亲自给姜彤泡了茶。   素手芊芊,动作行云流水,真是特别好看。   姜彤端着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随后眯起了眼睛,露出猫儿一样慵懒舒适的表情。   嗯,茶水真不错,姜彤点点头。   章宜宁不止饱读诗书,更是多才多艺,谁要娶了她当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才想着这儿,章宜宁就跟她说了一件事,说自己定亲了。   姜彤惊讶了一瞬继而就笑了起来,随后就是饶有兴致又或者带着些调侃揶揄章宜宁,说哪家的公子这个有福气,能娶到这般优秀的姑娘。   章宜宁自来是个温婉大气的人,心性坚韧,虽有些羞涩,却很快恢复平常,脸带笑容任人调侃半点不恼,姜彤真是极爱她这一点。   两人笑说了许多,姜彤也知道了同章宜宁定亲的是哪位了。不过她也守着礼,不该问的绝不多嘴问。   说了会儿子话,章宜宁才又说起了别的事。   “珍姐姐,我今日请你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她语气即使略带犹豫。   既然这样问了,肯定是和自己有关。姜彤让她但说无妨。   “日前,我让人去调查了高安阳。”   章宜宁叹了口气,她看姜彤脸带疑惑,便先跟她说自己让人去盯着高安阳的原因。   “……是因为,我想不通那日琼花宴会上安阳郡主作的策论为何会和两个月前我写的一篇策论一模一样,半字不差。”   姜彤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什么?她抄……”抄袭了你的东西。姜彤舌头一顶,咽回那没说出的半句话。   但章宜宁从她脸色就看出来她想说什么。   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因为那边文章,除了哥哥我并未给任何人看过,更不会外传出去,所以我才觉得事情怪异。”   “所以我派了人去调查安阳郡主,却发现一件事,她房间,有一叠黄纸上写满了你的名字,还有一个布偶娃娃,我是怕……”   怕什么,姜彤自然明白了。   看来是高安阳恼羞成怒,想用一些阴私手段对付姜彤。   其实姜彤不怕,先不说巫蛊之术有没有用,只她这个身体叫贺云珍,但是灵魂叫姜彤,那什么诅咒还真不一定有用。   但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问题是她被人盯上了,那人还总想着对付她。   任谁知道暗处有个人怀着恶毒心思盯着自己怕是心里都不会舒服。   姜彤脸色冷了冷。   不过还是郑重其事向章宜宁道了谢。   “我知你好心,唉,好姑娘,这次多谢你了,这事我会解决,你莫要担心。”   章宜宁道:“你心中有个数就好,我也是怕你会出什么事儿。却没想到安阳郡主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   提起她,姜彤语气就淡了两分,“从她让先皇给她和相公赐婚开始,我们就注定站在了对立面,说起来,从来是那位郡主仗势,跋扈,我贺云珍从未主动欺负她一分,如此,她反而更是得寸进尺,可见这人啊,一旦心中没了底线,就会越来越恶毒。”   “你且莫要心急,若依我看,不若回去同周公子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姜彤点了点头,她就是这样想的。   不免想这姑娘也是真聪明,依着她这情商,以后成了亲肯定也会过得很好。 第一百一五章   章宜宁自己的事都没弄清楚,能想着要给姜彤提这个醒已经是她有心。   不然这种事还真不好开口, 若换个心胸狭隘的人来还以为你挑拨离间呢。   不过确实, 章宜宁是没想到安阳郡主会使这种阴私手段,一个姑娘家, 缘何如此恶毒。   如此,她对那篇稿子的事就越发怀疑。   姜彤回了府后, 等卢景程晚上回来,就拉着人坐在一起,仔细说了这个事。   卢景程心里实在厌恶极了对方,似乎从一开始,他家的事都是由她挑拨而起。   “明面上我们大概不能做什么。高安阳虽然嚣张但目前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母亲常宁长公主又是先帝的胞姐,先帝这才驾崩, 若皇上就此礼国公府脸看,未免让大家觉得不仁厚,故而,我们要要做什么,也只能私下来。”   姜彤发现, 她和卢景程经历了点小波折再在一起后,对方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更多真是面目了。   出去此时, 以前探花郎在夫人面前那可都是霁月风光的。哪会对一个姑娘使什么报复手段。   不过如果姜彤是个圣母白莲的话, 那卢景程这副样子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 也要两人合拍, 才能做相亲相爱的夫妻不是?   姜彤笑了笑, 口中说道:“我告诉相公这事儿,也不是让相公把这事儿捅到皇上拿去啊,那多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咱们既然知道这事儿,一起讨论下比较好,虽说那巫蛊咒好像没什么作用,但她那行为就够恶心膈应人的。”她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感受。也惊喜于卢景程也是打的是私底下解决的主意。   然后问:“相公有什么好办法?”   卢景程说不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边磨搓着手里的茶盅一边出主意:“她信那些东西,我们就用那东西把人吓回去。”   姜彤想了想觉得这办法挺好。她自己不信鬼神,但利用人心还是会的。   却她在道观里住了好几个月,多少也知道点把旁门左道的法子。   那附近村民们也大都信这个,有时候觉得自己撞了鬼或遇事什么神乎其神的事,为求一个心安,就上道观出些钱请道姑驱鬼送鬼,再画些护身符防身。   太远观的那些道姑自个心里都不信,却也要耍个假把式糊弄人,赚些银钱。   这姜彤在道观里看过好几次。   她回来那日,还有几个师姐妹送了她不少符纸木剑铜钱之类的东西。说她好歹也是道观出去的,总归能露两手才好。   如此脑子一转,倒是有了个主意。便跟卢景程说:“我离道观那天,有个师姐给了我一袋‘迷魂粉’,说是那东西有扰人心智致人梦魇的用处,原是后山里发现的一种草药,不过得估着剂量用,太多容易出事太少没效果。我们要给人一个教训,用这迷魂粉倒是不错。”   迷魂粉应该其实一类对人精神有扰乱作用的草药。把着药量,给人下了就能让人睡不好不安生就好。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高安阳精神不好睡不好觉,指不定就会胡思乱想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反噬了之类的。   姜彤真的一点不怀疑,本来做了亏心事的人就心虚,迷魂粉的作用就跟精神干扰剂似的,真用上了足够高安阳吃上几天苦头,如此一来,她哪里还有精力惦记别人。   姜彤觉得自己也变坏的,上辈子哪儿做得出这种缺德事啊。   不仅做坏事,还拉着卢景程一起商量,卢景程呢,竟还夸这个方法不错可以一试。   看来这也是个芯子带黑的。   既然觉得可行,姜彤就把那药粉调好剂量,叫来一个卢景程的心腹,让人找机会把这东西弄到高安阳的房间,最好是床榻上。   礼国公府规矩可没那么严,收买小丫头也不难,于是,这事很快办成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日子,高安阳就受罪了。   卢景程得知结婚都惊讶了一赵会儿,没料到这也一个小小的方法竟能这么顺利,把高安阳收拾得老老实实再不敢作妖。   事实和姜彤之前预想的一般无二,甚至更顺利。   高安阳连续好几期无法踏实安寝噩梦连连。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又因为她之前扎姜彤的小人,心里总想着这些事,盼着恶鬼得人收走,哪知到了晚上自己做梦却梦着恶鬼缠着自己。   经常尖叫着醒来,然后精神恍惚哭闹不止。   开始下人都瞒着,以后是退婚之事引起的,又因被安阳郡主逼着弄了那些东西进府,自然会心虚不敢让长公主知道。   只能到后面几日郡主越来越不正常,事情再瞒不住,长公主终于发现了!   关上院子大门,丫鬟小子逐个审问,巴掌声板子声一同响起。   脆响,闷响。   所有人都两股战战瑟瑟发抖,偏偏没有一人敢开口求饶。   长公主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一言不发,不多时,一位嬷嬷手里拿着一方木盒子匆匆过来了。   显然这是从院子里找出来的。   长公主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嘭地一声合上。   眼睛里忽明忽灭,狠狠呼出几口气,才让嬷嬷把东西拿去烧点。   “打!给我狠狠打!”长公主怒火在心中翻涌。一屋子的奴才竟然撺掇主子做这种事。   可怜她的儿,金枝玉叶养大的,哪里见过这种事,年纪小一时想偏了不奇怪,却被这些坏了心的奴才引诱弄了这些东西进来,如今反而把自己害病了。   长公主怎能不生气!   这些狗奴才直接发卖了难消她心头之恨。   那嬷嬷怕长公主气坏了,站在后面替她顺气。   盒子里的东西处理了,长公主心情平复了些,才又开口问:“嬷嬷,阳儿的屋子你可仔细检查了,有没有什么不正常?”   嬷嬷回答:“并无,郡主的屋子倒没发现脏东西,想来还是那些奴才伺候都不尽心,郡主才病了。”   她们当然发现不了,迷魂粉本来就没什么味道,且药的作用只需过几天就会完全消失不见。   没了作用的粉末就跟一层灰尘差不多,任谁都看不出来。   高安阳病了一场,长公主请了太医过来诊脉,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精神不济,喝两剂安神汤就可以了。   太医都这么说了,长公主才算相信,女儿这事没有别人的手笔。   这一波事,姜彤和卢景程两人看了个热闹。   他们并不觉得愧疚什么的,因为本来就是高安阳主动挑事在先。   姜彤又不是圣母,被人欺辱了还要忍气吞声。   还有之前绑架八月那事,算起来可是新仇旧恨,姜彤自问自己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   还没安生几天,姜彤从俞婉秋那里听到了一个事儿,说是二房那位二少爷就要成亲了。   待问娶的是谁,结果却是让姜彤好半天没回过神。   她听到了什么。   周名辉要娶的是程府的女儿,就是那位程莹雪,原小说里卢景程的继妻。   姜彤简直一脸黑线,一时间都哑然无语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他们管不了,二房那几人不知道多满意能结下这一门亲事。   赵夫人最近精神饱满,神气活现,见了姜彤总是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她。   姜彤懒得理她,她真心不想每日给那孙氏请安,不愿意看人一张垮着的脸,活跟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到了九月,天气就没那么热了。   俞婉秋让人进府来给大家量身做秋装。   下人们都笑眯眯的,一脸喜意,主子大方谁不高兴。   王妃这边姜彤也在,自有人奉上今年的新出的花样款式给她们看。   两人都是爱美之人,又不缺钱花,所以一个人定了八套新衣。   八月被俞婉秋抱着,小模样认真,翻着册子也给自己选了好几套衣裳。   原本都住一个府里,做衣服什么的总也该一起。   不过他们府里不同,俞婉秋和孙氏赵夫人关系恶劣,如今她什么都有,连怨都不想对着那两人,更不爱行那等装模作样的事,便是恶了她们也是明火执仗的来。   自家做新衣裳凭什么叫上他们?她花的可是自己丈夫的银子。   姜彤也不乐意跟那群人虚与委蛇,假得很,二人算是一拍即合。   开开心心挑选新衣裳,王妃的院子里别提多热闹,时而伴随着几句童言稚语,逗得大人在一旁发笑。   孙氏那里一整天都心情不好,赵夫人更是气炸了肺!以前俞婉秋可是被她们捏在手里的,现在竟然敢这般嚣张!   然而她心里却清楚,今时不同于往日前,如今大房势大,俞婉秋已经不是她能欺负了的,他们只得咽下这口气。   但是做了再多的心里建设,内心终究平静不来,恨不得把那一家子全部赶出去才痛快!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两月,已是到了十一月初。   周名辉的婚事就定在这个月。   王府里张灯结彩,挂满红绸,非常喜庆。   老太太孙氏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在她眼,她的孙子就只有周名辉一人。   又想着孙子接了一门好亲事,内心自然得意。   她可要把孙儿的亲事办得风风光光,不允许有一丁点的差错,连带把赵夫人都敲打了好几遍,让她醒着神可别叫那起子黑了心肝的钻了空子搞破坏。   不得不说,孙氏这就是以己度人了。自己年纪一大把平日不积德行善,龌龊事做了一堆,还疑心别人跟她一样黑了心。   简直不知所谓。 第一百一六章 苗头   热闹了一天, 新娘子总算是娶了回来。   姜彤现在好歹是王府的世子夫人, 家中有大事儿怎么着也得搭两把手, 虽然人家不定稀罕, 但没办法, 这么多客人总得招待吧。   再说句不好听的, 大部分人也是冲着镇南王府来的,若二房脱离了王府, 哪会有现在的风光。   这事儿谁心里都清楚,所以二房人才会眼红才内心愤恨不平,一心想让周名辉成为王府的主人。   甚至很早以前, 他们就有这个想法。   那时候周成骁和俞婉秋有矛盾,俞婉秋身体病歪歪,大方唯一的孩子又被孙氏笼了过去教成了个纨绔。眼看着整个王府都在二房手中把着, 大房一家子完全不成器候。   谁知道转眼换人换了, 以前的世子是假的。   孙氏她们才懵了。   跟着卢景程和姜彤进了府, 周成骁也不再出征,于是所有事开始不受掌控, 脱离了控制,孙氏她们被一步步打压下去。   但孙氏并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女人, 于是, 她又着手给孙子物色一门有助益的亲事。   总算没白费功夫, 和程家结了亲家。   孙氏仗着自己的身份不同意分家,二房一直住在这里,外面来看他们就属于镇南王府。   周成骁一个大男人, 以前经常不在家没分家,现在回来了也不可能逼着把人赶出去,所以就只能这样。   姜彤几乎很少跟那位周名辉接触,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人家成婚,她大面儿上过得去就成。   做得多人家说不准还不高兴,去讨那个嫌做什么。   就算这样,晚上回来姜彤也累得够呛,一整天都要摆着一张笑脸对着那些客人陪说话,不是个轻松活。   好容易结束了,回了屋子,立即拆了头钗首饰,去浴房泡澡解乏。   洗得一身清爽出来,才算轻松。   眯着眼睛跟只猫儿一样半躺在榻上,让丫鬟给她擦头发。   稍后卢景程也进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他人倒是没醉,只脸上尤为潮红,一双眸子特别亮,又有些厉气,有种冷酷的感觉。   在酒桌上难免会沾上些酒肉荤腥之气。   姜彤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卢景程见她这样,低低一笑,然后让丫鬟备水,便也自去沐浴了。   洗完出来,身姿高挑,相貌俊逸的人穿了件白色的绸缎中衣,也没怎么系紧,半敞着,露出一大片胸膛。   眼神略微迷离,乌丝瀑散。   真个有些前朝风流名士的味道。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姜彤不着痕迹咂了咂嘴,从中品出了些色气出来。   不免又一次想到男色也会惑人。大约她打心底就是一大俗人,颜性动物,喜好美色。   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轻易能跟人滚床单。   仔细想来,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吧,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首先也只会看到外在,长得好的人就是会占好多便宜。   姜彤叹了一口气。   “怎么?”卢景程挑眉问。一边自己拿了个帕子绞头发。   丫鬟们轻手轻脚出去了。   两人坐在一处说话。   姜彤看了他一眼,“没事,就是有些乏了。”   “也就这一次了,以后那边的事,我们也不用管。”   姜彤心里没那么乐观,想想程莹雪那性子,人家以前还扑过卢景程的怀,一看就对他有点那方面的心思,现在直接嫁给了周名辉。姜彤总有一种以后会有麻烦的心理。   好在她也不是那种会担忧着还没发生的是人,想法过了一遍脑子就丢开。   卢景程喝了几杯酒,眼下一副风流美态,姜彤多看了他两眼,卢景程想着男儿本色,眼神立马勾了过去,一来一回,空气中就腾了出热气出来。   卢景程摸着抱人,不知不觉把人压着亲了起来……   满室春光。   第二日姜彤也没能睡个懒觉,那边新媳妇进门要敬茶,她作为“大嫂”,不弄说肯定也是要到场。   选了一套香妃色的裙子穿上,姜彤自己上了个妆容,梳了个漂亮发髻,高高兴兴过去了。   果然人一漂亮心情就会好。   之前也算见过程莹雪几次,对她的印象处在嚣张蛮横那一挂。今日看着,人倒温顺收敛很多。   看来也不是个蠢的,嫁人了多少知道收敛脾性。   至少明面上能装一装。   程莹雪有底气,故而孙氏赵夫人全程没有一点刁难,反倒十足的和颜悦色,跟多喜欢程莹雪似的。   新妇叫了人收了见面礼,姜彤吃了个茶,略说了几句话,坐了坐才走了。   她走了后没发现后面有个人直勾勾盯着她看。   *   冬日下过今年第一场雪后,卢景程给八月找先生的事情有了眉目。   当然不会是什么大儒之类的,八月一个小小孩童哪有那么大面子。也不需要。   那位先生姓张,是位举人,年纪已经不小了,五十开外。学识很不错,功底扎实,约摸是缺了些运道,先后守了父孝父孝,耽搁了几年,再后来几次总也没考上。如今似乎放弃了,不再想着考功名。   卢景程也是从好友那里知道此人,然后就备厚礼登门,跟人谈了一番话,觉此人果然不错,便诚意请对方来给儿子当老师。   不过现在天寒地冻,让人出门也不好。姜彤的意思是把上学拜师的时间挪到明年开春。   卢景程也同意了。回头就跟人说了。   张先生本就是京城人士,家中宅子不大,离王府有些远,到时候肯定要准备一个独立的院落出来。眼下急巴巴也来不及。   这日,姜彤出门去交稿,带了八月一起。见了几位老板谈了会儿事后,出来后就带着八月四处逛。   小孩子也不能总拘束在家里。   八月显得尤为兴奋,小脸蛋红扑扑,几乎没一蹦一跳。   姜彤抱不动他,这肉团子不轻,抱一会儿手就得酸,而且抱着他就势必要把衣服给弄皱。所以她就牵着小孩慢慢走。   别说,回头率有点高。   这一家子,出门身边跟着丫鬟几个小厮几个,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   姜彤穿得又美又仙,脚边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任谁都忍不住看两眼。   一般来讲,那些富贵人家出门,小少爷大多都是丫鬟抱着,倒少有像姜彤这样自个儿牵着的。   姜彤没觉得这有什么,八月不小了,天天让人抱着不像事,姜彤不想把这小崽子养娇气了。   他们也是驾了马车出来的,办完了事姜彤乐意逛街,也让八月活动活动,就让马车在某处等着。   路边碰见小食摊子,小孩子嘴馋,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因为成年人有自制力和理性。   姜彤今天也不约束八月了,冰糖葫芦来一串,姜彤就蹭着八月的手吃一个。驴打滚来,糯米糖糕,两人一路走,看着不认识没吃过的都买一份来尝尝。   不多时,母子二人都吃了个胃饱肚圆。   吃好了,姜彤就来逛首饰店了。   买东西总是能让人高兴的。   水当当的翡翠镯子,闪闪发光的金步摇,哪个女人不喜欢,姜彤自认自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很喜欢这些俗物。   这个试一下那个戴一下,最后没辜负老板的殷切目光,消费了不少。   八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目光随着姜彤跑来跑去。   心里想着原来她娘娘喜欢这些东西啊。   晚上跟他爹玩耍的时候,被卢景程问了几句话就把今日玩了什么吃了什么一股脑说了。   最后还从榻上爬了起来,噔噔走过去趴在卢景程身上,凑着人耳朵说:“娘买了好多漂漂亮亮的东西,她好喜欢的,我长大了也要给娘买。”   ‘想快点长大’是八月最近一段时间的口头禅。   原因是姜彤有时候会告诉他,什么什么事小孩子不能做。所以他总想着长大。   卢景程听着他儿子的童言稚语,难得给予了口头表扬。眼看着晚了,然后毫不留情让提溜着儿子,让丫鬟带下去休息。   榻上的小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是姜彤方才看的。   卢景程无意看了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又看了两眼。   他觉得哪里有些怪,于是把那书册拿了起来,翻到头,看了几眼,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没了。   刚好姜彤进来,看着他手里拿着自己的书在看。   就说了一句:“这书是我离开道观的时候,玉清师傅送给我的。”   卢景程有点好奇,“哦?为什么会送珍儿书?”   他也去了太元观好几次,不过只在第一次见过对方一面,没什么印象。   姜彤其实也不知道。   她对玉清的印象,最多的是冷淡,身体差。   很奇怪对方会收了自己当弟子,从玉清别无二致的平淡,很明显不是有多看中喜欢自己。   “师傅这个人,我也看不清,总觉得是个有故事的人。”这话姜彤自己听着都觉得矫情,但事实她就是这么想的。   姜彤把手拿过来,莞尔一笑,“这书我看了些,是一本普通道法书,不过我可真没这方面的天赋。”看得头疼,翻了几页就忍不住想睡觉。   姜彤有些汗颜,觉得貌似太对不起玉清师傅。   对方若知道她是这个德性,怕是要后悔给她送书了。 第一百一七章 钥匙   府里多了个人, 对姜彤也没多大影响, 王府地方大, 各人各自住在自己院子里, 除了早晨请安的时候, 平时也不大碰到一起。   只是没过几天, 程莹自己来了芳锦园,身边跟着四个丫鬟, 都是生面孔,应该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   姜彤跟人不很熟,但也不能不认人上门, 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叫人上了茶,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才吃了些点心,八月就从外头噔噔跑了过来。   嘴里喊着:“娘, 娘。”   一会儿就扑在姜彤腿上。   姜彤扶住了人, 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又问他在哪儿玩了过来。   八月一张笑脸,亮着一排小米牙说去了祖母那里。   姜彤喂了喝了些温水, 然后才指着程莹雪,让他喊人, 说:“这是二婶。”   八月对什么二婶没太大反应, 但姜彤让他叫他就叫了一声, “二婶。”   这孩子天生就有种别扭,不喜欢亲近的人那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程莹雪能喜欢八月吗?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别看她脸上端着笑,连姜彤都看得出假的很。   她心里也无意让八月见到此人, 总归有些顾忌小说里。   知道这位后母心肠狠毒,苛待继子。   心里存了疙瘩。   也不愿八月进来就把人给忽略了,没一点好奇或喜欢的模样。   不得不说,孩子的直觉很准。   那天新媳妇敬茶的时候姜彤可没带八月去,所以这会儿,程莹雪过来也是备了礼的,她从丫鬟手里接过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就是孩子常戴的那种金项圈。   见面礼没法推,姜彤收了,替八月道了谢,又让丫鬟拿去放好。   程莹雪没多待,送了东西,神色带着些变幻莫测的意味,然后就走了。   姜彤没有留人吃饭,她俩的关系还不至于。   八月在俞婉秋那里点心吃多了饭就没吃几口。   姜彤也不勉强他,不吃就是不饿。   她怕小孩坏了牙齿,所以每日八月的小点心都是控制了的。   但是这小子一去了俞婉秋那里,撒娇耍赖讨吃的,俞婉秋明知道不能让他吃多,但因疼爱孩子,最后多半要妥协。   小孩子都贼精,会装无辜又会装可爱,长辈哪里招架得住。   没下雪的时候,路面都是干的,姜彤让让八月在院子里玩耍。   她从不会因为天气冷就把小孩拘束在屋子里,小孩子本身就火力旺,又爱蹦蹦跳跳,哪里就那么怕冷了。   倒是姜彤自己,身体素质不大行,只要一出门都觉得自己要冻成冰条,大多数时间和个老年人似的窝在炕上,腿上搭着厚厚的毛毯,额头上戴着抹额,手上还抱着暖炉。   卢景程沐休的时候见她这样没精神,过两日就请了位太医回来给看了看。   还是老毛病,这么怕冷是之前伤了身体留下的后遗症,太医没开药,而是写下两张药膳方子,让照着吃一段时日。   卢景程谢过太医,又备上谢礼,才让人把太医送回去了。   姜彤一边拿着那药膳方子一边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必特特请了太医过来。”   卢景程却道:“早该请个太医来瞧瞧的,前头倒是因为各种事请耽搁下来,太医方才也说了,需得慢慢调理,左右每天一碗药膳,先看看效果。”   “行吧。”姜彤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病都看了,好在是吃药膳不是喝药,要是那黑汤汁子,她可能还真要犹豫一下。   药膳里用的珍贵东西多,但王府里可不缺这些,芳锦园里有小厨房,也不用过别人的手。   喜儿拿着药膳方子就下去了。   *   再说另一边,高安阳的病也渐渐养好后,如今人看着确实安静了不少,眉宇间骄傲的神色也沉浸下来。   长公主看得心疼,怕女儿钻了牛角尖,便想带女儿出去散散心。   正好她有个温泉庄子,泡温泉养人,对身体很有好处。   于是吩咐人准备一番,收拾好东西,带着几个丫鬟护卫,驾着马车直接去了边郊。   高安阳在那边一住就是住了一个多月。期间,长公主见女儿心情有所好转,又惦记府里事情多离不得人,再三嘱咐过后就先回去了。   而高安阳似乎是喜欢上了这温泉桩子,不急着回去,后还是长公主又亲自派人去接了,郡主才舍得回。   这事情告一段落,有一天卢景程散值回家,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姜彤说了件事。   据说上前去五公主的宫殿里丢了件很重要的东西。惹得一向冷淡如仙的公主都发了脾气,罚了一屋子伺候的下人。   然东西依旧没找到,最后闹到皇上那里,五公主罕见地向皇上告了状,求皇上帮她找回东西。   皇上和这妹妹的感情还不错,先时淑贵太妃虽然受宠,但因为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故而平时也不与别的妃嫔为难。   再者他这妹妹是个懂事的,从不不惹事安静得很。   公主寝宫丢特贵重东西,那肯定是伺候的下人有问题。   皇上着人一番调查,捉到三个有嫌隙的人,便下令让人送去慎刑司审问,却没想到那三人才刚一被侍卫拖走,突然顷刻间全部暴毙身亡。   侍卫上前一检查,回禀皇上说三人都是毒发身亡。   这就有些奇怪了。   偷了东西也不至于全部畏罪自杀,她们不怕牵连家人?认罪求饶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留一条命。   多疑可能是每个皇帝的必备素质。   惠帝也不例外,此时他心里就有了些怀疑。   之后就把五公主叫去问话,问她到底丢的是什么东西。   五公主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告诉了皇上,说被偷的是东西是琼花诗社历任执掌人传下来的一件东西。   ——一把钥匙。   这事的后续尚不知道,卢景程只是就事论事说给姜彤听   那钥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又为什么会被偷?   姜彤脑子一晃,突然想到点什么。   就是她看的那两本小说,第二本快结尾的时候好像提起过一件事。   那是民间都在传,说天不绝大周留下一线生机,然后就有人言,哪里其实天不亡,分明是大周先祖有远见之明,给子孙留下了一座宝库,如此大周朝才得以度过难关。   这事说的是大周被蛮夷进犯那回,对方势头勇猛连破多座城,直逼上京。后主角率军抵抗,他智谋过人,英勇善战,领着军队一点点打了回去,然打仗耗费物资,国库空虚难以支持,军饷逐渐跟不上。后来某位公主突然发现先祖留下的一座宝库里头尽是金银财宝,最后用于前线,才度过了难关。   宝库这事书里并没有着重花大笔墨去描写,而是侧重于突出主角的能力和运气。   姜彤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个。   五公主丢了一把钥匙。   那钥匙会不会和小说里写的宝库有关?   姜彤觉得有很有可能。   别说,她心里这种直觉还挺强烈的。   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和卢景程讨论一下。   但她不能说,宝库钥匙什么的,怎么解释她知道这些呢。所以姜彤只能自己消化。   姜彤知道自己现在的世界和小说不能一概而论,毕竟从自己穿书起就开始改变,许多剧情也偏离了轨道和上辈子变得不一样。   剧情可以不论,但是里面提到的人或者物,这个世界都是有的。   所以如果宝库存在,那五公主丢的那枚钥匙有很大可能与之有关。   以后又过去很多天,据说那把钥匙依旧没有找到。   但是越是如此越说明此事不简单。皇上起了疑,已经派人深入调查。   姜彤虽然好奇,但没法做什么,况也不用她搅和,每天就是从卢景程那里听一听消息。   然后有一天出门,竟又遇见了李名瑄。   姜彤不是怕他,只是觉得他这个人有些邪乎。   但是对方从来没对她表露过恶意,且认真说起来还帮过她一回。   姜彤默默然,抿着唇看着对方。   李名瑄依旧是那副纨绔子弟一样高傲的模样,半眯着眼睛。   他看着姜彤,笑了笑,“怎么,不请我喝杯茶?”   旁边就是一家茶楼,姜彤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先走进去。   对的,她这次还是带她八月出来,还有两个下人,也不存在什么避不避嫌的。   早有下人利落地去定了个包间。   姜彤牵着八月进去,李名瑄也跟着进去了。   姜彤面不改色,小二上了茶水后,她又让人拿着小孩子爱吃的点心过来。   八月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但这位子都是合着大人的身高体态,八月小小人坐着,就只能露出一个头发顶出来,两只小胖手扒着桌子,突然朝姜彤伸手:“娘抱我~”   他太矮了,对着姜彤说话,可怜又可爱。   姜彤难得不计较小胖子会弄皱自己衣裳,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周名辉嘴边勾着笑,看着八月。   八月也正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看了看,又转过头对着姜彤。   姜彤喝了一口茶,用帕子抿了下唇,看着自家儿子,也不能教他没礼貌,就说:“八月,叫叔叔。”   八月又看了李名瑄两眼,才开口:“叔叔。”   李名瑄一挑眉,似乎是从鼻头轻轻嗤了声,然后似漫不经心从腰侧扯了块玉佩下来,丢给八月,“小子,拿去玩儿。” 第一百一八章   八月从一点小就是姜彤教的, 聪明德很。轻易不会要陌生人的东西。   她看了看姜彤的反应, 见姜彤没反对示且意他可以玩他才拿了起来, 还对李名瑄说了谢谢两个字。   那样子就是特别招人爱, 连李名瑄都逗了逗他。   姜彤从碟子里给八月拿了两块点心, 然后就让他自己下来玩, 反正茶室挺大的,门关着也不怕跑出去。   姜彤自顾自品着茶, 没有先开口,只等着对方说话。   李名瑄不是那等有耐心和磨叽的人。   “你这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运气也好, 都被发配去了道观还能回来。”他照旧有些吊儿郎当的,说的话里莫名有股嘲意,也不知是对着谁。   姜彤不知道该跟人聊说什么, 是以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把那是告诉卢景程了吧, 还真是聪明。”对方突然靠近, 耳语似的小声。   姜彤眼皮跳了跳,没有承认也没否认。   好在李名瑄并不是想要一个回答, 接着又东一句西一句说起了别的事。很不着调。   “你觉得那王府里的人如何?”他眯着眼睛,“是不是特别虚伪?”   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姜彤表情淡淡, 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说什么。   可能就是闲得无聊也说不定?   喝了茶, 听人说了几句奇奇怪怪的话, 姜彤就提出要走了。   李名瑄没说话,抬手摆了个随意的动作,于是姜彤就抱起八月, 出了茶楼。   逛也逛了,东西也吃了,随后一行人打道回了府。   刚回去,就听人说程莹雪今日在家宴客。   “这么冷的天……”姜彤叹了一句,她出门还是因为有事要办不得不去。不然更情愿窝在家里。   丫鬟回道:“听说是园里梅花开了,特地请人过来赏梅的。”   随后问姜彤过不过去。   姜彤摇了摇头,她们二人本不熟,更分属两房,不亲密也没人会说什么。   且自己刚回来,当真有些累,于是便叫丫鬟去回话说让她们自个儿玩,不必拘束。   都是场面话,再多的姜彤也不会说,不然别人还以为她仗着个“大嫂”的身份,这管那管,疑心她显摆呢。   回了芳锦园,先把孩子抱去睡,然后姜彤也去歇了个午觉。   下人们自动放轻脚步,退出去了。   晚上卢景程回来,两人又说起了五公主丢东西那事。   据说已经有查出点眉目,侍卫又拿了好几有嫌隙的人去审问。   慎刑司可不是吃素的,凡进去的都得脱层皮,有命活着出来那都是上辈子积德了。   再严的嘴巴都能给你撬开。   这事有很大蹊跷,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先头有人招了模凌两可的话出来,但听着就不像真的,说什么原本是想偷个首饰拿去卖,从没见着什么钥匙。   这话五公主能信?当然不能。她那钥匙自来是装在一个古朴的小匣子里面,单独锁在一处,如今锁被撬开了,匣子还在,钥匙却不翼而飞,那偷东西的人分明是有备而来。   最后终于还是问出了些话。   说钥匙是有人指定要的,他们是几个边缘人物,从没见到人,都是是听之前那三个宫女的命令行事。不知钥匙有什么用处,都不觉得是什么珍贵东西。   唯一只知那背后的,是个男人。   现在那枚钥匙也已经在对方手里了。   只得出这个后,线索又断了。   知道最多情况的那三个奴才在刚被抓住的时候就已经服毒自杀。   但这一环扣一环的部署显然是预谋已久。堂堂一个公主,寝宫里竟然被埋了那么多钉子,这还只是偷东西,如果下次要杀人,难道就只能等死?   现在,幕后人是谁,有多少,通通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皇上这一脑补,之后一番动作,整个后宫都要动动筋骨。   钥匙代表什么意义,自然历届皇帝都不知道,因为他们压根没问过。   现在出了这事儿,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五公主倒是不怎么慌,淡淡的,这事没说不能往外说。于是认认真真跟皇上说了琼花诗社传下来的事。   从第一代掌管者起,往传下来,她手里有一部册子,记录的全是这个。   钥匙是开启一方宝库的。   但是宝库在哪里?   不知道。   地图有没有?   还是不知道。   皇帝头疼了,依他来看什么宝库不宝库,本能就不太相信。   可是若是假的,为什么这把钥匙会被偷?   钥匙被盗就说明有外人也知道这件事,并且认为这是真的。 第一百一九章   一边想着宝库那事儿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 以及偷盗钥匙的幕后人会是谁?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姜彤怎都没想到, 就这么个空当, 她这里会出了事。   二房的程莹雪摔了一跤。   摔跤就摔跤, 姜彤开始还奇怪为什么丫鬟急巴巴要过来告诉她。   有这功夫太医都请来几波了。   然后等回话的人一股脑把话全部说完, 愣了会儿。   那人说, 人是八月推倒的。   姜彤听了这一句,心里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说是八月推到的人她怎么都不相信。   这是一种直觉和骨子里的信任。   八月是她养大的她能不知道?   小孩有些小霸道那都是对着自己, 她很聪明,在外面几乎从不惹事,跟他讲道理都会听。   缘何会突然把一个大人给推到了?且八月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三岁孩童推倒一个成年人说出去不搞笑?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算计的味道。   姜彤脸色严肃, 让丫鬟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一遍。   于是丫鬟连忙说了,说小少爷得了一只猫儿, 抱着猫儿出去玩, 在园子里碰到了二少奶奶, 猫儿跑到了二少奶奶脚下,小少爷嚷嚷说二少奶奶欺负他的猫儿, 于是过去推了二少奶奶一把,二少奶奶就摔倒了, 然后就喊肚子疼。   “大夫已经进府了, 正在二少爷院子处, 说是,说是……”丫鬟的声音越说越低。   “说是什么!”姜彤目光严厉,声音冷冽。   小丫鬟连忙低了头, 飞快回答,“说二奶奶怀了身子,但月份尚浅,如今被小少爷这么一撞,便落胎了。”   说完后,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过了好半天,姜彤才终于开口:“八月呢。”   “小少爷被二夫人那边的人带走,慧儿姐姐不让,然后就被几个婆子一同带走了。”   姜彤听到此,一下子站了起来,眉头紧皱,转头吩咐丫鬟去把那只猫给捉回来,她并没有让八月养小动物,所以猫是哪里来的。   随后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匆匆去了程莹雪嗯院子。   姜彤眉目冷清,直往正院去,看见下人,开口问:“小少爷可在这里。”   满院子没一个说话的,都埋着脑袋装鹌鹑。   “去找。”   她话一落,喜儿和几个婆子赶紧去找人。   不多时,在一间房里听见慧儿的声音,喜儿她们赶紧冲进去,果然在里面看见慧儿和八月。   于是立马把人护了出来。   八月看着没事,好似有些被吓着了,看见姜彤,只往她身上扑,姜彤把小孩抱起来,右手一下下抚着八月的后背。   慧儿脸上却有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子。   姜彤眼睛扫了一圈,问是谁打的,没人应声。   只听八月突然出声,说:“娘我知道!”然后伸出手指向一个人。   是个膘肥体壮的婆子。   那婆子眼底有嚣张神色并不惧怕,刚准备出口反驳,姜彤直接轻描淡说了一句“掌嘴”,给生生堵住了。   姜彤身边的婆子机灵得很,得话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抬手就是啪啪啪几巴掌下去。   被打的人回过神,往地下一滚,立马嚎开了,说什么世子妃仗势欺人,不把二房放在眼,纵儿行凶,纵仆打人,眼里没有王法没有天理!   姜彤不为所动,一个眼神下去,对方又挨了两巴掌。   正此时,屋子里头的人发现了动静,让人出来看,脸色齐齐变了又变。   姜彤不说话,抱着八月施施然走了进去。   里头围满了人,包括孙氏,二夫人,两位周小姐。还有一屋子婢女在外屋。   姜彤一进来,孙氏怒目而视,眼神阴毒,几乎没喷出火来。赵夫人也不遑多让,有一种要上前撕了姜彤的感觉。   姜彤面色半点不变,方才她在外头已经小声问过八月。   姜彤目光冷了冷,什么八月推倒了程莹雪。   八月只说程莹雪踩猫的腿,他过去抱小猫,对方突然就往地上倒去。   就算没有八月的话,姜彤也不相信八月一个稚儿推得倒程莹雪一个大人,难道程莹雪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吃白饭的吗!   现在,她已十分确信这是一个局,给她设的给八月设的局。   她丝毫不怀疑人心可以恶毒到这个地步   “你怎么还有脸过来,这没教养得小畜生弄掉了二嫂的孩子!”   姜彤还没说话,一道尖酸刻薄尖利声音就传了过来。   是那位周二小姐。   简直像个没脑子的蠢货。   姜彤怎么会让人把屎盆子往八月头上扣,他还这么小,如果自己保护不了他,小孩子很容易留下心里阴影。   她把八月交给身后的喜儿,不急不缓地往前面走去,走到二小姐面前。   漆黑的眼珠盯了她几秒。   忽然,她抬起手,毫不留情,狠狠朝对方抽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懵了,满室寂静。   此刻,姜彤一个人的声音就特别清晰,带着冷然的意味。   “这一巴掌,是教你要做个人。嘴巴不干不净,连坊间的泼妇都比不得你。”   “你!啊啊,你个贱人!”周芸曦反应过来,抬手准备打回去,但被姜彤捉住手腕,用力甩在一边。   然后拿出帕子擦手,“再补充一句,这里是镇南王府,王爷能做主,相公能做主,该谁滚,望你们心中有数。”   姜彤似怕她们不够生气,嗤嗤一笑,嘴下毫不留情,“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心里那些心思想法,要么,自己消化,要么对别人使。拿八月做筏子,想陷害他,也要问我同不同意,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放肆!你好大的胆,恶妇!我周家留不得你!”孙氏啪地摔了一个花瓶,手里的拐棍敲得笃笃作响。   姜彤今天敢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怕她们。   她也想要相安无事互不干涉,但是总有人不满足,要挑事。   把手段用在一个稚儿身上,还是自己的孩子,姜彤没办法装瞎,也没办法和平解决。   她就是那种别人触了她的底线,不能忍辱吃亏善罢甘休的人。   说句狂妄的,二房这些人又有什么狂妄的底气呢?不过是一个孙氏倚老卖老,靠着继子生活竟也敢猖狂至此。   姜彤知道她婆婆俞婉秋是个什么性子。   读书人,知书达礼,清高,目无下尘,什么都不计较,太软和。想必年轻是更如此。   这样的性格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她不碰那样一群人,没有孙氏这样包藏祸心的继婆婆,没有一位心思恶毒的妯娌在,肯定会生活得很好。   对于那些骨子里就带着恶意的人,你的善良不会得到认可反而会成了她们欺负你的武器,软弱,会让她们更加肆无忌惮。   人心是不容易满足的,你退一步对方不会适可而止,反而会得寸进尺。这话用来形容二房那一群人再合适不过。   姜彤还能把孙氏当一回事?   对方不过是纸糊的老虎罢了。   姜彤连带看对方一眼都不想。   等了这么半天,终于把太医等来了。   “快请进来吧,病人等着呢。”这话是对着丫鬟说的。   赵夫人眼睛紧紧一缩,几乎没跳起来。   嘴里却飞快道:“好啊,你这安的什么心,让那臭小子把莹雪推倒流产,你却领着一群人进来示威,这是诚心不让莹雪好好休养,要害她落下病根啊!贺氏,你心思怎么这个歹毒呢!出去,你们赶紧给我出去。”   不同于对方的慌张和歇斯底里,姜彤平淡得很,“二婶莫要说话不过脑,小心祸从口出。弟妹她不舒服么,正好,我把太医给请来了。”   姜彤身体几个婆子力气大的很,把二房这边试图裹乱的人推开,恭恭敬敬把太医送了进去。   太医坐在床前。   程莹雪脸色素白,怎么都不肯把手伸出来。   姜彤心中冷笑,索性挤过去坐在床边,脸上阴测测,“弟妹快给太医看看啊,不是身子不适?”一边说一边动手把她手给拽了出来,强行放在小枕子上。   太医捋着胡须开始诊脉。   诊了琢磨一刻钟才收手,说床上夫人身体没多大问题,不过是葵水至,身体略有些受凉,也不用吃药,这几日多注意保暖就行。   姜彤闻言,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来,意味不明地说道:“原是来了月事,怎么我方才听你们说这人是小产,掉了孩子呢。”   程莹雪脸色变来变去,赵夫人也没呛声了。   太医不明所以,却是道:“胡闹!哪个庸医诊的脉,竟能把葵水说成小产,简直不堪为大夫!”   才刚送走了太医,周成骁伴着俞婉秋一起过来了。   周成骁脸色很是严肃,没进内房,只在外屋。   沉声问发生了何事。   喜儿多机灵,眨眼就跪下,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部说了,包括刚才太医的诊脉结果。   她本来还抱着八月,刚把八月放下来,八月就扑到俞婉秋怀里,说这里人坏,欺负娘,还打自己。   俞婉秋心疼坏了,眼睛一斜,揪了一把身旁周成骁的袖子。   王爷一过来,大家退到了外屋。   孙氏和二夫人再也没有一开始的嚣张。   反而唯唯诺诺缩在一边。   姜彤给两人请了安,然后直言不讳对俞婉秋说,“母妃,八月还这么小,就被人冤枉欺辱,设了这个一个毒计来害他,这还是在府里,不提下人,就说二小姐,张口闭口辱骂八月,儿媳忍不了这口气,求母妃爹爹做主!”   俞婉秋自然非常生气,捏着姜彤手保证:“珍儿放心,此事我岂能善罢甘休!” 第一百二十章 地形图   得了这句话姜彤放心了。   俞婉秋早不似当年, 况现在周成骁还在, 怎么能由得那群人蹦跶。   之前是没个由头, 眼下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姜彤不信周成骁会不动手采取点措施。   俞婉秋受了那么年的欺负, 姜彤不信周成骁心里一点不记仇, 没有丝毫芥蒂。   脸她已经代为撕破,就不必再留在这里, 放手让王爷一个人解决更好。   于是姜彤给两人说一声,就抱着八月,带着喜儿她们回去了。   卢景程回来后自然也就听说了此事, 好好安慰了一番姜彤。   姜彤说:“你儿子才是真受了委屈。”   “八月他哭了?”   姜彤轻哼了一声:“这孩子现在不比小时候,倒没哭,就是小模样有些可怜。”   当时肯定是被吓着了的, 不过小孩子忘性也大, 姜彤很快赶了过去。   回来又陪他玩会儿, 差不多就也就好了。   卢景程琢磨了会儿,才说:“你且看着, 这次说不准父王有大动作。”   什么是大动作?姜彤先是愣了着,随即往深了想, 大动作……对二房来说, 他们最不想的就是分家。这意思是王爷可能会把他们分出去?   她抬头去看卢景程, 眨了眨眼睛。   卢景程知道她已经想明白,嘴角扯着一抹讥笑,“早就不应该住在一起了才对。”   又不是什么亲母子, 孙氏不过是个继母,为人又苛责,和周成骁压根没什么母子情分。   原本总该一起过个年,没得在年尾说分家的道理。不过谁让他们做下这种缺德事,大小几个一起联手起来陷害一个孩子,姜彤不能忍,大房的人也都忍不得,没有一家之主反而要看别人脸色的地步。   卢景程算是了解周成骁,所以猜测他很大可能会趁着这次机会分家分府。   孙氏那人精着呢,老王爷活着的时候没少给她置办产业,丈夫死后她又把持了王府这么多年,手里东西捞不少,就算二房分出去,他们一家也绝对能够活的舒舒服服。   不过就是人心养大了,忘了本分,非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姜彤对她们完全不同情。   果然,事情如卢景程所说,周成骁一出手,孙氏也得老老实实缩着,没有说话得余地。   不到半个月,分家分得利利索索的?二夫人倒是哭爹喊娘不同意,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有了把柄在周成骁手上,但凡周成骁动一点报复他们的念头,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到了此时此刻几人才后悔,后悔设计大房子,陷害八月。   原本想着让大房吃了这个暗亏,以后对二房永远都有亏欠,就算以后要分家,他们也能对方身上割下一坨肉来。   谁能想到那贺云珍那般狠,直接带着人气势汹汹闯进来,还请了太医,当真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等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什么都没落得,一家人就这么被分了出去。   孙氏在外面有宅子,面积也不小,一早让人去打理干净,当天就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运去了那边。   赵夫人几个也一样,各自的嫁妆私产,只那三位小姐的东西少些。   搬搬抬抬的这些自有下人,主子站在一旁张嘴吩咐就行。所以动作很快,一天功夫练绰绰有余。   到下午,那群人就坐着马车走了。   姜彤还没那么好的心去送他们。   *   孙氏他们搬去了一栋四进的宅子,这边地段也不错,已经很合适了。   需知现在内城可是寸土寸金,有些人有钱都买不到好地段的宅子呢。   可是到底跟王府没得比,可想而知赵夫人以及两位小姐心里落差有多大。   程莹雪更是显而易见的看不上眼,心里烦躁得很。   这日,她借口回娘家,出了趟门。   马车拐了个角她就换了道。   径直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等到了一家门前,下了马车,丫鬟上去敲门然后,门开了,里头人把人把她请了进去。   程莹雪身后跟着的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也不多嘴,低着头跟在小后面。   到了地方,把人请进屋,主人才出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安阳郡主。   两人坐在暖炕上,丫鬟上了茶水和糕点就退下了。   程莹雪也对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人一退下,屋里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安阳郡主脸色不怎么好,她之前就收到了程莹雪送来的信件,知道事情失败。   此刻,正皱着眉,语气带着训斥:“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程莹雪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维持着笑容:“谁知那贺氏如此狡猾,叫她看出不对劲来。现在王爷抓住这个把柄,竟然将我们分了出来!”   这是程莹雪最生气的一点,她才嫁入王府不久,二房就被分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嫁给周名辉是下嫁了,简直太吃亏,且周名瑄又不似周景程那般生得俊美无涛。   总之就是她现下内心很不满。   高安阳可不管什么二房有没有被分出来。   她生气于没有报复到姜彤,恨不得对方去死才好。   心中不免责怪程莹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现在也看清了,再不指望那些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主动去争取,看别人同情施舍是没有用的!   高安阳嘴角划出一道冷冷的笑。   送走了程莹雪,高安阳也出了一趟门。   她把跟在身边的丫鬟打发掉,偷偷去了一家院子。   穿过回廊进了正屋。里头一位穿着黑衣长得高大面目英俊的人正坐在炕上跟手下下棋。   见高安阳来了,那男子面上露出一丝笑,然后一挥手,那属就飞快退下了。   高安阳面上露出些娇羞的神色,黑子男子把人搂了过来。   “多少不见,为夫甚是想念阳儿。”   高安阳听对方自称为夫,又念及她闺明,一张小脸愈发烧得通红,用手轻轻推了一把对方的胸膛,小声道:“胡说什么呢。”   那男子眼睛一眯,笑得有些邪气,一把将高安阳带到炕上,黑白色的棋子散落得到处都是却没人理会。   男子手已经摸上高安阳的腰带,声音嘶哑,道:“哦?为夫哪里胡说了?”   高安阳很快没心思去想别的,软倒在男人怀里。   ……   半个时辰后。   屋里传出两人低沉的说话声。   “你再找找地图。”   “不在五公主那里。”   “还有可能放在什么地方?”   “会不会在皇上手里?”   “应该不会。”   ……   高安阳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   长公主叫了女儿过去说话,问她怎么最近总是出府。   高安阳面不改色地回答说家里太闷了,待着无趣。   长公主便笑骂了她两句。   这事就被岔了过去。   *   镇南王府,芳锦园。   卢景程今日休息,两人见太阳好,就一起在院子里看书。   姜彤手端着书本,慢慢看着。   卢景程就坐在她旁边,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茶几。   他时而偏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却突然发现了点什么。   “等等,别动!”   正当姜彤准备翻页的时候,卢景程叫住了她。   姜彤讶然,见对方眉眼里俱是认真。   “怎么了?”她轻声问。   卢景程放下自己手里的书本,站了起来,走到姜彤身后,把她那本书拿了过来,然后对着太阳光看。   “珍儿你过来。”片刻后,他对姜彤说。   姜彤赶紧去了他身边,跟随他的眼睛看,盯着书页半天了,什么都没发现,这不挺正常的吗,正准备问。   卢景程又开口了:“你离远一些,别看一个地方的,别用力盯着,就看整张纸。”   姜彤照着他说了做。   没过多久了,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太奇怪了!   她眼里看到的已经不是什么小字,而是变成了一副图,一副不完整的地形图!   “相公!”姜彤惊了。   卢景程沉吟许久,才道:“这是太元观观主送你的?”   姜彤点头。   “还有?”   “嗯,还有一本,一共两本。”   卢景程立马说,“这是我们先瞒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姜彤不傻,也知道他们这肯定是牵涉到什么事儿了。   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在,因为看书,丫鬟也都打发到一边去了。   “收起来。”卢景程说道。   姜彤若无其事把书拿起来,两人一起回了房间。又把另一本书找了出来拿给卢景程看。   卢景程对比着感受了一下两本书的纸质,接着把这本也对着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验证了下。   果然,这本也是残缺地图,几乎每一页都是一块残缺图形。   两人都能想到,这若是拼凑起来,怕是一副完整的地图。   姜彤心里噔噔噔作响。   她抬眼,看着卢景程。   低声道:“相公,你觉得,这是什么地形图?”   没办法,她忍不住跟对方沟通下。   卢景程突然说:“珍儿知道太元观的来历么。”   “知道,你以前说过一些。”和圣祖能扯上一点关系,不过后来又突然没落了。   姜彤完全懂了卢景程的意思。   他们两个的猜想应该是一样的。   半晌,两人都没在说话,默默看着对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姜彤都没想到玉清送她的两本书会藏着秘密。   那玉清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会不会是送错了?   姜彤和卢景程讨论, 卢景程觉得那位观主应该是知道的, 若是她自己不知道, 送错了一本书还好说, 两本都送错就有些勉强了。   值得深思有待商榷的是, 玉清观主这么做打的是什么主意, 怀抱恶意还是什么?   卢景程不敢确定这点,于是就问姜彤玉清送书给她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比如暗示她在阳光下之类的话。   姜彤想了想, 摇摇头,“玉清师父人比较清冷,压根没说什么, 只道是两本普通旧书无需介怀。”   “哦对了,之前也给我送了一本,不过我没要, 然后师父也没勉强我, 只让我自己抄录一份, 闲暇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来看看。”姜彤记起来她还抄写了一本。   说着话的空当,姜彤已经拉着卢景程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把书翻找了出来,然后拿给卢景程看。   “这个就是我自己抄录下来的, 纸张上肯定不会有什么玄机。”   卢景程点头, 两人都明白, 若这本书也有问题,大约只能是在内容上。   然而书本姜彤也看过几回,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只觉得内容对她来说晦涩难懂。   卢景程接过,一页页翻开,仔细看了看,一时也没发现问题。便只好叫姜彤把三本书都给收好。   说道:“看来还是要去查一查太元观。”   卢景程觉得玉清观主肯定大有问题,她把东西送给姜彤,却又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今日偶然发觉,估计现在还没发现。   以后也不知会牵涉到什么。   别人有什么目的他不想猜,只知道他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可能被利用,可能被耍得团团转。   这种滋味不太好,卢景程又怎么会任由其发生,故而准备去调查下太元观。   再者太元道观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籍籍无名的小地方,别人只看到它现在的没落,须知许多年前,它却能和圣祖扯上关系的。   所以就更加值得怀疑。   两人都没声张,表现得和平时一样,没露出丁点苗头出来。   反正丫鬟婆子们是完全没看出来,不知道他们主义心中才消化了一个大秘密。   晚上八月闹着玩和姜彤睡,平时挺乖的,很早就习惯了奶嬷嬷丫鬟哄着睡,一个是他出生时姜彤还是和新手妈妈解决不来,二个当初姜彤的身体也不好,根本没精力带一个孩子。   就是上次,姜彤怜惜这小崽子被冤枉吓着了,带着他睡了两天,把人兴奋得,现在隔三差五抱着娘撒娇,嚷嚷着要和娘一起睡。   八月不是奶娃娃了,又可爱又会说话,姜彤带他睡倒也不吃力,所以觉得没什么。   况这小东西抱在身上就和个小暖炉似的,虽然他爹也是个大暖炉。   才想点头答应,转而又一想,晚上她还想跟卢景程讨论下事情呢,于是刚张开的嘴巴就迅速闭上了,端起茶杯喝水装作没听见,让他爹去解决。   果然,只见卢景程起身,一把提着孩子的后颈,就给提溜出去了。   一边走一边说:“这么大了还缠着你娘睡,不像话。”   八月像只小猴子一样手脚乱动,随后卢景程单手把他抱在一边。   小孩子动来动去,扒拉住他爹的衣服,垂头丧脑的,瘪着嘴巴哼哼道:“爹爹你比八月还大,为什么可以和娘睡。”   卢景程眼皮直跳,面无表情把八月交给丫鬟,“她是你娘,却是我夫人,你以后也可以抱着自己夫人睡。”   说完不再理会儿子,大步回房。   留下八月一脸茫然,想着,夫人是什么?娘是夫人吗?为什么他爹有夫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暴露   卢景程手里有不少人姜彤是知道的, 自从他被认了王府之后, 周成骁有意补偿儿子, 说起来这么多年到底是他们亏欠了孩子。   周成骁势力大, 地底下人脉更不少, 于是, 在还没来京城起,便将一些东西一点点交给了卢景程, 后来发现他这儿子本事不小,御人用人之术几乎不需要他多言。   周成骁就彻底放心了   所以派出几个人查太元观不算难。   卢景程也不急。   他这倒是和姜彤商量了下,就决定把那书先拆开。   姜彤这边儿没问题, 点头同意。   这不,晚上,两人关在房间里, 打发走下人, 说无需她们伺候, 不让进来。   两人盘腿相对而坐,火炕中间放着小桌几。   墙上挂了好几盏灯, 照得房间里亮堂堂。   姜彤准备好了小剪刀,动手, 把用白线订成册的蓝色书, 一点一点给拆开。   拆成一页页的纸。   这书本一点不厚, 姜彤数了数,拢共二十页。纸张质量确是非常好,有别于一般的纸, 比那上等的宣纸还要好上几分。   每一页只有中间一小块是地形图。两本书被姜彤全部拆开,就是四十页。   在白天的时候,两人就把印出地图的地方做了浅显的记号。   现在要把四十小块拼成地图,肯定要把中间地图部分给抠剪出来。   姜彤怕自己毛手毛脚把东西剪弄坏了,于是把剪刀递给了卢景程,道:“相公还是你剪吧,我怕我手抖。”   卢景程轻笑,捏了捏姜彤的耳朵,随后才接过了剪刀。   这么多纸,姜彤把它们还是按书本原来的顺序页放好,然后一张张递给卢景程。   卢景程下手很稳,动作迅速,因为标过记号,也不担心会剪坏。   剪好一张,姜彤就把那小块拿过来放好,不让它们顺序错乱。   用了点时间,两本书的纸页全部弄好,剪成小块地图。   一小块一小块,全是一样大的方块,就这样打眼看着,和废纸一样。   他们也不着急,这纸只有在凑在明亮得太阳光下才会显示出内里玄机。所以,还得要先在太阳底下一一比照着,等把图画出来,之后才能拼出完整的东西。   “至于这个原样就先留着。”卢景程说。   姜彤也是这样想的。   这事也没交给别人,还是要姜彤和卢景程两人自己动手,好在两人都聪明,笔下功夫也不弱。   两人决定各自都要画完一整副,然后两幅图再作对比,若是哪里不相同的地方,能发现问题,及时纠正。   平时姜彤时间多一点,卢景程每天要去上班。   不过一天中,两人其实都很难找到很长的空闲时间,况在冬腊月里,有太阳的日子也不是很多。   所以两人都是慢慢的磨,一直磨到过年前几日,姜彤手上的这副差不多画完了,卢景程那边慢了一点,差不多正月里才完成的。   都绘完了,抽了个时间,姜彤把接两边画的拿来一一对比。   两人都是心细之人,检查下来,竟是无一处不相同。   张张都能合上。   姜彤眯着眼睛笑了,乐的很。两人坐在暖炕上,开始拼图。   不过这地图都是条条线线构成的山包,没有明显的变化并不好认。   两人尝试了好几种顺序和方法,似乎都不对。   姜彤皱着眉苦恼:“似乎不是依照书本排列的顺序来的。”   卢景程自然也知道,于是,他再次把那本姜彤抄录的书拿来看。   竟果真给他发现点什么。   书里的文章有某种特定的规矩,找出来后对应的居然就是那地图的排列方法。   卢景程解释给姜彤听,两人心中具是一凛。   于是迅速全部解读出来,把地图块拿来拼。   过了几日,一副完整的地图终于完成!   两人在屋内拿出来看,心中眼里皆是惊叹。   “相公,你说,这不会就是那个…宝库地图吧?”姜彤心里这种感觉很强烈了。   结合原著小说里的剧情,除了那宝库能弄出一个地图来,似乎再没有别的地方这么神秘。   卢景程一下子伸手捏了捏姜彤的脸,声音极低,“此事不可再轻易说出口。”   姜彤自知这是桩麻烦事儿,也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想不通这般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了自己手里。   “会惹麻烦?”   麻烦肯定是有的,卢景程沉吟了会儿,道:“别担心,大不了直接禀明皇上。你我本就是无意且无心牵涉其中。”   地图就这么被他们弄了出来……   “也不知道钥匙可有寻回?”姜彤低语。   卢景程摇摇头。   *   然姜彤这里才提到,皇宫那边,皇上身边的暗卫已经探寻到了消息。   起因是一名小宫女,看见被五公主画出来的那把钥匙总觉得眼熟。   想了许久,终于被她想到曾经好像在一个小丫鬟身上见过同样的画纸,上面画的就是这样一把外形奇特的钥匙。   那是有一天,御花园里好几位贵人在游玩赏花,御厨那里做了新鲜点心,主子们用了两块就说赏赐给们宫女。   当时他们分点心,有一个丫鬟没找到手绢,就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当时那丫鬟摊开黄纸,她瞧见上画了东西,就是一把钥匙,不过当时没多想。   那丫鬟没穿宫装显然不是宫里的宫女。   这位宫女仔细想了想,那天安阳郡主也在,对方就是安阳郡主带来的丫鬟。   原本宫女怕惹麻烦没准备说,之后又听五公主那边说,谁看见那把钥匙,或者是能提供线索,重重有赏。   宫女就有些心动了,这宫里谁不五公主为人啊,虽然甚是受宠,又有些清高,但从不打骂下,反而极是大方。   于是一咬牙,宫女就去把这事告诉五公主了。   五公主把事情从头到尾问了一遍确认,果然也没有与人为难,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宫女,才让人退下了。   之后,五公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相信皇上定会查明真像,早点把钥匙找到。   皇上得知牵涉到了安阳郡主,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想头,却也迅速点派人去跟踪查探高安阳。   这么一查。   高安阳私通男这事完全暴露了。   让暗卫给捉了个现行。   彼时高安阳正依偎在那位男子身上,几乎衣衫不整。   暗卫的冲进屋子的时候,高安阳吓得尖叫出声,那位男子却迅反应过来,他武功不俗,几乎与暗卫打成平手,不过暗卫人多,一对多的情况下对男子不利,眼看要被擒住,关键时刻,男子从怀中一把掏出钥,出手如电,向另一边甩了出去,暗卫护着钥匙,手一松给了那人可趁之机,逃走了。   钥匙找了回来,拿去让公主鉴定,确认是真的。   当日那男子逃走,他的两名收下却被捉住,已经被关押起来正在审问。   皇上看在长公主的颜面上,没将高安阳那私通暴露出去,到底给压了下来。   他现已然对高安阳没有半分情谊,但既然人家牵涉到这件事情中,理所应当要接受审问。   皇上可不是糊涂人。   将高安阳交给专人盘问,这人一点苦头吃不得,很快就认了罪。   事情是她所策划,那男人是她去温泉庄子后认识的,钥匙是她安排人偷盗的。她知道那钥匙可以打开一个宝库,连这消息都是她说给那男人知道的。   然等皇上问起高安阳那人的来历,高安阳却知之甚少。或者干脆闭口不言。   好在皇上也没打算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   暗卫撬开了那被捉住的两人的嘴,那男子的身份被盘问出来。   原来黑衣男子竟然是礼国人,礼国是大周朝的临国。   这人对高安阳谎称自己是礼国的太子,此次过来大周是是要办一件绝密的事。   此人对高安阳极尽温柔体贴,高安阳很快沉沦倾心于他,对对方的话信以为真,之后还和对方说了宝库的事。   而其实,那男子压根不是什么太子,而是礼国皇帝的义子,从小跟太子身边做事,对太子言听计从,且家中早有妻子姬妾无数,为人最是风流,喜好玩弄女人。   这次来大周国办完事,潜入了长公主的温泉庄子,原本是想泡泡温泉,没想到遇见了高安阳。   眼看对方生的还不错,那人起了淫性,就引诱了高安阳。两人成其好事后,高安阳更是对他一心一意,说了许多宫中以及高门的辛秘之事。   男子本来打算睡了人之后走人,乍然听闻大周有个隐藏的宝库,然后就动了心思,等高安阳把钥匙偷来之后,他就更加信了三分,紧接着诱导高安阳赶紧找出地图……   皇上从手下口中得到这些回话之后,一时真的哑然了。   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高安阳竟然会愚蠢到这个地步,轻易就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给骗了。   皇帝脸上表情有点复杂又有点一言难尽。   还看了另一边的卢景程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说,‘爱卿,你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蠢顿的人吧’   这之后似乎又有丝丝的庆幸。   大约是在庆幸,那时终究没和高安阳走在一起,娶了对方。   不然,真不敢保证,有这样一位皇后,后宫内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丢丑的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文完结   钥匙寻回了, 这段风波也就平息了。   只是常宁长公主得知女儿被人所骗,简直没气得立马晕厥过去, 不过却还要忍着撑着,因为安排策划偷窃公主钥匙事件是自己女儿, 这是天大的罪过。长公主无法,只能哭着向皇帝请罪, 求皇上饶恕安阳这一回。   泄露先祖留下宝库这事兹事体大。往轻了说安阳郡主是年幼无知为人所骗,可往重了说那就是勾结异国,动摇国本。   终究,皇上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只夺去了高安阳郡主的封号。   随后让长公主把高安阳带回去了。   这事是完全瞒不住的, 很快高安阳就成京中许多了人的讨论对象,一个个分析着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触怒皇上至此。   不过皇上除了夺了高安阳封号之外再无其他动静,是以出背后议论妄加猜测几的人当着面儿是不敢说什么的。   另一件事,卢景程派人去调查太元观的人也回来禀告了消息。   这太元观虽有历史, 但往昔种种实在过去太久, 早已经没了寻察的源头。不过, 也确是在观中寻着旧物, 其中竟有基本圣祖落了私章的手札, 由此可以证明当年圣祖同太元观的关系非比寻常。   姜彤和卢景程二人一听,心中越发肯定那番猜测, 宝库的事, 或是圣祖一早留下的手笔, 且这事太元观历代观主必然知情。   不然如今,地图也不能由玉清送到姜彤手上。   姜彤觉得这事就不是他们能掺合了的,卢景程更是知晓其中轻重。   故而翌日,卢景程就带着地图去皇宫求见了皇上。   君臣二人在书房内密谈了一番,出来后,卢景程神情放松,皇上就是非常高兴,更是时而朗笑出声。   一旁的太监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想着往后怕是要对周世子更加尊敬两分,瞧这模样,皇上极是信任喜欢对方呢。   宝库乃是皇家秘密,不能外出,卢景程最后只更王爷通了个气儿,让他爹心中有数,便就此隐去不提。   那宝库既是国本也是后路,如今大周朝廷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皇上暂且没有动它的打算,所以目前继续隐下最妥当。   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姜彤自是没多少兴趣,不过几日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如今王府二房不在,平日没有了那几位周小姐三五不时的明讥暗讽,阴阳怪气,可算是清静多了。   *   过完年出了正月不久,给八月请的那位老师就正式上岗了。   八月彻底结束了他的无忧无虑的放养生涯,开始要正正经经拿课本开蒙了。   在教育这点上,姜彤和卢景程保持一致,并不过分溺爱八月,既然要开蒙,就得有个正经读书的态度和模样。   姜彤也有意识培养八月的各种规矩和观念,教他怎么安排时间,不再跟以前似的胡乱玩闹。   不过也没有苛刻就是了,只是一个大致的指导方向,旨在从小培养起好习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   这么点大的孩子功课肯定不会很多,所以八月并不排斥,学得还算开心。   现每日都是下午一个时辰的课,晌午吃完饭以后过去。   *   等到天气更暖和一点的时候,章宜宁就要出阁了,嫁人前夕,她邀约了几位闺中友人去府中做客。姜彤也在其中,大家一同祝福了她。   章宜宁出嫁以后,并没有和姜彤断了来往,两人性情相合,志趣相同,越深入交流感情越发好。   在一起时既可以赏花论月,又可谈诗词歌赋。   章宜宁相公也是个难得深情之人,极爱护章宜宁,两人感情非常好。姜彤也替她感到开心。   这日,两人说起高安阳的事情来。   皆因高安阳定亲了,说的男方倒也是显赫世家公子,乃征西将军府的二公子。   这位蒋公子也没什么可置喙呢,为人比较低调,只有一点,蒋公子曾经订过一门亲,但是那位姑娘还没过门就病死了。   有些人比较忌讳这个,不知怎的就传出些类似于蒋二公子八字硬之类的话。   蒋夫人怎么能能不生气,就因为这个,那这个人家中庶女也敢上门说亲!可把她怄得半死。   后就说到了高安阳,虽说高安阳现在没了郡主身份但还是礼国公府的嫡女,母亲是长公主。   蒋家也不在乎那什么郡主的名头,他家根本就不需那些来景上添花。   于是不多时两家就定亲了。   长公主为了这个女儿也是操碎了心,女儿那件丑事虽然被隐瞒了下来,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这亲事自然不能可着京城里最好的男儿选。   但她也舍不得让女儿吃苦,挑来选去,最后挑中了蒋家的二公子。   那二人定亲不是秘密,姜彤几个也就都听说了。   她和章宜宁心底虽都知道高安阳的大致为人,但对这门婚事也并不妄加评论。   只是听闻那蒋二公子是个尤为低调正直的人,而高安阳脾性却是冲动易怒,心胸略为狭隘,记仇。   这样两个人,若在一起了不知将来会是个什么境况。   不过这不是她们这些外人该关心的。   此时的姜彤自然不会知道,高安阳嫁过去蒋家不过一年,就把偌大一个府闹的不安生,成亲后动辄跑回娘家,只等着蒋二公子做低附小来把她接了回去。她就像只斗胜了的公鸡,骄傲自大。   终于,蒋二公子不堪折磨,在又一次高安阳不敬长辈,气病了府里的老太太后提出合离,彼时高安阳还满不在乎,她并不喜蒋二公子,觉得他为人懦弱不堪,于是不待告诉长公主,毫不犹豫接了和离书,然后带着嫁妆回了公主府。   等长公主知道后已是木已成舟,再无挽回的余地。   ……   姜彤只比章宜宁大了两岁,但她家八月都四岁了。   一般越是权贵大户人家自是却不会让家中女儿十三四岁嫁人,但是这种情况在别处,普通人家可不少。民间更是没少听说女子没张开生孩子没生出来一尸两命的事。   姜彤这么早生了孩不是她自己的意志,谁让她一穿过来就肚子里穿揣了孩子,这个不好拿来比较。   如今她也才十九岁,青春靓丽得很,和章宜宁挨在一起两人是各有特色,姐妹似的。   且她从来是洒脱自主的人,没有说嫁了人就只能围着相公孩子转,外家伺候婆婆。   这种情况在姜彤这儿完全不可能存在。   恰好章宜宁也是这类人,两人约在一起讨论诗书画作就有说不完的话。   偶尔带着八月去章宜宁那里玩儿,姜彤跟八月穿了一个色系的衣服,两人牵着一起走,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弟。章宜宁笑说了好几次。   姜彤还哼哼得意,反以为荣。   言道这说明她脸嫩,精神状态好啊。   等回去后还同卢景程说起此事,对方没笑,她自己反到在被子上滚来滚去笑个不停。   卢景程勾起她的下场捏了两把,又凑过去亲了亲,随后贴着人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姜彤脸蛋红扑扑,还微微喘着气,听到卢景程的话,先是一愣,然后伸手去推卢景程,飞快摇头,嘴里哼哼,“不要不要。”   说罢身体灵活地滚到一边。   卢景程大手一捉,就把人抱了过来,压在自己怀里,抬起她的脸蛋,挑眉问:“为何?”   他这也不是要等人回答,是以话才落,就侵身凑近姜彤,对着那粉嫩水润的唇瓣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