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知青女配》 作者:九州大人 文案: 一朝穿到七四年怎么办? 还是书中人财两失的悲惨女配肿么破? 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小知青江秋月吃着空间存粮表示:小白脸男主,咱不约! 隔壁那个威武的兵哥哥,你真帅!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年代文 主角:江秋月 ┃ 配角:彭敬业,刘爱英,李永红,赵美丽,柳和平,高云梅等 ┃ 其它:年代文,随身空间,甜文,爽文 作品简评: 江秋月穿进了乡村流宠文中,一朝回到七十年代,成为人财两失的悲惨女配。上山下乡当知青,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江秋月在这个风云动荡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里,从懵懂无知到通透坚韧,完成一个现代人融入当年那个辛酸时代的历程。好在内有空间存粮,外有英俊威武兵哥哥,江秋月的小日子渐渐过的有滋有味。待到风平浪静,机遇降临,且看他们如何完成蜕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做新社会接班人。 本文文笔朴实,人物鲜活,以女主的视角,向读者讲述在那个时代发生在一群插队知青身上的辛酸苦辣甜,有温馨平淡,有热血奉献,有小人作祟,有极品横行,构成贫穷落后年代的生活画卷。 第1章 一朝穿越七四年   江秋月只记得自己忙到晚上十一点多,焦头烂额地加班处理工作上的问题。   谁知忙完后起身时突然两耳轰鸣心口绞痛,眼前一黑歪倒在办公桌上,人事不知。   等到她恢复意识,只感觉两眼肿胀沉重,浑身虚软心悸无力再加上头晕眼花,典型的低血糖症状。   暗骂老板抠门,送到医院连瓶葡萄糖都不给挂,看看员工都累成什么狗样了。   江秋月想着先摸出手机请个假,不然前几天的班都白加了。   哪料到眼皮刚一撑开就吓了她一跳!   这昏暗的小房间、斑驳掉皮的房顶和那边高高的跟牢房铁窗似的小窗口……   什么鬼?这是哪儿?   更惊悚的还在后边,她刚一动弹就发觉不对劲,眼前这双又瘦又小又苍白的爪子绝对不是她二十五岁大姑娘的手!   想到一种可能,她连忙惊惶地从头到尾把身体摸索了一遍,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后,猛然无力的瘫在床上。   有生之年,她江秋月不知道踩到哪泡狗屎运,神奇地穿越了!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大,小房间外面有了动静,随即有人推开门进来。   来人一身军绿色工装,留着老式的学生头,面容姣好皮肤白皙,身材消瘦,脸颊还带着缺血的苍白,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   她进门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正处于一脸懵逼、生无可恋状态的江秋月,双眼立马就红了。   “秋月,是咱家对不住你,爸妈也是没办法啊,这世道……”妇人哽咽着说道这里,捂住嘴不敢往下说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江秋月最看不得人哭了,更何况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她还没缓过神就先头疼地安抚人。   “那个,你别哭了,让我缓缓再说。”要死了,这是原主的妈吧?万一被看出不对会不会被拉去切片儿啊!   美妇人看着她好似更伤心了,“你连妈都不叫了,是不想认妈了吗?”   江秋月囧,叫她一来就喊一个陌生人妈她喊不出口,再说这是啥情况呀?   她咕哝了两下,还是没喊出来。   美妇人脸上有失望之色,上前把手上的搪瓷碗放在床头小柜上,叮嘱她趁热吃,抹着泪关门出去了。   人一走,江秋月下意识松口气,身体本能地抓起筷子就着碗一阵呼噜。   她实在快饿晕了,感觉身体好几顿没吃饭了一样。   不过刚把为数不多的面条吞下肚,脑袋突然一阵闷痛,复杂凌乱的记忆纷至沓来。   江秋月苟延残喘着趴在床头,忍着要把刚吃下的东西吐出来的难受,将原主的记忆梳理了一遍。   小姑娘也叫江秋月,才十五岁,刚刚初中毕业,已经躺在屋里三天没动水米了。   感受到身体残留的委屈愤懑,江秋月不好受的揉了揉胸口,感同身受。   小姑娘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文工团的职工,家里孩子虽多但也能裹住温饱。   但是现在是一九七四年,为了响应主席号召上山下乡劳动改造,小姑娘家里必须出个人去下放农村把知青指标补上,不然家里人的饭碗有被人举报拉下去的危险。   按说小姑娘上面还有两个比她大的兄姐,怎么也轮不到她去,然而她爸妈为了孩子着想提前退休,把位置分别传给了大儿子大女儿,回头发现只剩下刚初中毕业的老三能顶上去当知青了。   就这还要把小姑娘的岁数按虚岁报大到十六才行,不然她哥——等到今年高中毕业要接她爸班的老二,就会被强制拉去穷乡僻壤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她爸的饭碗也会被别人接手。   综上缘由,小姑娘的下放之路势在必行。   然而她自身是不愿意的,虽说这个年代的热血青年多,但清醒明智的人更多,她喜欢读书学知识,希望有一天学有所成同样能做贡献,而不是像是流放一样被赶到犄角旮旯等死。   要知道,知青运动兴起的二十年多年来,能顺利回城的人有几个呢,不都是被困在那儿前途难料。   她人小心智却不小,看的清楚明白,但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她留在城里。   父母以情相劝,兄姐静默旁观,一双幼弟懵懂无知,逼迫的小姑娘委屈难过,心生怨怼躲在屋里不想面对一家人,不吃不喝的将自己折了进去。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江秋月这时候恰恰代替了原主,在另一个世界劳累猝死,在这个世界获得新生。   二十一世纪工作节奏快,每年过劳死的人那么多,以当时她那种情况,江秋月知道大概也没啥活的几率。   好在她是家里老二,当年也是上有姐下有弟爹不疼娘不爱的,拼着一股冲劲儿考上大学飞出老家。在城市勉强落脚后,家里翻修房子,小弟结婚生孩子,她都有帮衬。父母老有所依,她即使出事了他们还能拿到她的积蓄和一笔不菲的保险费,她对那一世没什么好牵挂的。   至于这次的新生,江秋月不排斥却也不是多欢喜,毕竟这是个特殊动荡的时代,她能做的只有自善其身,努力好好活着了。   在她思索的时间,小房间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应是外面天黑了。   小木门吱呀被推开,一个瘦瘦的小人缩头缩脑的探进来,对上江秋月探究的视线。   “三姐?”是原主的双胞胎弟弟之一,小四江冬起。   他今年十岁了,看起来没有外面其他孩子的蜡黄气色,已经是众人眼里被养的很好的模样,在江秋月看来却也只是前世七八岁孩童营养不良的状态。   小家伙期期艾艾的摸进来,依偎到床头,“三姐,我,我愿意去,我去了你就能留家里好好上学。”说完一双充满童稚的眼睛亮晶晶又不舍的看着她。   江秋月对于小家伙有种天然的亲近之感,摸摸他的头问,“谁告诉你的?”小孩子还太小,家里都没让他们知道。   江冬起抬头偷偷看了她一眼,低头小声说,“全家都瞒着我们,我又不傻,一看就看出来了,隔壁小强他哥天天都在闹腾。”   “三姐,我不是说你。”他捂住嘴巴抬起头,懊恼地道歉。   “我知道。”江秋月拍拍他的头,叹口气说道,“你还小能做什么,姐去还有回来的机会,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啊”江冬起吓一跳,他以为去农村只是劳动干活,怎么一听他姐说的这么令人害怕呢。   下一刻他又红了眼眶,觉得三姐为了全家要去受大罪,伤心的都要哭了。   江秋月一见这情况不由噎了一噎,话说她真没想吓唬小孩,当知青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农活,前途无望,归程不知,光精神上的折磨都能把知识青年们折进去,何况小孩子。   眼看小家伙都要哭出来,江秋月突然想到什么眼神定了定,而后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幸好房间内已经不见光亮,没让江冬起看出她的异常。   她翻手突然掏出一颗大白兔,剥掉纸皮把糖果塞进小家伙的嘴里,成功堵住了将要决堤的眼泪冲击。   “唔,三姐?”江冬起含着糖块愣地一顿,尝到甜味后眼睛猛然放光,“好甜!”   “去吧,别胡思乱想,我收拾一下就出去。”江秋月指使小家伙出去,她准备起来该好好面对新家人做下打算了。   “恩恩”江冬起含着糖块点头如捣蒜,乖乖听话出去,还不忘端走还剩点面汤的搪瓷碗。   小家伙懂事的可爱,不像现代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们。   江秋月浑身虚脱地根本站不稳,刚才那碗汤面根本没多少油水,她只得一手顶着门不让人随便进来一手翻转间拿出一盒注射用葡萄糖,紧急补充能量。   江秋月有个小空间,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具体怎么出现的她也不清楚,只是在工作后的某一天突然发现她的意识能触摸到那个小地方,大概有一个标间大小,四四方方的类似于星际文中的异次元开辟的空间扭。   刚开始吓得她以为末世降临,把攒的钱全部用来买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放进去,之后等来等去还是现世安稳,她就慢慢地放下心来,却也不忘每月花去一半的工资储存物资以防万一。   之后一两年都是这样仓鼠般的生活状态,她也不敢让人知道,担心被拉去研究所受折磨,现代随处可见的监控下她都不敢轻易动用,大件儿的只进不出,小物品取用还要谨慎的遮遮挡挡。   实际上,小空间在她手上根本没啥大用,没想到有一天能来到这里,成了她救命的依靠。   等缓过神,身上渐渐有了劲儿,江秋月再打量这个房间的布置摆设才没有那种格格不入的诡异感。   对于七十年代的职工宿舍来说,这种稍显破败的屋子还是好的。   她身上穿着一身像是手织的线衣线裤,感觉有点冷,浑身冷颤颤的。   床尾搁着两件衣服,黄白色的棉绸褂子搭军绿色的肥裤子,看着像是大人不穿后改成的,床下一双略微显大的灰绿色大头鞋。   江秋月暂时不敢有别的动作,先拎起衣服穿上,头发简单抓了抓,终于打开门走出一步。   狭小的客厅中,老红色圆桌上围着的几人纷纷朝她看过来。   六双目光中有关心的,愧疚的,压抑的,天真的……   江秋月步子顿了顿,轻咳一声小声喊了爸妈,如常走过去坐在空余的那个椅子上。   美妇人江母很是高兴,一扫颓丧,招呼江秋月再吃点,把馍筐里余下的唯一一张饼子递给她吃。   江父沉默的喝着玉米糊,肃穆的神情可见的轻缓了些。老大江春华和老二江夏日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剩下一对双胞胎继续争着在一个搪瓷碗里泡饼子吃。   江秋月看过去一眼,拿着饼子的手僵了僵。 第2章 那个人财两失的女配   那俩小家伙争抢的正是她刚才吃面条后剩下的汤水,里面只是有些葱花作料和几滴香油罢了。   看来江家能裹住温饱也只是勉强,再多估计就没什么了。   孩子太多了,曾经身为老二还被嫌弃多余的江秋月心中感叹。   江秋月把手里的饼子掰开分给两个弟弟,自己只留一小块啃着应付。   玉米面饼子,听老一辈说过从来没尝过,剌嗓子。   江母有点感情丰富,看到她的举动,又开始眼角泛泪,直说她长大懂事了。   江秋月嘴角抽了抽,默默嚼着没滋味的粗粮饼观察这一家人。   一家之主江父四十多岁的年纪,粗眉大眼五官端正,是这个年代比较青睐的正气长相,不过皮肤相对糙汉来说有点白,身穿蓝灰色便服显得文弱。   他在家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只在外努力给家里扒拉养活儿女。   江母随着江父同在文工团做事,她当年应该也是风头一时的美人,如今美貌依稀可见,温婉贤淑。   大姐江春华继承了母亲的样貌,身材高挑,青春靓丽,留着齐耳的短发,两边别着小发卡,一边喝玉米糊糊一边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作为第一个孩子,她有足够的资本获得父母重视,上身蓝底碎花的衬衫就是她磨着父母从百货商店买来的。   二哥江夏日十七岁,身形稍显单薄,容貌像江母,爱笑讨喜,看起来也是个活泛的。   他是江家下一代的顶梁柱,很容易就让家里大部分的资源倾向他,又有爷奶叔伯不时接济,他平时衣物吃食都不缺。   双胞胎弟弟最小,虎头虎脑的,穿着一模一样改良过的红卫兵小套装,来自哥哥姐姐穿不上的衣服。   他们都是老一辈重视将来能撑腰的男丁,又是老幺,父母多有顾及,将两人养活的不错。   就剩下处在中间的老三原主,在家里的地位有点不尴不尬,还是个不被长辈看中的女孩,难免会被忽视会吃亏。   江秋月咂咂嘴,感同身受两秒钟就没啥了,毕竟她跟原主家人没什么感情基础,她又早就不是期待父母爱的小孩子了。   至多感叹原主两声时运不济,再保证以后替她过得好。   她这副坦然面对的态度大概让他们误会之前闹别扭的原主终于想通了。   江父首先开口,“想通了就收拾收拾,明天下午的火车。”   “志国,孩子才刚缓口气儿,就不能挪到下一批吗?”江母提议道。   江父默了默,不容置疑地拍板定论,“就报上第一趟,早去早了,还能挑个比较好的地方。”   江母听此无法,万一推到下一批,也许就只剩下荒山野岭的犄角旮旯能选择了。   两人说完都看向比往常更显沉默的三女儿。   江春华和江夏日同样抬头看向老三,就担心她又闹腾起来让他们其中一人背锅。   “好。”多说多错,江秋月干脆点头应下。   江父江母欣慰不已,江春华江夏日庆幸之余又心生愧疚。   江母终于露出笑脸,“妈给你准备包袱行李,咱把东西拿齐了,到地方也好生活。”又问江父知道下放的是哪处地方没有。   江父早就打听清楚,回道,“插队到西北柳家湾的青山大队,那里靠山靠水不缺吃喝。”   这是他唯一能为小女儿争取的。   “你说哪儿?”江秋月听到那个名字后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咣地冒出来,不由出声确认。   江父一双眼沉重的望向她,重复道,“西北柳家湾的青山大队。”   柳家湾,青山大队,江秋月,文艺家庭,不受重视……   一串的线索连起来犹如一击重锤把江秋月脑中朦胧的隔膜砸的粉碎。   她就说刚开始莫名的熟悉感是哪来的,原主江秋月可不就是她加班前看过的一本年代文的知青女配吗?!   江秋月两眼恍惚的想着那本小说的剧情,变换的脸色让江父皱紧了眉头。   “秋月,你咋回事?”江母担忧地推推她。   “哦,没事,我吃好了,我回屋收拾一下。”江秋月应付一句后两腿打飘的一头扎回小房间。   “三妹吓傻啦?”江春华终于插了一句嘴。   江母拍了她一下,警告道,“瞎说什么!”   江春华努努嘴几下扒拉完糊糊,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江夏日照顾两个弟弟去洗漱睡觉。   客厅一时静谧无声,江父方才叮嘱江母,“离开的时候东西都准备齐当,粮票和钱给足了。”   江母抹抹眼应声,转身回屋躺着了,只留下江父坐在那不动如山,无奈地叹息。   江秋月跑回房间后关上门,急躁地在原地转悠了几圈才平静下来。   本来以为是离奇的穿越,却发现原来是穿书!   她还记得加班前为了丰富精神生活寻摸到一本年代文小说消遣。   文名什么的早就过眼就忘,只记得是一篇文笔不错的种田宠文。   大概讲的是一对生活在七零年代的小夫妻勤劳致富奔小康的故事。   她当时看到女配如此巧合地跟她名字一样,还特意关注了女配的情节和结局。   文中女配起初被下放到柳家湾当知青,一去就看上了村草小白脸男主,几番示爱送礼物勾搭。   结果男主来者不拒,粮食营养品等好东西照收不误,转身却娶了同村的辣妹子。   女配不甘心输给一个村姑,频频找茬献殷勤,反而让男女主之间渐生情意愈加和谐。   最后在一次阴差阳错差点害女主流产的情况下,男主出手教训女配,让她失了名声地位,还赔上全部财产,被所有人唾弃。   导致女配贫病交加孤立无援,病死在寒冷的冬夜,一卷草席胡乱埋在荒郊野外。   而女主在来年春天平安生下一对双胞胎,男主对她宠爱有加,两人跟着政策种果树搞养殖,带领全村人勤劳致富奔小康。   江秋月:“……”有一句渣渣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书看完气得她差点把刚买的水果机给摔了,简直被又当又立的男主婊给气个半死。   幸好第二天就来了紧急项目,江秋月全心投入加班奋战,倒把那本小说的内容抛在脑后。   谁能想到她现在成了那位遇上白眼狼人财两失的悲催女配呢?   江秋月为自个默哀三秒钟,之后重整旗鼓,焕发对生活的信心。   好歹她也算是有金手指的人,又知道了剧情,不信还不能躲过男主的桃花劫,如果他敢撞上来骗吃骗喝,她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不是没有那么一刻想让江父给她换个地方避过剧情的。   但是,先不说江父辛苦安排好的地方不会轻易更换,再说与其去其他两眼抓瞎的陌生小村子,还不如待在山清水秀还算淳朴的柳家湾呢。   呆上几年等高考恢复了,她再考回京都,到时候也算衣锦还乡了。   江秋月嚼着几片薄荷,想着未来的打算和出路,渐渐抗不过身体的疲惫陷入沉睡。   一夜纷扰的梦境,第二天按照身体生物钟醒来时才早上六点,房间内已经能听到外面楼道里各家做早饭的嘈杂声。   江秋月起来穿戴好,齐肩发随意扎个马尾,出去遇到小五江冬临递给她一副雷锋牌搪瓷杯和牙刷,一起去过道另一头的公共水池洗漱。   江母正在门口烧煤炉子上烙饼炒菜,锅碗瓢盆占据了门两边竖立的水泥台空间。   放眼望去,红色时代典型的筒子楼里,各家各户都把中间楼道门口的位置当做厨房用,一到做饭的时候烟雾缭绕油烟气弥漫。   公共洗漱池相当于以前寄宿学校的那种公共洗手间,水泥砌成的流水台上安上两排水龙头,最里面的空位置上还有几家人在煮玉米糊糊。   江秋月秉持原主内向不多话的性格,洗漱后跟着小五回去,期间避让了好几波来往拿锅端菜的人。   等回到家门口,她都觉得刚洗干净的脸上又蒙上一层油腻的烟火气。   好在早就收拾好自己的小四及时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湿毛巾,江秋月又仔细擦了一遍,姐弟三个在屋里排排坐擦百雀羚护手护脸。   早饭是烙饼和炒白菜,还有一锅小米汤,一家人围着老红木圆桌,两只小的眼巴巴的看着米汤锅,显然也是不常吃的东西。   江母先给江父盛满一瓷碗,接下来却把稠稠的一碗递到江秋月手边,让她愣了一瞬。   或许是补偿吧,昨晚和今早最好的食物都紧着她,但是江秋月对小米兴趣缺缺,不爱吃那个,还不如留给半大小子特能吃的两小只。   于是她顺手接过碗,又转手分给小四小五一人半碗,她自己拿张烙饼卷白菜吃。   两个兄弟高兴地道谢,“谢谢三姐!”   “唉,你这丫头,有好吃的赶紧塞嘴巴里顾他们俩干什么。”江母嗔道。   江秋月摇摇头笑了笑,“两小子正长个儿呢。”   况且她有物资在身,等离开这里有的是机会犒劳自己,没必要再抢家里一点吃食。   俗话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两只小的加上成年前后的兄姐,费粮食的时候还在后边。   或许江父江母执意送原主去下放,不光是填补指标不留人把柄的问题,还有孩子太多了,都逐渐长大,两个职工的收入已经不够吃了,送走一个好歹能省出一份口粮。   江秋月心中叹气,这样的现实对原主来说既残酷又无奈。   不过终究她不会知道了。   饭后,江父和江春华去文工团上班,老二江夏日去学校,江母已经办理离退把工位让给了大女儿,她在家收拾行李。   至于小四小五,吃完饭吆喝着一栋楼的小伙伴们挎着小书包呼啦啦的跑去上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一切历史和常识来自度娘和想象,考究党莫较真,作者会尽量还原那个时代的特色,阿门! 第3章 临行准备赶火车   江秋月本来是要去学校的,初中毕业证虽然拿了,但距离初三真正结束的时间还有几个月。   然而一波知青运动袭来,她们那个班从前段时间就形同虚设了,大家要么跑关系赶紧找个工作留在城市要么在家里收拾包袱等着下放,没几个人再去。   趁着江母翻找零零碎碎的东西,江秋月回到小房间关好门也开始准备工作。   大致符合这个时代风格的四季衣服挑出来单独放,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品拆掉包装和一切显示生产日期的标牌,鞋子袜子深色浅色能穿的归到一处,还有一些小首饰小零食生活用品等能在这个时代出现的物件儿都先放置到同一个储物架上,方便取用,更以防出错。   期间忍不住诱惑,自己给自个加餐,吃完一块蛋糕喝了瓶旺仔牛奶。   整理完后,江秋月心中不由更加安定,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啊。   客厅中,江母端着一个大肚白瓷缸子,站在桌子边一只手握着手柄推来推去,貌似在用老式的方法熨衣服?   江秋月只在书中看到过用搪瓷缸装热水来熨衣服的,还没实际见到过,不由好奇地上前仔细看。   铺在桌子上的是一件半湿的草绿色军装上衣,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的平铺在桌面上,大肚的白瓷缸子里装满滚烫的热水。   江母小心翼翼的握住缸柄使力往下压推,反复几遍后杠子底部接触的布料就变得平整顺滑点了。   这种方式看起来很费劲啊,而且效果也不明显,这个时候电熨斗应该已经有了吧。   江秋月记得她空间里还收藏着几把电熨斗来着。   她仰头望望天花板上五十瓦的灯泡,决定以后可以找机会寄回来一把。   江母转身时发现了她,拿过一边熨干的草绿色军装裤给她。   “穿上试试,妈特意去淘换来的新军装。”   这时候光大人民群众不爱红装爱武装,以穿军装为荣,能有一身草绿色军装穿那真的是时髦又风光。   江父江母的文工团属于部队单位,接触到军工用品的机会多,总能时不时淘换些实用又长面子的东西来。   江秋月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土里土气的。   “真好看!”江母看她穿好,啧啧称赞,语气里都是满满的骄傲。   除了一身合身的军装,还有配套的墨绿色军用水壶、迷彩斜挎帆布包、青绿色解放鞋和一顶正中钉上一课红色五角星的灰绿帽子。   真是严格遵守本时代的一大特色,全国上下一片绿!   家伙都挂上,最后再在腰间系一根驼色皮带,十分具有年代气息的下乡知青新鲜出炉。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将要下放的知青都是这副装备,江秋月也不了解行情,但凭江母给她拾掇。   “碗筷和盆子要拿,牙刷子多拿一把,被褥跟衣裳放在一起,去到你别忘了晒过再用,干粮要够吃的……”   江母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能想起来的各种零碎往军绿色大帆布包里面塞。   江秋月无奈扶额,她能庆幸幸好行李不是那种用床单系两下做的包袱皮吗?   “妈,那些不用了,简单准备点东西就行了。”她赶紧阻止江母想把一只锅也绑上去的举动。   江母站起来歇口气,反驳她,“那哪行啊,村子里锅啊盆啊的工业券都紧俏,就说筷子你要是不拿就连饭都吃不上。”   江秋月把锅接下来放回去,死活不愿意拿,她看着家里只有一口炒锅,带走了他们用啥。   “你这孩子咋这么犟呢”江母拗不过她,又听她说到时候知青会吃集体饭才罢休。   收拾了大半天整理出两只大包,江秋月看着都头疼,上车的时候有家人送,下车时怎么办?   总不能自己拎着吧,看着就不轻,又不能轻易装进空间惹麻烦。   日头渐渐西斜,中午饭母女俩炖了一锅白菜粉丝汤,配着早上留下的烙饼对付过去。   江父他们上班的单位有食堂能吃晌午饭,上课的几个可以在学校吃。   火车在下午三点出发,晌午一过江父就请假回来了,江春华江夏日紧随其后。   他们是专门赶回来送行的。   几人抬着行李包下楼,江秋月才算第一次看清周围的环境。   一栋五层楼的职工楼耸立在家属院中,低矮的院墙周围都是这样错错落落的筒子楼。   小院子不大,中间的天井旁种有一颗大枣树,新叶已长出。   阳春三月的天明媚清新,阳光下蓝、绿、灰三色穿着的人们脸上即使暗黄疲惫也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随着江家的送行队伍出来,楼里另外几家人陆续鱼贯而出,有的同他们一样大包小包,有的单单一只装铺盖的麻布口袋。   众人聚集到小院中,江家三女儿身上的绿军装惹来几家人艳羡,他们中准备最好的就是一个穿旧军装扎麻花辫的姑娘,她衣服看起来很合身,但是边角裤腿的地方还能看出磨破的痕迹,很明显比不上江家女儿身上的新装。   江秋月把齐肩发在脑后编成鱼骨辫,发梢用小手绢扎住,既方便戴红星帽又好看洋气,再加上她发育早个子高,女士的草绿色军服搭配皮带穿的笔挺有型,可不就是一群小年轻中最惹眼的风景。   站在人群中一对比,江秋月发现一个事情,江家人的气质颜值比普通人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缺血的苍白那也是白啊,而且如果不是本身天生丽质肤色白皙,缺血只会显得脸色蜡黄发青,就像周围人一样,而不是苍白羸弱了。   不愧是夫妻两人都是文工团的,基因就是好。   江秋月摸了摸还未长开的脸,有点小期待了。   人群突然哄的炸开,吵吵闹闹的让江秋月回过神,问旁边的江春华发生了什么。   江春华垫着脚看了眼,辫子一甩挤回去一会儿跑过来,擦着汗唏嘘,“隔壁那家的自强刚刚下楼时摔断了腿,去不成了。”   至于是真的不小心摔的还是想的法子拖延,大家都心知肚明。   最后等的一家来齐,大家伙开大门一起出发坐有轨电车,转道去火车站。   七十年代京都的火车站还很小很简陋,几辆绿皮火车,简单铺设的月台,到处警惕观察的执勤士兵,组成这个年代的都市气息。   江父掏出提前买到的车票,经过绿军装验过票据和行礼后才到达他们等候车次的月台上。   到了这里,江母拉着江秋月的胳膊东西张望,而后一个包裹严实的手绢塞进了她斜跨的帆布包里。   江秋月诧异了一瞬,伸手进去摸了摸,感觉应该是一沓票和钱,厚厚的卷成一卷。   没等她多想,嘟嘟的鸣笛响起,火车到站了。   哐哐的轨道撞击声渐渐停歇,月台上等车的人们瞬间挤到了一块,大包的行礼扛在黑压压的人头上挤上车。   江夏日手脚快,拎起一个包挤上门,迅速找到车票上的座位占据放行李的空间。他把车窗打开,摆手招呼江父他们把行礼从窗外递进去。   江春华力气大,挤进人群护送江秋月上火车,等几包行礼全部放置妥当后,她人也到了位置上。   江夏日还把装吃的小包单独拎出来让她抱着,等江春华给打来满满一搪瓷杯的热水,他才气喘吁吁地一同下车。   江父江母就站在车窗外,殷殷叮嘱。   江秋月有种过年赶春运的紧迫感,安顿好后笑着朝窗外的他们挥手再见。   短短接触过不长的时间,他们的愧疚补偿和无奈她都看得清楚明白。   时代如此,她会尽量做好为人子女的本分。   哐哐的车轨动作又开始了,火车慢慢启动,越来越快,直到再也看不见车窗里一脸笑容挥手告别的人。   江母眼眶红红的,难受地转过身不再巴望,只是手往衣襟上一拍发现了不对劲。   “志国,你看……”江母哽咽的声音让江父和江家老大老二连忙回头。   却见江母手上捧着一块蓝布手绢,里面露出厚厚一沓票子。   “秋月这孩子,我给她准备的她又偷偷塞回来了。”江母忍了多时的泪水滚滚落下。   江父将手绢掩上,闭了闭眼沧桑地叹气,“那是个好孩子,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说罢扶着哭泣的江母离开。   剩下两个姐弟面面相觑,心底感叹三妹太过朴实,还有点傻。   江秋月傻吗,她不傻,只是无功不受禄罢了。   占了人家的女儿,乖乖去当知青与其说是报还养育恩情,不如说是抓住机会离开江家以免被识破。   在这样的小心思下,如果再拿走江家几口人未来一月的粮票钱财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江母给她的一沓票她只留了一小部分以防万一,其余都塞回去了。   火车启动后,一停一顿的速度搞得江秋月有点晕车,反胃欲吐。她揉了揉额角,还没拿出薄荷糖缓解,从身侧伸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小麦色的手臂健康瘦削。   “给你吃。”那人将手心里的桔子糖往前送了送。   江秋月转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座位上的小战士已经换成了一个同样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大男孩。   他的双眼很亮,深邃的像是混血儿,五官立体,板寸的短发清爽有型,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大手又往前递了递,江秋月再看了他眼,接过那颗水果糖,“谢谢。”   或许他只是看到她晕车难受,给颗水果糖缓解以防她呕吐弄脏了车厢吧。   “不客气。”那人笑笑,冷峻的面容仿佛寒冰乍裂,转瞬即逝。   江秋月在他的注视下剥开薄薄的糖纸,将方正的糖块放入口中,暗道:牙齿真白!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酷冷兵哥哥( ̄▽ ̄)~* 第4章 火车上的消遣   酸甜的桔子味弥漫在味蕾上,江秋月这时才有闲暇观察周围的情况。   对面坐着一个年龄大些的姑娘,脸色是常有的营养不良造成的暗黄,梳着长长的辫子搭在肩膀两侧,细眉细眼的,穿着棉布衬衫,正抱着土布兜子倘开口透风。   她旁边是个穿夹克的男子,绿衬衫下边竟然配一条灰色喇叭裤,有点辣眼睛,不短的头发还抹着疑似发胶的东西,看上去油头粉面的。   关键是他连旁边粗辫子姑娘的好看都没有,还很自我良好地在腿上瘫着一本诗集装逼。   江秋月观察的目光太明显,她身旁的那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手的时候手肘碰到了她的胳膊,江秋月在油腻男察觉看过来之前转移视线。   车厢内的布置比现代四个数字的火车还要简单,座椅、很小的桌子,车窗能打开,却没有窗帘。   过道很窄,还有晚上车的人在找空位置放行李,乘客基本都是十七八左右的青少年们。   火车匀速后有列车员过来这节车厢让关好窗,接下来检票。   他们的位置靠近车门,列车员说完后不到一会儿就轮到他们,江秋月把代表身份的介绍信和车票一起递过去,看见身旁的人交上去的是个墨绿的小本本。   江秋月看向他,正对上对方敏锐看过来的一双黝黑眸子。   江秋月转回视线,本来以为对方跟她一样是上山下乡的知青,然而看证件类型,明显不是同一类人。   列车员走后,车厢气氛活跃起来,坐在一起的人开始自我介绍打招呼,大都是同龄人一同下放的,说上几句话就熟悉开了。   他们这里是粗辫子姑娘打头先说,“咱们做个自我介绍啥的?”她顺了顺辫子,亮了亮嗓子开始介绍她自己。   “你们好,我叫王晓红,来自红日纺织厂家属院,将要去的是柳家湾长河大队。”说完两只细眼眨巴着看向江秋月。   江秋月按照她的模式简单介绍了下自己,“我叫江秋月,来自西城文工团家属院,插队到柳家湾青山大队。”   按照顺序她说完该到身边的那人,不想油腻男此刻挺积极的,接过她的话头高调地说道,“那我来说说我吧,我叫林文清,从京都东边那片儿来的,去的也是柳家湾,咱们都一样的目的地,路上正好说说话解闷,到时候我给你们朗诵几首主席的诗歌,陶冶陶冶情操怎么样,哈哈。”   他作出一副爽朗大方的样子,衬着他的装扮却怎么看怎么猥琐。   江秋月看了一眼想起一个词,小白脸。   貌似原书男主也是个弱鸡鸡的小白脸呢。   最后是给她深刻印象的身边那人,他没多做介绍,说出名字和职业完事。   “彭敬业,军人。”   他的声音再听一遍仍然很好听,是成熟男人的磁性音色,听在江秋月耳朵里性感极了。   不过听到他的职业,三人纷纷肃然起敬。   他们穿草绿色军装是顺应潮流,是做样子过过瘾,人家才是穿真正军装的人,保家卫国,流血不流汗,为人民服务。   林文清看着油嘴滑舌的不靠谱,却很会说话聊天,不到一刻就把王晓红逗笑了。   彭敬业沉默冷肃,几次不接话头。林文清开始拉拢江秋月,频频将话题转到她身上,话里话外打听她家庭情况、生活水准等问题。   江秋月随意应付几句,重要内容一点不透,问烦了干脆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书打发时间。   没想到碰巧掏出一本红宝书,应是江母临行放进去的,这书有时候用的好了可是万能利器呀。   阅读红宝书是一件郑重的事情,不容人打扰。林文清不得不放弃搭讪,转而同王晓红聊到一块去了。   江秋月找到事情做,捧着红宝书以好奇和对待古董的心态翻开印有毛主席语录五个大字的扉页。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江秋月:“……”感觉有些话真的那啥。   再往下看,有些说起来还是挺好挺振聋发聩的,像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呃,后来国内一片乱斗,十年文革至今还没结束呢。   “核战争打不起来……”翻到其中一页看到这样极具预见性的一句话,江秋月不由佩服这位伟人的眼光长远性。   核武器的辐射毒害和波及范围那么大,真打起核战地球都玩完。   没看直到二十一世纪,也就美国在最开始拿小日本广岛长崎试验了两颗,导致那里几十年了还是荒芜的废墟,人口不知死了多少。从那之后,其他国家再没敢轻易动用过。   又看到一句造成全国上下一片绿的那句: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从这句传颂开后,女子们就开始学男子穿军装,还有大口袋的中山装,修身的旗袍被视为资本主义残留,只对外接单定制出口。   这些一句句呕心沥血的话语,有的振奋人心引人深思,有的独裁专断一刀切,有的经久弥新在后世广为人知。   江秋月看的入神,不知不觉翻过半本,车厢内的光线渐渐昏暗下来。   她揉了揉后颈,往外一看,都到傍晚了,对面的王晓红在吃土布口袋里的干粮饼子当晚饭。   江秋月下意识想掏出碗康师傅去泡,好在立即反应过来刹住了动作。   江夏日临走塞给她的干粮包就在她脚底旁放着,拉开系绳最上面是个铝制饭盒。   这里面都是江母准备的,也不知道都装了什么。   江秋月打开饭盒发现是两排整整齐齐大小一样的饺子,蒸熟的。   盒盖一掀开,一股香味就飘出来了。   好香!应该是鸡蛋馅的,还放了香油。   她将饭盒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双筷子,抬头却发现对面两双眼睛死死盯着饭盒里的蒸饺。   对于江秋月来说,白面皮鸡蛋小葱馅儿的饺子即使滴了香油那也是素的,很平常的饭菜。   然而对面那两人却是眼馋的很,平时玉米面的饺子他们都是过节才吃得到,何况是白面做的鸡蛋蒸饺?   那可是精粮!   从闻到香味就开始流口水了,眼热地盯不够。   这是江秋月没想到的状况,但是再收起来也来不及了,索性直接吃吧。   江母真是下了老本,饺子不大,一口一个特别有味。   可是对面两人的视线太明晃晃不容忽视了,看的她都吃不下去了。   “咳,我妈做的,你们要不要尝尝?”对方意图太明显,她干脆直接问,不然这顿饭别想安生了。   果然她问出后,对面两个不说话光看着的人喜笑颜开,一边说那怎么行不能吃之类的一边言不由衷的接过她夹过去的饺子。   两人迫不及待又努力维持体面,小口尝过后直说香,夸江母手艺好,还夸她,“江同志,你真是一个大方的人。”   给过那两人,江秋月偷偷看一眼旁边,总不能单独漏掉他吧。   “彭敬业,你要尝一下吗?”把饭盒推到他那边,里面还有一排。   本以为他会客气,结果他定定看了她一眼,伸手抽走她手上的筷子端起饭盒就两只两只的扔进了肚中。   江秋月怔愣过后看得有点想笑,对面王晓红和林文清目瞪口呆。   王文清看江秋月没生气,啧巴啧巴嘴没吭声。   王晓红自己旁人分的清,又心疼粮食,见此劝道,“彭战士,那是江同志的晚饭呢,你可给她留点。”   多好的白面饺子啊,她看着彭敬业几口给解决完了不由一脸可惜的神色。   “有点凉了。”彭敬业吃完点评。   王林二人听他这样说都有点开始鄙视他了,你咋吃完了还嫌弃,亏不亏心?   这时候一个小兵跑过来,向彭敬业敬礼。   “班长,你的晚饭送到!”   江秋月认出是最开始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小战士。   彭敬业点头接过铁饭盒,小兵立马转身跑走。   他没打开,直接将铁饭盒放到江秋月面前。   “你吃吧,这是热的。”   江秋月脸颊骤然一红,如果不是对方眼神太光明磊落,她都要被他的举动想歪了。   “不用,这是你的晚饭,我不能动。”江秋月拒绝。   彭敬业不听,直接打开饭盒摆到她面前。   里面是一荤一素加白米饭,这趟火车上的一等餐,一般人拿钱也吃不到。   看来军人伙食还不错嘛。   江秋月肯定不能动人家解放军同志的口粮啊,但是彭敬业一双黑眸盯着她让她吃掉。   最后坚持不过,她挑角落位置动了两筷子,摆摆手不再用。   彭敬业随后端起饭盒扒拉几下很快将饭菜解决。   江秋月觉得他肯定没吃饱,铁饭盒看着容量不大,他那种年纪又正是光吃不饱的时候。   想想说不定路上还要靠人家照应,江秋月借由干粮包遮挡,从空间取出一纸袋包子。   “你吃下这个。”她将袋子递给他。   那里面是几个手掌心大小的菜肉包,她以前的存货,摸着还是温的呢。   彭敬业接过看了一眼,挑了挑眉,也不多说,凑到嘴边就着纸袋两口一个,迅速解决。   对面的两个只闻其香不见其物,只得嗅着香味啃干巴巴的粗粮饼。   与此同时,他们又对江秋月高看一眼,不敢轻易打什么主意得罪两人。   想一想,一个白面能当饭吃身家不凡,一个解放军战士享有一等待遇,惹不起惹不起。   江秋月正剥着小橘子当饭后水果,那边突然过来一个穿的确良衬衫绿军裤袖子上绑红袖章的女的。   人像是专门来找他们这的,一来就高喊:“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毛主席语录之一,刚从红宝书上看过。   江秋月懵逼了一瞬,这是要干啥,批评她吃的好还是咋滴?她可没吃什么出格的东西,饺子还是江母准备的,外加尝两口解放军的饭! 第5章 来往希望的田野   江秋月也不是软柿子,顺口回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时刻盯着别人碗里的肉看。   那女的鼻孔朝天,瞪了她一眼,又高喊,“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毛主席同样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背语录谁不会,经典的语句地球人都知道。   那女同志还要说,彭敬业冷声打断,“这位,我们可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   女同志住嘴,瞥了眼江秋月手上的橘子,又看两眼两人身上簇新笔挺的绿军装,终是好不甘愿地哼一声,转身走人。   期间王晓红和林文清连个屁都不敢放,乖乖缩着当鹌鹑。   等人走后,林文清才状似夸张地擦把冷汗吐口气,悄悄透露,“那女人有个在国营厂当副厂长的舅舅,平时把红宝书背的顺溜,就是爱找茬。”   江秋月听过也不在意,身份再显赫等下放到别人的地盘上,是虎是龙都得盘着,自身没点能力连肚子都有可能填不饱,到时候谁还管她有没有当副厂长的舅舅,毕竟不是亲爹。   夜幕降临,车厢两头亮起昏暗的灯光,伴随着火车哐哐的行驶声,座位上的人纷纷开始陷入沉睡。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火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原始,黄沙漫天不见人烟,直到渐渐出现新绿,越来越多的麦田稻田出现,青山绿水开始映入眼帘。   傍晚时分,火车停靠,列车员到车厢通知,他们得目的地到了。   解放军果然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江秋月刚起身,彭敬业就把她那俩包一手一只拖了下来,拎着往外走,让她拿着小包跟上。   车门外,小战士已经背着两个绿背包等着了。   王晓红和林文清也随后下车,王晓红大包小包带的东西比较多,好在林文清只一个拉风的小皮箱,还能绅士范儿地帮忙拿点。   兰县的火车站明显比首都的火车站还要小,乘客也少,大都是下车的人群,还有等在外面灰头土脸的几伙人。   大家认识的一起往外走,他们这里有彭敬业带头,出来后首先找到了柳家湾来接车的人。   彭敬业过去时,一个穿汗衫灰绿裤子的中年人立马上前打招呼,显然一眼认出解放军同志的身份。   领头人诧异之后才发现人家是送小姑娘过来的,了然的笑笑后不由多看了白嫩嫩的小知青一眼,果然城里姑娘跟他们村里泥腿子的闺女们就不一样,一眼就看出是细粮养出来的。   江秋月随他打量,彭敬业帮她送来行李后安放在接人的拖拉机上,之后就要跟小战士归队,她在顾着跟他道别。   一路上的照顾早就超出了当初分享的一点吃食的价值,江秋月有心感谢,人多眼杂的只寻摸到一纸包薄荷糖送给他。   “谢谢照顾,一点小心意。”   彭敬业看了一眼,知道从她手里拿出的一般都是好东西,却也不是多贵重的。食指挑开油纸一角,露出青亮亮的糖果色,果断接过来塞进军裤兜。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一句鼓励的话,他转身走了,远处是接他的军绿色吉普车。   江秋月额头抽了抽,这种随时来一句语录的话体模式真是有点受不了。   中年男人是柳家湾的大队书记,这次带人开着大队的拖拉机来接插队入乡的知青们。   几个分别通报过姓名和将去的地方,又等了片刻,总共集合到十来个少年少女,都是去柳家湾那片的。   拖拉机后面装了半车斗的行礼包袱,三四个女生被安排在另一小半的空间里窝着,男生们自己找地方挂在车头上。   书记一声吆喝,开车的老乡卖力摇动手柄,发动机突突突的冒烟,拖拉机载着一群人颠颠簸簸的上路回程了。   走了老远遇到一伙人在路头僵持,火车上见过一面的那个带红袖章的女生一个人怼一群大老爷们小伙子,听她在那喊妇女能顶半边天,走远见不到人了还能依稀听见‘大家一起走路不能歧视妇女’之类的话。   他们这边一起在老式拖拉机上坐着站着甚至挂着的人各自对视一眼,一起笑喷了。   戴草帽的老乡坐在车头铁把上,听到他们笑开也笑了,一脸褶子黑黝黝的对着他们说,“有车接干啥不坐,傻哩,像咱呼啦啦坐好比他们行动快多了。”   “还是书记领导的好啊!”林文清伺机接过话头恭维,说的书记和两位老乡笑容满面。   不得不说这家伙适应能力很强,嘴皮子也好,在其他人还满面迷茫之色忐忑不安的时候他已经跟书记他们说上话了,好话说说探听点消息再显摆几句红色诗歌,玩得一手顺溜。   车斗估计是为了照顾新人,底部铺上一层塑料布,几个小姑娘挨着蹲在一角,避免颠簸。   江秋月歪靠在行李上,满鼻子的鸡屎味儿。   现在还没有村村通修路,都是压实的泥巴土路,大路还好,等拐上小道就坑坑洼洼的,人坐在车斗里颠来颠去简直要散架了。   柳家湾说来离县里不远,走了小半天第一个村子就到了,下去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之后两个村子又下去几个,车斗里越来越空。   直到长河大队的地界,王晓红跟她挥手告别,另外两个男生帮忙一起拿行李,三人跟随村口等待的人走了。   剩下江秋月和林文清两人,坐着颠簸得要吐血的拖拉机突突突的到达青山大队所在的村子临河村。   村口接待的人还没到,林文清鸡贼的奉上三根香烟,拖拉机直接将两人拉到了村头队长家门口才走。   队长家是一座建有三间青砖大瓦房的农家小院,土胚垒成的院墙不到一人高。   院中收拾的很干净,只有一个老迈掉牙的老人和几个光屁股小孩在家。   老人很热心,拉他们进院喝口水,小孩子们呼啦啦跑过来啃着手指围观。   林文清跟老人聊天打听村里的情况,江秋月避过小孩子好奇地想抓她军装的黑手,拿出几颗散装水果糖一一分给他们。   老人看见了笑的满脸褶子,嘴里说道,“费那干啥,都是精贵东西。”   江秋月摆手说没事儿。   几颗糖果成功让几个皮小子乖乖吃糖不胡闹。   青山大队的队长很快就闻讯从地里回来,知道人已经到了家里,进门就说抱歉的话。   “唉,最近让春耕给忙晕乎了,差点忘了派人去接你们,见谅见谅啊。”   队长柳建国浓眉大眼,黑中泛红的国字脸,一身白汗衫灰绿裤子,头上戴着草帽,汗流浃背赶回来的。   两人新来的当然不会一来就拿住一点小事不放,打过招呼说说笑笑揭过一茬。   柳建国满意地咧嘴一笑,接过两人的介绍信对照无误后,招呼人抬行礼送他们去知青点。   待他喝口水歇上一歇还要赶紧下地去监督。   江秋月一走,尝到甜味的小孩子们呼啦跑出门想跟上。   柳建国糙手一伸,提住小孙子的后衣领提溜回来,“你小子皮啥?乖乖呆家里陪你老太。”   小孩子不干,左扭右扭想脱离魔爪跟上大部队,嘟嘟囔囔的反而被发现嘴巴里嗦着水果糖,一股苹果味。   柳建国问是哪来的,小孩子说是漂亮姐姐给的。   想想他孙子说的应该是刚才两人中那个白嫩小姑娘。   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时能弄到白糖红糖给家里人冲水喝,像是这种清香无比的高级水果糖却是很难换到,关键是县里副食店都缺货。   又听他娘在一旁问,“小姑娘看着没多大,文文静静像是能安生的,你今儿个咋忘记派人接了?”   柳建国皱皱眉,每次来知青前队里都会接到通知,他咋会忘记接人,只不过安排的人没去罢了。   想到村支书那边的人,不知轻重又总是自以为是的捣乱,真是头疼。   又听老母亲说人是大队书记直接开拖拉机送到门口的,不由沉思两人的身份,心下记了一笔。   队长家在村头,距离知青点要绕过村外一条路。   好在帮忙的几个小伙子给力,抗包拿东西不在话下,江秋月只需挎着帆布包跟在后面。   一路上遇到去送水的人,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还有不远处劳作的农人,遥遥看过来一眼,大家都知道知青点来了新人。   江秋月也在观察他们,不同于见过的大队书记几人和队长一家的穿着,普通人一般都逃不开蓝灰黑三色,衣服上好点的手肘肩膀巧妙地打上补丁,艰难一点的基本都是补丁落补丁洗的发白的样子。   从京都到这里,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贫困现象。   怪不得以前听老人回忆旧时侯老是念叨那一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不过,如今初春已至,万物复苏,新绿的颜色早已蔓延在原野上和村庄里,处处生机,倒也不显得一片都是灰扑扑的。   田野上一番热闹劳动的繁忙景象,知青点确实安安静静的,都下地挣工分去了。   几间土胚房紧挨着耸立在村边小路旁,摇摇欲坠的像是随时要塌了,还好屋顶是土瓦而不是茅草,不然到冬天可怎么活。   送他们来的小伙子手一指,告诉他们这里就是知青点,他们以后住的地方。   江秋月和林文清对视一眼,再看看危房一样低矮老旧的土胚屋,无语凝噎。   看队长家是青砖房还以为知青点至少也是砖造的,结果就这样。   以两人原来的生活环境和条件,住这种房子简直难以想象。   落差不要太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同样捡过亲戚家的衣服,只不过木有补丁。 第6章 初来乍到   或许是两人嫌弃的目光太明显,另一个小伙子将军绿包放到院中,呲牙一笑。   “唉,咱村条件还是好的,队长和村支书两家有本事砌的青砖大瓦房,剩下都是泥胚子造的,比隔壁村住猪圈牛棚的好哩。”   林文清经他一说反应过来,抹了把脸立马转换成笑脸,给帮忙的几人递上香烟,几句话就成了好哥们。   等人走了,跑到江秋月跟前唏嘘道,“今天可是破大财了,这地方咋整,能住吗?”   江秋月斜看他一眼,说能住是能住的,之前来的知青不是已经在住吗,就是不知道房间怎么分配的,他们还要等等人回来。   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贸贸然闯进去印象不好。   林文清这人不轻易吃亏的小心她也能看出,有点势力眼有些能力。   从包里摸出一包凤凰香烟扔给他,那是江母给她准备用来打点的东西,被她挪到空间一角另放。   林文清笑眯眯接过,一看牌子眼睛亮了,反转两下摸了摸塞进了口袋里,直说赚了。   知青点除了房子是土胚的,小院边缘更是在底部只垒了几十工分的泥土堆,上面插满了树枝权当院墙了。   再说房子,其实就四间半,当中一左一右两间大屋的木门上都落着大锁头。   窗子上贴着旧报纸封死的,林文清只得扒着门缝隙往里看,发现应该分别是男女生住的。   其余两间小的在一边,挨着主屋,一个是灶房一个像是杂物房放着农具家伙。   还有半间完全是贴着主屋搭的小棚子,不知道是干嘛的。   房子前的空地上开辟了一小块菜地,青菜和葱蒜刚冒出个头。   从早上下车整到现在,日头高照,已经到中午了。   两人各自各自找地方歇息,等了片刻,院外走过来几个扛着锄头铁锨的青年男女。   “哟,来了新人啊。”   一群人大老远就看到知青点院里有人,进门仔细看果然是来了新人。   有人立即抱怨,“这个时候来新人是想饿死我们啊!”   江秋月看了眼发牢骚的学生头女生,二十左右的年纪,灰色裤子蓝布褂,个子中等人很瘦,面貌小巧。   在她观察这些人的时候,林文清已经跟当中的领头人接上话。   知青中能带头做主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岁的男同志,自称姓陈名中华。   陈同志简单问了两个新人的情况,开始给他们分配住处。   男知青有五个,都住在东间,林文清当然要跟着他们住,凑合挤挤。   女知青只有三人,加上江秋月总共四人,住西间的屋子比男生那边六人一屋好一些。   他们中午下工吃饭,下午还要下地干活,对于新来的人口头上表示欢迎,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可而知。   当下今天轮到的人去灶房做饭,陈中华看着新来的两人犯了难。   大家的口粮每天都是有定数的,吃多少用多少就那么点,不然熬不到下次分粮。   两个新来的口粮估计要到晚上才能拿到,还是从明天算起的。   今天中晚这两顿总不能他们吃让两人看着吧?   一起吃的话旁人肯定不乐意,本来就吃不饱,再加两张嘴分薄他们的粮食谁会愿意啊。   江秋月两人不了解情况,初来乍到的等着老司机先安排。   他们一个是从物资丰富的现代过来没多久,一个在京都家里时总能填饱肚子的少爷做派,哪里会想到在这里一口粗粮都要左右衡算。   没等陈中华决定拿出自己的口粮垫上,大门口进来一人。   是之前送江秋月过来的小伙子,端着一小簸箕拳头大的窝窝头,说是先当做新知青今天的伙食,这月的口粮等晚上会送过来。   知青们闻声都聚拢过来,看到窝窝头一个个脸带喜色。   陈中华诧异,接过簸箕让做饭的女知青倒进灶房的馍筐,又寒暄两句打听到是队长柳建国亲自让送来的东西。   在那人拎着簸箕走后,陈中华仔细打量新来的两个,看到他们身上簇新没补丁的衣服,尤其是女同志比其他人健康很多的气色,暗自思忖别来了两尊难伺候的祖宗。   然而两人没他想的那么刁难。   林文清提上他的小皮箱乖乖跟男生们回东间安顿。   江秋月跟在一开始抱怨的那个女生后边,看她利落地打开西间大头锁。   “我叫刘爱英,你可以叫我刘同志。”她推开门侧身让江秋月进屋,瞅瞅对方白嫩的小脸,哼哼道,“我看你比我小,叫我英子姐也成。”   江秋月顺话接下,“英子姐,我叫江秋月,你叫我秋月就行。”一边应话一边观察以后要住的地方。   屋里不大不小,没什么布置,甚至连当初江家的都不如,靠北墙一排土炕大通铺,上面三张铺盖被褥,各自床尾有大木箱子,炕下搁着脸盆茶缸子。   刘爱英上下打量江秋月身上的簇绿军装和全套配置,呲地一笑,“你这名字真文艺,一股子资本主义味儿。”   等江秋月拉回视线,挑挑眉平静回道,“我排老三,上面还有叫春和夏的大姐二哥,爸妈他们文工团总讲究个月啊水啊的,顺着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刘爱英听到她家根正苗红不沾资本主义的边角,脸色好看了点。   “那还成,挺好听的。不比那些资本家的小姐做派。”   后面那句是嘀咕出来的,江秋月听出她意有所指,暂时不知道在说谁,只当没听到。   刘爱英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很麻利,等林文清安顿好过来想帮忙时,她们俩搭手已经把两只大包抬进屋。   林文清在门口往里看没啥帮的就走了,刘爱英捣捣江秋月,“你对象?”   江秋月喝水的动作一呛,水壶差点掉地上。   “不是,火车上认识的,算是一个地方来的老乡吧。”   “嘁”刘爱英撇撇嘴,明显不信,还意有所指的提醒她,“你可注意点,他那副长相和打扮,等两天别被某些人勾去了魂儿,到时候有你哭的。”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不过江秋月承她的情,连忙摆手否认两人真没啥特殊关系。   “勾就勾呗,反正他那身板真不是我的菜,弱鸡鸡的小白脸再好看我也不要。”   何况在江秋月的审美中,涂脂抹粉娘炮兮兮的小鲜肉从来比不过阳刚帅气又高大的兵哥哥。   不过时下的审美倒是倾向于瘦弱俊俏戴眼镜的白面书生。   刘爱英坐在炕头拍手一笑,“哈,小白脸!就是这个说法,江同志的总结深得我心。”   “哼哼,等下几场地晒晒,看还白不白得起来。”刘爱英幸灾乐祸。   江秋月没接话,她看出来对方不是特意针对林文清,只是对他那一类型的人有偏见罢了,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女生不比男生,要整理的东西很多,江秋月暂时把行李搬进屋,准备等下午人都上工了她再收拾。   明天就要开始一起下地挣工分了。   两人说完话,该到吃饭的时间,刘爱英领江秋月去灶房。   “今天轮到李同志做饭,她手底下紧巴,咱得去看看。”刘爱英路上小声跟她嘀咕。   姓李的女知青还在灶房忙活,灶上大锅盖冒着水蒸气,灶堂里烧着枯树枝。   两人进去打了招呼,李同志笑的腼腆,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灰白汗衫蓝裤子,脚下一双自己做的黑布鞋,一条辫子长长的有点干枯发黄,就像她的肤色。   比起来还是刘爱英精神面貌好一些,脸色虽然也发黄但是精气神好,有活力劲儿。   李同志看起来沉静温顺好相处,但是让人一眼看不透。   江秋月在打量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打量她,将她归置到家境不错的娇小姐那类里。   李同志对她笑了笑,低头把灶堂的火熄灭。   刘爱英已经熟门熟路掀开锅盖,撇一眼篦子上的午饭直接说,“李同志,你咋只加了两个窝头,队长不是给新人送来一簸箕吗,一顿吃一半也不只俩吧?”说着给江秋月使了个眼色。   江秋月:“……”明白刚才刘爱英跟她说李同志手下紧巴是什么意思了。   两双眼睛顿时都盯着李同志,李同志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说是先蒸点对付过午饭,剩下的晚上凑凑大家给新人接风洗尘。   这话让刘爱英没啥意见了,出去喊男知青起来吃饭。   江秋月不在意那点窝窝头,不过心里想着这位李同志真会‘做人’,扣着新人的口粮给新人接风,还好像她做的多大度似的。   中午饭新来的两人就一个窝窝头加一碗稀稀拉拉的野菜汤。   林文清没说什么,也没问一簸箕的粮食去哪儿了。   野菜汤没半点油水,还有点苦涩,只是一把春日初发的野菜放进滚水里煮一煮放几粒粗盐。   知青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把窝窝头掰碎泡进汤里,几筷子扒拉完就出门上工。   江秋月照样子掰了小半就着野菜汤吃,坐在那儿慢慢用牙磨。   无意中看见李同志刷锅前仔细的刮了锅底吃干净,走时还偷偷揣了个窝窝头。   那鲜亮的黄色一看就不是知青们蒸的那种,分明是中午队长派人送过来的。   她还注意到女知青说是四个,在这里的加上她只有三个,另外那个是不是刘爱英特意提点到的那位?   林文清在人走完后叼着一块油饼出来,见着江秋月慢腾腾的吃相直笑。   “我说你这样要吃到啥时候,掰碎点泡泛了几口吞下去得了。”   江秋月继续磨蹭,“喇的我嗓子疼。”其实不想吃。   “早晚要习惯的。”林文清感叹一句,掏出烟盒晃了晃说,“你慢慢吃吧,我去村里走走。”   江秋月点点头,看他抿抿头发一副人模狗样的走出去。   刚开始对这人印象不好,油头粉面的不靠谱。接触了发现人家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手段,也算个人才。   进村后的出面交际什么的都是靠他周旋,毕竟现在虽然说是妇女能顶半边天了,但办事对象是男同志的话还是男同志出面好。   除非能像那个戴红袖章的女知青,随口能背红宝书,气势强盛,一人敢怼一群。   江秋月做不来,她一个技术宅比较喜欢低调敲代码,闷声发大财。   想了一通,江秋月放下粗瓷汤盆,把大半个窝窝头收起来,不吃了。   汤盆洗的时候很笨重,因为没有碗先让她用着的,她记得行李里面江母有塞碗筷来着,待会儿拿出来。   接下来是收拾床铺,晚上就要躺上睡。   土胚屋窗户小,屋里光线昏暗。大炕上的好位置都被占了,空的就剩下最里面靠墙的地方。   土黄色的墙壁坑坑洼洼的,时不时掉土疙瘩,炕上贴墙的地方还有点潮湿。   江秋月找到扫帚先打扫干净,从空间里翻出一卷塑料雨布和图钉,把雨布裁好钉墙上防潮,外面再蒙一层灰扑扑的麻布,麻布折出一半扑在炕面。   这样做了隔离,总算能铺毯子被褥了。   江母准备的两只大包,一包塞满衣物被褥,一包是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   江秋月一样样收拾好后太阳都西斜了,往灶房搁她的碗筷的时候看到林文清带人弄了木柜子进院。   他们捣捣腾腾的搬进东间,江秋月在一边观看,问他从哪儿弄的。   实话说住大通铺没有一点隐私,以后她要拿出的私人物品比较多,不能有个单间有个能上锁的柜子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玉米面窝窝头不知道你们吃过没,初中的时候有次我妈做了几个,刚起锅时金黄色拳头大那种,我妈说吃着很香,其他人都说太粗糙了剌嗓子,我没敢吃,之后再也没做过了。还有红薯干稀饭,我喜欢没下面糊前的汤,很甜,下了面糊我就不吃了。芝麻叶面条据说是那时候的精贵面食,我妈做的很好吃。 第7章 融入知青大部队   柜子是很新的原木色,人家村民家里做来自家用的,被林文清花一毛钱买来。   据说用的是山上拾捡的木头,做的简单样式就废个手工,能换一毛钱绝对是赚了。   见江秋月也有意向,有人说他们家有个老式掉漆的柜子问她要不要。   江秋月听了描述可行,用新柜子太张扬,旧的能用就好。   几个大小伙子又呼啦啦的跑出去搬家伙。   江秋月疑惑他们不上工吗,林文清给她解惑说这些人做的活清闲,遛出来一时半刻也没事。   不到片刻,几人急慌慌抬来一张红木地柜。   老式的柜子红的沉重,边角还雕刻了花纹,一米多高,上面两个抽屉下方是可以放置被褥衣物的大空间。   只不过外层有点掉漆,里面好好的不潮不蚀。   柜子整个看起来不大不小正合适,靠墙一放既可以当她的梳妆台又能放东西。   江秋月敲了敲柜门发现很结实,问道,“多少钱?”   一个小男孩出来偷偷瞄了眼她身上的军用水壶和军装,小声说要两毛。   江秋月笑着问他能做主吗,别小孩子把家里物什卖了大人不知道就麻烦了。   “俺奶叫搬哩,以前打地主家分哩家伙,换钱给俺妈买红糖。”   旁边人透露他家新添了人口,他妈坐月子要吃红糖鸡蛋,没副食票只能花钱买高价糖。   江秋月想了想这时的物价,两毛钱能买一斤馒头或一斤酱油,对她来说没什么。   但是她手里钱和票都不多,象征意义大一点,主要还是她空间里的物资。   江秋月提了提柜子,与现代那些轻薄的家具不同,很沉。   她进屋拿出一包透明塑料袋包装的红糖,超市里几块钱一包的那种。   分出小半包外加一毛钱,交给小男孩。   “你看这样换成吧,正好我带来点红糖,匀给你家些,再多是没有了。”   小男孩赶紧接过去,拼命点头,其他几个羡慕地推挪着他一起嘻嘻哈哈跑走了。   林文清站她旁边试探道,“看你那两个大包,带来不少东西吧?”   “我妈收拾的行李,杂七杂八都塞了点。”江秋月轻飘飘回答,斜眼看他。   你丫不也是在一小皮箱里装了油饼吗?   说完不再理他,搬起柜子回屋安置好。   初春还冷着,被子都要拿出来盖上,只把多余的毛毯衣服之类的叠好放进去,底部用塑料布垫好。   又把吃的东西和零食包好放衣物上,然后找出一把铁锁头挂柜门上锁住。   抽屉里放梳子皮筋和小饰品,柜面放了镜子和牙杯牙刷之类,还有红宝书。   柜子下面离地的空隙还能塞下脸盆和鞋子,靠墙立在她的床铺炕头,搭配着墙面的隔离,总算收拾的有点样子了。   靠炕的墙面再钉一排大头钉,露出半截刚好挂挂衣服和帆布包。   再出来时又看到林文清在来回搬东西,江秋月抽抽嘴角说,“何必呢,你当初来的时候怎么不带上?”   “拿来太麻烦了,来到买多方便,还是新的。”林文清拍拍大红牡丹花样的被面,笑的一件嘚瑟。   江秋月汗,太辣眼睛了,想起来又提醒他小心别被人打小报告说成投机倒把。   林文清不屑,说都是村里的混子凭白闹事,他专门买村上家里条件好的,谁要是敢告就是得罪村里那家亲朋,看他敢不敢。   好吧,原来人家早有成算。   林文清弄完被褥出去不知道又倒腾什么去了。   江秋月想想不能闲着,锁门将钥匙放在知青指定的门橼上,找到一只竹篮挎着出门。   门口远远的有衣不蔽体的小孩子聚集着看热闹,估计是林文清置办东西招来的。   江秋月招招手,本想叫来一个领路去挖点野菜,结果一群小孩呼啦都跑过来了。   其中还有队长家的小孙子皮蛋,他领头。   一群小孩子冲到她面前嗦着手指向她伸手要糖。   江秋月:“……”   “糖果没有了,不过谁能带我去挖野菜我把这个给他吃。”拿出中午那大半个窝窝头。   金黄的色泽让小孩子都吸溜着口水,晌午饭过去很久了,他们饿。   或许有江秋月的一身绿军装镇着,皮孩子们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举手。   江秋月把窝窝头交给皮蛋,让他找个小伙伴一起带路。   皮蛋拉出一个玩得好的,一边分食窝头一边领她去后山坡。   “这是俺老太蒸的窝头。”皮蛋咬一口说道。   另一个小伙伴点头,“好吃!”   江秋月笑,“这都能尝出来?是你爷爷中午送来的口粮。”   后山坡其实就在知青点后面不远,挨着青山脚下的树林子。   江秋月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群小姑娘刚采完,准备回去做晚饭了。   皮蛋这一片熟,拉着她跑到树林子边容易遗漏的地方挖,三人一起挖了大半篮子。   都是些刚长出来没多大的荠荠菜、灰灰菜和马齿苋,贵在很嫩。   江秋月把野菜挑好理顺,用草茎扎出两把给两个小家伙。   “来,这是你们今天下午的劳动成果,带回家交差。”又掏出两颗水果糖一人一颗奖励,强调说,“姐姐拿来的糖都分完啦,这是剩下的最后两颗奖励给你们。”   两个小孩子迫不及待塞进嘴巴里直说甜,三人在知青院门口分开。   想到晚上有接风宴,江秋月进门时摸出两枚小个儿的土鸡蛋放进篮子。   她晚上不想喝那种苦涩的野菜汤,好歹打个蛋花。   江秋月提篮子野菜回来,下工的知青们看到都很诧异,老大哥陈中华更是松了口气,还以为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干不了活光会添麻烦的那种。   刘爱英凑上来一看,惊喜,“还有蛋!”   江秋月笑称是跟队长家老太太淘换的,给晚饭加菜。   正好林文清拎着一颗小白菜和俩烂萝卜回来,扔到灶房门口说晚饭吃好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小块猪油板,一指宽厚,够炒菜了。   估计又是从村里人家买来的,这是个不缺钱的家伙。   两人都交了投名状,知青们愁苦的脸色多少好一些。   白菜翻炒,油滋滋的声响伴随着大油的香气扑人满鼻。   刘爱英趴在灶房门口闻了又闻,直说香。   男知青们也不有气无力的回屋躺着节省体力了,从杂物房拉出一张瘸腿的木桌子垫好摆平,说说笑笑像是过大年。   人多,就那么点东西,江秋月不觉得晚上能吃饱,她先回屋吃了馒头加卤蛋。   还有鸡腿和牛奶,这具身体才十五,她觉得多补补还能再发育发育。   知青们都在外面被油香气勾着,江秋月在屋里悄悄解决完自己的晚饭。   江母给她准备的二合面烙饼还没动,她拿出来放桌上通风以防发霉。   以后几天明面上的饭菜有着落了,她实在吃不下硬邦邦的窝窝头。   刘爱英大步跑过来,在外面喊了声才进来,看到江秋月收拾的那么齐整,不由佩服。   “还是你有法子,把角落收拾的这么干净。”又看到桌上的烙饼,眼馋的看了看,半点没提要吃的话。   江秋月整理着干活用的衣服,谦虚道,“哪有什么办法,就跟在学校整理宿舍一样。”   刘爱英顺道问她上到哪儿了,方知道新来的小知青才十六刚初中毕业,感觉她自己二十都老了。   “李永红那人一问就说她才二十六,其实她说的实岁,虚岁她怎么不说。”刘爱英指指厨房,跟她八卦。   “还是陈中华同志实在,报了三十,其实才二十八。”又问江秋月实岁虚岁。   江秋月尴尬回说虚一岁,迎来对方了然的目光,“你下面是不是还有弟妹?”   江秋月点头,说还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引得刘爱英长吁短叹,拍着她肩膀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不上不下就是吃亏。   也许是这点同病相怜,刘爱英对她态度亲切了几分。   至于她嘴里说的那些是非,江秋月听听就过,不入心。   外面传来一声吃饭了,两人起身出去。   男知青积极的上完最后一道汤,十个人围坐在木桌旁欢欢喜喜。   陈中华作为青山大队知青老大哥先发言说了几句欢迎和鼓励的话,又让大家正式做下自我介绍,然后开吃。   菜面看起来尚可,一道猪油炒白菜,一道嫩葱炒萝卜丝,一盆野菜蛋花汤,还有一筐金黄色泽的玉米面窝窝头和一锅熬得稀烂的红薯稀饭。   对于常年吃窝窝头泡汤甚至喝稀的知青们来说,绝对是丰盛的一餐。   男知青们下筷很猛,女同志看着很稳速度却也不遑多让,剩下江秋月还保留着前世慢条斯理的习惯,吃的慢。   刘爱英抢先给女知青三人打满碗汤,这次由于炒菜有油,后面紧跟着烧的汤也有点油花,泡窝窝头还有点味。   江秋月凑合啃了半个窝窝头,转眼哭笑不得的看到他们风卷残云地快吃光了。   刘爱英上去抢了盘底,窝头沾沾汤汁吃的很香。   吃过饭,新来的人正式成为青山大队知青院的一员,算是融入了这个小集体。   李永红去刷锅洗碗,刘爱英拉着江秋月舀热水泡脚,跟她小声嘀咕。   “野菜汤里只打了一颗蛋。”   江秋月无语地看向她,这也能发现?   刘爱英哼哼道,别看汤里蛋花多,但都是打的又薄又小,根本不是两颗鸡蛋的份量,李同志铁定昧下了。   江秋月不知道她判断的准不准,当时也没仔细看,要是真的话那李永红也太抠了,都抠到其他人身上。   再想想中午私拿窝窝头那事,八成是真的。   不过,幸好做饭是轮着来,不然怕是大家饿肚子填饱她一个。   两人收拾停当,李永红也洗刷好进来了,对着她们腼腆地笑笑。   刘爱英翻了个白眼爬进被窝,被子一卷睡觉。   江秋月仔细打量了这人,看不出什么,老实憨厚很普通的人。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屋内愈加黑暗,看她们没点油灯的意向,蜡烛更别想。   江秋月摸索着躺进宣软的被窝,在室友希希索索的动静中渐渐放松下来。   睡前还想着明天的劳动,还有剧情中男主英雄救美那件事。 第8章 下地干活   昨晚睡的早,天一亮人就醒了。   屋内剩下江秋月,其他两人一个在灶房做饭一个在院内洗漱。   江秋月穿上昨天准备好的旧军裤和白色衬衫,头发在脑后编成鱼骨辫,衣摆塞进裤腰里,皮带扎紧,脚上一双解放鞋,清爽利落。   她这一身出去时,院里正洗脸刷牙的知青们回头看了好几遍。   江秋月拿盆接水洗了把脸,回屋去擦百雀羚。   对着镜子,她第一次认真看这世的容貌,果然就像原主的哥姐一样,她长的也像江母。   鹅蛋脸弯月眉杏仁大眼翘鼻子,再加上小巧粉嫩的嘴巴,不是多惊艳的长相,却也属于漂亮的范畴。   脸颊上还有一点处于成长期的婴儿肥,除了脸色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身上也太瘦,没有多少肉。   身高没量过,估摸着目前有一米六了,二十岁之前还有上涨的空间。   “哟,大美人,吃饭啦。”刘爱英依在门框上,看江秋月对镜梳妆,调侃地喊道。   江秋月放下镜子,笑道,“哪有什么大美人,只是擦些东西护肤罢了,这边风有点大。”   昨天晚上洗脸的时候一抹脸一把灰。   刘爱英眼尖,看到她手上的百雀羚盒子,接过去左看右看有点稀罕。   女知青来到这里穷乡僻壤的,如果没有家里人接济,很少再有机会能弄到在农村稀缺的擦脸油。   她们平时最多买盒蛤蜊油擦脸,秋冬还好,春夏擦上太油了。   江秋月看她实在忍不住跃跃欲试的样子,打开让她试试。   刘爱英摸摸快被吹裂的脸皮子,不好意思地挑起绿豆大小的乳白凝脂,放手心里涂匀后擦在脸颊上。   “清爽,没感到油腻。”她很欣喜地评价。   看了又看蓝底红花的精致小铁盒,刘爱英不舍地还给江秋月。   早饭是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碴子粥。   昨晚女知青们休息后,队长派人送来了新知青这个月的口粮。   玉米面红薯面等粗粮是没有的,一人半袋打碎的苞谷碴子。   这不,今早上就做上了。   江秋月特意打了上面比较稀的,权当水喝,闭眼咕噜几口完事。   李永红看见说她好养活,吃的少。   刘爱英有点心不在焉,今天她值班,吃完后晃回灶房刷锅洗碗,整个人不在状态。   江秋月回屋拿军用水壶,趁机吃点馒头和水果。   等灌满水,扛起锄头,她就跟着一起下地去。   三月里,春回大地,一天不见田野上就冒出了大片的新绿,草木焕发生机。   江秋月跟随大部队走在田埂上,身旁时不时经过三五成群的村里人,大多都是好奇的朝他们这边看,然后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地走远。   有几个打招呼的一般都是领导或平时来往的熟人,这时陈中华就会上前寒暄几句。   村里的年轻人遇上了偶尔也会同行一会儿,跟熟悉的人说说话。   但是江秋月发现,大部分人跟知青之间明显保持着距离,像是各自站在两个世界里,观望好奇却不涉足。   知青们身上即使衣裳破旧也尽量打理的干净整洁,衣服不打补丁,精神面貌尚可,眼神有光。   搁村民口里来说,是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城里娃。   而路上所见的村人,大都一脸菜色,衣衫褴褛补丁连缀,裤腰带勒得死紧。   有家里条件好的还能勉强保持体面,积极去上工。有那差的两眼无神脸颊凹陷,在路上晃晃悠悠地往地里走。   终于到了知青们分配的那块地头,队长柳建国过来鼓励了一番新人,在边上划出两列新的地块让新人劳作。   陈中华示范几下,其实就是锄地翻土,将结块的土壤锄松软了,拢成一垄一垄的好下种子。   具体种什么怎么种,江秋月不知道,她就模仿别人的锄地动作,再下点力气就行了。   至于前腿儿弓后腿儿蹬什么什么,不存在的。   老实锄了半晌,江秋月起身擦汗。   虽然才三月份,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也太累人了,干一会儿热的汗流浃背。   举目四望,周围都是弓着背干活的人,也有人站起喝水拿草帽扇风之类的变相休息。   一大片灰蓝黑,也看不出谁是谁,江秋月想找出个人都难。   原书男主是个常年白衬衫黑裤子的文弱青年,书中描写五官清秀个子有点高,有陌上人如玉的美称。   也不知道具体长成啥样,让原主被救一次后就一见倾心,情愿倒贴救命的粮食和补品,最后人财两失。   江秋月穿越后提前了过来的时间,也不知道那件英雄救美的事还会不会发生。   这会儿,刘爱英一边锄地一边磨蹭到江秋月身边,问她,“哎,去不去解手?”   江秋月喝口水,本想拒绝,但看她欲言又止的使眼色状似有事?   随即点点头,被对方拉着穿过田埂,一头扎进田野旁的树林子。   两人往深处走了一段,刘爱英随便找一片长得茂密的草丛就地解决,江秋月表示受不了,站外面给她把风。   听她在里面一边解决拉撒一边问,“江同志,你带的百雀羚有多的吗?我想跟你换一盒。”   江秋月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   对方又抱怨蛤蜊油太油腻,春天抹脸上不舒服又难看,一张大油脸阳光一照简直了,整得毛孔黑粗黑粗的。   她宁愿挤出点钱和票换一盒,能用整个春夏季呢。   江秋月看了下空间,多是有多的,来的时候江母在包里多塞了两盒。   她自己在空间里也准备了其他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只不过现在不适合拿出来用。   “那我匀给你一盒吧,反正我也不怎么用这个牌子。”等以后有机会可以把空间里的雪花膏拿出来,江秋月记得那个东西这时候很流行。   刘爱英提裤子出来,一脸心愿达成的喜色。   “我用布票跟你换吧,粮票就那么点还是救命的。”   她打的主意好,布票一般都是几尺头的标准,发到手上能干啥,攒一年也不够做一身衣服。   粮票是不能动的,等口粮吃光了那就是救命的玩意儿。   江秋月笑笑不做声,她看起来像是缺布的人吗?她又不傻,白让人占便宜。   “哎呀,我再加一毛钱,手上的布票全给你!”刘爱英咬咬牙补充。   江秋月想想可以把布票攒起来备用,再说百雀羚在小地方虽然紧俏难得,但在大城市用票几毛钱就能买到了。   “好吧,回去给你换。”她点头答应。   刘爱英喜笑颜开,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还提醒她做活别可劲儿的下力气,不然累的是自个,耗的是自己的粮食。   其实大家都在磨洋工,吃都吃不饱哪儿还有力气干活。队长到跟前了死命锄几下,人一走立马随便应付。   江秋月:“……”原来是这种操作!   这个不好评价,她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两人说话是悄悄的,刚往回走几步,突然听到另一边有动静。   刘爱英眼睛一亮,蹑手蹑脚示意江秋月跟上。   江秋月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想一个人回去,随即放轻脚步跟上去。   没多会儿听到说话声,好似一男一女。   江秋月脑中瞬间闪过各种烂俗的乡村流小说中的玉米地梗,囧了一囧。   刘爱英猫在灌木后悄默默地扒开一看,失望地小声说,“还以为遇到只野鸡松鼠啥的,结果是支书家的小白脸在跟人约会啊。”   她一提到小白脸,江秋月想起一个人,原书男主!   她猫在后边趁机偷看过去,神马陌上人如玉,看不出来。   五官清秀有点高倒是真的,看着像是精心养大的,脸色没有村里人那么黄。   脸上也没青春痘疤痕啥的,白衬衫黑裤子,对比之下可不就是斯文俊秀的好青年了吗?   这会儿他靠在一棵树后,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子,脸埋在他胸口看不到,嗲声嗲气的在跟他撒娇呢。   如果这是原男主的话,他怀里那个不就是传说中泼辣彪悍的原文女主?   女主啥时候这么小鸟依人了?   江秋月懵逼脸,试探地问身前的同伙。   刘爱英朝里边鄙夷地看过一眼,摇摇头放开灌木丛,拉着她走远后才开口。   “刚才那个男的是村支书家的儿子柳和平,有小学文凭就不是他了,整天端着一副比咱们还清高的架子,恶心谁呢。”   刘爱英显然对男主印象很差,吐槽他有点墨水就猖狂,知青院里随便拉出一个都比他有学问。   还嫌弃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好干活,整天弱不禁风温温吞吞的惹人烦。   就这,他还成了村里大姑娘小女孩心目中最理想的对象人选,平时走到哪儿都有人奉承。   江秋月:“他怀里那个是他对象吗?”   “哪是啊,是村西头的柳翠花,平时温柔可怜的一个小姑娘,有爹没妈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被小白脸勾去了。”   额,江秋月记得原文女主的名字不叫翠花,是搁这个起名废的时代还挺好听的名字。   叫,高云梅。   哦擦,男主这是提前出轨了?   两人走出小树林时,江秋月问刘爱英是否认识高云梅,只见她抬眼四处望去。   手指那位大笑出声,跟林文清正打情骂俏的高个胖姑娘,对她讲。   “看见没,那个就是高云梅。”   江秋月:“……”(ー_ー)!! 第9章 英雄还是狗熊   两人装模作样小跑回去,努力挥两下锄头做做样子。   林文清劳作的地界就在旁边,他逗人有一手,高云梅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显然两人聊的很投机。   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他们旁边的人都能闻到一股亟待发酵的恋爱酸臭味儿。   江秋月表示受到了暴击,男女主貌似都各有所爱?   还是最后两人都渣了后再在一起?   文字和现实简直相差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还有林文清,竟然敢撬男主墙角!   额,虽然现在男女主在没在一起还不一定,但他肯定在原文中也算一重量级人物,起码是男配吧,   只可惜江秋月当初只是跳着把涉及女配的情节看了个大概,除了男女主其他没怎么注意。   江秋月胡思乱想,悄摸摸看过去。   哦,两个还真是旁若无人,一片地都是女主粗犷的笑声。   近看发现高云梅双眼皮俩大眼,牙齿整齐,辫子黑又长。   在普遍黑瘦黄不拉几的人群里,她显得白白胖胖的。   这种姑娘老一辈一般都喜欢,说是端庄有福气。   即使脾气不好,那也是爽利!   林文清貌似特喜欢这种浓眉大眼黑辫子的姑娘哦。   火车上遇到的王晓红不就是跟高云梅一样的类型吗?   刘爱英不甘寂寞,又挪过来跟她并排着刨地。   她戳戳江秋月,示意她往李永红那边看。   江秋月打眼一看,李永红直直看向一个方向,眼神隐忍又压抑,看的人瘆得慌。   她看的那个方向正是小树林的位置,叫翠花的小姑娘刚从里面跑出来,柳和平正分花拂柳一般一步一顿的走入视线。   幸好约会的两人还知道错开出来,不过一前一后的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估计一片的人都知道他们在搞对象。   所以,李永红这副模样……   “她呀,被勾了魂儿,有贼心没贼胆,还不如赵美丽呢。”刘爱英撇嘴评论。   赵美丽是女知青中缺席的那一位,最近回家探亲外加拿粮去了。   据说那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   江秋月听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问了句,“高云梅不喜欢柳和平吗?”   刘爱英挑了林文清的方向一眼,意有所指的说,“这不是有更好的吗?又没明确对象关系,喜欢能值几斤粮?”   有真正富裕人家教养出来的高中生文艺青年,乡下小学文凭的赝品小白脸谁还要呐。   柳和平故作文雅的君子如风,明显比不上林同志自小养成的阔绰大方和出口诗歌的甜言蜜语。   再说颜值上,林文清比之略输一筹,然而人家会打扮有眼界,思想有觉悟,还是大地方来的。   柳和平完败。   江秋月:emmmmmm   什么是现实,这就是现实啊。   “柳和平不是村支书家的吗?”   刘爱英哼道,“村支书家的咋啦,不挣工分照样饿肚子,只不过比旁人有机会多往家扒拉几个子儿。”   话说高云梅家里是临河村的富户,应是不缺粮食,不然她养不成白白胖胖的,剧情中势利眼的村支书也不会同意跟她家结亲。   不过富户是相对临河村其他村民而言,在真正富贵过的人看来,只是中下贫农而已。   林文清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敢随意撩拨人家闺女。   日头高照,随着一声锣响,上午上工结束了。   众人早上的水饱早就西里咣当耗完了,家里有粮的一个个跑的贼快回家吃饭,没粮的挎着篮子跑去挖野菜充饥。   江秋月陪同刘爱英找地方挖野菜,知青们的午饭仍然有野菜汤。   这次连窝头都没有了,从地窖里刨出烂红薯煮几颗。   刘爱英一边烧饭一边不满地嚷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男知青们笑她不知足,有的吃就不错了,等两天断粮了啥都吃不着。   江秋月回屋吃完寿司,出来正听到他们苦中作乐。   “山上有没有葛根山药之类的?”靠山吃山,仔细寻摸总能找到吃的。   江秋月下意识的询问让大家一静。   “那不是药材吗?”刘爱英从灶房探出头,“能吃?”   江秋月点头,吃了比红薯有营养。   男知青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见过根茎没见过地上的长啥样。   但是青黄不接的快断粮了,若是能有找到吃的的机会,都要试试。   连一向安静不多话的李永红都出声提议下工后一起去后山找找。   江秋月觉得临河村不可能没有人知道葛根山药能当粮食,最有可能是偷偷摸摸采来藏自家悄悄吃。   后山那么大,知青们要是能找到几丛漏网之鱼的都够熬过一段时间了。   众人心里都装了事,午饭食不知味的吃完。   上工的路上,陈中华还特意走在江秋月旁边,问她关于葛根山药的事。   江秋月前世在网上看过图片,空间里特意预备的本草纲目印刷本上也有图画和说明。   于是她说可以用素描简单的画出来给大家看,到时候寻机会一起上山找。   下午继续锄地松土的活计,干半天刘爱英又拉江秋月去解手偷懒。   这下又撞见小树林里偷偷约会的那两个,她们过去的时候他俩正抱在一起亲嘴儿。   刘爱英眼珠子一转,突然惊呼一声。   “哎呀,你们身后有蛇!”皮一下,吓吓他们。   树底下的两人急忙分开,原地转圈左顾右盼,惊慌地问在哪里在哪里。   等转一圈发现被人骗了,柳翠花脸蛋爆红,害羞的低下头不敢见人。   柳和平挡在她身前,皱眉对打断他好事的两人怒目而视。   不过等他看到来人是女知青,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十分漂亮的,怒气立马消失了。   他正想和颜悦色地跟对方交流几下,解说方才的情不自禁来着,却不想江秋月指着他们身侧的树,一脸惊骇莫名。   “蛇蛇蛇!”艾玛真的有蛇啊亲!   江秋月发抖的指着从树干上探出头的褐皮蛇,心下想着这一幕是不是剧情中女配遇蛇咬,男主进而英雄救美的场景?   没想到发生在这里,而且颠了个儿,忙着约会小情人的男主遭殃了。   江秋月诽腹,她要不要来个美救英雄?   啊呸,什么英雄,她倒是想把这个小白脸变成狗熊。   心思电转之间,刘爱英同样发现了那条有保护色个头不小的大蛇。   她比较胆大,两眼泛着见到肉的精光,拿根树枝就冲上去了,嘴里还美其名曰的喊,“让我来救你们!”   翠花小姑娘闭眼尖叫起来,柳和平转脸就跟蛇头正对上,下意识往后一退,把小情人暴露在蛇口下。   柳翠花睁眼看到锋利的蛇牙向她袭来,本能的挥舞着胳膊蹲下躲避。   刘爱英同志的树枝及时赶到,叉开了蛇头。   江秋月捡起一根木棍紧跟其上,将又冲上去袭击的褐蛇打走,不想褐蛇见这方人多势众,转而去攻击另一侧的柳和平!   柳和平慌张倒退之下绊倒在地,摔了一个屁股墩,褐蛇急射而去咬上他胳膊。   只听一声啊的惨叫,女生这方根本来不及去救他。   刘爱英正对付又冒出来的一条蛇,江秋月是故意忽视了柳和平,正安慰吓瘫在地的柳翠花。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对付不了女知青都能挥开的一条蛇,好意思?   褐蛇刚冬眠醒来,出窝觅食呢,咬住食物就不松口。   柳和平反应过来,用树枝拼命拍打也无济于事。   接下来那一条也在不小心之下被甩到他那里,然后第三条第四条。   他们是惹到蛇窝了。   剧情中男主是怎么解决的?   在领头大蛇咬住原主的时候他趁机打死了它,然后两人相互扶持着飞奔出去,叫了村里会套蛇的人来才全部消灭。   经此一役,柳和平被他会算计的村支书老爹宣扬成村里的英雄。   女配原主也把一颗真心落在救她的英雄身上,不惜省下口粮倒贴。   江秋月:mmp,这次看你们怎么玩!   不到片刻,女生这边彪悍的战斗力再没蛇上前,全跑躺地上打滚的柳和平那里去啦。   刘爱英看出点苗头,怕出人命,两人把直哆嗦的柳翠花拉远,一起壮着胆上去将柳和平身上的蛇挑开。   刘爱英眼尖手头准,找着那条刚开始的大蛇专打七寸,大棒下去几下就没了生息。   江秋月有点发憷,用长树枝把蛇挑到一堆去。刘爱英快手上去噼里啪啦一顿敲,嘴里还兴奋地嘀咕着肉啊肉!   最后她连逃走的小蛇都不放过,追上去打死拖回来。   完后数了数,有七八条。   柳和平终于被解救了,不过他起不来了,身上被咬了好几口,躺地上捂着半边脸哀嚎。   这时,跑走去搬救兵的柳翠花回来了,扑在情郎身上哭啼啼,后面跟着一群临河村的大小伙子。   大家一来看到两个娇滴滴的女知青没啥事,手里还拿着木棍一副刚干完架满头汗的样子,脚边更是堆着一堆蛇尸……   再看看另一边躺地上的那家伙,他们村远近闻名的村草,貌似没啥事却捂着脸躺地上被人家俩女同志救了。   特么的脸呢?   一众男同志心里有点微妙,咋感觉那么不对劲呢。   唉,救人要紧,几个小伙子上前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起来送回村。   有人去通知队长和村支书,有人跑去叫村里的赤脚医生。   还有两个是队长家的,留下来默默对江秋月和刘爱英伸出大拇指。   两人没让女知青再动手,捡起蛇尸提溜着回去。   刘爱英眼馋地盯着蛇问他们能留一条不,两人笑答先上交大队,到时候分知青院一条大的解馋。   几人殿后特意走在上工人多的地头,村人看见了问起就实话说。   不到片刻,大家都知道了村里的大新闻:女知青救了偷偷在小树林约会的支书家儿子,还打下一堆肉蛇。   还有后续,支书家儿子好像被蛇咬到脸,破相了。   哎呀,可惜了一张细粮娇养出来的白嫩面皮子。   老一辈的摇头惋惜。   柳和平确实破相了,不过没传言那么严重,只是右脸上被蛇的毒牙咬了一口,破皮出血了。   蛇有毒,被咬的右脸在村医查看时已经肿成馒头。   好在村医认识那种蛇,毒性不大,又都是一窝的,剖出一只蛇胆让他吞下去,伤口擦擦酒精自等消肿就可以了。   然后柳和平又被大家伙抬回他家,柳翠花哭哭泣泣的要去照顾他,结果被村支书媳妇柳和平他妈挡在大门口臭骂一顿扫把星,撵回家了。   这些都是看热闹的男知青转播的,刘爱英她们当时只顾着分蛇肉了。   两人得到队长家的保证,又回去地里磨了会洋工,马马虎虎刨出一片地交差。   等下工锣响,刘爱英一马当先往仓库那里跑。   村里分粮分票啥的都在那里办。   江秋月缓过劲,好笑地看着她风风火火一溜烟不见人影。   陈中华领着知青们回去,路上跟她打听救人的具体情况,还有上山找食物的打算。   回到知青院,刘爱英已经回来了,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蛇尸在水井边扒皮呢。   胆小的李永红喝地吓了一跳,躲得远远的。   男知青们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蛇肉,哪还有害怕的心思。   刘爱英手下刀子麻利,同时不忘翻白眼怼李永红,“躲什么躲啊,有种你晚上别吃肉。”   陈中华看到蛇肉,难得脸上有了喜色。   他安排一个男知青留下给刘爱英打下手,让李永红去挖野菜,剩下的几人跟着他和江秋月上山。   先去山上安全的区域探一探,能找到葛根山药最好,不然多少摸索些东西也能多坚持一两天。   知青院实在没粮了,不能单单指望着新人的那袋口粮过活。   一行人趁着天黑前还有时间,走小路悄悄摸上后山。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蛇肉羹很好吃…… 第10章 找粮   知青们要上山找粮,走之前江秋月进屋找出一张纸把葛根和山药的地上植株画下来。   其实春季地上的植株肯定跟夏秋季长的茂盛的不一样,现在去找也只是碰运气罢了。   陈中华在临河村待的最久,对后山比较熟悉,由他打头带路。   江秋月走在中间,画图的纸张给大家传看。   一行人拿着木棍一边敲打草丛一边走。饿极的人也不怕蛇鼠虫蚁,敢冒出来他们就敢逮回去当食物。   渐渐地进入一片开阔地,江秋月等人一点点扒拉着灌木丛草丛寻找。   转头看到林文清已经带人往里走,找到一棵榆树,他正指挥其中一个男知青爬上去摘榆钱子。   江秋月和陈中华在开阔地上没找到,跑去看他们摘的榆钱。   陈中华捋出一把塞嘴里,嚼完评价道,“太老了。”   有点发苦。   爬树的那个知青方卫东,瘦的两只眼珠子凸出,他拽出一把就往嘴里塞,大口吃着。   “都是树梢上摘剩下的,想摘好的得往里面走。”猛吃几口垫垫肚子,方卫东不舍地放下,建议道。   他们往年也不是没进过山,但都找不过本地村民,只能凭运气捡点漏打牙祭,根本填不饱肚子。   外围好东西一长出来就被留意的村民弄走了,内围有猛兽,他们也不敢进。   一群人在左右查探没发现什么后接着往里走,没多会儿遇到几棵老槐树。   槐树上树叶青翠间露出点点白,那是槐花打苞了,还没开。   男知青们蹭蹭爬上去,几个在上面扳枝,几个在下面接,忙的不亦乐乎。   江秋月趁机在周围找葛根和山药,手拿一根一头劈裂的木棍,这挖挖那挖挖,寻找印象之中的根茎。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男知青们扳下一堆槐树枝的时候,江秋月终于挖到了经年老山药的根。   可喜的是在它旁边,相似的有好几棵。   山药和葛根她都吃过,等她挖出一小截确定是山药,立即喊人过来。   陈中华跑过来确定找到了后,招呼男知青下手挖。   江秋月看天色已暗,建议先把上面的挖出拿回去,剩下长得深的做个记号明天再来。   山药长的一根直深入地下,完全挖出来要花很长时间,他们在山上待太晚不好。   男知青齐齐下手,挖出五根一米左右的长山药,由一个人抱着,其余人扛上槐花枝,顺着来时的路快速下山。   走到山脚时天都黑了,夜空中月亮被乌云遮盖,几人借着稀少的星光摸回知青院。   刘爱英和李永红早在等着,院中升起一小堆火,见到他们回来连忙起身接。   江秋月直接将山药根全扔进火堆里烤,还加了柴火。   “蛇肉和野菜汤已经炖好了,这些咋整?”刘爱英拿出篮子一边捋槐花和叶子一边问。   男知青们闻言使劲嗅嗅空气中的肉香气,快坐不住了。   李永红撸着槐花苞,抬头看着江秋月说了句,“槐花跟玉米面搭配着蒸好吃,可咱哪里还有面粉。”   “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还讲究什么?”陈中华摆摆手。   江秋月想了下说道,“槐花跟玉米渣子一起和,我那儿还有二合面的烙饼,拿出几张泡成糊权当面粉了,这成吗?”   她问的刘爱英,今晚她掌厨。   刘爱英拍胸脯保证,肯定能蒸出来,到时候加点盐都是香的。   李永红低头不再多说什么。   江秋月进屋拿出一个打火机打火照明,打开铁锁头拿出五张已经发硬的烙饼。   她直接拿到厨房放进汤盆里,加上热水泡着。   回到院中后,空气中已经有一股烤山药淀粉的清香。   方卫东几人亟不可待的围在火堆旁,不断地问好了吗好了吗。   槐花槐叶和榆钱子在他们的帮忙下,已经捋的差不多了。   刘爱英拿去井边过水洗干净,然后端进厨房塞到汤盆中泡好的面糊里,再加上小半瓢玉米渣子,放点盐和匀后上锅开始蒸。   这边江秋月正被林文清缠着问她的新式打火机,江秋月只推说是亲戚在上海买的洋货。   大家都传看着把玩一番,涨了见识。   等刘爱英擦把汗出来,江秋月拨出火堆里烤熟的山药根,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小院。   本是要搁一边放凉再吃,男知青们按捺不住,上手拿着剥开黑皮就啃。   烫的龇牙咧嘴也不放,在两手里交换着,半根山药眨眼间下肚。   江秋月得到自己的那半根,轻轻撕开烤焦的外皮,露出里面白嫩的山药肉。   吃起来糯糯的,淡淡的没什么味。   之后拉出木桌,蒸好的槐花端出来放在正中间。   江秋月拿出一玻璃瓶辣椒油,贡献几勺子拌进去,闻起来喷香。   蛇肉汤带肉一人分得一碗,大蛇刘爱英只炖掉半条,剩下半条留到明天吃。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就着火堆燃烧的光亮,大家也顾不上斯文和礼仪,唏哩呼噜吃的飞快。   槐花看着扳下来很多,蒸出来一汤盆不到,一人几筷子就没了。   方卫东吃完还意犹未尽,砸着嘴说真香啊。   连林文清都评价说味道不错,明天还去扳。   蛇肉更好吃,毕竟知青们好久不见荤腥了。   大家吃个半饱收拾收拾去睡觉,想着明天把找到的山药全挖出来,再找找有没有葛根啥的。   这青黄不接的鬼日子,总算有点盼头。   江秋月洗漱好去睡前,想起上午答应的事,于是翻出一盒上面绘喜鹊登枝图案的小巧蓝铁盒,塞进旁边的被窝。   刘爱英刷锅洗碗弄好后,摸上炕的时候发现了,认出是百雀羚。   她在被窝里窸窸窣窣了一阵,掏出几张布票和钱悄悄递过来。   江秋月顺着动静接在手里,随手放在空间的收纳盒中。   第二天早起,刘爱英洗脸后仔细擦了百雀羚,学生头打理得整整齐齐。   江秋月看了眼她的西瓜皮刘海,从抽屉里挑出一只简单的小发卡帮她把厚重的刘海别起来,只留下薄薄的一层。   黄底带斑点的瓜子型小卡子,搭配学生头卡哇伊。   刘爱英跑到她炕头照镜子看,摸着头发笑起来,露出几分少女的情态。   “买一送一,看你用着合适。”江秋月扎着马尾说道。   刘爱英双眼闪亮,“那我不还你啦。”   江秋月摆手说不用,就当和擦脸油一起换给她的。   外边男知青叫吃饭,本来今天该轮到江秋月做饭,但她才来没两天,几顿饭还都出了血,陈中华安排男知青那边先轮着做。   男生的手艺明显比不上女生,熬的玉米渣子粥稠是稠了,但是不好喝。   “按你这放法,一个月的口粮几顿就吃光喽。”陈中华敲敲桌子说下厨的人。   大骨头架子佝偻背的赵向东缩在桌边委屈脸。   他根本不会做饭啊,练几年都这样,再说不多放点粮食能吃个啥?   饭后照常去上工,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节奏。   下地刚干没多久,天上开始掉雨点子。   然而地里的人不能走,得干完一上午,不然半天的工分不给记。   春雨稀稀拉拉落下来,渐渐的发展成淋淋漓漓缠绵不断。   等坚持到回去的时候,江秋月差不多浑身淋湿了。打了好几个喷嚏,感觉要感冒。   中午炖的剩下的半条蛇肉,和着野菜玉米渣子一锅乱炖。   下午雨下大了,队上来人通知不用上工。   知青们却没多开心,因为少半天工分等分粮的时候就少一份粮食。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雨开始滴滴答答减小。   男知青们蠢蠢欲动,想趁时间去把山上的山药挖回来。   江秋月提醒下雨天山路滑,但是挡不住他们高涨的热情,六个男知青一起出动跑上山去了。   留下三个女知青坐在门槛内,就着光做点活。   李永红带上顶针在纳鞋底,一针一针的细密又匀称。   江秋月仔细瞧了两眼,佩服之。   刘爱英拿块碎布头缝小布兜,江秋月问是做什么的,回说当钱包装粮票和钱。   江秋月随大流也拿出针和线,找出一块卡其色的细帆布摆弄。   画线打底版,剪裁缝合,一只小帆布包就初具雏形了。   款式仿照的她那个军用挎包。   缀上肩带,翻盖的地方打上扣眼和扣子,正面用红线绣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花体字,右下角用蓝线绣上便宜弟弟的名字。   一块布做成两只小书包,除了名字不同外其他都一样。   刘爱英和李永红早就看的目瞪口呆,眼睁睁看她在半个小时内搞出来两个好看的小书包,又开始往上绣绿叶小红花了!   刘爱英拿过一个查看,除了针脚上有点稀疏,整体看起来跟百货商店卖的一样。   江秋月把做好的书包收起来,准备等哪天有机会就寄回京都,给两只小的上学用。   剩下的碎布被李永红要去,说硬硬的料子适合打鞋底。   傍晚的时候,陈中华他们终于回来了,一个个满身泥泞,不知道摔了几次。   还好收获不错,五根长长的山药被他们挖出来折断带回来,还用上衣兜回一堆山药蛋。   陈中华指着地上聚拢的那一堆说,“我想着下面的根能吃,上面藤上长的这些或许也能吃,就给带回来了。”   江秋月说是山药蛋子,能吃。大家都很高兴,一下弄回几十斤粮食。   还有槐花枝他们也没放过,扳下扛回来好多,有的花开了,生吃甜丝丝的。   随后,刘爱英指挥赵向东熬辣椒水,给男知青们喝了驱寒。   江秋月跟李永红把山药搬到通风干燥的地方放置,防止腐烂。   雨打过的槐花要赶紧捋下来蒸掉,连着槐叶一起。   江秋月继续贡献出几张烙饼和辣椒油。   晚饭风卷残云,大都吃到五成饱,不会饿的睡不着了。   江秋月私下有给自己补贴,没吃多少,睡觉时感觉有点发热,第二天早上就爬不起来了。 第11章 生病   江秋月早上起来头疼头晕,浑身发冷无力,明显是感冒的症状。   得,这具身体免疫力太弱,淋了场小雨就生病了。   她躺在被窝里用被子裹紧自个,麻烦刘爱英去跟陈中华说给她请病假。早饭都没起来吃。   刘爱英摸摸她的额头,感到在发烧,又看她有气无力的难受模样,就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院中一阵动静后,知青们出门上工了,即使天气还阴沉沉的下着零星小雨。   江秋月头重脚轻的爬起来烧锅热水,拿暖壶装满。又给自己下碗青菜鸡蛋面,吃完收拾干净。   常备的感冒药退烧药吃了后,她爬上炕被子一卷闷头睡觉。   江秋月被叫醒的时候睡得迷糊的不知身在何处,感觉到一双枯树皮似的手接连放在她的额头和手腕上。   脉搏上冰凉粗糙的触感让人直打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怎么了?”江秋月望望炕边站着的刘爱英和李永红,还有坐在炕头的一位老先生。   他刚才在给她把脉吗?   刘爱英告诉她,大家中午回来看她裹着被子昏睡不醒,陈中华担心她烧傻了,赶紧请来了村里医疗合作站的医生。   老大夫探探额头,又切脉片刻,说是没事了,烧退了就好,之后吃饱点过一星期活蹦乱跳。   刘爱英有点担心,说早上还烧的烫手呢,你看现在睡的脸色发红满身虚汗的真没事儿吗?   “小姑娘吃了什么药?”老大夫也不是没见识的,感冒发烧不严重的一周时间自己都能好,用西医的药往往见效快些。   江秋月只感觉一觉醒来轻松了点,没有临睡前的头疼沉重,就是还有些虚软,身上黏腻腻的不舒服。   听到大夫问话,她斟酌的回答,“来的时候家里备了点西药。”   既然人没事了,老大夫也不再多问,嘱咐她吃饱多休息,拎起药箱离开了。   刘爱英陪同往外送,李永红坐回她自己炕头,提到中午饭吃玉米碴子煮山药粥,还有凉拌野菜。   江秋月嗯了声,翻身下炕拿出那瓶辣椒油让她送去灶房,算是贡献出来给大家的,正好凉拌野菜用上。   不然光是滚水加点盐巴能有什么味?苦不拉几的。   李永红抿嘴笑笑,接过东西出去了。   “惯的她!两只眼珠子光盯着别人碗里的。”刘爱英错身进来,愤愤说了一句。   江秋月倒出暖壶的热水简单擦洗,便说是大家一起吃,不是给她一个人。   “她就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等赵美丽回来你看着吧。”刘爱英不屑地嘟囔一声,跟江秋月说刚才陈中华给她垫付了两分钱的出诊费。   江秋月没想到那一茬,经她提醒反应过来,连忙从墙上挂的帆布包里摸出两张小毛票,托刘爱英转交还给人家。   刘爱英出门后,江秋月躲在里面快速脱下衣服擦洗一遍,另外换一身内衣。   这次穿上她空间里准备的衣服,白衬衫和女士西裤扣黑皮带,外面加件驼色长款针织衫保暖,脚蹬黑袜子和绿胶鞋。   以往很平常的休闲打扮,融入这个时代的特色,也不显得突兀。   刘爱英端着饭碗进来,一碗玉米碴子山药粥,一小盘凉拌野菜,放到江秋月炕头柜上。   “呐,给你抢回来一份,一群天杀的吃啥啥不剩。”   江秋月道谢,或许是吃过几天渣子粥喉咙已经习惯了,这顿就着凉拌嫩野菜吃的味道不错。   由于请医看病花了时间,知青们吃完饭没怎么歇息就要去上工。   刘爱英出门后看到路上灰扑扑的人群,又看看自己个儿,想到江秋月好看的打扮不由心生羡慕。   她收拾的再干净也只是蓝布衫灰裤子,里面加套打补丁的秋衣裤罢了。   不过外面一身看起来也是新的,怎么就穿不出来人家的那个味道?   接下来三天江秋月都窝在知青院里没出门,避免吹风。   天气仍然不见晴,下一阵阴一阵的。   春耕还在继续,据队长柳建国说要赶在月底种上玉米高粱。   知青们每天下地干活,江秋月就暂时负责做饭,顺便把院里的小菜地理一理,将另外一边的地给刨了种上一小片土豆。   临河村有人家会在房前屋后偷偷种点土豆,产量不错,可以当粮食吃。   但是柳家沟这一片是有粮食指标的,地里种什么是上面说了算,每次收获后交上要求的公粮,敢在地里私自种植就是搞资本主义残留。   而村民为了填饱肚子,在院子里种点,队长睁只眼闭只眼。   江秋月借着这个存在的由头,把一小片地翻翻,拿出空间储存的土豆当做从村里买的种子。   知青里没人会种土豆,江秋月也不会,只能照本宣科把土豆泡出芽,一芽切一块埋进土里浇上水。   剩下就听天由命吧,能收多少是多少。   在此期间,知青们下午一下工就往山上跑,找山药找洋槐花,还挖回了大块大块的野葛根。   知青院坐落在村子边上,偶尔弄一次没人注意,次数多了难免被人发现。   不过好在村民大都淳朴,看到他们拉树枝找树根的,以为知青院断粮后开始吃树皮树根了,不到半天传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然而,村里也没办法,除了富农之家还有点存粮过活,其他勒紧裤腰带靠野菜、糠皮熬日子的比比皆是。   一天三顿野菜汤,喝的人面带菜色,后山坡和山脚下被人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野菜也吃光了,村里人开始往山上寻摸。   这时候知青上山再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了,菌子木耳一出来就被村民寻摸走,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年轻。   有那会打猎的好手偷偷进山套野鸡兔子,弄到了也不敢自家吃,悄悄换成粗粮渡过难关。   江秋月做饭的时候,把烙饼每次泡一张,偷加一点面粉,添水和上玉米渣子和野菜,做成顶饱的野菜团子。   每人早上一个野菜团子当早饭,中午烤山药吃点干的,晚上切下一块葛根熬成稀汤,大家混个水饱。   老知青对此很满足,说以前灾荒的时候一次能饿上几天,近几年好点了碰上青黄不接一天一顿两顿的也是常有的事。   村里现在一天一顿吃糠咽菜的一把手数不过来。   陈中华笑着说林文清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几天后,江秋月病好了,回到地里上工,灶房交给男知青继续轮流做饭。   雨已经停了,阳光温柔缱绻。   早上,江秋月咬着野菜团子出门,听到一个胆怯的声音喊姐姐。   她转头看去,门边院墙底下蹲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此刻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手,准确说是她手上的野菜团子。   “……这是我吃过的。”江秋月看了看手上拿的野菜团,她已经咬了一口。   小男孩两只突出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眼珠子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而动。   可怜又心酸。   江秋月想起他是谁了,她初来那天卖地柜的小男孩,他妈妈刚诞下新生儿。   后面传来脚步声,刘爱英快赶上来,已经在问她怎么停下了。   江秋月借着外套的遮挡,把前几天不想吃放在空间的野菜团子拿出来,并手上的那个,迅速塞进小男孩怀里。   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出去,她推他一下。   小男孩反应过来,抱紧怀里的三个半团子转身就跑。   刘爱英跨出门,正看到他跑走,立马问江秋月,“你把早饭给他了?”   刚才还在手上吃的野菜团子已经没了。   李永红听到想追上去把吃的要回来,江秋月制止她,“给他吧,小孩子瘦的皮包骨头。”   刘永红叹口气,告诫她这次就算了,下次千万别这么干。   村里人再缺吃的能有知青们缺吗?村民家里揭不开锅还能找出几把糠。上山下河寻摸点,队里不会说什么。   知青院要是敢明目张胆的去搜刮山货下河逮鱼,村支书立马带人批斗他们信不信!   “小孩儿讨食鹞子,要了还来要,惹上了没完没了。”李永红觉得江秋月性格太软,还有点傻。   江秋月虚心受教,表示以后会注意点。   下过雨的地很瓷实,一锄头下去刨出浅浅的坑。   江秋月大病初愈,手腕上没劲,划拉半天都没走几步。   她直起身看看,发现竟然没落队,跟她在一条线上人很多,大家都饿的没力气。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湿润之气,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咳嗽声。   听得一声惊呼,有人晕倒了,摔在地上。锄头就在脸旁边,差点磕上去。   “这是第几个了?”刘爱英在一旁唏嘘。   李永红不带张望的,埋头锄地,接话说第五个了。   第五个饿晕的。   吃不饱甚至没得吃,还要天天干活,又累又饿,年纪大的就坚持不住了。   晕倒的那人被抬到村里医疗合作站,老大夫只说气血两亏需要补补。   然而普通村民家哪有好东西吃呢。   经过这事,上午草草完成了任务量,知青们结伴回去吃饭。   雨后新一茬野菜刚冒出来,还不能吃,午饭只有碴子粥。   十来个人一人一碗也是不小的量,一袋苞谷碴子已经下去了一半了。   再上工时没见到林文清,问了刘爱英才知道他最近跟高云梅成双成对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搞对象。   晚上做饭前林文清回来了,手上拿着红薯干咔吧咔吧嚼,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看得男知青们羡慕之。   江秋月暗戳戳想到,这家伙不会想吃软饭吧?   她摇摇头,别管黑猫白猫,能弄到吃的填饱肚子就是本事。   快睡觉的时候,知青院的大门突然被拍的哐哐响,来人很急。   陈中华跑过去开门,发现队长柳建国正站在门外,气喘吁吁说要找江秋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孩一旦给了他什么好吃的他就会一次次到你跟前伸手要,这就是“讨食鹞子”。   女主不是圣母心,只是刚从平和的现代过来,又为了避免被原主家人发现端倪而立即下乡做知青,还没接触过太多饥饿和黑暗,所以基本是处在旁观和怜悯的态度,大方给出去东西是因为那些不是她在意的且旁人很需要,想一下如果在现代自己吃肉喝汤手上还拎着不想吃的垃圾食品,而旁边有个小孩儿在乞讨快饿死了……空间里的东西才是女主重视的,是她立身的依靠凭借。以后她会逐渐转变,融入那个时代。阿门! 第12章 阿莫西林   柳建国夜晚突然造访知青院,点名找江秋月。   陈中华不明就里,开门想让他进来说,被他摆手拒绝,看起来事情很急。   江秋月听到动静,披上外套出来,幸好她还没有上炕睡觉。   柳建国等她出来后,搓搓手也顾不得寒暄,就问她手里还有没有药。   陈中华和江秋月同时愣住,药?什么药?   “皮蛋着凉的厉害,蛋赤脚医生说你这里有药,我来问问。”柳建国邹紧了眉头解释,黑红的脸上一片焦急。   说到这里,江秋月已经明白他要的大概是她手上的西药。   然而感冒药不能乱吃,江秋月问过柳建国得知赤脚医生目前就在他家,当即决定跟他一起过去看看。   江秋月匆忙回屋拿帆布包,刘爱英和李永红不明所以的看她跑回来又急匆匆出去。   陈中华坚持陪同,三人踏着月色大步流星,从村边赶到村头队长家。   青砖瓦房在黑夜中透出点点灯火,进门看到屋里小灯泡的昏黄亮光。   躺屋里坐着几个人,那天给江秋月看诊过的赤脚医生也在。   “咋样了?”柳建国进门就问,队长儿子说还在咳血,烧退不下去。   里屋传来一阵哭声和不间断的小孩子咳嗽声,队长儿媳妇一边照顾儿子一边在抹眼泪。   赤脚医生正翻着他的药箱子配中药汤剂,但是中药需要熬煮,起效慢。   江秋月听他说皮蛋咳嗽有几天了,起先没在意,等发烧严重了才去卫生站拿药吃。   谁知今儿晚上突然咳嗽的停不下来,还吐了血。   赤脚医生过来一看,诊断是重感冒引起的急性炎症,最好有能治炎症的快效药,不然只能灌猛剂子保住命再说了。   虎狼之药对身体损害大,何况还是个小孩子。   柳建国本打算去借拖拉机拉去县城卫生站,但是大晚上的山路走不了,拖拉机根本开不动。   小孙子的病情来的太急拖不到天亮再去,柳建国快愁白了头发。   赤脚医生配了退烧汤剂先让喝下缓解,又对柳建国说知青院有个小知青手里或许有药能救急。   柳建国想起新来的那两个知青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有个小女娃确实病了两三天就好了。   想着有希望总比干耗着等天亮好,柳建国不由分说地跑到知青院,把江秋月叫来了。   江秋月了解事情经过后,猜到皮蛋大概是感冒拖成了急性支气管炎,如果再拖下去很可能发展成小儿肺炎之类的。   后者可是具有传染性的!   当下,江秋月在几双眼睛的期待目光中,听到隔壁间哭喊又吐血了,终于掏出两板药来。   银白色锡箔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花花绿绿的胶囊状西药颗粒嵌在上面。   其中一板已经抠掉了几粒。   “我从京都就带来了两板,一个是治感冒发烧的,一个是盘尼西林。”   后者其实是阿莫西林,此时国内叫青霉素,国外成药一般都名为盘尼西林。   江秋月把之前拆开的药拿出来两板,药盒和说明书是不能见人的。   她将药交给赤脚医生,具体用不用看他的。   赤脚医生接过去看了看,又跟柳建国一家商量,决定先喂半颗盘尼西林看情况。   盘尼西林这种青霉素抗炎药品他们都知道,去县城卫生站也不一定能弄到,得去大城市。   至于另外一板感冒药,他们不敢随便给小孩吃,退回江秋月手上。   屋里众人焦急等待大半小时,皮蛋吃过药后没出现什么副作用,赤脚医生配出专门治着凉发热的中药让其喝下。   江秋月看他们知道将西药和中药分开隔段吃,不再担心。   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他们走时,柳建国拎出一口袋红薯干当谢礼,私下塞给江秋月几张票子。   粮食是紧俏货,推让了一番后陈中华接过麻布袋抱在怀里。   两人告辞出门时,队长家老太追上来给他们一摞玉米面煎饼。   走远了,陈中华托了托怀里的红薯干,笑着说,“有二三十斤呢。”   “能给大家改善下伙食。”江秋月笑答,摸摸口袋里的票子,估计是钱。   陈中华认真看看她,赞扬她品德好有集体意识。   说来这袋口粮是江秋月用珍贵的药品换来的,理应属于她自己。   陈中华陪同过来本是担心女知青晚上回去一个人不安全,没想到江秋月大方实在,得了好东西都想着大家。   江秋月哪有那么高尚,只不过红薯干明显是队长柳建国借机补贴给知青院渡过难关的,她霸着那些干嘛。   让她一个人吃大家看着吗?那样早晚出事!   走到半路,江秋月多次回头看,陈中华问是怎么了。   “刚才明明看到一个黑影子闪过去。”江秋月回过头答道。   陈中华转头去看,路边柴火垛后有个缩头缩脑的人影正好被发现。   他让江秋月走前一步,他跟在后边,两人快步离开,回到知青院。   江秋月问刚才什么情况,陈中华说是村子里的某些混子半夜不睡觉出来晃荡,他们不用管。   回屋时,黑灯瞎火的都已经睡了,江秋月爬上炕,躲被窝里用手电筒照明看了下,队长塞她的几张票子里有一张大团结,外加五张二两的粮票。   这些才是真正给她的酬谢。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县里,那里有供销社和邮局。   早起吃饭时,男知青做了红薯干稀饭,大家吃了一顿实在货。   江秋月被他们逮着问昨晚的事,简单解释了后才知道最近村子里流感严重,知青们离群索居倒是还好。   据说队上已经病倒一大群老弱妇幼了。   有男知青问江秋月手里还有没有药,像是要提前吃下预防似的。   江秋月言明全给了卫生站的赤脚医生,若是生病了还是让专业的人对症下药比较好。   起了心思的知青这才作罢。   之后上工,果然见出来的多是青壮年身体不错的。   中午,知青们吃完山药粥搭煎饼,接到通知说晚上村里开会,他们要准时到。   “不会又要批斗了吧,不是很久没批过了吗?”刘爱英猜测。   林文清听说村里还批斗过,一时新鲜,追着男知青问以前怎么批斗的,跟京都搞得一不一样。   “村西头那边牛棚还住着几个老教授呢,以前晚上都给他们戴高帽子拉台上扔土格拉。”李永红对此印象深刻,语气忐忑地说道。   陈中华摆手不让再说那事儿,让大家赶紧上工去。   到地里,村上的人也都接到了通知,在议论是不是又要开始斗臭老九,有些人连看知青们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晚上晚饭都没吃,下工后就聚集到村仓库前的广场上。   临河村三四百人,外加老人小孩,全到了,蹲坐在广场压实的地面上面对一个高台子。   陈中华带领知青走到后方角落站定,刘爱英不知道从哪儿拉出两根烂木头,男女各一根当板凳坐。   台上柳建国正指派一群小伙子把两口大锅抬上去,锅口热气腾腾的飘过来一股子淡淡的臭气。   “队长,这是请大家伙吃饭还是咋地?”人群中有相熟的人起哄大声喊道。   柳建国笑骂了他一声,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最近咱们队上伤风感冒的人太多,村里卫生站的赤脚医生担心传染一大片,给咱们开药煮了两锅药汤子,除了病过好了的都上来喝一碗,预防预防。”   柳建国作为青山大队队长,号召力不用说,他话落后众人纷纷响应。   正好村里太多人得病倒下,正闹得人心惶惶,喝一碗医生开的药汤子安安心也好。   台子上几条方凳一放,摆上一溜的粗瓷碗,黑红色透亮的药汤子舀进去,一人一碗,喝完传给后面的人。   知青们排在后面,江秋月之前生病好了,不用再排队喝药,她见林文清也没去喝,估计是嫌中药味苦涩难闻。   两大锅药汤子不一会儿就见底了,大锅撤下去,队长柳建国又宣布一件大事。   两天后青山大队正式开始播种,在此之前大队食堂会开仓放粮,给大家伙吃一顿饱饭,好加把劲儿忙完春种。   人群嗷的欢腾起来,大人们满面笑容,小孩子手舞足蹈满场跑。   之后两天,上工的人干活终于有点劲,大概是有了盼头。   吃大锅饭那天,大队食堂早早在广场上摆起几十张圆桌子和条凳。   等人们下工了,纷纷往广场方向跑,十来个人占据一张桌子,立马把位置占满了。   知青们分配到一张,十个人挤挤坐下去等开饭。   柳建国先上台发表一番激励的话,让大家伙吃好喝好,明天开始播种好!   随后村支书也上台说话,只不过他说的时间太长,拉拉杂杂一大堆,话里话外把这次吃饭归功到他身上,引得众人等待的很不满。   江秋月还是第一次见男主柳和平的父亲,一个干瘪精明的小老头,村支书媳妇坐在台下倒是高胖凶悍的样子。   终于等他找完存在感,柳队长一声令下,大盆的热菜热汤端出上桌。   一盆白菜帮子,一盆青萝卜炒粉条,一盘凉拌豆皮,一盆野菜蛋花汤。   没有荤腥,菜里仔细看飘着几点油花。   队长家的儿媳妇带领几个媳妇子扛着馍筐过来,一人分得两个三合面大馍馍。   多数人大馍都没舍得吃,掰半个给小孩,其他都收着拿回家,只大口吃菜。   场面狼吞虎咽你争我抢,知青这桌吃相好一点,边啃馍馍边吃菜。   一顿饭下来众人吃个七八分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桌面上很难有剩下的,小孩子们开始挨个桌倒菜汤喝,舔盘子。   这是他们的福利,知青一桌也不能幸免。   临走时,柳建国过来这桌说需要一个识字会算账的人,从明天开始去仓库记录种子出入,他看江知青就不错。   这是好事,陈中华一口答应下来。   等人走后,九双眼睛齐齐看向蒙圈的江秋月,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陈中华经过昨晚那事,知道里面的道道,路上跟大家解释。   “队长家拿走了江同志手上的西药给他家小孙子应急,那个是难找的高价药,这次应该是对江同志的补偿。”   他又提了提早上大家吃的红薯干稀饭和中午的煎饼,是江秋月换来给大家伙加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关于小孩儿生病吃中西药那段是我问过度娘后的一通胡扯……   ps:女主轻易拿药出来有她的思量,救人要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生产队长在当时的村上有很大的话语权,能借此交好有人情在,对女主来说是利大于弊的事。 第13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回到知青院时,因为江秋月单独工作调动而起的波澜已经被陈中华安抚下去。   林文清特意在无人时找到江秋月,羡慕道,“还是你有办法,我这边鼓捣了那么久还要去刨地干活。”   谁让他找的高云梅是个积极争做先进份子的人呢,让她离开干活一线去后勤她死活不干。   搞得林文清在搭上她后,总想换个清闲的活儿都不成行。   没想到江秋月不声不响的让队长亲自给她安排好活计,牛人!   林文清伸大拇指。   “只是运气罢了,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人。”江秋月淡淡地回道。   对于他的奉承和试探没什么热络劲。   回屋后,李永红没搭理她,躺炕上闷被窝里不知道在干嘛,刘爱英朝她努努嘴使了个眼色。   江秋月借着天色余光收拾好爬上炕,刘爱英挨过来小声嘀咕。   “唉,那位又眼馋了,可惜她自个一个人折腾不起来,想要也拿不到!”   话里有话,江秋月没听懂她的机锋,“好好睡觉,想想明天起来能吃大馍。”   刘爱英瞬间被转移了话题,又说了一会儿后慢慢睡过去了。   江秋月睁着眼睛,看着房间内的光线渐渐消失,思索刚才刘爱英透露的意思。   寻思了一圈,估摸着李永红跟那位回家探亲的女知青关系应该不错,且那位不是个省油的灯。   唉,江秋月叹口气。   她果然还是适合做个技术宅,玩不转人家的心眼子。   第二天,江秋月不用再下地,而是去仓库那里上工。   同去的还有队长家儿媳妇柳兰花,对方一身蓝底碎花的衣裳黑布鞋长辫子,五官端正大方,据说在村子里很时髦好看。   两人在仓库门口摆上一张桌子和条凳,主要记录种子出入量和拿种子的人。   江秋月特意准备了本子和笔,柳兰花果断放弃了队长找的大红纸和碳条。   柳兰花是个好说话的人,因为江秋月的药及时救下她家娃一命,因此对江秋月很照顾。   抗包拖种子袋的人是村支书安排的,两个矮冬瓜总想在话头上调戏漂亮的女知青,被柳兰花挨个骂回去,总算老实了。   江秋月仔细记下拿种子的数量和姓名,再让人按手印,边跟柳兰花说着话。   一上午过去,种子出了几百斤,说明田里那边播种进行的很顺利。   江秋月从跟柳兰花的唠嗑中知道一些村里的事情。   比如柳兰花虽然也姓柳,其实是从隔壁的长河大队嫁过来的,柳家湾的人大都是这个姓。   比如高云梅一家祖上是从外地逃难过来,在临河村安家落户的,所以村里只她一家是外姓。   高家来的时候据说带着几样好物件,家里有底子,现在都不缺吃喝。   还有管理种子这活,柳兰花隐晦的提了提。   大致是队长一派同村支书一派一直不对付,这次在种子方面的人员安排上又较上劲了。   队长安排他家儿媳妇占了一个坑,村支书儿子还在家养伤不能出工。   队长还人情让知青占住另一个坑,村支书不干了,特意找他那方的几个人加进来抬种子。   巴拉巴拉,两方人马多年来你来我往勾心斗角一地鸡毛。   江秋月听得一脑门官司,干脆左耳进右耳出,老老实实当个听众。   到了中午,仓库大门一锁,各回各家去吃饭。   下午时柳兰花悄悄给江秋月一小袋发芽的种子,是种子筛选时挑出来的,让她回去煮了吃。   江秋月晚上拿回去泡水里,第二天早上让男知青用辣椒油炒出一盘菜,就着碴子粥正好。   这天上午,领种子登记的人很多,播种进行了一半,农历三月份快过完了,四月前要把地都种上,都忙得很。   江秋月坐在桌子后,有条不紊的写名字对数量,一手端正的楷书跃然纸上,让围着的人心中下意识升起敬畏之心,不敢大声喧哗。   只听一声娇哼,一袋玉米种子重重落在桌子上。   江秋月抬头去看,桌子前站着浓眉大眼一身蓝的高云梅。   高云梅环手站在江秋月面前,骄傲的扬起头颅,居高临下朝她很不屑地喷了一声。   江秋月看了眼正对着她的俩鼻孔,低头抽了抽嘴角,如常报数记录。   “玉米种子一袋十斤,领者高云梅,来,高同志按个手印。”   江秋月将本子和红泥递过去,好似根本没看到对方的挑衅。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伙都在等着呢,高云梅只好先按了手印,拎起种子让开位子。   江秋月继续下一位,一点没受到影响。   “江同志,俺不得不说你,大家伙都下地播种为大队出力做贡献,你整天坐在这里只是写几笔字,不觉得羞愧吗?”   高云梅说的一腔热血,并且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手肘抬起摆出一个积极向上的造型。   “俺们社会主义接班人应该奋战在前线,不能偷懒耍滑,要吃苦耐劳多干活!”   等她说完,江秋月收回目瞪狗呆的表情,带头鼓掌。   “高同志,我知道,你们艰苦播种的形象是无比光辉,十分光荣的。”江秋月一副认真无比的样子,话头一转。   “但是我觉得在这里做记录的工作同样重要,我们不能因为它们工种的不同就产生歧视。地里的活用体力,而记录的活用的是脑力,咱们都是在为集体做贡献啊,你说是不是高同志?”   周围人听得晕乎,但不妨碍他们认为小江知青很有文化,都跟着附和。   高云梅跺脚,说她是狡辩。江秋月又怼了她两句,一边不忘把本职工作做好,记录的活没落下。   柳兰花回家看过皮蛋过来时,站那儿听了一段,此时不由插进来。   “哎呀,梅子你在这干啥,有闲空咋不去和平家里看看他哩,你们早前不是还说要做一家吗?”   柳兰花一通笑嘻嘻打趣的话,让高云梅胖胖的脸蛋一红,扭头甩辫子走了。   江秋月听得两只耳朵支棱了一下,有情况!   有人起了头,接下来小媳妇老婆子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高家那宗子事儿。   据说村支书媳妇很喜欢跟她一样高胖的高云梅,认为她养的白胖好生养,又家境富裕,合该进她家门。   高家作为外姓人在临河村根基浅,有机会抓住一条大鱼傍上简直是乐意之至。   两家一拍即合,说是要做儿女亲家。   但是还没等放到明面上定下,村支书儿子柳和平就被人发现跟村尾鳏夫家的女儿相好了。   不待村支书媳妇棒打鸳鸯,撮合柳和平与高云梅两人,村里知青点新来了两人。   其中的白面书生看起来比柳和平面皮子强,三两下把高云梅的心勾走了。   这下子郎无情妾无意的,看村支书媳妇咋撮合去。   江秋月一边工作一边听了一耳朵,估摸着剧情没偏,之后柳和平和高云梅还有凑到一块的可能。   没看打蛇事件过后,可怜兮兮的柳翠花已经被村支书媳妇料理的不敢去找柳和平了么。   等哪天高云梅突然眼瞎地移情别恋,看上柳和平,两人估计立马能成。   一切都是妥妥的套路。   江秋月为即将被绿的林文清默哀三秒钟,谁让他挖谁不好专挖男主墙角。   下工回去时,江秋月正面遇上一起回来的林文清高云梅二人。   林文清跟她打招呼,高云梅一点不给面子鄙视地上下看了江秋月一眼,扭头走人。   林文清尴尬地笑笑,说起其他的话题圆场。   江秋月跟他一路回知青院,总是忍不住想看看他头顶上方。   是不是有一片青青草原……   从这天开始,整个播种期间,高云梅都对江秋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明摆着看不上眼。   江秋月干脆摆出一副宽容大度脸,爱咋咋地,我自岿然不动。   这样反而为她赢得一片赞誉,高云梅的一番作态倒像是小孩子闹别扭似的小儿科。   四月初,如火如荼的春季播种终于接近尾声,江秋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里一个月时间了。   有天上工时,柳兰花交给她一个帆布包裹,说是京都寄来的东西,收件人是她。   江秋月晚上回去拆开,最上面有封信,江春华大姐写的。   说家里惦念她的平安,问她在队上吃不吃得饱,干活累不累,爸妈要给她寄东西补身体之类的。   信下面包裹严实的包袱里是一罐麦乳精和几瓶桃梨罐头,还有两铁盒像是行军粮里类似午餐肉的碎肉块。   最下面是几张全国通用的粮票布票副食券,还有一张大团结。   这些东西省着点足够一个小姑娘在一个月内吃好喝好绰绰有余,如果全换成粗粮细粮,够吃两三个月。   剧情中,小姑娘转手就把东西和钱全花在柳和平身上,换来几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和若即若离的态度。   江秋月整理东西的时候,刘爱英和李永红在一旁看的很是羡慕。   她们家里虽然也是城里的职工家庭,但绝对做不到肯给她们寄来这么多好吃的营养品。   家里兄弟姐妹多,粮本还不够他们吃的,哪里还会寄来。   有时候发了口粮和票子,她们还要挤出来一些寄回去补贴父母。   江秋月把钱票放进帆布包,间接收进空间,罐头和铁盒肉收进柜子里。   麦乳精这东西她比较好奇,原主记忆里小时候喝过。   罐子盖打开一看,里面是黄色的细碎颗粒,有点像前世的板蓝根冲剂。   刘爱英和李永红围过来看个稀罕,江秋月一人捏一小嘬让她们尝尝鲜,自己也捏一点舔了舔。   甜甜的,有股子麦香,还带点奶香味。   江秋月让两人把各自的茶缸子拿出来,倒上暖壶的热水,一人一勺麦乳精,   搅拌化了后有点像糖水,麦香更浓了,喝起来没有刚才吃着甜。   江秋月感觉味儿淡,可能是放的少。   刘爱英说喝着不错,她也算是喝过麦乳精,知道是啥味的人了。   李永红捧着茶缸一口接一口喝,眼睛不住地看地柜上的麦乳精罐子。   江秋月几口喝完,被刘爱英说是牛饮不知道慢慢品尝。   江秋月笑着让她们慢慢喝,自己把罐子收进柜子里放好挂锁,又去漱了口,回来躺被窝里想着江家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没喝过麦乳精什么味,吃过罐头和午餐肉。 第14章 供销社   青山大队紧赶慢赶终于在农历四月初完成了春季播种任务,柳建国作为生产队长要去县里汇报工作。   接下来会有几天空闲时间,女知青商量着搭生产队长的驴车去一趟县里。   刘爱英跑去问了问,柳建国答应下来,让她们一早在村口等着就行。   林文清在临走时蹭上来,说是去县里逛逛。   驴车比拖拉机慢的多,木架子板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颠簸的厉害。   到达兰县时,几个女知青从车上爬下来差点在路边吐了,惹得林文清一阵调侃。   几人跟柳建国商定好回去时会合的地点和时间,女知青们打算一起先去邮局再去供销社。   林文清不跟她们同路,单独离开办他自己的事情。   兰县不大,两条街交叉成十字形,邮局就在十字路口边的一条道上。   上午的时间,出入邮局的人不多,大都是知青和一些干部军人家属们。   江秋月跟另外两人进去后在窗口买张合适的邮票,再递上需要邮寄的包裹和地址就可以了。   刘爱英把冬天不穿的棉衣和一些实在不能穿的旧衣服打包寄回家,补贴家里的兄弟姐妹。   李永红寄回去的是粮票布票,是她从牙缝里抠唆出来的,仔细数了好几遍才交给邮寄员装进信封。   江秋月只是把之前做给双胞胎便宜弟弟的帆布书包给装到包袱皮里寄回去,还有一封寥寥数语报平安的家书。   邮寄员办事效率很高,同现代那些办事的磨磨蹭蹭的态度没法比。   不出十分钟,三人满意而出转向另一条街的供销社。   供销社的门面比邮局气派多了,门头上有‘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门边是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标语的牌子。   不过进去后才发现,里面虽然面积很大,但是只有一个长长的柜台,整体看起来有点类似现代的小卖部。   进去后,地面上都是青砖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   木质柜台上围满了人,热热闹闹的。   刘爱英拉住江秋月的手挤进去,李永红紧跟其后,三人挤到柜台前。   旁边有人问的确良棉布红糖之类的东西,售货员爱答不理的,手上算盘拨拉的噼里啪啦响。   江秋月看了眼售货员姑娘身后的货架,货架很多,大多却是空的,中间集中摆放着一些毛巾手帕、搪瓷碗缸、副食杂货等日用品,另外一处较远的挂着几件衣服和布料。   刘爱英兴奋的看了一圈,举高手朝售货员招呼,“同志,有皮带吗?”   售货员在众多你说棉布我喊花生酥的声音之中准确定位到真正有需求的声音来源,睁开眼皮子朝刘爱英看了一眼。   “有”话落,转身从柜底下抽出三条皮带,啪地甩在柜面上,“要哪条?”   刘爱英很是欣喜,一点也不在意人家态度如何,仔细看了看三条清一色棕黑牛皮带。   “同志,有其他款式的吗?女同志用的那种。”柜面上三条皮带款式太老,比江同志带的难看太多了。   售货员盯了她一眼,撇撇嘴,“就这些,要不要?”手抓上皮带就要收起来。   “哎哎,我没说不买啊。”刘爱英伸出手阻挡,就差上手拽住了。   售货员斜眼看她,“有工业券吗?一块五。”不仅要掏一块五买,还得有工业券的票证。   李永红眼巴巴地从各种日用品上收回目光,一听刘爱英要花一块五买根不值当啥的皮带,差点跳起来。   “刘同志,你买那个干啥,回去找点布自己做个布带子用就行了。”花那么多钱还费票。   旁边围着过眼瘾聊天的人也有插嘴说小姑娘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乱花钱干啥,有那一块五还不如买几尺布做件衣裳,买几斤粗粮饱饱肚。   江秋月不做评论,她知道刘爱英虽然时不时要接济家里,但也是看情况行事,不会一气儿的全把东西贴补出去,她自己手里还攒了些钱,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无可厚非。   果然,刘爱英摸了摸腰包,又看看皮带,来回几次在售货员很快不耐烦要收回去的时候方小心地掏出一沓毛票数了又数,拿出一块五的数,又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工业券交上去。   售货员脸色有点嫌弃的接过票子甩了甩,数完后开出一张单据,让刘爱英从中选一条拿走。   三条颜色没差,都是那种老式的款,男女通用。   刘爱英瞅了好几遍,抽出一条顺眼的小心翼翼收起来。   她问江秋月两人有什么需要的,江秋月摇头说没有。   其实江秋月早已把明面上的货品观察了一番,基本她空间里都有,没什么要买的。   即使要买,江秋月决定以后还是自己一个人来买,毕竟财不露白,她平时看似表现的大方实在,那是因为那些舍出去的东西还不被她放在眼里。   江秋月很清楚的知道自身的性格缺陷,她不善交际,不会弄些弯弯绕绕的。与其在看不上的资源里勾心斗角,还不如舍出一些边角让他们吃人嘴短,平时能照顾点她就行。   而大手大脚买东西看似有大笔财物这些却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在这个道德和人心严重经受考验的时候,谁知道饥饿交迫之下人的底线能到哪儿?   有点家里支援的钱票保证生活宽裕尚可赢得旁人羡慕和忌惮,再多就是召祸了。   江秋月一边沉思反省一边跟着两人转悠,发现一个现象。   别看围在柜台前的人很多,真正买东西的人实际上少之又少,大家看个热闹。   李永红用几寸布票换了点针头线脑,心里多少看不上刘爱英花大钱买皮带的行为,觉得她是打肿脸装胖子,平时还饿着肚子呢就敢乱花钱。   三人在长柜台左右逛了几遍,又推推搡搡的挤出去。   出来后,刘爱英擦着额头上的汗,左手紧紧抓着腰间的布袋,一脸的满足喜悦之色。   距离会合的时间尚早,刘爱英正高兴呢,建议在附近逛逛,名曰呼吸一下城镇的气息。   三人顺着街道边逛边朝会合的方向走,正走着呢,江秋月袖子被扯了下,李永红拽住她俩往街道旁望去。   相对来说气派干净的国营饭店里,林文清坐在靠外的桌子旁正在吃饭,桌上摆着几道炒肉炒菜,看上去油光光,手上端的碗里是高粱米饭。   刘爱英咕咚咽一下口水,馋的。   “林同志好气魄!”刘爱英十分羡慕,能在国营饭店吃饭还吃那么好的,林同志显然身家不菲。   估计是哪家的公子思想觉悟高,特意下来响应主席号召呢。   江秋月倒没什么诧异的,林文清居住在东富西贵的京都城东,手里缺什么也不会缺钱,人家趁着出来的机会打打牙祭吃顿饱饭,谁也说不了什么。   李永红的肚子咕噜叫了两声,她自己没察觉到,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国营饭店,饭店里的林文清身上。   林文清侧身背对着门口,没发现她们,正慢悠悠斯文地吃着面前的饭菜,不时挑出不吃的作料扔到手旁的空碗里。   江秋月:“……”还真是悠哉啊,终于知道平时知青院吃的粗粮有多委屈人家了,啧啧。   刘爱英馋的流口水,巴巴地吸了几口隐约的饭香,拉着左右两人麻溜滴跑了。   没钱没票的,眼馋也吃不起,有钱有票也不敢进去吃啊,太浪费了!   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刘爱英想的开,离远了后就丢之脑后了,最多以后想起来吸溜几下泛滥的口水回味回味。   江秋月曾经吃过比那更好的家常菜,更不会上心了,只余李永红被拉着跑时还时不时回头看。   国营饭店里,林文清悠哉地祭五脏庙添油水,突然感觉身后有道灼灼的目光黏上来,搞得人寒毛直竖起鸡皮疙瘩。   他朝门外瞧了瞧,街道上空荡荡的,没什么可疑之人。   日头已经升高了,林文清不再多想,转回去加快速度,打算吃完去会合。   等林文清改善完生活,又拐去供销社买了几块花生酥包上,完后一路晃悠到会合的地方,人就差他了,   柳建国招呼几人上驴车赶紧回去,以免赶不上中午饭。   路上继续晃晃荡荡的车程,或许是临近吃饭时刻,赶车的老乡分外卖力,他们比来时更快回到临河村。   驴车停在村头柳建国家门口,几人谢过他后走村边那条路回知青院。   春种过后,地里没什么人了,又正当中午时分,小土路上就他们四个。   林文清半道拐去了高家方向,拎着他的点心油纸包。   剩下三位女知青眼看着知青院快到了,遥遥碰上来一个衣衫不整的癞头汉子。   那人不知道刚从哪里爬出来,衣襟倘开,裤子要掉不掉,五官扁平大黄牙,头上长满了癞子,远远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酸臭味。   正是村里无所事事、臭名远扬的癞三儿。   那人挡在路上,混浊的眼珠子在三个女知青身上扫来扫去。   李永红哆嗦了下,悄悄落后半步躲在另外两人身后。   刘爱英和江秋月看着挡路的人齐齐皱上眉头。   这人光天化日之下想干嘛?!   眼看着两方就要遇上,癞三儿眼珠子最终定在江秋月身上。   盯了两眼那白嫩的脸蛋和身段,癞三儿嘿嘿地呲着黄牙伸手撞上来。   “你想干什么?!”突然的一声厉喝,制止了癞三儿的动作。   江秋月准备往后跑的脚步顿住,仰头一看发现瘦小精悍的方卫东拿着一根扁担,一脸凶神恶煞地站在不远处。   他身后缩肩缩背的是大骨头架子最近养回点人样的赵向东,赵向东脚边放着两只木桶和一捆柴火。   有两个男知青镇着,癞三儿咕囔了一句难听话,扯扯裤头从一边溜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听我妈说,当时供销社的售货员一职特吃香,公认的铁饭碗,且都是关系户上岗,态度差人还傲慢。 第15章 赵美丽   癞三儿被呵斥走,三个女知青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陈中华听到声音出来,只看到癞三儿溜走的背影,扫视一圈问道,“林同志人呢,不是让他陪你们一起走的吗?”   刘爱英用手在鼻口扇了扇,总感觉那股发酵腐败的酸臭气味还在。   “还能去哪儿,刚才转道去找高云梅了呗。”听到陈中华的问话,她翻了个白眼回道。   陈中华摇摇头,让他们赶紧进院。   赵向东佝偻着背用扁担小心挑起两只木桶,稳稳当当地桶里面的水一点儿没有撒出来。   江秋月看的奇怪,之前他们都吃井水,从没见人另外去挑水的。   没等她问出,刘爱英嗤笑出声。   “哟,这是千金小姐回来了啊,赵同志又要开始长工生涯了。”话里的嘲笑意味甚浓。   赵向东小心翼翼挑着山泉水进院,吭哧吭哧的不反驳。   其余几人都是知情的,如陈中华叹气跟上去,如方卫东恨铁不成钢暗骂了一声,又如李永红以往无神的眼睛亮了亮。   江秋月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李永红罕见地加快脚步先她们一步进院后,她转头看向刘爱英。   对方脸上的喜色丝毫不见,冷着脸哼道,“赵美丽回来了,你可要小心点她们俩,资本家大小姐的心思不是咱们能比的。”   江秋月跨过门槛的动作一顿。   赵美丽?那个回家探亲到现在才回来,据说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知青?   刘爱英虽说在门口表现的很不爽,然而进屋后看到那人后仍然保持面带微笑,跟人打招呼,“赵同志,回来了呀?”   对方没回头,坐在西间唯一的一张木椅上,轻声嗯了一下算是回应。   刘爱英撇撇嘴,暗自嘁了一声。   江秋月跟在后面进去,首先引入眼帘的是黑长直的头发,齐腰披在纤瘦美丽的背上,一双白净细长的手握着一把木梳在慢慢梳理它。   靠东屋墙壁的箱子上不知何时摆上一架梳妆镜,老式雕花的黄梨木。   那人身穿熨烫有型的碎花短外套,下面看着是一件兰色长裙,百褶的裙摆直达脚裸。   江秋月挑了下眉,诧异了一瞬。   如此时新又复古的民国装扮,别说在青山大队,就是在京都也是极少见到。   人家一心一意对镜梳妆,江秋月有点犹豫此刻上去跟人说话打断她合不合适。   刘爱英可不管那些,环上江秋月胳膊往赵美丽炕前推。   “赵同志,这位是新来的江秋月江同志,你听她的名字多诗意啊,人又漂亮大方。”   刘爱英逮住江秋月一顿夸,句句抓住赵美丽的死穴戳,果然让人停下了自顾自的梳头动作。   赵美丽终于转过身,露出一张白皙娇嫩的瓜子脸。   阳光映衬之下,那张小脸蛋显得眉清目秀,十分清纯。   “哎呀,赵同志你回家一趟咋养这么白哩啊?”刘爱英真的惊奇了。   她分明记得赵美丽回家的时候还跟她一样黄不拉几的,回来就变白了。   不会是躲下地干活晒日头想养白,专门回家了那么久吧?   刘爱英心下嘀咕,更看不起资本家小姐的偷懒做派了。   赵美丽那双明亮内双的眼睛中闪过满意之色,目光轻轻瞟过刘爱英,没搭理她。   江秋月站在那儿,在她看过来时招招手打声招呼,嘴角勾起礼貌的微笑。   对方主要看了她白嫩的脸颊几眼,上下打量了她的着装和身量,大概觉得没有威胁?   反正江秋月是从她的双眼和肢体动作中察觉到了一番心理活动。   从不耐到警惕,再到有点在意的冷视。   “欢迎江同志。”赵美丽轻声慢语,说话细声细气的。   江秋月听在耳中温柔动人,跟她们这些上山下地干活大嗓门的一点都不一样。   “谢谢,你好。”   赵美丽盯着江秋月微带苍白的脸颊,有点在意呢。   不由问道,“江同志没去地里干过活吧?”   除了气色,肤色不比她的差。   “去过了。”江秋月莫名。   刘爱英哪里不懂她的弯弯,拉过江秋月坐在炕头炫耀。   “江同志自从来到跟咱们下地很多趟了,大太阳底下不知晒了多少回,可你看看这脸皮子还是一样白,这叫啥,这叫天生丽质!”   刘爱英说着挑眼去看大家闺秀样儿的赵美丽,一脸得意的比她自己有漂亮模样还乐意。   要她看,江同志比扭捏作态的赵美丽好看太多!   赵美丽收回盯着江秋月脸脸盘子的视线,瞄了瞄她身上的衣服,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怎么,扭身不理人了。   江秋月挣脱刘爱英的手,站起身出去打水。   她再蠢也能看明白刘爱英是在拿她做筏子针对赵美丽。   虽然跟前者关系好点,但她不会傻傻的让别人拿她做刀。   那两人之间的恩怨,江秋月不打算参与。   屋内剩下针锋相对的两人,刘爱英脾气差,首先忍不住出声。   “唉,赵同志真是没福气啊,知青院之前刚吃过蛇肉呢,可香了,都是托了柳和平同志的福。”   刘爱英吐出最后一个字,余光注意着,果然见赵美丽一顿之下支愣耳朵听。   冷哼了一下,她故意拖了片刻不说,在对方按耐不住终于态度端正面向她时才继续。   刘爱英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说来也是柳同志倒霉,咋就跟人约会约到蛇窝边了呢,翠花小姑娘在他怀里可吓得不轻。”   “哐当”梳妆镜倒在木箱子上颤颤巍巍。   赵美丽一手抓着梳子,一手死死撑在箱子边缘,脸色难看。   她的心思早就在刘爱英面前无所遁形了。   此刻屋里没有别人,她也顾不得掩饰失态。   “他们真在一起了?!”   赵美丽双眼迅速泛红,秋水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刘爱英。   刘爱英被她这副作态瘆住了,哎哎叫着让她可别哭。   不然让人看见,还以为她刘爱英欺负人了呢。   “我可没说谎,当时还是我跟江同志救的那对野鸳鸯,后来好些人都看到了,柳和平到现在还躺在家里养伤。”   柳和平他妈正在棒打鸳鸯呢,都快成村里的笑话了。   刘爱英斜眼瞅瞅,看赵美丽要哭不哭的样子,比刚才目中无人的姿态舒服多了。   啧,虽说出身资本家成分不好,但也是大美人一个,旁边又不是没有护花使者。   怎么就看上柳和平那个花心小白脸了?   刘爱英想到柳和平那个白斩鸡似的身板,再比比赵向东的大骨头架子。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赵美丽没有哭,只是心里更苦。   她实在不相信刘爱英八婆的那些话,心里却隐隐知道八成是真的。   那人不是一直清风朗月洁身自好的吗?   怎么她离开了没多久,他就移情别恋了吗?   赵美丽低头抹了抹眼,盘起长发准备去问个清楚。   带来的两个大皮箱被她扔在炕头,来不及收拾。   她迫不及待的跑出门,小皮鞋踏踏踏踩在泥地上。   沉闷的回声,与青砖地面不同。   刘爱英本来只是想气气她,提前告知她一声。   算是给她通通气,别再被小白脸骗了。   没想到人反应那么大,直接拎裙子跑出去了。   不会是去人家家里找人对质吧?   哎呦喂,闹开了还不是女孩子吃亏?!   刘爱英想想有点头皮发麻。   蹭蹭跑出门喊赵向东,让他赶紧追上去跟着。   容貌漂亮的女知青在乡下太召眼,一不小心就出事,不得不防。   赵向东一直注意着西间动静,在赵美丽跑出来时就跟上了。   那一副习以为常、一反平日沉默胆小的机灵动作,看得江秋月直跳眉头。   问跺脚的刘爱英,“他们这是……”郎有情妾无意?   赵向东喜欢赵美丽,这事太容易从他的举动中看出来了。   然而赵美丽呢,以江秋月看来,她未必会对一个懦弱胆小的男人动心。   而且刘爱英之前不还透露过赵美丽与柳和平有瓜葛吗?   这关系乱的。   刘爱英心里门儿清,很小声道,“不就那一回事儿,我爱你你爱他呗,要我说啥爱不爱的,还不如吃个白面馒头实在,你说是不?”   “不错啊,看得够透够清。”江秋月伸出大拇指称赞,难得一个讲究现实的姑娘。   总有那么些小姐姐,喜欢风花雪月,喜欢风流倜傥的书生情缘。   一头扎进温柔陷阱,不撞南墙不回头。   刘爱英在江秋月这里得到认同,灿烂一笑,转身发现李永红在灶房忙活,高声喊道,“李同志,你忙活啥呢?今天不是你值日啊。”   灶房的烟囱早已飘起袅袅炊烟,本该是男知青做午饭的时间,李永红却在里面正烧着热水。   江秋月正打井水洗衣服,朝灶房看了一眼。   她刚才就发现李永红挤走了要做午饭的人,一个人在里面不知道干什么。   此刻刘爱英叫破,李永红探出头,搓着手上的灰讪讪地说,“快好了快好了。”   起锅将一锅热水灌进三只暖壶,又帮等待的男知青重新添了冷水和柴火。   过了片刻,只见她抱着暖壶出来,仔细地放到西间梳妆箱边的炕头。   那里是赵美丽的位置。   刘爱英摇摇头,嘀咕着说跟伺候祖宗似的。   男知青那屋除了值日做饭的,还有一个外出的护花使者,其余都在屋里躺尸等着开饭。   对于女知青之间的摩擦,他们只当是小姑娘间的玩闹,不当回事。   江秋月更不会多做置喙,她又不打算跟她们培养什么深厚情谊。   面子上过得去,平安几年就行。   所以赵美丽一来就闹了一出,对她没有一点儿影响,该干嘛干嘛。   洗完衣服,刷刷鞋子,近来上工积攒的内务被她整理了一番。   待午饭做好时,江秋月泼掉最后一盆脏水,起身准备去放洗衣盆。   却感觉腰间一酸,小腹坠胀丝丝的疼,一股热气飞流而下。   江秋月:“……”迟来的大姨妈! 第16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姑娘   江秋月的记忆中,这次是这具身体的月经初潮。   悲催的是在此之前她还在碰冰凉的井水!   关系到以后每月的那么几天,江秋月不敢大意。   忙附在刘爱英耳朵边说了声,自己跑回屋里躺炕上去。   好在第一次没有痛经,以后注意点每次来也不会痛的。   江秋月找出空间屯的小翅膀,在被窝里换上。   又收拾好多余的纸片包装之类扔回空间另放,不敢留下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让人发现。   江秋月皱眉,几个人住一屋就是不方便。   门口被人敲了敲,刘爱英拿着一个大瓦片进来,上面一小堆草木灰。   “喏,刚烧的灰,你找点棉布出来,我教你缝一个。”   江秋月:“……”难道这是要她自制传说中的月事带?!   看她一脸懵逼,只知道往炕上躺,刘爱英眨眼之后一脸我懂的怜惜同情。   那一脸的复杂,跟找到同类似的。   江秋月:……话说你到底懂了什么呀?   接下来江秋月被迫听了一堂生理课,临时老师刘爱英同志。   另外还得到对方的安慰,说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即使他们偏心忽视了她也要看开点,自己多为自己打算就是。   江秋月听着听着,大概明白刘爱英误会了她跟她一样是被父母忽视的,连女孩子该懂的事都没被教导过。   虽然事实有所出入,但江秋月没有打断她,分说个明白。   左右江家人如何,她心里有数就好。   接下来,她在刘爱英手把手教导下缝出一个丑丑的长条布兜。   里面塞进草木灰,四角缀上长带子,用的时候绑身上就行。   看着那个奇怪的东西,江秋月囧了个囧。   她借口去厕所换上,忙起身溜出去,在厕所里把所谓的月事带收进空间。   感觉很不靠谱啊,江秋月不打算用的。   吃午饭的时候,赵美丽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赵向东老实跟在后面,像一只忠犬。   饭桌上的男知青们不知道情况,大概以为她刚回来还想着家。   女知青却都心知肚明她之前是干嘛去了。   看她那样子,估计结果不太好。   陈中华招呼两人吃饭,让赵向东去灶房拿碗筷盛红薯粥。   李永红殷勤的倒热水,擦板凳。   赵美丽应着陈中华的面子,在长桌前稍微坐了坐。   红薯粥和野菜团子,她一点没动,喝了点热水,楞楞地看着桌面,脸色苍白。   饭后,江秋月歪到炕上修养,刘爱英坐炕头纳鞋底。   她们俩在一旁看着赵美丽在那头发脾气。   好歹是书香门第出生,生气了也不会大吼大叫,只是把外套脱了甩在炕头,胸口起伏不定。   这让江秋月她们看清了她的平板身材,和她身上那件布拉吉长裙。   刘爱英撇撇嘴,跟江秋月挑了一枚你看她作的眼神。   江秋月躲在被窝里,只露出头和两只眼睛。   一边看李永红像个女仆一样被赵美丽指使着翻行李,一边悄悄往嘴巴里塞红枣桂圆。   李永红平时看着是个木讷的,不成想到了赵美丽手下就活泛了,指哪打哪。   果然是周瑜打黄盖,一物降一物。   清闲的下午时间,刘爱英纳了一双鞋底,江秋月偷偷吃喝。赵美丽端坐在门口,让李永红把两只皮箱的东西整理了出来。   夕阳西下时,赵美丽恢复了心平气和的清高模样。   她听李永红说起江秋月家寄来的麦乳精好喝,转身就从箱子里拎出一罐来,让大家分了喝。   不等着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好似找到了发泄点,又扒出一堆东西。   一小袋玉米面粉,让送去灶房晚上吃掉。   一盒茶叶末,送给东屋的男知青们打牙祭。   一包白糖和一块天青色的确良布,归了李永红,被她稀罕地收起来。   就连江秋月和刘爱英都分到一点零碎东西。   江秋月看看地柜上的豌豆糕,有点麻爪,这姑娘是被情郎刺激傻了吗?   刘爱英倒是欢欢喜喜地收下,跟之前她脸上的诧异从没出现过一样。   她拍拍江秋月的手,让她收下,别傻不拉几的不敢拿。   悄悄跟江秋月嘀咕,说道这些东西往常她们可没见过丁点儿,都被赵美丽转手送给小白脸了。   现下估计人被小白脸家刺激到了,不然哪会把给心上人带的东西全分给他们了。   不过,给出去的东西可不是好要回去的,赵美丽可别事后反应过来再抹鼻子哭。   江秋月默默无语,都说她大方实在,也没赵美丽这样拿东西不当自己个儿的大方样。   那不是大方,是傻吧。   她把那盒豌豆糕收进地柜,暂时先放着。   刘爱英秉承吃到自己嘴里才算是自己的,拆开纸包就着茶水,把半包糖果子撂下肚。   拍拍肚皮,说感谢赵同志让她吃顿好的饱肚,赵同志真是一个难能大方的好同志。   江秋月抽抽嘴角。   搁你们俩面和心不和的关系,你吃后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挑衅啊。   或许是平时话里怼惯了,刘爱英跟赵美丽说话难免带上火药味。   赵美丽不知道听出来没有,根本没搭理她。   晚饭相对来说好多了,毕竟有了赵同志的‘赞助’。   葛根汤和玉米面菜团子。   江秋月已经习惯这里粗糙的食物,把自己的那份吃的干净。   回屋还沏了麦乳精喝,背着众人在炕上鼓捣衣服,实际是在给自己贴补吃食。   早前就发现原身太瘦了,十五岁了还没发育开,浑身没二两肉。   最近虽然私下吃得好了些,但又要下地干活,一直没长肉。   所以她在外表面上吃的少,自己私下补贴也没人发现。   趁着农闲,江秋月决定好好养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健康其他说什么都白搭。   当然,集体饭还是要老实吃的,不能再因为顾虑别人缺吃少喝而给自个留下危险的根子。   吃的少,却长胖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即使可以说家里寄了东西接济,保险起见,也不能再散漫。   如今已经有真正粮食丰厚的赵美丽在给知青院支援物资,她就不要再大手大脚招惹麻烦。   江秋月躺被窝里反省总结近段时间的行为,再次端正了生活的态度。   默默休养了一个月时间,江秋月的气色一天天变好,脸色不再是缺血的苍白。   表面上,她吃饭积极,麦乳精天天喝,罐头午餐肉偶尔加餐,像是吃不饱似的。   陈中华说她到蹿个儿的年龄了,女知青们知道她已经来过月经,正要发育了,对此没什么大反应。   只要不超过她的那份口粮,私下吃家里的补贴是人家父母的本事。   而且相对江秋月只是吃点罐头喝喝麦乳精,赵美丽这个吃糕点油条的更打眼。   这个月,赵美丽没出过门,整天坐在西间的木椅上沉思。   有什么事都叫赵向东或李永红去办,她整个人精气神都蔫蔫的。   没见她再去找过柳和平。   可惜当初没有仔细看那本书,江秋月不知道剧情中赵美丽占什么份量。   估计也是跟原主一样,是贡献物资被压榨完后炮灰的角色。   不过江秋月没闲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五月端午到了,陈中华看还有点玉米面,说是包顿饺子给大家解馋过节。   正好新一波野菜长的好,做荠菜馅儿的饺子肯定香。   陈中华安排江秋月和赵美丽去后山挖野菜。   赵向东和方卫东陪她们一起去。   刘爱英要在灶房里忙乎,轮到她值日做饭。   至于李永红,她在井边给赵美丽洗衣服,忙着呢。   出门前,江秋月扫了扫李永红任劳任怨的身影,有点搞不懂她。   挖野菜的时候,赵向东铁定是紧跟赵美丽身后的。   本来方卫东陪着江秋月在另一处植被茂盛的地方寻摸,但是赵向东忽然一声喊,引得方卫东唰地蹿出去他们那边看情况。   江秋月起身望了望,赵美丽貌似崴了一脚。   看没多大事,她蹲下继续挖着荠荠菜,隐约的哭泣和哄劝声传过来。   突然,一双枯树皮般臭烘烘的手从后边倏地伸出来,死死捂住了江秋月的嘴!   扑面而来的恶臭包围着她,江秋月反应过来后拼命挣扎。   两手掐住捂住口鼻的手想掰开,两脚不停踢腾,她想引起那边三人的注意。   然而赵美丽那里似乎真遇上了麻烦,赵向东和方卫东吵起来了,根本没听到江秋月弄出的动静。   江秋月呜呜挣扎中,被后面的人拖进一旁的树林子。   腰上屁股上被咸猪手掐了几把,来人可谓是肆无忌惮。   江秋月知道不能指望方卫东他们了。   她只能忍着恶臭,做出挣扎后无力反抗的样子,以便节省力气伺机脱险。   待到被拖了很远,后面的人大概认为引不来人了,停下松手的刹那,江秋月反抗了!   她拿着手里的瓶子,转身喷向对方眼睛。   滋滋喷了好几下,那人惨叫一声捂着眼直跳,脏话连篇。   “小贱货!敢伤你爷爷,看大爷待会儿不爽死你!”   江秋月收回辣椒水瓶子赶紧跑开,几步之后听那人的谩骂左右看了眼,又跑回来。   手干脆伸进口袋拿出空间的防狼器,开到最大档,咬牙往那人身上杵。   “滋滋滋……”   命中了几下,骂骂咧咧的人被电的浑身打摆子,口吐白沫眼珠子翻白倒在地上。   江秋月才看清袭击她的人是谁。   癞三儿,那天遇到的混子。   想到刚才这人在她身上乱掐,江秋月恶心欲吐。   “俺是…村上的…人……你敢动…俺……早晚操…死…你……也…不敢…闹…开…妖怪…”   癞三儿被放倒后嘴里还不干净,有恃无恐。   江秋月咬牙切齿,就如他所说,她不能闹开,闹开了反而会被反咬一口,举报说是她勾引人搞破鞋。   最后癞三儿可能只是被关一段时间,她这个女知青就全毁了。   心思电转间,江秋月想了很多,恨极了欺辱她的人。   她拾起一根木棍,恶向胆边生。   又给他电上几下,大棒挥向癞三儿腿间那坨肉。   砰砰砰,木棍落到肉上的沉闷伴随着癞三儿的哀嚎。   江秋月打了他腿间打他脸,打了脸打他心脏所在的地方。   越打越重,平日干活磨炼出的力气全掏出来用。   江秋月眼睛泛红,其中逐渐升起一股戾气。   不要命的乱棍之下,被电的麻木不能动弹的癞三儿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小。   江秋月汗流浃背,满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停住歇了下,她目光沉沉地看向地上鼻青脸肿的混子,手里的木棍再次举起。   这次,瞄准的是对方的脑袋!   木棍狠狠落下去,中途顿住。   一双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虐杀!   江秋月正处于高度紧张被刺激的状态,下意识以为又有人如刚才一样冒犯她,木棍转向就朝来人大力挥去。   但是对方身手很好,木棍被他轻易格挡,手腕翻转间卸下落在地上。   “停下!”一声厉喝惊醒着魔的人。   江秋月两只手腕被人紧紧抓住背在身后,限制住疯狂的动作。   两人贴面对上,一双惊惧万分的眼睛,终于从慌乱中醒过神,映入面前人沉静深邃的眸子。   “彭敬业……”英俊的五官曾给她深刻的印象,一下就认出是他。   江秋月喃喃地喊出他的名字,泪水终于争先恐后涌出来。   “你再打,他就死了。”面对面,彭敬业认真对她说道。   江秋月反应过来,想到这人的身份,以及刚才她做下的一切报复,终于害怕的哇地大哭起来。   怎么办,他看到了吧?   会不会被他拉去枪毙啊?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老子终于出来了!(  ̄▽ ̄)σ 第17章 小姑娘够味儿   江秋月后怕万分,那股心气梗着的狠劲下去后身体都软的站不住。   彭敬业顺手托住她的后腰,将人拉起来扶直了。   “他,他想对我不轨,将我拖来这儿,幸好我有把子力气反抗,不然……”   江秋月嘴唇颤抖着先说清楚,占据有理的一方。   “是他耍流氓,我没错!”她坚持。   彭敬业见她清醒了,让她待在一旁靠着树缓缓。   他先去癞三儿那里查看,见人瘫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看起来严重,人还好好活着。   小姑娘手腕子软,力气不大。   松口气后,抽出那人的裤腰带,他将人三两下四肢反绑,拖到江秋月跟前。   “江同志,希望你保持冷静。”   “我知道你是自卫,但是他的命不能结束在你手上。”   彭敬业抬眼看了看她,面露不赞同。   江秋月咬着唇,通红的眼睛转向一旁。   再来一次,她还会那么干!   打的他妈都不认识!   彭敬业凝眉看向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   那一副倔强死不悔改的态度让人手痒痒。   不过,他知道面前的娇人儿不是他手底下带的糙兵蛋子,随意怎么教训操练都行。   小姑娘得哄着、让着。   握了下拳,彭敬业让江秋月站住别动,他把人带到一边审一审。   江秋月更想把人打个半身不遂口不能言,但是有解放军战士在,她不敢。   只能遥遥看着彭敬业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人审的鬼哭狼嚎,也不知道都透露了啥。   本来彭敬业只是习惯性地抓住歹徒后例行审审,结果审出问题了。   不到片刻,江秋月见他将人扔到一边,长手长脚的大步走回来,脸色沉沉。   “怎么了?”江秋月奇怪问道。   彭敬业眼神沉重地看了她一眼,说癞三儿供出点事。   待他言简意赅不落分毫的说完,江秋月如遭雷劈。   原来癞三儿不是无缘无故找上江秋月的,有人从中作梗!   癞三儿说村里那顿大锅饭后,有人找上他说新来的女知青是只肥羊,没啥背景,问他看不看得上。   癞三儿蠢蠢欲动。   不过春种期间江秋月交好生产队长家的儿媳妇柳兰花,癞三儿不敢轻举妄动。   背后的人又递了话,癞三儿忍不住前来试探。   就是在知青院门口遇上那次。   实话说,江秋月干巴巴的身材引不起癞三儿兴趣,还不如村里前凸后翘的小寡妇呢。   但是江秋月穿的好脸盘子好,据说家资丰厚又是个无人帮衬的,癞三儿起了心思霸占。   农闲的大半个月,江秋月整天窝在知青院不出门。   癞三儿等了许久终于瞅到今天的机会下手。   江秋月两手直哆嗦,深吸口气问道,“那个人是谁?”   刘爱英还是男知青中的一个?亦或者是刚回来的赵美丽?   彭敬业抱臂靠在身后树干上,薄唇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李永红”   “怎么会!”江秋月立即反驳道。   李永红平时虽然总是盯着别人碗里的东西,但她总是沉默着,有贼心没贼胆。   怎么可能耍这样的心机来害她?   江秋月摇摇头不敢置信,她自认跟对方没有任何冲突结仇的地方。   彭敬业眸子沉沉的看着她在那震惊莫名,转身又朝癞三儿走去。   江秋月睁大眼,看他利索卸掉了对方两条胳膊,引起一阵杀猪般的哭喊。   彭敬业又问了什么,癞三儿一会摇摇头一会点点头,眼泪鼻涕一把。   面对彭敬业的铁血手段和一身很有震慑度的迷彩服,癞三儿哭爹喊娘认怂,知无不言。   他刚才说出的话果然有真有假。   真相是大锅饭那晚后,癞三儿瞄上了年轻的女知青们。   刘爱英是个众所周知的泼辣货,惹急了她跟人拼命,谁也别想好。   癞三儿不想偷个香还要惹得一身骚,把刘爱英略过。   江秋月颜色最好,但是年龄太小,平板身子没二两肉的,癞三儿还没畜生到朝她下口,嫌磕牙。   他看上了二十六岁正处在蜜桃成熟时的李永红。   觉得睡了她,最多闹开了领回去当个便宜媳妇,伺候他更划算。   于是癞三儿找机会堵住李永红想把人上了。   但是李永红不愿意啊,拼了老命反抗。然而女人力气终究大不过男人,她被脱的衣衫半褪占尽了便宜。   最后一刻,实在没法,不想失身的她灵光一闪把江秋月给卖了出去。   说江秋月有钱有粮有身好皮子。   说她在这里没个依靠,弄到手了人和粮都能有。   说江秋月是个傻的,是个嫁鸡随鸡不敢闹的软包子。   最后更是加上威胁,说跟队长家有交情,动了她李永红就是跟队长家过不去。   不要低估情急之下人的爆发力,木讷少言的李永红在当时愣是将癞三儿说的心动,把到嘴的肉给放了。   不过代价是被癞三儿上下其手猥亵了一遍,外加帮他把她嘴里说的更好的人选搞到手。   李永红当时诅咒发誓一定让他称心如愿,过后见到江秋月就怂了。   别人不知道,知青院里的人却都很清楚。   江秋月这个小知青,看着温温和和的好说话。   实际上,不仅她自个不是泥捏的性子,身后还站着生产队长一家。   他们轻易敢惹吗?   至少李永红不敢,当时危机之中出卖人的冲动早就被狗吃了。   她怂起来不敢有小动作。   癞三儿却不会就那么算了,他还想着赖一个带大笔嫁妆的小媳妇。   他美滋滋的打算着等把人弄到手了,放家里养几年。   大不了他拿钱先跟小寡妇混着过,等小女孩长的像样了再给他生娃添香火。   于是他瞅空就屁颠的去找李永红,让她赶紧想法子弄人,期间免不了吃豆腐揩油。   李永红一直找借口推脱,癞三儿不知道,明目张胆地去知青院门口堵人。   李永红吓个半死,之后赵美丽回来,她忙着当狗腿子就把那件事忘在脑后。   结果癞三儿干等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人掳了,却遭到一顿暴打。   更有解放军同志对他上刑逼供,苦不堪言。   解放军的对象啊,让他浑身发麻不能动弹的肯定是国家的秘密武器,他惹不起。   癞三儿如一滩烂泥般萎在地上,浑身剧痛没一处好地儿,两只卸掉的胳膊耷拉着。   此刻他心里恨毒了李永红那个贱人!骗子!   如果不是她撒谎诓他,他怎么可能遇上硬茬子倒大霉!   都是那个贱货!   癞三儿嘴里哼哼唧唧诅咒个不停。   彭敬业问完拍拍手,将人撂到一边,问在他身后听完全程的江秋月。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命肯定是要给他留的。”他强调。   实在是最初看到小姑娘下死手的那股子彪悍狠劲儿,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柔嫩又够味儿!   彭敬业的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眼前的小姑娘,发现她比初遇那次胖了些。   气色健康红润,更好看了。   怪不得遭人嫉恨和觊觎,彭敬业眸子闪了闪,移开视线。   江秋月低眉沉思,没发现。   她想着彭敬业作为解放军战士,能为她不计手段地把人逼供出来,就已经是很宽宏能变通的了。   要是再要求一些狠辣的报复或者灭口之类的,这人肯定不允许。   像现代一样把人扭送派出所更不行,作为地头蛇说不定他进去几天就能出来,她名声到时候也毁了。   原本想打断他三条腿,看他以后还怎么欺负女性。   但是瞄了瞄蹲在地上都是正直军人做派的彭敬业,她没敢把那个猥琐的打算说出来。   “断他一条腿,让他长长记性。”江秋月最终说道。   至于另一个罪魁祸首,她有个别的想法,总要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都得了教训。   人心一旦狠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听到要断腿,癞三儿呜呜扭着身子像只蠕虫,拼命磕头求饶。   彭敬业站起身,军靴踩上癞三儿的右小腿,使力跺下,咔嚓一声。   癞三儿啊啊大喊,疼的满头大汗,直至晕过去。   处理完人,彭敬业看了江秋月一眼,嘱咐她没事别一个人到偏僻的地方。   江秋月不知道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没敢问。   见他走到一棵树下,拎起几只野鸡和兔子,走过来递给她两串蘑菇。   他见她盯着野物看,以为她想要,“这个不能给你,我用石子儿打下的,你不好处理。”   江秋月收回目光,她只是看了眼没想要东西。   真是敏锐,不愧是当兵的。   “快走吧,找你的人来了。”彭敬业把蘑菇塞进她手里提示道。   身后隐约传来方卫东的呼喊。   江秋月点点头,“谢谢你。”在她要犯错误的时候出现。   “就当还你那袋包子的情分。”   话落,他转身身手矫健地闪入山林,几下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黑化了,你们开心不? 第18章 玉米面饺子   方卫东喊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江秋月没有立即回应。   她回到癞三儿不远处,盯着他哆哆嗦嗦冒冷汗的肿脸,冷声说道,“我知道你没晕。”   癞三儿吓得睁开眼,看向江秋月的目光十分畏惧。   “姑奶奶,俺知道错了,俺再也不敢了。”哭的很凄惨。   江秋月不为所动,想到她自从来到后一直宽和待人,从不斤斤计较。   本意上是与人为好,没想到却招惹来一只白眼狼。   不狠狠报复回去,她这口窝囊气出不了!   “想让我放过你可以,今天的事不能说出去半点。”江秋月特意看了看彭敬业离开的方向,朝癞三儿威胁道。   癞三儿想起还在断着的手脚,打了一个寒颤,点头如捣蒜。   “还有……”江秋月走进一步,弯腰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他说了一句话。   “谁让你这么干的,就做到谁身上去!”   江秋月说完转身离去,徒留癞三儿滑稽地诺诺称是,肥肿的脸上射出狠毒的红光。   他娘的,硬茬子惹不起,诓他的贱人总要事后算账收拾了!   不说癞三儿怎样哭爹骂娘誓要给李永红好看。   江秋月走远后整理了下衣裳,拍掉沾上的尘土,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等收拾好才朝方卫东过来的方向应了一声。   方卫东几乎下一瞬就匆匆跑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根扁担。   那是赵向东出来时拿桶挑水用的。   “你还好吧?”方卫东跑的很急,到跟前后左右上下查看她关心道。   江秋月扯起一抹笑说没事,就是进来找点蘑菇好熬汤喝。   她举了举手上新鲜的蘑菇串。   方卫东明显松了口气,看着她犹在泛红的眼眶很奇怪,但他没多嘴的问出来。   回去的路上,方卫东向江秋月解释之前的疏忽。   赵美丽指使赵向东找野菜挖的时候遇到了一条出来溜达的小菜蛇,不仅吓得花容失色,还崴了脚。   小菜蛇被她一惊一乍的早就吓跑,她自己却把自己吓哭了。   赵向东没看清状况,还以为她咋地了,担心之下大喊一声,把方卫东招过去帮忙。   方卫东过去敲了一圈草丛没见到蛇影子,待赵向东把人哄好问清楚才知道蛇早跑了,人却崴了脚。   方卫东回来找江秋月的时候才发现人没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赵向东已经扶着赵美丽回去养伤,方卫东只能拿起扁担,寻着压塌草丛的痕迹,一路找到树林子里。   他想江同志大概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看她最后好好的,肯定是机智地脱身了。   眼眶微红,应是吓哭的。   方卫东低头有点颓丧,是他大意了。   江秋月发现走在一旁的瘦小身影忽然耷拉下脑袋,沮丧的样子跟那次在知青院门前凶悍地维护女知青时截然不同。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她提醒他,“你不打水吗?”   他们已经走出树林子,来到之前挖野菜的地方。   她挖的半篮子荠荠菜还在原地放着,旁边搁着两只木桶。   方卫东回过神跑上去拎起菜篮子递给她,挑起两只木桶往坡下走。   边走边说,“待会儿路过小溪把木桶装满就好了,谁还能真分得清山泉水和溪水。”   “我看你跟赵向东同志关系很好。”江秋月边走边聊。   方卫东:“我来的时候赵哥比较照顾我,我们就成了好兄弟。他那人死心眼子,还犟得很,心却是不坏的。”   江秋月点点头,平时能看出来。   特别是赵美丽回来后。   他们两个一路聊着,到小溪边时打满水,江秋月趁机洗了洗手和脸。   陈中华这时候找过来,说是见他们一直没回,他出来接应一下看咋回事。   江秋月推说采串蘑菇加菜,耽误了时间。   回去后,刘爱英已经醒好了玉米面团,林文清从村里花钱搞来三枚鸡蛋,正等着她的野菜做馅儿。   江秋月拎着菜篮子直接进了灶房,刘爱英一个人在里面。   摘菜的时候,刘爱英小声问她赵美丽咋地崴脚了,神色中那意味明晃晃地表示她咋又开始作妖嘞。   江秋月看了眼西间,赵美丽和李永红现在都在里面呢。   李永红不用多说,癞三儿不会放过她的。   赵美丽这个人……   如果说之前江秋月对她的态度是旁观和友善的,现在则是心中膈应。   癞三儿能偷空子掳走她,赵美丽当时功不可没。   但是真说起来,她又不是罪魁祸首,当时是巧合而已。   神特么的巧合啊!   面对刘爱英八卦的好奇心,江秋月把方卫东讲的版本告诉她,没提自己。   刘爱英咂咂嘴,咕哝道,“估计又是躲懒的把戏。”   “她经常这么干吗?”江秋月随口问。   “可不是嘛,资本主义家的千金小姐身娇肉贵呗。”刘爱英摘干净一把菜甩了甩,语气不屑地回道。   一次两次那样,大家都以为是意外。次数多了,谁也不是傻子,心里都有谱呢。   面团早已醒好了,江秋月去帮忙揉面做面皮,这活她熟。   前世在家的时候擀面皮的活计一般都分给她,老妈包饺子,老爸烧热水,小弟看电视专等着吃。   现在蓦然想起,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   毕竟是刘爱英值日,主厨还是她。   翠绿鲜嫩的荠荠菜捋顺了,放案板上合着蘑菇切碎,锅底烧热后滴上几滴辣椒油,把野菜蘑菇下锅翻炒。   江秋月看了眼她拿出来的辣椒油玻璃瓶,还有大半瓶呢。   当时她打开后吃了没几次,之后刘爱英话里话外暗示,正逢她生病上不了工就贡献出来当做伙食费了。   虽然那段时间她也没吃多少集体饭,基本都是消耗自己的存粮。   此后,这瓶辣椒油就被知青们当做宝贝放在灶房高高的橱柜里,防止老鼠偷吃。   一般吃大餐或者干活时调凉菜才会用,其他时候做饭还是原来干巴巴没油水的老样子。   因此,现在还剩余很多。   不知道李永红吃着她的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想起她的好,会不会良心不安?   应该不会的。江秋月低头用力擀起圆圆的面皮。   有些人只看得见别人有的她没有,记不住好心好意。   嗞啦一声,刘爱英把蛋液倒进了锅里,跟野菜搅拌翻炒,渐渐凝固成型。   声响打断了江秋月的沉思,她闻着空气中飘散开的香气,不由馋了。   “香吧?”刘爱英得意一笑。   她一边将野菜炒鸡蛋翻炒出花儿来,一边还有余力顾到锅底的火候,灶上的手艺没得说。   江秋月笑起来,给她竖起大拇指。   刘爱英忽然伸头看了看外面,见灶房外面没人。   迅速勾出来一点搁碗里放到案板里边,示意江秋月尝尝。她自己也没亏待了,翻炒间顺手塞一嘴巴。   两人默契的偷吃一点,谁也没点破。   不过新鲜出锅的野菜炒鸡蛋确实香,尝了一口更饿了。   江秋月想起来她空间里还存着许多速冻水饺,以后要是自己住一屋开火了就煮来吃。   万幸空间能保鲜,进去什么样出来什么样。   馅儿做好后,饺子皮同时完成了,接下来包饺子很快。   刘爱英把江秋月赶出灶房去休息,她自己不花多久就把饺子包好顺利下锅了。   饺子虽然包的多,但人也多,分下来一人七八只,权当尝尝鲜。   好在还有饱腹的主食野菜团子,掰碎泡在汤里跟饺子一起吃同样香喷喷。   看男知青们的反应就知道,一个个端着碗蹲在院子里唏哩呼噜,脸都埋在碗里了。   陈中华见此笑开,随着天气变暖草木茂盛,山野间能吃的东西逐渐多起来,即使煮草吃也饿不死人了,知青院总算又熬过一年。   男知青们很快吃完,有的去院子里那小块菜地上拔草浇水,菜苗长得脚脖高。   江秋月之前试种下的土豆在一场春雨后冒出了小苗头,如今一排排的迎风招展着。   同样有男知青在里面小心翼翼一一拔掉杂乱冒头的野草。   江秋月种下就不管了,自从长出来后他们比她还高兴,一个个轮流去伺弄,比在田里磨洋工用心的多。   赵美丽吃饭都是让李永红端进去的,坐在炕上把饺子吃了。   野菜团碰都没碰,她那份赏给了李永红。   江秋月默默看着不做声,嘴里的饺子感觉比火车上江母准备的鸡蛋馅儿蒸饺要香多了。   或许是蘑菇很鲜?   吃完饭,林文清碗筷一撂,抹抹嘴巴出门去,估计又是去找高云梅。   赵美丽正小口吃米糕,抬头看了一眼林文清斯文潇洒的背影,开始跟江秋月打听他。   她大概知道了两人是同一时间一个地方来的,还以为她跟林文清认识。   男知青那边起初或许也那样认为,但是来到之后两人私底下交际很少,跟其他人关系一样,所以渐渐都发现他们其实不熟。   江秋月更是跟刘爱英明确说过,两个人只是在火车上偶然遇上的面子情。   只有李永红不了解真实情况,把自以为是的消息透露给赵美丽了吧。   “我跟他不熟啊,只知道他也是京都来的,手里散漫大手大脚的不会过日子。”江秋月喝下一口饺子汤,扯起笑容回道。   李永红坐在炕头下,听此眼睛亮了亮。   赵美丽眨眨眼睛,回以温婉的笑意,其实眼中明晃晃的鄙视,傻子都能看得见。   她鄙视的不是林文清,而是江秋月的眼光。   认为江秋月虽然从京都来,但估计家庭条件不咋样,目光短浅,看不出林文清通身富贵之家才能将养出来的气质。   平民百姓,赵美丽是不屑于结交的。   比如,刘爱英江秋月等人。   至于赵向东、李永红,说是同志朋友,倒不如说是她使唤惯了的仆从。   如果江秋月听到她的论调,估计会问:柳和平同样是平民百姓泥腿子啊,你还不是巴巴凑上去?   这种人就是高高在上的利己主义者,一旦身边的人出了什么事,他们会立即划清界限,冷漠以对。   李永红之后出事时,充分验证了这一点。 第19章 暴风雨来临(三合一)   眼见从江秋月那里打听不出什么,赵美丽转头继续悠悠然吃着米糕喝着茶。   就像她坐的不是土炕,而是茶楼上精致的包间。   江秋月举起碗遮住抽搐的嘴角。   一点茶沫子有必要装的跟品西湖龙井似的吗?话说她貌似存有真的龙井茶,还有丝绸呢。   下午时,李永红坐在西间门口缝衣服,时不时望向院门,可惜林文清在外边浪的不到饭点不回来。   她那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心思,江秋月从上次供销社回来后就发现了,就看她怎么从高云梅手上把人偷偷抢过来。   不过,她大概没什么机会了吧。   片刻后,李永红缝好衣服,左挪右挪坐不住,起身拿个篮子悄悄出了门。   男知青都在东屋歇觉打屁侃大山,能不动就不动,节省力气和粮食。   李永红走时不出声,陈中华没发现她出门,更不要说安排男知青陪同了。   赵美丽肯定是发现了,但是一直被人保护得很好的娇小姐哪里知道现实的黑暗啊。   只是出个门而已,挎着篮子去采野菜了吧,能出什么事?   赵美丽没吭声,江秋月当做不知道,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   她送还的那份大礼,希望李永红能承受的住。   李永红出门顺着村边的小路朝高家的方向走。   农闲时候,村里人要么去山林间寻摸吃的,要么待家里躺着省口粮,就连小孩子们都跑到山脚下扒拉甜草根去了。   路上见不到人,李永红急走几步,远远望见高云梅家青砖混合土坯建的房子。   恰逢此时,林文清和高云梅开门出来,两人并肩走来,说说笑笑好不和谐。   李永红内心突突一跳,身子一矮躲进旁边的灌木丛后。   高云梅是送林文清出来的,两人站在门口说话。   李永红透过草叶缝隙仔细打量那人,两件套的夹克衫搭配蓝灰色喇叭裤,脚上一双布鞋鞋底都用的塑料鞋底。   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城市里的文艺青年贵公子,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那两人聊到热络处,林文清替高云梅抿了抿被风吹乱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放到她手里。   目测有好几块钱呢。   李永红眼睛热了热,抓住灌木枝的力道死紧。   如果说在之前她对村里青年领头羊柳和平暗自倾心的话,那么现在她觉得有身家有实力样貌风度同样不差的林文清更是撩拨着她的心尖儿。   谁不想吃好喝好被人宠着?   谁不想去国营饭店想吃啥点啥?   谁不想有票有钱花?   李永红想想想,时刻都想脱离乡下吃不饱穿不暖的困境。   她插队那么多年了,青春虚耗,一晃已到二十六岁的年纪。   以往二十出头的时候不是没有人给她说过媒,但对象要么是乡下泥腿子要么是穷得自个都养不活的男知青。   李永红都不满意,她不甘心嫁给农民而下半辈子耗在地里头,又不想嫁给穷知青再吃苦。   柳和平那时入了她的眼,读过书还十分俊秀,被家里娇养的很好,跟着他有共同语言还不会下地干活。   李永红一直觉得要是能嫁给他,进村支书家当媳妇才算不委屈了她。   可惜她的衣食父母赵美丽同样看上了柳和平,李永红只能把心思藏起来,偶尔想想。   但是林文清来到后打破了柳和平的一枝独秀,在见识到对方的财力风度之后,她决定把柳和平让给一直对她不错的赵美丽。   李永红觉得,林同志更符合她对革命另一半的要求。   说不定两人结婚后还能有机会一起回城呢。   一个回城的机会,就能让柳和平留在李永红心底的好感完全被林文清替代。   李永红陷入自己的幻想,羞涩地想到:谁年轻时没有过初恋呢,留给以后回味就好,过日子还是物质靠谱。   “小贱货,想啥呢看你笑哩淫荡样儿!”突兀粗噶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顿时,一股臭味冲入嗅觉,两只干巴巴的手肆无忌惮的摸上她的脖子和胸。   李永红瞬间从美好的幻想中醒来,知道身后那人是谁,她动也不敢动。   “你…你不是说要去找江同志吗?…放过…我。”话说到一半,脖子被猛地掐住。   癞三儿恨恨地咬上一口,提到那件事就气急败坏。   “你还敢提她?!爷爷俺先教训了你个小娘皮!”掐住人脖子和腰,癞三儿当初用来对付江秋月的招数,此刻用到李永红身上。   李永红被癞三儿一瘸一拐地从灌木丛里拖到柴火垛后。   她看到林文清高云梅两人正在对面的树下卿卿我我,而她却不敢向他们呼喊求救。   她以为这次还跟前几次那样,忍住恶心被摸上几遍,等他占够了便宜就会放过她。   可惜她想的太天真了,失去唯一一次逃过噩梦的机会。   癞三儿拖人过去后,立马脱下臭烘烘的破烂汗衫,将人嘴巴堵劳,再用裤腰带捆住手脚。   李永红察觉不对,奋力挣扎想大喊大叫时,已经为时已晚。   她像一条待宰的家猪,被捆绑在地上哀嚎蠕动,却无济于事。   癞三儿在柴火垛底下掏出半人高的洞,嘿嘿淫笑着将人扔进柴火洞,他紧跟着拖着一条残腿爬进去。   将人压在潮湿的地上,癞三儿青紫未消的脸上满是愤恨,伸手打了李永红一巴掌。   “娘的,还想腿好利索再收拾你,俺等不及了!”啪啪左右开弓又是几下子。   李永红不停的流着泪,眼带哀求,拼命摇头躲避,仍然被扇上几巴掌。   癞三儿断腿疼得厉害,虽然去卫生站上了夹板,需要躺床上养养,但是他气不过,特意跑出来先给害他的小贱人点厉害瞧瞧。   熟练地撕开李永红的衣襟,赖三儿骂骂咧咧,干脆把李永红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脸罩住不看。   嘴里不干净地骂着,“哭啥哭,跟着爷爷吃香喝辣,咋不看看你是啥货色,脸皮子还没小寡妇好看,就一身嫩肉还有摸头儿。”说着下手狠狠拽了一把胸。   李永红悲愤欲绝。   喊喊不出来,挣挣不过,犹如案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切割。   她被那个恶心的混子几下扒个精光,动弹不得。   绝望之中,李永红听到脚步声接近,人就在柴火垛另一面的路上。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你听到了吗?”林文清陪同高云梅散步到柴火垛旁,顿住问道。   高云梅脚步不停的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偷瞄了柴火垛一眼,打哈哈,“哪有啥声音,俺咋没听到哩,你听岔了吧。是风声哩,咱们去前面走走。”   那股子飘出来的臭味,高云梅一闻就知道柴火垛里藏着谁,估计是癞三儿又跟小寡妇在外面搞了。   居然搞到了她家门口,高云梅气愤地走得远远的。   希望就在一层柴火之外,却被那个女人狠狠斩断,李永红绝望地睁大着眼珠子,里面布满血丝。   人走后,癞三儿再无忌惮。   身子像是被人用擀面杖狠狠捅进去,疼的李永红两眼发黑,看不到丝毫光亮。   她觉得自己死了,却只是幻觉罢了。   等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癞三儿终于出口恶气,提起裤子朝地上之人唾口黄痰,呸道,“他娘的没滋没味,连小寡妇都不如。俺呸!”   李永红跟一具死人一样毫无动静,充血的两只眼珠子挣得大大的,直愣愣看着上面的柴火顶。   癞三儿放下几句威胁的狠话,左右看看后拖着断腿溜走。   知青院这边,篝火在院里熊熊燃烧,陈中华坐在火边紧紧皱着眉头。   男知青回来两个,他立即站起来问,“人找到了吗?”那两人摇摇头。   刘爱英往火堆里加着树枝不满地抱怨道,“她啥时候出去的啊,咋不吱个声呢?”   天黑了都不知道回来,还要男知青两两出去找人,又作啥妖呢。   刘爱英看了一眼屋里没有丝毫担心的赵美丽,向身旁的江秋月撇撇嘴。   江秋月低着头,脸上面无表情,一下一下拨拉着火苗。   稍后又回来了几个,还没找到人。   陈中华急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直到方卫东推门进来。   “人找到了。”   方卫东身后跟着的正是他们快找疯了的李永红,不过她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头发和衣服都湿淋淋的,她勾着头看不出表情,站那一会儿地上就聚了一滩水,好不狼狈。   林文清在她之后进门,上身只穿着绿衬衫,外套正披在李永红身上,快被浸湿了。   “咋回事?”陈中华下意识问出,下一刻反应过来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   他让李永红赶紧回西间换衣服,别感冒了,又让刘爱英去顾着点。   院里林文清和方卫东把找到人的过程简单说了下,不是大家做的最坏的猜想,人没被欺负。   他们两个是在小溪尽头的河里找到人的。   李永红自己说是沿着小溪挖野菜,不知不觉就走到河边去了。   她发现河里有鱼,惊喜之下脚滑跌了进去。   河水不深,但是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李永红说她不敢大白天的那样回来,就躲在那里等天黑。   一直到林文清他们找过去,正好发现了她。   方卫东说完把手里的菜篮子递给江秋月,晚饭他们还没吃呢。   值日的刘爱英正在屋里陪李永红,江秋月正闲着,方卫东就把野菜递给她。   江秋月没推脱,接过来看了眼,篮底只有浅浅的一层,野菜根茎被挖的乱七八糟,摘好还够一个人吃的。   好在是晚饭,混个水饱就行。   江秋月三两下把野菜弄干净,混着玉米碴子和几块葛根,大火很快煮出一锅野菜糊糊。   林文清是真饿了,期间还要进灶房给她烧火打下手。   可惜大少爷手上活计实在不咋地,被方卫东赶出去,还要给他收拾灶膛的烂摊子。   大家一人吃碗野菜糊糊填完肚子去睡觉。   锅里还留着西间那三人的,江秋月盛出两碗端过去。   西间里有赵美丽点的油灯,光线昏暗却也能看的清楚。   她一进去,刘爱英立马接过碗,谢过她后趁热吃。   另一碗刘爱英递给窝在被子里直打哆嗦的李永红。   李永红摇头不吃,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很累的样子。   她的湿衣服换下后被她塞进了炕头底下,外面露出一角。   林文清的那件外套夹克衫被她仔细收着,搭在木头衣架子上。   江秋月不动声色扫过一眼,转头问赵美丽吃不吃。   赵美丽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观李永红晚归这件事,她不想沾惹丁点儿流言蜚语。   对于江秋月多嘴的询问,她只是冷冷看她一眼,侧过身去背对她们。   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最后那碗糊糊被刘爱英解决,连同她的碗拿去洗刷。   江秋月躺上炕时,能感觉到隔个位置的被褥在不停地颤抖。   李永红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江秋月翻身面对着墙壁,心中问心无愧。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只是迟早的问题。   京都,文工团家属院。   正是下工的时候,门口收发室大喇叭响起来。   “江志国同志,江志国同志,有你家的包裹,来个人领取你家的包裹!”   广播声响彻家属院,顿时半栋楼的窗口都探出人头来,拿勺的端瓢的都正做晚饭呢。   江母从江家套房的窗户探出头,高高应了一声。   “妈,我来拿吧,你别下来了。”紧随其后是江春华的高喊声。   她刚下工回来,还没进大门就听到收发室的广播,于是朝楼上的江母摇摇手臂喊道。   江春华挎着包小跑进收发室,两只长辫子随风飞舞。   收发员已经把包裹挑出来放在桌上,江春华看了下邮寄地址和收件人,摁上红泥按下了手印。   “春华啊,谁寄的东西呀?看这地址你们家还有山沟沟里的亲戚?”   收发员大妈同样是家属院的人,彼此谁不认识谁啊,这会子难免好奇地问道。   江春华噗嗤一笑,摆手说道,“哎呀大妈,我家有什么亲戚您还不知道吗?是三妹寄回来的东西,八成是报平安的。”   收发员大妈瞄了眼鼓鼓囊囊的包裹,明显不信。   不过她也知道江家有个孩子为了填补指标,去乡下当知青去了。   江春华不再多说,拎起包裹快步回家,路上左看右看,看不出来里面啥东西。   江母江父都在家等着,他们家平时没什么人会寄来东西,算算时间,八成是老三寄回来的。   江母双手握着,在小客厅里走来走去,不停的向门口望。江父虽然拿着一本书端坐在桌子前,可书页很久没翻动了。   直到蹬蹬蹬的脚步声接近,江春华拎着包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爸,妈,应该是三妹寄来的,我看地址上写的是柳家湾。”江春华跑的气喘吁吁,将包裹放到桌子上才坐下喝口水。   江母抹了把泪,对着包裹上封条仔细看了又看,确定是她家三闺女寄回来的东西。   “妈,赶紧拆开看看是啥。”江春华找出了剪刀来。   江父已经放下了书本,同时看过来。   江母小心剪断封条和绳子,一边说,“能有啥,你妹子在那穷乡僻壤的地儿受苦受罪,家里多多补贴才是正经,哪还盼着她寄东西回来,啊?”话里语气严肃。   说起来父母疼爱幼小,同时对大的孩子辛苦培养寄予期望,也对孩子中的弱者更上几分心。   若说之前江母看重老大老二,百般谋划把工作传到他们手上,老三江秋月如同小透明般不受重视。   那么现在前两个孩子都有了正经去处,前途可期不用父母多操劳,而插队当知青的老三就显得格外吃亏受委屈了。   俗话说,远的香近的臭。   江母的慈母心一日日的开始偏向远在他方不知归期的三女儿,对正式参加工作风光靓丽的大女儿难免起了一丝怨怼。   江春华嘟嘟嘴不再多说话,免得她妈又莫名其妙地冲她发火。   江母剪断打包的最后一根尼龙绳,包袱皮散开,露出其上一封信纸和下面两个小小的卡其色书包。   江父手快拿走了信纸,戴上眼镜仔细看上面写的内容。   江春华好奇地把小书包掏出来,惊奇地说,“这是三妹买的还是做的?真好看。”   她摸摸书包里面,又看看外面的小红花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绣字,感觉料子不错,比供销社卖的帆布摸着顺手。   江母接过去摸了又摸,说是帆布的料,肯定是老三从哪儿寻摸的好料,巴巴地做成书包寄回来,有那料子咋不做一条裤子穿身上。   还不是想着家里两个上学的弟弟。   帆布书包做的小巧好看,又是红花绿草的,一看就是给小孩子上学用的。   何况书包上面,江秋月还特意缀了两小只的名字呢。   此时江夏日和两只小的正好下学回来,看到了桌上的东西。   双胞胎知道是三姐给他们做的后,立马高兴地背起来试试。   还把不多的课本和笔盒放进去,以前旧旧的小布兜被他们抛弃掉再也不想用啦。   江母说老三在那儿当知青不容易,以后每月都要匀出些东西寄过去补贴。   江春华没意见,只要不下乡当泥腿子,她少吃少喝点也没啥,反正饿不着就是。   再说她现在的等级虽说一般,福礼却不错。   毕竟有一大家子要养,江父思考都从大局出发,三女儿是一定要每月补贴到位的,不能让孩子在那儿受罪还吃不饱穿不暖。   但是家里的人也不能因此勒紧裤腰带,苦巴巴过日子。   所以他的意思是老二江夏日现在就可以接他的班了,反正高中毕业证六月发,现在五月直接去上岗。   等人到位,工资等级承接江父的,毕业证一到手还能再升一升。   如此,家里的进项多了,让谁都不能饿肚子。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江冬临江冬起两个小家伙特意换上一身过年穿的新衣裳,背起小红花书包开心去上学。   焕然一新的着装和好看的新书包羡煞一众小伙伴。   收发室的大妈看见了跟人说老江家的三闺女是个好的,去上山下乡当知青还不忘惦念家里的两个弟弟,看做的小书包多好看呐。   不到半天时间,文工团家属院就传开了。   江母出门洗菜被人问到时,腰板儿都是挺直的。   京都江家生活如旧,柳家湾青山大队的日子平地起了波澜。   农闲了一段时间后,随着春日渐深多少不缺吃的,某些人的心思开始歪起来。   这天傍晚,知青院的平静被打破,咣咣咣的砸门声夹杂着一股躁动。   此刻尚未天黑,知青院还没吃完饭。   陈中华开门见到一个半大孩子,一脸兴奋地跟他说村里广场上开批斗会,他来通知他们去参加。   陈中华愣住了,那种迫害人的玩意儿村子里不是很早之前就不搞了吗?   那个半大孩子说完一溜烟跑了,身后还背着一根头系红缨的木制长矛。   陈中华敏锐的感觉到,村里的风向要开始变了。   他赶紧把知青们都叫起来,嘱咐换上朴素点的衣裳,跟他一起去村广场上。   江秋月刚才就坐在门口跟刘爱英学纳鞋底,全程听在耳中。   她们同时隐隐觉得不安,像是风雨欲来的惊慌感。   江秋月立马回屋拿出那身草绿色军装穿上,解放鞋、军皮带都配上。   有这一身在,一般人别敢轻易冒犯到她头上!   刘爱英有样学样,没有绿军装就穿绿衬衫和黑裤子。   衣摆往裤腰里塞,新买的皮带一打,也是有模有样像是英姿飒爽的军妹子。   她那一身像是提早搭配收好的,穿的比江秋月还要快。   赵美丽只是把布拉吉换成了裤装,长发梳成辫子。   打眼看去,仍然清丽有加。   李永红还是那身蓝布衣裳,最近都没变过。   说来很久,其实几人没过两分钟就收拾停当,到院里跟男知青们集合。   一行人匆匆赶到村中心广场老梧桐树下面。   林文清看了一圈广场内一堆堆神神秘秘嘀咕的人群,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跟陈中华打了个眼色,寻到高云梅的位置,挤身往那个方向找去。   广场上距离的人越来越多,不到片刻,三四百村民全部到齐。   前方高台两旁燃起火堆,村支书柳有根气势昂扬地走上去发言。   “静一静,听俺说。”手状似很有气势地一摆,柳有根示意众人安静。   稍后,才拿捏着腔调说了一番话。   大致意思是最近农闲了大家劳动方面松懈,但是思想方面一定要抓紧。   说你看村里那谁谁家的孩子就不错,特意从牛棚收罗出一堆不好的东西,争做先进分子。   今天呢,让大家来就是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搜出的东西全部销毁,不给临河村留隐患。   那积极采取行动的谁谁谁被柳有根点名表扬,记下一功。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上面柳有根提到的人是村里的混子,名声紧跟在癞三儿之后,平日里偷懒耍滑好吃懒做没半点正经。   咋到了村支书嘴里,混子就变成积极先进分子了?   江秋月站在后方看得分明,心中嗤笑。   还真是官字两张口,就看人怎么说了。   随着柳有根一声令下,所谓被搜罗出的不好的东西被人拿上台。   几本书而已,江秋月甚至看见有本书棱上写着俄文书名,还有本英文的。   台下的村民静默一片,他们看不懂那些书是啥。   但是不妨碍他们从骨子里对书本的敬畏之心。   正因为如此,村民们眼看着柳有根将书一股脑投进火堆,心里可惜着不赞同。   只是想做筏子立威罢了,干啥拿书本子当由头?   把祖宗们的东西踩进泥里投进火堆,全部毁了才显得你能是吧?   多大人了还来这招,害不害臊!   众人心中反感,挡不住村支书柳有根立威找存在感的决心。   自从他家宝贝儿子出了事躺家里养伤,柳有根就觉得出门都矮人一等。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威风一把震慑村民,他怎么肯定轻易放过。   书很快烧完,他还不罢休,让人把书的主人——住牛棚的教授们押上台。   一个个破布衣衫形容枯槁的老人被推到台上。   江秋月第一次见到这些传说中吃住在牛棚的教授们。   就像知青们守在知青院的一片天地轻易不外出,老教授们是困守在脏臭的牛棚里不得乱走动。   两方人基本没有交流见面的机会。   人押上台后,柳有根让一群混混青少年给每个人戴高帽涂墨水,再让五六十岁的老人们跪在台上反绑双手。   知青们看得纷纷转开脸,男知青拳头紧握着,也不知是谁在叹息。   林文清刚才就回来了,高云梅罕见的没有缠着他。   不过他回来后就把装逼的眼镜收起来了,不知道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台上忽然上去一个小青年,浑身流里流气的,看着不像是正经人。   那人上去就朝老教授吐了一口唾沫,鼻孔朝天地敬个礼大喊。   “书就是俺注意到他们看哩,那是啥?那是封建余孽!是要销毁要批斗掉的坏东西!”   他讲的慷慨激昂,脸红脖子粗,一副激动过度的滑稽样。   敬礼更是不伦不类,徒惹人笑话。   “他们是啥?这些老家伙是国家的败类!屈辱!必须严厉批斗!”   “俺们是保卫革命的果实!”   说着跑台子后拿吃奶的劲儿拎上去一只粪桶,转手振奋地把粪水泼到其中一个老人身上。   老人身子晃了晃,从始至终一直低头沉默不言。   像是早就习惯,更像是麻木得没有了反应。   场面一时骚动起来,动手泼粪的小青年见此在台上更加洋洋得意。   江秋月垂下眼帘,咬紧了后牙槽。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眼睁睁地看着台上又换了一个年纪不大的人。   一个接一个在上面大放厥词,说些他们嘴里所谓光明正义的话语,嘴脸却丑陋扭曲。   败类?屈辱?   你们这些胡来不尊老的混账才是社会的蛀虫!渣滓!   批斗会进行到最后,台上的老教授个个被羞辱的不成人样,台下村民反应不一。   或是义愤填膺恨恨唾上几口,或是沉默以对,或是冷眼旁观。   队长柳建国整晚没露面,村里思想方面的工作不归他管,不能插手阻止还不如不出现。   马上夜深了,村支书柳有根尚且意犹未尽。   他让举报者当个小头头,带人把满身屎尿的教授们赶回牛棚。   那群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不顺眼就对老人拳打脚踢,猖狂无忌。   知青们愤懑无奈,有心无力。   村民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有人当个热闹看。   殊不知,过了今晚,明天的他们或许更惨。   有了村支书的支持,村里的混子小青年们组成一个所谓卫国卫邦的红兵队,专门清除封建残留。   打着为临河村清理隐患的旗号,无所事事的一群人开始光明正大的闯进村民家中。   搜出来书本纸张,烧了!   看到老旧有价值的物件儿,砸了!   从谁那里搜的砸的,晚上拉上台去戴高帽子粪水伺候。   高云梅家早年专门打的架子床都被一群红兵们搬出来砸个稀巴烂。   她之后就不让林文清去她家了,再碰面了也不理人,单方面分手。   高家人倒是没有被拉到台上受辱,据说是高云梅去了一趟村支书家看望柳和平,两人恢复了以前的暧昧关系。   江秋月有次临睡前去厕所,看到林文清坐在院落熄灭的火堆边吸烟,一反往日贵公子的做派,看起来有点落魄。   可能还是喜欢的吧,不单单是想找家靠山的利用。   不过既然开头都不纯粹,有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可惜的。   等她回来时,见李永红悄悄摸到林文清身边,把洗好的夹克衫披在他身上,顺势跟他说着什么。   估计是些安慰和不平的话。   江秋月顺着墙根阴影拐回西间,没让他们发现她从背后路过。   屋里油灯已经灭了,但是透过窗口的月光,炕上的那两个都正睁大着眼睛看向外面。   赵美丽面无表情,一双单凤眼中满是讽刺的神色。   刘爱英小眼睁的大大的,冒出兴奋八卦的光。   她见到江秋月进屋,朝她招招手,很小声其实屋里都能听见地问,“哎,你刚才见到外面那个没?”朝窗户外使了个眼色。   江秋月去厕所前跟刘爱英打过招呼,她知道她去干嘛了。   正好避免了被外面那两人殃及池鱼的危险。   这时候刘爱英问起,是本着有人能现场八卦的心思。   江秋月没那个兴致,只是实事求是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没有丝毫添油加醋。   不过即使她没往里加水,是个人也能听出来李永红那一番动作的鬼心思。   不就是趁着人家对象闹掰,她嘘寒问暖展现温柔的一面,以便趁虚而入嘛。   刘爱英又瞄了一眼院中并排坐的两人,啧啧道,“赵同志,李同志之前不是还喜欢柳和平同志的吗?啥时候移情别恋的你知道吗?”   手下的小兵都抛弃你的心上人转去给其他人献殷勤了你知道不?   “我怎么知道,跟我没关系。”赵美丽顺了顺头发,毫不在意地冷冷说道。   江秋月看过去时,恰好发现在门口投射的月光中,赵美丽十分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   原来这人平时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清高性子竟然是戴着的面具吗?   江秋月没有深想,李永红推门进来了。   刘爱英伸头往院中看了一眼,林文清已经不在那里。   她瞥了一眼闷不做声的李永红,嘀咕了一声,“窗户上破掉的报纸得重新糊糊,别等哪天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西间墙上的窗户纸确实破了一块。   林文清的初恋就以这样的结局告终,在江秋月以前的预料之中。   毕竟,女主是男主的,不论过程如何。   至于林同志是不是在此期间收获一枚温柔善良的知心姐姐就不可知了。   鉴于李永红目前的状态,还有闲心抢对象,江秋月怀疑她说落水那晚根本没有受到癞三儿的怒火。   但是以那晚她的反应还有脖子下隐约的痕迹,癞三儿很有可能是出手了的。   由此,江秋月心中更加警惕了。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能在发生那种事后还能保持平静谋后路的人,能忍常人不能忍,更能在反咬起来时比所有人都疯狂。   江秋月不由忌惮,这种人招惹了很麻烦,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扑起来咬你一口。   此后,江秋月在没有找到机会把对方彻底摁下之前,她都尽量不动声色地疏远那人。   接下来突然发生的事让知青院岌岌可危,更让江秋月没有闲暇计较那些私人恩怨。   红兵队砸开了知青院的门,闯进来了!   从村里批斗会那晚开始后,知青院就尽量龟缩在一方小院子里,尽量不外出不跟村民们接触,就是为了避免被红兵队拿住把柄没事找事。   结果知青们什么都没做,他们还是明目张胆地砸门闯入了。   一群昔日里的混子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绿色旧军服,背着红缨长矛,一副正气盎然地闯门而入。   知青院两扇破木门被踹断了门椽子,倒在一旁砸起一片尘土。   领头一个流着鼻涕的半大少年,一进来就大嗓门喊,“人哩?都出来都出来,集合到院里来,快点啊!”   陈中华快步走出,上前应对,但是对方斜眼鼻孔朝天看了他一眼,鸟都不鸟他。   等十来个人都站到院中,毛头小子才打开尊口。   “有人举报你们私藏封建残留,我们来搜查!”   知青们顿时愣住了,“怎么可能?”,“谁举报的啊?”,“冤枉人啊!”男知青首先不干了。   看过了那场由村支书指导的泼粪水好戏,他们怎么会愿意被人打上罪名,拉去台上受那等屈辱?!   男知青们反应激烈,几个混子青年拿着长矛一个个戳回去,让他们安静。   女知青被陈中华刻意挤到他们身后,看着这场面,再想想那晚的批斗会,都有点慌乱。   十来个知青拦着不让红兵队进屋,他们就在院子里两边的菜地土豆苗上胡乱践踏。   不到片刻,院子里本来井井有条的布置被一群人糟蹋的乱七八糟,苗苗被揪的一根不留。   幸亏知青院不让养鸡鸭鹅,不然准会被败坏死光。   眼看不能进屋搜查,红兵队小头目自觉丢了面子,两只三角眼阴沉沉地盯着站在最前头的陈中华。   趁着大家一个不注意,小头目尖声大喊,变声期的嗓子跟鸭子一样粗噶难听,刺激的众人一时怔愣。   小头目得意一笑,抹着鼻涕猛冲而上,七撞八撞竟然让他撞出一条路,带人闯进屋了!   “拦住他们!”陈中华大喊。   那些人先进的是西间,女知青的屋子!   然而为时已晚,小头目一进西间就看到老红木箱子上的雕花梳妆镜,三角眼立即放光。   “这是啥!这就是封建残留!”梳妆镜被他啪啪摔在地上,白银镜面碎成片,结实的镜框更是被狠狠踩上几脚。   接着跑进去的红兵们开始扒箱子搜炕底,东西被他们翻得七零八落。   江秋月壮着胆子挤进去,跑到自己炕头摸了一把地柜抽屉和柜门。   红兵队翻了赵美丽的衣箱,正扯着那件布拉吉长裙说是资本主义的物件,非让赵美丽说清楚。   赵美丽哪里会理睬他们,赵向东赶忙插进去说和。   然而红兵队自觉被一个女娃看轻,他们不依不饶,争执之间边上的李永红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她刚才学着江秋月想挤上去,以便护着炕上自己个儿的东西,谁知正好倒霉撞上枪口。   本来谁都没注意她,但是一个小红兵不经意瞄到摔倒在地的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啊血!血!血!”他指着地上尖叫。   李永红还没爬起来,地上很快晕染开一片浓重的血迹,正从她屁股下蔓延开来…… 第20章 孕事还是月事   李永红的摔倒流血让屋内争执的场面顿时一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出人命啦!”   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红兵队的人基本都是十六七八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事,不由慌了。   “先救人!”陈中华沉声大喊。   男知青齐齐上去扶人,刘爱英赶忙抽出李永红炕上的床单铺到地上,急急忙忙把人挪上去抬着去村里卫生站。   小头目鼻涕少年很心慌,毕竟年纪还小,就怕真搞出人命了。   不过在十几个半大小子面前,他自觉不能丢了作为领导的面子。   犹自死鸭子嘴硬地打嘴炮,“不就是挨着她一下子吗,能有多重?她怕是装的!”   鼻涕少年如此坚信,甚至为了证实他说的,带人跟着知青们一起去了卫生站。   早有男知青先行跑去通知赤脚大夫,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卫生站去。   路上几乎见不到人,村里被所谓的红兵队搞的乌烟瘴气,家家户户风声鹤唳。   一家子人躲在家里,轻易不出门。   就是红兵队员的家里亲人也不敢随意出来闲逛,谁知道会不会被遭殃的人家暗恨报复。   更是因为丢不起那人,本来孩子就不挣分,如今又让村支书拿捏去当枪头,哪还有脸出来见人。   不过也有几个不怕事的人,见状凑上来看情况。   例如高云梅,例如小寡妇等一些要么有后台要么三代贫农成分好的老幼妇孺。   男知青们只知道李永红被推倒摔伤了,流了很多血,急匆匆抬人去看医生,没想到要避讳点。   女知青这边刘爱英一路上时不时瞅瞅被单上被血浸湿了的地方,狐疑地所有所思。   突然,她表情愕然,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是以她目前的身份她可说不出口。   赵美丽被赵向东护在后面跟着,她在李永红蹲地上起不来流血的时候就大概想到了,毕竟那种事在她家里也不是没发生过。   然而看破不说破,如果李永红真怀孕了,挑破了这事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更甚者,女知青以后可能就会背上骂名,被村民用有色眼光看待。   江秋月同样考虑到这点,事发了她们得不偿失。   但是看出端倪的女知青们不说,不代表旁的眼尖之人不吭声。   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中,小寡妇娇媚细长的双眼瞥了几下,向人问道,“这是咋啦?”   身旁一个黑布褂子的老婆子回说是红兵队闹到知青院,把一个女娃子推倒摔出事儿了。   小寡妇仔细瞅了瞅,神色渐渐怪异起来。   “俺咋看着她像做小月哩?”被单上的那摊血怎么看怎么惹人怀疑。   乡下人口中所说的小月,即是指小产。   “噫!”老婆子赶紧捂上她的嘴,轻骂道,“你胡咧咧啥哩?!”   小寡妇瞪瞪细眼,挣扎两下让老婆子放开她。   那老婆子撒手唾了一口,说让小寡妇积点口德,别见谁都像她一样的生活作风!   万一她嘴里的话传开,传成流言蜚语,假的也能说成真的,到时候让人家女知青咋活?   小寡妇自知理亏,捂住嘴缩了缩头。   她自认说的声音很小,毕竟女知青在大家眼里都还是没结婚的黄花大闺女,即使是猜测也要避讳点。   但是能够在这时候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能是省油的灯吗?她们正竖着耳朵尖儿呢。   待小寡妇话音一落,周围嗡的一声。   老婆子阻止不及,气得甩手不理人,拐着小脚跟上众人,想看看女娃子碍不碍事儿。   “柳姥姥,俺知道错了,您别生气啊。”小寡妇讪讪地追上去承认错误。   柳老婆子点了点她,倒也没躲她讨好扶上来的手。   周围的人私底下已经嘀咕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人问女娃子的对象是谁,赶紧拜拜天地还能弥补弥补。   有的人说女知青男知青住一个院子本来就不妥当,应该分开住。   更有人说是女娃自己不检点,跟其他人有啥关系,别一棍子打死一船人。   只有一个犹豫的女声说别是被人害了才有的吧?淹没在众多人的唾沫中。   江秋月抬头瞧了那人一眼。   是高云梅,她见没人相信就箍着嘴不再多说。   她的脾气好似收敛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经历过那次搜查砸床事件导致的。   卫生站破旧的大门已经大开,一群人挤挤挨挨的进去。   大多数人被拦在院里,只男知青将人送进屋,片刻也出来了。   半合起门,说赤脚医生正在做检查。   到达这里,红兵队难得被吓得清净一下之后又开始闹腾。   他们一路上多少听到了村民的闲话,若说之前还硬撑着赖女知青是假摔要讹他们,现在则是兴奋地想要抓个典型立功。   原来不是假装摔倒受伤,是跟人搞破鞋怀了小娃娃流产了!   这是很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必须当典型严惩给大家做个警戒!   小头目一反刚才的惊慌失措,两眼放光地跟他的小兵们对视一眼,狠狠点下头。   “有人搞破鞋破坏村里风气,兄弟们进去把人抓出来批斗浸猪笼!”小头目一跃而起大声吆喝。   十几个毛头小子迅速聚集到他身边,举着红缨枪应和,作势往屋里冲去。   陈中华就防备着他们再出幺蛾子,领着男知青正站在屋门口处把守,两方人马再次对上。   “你们胡说啥呢?事情怎样还没弄清楚,怎能随意败坏姑娘家的清白名声?”陈中华出声厉喝制止。   江秋月很少见到这位老好人般的知青老大哥发脾气,显然是被没事找茬的红兵队们惹毛了。   红兵队员们不干,他们认为刚发现了一个立功彰显他们能力的机会,咋能轻易放过?!   “弄啥清楚,看她流哩恁多血,不是小月子是啥哩?”小头目瞪着三角眼叫嚣。   陈中华耐下性子说和,却百般说不通,还被人家当做升官发财路上的拦路虎,差点一个枪头戳上去。   争吵推搡中,江秋月被林文清拉到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之后躲避。   赵向东正护着赵美丽站在那的角落里静观事态发展。   高云梅也在那里,林文清过去时她看了他一眼。   林文清把江秋月送到安全地方,又回去同男知青跟红兵队对峙,即使发现了前情人的身影也没什么反应。   眼看着两方人几句话说完就吵起来了,高云梅突然扒开人群走过去冒然插入。   “啪!”   红兵队小头目被拍了一个脑袋瓜,顿时怒目回头,连干架的心思都没了。   “他妈的谁拍俺的头?”回头见是高家大闺女。   高云梅收回手,咧嘴一笑,状似提醒道,“二狗子,你家有根叔像是找你有事儿,你咋还在这里嘞?”   被称作二狗子的小头目凶狠的表情立马僵住,狐疑地看了看高云梅。   “有根叔找我啥事儿?”他问。   高云梅摇头,“我哪知道,你去问问不就知道啦。”   还能有啥事,不就是陪躲家里养疤不愿意出来丢人现眼的柳和平,他宝贝儿子嘛。   柳有根找人是肯定找过的,只不过早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不过他巴不得有人能去他家陪他宝贝儿子解闷,即使柳二狗去问也不怕穿帮,人肯定被留在那儿半晌。   江秋月见此很是惊讶,和其他知青同样没想到高云梅会现身解围。   没看其他人再看不过去也只是私底下说几句狠话出出气,人是不敢当面对上红兵队的。   何况还是为没丝毫相干的知青们,村民们不会干那样惹骚上身的傻事。   柳二狗见高云梅说的笃定,一时之间有些左右不定了。   一个是身后靠山有事召见,不去就是不给面子,想丢小领导位置的节奏。   一个是明摆着建功立业的机会,说不定放走就再也抓不到了,白白放过很不甘心。   与此同时,屋里李永红正捂着肚子躺在炕上,脸色蜡白如纸。   赤脚医生把完脉后点了下头,李永红两眼泪立马流下来。   拼命捂着嘴不敢放开声去哭,怕外面的人听见,更怕真相传出去。   如果怀孕的事被揭发,她下半辈子就完全毁了。   赤脚医生收拾起医药箱子,摇摇头叹气连连,很是惋惜。   好好一个姑娘家,干啥走这条路子。   他以为李永红是跟人搞对象搞大了肚子,没想过她是被人强迫糟蹋的。   李永红更不敢说出来,怕毁了自身,怕癞三儿再黏上来。   可是肚子里已经怀上孽种祸胎,万一被人发现是要命的啊!   不能传出去!   李永红着急万分,首先想到的是让怀孕这事不能在青山大队上传开。   她咬咬牙忍着腹痛,噗通跪在地上。   赤脚医生一把年纪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差点摔个倒昂。   “你这是干啥?女娃娃快起来。”连忙上前去扶她,毕竟还怀着孩子呢。   李永红不起,膝行两步爬到他跟前扯着人裤腿哀求。   “医生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好不好?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说着说着痛哭流涕,小声地苦苦请求,一直说若是不救等出去她就没活路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省事。   怎么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赤脚医生行医救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倘若真撞死在卫生站,就是一尸两命了。   “你让俺咋救你?”赤脚医生听着外面越吵越凶的声音终是问道。   李永红破涕为笑,又哭又笑地说了法子,得到对方的同意。   或许是人的劣根性,容易得寸进尺顺杆爬。   待赤脚医生觉得没违背他的医师医德答应下来帮忙后,李永红又期期艾艾地欲言又止。   赤脚医生整理好医药箱,已经准备开门叫人来送她了,回头看到她那副样子。   他顿住问道,“你还有啥事?”这女娃子不是个实在人。   “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好好的,摔跤动了胎气,躺床上养个把月就好了。”说完转身要出去。   李永红立即上前拽住人衣袖子,“那,那个能不能给开点药给…弄掉了……”   声音几不可见的说完这句话,她低下头不敢抬起来看人。   她说的很小声,赤脚医生耳朵却还灵敏着,听的分明。   这下子不愿意了,“那不行的,俺不干那缺德事儿。”摆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永红急了,又想跪下故技重施,却被赤脚医生稳稳拖住胳膊要拉她起来。   一个往下跪,一个往上拉,正僵持着呢,半合的门忽然从外面推开了。   原来是小头目柳二狗左右不定之下想了个馊主意,想把人逮着了一起去见柳有根,两不耽误不是。   于是他仗着身子瘦小,趁着高云梅现身后两方平静下来的空子,用红缨长矛一下把屋门捣开了。   还在卫生站院内未离开的一群人一下子看到屋内两人的动作。   这情形,是干啥呢?   眼看暴露在众人之下,李永红无法再做纠缠,顺着力道站起了身。   “医生给我看诊,我没啥谢他的,就想给他磕个头。”她尴尬地解释刚才的那一幕。   村民们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是姑且信了她的说法。   平日里得到赤脚医生救助无以回报的人磕头下跪的多了去了。   江秋月等三个女知青却是不信的,刚刚那架势不是磕头感谢,是想下跪求人的吧?   果然,之后事情的发展印证了三人的猜想。   本来她们还在担心如果李永红的私密事暴露出来,火烧到所有女知青身上了怎么办,正想着先想办法帮人瞒过一劫再说。   没想到人家自己有手段让人向着她说话,将失血小产的迹象说成是来了月事。   是的,赤脚医生说李永红只是来了月事,身体不好才会大出血。   红兵队员们哑口无言,堵得脸憋的涨红着反驳,“明明说是小月子,咋成…成月事嘞?!”   说到小月子一事,因为毛头下子们只是听过从未见过,尚能挂在嘴上说一说。   但对于月事这个东西,已经跨入青春期的他们或多或少都明白了,有那情窦初开的都难以启齿。   赤脚医生可不管红兵队还是熊孩子混混,老手一拍柳二狗狗头,呵斥他们。   “小孩子家家知道啥,赶紧回家吃饭去围着干嘛呢,走走走。”把人往外赶。   陈中华上前谢过赤脚医生,并按照规矩代付了诊费。   李永红颤颤巍巍地立在一旁,为了说明她是来了月事而不是怀孕,她硬撑着不倒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炕边。   脸上强自挤出一抹笑面对帮忙的知青们,两只眼珠子却时不时的看向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背过身状似检查药材,完全是回避拒绝的态度。   李永红方才垂下头,听从陈中华安排。   陈中华没让男知青进屋,让刘爱英先进去看看,将人收拾好了再走。   刘爱英默不作声进去,尽管脸色难看却还是尽量给对方留面子。   她虽然看不上李永红小气巴拉的行事,但也不想因她一人丢脸而连累得她们女知青都没脸!   来时那条床单已经不能用了,被染上猩红的地方已经变得黑红,一块一块的不成样子。   把脏兮兮的床单叠吧叠吧围到李永红腰间。   干净的地方露在外面,同时遮住被弄脏的裤子。   人出来后,红兵队看她确实不像是大人们口中小产的虚弱样,于是灰溜溜跑去找柳有根了。   李永红低头做不好意思状,刘爱英扯扯嘴皮子跟众人说上几句解释清楚,方才带人跟在陈中华等人身后离开。   小媳妇大姑娘的这才散了。   走时陈中华特意去谢过高云梅之前的解围,高云梅看了看形同陌路的林文清一眼,明亮的大眼黯淡下来,摇摇头独自走了。   陈中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转,暗叹有缘者无份。   抬人的时候林文清没凑上去,回去时走在外围离李永红远远的。   以他的心计聪明,肯定也看出了点什么。   接回李永红,让她躺床上休养,知青们都以为搜查之事揭过去了。   知青院一片狼藉,陈中华让农事手艺好的男知青尽量抢救被践踏坏掉的菜地土豆苗,摔坏的东西捯饬好。   东屋没被波及还好,西间里有两人的衣箱子被掀开搜查,衣裳撕烂布料扔到地上十分凌乱。   江秋月和刘爱英的炕铺靠里,侥幸躲过一劫。   赵美丽那里损失最严重,衣裳镜子倒是其次,吃的喝的糟蹋了大半,箱笼里私藏的粮票和钱也不翼而飞。   “肯定是被顺手牵羊了呗。”刘爱英帮她尽量把还能用的东西捡出来。   赵美丽闻言气愤地摔了镜框,雕花黄梨木的料子摔在地上几次了仍是原有的样子。   真是结实!刘爱英瞅一眼心中赞道。   就是可惜了一面水银镜子,被毛头小子鼻涕虫摔的稀巴烂。   江秋月拿扫帚把碎玻璃镜片等杂物清理出去,以免割伤人。   她看了眼另一个遭灾的人,对方回来就扛不住摊下去了,被她和刘爱英合力才挪到炕上。   李永红躺在那后就没再动过,身上的被子都是刘爱英帮忙盖上去的。   江秋月戳了戳刘爱英,朝李永红炕头指指。   刘爱英转头莫名其妙地瞅了瞅,下一刻同样发现了异样吓得虎了一跳。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李永红,确实是躺在炕上动都不带动的。   不会是…… 第21章   李永红躺在炕上动也不动的样子将江秋月和刘爱英吓了一跳,赵美丽被两人紧张的气氛惊动后看过来。   刘爱英手指颤抖地指了指炕上。   对方一脸莫名,顺着看去,怔愣之后脸色白了白。   “李永红?”赵美丽尝试的喊她一声。   躺在炕上的那人没有反应……   这下三人全部脸色煞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会……真出事了吧?   虽说赤脚医生断定是来月事,但是不是她们看不出来?   小产死人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江秋月觉得瘆得慌,她真没见过死人!   但是人不能就这样放在那里不管吧,看赵美丽往后退不愿意上去查看,江秋月和刘爱英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过去。   没想到,刚鼓起勇气到炕头前,李永红突然睁开了眼睛。   刘爱英霍地后跳,差点摔个屁股蹲。   站稳后拍着胸口,抱怨道,“李同志你做啥呢?!喊你不应声,咱们还以为你……”人死掉了。   后面的话嫌晦气没说出来,刘爱英脸色很难看,感觉被人耍了。   李永红的一张脸更不好看,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身体难受,脸上毫无血色还泛着青。   江秋月同样被吓得不轻,打了个激灵,刚站定又对上李永红眼珠子直直盯过来的视线。   江秋月直觉有不好的预感,李永红已经朝她开口。   “江同志,你之前的药还有吗?”   江秋月:“……都给了卫生站的赤脚医生,不知道他那里还有没有,我手上是没有的。”   刘爱英刚缓过来,听见李永红又要整幺蛾子,立马呛道。   “李同志你跟江同志要啥药,药是能乱吃的吗?江同志老早就说那是治伤风感冒的,早给出去了。”   有也不能给啊,李永红想干嘛?   刘爱英把江秋月拉到一边去,平时她们俩才是一国的,可不能让对方算计了去。   在她眼里,江同志心太好脾气又软和可欺,她不看着点容易被人拿捏住。   李永红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江秋月的衣角不放,眼神阴郁地追着问,“那红糖还有吗?给我点应急。”   江秋月:“……”做什么非盯着她不放?   刘爱英一把扯过江秋月衣服,说红糖那种要票又费钱的东西能随便说给就给吗,想要就拿票钱换呐。   反正她是看不上李永红现在那副她弱她有理,趁着有病要东西的举动。   而且,她们不提不代表她们心里没过腹诽,李永红这次遭难的根本问题所在。   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跟谁有的?   这个问题是个禁忌,她们三人谁都不回去问,只当不知道。   刘爱英撇撇嘴坐回自己炕头,开始扒拉箱子里的东西。   她嫌李永红不自爱,气她差点给她们带来麻烦,却也不能真眼睁睁看她因小产虚弱下去,甚至死掉。   物伤其类,毕竟是住一个屋的知青。   李永红被刘爱英怼的哑口无言,她手里没钱没票,只有铺盖卷和几身破旧衣裳。   想跟江秋月讨要点红糖也是看在她平时好说话,看起来人小容易糊弄。   如今被人点破,再不敢开口了。   她嘴巴咕哝几下眼巴巴地看向江秋月。   江秋月正想着之前是不是太不把口粮当回事,所以都把她当冤大头了?   一心郁闷着,她根本没接收到李永红可怜兮兮的眼神。   “这个你拿去吧。”躲在一旁不出声的赵美丽突然扔过来一个小罐头瓶。   玻璃瓶落在李永红打着补丁的被褥上,里面正是红糖,还剩有大概三分之一。   李永红手一抓就拿进了被子里,箍着嘴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又一个油纸包递过来,刘爱英扒拉一会找出来的,直接塞给李永红。   说是藏的一撮甘草,让李永红泡水喝补补。   虽然给的爽快,但是看刘爱英脸上心疼的很,给完扭头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她们两个都给了东西,江秋月不好不拿点出来。   她刚下定决心要顺应时代潮流当个吝啬鬼葛朗台,结果下一刻就需要出血。   上次江秋月来月经初潮也没见大家多么重视,这次都罕见的出点东西主要还是人心底线和同为知青的那点子情分。   另一方面,更是给犯错的那人一个机会,养好身体安分点。   不知道李永红知不知道这份用心,真以为一个个的是因为她来月事大出血才拿好东西贴补她的?   江秋月胡思乱想着,从柜子里掏出江家寄来的最后一瓶水果罐头给她,看李永红满意地接过去。   只是眼珠子有点不老实,躺在床上了还往她柜子上瞅。   此后几人相处关系不冷不淡,江秋月以为李永红得到教训老实了,却不然。   她终究还是太天真,没预料到人心难测,秉性难移。   第二天早上江秋月起床,穿好衣服梳头的时候发现的端倪。   抽屉被拉开翻过,带碎珠子的发卡不见了,头绳皮筋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江秋月脸色沉下来,低头一看,果然柜门上的小铁锁锁头是开的。   她明明每次拿完东西都锁上了!   江秋月拉开门查看,里面的衣服被单之类都被动过。   虽然痕迹很小,但东西在不在那个位置上,主人最清楚不过。   幸运的是那次红兵队闯进来时江秋月把地柜里大部分东西都收进了空间里,留在外面的都是不贵重没什么问题的。   那个被拿走的小发卡看起来很好看,其实都是假的,现代工艺做的精致,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比如赵美丽,给她她或许只是因为好看看上两眼,发现是假的估计就没兴趣了。   不过这也不能否认有人想偷东西的事实!   江秋月不动神色地将柜门重新锁起来,转身时已经恢复正常。   首先,男知青是不会进西间的,作案时间更是昨天旁晚她们睡着之后到今天早上。   夜里没听到动静,外人进来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偷东西的人最有可能是另外三人中的一个。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其他人也偷了,还是只动了她一个人的。   江秋月暗暗观察了一圈屋里,看另外三人的反应。   刘爱英早就起来出去做饭了,她那个人是想要什么就拿钱买拿票换、有什么不满立马抱怨出来的性格,之前送她一个小发卡她都默默替江秋月干活还回来,没道理去偷人东西。   赵美丽正在用大茶缸子熨烫那件布拉吉,盘头发的木钗子都比江秋月的碎珠子发卡值钱,人家有真的,稀罕不上假货。   剩下就是李永红……江秋月说不准,毕竟早前她还盯着她的柜门瞅个不停,眼珠子快黏上了。   江秋月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她上次要药她没给结果她就亲自来翻找了?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江秋月摇摇头,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她不能偏见地给人定罪。   而且被偷之事要不要说出去也是个问题。   一旦将事情说出去,对知青院的团结很不好,本来就是多事之秋再加内讧的话,知青院的名声别想要了。   但是有一就有二,万一那人见她不吭声再来偷呢?   刘爱英进屋时正看到江秋月坐在炕头一脸烦闷的样子,头发都没编起来,脸也不去洗。   “你咋地啦?”她问。   江秋月顿了顿,将柜子被人撬开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爱英震惊了,反应过来立马窜到炕上翻她的箱子和包袱,检查完没丢什么才松口气。   不过回头面对正看着她的江秋月,刘爱英庆幸的神色尴尬了一下,说她没丢啥。   赵美丽听见她们谈话的内容,打开炕头的箱子看了眼,朝她们摇摇头。   这时候李永红洗漱完进来了,她这几天气色不干活吃的也不错,气色养回来一些。   屋子里静了静,李永红朝她们抿嘴笑了笑,眼珠子盯了眼江秋月挂墙上的帆布包。   “江同志,我记得你包里有山楂能给我点吗?”她摸摸胸口不好意思地朝江秋月问道。   江秋月神色莫名,回说没带山楂过来,她自己都没吃过,哪来的山楂?   李永红这时候突然捂着嘴恶心了几下,趴在炕头吐也吐不出来。   完后一抹嘴巴说她好像在江秋月帆布包里见到过,要不拿下来再看看。   刘爱英见她一意想看江秋月的包,不知道又想捣鼓啥,不由给江秋月眨眨眼示意。   江秋月此时大概猜到李永红想做什么,估计是想看她帆布包里到底有没有药。   帆布包挂在炕铺一侧的墙中间,半夜若是有人想拿走,必定会惊动下面炕上的江秋月。   李永红应是撬柜子没得手,想方设法要搜她的帆布包。   昨夜的贼八成是她了!   江秋月被她纠缠的特烦,再多的怜悯也比不过人家的连续作死令人厌恶。   江秋月索性直接把帆布包取下来,内里翻出往下倒了倒,除了几张粮票布票啥也没有。   李永红皱眉,抢过去里外都掏了掏,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终于发现大家都在眼神诡异地看她,连忙把包还给江秋月,勉强笑了下。   一番莫名其妙的作态,让屋里另外三人各有心思,起码都知道她做了贼,东西却没偷到手。   在此之后,赵美丽开始自食其力不使唤李永红了。   四个人本来是两两凑对,如今赵美丽单方面拆伙,江秋月和刘爱英又疏远,李永红成日一个人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在瞎捉摸什么。   距离那次红兵队闯知青院已经过去一周的时间,江秋月以为他们不会再上门找茬,没想到一伙子乌合之众对上次犹不甘心。   这天,江秋月跟刘爱英挖完野菜回来,刚推开灶房的门就看到可怕的一幕。   李永红拿着擀面杖正狠狠捶打自己的肚子!   门口的两人怔愣当场,后面跟上来的几个男知青都看到了。   他们对李永红这幅样子和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难道是终于受不了当知青的生活,要自残?   几人赶忙上前阻止,以防李永红万一真的想不开,陈中华稍后被叫来,专门给李永红做思想工作。   江秋月同刘爱英面面相觑,心下明白刚才李永红那样估计是要……   不是说已经小产了吗?   没等她们多想,知青院刚修好的木门再次被人踹开,咣地砸在众人心头。   陈中华立即带人拦住十几个半大少年,被手下没轻重的男孩子拿红缨枪戳中几下,脸上流了血。   一见血,没有吓住跑来嚷嚷着搜查的红兵队,反而激起了他们心底的疯狂,再加上上次灰溜溜的窝囊气,一起发作出来。   柳二狗一马当先闯进知青圈里见人就咬,横的不要命。   男知青大多手下忌讳,让他逮着空子成功窜进了东屋,一顿乱翻乱砸,搞的鸡飞狗跳。   赵美丽想回西间关上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柳二狗或许就是为了上次的事来的,闯进西间直冲赵李两人的衣裳箱子而去。   赵美丽刚熨烫好的布拉吉长裙又被翻出来,作为她是搞封建残留的罪证。   李永红的衣箱这次不可避免被翻了个底朝天,不过她本来就没几样好东西,红兵队没找到什么出格的做由头。   江秋月和刘爱英一样没躲过,铺盖包袱全被拖出来撕撕扯扯扔到地上,地柜歪倒在地上,东西被搜出来挑挑拣拣满屋飞。   突然柳二狗底气十足地怒瞪李永红,大喊,“你看这是啥?从你铺盖底下搜出来的!你藏着这东西就是资本做派,要拉去游街批斗的知道不?”   躲避在一旁的几人抬头看去,发现柳二狗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皮筋,上面带着个卡子,串着碎珍珠一样的珠子。   李永红慌张地伸手去抢,被柳二狗躲过,他这次吸取教训了,不动手推人却专门找由子要把人批成旧社会资本派,好出心头恶气。   赵美丽和李永红被他记恨,这次逮住把柄后立马让红兵队拿绳子套住两人,说拉去广场批斗教育。   他们自认有理有据,陈中华如何说项都不成,拖着二人就走。   赵向东红着眼睛不干了,挣脱方卫东的挟制,拦住柳二狗说他替赵美丽去。   方卫东阻止不及,气得再次上前拖住他。   “你平时为她做的还不够吗?上次挖野菜你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只是平时帮帮忙,算是老乡照顾,现在你呈什么英雄?啊?!”   一起去挖野菜江秋月出事那次,这对兄弟就为赵美丽的事争吵过,因此当时江秋月遇险的动静他们才没察觉到。   赵向东对赵美丽有意思,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事。   而赵美丽对赵向东没感觉,只是类似仆从下人般的使唤着,知青们同样看的明白。   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使陈中华想管一管也管不到人家乐意。   方卫东跟赵向东亲兄弟一般,当然不希望赵向东出人出力深陷下去却没个看到结果的希望。   他几次劝说,赵向东当时保证的好好的,一遇到赵美丽就跟蜜蜂见到花儿,又颠颠凑上去了,让往东不敢往西,还拼命护着。   这次直接想以身相替,把他自己搭进去!   方卫东恨铁不成钢,不得不阻止他作死。   然而赵向东的牛脾气犟得很,死活要替赵美丽走那一遭,不忍她受一点委屈。   柳二狗可不会看他们在那儿腻歪,直接将赵向东也套住了,罪名是妨碍公务。   三人被拉走,陈中华和男知青想救却无能无力,他们被一群红兵队员拿红缨枪赶着跟在一边,说是看看教育过程提高他们的思想境界。   江秋月更倾向于是杀鸡儆猴。   柳二狗逮住人了气焰更为嚣张,拿着所谓的罪证一个个说落他们思想不正需要教育教育。   混子们嘴下没个把门儿,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   赵美丽花容失色惊慌地死死低着头,躲避逐渐围观过来的村民们的目光。   李永红脸色再度蜡白,身体瘫软几乎被红兵队的几个家伙拖在地上走。   在柳二狗再次洋洋得意举着那只皮筋发卡发难的时候,李永红熬不住说自己要举报。   听到女知青想举报,柳二狗眯眯眼大亮,兴致瞬间高昂。   哎哟喂,知青院不是说很团结吗?这不是被他给捅破了。   柳二狗心里那个得意,大手一挥让红兵队员们停下,他们就在路边听听女知青要举报啥。   李永红瘫在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哆嗦的厉害,可见心里害怕。   却仍咬着牙颤抖地说,“我要举报……”她看了一眼知青堆里的江秋月,“我要举报江秋月,那个皮筋圈是我从她那里拿的!是她的不是我的!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说完奔溃大哭,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哗,一群人的视线全朝江秋月看过去。   如今的风气虽说打击封建迷信,但是大多数人心里还是隐隐相信的,尤其是在乡下的地方。   李永红一句话一个毒誓将锅甩给了江秋月。   陈中华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无能为力地站在那里眼看着又一个知青在他手底下将要被迫害。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人愤懑、悲哀。   林文清看了看震在原地的江秋月,嘴里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继续降低存在感。   刘爱英就在江秋月身旁,在众人看过来时下意识退开一步,像是想撇清楚关系。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徒留李永红的痛哭,和面对众人异样目光的江秋月。   却不想江秋月根本没想被套上绳子的另外两个女知青一样害怕胆怯,反而看向抖个不停的李永红。   语气笃定地问她,“我放东西的柜子是你撬的?你偷拿我的东西就是个小偷!”语气凉凉的。   即使没有私藏资本物件的罪名,偷盗一旦被定下在这个年代将是戴在李永红头上永远的枷锁,严重的甚至要送去派出所坐牢。   “敢做贼就得去派出所走一趟。”柳二狗跃跃欲试,要是把人送进所子里说不定还能记一功呢。   李永红万万没想到这一点,满脸狼狈地看着瞬间反击的江秋月,傻住了。   她以为说出真相后她至多只是拿了别人一点东西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管李永红如何不可置信,她在知青们谴责复杂的目光中,在那一刻犹如被他们孤立了出来,没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救她。   此刻她万分羡慕赵美丽,起码有个人愿意为她连命都不要,陪她受罪。   柳二狗不耐烦,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等教育了几个不识相的知青出气后,他好尽快抓住贼送去县里呢。   没有功劳,咋谈建功立业?一群吃饱撑的臭老九竟是瞎几把耽误事!   柳二狗愤愤地甩了甩绳索,亲自上场想尽快套上女知青脖子,拉去广场高台上早解决早完蛋。   江秋月怎么会让人拿绳子套她脖上,更不会让他们拉去受那般羞辱。   她躲开看了眼李永红,嗤笑一声说道,“你不会以为那珠子是珍珠吧?那是家里亲戚从上海稍的舶来品,大城市小姑娘家的玩意儿,价格跟蛤蜊油差不多。”   周围村民嘘地议论开,柳二狗手上拿的那物什小小的远远看不清,只说是资本派的东西,却原来只是跟蛤蜊油头绳一样姑娘家的小物件儿。   就像花手绢,红头绳,蛤蜊油甚至雪花膏一样,谁手里没几样拾掇自己的好东西?   柳二狗一听这番话,小眼立即怒瞪,呸道,“咋会?你狡辩哩。”   江秋月趁他气冲冲走过来的时候劈手夺过皮筋,一把拽下细碎的珠子递给旁边一个老婆子。   “您老看看,这是珍珠不?”   江秋月特意选了人群中裹小脚的这位,一身气质即使是粗布旧衫也遮挡不住。   早年家世定是不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   柳姥姥接过一把珠子,握手心里像是仔细看了看,还拿一颗放嘴里咬了咬。   而后摇头说不是珍珠,只是不知道啥东西做成的小珠子玩意儿,估计不值啥钱,图个好看新奇。   柳姥姥以前给地主家当过丫鬟,据说还做过通房丫头,解放后回到家里又嫁到临河村这边,没人不相信她说的。   柳二狗撇撇嘴,到手的功劳又少了一份,不死心地说既然江秋月被人举报那就肯定是她有错,正好上台教育教育提高思想境界。   这就很无赖了。   然而知青们无法,红兵队在村支书柳有根的支持下犹如拿着尚方宝剑,随时能架在他们头上,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然一朝被打成臭老九,连累家人不说还要去住牛棚,时不时拉出去批斗戴高帽。   知青院再苦能有那种苦?   陈中华等人为此颇受挚肘,他们敢怒不敢言。   江秋月正要再次辩驳,柳姥姥也准备为她说句话,却在此时传来一阵嘟嘟声。   他们身后的小路上不知何时驶来一辆军用吉普车,绿色的车身内坐着两个一身军服的解放军战士。   “怎么回事?”彭敬业放下喇叭,头伸出车窗外看向江秋月,朝人群沉声问道。 第22章   彭敬业下车走过来,身高体强气势慑人,一身笔挺的绿军服让村民们不敢造次,自动自发让开一条道。   “怎么回事?”他走到江秋月身边站定,再次询问道。   江秋月见到他出现,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说是被人诬赖成资本派,思想有问题需要接受再教育。   柳姥姥在一旁悄悄打量这位解放军战士,估摸着他是从山那边那个地方来的。   以她老练的看人眼光,这人是个正派的小伙子。   解放军同志为人民服务,柳姥姥握着碎珠子小脚上前,几句话将刚才的争端跟她信赖的解放军同志说一说。   最后还强调,“人家小知青是个心底好的女娃子,都是误会,做啥弄去受那罪,你说是不是?”   彭敬业点头,确实心好,不然不会傻乎乎地第一面就给人鸡蛋饺子吃,味道香的总是让人惦记着。   江秋月不知道柳姥姥为什么给她说好话,但不妨碍她接受这份善意。   “我自觉平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参与大队劳动,力争上游做新社会接班人。”宣扬一番振奋人心的口号。   彭敬业低头看着她,黑亮的眸子中闪过笑意,紧随其后肯定道,“江同志确实是个好同志!”   解放军在当下的老百姓心目中就如青天大老爷,铁面无私又十分信任。   彭敬业断定的话一出,柳二狗等红兵队的人尚在懵逼之中,周围的村民首先纷纷应和。   众人看向江秋月的目光不再是刚才的猜忌怀疑,而是亲热善意,如同看待他们自己人。   彭敬业不喜欢磨磨唧唧,解决问题一向直击目标,他大步走向刚才胡搅蛮缠耍无赖的柳二狗,单手抓住人领子提溜起来。   “你们是在闹腾啥?太闲了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提着人晃悠了几下说道。   来了更厉害的人镇场,柳二狗个孬货立马就怂了。   被人提着不好受,晃悠的头昏脑涨,柳二狗赶忙一脸狗腿地顺着柳姥姥的话说是误会。   至于批斗教育神马的,他敢再提吗?   柳二狗一消停,红兵队们没一个胆敢出去跟解放军战士对上的。   人家是正牌军,他们红兵队比起来就是群乌合之众组织成的杂牌流兵。   平时在临河村里仗着村支书撑腰横行无忌想弄谁弄谁,一碰上真正的兵瞬间就怯了。   说起村支书,柳有根接到消息立马赶过来了,毕竟能开绿军车从他们村过的人能是普通人吗?   八成是后山另一边的军营出来的人物,不知道只是路过还是有事来临河村。   他怕柳二狗带的红兵队得罪了人给他招惹麻烦,马不停蹄赶到现场。   同样去的还有近段农闲时间一直当隐形人的生产队长柳建国。   所以当彭敬业提溜着人警告时,柳有根气喘吁吁地擦着汗挤进人群,一张老脸笑成橘子皮跟人道歉,说没管教好手底下的人。   “让您见笑了,俺们都是成分好的三代贫农哩。”柳有根强调了一下红兵队员们的出身。   见彭敬业挑着眉头没有放人的意思,只好说道,“小红兵是响应领导们号召,专门给臭老九资本派做思想教育的,是临河村的精神象征,您看?”   柳有根试探地想让这位看似不平凡的解放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揭过这一茬。   红兵队是他手里的刀,总是要保下来的。   只要现在人家不计较,等这位走了人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彭敬业将人丢到地上拍了拍手,看了眼一旁的江秋月,点头说可以。   其实他除了震慑一番并不能把人怎么样,毕竟如今正讲究军民一家亲。   但是……   他一手搭在江秋月肩头,不去看她怔愣住的表情,朝柳有根和走过来的柳建国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江同志是跟我一起从京都过来支援建设的同学,以后你们可不要欺负她年纪小。”   “当然。”柳建国赶到出声保证,并将手上的包裹递给江秋月。   “小江知青出身清白,父母都是京都里文工团的人,成分再好不过,资本派的说法简直是一派胡言!”   柳建国一脸正色地朝众人说道,而后警告地盯向还不消停的柳有根。   江秋月接过包裹,是江家寄来的。   真是及时,或许这次没有彭敬业的现身帮忙,柳建国也会拿着这个赶过来给她脱身。   柳有根满脸陪笑地点头,心里早把柳二狗骂成了狗子,拿捏谁不好偏偏选了个来头不小的硬茬子。   柳二狗表示很冤,来临河村插队的知青都是柳建国接待办理的,介绍信和资料都走他那里,柳二狗哪有机会接触到。   只不过最近猖狂惯了,一不小心踢到了铁板。   柳二狗趴在地上装死,瞄到一边装鹌鹑闷不吭声的李永红,脑袋里闪过一个将功补过的念头。   兴奋地爬起来,也管不上破烂衣裳上的泥土草根了,凑到柳有根耳边嘀咕了几句,还朝李永红指了指。   李永红本来听到要被扭送派出所坐牢,心里害怕万分。   以为从此一片黑暗,没想到红兵队转而纠缠江秋月,她当时心里恶毒地想着她不好过让江同志陪着一起也好啊。   谁知突然出现一个正气盎然貌似来头不小的解放军战士,几句话就给人家解了围,甚至有村里的老人给江同志说情!   对比着她的孤立无援求救无门,江同志的好运和差别待遇让李永红嫉妒的眼红。   眼看着江秋月的靠山威风八面,连村支书都要赔笑,李永红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期待能趁着江秋月的东风躲过一劫。   却不想柳二狗翻了车后要拿她邀功。   批斗知青杀鸡镇猴的事应是不行了,把女知青偷盗的罪名弄成了好歹能弥补点损失。   柳有根听完狗头军师的建议,觉得甚好。   这次红兵队出师不利丢的是他的脸面,若是拿捏住偷盗一事,既能重整他在村民面前的威望,又能打击知青院的气焰。   接下来柳有根笑眯眯地掏出一根香烟,很宝贝地递给彭敬业。   柳建国正跟彭敬业讨论大队生产上的事,正说到快要到除草翻地施肥的时候了,被柳有根贸贸然打断,心有不快。   柳有根脸皮厚,挤开黑脸的柳建国,跟彭敬业恭维。   彭敬业挡开递上来的烟,严肃地说解放军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   江秋月在他身后抱着包裹听的囧了囧,陈中华过来站在她不远处朝她示意。   江秋月看过去,发现陈中华已经趁刚才机会带领男知青将赵美丽赵向东解救出来,跟知青们正退到人群外围。   李永红由于处在风波中心,搭救不了。   且她身上被关注的污点太多了,陈中华无法在连累大家的情况下还要去帮她脱身。   剩下的就是已经护着洗脱资本派罪名,并让他们有机会全身而退的江秋月了。   陈中华插不进那边三方人的谈话中,只能尽量走近点,想看看江秋月是怎么打算的。   “要搭车去县里派出所?”彭敬业眉尾轻扬,居高临下地问柳有根。   柳有根笑眯眯地点头称是,说抓知青院思想作风的事是误会,但是有个女知青偷盗他人东西却是事实。   而被偷的那个人还是彭敬业维护的江秋月。   柳有根自信彭敬业不会再多管闲。   彭敬业当然没那闲工夫管别人的事,之所以突然让停车帮江秋月一把也是有他的打算。   不过,他的车是好蹭的吗?   “那就他跟着去吧,其他人就别上车了。”彭敬业指着柳二狗说道。   柳二狗欣喜地哎了一声应下,顶着柳有根羡慕嫉妒恨的神色将李永红押上车,他自己小心地坐上去缩手缩脚不敢乱动,又好奇不已地左看看右看看。   他想着这趟回来能跟红兵队的兄弟吹嘘好几个月,咋样也算是坐过小汽车的人,是有本事的!   没看村支书都羡慕地瞪他了吗?   但是坐军车去县里派出所公干是多么威风八面的事啊,有这种机会谁让出去谁是傻蛋。   就是上车的时候李永红跟杀猪似的扒着地不愿意上去,被柳二狗拦腰拖住扔上车。   李永红知道要是真去了派出所她就绝对完了,她扒着车窗朝知青们求救,涕泪横流地看向江秋月。   这下江秋月不用有什么打算了,彭敬业帮她收拾几个蹦跶的人。   彭敬业跟柳建国打过招呼,上车前走到江秋月跟前道别。   江秋月先说了声谢谢,谢谢他再次帮她的忙。   彭敬业看着她认真严肃的小脸,低声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江秋月感激的神情噎了噎,不知作何反应。   “你非要谢我的话也行,我正好有事让你帮忙,等我回来找你。”那人小声耳语。   大手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江秋月愣愣地看着他转身上车离开。   绿军车在村民的欢送之下跑远,去的兰县的方向。   陈中华方才有机会到江秋月身边,眺望了一眼车尾巴,问她,“那人是你同学?”   年龄上对不上吧?江知青十六岁吧,那个解放军同志看起来有二十了。   彭敬业为了帮她所说的话,江秋月当然不会傻傻地反驳说不是,只是默认地点点头。   陈中华略过不再多提,有同学照顾着点也不错,至少不用太吃苦。   等人散去了,知青们扶持着往回走,刘爱英跑到江秋月身旁,讪讪地问她没事吧。   江秋月低头寻思着彭敬业找她会有什么事,凉凉地看了她一下就不再理她。 第23章   知青院西间再次惨遭毒手,这次男知青住的东屋同样不能幸免,一群人回去后先各自去收拾被砸坏弄乱的炕铺和屋子。   江秋月炕上还好,就是地柜被推倒在地,里面东西踩得不成样子。   少了一个人,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默,三人默不作声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江秋月扶正柜子做检查的时候,发现柜子底下的木板翘起一角,露出一点莹光。   柜底有问题!   江秋月用手指敲了敲柜底的木板,沉闷的回响,给人实心的错觉。   看了下忙碌的另外两人,她将柜门面向墙壁,悄悄地将翘起的木板卸下。   下方露出几个扁平的珐琅盒子,并排挨着将四方的空间恰好填满。   珐琅盒面上绘有花鸟图案,颜色鲜艳,再加上多彩的珐琅,光线一照熠熠生辉。   正是江秋月刚才发现的莹光来源。   江秋月掀开一个,眼睛差点被里面亮闪闪的金光闪瞎,瞬间盖住了。   竟然是一盒子的金条!   一共两排六个珐琅盒,其他几个不用看估计都能猜到里面装的什么。   无外乎金条银元等物。   想到当初买地柜时,那家的小孩说是曾经打地主搬回家的老物件。   如此,里面藏有这些东西也就不算惊奇了。   江秋月迅速将六只珐琅盒收进空间,木板放回原位,被褥衣裳放上去。   等收拾完,她心情有些复杂。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发了一笔横财?   只不过这些东西现在不能拿出来用,现于人前只会招祸罢了。   等时机到了,拥有这些东西不可谓不是一笔丰厚的身家。   江秋月惊喜了一会儿,冲谈了被红兵队搞事引起的烦闷。   刘爱英早就手脚利索地整理好了,正坐在炕头唉声叹气。   赵美丽歪在炕上摆弄那件被撕破的布拉吉裙子,弄乱的衣裳吃食凌乱地塞在箱子里。   她刚才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通,结果越整越乱,最后一股脑全丢进去不管。   没了李永红跟前跟后的伺候,赵美丽总要学着自己打理内务。   屋里气氛太沉闷颓丧,江秋月索性端着盆去洗弄脏的衣服。   小院中的菜地和抢救回来的土豆苗没被殃及,在适合它们的季节里,有阳光洒点水照样疯长起来。   江秋月一时想到上山下乡的知青们,还有未来即将改变的领导政策,到时候各人的际遇和选择。   两者是如此的相像啊。   只希望他们能坚持到三年之后,到时候高考恢复,总有办法改变窘境。   哗啦啦的水流声唤回江秋月的思绪,林文清已经动手在洗他的夹克衫了。   江秋月过去先把衣服和皂角泡上,回头看见陈中华坐在门口修一副眼镜。   镜片裂了,镜架掉了一只腿儿,歪曲着像是扔在地上踩过。   江秋月第一次知道陈中华是戴眼镜的,他平时给人老大哥一样可靠稳重的印象,戴上眼镜后又是一种学者教授的儒雅气质。   虽然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残缺的不成样子……   看江秋月盯着他看,陈中华笑笑,将眼镜取下来仔细用手帕包好。   “你们那里收拾的怎么样了?”江秋月适时地转移话题道。   陈中华说是差不多,他们本就没多少东西,几件衣服一床铺盖,私藏的口粮好东西估计都没耗子洞里的多。   就是那些撕破的被褥床单和衣裳之类的想请女知青们帮帮忙,他们男知青在这方面的手艺简直不能看。   江秋月听他自黑打趣,乐得一笑,说她问问其他两人怎么说。   进门的时候她朝东屋里瞧瞧,正看到方卫东盘坐在炕上,手指僵硬地翘起兰花指,捏着一根针在那里缝衣服呢。   江秋月进屋说了下陈中华的请求,刘爱英也不唉声叹气了,立马满血复活,转转手腕说她去弄。   赵美丽伸了伸纤白的手掌,说自己不是那块料,她自己的都缝不好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针头线脑的基本都有备,江秋月就和刘爱英拿着凳子坐在院子里,让男知青把需要缝补的拿出来给她们。   方卫东拎着件撕破袖子的汗衫递给江秋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刘爱英眼睛一瞄噗嗤笑开了。   袖子撕开的位置被他用线缝了一段,丑的跟蜈蚣似的,关键是线跟衣裳还不是一个色儿。   方卫东脸红着挠挠头,躲回东屋去了。   江秋月手上针线虽然比刘爱英好点,上次做的小书包更是惹得她羡慕不已。   但是刘爱英正好有那个心思给大家伙帮忙,江秋月乐得偷闲给她打下手。   这些活计不是一次就完事的,江秋月可不想以后总是被男知青找着缝缝补补。   赵向东把衣裳被单扔给刘爱英缝补,自己则跑到西间门口问赵美丽有什么要做的没。   刘爱英朝他背后翻了个白眼,不跟他个死心眼的傻大个计较。   赵美丽经历过惊险一场,刚才又收拾不好箱笼,正躺在炕上缓神呢,听到赵向东唤她眼中一喜。   她将私密的东西挑出来另放,然后把凌乱的箱子拉到门口,指挥着赵向东整理。   赵向东的大骨头架子窝在那儿轻手轻脚地帮她叠被单叠衣服安放零碎,赵美丽依着门框站那里看他摆弄,终于有了点笑脸。   江秋月和刘爱英在一旁看的无语至极。   陈中华都摇摇头,没说什么,估计懒得说了。   天黑时,知青院门外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   知青们都被红兵队搞的风声鹤唳了,听到后第一时间就警惕起来。   稍后反应过来时才想起之前解围的那个解放军战士。   不到片刻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敲响。   众人看向江秋月,江秋月放下针线准备去开门,被陈中华拦住。   陈中华始终对接近知青院的人保持着警惕心,特别是经历过红兵队的事情之后。   他拦住江秋月,自己先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那个人。   彭敬业见开门的是个男知青,眉目皱了皱,说要找江同志。   江秋月从陈中华后边出来,朝人笑了笑,彭敬业这才缓下神色。   他提议在外面走一走,找她说点事。   后边的路上正停着他坐的吉普车,开车的小战士还坐在上面等着。   看着像是急着走的样子,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江秋月想着点点头就要跟他出去。   陈中华拉住她,当即被彭敬业的黑眸子针扎般地盯上了。   陈中华无奈地松手,不忘叮嘱道,“天快黑了,早点回来。”   彭敬业脸有点黑,感觉他叨叨的样子像是个让妻子准时回家的丈夫。   想想那种场景更让人不爽了!   好在江秋月很快就跟他出来,两人慢悠悠走在小路上,晚风吹拂,惬意得很。   即使身后知青院的门没关,陈中华就坐在门槛上远远看着,也不影响彭敬业一瞬间的好心情。   “彭战士,你之前说找我帮忙,是要做什么事呀?”距离知青院一段路后,江秋月打破平静开口问道。   彭敬业转头看向她,“薄荷糖你还有吗?我想跟你换一些。”   上次火车站临别时江秋月塞给彭敬业一小包薄荷糖作为扛行李的感谢,江秋月还有印象。   她顿了顿,转过脸躲开对方的视线,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了。   彭敬业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想跟她淘换一点,听到没有了也就罢了。   江秋月手指不安地扭结在一起,轻微地出了汗,之后她提议他可以去山上找薄荷草。   现在快热起来了,山上的薄荷草已经长出来,或许会比夏天的小,但功用是一样的。   薄荷草可以直接嚼着吃,可以泡茶,挤出的汁液还能擦在身上防蚊虫。   夏天院子里花盆里或者破碗里种上几棵,整个夏天都好过点。   彭敬业听此有些兴趣,他本来淘换薄荷糖就是想在天热起来时给老人家用的,薄荷草听起来更符合他的需求。   只是他从小在京都大宅子里长大,根本没见过薄荷草,不认识啊。   于是问从哪能找到长什么样子的,江秋月一笑,说田边地头山脚下仔细找找都有。   他们正好走到村边小路上了,江秋月索性跑到路边的小沟草丛里翻找一下。   彭敬业挽起袖子跟着她下去,根据她描述的样子不时拔出一棵草问她是不是。   两人扒了不一会儿,江秋月找到一颗幼苗,刚长三四片叶子,连土挖出来让彭敬业拿着。   彭敬业建议多找点,别到时候养不活。   又往前走了一段,彭敬业手里快捧不下了。   江秋月擦了把汗,想说够了吧,天色都昏暗下来了。   她若是再不回去,陈中华他们就该担心了。   彭敬业突然示意她禁声,一双黑亮的眸子凌厉地朝前方的草窝里看去。   江秋月停下不动,望过去没看出什么来。   但是静静地听后,能听到草窝子那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秋月见彭敬业严肃的神情,还以为他们遇到了山上跑下来的野物啥的。   结果下一刻就听到打情骂俏的男女说话声,紧接着嗯嗯啊啊浪的飞起。   江秋月:“……”脸瞬间红了肿么办。   何况身边还有个印象不错的异性在,更尴尬了。   猝不及防一起听到壁角的两人怔愣在当场,那方偷欢的野鸳鸯早已步入主题啪啪啪。   “死鬼,咋弄猴急嘞,慢点~”   “小心肝宝贝蛋儿,让俺亲亲……”   卧槽,要不要这么肆无忌惮,这地方可是田边地头,路上偶尔还有人呢!   江秋月黑线,都不敢看彭敬业是什么表情。   草窝子的激情还在继续,女方很矫情的不依,娇滴滴地说,“咋不回去找你家媳妇亲去。”   “黄脸婆比不上俺哩小心肝,俺摸摸。”男的嘴里下流话不断,揉得女的娇喘连连。   江秋月红着脸转身准备走开点,她已经听出男的是哪个。   奸夫是早前还见过面的村支书柳有根,至于淫妇是谁就不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柳有根一把年纪了还在外拈花惹草跟人鬼混。 第24章   江秋月和彭敬业很快离开田沟回到村边小路上,遇到那种事两人十分尴尬。   谁都没有说话,淡淡的暧昧丝丝飘荡在两个人之间。   过了片刻,彭敬业低声咳了咳,眼光扫过江秋月绯红的脸颊,开始转移话题。   “咳,那两个人我给送到县里派出所了。”   江秋月眼神飘忽地嗯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之前蹭他车的柳二狗和李永红。   “两人都进去了?”江秋月迟疑地问道。   柳二狗不是押着李永红去邀功的吗,怎么把他自己个儿也搭进去了?   有柳二狗那个搅屎棍在,李永红进派出所是铁定的事实。   但是柳二狗……江秋月忍着羞意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是这个人做的吧?   虽是疑问,其实江秋月心底已经认定是彭敬业做出来的。   在危险的时刻,一直是他在帮助她。   江秋月心里蔓延出丝丝缕缕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彭敬业迎着她的目光勾唇笑了下,点了点头。   昏暗的天光中他双眸黑亮有神,站定低头轻声说道,“你放心,那个什么二狗子胡作非为扰乱社会主义建设,被抓住轻易不会放出来了。”   其实柳二狗是被他用点小手段送去开山挖矿去了,兰县派出所的所长特意安排柳二狗当开石的炮头。   那种活计九死一生,若是命大活下来就是他的运气。   至于那个偷盗的女知青,有柳二狗的攀咬证词,估计会判上一二十年牢底坐穿。   除非发生了意外情况或者立下大功,不然就在监狱里接受劳动改造和教育洗脑吧。   在京都时,上面的人针对此类偷鸡摸狗败坏社会风气的事件一向严厉惩罚。   彭敬业私以为柳家湾这里同样是如此处理,紧跟领导政策的步伐。   江秋月闻言放下了一桩事,向他感激地说,“谢谢你。”   不然她即使能全身而退,也不能够光明正大地把李永红收拾了。   说不得要绞尽脑汁想法子使些小手段讨回来。   柳二狗能进去,更是个意外的惊喜。   那是村支书柳有根手下的一条狗一把刀,没了他,柳有根犹如断了一臂。   没人给他冲锋陷阵,不信柳有根还能舍下一张老脸亲自上阵批这个逮那个的。   说到底这个时间段是上面某些人在搞什么运动,儒家什么的在他们眼里是垃圾是荼毒。   上行下效之下,下面的人一级级全搞起来了。   柳有根隐在幕后,指使着柳二狗带领红兵队在村子里烧书砸旧开批斗会,还不是想舔某些领导的屁股,好立他的威风。   以上都是江秋月根据记忆中模糊的历史知识推测出来的,大概是近段时间动乱的内因。   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江秋月脑海里想起刚才草窝子里浪荡淫糜的声响,瞬间被恶心了个够。   玛德,不抓住这个机会报复他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受到的惊吓和委屈。   江秋月杏眼眯了眯,心里打着主意。   彭敬业见她不说话,就捧着一堆带土的薄荷草陪在旁边一起往回走。   两手架着谨慎小心的样子,搭配虎虎生威凌厉风行的步伐,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江秋月无意中瞟见,忍不住憋嘴笑开,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两人出来的时间不长,其实走的有点远了。   从小路口拐上直达知青院的泥土路上的时候,他们突然碰到了一个人。   两人都见过且极其恶心的癞三儿!   癞三儿不知道在找谁,四处张望着从另一条道窜出来,头发衣服乱糟糟的,瘸着腿一颠一颠地朝江秋月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江秋月脸色一白,即使身边还有彭敬业,她心中难免升起了一丝惊悸。   那一次的事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心里创口,想起就心有余悸的疼。   彭敬业正低头走着,脸上带着一抹轻松的笑容,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突然发觉身旁的人停下,转头他就发现江秋月脸色不对,像是在害怕什么。   黑色的双眸瞬间凌厉起来,带着冰寒的光芒看去,同样看到了上次那个欺负江秋月被他教训的人。   彭敬业一瞬间心里有点翻涌起伏。   那次他为了不让她小小年纪就犯下错误,对她的狠辣报复加以了阻止,却没想到那件事对她的伤害如此之大。   早知道……早知道他还会阻止。   她还小,不能把青春年华葬送在一个混混身上。   先不说江秋月和彭敬业再次看到癞三儿的反应如何,癞三儿这边一开始是没发现前头路上有对仇敌冤家。   他上次梗着一股怒火把李永红就地正法发泄后就躲回家里去了,养伤外加避祸。   不过一时浪荡作恶导致他的伤腿恶化,伤口养好后瘸的却是更厉害了。   这回出来也是身上憋的难受,想找小寡妇亲热亲热,不想溜去小寡妇家却没找到人。   浑浑噩噩的出来后,邋邋遢遢的就晃悠到知青院附近了。   想着万一有机会碰到李永红,拉她再去草垛子里弄一弄也好。   没有大鱼大肉,清粥小菜勉强吃着呗。   没想到刚晃出来正龌蹉地嘿嘿回味呢,抬头就见到前方路口两位煞神。   对于江秋月一个女知青,看不起女人的癞三儿尚不记得上次她打他的凶狠,至多脑子里残留点忌惮。   但是彭敬业也在啊,那对癞三儿来说就是悬在脖子上的刀枪了。   特别是此刻彭敬业还黑着脸,两只虎目发光地瞪着他。   癞三儿发誓,那绝对是凶狠的光,像捍卫领地的头狼一样。   被看一下就吓死人了!   癞三儿两腿直打颤,想直接跑走却不敢,缩在那里全力降低自个儿的存在感,只希望那位解放军同志能大人大量当没看见他,把他当个屁放了。   江秋月深呼吸一下,已经反应过来。   伤疤再次揭开之后疼一疼,或许之后她就不再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了。   只不过……癞三儿绝不可以放过了!   说什么手上不能沾血,忌讳什么脸面名声,怕什么牛鬼蛇神,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报复回去让欺负她的人不好过来的爽!   不能明着来,谁规定不能暗地里用用心了?   如此想着,江秋月像是突然开了窍,只感觉浑身骤然轻松,沉积在心底的郁气都消散了。   神清气爽,连外在表现的气质都明媚阳光起来。   彭敬业敏感地发现了她的转变,低声询问,“江同志?”   江秋月朝她灿烂一笑,露出整齐瓷白的贝齿,清丽的容光在天色昏暗之下涌现一丝魅色。   如此美景,让彭敬业看愣住了神。   江秋月随即转过头去,没有发现他的呆愣。   她没有理睬对面快吓得尿裤子的癞三儿,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心里却打着找茬的主意。   癞三儿……柳有根……   不如,让他们两个狗咬狗一嘴毛? 第25章   彭敬业只觉得小知青笑的真好看,上次在树林子里遇见时的那种感觉又出来了。   看着她,心口软绵绵轻飘飘的,恍如嘴里塞着一颗甜滋滋的棉花糖。   眼光不由自主的追逐在江秋月身上,彭敬业不明白为什么一遇到她就变得不像那个冷静果决的自己。   仔细算算,他们才见过三四次面而已。   彭敬业反射性地判定这种陌生的情况很诡异危险,他不能放纵自己沉浸在里面。   他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余光却忍不住地暗暗留意着。   那边癞三儿见两人都当没看到他一样,还以为祈求满天神佛灵验了,冷汗津津地拖着瘸腿想悄悄贴着路边溜走。   “哎呀,坏了!”江秋月一声惊呼。   彭敬业下一秒就转过头来,神色紧张地问怎么了,丝毫顾不得才下的决心。   癞三儿被吓得一个屁股蹲蹲在那儿,摔的龇牙咧嘴也不敢出声,索性自认机智地趴下躲在不深的草丛中。   江秋月被彭敬业紧张地看着,就差被他上手拉着查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不舒服的。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挽了挽碎发,大点声说,“刚才兜里带的一块钱不见了,可能落在田沟边草垛子那里了吧。”   说到草垛子,不免想到两人一起听到的壁角内容,江秋月脸上红了红。   好在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夜幕无云,月明星稀,月光星辰之下只看得见人影。   彭敬业心里同样动了动,被他按压下去,不忘说道,“那我回去给你找找。”说着欲要转身跑回去那地方看看。   江秋月拉住了他,“哎,别去了,现在黑灯瞎火的能找到什么,明天我再去找吧。”去了啥也找不到才是尴尬。   本就没有的东西,找到了才有鬼。   彭敬业不知道啊,以为她真丢了一块钱。   一块钱相当于五斤大馒头,够小知青吃几天的了。   彭敬业认真地想着要把钱找回来,不能让她饿肚子,一饿肚子肯定又会变成在火车上见到的那样瘦弱可怜了。   他执意要回去找一趟,说月光下亮的很,他眼尖能看的清。   江秋月没想到她瞎编的一个小计谋的由子,会让彭敬业那么重视。   心下温暖,面上依然拉住他作出害羞的样子,低头凑近小声劝道,“那事儿不知道完没完,这时候去不合适……”   “再说天都黑了,你的车子还在等着呢。先回去吧,明儿个我去找一下就好了。”   江秋月劝了劝,没见那人有什么回应,抬头看去却发现彭敬业正目光灼灼地看向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   她的手正拉着他的小手臂,微凉碰上火热,两份不同的皮肤触感让人心里泛出异样的悸动和战栗。   江秋月立马抽回手,以为对方有洁癖,是嫌她不经同意触碰了他。   个人习惯问题,江秋月没什么在意的,只是心里记下这一点,打算以后注意些别再冒犯了人家。   彭敬业被手臂上细腻温凉的感觉抓住心神,哪还有心思在意什么一块钱两块钱的事。   美好的触感瞬间消失后他反射性的翻转手腕想抓住那一抹媃夷,抓了个空。   泥土包裹的薄荷草落了一地,剩下几颗颤颤巍巍地待在他另一只手掌中。   然而他却顾不得了,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夜晚温热的微风和一缕处子幽香。   “嘟嘟嘟——”汽车喇叭声突然在前方响起来。   “班长,咱们该走啦。”小战士半个身子伸出车外提醒道,眼神好奇地在彭敬业和江秋月之间来回看。   彭敬业回过神来,思及刚才的失神,他有些懊恼和忌惮。   当下也就罢了,若是执行任务的紧要关头他再犯这种神情恍惚的错误……   他身死事小,任务失败给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才是重中之重。   万一再连累到老爷子……   彭敬业心神混乱,双眸复杂地看一眼对他静静微笑的小姑娘,忽的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给她。   手指再次接触到的温凉让他猛地收回去,在江秋月诧异莫名的目光中,低声说了一句话。   “给你用,我走了。”   江秋月对手里票子的触感再熟悉不过,从来到这儿空间里都存下几张了。   偶尔她也会因为好奇,拿出来观摩一下具有时代特色的老古董。   此刻彭敬业突然塞给她一张大团结,江秋月内心是震惊和懵逼的。   震惊这人也太实在了,她说丢一块钱他就临走给她十块钱!   但是她说的是假的呀,还没诓到要教训的小贼,先把人家解放军战士的津贴给诓到手了?   这可咋办,江秋月一脸懵逼。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彭敬业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坐上车离开,看起来有点狼狈,跟逃跑似的。   “哎?”江秋月急追几步想把钱还给他,可惜没追上。   “江同志,该回去了。”陈中华从树影下走出来提醒。   见她目光还紧紧追着远去的绿军车,陈中华强调,“天黑了,回去休息吧。”看不见啦,人都走远了。   “哦哦,好的这就回了。”江秋月回头笑了笑回道。   转身发现地上掉落的薄荷草幼苗,一颗颗躺在散碎的泥土里还很有精神。   江秋月蹲下掏出一个手绢把幼苗都捡起来仔细包好,准备拿回去先种在院子里。   等下次再见到彭敬业就把钱还给他,薄荷草种好送给他当帮忙的谢礼吧。   陈中华看她弄那些也不多问,搭把手帮她拿了些。   江秋月眼角余光看到旁边那处微微晃动的草丛黑影,说话间跟陈中华提了提刚才丢钱的事,说明早起来过去找找。   一块钱呢,有票的话能买半袋粗粮饱腹,没票也能去县里国营饭店点个小菜打打牙祭。   这是窝在草丛里不敢动,僵的摇摇欲坠的癞三儿心里的想法。   一块钱对于彭敬业和见过大钱的知青们尚且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土里刨食儿的村民们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款项了。   一分钱都能掰成两瓣儿花。   癞三儿在两人走后心里开始活泛开了,有了一块钱就能过几天潇洒日子,还能让小寡妇心甘情愿伺候伺候他,简直想想都是美事。   要不先去找找?   癞三儿这种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无赖一向认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眼看江秋月跟着陈中华回去了,顿时瘫在草地上。   春季傍晚草里已经有虫子了,癞三儿被咬了几口,急忙慌地跳起来动动僵硬的手脚。   片刻后,一道黑影一瘸一拐地往地头跑去,速度还不慢。   说来从光线消失到天黑下来,时间并不长,癞三儿顺着江秋月走回的那条小路,一路找到那堆茂密的草窝子。   就在地头沟边,紧挨着田里的庄稼,由于野草长得茂盛,田里的玉米苗都被挤的稀稀拉拉的,长势很不好。   癞三儿贼眉鼠眼地左右望望,悄默默的滑下沟底就着月光在草丛里扒拉。   爬着找了一会儿,癞三儿突然被一声十分柔媚的呻吟长叫差点吓尿。   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直接气炸。   他娘的他就说咋找不到小寡妇,原来在这浪呢!   刚刚那声他再熟悉不过了,往常都是在他身子底下叫的可怜兮兮,这会子倒是浪啊,啊?!   癞三儿怒气冲冲,钱也顾不得找了,都被人戴绿帽子了,是男人咋能忍!   刚唾口唾沫准备冲上去干,又听到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哎哟宝贝蛋儿你可累死俺了。”男人声音中兴奋又疲惫,听着像是后继无力没威风了。   癞三儿唾了唾沫的手僵直在空气中,整个人都石化了。   草,原来是柳有根这个老货绿他!   平时正经打官腔,背地里敢睡他女人!   当他癞三儿的名头是白来的吗?看他不打死他个乌龟王八蛋!   癞三儿怒火冲天,不想当绿头王八就是干,一跳而起冲进了草窝子里。   将近尾声的野鸳鸯正在哼哼唧唧左摇右摆呢,下一刻就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小寡妇哎哟一声,满脸春情地倒在一旁去,白花花的身子在月光下满是红痕。   想也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癞三儿一看之下更是怒火上头,完全没了理智,只想把绿他的奸夫给弄死!   柳有根在小寡妇被踹开后仍躺在地上没爬起来,他快被榨干了。   年纪本就大了,还敢跟人颠来倒去浪的不停,到了激战最后,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一脸荡漾猥琐的样子,眯着眼显然还沉浸在偷欢的快感之中呢。   癞三儿一个大耳刮子甩上去,将人打的睁大眼晕晕乎乎摸不着北。   接着又是拳打脚踢的暴揍,柳有根起先还惨叫着哀嚎几声,想捂着脸躲避,最后被打的狠了叫嚣着他是村支书,威胁动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寡妇回神看清状况之后被吓得瑟瑟发抖,抱着光溜溜的身子缩得远远的不敢看。   癞三儿朝柳有根命根子上使劲跺了几脚,犹不解气,狠狠地呸道,“还村支书哩?你个不要脸的老货就这德行咋能当官儿嘞,不就是个村支书吗,咱就让你当不成了看你能咋地!”   话落,癞三儿唾一口浓痰喷到柳有根脸上。   当下,一手拖着虚张声势的柳有根,一手拽起吓个半死不敢反抗的小寡妇,撕扯着两个人往村里去。   按说癞三儿平时懒惰成性,又时常跟小寡妇鬼混,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早前又被彭敬业收拾过,腿瘸之后更是没啥力气,该弄不动两个人才是。   但是谁让小寡妇长年都在他的淫威下,见着他人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一点不敢反抗,而柳有根这个老男人又在浪荡过后有气无力硬不起来。   所以癞三儿一路上骂骂咧咧,叫骂声惊醒了路过的各家各户。   直到把人拖到广场上,癞三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下工时敲的锣。   当当当的一阵猛敲,外加大声吆喝怒骂,一下子该出来的不该出来的全跑过来了。   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队长敲锣让大家集合呢。   谁知到了广场上只有癞三儿在那儿咣咣把锣敲的震天响,没见柳建国的影子。   火把一个个点起来,再往地上一看。   哎哟喂,这俩光溜溜的人是谁啊?   马上有人认出是小寡妇和村支书柳有根,俩人光着抱住身子想遮挡众人的目光。   看到的村民们恍惚打了个晴天霹雳,惊异之余还能八卦地想到,还不如光遮脸呢。   一有人认出人来,一传十十传百,聚集过来的人全沸腾起来了。   卧槽,村支书带头搞破鞋还是咋地?还有癞三儿参合着干嘛呢。   明眼的人瞄瞄小寡妇羞得粉嫩犹带青紫的白皮子,摇摇头小声跟人说道说道。   癞三儿这回怕是被人绿了,村里多少人不知道癞三儿跑去小寡妇家睡觉的事儿?   都明镜儿似的,谁不知道谁啊。   这下子有热闹看了。   在村支书一派的人尚在不可置信惊慌失措的时候,全村基本都知道了柳有根生活作风败坏的事了。 第26章   临河村大半夜的出了件龌龊丑事,奸夫还不一般,村民们得知后纷纷涌到广场上看热闹。   老少爷们一脸嗤鼻的盯着小寡妇白花花的皮肉,妇女姑娘们鄙夷的鄙夷捂脸的捂脸,指指点点说的都不是什么好听话。   柳建国及时赶到,搜走了癞三儿手里的锣,并让人找衣裳给两个光溜溜的人披上。   大家都是听到敲锣和喧闹声跑出来的,胡乱穿的衣服,哪有多余给他们两个。   有也不想借啊,给他们披上去不是弄脏了吗,用完谁不嫌弃?   无法,柳建国只好找出两张草席子让两个人先遮挡一下。   癞三儿在柳建国面前安静如鸡,一点不敢造次。   其实他跟柳建国家的老太太有那么一丝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柳建国以前还管过他一段时间。   估计是后来见癞三儿实在烂泥扶不上墙,柳建国就懒得管他了。   不过类似教导主任般的印象深深留在癞三儿脑子里,只要一见到他人就发憷。   不然第一次打李永红主意的时候,他也不会只听她威胁了一句跟队长家有关系就放过了人。   头脑发热闹腾过后,被几乎全村的人围观,癞三儿火山喷发的脑子终于浇上了一盆冷水,理智回来几分。   他低头缩肩,时不时偷瞄几眼柳建国,不敢正面对向他。   柳建国听到周围人的七嘴八舌后,已经对闹出的这场丑事有个大概了解,同时明白这是一个扳倒村支书的绝佳机会。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临河村有两个管事的本来是历史遗留问题,谁不想坐上一把手?   两人一个生产队长一个村支书,一个管生产劳动一个管思想教育,虽说分工明确但总有交叉的地方。   像上次的批斗会,柳建国碍着不能插手村支书公务的规矩没有做什么,但心里未尝没有怨怼。   特么的村里大粪就攒了那么点,你开批斗会带高帽子扔土格拉也就算了,你倒粪干嘛?!!   马上就要到除草施肥的时候了,天杀的把粪肥都快用光了,没肥料上地就没啥收成,到时候怪谁?   还不是怪到他这个生产队长头上吗?!   对于将要间接替柳有根背锅的事,柳建国一直满满怨愤,就等着机会抓他小辫子。   没想到一下子直接遇到个撂倒他的好时机,整不跨他他柳建国就愧对大队长这个名头!   这方柳有根缓过来力气后,遭到周围村民嘲笑鄙视看好戏的精神围攻,一时差点气岔过气儿去。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上的破席子立马掉下去半截,差点露出鸟枪短炮,吓得他赶紧提住席子边抓紧。   给他找席子的那人是个促狭的,专门给半张破破烂烂好多洞的破草席,堪堪能遮住腰下大腿上的位置。   柳有根跟之前有气无力躺在地上光溜溜的样子没差。   以为遮了丑就没人知道你那地儿是啥情况了?   半场子人哄然大笑,柳有根脸色青白地再提了提席子,狠狠地瞪着嘲笑他的人。   “笑啥嘞,笑啥嘞?敢瞎说啥都给俺等着!”   可惜周围一圈基本都是往常被他家欺压过的村民群众,他再小心眼记仇想记住人以后报复也不能行,大家现在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谁让他搞破鞋被抓了个现行,可不就是给这些人称心如意的好把柄吗。   至于以往跟在村支书后面打官腔乱嚯嚯的那群人?   众目睽睽之下,柳有根的丑闻事成定局,又有柳建国出场,两人暗自争斗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人。   柳有根下马是肯定的了。   树倒弥孙散,村支书都倒了,依附这个名头的那群人哪还敢出来丢人现眼,老老实实缩头待着,说不定还是清白好群众。   再说柳建国又不是不讲是非、喜欢牵连的人,上台了也无所谓。   最多没有跟着村支书时搜刮到的那点好处拿了。   如此局面下,谁还去管柳有根是不是光着、丢不丢人。   一时间,起哄的说黄段子的鄙夷的,吐沫星子全朝场中裹草席的两人而来。   “天杀的小贱人不得好死!”一声尖利的叫骂从人群后传过来。   只见柳有根的婆娘王大妮从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杀气腾腾地冲进来。   她手上拿了一把杀猪刀,一路上没人敢轻易靠近,都急着躲她远点,别被殃及无辜了。   人一气儿蹿进场中央,搞的围观的村民人仰马翻惊呼声不断。   还是柳建国看她举着把刀锋锋利的杀猪刀太不是事儿,万一伤着人闹出人命了咋办。   他带着几个人亲自上去把人刀卸下了,差点被扑腾反抗的王大妮挠上一爪子。   几个人成功拿下杀猪刀,对视一眼,在背后一推,将高壮白胖的王大妮推向了柳有根的方向。   既然要闹就去闹罪魁祸首,黑心肝的负心汉老流氓,跟他们猖狂个啥。   王大妮大吨位往前一扑把正想躲老婆的柳有根压个正着。   柳有根整个身子被压的见不到头,枯瘦的四肢胡乱挥舞,依稀能听到挣扎的唔唔声。   全场大笑,有那不怕事的婆子特意亮嗓子说道,“哎呀,俺说大妮啊,你家老头子经不起你折腾,小心压坏喽。”   “哈哈哈哈哈哈”   经她一调侃,又一波嘲笑声不断。   王大妮没空跟人掰扯,两手按着柳有根爬起来,猛甩下一个大耳刮子。   “个老货敢偷腥老娘跟你没完!”骂完爬起来又冲向躲在一边嘤嘤嘤的小寡妇。   柳有根摔在压实的地面上摔的头晕眼花,还没缓过来又被王大妮压个半死,只有再次躺地上喘气儿的份。   “救…救我……死婆娘…压死…俺了……”柳有根喘着粗气声音跟蚊子一样呻吟求救。   可惜没有人理睬他,都在关注王大妮手撕小寡妇呢。   王大妮扇自己死鬼一巴掌,爬起来扑向哭的鼻涕眼泪惨兮兮缩在那儿不敢动的小寡妇。   一把抓住人家头发,先顺手左右开弓打上两耳光,嘴里愤愤骂道,“小狐狸精咋弄骚嘞,让你勾汉子!俺让你不安分!”   “啪啪啪”的巴掌声在人群的哄闹声中清晰响亮,小寡妇两边脸上立马肿的老高。   小寡妇捂着头不敢反抗,她本家的人没一个冒头阻止的,嫌她丢人。   王大妮气焰嚣张,拎起头发就要把人遮羞的席子扒掉往人群面前拖,好让人都看看不要脸的小贱货。   柳建国本来不好劝什么,毕竟是妇女间的缠斗,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插手管。   但是眼看王大妮把人打一顿出气后越来越过分,都要把人扒光让老少爷们围观了。   这同样是败坏风气的事,是犯错误的。   “好了好了,打一顿出出气就停手,你也不看看一个巴掌拍得响吗?”柳建国指指半死不活的柳有根,训斥地说道。   王大妮很不忿柳建国跟她说话的语气,搁以前他咋地也要客客气气的,现在都敢直接训斥她了。   可是能咋办,她又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她家老头子这回真栽了,以后别说好日子,不被人拿捏报复都是好的。   因此王大妮更加仇视小寡妇,恨不得在她脸上咬口肉下来解气,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   “把她沉塘,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守妇道的女人沉塘!”   王大妮把小寡妇狠狠丢到地上,布满横肉的脸上都是怨毒狠毒之色。   看戏的村民一阵嘘声。   沉塘,这个词很久没听到过了。   没想到有一天从王大妮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   敢说不愧是杀猪匠出身的吗?心也忒狠了。   柳姥姥不知道啥时候扒开人群,小脚蹒跚地走出来。   “现在都新社会了还要把人沉塘,王大妮你可不厚道。”她说着拿出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褂盖在小寡妇身上。   小寡妇遮羞的草席早就在王大妮的拖拽中散掉了,要露不露的羞得她只想钻进地缝里。   柳姥姥递上一件旧衣解围,至少别让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光裸裸的供人肆意围看。   犯了再大的错,女人的羞耻尊严不能丢。   再说搞破鞋的事真就她一个人搞得起来的?   “你咋不问问他哩,爷们享受了让女人受罪?”柳姥姥指指柳有根。   王大妮对柳姥姥贸然插一手不乐意,她家男人她还不知道吗,人前一派官腔,私底下小心眼记仇还老是偷腥。   柳有根跟小寡妇的事,王大妮不知道吗?   她知道。   以往霸着村支书媳妇的位置,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想这次老家伙玩出祸来了,她以后还怎么吃香喝辣风光无限?   想要小寡妇沉塘主要是迁怒的。   柳姥姥的衣裳让凄惨无靠的小寡妇感激涕零,颤抖地接过去裹在身上,终于敢抬起一点头。   或许是柳姥姥后面那句话给了她启示,或许是真的发生过,小寡妇突然悲痛一声嚎啕大哭。   她一指柳有根,眼泪哗哗流着哭诉,“是他,是他在野地里强了俺,俺没干,俺弄不过他,呜呜呜”   紧接着又说出之前就有过几次这事了。   有在她家里的,有在树林子里的,还有在茅厕里面的……   小寡妇像是终于找到了评理做主的亲人,哭的眼泪鼻涕一把,说落柳有根罪行的话说的一点不含糊。   癞三儿在众人的哄闹中抬了抬头想说什么,被柳建国一个警告的眼色打回去,再不敢冒头了。   “俺是被他纠缠欺负哩,俺不要沉塘,俺要告他强奸罪!让他去坐牢!”   反正以后名声也没了,活不活还不一定,小寡妇完全豁出去的架势,挨着柳姥姥的搀扶,振振有理的大喊着。   轰的一下,气氛又上了一个高潮。 第27章   广场上闹哄哄的,知青院这边能看到那片天的火光,听到顺风传过来的嬉笑怒骂声。   知青们都没心思睡觉,聚集到院子中往那个方向看。   “又要乱了吗?”有个男知青惊慌地问道,脸色苍白的看向陈中华。   陈中华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临河村的人大半夜的又在搞什么。   林文清懒散地靠在墙上来了一句,“不是一直都乱着吗,还能怎么乱?”   刘爱英站到贴近村广场的墙根下听了听,说是隐约听到了女人在哭,还有打架声和叫骂的。   “跟咱们没关系吧”赵美丽被白天的事吓到了,这会儿忐忑不安地出声说道。   陈中华摆摆手让众人回屋睡觉,闹了有一会儿了应该没他们什么事。   有事早就找过来砸门了。   江秋月默不作声地仔细听了听,估摸着是癞三儿把那事闹大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江秋月正在墙角挖坑种薄荷苗,林文清从外边回来,打听到关于昨晚的传闻。   说是村支书柳有根跟人搞破鞋被当场抓住了,那女的要告柳有根强奸。   村里人准备先让两人游街示众,晚上还要拉上台批斗。   江秋月挖土的动作顿了顿,心想柳有根这个村支书算是做到头了。   没了柳二狗,柳有根再一倒,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风波也该过去了吧。   “该!”刘爱英呸了一声,想到那晚批斗老教授的场景就瘆得慌。   林文清见江秋月一早上就忙着种草去了,走过去调侃道,“你种这个做什么,外边漫山遍野的不都是吗?”   说是那样说,手上帮忙递铲子水壶。   “我乐意呗,种院子里防蚊虫。”江秋月头也不抬地回道。   中午日头正高的时候,刘爱英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下一刻兴奋地说,“来了来了。”   外边传来一阵喧哗,游街的人群朝这边来了。   陈中华索性打开了大门,知青们就站在门里门外远远看个热闹。   远远的小路尽头,柳有根光溜着上身,腰间围一块破布,腿上同样是光的,脚上没穿鞋。   一根贼粗的麻绳套在他脖子上,被人拉扯着往前走。   蓬头垢面,粗鄙不堪。   他头上还戴着一顶报纸做成的高高尖尖的帽子,上面用黑灰写着什么字。   小寡妇同样戴着高帽子被麻绳套着脖子跟在后面,好在她穿了一身补丁衣服,长发披散还能遮住脸。   拉着他们的人一边走一边还朝两人问问题,要他们把罪行一点点说清楚。   稍微有点含糊,竹条柳枝就打上去了。   期间小孩子们凑热闹围着队伍又跑又跳,往两个带高帽子的人身上扔土块和石头。   这时候是没有臭鸡蛋的,鸡蛋臭了也有人吃,不然估计走在前面的柳有根要被臭鸡蛋砸的老脸开花。   一群人哗啦啦的从知青院门口的村路上过去,继续绕村子。   知青们看的不过瘾,不过也没人贸贸然跟上去,在人走后他们都回到院中各忙各的。   江秋月把薄荷幼苗都种上,浇了水,回屋才有空去拆昨个儿收到的包裹。   这次包裹没上次的重,倒是比上次的实惠许多。   没有装中看不中吃的罐头,一袋肉干两袋水果糖外加一兜萝卜干,还有一沓布票副食票。   萝卜干是用糖腌制的,味道甜甜的当零食吃很不错。   江秋月把票收起来,萝卜干请另外两人一人尝了一条,肉干留着饭后加餐。   至于水果糖,江秋月更愿意吃空间自己存的,这些做工粗糙的以后可以拿来打点。   刘爱英眼馋地看了眼江秋月那一把票子,想跟她换点副食票。   可是她手上目前没啥好东西,剩下点粮票都是往年发口粮时用粮食换来攒的,比不得人家有家里补贴。   即使有,估计江秋月也不愿意跟她换的。   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不计较,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   她们两个做不成朋友,就做同院的知青吧。   到了晚上,广场上灯火通明,火把篝火熊熊燃烧着,把一片天空都照的透亮。   这次的批斗会没有带头人,完全是平时被柳有根家欺压的村民自发安排。   柳建国主管生产上的事,这种他心有顾虑的活动能不粘手就不沾手,完全放权给群众。   因此柳有根被拉到台上后被人轮流折磨个遍。   他平日里耍威风施加在被批斗者身上的手段这回全被还到他自己身上。   知青们这回没躲,赶到广场一角站定,看柳有根被人整的凄惨,很是解气。   作恶的人就该亲自尝尝他们做下的恶!   柳有根戴高帽后算是众叛亲离了,王大妮躲在家里不出门,在他被批斗时屁都不敢放,唯恐沾上身也被拉去批斗游街   至于他儿子柳和平,自从伤了脸就没出来露过面。   今晚不出现,估计是跟柳有根划清界限了。   江秋月在台下听着柳有根的惨叫,不由想歪到另一处。   柳和平当村官的爹倒了,他这个病歪歪弱鸡鸡干不了农活的男主还会跟女主在一起吗?   官二代的身份都木有了哦。   江秋月在场面上扫视一遍,没发现高云梅的身影,估计也是躲了。   不知道高云梅跟柳和平刚回暖的暧昧关系会不会一下子又泡汤了。   台上的批斗进行的如火如荼,当初的泼粪环节由于柳建国的禁止理由,让大家都不舍得拿粪去浪费。   柳有根根本配不上他们拿种粮食的肥料去恶心他。   一开始大家戴高帽抹锅灰吐吐沫都一个个上去轮流个遍,后面就开始越来越恶心了。   例如让小孩子围着柳有根尿他满头满脸,再让他喝童子尿。   例如有人拉了一泡屎,用棍挑着抹柳有根脸上,让他吃屎。   更多的是拿着柳枝条抽他不穿衣服的上身。   还有变态的,估摸着同样跟小寡妇好过,感觉自身被绿了,专门去戳柳有根的命根子。   到最后江秋月看的辣眼睛,被陈中华要求赶紧回去不看了。   江秋月想着经过这遭,柳有根不废也半残,起码做太监是做定了。   老男人一旦没有了作为男人的资本,身板都挺不起来,看他以后还敢出来整幺蛾子。   本以为临河村的烧书运动至此结束,没想到第二天听闻柳建国把当初红兵队的那群半大少年们都叫过去了。   据林文清所说,柳建国把那群人训斥了一上午,让他们当着他的面把红缨枪折断念主席语录,并保证以后再不敢胡来才放人。   这是出手彻底断掉了柳有根的后路,没人给他花花轿子抬,他自个又整成那样,别说咸鱼翻身再当村官,能不能从柳建国手下保住一命还两说。   果然,上午解散完红兵队,下午柳建国就用驴车把柳有根困吧困吧送去县里派出所。   小寡妇换身衣服收拾齐整也跟去了,她要告柳有根强奸罪流氓罪,让他牢底坐穿。   不然等人回过头来,早晚收拾她出气,谁让昨晚为了自己好过她把人卖了呢。   管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跟柳有根被当场抓住搞破鞋是事实。   柳建国目前用得到她这把刀彻底砍倒柳有根,小寡妇就有活命脱身的机会。   至于引发这一场权利交锋更替的祸头子癞三儿,过了那晚就没再见到他人影。   直到三年之后他跨着一副破身子不成人样儿地回村,众人才知道他被柳建国送去劳改场种地开矿去了,折磨成那个样子好歹有命回来。   那是以后的事,暂不多说。   当下,知青们正在暗暗庆祝柳有根被收拾以后都要待牢里出不来了,特意做了一顿丰盛点的饭菜。   山药早就吃完了,葛根平时吃的少还剩点。   女知青结伴去后山坡挖回很多野菜,林文清跑去河里偷偷摸了两条半大的草鱼来。   方卫东跟他屁股后边采河边的野芦根,恰好碰到在水草丛中产鸭蛋的野鸭子,顺手逮了回来。   知青们见到野鸭子很激动,他们很久没吃过肉了,肚里没有半点油水,馋得很。   当然林文清抓的草鱼也受欢迎,毕竟都是肉啊,都稀罕。   知青院关起门悄悄炖了一锅野菜肉汤,每个人分得几块肉解解馋。   江秋月对于野菜跟鸭子和鱼一锅煮有点不敢恭维,不过大家都是一身喜气满是期待,这样的气氛让她吃着自己分的鸭翅膀也有滋有味起来。   肉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少不顶饱。   过后陈中华又让烧了一锅红薯干稀饭,让众人午饭吃个七八分饱。   下午的时候陈中华带领男知青去山上找山药葛根,顺便偷偷找个地方挖陷阱,好歹套点野物。   知青院顶饱的粮食快没了,不能整日里喝野菜汤吧。   野菜汤是饿不死人,但喝多了人也跟菜色的一样发青营养不良。   村支书柳有根被斗倒了,他那派经常霸占后山资源的人起码要老实一段时间,没空再敢管谁去后山弄吃的。   知青们悄悄套回点东西饱腹,柳建国即使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对知青院这群文化人的态度向来不错,跟住牛棚里那群老教授一样,都时常私底下照顾点。   临河村以后有他这个还算大公无私好上进的生产队长全权领导没有派系斗争,村民团结一心,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傍晚男知青们刚一身疲惫的回来,柳建国就光临了知青院。   带回来一个他们想也想不到的人。 第28章   李永红回来了,很安静地跟在柳建国身后重新踏进知青院的大门。   众知青面面相觑,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被柳二狗以偷窃罪名送进派出所了吗?   怎么柳二狗没了音信,李永红倒是安然无恙回来了?   还是跟大队长柳建国一起回来的。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江秋月同样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柳建国将柳有根绳之以法扭送派出所一趟就带回了李永红。   刘爱英和赵美丽都跑出来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来以为会坐牢或去劳改场的人又重新出现在面前,不得不让人深思里面有什么猫腻。   不管知青们心思各异,柳建国将李永红送回来后暗示知青们多照顾她一下。   这种情况让陈中华有点懵,以柳建国的品行怎么会为一个做贼的人说话?   男知青心里多少有点不乐意和懵然,都曾是清高自持的读书人,谁愿意跟一个贼同院为伍。   女知青们倒是猜到点苗头,三人一起看向李永红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没什么异样。   但是李永红一手拎着个小包裹,一手牢牢抚在腰侧,这才是准妈妈怀孕的状态。   然而李永红在被抓走之前还对肚子里的胎儿憎恶万分,甚至拿擀面杖捶打想流掉它。   不想出去一趟回来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竟然开始小心翼翼打算养胎了吗?   她如今还是没有结婚的女知青,真的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未婚生子!   难道不怕村里的流言蜚语和众人的看不起吗?   这些是是非非江秋月她们不知道,更不清楚李永红怎么想如何打算的。   李永红却一反之前惊慌失措的模样,低头安静地站在那儿,像是有恃无恐,平静而坦然。   陈中华虽然不知道柳建国为什么突然插手李永红的事,但对方毕竟现在是村里的主事人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李永红本来就是知青院的知青,现在回来也没什么,就是……   陈中华看了眼江秋月,他没忘记李永红犯事儿的名头是偷盗了人家的东西,且她也确实亲口承认偷了,人赃并获。   现在人又回来了,还要他们好好照顾着,相当于在江秋月脸面上打了一巴掌。   柳建国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见陈中华应声中的迟疑和看向江秋月那一眼,立马回想起当初柳二狗闹的那一出。   唉,这回事让他办的不地道。   他光想着好歹给癞三儿留个根,把一个女知青发配到都是男人的劳改场不地道,就把人捞出来了,没想起人真回来了对被偷盗的人怎么交代。   原来柳建国到兰县后,立即把柳有根送进派出所并述清他的罪状。   不想在里面遇到将要发配到劳改场的李永红。   李永红挣脱看管人的挟制,扑到柳建国脚下抱住他大腿不放,说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柳建国无奈,又看她可怜的样子心生恻隐之心,以为她临行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   谁知就听到李永红说她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且孩子亲生父亲还是癞三儿那个泼皮无赖。   柳建国一下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以往听说别的村里发生这样类似的事件,他还沾沾自喜过在自己的管理下临河村没有那么多龌龊。   即使有村支书一派在里面搅合着,他都尽量把知青院摘出来撇到一边,不让好好的知识青年们折在他们这个犄角旮旯里。   不成想癞三儿那个混帐背后拖后腿往他头上泼屎!   柳建国当时气得直胸闷头疼。   然而癞三儿已经被送走,他造的孽不能不把后续处理好了。   看柳建国发愁思索的神色,李永红眼中发出希冀的光芒。   她本来是绝望之际看到柳建国,心如死灰之下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柳建国在临河村办事公允,人品众所周知好的没得说,说不定就一时心软救下她呢。   李永红把被癞三儿欺辱的事告诉他,想着以受害者的身份让柳建国心软帮帮忙,好歹换个地方。   她一个女知青,真去了都是老爷们的劳改场,怕是清白不保有去无回了。   柳建国确认后果然帮忙了,不过不仅仅是心生恻隐不忍一个花样年华的女知青遭难,也是想给癞三儿留个香火。   柳建国对屡教不改烂泥扶不上墙的癞三儿看不上眼,但保不住他家老太重视那一份血脉亲情。   癞三儿牵扯到柳有根搞破鞋的事,被他发配去深山矿场参加劳动改造,回不回得来还两说。   有那么一丝丝亲戚的情分在,癞三儿的事总是要给家里老太太一个交代,此时把人孩子保住也算是有个说法。   如此,柳建国以青山大队队长的名义将他们临河村犯错的知青保释出来,竟是没费多少力。   其实是李永红到派出所的当晚就见了红,差点流产,派出所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的身体状况是怀有身孕。   下乡女知青未婚有孕,还被整进派出所,怕是其中有几分猫腻。   派出所的人这种事见的多了,不由想得多把事情阴谋化,嫌弃李永红是个烫手的麻烦。   正要把人直接送进劳改场甩锅了事,遇见柳建国想要捞人,就立马给人办了手续。   有人接手正好,以后出啥事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于是柳建国往县城一趟,顺利将柳有根送进监狱,却带回了李永红。   但是人是带回来了,总要安顿好了吧,况且还怀着孩子呢。   总不能住他家里?那肯定不行。   他刚总揽临河村一把手,不想因此招人唾沫星子。   柳建国想了想,决定将人送回知青院最好。   知青们平时安分守己不轻易出门瞎晃悠,不闲言碎语乱嚼舌根子,李永红又是从那里出来的,即使被知青们发现怀孕生孩子了也不会往外乱说啥。   其实最好的解决法子是让李永红嫁给癞三儿,但他问过李永红,她不愿意。   而柳建国的良知更不会让他做出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推进火坑的事来。   但是孩子是柳建国决定要保住的,那就只能偷偷地生下来了。   知青院在村边,位置偏僻,周围没有人家,知青们又被陈中华管着不惹闲事离群索居的,正好合适李永红待产。   只要人老实待在知青院装病不出门,村里就不会有人发现她未婚怀孕的事。   等到将来生产,到时候柳建国会安排人接生。   孩子一生,柳建国就抱走给人养活着,他已经想到了孩子的去处。   李永红还是那个黄花闺女没结过婚的女知青好姑娘,外人不会知道这一段过往。   这是柳建国回村的路上做出的打算,同时也是对李永红的保证。   他一时被李永红抛出的炸弹炸的眩晕,气癞三儿作恶胡混给他留下麻烦,光想着对母子两人的安排和弥补,却忘了还有江秋月被盗那一茬子事。   如今他大咧咧地就把人送过来,像是丝毫不顾及小江知青的感受,明晃晃打了人脸面。   柳建国做大队长以来很少犯这种明显得罪人的错误,此时不由老脸一红。   然而陈中华已然答应帮忙照顾,柳建国一时又找不出更好的地儿安排李永红。   没有知青院打掩护,李永红单独住到另一个地方不是更惹人注意吗,那样早晚出事。   柳建国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秋月,将人叫到一边,嘴里张了又张,最后撑着脸说道,“李同志情况特殊,派出所那边不收,俺就给领回来了。”   江秋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他找理由,让柳建国差点编不下去。   “那啥,都是一处的知青同志,难免有点摩擦。这回的事儿把人送进派出所给个教训就好,她……那身子估计你们心里都有数。”   柳建国意有所指的劝道,想让江秋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偷窃一事在京都天子脚下是判的重,但是在他们乡下小地方不一样。   只要没人死咬着举报,偷的东西又不值当啥,多少都有活动活动的余地。   不然要真是较真,估计大家都逃不开进局子的份儿。   那上山套野物的不是偷?寻摸山货填肚子的不是偷?   偷的还是属于国家的东西嘞。   江秋月又瞄了一眼李永红的小腹,突然转变了主意。   一棍子打死算什么,钝刀子磨肉才是真正的痛苦。   江秋月点点头算是答应揭过这一茬,让柳建国松了口气,看着她露出孺子可教的和蔼目光。   不过,江秋月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总要出出血才是。   在柳建国得到答复就要离开时,江秋月扯起一把像老树根一样的山药,向柳建国笑着说道,“队长,要不留下吃个饭?没啥好招待的,这东西管饱。”特意举了举纤细的山药棍。   柳建国这才发现地上正堆着一小堆山药根子,皱眉道,“这东西不顶饿,吃多了不好,你们……”   他想说你们别吃这个吃其他粮食,然而没说出就反应过来知青院恐怕是没啥粮食了。   要是有玉米面红薯吃,哪还会挖山上的山药棍充饥。   柳建国看了看江秋月,又扫一遍其余几个瘦的皮包骨一脸菜色的男知青,眉头深深皱起来。   女知青看起来还好说,男知青说起来大多都还是正长个的青少年,没正经粮食吃怕是久了要出事啊。   柳建国脸上重视起来,走之前跟他们说会想法子给知青院联系补助,让一众知青欣喜万分。   而江秋月骤然沉下脸色看向装哑巴的李永红冷冷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养胎,别再弄那些有的没的!”   “你说啥?!”陈中华惊跳喊道。   除了依然知情的女知青,其他男知青在听了江秋月戳破的话后基本都是震惊莫名,哗地眼光全看向李永红的肚子。   卧槽! 第29章   “还能有啥,怀上了呗!”刘爱英撇嘴立马接下一句。   她见江秋月将事挑明了,索性也不再咬舌头死死忍着,把李永红怀孕的事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上回说是来了月事你们还真信了啊?女人来那个咋能流那么多血。”刘爱英鄙视地哼道。   其他男知青听她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唯独林文清眯眼看了下李永红,朝刘爱英反驳说,“咱们都还是童子鸡呢,对象都没有一个,咋知道那事。”   刘爱英脸色一红,唾了他一口。   陈中华缓过神后脸黑的像锅灰,他没想到平日里小心再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这时候他才知道柳建国交给他一个怎样的烫手山芋。   大队长不是一向处事有理有据果断干脆吗,怎么会想到把李永红这个祸头子捞回来?   他怎么就不想想如果村里人发现了李永红未婚生子的事,知青们的名声要怎么办?   同院住的可还有十个男知青呢!   他们会不会认为是男知青干的,会不会同样怀疑其他女知青的清白?   怎么想都是一个大坑,里面扔着拔线的手榴弹,说不准啥时候就轰一下爆了。   他们九个站在坑边的谁都别想躲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进坑里去。   陈中华脸色黑了又黑,语气不好地问李永红,“你咋不早跟我们说?”   还要外人发现了被江知青说破他们才知道!   想必柳建国刚才特意拜托知青们多照顾点就是指的这事儿,他还傻愣愣地殷勤应下,就像个被人嘲笑的傻子!   李永红低头箍着嘴儿不吭声,抱紧小包裹遮在腹部上,那里是她现在保命的玩意儿。   只要顺利生下孩子交给柳建国,她的知青资料上就不会有这一桩烂事,偷盗罪名更不会记上去。   她还是清清白白的上山下乡支援国家建设的女知青。   李永红眼珠子盯着地面不应声,当所有人的询问都听不见。   陈中华本来还想问出孩子父亲是谁,见这情况啥也别想问了,人根本不搭理你。   李永红决心装闷油瓶子,陈中华也无法,心累的摆摆手,让她回屋待着,眼不见心不烦。   在她进屋后,江秋月提醒,“最好看紧点,她现在就是个炸弹,别等捅出去了炸到咱们身上。”   这话恰恰说到陈中华担心的问题上,他安排方卫东和其他两个男知青一天三顿轮流看着人,把人关院里别出去了。   其余人都没意见,此后再看到李永红就当没看见,李永红自己也默默无声的,看来是专心当个隐形人了。   知青院气氛紧张了几天,见李永红真的安分守己不再出啥幺蛾子,他们才稍稍放下心。   至于养胎?让她自己养着吧,该她的口粮不会少,多的一点没有。   即使孩子无辜,也没人愿意把自己的那份让出去。   粮食就是命,谁愿意把命让给别人啊。   知青院至此相当于没有李永红这个人了。   田里野草疯长,柳建国准备组织青山大队下田除草,至于知青补助的事,陈中华去问过还没什么消息。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江秋月趁着除草前的几天空闲时间给自己置办初夏的衣裳。   经历过上次赵美丽因她那件布拉吉差点被拉去批斗的事,江秋月不敢轻易把空间里的裙子拿出来在这里穿了。   即使那些风格保守的裙子在这个时候穿也合适,她也不敢当出头鸟。   供销社的布料太硬穿着不舒服,原主的几件棉布衣裳江秋月不想动,于是选出几件短袖衬衫和阔腿裤改一改。   刘爱英在一旁看的眼馋,提出给她帮忙做衣服做鞋换点票。   江秋月没让她动衣服,让她做了一双布鞋,打算跟小皮鞋替换着穿。   平时穿小皮鞋解放鞋,下地就穿布鞋,大家干活都穿破布鞋啥的,她也随大流。   等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江秋月顺手改了两套小孩子穿的短袖短裤,都是肥肥大大的,方便到时候改动尺寸。   等到柳建国要去县里的时候,江秋月蹭他的驴车去县邮局寄东西。   给两个便宜弟弟准备的新衣裳,总不至于一直捡别人的旧衣服穿。   至于江家其他人……都是大人了,他们不会让自己冷着冻着的。   毕竟当初是他们直接逼死了原主,她虽然不会做什么自以为是的报复却也不想跟他们有多亲近。   远远的处着就好。   那些他们寄来的补贴,就当是讨来属于原主的那一份。   这一次同行,江秋月一直沉默无言,没接过柳建国说笑的话头,同行的林文清和方卫东偶尔接上两句。   柳建国头脑发昏干的那件事让知青院的人知道事情真相后都有些膈应。   不过林文清更在意口粮补助的事,跟柳建国闲谈几句后想套话却没得到什么实信儿。   柳建国说是这次去县领导办公室给他们问问,尽最大努力给他们拉来补贴。   柳建国拍胸脯保证不让知青院断粮的态度让江秋月神色缓了缓。   至少这人还是那个他们认识的认真负责的大队长。   到达兰县,两路人分开走,林文清这次没走开自己开荤,而是请江秋月和方卫东去国营饭店打牙祭。   点了两素一荤,外加几个杂粮馒头,三人吃的喷香。   搁以前,江秋月对这样的饭菜看过后就提不起劲来吃,但现在她倒是希望多吃几顿。   知青院的伙食一向很差,能填肚子就行,上次吃的那顿野鸭汤把她的馋虫都都勾起来了。   然而空间里存的能直接吃的基本都是干货零食之类,想吃点热汤热饭需要做出来。   但是知青们目前都窝在院子里,以防万一,江秋月忍着没有大动作。   江秋月吃饱后,林文清倒还斯文,方卫东直接趟开肚子把饭菜汤底包圆了,最后一抹嘴巴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   走出门时江秋月塞给林文清二两粮票,算是她这顿饭钱,不过没让方卫东看到,那家伙口袋空空就是被林文清拉来县城凑个数打牙祭的。   “林哥,以后有啥事要帮忙的都找我,绝不含糊!”方卫东拍拍胸脯很有义气地说道。   林文清跟他嬉笑了一把,两人勾肩搭背就差成为亲兄弟了。   江秋月笑了笑,男人之间的情谊就是那么简单又莫名其妙。   之后他们先去邮局寄了东西,半路又拐去供销社逛逛。   回去汇合的时候,江秋月看到一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从街边开过。   她立马追上去,吓到了旁边吹牛皮的林文清两人。   江秋月跑了一段,都看到车窗里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了,却还是没追上,喊了一声彭敬业的名字,没得到任何回应。   林文清赶上来,一脸八卦地问她看到谁了。   方卫东担心她真有什么大事,说他跑得快要不加把劲儿看能不能追上人。   江秋月摆摆手说算了。   看到彭敬业,她想起那晚他塞给她的那张大团结还没还,还有院里成活一片的薄荷草。   “绿军车,这可不是一般人坐的啊,据说后山那边是个军营,里面一堆兵蛋子。”林文清眯眼遥遥看着吉普车远去的尾巴,看似无意地嘀咕道。   江秋月眼睛亮了亮,随后又黯然。   她肯定没什么机会接触到那种地方,看来只能下次遇到人再说了。   之后一路无事,江秋月心不在焉,林文清两个像是有所察觉地保持了安静。   汇合后柳建国告诉他们补助的事有了点眉目,要是成了知青院每人每月能有五斤粮票的补贴。   不过要办成还要等着,毕竟需要补助的大队那么多,轮到他们青山大队需要一段时间。   三人听此高兴起来,等无所谓,有希望有盼头就好。   回到临河村后,柳建国的儿子跑来找他回去。   刚到家就被柳老太关上门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脑子进水发了昏,当上一把手就飘飘然竟干不靠谱的事,以前的精明劲儿都被狗吃了……   先不说柳建国被他老子娘教训,江秋月三人回了知青院后被一件事弄得糊里糊涂。   李永红竟然被柳老太接走了!   不知道被安排到哪里去,铺盖衣箱子全搬走了,以后彻底跟知青院没有关系。   出手的是赵美丽,她趁柳建国不在直接捅到了柳老太那里。   江秋月:“……” 第30章   刘爱英在江秋月回来后告诉她,在他们走后没多久赵美丽忽然说李永红动了她的东西。   李永红不承认,但是她有前科,大家不相信她。   然而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让赵美丽气的扭头跑出去。   等赵美丽再回来的时候,柳老太家的儿媳妇柳兰花和她妯娌就跟在后面进门。   两人如今在临河村妇女中很有威望,一来就仔细打量了一遍李永红,转而开始收拾的衣裳铺盖。   说的是柳老太有个老姐姐住在城里平时一个人太冷清,想找个性格和善的女知青陪着住段时间说说话。   不管理由是真是假,就在大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家做饭歇晌的时候,李永红被柳老太派来的两个儿媳妇悄默默地带走了。   至于最后去了哪里,知青院的人都不知道。   江秋月刚回来还没歇会儿就被刘爱英的这个消息弄的反应不得,那点刚燃起的邪恶小火苗噼啪给灭了。   本来李永红这个人重新回来让她倒进了胃口,却又碍于队长以往的帮助和情面不得不接受,所以她都打算好了要钝刀子磨肉让李永红痛不欲生才好。   没想到赵美丽那么干脆,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一击必中啊。   江秋月在这方感慨,柳建国那边被他老子娘罚到一个小黑屋里跪他死去爹的牌位。   柳老太拿着根柳条时而抽几下柳建国的背部,训道,“你说你干的啥好事,把一个破身怀孕的人给安排到知青院?”   “李同志本来就知青院的……”柳建国老老实实跪着,人前稳重威严的大队长在他娘面前跟只猫一样。   “那你让清白的知青姑娘们咋办?啊?”说着气愤地又抽了几下。   纤细的柳条抽在穿着棉布汗衫的背上,其实没多大疼,跟挠痒痒似的。   柳建国配合地抽抽脸一副很疼的样子。   柳老太抽几下出了气,说他八成被一把手的威风迷晕了脑袋瓜子,不然她教出的儿子咋能蠢到做那样的安排?   柳建国小声说还不是因为她在乎癞三儿那一脉,不然他管那闲事儿做什么。   早把人丢到远远的地儿,以免污了大队长的名头。   柳老太听此又啪啪啪打着他头说,“俺让你混!俺就这样教你做人做事哩?”   癞三儿那支的亲戚情分再重要能比得过他犯下的罪孽?幸好癞三儿早早被送进深山去了,不然柳老太非得把人抽个半死教训教训!   柳建国见老娘出完了气,捡起柳条赔笑着问隔壁屋子里那个怀孕的知青怎么办。   他们家孩子多,平时经常有人过来找柳建国办事,人来人往的多不方便。   柳老太哼了一声,“你说她是给癞三儿糟蹋了可怜,俺看那,人家心里的弯弯绕绕比你强哩多。”   能跟癞三儿扯到一起的,手上真能干净得了?   “你别管了,过两天俺找地儿把人送走。田里野草长得都能放羊了你咋不带人去整地去,忙起来看谁还有空打听闲事儿。”   柳建国赶忙应是,站起身把衣服整理好才推门出去,不让儿子儿媳妇知道了看笑话。   当晚,柳建国用村里大喇叭通知大家去村广场开会,上台发表了一番振奋人心的鼓励话,动员青山大队的队员们从明天开始下田除草施肥,为社会主义增收努力劳动。   这事早几天就传出了消息,往年这会儿就是下地除草泼粪的时候,众人都不意外。   只不过如何分工,要做哪个活计,各人心里各有计较。   那些出力劳累的又脏又臭的基本都交给村里的老实头子们干,那些记工分的送水的肯定抢破了头都不一定轮得上。   散场后柳建国一家被村民围了个严实。   第二天一早,知青院全体出动去下地干活。   江秋月换上旧裤子和布鞋,搭一件格子衬衫。齐肩发已经长长了,被她学着刘爱英编成两条辫子搭在肩膀上,脖子上再挎一条白毛巾。   再有个草帽子就是一副正正经经的农民形象啦,江秋月内心调侃。   刘爱英还真从放杂货的那间小屋子里扒拉出一顶破草帽,说是日头中午挺大的戴上晒不黑。   她大致也是跟江秋月一样的一身装扮,只不过上衣褂子手肘处打了两个四四方方很对称的补丁。   不特意看,江秋月骤然之下还以为是时兴的款式。   赵美丽在一旁默默听到了刘爱英的说法,重新回屋拿出一顶藏蓝色绒布帽子。   宽宽的边沿做成稍微褶皱的花朵类型,戴头上刚好能遮住阳光,而且颜色在一众灰黑蓝中也不打眼。   刘爱英撇撇嘴,虽说很鄙视的样子,江秋月却看见她羡慕的偷偷看了好几眼。   从赵美丽通过柳老太把李永红弄走,刘爱英对她的态度就变得疏远,连平常时不时的怼人都没有了。   搁刘爱英的说法,她知道李永红留下是个定时炸弹,但没想到弄走她的人最后是李永红一向巴结讨好的赵美丽。   未免太过凉薄。   道理上,赵美丽做得很对,不给人泼污水的机会,刘爱英理智上明白。   但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现在对赵美丽有点心里发怵,暂时先远着吧。   江秋月对她们俩仍是以往平常以待的态度,不过分亲近也不疏离。   她此时像是成了另外两人的润滑剂,三人之间倒也和谐。   陈中华见刘爱英和赵美丽都戴上了帽子,而江秋月头上啥都没有,不由问道是不是要给她寻摸一个来。   万一下工后其他两个女知青都白白的,光江秋月一个晒黑了脸,可不要临头哭去。   江秋月被他说的哭笑不得,在男知青调侃的目光中回屋拿出来一个麦秸秆编织的草帽子,说是从家里寄来的,早就准备好了。   实际上草帽子是江秋月以前玩农家乐一时好奇存进空间里的东西。   没想到再次拿出来用是在这里,隔着时间和空间。   草帽子比起供销社卖的还要簇新精致,不过由于原材料确实是麦秸秆和绳子之类,大家至多稀罕一下不愧是京都卖的。   他们到了地里后,果不出陈中华所料,管上工任务的人按照柳建国往年的惯例给每人分配了一块地拔草。   柳建国现在已经不亲自管理像上工分配记录这样细碎的活了,而是提起了几个亲信帮忙做,他总揽大局。   在田地拔草虽不算轻松的活计,却也不是多难,就是蹲久了腿脚酸麻,弯腰时间长了很是累人。   江秋月蹲在玉米苗中间把长得茂盛的草一丛丛连根拽出来,把土抖落干净了放在一边堆成堆。   柳建国这次更改了记分规则,不按上一天工记多少工分,按照下工时拔草的重量记分。   且草根上不能带泥土,不然就给你用水涮干净了晒干再称,那样都轻的跟干草一个样,按照那个重量记年中别想分粮食了。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算规定的那么严密,也有人能耍滑头偷懒。   刘爱英拔草的时候就把草根的土抖落到草里面,照样压秤。   另一边的林文清看见后也跟她学着那么弄,还只拔大颗大颗的,一把拽起来又快又准。   两人不大一会儿就在身后堆成一大堆,经过的田地里尚且留着稀稀拉拉的小草苗子。   江秋月看的十分无语,不过也开始大颗大颗的来,小的尽量兼顾着。   中午下工的时候江秋月见到柳兰花在整理地头一堆野菜,说是拔草的时候特意挑出来鲜嫩的准备回家炒着吃。   知青院里的蔬菜已经长到可以吃了,但是吃的嘛谁也不嫌多,地里的嫩野菜不知道比后山坡的如何。   江秋月跟刘爱英说了一声,两人准备下午除草的时候也挑一点出来,那样就不用下工后还专门去挖野菜了。   吃饭的时候赵美丽没出来,呆屋里给手上抹药呢,据说手心拔草磨破了皮。   赵向东抓耳挠腮在西间门口急的团团转,不停地问赵美丽碍不碍事。   江秋月看久了习惯了后倒是对赵美丽有些羡慕,能有这样的傻子一心一意对你好,何不是一件幸事。   不过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不定她认为好,而赵美丽心中却不喜欢这样的纠缠或者不在意这个人的好呢。   从那次去柳和平家被拒之门外,赵美丽一气之下把东西分给知青们后,她好像再没去找过柳和平,平时一点没提到他过。   若不是刘爱英曾经给江秋月暗示过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准以为赵美丽清高冷漠怎么会喜欢上村里人。   或许是男主光环?   江秋月嗤之以鼻,剧情都歪到十万八千里了,男主光环还有个毛用。   男主的干部老爹都下马进监狱了,不知道后续的剧情发展会不会如同草泥马神兽一样狂奔而去。   不知是不是江秋月最近念叨的神力大增,说谁来谁。   下午上工时知青们见到了久未出现的柳和平,这回他不是去钻小树林泡妹纸的,而是跟他们一样下地干活挣工分。   他爹倒了,他家的人最近都缩着不敢出头,他再不出来干点活挣口粮估计等家里余粮吃完得全家挨饿。   以往清风朗月两袖无尘的书生做派在满是土格拉的地里不管一点用,他照样要跟大家伙一样蹲地上拔草流汗晒日头。   其他人好歹有个准备,日头刚过晒的正是更狠的时候,有帽子的都带着草帽,多少有点阴凉。   柳和平很少下地,哪里懂那些常识,光杆杆一个人上工了,被分派任务的那人给放到知青们一边跟着拔草。   毕竟柳和平看起来弱鸡鸡的小白脸书生样,跟知青们看着差不多。   干脆放一块去,别等真的干不了晕倒了再被人说成是大队长的小心眼报复。   刘爱英啧啧一声,蹭到江秋月身边向她挤眉弄眼。   江秋月顺眼看过去,赵美丽的位置跟柳和平碰巧中间隔了一个赵向东……   我去,这也太凑巧了,赵美丽不会死情复燃吧?   江秋月私以为柳和平根本配不上赵美丽,除了那张符合时下审美的脸蛋,他还有什么? 第31章   柳和平拔着草被晒得满头大汗还不老实,总想往赵美丽那边靠。   赵向东大个头往中间一蹲,把赵美丽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而且相对于柳和平狼狈的眉眼官司,赵向东帮忙除草的举动更实惠。   柳和平眼波瞟了几个就跟瞟给瞎子一样没反应,赵美丽根本不鸟他。   刘爱英在一边看的可乐,噗呲噗呲憋着笑。   没有村支书儿子那重身份,赵美丽都不搭理他了,话说她以前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江秋月和刘爱英摇摇头,不懂。   赵美丽同样不懂,她以前喜欢这个人哪点。   要说是受过教育的知识青年,柳和平小学毕业,都没她的学历高。   知青院随便拎出一个男知青都比他有学问。   要说是那副白面书生的风雅长相,可跟林文清比起来显得有点装有点假了。   赵美丽想想,认为以前她大概是刚来这里脑子不清楚被人蒙蔽了双眼。   如今看柳和平怎么看都确实像是刘爱英说的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因此,柳和平的秋波真甩给了瞎子,赵美丽躲在赵向东身后一概不理会。   赵向东这个接收到秋波白眼的‘瞎子’对柳和平呲牙一笑,眼光不善。   一下午就在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中过去,江秋月和刘爱英将打捆的野草去称重交工,拎着挑出的嫩野菜准备回去做饭。   路尽头缓缓驶过来一辆军绿色吉普,很是熟悉。   林文清拉住江秋月的一条辫子尾巴,在江秋月怒目而视的时候示意她往路那头看。   吉普车速度不慢,已经驶到下工回去的人群面前。   江秋月脚步一顿,空着的手下意识摸上腰间,那里还放着一张大团结。   柳建国这时领着手下一班人马急匆匆迎上去,待车子停下还亲手打开车门,态度很是恭敬。   村民们见此顿足观看,不知道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连大队长都这么殷勤对待。   车门打开,一只军靴伸出来踏在地上,紧跟着是劲瘦有力的大长腿,被皮带紧紧束缚的狭窄腰身,最后是一张小麦肤色的深邃脸庞。   是彭敬业。   一身绿军服在他身上穿出T台模特的感觉,笔挺有型,干爽利落。   他一头寸头长成了短发,细碎的额发有些长了,遮住些英俊的眉眼,显得稍许沉默。   但是在村民们眼中仍然是俊朗的小伙子,七大姑八大姨小姑娘们的眼睛纷纷骤亮,哗哗哗往他身上看去。   彭敬业神情严肃,对一应或打量或垂涎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   下车后,他转身从车里接出一位中年人,敬了个礼说道,“政委,到地方了。”   那人四十多岁模样,个头中等稍高,乐呵呵的面容和蔼可亲,穿着一身旧军服,身形消瘦,一身文人气质。   江秋月仔细看了看,那一身风流才气遮都遮不住,看起来可比林文清正宗多了。   柳和平在这人跟前一比就是个渣渣。   柳建国殷勤去跟人握手,笑着说,“终于来了,来了就好,政委同志快请快请。”摆手给那人引路。   一行人客客气气的往队长家走,绿军车就慢慢跟在后面。   众人也不回去做饭了,有的围着绿军车瞧稀罕,有的跟在柳建国后面看热闹。   刘爱英把野菜扔给方卫东几个,拉起江秋月跟上去看是啥情况。   陈中华望了望江秋月跑走的背影,摇头叹了叹气,招呼男知青们回去做饭去。   彭敬业和那个中年男人被柳建国迎进了队长家院子,大家聚拢在院墙外伸头朝里观望。   不时就有消息从里面传出,说刚来的那人是青山大队新来的政委,是从山那边转业过来的军人,这会子要走马上任了。   那不就是相当于新来的村支书嘛。   有些人就开始猜测新来的政委会不会像之前的柳有根一样跟队长柳建国不对付,如果两人再私底下拉帮结派搞内斗,他们临河村别想安生了。   更多的人摇头说不会,那是从解放军兵营里出来的正派人儿,思想境界高着呢,能看得上村里那些蝇头小利?   聪明人心里都明白,这时候外面还乱着呢,说不得人家过来当个干部只是临时避避,时候一到就走人了。   那样的人怎么会计较一个小生产队上的小权小利?   没看柳建国态度很好吗,估计是迎来一尊大佛,平时供着就行。   江秋月将这些猜测听了一耳朵,垫脚朝队长家门里瞧,正对上彭敬业站在门里黑黝黝的目光。   江秋月猛地吓得打了个冷战,反应过来后朝对方笑了一下。   彭敬业静静凝视了她一眼,把门关上了。   刘爱英跟着村里小姑娘们嘘了一声,惋惜看不到帅小伙了。   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她们喜欢,阳刚帅气的兵哥哥她们同样追捧啊。   彭敬业上次处理柳二狗时短暂路过,这次是正式出现在临河村众人面前。   一出现,那副解放军正派英俊的模样立马俘虏了村里一众小姑娘小媳妇。   江秋月见此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是自己私藏的宝贝被放到大庭广众之下给大家一起分享一样。   门被关上,围观的人不敢去爬大队长家的青砖墙头,不到片刻纷纷散了。   江秋月没走,在刘爱英诧异的注视下上去敲了敲门。   门下一秒就打开了,门后的人像是一直站在那里没动过位置。   “彭战士”江秋月笑着打了声招呼,递过去一个小荷包。   小荷包仿照前世的复古钱包做成的,其实相当于一个用绳子拉紧系口的小布袋,用的蓝底印花的料子,在此时看来还是很精致的针线活。   彭敬业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堵在门口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手上却毫不犹豫的将小小的荷包飞快拽进了手心。   “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去吧。”彭敬业眼眸低了低。   江秋月见他收下,心里缓了口气,终于还回去了。   无功不受禄,她还没谢过人家呢,怎么能再要他的津贴。   “那你走的时候说一声,薄荷草我给种了一大片,给你捎上点谢谢你上次的帮忙。”虽然最后李永红跑回来了,但是柳二狗却是他真给收拾了的。   江秋月特意跟他说了一下,才转身跟原地等待的刘爱英回知青院。   天色已经昏暗了,两人脚步飞快地跑回去,刘爱英还不忘一脸八卦地问江秋月跟那个帅战士的关系。   上次就见人帮她忙了,这回又是说话又是给人送针线活儿的,关系貌似不简单呐。   江秋月只说是火车上认识的朋友,感谢人家帮忙拿下柳二狗,给大团结那晚的事没提。   刘爱英笑的一脸深意,明显不信。   火车上认识的朋友?这话咋弄熟悉嘞。   哦对,林同志不也是火车上认识的嘛,也没见江同志给人做针线活儿啊。   啧啧……有情况。   江秋月走后,彭敬业一直盯着人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关门退回院内。   手心里软绵绵丝滑的布料告诉他,这是一个用心做成的礼物。   彭敬业摊开手掌,手指拎起小荷包线绳在眼前转了一圈儿,另一手轻轻一扯把荷包口打开了。   里面露出一张被叠的四四方方的大团结票子。   彭敬业脸色一黑,差点把钞票扔出去。   票子十分熟悉,正是他送出去的那一张,又被还回来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有人突然出声。   政委正站在堂屋前方,温润和煦地笑着问他。   彭敬业飞速把小荷包勾进袖子里藏起来,严肃沉静的脸上闪过别扭。   最后拿出那张大团结扔过去,“别人还的钱,政委你留着吧。” 第32章   政委接过一言不合被甩来的钞票,无奈说道,“我要这个没用,说是被安排到这里,但是粮食户口还在部队,吃喝都有供应要你的老婆本做什么。”   彭敬业立马伸手要拿回去,政委看了眼他迅速无比的动作心中好笑。   “我说你不会真急着娶媳妇了吧?”   彭敬业哼了哼,“先攒着。”手快地将大团结夺过去收进了口袋。   政委调侃,“以你这样的好模样招个小姑娘过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就是你家那档子事……”   前半句彭敬业听着很是顺耳,头顶细碎的长发都服帖下来随风招摇,等到了后半句……短毛瞬间炸起来了。   彭敬业飘荡的心思一下子被打落沟底,身形僵僵的,渐渐又恢复到来时沉默的样子。   政委哎哎叹着说别丧气嘛,先找个小姑娘当对象慢慢处着呗,车到山前必有路,京都那摊子烂事儿总有结束的一天。   再不行就在这里结婚,不通知老爷子那边。   那些人不知道,就不会将手伸过来,去干涉一个大院子弟的个人私事。   彭敬业听了后不知作何想法,沉沉地带着希冀问道,“会结束吗?”   “会的会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政委遥遥看着东方的天边,坚定的说道。   时间能证明一切是非,都会好起来的。   柳建国陪同在一边听不懂他们的哑谜,他对新来的让称呼政委而名字含糊起来的中年男人敬大于怕。   比起那人的讳莫如深不知深浅,彭敬业更让柳建国熟悉,毕竟上次经历过柳二狗那事两人打过照面。   “两位留下吃顿便饭?家里正准备晚饭。”柳建国提议,眼睛看向彭敬业。   青砖瓦房旁的窝棚子里已经传出袅袅炊烟,柳建国的两个儿媳妇正在里面忙碌着做饭,将平日里过节吃的好东西齐齐拿出来做了待客。   政委摆手走到彭敬业身边说做干部的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然后要送彭敬业回去复命。   彭敬业嘴里应着,脚跟钉在那儿不挪半步,向柳建国说起柳二狗的事。   政委见他突然有事要说,等在一边不再催促。   柳建国上次去县里派出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柳二狗的去向,此刻彭敬业亲口跟他说明一下,他心中立时有种被解放军同志真诚对待的感觉,心里十分舒畅。   由此,柳建国对彭敬业印象越来越好,说话交谈之间亲切了不少。   刚开始政委认为彭敬业是真有事跟人说,慢慢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   两人说的什么,这这那那一堆有的没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政委狐疑地瞧了眼一副正经严肃模样的彭敬业,他咋感觉小彭战士是在拖延时间嘞?   “走吧,再不走天黑了。”政委出口提醒了一声,果然见彭敬业皱起了眉头。   柳建国闻讯后就给政委收拾了居住的房子,而来送人的彭敬业却是要在规定时间之前回营报备的。   彭敬业脸色往下拉了拉,扫了眼门口见还没动静只能跟在政委身后走出去。   吉普车就在外面停着,小战士坐在驾驶座上待命,见他们出来立即下车敬礼。   “回去好好训练,身体是革命之本,只要本钱还在不怕没有回还的一天。”政委郑重地拍了拍彭敬业的肩膀鼓励道。   彭敬业恭顺地点头应下。   小战士都给彭敬业拉开了车门,却听他说道,“咱们两个走一段,就当政委送送我。”   政委以为彭敬业这样要求是舍不得他,眼角微微湿润了,重重点头说好。   两人开始徒步朝村口慢慢走去,不时说些以前的趣事,回忆回忆往事,缅怀一下曾经的情怀。   政委缅古说今走过一段路后,心中潜藏的那股子窝囊气终于舒缓了些。   “你小子真有两手,我这心口的闷气一下子被你弄没了。”政委狠狠锤了彭敬业胸膛一下赞赏道。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人不能自作多情,不然立马被打脸。   快到村口时,他们后边有人追上来。   彭敬业上车的动作立时一顿,看向招着手小跑过来的那人。   “呼~还好赶上了,这是说好给你的。”江秋月跑的气喘吁吁,将一小捆青绿递给彭敬业。   薄荷草被整齐的扎成捆儿,洗的很干净,肥厚的叶片上犹带着水珠,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彭敬业看了看她,将东西接过去,翻转两下突然说,“比我种的好。”他种下的那几颗死了一半。   江秋月笑了,说在家种的比野外的干净一些,效果却是一样的。   要是以后想要这样的她再种些就是,不费多少事。   彭敬业嗯了一声。   眼看天色将晚,江秋月建议道,“那你赶快回去吧,天黑路不好走。”   她还记得上次他是抹黑坐车回去的,当时被癞三儿搞出的事儿占据心神没来得及多想,如今想来有点后怕,万一出事怎么办。   政委从始至终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好似恍然大悟,眼睛带笑脸色诡异。   此刻听到江秋月的话,噗呲笑道,“走吧走吧,赶紧走。”哈哈哈小样儿还不舍得走咋地。   枉他方才还以为小彭战士是跟他亲近临走不舍得,他还为此感动了一番,结果呢。   人家小彭战士磨磨蹭蹭拖时间不是为了他这个糟老头子,是盼着人家小姑娘来送呢。   哟哟,还送了薄荷。   小彭战士你多大的脸让人家姑娘主动,送你草?   你咋不主动送人家花儿呢?是男人不?   政委内心把彭敬业调侃一番,面上忍着笑赶彭敬业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再不回去就要挨批打报告了。   彭敬业跟被棒打鸳鸯了一样脸黑黑的,在他不停的催促下跟江秋月道别后坐上车离开。   走了不远,彭敬业把手上那捆成熟的薄荷草小心解开,清凉的香气顿时更浓了,弥漫在车厢的小空间内。   驾驶座的小战士一边开车一边瞄了瞄,“班长,这种薄荷是特意种的吧?比山里的干净多了,能给两棵不?昨晚上山被蚊子咬了几口。”   彭敬业啪地拍开伸过来的爪子,斥道,“路边哪里没有,自己采去!”把薄荷往怀里拢了拢。   一片叶子都不给!   小战士见他家班长跟护食儿似的不让拿,悻悻地收回手挠挠头,他还是回去自己找吧。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仙送的,这么宝贝。   彭敬业低头凝视着青翠的绿色,神思不属,手指扒拉着一颗颗薄荷。   袖子里有东西硌了一下,他摸了下,掏出那个蓝底碎花儿的小荷包。   小战士一见乐了,说这不是姑娘家送给心上人的针线活儿吗?哎哟是谁胆子那么大把主意打到班长头上了。   彭敬业敲了下他的头让他闭嘴。   心里却翻腾着打转儿,一时心情十分之好。   拿着荷包闻了闻,仿佛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很像小知青身上的味道。   彭敬业脸上莫名一红,嘴角控制不住地裂开。   “班长,俺咋觉得你笑的有点猥琐嘞。”小战士突然插嘴。   啪地一下人又挨了一次揍,方才偷着乐专心开车。   彭敬业终于觉得周围清净了,仔细挑出几片好看清香的薄荷叶,小心放进小荷包里。   而后扎紧口子,往胸口衬衣口袋里一塞完事儿。   小战士悄默默看着,不时转过头欲言又止。   这样几次之后,彭敬业被他的小动作弄的不耐烦,抱紧薄荷草虎下脸说道,“你想干啥?!”   “那个……”小战士瞄了他胸口一眼,“那个直接放叶子进去时间长了会烂掉的,要晒干了放比较好。”   不然不仅香味儿不持久,说不定荷包内衬都能弄脏了。   彭敬业一听之下脸色猛然一窘,虎着脸犹豫的问是不是真的。   小战士狂点头,以五千米负重长跑保证所言为真。   彭敬业立马拿出荷包掏出叶子,荷包收回胸口,薄荷叶嚼吧嚼吧吃掉了。   吃掉了!   小战士看的目瞪狗呆,车子都开的摇晃了下。   “想什么呢,好好开车!”彭敬业冷脸训斥了一句,顺便把散掉的薄荷一根不落地收集到一起重新捆扎。   回营后,彭敬业一气儿攀爬到营房房顶将薄荷草摊开晒上。   哪怕手下的兵蛋子笑他竟然大晚上的就去晒草叶子,班长怕是智障了。   彭敬业才不管,罚他们去跑五千米圈,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同时他也陪着他们跑,甚至在一群人累趴下后他又跑了几圈,最后浑身热腾腾的跑到水井旁冲凉。   那股从心里冒出的欢喜劲儿才消磨了点。   完后躺在硬木板床上,彭敬业拿出那个小荷包,一双眸子盯出花儿来。   想到在车上听到的那些话,说这是姑娘家送给心上人的东西。   彭敬业沉静的心上渐渐蔓延出无边的欢喜。   江秋月尚不知她随意选出装大团结以防被人看到的小荷包,竟然被人误会成是定情信物。 第33章   当时要把大团结还给彭敬业,江秋月本来是想直接给他的。   但是刘爱英还在一旁,要是看到了肯定一番询问解释很是麻烦。   她索性拿出以前练手做的小荷包装好还回去。   没想到在当下风气远不及现代开放,姑娘家拿荷包送人还有另外一重含义,被人误会了。   政委没有看到引起彭敬业心思荡漾的小荷包,然而他看出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苗头。   彭敬业那个小心思在他这个老姜面前根本遮掩不住,毕竟小伙子嘛年纪轻着呢。   至于小姑娘……   政委仔细打量了一眼江秋月,在她懵懂莫名的眼神中笑了下。   哎呀,两个小家伙还什么都不懂呢,估计连喜欢对方都不自知。   莽撞,懵懂,羞涩,灿烂,美丽,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   这才是青春啊。   人一生中最美的年华,最幸福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政委感叹地收起回味的神色,对面前的小姑娘善意一笑。   他不打算插手帮什么忙,让两小的自个儿折腾去吧,去品味属于他们的青春。   江秋月莫名其妙地被新来的政委盯着瞧,走之前还笑得那么莫名其妙,怕不是个智障?   不不不,她赶紧摇摇头甩掉那个想法。   之前对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儒雅温润的形象,现在怎么感觉他笑的像只老狐狸?   看来人人都不简单呐。   政委拐道去他的住所,江秋月告辞后回去知青院。   刘爱英专门在院里等着她,就蹲在种薄荷草的那片地儿上。   只不过中午还一丛丛长得茂盛的薄荷已经没了,只剩下裸露的泥土和残枝败叶。   “哎,辛苦种了那么久一下子全送人啦?”见她回来,刘爱英蹭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   江秋月点头,说本来就是替人种下的,现在收获的果实当然是给人家啦。   而她也趁机还了人情债,两全其美。   林文清蹲在一旁端着一碗糊糊吃,听得差点喷出来。   咳咳,小江知青还太小没开窍呢,哪里懂得男女之间那点事?他要理解理解。   林文清心塞的五官扭曲抽搐着,心下默默为那个解放军同志默哀三秒钟。   “你咋吃的脸都抽了,难道不好吃?”刘爱英转头看见林文清那张扭曲的脸,立马不高兴问道。   今天的糊糊可是她回来后专门烧的,男知青只是把嫩野菜过遍热水用辣椒油拌了拌了事。   林文清抹把脸,顺口将糊糊夸成了山珍海味,让刘爱英即使知道他说的没几分真也换成了笑脸。   陈中华坐在东屋门口,看他们打打闹闹的不时跟着乐一乐。   知青院重新恢复和谐平静的生活,是陈中华乐意看到的结果。   不过下午上工时,知青院的人又出了幺蛾子。   这次是林文清引起的。   准确的说是高云梅搞起来的,林文清这个前对象不幸背锅。   江秋月观看始末后只表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高云梅上工时不知做了什么,让分工的人将她的那块地安排到了林文清旁边。   时不时的大眼睛瞟过去一眼,向人笑一下,挨到边上跟人并排劳动……   招数很花哨,看得另一边的江秋月眼角直抽抽。   踏马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高云梅不是跟林文清掰了吗?当时还因为避嫌见面都不带理人的。   现在村支书一家倒台了,高云梅又同柳和平撇清暧昧关系转而扑回林文清怀抱了?   高云梅是多大的脸?让人还在原地等着见异思迁的她。   林文清表示拒绝!   当初是她一心分手转身就勾上前暧昧对象,现在又回来想重新泡他,哪有那么好的事。   林文清不怕高云梅求复合后再分手,他怕戴绿帽子。   不争窝窝头争口气,想复合没门。   然而高云梅的小动作搞得两人一起下田除草劳动跟亲亲蜜蜜一对儿一样,让上工的众人看到都误会了。   以为之前小两口闹了别扭,现在高家大闺女终于学乖了愿意先低一头讨好对象。   当下就有人夸高云梅不仅长的有福气旺夫旺家,人还懂道理知进退。   说她是村里难得的媳妇人选,林知青能得她看中攒了八辈子福运。   等到下工时这种传言经过七大姑八大姨嘴里那么一说,犹如龙卷风般席卷临河村。   林文清:“……”   还八辈子福运呢,我他妈怕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   村里人传的有模有样,每个人看到他都跟看高家女婿一样。   再加上高云梅被问到时一般都是羞答答不说话的样子,村民们都以为他们俩好事将近了呢。   林文清气得牙痒痒。   每次遇到拿他跟高云梅放一块说笑的时候,都苦心扒拉的解释。   可惜人家认为他面皮子薄不好意思承认呢。   林文清彻底对高云梅没了好感,甚至平添不少厌恶。   没等林文清纠集一帮子狐朋狗友收拾人,高云梅那方自己出问题了。   她不知怎么想的,被人看见跟柳和平在小树林里拉拉扯扯。   这下子两人的传闻变成了三人的传说……   村民们看林文清脑袋上的颜色越来越接近大自然。   绿帽子,大概他是戴定了。   林文清冤啊,人家才是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合,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是他的解释村民们表示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流言的版本变成是高家大闺女御夫有术一手抓俩!   林文清:(╯‵□′)╯︵┴─┴   好在林文清是男知青,这点子捕风捉影的谣言只要他自己不在意守住本心就对他没什么大影响,过后最多被人说成是年轻人的风流意气。   其余知青们在作证无果后就在一边笑看村民们把对三人关系的猜测演绎成茶余饭谈,各种版本。   这是林文清当初招惹人家的后果,如今还上了。   江秋月没想到那三个人的是非还会牵扯到她身上。   这天晚上,知青院刚吃过晚饭,十来个人趁着天变长还没黑各忙各的事。   江秋月和刘爱英照常坐在西间门口缝缝补补做着针线活。   外面高云梅突然高声喊人,说要找林文清。   正跟人唠嗑打屁说诗词的林文清顿时噎住,脸上五颜六色。   直说不见不见,他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最近他一直躲着人呢,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时间长了大家就该看清楚他林文清清清白白,跟那两人的破事一点关系没有。   高云梅上门堵人,林文清才不愿意见她平生事端。   方卫东见他避人如蛇蝎,伸长脖子往外吼了一声,“喊啥喊,叫魂呢!林同志不在。”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看刚才还朗诵诗歌的林文清,集体不说话。   高云梅还欲纠缠,有人忽然跑过来跟她报信说柳和平的老子娘王大妮往她家去了。   高云梅这才急匆匆的走了,没再堵在知青院门外。   不说王大妮登上高家大门,想凭借流言蜚语给自家儿子娶了高云梅,又如何被高家人嫌弃拒绝。   但说下次上工时,江秋月还没到田里就被截胡了。   她被高胖的女主使力往小树林里拖,只来得及把同行的刘爱英也扯上。   高云梅力气太大了,将两个女知青一连带的拉扯进小树林站定。   男知青们甚至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她蓦然闯过来拉走了。   看刘爱英也跟着,她们三人最后站在树林子边好似有话要说。   陈中华安排方卫东带两个人原地等待看着点,其他人继续上工去。   特别是刚才一见高云梅现身就躲在人群里的林文清,他这个‘罪魁祸首’有多远先滚多远。   这方,刘爱英站定后扯开高云梅拽着人的胖手,恼火地问她想干啥。   江秋月揉着胳膊同样被惹到了,脸色十分难看地看向她要说什么。   她被她抓住的地方这会儿瞬间青了一片,可见高云梅下手的手劲之大。   谁知高云梅高扬起头,鼻孔朝天又傲气又愤愤不平地质问江秋月。   “江知青,你早前是不是跟文清去过县里?”   江秋月皱眉,没想到对方突然来这一手就是为了问上次去县城的事?   刘爱英立马接话喷她,“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吧你!”   高云梅瞪了瞪她,没等江秋月的回答。   她直接警告江秋月别再试图接近林文清,也别赖在他身边跟着跑。   说林文清是她高云梅看上的人,其他母的不能靠近半分,以前两人闹别扭也就罢了,以后让女知青们注意点别打她的人主意。   噼里啪啦一阵机关枪般的唾沫星子,让另外两人反应无能。   “……”关她们毛事儿啊?!   江秋月狠狠打开对方指着她的手指,冷声打断说道,“高云梅同志,林文清跟我没关系!你找我们也没用!”   话落就要拉着刘爱英离开,感觉跟一个自以为是的神经病没什么好说的。   高云梅嚷嚷着张开手臂拦住两人的去路不给放,说江秋月就是心虚,不然躲什么。   刘爱英怒气腾腾地怼她说林文清在她高云梅眼里再好她们也看不上。   说江同志有更好的对象人选,看不上林文清那个歪瓜裂枣。   江秋月制止住不让她乱说,伸手直接推开挡路的高云梅,将人推了个趔趄。   “有什么事你找正主去,别来纠缠我们!”   说完不管跳脚的高云梅,两人麻溜地跑去跟方卫东汇合。   高云梅一屁股摔在地上,恨恨地锤了锤地。   嘴里骂着小妖精狐狸精,除了一张勾人的脸哪里比得上她!   她倒是想找正主,谁让林文清一直躲着她。   她堵都堵不到人!   肯定是他身边的小妖精们妖言蛊惑说她坏话,不然早前还对她温温柔柔的林文清怎么一点都不理她了?!   他们是分手过,但她不是愿意回来了吗?   她有多委屈他不知道吗,到现在还伤她的心!   再不理她,她就要给别人做新媳妇了!   柳和平那只白斩鸡妈宝蛋儿,他娘就是个搅屎棍子烂炕头,光会胡搅蛮缠惹人厌!   他家连饭都快挥霍不起了还想攀上高家拖累她!   高云梅越想越难受,躲在草丛里虎背熊腰的窝成一团呜呜哭起来。   “没事儿吧?”方卫东这边确认的问道。   他远远看到三人之间你推我攘不对付,时刻准备过去救阵。   高云梅人高马大还吃的胖,两个瘦弱的女知青不一定干的过她。   不想江知青有两把子力气,趁机把人推倒跑回来了。   江秋月两人摇头说没事,估计是见不到林文清人想从他们这里下手。   等到了地里,方卫东找到一心躲猫猫的林文清,跟他说了刚才的事。   林文清悄悄摸到江秋月的地界,讪讪地道谢加道歉。   江秋月尚有一丝疑惑想不明白,问他,“我跟你本就没什么关系,高云梅盯上我做什么?”   林文清摸了摸鼻子,说他们当初一起过来,还都是从京都来的,大概让人误会了。   这让江秋月想起一件事。 第34章   “所以说当初春种时候那次,高云梅跟我动不动就呛声看我不顺眼也是你的原因喽?”   林文清讪讪地点头承认。   江秋月凉凉地看着他,说他做的忒不地道都不跟她提一下,专心哄美人。   她招谁惹谁了?   林文清嘻嘻哈哈含糊着混过去。   能说啥?当初当做是情趣,如今不在意了再回想起来才知道他有多蠢?   江秋月让林文清去跟高云梅说清楚,是分是合做个了断,别牵连到其他人。   林文清面上保证,心里十分苦逼。   那女人装傻似的听不懂人话,他要怎么叫醒一个宁愿装睡的人?   除草将近尾声时,林文清还没成功甩掉高云梅的纠缠,后者和柳和平两家之间更是纠葛不断,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   两家子的破事儿早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口中八卦的笑料。   以前是老高家打着站稳脚跟的主意想巴结上村支书家做儿女亲家,现在是家里没啥劳力没进项的王大妮一家想巴住富裕的老高家不放当长期饭票。   前前后后两家的嘴脸一个样,老大别笑老二。   再次到村广场开会的时候,柳建国宣布说青山大队除草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就要施肥了。   台下应景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高台上摆上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柳建国站起身慷慨激昂地动员大家努力做好施肥工作,为大队做建设。   政委端着搪瓷缸子坐在另一把交椅上笑眯眯地放手让他管,从不轻易插话揽权,村民们之前的担心竟是多余。   江秋月在下方听的随意,已经当上临河村妇女主任的柳兰花亲自过来给她送包裹。   “小江同志,你家这个月的东西寄到了。”柳兰花将重量不轻的包袱交给江秋月抱着,打量了一下笑着说道。   江秋月赶忙站起来道谢,“麻烦你了,不用亲自送来的,你让人来说一声我去你家领就行啦。”   江家隔三差五寄东西,平均到每月一次了,每趟基本都是柳兰花送来。   怎么说人家如今都当上了妇女干部,不能总麻烦她不是。   “那有啥,你可别跟他们一样看俺当了个小干部就跟俺生分了啊,要那样俺可跟你急。”柳兰花大气一摆手,话说的漂亮。   自从当了干部,她在家里和外面比以前腰板儿硬实多了,说话都比以往爽朗大气起来。   江秋月跟她闲聊了几句,打听到施肥期间知青们大致的工作。   柳兰花如今忙的分身乏术,刚站一会儿办事的村民就找过来了,柳兰花笑骂一声跟江秋月说有事就到家里找她,跟着对方走了。   江秋月看了一眼她意气风发的背影,感觉跟之前那个精明计较的柳兰花相比变化了很多。   更有朝气,更有活力了。   江秋月暗自点点头,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的事业,自己有本事立起来才能硬气。   感叹了一番,江秋月发现动员会已经快到尾声。   村民们挤上台去跟柳建国沟通分工的事情,除了她刚才跟柳兰花说话没人敢不长眼的打扰,其他知青都被挤到另一边去了。   江秋月举目四顾,刘爱英在那边见她说完话了就拼命招手喊她给她示意方向。   江秋月朝他们哎了声,转身却撞到了一个人,脚下不稳差点面对面碰到头。   对方贸贸然将手搭上她的腰,让江秋月心中立时升起了反感。   抬头看,竟然是柳和平。   “你没事吧?”柳和平轻微摸了摸手上软绵绵的触感,温柔地笑着问道。   江秋月立马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   其实她只是被对方撞到了一下,根本没什么事,如果不是他冒然伸过来的手抚上她的腰身,江秋月不可能站不稳。   江秋月十分确定,刚才他是拉着她的腰往他怀里靠的!   只不过江秋月反应快,立马稳住了下盘,除了腰上被不请自来的咸猪手搭上,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亲密的接触。   “没事。”江秋月心中陡然升起警惕,摇头回应了一句就要走。   那方刘爱英见江秋月被柳小白脸绊住了,忍不住卧槽了一下立马扒拉着人群往这边挤。   “等等”柳和平想拉住江秋月裸露在外的小手臂,被江秋月快速躲过。   江秋月皱眉,对不请自来的男主十分不耐烦,“柳和平同志,你要做什么?”   不去追回变心的小情儿,不去宠凶悍刁蛮的娇妻,跑来这跟她动手动脚做什么。   眼见江秋月一言不合就变脸,对他好似很排斥,柳和平脸上战无不胜的温柔笑意都快僵住了。   他自觉没得罪过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江知青吧?怎么感觉她对他印象那么差。   还是赵美丽那个女人在知青院里说过他的什么是非……   柳和平温柔的眼神变了变,觑了一眼她手上不小的包裹,抬眼对上江秋月冷漠无情的拒绝之色好似看不见。   “小江知青你误会了,俺只是想……”柳和平弯起最动人心弦的绅士笑容,“想跟你换点东西,听说你家里时常寄来麦乳精,不知道能不能给俺换一罐?”   他还想提一提是给家里母亲补身体的,他一直是个孝顺的有志青年。   “不能!”江秋月果断拒绝,将他后面的话堵在喉咙口,噎个半死。   刘爱英这时候终于穿过千山万水到达江秋月身旁,将人一把扯到身后,眯眼对上小白脸。   “柳同志,你堵住我们江同志干嘛?没事我们就先回了。”有事就憋着。   刘爱英语气很不好的在柳和平未来得及说话之前蹭蹭把人拉走。   回去的路上,刘爱英跟男知青吐槽柳和平那个小白脸,并告诫江秋月离那个家伙远着点。   据说柳和平快要成为高云梅名义上的未婚夫了,以高云梅那女人泼辣霸道的性子,即使不喜欢也不会让人沾手她地盘上的东西。   江秋月抱着包裹小鸡啄米般点头,她也不想跟柳和平牵扯上什么瓜葛,以往都是躲着的,没想到这回男主自己送上门了。   还说要跟她换一罐麦乳精,却不说拿什么换,不会是看上了她的东西想空手套白狼吧?   江秋月撇嘴,她又不是剧情中被救命之恩感动的原主,才不会傻不拉几地把自己的口粮送给白眼狼。   转天施肥的劳动上,知青们的活跟大多数人没什么不一样,大家一起挑粪浇田。   从粪坑里挑粪到地头这个活最重最脏,一般是家里小孩多劳力少急需工分换口粮的人去干。   男知青的任务是拎上粪桶从地头将大木桶里的粪水挑到地里,女知青拿着木瓢负责舀出来一瓢一瓢浇到玉米高粱苗上。   早前说过由于柳有根搞批斗会把村里积攒的大粪用掉大半,剩下的上肥肯定不够用。   柳建国先派人将粪肥多加水弄稀一点,一点点省着用浇到庄稼根上。   就这样还不够。   柳建国去隔壁的长河大队走了趟,回来愁眉不展。   原来长河大队那时候搞的比他们村还严重,挨批斗的人家全被拉下场大粪伺候,家里到处刷的屎尿。   粪肥是半点没有剩的。   如今都处在为这茬庄稼除草施肥的时候,长河大队不向青山大队借肥就不错了。   柳建国还指望着年中收获的粮食够得上让大家伙不饿肚子,关键时刻没肥料将来能收上啥。   想想就脑子发慌,最后他一咬牙去找政委。   而田里,青山大队的队员们干的热火朝天。   大粪的味儿实在够呛,大姑娘小媳妇脸上不约而同都围上了毛巾帕子头巾等物遮挡口鼻。   虽然今年的稀哩不能再稀了,没往年的味儿大,但是江秋月还是被熏得受不了。   她见赵美丽直接用袖子捂着下半张脸亦步亦趋跟在赵向东身边,手下看似动作着其实活都是赵向东在干。   方卫东跟江秋月一组合作,本来也要照顾她帮她时而浇上一段,江秋月拒绝了。   反正都是臭味熏天,干就干吧。   干这样的活本来就很无奈了,还有不长眼的苍蝇嗡嗡嗡地黏上来。   上半晌的工做到一半,柳和平拎着桶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说什么她年纪小正是讲干净的时候干这个委屈了巴拉巴拉。   方卫东接一桶回来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当我是死的吗?   “别添乱了,干你的去。”方卫东踢走柳和平的桶,将人扒拉到一边去。   江秋月把空了的桶递给他,余光扫了眼柳和平那块地的进度。   呵,一起从头干的,他都落到大家尾巴根去了,估计这次的工分跟除草的时候一样只能记一半。   还不如一个半大孩子的工量。   柳和平要是一直这样子下去,连他自己都养活不起。   干到下工,经人检查过后江秋月被记上六个工分,男知青普遍是十个左右。   江秋月是第一年新来的女知青,干一天活就五六个工分,记分员记六个还是看在她跟柳兰花关系好的份上。   刘爱英和赵美丽的比她多,八个。   等来年江秋月也能拿跟她们一样的了。   柳和平被批评活做的不合格,让他浇粪都浇苗子上了,天气一热容易烧死。   记分员摇着头给他记上五分,惹得周围人一阵嘲笑。   成年劳力一天厉害的能拿十四五个工分,普通的老实干一天下来也有十来个。   柳和平浑水摸鱼一天晒得脸红脖子粗结果才拿到五个分,连人家刚来的小知青都比不上,丢不丢人。   下半晌接着上午的地儿继续干,柳和平晌午丢了一回人竟然还不老实干活,又想越过赵向东跑到女知青这边施展魅力。   其实江秋月真想告诉他,晒得满头汗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的他根本没眼看,还不如赵向东甩开膀子蛮牛似的下力气吸引眼神。   江秋月躲开又一波骚扰,抬头无语的擦汗时正对上赵美丽只露出袖子外的两只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下,齐齐翻了个白眼。   在被柳和平意图勾搭的问题上,她们算是难兄难弟了。 第35章   柳建国去找政委讨法子,想把缺少的粪肥窟窿填补上。   政委平日里不管事,真遇到事问他,他也能给出解决的办法。   人挺靠谱,好说话。   听了柳建国对于粪肥不够用,会导致粮食减产的担忧,他思忖一番出了个主意。   后山那边不是有个军营吗,政委正是从里面出来的。   那群兵蛋子平日里吃喝拉撒少不了,去商量一下拉几车大粪回来准同意。   柳建国一听大喜。   政委准备先去一趟打个招呼说一声,顺便见见旧友。   柳建国欲备上几样糖酒烟之类的小件儿给他拿上,毕竟是有求于人。   政委摆手拒绝,还是那句话,解放军战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柳建国对他的敬仰立时更加高大。   政委上午坐柳建国家的驴车去的,柳建国要掌管整个青山大队大局走不开,派他的大儿子架着驴车护送。   等待了大半天,驴车从后山那边回还,政委跟柳建国说搞定了拉粪的事。   柳建国终于放下心来。   于是第二日一部分人被抽调出来去拉肥,驴车架子车赶起来,一个个大木桶摞上面走起。   还有一些人被安排跟队,路上看车,关键时候使力推车。   江秋月竟然在随车的人名单中,跟柳建国的二儿媳妇一块看顾他们家的驴车。   政委看她坐驴车上走后,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小声笑骂,“臭小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走在坑坑洼洼的山间小路上,江秋月内心懵然。   她发现一辆车其实跟一个人就行,她们这辆除了赶车人却有两个随车的。   驾驴车的是柳建国的二儿子,人家一对小夫妻管着一辆车多好,她就像是个临时加塞的。   江秋月不知道,她本来就是政委小心机地特意把她加进去的,一路上她被颠来复去最后爬下车吐了一会儿。   感觉比去县里那两趟还难受,真是活受罪。   好不容易顺着山脚小路绕了大半个后山到了地方,却不让进门。   江秋月跟着众人跳下车,脸色苍白地蹲在一边缓缓,同时忍不住观察这个听说过很多次的军营。   营口不大,像是专门设置在两座山相交出的谷口位置,正中间建有一座半新不旧的小亭子,亭子前站着全副武装的哨兵。   谷口两边的墙壁是用凿下的石头堆砌而成,正前方架着一排碗口粗的木头做成的木栅栏,看上去庄重又神圣。   从门口朝里瞧,并不能看到什么,甚至连人影都见不着,因为门内设有其他的遮挡物。   一个哨兵出列让他们先等着,跑去通报回来后带回一队高大威猛的糙汉子士兵。   青山大队来的人是不能进营的,这队士兵就负责接过他们的车架拉进去,到时候连同大木桶的粪肥给他们一起拉出来。   到了人家地盘上当然得听人家的,而且他们来也是有求于人。   众人听柳二的安排,把几辆架子车交出去,驴车上拉着两袋子红薯和几篮子新鲜的蔬菜,柳二按照他爹的嘱咐说是贡献出来送给解放军的土特产。   江秋月见没自己什么事,站到一边跟大家一起眼巴巴等待。   门口跑出来一个人,狂奔到江秋月面前。   大眼瞪小眼后对方咧嘴一笑,“江知青,是俺卫龙啊,好久不见了。”   江秋月:……叫什么大卫龙,我还老干妈呢。   来人正是在彭敬业身边见过几次的司机,小战士是也。   好吧,江秋月从此知道了他的名字,很好,特别容易记。   听的她都想从空间里掏出一包大卫龙解解馋,被辣条荼毒太深。   “那个,大卫龙,你叫我干啥?”江秋月囧了个囧。   卫龙小战士挠了挠头,纠正他叫卫龙不是啥大卫龙,表示他还没长大不能叫大卫龙。   江秋月正经脸看了眼比她矮半个头的小战士,默了默忍住不笑。   “班长听说你来了,叫俺来接你进去转转。”卫龙说到这里偷偷瞧了江秋月一眼。   转转,以家属的身份……   他还不知道他家班长目前还是单相思,以为好看温柔的江知青是班长对象,对她态度可好了。   江秋月愣了下,不是说不让外人进去吗,没看青山大队来的人全在外面等着呢。   这回咋又说可以进去转转了?   卫龙说完就要带着江秋月进去,临走跟柳二打了招呼,说到时候跟架子车一起将人送回来,他急着回去跟班长复命。   柳二两口子相视一眼,见小江知青认识军营里边的人,还能进去看看,当然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江秋月私心里倒也想看看这个时候的军营子是个什么样的,于是没反对跟在卫龙身后进去了。   门两旁的哨兵并没有阻拦。   进去后转过遮挡影壁,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能看到足足有几个足球场大小的山谷内大致分成两部分。   一边是占据一半地方的训练用的操场,另一边是成片的小院子和两层高的石屋竹屋等房子,明显是生活区。   卫龙引着她走向生活区的方向,最终来到一个小院门前。   小院子不大,矮矮的院墙能看到里边,院子里坐落三间石头平房,外面还刷了石灰。   方方正正,规矩整洁。   江秋月倍感熟悉和亲切,前世老家的房子在她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班长,人接来了!”卫龙朝大门内一声喊。   不到片刻,从屋里跑出来一个浑身湿气的人,正是彭敬业。   “来了。”彭敬业一双眸子瞬间凝视到要找的人身上。   卫龙小战士看这情况,立马很有眼色地打报告说有事去办,麻溜地跑路了,不然班长待会儿肯定嫌弃他碍眼。   江秋月看了看他仍在滴水的头发,提醒他先擦擦,小心感冒。   彭敬业呲着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心情看起来很好,说刚洗完澡马上就弄好。   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和绿军裤上隐约带着水迹,有的地方贴在身上显露出健壮的臂膀和肌理。   江秋月看的不好意思,转过眼被他迎进院。   小院子里除了从门口通向屋门的石板小道,其余都是裸露在外的泥土,很适合种菜种花。   不过彭敬业一个大男人显然不会做那些事,地上什么都没种,显得小院里空荡荡的。   然而进屋后才发现,屋里更空荡,三个房间大小的空间没做什么隔离,正对门的中间摆着张桌子和长凳,一边靠墙放的是床铺,另一边挂着几个沙包和地图沙盘等物。   然后就没多余的东西了,房子内空荡干净。   彭敬业将她引到一侧的床铺上坐下,说长凳太硬,床铺坐着软和。   江秋月前后两世从没见过军人的宿舍房间,此时像是柳姥姥进了大观园,左看右看什么都很新奇。   彭敬业从衣架上扯下一条白毛巾擦头发,眼睛不忘一直盯在江秋月身上。   江秋月正四处打量他的床铺布置呢。   床上非常的整洁,灰绿色的粗布床单平整的铺在单人床上,深绿色的被子叠成豆腐块似的放在床头。   豆腐块前方还摆着一顶红星帽,看起来比她那顶大。   江秋月感觉太神奇了,要不是知道军人都纪律严明内外兼修,她都要以为彭敬业在她进屋前特意收拾了一通。   单人床另一头靠墙放着一个方柜子和木衣架子,应是放个人物品和挂衣服的地方。   江秋月杏眼睁的大大的观看了一圈,还是对豆腐块比较好奇。   她看着床铺上的被子用手轻轻的摸了摸,不怎么软,但是真好看!   彭敬业看出她的好奇,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说教她叠被子。   手把手教的那种。   先把被子展开,用手肘将它在床上摊平,来回捋整齐了,再三折四折叠起来,剩下的就是边边角角切平的切平扣起来的扣起来,很快一个豆腐块重新出现在眼前。   江秋月看他做的简单,忍不住手痒痒上去实操了一番,结果完败。   她只能叠巴叠巴窝成一团,整不出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形状。   彭敬业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摆弄,眸子中闪过笑意。   他走到她身后,两手圈到前面真正地手把手的叠起被子,几下就恢复了豆腐块。   江秋月像是被他抱在怀里,好奇地看他又瞬间拆开,开始一步一步仔细讲解,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   彭敬业或许是顾及到她的接受能力,语速讲的比平时说话还慢。   江秋月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尝试一下满足好奇心就好了,用得着学这么精通吗?   不过人家教的认真,江秋月不好多说什么贸贸然打断。   等她感觉有点热,头上还吹拂着热气正要动作时,彭敬业结束教学站起身来,重新将豆腐块放到原来的位置去。   随后又端来一盆清水问她洗不洗手,还递上了小香皂。   江秋月感慨军人的贴心,洗手后又被他递上一条白毛巾擦手。   直到这会儿,江秋月腾出空笑着问他,“怎么会想到带我进来逛啊?门口不让随便进人,我进来没事吗?”   彭敬业说没事,他让进的,出了什么事他担着。   江秋月听后决定还是不要乱逛了,免得得罪了什么人给他惹麻烦,进来一趟见识见识已经很好了。   至于为什么带她进来……彭敬业转头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小东西,低声笑着说道,“你不是送了我这个吗?”那眼中潜藏的热烈让江秋月陌生又熟悉。   江秋月感觉怪怪的,还以为他说的什么,结果一看是那个给出去的小荷包。   “哎,是这个呀,当时还你大团结不好直接给,就用这个装了,怎么啦?”江秋月接过小荷包随口回道。   彭敬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第36章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她喜欢我。   彭敬业目前正处于这个错觉之中,本来想把小姑娘叫进来撩一撩,回应对方他同样喜欢她,结果……   结果江秋月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尬撩,甚至最后的那个解释在无意中来个会心一击。   彭敬业犹如当胸一箭,心中那股咕嘟嘟冒个不停的粉红泡泡全落到地上碎成了渣。   僵硬的笑容都保持不住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江秋月不知发生了什么,让对方突然皮笑肉不笑地瘆得慌,她适时提出了告辞。   卫龙小战士已经等在外面,青山大队的架子车上早已摆好装满大粪的木桶,专等着江秋月过去后一起送出门。   江秋月谢过两人,跟上车队到营口同柳二他们会合。   在她走后,彭敬业将自己摔到床铺上一动不动。清新的香气几不可闻,丝丝缕缕飘进感官,他一把扯过被子仔细嗅了嗅,随后裹在身上,捂住眼睛沉沉地笑了起来。   等到晚上,彭敬业带的那个班被他在操场上训的哭爹喊娘半死不活的。   青山大队这边拉回了几架车粪肥,柳建国第二天立马就用上了,实在是时间等不起,玉米苗正是长得飞快的时候。   江秋月回来后被刘爱英拉着讲在后山军营的见闻,羡慕她有机会出去逛逛,还跟解放军打过交道。   知青们按说只要不出柳家湾,其他地方跟队长说一声是能去的,只要按时回来。   但是女知青们很少走出插队的村子,除非有人陪同。   其他人或许不知江秋月为什么会被安排随车,陈中华和林文清本就看出了点门道,对她的军营一行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江秋月回来后想起最近忙着参加集体劳动,江家的包裹还被她锁在地柜里没拆开。   趁着晚饭后的时间,她把包袱的东西整理一下。   仍旧是上次寄回去的灰绿色帆布包,拆开外面的封条后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包红糖一包白糖,竟然还有一袋阿胶红枣。   估计是江母估摸着江秋月的年龄该到来身子的时候了,就给她准备了这个。   另外还有两斤风干的猪肉脯,几瓶水果罐头和一封信。   怪不得这次重那么多,东西都是压秤的。   最开始那一罐麦乳精她已经喝光了,之后送来的东西里面没有那个。江秋月也不在意,拿出空间里的奶粉倒进罐子里,继续装着是麦乳精喝。   反正每次泡水放多放少别人不知道,一罐子喝很长的时间也没关系。   那封信江秋月简略看了眼,上面写着鼓励关心的话,说家里正给老二活动关系升工资等级,钱票很紧张,这次就不给了,那些东西是大姐从单位弄来的福利,让江秋月尽管吃,下次还有别的能寄过来贴补她。   信末,江母特意骄傲地表扬了一番江秋月的针线活,说给小四小五做的衣裳他们很喜欢,整天穿出去显摆,羡煞家属院一伙小朋友。   江秋月看到这里终于笑了下,把信纸收到挂在墙上的帆布包里,之前寄来的信都在里面。   第二天上工,新换的粪肥味儿太大,臭气熏天,江秋月站在地头闻到那味道差点吐了。   柳和平这时候拎着他的桶走过来,想跟江秋月打打招呼,不想江秋月和刘爱英一闻到他身上的臭味立马后退三尺。   柳和平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地不行。   “柳和平同志,你身上味儿太大了。”刘爱英捂着鼻子嘟囔了一句。   柳和平正站在上风口,那股粪水汗水混合发酵的臭味随风飘到面前,令人作呕。   江秋月拉过刘爱英往旁边躲了躲,才呼吸上稍微新鲜点的空气。   柳和平像是没看到两人对他的嫌弃,仍旧追问江秋月麦乳精的事,不达目的不罢休。   眼看周围的人都要看过来了,江秋月言明这次家里真没寄麦乳精,刘爱英给她作证,两人在柳和平明显不信的眼神下赶紧跑到上工的地界。   “好臭啊!”赵美丽早就到了,正用一条纱巾遮住脸跟赵向东抱怨。   虽说赵向东能暗中帮忙干活,赵美丽什么都不用干,但是她人一定要时时在场的,不然就没工分。   方卫东和林文清见江秋月两个人要吐不吐的难受样,提议浇粪的活计帮她们干了,她们在一边做做样子就成。   刘爱英不干,一是不想弄虚作假万一被人举报就不好了,二是跟人没啥关系不愿意欠人情。   江秋月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找来毛巾绑住下半张脸,忍着漫天酸爽的味道匆匆把工量做完交差。   第二天再去江秋月拿出了空间里的医用口罩,偷偷戴在毛巾里面,终于好过点。   等到青山大队的施肥工作终于全面完成时,江秋月感觉身上臭气轰天,非常膈应。   于是知青院当晚烧了几锅热水,每个人都拿把皂豆回屋里搓去,最好去掉那股子难闻的味儿。   江秋月在地柜旁的两边墙上钉钉子,好在角落里拉起布帘子遮挡一下,她在里面用香皂和洗发水把全身收拾收拾,才感觉活过来了。   另外两人见她弄的私密性很强,就借着机会挨个进去洗了洗,热水泼了一盆又一盆。   之后是农闲时间,女知青们一般早上的时候会去挖当天吃的野菜,陈中华他们挖的陷阱开始有了收获,偶尔会逮到野鸡田鼠野刺猬。   每到这个时候,知青院就像过大年,气氛轻松热烈,人人都尝上几口肉过过瘾。   有天他们抓到了几只兔子,江秋月想去树林子里寻摸点蘑菇木耳一起炖汤,刘爱英馋的要跟她一起去。   正好刚雨过天晴,林子里菌子好找,两人于是提上篮子跟陈中华打过招呼后往后山走。   方卫东和林文清跟在后面陪同护驾,随便看看小溪河边草地里有没有什么鲜物能打牙祭的。   去的时候很顺利,江秋月在林子里寻摸到几种能吃的菌菇,还在潮湿的枯树干上采到一把新鲜的木耳。   林子里还有其他的村民在找吃的,捋一把野菜掏几只鸟窝就够一顿吃食了。   方卫东人小精悍跟猴儿一样,被林文清指挥着爬树捎上抓鸟掏鸟蛋,搅得一片林子的鸟儿扑棱棱乱飞,最后好歹有点收获。   刘爱英找到了一丛甜草根,挖回来放小溪里洗干净,嚼在嘴里甜滋滋。   收集的差不多后,四人提好东西迫不及待地准备回去做大餐了。   然而刚出了树林子,就被一个人黏上来。   柳和平那只苍蝇估计是出来找东西吃的,遇到江秋月后眼睛骤然一亮,立马黏上去说话。   特别是看见篮子里的满满的菌子野菜后,更是好话连篇,说那些山里货他都不认识,还是江秋月有才学巴拉巴拉。   刘爱英走在一旁听的直翻眼珠子,鄙视柳和平以前好好的文化人形象竟然变成了马屁精。   江秋月被缠的窝火,她几次跟柳和平明里暗里表示拒绝接近,偏偏人家就跟听不懂似的,动不动就自认为很熟悉的来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盯着她的东西。   如此几次过后,江秋月尽量绕着他走,即使遇上了也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应付过去,权当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同行的方卫东赶人没啥用,有次还差点被柳和平诬赖上。   江秋月本来以为这次跟前几次一样,随他说几句等甩开他就好了。却不想半路上突然遇上高云梅,对方看了他们这边一眼,莫名其妙一下子就炸了。   江秋月都不知道怎么她了,就被她污言秽语骂了一通。   “贱人,不要脸皮子,狗男女@#¥%&*@#¥%……”   甚至柳和平都被高云梅跟扯小鸡仔一样扯过去扇了几耳光,不过柳和平貌似已经很习惯,打耳光后捂着脸麻溜地跑了,说要去高家评评理。   江秋月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柳和平那副弱鸡身子是怎么逃过高云梅毒手,还跑那么快的。   柳和平跑后,高云梅的怒火全朝江秋月喷发,两只眼珠子红彤彤的,跟被侵犯领地的母狮子一样。   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啥玩意儿敢朝俺的人伸爪子,看俺不挠花你的脸!小狐狸精!”   刘爱英吓得都不敢出头给江秋月帮忙了。   江秋月躲开高云梅撕扯上来的手臂,反手推开她往后退,一边朝傻愣住的另外两人喊,“林文清,你到底有没有跟她掰扯清楚,她怎么还缠着我?神经病啊!”   方卫东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帮江秋月,拉扯住发疯一样的高云梅往后拖,不让两人接触到。   林文清抹了把脸,走上前扭住高云梅挣扎抓挠的手臂,使劲一甩将人扔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别闹了行不行!”林文清气愤的大喊,十分恼火。   高云梅疯狂的动作犹如按下了暂停键,突然就顿住了。她就坐在地上,红着眼盯上林文清愤怒斥责的眼神,眼泪瞬间哗哗流下来。   “你终于愿意理俺了?啊?是不是俺不动她,你就一点都不想再搭理俺?”高云梅擦把泪珠子嘶声问道。   林文清抚上额头,感觉青筋跳个不停,怒喊,“你胡说什么!”   高云梅第一次见他发火,不知是吓的还是伤透了心,哇哇哭起来,眼泪鼻涕喷的到处都是。   林文清没眼看,转头让方卫东先护送江秋月她们回去,他来解决这个麻烦。   江秋月几个没意见,知青院还等着她们回去做饭呢,而且看高云梅的意思是跟林文清闹矛盾,他的桃花债他们不参合。   三人走后,林文清无情地看着赖在地上的女人,烦躁地直接斥责,“你到底在撒泼个啥?!”玛德快被她烦死了!   高云梅跟个小孩儿一样哇哇痛哭,挣扎着爬几下没爬起来,浑身摔的疼,干脆就坐在那擤鼻涕抹眼泪。   自我感觉收拾干净了,高云梅对上林文清很不耐烦的神色,不依不饶,“俺哪里撒泼了,俺是受了委屈。”   “柳和平被那只小狐狸精迷的找不着北,你也因为她不理俺,狐狸精都是贱货小妖精,俺饶不了她!”胖手一指刚才江秋月离开的方向,高云梅狠狠地道。   林文清双手抱头咬牙切齿,只觉得两个人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他终于耐得下心准备好好跟她说清楚,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我们不是没关系了吗?你别再缠着我行不行!听你家里的话好好嫁人,以后别来找我了。”林文清忍着怒气跟她说个明白。   或许是见他的态度不容拒绝,再没有回转的余地,高云梅胖脸上神情失望,哇的哭骂,“呜呜呜你个负心汉!陈世美!俺咒你打光棍儿一辈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不缠着还能缠着谁,她不想嫁给柳和平那个白斩鸡花心大萝卜,呜呜呜她的命咋弄苦嘞。   高云梅如同失去了心爱的泥巴狗儿,坐在那里哭的不能自已。   而她泪眼朦胧看着的方向,林文清甩下她早已走远。 第37章   江秋月三人回到知青院时,其他人果然都等着吃午饭了,顺便在院中围拢起来,逗抓到的那窝兔子玩。   两只灰色的公母大兔子,几只拳头大小的小灰团子,正好是一家。   江秋月正摘着蘑菇和野菜,一只小兔子突然逃出魔爪蹦蹦跳跳蹿到她脚下。   她试探着从篮子里捡出一片菜叶递过去,小兔子鼻子拱了拱,三瓣嘴儿一动一动啃起来。   “要不然我们把小兔子养起来吧?养肥了再吃,平时割点草就喂饱了。”江秋月建议道。   如今风气不像以前那么紧张,农村里面可以每家每户养点活物了。   以前知青院不养鸡鸭鹅,因为人都吃不饱拿什么喂它们,而养兔子的话只需要每天割草就行。   陈中华沉思片刻觉得可行,但是他们没有关它的笼子,万一跑掉了怎么办。   兔子不能放院里散养,它到处打洞,放院里养估计他们种的蔬菜和土豆都别想要了。   刘爱英见他们讨论要养小兔子吃肉,眼睛亮了亮,于是朝小兔子伸过去的手转而抓住一只大兔子脖子拎起来,要去宰杀剥皮。   处理野物的活计一般都是刘爱英在做,她很乐意,说收拾多少肉都不嫌麻烦不嫌累,干起来贼有劲儿。   不到片刻的功夫,她就在水井旁边把两只肥兔子开膛破肚变成一堆肉块。   剥下来的兔皮放到一边,等晾晒干了能去公社换粮票。   见此,知青们更想养兔子了,兔子不比鸡鸭鹅长得慢还要孵蛋,兔子一月一胎,一胎多生,吃草还长得快,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适合的油水来源啊。   男知青们看向几只小灰团子的眼光刷刷亮起。   只是他们没有笼子养,又不想让外人知道,那就只能自己做了。   陈中华带人去河边折来柳树枝、芦苇杆等硬的软的原材料,带回来让男知青想办法编出笼子来。   大家基本都想着编成圆肚带口的小笼子,一个个在那抓耳挠腮一通乱摆弄。   江秋月另辟蹊径,先用硬树枝编成四块正正方方一样大小的格子片,然后再用结实的草绳捆住边角,很快就组合成一个小笼子啦,上面的顶盖儿还能活动,掀开关上不费事。   刘爱英拎在手上晃了晃,感觉挺结实的,她掀开盖把几只小兔子放进去,再投点野菜叶,见它们在里面吃的欢快。   陈中华拍板就做成这样子的,让男知青再做出几个更大的来,放在以后用。   这天他们吃到一锅丰盛的肉食大杂烩,对以后能每月吃上肉的生活都充满期待。   从这天开始,知青院开始偷偷摸摸养兔子,有时候再套到兔子窝也不赶尽杀绝了,大的吃了,小的养起来,渐渐地发展到两三笼,配上对儿的兔子开始怀上了崽。   农闲的时节人不得闲,大家都想多扒拉几个养活一家老小,或者改善生活。   柳兰花这个妇女主任,最近寻摸到一个好活儿,能给村里的妇女们挣点外快补贴家用。   江秋月在蹭他们家的驴车,去县城寄信和换兔毛的时候听她说起。   如今有种草药公社里在收,柳兰花打听到消息后让她家男人去后山找了找,果然找到几片地方有,她准备带领妇女们上山采回来,上交公社换粮票。   江秋月今年新来,工分不高,年中肯定分不到多少口粮和票票,即使有家里的贴补,也不能坐吃山空跟人家老知青差太多。   柳兰花有心拉她一把,让人跟着她上山采药去,好歹换点票票拽手里攒着使唤。   江秋月想着最近除了养兔子也没什么事,欣然答应下来。   就像柳兰花说的,她现在不比刚来那会儿对粮食不在意,空间里的东西总有吃完用完的一天,她不能坐吃山空,平时该有点进项才有安全感。   两人约定好,等柳兰花准备上山的时候派人通知江秋月一声,她会赶过去跟她们会合,不耽误她们什么时间。   之后江秋月回去跟陈中华说了这事,陈中华想着人家只邀请了江同志一个人,没说能带其他人去,那他就不能安排男知青跟护了。   刘爱英倒是也想去,但是江秋月有跟陈中华差不多的顾虑。柳兰花只说带她一个,要是她再贸然带一个人,说不定人家会嫌她不懂规矩,以后有好事不再带她了。   江秋月只好拒绝了刘爱英。   到了集合上山的那一天,柳兰花忙着安排妇女们做准备工作,派她儿子皮蛋去通知江秋月到哪里集合。   皮蛋还记得那个给他甜甜水果糖的小姐姐,没听完他妈的吩咐就撒丫子跑出去了。   路过村口的时候,皮蛋的小伙伴们正在柳树下编花帽子,喊他去玩。   皮蛋小胸脯一挺说他有正经事要去做,不跟他们乱耍。被几个调皮的大孩子一激就说出他妈要带小姐姐上山去摘草药,让他去通知人集合的地点,怎么不是正经事啦。   一群小孩子一听他要去找知青院那个有糖果的女知青,都想跟着去,说不定能分到一颗甜甜的水果糖。   皮蛋不干,不愿意让他们跟,结果被大孩子拉着后衣领不让走。   他们这番争执恰好被经过的高云梅听见,游魂般状态的她身形一顿,脑子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   是不是只要没有了江秋月,林文清就愿意回头继续跟她好了?   是不是只要江秋月毁了或者残了,柳和平就会老实待着不再围着狐狸精转了?   这个突然闪现的想法像是魔鬼一般,牢牢占据着高云梅浑浑噩噩的脑袋,她的理智早就被除掉江秋月后美好的畅想给填满了。   犹如一瞬间有了动力,高云梅一反最近几天恍恍惚惚打不起精神的模样,拽住从她身边跑过去的皮蛋,幽幽扯着笑问道,“皮蛋你要去干嘛,跑恁快干啥哩。”   皮蛋挣了挣,“大梅子你放开俺,俺要去知青院报信。”扑腾了几下还是被抓住衣领提起来了。   “你妈说通知到哪里集合啊?说了俺就放开你。”高云梅瞪着眼睛盯着他。   皮蛋被她的大胖脸黑眼圈瘆的打了个激灵,努力踮着脚让脖子好受点,结结巴巴把那个地方说出来了。   谁知高云梅摇摇头,“嗯?你确定是后山脚下,不是后山树林子后?”说完后跟个神经病一样,扯住皮蛋的脖子摇晃让他回答是不是。   皮蛋都快摇晃的被吓尿了,很害怕,再次说出那个地点,又被高云梅摇晃着问是不是后山树林子。   反复几次,皮蛋自己都晕乎了,搞不清当时到底有没有听他妈说全。   脱口说出是后山树林子后边那里,高云梅才满意地松开跟沙皮狗一样吐舌头喘气儿的皮蛋。   等高云梅飘忽着离开,皮蛋松口气立马跑向知青院方向,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疯婆子了。   江秋月收到皮蛋的通知消息,被小家伙要去一颗糖做赏。江秋月不想惯着他讨要,说没有糖,把猪肉脯拿两条给他,让他磨牙去。   之后收拾篮子准备要拿的东西时,陈中华过来嘱咐她山上注意的事项,让她紧跟着大部队,不要自己随意走动。   江秋月一一应下,好容易才摆脱陈中华老妈子一样的操心唠叨。   赶过去集合地点的时候,江秋月空白的脑海中有那么一刻疑惑地想,为什么集合的地点会是在树林子后边?   那里她以前没去过,只是在癞三儿那次的事上深入了一段距离,在那里再次遇见了彭敬业。   想到当时彭敬业就是闪身几下消失在那个地方的,江秋月心中微安,想着那里应该没什么危险。   这样子柳兰花把集合地点设在那里就没啥大不了的了,可能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们上山去的地方吧。   毕竟如果大家都知道这种赚外块的法子,再打听到她们去的地儿一窝蜂去采,她们就赚不到什么了。   江秋月想的简单,却不知道这一去就陷入危险之中,差点丢掉小命。   若不是某人英雄救美,说不定她就永远呆在那儿了。 第38章   柳兰花领着一群穿蓝布褂搭白头巾的妇女等在后山脚下,却始终不见江秋月的身影。   其他人等不住了,要求先进山,不能因为一个女知青耽误大家的活计。   柳兰花有点生气江秋月迟到,左等右等没等来人,于是找个在山脚下挖野菜的村民,让人注意着,等见到江知青了就先让她回去,她们按照原定的计划上了山。   江秋月这边穿过小树林时,林子里还有找菌子的媳妇婆子等人,她心中缓了些,脚步轻快地往深处走。   林子后面竟然是一个小湖泊,波光粼粼中有鱼儿时不时跳跃而出,看起来十分肥美。   江秋月看着胖头鱼差点流下垂涎的口水,好不容易收回目光往四周望了望,却没发现人影,不知道柳兰花她们在树林子后哪里集合。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江秋月开始着急起来,担心赶不上大部队万一被人以为放鸽子怎么办。   她左右看了看,决定再继续往里走一段找找看。   小湖泊犹如一个分界线,在它之后的树木长得越来越茂盛,开始出现鸟鸣和偶尔蹿过去的小动物,空气更加湿润起来。   江秋月直觉不对劲,再往里就是植被更加繁茂的地方,枝叶遮挡,灌木丛遍布,连小路都看不到了,哪里会有人在这里集合的。   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江秋月后退几步,急忙转身想赶回小湖泊再看看,她或许找错方向了。   忽然,旁边传来哗哗哗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灌木丛中穿过,声音越来越大。   江秋月心中害怕起来,担心遇上了什么东西,开始沿着来处一路小跑。   然而那个动静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哼哼哼的猪叫。   江秋月脸色突变,她大概是遇到野猪了,没等她多想什么应对,灰黑色的野猪突然蹿出来,一下子堵在她跑回去的方向!   江秋月脸色一白,猛刹住脚停下来,瞬间浑身僵硬的不敢动弹,哆哆嗦嗦的看着那头野猪两眼发直。   野猪体型健壮,皮毛稀少呈灰黑色,四肢粗短头较长,两根犬齿伸出来在阳光照耀下闪着锋利的光芒。   江秋月半点动静不敢发出,想起以前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说法,遇到猛兽装死能躲过一劫,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用上管不管用。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逃跑的话以她的两条细腿儿,跑不远就能被追上击杀。   江秋月一时间千头万绪,神情万分紧张地观察着野猪的动向,不到片刻就满身大汗,浑身冷飕飕的虚软无力。   是被吓的。   野猪堵住江秋月后在原地哼哼了几下,黑色的蹄子开始往后刨地,挑起獠牙冲头撞过去。   江秋月惊叫一声,迅速往一边躲开,转身逮住一个方向拼命朝前跑。   后面的野猪第一次攻击撞到了树干上,回过头撒开蹄子去追江秋月。   江秋月苦不堪言,跑起来风直往口鼻中灌,肺都快炸了还没摆脱野猪的围追堵截。   好几次野猪的獠牙都碰到江秋月的小腿部了,她赶紧变换方向加快速度。   最后她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气喘吁吁地快没了力气,而后边追着的野猪仍然凶猛有加。   江秋月都快哭了,手上的篮子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一身的狼狈。   这时候从一边的树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往一边扯去!   江秋月被带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被大手稳稳扶住往后带。   变故太过突然,还是在江秋月逃命的紧要关头,她被刺激的闭眼大叫一声就朝对方身上打去。   “嘘,嘘,别喊。”对方捂住她的嘴,声音低沉地小声安抚。   江秋月此刻已经吓得满脸泪水汗水,头发湿淋淋的搭在额头、脸颊上,神情高度紧绷无措。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她才停住疯狂的动作,睁开眼看到距离很近的彭敬业。   “嘘,别出声,没事的。”彭敬业见她冷静下来,松开捂住她嘴的大手。   江秋月眼泪瞬间止不住,呼吸困难,胸口闷涨,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不错眼,虚软的被他揽在怀里抱着。   彭敬业抱紧她躲在一棵不算粗的树木后面,他身上穿着绿色的军服,头上戴着绿树叶编成的草帽子,在树丛中很有隐蔽性。   若不是他突然出手救人,江秋月根本不会发现他就在一边潜伏。   彭敬业一边透过树丛缝隙观察在不远处打转哼哼的野猪,一边不动声色地抱住江秋月轻拍着背安抚。   江秋月被他按在怀中,泪水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他的领口。   彭敬业感觉到湿润的肌肤触感之后动作一停,心口上蔓延出涩涩的滋味。   隔壁的野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出几声嚎叫,彭敬业立马拉起江秋月迅速奔跑起来。   “快跑!”彭敬业嘶哑着声音喊道。   隔着树丛的野猪已经跃过来亮起了獠牙,开始朝他们攻击而来,在它身后两处地方竟然又钻出两只大家伙,跟紧追着江秋月不放的野猪一样都是灰黑色。   新出现的那两只比刚开始那只身躯还要庞大,攻击力道更强,追跑两人的过程中,其中一只一撞之下直接撞断了一根碗口粗的小树。   江秋月歇过后那股拼命的劲儿早就散没了,两只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跑不动,只能被动地被彭敬业半拖着往前移动。   “呼——彭敬业,你…你放开我吧…赶快逃远点…别管我了……”江秋月急促地呼吸着,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准备放开彭敬业的手,不能连累了他。   彭敬业没有回答,直接将人猛力朝前送去,他在奔跑过程中弯腰发力,一气儿把江秋月扛上了肩头。   江秋月的视线倏地发生变换,上下颠倒,头重脚轻地趴在彭敬业肩膀上,随着他的跑动幅度颠簸。   胃部被肩头顶的难受,头部朝下的体位让她脸上充血,头晕眼花。   不过好在彭敬业没有抛开她不管,江秋月扯起一抹难看的笑容,心里犹如煮沸了的水,翻滚个不停。   在颠簸摇晃中,江秋月往后看发现追着他们的野猪又增加了两只半大不小的。   ……这是倒霉到野猪窝了吗?!   怪不得彭敬业扛起她跑的飞快,一点没想停下干个架之类的。尼玛有一群凶猛的家伙,一个人上去简直就是送菜的。   旁边的树丛后悉悉索索的动静不断,时刻跟着两人的速度,江秋月心中一骇,差点以为又要多出几只追赶的。   然而仔细看去,两边的绿色中时不时闪过人的脸,江秋月认出其中一个是小战士卫龙。   “班长,前面有棵大树,我们引开这群东西,你们快上树!”卫龙跟着他们奔跑出来提醒道。   紧随其后,三四个军绿色身影从两边树丛里闪出来,开始接近凶猛的野猪试图引走它们的注意力。   然而野猪群的目标一直是前面的两人,他们的骚扰动作根本无济于事。   不到片刻,前方果然出现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树。   彭敬业喘着粗气跑过去,把江秋月放到树干上,托着她的屁股让她往上爬。   江秋月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立即伸手巴住粗粝的树皮,笨拙地蹬腿往上扒拉。   树干很粗糙刺手,摸几下感觉都能掉层皮,江秋月根本没有点开爬树那项技能,却在紧要关头不得不拼命使劲往上窜。   等终于爬到第一个矮树叉,江秋月往下一看,发现彭敬业竟然仍在下面,严阵以待地观察着跑来的方向,根本没有上树的意思。   “彭敬业,你怎么不上来?快点啊,它们追来了。”江秋月停在树叉上焦急朝下喊。   蹬蹬蹬,野猪群奔腾的震动越来越近了,卫龙他们果然没能引开野猪群转向,只是耽搁了一下给他们争取上树的时间。   彭敬业没有抬头,从腰间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双眸凌厉地紧紧盯着前方,平静说道,“它们的目标是我,我刚宰了一只小崽子。”   江秋月一愣,本以为野猪是她引过来的,没想到其中还有那一出。   眼看野猪群追上来了,江秋月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喊着让他先上树,有枪可以远程攻击啊,为什么一定要正面对上。   “这是实战的机会!”彭敬业沉声解释,身上的气势变得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更强大更锐不可当。   当第一只野猪奔腾着进入视线,彭敬业举起手枪,抬起手臂迅速朝野猪头上开一枪,姿势标准,枪法快狠准。   打头的野猪应是头猪,有点智商,感知到危险后嚎叫着躲过,仍然被打中了一侧脑袋,瞬间开出一朵血花。   或许是见了血,头猪嚎叫的厉害,后面跟上的几只顿时响应一般紧跟着嚎叫出声。   果然,一顿嚎叫之后,它们猛刨蹄子,挑起獠牙一起朝彭敬业攻击而来。   江秋月捂着嘴趴在树上不敢发出动静,怕一旦打扰到对方就会出人命!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在密林中响起,惊起一片飞鸟野鹭,这一片地方瞬间沸腾开了。   当下,三只野猪被彭敬业亲手当头击毙,几只半大的被赶上来的几个战士差点打成血窟窿才干掉,远没有彭敬业枪法利落。   直到最后,左轮手枪中子弹用尽,所有的野猪都倒在地上起不来,死的死,伤的伤。   卫龙等人立即蹿出来收拾残局,以防血腥味扩大引来更凶猛的野兽。   那只头猪还没咽气儿,猪长嘴吐着血瘫在草地上,两只凶狠野蛮的猪眼睛通红地盯着彭敬业不放。   彭敬业收起手枪,拔出一把匕首走上前,准备给它最后一刀毙命。   他手上那把匕首上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是之前宰杀小野猪崽子残留的血。   不想头猪突然尖利地哀嚎一声,腾地爬起来冲彭敬业猛撞过去。   “小心!”一直观察着现场刚松懈一下的江秋月惊叫提醒,惊悸之下甚至忘了牢牢抓住树干。   彭敬业反应快速,闪身闪躲过去,同时匕首飞出插到野猪的一只眼睛上。   野猪痛嚎,发狂地一直往前冲,没有丝毫停下地直接一头撞在了大树干上。   砰的一下撞上,野猪摇摆着头疯狂撞击逮住的目标,大树被撞的摇摇欲坠,江秋月在上面抱紧树干不敢放手,唯恐掉下去。   只听咔擦一声脆响,江秋月身下的树叉突然断裂,她整个人猛地往下摔,根本反应不及。   而下方还有疯狂攻击的野猪在,落下去铁定没命活!   江秋月试图自救,两只手不停地想抓住树枝树杈,然而两手被划的鲜血淋漓也没成功,或许等摔到野猪脚下,她就会被撕咬踩踏成一滩烂泥。   这边的状况发生的猝不及防,卫龙几个在对面处理野猪尸体根本来不及跑来营救。   彭敬业躲过一击之后,转身看到这一幕差点目眦欲裂,心中猛跳一下像是被人割去半边肉,惊骇到骨子里!   他怒吼一声,一个跳跃飞快赶到大树底下,根本顾忌不到野猪苟延残喘的攻击,只想把从树上落下的那人接住。   然而野猪看到杀子仇人,临死之前凶厉非常,獠牙竖起一头朝人冲过去!   彭敬业终于在最后时刻接住江秋月,还未有所动作就被报复的野猪顶翻在地,两人顿时倒在一块,翻滚躲避着野猪的凶猛踩踏。   “班长!”卫龙几个兵赶过来帮忙时,突然惊声提醒,却为时已晚。   彭敬业抱着江秋月躲避,尚且来不及站起,就被野猪怒腾腾地追赶到一处树木草叶遮盖的洞口,两人身下一空,顺着天坑边缘掉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是追上去蛮横攻击的野猪,它就顶着插在眼睛上的那把匕首噗通摔下去了。 第39章   山下的动静不同寻常,惊动了半山腰的柳兰花一群人。   有那手脚麻利的妇女爬到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处,伸长脖子往下观望。   “兰花主任,你快来看看,俺咋看着是小湖泊那边的野猪窝出事哩?”   众人喝的一下吓得不轻,村里人都知道林子后面的小湖泊是一道分界线,前面树林子经常有人打个猎采个菇,再往里却不能了。   老一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训言,警告村民不要越过小湖泊去里面找死。   当年闹饥荒时有人经不住饿,跑去里面弄吃的,结果好好的汉子进去回来血淋淋的,不仅破了相还断了一只胳膊,几个人进去就出来他一个,还残了。   从那以后,村子里即使再缺粮,跑去隔壁村亲戚家讨要,都没人敢打过那地方的主意。   据回来那人说,里面有群凶猛利齿的大野猪,皮厚凶悍,一窝子占据那一片密林,领地意识特别强,轻易不让人靠近,人对上了很难逃得过。   临河村的人基本默认成规的,将那片地儿当做凶险之地对待,本村人不可能贸然去那里搞出这么大动静。   “该不会是哪个知青误进嘞?”柳兰花一手搭在眼上遥遥看了一番猜道。   村妇们一般心软,一听都急了。   看那鸟群扑棱扑棱飞、树梢连片晃动的样子,还有砰砰的声响,真要有知青进去没了命可咋办?   柳兰花刚当上村领导,对临河村责任感强,万不能让插队支援建设的知青在村子上出了事。   即使是个猜测也不行,她要亲自下去赶紧给村里警个醒。   柳兰花当机立断叫出一人暂代领头人,她则是带着两个熟识力气大的媳妇子,走安全的小道往山下赶。   刚匆匆下山走到山脚下,三人碰到一个军绿色跑得飞快的身影,正是因为跑得快而出来找绳子,去救他们班长的卫龙。   卫龙一看到有村里的人,立马刹住脚向人借粗麻绳,神色很是焦急。   班长跟小江知青掉进天坑生死不知,他们在洞口往下看黑乎乎的,下面的情况咋样啥也看不到。   有个战士担心班长出意外,想贴着洞口边缘划拉下去救人,被大家阻止。   下面具体怎么样都不了解,别班长没救着又搭进去一个,班长知道了不会同意的。   立马下去救人不行,只能采取另一个办法,找来粗长的麻绳子,在上面将人放下去看看。   卫龙在队里俗称飞毛腿,由他迅速跑去临河村找结实麻绳,这才刚好遇到准备下来报信的柳兰花等人。   要说为什么不去军营求援,因为营子距离太远,走最快的路还要翻滚后山,去临河村是最好的选择。   柳兰花见他从树林子里跑出来,一身军服灰尘扑扑的,头上的树叶子草帽都破烂散架了,又一见面就说借麻绳?   这咋看咋有问题啊,就问是不是有人出事了,他们营子里的人进野猪窝了?   卫龙急的欲哭无泪,喊了声嫂子扯着她胳膊就往村里赶,说他们中有人掉进了小天坑,要借绳子下去救人。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三个妇女一听吓了一跳。   柳兰花不敢自专,让另外两人带小战士去村里仓库找麻绳,她自己急忙慌的回家通知柳建国。   本来以为是有知青不懂事误进了野猪窝去,没想到是解放军同志在里面出事了!   这可不是小事,必须让公爹知道,不然万一解放军同志真在临河村地界儿上有个啥,管事儿的人不管有罪没罪都别想安生了。   柳兰花回家立即找柳建国报信,卫龙跟人进仓库匆忙寻找麻绳,洞口上的几个战士急的乱转悠,而掉进天坑的两人一阵失重惊慌之后,狠狠摔在一处地方。   随着一声沉闷的噗通声,彭敬业抱着江秋月摔落到坑底。   只是他们落下的地方不同寻常,冰凉湿滑还软绵绵的,两人落下后没受什么伤,甚至往上弹了几弹。   随后又是一声落地的声响,比刚才大了很多,伴随着凄厉的惨嚎,过后就没了声响。   四周变得静静的,一束天光从上方的洞口洒下,照亮半空一片小空间,坑底基本还是黑暗的。   江秋月落地后被残留的冲击力震的头晕眼花,想挣扎着站起来,脚下一滑摔在彭敬业身上,两人又倒了下去,顺着坡度往下滚。   彭敬业刻意将自己垫在下面,护好怀里的人,等到终于落到实地,伸手摸索着问道,“你还好吗?”想把人扶起来。   然而触手温热绵软,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透出的丝丝热气……   彭敬业动作顿了一下,黑暗中呼吸停了停,若无其事地将手往上移了移找到肩膀的位置。   突然被人摸了胸口,江秋月很尬,然而黑暗中本就看不见,人又是关心她的原因,看他的反应根本没察觉到刚才那一下有什么不对,她能说什么。   只能当做不知道,但是心里很羞涩,小声说没事,尴尬地站起来想往后退,拉开点距离。   彭敬业被推开了手,手心的温热消失,在江秋月问他有没有受伤的时候,他突然呻吟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舒服。   江秋月立刻凭着声音走回来,紧张地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彭敬业脸上红了一下,重新握住细腻的女孩手腕子,说没什么大碍。   江秋月想他肯定是受伤了的,毕竟从上面落下来都是他挡在下面当肉垫,那么高的地方怎么可能没什么大碍。   不过刚落进这里,他们不敢轻易到中间有天光能轻微照亮的地方查看伤势,担心万一会有什么毒蛇野兽。   江秋月让彭敬业待在那先别动,不然再加重了伤势。她在原地摸索了一阵,把周围感觉像是干草的东西聚拢到一起,借着口袋的遮掩掏出打火机点燃。   晕红的火苗一点点壮大,不一会儿点成一个小火堆,照亮坑底一片空间。   江秋月弄好了照明的东西,抬头想叫彭敬业,却发现他正背对着她看向刚才他们掉落的地方。   刚才摔上去的时候就感觉那里不对劲,黑暗的时候看不见,如今一眼看去吓了一大跳。   怪不得那里又软又弹,原来盘着一条大蟒蛇!   江秋月霍地站起,快步走到彭敬业身边,拉住他想跑,“危险!”   彭敬业却说没事,蟒蛇已经死了。   江秋月惊疑不定地回头仔细看了眼,粗壮的蛇身曲卷成一团,动也不动,连刚才他们摔到它身上到现在都毫无反应,确实不像活的。   不知道这么大一只蟒蛇怎么会死在这里,而且看尸体的软和度,应是刚死不久。   幸好有它垫着,不然两人直接摔到地上估计要去半条命。   趁着彭敬业查看蟒蛇的时候,江秋月抬头望了望斜上方的洞口,距离太高没有凭借物他们不可能上的去。   沮丧了一下后,她又打起精神朝坑底观察了一圈。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情况,火光照亮的空间内只有一些残枝败叶和荒草青苔,没什么危险的东西。   “你过来,我给你看一下伤。”江秋月松了口气叫上彭敬业。   彭敬业抬眼看了看她,不说话,只是行动上乖乖地被她拉到火堆边。   她刚才在地上搜罗过干草树枝,有些脏,为了防止碰到伤口造成感染,江秋月让彭敬业脱掉上衣,她猜测他的伤应该在背上的位置。   彭敬业脸上一红,转身躲过江秋月的视线,一颗一颗地开始解军服扣子,手指隐隐有些颤抖。   温热的气息突然出现在身后,彭敬业能够清晰地在满地腐败的气味中,分辨出独属于她的那缕清香,沁人心脾。   军服脱下,露出里面穿着军绿色背心的劲瘦有力的男人上半身,两只臂膀上的肌理纤长漂亮,晒得小麦色的皮肤健康自然。   彭敬业低着头,脸上红晕蔓延,脖子上的青筋轻轻地颤动着,搭配着倒三角的身材十分性感诱人。   然而江秋月没那闲心思欣赏美色,她首先看到的是男人背心上晕开的大团血迹,暗红色早已将后背衣裳浸湿,空气中的血腥味都开始浓重起来。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大碍,不赶紧处理伤口怕是要感染,等发炎发烧了更不好办。   江秋月心中一急,差点用手摸上去看看伤口怎么样,想起她手上又是灰又是土的不干净才又收回来。   彭敬业声音低沉地安慰她小事一件,不用担心。   江秋月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人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现在整个后背都是血,肯定伤到了哪里,他们现在又暂时出不去,不能及时找医生治疗,万一耽误了伤情怎么办。   彭敬业像是根本不关心背上的伤,轻笑了一下重新把衣服穿上,不让她看见再担心着。   江秋月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对方的身份。以彭敬业的军人属性,哪有没受过伤的,平时训练偶尔出任务都可能受伤,早就成家常便饭了,磨炼之下恢复力惊人。如果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伤口,一般都能熬上一段时间等来救援。   但是此刻彭敬业私心不想把那些告诉她,看着她慌乱关心、似乎带着点犹豫不决的神情,心口上犹如飘荡着一只羽毛,挠得软软的痒痒的,痛苦并快乐着。   江秋月内心正经历一番挣扎,她要不要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处理伤口?   拿出来的话万一暴露了怎么办,她输不起。   不拿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流血感染,现代的医院里流血而死或者伤口发炎死掉的人又不是没有。在这样潮湿阴暗,不知道存在什么细菌、寄生虫的环境里,他有可能性命不保。   那样的话她良心难安,想起那种后果心就揪着难受。   彭敬业余光瞄了瞄江秋月,感觉火光下她的人更加娇小可爱,在脸上火烧退去后,他终于转过身走到火堆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不用担心。   虽说刚才看她担心他,他心中很欢喜,然而他更希望自己带给她的都是欢乐喜悦,或许将来他们……   “彭敬业…”江秋月突然出声。   她举棋不定地抬头的时候,正看到光火下彭敬业的俊脸…和左侧脸颊上那道嫣红蜿蜒的血迹,不由惊呼。   “彭敬业,你的脸…好像毁容了!”   彭敬业一时难言:“……” 第40章   毁容了……   彭敬业想说没啥,男子汉大丈夫不就多个疤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站在对面的不是他手下那群糙汉子,而是他稀罕的小姑娘,哪个姑娘不看中头脸的?   彭敬业终于在心中承认,小江知青总是能撩动他的心神,不是他意志不坚定,而是他心中有她。   他喜欢她,彭敬业无比确定。   在经历过危险时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这个不容逃避的事实。   这个外柔内刚,总讨厌麻烦不想惹事,委曲求全的小姑娘,彭敬业贼稀罕了。   或许在火车上看到的第一眼,他就上了心。   不然怎么解释他当时一上车,就鬼使神差地特意换坐到她身边?   还大咧咧地吃了人家的口粮,美其名曰小姑娘真好看就是太瘦弱了容易受欺负,他要在旁边看着管一管,为人民服务。   后边她竟然把吃的好东西给了他,笑的又傻又天真,眼睛里充满和平的光芒,一点都不知道人间疾苦、世事无常。   这是朵被娇养在屋里的花儿。   他决定给她上上一课,教她不要把口粮轻易请别人吃,因为肯定是有去无回。   所以,当时他就把鸡蛋饺子全干掉了!结果她又傻傻地递过来一袋包子?!   看着那双杏眼中寻求庇护的狡黠,彭敬业默默接过去全吃掉,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姑娘?   不过,在这一路上,这个人他先罩着了!   彭敬业当时是那么想的来着,谁知原来他的心思早就不单纯了。   小江知青很好,哪哪都好。   他想跟她搞对象,即使两人年龄上大概差的有点多。   彭敬业觉得自己不老,比知青院那个姓陈的大龄剩男年轻多了。   他想跟她领个证好好过日子,即使京都那一摊子烂事儿让他有所顾忌。   彭敬业自信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妻子,或者还要再加上将来他们的孩儿。   但是这一切美好畅想的前提是,他要先下手为强把小江知青的春心扒拉到他的领地,别让其他狼崽子叼走了。   然而现在他破相了,心上人亲眼看见亲口跟他说的,他连躲起来养养伤祛祛疤都没机会。   彭敬业的心情一时难以言说,像是刚要冲锋陷阵时枪没火了,刚想勾搭小姑娘时脸没了。   毕竟政委都说过,他貌似长的很帅,光凭脸都能让小姑娘们心甘情愿跟着他。   现在没了好颜色,加强腰腹锻炼增大筹码还来得急吗?   彭敬业面容冷静严肃,内心戏很足,心思电转间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手下意识摸上据说破相了的脸颊。   怪不得刚才感觉火辣辣的呢,原来不是他面皮儿薄,经不住在小姑娘面前脱衣裳的羞涩,而是脸上受伤流血了啊。   江秋月赶紧制止他,“别乱碰,手上脏,小心伤口发炎到时候留疤。”   “很严重吗?”彭敬业忐忑地问。   江秋月说她凑近仔细看看,于是踮起脚靠上前,一手搭在彭敬业肩膀上,一手挑起对方弧形优美的下巴。   脸对脸,对着血迹和伤口位置仔细看了下,江秋月说不碍事,就是划破了一道口子,流的血比较吓人。   “刚才逗你的,男人毁容算什么,你背上的伤才要紧。”江秋月看他似乎很在意脸上的伤,抿着笑说道。   说到他背上那片血和不知道的伤处,就想到她刚才的纠结。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冒险?   彭敬业虽然及时被拉住了手没摸到,手上也沾到了血,他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江秋月以为他伤口疼,心中冒出一股冲动,想帮他减轻痛苦,管他什么暴不暴露的!   正当她要从空间找出消毒水和纱布的时候,头顶的洞口传来隐约的呼喊声。   彭敬业立即抬头看,而后拎起一根烧的正旺的树枝往中间去,让江秋月先等在原地别乱走动。   江秋月双眼复杂地看着那一抹坚毅的背影,那股子为偿还对方救命之恩而在所不惜的冲动又慢慢回落。   上方传来的声音不仅带来了希望,同时也让江秋月的理智回归。   既然已经有人来救,她就不要再轻举妄动了吧。   彭敬业在距离洞口最近的正下方,隐约听到上方有人在喊他,听声音是他手下的兵,他们当时看到他掉下来,肯定会想办法救人。   他大声应了几下,上面的人激动了片刻,让他们在下面注意安全,很快会救他们出去的。   原来是围在洞口焦急等待救援工具的士兵们耐不住了,一个个扯着喉咙朝下喊,只希望班长掉下去后还保持着清醒,好回他们一声。   果然班长就是铁打的汉子一流的兵,没被一个小小的天坑难倒,他们刚喊了几下就有回应了,说明人没事。   彭敬业从来没觉得一个天坑能难倒他,先不说上面本来就有他的兵接应救援,再不济他自己都能想法子爬上去。   只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还带着水灵灵的小江知青,肯定不能让她学他攀爬着受罪,还是等着人来救吧。   出去是早晚的事,晚一点还能单独跟人多处一会儿……   彭敬业心上一荡,感觉连洞里的腥臭气味都不难闻了。   江秋月看见他走回来,神情都轻松很多,估计是能被救出去了。   她看了看他的脸伤,血迹没有扩大,说明血已经不流了,确实只是破了点皮,这才放心。   彭敬业走回来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自己身上流的血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而那条蟒蛇死的悄无声息,根本没流血。   所以,这血腥气哪来的?   彭敬业神情一肃,让江秋月把蟒蛇身下的树枝拾捡过来加柴,其实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且先送她到安全的地方。   凶猛的野兽凭借气息都有自己的地盘划定,大蟒蛇刚死不久,气味还未消散,待在它的蛇尸旁边至少没有野兽敢轻易攻击。   安顿好了江秋月,彭敬业放下心来,大手下意识伸向腰间拿出左轮手枪,却瞬间反应过来里面子弹早已用完了。   而那把平时贴身的匕首,当时插在了野猪眼睛上。   彭敬业突然想到,他们落下的时候似乎有东西跟着他们一起掉下来了。   再联系如今浓重的血腥气,彭敬业心中一定,大致有了猜测。   他看了眼那边老老实实捡树枝加火堆的人,脚步坚定的顺着血腥气找过去。   气味越来越强烈,最后在一块大石头上找到被砸的脑袋开花的大野猪。   猪头摔的稀巴烂,脖子大动脉那里断裂,涓涓不停地往外喷着血。   期间手上简单的火把快要灭了,彭敬业随手找出一根棍子,在野猪碎脑袋那里搅了搅,随后点燃上,新火把烧的比之前的旺盛。   大野猪死的不能再死,那把匕首落在石头上,沾满了猩红的血迹。   彭敬业拾起在野猪毛上擦干净,从断裂的脖颈处一刀划下,狠狠使力才将将划开厚厚的野猪皮。   他从中割下最嫩的一块肉,弄干净染血的手,把肉提了回去。   江秋月已经用找到的粗树根搭起简易的篝火堆,把蛇尸周围他们这一侧的柴火全捡回来了。   彭敬业回来将肉递给她,跟她说了野猪同时掉下摔死的事。   江秋月听后有些唏嘘,当时除了这只一直硬挺不死的外,其他几只大的小的全打死了,现在它也死掉了,这算不算报了仇?   怪就怪她找错了方向,倒霉催的被野猪当做入侵者攻击,还貌似搅乱了彭敬业他们的事。   看他们的装扮,像是在密林执行什么任务。   江秋月一边给他烤肉一边默默地想道。   她以为他是饿了,就接过肉切成几块穿在树枝上烤,不想彭静业拿过匕首直接往大蟒蛇尸体走去。   大蟒蛇死因不明,肚子却鼓鼓的,彭敬业以刚才的手法,从蛇口那里划开蛇皮,一直划到肚子那里,露出里面钢针铁齿的豪猪一只。   我去,江秋月惊讶,这只蟒蛇竟然敢吞下一只浑身带刺的豪猪!貌似还把自个儿从里面扎死了!   不过,它是怎么进来的,挣扎时掉进来的?   彭敬业查看一番,见蟒蛇是正常原因死亡的就把蛇胆一刀割下,之后绕着蛇尸走动一圈,果然在另一侧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洞穴口,有徐徐的微风从里面吹进来。   可惜洞穴口太小,仅容蟒蛇的身子通过,人是钻不进去的,而且位置贴着地面,探不到里面什么情况,贴近了能闻到蛇类特有的腥味儿。   彭敬业放弃找其他出路,回到蛇尸那里割下一块鲜嫩的蛇肉,连同蛇胆带回火堆处。   江秋月一直悄悄观察着他的动作,她对蛇肉无感,对蟒蛇的蛇胆比较好奇。   她连普通蛇胆都没见过,别说蟒蛇的了。   江秋月见彭敬业对蛇肉切片烧烤的时候,还小心翼翼顾忌着手上的蛇胆,实在不方便,于是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彭敬业看着她,接过手帕子把蛇胆包好扎紧,说道,“这个对我有用,不能给你,以后给你找别的。”   江秋月连忙摆摆手,“我才不要它呢,你拿它做什么啊?”   彭敬业:“泡酒”,送给老爷子。   呃,江秋月噎了一下,无话可说。   彭敬业见她果真对蟒蛇胆无意,有点小失望地咂咂嘴,开始专心烤蛇肉。   虽然没盐没调料,但是他的手艺明显比江秋月单纯翻转着烤的好,不到片刻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江秋月瞄瞄他的烤肉片,再看看自己黑糊糊的烤肉,有点不忍直视。   或许是蛇肉比野猪肉鲜?   彭敬业很快烤好了蛇肉,全递到江秋月面前,让她吃。   江秋月一瞬间有点眼泪汪汪,大好人有木有!   不过真吃了她会不好意思的,江秋月举了举手上快熟了的烤肉块,说她吃自己的。   彭敬业直接将蛇肉串儿塞给她,接过她的烤肉给她烤。   江秋月被磨人的肉香弄的也饿了,肚子咕噜叫。她硬着嘴说先帮他尝尝,就选出一根最小的啃,西哈西哈烫的不行都不放弃。   烤蛇肉,趁热吃真香!等放凉了估计就该发腥了。   不知不觉把几根吃下肚,江秋月醒悟时猛地看向彭敬业。他正拿着她的烤肉呼哧啃,比她吃的还香甜。   江秋月想说他还受着伤别吃油腻的东西了,而且她烤的还不好,可是看他那样子肯定也是饿急了,不吃东西怎么行。   她愁着脸看向上方的洞口,只希望那几个兵哥哥给力点,快点救他们出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光微暗时,洞口终于垂下一条粗麻绳,伴随着不停地抖动,卫龙小战士滑溜下来,蹿到他们面前。   “班长!”卫龙撂开绳子,激动地奔过来。   本以为班长这遭不残也会脱层皮,他们正想法子将人救出去后怎么给人补回来呢,结果他下来就看见他家班长正吃着喷香的大肉块,旁边还陪着小江知青。   咋觉得那么不是滋味呢,咋觉得打扰了班长的好事嘞?   卫龙甩甩头,蹦哒到彭敬业跟前,连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彭敬业丝毫不在意伤势,江秋月于是赶紧把他背上的摔伤特意说明一下严重性。   卫龙小战士扒过去看了一眼后,偷偷瞄了眼他家班长,得到他警告的一击眼色。   “啊哈,那啥,咱们先上去,回去有伤治伤。”卫龙打着哈哈跑回去拽了拽麻绳,不一会儿又落下一根来。   江秋月自己肯定是上不去的,要有个人带她。卫龙说他可以背着她攀绳子上去,女知青身子轻,背着蹿上十几米都无压力。   彭敬业不干,可是江秋月说他背有伤,背上她肯定伤上加伤,这不行!   “那就抱着吧!”彭敬业一把揽过江秋月的细腰,单手将人死死捞在怀里,另一手握住麻绳在两人腰间一捆,朝上大喊一声,“拉!”   江秋月懊恼,刚才怎么没想到可以绑着绳叫人往上拉啊,要能这样操作他还干嘛一定要跟她绑一块上去?!   两个人正面相对,她像是嵌在他的宽阔的怀抱中,紧密相贴的触感让人心中悸动欢喜。   江秋月尴尬地不知所措,左右躲闪着视线不敢看人。   彭敬业一手扣着纤腰,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等终于到达地面,刚站定,江秋月就赶紧解开两人腰间的绳子。   她可是一出洞口就观察到这里等着的不只彭敬业的兵,还有柳建国柳兰花和几个村民。   两人距离这么近虽说是情有可原,但为了不落人口实被村民们传些流言蜚语,还是不要贴着的好。   彭敬业单手握了握拳,心中不爽又沮丧的难受,沉默的不想说话。   政委居然也来了,之前一直在温言安抚依然暴躁的几个兵蛋子,此刻见彭敬业背后一身血的上来,连忙让小兵们把临时做的简易担架抬上来,让彭敬业趴上去,他们抬着她走。   江秋月这边有柳兰花拉着她上下左右的查看打量,见人没事才松口气。   彭敬业他们肯定是要直接回营的,天快黑了,踏着星光也要赶回去,这是纪律!   政委准备同他们一起去军营,给他们上头说下情况做个证,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   至于被卫龙他们堆在一堆的野猪,柳建国看了好几眼,最后忍不住过去跟政委嘀咕了一阵,得到彭敬业允许分去一半。   毕竟是他们临河村地界上的产物,柳建国厚着脸皮要过来一半,除掉要按规矩交公社的,剩下的还能每家分一点解解馋。   柳建国达成目的,让柳兰花带人先陪江秋月回去,他去找人回来拉野猪。   江秋月看了一眼老实趴在担架上的彭敬业,对方黑眸沉沉看过来的时候,江秋月转身跟村民们一起离开回去了。   彭敬业眼中的光刚亮起就噼啪熄灭了……只得拿出裹蛇胆的那只手帕,拎起来放在胸口。   政委见人都走了,让小兵们赶紧抬起来回营,留下两个人看着野猪,等会儿叫人回来拉。   卫龙这时候出声说小天坑下还有一只大野猪和一条大蟒蛇,被班长剥的血淋淋的,烤肉吃了。   彭敬业吭了一声说他就割了一点嫩肉,那两只还很完整,想要的话待会儿让人一起拉回营子。   “你说你干的什么,没事跑这里搞什么事儿?”政委有点生气,都伤成这样了瞎搞什么!   彭敬业呲了呲牙,动动胳膊说没伤着,背上大多是野猪的血,他自己的血很少,说不定就数脸上最严重。   “政委,你看我是不是毁容了?以后还能招小姑娘喜欢不?”彭敬业躺担架上还不老实,侧着半张脸扯住政委的衣摆固执地问。   政委气得发笑,拍他脑门一巴掌,往他脸上血迹处抹了一把,“毁啥容,最多破了点相,你什么时候在乎过长相了?”   彭敬业摸了摸脸,又问,“政委,怎么追小姑娘当媳妇?”   “我哪知道,我老婆都跑了!你扎我心是不是?!”政委只感觉当胸一剑,被戳到了心窝子。 第41章   政委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本来好好的军校出身,参加过红色革命,解放后一直兢兢业业升到某部政委一职。   谁知一朝风云巨变,他被手下人举报反革命,有阶级思想残留,被打成某派收押进京都监狱。   眼看他前途无望,性命不保,妻子果断跟他登报离婚撇清关系,带着孩子远走海外。   这下更雪上加霜,批判政委的罪名里又加上一项资本主义异端。   幸有当初一起经历革命的老首长和战友们的暗中相助,他才逃出一命,得以发配到山高皇帝远的柳家湾军营子里参加劳动改造。   经过刚开始的愤懑不平,他已渐渐适应营子里粗糙的生活和交际,心态平和后每天喝茶闲逛,万事不管,重复着养老般的生活。   只是京都那群人还在拼命的折腾,甚至波及到柳家湾一带,政委再次被人注意到,罚他去乡下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有人出手,当然也有人保。   他最后被偷梁换柱安排到临河村青山大队当干部,不必被打上臭老九的骂名去住牛棚铲牛粪。   比起如今陷在劳改场压榨,出不来的曾经同僚,他的待遇已好上很多。   只是心中始终有道疤在那横着,叫人耿耿于怀。那就是他这辈子或许都无缘得见的孩子,还有那个翻脸无情的枕边人。   他们曾经感情很好,相濡以沫,关键时候她抛下他高飞。   政委理智上能够理解对方的选择,情感上放不开那种被自己人抛弃的背叛。   彭敬业个愣头小子贸贸然在他跟前提追媳妇的问题,将将戳中政委的肺管子,一向温和没脾气的人差点暴跳如雷。   好在政委还记着他有伤在身,又是个刚开窍对待感情一片空白的愣头青,不跟他一般见识。   劳心劳力将人护送回后山营子,又跟营长叙叙战友情,把彭敬业为了给兄弟们打野物受伤的事说上一说。   营长是个陕北大汉,性情豪爽,看在拉回那么多肉的份上也不会对彭敬业多说什么,况且去打猎那事儿人一早就在他这里备案过。   不过,明面上他让彭敬业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书,作为私自行动的违纪惩罚,对彭敬业来说不疼不痒。   彭敬业被抬回他的小院,看见的糙汉子们一听他去打了野猪窝,纷纷竖起大拇指。   不仅佩服他那份敢闯敢做的胆气,还因为他打来的大野猪,让大家都有口福了!   彭敬业刚进屋就翻身坐起蹿了起来,看上去根本没有受伤的样子。   卫龙问他要不要请医务兵处理伤口,彭敬业摇头拒绝,自己跑院里水井旁拎起水桶倒头冲下,哗啦啦地将身上的血迹脏污冲了个干净。   随后脱掉衣服又冲了一遍,卫龙在一边递上毛巾,嘿嘿笑着说道,“班长,原来你没受伤啊……”   对于他们当兵的来说,背上划拉几个小口子算是受伤吗?根本不算啊,理都不用理,过一夜就好了。   “瞎说什么,要是在小江知青面前说漏嘴,看我咋收拾你。”彭敬业凌厉地瞪了小战士一眼,虎着脸警告。   卫龙立马捂住嘴,溜走说给他拿饭去,迅速跑了。   不同于彭敬业这边的和谐,江秋月那方的气氛稍显僵硬。   原来江秋月同柳兰花回村路上,被问及怎么会到树林子小湖泊那边去,且还让对方在山脚下等不到人。   江秋月更惊讶,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两下一对证,发现是皮蛋传错了消息。   这下柳兰花有些尴尬,本来她以为是江知青乱跑造成的今天的事儿,结果现在牵扯出是她的人搞错引起的。   她拉着江秋月回家,当着大家的面叫回来皮蛋,要打他教训教训。   皮蛋有柳老太护着并不怕他妈,蹿的满院子跑,引得大家伙笑声阵阵。   柳兰花停手觑了觑站在一旁观看的江秋月,江秋月面上带着冷意,淡笑着就是不说话。   说什么小孩子的无心之失,真要是让她丢了命算谁的?   算她江秋月倒霉?   江秋月眼光瞥过做鬼脸不知做错了啥的皮蛋,感觉以往的糖果零食统统都喂了狗。   即使不是故意的,她心中仍旧有些膈应。   其他人跟皮蛋家都是乡里乡亲,甚至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可以一笑而过不当回事,江秋月没有那么大方,她很记仇的。   有时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柳老太见气氛太僵,把乱窜的皮蛋扯回身边,引导他说出当天的情况,这一问就问出高云梅当时做的小动作。   江秋月还没怎么着,柳兰花先怒了。   皮蛋是柳兰花在婆家的依仗,是她的命根子,高云梅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和算计打到皮蛋身上,简直是触到了柳兰花的老虎胡须。   柳兰花见事情不可能轻轻掩盖过了,再说峰回路转又不是她家人的过错,高家大闺女心黑作恶,她又何必为人家掩饰。   于是大门洞开,让人去找高云梅过来,他们今儿个要在这里好好跟她说道说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那么心肠歹毒,骗一个小知青去野猪窝里送命?   不到片刻,高云梅穿着一件花布衫,精神状态很好地被人领进门,还以为妇女主任叫她是有什么事,结果抬头看到站在人群中央的江秋月,震惊的话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好好哩?!”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在场知道原委的人再没了疑虑,谋害人命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这位,人家自己都间接承认了!   江秋月在大家面面相觑、高云梅不可置信的情况下,上前一耳光抽在了高云梅脸上。   “高同志!”江秋月在她扑上来时一脚踢上对方的膝盖,让高云梅直接跪在了她跟前,“我是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那样害我?!”   大家都没想到一向温温柔柔的小江知青这次出手那么干脆,拽着高云梅头发拖在脚下跟拖条死狗似的。   高云梅从没被人这样子对待过,一时懵了下后头皮刺痛地让她回神气炸。   “江秋月你个小贱人快放开俺!敢打俺,俺家不会放过你!”高云梅捂着头皮摇晃着威胁。   “不会放过我?我几次忍着你的无故挑衅,结果还是被你狼心狗肺的算计着,想将我一次性解决是吧?你还怎么打算不放过我!”江秋月冰冷地大声责问道。   “不就是想男人吗?你想男人了不去找个婆家嫁人关我屁事!纠缠在两个对象之间想一把抓就去抓啊,去浪啊,咬着我不放干什么?!”   高云梅她自己在知青院岌岌可危的关头,最先为利益舍弃了林文清,去攀附村支书家的柳和平。等到村支书倒台了,她一方面转脸以真爱之名想挽回林文清,人家不愿意就频频纠缠找旁人的茬;另一方面,面上嫌弃柳和平弱鸡小白脸,心里却又认定是属于她手掌心的人,勾搭其他女人就是错!   柳和平是错,林文清是错,她这个无辜被林文清和柳和平牵连到的女知青,被高云梅当做假想敌的狐狸精,更是错是吧?   全世界只有她高云梅对是吧?   谁让人家是女主,女主就是这么自信!   江秋月此时却对乡村流宠文剧情,和这个所谓的女主深恶痛绝、鄙夷万分。   书外以上帝视角看的时候,男女主淳朴憨厚不失小心机,一对冤家打打闹闹踢掉男配女配走到一起,欢乐幸福大结局,从此弱夫蛮妻过上好生活。   但是当真正置身其中身临其境,才发现男女主的幸福大结局是踩了多少男配女配炮灰们当踏脚石,才能走向那种结果。   而那些男配女配们真的甘心被当两人感情的磨刀石吗?不见得。   比如说放弃就不再回头的赵美丽,比如迈过那道坎后物是人非、不愿停留原地的林文清,又比如不愿意按照剧情发展,上去给男女主添砖加瓦的江秋月!   他们都有自身的人格思想,不再是创作者笔下的提线木偶,一旦觉悟过来就不愿再参与到平凡腻歪的泼妇小白脸的纠缠之中。   没了他们这些人牺牲自我的衬托和添砖加瓦,男女主踏马自个儿玩崩了!   崩了也就算了,他们自己祸害自己碍不着旁人什么事,但高云梅这个没脑子的蛇精病逮住一个人就死咬住不放了!   还因此波及到其他人。   想到坑底彭敬业为救她受伤的那一幕,江秋月心中大恨,也不跟高云梅瞎逼逼,劈头盖脸先一阵拳打脚踢,专捡人体最痛的地方下手,一边打一边眼睛红红的落下泪珠子。   这一切从高云梅进来后发生的太快,几乎一瞬间,高胖蛮壮的高家大闺女就被瘦小的江知青撂倒在地一顿胖揍。   不是扯头发挠脸皮的那种女人家之间的打架,就是村子里男人打女人时下狠手的那种揍一顿。   况且,小知青是真伤心啊,一边打一边哭。恐怕是平时被高家大闺女欺负狠了,一朝发起脾气来发泄发泄情有可原呐,万一把人憋坏了就不好了。   这场面稀奇啊,看的众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都没人上前拉架,让高云梅脱离被江秋月一上来就压制住的劣势。   稍后大家回过神了,正要上去劝开两人,又听到小江知青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都支棱起了耳朵。   嘿,这话跟之前村里的传闻咋地听起来那么像哩,高家闺女不会真跟两个人不清不楚了吧?那不是水性杨花作风败坏吗?   人群中顿时闹哄哄的,似模似样的出来几个平时跟高家有点来往的人,与其说是劝架还不说是越劝越乱。   柳兰花当机立断让人关上门,小江知青这么打是出了气,过后高家咬着这事不放咋办,看高云梅那德行就知道高家一家子是啥种。   出一时之气是爽,但后续的麻烦更让人头疼。   高家在临河村再不济,那是说的作为外姓在村里的地位,手里有俩钱的他们在村里有点势力的,至少比孤身一人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女知青强的多,一旦跟疯狗一样盯上小知青不放,不达目的他们决不罢休。   真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江秋月,连知青院都护不住她。   江秋月在此之前多次忍让高云梅,只抓住核心让林文清去解决,就是顾忌到亲自教训人之后惹来更大的麻烦。   没想到她咬牙忍住只心中默默记下了,高云梅却迫不及待给她来了一招狠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江秋月差点没了命,又被彭敬业的伤刺激到,一见到高云梅就眼睛通红地爆发了,只想把人痛打一顿,让她也知道知道疼!   柳兰花却不会只看一时热闹,她还要处理后续,毕竟是她家要照顾的人,这次却被高家闺女坏心眼算计,跟打他们家脸一样,是不是不满意她公爹掌管咋滴,还想讨回权利过人上人的日子?   当上干部的柳兰花想的更多,况且这回还把她宝贝儿子牵扯进来了,她要是不管管,妇女主任她就白当了!   她得想个法子把小江知青拉出来,别被高家人给毁了。   先关住了大门,别让打架的事让更多人看到,再让高云梅吃点教训不敢出去乱说。   但是柳兰花低估了高云梅的泼辣蛮横,她就不是个吃软怕硬的。   在众人眼看两人打的差不多了,江秋月也把高云梅跟新欢旧爱的那档子破事说了个清楚明白,大家伙现场吃了个八卦大瓜,证实前了段时间村子里的流言。   一时间看向高云梅的目光嫌弃又鄙夷,心说高家闺女不地道啊,你说你想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想一手抓住俩不放,关人家小知青啥事?   据说小知青身后站着个年轻有为的解放军战士,会看上你那仨核桃俩枣的孬货?   呃,虽然柳和平和林文清在一群乡下黑黄瘦汉子中比较显眼好看,但在吃瓜群众眼中啥都比不上人家解放军同志的一身正气!   更何况,见过彭敬业一面的人都知道,人家长的贼帅了。   高云梅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身上哪哪都疼,都是被江秋月打的。   两人被劝架的人拉开,江秋月终于出了心口一股恶气,顺台子往后退。   高云梅吃了亏,哪里会轻易罢休,跳将起来不依不饶,“狐狸精,贱人!说俺啥坏话,不看看你啥德行,你才不检点,小小年纪跟人家男同志勾勾搭搭不要脸!俺呸!”吐出一口浓痰喷到院中间。   江秋月心火再次怒烧,扑上去再次按住了高云梅噼里啪啦,一阵惨嚎顿时在院里响起来,跟杀猪一样。   大家没想到小知青打了一顿出气后还能来第二波,根本没拉住人,纷纷上前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怒斥的说和的挑拨的乱成一团。   柳兰花一时没看住就成了这样乱糟糟的局面,差点气的倒昂。柳老太拉住皮蛋站在门口看的笑开怀,皮蛋还拍着手蹦跶着给小姐姐加油。   柳兰花心里日了狗:……都他妈什么事儿! 第42章   柳建国拉完野猪回来,一行人正高兴着呢,进门就见到乱糟糟的一摊子,他老娘跟孙子在门口看乐呵,大儿媳妇手忙脚乱控不住场面。   “干嘛呢这是?!”柳建国一声大吼。   大队长的震慑力,让听到他发火的村民们纷纷停手往后撤,江秋月趁机松开拽着的头发退开,露出倒在中间形容狼狈一脸狰狞的高云梅。   柳建国一见她那衣衫不整满嘴胡言的样子,立马双目圆瞪地斥责道,“高同志,你以为这是你家坑头呢,撒什么泼?!”   又问高家人呢,咋不出来管管他家闺女,看都成什么样了!   周围人顿时一片安静如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当出头鸟,谁都不想撞枪口当出气筒子。   江秋月立即接话言明,“高云梅谋害我,她杀人未遂得去坐牢!”   一句话瞬间激起千层浪,村民们沸腾,说什么的都有。   柳建国从他们沸沸扬扬的议论中得知原委,差点上去抽高云梅一顿。   你说你为男同志争风吃醋也就罢了,人家不理你是你没本事,咋就攀咬到其他女知青,还打坏心眼子想害人命哩?   高云梅被江秋月收拾一顿,心中早已怯了。那股害人的冲动过后,她现在是害怕万分,一听江秋月果然想狠狠报复她,要把她整进牢里,当下顾不得疼地跳将起来。   “俺哪里谋害你了,你别瞎胡咧咧,再乱说俺家让你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你信不信?”高云梅虚张声势的对江秋月喊道。   江秋月冷声哼道,“我一点没瞎说,刚才你见到我什么反应,在场的人都知道,故意阴我去野猪窝送命,不是谋害是什么?”   “俺哪有,俺啥都没做,你有啥证据?啥证据?”高云梅越说越嚣张,或许是想到有高家撑腰,那点子害怕不到一会儿就随风消散了。   “我看是打的轻了!”江秋月挽起袖子,作势要上前再收拾她。   高云梅立马瑟缩一下,跐溜躲到柳建国身后,不忘给自己洗白,“看见没看见没,是你打俺哩,俺可没咋地你!”   “好了,你闭嘴!”柳建国甩开被高云梅死死拽住的袖子,被吵得脑仁疼地呵斥她。   原来不是大儿媳妇没能耐镇住场子,是有高家这个泼辣野蛮的闺女在里面当搅屎棍子。   想害人你还有理了?!   柳建国看了一眼苦主江秋月,刚要说些什么,队长家大门外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高家另外三口子,高云梅父母和她小弟。他们身后是跟他们关系好的村民,还有听到消息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高家人进来时气势汹汹,特别是高家父母,一进门就嚷嚷着谁敢欺负他们家大闺女,待看到柳建国不好看的脸色才有所收敛,高父上去跟他打招呼。   江秋月立时站直身子,皱紧了眉头,这家子来者不善!   柳建国那边懒得理会高家人的巴结奉承,他们的变脸速度看的让人腻歪,直接将高云梅干的好事说了。   顺便说小江知青的意思是决不轻饶,要让谋害她的凶手去坐牢。   高家人不干,高父高小弟拉过高云梅把人护在身后,高母一看大闺女被欺负成那个样子,扑上去想教训江秋月出气,嘴里骂道,“小贱蹄子,敢欺负俺闺女,看俺打不死你!”   高父甚至喷着唾沫星子骂江秋月,说她自己作风败坏出了事还冤枉好人。一席话被他颠倒是非,黑的说成白的。   甚至话里话外威胁江秋月,敢胡说八道就让她在临河村待不下去。   刚被柳建国镇住平静下来的场面,经高家人的一搅合,瞬间又沸腾起来。   江秋月自认打不过胡搅蛮缠泼妇样的高母,在对方扑过来时专门朝人群里躲,顿时多名村民遭殃,被高母无差别的攻击,脸上脖子上瞬间被挠出血檩子。   一个两个倒还好,江秋月被追着蹿了大半圈,好多人中招,这下子可惹了众怒。   怒骂声不断响起,本村人可不怕高家,一个个骂高母骂的比她还难听,期间反手挠过去打回去的人不少。   高母挨了不少明手暗手,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江秋月顺势躲到柳兰花身后,高母差点挠上对方干净的脸上时,旁边的柳大见此怒从心起,一脚下去将张牙舞爪的高母踹到一米开外,哎哟着爬不起来。   眼看都快伤到自家人,柳建国黑着脸怒斥高父,“闹啥闹,管管你家媳妇,也不看看你家大闺女干了啥好事!我看得从严处理了!”   从严处理的潜在话,就是说确定要把高云梅送去派出所法办坐牢了。   若说之前柳建国还想依照以往的老规矩,村子里的事能自家解决就自家解决,不必闹到惊动派出所的地步。毕竟乡里乡亲的,做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小江知青虽然被陷害差点没命,但毕竟最后人没事,以后还要在村里插队生活,真把高家人得罪死了对她以后没好处。   但是高家人千不该万不该,一出现就气焰嚣张的打这个骂那个,完全不顾忌是在大队长家,还敢对他家的人动手,是看不上他这个大队长还是咋地?   柳建国被高家人这一场闹的窝着气,正好江秋月即使被追着打也大声死咬着要把高云梅弄去坐牢,他索性真把人送去派出所蹲几天,杀杀高家的威风。   “拿绳子绑了!”柳建国怒声令下,丝毫不顾忌高家人脸面了。   本就是村支书的势力余党,不收拾他们就是给高家脸面了,结果人家非得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他不讲同村情谊。   柳兰花顺手丢出之前用的一捆粗麻绳,跟在她手下的几个高壮婆子立马出列,拎起绳子朝高云梅围过去。   高母跳脚,顾不到逮住江秋月打骂撒气了,依着以往彪悍不吃亏的性子,嘴上没把门随口就骂柳建国不讲情面,帮着外人欺负他们村里人,是个孬种奸货。   村民们立即嘲笑着怼她,说高家是哪门子的村里人,又不姓柳,真拿自个当回事!   还以为是村支书霸权横行的时候啊,靠山倒了就老实缩着,夹紧尾巴过日子呗。一家子出来还跟以前一样蛮横的德行,搁谁谁厌恶。   高父当然帮着他婆娘,自持身份跟柳建国说别把小事闹成大事,给他们家难堪,话里话外说他以公谋私,当队长当的不公允。   柳建国气的头疼,既然说他处事不公允,那他这次就特别公允一回!   绑!把胆敢谋害人命的高云梅绑了。先押进村仓库派人看紧了,明儿个一早他就公允的把人送去派出所去。   到了现在,事情急转,已经不是高云梅跟江秋月之间的那点子纠葛,上升到临河村新旧权利交替残留的摩擦问题了。   柳建国这个新的掌权人肯定要收拾不拿他当回事的高家人,杀鸡儆猴,巩固权威。   江秋月躲在柳兰花两口子身后,静看场面上的形势变化,朝着她期望的方向走,心中大定。   高家人再跋扈又如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又怎样?对上更有实力的大队长家,还不是被收拾的份儿!   如果说一怒之下打过高云梅,江秋月冷静下来后还担心高家人报复她,担心以后在临河村的生存问题。   那么现在树倒众人踩,高云梅一送派出所,高家的脸子算是在临河村丢尽了,又有被高母殃及到的村民落井下石,高家这些年经营起的势力地位算什么。   只要以后她注意点,有柳建国一家的庇护,拔了毛的高家别想再找她麻烦。   看着反抗捆绑、挣扎不停的高云梅被塞住嘴巴捆绑起来,高母撒泼哭骂也无济于事,江秋月心中一口郁气吐出来,只感觉清爽畅快。   事成定局,高云梅被柳大亲自带人押去仓库看守。高家人见柳建国如此不给他们脸面,心头反而怯了,典型的欺软怕硬。   柳建国将他们轰出去,高父高母又一时甩不下架子求饶说情,被赶出去后只得先追着受苦的闺女而去,看能不能想法子先把人弄回家。   闹事的人没了,柳建国脸色才好了些,跟在场的村民宣布了野猪窝被解放军同志们一窝端的事,说他厚着脸皮给村里分来一半,让大家伙吃顿肉解解馋。   接着大门一开,停在门口的架子车上确实拉了满满一车的黑毛大野猪,淌血的猪身上还冒着热气呢,拉车推车的小伙子们个个兴高采烈。   一院子的人顿时一片欢腾,纷纷对柳建国拍手鼓掌,称赞他劳心劳力为村为民,是一心为群众着想的好干部,那些子说他办事不公的小人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柳建国来这么一手,连站在高家一方的几户也没了不满。有肉吃才是实在,这年头谁跟肉过不去?高家人落到今天的下场,不是他们不出手相帮,是他家自己造作的,怪不得旁人。   村民们个个好话,用敬佩的目光看向柳建国,让柳建国恢复了拉回一大车野猪肉的好心情,顺口提了提江秋月在其中的积极作用,说小江知青是个好同志,以后不能因为个别人的胡赖诬陷就对她有不好的看法云云。   江秋月适时站出来表示一直以来勤勤恳恳为大队建设做贡献,老老实实待在知青院从不敢惹事闹事,这次被人暗算差点丢掉小命,实在气愤之下才忍不住动手,让大家受惊了。   说完,江秋月立正,恭恭敬敬朝刚才被她祸及受伤的村民们鞠一躬,态度认真谦逊。   或稍有怨言或有异样看法的村民一时间消了对她闹事的反感,纷纷躲开,摆手说小事一桩不用在意。   别说小江知青如此懂事知礼,就是看在野猪肉的份上,他们哪里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如此,江秋月一反常态而强势地跟高云梅打架一事落下帷幕,在众人眼中仍然是那个乖巧安静的小知青。   此后若是高家人敢回头说江秋月坏话造谣生事,村民们能先把他们喷个狗血淋头。   江秋月笑容微凉,跟随众人一起出去看大野猪,在门外遇到刚收到消息赶来的陈中华他们。   她朝想要问什么的陈中华摇摇头,示意稍后再说。   林文清一眼看到车上的大野猪,笑嘻嘻地跑上来问是不是江秋月的杰作,他们都听到点只言片语了,直说江秋月神勇。   江秋月不理他,拉下脸咬牙切齿道,“你走开!都是你干的好事,自己的烂桃花不处理干净,还牵连到我身上,惹祸头子离我远点!”   林文清讪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被狠狠怼了也不敢说啥。一方面确实是他的锅,人家江同志说的是事实;一方面是不敢招惹江秋月,不然她身后那位解放军同志不会放过他。   看着他那熊样儿,江秋月同样想到了身手不凡、一身正气做派的彭敬业,心道还是他看起来最顺眼。   远在后山营子里的彭敬业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吓得小战士卫龙赶忙问班长他是不是感冒了。刚才凉水冲了那么久,冻着了吧?   彭敬业揉揉脸,神情严肃良久,在卫龙越来越不安的眼神中,一锤手心笃定说道,“怕是小江知青在想我!”   话落,他呲起一口白牙,笑的无比灿烂。   卫龙:……班长咱能不这么自恋吗?小心被雷劈哟。 第43章   天色微亮,临河村一大早热闹起来,村民们三五成群的赶到村广场上,个个喜笑颜开。   广场中央架起几口大锅,柴火热水烧起来。两只大野猪早已被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搭棍子架起来,好退毛收拾干净给大家伙分肉。   现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全村的人都来了。主持这次分肉的是柳建国大儿子柳大和他媳妇柳兰花,柳二两口子打下手。   柳老太拉着一帮子老头老太太搬凳子坐大树下镇着,防止有人胡来。   至于柳建国,当真如他昨晚说的,早早起来就提上高云梅坐驴车去兰县。   同时随行的还有准备上交公社的两只野猪,这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高云梅那事在柳建国气过后根本不看在眼里,只说到做到将她送进派出所改造改造,反正关不了多久。   没有实际证据,派出所又不养闲人,当人家愿意多出一口饭啊?关上几天铁定放人。   到时候,呵呵,人能出来,名声别想要了。进过监狱的大姑娘谁家还敢娶?除非想嫁妆想疯了。   高家父母当晚是想把闺女从仓库里弄出来的,回到家好好待着,他们不交出人看能咋滴。   但是被高母作死惹到的柳大将人看的死紧,他们没找到机会下手,第二天起来还没去分肉呢就听说柳建国要去县城了,押着他们闺女去派出所。   高父高母顿时急了,咋能真送派出所,他们以后脸往哪儿搁,丢不起那个人啊!   于是先不管分肉多少了,他们跑去追柳建国要把人截下来,好话说尽都没成行,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驴车跑的见不着影儿。   高父恼羞成怒,怪到高母身上,说她不会养闺女,惯出个这么个只会惹事的祸害!   高母更气更怨,怨他护不住老婆女儿,竟然还怪到她身上,骂他是个只会窝里横的懦夫。   两人掐来掐去,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旁边跑过去的小孩子们嗷嗷的起哄,为首的皮蛋手里拽着一只猪水泡,吹满气成圆球状,跟小伙伴们踢来踢去。   正当两人打的正凶,皮蛋的猪水泡脱手甩到了高父脸上,正好制止住两人的干架。   高父脸上狰狞,狠狠瞪着一群破毛孩,吓得他们拾起猪水泡一窝哄跑回了村广场。   皮蛋跑的飞快,还不忘朝后做鬼脸,哈哈喊道,“大白痴,没肉吃!”   “大白痴,没肉吃!”一群小孩跟着应和,一声声喊的无比顺溜。   高父高母终于想起他们还得分肉呢,顾不得吵架打架了,跟在小孩子们后边跑向村广场,唯恐去晚一点拿不到好的。   村广场上的杀猪活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柳大一早请出村里杀猪拆骨的好手,先将一只大的野猪洗刷干净对半劈开,两扇子肉正被力气大的汉子分成大致相等的一份份。   还有一只正在退毛掏杂碎,一会子也会上案板分块。   村民们围在四周,看的眼馋捉急,终于等到四扇子肉都分好,柳大一声令下,分肉开始。   按人头分,一人一条肉。大人一大条,小孩一缕子或者一根骨头。   猪头腌起来等到年节的时候祭祖用,猪蹄子有一半额外拿出来分给江秋月,给她压压惊。   等在场的人按例分完肉,剩下多余的,柳大根据柳老太的吩咐,分别奖励给村里干活勤快孩子多的人家。   另外的猪蹄子猪杂碎分给杀猪人一些,柳大他们拿回家好好倒拾倒拾照样吃的香。   等到高父高母赶回来,分肉早已进行到尾声,大案桌上就只剩一堆光溜溜不带一点肉的大棒骨头和零碎。   高家小弟撇着嘴儿孤零零地站在最边缘,要哭不哭十分委屈,他家一点肉都没分到!   高父高母一到,高小弟忍不住嚎啕大哭,告状说柳大不给他家分肉,专门欺负他。   柳大哐当一声,拆骨刀狠狠剁进案板里,看的人瘆得慌。   高小弟再不敢说啥了,吓得哭都不敢哭,打着嗝躲回父母身后。   别看高父高母胡闹起来多么猖狂,真对上拿刀的硬茬子,立马怂。   高父踢了高母一脚,高母梗着脖子哆嗦的问为啥不给他们家分肉。   没走的村民在一旁怼她说,他们家是外姓人,凭啥分临河村后山出的物产。   高父被人屡屡提及不是本地人的事,次次戳到他忌讳的点上。他钻营那么多年,就为了摆脱外乡人的名头在临河村站稳脚跟,没想到押错了宝,被人一朝打落枝头,谁都能踩上一脚。   高母被挤兑着看了一圈,指着知青们手里提的肉条子问为啥知青都有,不是说外姓人不分吗?   柳兰花懒得听他们胡搅蛮缠,捡出几根剃干净的小骨头,说是分给高家的,不要连这点都没有。   高家这是遭了队长家长媳的报复,谁让你没个眼力劲儿,差点划花人家的脸呢。   村民们嘲笑着对高家人指指点点,让高父脸色十分难堪,甩袖离开,灰溜溜的。   高母夺过几根骨头,顺手牵羊朝案板上的猪心猪肺上吐口唾沫,扫走半副,撒丫子就跑。   柳兰花气得差点把桌子掀了,在后面大骂高家人是祸害,竟干些不着调偷鸡摸狗的事!   肉分完,场子散了,愤愤不平的柳兰花被柳大拉回去做肉饭消气。   知青们拎着分来的野猪肉,一个个高兴的像过大年吃年猪。   其实临河村现在整个村子里都欢欢喜喜的,吃顿肉跟过年一样。   知青们回去后,各人手上有属于自己的那份肉,多多少少有点差异,不好再做成大锅饭。   最后商量出一个法子,每人在自己的肉条子上做好标记,一起放到大锅里煮熟,过后捞出来再拿回自己的。   反正天气热肉放不久,他们还能一次性吃个过瘾,再加上平时偶尔有养的兔子打牙祭,没有稀罕到一条子肉非得一点点吃上半年。   当天中午,知青院里飘荡着煮肉的香气,每个人吃的满嘴流油。   江秋月没有直接上嘴啃,煮熟后切成了片做成咸肉片儿,再拌上野菜和醋,更香。   四只猪蹄子被她抹上盐巴腌起来,留着以后找机会跟黄豆炖汤喝。   下午时高母突然溜进知青院的门,到灶房里翻找东西被刘爱英发现。   “有贼啊!”刘爱英当即一声大喊,惊动知青院其他人。   再看高母那副闻着肉香的馋样,刘爱英哪还不知道她想偷什么?顿时暴脾气上来了,抄起一把扫帚扑头扑脸打过去!   刘爱英可不比江秋月看着柔弱好欺负,她来的时间长,性子暴不轻易吃亏,嘴上不饶人手里更饶不了人。   高母不敢跟她对上,被她堵在灶房打。等挨上几下子跑到院里,才嘴皮子贱地说知青们分那么多肉消受不起,得让给她家一半,不然她就去县里举报他们每天大鱼大肉,是资本主义尾巴。   陈中华他们个个被她这副无赖的嘴脸恶心到,直接说肉吃完了,一点没剩。   再说大队长专门拿出一半上交公社,就是防止有眼红的人去举报他们青山大队吃独食,挖社会主义墙角。   高母不信,灶房里没找到,冲头要往屋里跑,被赵美丽带着赵向东挡在门口,进去不得。   刘爱英追上去,扫帚耍的虎虎生威,打的高母嗷嗷叫,破口大骂。   骂知青院的人是吃白食的,理应比他们这个外姓人家还要低人一头。   骂林文清是个白眼狼,看上她闺女的时候点头哈腰出手大方,翻脸就不认人了。   还骂赵美丽是个水性杨花的祸害,一边勾搭住男知青不放一边还巴巴去讨好柳和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赵向东一个大巴掌打过去,将满口喷粪的高母打的懵脸转悠了好几圈,最后躺地上撒泼打滚说打死人了,不给肉不走。   高母是一心想柿子捡软的捏,队长家不分她家肉,她就想从知青们手里抠走大半,回去给高父高小弟交差。   赵美丽寒着脸冷笑,居高临下看着她耍无赖,毫不在乎地说道,“那就打个半死不活,正好跟你水性杨花一手抓俩的闺女去见面,罪名都替你想好了。”   “入室偷盗,牢底坐穿!”刘爱英哼哼嗤笑着接话说道。   高母一时被镇住,毕竟她知道点内幕,知青院消失的那个女知青据说就是因为偷东西的罪名,被送进派出所再没见到人。   男知青们不好上前跟一个不要脸面撒泼耍横的妇女多说什么,只牢牢围在一旁,护着女知青不吃亏。   高母一心虚气短,他们立马趁机架住人,迅速扔到了大门外去。   高小弟正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盯着知青院门口瞧,见他妈没要到肉还被扔出来,一下子冲出来跟只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将架住高母的男知青咬的不得不放手。   “谁敢动俺妈,俺搞死你!”高小弟恨毒的眼珠子盯着吃的一嘴油的知青们,恨他们吃了自家的肉!   靠!男知青心里纷纷爆粗,踏马当时分肉你要是有这种狠劲儿,还愁分不到肉吗?   早他妈干嘛去了,只会追着无根无底的知青院咬,在村里人面前怂的一逼,比他父母姐姐还不如。   又是个欺软怕硬的孬货!   男知青们鄙夷怒视,看起来不好惹,女知青就成了被捏的软柿子。   陈中华让知青们进院关门,这种人不用理她,越理她越造作,神烦。   高小弟在高母撒泼骂街的助威下,突然撒丫子冲向女知青,两只手想朝她们身上掐,就跟他妈平日里跟人打架时一样。   赵美丽被赵向东一把扯开护住。刘爱英手里的扫帚不是摆设,打的高小弟怀疑人生。剩下的江秋月更不会让他近身,迅速后退被陈中华挡在身后。   高小弟张牙舞爪的想扑上去咬人,被人从后边拎住后衣领子提溜起来。   “你小子想干啥?敢动老子的人!”彭敬业一脸威武霸气,将龇牙咧嘴纸老虎一样的小破孩拎起来摇晃几下。   那身绿军服和红星帽特别有震慑力,再加上一身凌厉气场,脸上又凶巴巴的,高小弟直接蔫了,缩成一团哭都不敢哭。   别说一个熊孩子,高母这个大人都消了声,偷瞄不远处的绿军车和警卫兵,以为来了什么大官儿,吓得不敢动,干脆坐地上装死不吭声。   彭敬业将被吓住的熊孩子扔给她,肃着脸吓唬道,“再敢来闹事,牢子都别想坐,送你们去劳改场试试。”   高母哆嗦一下,跐溜爬起来跑的飞快,儿子都不要了。高小弟呜哇哇的哭着追上去。   有解放军同志的威慑,他们是再不敢来知青院找茬了。   江秋月惊喜地从陈中华身后出来,跑到彭敬业跟前问他,“彭战士,你的伤好了?”这么快就生龙活虎了。   彭敬业正高人范儿微笑的脸僵了下,不远处的卫龙小战士抬头望天。 第44章   “咳,伤不算什么,我就是路过,碰巧来看看你。”彭敬业顾左言他,一本正经。   卫龙在后边听的心中唏嘘个不停,他家班长说谎不打草稿。   是谁从昨天晚上打过那个喷嚏后,就认定是小江知青想他了。根本没睡上好觉,还半夜爬起来绕着操场跑步,差点被巡夜的人当做可疑分子关小黑屋呢。   江秋月不知道那一茬,以为他跟以前一样要去兰县办事,路过这里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我没事,就是摔了点淤青,其他连皮儿都没破。”江秋月摇头笑着说。   彭敬业仔细看了下她的细胳膊腿儿,手伸进军服大口袋掏啊掏,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说是抹上几次就消了,像是早有准备。   江秋月愣了下,下一刻,右手被他温热的大手握住,小瓷瓶塞在她手心里,瓶身带着温度,犹如带上了他的体温。   “江同志,送给你。”彭敬业低头凝视着江秋月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道。   江秋月莫名感觉脸上窜起一阵火烧,怎么有点像是被撩到了?   不过人家彭战士随后就放了手,一身正气不可侵犯,让江秋月以为自己想多了。   江秋月收下,态度也很郑重的谢谢他,说彭战士是个好战士。   “那……我可以直接喊你的名字吗?”彭敬业黑眸亮晶晶地看着江秋月,有点忐忑地问。   江秋月笑说那有什么的,想喊就喊嘛,名字就是让人叫的。   彭敬业:“江…秋月……”心跳的好快,他又想去操场跑圈了怎么办?   “哎!”江秋月点头看着他笑,自觉终于交到一个不错的朋友。   彭敬业抿着嘴笑,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荡漾了,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一口白牙。   他心情甚好之后又得寸进尺,“那你继续跟昨天一样,喊我的名字吧,不然听着怪别扭的。”   江秋月不好意思地低头挽了下头发,总感觉在人前喊他的名字心里怪怪的,人后喊着却很顺溜自在。   不过朋友之间都是相互的,有来有往。既然他叫了她名字,那她,她也叫叫他才公平不是。   “彭敬业”江秋月脆生生叫他一下。   彭敬业笑容满面,响亮地应下一声,唯恐别人听不到似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身后其他知青全成了背景板,无形中被狠狠喂了一把狗粮。   赵美丽早就无聊地回屋歇着了,赵向东跟在她屁股后面回院干活。   刘爱英瞧了几眼,跑回水井旁一边洗刷,一边八卦地看戏。   剩下男知青们围在知青院门口,排排坐观看两只愣头青鸡同鸭讲,竟然还一片和谐两方高兴。   林文清不甘寂寞地噗呲乐开,打断了某人辛苦营造的美好气氛。   彭敬业转头收起脸上的脉脉温情,一双黑眸子冷冷地瞪了林文清一眼。   林文清浑身打了个哆嗦,立马识相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嘻嘻笑着边举边后退,等溜回了院里才松口气。   艾玛,解放军战士的气场就是不一般,被他看一眼跟被老虎猛兽盯上了一样,快吓尿了他!   他得蹲院里缓缓。   刘爱英甩着衣服撇嘴嘲笑他不干正事,人家两个人说着话说的好好的,你干嘛出声插进去一脚,活该!   门外两人又说了会儿,江秋月问他不是要去办事吗,早去早回别耽搁了。   彭敬业感觉又一次被自己找的蠢理由噎住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反正心里不舒坦。   陈中华这会见他们聊完了,走过去跟彭敬业说有事找他,或许他们可以聊一聊。   彭敬业看见他就想起刚才过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娇小柔弱的小江知青被这个人护在身后,看起来对他很是信任。   这让彭敬业心里咕嘟咕嘟冒酸水,姓陈的又老又丑,总是温温吞吞的惹人烦,哪里有他好?   他有才有貌,体格强健,宽胸蜂腰大长腿!   彭敬业斜眼瞄了瞄陈中华中上的身高和长相,还有瘦巴巴风吹就倒的苦瓜相,严肃的神色才稍微缓了缓。   小江知青绝对看不上这种歪瓜裂枣,他可以继续按部就班执行自个的计划了。   在陈中华眼里,彭敬业这个解放军战士是个光明正派的人物,哪里会知道对方早就胡思乱想到爪哇国去了。   彭敬业漫不经心地应他一声,转而低声嘱咐江秋月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做什么活,歇上几天淤青就好了,给她的药别忘了用等等。   陈中华在一旁听的哭笑不得,这人对待他如严冬般寒冷,反之对江知青就如春天般温暖,差别不要太大。   陈中华无奈揉了揉眼睛,谁让他是大老爷们,没有人家小姑娘受待见呢哈哈。   江秋月见陈中华确实有事要说,于是应下彭敬业的殷殷叮嘱后,回去继续晾她的大猪蹄子去。   进院的时候她想着有空瞅瞅,看有啥能当礼物送给他的,毕竟是来到这里交上的第一个朋友,又刚刚救过她的命,该好好感谢人家才对。   在江秋月离开后,彭敬业恢复了冰冷严厉的面瘫样,抬手正了正红星帽,对等待的陈中华点点头。   两人边走边说,往村外走去。   其余装壁花吃瓜的男知青们见人都没了,勾肩搭背着猜测陈老大哥会跟彭战士说什么。   有人说彭战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江知青,而老大哥他不会也喜欢人家吧?平时见他对人挺照顾的。   另一人摇头说不像,陈中华作为知青中年纪年历都最长的老人,平时都扮演着亦师亦父的角色,引导他们积极向上,管着他们不去胡作非为,一直以来为了护住知青院上下操碎了心。   像他这样责任感重,将近三十而立还不打算结婚的人,已经不会在意什么男欢女爱,重要的是活着、回城。   彭战士每次出现都配着绿军车和勤务兵,身份必定不简单,陈中华或许想通过他找到点回去的门路。   说到回城的话题,大家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被他们认为不可能为了女知青专门去找人谈话的人,此刻确实在跟人说着同江秋月有关的事。   只不过说的是昨晚在柳建国家里发生的那些事情。陈中华把打听过后还原的真相,以及江秋月后来简单告诉他的过程,一一说给彭敬业知道。   彭敬业刚开始还对疑似情敌的家伙要说什么,而有些不以为然,但听了几句后神情渐渐认真严肃起来。   “江知青年纪小,考虑事情难免不周全,高家现在是倒了没错,但是破船还有两筐钉呢,就怕他们家狗急跳墙,拿江知青开刀闹事。”陈中华把担心的事向人说明白,心里的重担轻上些许。   知青院根本压不住牛鬼高家,柳队长家虽然是向着江知青的,但一时的恩情能让人维护多久,次数一多就磨没了。   江知青一时闹开了,借力打力把高家拉下,解气是解气了,那些因此而起的苍蝇似的麻烦同样接踵而至。   闹开解气舒坦了,后患无穷;忍着装怂让人白白欺负,又太憋屈。   作为知青,在乡村身份尴尬位置微妙,到城市又回不去,忒不是人过的日子。   陈中华在一旁心酸地摇头感叹,遥想当初响应号召,去广大的农村天地支援劳动建设,是多么的雄心壮志,如今却也只是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勉强苟活罢了。   彭敬业倒没有察觉到对方脑子里正在顾影自怜,他听了陈中华叙说之后,觉得小江知青做的很好,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就应该狠狠反击过去,不给敌人留余地。   至于高家撒泼闹事什么的,刚才不是解决了吗?对他来说都不是事儿,万一他不在照应不到,不是还有政委嘛。   反正政委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找点事做不容易想东想西的自找烦恼。   打定主意后,彭敬业看向苦瓜脸的陈中华,想歪到另一边去了。   这个老男人不会真对小江知青有意思吧?不然这么关心做什么。好家伙,敢撬他彭敬业的墙角,活不耐烦了是不是?!   彭敬业又想起刚到时见到的那一幕,真是刺眼又闹心,要不是还没真正确认,他非得让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这事我知道了,你不用管了,秋月的事我会料理的妥妥的,不用你操心。”彭敬业语气有点冲,冷冷的夹着冰渣子。   陈中华在农村历练那么多年,不可能没看出来彭敬业生气恼火了。只是突然被怼,他有点摸不着北,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   他只能想到对方或许是因为他做不到领头人的责任,护不了江知青,误会他跟他提起是想甩锅,故而朝他发火。   “毕竟是一个院住的……”江知青的事我们不会不管,只是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陈中华想耐心解释,却被彭敬业抬手打断。   “一个院住的又怎么了?近水楼台先得月那都是屁话!”彭敬业懒得跟他唧唧歪歪,索性挑明。   想要姑娘,是情敌咱就干!罗里吧嗦的是不是男人?!   陈中华一愣之下,反应过来后终于明白对方在生气什么,又误会了啥。   回过神不由更加哭笑不得,甚至感觉有些荒诞,“你们啊你们这些小年轻,都想什么呢?”竟然把他当成了情敌,你说可笑不可笑?   “想我未来媳妇!”彭敬业理直气壮地接道。   陈中华笑不可支,在彭敬业脸色越来越黑时终于止住,摇头跟他解释说,他拿江知青当妹子甚至女儿对待,或许还有一点爱护幼崽的老母鸡情怀。   什么男女情谊是半分没有的,不能让人家未来对象误会。   “彭战士,你既然喜欢江知青就跟她好好说说嘛,做什么别扭着不讲明白,还要防这个防那个?”陈中华作为过来人的良心建议。   彭敬业顿住脚立正,居高临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坐上车前还不忘怼他一句。   “你个大龄单身男懂什么?”小本本上记录的经典追媳妇大法,他学的可快了! 第45章   彭敬业上车后,卫龙小战士开着车装模作样地开出村子,开往兰县的方向。   其实是绕个圈子,停在政委住处门前。   “搞那么多花样干啥,吃饱撑的?”彭敬业啪的拍向卫龙后脑勺,责怪完就跳下了车进院找人。   卫龙摸着脑袋委屈:还不是为了给你圆话,不然哪天再露陷糊弄不过去了看你咋整。   明明是忍不住专门跑来看人家的,非得说成是顺路瞧瞧。   嘿,人家真只就让你瞧一眼就催你去办正事,自个憋屈了吧?   彭敬业不管他嘟嘟囔囔的小心思,一路大步流星找到端坐在花架下喝茶吹风的政委。   政委问他咋有空来看他,不是在养伤吗?结果彭敬业说找他有事,要他照顾点他未来媳妇,别让人欺负了去。   政委简直碎了一地玻璃心,不是来看他的也就算了,还要他照顾他媳妇?   “你哪来的媳妇?人家小知青愿不愿意还不一定呢。”政委笑眯眯的扎他心窝子,让他嘚瑟!   彭敬业扭过身侧对着他,虎着脸说媳妇就是媳妇,现在不是,将来也是,他不听他胡咧咧。   又说要给小江知青搬地方,不能再住在知青院了,里头一群饿狼,小绵羊放里面不安全,万一被人暗地里叼走了,他找谁哭去。   让政委找个好地方给江秋月住,有正经的单间谁还愿意去住大通铺。   政委温和地笑着,一边品茶,一边听他在那啰里啰嗦一会抱怨一会高兴的,就是个刚接触感情之事的毛头小子。   彭敬业说到最后,把心里话都掏出来后,问他到底帮不帮,帮的话大家还是好同志,不帮以后连茶沫子都没了。   嘿,这家伙还威胁上了。政委偏偏不吃他那一套,说生活供应有特需,他管不着。   气得彭敬业瘫着脸扭头不理他。   “要我帮你可以。”政委放下茶杯悠悠说道,但是却有条件。   让彭敬业拿两只野猪崽来换,他可是知道他们拉野猪时又跑去人家老窝,逮回去一群野猪崽,正养在营子里的炊事班。   彭敬业说他那是敲诈,然而政委摊开手摆明不供奉野猪崽不合作。   最后彭敬业冷哼一声,说晚上给他送来,人一定要照看好了。   政委目的达成,哪有不应的道理,再说多大的事,护住个小姑娘还不容易。   柳建国之前问过他对大队增收方面的建议,他正好有个想法,顺带着就能把小知青拉出知青院。   第二天,柳建国继续来问计。政委就出主意说,地里庄稼拾掇好后只能听天由命,没法子再增加产量,但是多养些猪啊羊啊的农副产品,养好了照样是功劳一件,领导们看得见。   这正说到柳建国心坎上,他刚统管青山大队,正想做出点成绩来,一方面为村民生活着想,一方面想在功绩上添一笔给领导们看看。   但是养殖那块,以前不是没想过,可上面一会严一会松的,村民们都不敢养多,担心万一哪天被当做资本派批斗,下半辈子都毁了。   而且猪羊牛等大型家畜,老百姓家里是不能私自养的,不然就是犯罪。   政委说,队上养殖是可以的,隔壁长河大队不是也在养吗。没兽医怕养不活?生病了去人家队里借人来看啊。   柳建国经他一说,脑子活络起来,想着等明天拐去长河大队套套近乎,看他们那儿养殖的咋样。   晚上的时候,有人给政委送来两只哼哼直叫的野猪崽,彭敬业人没来,说是去出什么特秘任务,不能说。   等到第二天天一亮,柳建国就坐驴车赶往长河大队,在那待了一天,傍晚回来终于拉回三只家猪小崽子,准备试着养养。   既然大队决定要养猪,那肯定要安排地方做猪圈,安排人去养猪。   地方好选,政委说他那个小院跟柳建国家中间挨着的几处棚子就不错,以前是放木材木料的,收拾出来当猪圈正合适。   棚子旁边还有一间小小的青砖小屋,两边各搭一个泥坯土屋。到时候用稻草泥巴和上几堵墙,把屋子棚子圈起来,算是村里的养殖处了。   既然有了地方,剩下的就是人员问题。   养猪记的是全天的工分,跟下地干活同等,却比它清闲的多,有事时最多打个猪草煮猪食喂猪,再打扫下猪圈,没事时想去哪儿逛逛也不要紧,是个肥差。   接下来几天,村里的养殖处被柳大监工改造,一天一个样。   村民们看在眼里,开始一个个打听消息,不时往队长家凑,看能不能为自家争取到个名额。   然而最后确定的人选却是柳二媳妇和江秋月。   柳二媳妇,那是队长家的人,人家队长搞起来村里养殖处,为自家人占个名额理所应当。   只是选上江知青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政委出来说话了,说队长从长河大队换回的家猪崽是让柳二媳妇养的,而他手里有后山营子送来的两只野猪崽,江知青胆大心细,能担当重任。   这下解释的众人没话说了,那回去后山营子拉粪回来后,大家伙都知道了江知青跟那里面的人关系不浅,身后更有解放军战士的撑腰,人家专门送来两头野猪交给她养也没啥。   主要是野猪长的慢,吃啥都不长肉,胃口还大,不好养啊。   家猪吃糠皮猪草都能长肥肉,野猪只长脾气很难长个儿。   而且,家猪野猪还要分开养,不然家猪别想要了。   于是养猪的事就这样定下了,家猪野猪崽分两栏养殖,柳二媳妇管一栏三只家猪,江秋月管另一栏两只野猪,各不碍各的事儿。   柳建国还为此特地在村广场开了个宣讲会,跟大家伙保证年底能杀自家的年猪,再不用每年跑到公社拿粮食换了,粮食留着当救急口粮,年猪照样吃的到。   底下的村民被他说的美好生活鼓动,巴掌拍的震天响,个个两眼冒红光,像是已经到了年底好时候。   宣讲会后的第二天,江秋月走马上任,正式成为一名临河村的……猪倌。   知青们噗嗤笑开,听到她这个调侃的称谓,摇摇头说她要惜福,好好当猪倌。   下地上工不是什么好活,累且不说,面朝黄土背朝天晒久了就会变的跟队上大部分村民一样,皮肤黑红粗糙,面容老相,脸上手上布满褶子。   江秋月也只是说笑罢了,猪倌这个工作即使要打扫猪圈有点脏,她也是比较满意的。   首先是她有终于终于有自己的单独房间了!   即使它又小又矮,即使它坐落在猪棚子旁边味道难闻,她也高兴能拥有它。   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空间,以后想吃什么东西再也不需要躲在被窝里小心翼翼了。   想吃煮的白面条,想吃水煮蛋,想吃红烧肉……以后都有机会弄给自己吃了!   江秋月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充满了干劲儿,利利索索将并排三间小屋子和猪圈收拾的干净整洁。   柳二媳妇过来打扫猪圈时,见她已经把所有的地方都干完了,夸她勤奋能干,不过以后该是谁的活还是谁的活,不然一个人都能搞定了,要两个人来做啥。   江秋月点头称是,心道这是个明白人。   话说本来小砖房是留给养猪的两人歇脚用的,柳二媳妇家就在隔壁,回去多方便,也不在乎小屋子里那点位置,她家青砖大瓦房多倘亮,窝小黑屋她不习惯。   这就便宜了江秋月了,她跟柳二媳妇一商量,以方便好好养猪的名义占住了小砖房的使用权,待收拾干净就能搬家入住啦。   搬家这天,知青院全体出动,给江秋月帮忙挪东西。   其实也没啥,就一个地柜一卷铺盖,外加几样零碎东西,重要的都被她放在空间里了。   男知青们看了一眼比他们高不了多少的小砖房,没多大兴趣,感觉还是知青院宽大的东屋住起来更舒服。   女知青则是有些羡慕了,即使赵美丽面上嫌弃它又低又小,心里同样渴望啥时候能有个自己单独的房间住才舒坦。   刘爱英更是进去转悠了好几圈,里里外外打量几遍,喜欢的不行,说江秋月运道好,捡了个大便宜。   关于小砖房原本的安排,以及最后归江秋月住的缘由,她们都知道,心下艳羡却不会嫉妒。   有些人就是运气好,旁人羡慕不来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彭敬业大概不知道,他劳心劳力为心上人做好的安排,会被人认为是运气使然。   或许他再不回来刷刷存在感,江秋月都快把他忘在天边了。   到时候估计会喷出一口老血。 第46章   小猪崽入栏后,江秋月开始一边照顾野猪崽一边把自己的小屋子收拾利索。   野猪崽目前照顾起来简单,她每天早上跟着柳二媳妇去打猪草,回来切碎拌着队上准备的糠皮煮熟,等放凉后给猪吃。   猪崽子小,吃的少,她们每次割回一筐子猪草,够一天三次用的。   目前是农闲,大家伙不上工,有时候会跑来养殖处瞧瞧,见两个养猪的女同志每天忙里忙外的,那股子羡慕倒是消散了。   他们下地干活是随着时节变化的,隔段时间还能休息休息,养猪的活计完全是长年无休啊。   江秋月不觉得有什么,农闲比他们忙,到农忙肯定比他们闲了。   养猪的事做起来繁琐杂乱,理清楚主次后一个一个地完成,倒也很快很轻松。   再说柳二媳妇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跟在她大嫂柳兰花身后默默不吭声,理家做活却是一把好手。   江秋月对她说从来没养过猪崽,她就自动当个引路的带头人,每天带着江秋月忙这忙那,将养殖处打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之前预想的脏乱不堪、臭味熏天。   等渐渐进入正规,习惯了每日的劳动规律之后,她们做事越来越熟练了,基本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空闲时间慢慢多起来了。   江秋月就趁着平时空余的时间,把以后住的地方收拾的像个家。   小砖房里面大概有十几平,又是狭长的形状,所以外面看起来不大,其实内里的空间没有那么逼仄,一个人住还可以。   江秋月先在中间的墙壁上拉起一道帘子,分割成里外两间,里面住人,外面当客厅。   里面的卧室三面墙,被她找来旧报纸从墙根一直贴到一人多高,遮住裸露的青灰色砖头,防止落灰。   地面是原始的泥巴地,这个没办法,也不适合大动,江秋月只用铁锨把地铲平压实,不见水的时候跟水泥地没差。   最里边靠墙一面整个都是炕,左右两头跟墙壁相接,宽度适中,江秋月打扫干净就在上面安顿了。   之后为了挡屋顶瓦上落下的土灰,江秋月找出一顶普通的白色蚊帐,在四角钉上钉子,将其挂在炕上头顶的位置,夏天放下来防蚊虫,其他时候收上去挡灰。   炕上她一个人躺绰绰有余,就把地柜放到一头当桌子使,另外在三面墙壁上挨着钉上一排大头钉,用来挂衣服帆布包毛巾之类的。   外间好收拾,柳二媳妇帮江秋月找来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放在外间当家具使,又特意寻摸到洗脸搁盆用的洗漱架,搁在门后边。   屋子外面左右两小间的土坯屋,一间被他们用来放养猪用到的物什,另一间就当江秋月的厨房了。   江秋月从知青院搬出来,劳动时间和作息都不一样了,再跟大家一起吃集体饭就不合适,索性分出来单独开火。   为此,她那份口粮也得分出来,以后再发粮的时候就不会跟着知青院一起算,队上直接给她就行。   江秋月请柳二媳妇找人帮忙垒了一个土灶,去供销社里淘回一只小铁锅,其他油盐酱醋之类的她空间里有,拿出来装进罐头瓶子里用,只说是从供销社称的。   江家的包裹再一次寄来的时候,新灶已暖好开火了。   这次离得近,江秋月没让柳兰花再跑一趟给她送,她听到消息后自己跑去她家取的。   柳和平自从上次被高云梅打脸,去高家说理被高母挠了几爪子,两脸血淋淋的,又躲回家里悲春伤秋去了,估计不到农忙挣工分不出来。   不然,江秋月真担心他又黏上来说着换东西,却不拿实际的钱粮票来换,只凭一张嘴皮子想空手套白狼,凭白恶心人。   原本文中清风朗月气质高洁的男主,在脱离了家庭背景和物质条件之后,也被现实压榨出了本性。   江家这次寄来的东西真可谓多了,或许是补偿上次没给钱票。   一大罐麦乳精,一包炒花生,麦芽糖,猪肉脯,水果罐头,甚至还有一小袋牛肉干。   另外的是几张粮票和一封家信。   依旧是老大江春华执笔,说老二已经正式接班挣工资,加上前段时间的人情活动,待遇不错,家里两只小的又长高了等等。   天晚后关门落锁,江秋月躺在新的地方,看着炕头那一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用来过年过节的稀罕物,心里各种念头闪过,最后汇成一声叹息。   第二天,她把腌好的两只猪蹄拿出来,用油纸包好,写了平安信说一切都好,说猪蹄是村里分的,跟黄豆一起炖给两个小弟补身子长个儿。   打好包,她托空闲的男知青去县城跑一趟,替她把包裹寄回京都。   之后打猪草喂小猪捡柴火,忙起来后再没有时间想那些烦心事。   不过半个月后,天气越来越热,家猪栏的小猪开始蔫巴巴的没精神,猪食都不好好吃了。   尽管柳二媳妇打扫猪圈,保持干燥通风,一只小猪蔫了后再没精神过,另外两只也开始蔫吧起来。   柳二媳妇开始慌了,她养鸡养鸭在行,有个小毛病小症状她都知道因为啥、咋解决,但是养猪第一次干,看不出来猪崽咋地了。   这万一要是全折了,别说她在家里的立足问题,村民们都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们都还等着年底杀年猪过个好年嘞。   柳二媳妇不知道咋弄了,看江秋月的野猪崽子还是那个样儿,跟刚来时没啥变化。   虽然没长个儿,但至少两只仍然活蹦乱跳的,都快被江秋月养熟悉了,开始老实待在猪圈,不再横冲直撞地逃来逃去。   于是柳二媳妇私底下去向江秋月取经,想问问她是咋养的,她们每天做的活都一样啊,怎么结果变成那样了。   江秋月听清楚缘由,说自己没啥特殊法子,野猪难养,吃的多长的慢,但是好在它皮实,不容易生病死掉。   没问到好办法,柳二媳妇发愁,养不好猪,她咋跟公爹交代。   江秋月建议她抓紧时间赶紧跟柳建国反应反应,小猪崽哪有不生病的,尽快找懂行的人给看看啥情况。   柳二媳妇听此,话也不多说了,匆匆跑回家先去找柳二说清楚原委,然后两人一起去柳建国那里反应情况。   柳建国早有准备,当下套上驴车就往长河大队去,说要把他们队的兽医请过来看看,顺便给养猪的两个人做做指导工作。   中午,家猪崽仍然没什么起色,三只趴在猪圈角落里,连猪食都不吃了。   柳二媳妇在猪圈口看的焦急心疼,真怕一不小心一窝全没了,给生产队造成重大损失。   最后还是柳二过来拉她回家吃饭,下午没让她来干看着却无能为力,专等柳建国从长河大队带兽医回来再说。   江秋月在她走后松了口气,两人同样养的,一栏出问题了,一栏还活蹦乱跳的,即使品种不同状况不同,她这里也很尴尬。   呆一边庆幸是得罪人,陪着一起捉急又会显得假,怎么做都不好办。   左右人不在这干着急,她稍微舒坦点。   午饭江秋月下了饺子吃,一袋水饺下到锅里煮熟,连皮带汤被她吃个精光,要搁以前,她能吃掉半份就饱了。   刘爱英之后过来串门,特意跑到家猪栏看了看,说村子里已经开始传了,队上养的猪出了问题,养不活了。   江秋月没想到传的这么快,她根本没往外说啊,柳二媳妇一家子估计更不会多嘴,毕竟还要先看兽医怎么说。   刘爱英撇撇嘴,说夏天快到了,马上要翻土刨地挖沟挖渠,多的是想偷懒的人盯着养殖处的活计。   刚开始大家都闲着,柳二媳妇带着江秋月忙里忙外的干活收拾,那些人不会多说啥,等到要上工干重活的时候,对比之下估计会心有不甘,想抽空子拉人下去,自己顶上。   江秋月相当于后山军营子指定养野猪的,他们惹不起。柳二媳妇背靠大队长身板硬,那些人不敢轻易动她。   但是谁让家猪崽突然生病了呢,让有心之人觉得抓到了换活儿的机会。   柳二媳妇中午刚跑回家说明情况,下午时分村里就传的有模有样了。   刘爱英跟江秋月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跟参与了整个谣传过程了一样。   “闲的吧”江秋月捋着猪草总结道。   集体劳动累成狗的时候,谁有闲空算计这些。人一闲下来,吃饱喝足了,就容易生出别的心思来。   “都是闲的。”柳老太将老烟杆扔到炕桌上,很平静的说道。   柳二在下面安慰自己媳妇,柳二媳妇刚才去找大嫂时听到了一点流言,说她养不好猪,把猪都养死了。   她回来越想越自责难过,跑到堂屋向柳老太请罪,坐下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正好被赶过来的柳二看见。   柳二把外面的小动作跟柳老太说了说,柳老太平静的说了句都是闲的,想来农活要拾起来,别填饱了肚子就忘了做人的根本,竟想些没用的歪招搞内斗。   “哭啥呢,别哭,等你公爹带回来兽医,小猪崽的病不是啥大事,治好了咱继续喂着。”柳老太给恐慌的柳二媳妇一个定心针。   半下午时,柳建国果然带人回来了,驴车直接将人送到养殖处。   柳二两口子听到消息马上跑去隔壁,村里眼尖耳灵的也过去看热闹。   长河大队来的兽医是个带老花眼镜的土大夫,据说以前给部队养过马,老了就回到长河大队慢慢当起了兽医,平时专门侍弄家畜的活,看病、接生、阉割都干。   他这趟被请来,进门就朝猪圈扫了一圈,点头称赞猪棚子收拾的利落,小猪崽应当没啥大病。   一个细眉细眼、模样周正的长辫子姑娘,跟着老头儿一起下车,挎着木箱子走在他后面。   江秋月出来招呼人的时候,那姑娘看着她惊喜地喊道,“江同志,好久不见了!”   江秋月打眼一看,还真是个熟人。 第47章   “好久不见”江秋月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原来是王晓红,当初火车上四人中那个脸色暗黄细眉细眼,穿棉布衬衫梳长辫子的姑娘。   江秋月记得当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自己将要去的正是长河大队,没想到在这里重逢了。   其他人见两人熟悉的打过招呼,显然是认识的。   柳建国适时出声说原来都是熟人,以后养的猪万一有个啥事找人也近便。   老兽医回头看了小徒弟一眼,王晓红立马高兴地跟他介绍江秋月,“师父,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老乡,当初在火车上坐同一个车厢里,一起从京都来柳家湾的。”   江秋月迎着老人家略带审视的目光,礼貌地笑了笑。   老兽医问是不是她把猪崽养成那样的,江秋月还未回答,赶过来的柳二媳妇立即上前说家猪崽是她养的,神色之间很是惭愧。   柳二媳妇忐忑地问老兽医,三只小崽子还有救吗,被老兽医呵呵乐着说照顾的不错,就是不能太勤快了。   别说柳二媳妇,江秋月在一边都听得一蒙,啥叫不能太勤快?难道小猪崽生病跟这个有关?   之后,只听王晓红上前替老兽医解释说,如今虽然天热起来,但是昼夜温差大,猪圈里要是不及时垫上些甘草秸秆,或者它自个拉的粪便和一些吃剩的草之类的,小猪崽很容易在夜里冻着了。   猪崽子娇贵,一旦出点毛病就窝角落里不动弹了,至于猪食吃的越来越少甚至不吃,生病难受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大概是到了打虫的时候了。   江秋月听的稀奇,她只见过小孩子要吃药打虫,没听说过小猪还要隔段时间就打虫的。   老兽医很严肃的补充说不打虫就没精神,吃再多都不容易长肉长大。   江秋月瞅了瞅自个猪圈里的那两只,猪食比隔壁它们邻居吃得多的多,就是看不出来长没长。   老兽医已经打开家猪圈的门,一边扒拉着没精神的小猪崽查看情况,一边跟王晓红讲着什么,王晓红拿着本子和笔,在一旁不时点头,记的很认真。   在他们检查完出来时,江秋月趁机指着隔壁的猪圈,说要不一起看看吧,光吃不长的怕不是也要打打虫?   老兽医隔着中间的矮墙伸头一瞧,嘿的乐了,说一个小姑娘竟然养野猪崽子,这要养到猴年马月才能吃。   江秋月脸上一时讪讪,心说又不是她要养的,是政委的主意,她就是个临时保姆。   不过眼看柳建国都使眼色过来了,她也不能在别的大队的人面前露怯不是,于是凭着前世对这块丁点儿的记忆,随口胡诌。   “野猪是长的慢点,但是不挑食不易生病,而家猪长得快,却需要不时吃些粮食,还动不动生病夭折,要是真养起来了,把两个配种融合一下就好了。”   没想到老兽医听完后皱着眉头沉思一番,说想法可行,如果真成功了,混种的猪会长的更壮更好,也有可能长的更慢更差劲,这就要实际操作实践后看具体啥效果了。   老兽医来了兴趣,在查看过野猪崽没啥事后,就随柳建国去他家商量家猪野猪混种的事情,王晓红被他留下来给家猪崽喂药打虫,顺便指导下柳二媳妇和江秋月养猪要注意的地方。   江秋月听她对养殖一事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回屋拿出本子和笔,将她说的关于如何养猪的要点一一记下来。   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以后再养就先对着本子看看。   柳二媳妇见她准备的竟然这样齐全,是真心要向人家兽医同志取经的,而她啥也没拿,就凑上一对耳朵,一时有些急,担心过后记不住给忘了。   江秋月看见后,跟她说会一起记下来,过后让她拿回去一份就好了。   柳二媳妇这才放下心,开始专心问王晓红她闹不懂的地方。   稍后问的差不多了,柳二媳妇停住嘴,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去给女同志倒茶喝,转身急忙跑回家去了。   “托你的福,这回能喝上大队长儿媳妇亲手泡的茶。“江秋月笑着调侃,同时向她点明了养家猪之人的身份背景。   王晓红眨眨眼,笑着说她过的不错啊,小房子和工作都有了,不用再累死累活地下地干活。   江秋月摆手回道就是个养猪的猪倌,哪里算是什么正经工作,要说好还是她这个当兽医的工作好,能学门手艺不说,说不定还能通过防疫站之类的地方弄到回城的机会。   “唉,想回去哪有那么容易,对于京都来的更难。不过借你吉言,希望能有那一天吧。“王晓红高兴又期待地说道。   江秋月点头,说会有那一天的。   她请她进屋坐坐,王晓红推辞,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稍后两人大致说一说她们分开后各自的情况,又想到不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不免唏嘘一阵。   柳二媳妇很快抱着个搪瓷茶壶过来了,另有三只土陶碗。   她手脚麻利又轻缓,将碗在石桌上摆开,一边倒茶,一边给两人道歉说沏茶耽搁了一下子,让两人慢等了。   茶壶口冒着袅袅热气,茶水倒在陶碗里看起来带着青亮,里面应是放了茶叶末。   江秋月两人连说没事儿,是她太客气了。   喝过茶后,王晓红从背着的木箱子里掏出一个纸包,看起来像是旧报纸裁剪下来用的。   “这是专门配给小猪的打虫药,待会儿喂食儿的时候掺到猪食里面,等到晚上估计就能打下虫。”她将纸包交给王晓红,又叮嘱她明天一大早注意点,把打下的虫清扫出去埋了,别让小猪再接触到。   柳二媳妇不停地点头说好,两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才敢接过纸包,慎重地装口袋里收好了。   过会儿喂猪食的时候,王晓红亲眼看着,柳二媳妇将打虫药掺在水里面跟煮好的猪食搅拌好,敲盆叫小猪崽吃   江秋月那边的野猪崽都哼哼个不停把一槽猪食拱完了,那三只家猪崽还没动静,听到叫饭声动了动就没反应了。   王晓红看了看,直接让柳二媳妇进去,逮住一个一个亲手喂下去。   江秋月过去帮忙,跟王晓红一人束缚住两只猪脚,让柳二媳妇掰猪嘴往里面填猪食。   这样折腾了三回,每只小猪崽都多少喂下了点,接下来就看药效了。   王晓红不可能在这过夜,她还要跟着师父回长河大队,对她们说她明天会再过来看看效果。   柳二媳妇还在紧张小猪崽喂药后的反应,呆在猪圈口不敢离人,江秋月去送王晓红。   她们先去隔壁的队长家找老兽医,果然见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之前他跟柳建国讨论家猪野猪混养的事,双方都有做成这事的意向,柳建国更是叫人请来政委一起。   眼看天色将晚,三人才停住话题,老兽医决定先回队里提前跟队长说一声,再谈具体合作。柳建国随之拉出驴车,准备送他回去,顺便跟他们队长聊聊。   王晓红赶来的正是时候,跟他师父报告了给小猪喂药的事,坐上驴车向江秋月挥手告别。   柳建国随后问她小猪崽的事,江秋月将他们走后的事大概说了说。   “你那个想法很好,如果真成了,能给咱们大队增收不少,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就看临河村以后怎么发展了。   柳建国表扬了江秋月几句,后面的话没说,暂时没影儿的事先不讲。   政委在一旁笑着点头,温和地看着江秋月被夸的不好意思。   江秋月脸红,那些对老兽医说的话只是一时应急从脑子里蹦出来的,前世的电视新闻上是有报道过有人在山林里混养野猪,但具体怎么操作的、过程艰不艰辛,她一无所知啊。   好在柳建国本就以为那是她多思多想后琢磨出来的一个念头,没指望她后续能使上什么力,只是有个能引导方向的想法就是大功一件了,说等事成了给江秋月记功。   政委说合该如此,有了奖励,其他人做工时才能更出力更有活跃性,而不是光耗时间磨洋工却不出力。   政委回去的时候,江秋月拐上去跟着,走上了一段,政委回头问她有啥事,江秋月支支吾吾的不好开口。   政委温和地笑了笑,问道,“你是想问关于小彭的事吗?”毕竟那家伙走了大半月了,一直没现身,估计人家小知青终于知道着急了。   这是个好兆头,说明臭小子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两人将来走到一起的机会蛮大的嘛。   话说江秋月之前还真没着急,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   突然接到养猪的活儿、从知青院搬出来、整天忙乎着养猪外加收拾新屋子,最近又碰上小猪崽生病……   一连串的事,忙的她快晕了头,哪里还记得彭敬业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就连上次打算准备点东西以便感谢他救命之恩的重要事,都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如果不是刚好碰到王晓红,两人聊起当初火车上的四人,江秋月恐怕还要遗忘一段时间,直到她适应新生活节奏,回头想起莫名消失的那人。   “很久没见过他了,他还好吗?”是又受伤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秋月眼中闪过担忧,彭敬业是她目前唯一的朋友,万一真出了啥事,她得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会尽最大力气帮他。   这会儿,她不由有些懊恼最近被有了单独房间的欣喜冲昏了头,又被养猪的活计缠身,没及时注意到彭敬业突然就不见了。   不过以他的身份职业……或许,只是调去其他地方或者被派去哪儿了?   江秋月带着这个不确定的想法,忐忑不安地看向政委。   政委将她的小情绪尽收眼中,满意点了点头,臭小子娶媳妇的事指日可待了。   当下,他抛出点信息给她安心,告诉她,“是去办事去了,估计过不久就回来了,不用着急,回去好好干活。“   江秋月放下心来,点头保证一定做好分内之事,把野猪养好。至于分外的活计什么的,就不要指望她了。   离开的时候,政委又叫住江秋月,说天热起来了,听说她手上针线不错,看能不能给小彭战士做身夏装,等他回来当便服穿正合适。   这是提前给那个愣头青傻小子讨福利来了,正好给两人添添火,别磨磨蹭蹭的看得老人家都捉急。   江秋月听完一时愣住。 第48章   江秋月有点为难,倒不是不愿意做,彭敬业多次帮她,给他做一件衣服算什么,夏天的衣裳又不费什么布料。   难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彭敬业的尺寸,就像之前她想给他做双布鞋感谢,最后因为不知道他的脚码大小而放弃。   政委看她一脸为难之色,还以为是小姑娘不好意思给男人做衣裳,他故意说成另一个意思,“我这里有闲置的布票,你尽管用,不要担心浪费。“   江秋月连忙说不是布票的问题,她那儿还有布料,做身衣裳足够了,就是不知道具体尺码不知道做成啥样。   政委倒是一时没想到还有这个,“你就看着做嘛,我看你做成啥样他穿着都合适。“   江秋月稍稍无语,哪有这样说话的领导,万一真做小了,让人家彭战士怎么穿?   那就只有往大了做了。   江秋月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幕,前世一到夏天海滩上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花裤衩肥T恤……   一想到彭敬业模特般标准的身材穿上那个,江秋月差点笑出声来,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做出来让人穿上看看了。   政委见江秋月转换了笑脸答应下来,哼着小调踱步回去给她找钱票。   等江秋月前脚回到小屋没多久,他后脚就派人给她送过来一沓布票和大团结。   这绝对有多,江秋月不能收。她要还回去,那人却呲溜一下跑远了。   眼看天色已黑,她不敢一个人出去,打算明天一早去政委那还给他。   江秋月关门插栓,借着残余的稀少天光,一路摸索着回屋准备睡觉   她没有准备油灯,空间里的手电筒又不能冒然拿出来使用,一般都是天黑就睡觉,天亮就早起,作息规律的与前世比起来好上太多   当初要是早起早睡三餐正常,估计她也不会猝死在加班的夜里。   但是,刚走了几步,江秋月转头看到一个黑影,差点吓个半死。   “江同志,你回来了?”柔弱的女声在昏暗中响起。   江秋月听出是柳二媳妇在说话,猛舒口气,动动吓得僵硬的小腿,问她天晚了怎么不回家去。   柳二媳妇靠在猪圈的矮墙上,黑暗中看起来影影绰绰的,猛一看去有点吓人。   她说兽医同志回去前不是说要注意猪崽的喂药反应吗,她就一直待在这里看着点,万一真出了啥事也好及时察觉到。   江秋月听了,说明早过来看也一样,不用整晚紧张地盯着不错眼,真没啥大事儿。   但柳二媳妇不走,她想看顾一晚上,待明早虫打下来了她好立即进去清理出来埋掉。   江秋月劝了劝,无法,只好从灶房抱出一捆柴火,在院子里点上一个小火堆,好歹有点光亮。今晚上的月亮和星辰都不亮,看上去模模糊糊的被阴云遮盖,估计明天会下雨。   她叫柳二媳妇过来坐下烤火,晚上还有点凉。谁知柳二媳妇突然一拍脑门,说还要给小猪崽垫上干草,她光记得想喂药的事,忘记这一茬了。   于是她人急匆匆的跑回家去,准备扒拉一堆烧火用的秸秆软叶子过来先应应急,明天她就去找适合的干草堆。   江秋月见她终于回去了,想着应该会被柳二他们留在家里睡觉,真用不着整夜守着。   不想刚过没几分钟,柳二媳妇又回来了,抱着一大堆秸秆叶,小心折出柔软的一头,给铺到三只小猪崽身下。   跟伺候祖宗一样。   江秋月走过去帮她递剩下的叶子,默默看了眼她养的那栏。   两只野猪崽子并排躺在猪圈中心的泥地上,哼哼唧唧睡的正香呢……还真是皮实好养活。   等铺垫好了,柳二媳妇才擦把汗跟江秋月坐到火堆下,说果然得看着点,这不就想起落下的事没做吗,不然等到明天去,还不知道会是啥样呢。   江秋月见人走不了了,估计今晚她也睡不上什么好觉。这人太实性子,说一就是一,在做事上很谨慎,说不了什么好与不好。   咕噜噜的饿肚子声音突然响起来,江秋月反应过来还没吃晚饭,不过柳二媳妇肚子也在打咕噜,怕是错过晚饭了吧。   江秋月跑去灶房扒拉出几颗红薯,是柳建国在她搬家后悄悄送过来的,知青院粮食一直紧张,很难分出她那一点了,柳建国没让她收,直接私底下补贴她。   没让他白送,江秋月不想因为一袋子红薯欠下人情债,当时就去隔壁送了一包糖果子点心当回礼。   糖果子是供销社里散称的,用牛皮油纸打包,扎着细绳。小孩大人都喜欢,一般过年走亲戚才会买点,送来送去还不舍得吃,当回礼换一袋红薯是足够的了。   江秋月平时开火吃的基本是空间里的米面半熟食,红薯只当个零食消遣,还剩下很多。   这会儿掏出来几颗往火堆底下一塞,不到片刻就飘出淀粉烤熟的甜香气。   江秋月拿着烧火棍扒出一颗烤熟的,用大树叶子包上递给柳二媳妇,让她先吃着垫垫肚子。   柳二媳妇对红薯不陌生,他们家除了一个小孩其他都是壮劳力,粮食不缺,红薯是常吃的。   肚子确实饿了,她顺手接过来,撕开黑红的红薯皮,热气腾腾的红薯肉露出来,咬一口软糯香甜,热的烫牙。   等她几下吞下去一颗,肚子里有货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当不得家里,她吃了江知青的口粮,江知青不就得少吃一顿?   江秋月见她吃完,放下手里正啃的那个,从火堆里又扒拉出一颗火候正好的递过去,“再吃点,晚上饿肚子难受。”   柳二媳妇立马摆手说不吃了,摸着肚子说吃饱了。   江秋月见她眼光放到烤红薯上都移不开,想见离吃饱还早着呢。她本来就烤得两人的份儿,剩下了搁到明天就不好吃了,说不定会被耗子偷去,多浪费   柳二媳妇听她这样子说,才把红薯接过去,跟江秋月你一个我一个地解决完。   两人随意说着话,柳二媳妇不时跑猪圈看看情况,江秋月实在受不住想回屋睡觉,但不能就把人扔在院里不管,更深露重的感冒了怎么办。   又熬了一会儿,江秋月偷偷瞧了眼机械手表,发现都过夜里十二点了,小猪崽们都呼呼睡着,根本没什么事。   最后,她劝人先跟她凑合着眯一会,醒了就应该能看到有没有打下虫了,不必死熬着等一夜,明天还要干活会受不了的。   好一通啰嗦,终于把人劝动了,江秋月此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领柳二媳妇进屋休息。   柳二媳妇虽然心里挂着事不想睡,但是以往的睡觉时间让她早就困了,一直在强打着精神。   她跟江秋月进屋后没多打量,往炕头一歪就睡过去了,江秋月忍着瞌睡给她翻出条被子盖上,在另一头睡下。   等第二天公鸡打鸣时,江秋月醒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眼皮子木木的难受,典型晚睡熬夜的后遗症。   叹息一声爬起来,江秋月打算煮个鸡蛋热敷一下,不然叫人看见了还以为她晚上干啥去了呢。   柳二媳妇不在屋里,昨晚盖在她身上的薄被整齐叠着放在炕头,外面院中传来打扫的沙沙声。   江秋月简单换身衣服,梳了梳辫子,出门果见柳二媳妇在认真打扫猪圈。   不过她应该是起来后回过家,身上的衣服换了,头发盘的整整齐齐,精神头尚好。   江秋月就不行了,熬夜伤身伤肾,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狐狸精吸走了精气一样,浑身乏力,两眼无神。   对着镜子照了照,还黑眼圈严重,果断不能见人了。   去政委那儿还票和钱的事当然泡汤了,她准备找出的确良布先做着,等做好交过去的时候再还给他也不迟。   打定好主意,江秋月端着牙缸子,一边刷牙一边走到猪圈外看家猪崽如何了。   柳二媳妇终于露出了笑脸,对她说虫打下来了,她一早起来打扫干净铲出去的,埋在了田沟里,离这远远的。   江秋月对她这样的精神不敢恭维,却也真心佩服之,朝她竖起大拇指,柳二媳妇脸红地笑开了。   家猪崽有了好转,柳二媳妇心里就松缓了,早上喂猪后打算回家补补觉,等中午时候再来,下午王晓红会过来再对小猪崽做检查,她肯定要在场。   临走时,她犹豫地跟江秋月提了提养猪笔记的事情,江秋月蹲在水井边洗脸的动作一顿,拍了拍脸颊抱歉说差点忘了。   她跑回屋里快速把要点总结归纳,抄在另一页纸上,原件就撕下给柳二媳妇拿走。   柳二媳妇不认识字,但看着纸上正是江秋月昨天写的那张,收下后不好意思地走了。   江秋月洗漱完毕,简单吃了点蒸饺和八宝粥当早饭,又去喂了猪,早先准备的猪草积攒了几大筐,够用几天的。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昨晚篝火的灰烬早就被柳二媳妇打扫干净,院子的边边角角都被她收拾过,甚至大门前都扫的没一点草叶,可真能干。   若不是野猪圈里的野猪崽子轻易不让人近身,估计她都要把两个猪圈都扫上几遍。   真是勤劳的人啊!江秋月懒懒地洗着昨天的衣服感叹,表示今天好丧,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下午时分,王晓红准时过来,柳建国安排人去接的   柳二媳妇从中午等到现在,没有一点不耐烦,见到王晓红人到了,立马起身相迎,对待技术人员很是尊重。   谁知王晓红一进门先不看猪崽咋样,而是一开口问江秋月知不知道一个人,她刚才在村口遇到了。   是个看起来很老气的姑娘,高高壮壮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身衣裳皱巴巴的看不出原样,被两个穿制服的公安民警刚送回村。   “咋回事啊?是你们村里的人?”王晓红瞧了恢复点精神的家猪崽几眼,好奇地问另外两人。   柳二媳妇听完她的描述,半晌想起一个人来,当下朝江秋月看去。   江秋月挑眉:……高云梅被放出来了? 第49章   王晓红碰巧遇到被公安民警送回的高云梅,好奇之下问江秋月认不认识,是怎么个情况。   江秋月和柳二媳妇对视一眼,都猜测到高云梅被放出来了,这个是送她进去时就能预料到的。   当时柳建国把人送去后,回来特意跟江秋月打了招呼,说至多关上几天做做思想教育,毕竟高云梅死赖着不承认,皮蛋一个孩子又不能当作证人指认她使坏。   江秋月当时听了是十分憋闷的,恶人得不到恶报,让她回来继续作恶吗?   没想到公安民警还有一手,直接光明正大地将高云梅以犯人的待遇送回来了。既然王晓红能碰见,那么一路上看到的人还少吗,高云梅铁定要在四邻八乡扬名了,只不过是污名骂名。   若说之前在临河村里,高云梅名声败坏找不到婆家了还能往周边发展,现在这一趟派出所之行后,她想都别想了。   除了这个,还有村民们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以及对她丢了临河村脸面的嫌弃,希望高云梅能有足够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接受即将扑向她的狂风暴雨。   江秋月想到这些,憋屈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打不死的小强过的不好,她就开心了。   但是这种不符合时下三观的想法是不可为外人道的,面对王晓红的好奇,江秋月只说是村里一个犯错的姑娘就不再提及。   她不说,柳二媳妇更不会说高云梅的事戳她的伤疤了,王晓红看两人都三缄其口的样子,心说应当是人家村里的私密之事,江同志在人家队长儿媳妇面前不好说啥,于是不再多问。   王晓红观察过家猪崽的吃食量,又一个个拎起来仔细查看一番,说是没啥大问题,等过段时间她再来打一次虫就好。   柳二媳妇高兴地跟她道谢,掏出一块钱给她,是看诊费。   王晓红很自然的收下了,并且再次将要注意的点跟她们说一遍。   江秋月在一旁留心看着,估摸着这是王晓红挣外快的一个途径。跟着师父果然有肉吃,既能学手艺还有间接的补贴拿。   天逐渐阴沉下来,半下午的时间就已经昏沉沉的了,眼看着要下雨。   王晓红随即告辞,挥手让两人不用送,她自己跑去隔壁让柳建国派人送她。   雨滴很快的零零星星的落下来,柳二媳妇仔细将猪棚子盖好,匆忙跑出去找干草。不知道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她要多准备点。   江秋月看她忙忙碌碌,也不要人帮忙。她就去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先将晾晒的衣服收起来,又去用破席子盖上猪棚顶挡雨,做好后雨势大了起来。   柳二媳妇背着特大个的竹筐推门进来,肩膀和头发上都被雨淋湿了,背上筐里的草却是干燥暖和的。   江秋月赶紧过去帮她卸下来,拿毛巾让她擦一擦。   柳二媳妇看了眼雪白干净的毛巾,笑着摆摆手说不用,顶着雨把猪圈里的干草换了一遍,又把干草筐搬到安置杂物的泥坯屋子里放好,才跟江秋月告辞,回家去换干净衣裳。   晚饭前,柳二媳妇过来喂猪,顺带给江秋月带来几个三合面馒头。他们家刚蒸出来的,她拿过来给江秋月尝尝鲜,也是间接还昨晚那顿饭,不想占人便宜。   江秋月大致了解了她的性子脾气,没有推拒,谢过后就收下了。   两人切猪草煮猪食,很快将猪崽子们喂饱。   柳二媳妇扒拉了一下猪草,看还能撑过两天,就跟江秋月约定等雨停了一起再去割几筐。再看了眼猪圈,她急忙赶回去吃晚饭,不然又要错过饭时。   在她走后,江秋月捏了捏她送来的馒头,比宣软的白面馒头硬多了,用手扯都扯不下来一块,这要咋吃?   对于吃的,人民群众总是有办法的。   天热,馒头这东西不好久放,一般都是当天做当天吃完,江秋月没有将它放上一两天看是否变得更硬的兴趣,于是想了个办法。   用刀将硬实的馒头全切成薄片,热锅放油煎,剪的两面金黄,再撒上细盐辣椒粉,闻起来喷香,咬一口嘎嘣脆。   江秋月打算拿它当零嘴了,今晚吃点,留着明天磕牙。   一做就来了做饭的兴致,她想到当初腌上的大猪蹄还没动,准备趁晚上的空闲做一顿黄豆炖猪脚补补。   野猪脚一共分了四只,全腌上了,之前给江家小弟们寄回去两个,还剩两个留给她自己吃。   江秋月找出空间里存的黄豆泡上,洗了一只猪蹄顺着骨筋切块,又找出一些八角茴香之类的调味,用小瓦罐大火炖。   光吃这个太腻,江秋月去屋角墙根边顺手抓回一把野菜,洗干净煮一锅野菜蛋花汤,最后再蒸一碗白米饭,齐活。   自从来到这里后,江秋月总算是吃了一顿自己做的像样的饭菜,吃下去满心的幸福满足,可见被憋坏了,馋的要命。   江秋月躲在小屋子里眼泪汪汪的大块朵颍,柳二媳妇那边回到家,正赶上饭时过半。她忙坐到柳二下方小凳子上,接过他特意给她留的饭菜。   等到饭毕,她跟着大嫂柳兰花去灶房洗锅刷碗,收拾完才有功夫回屋找柳二帮忙。   “你说啥?你要学认字?“柳二歪在床上惊讶地问道,手里的红薯干都被吓掉了。   柳二媳妇认真地点点头,将那张小心折起来的纸拿出来,展开说道,“兽医同志跟俺们说了养猪的窍门,江同志都写下来了。俺怕自己记不住,要过来一份,不认字咋看懂上面写的啥?“   柳二把纸拿过去看了眼,说他念给她听不就行了,当即把纸上记的东西念了一遍。   柳二媳妇听了后,上床窝到柳二怀里,说还是想学。学会了以后就能识字,做事都不一样,就像兽医同志和江同志那样自信,还气派。   柳二心疼媳妇最近为了养猪崽的事日夜操劳不得休息,劝她不用拼命做活。他们家虽然不是多富贵,但在临河村还是数一数二的,他的媳妇就是不干活也少不了一口吃的。   “俺是积极向上知道不?“柳二媳妇一听不乐意,爬起来开始拧柳二腰上的软肉。   大嫂都当上妇女主任了,家里家外一把抓,被队上多少人称赞夸奖。她作为大队长家的二儿媳妇,也不能落下太多。   要是做啥啥不成,还整天窝家里吃粮食,人家会怎么看她,怎么看柳二?都是一家子兄弟媳妇,咋差那么多?肯定要说闲话的。   柳二听她说这说那的解释了一通,好像学习认字都是为了他,实在耐不住被媳妇厮磨,最后点头答应以后每晚都教她几个字。   柳二媳妇迫不及待地让他从手里的纸上开始,柳二嘟囔了一声,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给她念。   其实柳二就上过几年小学,基本的字能认识个差不多,难的就不行了,索性不认识的就圈出来,让媳妇白天去请教江知青。   两人点着油灯学习了一晚,柳二媳妇临睡前揉着眼睛说起高云梅被放出来的事,说她都起坏心想谋害人家江知青,咋就给放回来了。   柳二嗤鼻,看不上高云梅逮住人家女知青咬的小家子气,说回来了又咋地,被公安民警押着送回村能是啥好事?   要说为啥没判,估摸着是因为没有直接指正她的人。   柳二媳妇提到不是还有他们家的皮蛋吗?柳二立马捂住她嘴让她别瞎嚷嚷。   皮蛋是个小孩子,说的话人家公安能当证据吗,再说他们家就皮蛋一个孙孙,又是大嫂的心头肉,怎么可能愿意把人推出去当记恨的靶子。   没有人证物证,高云梅被教育几天可不就回来了,派出所不养吃闲饭的人。   就是苦了江知青,仇人没坐成牢,回来还不知道咋闹腾呢。   柳二媳妇这回吃吃笑起来,嘲笑柳二不了解姑娘家的事。   她跟江秋月以及临河村的媳妇婆子们想到了一处,人是放出来了,名声可赔个精光,再加上公安民警的神来之笔,等着吧,不到半天时候,四里八乡都能知道她干下的那些子破事。   对于乡下大姑娘来说,重要的是什么,是名声。   好名声能让姑娘们嫁个好婆家,后半辈子有着落。一旦名声毁了没好人家敢娶,只能胡乱找个死要嫁妆的懒汉,要么就当老姑婆。   高家还有一个半大小子,高云梅要是赖在家里当老姑婆,她弟弟肯定不干,将来的弟媳估计都不愿意进家门。   柳二迷迷糊糊的听他媳妇唠唠叨叨地分析,想着女人就是想的太多,一个点能转几个弯儿。   不过,等他第二天出门砍柴的时候,听到村里关于高云梅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说的都不是什么好听话。   他跟着村民跑去高家门口看热闹,高小弟不知道啥时候将高云梅推了出来,扔给她几个窝窝头,自个堵在门口不肯让他姐再进门。   果然被他媳妇说中了,柳二看了一会儿没啥意思,转头上山去了。   高家门口的闹剧还在继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说高家大闺女是个祸头子,合该赶出去了事;有的说高小弟不让亲姐进家门,心肠太毒了点,以后等父母老了没用了是不是也不让进门?   或许是最后一点戳到了高父高母的神经上,正左右为难的他们强硬的拉开高小弟,让高云梅进去。   高小弟顿时哭闹不休,高云梅阴郁地盯了他一眼,进去后却不想立即就被父母关起来了。   过后几天再没见到高云梅身影,村里的流言沸腾了一段时间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另一个小道消息替代。   来过他们村几次的老兽医徒弟,那个白净粗辫子的女同志,据说跟知青院的林同志搞起了对象呢。   江秋月在小院里听到刘爱英这起子八卦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   话说……那两人是怎么搞上的?一点苗头都没见啊。 第50章   话说林文清是怎么和王晓红走到一起的,还要从那天下午快要下雨时,王晓红急忙赶回去说起。   当时王晓红检查过猪崽后,眼看天色昏沉,怕是风雨欲来,于是没让江秋月她们送,自己一路小跑去隔壁找柳建国,准备坐他们家的驴车回长河大队。   急急忙忙的没看清路,在柳建国家门口跟一个人撞上了,扑了人家满怀。   对方被她撞的往后急退几步,硬挺挺的抱着她没摔倒。   站稳后,两人抬头一看,均是一愣,熟人呐。   正是林文清,王晓红没想到前两天还跟江秋月说起过这人,今天就见到了,还以这样的方式。   王晓红脸上一红,反应过来后赶紧挣脱对方的怀抱,站好打招呼,“林同志,好久不见了,竟然在这儿碰到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呀。“   林文清当然是记得她的,毕竟当初在火车上就数他们俩聊的来,说说笑笑了一路,缓解了前往未知之路的忐忑不安。   “王晓红同志,当初印象深刻,忘记谁都不能忘记你啊。“林文清立即笑嘻嘻地接话。   两个人再次重逢,心里都很高兴。   后面的陈中华干咳一声,不得不打断两个小年轻,提醒道,“先进去找队长吧,堵在人家门口不是回事。“   柳建国正在家盘算着农忙活计,见知青过来,大概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于是让柳兰花先沏茶招待,他回屋拿了一沓粮票出来。   “上次申请的补助,这个月下来了,定额是每人每月两斤玉米面、五斤红薯干。上头给的是粮票,你们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派人来拿一次。”   柳建国将那沓票子递给陈中华,想要实实在在的粮食是没有的,只发了粮票到他们手上,知青们拿到后可以去跟人换粮食,或者用不到有结余的时候就在手里攒着。   至于拿着粮票去县里国营饭店吃饭,那太浪费了,五斤粮食不够他们吃几顿的。   尽管就几斤粮食,陈中华他们也满足了,有总比没有强,平时他们又不是不上工,有工分到时候年中年末都能分口粮。   只是往年口粮一般都不够吃,遇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捉襟见肘,以后有了这些补助,就能攒着到口粮吃完的时候用,全部换成粗粮能抗大半月。   王晓红在一旁看的眼热,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是青山大队的生产队长专门给知青们申请来了补助,每个月五斤粮食呢,掺着野菜煮糊糊都能够她吃好久。   柳建国跟陈中华说清楚后,王晓红忍不住向他问知青补助的事,柳建国想着她是个知青,关心这个也应当,就把当初知青院断粮,他跑去县城跟领导们申请的事说了一说。   总而言之,能不能申请下来,首先看他们队长有没有那个心,舍不舍得下脸面跟领导哭穷,再一个是领导们最终同不同意拉补贴过去。   长河大队的知青没有青山大队的人多,只有几个,且被安排分散到村民家里寄住,没有跟知青院一样集合到一起扭成一股绳。   王晓红当初一到就去下地干活,手脚利索肯吃苦,好运地被老兽医看中,捡她回去当徒弟,像孙女一样养活。   她到了村里插队后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就算缺粮的时候还有玉米碴子野菜糊糊果腹,平时跟着师父打下手实践学习,不时的还能有点收入。   由于学的不错,上手的很快,她多是在猪圈羊圈的地方打杂帮忙,农忙的时候才下几次地,人都养白了许多。   当时那两个跟她一起下车的男同志就没有她的运气,被分到缺粮缺劳动力的家户里面,不仅成天干活当牛马使唤,还老是吃不饱,人到现在都瘦成鬼样了。   王晓红不是那狠心的人,如果真有一条路子能拿到些粮食补贴,让知青们至少能吃上几顿饱饭也好啊。   她仔细向柳建国讨教了一番,准备回去和师父通通气,跟他们队长提提看行不行。   心里有了算计,王晓红迫不及待地想快点赶回长河大队眼看雨滴已经稀稀拉拉落下了,柳建国的意思是雨停了再走,先呆在江知青那里歇会儿说说话。   王晓红直说没事儿,不是还没下大吗,路上顺一会儿就到了。   柳建国见她执意回去,就安排一个本家小子赶车去送她,却没喊到人。柳兰花出来说八成是看下雨,人被柳大柳二揪到一块下河摸鱼去了。   林文清自告奋勇站出来,说去送王同志。陈中华额角抽了抽,往旁边一站不拦着他。   柳建国见他们本就认识,林文清又说他会赶驴车,外面雨滴子越落越大,索性就让他送人去。   柳兰花给他们准备了蓑衣,林文清稍带兴奋地摸上了驴车前头驾驶座的位置。   王晓红坐上车,走远后笑着问他,“林同志,你是不是想亲手驾车才说要送我的?“   看他一上车就兴奋的样子,估计对亲自上手驾驶驴车一事垂涎许久了吧。   林文清哪能承认,正经回道,“哪能啊,都是老乡,送你一趟怎么了?走,让你看看咱的车把式。“   鞭子啪嗒甩在毛驴身上,驴车吱扭吱扭加快速度行驶起来,王晓红赶紧抓住了车辕,让他慢点。   林文清紧赶了几下过过瘾,才慢慢放下车速,说女知青就是胆小,坐个驴车都害怕,要是等坐上了呲溜飞快的小汽车,还不得吓出病来。   王晓红笑他吹牛,驾个驴车还要打着她的名义,想开小汽车?做梦还差不多。   林文清嘿嘿笑着说那不一定,嘴一秃噜就把江秋月跟彭敬业两人暧昧朦胧的关系给说了。说等将来他们俩结婚了,或许他这个老乡能摸上一次机会,去吉普绿军车里见识见识。   王晓红诧异那两人已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了,说她都没听江秋月跟她透露过半点消息。   林文清听了呵呵一乐,跟她解释道人家解放军战士满心满眼都是江同志,谁看不出来啊,就是江同志太小,估摸着彭敬业在等人开窍呢,让她不要在江秋月面前乱说。   王晓红听了也笑开了,这样让男方着着急正好,以后结婚了知道疼人。   他们当初一起从京都来到柳家湾,心中都充满了迷茫和不安,江秋月最小却是最先将要安定下来的。   “江同志嫁给彭战士很好啊,家里都是京都的,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回去,多好。”王晓红感叹。   她也到了说媒的年纪了,但她不想像嫁给村里人的女知青一样,结婚后累死累活还吃不饱饭,乡下汉子太粗鲁,动不动就打老婆。因为没地,婆家人还看不上。   但是她的花期已至,老兽医担心她错过了年华就找不到好人家了,他又是懂点中医的,知道女孩子嫁人晚了生孩子危险,最近已经开始给她介绍对象,让她相看。   王晓红不想嫁在乡下,只能往知青堆里找,然而村里男知青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还没她有本事,又一个个瘦的不能看,结婚了跟着喝西北风吗?   这大概是目前上山下乡插队女知青们共同的难点,不甘心嫁给农村汉子一辈子碌碌无为饿肚子,又因为环境被困在一方找不到适合的。   屈服的,就死心嫁给相看的汉子老实过日子;不想将就的,就一直死守着,延误了花期成老姑娘。比如之前的李永红,现在的刘爱英和王晓红,他们都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雨突然下大了,惊醒了陷入思绪的王晓红,她赶忙坐起来披上蓑衣,抹了把脸,手上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林文清接过她递上的蓑衣,随手搭在身上,调侃道,“当初的四个人不是正好男女搭配吗,如今成了俩,要不你跟我在一起得了。”   大雨不停的落下,雨幕中林文清的面容模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王晓红呆滞住了,眼睛怔怔看着他的方向,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静了几息,她干巴巴地挤出笑容回道,“说什么笑啊,彭战士和江同志是情投意合走在一起的。“……我们凑合到一块算什么。   林文清嘻笑了一声,不再提那个话题,王晓红心中不是滋味,复杂难言。   雨势渐大,蓑衣都遮挡不住飞落的雨水,把人里面的衣服都打湿了,驴车挣扎在变得泥泞的路上,走的很慢,不停的打滑。   车架子晃晃悠悠的,林文清眼看这样不是事儿,就赶着驴车就近找到一处地方,先歇脚避雨等雨小一些再走。   田间地头一般有那种废弃的土坯屋子,小小矮矮的一间,平时被村民们用来避雨避日头用。   林文清将驴车停在外面,扶着王晓红下车去土坯屋里躲躲,毛驴没办法带进去,只好拴在外面的木桩子上防止跑丢。   矮小的土坯屋里空间很小,两人进去各占一头基本就没空余的地方了。   林文清见角落有柴火,拿出打火机点上一堆火,让王晓红脱下蓑衣烤烤衣裳,然后他自己出去了,拿着一把枯草去喂淋雨的毛驴。   再进来时,他头脸都是雨水,估计全身都湿了。王晓红衣裳烤的差不多了,立马让出一块地方让他也烤烤。   狭小的空间中,除了翻卷衣服的摩挲声,气氛一时有些静。   “你那个打火机是在京都买的吗?不像是这里能有的货。”王晓红盯着火苗,找了个话头。   林文清拿出红色的打火机翻卷了几下,得意道,“不是,从江同志那里买来的,花了我五毛钱。”做出一副肉痛的滑稽样儿。   王晓红噗嗤一下终于笑了,说江同志心好只要了五毛钱,这么正的红色在京都说不定一块都拿不下。   林文清不在意她的嘲笑,却说道笑了笑了,跟她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还是一天,想开点总能过下去。   王晓红听后笑了笑,认真看了他一番,在他莫名其妙的眼神下,转头对着跳跃的火苗轻声问道,“你刚才的话是说真的吗?”   林文清看向她顿住,片刻后,伸手握住了对方冰凉的手指,暖意瞬间传递给两个人。   “所以,你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江秋月无比惊讶以及无语,不可置信地问眼前正羞涩地跟她说心事的王晓红同志。   江秋月以为林文清那家伙滑里滑头的不靠谱,没想到作为女孩子心细的王晓红更轻率,就这样跟人家因为一场雨就确定对象关系了,都不先打听打听对方的品行操守吗?   何况,林文清那个祸头子……高云梅一回来他就勾搭了一个妹纸当对象,真是认真的?   江秋月十分怀疑他的动机,但是要不要跟王晓红捅破他那点破事儿,她有些犹豫。 第51章   对于跟林文清在一起这件事,相比于江秋月的震惊不解,王晓红自己接受良好,除了姑娘家的小羞涩之外,仍然是那副做事老道大方的模样。   “反正都要找个人的,我觉得林同志人挺好,能走到最后是幸运,中途散了咱也不吃亏。“王晓红笑的意有所指。   江秋月无话可说,原来人家心里明白着呢。   想想林文清的相貌算是时下姑娘们审美中的白马王子,王晓红若是心里有数,自己看的清,那么不用她这个外人多说什么,人家不会让自己白白被占便宜。   江秋月笑了笑,把脑海里关于林文清高云梅的那摊子事扔掉,没打算跟王晓红提及。   王晓红就是刚决定了一项人生大事,心里有点慌,想找个人说说,于是借着给猪崽二次打虫的由头,跑来找江秋月说心事。   临走前,江秋月建议她找个时间把人带去老兽医面前瞧瞧。   那是个经历过事眼光毒辣的老人家,有他在王晓红后方镇着,不信林文清敢打什么歪主意。   王晓红理解成了要见家长,脸红红地锤了江秋月一个小拳拳,转身往门外跑。   江秋月跟出去,正看到林文清驾着驴车等候在门外。   大概知道她对他不待见,林文清讪讪地打过招呼,扶着王晓红上车。   柳二媳妇突然赶过来,她听到兽医同志来了的消息,有不明白的问题想问问。   王晓红爽快地下车跟她走到一边,给她解答疑惑。   江秋月看着林文清油头粉面的装扮,悄声警告他,“高云梅回来了,要是她知道了你们的事会有什么反应?“眼神清冷的盯着他。   “她都要嫁人了,能有什么反应都不会再影响到我们。”林文清低下头摸摸鼻子。   江秋月嗤笑一声,“我不希望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再伤害到其他的姑娘,你懂的吧?”   林文清点点头,对于那些锅,他不背也得背,本就是因他而起。只怪当初眼瘸了心盲了,看上那样一个泼妇。   即使他那么想,若是江秋月听到了他的心声,估计也会骂一声渣渣。   “你们在说什么?”王晓红微笑着跑过来,柳二媳妇远远站在门口,不上前打扰她们。   江秋月问讲完了吗,王晓红点头。江秋月在她疑惑好奇的眼神下,轻笑了一下回道,“说让他以后对你好点,别在外面拈花惹草。”   王晓红的脸刷地通红,嗔了江秋月一眼,急忙慌地跳上车让赶紧走。林文清硬着头皮跟江秋月告辞,鞭子一溜,驴车跑起来掉头离开。   江秋月转身回去的时候,柳二媳妇已经不在,现在不是喂猪的时候,估计问完问题回家去了。   她索性关了院门,挎着篮子在门前的一小片荒地上挖野菜。下雨天刚过,绿油油的野菜到处都是,只不过好些都长大老了不好吃,江秋月就专拣刚冒出的嫩芽摘,也不嫌麻烦,权当打发时间了。   不到片刻,柳二媳妇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条大草鱼,用草绳子串住鱼鳃拎着,见江秋月在草丛里挖野菜,就招手叫她回去。   江秋月赶紧收拾好篮子去开门,刚进院就被她塞了几张粮票和那条草鱼。江秋月一愣,问她这是做什么,柳二媳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鱼是拜师礼,想请教江知青认些字。   至于粮票,她把公爹告诉她的关于知青补助的事跟江秋月说了说。   江秋月听后收下了粮票,大草鱼却是不收的,说认几个字而已,随时问她就可以,不用专门拿条大草鱼过来。   柳二媳妇将草鱼接过,说河里捞的,不值当啥。直接给江秋月挂在了灶房门下,提醒她早点吃,因为逮起来时被柳二多事给敲死了,不经放。   江秋月推拒不过,只好收下,或许午饭可以做水煮鱼片?   待到打扫完猪圈,又添了猪食和清水,柳二媳妇才擦擦手拿出那张纸,小心展开后把上面用红印描圈的字给江秋月看,问她怎么读、是什么意思。   江秋月从来不会轻视愿意学习且刻苦学习的人,当即放下手里的活,给她一个个拼读和解释。   柳二媳妇模仿性很强,但是基础太薄弱,江秋月建议她先从拼音开始学起,最好能把小学一年级的课本找到,照着课本大纲学比较快。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课本那种东西基本都被烧光了,一时半会哪里能找得到。   江秋月回屋给她拿出一个四方的小笔记本,简单的封皮,里面是格子线的空白页。   她在上面先写出二十六个拼音字母,教她读一遍,在知道柳二上过学后,江秋月把本子送给她,拿回去让柳二教熟了再进行下一步,而模仿发音识字可以同步慢慢进行。   临走又送给她一支配套的铅笔,柳二媳妇很不好意思,直说占了江知青便宜,想要又不敢接。   江秋月指着灶房门上的草鱼说就当抵上鱼肉的,再说铅笔在兰县供销社卖的就有,不值几个钱。   柳二媳妇这才安心接了,回家去吃饭。   江秋月看日头正当中,索性把草鱼取下来,蹲在水井旁慢慢收拾,打算先把鱼肉片下来做一盆水煮鱼片,鱼头和豆腐一起炖,小火一直炖到晚上当鱼汤喝。   水煮鱼片要辣的才好吃,江秋月下锅的时候放了好多晒干的红辣椒,跟大白菜一起煮。另外还把摘得嫩野菜用热水烫过,拌成一道清爽可口的凉菜。   这次没蒸米,拿出几个白面馒头就着辣辣的鱼片白菜一起吃。她始终觉得,水煮鱼片和大馒头更配,搭米饭吃总感觉塞牙不过瘾。   江秋月吃的爽快冒汗,嘴巴火辣辣的还想吃,本来两个人的份量,结果她一气儿一顿吃完了。   第二天,江秋月悲催的发现,她脸上冒痘了!能安慰自己是到长青春痘的年纪了吗?欲哭无泪。   柳二媳妇过来看到时,说是上火了吧,江秋月给她说煮的鱼肉片太好吃,辣椒跟着吃多了。   柳二媳妇直笑,说以后捞鱼的机会多的是,要是她喜欢吃就多给她送点。江秋月赶紧摇头拒绝,这世道粮食都是硬通货,别说是鱼肉了,她可不想吃得下还不起。   接下来,江秋月专心在家喝茶清肠胃,吃清淡的降火气,有空的时候就找出的确良,想着彭敬业的身形,给他做衣服。   不会真做成花裤衩肥T恤,那只是当时一个促狭的想法,江秋月可不会浪费布来满足自个的恶趣味,人家看到成品还不一定愿意穿上呢。   她就用的确良做了五分长的短袖短裤,比照短袖衬衫和休闲短裤来做的,尺码稍微裁大些,到时候万一穿上不合适还能再改改。   刘爱英过来串门的时候,正看到她在认真裁布缝衣服,那样板一看就不是给女同志做的,了然的笑笑不说啥。   还以为彭战士好久没现身,这两人闹掰了呢,哪想到人家正在偷偷给对象做衣裳,说不定下次就听到他们要结婚了。   说到结婚,刘爱英过来这趟主要意在八卦村里发生的一件事。   “哎,你知道吗?高云梅说好了婆家。“刘爱英放下带来的东西,一脸神秘地向江秋月透露。   江秋月接过她带过来的那兜子东西,打开一看是兜子野果,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听刘爱英夸张的语气,她轻哼了一声问道,“她能愿意?“说着去洗野果子。   “当然不愿意啊,都在家闹腾个不停,全村每天都去她家门口看热闹。”要不是人被关着,估计高云梅能闹到全村鸡犬不宁。   刘爱英帮着江秋月提水,幸灾乐祸地说道,“她不愿意又能咋地,在乡下多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盲婚哑嫁的,她名声都坏透了,能有人娶她,她爸妈恨不得马上把人送过去,还陪嫁老大一笔嫁妆呢。”   “还是同村的,离她家多近啊,高家爸妈平时多少能看顾着点,不至于让她太受委屈。就是高小弟不乐意,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却分走一半家产,是个不要脸的赔钱货。”   刘爱英啧啧两声,感叹高家父母虽然不着道,但是作为父母却是十分对得起闺女了,就是高云梅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咋地领情。   江秋月将洗好的野果装在木盘子里,端上石桌,两人边吃边聊。   “男方是哪家的?“江秋月随意地问道,塞进嘴巴里一颗红果子,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比较开胃。   刘爱英正要跟她说这个,挤眉弄眼地让她猜。   江秋月眼睛转了转,“不会是柳和平吧?“命定的男女主唉,即使双方都没了光环,照样能阴差阳错走到一起去。   刘爱英竖起大拇指,说她果然有远见。以前江秋月跟提过高云梅或许到最后跟柳和平搞到一块去,刘爱英当时看两方各有小情人,根本不相信那两人能凑到一家。   高云梅不是一直对柳小白脸不屑吗?柳和平不是一直想往外发展吗?这两个最后绑到一起了。   江秋月说估计要归功于王大妮,柳和平他妈。   自从柳有根落马坐牢,王大妮一家的生活每况愈下,没有顶梁柱干部往家里扒拉寻摸,他们家很快就跟村里其他缺粮的人家没啥区别了。   但是落差太大,王大妮躲家里不敢出门,又想抓住唯一还有点联系和希望的高家,动不动就去高家闹,想把高云梅娶回家,顺便接手一笔丰厚的嫁妆,以便继续撑起他们母子俩的挥霍。   柳和平那段时间下地干活累个半死,忍受众人嘲笑讥讽,想必比躲在家里的王大妮感触更深,所以当时才那么急切的想朝身家丰厚的女知青下手,打着娶个老婆吃软饭的主意。   这下算是如愿了吧?只不过吃软饭或许是可以,他心里如花美眷的标准就胎死腹中吧。   两人当个笑话,听一听乐一乐就过去了。   只不过,第二天一早,临河村被一个惊雷炸的余震不止。   高家大闺女为了反抗父母定下的亲事,竟然在家门口上吊了! 第52章   高云梅上吊自杀,没死成,被及时救下来了。   毕竟当时很多村民在他们家门口围观,她突然冲出来往门框上撂绳子,把脖子挂上去,吓傻的众人被高母一声嚎惊醒,一窝哄的冲上去把人拽下来了。   人是没事儿,拖拽的过程中脖子被狠狠勒了一段时间,伤到了喉咙,嗓子粗嘎难听,不知道养不养的好。   若说她是因为跟柳和平的订婚才来这么一出,其实不然。   柳和平虽然被她嫌弃,但是在她名声扫地后未尝不失为一个嫁人的好选择,甚至能凭王大妮的胡搅蛮缠给她争取更多的嫁妆。   至于嫁过去之后会不会被吸血被反咬,高云梅也不是泥捏的,她有自信压住那对懒惰的母子。   本来两方都商量好了,先两家走走礼口头定下,等到过年粮食宽裕了再摆几桌办婚礼,不想半路高云梅那里出了岔子。   原来高小弟不忿高云梅带走那么多嫁妆,又拗不过高父高母的决定,心中不免生出怨恨。   他知道高云梅对知青院那个林知青的小心思,就跑到她跟前把林文清和王晓红搞对象的事说了,还幸灾乐祸地嘲笑了她一番。   看,人家当初跟你搞对象的时候都没亲口承认过,现在人跟兽医同志亲亲密密的两个生产队都知道他们在谈对象,据说都快要见长辈了。   高云梅听了之后简直要疯,她在派出所蹲大牢受罪,回来搞成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那人却转头跟新欢好上了?!   如果说新欢是江秋月也就算了,她跟人家对上被打的惨败,技不如人比不上,她高云梅认输!可那个啥王晓红算哪颗葱?   高云梅在屋里竭斯底里的砸了一屋子的东西,让门外的高小弟吓了一跳。   他仍旧嘴贱的接着巴拉,说江知青早就搬出来住到村里养殖处了,据说在和隔壁当兵的相好,天天有吃有喝还有靠山,咋哩会看上林知青。   还说老姐你找错人了,差点把自己弄成劳改犯,最后便宜了外村的,蠢不蠢?蠢就算了,还想带走一半的家产当嫁妆,有脸不?   高云梅回来就被关在房间里,本就心神不宁了,又被高小弟一个雷接一个雷地刺激,突然撞开门,推倒高小弟照脸挠抓攀咬了一通,嘴里骂着骗子负心汉。   高小弟被打的鼻青脸肿,哇的大哭,不敢多说啥了,然而高云梅依然疯狂,看见麻绳后眼睛一红,抓起来猛地跳起来往门口跑。   高小弟以为她要逃跑,哭嚎着大声喊高父高母,不想高母一出来正看到高云梅撂绳子自挂门框下,吓得凄厉一声嚎出来。   有了这一出,再加上两天来村里盛传的高家将要和王大妮家结亲的消息,流言瞬间就传成了高云梅是为了反抗父母为她定下的亲事才上吊自杀的。   消息一传开,王大妮脸上挂不住了。   他们家是想巴住高家不放,想娶回家一个财神爷过上好日子,但是高家闺女名声扫地将她自己个儿搞得跟破鞋一样,能比他们好到哪儿去?有人愿意娶就不错了,还闹腾个啥!   王大妮臂膀子一甩,气势汹汹登上高家门,门外的村民们端着茶碗搪瓷缸蹲成一溜纳凉,眼珠子时不时瞄向高家门口。   王大妮在高家待了半天,不知道两家人商量了什么,傍晚时村里人大概都知道了两家婚事已经敲定,八字合了,手绢送了,单等过年送大礼办酒席,可谓神速。   只不过,王大妮那一趟不是白去的,据说嫁妆不变,但是彩礼轻了不止两分。   高云梅被救醒后就被高父高母绑在屋里,再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来是彻底放弃这个闺女了,拿出一笔嫁妆送走就当全了父母责任。   这些事,江秋月整天待在养殖处不出门都听了一耳朵,刘爱英最近喜欢跑她这里唠嗑八卦,说赵美丽天天端着像一尊泥菩萨,跟她合不来。   她来找江秋月也不空着手,有时候一兜山里男知青采的野果子,有时候几把知青院种的蔬菜,上次还拿来一张兔皮毛,说被男知青手笨剥坏掉的,送给江秋月做耳暖子到冬天的时候戴。   江秋月不会白拿,都会变相的还回去,之前是给吃的间接补贴他们。红薯饼、野菜团、豆腐渣等能吃的一点点给她带回去。   那些有的是柳二媳妇送来的,有的是江秋月多余的口粮,不拿多,就一点点,在知青院缺粮的时候算是一份心意。   他们大概知道江秋月能通过大队长家弄到点粮食,所以默默接受了她的好意。   之后,江秋月知道他们拿到了补助后,她就不再回粮食帮衬了。   大队长家不缺副食,柳二媳妇经常请教她,就时不时的给她带倭瓜子南瓜子花生红薯干之类的零嘴,江秋月有时候不吃,就放着拿出来招待刘爱英,看她一边嗑的欢一边不忘八卦这个那个,眉飞色舞的。   来的次数多了,刘爱英渐渐同柳二媳妇熟悉,她跟着人家学绣技,偶尔偷去两手,绣的东西越来越好。平时还帮着搭把手喂猪扫地,她们不闲着的时候她也不闲着,柳二媳妇见了也不多说什么。   只不过农闲过后,刘爱英没时间来养殖处闲晃了,又一次劳动建设即将开始。   柳建国照例在开始前召开一场动员大会,并分配了任务。   有的人要去挖沟防涝,有人分去给抽穗的玉米授粉保障收成,有人是钻进玉米高粱地里刨地松土浇肥,还有人需要眼尖眼利地摘掉玉米雄穗和不抽穗的杂株……   这一次的工种复杂,各自分配的工分更不一样,柳兰花分配任务时忙的一团乱,最后把江秋月拉去帮忙记录了大半天。   村民们抢着报轻松省力的活,一个个挤成一片,直到最后几家因为争着去做授粉的活计打起来,就是不愿意掏笨劲去挖沟。   柳建国去县城开会赶回来,呵呵一笑,说不愿意挖沟就去挖渠吧,正好队里要出几个人给公家挖渠,问那几家愿不愿意去。   这下几家都慌了,不管好的孬的,先报一个捞手里,别最后真的分不到活,只能被扔出去挖渠。那种活都不把人当人看,当畜牲使唤,还不给吃饱。干完回来瘦脱相还是好的,丢命的都有!   这一下,半刻不到,全部的活都分完了。   柳建国说的挖渠不是瞎说吓唬他们,今年确实需要每个大队出一定的人数,去参与公家挖渠建设。   名单到底怎么分派,柳建国特意又开了一次会,只不过相比于上次开会的喧闹,这次大家都安静如鸡,轻易不开口。   最后,还是柳建国做出承诺,去挖渠的人,公家会给钱,队里相应的也会记工分,相当于一人挣两份,这才有人愿意报名。   报名的大多是家里劳力多想多挣点娶媳妇的,或者是张嘴吃饭的人多干活的少,光凭上工吃不饱的,一般挣工分能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轻易报名。   知青院运气不好,分到去挖沟的人里面,以后天天都要去地头冒着大太阳挖土开沟,而且工分不是按天算的,按工程量记的,每天下工时挖了多少,量一量记工分。   一连几天下去,知青们苦不堪言。男知青稍微好点,虽然看起来都瘦的很,但是男生的力气在那,尚且干得了。女知青就惨了,每天挥着铁锨刨土,晚上回去手掌心都是血泡,还不能放着不管,得挑破了,免得影响第二天干活。   江秋月去割猪草的时候遇到过刘爱英,晒黑了,人也瘦了,蔫巴巴的没啥精神,一见到她就两眼放光兴冲冲地过来说话。   两人好几天没见过面了,刘爱英跟江秋月抱怨天太热活又累,她都快晒成黑炭了。   江秋月对此只是听听,不作什么评论,她现在不用下地干活都是走了狗屎运捡来的机会,在干活这件事上并不能帮到他们什么。   好在刘爱英只是找到小伙伴抱怨抱怨,并没想逃脱劳动,她倒完苦水后又得意地跟江秋月说赵美丽更惨。   她好歹以前干活都凭自己,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一次太累了点,完后歇过来就行。   而赵美丽这次可抓瞎了,晒得跟她没两样,手上血泡比她都多,整天晚上回去躲被窝里哭唧唧的烦人,前段时间的娇养完全白养了。   江秋月问赵向东呢,他不是一直帮赵美丽做工的吗?   刘爱英嘴一撇说道挖沟的时候都有人监工,好看着他们按照要求挖,别挖错了。   这样一来赵向东被分到男的一波,女知青是在女的一波,根本不在一个地方,又有人看着不干不行,可不就得赵美丽亲自上手了。   结果悲催了,前段时间好容易养嫩回去,没了老茧一干活更吃苦,最后还得晒回去,你说糟不糟心。   江秋月被当做心里垃圾桶倒了一肚子的垃圾,直到柳兰花突然过来找她,刘爱英方才意犹未尽的挥手干活去了。   柳兰花找她是因为人太忙,想让江秋月和柳二媳妇一起给上工的人送水,每天送两次,上下午各一次就行,除了养猪记的工分外再每天加一个。   江秋月虽然不想大太阳的往地里跑,但是柳兰花亲自要求,她自家人都下场了,江秋月这个外人没有推辞的道理,况且送水比挖沟轻省多了。   于是江秋月从猪倌变身成送水工,开始跟着柳二媳妇每天往地里挑水。   她把草帽子再次找出来戴头上,唯恐被晒成黑炭,还在上面绑了一大块碎花棉布耷拉下来遮阳,再搭配防晒穿的长袖长裤,怎么看都像夏天打扫街道的环卫工大妈。   最后还把白毛巾捂脸上,在柳二媳妇笑的直抽的表情下,江秋月扛着扁担挑起水桶晃晃悠悠的往地里赶。   柳二媳妇噗嗤噗嗤地偷笑着跟在后边,同样挑了一扁担水,只不过人家挑的稳稳当当,江秋月的到地头只剩下半桶,另外半桶便宜了路边的花花草草。   回去的时候,她们从玉米地中间的小路上拐出来走上大路,走了没一会儿,身后嘟嘟嘟传来小汽车的鸣笛声。   江秋月听到后还以为是幻觉,因为她最近老是时不时的听错,总觉得有吉普车鸣笛的声音响在耳边。   本来以为这次也是,她没有回头看,走了两步却发现柳二媳妇停下了,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接近,伴随着一句让江秋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话。   “江…秋月,你这是什么打扮?”彭敬业下车后大步走来。   柳二媳妇忍不住噗嗤又笑了,江秋月浑身僵住,石化的转不过身。   ……都裹成这样了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啊啊啊啊 第53章   彭敬业大手搭在江秋月肩膀上,将人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拿掉她脸上的毛巾,露出里面满头大汗的熟悉脸蛋。   “做什么捂这么紧,不热吗?“随手拿着毛巾给她擦汗。   江秋月躲了一下,看向柳二媳妇,发现她早就跑回玉米地小路口那里,装模做样的在给玉米穗授粉。   彭敬业擦汗的手被躲过,往上一动把江秋月头上的草帽子掀下来了。   “哎,很晒啊!”江秋月被阳光猛的一刺,眼睛都睁不开,眯着眼去抢草帽子。   彭敬业举高了不给她,还强词夺理,“摘下来凉快一会儿通通风,小心中暑了。”身子往后仰,任由她扑腾就是不给。   江秋月盯着半下午强烈的阳光,蹦跶了一下想把自己的帽子抢回来,结果正好彭敬业后仰着身体,她一下撞在了他身上。   “嗯哼“彭敬业轻微闷哼了一声,听上去有点痛苦,手上不免疏忽,让江秋月得逞抢走了草帽。   江秋月忙着重新带上遮挡大太阳,根本没发现他的异样。   卫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不远处,悄悄的提醒,“排长……“   彭敬业背过手,朝他摆了摆手,卫龙只好又静悄悄的溜回车上,开到跟前等待。   “既然嫌晒就赶紧回去吧。“拍了拍她的草帽顶,彭敬业声音低沉地嘱咐一句,转身上车了。   “哎,你……“江秋月本来想问他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又一想他们军人工作性质特殊,有些事是保密性质的不会告诉其他人,她伸出去的手停了下来。   彭敬业像是有急事,大步跨上车后,吉普车迅速的超过江秋月,往村子里的方向驶去。   柳二媳妇终于过来,暧昧地笑笑,打趣道,“彭战士是个好同志。“   江秋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彭敬业确实是个心善的好人,所以待会儿回去就去政委那吧,把布票和大团结还给政委,顺便让他将做好的衣服瞅个机会送到彭敬业手上。   她刚才看他还穿着绿军服,满头大汗,不比她捂得紧。   两人送过这一趟,今天的送水任务就完成了。   江秋月回去后,把做好的身衣裳打包了两身,锁上门抱着朝政委的小院子走去。   村里基本没什么人走动,大都在地里忙碌,小孩子们一般在田间地头跟着大人,在树荫下玩耍打闹。   江秋月一路过去静悄悄的,看到那辆吉普车停在门口,猜想彭敬业难道也在?   她伸头看了下,车窗关着看不到里面,走到小院门前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政委。   车里惊醒过来本想跟她打招呼的卫龙小战士看到开门的正是他家排长,默默收回了爪子。   “彭敬业,原来你真在这儿。”江秋月眼眸弯弯,看到彭敬业笑着说道。   彭敬业双眸亮了亮,侧身让她进去,说是做任务刚回来,正好看看政委。   他说着的时候余光小心观察身旁人的反应,江秋月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说见他许久不出现,猜到他八成是被派出去公干了。   彭敬业紧握的拳头方才缓缓松开,口中吐出一口气。   彭敬业见她过来还抱着东西,以为是送给政委的,心里还小小酸了酸,下意识伸手接过来,问是什么。   反正就是给他做的,江秋月任他一手将包袱拎走翻看。   “给你做的夏天穿的衣裳啊“江秋月笑眯眯地回答,”还有顺便给政委做的一身。“   如果前一句能让彭敬业听了忍不住尾巴翘起来,那么下一句则是把人吧嗒摁到了地上。   不过‘顺便’二次好歹安慰了一下小彭同志破碎一地的玻璃心,至少是先给他做的。   政委在他们身后干咳了几声,引起二人的注意,向江秋月打招呼。   江秋月立马掏出包里的布票和大团结,说要还给政委,做衣服用不了这么多。   政委不收,笑呵呵地让她留着自己用,不用的话就以后都给彭敬业做成衣服穿算了。   彭敬业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伸手接过来,“政委给你的?”老子都还没给过媳妇粮票呢,而且那张大团结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让他想到之前被还回来的他的那张。   江秋月见他接了,松了一口,她可不想占解放军的便宜,还是还回去最好。   见彭敬业询问,她就将前段时间政委拜托她给他做衣服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彭敬业脸色黑了黑,感觉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是专门想着他给他做的衣裳……   不过,他也没黑多久,毕竟有总比没有强啊,这是一大进步,这次给做衣裳,下次就能给他补衣裳……抱着装衣裳的小包袱,彭敬业心里恍然开朗,立马爽歪歪。   政委啪一下打在他后脑勺,忍着笑说道,“把布票和钱还给小江,你拿着干嘛?”还没成一家子就想没收人家姑娘私房钱,男子气概呢?   彭敬业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票子,直接往江秋月手里塞,让她拿着,政委之前给她的那些被他胡乱一卷装进裤兜里,不让她再接触到。   江秋月打眼一扫,那一沓里面大致有粮票副食票工业券,还有几张大面额小面额的钞票,比刚才她还回去的多了几倍不止,她怎么可能要呀,连忙推拒。   彭敬业虎着脸拉过她的手,展开小手掌心把票子放进去给握好,才满意地收回,手掌背在身后却不安分地紧拽了几下拳头。   江秋月看他一脸不善的模样,第一次见到,怵的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推拒着还回去了。   “那个,你要不要试一试衣裳,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再改改。“江秋月咽了一下唾沫转移话题。   政委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彭敬业一眼。   彭敬业咧嘴笑开,露出一口白牙,点头说好,抱着包袱就进屋去,却把单独给政委的那个小包袱也拿走了。   江秋月过后才发现,只好跟政委说还给他做了一身,待会儿也试一下。   政委温和地笑着道谢,请她坐下喝茶,关心的问她最近工作上有什么难题,生活怎么样,猪喂的还好吧。   江秋月恭敬地坐在凳子上,像个被班主任问话的学生,一一说好。   “你让她去喂猪?!”彭敬业跟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带着点不可置信地瞪眼问政委。   政委向他挑了个眼色,手指悄悄比了下旁边的江秋月,彭敬业立马收敛了怒气,转头微笑地挺了挺身板,问江秋月好不好看。   江秋月被转移了注意力,看他穿上她做的短衣短裤气势昂扬,搭配半长不长的细碎短发,有种现代版的帅哥突然走到她面前的错觉。   如果不是他脚上穿着解放牌绿军鞋的话……   江秋月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那边彭敬业的脸已经越来越凉了,紧紧盯着她问,“不好看吗?”小眼神中忐忑的光闪烁不停。   “好看好看,你转一圈我再看看其他地方合不合身。“江秋月立马顺毛捋,开始认真对待,让他原地转圈,她好看看效果。   彭敬业展开双手,原地慢慢转一圈,江秋月发现腰身和胳膊窝那里做大了,需要修一下,不是多难改的地方。   江秋月让他脱下来,她拿回去改一下,一会儿弄好再送过来。   彭敬业摸着的确良凉滑的布料,只好再次回屋换回原来的军服上衣。   江秋月拿着衣裳匆忙走后,政委站起来问他怎么样,伸手想掀开他衣领子看看后背,被彭敬业警惕地一跃躲开,说什么男男授受不亲,万一让媳妇看到就完蛋了。   政委被他说的哭笑不得,指着他让他悠着点,又伸手朝他要江知青做给他的那身汗衫,被彭敬业牢牢抱着包袱拒绝。   “都是给我的,哪有你的份儿啊,不给!“彭敬业抱紧包袱跑出门,赶紧让在门外车上等待的卫龙搁车里藏好。   回来又跟政委歪缠着另一个问题,“我让你帮忙把人从知青院带出来,你却让她做喂猪的活,小姑娘家干干净净的,做啥不行非让人去喂臭烘烘的猪!“   彭敬业气急败坏地说了一通,然后问可不可以再换个活。   政委好笑的摇摇头,拿他没办法,气的把人赶了出去,让他回营修养去,别赖在他这里。   彭敬业还等着自己的那身衣裳,怎么可能现在回去,转头就溜达去养殖处找江秋月去了。   想看看她的工作环境,干活累不累,做的轻不轻松,不好的话得立马换掉啊。   彭敬业原本只是想把心上人与那群男知青隔离开,可不是让她干猪圈的活去受罪的。   反正这个时候村里没啥人,彭敬业找到养殖的小院,直接大摇大摆地去敲门了。   江秋月正在修改尺寸,当初做衣裳的时候留了余地,现在改起来很快,突然响起敲门声,她以为是柳二媳妇过来查看猪圈,没想到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彭敬业。   江秋月一喜,问他怎么来了,她快改好了。   彭敬业咳了一下,带着点委屈地说惹到了政委,被赶出来了,江秋月笑了一下,立马请人进来。   她也没问他干什么惹到温和的政委竟然发火了,端出泡好的花茶请他品尝,自己坐到一边继续加快缝合的速度。   彭敬业端起茶缸子看了一眼,突然瞄了瞄江秋月低头时露出的半分红唇……他凑上去猛喝一口,感觉特甜!   茶缸子肯定是秋月自己的,拿来给他用,他们共用了一个……   “咳咳”彭敬业呛了一下,回神对上江秋月询问的眼神,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喝不惯。   彭敬业当然说好喝啊,咕噜几下喝完了,问还有没有。江秋月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说她晒了好多花茶包,等他走的时候给他带上一些。   彭敬业端着茶缸子慢慢品,具体什么味儿其实没留意,只感觉酸酸甜甜的。他一双眼睛扫过干净整洁的小院子,低矮的小砖房,还有两个并列的窝棚子。   刚准备站起来逛逛,看看具体什么情况,江秋月咬下线头跟他说做好了,让他换上试试。   彭敬业喝茶的动作顿住,突然扭捏了一下,说要去屋里换。江秋月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抿唇笑着把衣裳递给他,指着小砖房让他进去换。   彭敬业接过衣服,心情很好的奔向那处疑似心上人闺房的屋子,不想江秋月在后面突然惊疑不定地提醒他。   “彭敬业,你后背上怎么有血?!“   彭敬业轻快的脚步顿时迈不开了…… 第54章   “衣服上怎么有血?还是什么时候沾上的水……”江秋月走过去碰了一下彭敬业后背,那处明显被晕湿的地方。   手指下的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江秋月直直地看着指尖猩红的血迹,愣愣的问他,“你受伤了?”   彭敬业没有转过身,低声嗯了一下,说是小伤不碍事,似乎不想提及,抬步就想往屋里走。   “等下“江秋月拉住他的胳膊,嘴唇动了动,脸上闪过犹豫,之后开口说道,“伤口出血了,先处理一下吧。”   彭敬业终于回头静静凝视着她,眼眸黑黝黝的闪过亮光,“后背我够不着,你……”   “进去我帮你包扎一下吧。“江秋月将他推进小砖房。   彭敬业低头踏小屋子,首先引入眼帘的是挂在中间的纯色布帘,半面拉开着挡着后方的空间,只能看到一个炕尾,被隔离出的小客厅里摆设简陋,只有一套桌椅和脸盆架小竹篮等东西。   屋子低矮,彭敬业抬头看了下瓦房顶,感觉距离头顶很近,他伸手比了比,都快要够到屋顶上的橼子。   江秋月扭头看到他的动作,笑了下仔细打量他的身高,有点惊喜的说道,“彭敬业,你好像长高了。“   “嗯,我二十岁的生日还没过,还能再长。”彭敬业抬头挺胸,比了下自己已经一米八几的身高。   江秋月笑着比对了自己一米六几的个头,只到他肩膀处出头一点点,好在她还有好几年的发育时间可以往上赶赶。   她让他先坐在椅子上,自己进帘子后准备碘酒和干净棉布。等弄好一回头却发现彭敬业已经跟了进来,正在那儿脱衣服,帘子早就被他拉下来了。   江秋月吓得目瞪口呆,结果彭敬业在她惊愕的表情中十分厚脸皮地表示,在帘子外面万一被人看到了对她不好。   彭敬业一本正经解释完,把手上脏掉的军服扔到地上,眼眸深邃地看了怔住的江秋月一眼,缓缓转过身。   转过身后,脸上就漫出丝丝缕缕的红色,被他低头掩藏在阴影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江秋月被他背上晕红的纱布引走心神,没跟他计较冒然闯进来的事情。   纱布背后那部分早已被血浸湿了,估计下面的伤口迸裂了。   江秋月不再多说什么,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给他把脏掉的纱布解开,慢慢地一圈圈拆掉,露出将要愈合又重新裂开的伤口。   伤口处不停地往外冒着血水,江秋月叮嘱他别转身别往后看,拿出碘酒棉花球给他擦血消毒。   冰凉的碘酒碰到火热的身躯,彭敬业忍不住动了一下,想回头看却想起江秋月刚才的嘱咐,僵在那里不敢动,问那是什么,感觉凉凉的蛰人。   江秋月手上擦伤口的动作停了停,随口说是紫药水。彭敬业低头轻笑了一声,不再多问。   伤口上冒的血水擦干净后,露出伤口原本的狰狞模样,江秋月看了一眼后怔住。   枪伤……   停顿的片刻,鲜红的血水又慢慢从伤口里流出,江秋月心中有点慌,手打哆嗦地瞬间从空间里取出一瓶白药,打开一点点小心敷到伤口处。   “痒,是什么?”彭敬业疼的颤抖,咬紧牙关忍着,硬嘴只说痒。   “云南白药”江秋月小声回道,让他别乱动。   用去了小半瓶的药才把伤口完全盖住,白色的粉末渐渐被血色晕染。   江秋月赶紧撕出一条白棉布,把剩下的半瓶药粉全倒在中心的位置,然后绑到伤口那里固定。   绑棉布的时候,不可避免要从腋下绕过去,彭敬业配合的抬起手,低眉看到从他腋下探出的脑袋,忍不住咧嘴笑开。   “笑什么笑,血都快流干了还笑!”江秋月收回头将棉布打结,首次对他冷脸。   彭敬业立马憋住,眼眸中仍是笑意盈盈。江秋月在后面一边检查包扎的是否结实,一边说他不应该明知伤口裂开的情况下还出来瞎晃悠,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彭敬业听着她关心的念叨,忍不住笑出声来,感觉她都弄好了,突然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对她保证下次会注意。   江秋月不妨他不打招呼就倏地转过身来,两只眼睛正对上对方光裸的胸膛,抬头就能看见那一处性感滚动的喉结……   “啊!谁让你转了?!“江秋月立马捂住眼睛叫道,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感觉全是被他吓得。   彭敬业闷声而笑,十分愉悦,还想伸手去掰江秋月捂眼睛的手,被她跳脚躲开,后仰收不住,踉跄一下摔坐在炕边上。   叮铃一声脆响,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在彭敬业脚下,映着光线闪闪发亮。   “东西掉了,这是?”彭敬业以为是江秋月不小心弄掉的小物件,弯腰欲捡。   小小的玻璃瓶反着光,一眼看去很精致,瓶身上好像还贴了长方形的小纸片,上面印的有文字。   江秋月放开手往地上看去,脸色突变,猛地跳起扑过去,从彭敬业手里一把夺过小瓶子,反手藏进了口袋里,直接放进了空间。   她太大意了,刚才处理好伤口时记得把碘酒瓶和棉球收好,却忘了用完的白药瓶子,瓶身上的标签是印刷有日期年限的……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江秋月忍住脸上的慌色,拎起新做的那件短袖衬衫扔给彭敬业,镇定说道,“一个香水瓶子没什么稀罕的,你赶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说完转过身,神色有点惊慌失措,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多少。   彭敬业其实没看到小纸片上的内容,毕竟字体那么小,不过他把江秋月一系列的反应误会成是她害羞了,心情甚好地穿上衬衫,随便把军裤也换成短裤了。   江秋月在他说好了后,终于镇定下来转过身,看他那一身搭配脚上的解放鞋怎么看怎么辣眼睛,最终忍不住上炕,从地柜箱子里扒拉出一双老式皮革凉鞋让他换上。   彭敬业拿着那双鞋子左看右看,脸色渐渐沉下来,不知道她这里啥时候竟然有了男人的鞋……   江秋月脑袋一热就拿出来了,这会儿回神拍了一下头,赶紧弥补说是上次去供销社,看见这双鞋子跟做的衣裳挺搭的,就买回来了,正好一起送给他。   彭敬业脸上阴转晴,黑眸灼灼瞄了江秋月一眼,低头听话地把鞋子换上。有点大,但他是不愿意再脱了的,不然不知道会便宜谁了。   伤口处理好,彭敬业又在里屋磨蹭着不出去,看江秋月把地上沾血的棉布和紫色瓶子收拾好。   那些东西是江秋月特意留下打掩护的。   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听着像是柳二媳妇,江秋月赶紧让彭敬业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就看到柳二媳妇在院门口跟卫龙小战士说话,对方看到两人一起从屋里走出,表情明显惊了下,随后就暧昧地笑起来。   江秋月不想人误会,指着彭敬业身上说是给他换上新做的衣裳,看合不合适。   柳二媳妇笑的含蓄,不多说啥,只点头说好看,清爽有精神。看见彭敬业手上还拿着估摸着是换下的军服,就建议道,“哎,彭战士,换下的脏衣服还拿回去干啥,让江知青给你洗洗干净嘛”   江秋月噎了下,对上彭敬业亮晶晶的眸子,无奈只好接过来,准备等他走后赶紧洗了还给他。   彭敬业嘴角勾着笑,眼睛都是闪闪的,轻声说过两天来拿,被江秋月赶着回去休息。   身上还有伤呢,在外面磨蹭个什么呀!   卫龙也担忧地跑过来敬礼,“排长,咱们回吧?”   再不回去让军医看看,恐怕要错过换药的时间了,排长你再蹦跶就得去躺病号啦!   彭敬业朝他摆手,回头正要跟江秋月告别,却听她惊讶问道,“你升职了?恭喜啊。”   上次见面还听卫龙喊他班长,这次就喊上排长了。   彭敬业笑着应声,音色沉沉地说他会更努力的,像是跟她保证一般。   江秋月看他一副奋发向上的样子,跟着笑了。   柳二媳妇听后向两人道喜,说了几句好听讨喜的话,谜的江秋月不知道自个有啥好喜的。   不过终究担心彭敬业的伤口,江秋月赶他出门,距离柳二媳妇远了后,小声叮嘱他回去一定要让给他看伤的人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江秋月知道军营中一般都配备的有卫生所,里面的军医足够有处理枪伤的能力,至少比她这个第一次接触的菜鸟好的多。   彭敬业不愿意上车,小心护着一身的新衣裳,卫龙在一旁催促被他狠狠瞪了几眼,冷光嗖嗖的。   江秋月回屋拎出一袋红枣跟他告别,让他回去好好养伤补补血,说衣裳另外还给他做了几身,等下次他来拿衣服的时候就能一起拿去穿了。   毕竟,他塞给她那么多钱和票,做几身衣服不值其十分之一,江秋月不愿意占人便宜,还回去他又不要,只能尽量给他需要的,算是间接还给他了。   彭敬业满心冒泡泡,抱着红枣才老实坐上车,手上悄摸摸拎着的解放鞋随即被他扔到了车厢角落。   这东西可不能让心上人洗刷,万一被臭脚丫子的味儿熏到了咋办。   江秋月终于将人安生送走,回头在柳二媳妇打趣的笑容下,不自在地和她一起开始喂猪了。   殊不知军营那边,彭敬业回去后根本不老实,死活不让军医拆他的简陋棉布装绷带,谁摸跟谁急,闹的一群人跟在后边追着他满场跑,最后被营长关了禁闭。 第55章   政委在第二天就收到卫龙小战士传过来的消息,彭敬业被营长关小黑屋了。   卫龙想请政委去跟营长说说情,把他们排长放出来养伤,被政委直言拒绝了,说关上一段时间也好。   彭敬业最近的状况他看的一清二楚,红鸾星动,初涉情爱,性子显现出符合他年纪的跳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被心上人的一举一动左右心神。太喜怒形于色,不如往日的沉稳。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他那些变化没什么,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人生过程,政委会放任他沉浸其中,留下美好的青春回忆。   但是,他们恰恰处于动荡不停、未来不可预期的时候,彭家所处的位置又是那么引人注目,彭敬业作为彭家下一代继承人,他没有纵情享乐的机会,一旦他松缓懈怠了,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他人的踏脚石,被碾到尘埃里万劫不复。   所以,关起来让他渐渐沉静下来,恢复以往的状态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政委慢慢喝下一杯茶水,感慨地想着,估计营长那个老狐狸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借口将人关禁闭,只希望臭小子出来后能更沉着稳重,莫要辜负了大家的期盼。   先不说政委如何老谋深算,为彭敬业费心筹划,江秋月这边在彭敬业走后几天里,把他留下的衣服洗好晒干,又把之前没做完的几身汗衫和裤子做好,却始终不见彭敬业如约来拿东西。   她渐渐等的耐不住,以为他又是被派去做什么了,想到那次的伤不免有点担心。   这天忙完,江秋月收拾好包袱提上去找政委。   政委态度温和地开门接待了她,好似知道她会来找他。江秋月递上包袱说是答应给彭敬业的衣裳,请政委转交。   不想政委拒绝了,笑呵呵说道,“我拿着作甚,你亲手交给他吧。”原意本是想让臭小子冷静冷静,又不是棒打鸳鸯,媳妇还是要给他留着继续来往的,权当出来后的磨练,不然若是把人激怒了适得其反……   江秋月不知道他的打算,抱着被退回的包袱,犹豫了一番问道,“他又做任务去了吗?”   “没有的事,据说犯错被老营长关了禁闭。你不用担心,好好做你的活,野猪养的咋样了?“政委一口带过彭敬业的事,明显不想多说,转而问起江秋月的事。   江秋月识趣地不再多问,顺着说野猪最近长大了点,变得更健壮结实,从没生过病,就是每天吃的越来越多,都要超过家猪食的一倍了。   政委表扬了几句,鼓励她好好养,以后养好了说不定可以做混养的种猪,到时候有她的好处。   江秋月谦虚了下,见柳建国过来找政委,他们明显有事要谈,她就借机告辞离开了。   回去后,那只打好的包袱江秋月没有拆开,就放在炕头一角,等彭敬业哪天从小黑屋放出来想起来找她的时候,她再给他吧。   天热了,夏天已经悄悄来临,玉米地经过上次的休整,玉米生长良好,很快的抽穗长出玉米粒,开始进入灌浆期。   但是近来柳家湾一直高温少雨,造成田间干旱,很容易会影响到玉米灌浆,最终导致收成减产,这时候就需要人工浇灌了。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柳建国就分外关注,整天睡不着觉,注意天时,观察灌浆情况,一有不对就要及时采取措施应对,忙的都吃不上饭。   风调雨顺的还好,遇上一点雨不下或者直接下瓢泼大雨的那就赶紧想法子找补吧,前者立马带队员们挑水浇水,后者就只能听天由命,连抢收都没得做。   今年遇到的是干旱少雨,柳建国眼看灌浆期已到,开始组织大队队员劳动建设,灌溉田地。   江秋月照常做了送水工,和柳二媳妇一起来回往地头送水。   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为了激励大家的干劲儿,为大半月后的收成努力,送的水里特意加了糖精,让冰凉的井水喝起来甜丝丝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喝。   江秋月是不喝的,糖精在后来得到证明对人身体有碍,吃多了不好。说白了,它就是合成的化学品,只是有甜味罢了。   刘爱英经常在挑水的时间里溜过来喝一碗,江秋月见她喜欢,就给她打上满满一碗,让她慢慢喝,顺便歇会儿。   反正一年估计就喝这一次,江秋月不喝不代表别人不想尝个甜味,干那么多的活说不定很快就代谢没了。   刘爱英舒爽地干掉一碗,长呼一口气直说爽快。江秋月特地停在了树荫下,这会儿刘爱英摘掉草帽子一边扇风一边跟她说会儿话。   “江同志,你当时种的土豆长的可茂盛了,估计会跟队里玉米一起熟呢,你有啥打算?“刘爱英试探地问道。   江秋月经她一说,突然想起当初心血来潮在知青院开垦了一片地种土豆来着,之后都是男知青轮换着在无微不至地打理,她搬出来后又忙着养猪都把那事忘在了脑后。   “到时候空闲了就刨一刨收了呗,毕竟都是大家伙努力后的成果,给我留几个尝尝鲜就好。”江秋月随意地回道,言下之意是收获的土豆是属于知青院的,她只要属于她的那一份就好了。   刘爱英笑了,说不用江秋月动手,等夏收后他们瞅机会扒拉出来,专给她送去就行。   当初种土豆是江同志淘换的种,她自己琢磨花心思种下的,成熟了说完全是她的都在理,但是男知青们毕竟忙活了那么久,总想好歹分一点。   这才有她这一趟试探,想着让她来问一问。   结果显而易见,江同志果然是个公正大方的好同志,没有随着搬出知青院和换了好活计就跟他们生分,这一点在刘爱英看来比啥都好。   得到江秋月的答复后,刘爱英待了一会儿,眼看监工的人快要朝她走过来了,她赶紧向江秋月挥挥手,挑起扁担一溜烟往水渠方向跑去。   灌溉用的水都是人力从公家水渠里一担担挑到地头的,比江秋月送水时挑的担子重多了,路程也长多了。   力气大的劳力就去干挑水的活,力气小干不了的就在地头等着接桶往地里浇,当然前者工分多,后者工分少。   本来知青院分配时是男知青去挑水,女知青在玉米地里浇水,但是刘爱英不想待在密不透风的玉米丛里受闷,又想多挣点工分年底好多换点钱啊票啊的,就身板一挺跟着男知青挑水去了。   留下赵美丽一个女知青跟在村里妇女们身后默默浇地,为了防止脸上身上被玉米叶划伤被晒黑,她全身上下包裹的比上次江秋月防晒那身还严实,被大姑娘小媳妇暗地里笑说娇气。   半下午阳光正烈温度最高的时候,灌溉工作照样进行,大家均是满身大汗忙忙碌碌,突然有人大声喊女知青晕倒了。   江秋月正在送下午的水,距离的最近,听到喊声后立马意识到是赵美丽晕过去了,那里面就只剩她一个女知青,其他村民中男的女的啥人都有。   江秋月不放心,水瓢扔进水桶里,没来得及向柳二媳妇知会就赶紧跑过去,顺着嘈杂的声音一路冲过一片玉米地。   当时她什么想法都没有,脑子里是空的,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人。   好在她离的确实近,扒着玉米叶跑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人影,同时更看到了那一幕。   有个村里的二流子正推开想要抱人出去的柳和平,朝赵美丽脸上伸手,说什么嘴对嘴多吸几次就能救人……   踏马的!江秋月暗骂,大声喊了一下赵美丽,惊动了那边围着的人。   江秋月这个知青攀上大队长家,被柳建国一家子罩着,身后更有解放军同志和政委当靠山,这些是临河村全村都知道的事,平时不敢轻易得罪她。   一见到她出现,大家给她散开了一条道,那个二流子收回了手,躲进人群后。   江秋月心中可气了,却不能对他做什么,难道嚷嚷着说他刚才想占女知青便宜吗,那赵美丽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有她出现,众人开始散了继续干活,同是女知青,把昏倒的赵美丽交给及时赶来的江秋月再适当不过。   柳和平看见她,凑上来说人可能是中暑了,毕竟赵美丽裹的那么严实,他刚才已经替她摘了脸上的毛巾和帽子,说可以帮忙将人背到地头去透风。   江秋月看了眼他弱不禁风的瘦身板,还有不停擦汗被晒得红通通难受的脸,断然拒绝。   还想背人哩……也不看看你那副样子下一刻就要昏倒似的,顾着自己就不错了背得动谁啊!   江秋月不同意,柳和平在一边聒噪个不停,周围在玉米地里浇水的人都差不多悄摸摸关注着这里。   江秋月烦不胜烦,伸手将柳和平拨拉到一边,使劲背起赵美丽迅速往外走。   柳和平不知道是没吃饭还是身体真不好,被江秋月一下子推的往后倒去,摔了个四脚朝天,压倒一片正长棒子的玉米杆。   看热闹的村民一见纷纷惊呼责骂,人家女知青晕倒都知道避着点庄稼,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推个屁股蹲,弱鸡鸡的也就算了,能不能有点眼色,竟然一屁股坐断好几棵!   这下子不能轻易了事,柳和平被拉去找监工,把那一片倒的玉米全算在他身上,扣了大半天的工分,相当于一天白干了。   江秋月不知道还有那样的后续,她背着赵美丽满头大汗地刚钻出玉米地,听到消息赶来的赵向东眼尖地看见了,立即惊喜交加地跑过来接人。   两人把人抬到树荫下,柳二媳妇舀了一瓢凉水过来,赵向东接过去就给赵美丽喂水,但是人紧紧闭着嘴巴皱着眉,脸色红的不正常,根本喝不下去。   江秋月把赵美丽的长袖长裤挽起来一段凉快凉快,柳二媳妇急急忙去找扇风的扇子和薄荷叶。   只有赵向东这里不顺利,水喂不下去,他急的抓耳挠腮,灵光一闪后大喝了一口水,撅嘴就要往下凑。   江秋月卷好衣裳刚抬头,正看到他的举动,心里卧槽!   “你要干嘛?快住……嘴!“江秋月惊呼,赶紧左右四顾看看周围,好在没人,只不过玉米地里有没有人在看着就不知道了。   江秋月气的脸色发黑,一个个的沙猪男!   “蠢货,滚一边去!话本子看多了吧!”江秋月第一次罕见地朝人发火黑脸。   赵向东动作顿住,咕咚一下咽下嘴里含的水,脸红成猴屁股,诺诺不言地让开了位置 第56章   江秋月下狠劲掰开赵美丽的嘴,夺过水瓢就往里灌,赵向东还在一边嫌弃她太粗鲁,都把赵美丽嘴巴上掐出引子了。   江秋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正好柳二媳妇找来了芭蕉扇子和薄荷叶,江秋月就让赵向东拿着扇子在一旁使劲的扇风。   江秋月继续灌水,柳二媳妇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到底没把赵美丽扣到脖子上的扣子解开,揉碎了薄荷叶涂到她的太阳穴、耳根后和两手心手腕,脚脖子处撩起裤腿也抹了点。   三管齐下,不到一会儿,赵美丽呛了一口水,咳嗽着醒来了。   “你怎么样?”江秋月接着慢慢的喂了几口,问着话看她有没有清醒过来。   赵美丽迷糊着眼点了下头,脸上渐渐褪去了烧红色,辫子都被汗浸湿透了。   江秋月给她松了松头发,说最好喝点淡盐水补充盐分,赵向东立马想背起赵美丽回去,被赵美丽推开。   柳二媳妇提议先送去赤脚大夫那看看,开点解暑汤喝,花不了几毛钱。   赵美丽同意,江秋月和柳二媳妇一人一边扶着她往村里走,赵向东这次不敢再毛手毛脚冒冒然背人了,他跟在后面把送水的空桶和扁担带上。   赵美丽身子虚软,两人只好慢慢架着走,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卫生站。   赤脚医生看了果然说是中暑了,先给化了点自制的冰片让她喝下解暑,稍后开了一副解暑汤让回去熬了喝,夜里凉快歇一晚就好了。   中途刘爱英赶了过来,江秋月把人交给她带回知青院,她和柳二媳妇需要再送一次水,刚才只在地头供应了一半,算是泡汤了。   送完水回到养殖处,江秋月在柳二媳妇临走时包了一包油果子给她,说是带给皮蛋吃的零嘴,算是给下午耽误她时间的赔礼,柳二媳妇笑着说不值当,被江秋月硬塞着出了门。   之后几日就没见赵美丽再下地,当然不干活她拿不到一点工分,不过如果她手里不缺粮票的话,估计也不在意那么点工分。   灌溉任务完成后,江秋月光是每天送水都感觉自己黑了几个色调,更别说那些在大太阳底下光膀子挑水钻玉米地的人了,一个个晒的黑溜溜的。   接下来江秋月就专心宅在养殖处休养,除了同柳二媳妇一起去割猪草挖野菜采野果,其他时间一点没出门过。   在这段时间里,她专心喂猪,终于把之前的小野猪崽子喂成了野猪崽子,又长大了点,不能再用小称呼了。   不过野猪崽即使长了,还是比不过隔壁栏吃点粮食就疯长的家猪崽。   最近忙过后,柳二媳妇不知道从哪里背来一筐筐的红薯须子,就是那种没肉都是经络的很小的红薯,人一咬一口丝,没啥吃头,更填不饱肚子。   柳二媳妇天天喂给家猪崽吃,家猪崽慢慢长的健壮起来,一天一个样。   她看野猪崽长的慢腾腾的急死人,还问江秋月要不要,江秋月尝试着丢进去一根细长的红薯根,野猪崽哼哼的拱上去咬了一口,吐出来撅着屁股往窝里去了,表示不吃。   江秋月两手一摊,她还是老老实实给它们打猪草,喂各种乱七八糟长老的野菜吧。   夏季野菜疯长,老的人是吃不了的,但是猪能吃啊,江秋月就把野菜和猪草一起割回来,掺着糠皮煮成一锅大杂烩,野猪崽倒是吃的欢腾。   遇到日子特殊的那几天,浑身难受,她懒得煮猪食,就把猪草野菜一股脑扔进去猪圈,野猪照样吃的干干净净。   甚至有次江秋月掰了几根树枝连同树叶扔进去,两只野猪崽哼哼地拱来拱去,不一会儿把树叶和嫩茎都啃光了。   从那之后,她也不讲什么一天喂几顿了,有空就去弄点草啊树叶啊块茎之类的往猪圈里扔,扔了一天到晚上去看,准又吃的精光。   这样持续了大半月,野猪崽终于长高了点。   江秋月终于明白,这家伙就是杂食动物,啥都吃。   与此同时,夏收来临了。   收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抢收的活计,即使从灌溉田地之后,天一直没下过雨,柳建国仍在开动员大会时要求队员们鼓足干劲抢收,以免遇到突发的暴雨将成熟的粮食泡汤了。   队员往往在收获的时候是最有干劲儿的,没有人偷奸耍滑磨洋工,因为能收多少关系到他们之后的分粮问题,谁都不想浪费一粒粮食。   抢收的时候不管男女老少都分有任务,江秋月这次必须下场了。   不过好在虽然大部分活很累,但是她跟柳二媳妇一块,还是能捞到轻松一点的活计。   送水的活分给了别人,柳兰花为了显示队长家的做事公道而做下的安排。   为此,她重新给弟妹和江知青安排了记录员的任务。   江秋月以前就帮她记录过,信手拈来不费力,柳二媳妇数学已经学过一部分,记数和加减乘除没问题,于是两人合作把记录表弄的像模像样,简单省力,轻便了不少。   当然,她们只管记录,登记工分多少是要监工和上工的人一起来认证的。   但是看似清闲的她们惹了村里某些人的红眼,闹到柳建国那里告柳兰花的状,说她分配不公允,专门向着自家人。   而江秋月,被那些想偷懒的长舌妇看成是柳兰花为了堵人口舌,捎带上去打掩护的。   江秋月:“……”本来就忙,还非得闹腾一场!   柳建国忙的焦头烂额,又被几个听不懂人话的婆子胡搅蛮缠,气得他忍着怒气问换下江知青和他二儿媳妇后谁去做记录员,她们去做?   几个中老年大妈大字不识一个,谁做的来啊,她们只是眼馋不用掏笨劲儿下地干活的人,被有心人怂恿着来闹一场想占点便宜。   “俺看柳和平那小子不错,跟江知青一样都是年纪轻轻的读书人,脑子好使!”   “王大妮人好,俺想让她上。”   “俺估摸着……”   几人七嘴八舌的推荐一通,却不知已经把背后之人给卖了个彻底。   柳建国心累地抹了把脸,冷哼一声拍板说换就换,换成村里的主事佬,其他人谁都别想再碰记录本子了。   于是做监工的几个村里老长辈又多了一项任务,监工之后还要记工分。   要他们说,之前两个女娃子做的多好啊,让他们都沾光清闲了不少,何必让几个老眼昏花的老家伙去折腾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数字之类的。   安排已定下,江秋月和柳二媳妇交接了记录本,一起当难兄难弟下地掰玉米。   监工族老给她们安排了一处靠边的地方,偶尔能钻出来透透风,不至于太闷热。   江秋月捂好手脸,一头扎进了玉米地,开始嚯嚯嚯地掰玉米棒子,掰了就扔到旁边的路上,之后装筐的时候不用再钻进去拾了。   一直忙到下工,江秋月感觉都起了一头痱子,刘爱英听说了记录员换人的事,特意跑过来看她有没有事,结果就见到江秋月像之前赵美丽那副捂严实的装扮一样,从玉米棵里面闷头闷脑地钻出来。   “哈哈哈,你咋学赵美丽捂那样严实,小心像她一样中暑喽。“刘爱英笑哈哈的说她。   江秋月拿掉毛巾,用草帽子扇风,笑着同样踩她的痛脚,“哎呀,我咋看你脸上划了好几道口子呢,别出血破相了啊。“   刘爱英立马跳脚,捂着脸惊呼不会吧,她都尽量不让玉米叶子碰到头脸了,竟然还是被划到了。   江秋月指着她手上和脖子上,说脸上比较少了,脖子上红林林的全是被玉米叶划出来的血檩子,下次再上工好歹绑个衣裳挡一挡。   两个人互相伤害了一通,叫上柳二媳妇一起去找监工记工分,第一天下地夏收终于过去了。   今年天好,抢收期间没下暴雨,雨滴都没落几下,抢收的工作顺利进行,所有的玉米棒子高粱头都收好装好堆到了仓库里。   接下来不是众所盼望的分粮,而是紧接着给夏收收尾,为新的播种工作做准备。   当时抢收只收了果实,秸秆还留在地里,需要砍了垛在屋后地头当柴火。   江秋月趁着机会,每天搜罗出一捆尚且青色湿润没晒干的玉米秸秆,抱回去喂野猪,它们照样啃的欢。   江秋月既然下地干活了,身为第一线,那么砍秸秆的活肯定少不了她。   她和柳二媳妇被分到一块地上,两人合作完成任务量,刘爱英凑热闹央求监工把她的也分过来了,三人挥着铁锨砍玉米杆的根,累了就歇下聊几句,倒是比钻进玉米棵里闷热地掰玉米好受。   下工时,三人记了工分一起回村。   刘爱英尿急要去方便,跟另外两个说了一声,呲溜钻进玉米棵里找地方去了。   江秋月和柳二媳妇就找个阴凉的地方一边歇脚一边等她,不想刘爱英刚钻进去没几秒又钻了出来,一脸诡异猥琐地笑着,小声说带她们去看热闹。   江秋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正要问出来,被刘爱英示意安静点跟着她进去看看。   柳二媳妇被勾起了好奇心,悄悄扒开玉米叶子跟了进去。   江秋月见她们俩都进去了,看了下周围只好跟上。   没想到刚进去悄默默走了一段,就听到劲爆的谈话内容。   “和平哥,你到底啥时候娶俺,俺,俺都把身子给你了……”女孩子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娇媚。   随即就有一个男声喘着粗气接口道,“翠花妹妹,再让俺进去一次,真舒坦……”   然后就是男人边动作边说的污言秽语,夹杂着女人娇柔不依的推拒。   江秋月猛一听到的时候尴尬死了,立马想转身退出去,但下一刻等听出里面的主人公是谁时,她感觉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57章   江秋月无意中撞见柳和平和他初恋女友的偷欢,心里头被雷了个里焦外嫩。   我去!不是说原文属于1v1+双c的类型吗?原来男主早就不是童子鸡了?!   江秋月一时心肌梗塞,她以前是个双洁党,喜欢男女主只属于彼此的文,不然也不会淘到原书就算不喜欢主角性格也看下去了,没想到……   没想到书外的读者看起书来是一个世界,书里面是另外一个世界,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私密掩盖在剧情线之外。   到底是剧情变化引起了蝴蝶效应,还是原本就有这样的事只不过不被读者们所知?   江秋月心中日了狗一般,感觉像被人喂了屎,面上却不得不努力保持镇定,和刘爱英一起被柳二媳妇快速拉出了玉米地。   柳二媳妇好歹是结了婚的媳妇子,自觉不能让两个知青大姑娘被那等污浊脏了眼睛和耳朵,她反应过来后立马把两人扯出来了,也没管她们的动静会不会惊动里面的人。   出来后,刘爱英嘿嘿笑着想说什么,柳二媳妇责怪性地瞪了她一眼,拉着江秋月的胳膊先走了,刘爱英耸耸肩跟上去,回头再看一眼的时候瞧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摸进了刚才那片玉米地。   哟呵,有好戏看了~   那天过后,江秋月就再也不敢随便去钻什么玉米棵了,谁知道会撞见什么毁人三观的秘密!   当时柳二媳妇曾隐晦地让两人不要提那天看到的事,从大姑娘嘴里传出那种事对她们不好,两人都点头答应了。   本来以为就这样过去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了,没想到没出三天,临河村关于柳和平同老鳏夫家的闺女钻玉米地苟合的事甚嚣尘上。   玉米秸秆砍到大半的时候,高云梅带人直接将柳和平柳翠花两只小鸳鸯堵在玉米棵里,当场抓奸。   当时两人竟是光裸的,被高云梅搜走衣裳,按在地上撒气暴揍了一顿。   周围被叫来的年轻小伙子们口哨连连,起哄叫好,惊动了整个夏收场地。   最后是老鳏夫和王大妮分别赶过来带走了各自的闺女儿子,一场龌龊闹剧才结束,不过当天发生的事坐实了柳和平跟人搞破鞋的谣言。   这回是王大妮家理亏,高家不会善罢甘休,两家虽然一致的没有解除婚约的打算,但是关于彩礼聘礼扯来扯去,你揭我的疤,我戳你的疮,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大戏小戏不断,给夏收完成歇上两天的村民们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   趁着两天的空闲时间,知青院的男知青们把院里成熟的土豆刨出来了,收获了几麻袋,刘爱英下午的时候给江秋月送到养殖处半袋,挑的都是个大饱满的。   刘爱英见柳二媳妇不在,笑哈哈地跟她八卦高云梅彪悍地暴打光溜小鸳鸯的趣事,据说两个白嫩的冤家都被她打破相了,鼻青脸肿的不能见人,看起来可惨了。   后面两家不知道咋扯皮的,柳和平和高云梅的婚约竟然还保持原样。   柳翠花被她爹抽一顿关在家里,别说嫁给她的和平哥了,连周围的村子都嫁不成了,老鳏夫准备给她往山里说呢。   两人嘴里唏嘘一阵,过后就把那些事抛在脑后,左右跟她们没关系。   随后说起交公粮的事,交公粮是青山大队的大事,交了公粮余下来的才是队里的粮食,队员们才有的分。   交公粮又是壮劳力集体出动的事,知青们由于能识文断字看的懂账本,被要求全部跟车,一方面能干活,另一方面到时候交公粮能在一边看着点,别忙中出乱让人给少记了。   江秋月一大早就把野猪托付给柳二媳妇,坐上他们家的毛驴车,和一车车的玉米高粱一起去兰县的粮站。   当天很热,大太阳在头顶照着,晒到脸上皮肤上火辣辣的,坐在驴车上走,能看到泥土地上和田里蒸腾而上的水蒸气,像是被烤着冒的烟。   车程很慢,毕竟除了大队长柳建国家的驴车,后面跟的一排都是架子车,由三四个人拉着往前走。   一个是几百斤粮食压在架子车上,靠人力拉很重;一个是怕万一粮食漏了撒了好及时抢救,一点都不敢浪费。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过去,青山大队的送粮队终于到达目的地,兰县的粮站。   江秋月下车擦了把汗,观察这个之前没来过、存在传说中的地方。   粮站其实就是几间青砖盖起的红顶瓦房,门口竖着写有粮站两个黑色毛笔大字的木板,四周墙面上刷着白底红字的标语。   门口已经排起了大长队,都是周边乡镇大队过来交公粮的人,周围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种一棵树能给送粮的人遮荫。   柳建国赶紧让壮劳力把车拉过去排上,让柳大柳二注意着驴车和车队上的粮食,他自己掏出一盒香烟摸了摸,往队伍前头走去。   “希望今儿个顺利,别被打回来了。“柳二叹口气说道。   柳大敲了他一棍子,让他别乌鸦嘴,打回来他们还要拉回去重新翻晒,到时候不知道会舍去多少斤,还要额外往里填粮食凑足数。   江秋月见还没自己什么事,就跟着一个队的妇女们去一边的墙檐下躲太阳。   其他看车的大叔大哥们只能守在装满粮食的架子车旁边,不停地用草帽子扇风,满头大汗擦都擦不及。   其实这样的正当午的大热天,在哪儿都一样的热,草帽子扇子扇到脸上的风都是热气腾腾的,根本没啥用,心理作用上凉快点。   江秋月发现,青山大队来交粮的队员们脸上都不怎么高兴,完全没有前几日收获时的喜悦,柳建国爷仨儿比较紧张粮食能不能一次过,剩下的中年大叔小伙子们皱眉心疼粮食要交上去,妇女们聚成一堆躲在墙檐下唉声叹气,希望交完后落下的能多点。   排在他们之前的那一队更是愁眉苦脸,说交公粮用掉大半收成,回去分粮的时候粮食少,工分换粮的斤数肯定被压的很低,不然粮食不够分,算是一季白干了。   队伍慢慢往前移动,终于到了青山大队前面的那队,江秋月待在后面没上去仔细看,只听到一阵激烈争吵之后,那一队的粮食被粮站验收的人打回来了,一队人都没精打采,准备拉回去重新翻晒,估计还要再添点进去才够公粮数。   然后轮到了青山大队,跟车的人都从架子车把上跳下来,安分站在一边都有点忐忑不安。   粮站的验收人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等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头戴一顶同色的帽子,叼着一根香烟过来。   他手上拿着一根像是刺刀的东西往几只粮袋子上戳,刺刀刀身中间带有血槽一样的凹槽,抽出的时候带出一股粮食,一部分在凹槽里,大多落在地上。   那人抓起几颗玉米粒往嘴里扔,嘎嘣了几下嚼嚼,皱眉不语。   柳建国立马上前问怎么样,袖子下暗中把剩下的半包香烟全塞在中山装口袋里,拍了拍那人。   验收员呲着黄牙露出个笑脸,瞬间又收了回去,说晒的不错,让他们车队往前走拉去过磅。   说完吐出嘴里的玉米渣子,重新坐回粮站门前的太师椅上,让后面的车队把粮食送上去检查,他懒得下去亲自跑腿了。   “娘的,跟个小日本鬼子似的大爷样儿!”柳二暗中嘟囔了一声,被柳大照头上扇了一巴掌,再不敢多说了。   接下来过磅记录的时候,柳建国喊过几个知青在旁边站着,江秋月被拉到最前面跟柳家爷仨儿一块。   搬粮食过磅的当然是队里出人,这个当时出门时就安排好了,几个壮劳力上场把粮袋子一只只搬上来上磅秤,粮站的工作人员打着秤砣,一块一块的加圆铁块砝码找平衡。   这个江秋月会看,小时候家里用过,于是她两眼不错地盯着磅杆上的刻度和砝码的个数斤数等。   工作人员本来正在调秤,抬头见一个漂亮小姑娘紧盯着他手上的秤砣,在一群脏兮兮的大老爷们中令人眼前一亮,心情都好了点。   “小姑娘看得懂?”工作人员接过柳建国递上去的香烟放到一边,随口问道。   江秋月看了一眼他手上密密麻麻的账本,回道,“菜市场里见过小磅,应该原理相通,课上老师教过的。”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打量她的装扮猜测是个知青,估计是大地方来的。随后他说出过磅的数,记在了账本上。男知青们伸着脖子往账本上凑,江秋月瞄了一眼,确实是那个数。   之后过的很快,几千斤粮食最后换成一张盖着大红章的收据,柳建国和跟队的人才松了口气。   一群人出来后,粮站门前排队的架子车还有很多,后面陆陆续续赶到的更多。   柳建国看到长河大队的人在队伍尾巴上排着,走过去跟他们队长说话。   大中午的又累又饿,江秋月本以为他们会在县里先吃个饭歇歇再回去,哪想柳大直接吩咐大家整好车,一会儿柳建国回来就赶车回队。   林文清去长河大队的队伍里没找到王晓红,应该是在队里照顾牲畜没来。他见车队暂时不走,大太阳底下傻傻站着又热又渴的,提议去食品店买根冰棍解渴,不远。   买冰棍只要花钱就行,几分钱一根,不用票。知青们都有些意向,只不过在场的还有队里的其他村民,他们单独走开去买吃的太打眼。   好在柳二磨着柳大说要去供销社给他媳妇买铅笔本子,柳大拗不过他,放众人一会儿假,想去干什么的快点做完回来。   知青们一窝哄的跑向食品店了,江秋月跟一些认识的小媳妇大姑娘一起跟在后面,她们也想吃点冰的解解渴。   只是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江秋月看见一个身影闪过消失在小巷子里,眉间瞬间闪过疑惑之色。   那个人……远远看去好像是李永红?   江秋月紧紧皱起眉头,李永红不是被送走了吗,刚才那个人看起来白白胖胖的穿戴讲究,不可能是瘦弱黑黄的李永红。   或许是她看错了。 第58章   翌日,青山大队广场上热闹非凡,村民们聚集到一起等着队里分粮,大家伙熬过了青黄不接的春天,专等着这次分粮能在夏秋时节吃上饱饭。   柳建国拿出了大秤,就放在仓库门口,里面堆着大家伙的口粮。   大队长一到,村民们自发排成了长队,在族老的安排下一个个上去确认工分,兑换成粮食抗回家,基本都是全家出动的。   江秋月的工分不多,一共分到一百斤玉米和六斤高粱米,按照一天八两粮食来算,差不多刚好能撑到年底再次发粮的时候。   陈中华和方卫东帮她把两麻袋的粮食送到养殖处的小屋,那六斤算是精细粮食的高粱米被江秋月亲自背着。   晚上还有一顿犒劳队员的大锅饭,江秋月把分得的粮食堆在小客厅里,跟着柳二媳妇去帮忙做饭。   还记得上次村广场那次的大锅饭,江秋月还是个刚来的愣头青,老老实实的同知青们一起坐在桌上等上菜,看着柳兰花领着媳妇子发馍馍,这次轮到她参与其中了。   这回队里有粮食,大锅饭做的量足实在,大个的玉米面窝窝头蒸的笑开口,一人两个分下去先垫肚子,接着上凉拌的菌子木耳大杂烩,老大一盆摆在桌子中间,让人就着窝窝头吃。   还有一人一碗高粱米饭,再端上一锅猪油渣炖陈年粉条,野菜蛋花汤拌着高粱米饭一块吃更香。   当然,这样一顿丰盛的大锅饭不是白吃的,柳建国半场的时候上台说起夏种的事,吃完这顿实在饭,接下来几天他们队就要开始种大豆芝麻花生了,让队员们打起精神使出力气,把田种好,必须完成领导交代下来的生产目标。   江秋月听着要种的三样都属于经济作物,搁临河村村民们来说他们宁愿种上土豆饱腹,种经济作物完全是上头下达的任务。   毕竟如今城市里的居民都是吃的供应粮,除了能填肚子的小麦玉米红薯之外,肯定还需要花生、芝麻、油等副食品,那些东西从哪儿来,当然是农民种出来的。   夏种就没江秋月什么事了,她喂好猪就行,夏天猪圈气味大,每天都要打扫几次还要用水冲,野猪吃得多,割猪草煮猪食都成了力气活。   忙里偷闲地时候,江秋月弄来几只瓦盆,在里面填土种菜,她倒是想开垦门前的那片荒地,种成菜地使很方便,但即使是荒地也是村里的公共地面,江秋月不能随意动用。   或许是今年的天时好,夏种忙完后,天上终于下起了雨,一个多月的干旱得到缓解,更有利于种子的发芽生长。   农闲了,粮食也有了,虽然到年底那次才能分到钱,但有些人家的红白喜事着急办的,正好趁好时节办了。   比如,老鳏夫家的闺女柳翠花,即将出嫁了。   江秋月一心宅在养殖处,起初不知道这件事,送嫁那天刘爱英过来找她,说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吃上几口好吃的。   村里的嫁娶都是热闹的喜事,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跑去看新娘子,有亲戚关系的或者想帮忙的,随上一份礼就能上桌吃顿席面。   柳二媳妇带着江秋月两人到的时候,老鳏夫的茅草屋小院外已经围满了人,院子里坐席上的人倒是不多。   柳二媳妇既然来了,那就代表大队长家的脸面,她上去给随了一块钱,被老鳏夫的亲戚迎进去。   江秋月和刘爱英对视一眼,各自掏出五毛钱随上一份礼。   知青们手里多少有点钱,缺的是粮,而村民们家里有粮,手头平时却是紧巴巴的。所以站门口看热闹的人多,真正随份子的少。   两人同样被迎进去,同柳二媳妇坐一桌。   之后陆陆续续的又进来一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几个花白胡子的族老最后到,坐到上席镇场子。   过了半晌,嘹亮的唢呐声突然远远传过来,门外人群一阵骚动,小孩子们跑出去,喊着新郎官来了。   院中在坐的作为娘家人纷纷站起来,不一会儿唢呐声近了,一个黝黑汉子牵着毛驴到达门口。   刘爱英拉着江秋月凑近门槛往外看,那黝黑汉子身材短粗,看起来敦实有力,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汗衫长裤,黑布鞋和腰上绑着红布条,连毛驴头顶都扎了一朵红花,只是看起来不像是新的,应是用过几次了。   这就是新郎官了,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红布褂子鼓着脸使劲儿吹唢呐的戏班人,还有几个作为迎亲之人的山里汉子。   老鳏夫踱着步子出来,将接亲的人迎进门,安排坐到靠里的主桌上,随着唢呐声一响,送婚宴席开始了。   帮忙的婆子们早已把饭菜做好,由老鳏夫亲戚中的年轻小伙子上菜,简单的席面吃了半个钟头。   期间,柳二媳妇从大白菜底下十分眼尖地夹起一片肉来,赞道老鳏夫厚道,席面实在。   上席的人吃到肉渣的都纷纷称赞,好话说了一箩筐,新郎官饭后用毛驴驼上新娘子,走时带着笑脸,想必对这场婚事很满意。   柳翠花出门子的时候穿着一身她爹特意给她找的红衣裳,头上盖着红帕子,哭哭泣泣的被本家堂哥背上毛驴,哽哽咽咽的走了。   送亲的人抬着两箱子嫁妆跟在后边,他们人刚走,老鳏夫家门口就打起来了。   原来柳和平和高云梅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想到一块去了,都躲在人群里看送亲,结果两人正好撞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忍到送亲宴结束等外人走了,在门口就动起手打上了。   一个怨愤男人当了她未婚夫还敢招惹别的女人,还一副深情不舍的恶心样,让她被人嘲笑讥讽管不住男人;一个狠毒了泼辣蛮横的未婚妻,不仅拆散他跟初恋小情人,还多次暴打他,让他丢尽男人脸面。   两方心里都有怨怼,都不甘心,火一点就着。   不过,这次不是高云梅压着柳和平打,而是柳和平像头发疯的野狗一样将高云梅扑到地上又咬又捶的,拉都拉不开。   最后还是族老发火,一伙小年轻冲上去才把人分开,然后把人架回家,各找各妈。高家跟王大妮之间又免不了一通扯皮。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临河村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只不过知青院的平静生活被一个通知打破,又徒生波澜。   政委接到县里知青办的公文通知,让知青们在正值农闲的时候去知青办集体参加组织活动,学习领导人思想和革命精神。   政委将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传递到知青院后,坐在院中静静呆坐了半晌,之后吩咐人去后山军营子给彭敬业递信儿。   知青院突然接到这样的通知,每个人都很惊讶,往年可没有什么组织学习之类的,还要知青们都跑到县里知青办去?   陈中华作为知青院代表去问政委是什么情况,政委只说今年知青办换了新的主任,估摸着是想立威,让他们到那后老实本分见机行事。   知青们都是小虾米,反抗不了这种类似召唤的领导通知。时间一到,他们一个个穿戴上最好的衣服,想以最好的面貌去参加第一次柳家湾集体知青活动。   江秋月心中总有些不安定,想到后世对于这个时候的某些传闻,她在走之前换上了那套草绿色军装,戴上红星帽和皮带,水壶装满水带上,帆布挎包里装着红宝书、本子和铅笔,以及一些特殊物品。   另外,她用粉底把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白嫩肤色涂黑了,唇色打淡一点,帽檐子往下压,不抬头就不会有人看得清她的面貌。   集合的时候,江秋月的装扮被胆大心细的刘爱英察觉到不对劲,她本能地回去换上一套正式庄重不显腰身的衣裳,幸好她最近劳动晒成了小麦色,不用特意遮掩,不然就只能抹锅底灰了。   临走时,刘爱英看着依旧白脸水眸、清丽无双的赵美丽,想提醒她一下,却被人家忽视了,索性不再多事。   只希望江知青只是嫌麻烦去遮掩了容貌,而不是暗中透露这趟兰县之行真有什么猫腻。   刘爱英坐上驴车,看着逐渐后退的村庄陷入沉思,希望是她理解错了。 第59章   知青办,全名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负责管理、分配和监督插队知青的一切事务,甚至关系到知青最后能否返城的问题。   在陈中华他们多年老知青的心目中,知青办手握他们现在的身家性命和未来命运,犹如压在身上的一座巍峨大山,让人不得不心存敬畏。   青山大队的驴车半路遇上了长河大队的牛车,上面载着他们村的几个知青,王晓红就在其中。   两车一起走,知青们相互打过招呼说说笑笑的很欢乐,王晓红和林文清的关系在两个队里基本都知道了,就有人开始拿他们打趣,说让他们坐一辆车上去,别遥遥相望成了那隔着银河的牛郎织女星。   王晓红在众人的调侃下,脸红红而爽朗地一甩辫子跳下牛车,果断上了驴车坐在林文清的旁边,惹来大家一阵大笑。   林文清掏出一本主席诗词,同王晓红头对着头小声讨论朗诵,一时间组成二人小世界,让旁人插不进去。   刘爱英罕见的沉默,没有参与到知青们的谈话之中,她看了看两车人喜气洋洋难得出来放风的模样,悄悄靠近江秋月小声问,“江同志,这趟去县里知青办……”   “没事,有时候女知青难免会吃亏,多注意点。“江秋月捂住嘴咳了咳,轻声回道。   她们的谈话淹没在众人朗诵主席诗歌的声音中,没有人注意到。   越往县城走,遇到的知青队伍越多,光是柳家湾容纳的知青人数就不少,更不用兰县的地域里类似柳家湾的地方有好几个,还有其他的乡镇。   由于动身的早,他们到达知青办的时候日头刚升起,而知青办的院门前已经站了许多赶到的知青,男男女女都有。   驴车把人送到就回去了,等傍晚再来接他们,这是政委当时跟柳建国商量好的。   知青办所在的地方比供销社粮站等好多了,位置处于县城繁华的地段,却不是临界的房子,而是带有独栋小楼的院子。院门是铁质镂空的钢筋门,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的两排高大的白杨树,白杨树后面坐落着一幢三层楼房,红砖做墙,预制水泥板做顶,比之两旁的砖混结构房屋,顶顶气派了。   大门没开,门旁的小屋子里有人值守,悠闲的坐在里面喝茶吸旱烟,对站在门口等待的知青们眼都不挑一下。   门口的知青根据插队的大队不同分成一群一群的,青山大队和长河大队由于林文清王晓红两个的事,两个大队的知青围到一块找个地方歇脚。   没有人知道这次突然被召集过来到底为了什么,打的名头是组织知青们在农闲时侯学习革命思想,不忘老一辈的吃苦精神。   难道是有知青犯了什么事,所以要敲打所有的知青老实点?   众人心中猜测不断,开始打量在场见过的没见过的知青们。   等了半晌,直到很久没有知青再到了,大铁门咔擦一声打开,小屋子的人出来说让他们进去。   知青们三三两两走进去,顺着那人指的方向从白杨树中间穿过,直走到楼下的花坛。   江秋月随着众人进去,混在人堆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地方,三层小楼看起来庄重肃穆,楼下布置了一个大花坛,两边和院墙下都种有花丛,可见这里主人的格调。   不过现在应该说是前主人了,据政委透露的消息,往年知青办管事的那个前几日已经调离,而新来的主任一到就搞了这么个大动作,让所有知青大费周章赶过来‘朝拜’他,估计不会是什么好鸟。   江秋月始终半低着头隐在男知青之后,刘爱英拉过赵美丽紧紧跟在一边,王晓红和林文清正腻歪着,跑到前面跟男知青一块走。   相比其他大队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知青,他们低调安静地混在其中不引人注意。   到楼下后,一个穿中山装带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等在那里,说是要给他们上思想课的老师,领着众人去上二楼的教室。   不过,只有女知青去二楼上课,男知青被单独分出来放在一楼的教室里,由另外一个老师教导。   二楼的教室空间有点类似后世小学课堂的布置,前方是讲台黑板,后边是一排排的长桌长凳,前后左右墙壁上都用红字写着大字,内容是伟人语录。   江秋月选了一个中间靠墙的位置坐下,刘爱英要跟着过来一起坐,被她死死拉着的赵美丽不愿意挤到一张桌子上去,挣开了她的手转身绕到前面一排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在江秋月前面。   刘爱英无法,自己坐到江秋月身边去。王晓红跟他们队的女知青不熟,就跟过来坐到刘爱英旁边。   类似于她们这样,一个队的女知青或者相熟的找位置坐一块,不到片刻,上面的那位老师敲了敲讲桌,下方坐好的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自称老师的人介绍他姓陈,是知青办的一位干事,以后她们可以称他为陈老师,然后他从讲桌下面掏出一本红宝书摊开,说开始给她们上思想课。   江秋月:“……“默默拿出了帆布包里的红宝书。   女知青中带这本书的人不少,一时间大家都拿出来放到桌上,目光期待的看向讲台上的陈老师,以为他会以红宝书为题抒发一番引人深思感人肺腑的情怀。   陈老师见此微笑,金丝眼镜片上闪过一道明光,先夸奖大家的思想觉悟高,然后翻开红宝书的扉页,开始教大家一句一句读上面的主席语录。   就像曾经老师教小学生念课文一样,老师念一句,学生跟着念一句,至于什么感人肺腑个人情怀的,不存在的。   刘爱英被这一手操作弄得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擦了一把虚汗,看了江秋月一眼,轻轻松了口气。   江秋月把书放到长桌中间,三人共用。赵美丽坐在前面顾不到,人家没说什么借看的话,她就不管了。   上午过的很平静,她们就在背诵主席语录中度过,中间休息过十几分钟,陈老师曾离开教室一段时间,之后又回来接着给她们上课。   等到中午时分,陈老师停下教学,扶了下眼镜框,对她们说一楼有小食堂,可以拿粮票和钱去吃午饭。   女知青中准备了干粮的人不多,即使有干粮也想去小食堂看看,讨口热水喝,所以听陈老师说完,下课后,女知青三两相伴都往楼下去。   “江同志,咱们去吗?”刘爱英有些饿了,想着如果饭菜不贵就买一点垫垫肚子。   去,怎么不去?江秋月起身跟刘爱英一起下楼。   赵美丽刚才已经跟在大部队后面走了,王晓红早就飞下去找林文清去了,剩下江秋月两个走在最后面。   江秋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对刘爱英说她带了玉米饼子,柳二媳妇的手艺。   临河村的人众所周知,柳二媳妇有一手能把玉米饼子烙成堪比白面饼子香味的好手艺,刘爱英一听赶紧说借她一张半张的填填肚子当午饭,回去拿土豆饼还她。   江秋月拿出的够两三个人的量,不容她多说就应下了。   她们到了食堂后,见到了陈中华他们,听说男知青那边同样是念了一上午的主席语录,挺无语的,不知道知青办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小食堂的饭菜不算贵,二两粮票和一两毛钱就能吃饱了,窝窝头白菜汤高粱米饭等吃食,准备的挺充足的。   林文清跑去打了一份,回来同王晓红一起吃,他们时不时撒狗粮的举动经过一上午的时间,基本见到的人都知道两人在搞对象了,由于都是知青,没有人多说什么。   男知青们基本都想不到带干粮的,只好花粮票和钱去买,肉痛的回来吃干吃净。   赵美丽在他们聚到一块后坐过来了,饭是赵向东帮她打的。   刘爱英有了玉米饼子,不愿意再多花粮票,花了一分钱打上一碗温糖水,就着饼子吃。   女知青不管带没带饭的都愿意花上一分钱喝一碗糖水解渴,江秋月啃着玉米饼,喝的是水壶里的凉白开,没有动刘爱英帮她买的那碗糖水。   最后,糖水被林文清笑嘻嘻地伸手夺去喝了,差点挨了刘爱英的拳头,被王晓红赔罪地拉住,说要赔她一分钱,刘爱英没要。   下午继续上课,还是那个陈老师,讲的是革命先烈的伟大事迹,刚开始女知青们听的聚精会神,不时发出景仰的唏嘘声,慢慢的变得安静了。   或许是天气太热,台上老师的讲课声一直保持在那种平淡的语调,变成了无趣的催眠曲。   在这样的氛围中,台下的女知青中有人打起了瞌睡,渐渐趴到了桌子上,随后又趴下了几个人。   陈老师没有叫醒她们,继续平淡地讲以往那些革命历史,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困睡起来。   江秋月看了眼身旁两个忍不住快要睡过去的人,余光扫了扫台上,手搭在桌子下面从包里掏出一瓶薄荷油,挑出一点抹在刘爱英的手腕脉搏处。   冰凉的感觉让刘爱英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过来,之后又在江秋月的示意下在太阳穴和耳后抹了薄荷油提神醒脑,王晓红同样被她弄醒来一遍。   一旦醒过神,教室内的诡异氛围轻易就能察觉到了,近半数人陷入昏睡而上方的老师却没半点动静。   这不像是一个老师上课时遇见这样情况的正常表现,还是教她们上课只是一场敷衍?   江秋月低着头,尽量不往台上看,不过在眼光扫过窗户的时候,却发现外面正站着一个大肚子秃顶的矮胖男人,在观察教室里的女知青们,模糊的脸上笑容和蔼可亲的过分。   让江秋月惊讶的是男人身边的那人,身穿深蓝色布拉吉长裙,养的白白胖胖皮肤细腻,头发盘成发髻带着银饰,一脸媚意婉转动人,正是李永红。   江秋月终于确定,交公粮那天她没有看错人。   李永红笑意盈盈的跟那个男人同时看向教室内,对上江秋月的目光后像陌生人一样直接略过去。   刘爱英注意到江秋月的动作,顺着视线同样发现了李永红,震惊地长大了嘴巴,刚想说什么,被江秋月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立马闭紧嘴巴不出声了,直觉情况不对。   咣当一声,不知道是谁的饭缸子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除了那些昏昏然还在迷糊着的女知青茫茫然地醒过神来了,其他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   江秋月暗暗扫过全场,再去看向窗外,那个秃顶男人已经不在了,李永红走前看了一眼同样趴在桌上的赵美丽,张嘴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别再喝糖水” 第60章   李永红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是让江秋月心中一沉,刘爱英同样看到了李永红的唇语,再结合教室内的情景,这让她们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们的精神开始高度紧张,防止真出了什么事,但是直到下午的课上完,陈老师说她们可以回去了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那些趴在桌子上的女知青醒来后纷纷不好意思的向陈老师道歉。   江秋月叫醒赵美丽,没有去讲台上凑热闹,四个人下楼去找一个队的男知青们一起回去。   两个队接人的驴车牛车已经等在知青办门口,一群人集合后,映着夕阳乘车回队,路上男知青嘲笑林文清竟然在课堂上睡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江秋月提了提女知青那边有好多课上睡着的,没引起他们的重视,说老师讲的太温吞了,跟和尚念经似的,没一点革命情感,听时间长了不睡着才怪。   江秋月跟刘爱英对视一眼,不多话了,说出那些诡异之处和那个猜测,谁会信?说不定认为她是神经病疯子。   第二天,很多女知青带了干粮,江秋月这边四个不仅带饭还带水了,因为她昨天说发现糖水里面浑浊不干净,所以才没喝。   上午上课的时候,仍然是接着背诵语录,中间突然来了一群男同志,陈老师介绍说是知青办的领导,其中那位昨天站在窗外看的秃顶中年男人正是知青办新来的主任,得到大家的鼓掌欢迎。   他们七八个人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称赞女知青们精神面貌好有活力,陈老师温吞地笑着陪在一边附和。   等他们走后,陈老师继续,不过却陆续有女知青被叫出去,说是昨天下午上课睡觉的,态度不端正,领导们要上楼谈话。   被叫出去的人确实是昨天下午趴桌子上睡的人,有的很快就回来了,有的直到中午吃饭时间还没回到教室。   中午,江秋月她们没有下楼去食堂,坐在教室里啃干粮喝水,赵美丽想去食堂吃顿热的,被江秋月几句他们饭粒有老鼠屎的话给吓唬回去了,老老实实坐位置上吃自带的。   刘爱英见陈老师不在教室了,捣了捣江秋月的胳膊,小声说,“哎,你有没有发现,上楼没回来的那几个都是长相出头的?“   江秋月轻嗯了一声,朝赵美丽示意了一下,“所以,我们最好看紧我们队的这个。“   刘爱英摸了摸自己晒粗的脸,心中庆幸,又看了看江秋月涂抹的跟她称不多的肤色,想着她是不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下午时,又被叫上去几个,有的回来很是激动,说被领导鼓励了,有的回来一脸白,说是被批评了,还有的跟上午一样没见回来。   江秋月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尽量降低她们这边的存在感。   傍晚下课,江秋月一行人回去的时候,见李永红妖妖娆娆的送几位女知青出来,温婉地笑着在跟她们说什么。   那些女知青大都低着头不看人,随着李永红的说话不停的点头或木木的没有反应。   陈中华他们这回也看到了李永红,但是李永红变得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更是对众人的注视没有一点反应,就像陌生人。   方卫东他们面面相觑,既然她不想认,他们就识趣的当作不认识吧,反正他们之间在她被带走后就没什么情分可说了。   第二天中午,王晓红闹出了一件事,当时江秋月没在场不知道具体情况,据说是她和林文清在楼下花园约会的时候被知青办的领导撞到,把两人批评了一通。   王晓红回来除了脸红有点不好意思,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跟大家说两人已经见过长辈,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谈对象,不是耍流氓搞破鞋,所以没多大事,领导最多批评两句。   李永红和女知青接触过后,开始变成是她叫犯错的女知青上楼接受教育,大多数被叫上楼的女知青对她看起来挺犯怵的,也有无视她态度鄙夷的。   因为传言她只是知青办某个领导的情妇,而不是她所说的女知青生活委员。   下午上课时,李永红挑出两个忍不住趴桌子上打瞌睡的女知青,领着战战兢兢的新人上三楼。   “来了“秃顶男人和蔼地笑着说,让两个女知青别紧张,指着过道尽头的两扇门说领导已经在里面等着,让两人进去后好好听话接受批评,一会儿出来就没事了。   两个自觉犯错的女知青被他关心的态度感动的泪眼汪汪,鞠过躬后乖乖去那两个房间找领导反省错误。   “主任~上次说的事……“李永红依过去靠在男人胸口上画圈圈,娇嗲地暗示。   秃顶主任掐了一把她的腰身,抱住推进身后的房间,边亲边说,“不就是迁户口的事嘛,宝贝满足了我要啥都给你。“接着西索吟哦的声音不断。   等胡闹过了,昏暗的房间内气味腥臭,秃顶主任一边提裤子一边拉开窗帘,夕阳的霞光透进来,照射在地上浑身赤裸喘不过气的女体身上。   此时正值下课时间,知青们纷纷下楼走出知青办,秃顶主任两只浑浊的眼珠子色迷迷的往女知青堆里瞅。   瞅过江秋月和刘爱英两个不打眼的灰姑娘时,他不感兴趣地继续找,看到了旁边还算顺眼的王晓红,不过她正和林文清眉来眼去的腻歪,秃头主任晦气地转过眼,被人碰了的他嫌脏。   赵美丽这时候入了他的眼,犹如一群丑小鸭中的白天鹅,高贵美丽,优雅迷人。   “那个是谁?明天把她弄上来给我。”他指着停在门口搭车的赵美丽,一脸淫邪地吩咐道。   李永红披上衣裳爬起来,朝下望了一眼,当看到他要的竟然是赵美丽时,脱口反驳,“她不行!”   “你再说一遍!“秃头主任的胖脸扭曲地发怒了,像是不可置信她竟然忤逆他,阴沉沉的问。   李永红脸上露出慌张,顾不得穿好衣裳,连忙说那个女知青她以前听说过,背景深厚,家里有钱有势,不是下手的好对象,女知青里还有其他漂亮的,她可以明天叫上来,不用非得那个。   然而秃头主任现在满脑子关于赵美丽的靓丽身影,根本不管她说的什么背景不能得罪,在他的地盘上,他就是天王老子,那些女知青就是他后宫待选的妃子宫女,他看上谁哪用得着顾忌。   李永红却是固执地不愿像以往那样,给他和赵美丽之间牵线,激怒了色迷心窍的秃头主任,被他拿鞭子抽了一顿,遍体鳞伤仍不松口。   打到最后,秃头主任像是妥协了,扔给她一沓票,让她回去养伤,最近几天不用来伺候了。   在他离开后,李永红吐出一口血,抓紧了那沓子票证,艰难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妖妖娆娆走出了知青办。   顺着大街走了五分钟,李永红闪进一个小巷,敲开一家门时她已经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女知青。   “工作回来啦?”开门的是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当初柳老太找的收留李永红的那个相熟的姐妹。   李永红低着头腼腆地笑笑问道,“小花还好吗?”小花是老太太的孙女,她家留下的唯一一根苗苗了。   老太太说好,正睡着呢,李永红手脚利索地开始挑水去做饭。   当初李永红怀孕,柳老太将她秘密送到相熟的老太太这里养胎,打算孩子生下来再把人送走,李永红于是安心住下,谁知之前无论怎样折腾都打不掉的胎儿在松懈之后却保不住流产了。   当时出事是半夜,又不能去请医生,她在床上生生疼了一夜,流了满床的血,第二天老太太紧急给她抓了一副草药,熬了灌下去,命是保住了,孩子却再也不会有了。   等出完小月,李永红抱着老太太的独苗苗孙女哭着喊孩儿,把人当成自个的孩子照顾着,老太太心软,最后留下她照顾孙女,当半个闺女对待。   李永红在县里呆久了,出门买菜什么的接触的人一多,心就变了。不知怎么搭上了知青办的人,对老太太说是在知青办找到份工作,其实是巴着人想把落在临河村的户口迁到兰县来,转成非农户口,以后再慢慢想法子回城。   却不想她在知青办被新上任的秃头看上,诱着她给所谓的领导们牵线搭桥,越陷越深,被人把控在手掌心里玩弄。   这一切老太太不知道,看她工作回来又干家务活又哄孩子,直说上天终于开眼,临老给她送来一个好闺女。   李永红被夸的脸红羞涩,躲进小花屋里说去照顾她睡觉。   门外的老太太高兴的坐院里纳凉,门内的人看了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女孩,嫌弃地撇开了眼,脱下衣裳开始清理身上的伤。   而另一边,青山大队的知青一行顺利在天黑前回到临河村,尚且不知他们中已经有人被盯上。   江秋月在村口跟知青院的几个道别,拐弯回养殖处,却在门口见到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   柳二媳妇正站在门外,看见她回来遥遥招了招手,笑的暧昧不明,转身回她家去了。   车门这时打开,彭敬业一身军服、身姿笔挺地踏步下车,站在那里凝视着江秋月缓缓走进。   江秋月隔了那么久见到人,灿烂一笑打招呼道,“彭敬业,你被放出来啦?听政委说你被关了禁闭。”能出来说明伤好了吧。   彭敬业面无表情的俊脸上额头可疑地抽了抽,眼眸沉沉地点了点头,声音冷肃的说明来意。   “我来拿上次落下的衣服。“   “哦好的,可是……你怎么变成面瘫了,受伤后遗症?“江秋月杏眼望着那张表情僵硬的脸庞,疑惑地问道。   彭面敬瘫业:“……“ 第61章   江秋月回屋拿衣服,彭敬业在小院里巡视,查看了干净的猪圈一圈,拔了两棵瓦盆里的草,又看了会儿角落里种的野花。   江秋月出来的时候,他正想扯下一朵野花头,悄悄收回了手。   “诺,军服洗干净了,还有一身汗衫长裤,轻薄的料子,夏天在山里穿上不会热。”江秋月将打好的包袱递过去。   彭敬业大手拎起包袱瞧了瞧,唇角勾起一抹轻笑,说作为感谢,他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接送她去知青办。   江秋月猜测他可能是通过政委知道他们最近去知青办学习的事,赶紧摆手拒绝,大家都是乘驴车来回,单她一个人坐军车的话显得多另类啊,而且主要担心会因此耽误他的正事。   然而彭敬业对接送她的事十分执着,没有可拒绝的余地,江秋月跟他商量了一会儿后各退一步,送就不用了,下午去接一下。   商定好后,江秋月看天色将晚,而那人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院中观望,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就忙着去做晚饭,问他要不要留下吃一顿。   彭敬业果断点头,回头从车上提溜出一只肥大的野鸭子,说是路过河边芦苇丛顺手逮到的。   江秋月笑着看他连食材都准备好了,索性不再赶他回营,准备动作快点做好饭,让人吃饱再回去。   不过,这次貌似是他自己来的,没带卫龙。   “你会开车?”江秋月一边给野鸭烫水拔毛一边好奇地问他,之前见他都是带着卫龙当司机,还以为他不会开车。   彭敬业大马金刀的端坐在石凳上,喝着江秋月泡的花茶,听此点点头,说他啥车都会开,又不是多难的事。   江秋月笑笑低头,三两下将野鸭子开膛破肚洗干净,然后问他有什么忌讳不吃的,比如姜啊葱的,彭敬业面色平静地说啥都吃。   江秋月感觉他这次出来有点奇怪,定定地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只是人变得从容自若敦默寡言了。   一顿鲜香的高粱米饭搭配老鸭汤几个小菜,江秋月简单用了一小碗,高粱米实话说相比于米饭糙的很,吃多了嚼的腮帮子疼,剩下的全被彭敬业风卷残云般全吞下肚。   江秋月去洗一盘小野果当饭后水果的时候,彭敬业吃完端着碗盘进灶房把碗洗了锅刷了,灶台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出来后见江秋月稀罕果子,他回车上拎出一兜东西放到石桌上,从里面掏出十来颗桃子,说是让江秋月吃着玩玩。   江秋月哪敢真收啊,水果现在是特供品,比粮食都精贵,她吃了让彭敬业吃什么。   彭敬业见她不愿意收下,就指着她水井边洗干净的那篮子青红的小野果说他们俩换换。   最终拗不过他,江秋月把柳二媳妇送她的一篮子野果子全洗干净了给他装进布兜里。   待他走后,江秋月把桃子收起来,拿出一颗洗了洗咬一口,水嫩多汁,很甜。   想着彭敬业一本正经却总能用法子达成他的目的,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真是个可爱的人啊。   彭敬业拎着兜子回车上,看了看兜子里的野果,扒拉出大半分到另一个纸箱里,布兜里留下一点点,然后他才满意地开车转向政委小院的方向。   “所以,这就是我这月的特供水果?”政委拨拉着一小兜兜的青红色小果子,再次向跑腿送过来的彭敬业确认。   彭敬业不慌不忙地点头应是,十分镇定。   政委摇头好笑,捻起一颗透红的小果子尝尝,与大队长家送来的味道一模一样,别以为他不不知道臭小子刚才干嘛去了,这样子糊弄他以为他不认识山间的野果吗?他不拆穿罢了。   彭敬业跟他说了用车接人的事,政委挥挥手将他赶回营,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江秋月照常跟知青院的人一起搭乘驴车去知青办上课,本以为又是寻常而诡异的语录朗诵,没想到陈老师突然要抽查背诵。   点到名的女知青需要站起来把陈老师提到的第几条语录完整背出来,不然就会被领导叫上楼谈话做思想教育。   江秋月委顿的身子猛然直起,和惊愕的刘爱英对视一眼,直觉他的目的不简单。   果然,接下来几乎每个有几分姿色的女知青都被叫起来过一次,有的嘴皮子利索,比如那次在火车上遇到戴红袖章随口就喊主席说的女知青,背语录背的十分顺溜,气势更不弱,陈老师拿人没办法,叫过两三次就不让她回答了。   但大多数人只是记得其中几句而已,频繁被叫起背诵的话难免会遇到不会而磕巴的,结果就是上楼找领导检讨。   江秋月和刘爱英缩在角落里,没被点过一次名,王晓红兴致勃勃,被叫起来回答一次正确后就没再叫。   “赵美丽同志,你来回答。”陈老师点出赵美丽的名字,温笑着看向她的方向,目光中暗含鼓励。   赵美丽脸上一红,盈盈站起身,回答陈老师的提问。   刘爱英大致已经猜到那些人千方百计叫女知青上楼干什么去了,见赵美丽被盯上,不由抓紧江秋月的手,心急如焚。   她们平时不对付是不对付,但那都是知青院里的小磕绊,在外面就都是一个队的知青,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被拖下坑。   别的陌生女知青,刘爱英无能无力,赵美丽她不能不管。   眼看赵美丽接连被抽查提问,很快背诵不出来了,陈老师扶了下眼镜框,让她上楼找主任做检讨。   江秋月心慌地着急想办法应付这一关,不想刘爱英是个急性子,赵美丽刚一出去,她就举手说她也想回答,老师不能厚此薄彼,光叫好看的女知青有表现机会啊。   陈老师疑似被噎了一噎,抽搐着笑容让刘爱英站起来回答,本是个很简单的语录,被刘爱英故意背错了,一溜烟就被她跑出教室说去找领导反省错误。   刘爱英一路跑上三楼,过道里空无一人,她着急万分,先推开了正对着她的那扇门,正好看到惊骇的一幕。   赵美丽被一头肥猪扑倒在地毯上,衣衫凌乱,泪流满面,她手中死死抓着一个台灯底座不停地捶打着对方的后脑勺,那股狠劲儿加上无声痛哭的恨意,看上去很是凄厉。   趴在她身上的那只肥猪已经没了动静,头倒在一侧,任她拼命捶打。   刘爱英被这种场面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回过神后立马进去关门,跑上去踹开肥猪,将人拉出来。   她看了一眼地上毫无动静的人,制止住赵美丽的疯狂动作,“冷静,赵同志,你冷静下来!”在对方回神捂脸大哭的时候,她上去翻了翻那个肥猪男人,是知青办的秃头主任,人已经死了,后脑勺被敲破陷进去一大块。   “我杀人了……”赵美丽怔怔站在那儿,一边哽咽一边惊慌失措地喃喃着这句话。   与此同时,二楼教室中,江秋月见两人迟迟不回,应是出事了,赵美丽遮掩不住的姿色以那些人的龌龊,一旦看上了不会轻易放过,刘爱英上去帮忙又是个烈性子……   “老师,我想去厕所。”江秋月忽然举手说道。   陈老师挥手让她自去,叮嘱不要乱走动,下楼上了厕所就回来,江秋月答应的很好,出了门没下楼,转而向楼上走去。   过道里没有人,但七十年代的房子不会多隔音,其他几个房间的动静站门口隐约能听到,都是一些龌龊羞耻的声音。   只有正对楼梯的那扇门后传出的像是赵美丽的哭声,江秋月轻轻敲了三下,按照她一贯敲门的习惯,相信另外两人如果真的在里面就会知道门外是她,如果不在,那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房间内的刘爱英正惶恐不安地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咋办,毕竟死了人啊,虽然死的是个畜牲,但是要是被人发现,她们女知青都完了。   这时候敲门声一响,屋里的两人纷纷僵直在原地,心惊肉跳。   接连规律的三声敲响,刘爱英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小跑过去打开一条门缝,见果然是江秋月,立马将人扯进来关紧门。   “怎么回……”事,江秋月小声询问的话顿住,她已经看到了房间的情形,地上头破血流毫无声息的秃头主任,还有旁边狼狈不堪六神无主的赵美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秋月看了眼地上的人一眼,无声询问旁边焦急彷徨的刘爱英,得到她脸色发白的点头确认。   人确实死的不能再死了。   江秋月同样胆颤心惊,双手都是哆嗦的,但她不能张皇失措,其他两人都快吓懵了,她好歹在前世新闻上看多了这种命案现场,心理素质多少强一点,能撑一时半刻。   确认人真的死了,江秋月首先关心的是赵美丽有没有受到伤害,“赵美丽,你人还好吗?”她问的隐晦。   刘爱英本想说赵美丽吓得魂儿都丢了,哪里有什么好,却听到赵美丽哆哆嗦嗦地小声回,“我,我没让他碰我,他硬要来,臭的要命,呜呜…我就…就捞住一个东西往他头上打,打成这样子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啥变成……”说着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哭的不能自已。   江秋月过去把她衣裳整理好,检查后发现她除了衣裳被撕扯乱了,没真让畜牲占去便宜才放下心,搂住她轻拍着安抚,脸色沉重。   必须想办法把事情掩盖过去,不然她们都别想好过,赵美丽甚至会被打成杀人犯,大好年华自此终结。   “咱们这么办……”   上课期间,昏昏欲睡的知青们被楼下一声惊惶的尖叫惊醒,课堂上突然骚动起来。   知青办的秃头主任不小心从三楼窗户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当场身亡!   据说刚好摔在一个去厕所解手回来的女知青眼前,把人都吓得晕死过去了。 第62章   彭敬业下午开车到知青办接人的时候,发现知青办被派出所的公安民警封锁了,不让进出。   有所长的关系在,彭敬业片刻后得知知青办出事了,新上任的主任从楼上摔下来当场毙命,疑似意外事故。   发生了命案,有人往派出所报信,公安民警接手了知青办,封锁出口,开始按照流程办事。   彭敬业一身军装进去的时候,知道他身份的公安民警没有拦他。   知青办院里很安静,没有了这几天背书讲课的声音,楼下空地上盖着一张白布,布下面就是摔死的新主任,周围几个民警在查探情况。   彭敬业走过去打了招呼,都是认识的人,彭敬业想了解情况,他们没什么可瞒的,反正早晚会知道,因为已经闹大了,兰县的县长和书记都在赶来的路上。   原来当时秃头主任从三楼窗户直挺挺落在地上,后脑勺着地,摔了个稀巴烂,脑浆横流,当即就咽气儿了,吓晕了路过的女知青,还惊到了一楼二楼上课的知青们,毕竟噗通那声落地声可不小。   出了这么大的事,知青老师们纷纷出来,聚集到人死的地方,先把女知青带走叫醒,眼看新主任脑浆迸裂没活头了,有人跑出去通知了派出所。   然而当公安民警接到消息赶到,准备查探死因处理死者后续的时候,三楼上又噗通落下两个女知青,均是光裸没穿衣裳,身上青紫遍布,摔到地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看到穿军服的民警就大声哭喊呼救。   众人下意识朝楼上望去,三楼的一个窗户开着,淡黄色的窗帘从里面飘出来一角,有人在上面探头探脑,看到众人的目光后倏地缩回去,但是眼尖的已经看到那是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这下子不仅仅是意外事故或者命案了,还有女知青被糟蹋的事,突兀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摆在人们面前,揭开了那层遮羞的黑布。   落下的女知青是不堪忍受屈辱,看到下面来了公安,自己撞开窗户跳下的,两个一起绝望地从三楼跃下,想着最多不过一死,不死也要让那些人不好过。   或许楼上那人没有想到,这次找来双飞的两个女知青性子烈,瞅着机会连命都不要了。   三楼的高度,她们摔在石板地上腿断了,鲜血涓涓地从身下流出,外加身上不着寸缕,满身狼狈,痛哭呼救,看起来极为凄惨。   女知青都被这一幕吓懵了,跟那两个认识一个大队的赶紧上去用外套盖住两人,让她们先别乱动,惊慌地叫人去卫生站喊医生。   男知青们从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中回过头,只感觉怒火中烧,气的面红耳赤,那群畜牲!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跟那两位跳楼的女知青同队的男知青大骂一声,冲上楼去,男知青们瞬间骚乱了。一部分跑去找医生,大多数冲上了三楼,一时间乱糟糟的,公安民警无论如何维持秩序都毫无作用。   男知青被惹怒了,谁都拦不住,派出所来的几个人根本控制不了局面,紧急让人出去找人支援,顺便通知兰县领导班子。   知青办以往在县城里被大家捧的地位崇高,毕竟哪个干部家里没有几个子女要上山下乡的,总有用到知青办的时候,一个个供着供出了天王老子,谁都不敢轻易得罪,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一把手出来掌控全局,单单派出所管不了。   男知青们凭着一股怒气一路冲上三楼,见房间就撞门,成功救出了还在备受蹂躏的几个女知青,施暴的几个知青办领导被他们打个半死,鼻青脸肿不成人样,有手狠的直接趁乱废了人命根子。   刘爱英和赵美丽两个被发现时,是在秃头主任房间的地毯上被绑着,身上地上都是血,活像个杀人现场,吓得进去营救的男知青差点以为两人没救了。   以赵美丽的说法,陈老师当时让她上楼找秃头主任做检讨,谁知一进屋就被对方要求做那事,她不愿意,划破手腕以死相逼,被捆起来了。   之后刘爱英上来被秃头主任引诱进屋,想对人使坏,刘爱英跟他扭打在一起,最后同样被绑了个结实,然后秃头主任就掉下去了。   赵美丽和刘爱英一致咬口说,秃头主任把她们绑起来后,想去拉住窗帘,然后倒霉脚滑撞开窗户摔下去了。   她们语无伦次地说出的内容基本一样,甚至赵美丽手腕上的口子还在淌着血,刘爱英身上也有扭打缠斗的痕迹。   即使后来部队的增援到达,公安民警询问二人记笔录的时候,两个人都死死咬着那个说法不变。   当时在男知青冲上楼后,楼下的女知青们安静的过分,那两个摔断腿正在声泪俱下的女知青的绝望更显得凄厉,围在她们身边帮忙的女知青渐渐也开始悲泣起来,悲伤愤懑的情绪传遍每一个人,一个又一个女知青心理防线崩溃之下跟着呜咽抽泣。   一时间哭成一片,临时抽调出来支援的部队打开知青办大门,进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群抱头痛哭、泣不成声的女知青,还有被她们围在一起躺在血泊中的两个人。   派出所长借调的人,他先出来主持局面,受伤的人要送去县卫生站治伤,其他嚎啕大哭的知青们先关到二楼教室里,三楼打砸揍人的男知青被拉开分别关在三楼房间。   男知青们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相当于自家人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在眼皮子底下竟然被欺负成那样,让他们怎么甘心放过那些人渣!   但是维持和谐秩序更重要,且犯罪必须由党组织和法律裁决,普通人没有那个行使权力。武力镇压之后,冷静下来的男知青暂时分开监管。   被打成死狗的几个知青办领导被抬到一个房间,派出所长叫来卫生站医生先给看看,畜牲们还不能死,死了的话那些男知青手上算是沾上了人命,前途尽毁。   彭敬业到的时候,正是局面刚被控制,派出所长正焦头烂额地安抚知青情绪,等待县长书记到场主持大局之时。   听了一堆烂事,彭敬业皱紧了眉头,如何都没想到小小的兰县里竟然出了这么一件龌龊混账的事,当时政委给他传信,让他尽快出来看顾点小江知青……   想到江秋月,彭敬业心中一慌,快速上楼,半路遇上知道他来下楼迎他的派出所长,还未说什么就被彭敬业扯住问女知青关在哪儿。   派出所长第一次见他表情如此冷肃慑人,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立马往上一指说就在二楼楼梯旁。   彭敬业一步几个台阶迅速上到二楼,门口把守的两个民警见到他刚要敬礼,被他忽略过去直接推门而入。   女知青们正在教室中等待后续,或忐忑不安,或泪流不止,或麻木不语,没有任何人说话。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一身军装的男人,冷眉厉目,气势不凡,女知青纷纷站起,以为来了主事人,不想那人扫视了全场一遍后浓眉紧皱,砰地又把门关上了,如同关上了大家的希望,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哭泣。   派出所长就跟在后面,见此问他找谁,彭敬业说是个姓江的女知青,派出所长对什么姓江的女知青没印象,这时旁边的公安民警提示说那个被吓昏死过去的女知青就姓江。   这时楼下大门打开,一辆东风小汽车开进来,县长和书记到了,派出所长让公安民警带彭敬业去找人,他匆匆下楼汇报情况。   江秋月此时正在小房间内装昏,当时紧急想了个办法打算伪装成意外事故,但是屋里地毯上有血迹,她们来不及处理。   不想赵美丽对外人冷漠对自己更狠,哭了一场慌乱过后,拔下头上的簪子一下划破手腕,挤出血落在地毯原有血迹的上面掩盖,并跟刘爱英对好了口供。   江秋月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之后作为目睹意外的‘证人’,她跑下楼去厕所绕一趟,回来的路上,秃头主任从楼上摔下,她尖叫一声晕倒在地,然后有了后面的混乱。   赵美丽杀了想要欺辱她的人,江秋月发现后下意识选择保下她们两个,而不是报警抓人依法惩处。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前世的多年教育告诉她杀人犯法,凶手要被法律制裁,才是公平公正。但是现今的世道容不下公正,天高皇帝远,在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律法比不上交情关系和人言可畏。   不然一个小小的知青办主任怎么敢那么猖狂地打着组织学习的幌子,肆意霸占欺凌女知青?因为即使受了欺负,女知青在被引诱威胁之后也不敢轻易说出去,更别说一旦说出了真相,女知青就要面临被所有人唾弃鄙夷的下场,虽然她是其中的受害者,而施害者还不一定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些人渣畜牲,死了都是活该!这是江秋月心中真正的想法。   她亲眼看到了一场犯罪,还参与其中替人掩饰,这些当时做的时候分外理智冷静,当剩下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回想起来开始心慌不定了。   一方是正义,一方是罪恶,什么才是正?什么才是恶?她是惩恶扬善还是助纣为虐?哪里说得清……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江秋月默默念着社会主义和谐发展观,眼中的水色渐渐收不住,一滴滴无声地落下来。   她现在好想那个平静安宁的现代,即使生活紧迫、地沟油泛滥、工作猝死率高等等不好不公平不和谐的存在,如今想来都是那么现世安稳。   可惜,她永远回不去了,陷在这个混乱动荡的时间节点,随波逐流,那些遵纪守法以身作则的事轮不到她操心,她只想保全自己,努力活着。   “这样就好了啊,乱想什么呢。”江秋月扯起一抹笑,比哭还难看。   小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外面的阳光从门口投射进来,照在屋内昏暗中的人身上,门口的那人身材高大威武,犹如从天而降的阿波罗,满身的光明驱散黑暗。   江秋月眼睛被骤然亮起的光线刺痛,她一手挡住眼帘,愣愣地看向来人。   彭敬业大步走过来,关心问道,“秋月,你还好吗?”或许是看到她躲在角落里满脸泪痕,他以为她是吓的怕的,他蹲下轻声安抚她,冷静睿智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暖,似是能包容一切。   江秋月回神摇摇头,擦了擦眼泪勉强问道,“彭敬业,你来接我的吗?”她们的事应当不会被发现的吧……   “我来了,别怕。”彭敬业大手抚上她的头顶安抚,顺手将呆坐在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第63章   派出所长经历过知青们的疯狂,更有前车之鉴在,唯恐事情从他这里闹出去一发不可收拾,当机立断的借调了部队支援,稍后等县长等人到了后才一一将经过给领导们讲明。   后续要如何处理,知青们怎么安置,都不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能管得了的,索性直接把包袱甩给领导班子接手。   当初既然能惯出一群知青办的混账,安排那么个色胆包天的人上台,就要有为其收拾烂摊子的觉悟。   然而因为一早有部队介入,即使县长和书记到达后想掩盖起来关门自家解决,也怕是不成了。   况且,知青办不仅仅有那群胆大包天犯事的,还有其他办事的做饭的打杂的甚至看门的,哪个人在兰县没有点关系能进知青办的,即使部位的人纪律严明守口如瓶,知青们被捏住嘴不能说,通过那些人,发生在知青办的丑事一样早就泄露了出去。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丑闻像是一阵龙卷风传遍兰县高层圈,总有克己奉公的人能手眼通天,将事件原委递到了上面,兰县领导班子还在为如何处理后续的事争执不休,京都派下处理此事的特派员已经在路上,即将全面接手兰县局势,此为后话。   兰县的领导班子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尚且一无所知,他们接到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人把事捅出去,万一闹大了,他们这些领导层脸面往哪儿搁,政途还要不要?   所以,知青办在县长到了后直接锁了大门,只许进不许出,所有在知青办的人待在房间里不准外出。   彭敬业当时要带江秋月出去,县长书记等人不肯放人,但是部队的领头人直接给他开了门,派出所长又是一副当看不到明显包庇的态度,兰县几个领导生生像是被人在脸上扇了几个耳光,当场被打了脸。   江秋月被他揽在怀里,遮住头面,一路护送到停在门外的绿军车上,她才终于缓了口气,忐忑不安的心落了下来。   坐上车时,江秋月担心刘爱英她们,却不知怎么跟彭敬业说,他冒然带她出来已经是得罪了几个当官的,如果还让他去救其他人,她自己心里都说不过去。   彭敬业看出了她的担忧,说让她放心,开车先送她回了村,之后去找政委不知商量了什么,他转头就将事情捅到一位屈居乡下廉洁公正的干部面前,并在其后为直达上听的那纸公文大行方便之路。   京都那边更是没有拖拖拉拉,反应迅速,立马派遣人下来处理,以防有变。   与此同时,兰县妇女联合会接到了消息,妇联主任带着一群女干事亲自杀到知青办,她们冲进教室,将被关起来的女知青们解放出来,并对一群大男人竟然把女知青们关到教室里不管不问的行为痛批无耻。   有了妇联的插入,女知青被糟践的事想轻拿轻放根本不可能,说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私下里却有人如此侮辱妇女同志,不恶惩凶手不足以平她们心口冤屈!   县长他们即使再想封锁事件消息,都不可能将知青们一直关在知青办不放出去,各个大队里都知道知青白天上课,晚上会回去休息,一旦全部都不回了,大队长们乐不乐意先不说,管饭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反正有了一个女知青被部队中人带走的先例,县长和书记等领导层在妇联主任的唾沫横飞中答应先将知青们放了,陈中华刘爱英他们才有机会从知青办走出去。   回队的时间只比平常下学晚了一点点,相信外界没人会察觉不妥。   至于知青们说漏嘴的问题,事关女知青的名声问题,还有临走前县长亲自做下的保证和告诫,领导们相信知青都知道如何选择。   除了那两位跳楼的女知青,以不小心跌下楼受伤的缘故留在县卫生站养伤外,其余人包括刚从魔爪中逃出的女知青都强颜欢笑,在夜晚来临前搭上各自大队接人的车回去。   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组织学习的课程,在捅破那一层肮脏不堪的外皮后,更不用再上了,所有知青回队里呆着等待处理结果。   赵美丽回来后去赤脚医生那里包扎了伤口,柳建国闻风而动,最终知道了点事实真相,却不能多做什么,那已经不是他一个生产队长能涉及到的地步了。   他只好当作不知道,死死瞒住消息,不让知青院的人在村里受到流言蜚语。   好在事情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知青们不说,村民们根本不会知道发生在县城里的龌龊。   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事情发酵之后开始蔓延,眼看兰县高层们快兜不住,要往普通民众中传播了,而那些被抓起来关住的知青办犯事之人开始各走门路疏通关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个时候,京都特派员到了。   随着特派员的一声令下,知青办全面封闭,四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兰县的民众们这才知道一向风光的知青办竟然出事了,看样子像是上头来人查办,不知道里面犯了什么事。   随着众人的猜测,围聚的人们被驱散。知青办紧闭的大铁门轰然大开,两列全副武装携枪的士兵冲进来守住所有出入口,接管了支援部队对知青办的临时掌控。   县长书记等领导班子正在一楼某个办公室内扯皮子,要严办的想捞人的坐山观虎斗的不一而足,直到负枪荷弹的士兵们闯入,将枪口对准他们,一群人才看到进门的那个气势凌人的军装男人。   那人四十许年纪,长方脸,肤色棕红,粗发浓眉,鼻直口阔,一身铁血,大步走进来后,眼睛波澜不惊地看向在座众人,拿出一张证明,撂下惊雷。   “我是特派员,来自京都军区,此次特来处理知青受辱事件,望各位配合,带走!”   令行禁止,随着他话落,士兵们上前两人架住一个,全部带走审问,不管他们如何说明辩解甚至威胁叫嚣。   对方在来的路上已经收到各种消息,丑闻的经过再清楚明白不过了,来到后此刻出手雷厉风行,把兰县高层和所有涉案干部带走关押,隔离审查,有罪没罪查一查便知。   半天不到的功夫,收集完确凿证据,知青办的那些管不住下半身的人首先遭殃,被拉走后再没机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处理了罪魁祸首不算完,所有犯案干部的家属人员打包送进异地劳改场,以后没有立功表现就没有翻身出头的可能。   兰县几个磨嘴皮子的高层同样逃不过追责,县长监管不力落马,书记降职调离,收受贿赂想捞人的那几个最后不知道被送去了哪儿。   处决进行的迅速,快的那些人根本没有机会施展手腕找关系脱身,就被一把撸了下去。   新的接班人很快从邻县调来走马上任,接手一县管理工作,主要人物的下马没有引起一丁点混乱波澜。   如此雷霆万钧的狠手,让那些蠢蠢欲动准备拖拖拉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人纷纷缩紧了手脚,好处给的再多都没有小命重要。   期间查询事因追根究底的时候,难免牵扯出更多的牛鬼蛇神,特派员手持特令调出一支部队,查出一个立即秘密带走,枪毙处决绝不含糊。   兰县一时风声鹤唳,知道真相的高层们抽身自保,普通民众不了解情况,但不妨碍他们察觉危险的生存本能,所有人开始对知青办的异常之处闭口不谈。   事件影响太恶劣,况且还要保护好受害女知青,综合各方面的考虑,消息最终被压制在兰县范围内,没有更大面积的传播出去引起动乱。   李永红作为最大罪魁祸首的情妇,牵扯到引诱威胁女知青之事中,按说她也不能幸免,但是在事情暴露上头来人之际,她在老太太的帮助下从水路南下逃窜而去,自此真正生死不知。   接下来,知青们再次收到了知青办的通知,务必每一位知识青年到场,不可违抗。   “典型的军人作风,不知来的是哪位。”政委捏着那张送来的通知单瞧了两眼。   彭敬业坐在一旁剥着一盘松子,冷哼一声,“左不过大院里那些个人。”   政委瞥了他一眼,问他可护好媳妇了,让彭敬业脸上黑了黑,说人被吓到了,当时就应该拦着不让去的。   “你们啥关系你拦着?拦不住,起初只是一点猜测罢了,没想到真的发生了。”政委叹口气,那种事之前听说过在别的地方造成了轰动,差点闹到天子脚下,最后用雷霆手段才压下去,没想到真的发生在身边……   政委摇摇头,拿着纸出门说去知青院走一趟,让他随意。   彭敬业剥完了松子,用纸包装好,带去了养殖处。   江秋月从回来后就龟缩进小院内不再出来,三餐吃存粮,喂猪用夏收垛好的玉米秸秆,柳二媳妇只以为她来回奔波学习了那么多天累到了,没看出什么问题,时而给她带来几把野菜一兜野果。   彭敬业过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柳二媳妇正在打扫猪圈,江秋月坐在屋门口晒太阳发呆。   柳二媳妇见他来了,打过招呼收拾了扫帚铁锨后离开,走前特意把院门给他们关上了。   “你怎么来了?”江秋月扯起笑容,起身想给他泡茶,被彭敬业拉住。   他告诉她上头派下了特派员细查知青事件,现在知青办下发了集合通知,事情应当是有结果了。   江秋月身形一时僵滞。 第64章   听到京都来人细查知青受辱事件,江秋月身形僵住,怕那些人把秃头的真正死因也查出来。   “秋月?”彭敬业见她不对劲,疑惑地询问,“身体不舒服吗?”   江秋月有些心慌不定,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低声说没事,挣开他的手要给他端茶,然而没走两步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彭敬业一步上前扶住人,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江秋月只说有点低血糖,没其他大事。   这时,林文清过来敲门找江秋月,平时林文清知道江秋月不待见她,很少上门,这次竟然来了,八成是有事。   江秋月想要去开门,被彭敬业强硬地扶到石凳上坐下歇着,他去开门看看。   林文清不停的拍打着门板,跟叫魂似的,突然门开了,露脸的却是一尊煞神。   “呃,彭战士,原来你也在啊,陈大哥让我过来叫江同志一起去知青办。”硬着头皮立马说明了来意,林文清只觉得在对方目光下想像小动物般瑟瑟发抖了。   彭敬业皱起了眉头,考虑到江秋月身体不舒服,坐驴车肯定不方便,而且刚说了要护好人的,这一趟之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彭敬业打算陪同。   “我送她去,你们先走吧。”彭敬业冷漠地吐出这句话,砰地把门关上了。   林文清撞了一鼻子灰,无奈地回去说给陈中华,驴车才晃晃悠悠地跑起来去县城。   江秋月更无奈,“你把他赶跑了,我怎么去集合?”,趁着空隙她起身给自己沏了一杯糖水喝下,心里的慌乱才渐渐平静下来。   “我开车送你去。”彭敬业说的理所当然。   坐车当然比坐驴车好,江秋月最后坐上吉普车副驾驶座,被彭敬业塞了一包剥好的松子,让她路上当零嘴吃。   江秋月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开车的人,低头笑了一下,心中一时安定许多。   为了照顾她的身体不舒服的情况,彭敬业开车的速度很慢,磨磨蹭蹭的终于到了兰县知青办。江秋月下车,彭敬业跟着她下来往里走,没有回去的意思。   江秋月看到知青办的小楼后就心思不属,没有在意他跟了上来,到门口的时候被人查问了两人的身份,守门的人看了眼彭敬业,将人放了进去。   进去后不像之前那样能随意乱看乱走动,一路上要求不能东张西望,直到被人领上三楼,那个出事的房间门口。   江秋月没有显露任何的异常,神色平静中带着点正常的无措,她能感觉到有人在观察她。   带路的人敲了敲门,推开退后让她进去。   江秋月带着点迟疑地抬脚走入,房间内紧张的气氛一静,她抬头正对上大方桌后那双洞若观火般的眼睛,被对方凌厉的目光审视一遍。   肩膀突然搭上来一只大手,身后的彭敬业跟着进屋,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肩膀,以保护般的姿态站在江秋月身后。   特派员见最后一个关系人到位,本想让手下查问些关键之处,谁知还没开始就看到某个久违的家伙出现,把人小知青护上了。   彭敬业冷厉沉着的眸子同特派员对视了那么片刻,军装大叔一抹脸心累的让他们俩一边呆着去,稍后再说。   江秋月不明所以的被彭敬业拉到一旁,跟特派员的警卫站在一起,对方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次,对上江秋月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后呲牙一笑。   彭敬业一把将人拉到另一边站好,给了对方警告性的一眼,那个警卫员战士才讪讪地扭回头,继续保持严肃脸。   他们这一方的小动作无伤大雅,特派员那边的气氛却是有几分剑拔弩张,当下被带上来查问的正是比江秋月提前到的刘爱英和赵美丽两人。   军方的人不是吃素的,秃头主任的死因瞒得过县领导,却不一定能瞒过军中专业人士的勘察。   地毯上的蛛丝马迹,秃头脑袋上伤口的诡异之处,还有脚滑摔落的太过巧合,处处指向当时在场的两人没有说实话,更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或者她们就是凶手!   特派员坐镇在大方桌后面,他的助手正在询问刘爱英赵美丽二人当天的经过,两人把之前公安民警做笔录时的那套说辞搬出来,咬定是差点被人玷污,那人倒霉自己遭了天谴。   江秋月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向双眼含泪咬唇坚持的那两人,在她们视线扫过她这里时,暗中点了点头。   眼看两人死不松口,助手将目光转向江秋月这个证人,问她是不是见到秃头主任摔下去了。   江秋月看向那扇窗户,说当时她正走着,天上突然落下一个人,摔的脑浆迸裂。说到这里,她声音颤抖了一下,好似想起了当时的惨状。   不过……“我晕过去前记得看到主任袒胸露乳衣衫不整,还有……裤子是解开褪下去一部分的。”   彭敬业咳嗽了一声,大手握了一下江秋月的肩头,不让她再被人问来问去了。   特派员同时摆了摆手,让助手不用盯着所谓的证人小姑娘。   助手得令,转向中间那两个惴惴不安的女知青,正打算再接再厉打破对方心理防线,门外突然传来报告声。   “报告,有人认罪了。”身穿军装的士兵敬礼说道。   助手听此惊异,他们刚锁定了嫌疑人,那方就有凶手认罪了?   江秋月同刘爱英默默对视一眼,不知道现下搞的是哪一出,怎么会突然出来个人冒然顶罪?本来认定是作恶之人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意外事故,半路冒出个程咬金认罪不是把所谓的意外直接定义成谋杀了吗?   房间内的人心思各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赵向东突然一身狼狈的冲进来,大喊着,“人是我杀的!他妈的畜生不如!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   他声音悲泣,双眼通红,一脸的愤恨之色,像个疯子一样闯入,被几个警卫瞬间制服反手按在门口。   助手脸色凝重,向特派员申请单独审问赵向东,同时刘爱英赵美丽两人在此期间需要暂时关押,特派员准了。   江秋月在赵向东闯进来大喊认罪的时候,就下意识看向赵美丽,只看到她低头不语,连刘爱英都忍不住惊异之色,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似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发展。   在特派员眼皮子底下,江秋月不敢多做什么,低下头皱紧了眉头。   不到片刻,助手叫进来一队士兵,将赵向东三人带走,轮到江秋月,她正要拉着彭敬业出去,特派员忽然指着他们说,“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出去。”语气不容反驳。   助手瞧了眼彭敬业,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让其余人全部退出去了,关门前忍不住暗自多瞅了被彭敬业护住的小知青好几下。   “你小子跑到这里来了,我说大院里怎么见不到你了。”特派员在门关上后犹如按下了模式切换键,严肃端坐的军人做派瞬间变成了坐没坐相的军痞子。   江秋月听了一头雾水,知道他说的应该不是她,转头看向彭敬业,这人……   彭敬业哼了哼,喊了一声老叔。特派员浑身打了个激灵,打手势让他停住,千万别再喊了,听在耳朵里总以为小兔崽子在喊他老鼠。   特派员不是个肯吃亏的,一双眼睛眯着转向江秋月,玩味地问她知不知道秃头的具体死因。   江秋月仍然保持镇定,“……他不是摔死的吗?”她表示只看到人摔在地上脑袋开花,至于赵向东承认杀人什么的,她怎么会知道?   “她当时都吓晕了,你追问她做什么?”彭敬业拉过椅子,让江秋月坐着歇息,刚才站了那么久肯定累了。   特派员看到他这一番献殷勤的动作,哟了一下,啧啧两声,转头突然问江秋月是哪户人家的孩子。知青办有知青简单的资料,他翻了下只记得小知青同样来自京都家世不错,既然和彭小子扯一块了,那就需要问清楚一点。   江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江秋月看了他一眼,将父母的名字和原先工作的部门说了下。   本以为对于他那种身份来说,江家就是个京都城的小门小户,说出来他也不知道。   谁料特派员听后眼睛亮了一下,想起什么恍然道,“哦,原来你是文工团一枝花江志国的闺女啊,怪不得长的又白又好看,一眼看上去总感觉有点熟悉。”   不过,江志国不是只有一个接班的大闺女吗,这个是小的?特派员瞄了瞄彭敬业少年老成的死人脸,再对比人家小姑娘花骨朵一般的年岁,彭小子岂不是想老牛吃嫩草了?   江秋月:……什么鬼?一枝花说的是她那个便宜爸爸吗?   既然是自己人,特派员说话就没了顾忌,重新拐回刚开始那个问题,说彭敬业在大院里长着长着就不见了,原来窝到这个山脚旮旯里逍遥快活。   彭敬业搬个凳子坐在江秋月旁边,两人正对着大方桌,不像是小屁民面对大领导,倒像是小辈排排坐好跟长辈谈话。   “老爷子都被关起来了,安排我躲到这里,算鬼个逍遥。”彭敬业对他的说法呲之以鼻。   江秋月被彭敬业安坐在一旁吃松子,安静地听两人打机锋互怼。   说到老爷子那件事,特派员脸上的痞气收敛了些许,咕哝了一句快了快了。   “快了什么,政委每次都跟我说快了,你们都这么说,结果一直还是那样。”彭敬业冷冷的泼凉水。   特派员痞痞地笑了,没搭理他疑似抱怨委屈的话,转而说到老爷子那里情况有变,让他呆这里安分点,老实待到回去的那一天。   彭敬业神色变了,“老爷子怎么了?上次走还好好的。” 第65章   彭敬业追问着特派员老爷子怎么了,特派员最后无奈告诉他老爷子入夏后身体就不好,中医说是年轻时打仗把身子耗空了,如今虚的很,不好好将养的话很难说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特派员说完后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现愁苦悲悯之色。   江秋月听后愣了愣,收起了松子,看向彭敬业。   彭敬业双眼微红,“没什么办法了吗?”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哦,有啊,多吃点人参灵芝之类的天才地宝,慢慢补着就好了。”特派员随口风轻云淡的接道。   江秋月:“……”刚才的说的那么严重,表情那么到位,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彭敬业一腔悲情岔了气儿,双眼恶狠狠地瞪过去,想打死他!   特派员表示巨冤,老爷子确实病重了啊,需要人参灵芝续命也是事实,他哪里说错了,就是实际情况没他说的人不中用命悬一线了那样严重而已。   特派员皮一下的后果就是,彭敬业拉着未来媳妇就走,不跟他玩了。   “哎,别别,还有事呢,小江的事还没完呢。”眼看人像头倔驴一样拉不住了,特派员赶紧使出杀手锏,把话题扯到江秋月身上。   彭敬业果然停住了脚步,江秋月指着自己,问还有她什么事,除了秃头死亡那件事她咬死不知道外,还有什么事?   特派员坐到长桌后的太师椅上,恢复一本正经的严肃脸,说按例来说每个知青都被叫上来谈一次话,意在安抚以及封口,封口的补偿有那么一点点,主要是针对受害女知青而言,江秋月也算一个,毕竟被吓晕了,所以问她想要什么补偿。   想到未来媳妇有好处拿,江秋月还未说什么,彭敬业已经转身拉着她又坐回原来的板凳上。   特派员抽了抽嘴角,扶着额头看向江秋月,示意她想要什么大胆说出来,自家人客气什么,这点福利该争取还是得争取的。   江秋月:“能回城吗?”既然有补偿,那就真不客气了。   “……”特派员被这个要求噎了噎,递了彭敬业一眼,看,你看上的媳妇都想扔下你跑回去了。   彭敬业黝黑的眸子深了深,低眉看着地毯不言语。   “这个是不行的,受害女知青补偿最大也只是转到了其他地方,以其他方式补偿后继续支援农村建设,知青的身份改变不了。”特派员很有原则性的拒绝之。   他点明先例不能开,不然好不容易以柔和手段安抚下来的知青们知道后非得闹上天不可,到时只能武力镇压了,那样对谁都不好。   更深层次的忌讳是,万一流传出去,有人学着用同样的手段以达到返城的目的,岂不乱了套了。   别小看那些千方百计不顾一切都要回到城市的知青们,有些人为了回去,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我就知道会这样,反正还不到时候。”江秋月嘀咕了一声,惹来彭敬业深深的凝视。   特派员干咳了一下,打断某人喂狗粮的动作,问江秋月还有什么想要的,除了回城。   实话说,江秋月暂时没想到有什么可要的,就说如果以后有了回去的路子希望不要有人拦着,能给她公平竞争的机会就好。   这是防止高考恢复时那会儿的乱子,江秋月先给自己清清道儿。   特派员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对他来说那不是事儿,对兰县新领导人嘱咐几句,关键时刻照顾一下他们俩就行,说这个不算什么补偿,问还有要说的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对于其他知青,稍稍漏一点当做补偿就行,多的要也没有,但是自家人总要为自家人先讨点福利嘛,算是长辈对小辈的见面礼。   江秋月看了眼彭敬业,好朋友有那么大的靠山,貌似不需要她为他讨要什么,她自己除了想回城为原主出口窝囊气、为自己前程着想外,不缺钱不缺粮,暂时想不到特别想要什么。   提到粮食,不免想起青黄不接时,知青院勒紧裤腰带野菜汤度日的那段时间,陈中华他们吃不饱天天躺炕上不敢动,怕消耗口粮,夜里睡不着不停喊饿。   那时江秋月初来乍到,天然蠢白,对那些事印象深刻,至今想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   “能把青山大队知青的补助等级提高吗?”江秋月试探地问道。   她记得柳建国说过,他给知青院争取到的补助只是中下等,拿到手的粮食不多,质量也不好。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希望口粮多了,明年的春天他们能不再半夜饿肚子。   特派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暗含赞许,小姑娘心地不错,身处如此环境下还能为他人着想。   他斟酌一番,说可以是可以,只是名额限定在此次事件中的那几位,也就是只有目前跟她同是知青的几人,以后青山大队再分到新知青就不算在内了。   江秋月点点头,当然,陈中华他们对她多有照顾,她的本意就是顺手帮他们一把,不是给后来的陌生人捡便宜的。   商定好后,江秋月签下了类似保密协议一样的一纸文件,将来它会跟着她的档案走,一旦违背了承诺,现实将教会她做人。   接下来没两人什么事了,特派员大叔用完就甩,赶他们走人,说别妨碍他公务。   临走,彭敬业问他会待多久,特派员说是十天半个月,总要震慑一番等人心和局势都安稳了再回去交差。   彭敬业若有所思地点头,带着江秋月离开了。   他们下去时,遇上被审查过关放出来的陈中华等人,方卫东一直拳头紧握咬牙切齿的,被林文清暗中死死压着,不让他在知青办发作。   等出了知青办大门,方卫东终于忍不住悲愤怨道,“我早说过,我早说过!让他离她远点,不然早晚把自己折进去,他就是不听,那个死脑筋,那个疯子!”   “你小声点!”林文清拍了下他的肩膀,将人推上了驴车。   陈中华回头看了眼知青办的三层小楼,叹了口气,回头看见江秋月的时候,他走过去叫住了她。   “江同志,谢谢你为知青院做的努力。”陈中华突然给她鞠了一躬,吓了江秋月一跳。   江秋月跳开,问他这是做什么。   陈中华好歹是知青院的老大哥,一直以大家长为己任管着一群脱离父母庇佑的小年轻们,以他的资辈当她老师长辈都使得,哪能给她鞠躬行礼,她受不起。   陈中华提起那事欣慰地笑了下,说上头不是想补偿性封口吗,他就想到给知青院众人提高粮食补助,好让大家吃饱饭,谁知对方出去了一趟回来告诉他已经有位江知青提出了那个要求。   这才有了陈中华见到江秋月就鞠躬感谢的一幕发生。   彭敬业在一旁看两人说话,心中不乐意,在江秋月之前开口说道,“秋月自己把自己过好了,同时没忘了你们,以后有了粮,好好待在知青院过你们的日子。”别到外面瞎晃悠,特别是别到养殖处找江秋月谈天说地啥的。   江秋月微笑着点头,彭敬业说的话糙理不糙,总结一下就是她的意思,希望他们也过的好好的,保存自身,能熬到有转机的那个时候。   陈中华大致理解彭敬业对他语气中的冲劲儿,就是毛头小子不想让其他异性接近他看好的小姑娘呗。   陈中华一笑而过,拱拱手跟他们告辞,没提赵美丽三人的事,只怕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江秋月上车前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刘爱英什么时候能脱身。   彭敬业拍了一下她的头,让她不用瞎操心,旁人作下的孽该还的时候终究要还的,让她顾着自己就好了,管他人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瞒着事而心里虚,江秋月总感觉他说的话意有所指,但仔细看他的神情又看不出什么来,索性听他的不管了,能做的她都做了,再多的也无能无力,那就不要再庸人自扰的瞎担心。   江秋月这边被彭敬业顺利的送回村,刘爱英那边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本来都对好口供的事,眼看再撑一下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结果半路杀出个赵向东跑出来认罪,把她们之前的说法相当于全都推翻了!   赵向东认罪认的光棍,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咬死说杀了那个畜牲不亏。   可踏马的你不亏我亏啊!刘爱英心里把人骂了一遍八辈祖宗,没见过这么死心眼拧性子的人!   好在赵向东只是想替赵美丽顶罪,不是真的要坑她们两个,他自有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   据赵向东承认的犯罪经过,当时他去院中男厕所蹲号,无意中看见赵美丽和刘爱英都上了三楼,却迟迟不下来,而且隐约透过三楼窗户,看到秃头主任那个房间里有赵美丽的身影,且好似发生了争执,于是他就立马跑上去了。之后就是他打伤了秃头主任,解救出两个女知青,然后逼着她们对好口供,伪装成意外事故。   由于他交代出的东西正好跟助手他们发现的疑点吻合,比刘爱英两人咬定的说法更能服众,且凶手已经认罪,事情终成定局。   赵向东一力抗下所有罪名,从此改变了他们三个人的命运。   当经年之后,江秋月重遇白发丛生的赵向东,偶然提起此事问他是否后悔,那时安享天伦的老民营企业家释然一笑,说终究是不后悔的。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当天,赵美丽和刘爱英两人无罪释放,助手例行签下保密协议后,安排车送她们回队。   回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刘爱英看人走远,咬牙小声恨恨地问道,“赵美丽,是不是你让赵同志去顶罪的?!”   “不是,那天回来他找我了,他说他在下面看到了我们……他当时就在男厕。”赵美丽声音发涩,飘渺地立即回道。   厕所上方是半露天的,从楼上看不到里面什么,但是从厕所里面抬头可以看到楼上。   刘爱英听了无奈又悲愤,“明明我们都快撑过去了……”   “撑不过去的,那些蛛丝马迹他们不会放过,赵…向东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赵美丽没再说下去,定定看了会儿昏暗中空旷的原野,转身回去了。   “他会坐牢的或者会死,你会记得他吗?”刘爱英不甘心地追上去问。   赵美丽没有回答,知青院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陈中华单薄的身影站在门前,正等着她们回来。 第66章   知青办的事情过后,江秋月的生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一天的时间在打猪草喂猪食做自己的事情中度过。   彭敬业有一周的时间没来露过面了,江秋月每天路过政委门口都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又做任务去了。   刘爱英仍然有空就往养殖处跑,说是知青院西间的气氛变得压抑,她跟赵美丽待一块不舒坦,还不如在江秋月这里打打杂。   江秋月随意她待着,反正刘爱英同柳二媳妇说得来,干活都搭把手帮衬着,小院里红薯干野果子不缺,江秋月就拿那些招待她,刘爱英吃的喜欢干活更麻利。   第八天,江秋月一大早打猪草回来再次路过政委的小院,政委开门喊住了她。   “别再转悠了,进来问一句我又不会不说,进来吧。”政委朝江秋月招招手。   江秋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进去,掏出一包黄灿灿的野杏子作为孝敬,山上打猪草时摘的。   政委让她去洗了洗,两人分着吃,问她是不是惦记着姓彭的臭小子,那一脸酸相不知道是不是被杏子酸的。   江秋月只说许久不见他身影,是不是出任务去了,担心他再受了伤。   政委一口咬着甜杏,瞥眼看着小姑娘春心萌动而不自知的样子,明明关心的不得了,还死不承认喜欢上了,只当是朋友呢。   “没去出任务”政委回道,最近时局变换,哪能让他出去浪。   江秋月听了松一口气,平安就好,却又听到政委慢悠悠的下一句,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只听政委恶趣味地补充道,“人受伤了倒是真的,谁让他自己作呢,该!”狠狠咬着杏肉,政委语气中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呃,您消消气,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又受伤了?”江秋月忐忑地问道。   政委摆摆手有点懒得提起,不过最后还是告诉她,臭小子最近竟不干好事,正常训练不去做,一心跑去深山找什么天才地宝,倒霉遇到熊瞎子突袭,被拍了几熊掌。   他说的不以为然,江秋月听的却是心惊肉跳,连忙追问最后人还好不好。   政委没立马回答,又挑了一只大胖杏开吃,吊了她一会儿才说臭小子装死躲过一劫,然后把熊给一枪打到脑门干掉了。   不过,即使打死了熊瞎子,彭敬业胸口挨了几掌后也受伤不轻,撑到军营子里交代了死熊的位置后吐血晕过去了。   江秋月听到最后小声惊呼了一下,想着他受伤应是很严重的,不然怎么会吐血昏迷。   不过她大概知道彭敬业进山深处是做什么去的,肯定是听了特派员的话后想去找人参灵芝等大补之物,好带去给老爷子补身子。   江秋月不想他的孝心之举被政委误会,把老爷子的事解释了一下。   政委想必已经知道了,听后没多大反应,只是气彭敬业不知轻重,想要那些东西总有其他门路弄到,再不济就去大山深处的山沟沟里找找猎户农家,总能寻摸到有用的。他自己单枪匹马的去闯,是不是傻!   彭敬业傻不傻,江秋月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大概是等不及了,原来他当时问特派员的行程期限不是无的放矢,是想尽快弄来补药让特派员捎回京都给老爷子用吧。   寄东西总没有人直接捎过去的快,而且以彭敬业目前的处境,寄了什么在入京之前都要经过严格审查,到时候辛苦搜集的好东西能不能送到老爷子手中还不一定。   辞别政委后出来,江秋月想到彭敬业如今还在卧床养伤,一时间心里难以平静,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匆匆吃过午饭后,江秋月向柳二媳妇借了她家的驴车,拿几张土豆饼雇一个半大小子送她去后山军营。   十四五岁的小子是大队长柳建国的本家亲戚,平时经常替他家赶车拉粮食接人,对赶驴车驾轻就熟,一路上稳稳当当把人送到了军营门口。   江秋月让他先等着,自己去营口小屋子旁向哨兵递话,说想找彭敬业排长或者卫龙小战士都可以。   哨兵大哥没有为难她,问了她的名字和来处后叫来一个小兵,让人跑去报信。   江秋月等了不到片刻,就看到卫龙一股风似的跑出来接她,说他们排长正忙着,让他过来接人。   彭敬业确实在忙着,正忙着去洗澡呢。   他从打了熊瞎子回来,躺床上养伤几天了,被军医按着不能起来,浑身感觉都馊掉了,刚才一听江秋月来找他,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去洗澡   至于军医的医嘱什么的,等他见了人后再说。   江秋月到门口的时候,彭敬业头发上滴着水就出来了,让她想起上次来的那回也是这样的场景,看他跟没事人一样,伤口应该好了吧。   “听说你又受伤了,现在好了吗?”江秋月被他让到床边坐下,关心地问道。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袋红枣,手上还提着一兜荠菜和黑木耳,都是补血的食材,让他寻常做了补补,近来他总是受伤,别年纪轻轻把身子亏损了。   彭敬业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说道,“伤没事,我身体很好。”   江秋月见他真的没事儿,心就放下了,问他还要进山找药吗,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让特派员回去的路上给你寻摸几样带过去不好吗?你进山找太危险了。”江秋月建议,那些人参灵芝都长的隐秘,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的,而且外围的好东西基本都被村民们扒拉光了,想找好的不进到深处根本找不到。   彭敬业摇摇头,说特派员来这里是有正经任务的,身边不是没有别的杂鱼杂虾监视,他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再说自己找到的新鲜有药劲,更是一份孝心。   他是确定要进山几趟的,相信总能寻摸点有用的东西。   见江秋月担心,彭敬业勾唇一笑,指了指驳壳枪夹子说他有那个防身,不会有生命危险。   江秋月担忧过后,又有点气他不顾自身安危非得冒险,轻哼道,“再能防身,你这次不还是受伤了吗?”   彭敬业笑了笑,说那是个意外,他无意中碰到了熊瞎子偷吃的蜂窝巢,被它认为是在挑衅,才遭到了袭击,最后他不是把熊瞎子打死了嘛。   说到这里,他放下擦头的毛巾,起身走到柜子那里,拿出一个大油纸包过来,递给江秋月。   江秋月不知道那是什么,听他说是专门留给她的,心上不由高兴起来,打开纸包一看,竟然是半只熊掌!   仔细看,厚厚的肉皮上面覆盖了一层细盐粒,熊掌是被腌制过的,不然这个天气放上几天早就坏了。   “这个……”太贵重了吧,熊掌哎,她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彭敬业转身又拿出一只罐头瓶子,里面是一瓶黄澄澄的蜂蜜,同样交给江秋月,让她回去泡水喝,据说吃了对姑娘家好,养颜美容还补身子。   江秋月不好意思收,她本来是过来看望受伤的他的,带的慰问品也很普通,没想到他居然把受伤的战利品都给她留着。   江秋月递回去说正好都给老爷子送去用吧,却被彭敬业拒绝,坚持要她拿回去吃,说什么熊掌送到京都估计都臭了,蜂蜜这东西老爷子特供里面就有,一小瓶子专门送过去不值当。   彭敬业总有理由说的江秋月信服,特别到后面他还虎着脸,江秋月讪讪地收下了,心里却暖暖的像灌下一杯热糖水。   他对她这个朋友这样好,想到他仍要冒险进山找人参灵芝,江秋月思绪翻腾,不知要不要那样做阻止他。   江秋月空间里是有人参的,正宗的野山参,是前世她特意从朋友那里淘来的。   她那个朋友毕业后跑去山窝里执教,跟山民们关系很好,脑子灵活在山里开了个网店专卖山货,能第一手接触到山上的宝贝。   江秋月从她那里花一手价买的,相当于直接跟挖到参的山民交易,省了不少钱。   当时生活节奏快,工作劳累,新闻上经常有加班狗猝死的案例,江秋月怕有一天自己也走到那种地步,就时不时从那个朋友手里淘点好东西压箱底,平时都不舍得用,只熬夜了工作累了才泡点三七水喝。   不幸的是江秋月最后还是逃不过加班猝死的命运,万幸的是来到这个世界获得新生,即使新生活艰难,不比前世好多少,也是一次赚来的人生。   所以如今那些她准备的宝贝还在,就放在空间一角的某个箱子里。   江秋月告辞离开的时候,抱着彭敬业送她的东西,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走前借着帆布包的遮挡,拿出两样东西塞到他怀里,轻声说,“彭敬业,这些给你,你不要再去冒险了。”   话落,江秋月转头跑出军营大门,急慌慌坐上驴车走了。   彭敬业看她逃窜而去的背影,还以为是送了他东西害羞了,不由低声笑了出来,结果引动胸口的伤,痛了片刻才缓过来。   他低头一看怀里的那两样东西,一个是旧报纸包裹着的,看不出是什么,另一个特意用红布包着,此时散开一角露出两根细细的白褐色须根。 第67章   江秋月走后没多久,政委到了。   他从另一条路摸过来的,虽然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他嘴里说着对彭敬业犯傻的举动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但实际上放心不下臭小子的伤势,他悄悄过来准备看一眼就走。   卫龙小战士给他们家排长送汤药的时候碰到刚进营子的政委,两人正好一起走,卫龙被政委逮着问彭敬业的伤势,然后才知道江秋月刚来过,人才走不到一会儿。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彭敬业不老实躺床上养伤,坐在桌子旁正摆弄着几样东西。   “哎哟,俺哩排长啊,你咋又下来了,军医要是发现了非得气坏了不可。”卫龙放下药罐子,赶紧上前要扶彭敬业去床上躺着。   彭敬业一手将他扒拉到一边,看到政委后问他咋来了,政委笑着说来看他,又指着桌上的东西问他不好好养伤,在摆弄什么玩意。   “秋月看望我带过来的,你就空手来了?”彭敬业将东西小心拢到胸前,朝政委冷哼道。   政委笑着摇摇头,不跟他一般见识,看他活蹦乱跳的准没大问题,让老家伙白担心一场。   卫龙在一旁劝他们排长劝不动,就把药罐子捧上让他先把药喝了。   彭敬业倒不含糊,端起来几下喝完,毕竟身体是自个儿的,胸口的伤的确还没好。   之后,卫龙小战士就被他们排长无情地赶出去了。   “你看看这个……”彭敬业将人赶走后,小心掀开桌上的那块红布,露出裹在里面的东西给政委看。   一棵白褐色的人参显露出来,个头不小,已经初成人形,四肢和头部俱在,根须顺贴地四散在周围,蜿蜒的很长。   政委一眼看上去,哟嗬了一声,“看起来白白胖胖的,这有上百年了吧?”他伸手想拿起来看个稀罕,被彭敬业拍手打掉了。   彭敬业又将红布揭开了一点,露出里面稍小的那一棵,同样是初成人形,根须完好。   “这,你从哪儿弄来的?这肯定不是从山上找的吧,山上的没这么白净,还一下两棵。”政委一下子诧异了,前几天这小子还漫山遍野找人参灵芝,今儿个手里就拿出了两棵极品来。   “秋月给我的,说不想让我去山里冒险。”彭敬业面色平静地说道,语气中的喜悦掩都掩不住,心情美滋滋。   显摆后,他开始拆那个旧报纸包着的东西,刚才被两只胖人参震住了,都还没看另一个里面是什么。   政委坐到桌子旁,仔细看了人参一眼,啧啧几声,说长见识了,以前也不是没见过,都是手指肚那么大,没想到真有成了人形的。   在他唏嘘的片刻,彭敬业已经拆开了旧报纸,里面是用透明袋子装的褐色粉末,正中间贴了一张标签,上写三七粉三个字。正是江秋月用三七磨成的粉,平时保健提高免疫力用的。   三七粉有两袋,包装的很好,外面的旧报纸是江秋月从大队长家里拿过来临时包上去的。   政委看了一眼说正好给老爷子送去用,到时候会有老中医给看看两样东西,能用上的话最好。   彭敬业点头,他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人家小姑娘都把嫁妆提前给你了,你的老婆本可要好好攒了,别到时候聘礼寒惨得让人家受委屈。”政委转眼调侃道。   他估摸着小知青是把家里寄给她用来保命的东西拿出来送给臭小子了,那样的人参无论是打点还是自用都是能换下一条命的宝贝,三七粉据说是能增强体魄的养生中药材,八成是江家父母寻摸来给小女儿服用的。   听了他的推断,彭敬业心中火热,后悔送上半只熊掌太磕碜了,他应该争取到一整只的,毕竟熊瞎子都是他打下来的!   政委说不是还有一张熊皮嘛,跟老营长要过来给人送去,冬天做身衣裳穿上暖和。   西北的冬天很冷,小姑娘家家单薄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彭敬业深以为然,决定等熊皮处理好了他就立马要回来。   第二天,彭敬业被军医按到床上老实养伤喝苦药汁子,卫龙被他派去兰县将打包好的人参和三七交给特派员,拜托他想办法转递到老爷子手上。   特派员收到他的包裹没两天就完成了任务,启程打道回京,临走前特意暗示兰县新领导,在关键时候照顾一下两个小辈。   他们走后,兰县终于恢复了正常生活的气氛,新上任的干部们纷纷心中一松,此后更为严谨奉公,唯恐那尊阎王再来一次血洗。   江秋月从政委那得知东西已经送往京都,同时彭敬业也安生地在军营养伤,心口大石终于放下,开始考虑熊掌怎么吃。   彭敬业送她的那半只熊掌虽然是腌制的,但是天气很热了,腌制的肉放不了多久,还是吃了好,以免坏掉。   熊掌据说是古传八珍之一的掌上明珠,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江秋月是没吃过的,这次要亲手做有点麻爪了。   她旁敲侧击问了下柳二媳妇,对方理所应当地回道:肉嘛,炖呗。   江秋月看它肉厚,那就炖吧。   等晚上院里就剩她一人时,江秋月开工了。先把熊掌肉洗干净切成几块,跟葱姜蒜一起下热锅翻炒几下,然后加水大火烧一阵,再小火慢慢炖。   江秋月这种做法完全参照她平时炖鸡的手法,不知道具体对不对,反正熟了就能吃。   她怕肉厚炖不烂,晚饭吃的汉堡和牛奶,熊掌一直文火炖到第二天早上,香气扑鼻,怕早上吃太腻的不好,先就着馒头喝了点汤,又加了点土豆继续炖到中午,终于吃上大餐,味道还不错。   柳二媳妇过来喂猪的时候闻到香味,以为彭敬业给她送了野物打牙祭,善意地笑笑,没有多话去问。   村里有能力上山套野物的人家,除了那些家里张嘴吃饭的多,套了后不吃去换粮的,谁家隔个十天半月的不吃点荤腥,他们家前几天刚炖了只野鸡开荤过呢。   柳二媳妇摸了摸肚子,当时老太把大半鸡汤都让她喝了,最近吃的好东西又不少,希望肚皮能争点气,怀个结实的娃娃。   此后,江秋月老实喂猪,不敢再去看望彭敬业,怕他问及那些东西的来源,却不知政委早就给她脑补好了,还把彭敬业感动了一番。   等田地里大豆芝麻长高到人腿弯那么高的时候,彭敬业身上的伤终于好的利索,被军医宣布可以暂时放过他了。   还没等他按耐不住跑去看心上人,京都突然来了一封信,直接寄到了后山军营。   老营长把彭敬业叫去,将那封信交给他,拍着他肩膀说苍天有眼,他们的好时候就要到了。   信是老爷子亲笔书写,直接寄到彭敬业手上的,不像以往那样需要转过几道手偷偷摸摸的,这是一个信号,说明老爷子已经有权随意往外传信,且并不忌惮将唯一的孙子暴露了。   这代表什么,代表时局将松,老爷子官复原职在望,他有能力保障远在天边的孙子的安危。   一分简单的家书,透露出那么多重要的信息,让老营长等人看到了光明的希望。   彭敬业第一次收到老爷子光明正大给他写的信,同样心情激动,他小心拆开来看,上面说他上次给老爷子送的东西,老爷子用了效果不错,或许是孙子的孝心让他重新有了动力,再加上人参的补气,身体熬过那一关后越来越好了。   信中,老爷子对孙子的懂事老怀安慰,关心彭敬业在军营里过的好不好,吃不吃得饱,长高了没等等问题,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孙子的关怀惦念。   信末时,老爷子隐隐透露老朋友出山了,大概是被乌烟瘴气惊醒了吧,人家还记得他,他老头子熬过生死之关后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让孙子不要担心他,到时候老头子接他回去,给他说个媳妇生娃,延续老彭家香火。   看到前面的内容,彭敬业双眼微红,努力维持军人的沉着内敛,但当他看到末尾那句立马不乐意了。   说啥媳妇,他未来媳妇都定好了!   彭敬业当下也不着急走了,坐在老营长办公桌一侧,找出信纸和钢笔,刷刷刷开始给老爷子回信,先把媳妇的事说清楚了,别到时候给他添乱子,把媳妇吓跑了怎么办。   他在信上告诉老爷子,他有看好的小姑娘了。人参和三七粉是老爷子未来孙媳妇的压箱底,专门拿出来给老爷子补身子救命用的,等将来见面是要还的。让老爷子准备着看有啥好的见面礼,过年的时候说不准就能见着小姑娘的面了。   写到最后,彭敬业又关心了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让他时常锻炼养生,看开点别动不动搁心里憋气,既然靠山起来了,有火就发出来不用憋着。   家信写完,彭敬业浑身一松,将信交给老营长原路寄回去后,他又跟人要来了熊皮,心情雀跃的跑出营去找那个思念了许久的小姑娘。   江秋月正在小院里晾晒刚洗完的衣裳,嘟嘟嘟的车鸣声从外传进来,越来越近,十分熟悉。   不到片刻,院门被敲响了,声音急促有力,好似有急事,江秋月赶紧放下洗衣盆去开门,果然是彭敬业,正双眼含笑一脸喜色的模样。   “你……”的伤好了吧,江秋月笑起来刚要问,却不想那人突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第68章   突然被人来个熊抱,江秋月整个人都是懵懵哒。   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熏的人心儿怦怦跳个不停,头晕乎乎的手脚发软。   “唔,彭敬业,快…放开…我,透…不过气了……”江秋月挣脱男人宽广的怀抱,被他的突兀之举冲击的心慌意乱,脸上像是被火烧一般。   彭敬业心情激荡之下直接抱住了心上人,亲密相贴的美好感觉让他舍不得放手,不过一听江秋月说难受,他赶紧放开了些。   “彭战士,你站门口干啥,咋不进院哩?”柳二媳妇疑惑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江秋月从眩晕中惊醒过来,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彭敬业环抱佳人的手不得不放开了,侧身给人让路。   彭敬业移开后,江秋月两颊微红含羞带怯的模样一下子露出来了,柳二媳妇看楞了一瞬,下一刻猛地反应过来,往两人之间来回瞅了又瞅,心道自个来的不是时候。   “那啥哈,俺家刚磨了块豆腐,给江同志送来一点包饺子吃,正好彭战士也在,你们俩中午弄来吃一顿。”柳二媳妇笑着说道,看清门里的暧昧情形后,她不打算进去打扰两个小年轻搞对象了。   柳二媳妇将盛豆腐的碗直接递给了离她最近的彭敬业,说了声后晌再来拿碗就要走,江秋月赶紧叫住她,接过碗回屋换了一碗油煎的土豆条出来,连碗带东西还给柳二媳妇,说是新做的小零嘴拿回去尝尝鲜。   两人有来有往许多次了,柳二媳妇没推辞,嘴里说着太耗油破费了的话,笑着端碗走了。   彭敬业趁她们寒暄的空挡,摸索着手里残留的触感,转身摸进了院里。   江秋月送走柳二媳妇后,回来关上门,看向院中那人,他上身挺直端坐在石凳上,十分自觉地倒了花茶来喝,另一只手仍然端正地放在膝盖上,浑身散发出一种军人特有的风采。   如此风吹人不动、军姿似如松的男人风度,不知为何突然让人看得心动不已。   以往不是没看到过,如今再看心里总有种被拨动心弦的悸动之感,江秋月抚上胸口,察觉到自己心理上的变化,怕是……   彭敬业借着喝茶动作的掩饰,抬眼瞄了瞄停在门后的人,好似才反应过来刚才孟浪了,此刻有点不知怎么面对心上人,却又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只是,在他的余光中,江秋月的脸色渐渐褪去绯红又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彭敬业喝茶的动作顿住,以往甜丝丝的茶水蔓延出了苦涩的滋味。   果然……是不喜欢的么。   别看他平时在政委面前多次霸道地将人说成是自己未来媳妇,其实对于真实情况心知肚明,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对方或许对他根本没那个意思,今天借着乍听好消息的激动劲头冒险了一次,结果是最坏的那个,甚至惹得她讨厌了吧。   彭敬业心里发蔫,却不想让心上人看出他的狼狈,努力维持平日里严肃沉静的模样,冷峻的脸上更显几分清寂之色。   虽然知道了不得人家的欢喜,但他还是不想离开。   至少,他还是她承认的唯一的朋友啊。   被彭敬业认为对刚才熊抱反感的江秋月,此时没他想的那么讨厌那个宽厚的怀抱,相反她因为被抱着的感觉太好,反而终于发现自己对某人起了微妙的小心思。   正因为这样,她才有了纠结和胆怯,更因为想起了某些事,脸上动情的红晕快速褪去换上了苍白。   想到前世那些经历,江秋月迅速回神,恶心得犹如噎了只苍蝇般难受。   眼看还把人晾在院里,江秋月忍住心口蹦跶个不停的悸动,给彭敬业上了一份油煎薯条和花生,问他上次伤口好了没,看他这次来那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彭敬业放下茶杯,抬头看了眼她的脸色,点头回道早好了,这次是来给她送一件东西,他回车上把炮制好的熊皮拿出来送给江秋月。   江秋月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件完整的熊皮皮毛,被彭敬业塞了满怀的时候瞬间感到浑身暖呼呼的,捧着皮毛的手掌不到片刻就出汗了,吓得她赶紧将皮毛整理好放在一旁,以防被她的手汗弄脏了。   “给我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江秋月看着黑褐色的皮毛,感觉彭敬业自己用上更好,给她有点浪费,而且她冬天的厚衣服不缺。   刚被打击过的彭敬业见她连他送的东西都不要了,脸上忍不住虎下来,“给你就拿着,这里冬天特冷,就你这身板不穿皮毛冬天能熬得过吗?”   虽然被他冷着脸训,但江秋月看得出他对她的关心,当下心口犹如装了一只小兔子,止不住的跳动,像是要跳出喉咙口一般。   只不过一想到这种关心八成是对朋友之间的关怀,江秋月翻滚的心湖啵啦被泼了一片冷水,瞬间冻住了。   “你刚才一进来就…高兴成那样,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江秋月再次试探地问那个问题。   彭敬业紧抿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弧度,带着点喜意的把家里老爷子身体已经转好的喜讯跟她分享,再多的深层次含义没多说,不想让那些事情打扰到她的平静生活。   所以,熊皮给她不亏,是她应当拿的,算是他送她的感谢礼物。   说到这里,他又稍稍解释了下老爷子得以转好肯定是她送的补药起了作用,所以一听到好消息就忍不住过来给她说一声,一时太激动了。   彭敬业说着口是心非的话,眼眸低垂下去,余光却停留在对面的人儿身上不愿移开。   殊不知,江秋月听了他的解释,先是替他高兴,待听到后面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和惆怅,就说怎么会有人喜欢她,果然又是朋友之谊。   她低下了头,心中不是滋味,刚发芽的初恋这朵狗尾巴花儿还没绽放就蔫巴了,前世的诅咒如影随形。   “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包饺子吃。”江秋月撂下一句话,转身急匆匆奔向灶房。   彭敬业沉着深邃的眸光紧紧地随着她落荒而逃般躲避的背影,双拳不知不觉握了起来,许久才听到一声压抑的颓然叹息,拳头缓缓松开。   江秋月却在灶房里一边烧火做馅儿一边抹起了泪花,哀悼自己刚发觉的初恋再次投向友谊的怀抱。   话说前世江秋月就像中了魔咒,先是青春萌动的花季雨季里,每当她对一个男孩子起了好感,对方必在几天之内找到女朋友,而她只好掐断那份朦胧的感觉,老实当人朋友祝福他啊。   从初中到高中这种事百试百灵,男闺蜜多了一大堆,江小妞的初恋还没送出去。   到了大学,想着世面大了男生多,总能交个男神拉拉小手一块吃饭看书神马的,结果一起吃饭看书的人是有了,但是每当发现一个男神让江秋月蠢蠢欲动想要伸爪子时,必有那么一刻她会突然发现男神其实是个男神经。   比如头发油腻腻几天不洗啦、上课脱鞋臭死个人啦、周身气味突然变得像腐朽的老头啦、吃饭吧唧嘴还说话喷唾沫啦……种种尴尬的瞬间如同惊雷,会在某个时间猛然劈到她头上,让江大学生对男神的那么点心思全灭成渣渣,一想起就被膈应到。   等到进入社会上班了,面对一大片森林,总该有好男友人选了吧,江小白领十分想当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男友是人家的,早就被人拿下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疑似漏网之鱼的精英男,接触之后还没发展一下感情就发现了内幕。   人家是没有女朋友,但是人家有男朋友啊!!!   差点被骗婚的江秋月受惊之下被恶心到吐,吐完再也不对找男票有什么希望了,专心做个技术宅,天天当加班狗,直到英年早逝来到这儿。   说起来这番坎坷经历,真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   刚才突然被人一扑,那颗犹如死水的心又重新焕发了活力,怦怦直跳,但是还没期待有什么苗头,人家就明白解释了抱一下只是激动之举,意思是没啥意思,那她还敢说有啥意思呢。   不过好歹庆幸一下彭敬业属于她以前遭遇中的第一种,还能当朋友来往,即使他可能马上就有女票了,她还能作为好朋友面带微笑送上祝福不是。   要真是后两种,江秋月不保证不会嫌弃他,疏远到连朋友都做不成。   江秋月瞪着火苗,想着彭敬业算是第一个将要被她发展成男闺蜜的男神了,还是军装制服男神,那一身庄重冷峻的气势真令人心折。   “你哭了?”磁性暗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彭敬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灶房门口,高大挺拔的身躯背对着光,一双闪着幽光的黝黑眸子正沉沉地凝视着江秋月,在背影中看不到什么表情。   江秋月已然想开了,听此飞快地抹了把眼,暗叹自个儿真是矫情,不忘掩饰地回道,“哪有啊,只是被火灰迷了眼睛,揉的有点红而已。”   彭敬业抿紧了唇,眼眸加深,不知相信了没有,或许又是想到相反的那一方面去了。面对喜欢的小姑娘,他总是那么不自信,畏手畏脚,患得患失,有时候还容易产生自弃之感。   简单两句应付了过去,江秋月恢复了状态,立即手脚麻利地把豆腐馅儿炒好铲出来。   彭敬业进来就没打算出去,挽着袖子坚持要帮忙,江秋月拗不过他,把包饺子的任务分配给他,她擀饺子皮,他坐在下面包,竟然合作的很顺溜。   考虑到男人的饭量大,江秋月炒豆腐的时候加了几颗鸡蛋和半颗大白菜,玉米面红薯面混合而成的二合面和的面团更是足足的,包好下了一大锅。   江秋月只吃了一小碗就没什么胃口了,总感觉吃着不香。   彭敬业吃的狠,像是最后一顿了一样,沉默着把剩下的饺子全部撂下肚。   刚吃完,相顾无言时,天上突然一声雷鸣,久违的夏季雷阵雨终于姗姗来迟,雨滴子渐渐落下来。   江秋月手忙脚乱去收衣服,催着彭敬业在雨下大之前赶紧回去,伤才好别再淋了雨。送出门前她还把一兜酸甜的黄杏塞给他开胃吃,担心他撑的胃伤了。   只是两人没想到这一场雨过后,局势变化,骤然相隔千里,惦念终究酝酿出思恋,不在沉默中消亡,即在沉默中爆发。 第69章   几场雷阵雨之后,田地里的大豆芝麻花生很快开花结果了,江秋月再没见过彭敬业。   以前是当作朋友之间的惦念,如今是越见不到人越磨人的思念,那块熊皮还被她完好地收在地柜里,本想用它给那人做衣服,针线还没动,人却找不到了。   政委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江秋月几次偶遇甚至拐到他的小院门口转悠,都没堵到人套出点消息。   最后实在忍不住,江秋月收拾了点东西再次借驴车去了一趟后山军营,到了营口后却没能进去。   彭敬业走了,连卫龙小战士都不在。哨兵告知她彭排长回京都了,同时带走了他的警卫员。   江秋月知道后愣在那里很久,心里纠纠葛葛的不知到底什么滋味,离开时频频回头朝营子里望,或许会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出来接她。   一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忽然引入眼帘,从影壁后缓缓驶出,让江秋月眼睛一亮,跑回营口一边等着。   军车驶出来的时候路过她的旁边停下,江秋月脸上涌现欣喜,在车窗缓缓降下时高兴地打招呼,“彭……”,声音却堵在了喉咙口吐不出来。   车窗降下后,露出车里头发花白的老营长,一身灰绿军服穿在他身上有别于彭敬业穿时的笔挺帅气,显得更为庄重肃穆。   老人家一双虎目威严地扫视了她一眼,“小女娃跑这里干啥?赶快回家去吧。”语气平静而和蔼。   江秋月见不是以往那个人,又被对方老一辈威风凛凛的气势所慑,只得点点头,诺诺不言。   等吉普车过去后,江秋月爬上驴车一路上没啥精神的回到养殖处,那一天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好在还有养猪的活计和三餐要做,有那些事占住时间和心神,不至于太胡思乱想。   等到晚上入睡时,江秋月头脑变得十分清醒,叹口气把那些不该想的不该动的念头全压在了心底,明天起她仍然是那个没心没肺过好自己日子的江知青。   养殖处的小院重新回到了两个女同志努力养猪的安静生活,柳二媳妇隔了很久没见彭敬业往这跑,有次特意问过江秋月咋地了,被她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雷阵雨天气过后,天气晴朗的时候,村里很久没过动静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主席发声,主席发声,主席在京都会堂亲自指导工作,特别指出革命老一辈是国家的脊梁,不允许一部分人拿着护卫革命果实的幌子打压社会主义功臣……”   字正圆腔的女播音员的声音透过大喇叭广播出来,整个临河村刹那静了下来,带着点京都味儿的话音将一则通知念得洋洋盈耳,传到每双仔细倾听的耳朵中。   大喇叭放在大队长家的青砖瓦房顶上,江秋月坐在隔壁的院子里听的清楚明白,扒拉着时间轴,想着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啊。   最高层那些被诬陷的领导人是时候翻身了。   果然,隔了没几天,大喇叭里再次广播出一批老元帅老干部被伟人亲自点名恢复荣誉,不能寒了广大革命同志的心,不能任凭某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胡作非为等等。   临河村的村民和知青们只是当时政新闻和国家大事听一听,感触最深的是蜗居在牛棚中的那群被批为臭老九的教授们。   他们是当初被迫害最为残酷的人,是在混乱中受伤最深的人,同时也是将来祖国建设最需要的人才,老元帅等高层领导人恢复名誉一事,让他们终于在黑暗的夜里看到了光明的希望。   大喇叭每天都响着广播中播报的消息,随着一个个老革命人士被纠正,老教授们开始焕发了精神。以前窝在牛棚里轻易不出门的,在天气晴好的时候也能看到他们出来在田埂边溜达的身影了。   有次柳二媳妇去县里看老中医,江秋月独自去打猪草,由于一个人,她没往后山去,就在村边的田沟里寻到一处割草。   不过快割满一筐的时候出了点事,一窝蚱蜢不知道从哪儿猛地窜出来,其中一两只爬过了江秋月的手,吓了她一跳,往后退的时候又倒霉催的踩到了一泡粪。   “噢,shit!”差点脱口而出一串国骂,硬生生转成了一句小声的抱怨。   太踏马倒霉了,前有狼后有虎,新布鞋都弄脏了,以后洗好了想到踩到翔这一幕估计也不想再穿。   “小姑娘家家,说什么脏话。”突然的声音跟幽灵似的,吓得江秋月哗地转身,差点又踩到那坨翔。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老人正站在田埂上看着她,老人家骨瘦如柴,面容苍老枯黄,两眼炯炯有神,看起来精神头倒是不错。   小声嘀咕的脏话被人家听到且还听懂了,江秋月尴尬地讪笑一下,背起筐赶紧跳到了田埂上头,拽一把青草把脏鞋子弄干净一点。   等到弄干净了鞋子,江秋月见那老人一双眼睛还在打量她,不由问道,“额,老师有事吗?”   江秋月对他有一分熟悉,但是她确定对方不是临河村的村民,想到最近牛棚里的老教授们开始出来活动了,故而有所猜测。   他们跟知青平时基本没什么接触,然而柳有根搞批斗那会儿却是远远见过一两面的,这位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位,作为对他们的尊敬,她以老师称呼都感觉自己高攀了人家。   “唔,没事没事。”老人摇摇头,又看了江秋月两眼,问她上过几年级多大了。   江秋月站好恭敬地回道,“初中毕业就来了,十六了。”虚岁,等过年就真的十六周岁了。   老人嘀咕了一声小知青,脸上或悲或喜的嗤笑了一阵,摇头晃脑地背着手往回走了。   江秋月背着筐跟在后面,听着老人家哼着一曲小调,偶尔几个能听清的词汇像是俄语,走了一段又换成了一首浪漫的法语歌。   江秋月竖着耳朵默默倾听,进村的时候又听对方嘴里转而朗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不由嘴角抽了抽。   与对方在村口分开后,她心里感慨膜拜着众路学霸学神,想着或许需要找时间把空间里的书整理一番,有用的要先看起来了。   虽然知道上头时局变化,临河村除了每天固定时间的大喇叭和时不时出来放风的老教授之外,没有其他改变,村民们更关注地里大豆芝麻扬花的怎么样、今年收成如何、结实的那几天千万不要下雨等问题。   江秋月喂猪之余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有次跟柳二媳妇去隔壁串门的时候,发现大喇叭每天不停的广播其实来自柳建国的一台收音机,被他十分宝贝的一到广播时间就打开放到大喇叭的放音口,给青山大队队员们播送国家大事。   回到小砖房里后,江秋月杏眼一转,从空间的角落里扒拉出一台小型的老式收音机,比柳建国手上那台精致几分。   电池她有,就看打开后能不能收到频道了。   待到大喇叭又一次响起的时候,江秋月扭转圆形按钮不停调频率,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调到对应的频道,小收音机里面传出的声音与大喇叭里放出的内容一模一样。   听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意思,她又转动按钮尝试接收其他频率,最后竟然搜到了几个广播电台。   之后,江秋月开始主要听京都广播电台,其他电台时不时听一下。   那快熊皮最终还是被她找了出来,回忆着那人的尺寸,她把皮毛裁成几块,一边听着京都广播电台传出的各种时政消息,一边把熊皮做成熊皮帽、熊皮手套、熊皮坎肩,都是一式两份,男女各一样,多余的皮子被她缝成一双大手套。   做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某种不可说的小心思,做完反应过来后可笑地笑了笑,赶紧收起来了,或许永远没有再拿出来的机会,那个人也许再见不到了。   时间慢慢走过,却又如白驹过隙,地里的大豆成熟了,花生饱满了,芝麻节节高。   老天忽然开了个玩笑,在田里作物将熟快要收割之际开始不停的下雨,它涝了。   柳建国作为一队的生产队长,时时注意田地和天气变化,刚开始下雨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正好给收获加最后一次油,但等雨下个不停,小雨渐成大雨时,他坐不住了。   好家伙,再等上几天都要秋收了竟然下雨个不停,眼看地里积的水越来越多,大豆都要倒伏了,花生被淹了可是很容易烂的,芝麻被雨水打的铁定减产。   柳建国当机立断地召集队员开大会紧急动员,赶紧趁损失还没太大快去抢收啊,别等到大雨下着下着再来个妖风,到时候庄稼倒一片都泡水里了还收个屁啊!   大雨不停,村民们心里更着急,日夜不停的抢收,但是效果微乎其微,村里总共三四百人,能冒雨下场的壮劳力还不到一半,总不能让老弱妇幼顶着大雨干活吧,过后非得病倒一片不可,得不偿失。   柳建国眼看辛苦一季种成的庄稼被一场大雨霍霍,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脑袋都快冒烟儿了,赶紧跑去找政委问计。   收成可不能泡汤了,不然交不上公粮还不能给队员按时发钱分粮,冬天大家伙咋活,来年青黄不接咋熬过去。   好在政委心中有数,当即从后山军营向老营长借来一队兵蛋子,过来帮忙抢收,不用付工钱管饱饭就行,好歹解决了青山大队的燃眉之急。   抢收这段时间为了激励大家伙努力干活,中午饭是队里用公共的粮食管的饭,只要加把劲抢收庄稼,管你吃饱。   江秋月和知青们被安排专门送饭,顺便在往回运粮食的时候帮把力推车。   帮忙抢收的士兵一到就去地里撩开膀子干活了,中午饭是江秋月几个穿着蓑衣挑上担子去送,大个的二合面馒头和包子就放在地头盖着雨布,等他们过来一个个领去填饱肚子。   江秋月分派饭食递给其中一个兵的时候,那人接了后挡在面前不走,沉重的身影罩在她身上,彰显着对方高大的体魄。   “哎,你怎么……”江秋月有心说对方不去吃饭添什么乱子,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深邃俊美。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男子声音更加醇厚动听,京都一行,让他更为成熟了。   江秋月怔愣过后缓缓笑开,眼睛热热的酸胀,蓑衣上的雨滴落在脸上,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泪水。   “确实好久不见了,我都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她认真看着他,发现他早已不再是当初火车上初见时那个稍带青涩的大男孩。   彭敬业,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冷峻稳重的男人,一个沉着内敛的军人。 第70章   彭敬业回来了,江秋月压抑了三个月的心情豁然开朗,一反连日来的沉闷,做事说话时笑容都多起来。   柳二媳妇经常跟她一块做活,感触最深,待看到彭战士的身影时,了然地一笑,到回去的路上推车帮忙的时候,直接让江秋月去跟彭敬业搭伙,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推。   彭战士几次来村里找江知青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人家没公开说,他们只私底下嘀咕两句,面上顾着人家小知青的薄面是不说的。   现在柳二媳妇来一手拉郎配,看那二人没反对的意思,配合的有商有量干劲儿十足,八成是成了,于是众人开始拿两个当事人打趣了。   几趟来回,彭敬业的那辆架子车都是江秋月在推,其他人笑嘻嘻的退让开,专门把他们俩凑一起,路上一面偷看一面笑哈哈,算是辛苦劳作中的自得其乐。   再说江秋月和彭敬业这里,自从两人分别三月的时间后再次见面,一方难忍苦苦思恋以至于真情外露,不容人忽视;另一方动心之后再见心动对象,小女儿娇态掩都掩不住。   双方各有意的情况下,搭伙干活时两个人之间弥漫着粉红色的暧昧气氛,旁人插不进。   众人看的分明,私下打趣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那群帮忙的兵蛋子更在一边起哄,两人各自欣喜于对方的情意,只差挑明确定关系了,他们很有默契的打算将之定在秋收忙碌过后。   到时候,找个时间,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谁知,人算胜不过天算,意外来的太过突然,骤然打乱了他们浪漫的计划。   连日下雨导致河沟边泥土松软,拉粮回村的车队经过河边那片时,河边沿被雨水冲刷得岌岌可危的地方突然发生了崩塌。   粮车走在中间还好,靠河那边推车走的人比较倒霉,走着走着脚下的路忽然就空了,正好走到塌方地点的几个瞬即落了下去。   下方正是因为下了几日大雨而水流湍急的河水,掉下去一准被冲走,除非吨位大会凫水的,不然随水漂走捞不捞得小命就不知道了。   江秋月正是落下去的其中一个,当时脚下一空,她惊呼一声就天翻地覆栽下去了,随即整个世界都是落水的压迫力和不断漫进口鼻的浑浊河水。   彭敬业一双眼眸注意着前路,心神却全在身后的姑娘身上,突发状况发生后,他向身后的兵大喊一声救人,下一秒纵身跳了下去。   紧跟着他,几个会水的兵扑通扑通全毫不犹豫地跳入水救人。   江秋月本就走在前头,落水时被水流一冲冲到了距离车队最远处,她又是个北方来的旱鸭子,无论前世今生都不会凫水,在水里挣扎扑腾着越冲越远。   彭敬业着急万分,一下水就朝她游去,好不容易游到了人身边,他赶紧抱着她的背转头想往河边游,但是他们已经被冲到了河中心,再加上雨势越来越大,河边跑来的众人喊叫的声音都隐约听不清了。   一波急流扑来,彭敬业抱着人打着转儿,被冲出去很远的一段距离。   眼看距离车队越来越远了,怀里的人呛了水咳嗽个不停,河水冰凉,雨水冲刷得人睁不开眼。彭敬业当机立断朝岸上挥手让他们先走,他带着人转身顺着水势往相对较近的另一边游去。   岸上的村民见他俩都快要被冲跑了,正着急的忙慌。   那几个会水的兵救了人后,见他们排长那里竟然还没搞定上岸,本要再下水几个搭把手,却看到排长向他们挥手,打手势让他们先走。   几个兵心里一琢磨,那啥,这不是正好的英雄救美之际嘛,一群人围着哪有两人独处来的好啊。到时候,浑身湿透,孤男寡女,小手拉拉,小嘴亲亲,咳咳,排长的事准能成了,他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脑补了排长心思的兵蛋子们劝住了准备下水救人的村民,大义凛然的说什么为人民服务,以群众利益为先,他们应该先把一车队的粮食好好送回村,再带人来救援也不迟。   更何况水流湍急,凫水的好手下去都不一定能安生上来,还是先别冒冒然下水,回去找点家伙过来帮忙更好,他们排长能应付得过来。   负责车队的族老透过雨势看河里两人差不多到了对岸,而几辆架子车上的芝麻即使盖着雨布也快禁不住大雨冲刷了,不得不同意了士兵们的提议。   运粮队重新动起来,水中的那两人被他们落在另一边,同一个车队的其他村民不时回头瞧一眼,转头擦了把眼泪,不住称赞解放军同志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精神是所有同志的好榜样。   继续拉车的士兵们绷紧了脸皮子,努力做严肃认真状,虚心接受群众们的赞扬,身板挺的笔直,卖力干活。   话说他们排长身体素质倍儿棒,回回训练拿第一,怎么可能会被小小的河水困住,他想跟人家姑娘单独待一会儿,他们这些手下能怎么办,当然是肝脑涂地给他争取时间啊。   彭敬业尚且不知道手下的兵将他的心思歪到了天边去,他抱着人借着水力缓缓游到对岸水草丰茂处,找个不会滑坡的地方准备上岸。   期间,雨势渐渐小了,水流却更急了。   江秋月在彭敬业的怀里不敢乱动,唯恐牵累了他的行动,让两人都困在河里上不去。   几波浪头打过来,两人被冲下去在水里沉浮了片刻,等彭敬业终于抓住河边水草上了岸,却发现怀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秋月,秋月?”彭敬业抱着人喊了几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赶忙试了试鼻息,脸上瞬间变的惨白。   没有感觉到气息,让彭敬业脑中一阵轰鸣,心上一击刺痛,又是后悔又是不可置信,想到了什么,他慌乱地将人平放在草地上,趴到胸口仔细听心音,还好听到了跳动。   彭敬业只感觉两眼控制不住的酸胀,顾不得其他了,大手哆嗦着把江秋月上衣衣扣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背心,双手交叉连忙给她做按压,然后把人翻转过来趴他膝盖上控水。   然而昏迷窒息的人仍然没有动静,彭敬业眼中一热,雨幕中青白的薄唇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秋月……”彭敬业俯身低喃一声,余音消失在两张紧贴的唇中。   渡气和胸部按压,彭敬业做的急促而心无杂念,看着身下毫无声息的人,他心上一片白茫茫,不知道命运为何会如此开玩笑。   刚刚同亲人能光明正大的见面,解决了出身上的难题,刚刚下定决心追求幸福,才有了人生希望,如今却被当头一棒,就要失去她了吗?   彭敬业继续渡气的动作,不相信人一时疏忽就没了,他才发现,她也喜欢他啊。   闭上眼睛,一串泪花融在雨水里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他没有看见身下的人早已醒来。   江秋月睁开眼,见到近在咫尺的俊美五官,眼神飘忽了一瞬。   淋淋沥沥的雨滴中,那人头上脸上都是雨水,水迹顺着肌理滑下,落到她的身上,带着火热的温度,如同他灼热的气息和怀抱。   还有……两唇紧密相贴的地方,清凉的味道不断传递过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分开她的双唇,让自己的气息传送进去,柔软的触感冰凉又烫人。   但是他周身的气势低落,带着一股痛苦的绝望,惹人心疼又心软。   江秋月眨眨眼,在薄唇即将离开,大手抚上她的胸口,他想要继续做按压的时候,纤细的手臂悄默默伸出揽上对方的脖子,小手突然按住他的脑袋,咬住薄唇不撒嘴了。   既然时候正好,先亲了再说。   人生第一次终于送出去的初吻,江小妞经验不足,技术差的一比,只知道逮住人家两片唇瓣舔咬啃噬,没有一点章法。   彭敬业一双眸子猛然睁开,眼睛中闪过惊喜后怕羞涩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最后都沉淀下来,黝黑的眸光渐渐加深。   他望着身下像只小幼崽一般不停舔他的人儿,心上满满的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海浪,充斥在心间翻腾不休。   她好好的,真好!   江秋月一个人闭眼啃了片刻,始终不得其道,或许接吻需要两方配合?   她停下动作,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想看看对方的反应,是不是被她的主动吓到了,怎么没动静啊。   眼睛刚睁开点,还没看清具体怎么样,只听一声低沉的轻笑响在耳边,清凉的气息喷薄而出,萦绕在鼻息之间,那人狠狠噙住了她逃跑的粉唇。   这下,犹如大灰狼擒住了小白兔,不欺负一番不罢休了。   不像江秋月磨磨蹭蹭只会舔啊舔的幼稚动作,彭敬业一上来就噙住唇瓣,狠狠的叼住咂摸吮吸,间或轻轻撕扯,给予两人感官上的刺激。   酥麻像一阵阵波浪,不停地冲刷着两具身体的脊背。   “嗯……”江秋月羞涩的浑身泛红,被男人激烈的动作刺激的呻吟出声。   她紧张的屏息凝神快喘不过气来,想转开头喘息,却又不舍得第一次亲密接触的那种诱人感觉,不得不张开了嘴,想暂时缓口气,不想粉舌刚一伸出就被对方逮个正着,一下子犹如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亲吻真正加深。   江秋月惊的睁开眼,直直的对上彭敬业那双黝黑深幽的眸子,那里面闪烁着晶亮的惑人光芒,犹如夜空中指引方向的星辰,正紧紧的凝视着她,毫无保留的透露出深厚压抑的爱意,全部传递给她。   杏眼惊愕过后,没有厌恶没有烦躁没有不满,有的只是喜悦后满溢的柔情和羞怯。   两双眼睛默默对视,目光胶着,唇上的接触亲密无间,他们在此刻终于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原来他/她喜欢我不是错觉,是真的! 第71章   “彭战士,彭战士……”   担忧两人安危的村民马不停蹄地带人赶回来了。   “排长…排长…”知道人肯定没事的兵蛋子们装模做样的喊几声。   一群人过来的动静不小,惊动了河边草丛中忘情缠绵的两人。   江秋月一惊之下回过神,支吾着躲开脑袋,想把人推开,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有人来了,你…你快起来!”她脸蛋红红的虚弱地喃喃道。   彭敬业凑上去纠缠的薄唇碰巧落在软嫩娇小的耳垂上,两相接触之后,一股电流同时袭过两个人心间。   眼看动静越来越近,营救的人就要到了,江秋月急的杏眼中沁了泪,盈盈朝人一望,看起来娇软可欺。   彭敬业黝黑的眸子中划过幽光,动作顿了顿,舍不得放手。   “啊切!”江秋月突然打了个喷嚏,眼睛和鼻头迅速红了起来。   这一下,男人亲近磨缠的心思终于没了,恍然发现两人已然浑身湿透,他身体强健倒是没事,怀里的姑娘却是身子单薄,怕是受不了雨水河水的冰凉。   “是我孟浪了,江同志多多体谅。”彭敬业松开对江秋月的禁锢,脸上晕红却一本正经地道歉说道。   他三两下快速脱下上衣军服,将发抖的姑娘紧紧裹住打横抱起来,高喊了一声回应快要近到眼前的人群。   此时天色将暗,雨已经停了,夕阳下的天空中出现一抹彩虹,像是一座桥跨越河两岸。   众人正在喊着叫着找寻落水的两人,着急着呢,不远处草丛里突然站起一个庞然大物似的,吓了大家伙一跳,待听到对方嘶哑的回声,才知道终于找到人了。   众人欢呼一声一窝蜂围了上去,打算帮忙的人被彭敬业拒绝了,他抱紧江秋月大步往村里走,直接将人送回去了养殖处。   留下一路彭战士和江知青终于搞上对象了的传说。   江秋月被他松开的时候只感觉一阵风吹过,浑身凉飕飕的发冷,接下来又猛然打了个喷嚏,头开始昏沉了起来,被抱着走的半路上就晕乎乎地睡过去了。   彭敬业将人送回,柳二媳妇听到消息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给他开了门,又看江知青脸色通红不对劲,这一场淋雨又泡水的,怕不是病了吧。   柳二媳妇让彭敬业赶紧先把人送进屋里捂暖和了,她去叫赤脚大夫。   她人走的丛忙,却忘了彭敬业一个大男人怎么给江秋月一个小姑娘换衣裳,不然穿着湿衣服怎么也暖和不了。   等她急匆匆领着赤脚大夫过来的时候,屋里的彭敬业听到他们进门的声响,猛然起身退开了几步,而床上昏睡的那人依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墙壁上挂着的衣裳少了一身,地上盆里多了一盆湿淋淋的脏衣服。   “快看看,俺看着江知青那脸红的,准是发烧了。”柳二媳妇撩开帘子进来,让出身后的老大夫,让他赶紧给看看人咋样了。   老大夫戴着老花镜瞧了一眼旁边,正站着一个板着脸直挺挺的解放军小伙子,柳二媳妇催的急,他嘴里应着,不再操那闲心,搭上手腕开始闭眼诊脉。   柳二媳妇这次有空注意到旁边的彭敬业,看他还一身背心裤子湿淋淋的,担心一个躺下了待会儿再倒一个,就让他去换身干衣裳,她记得前段时间江知青还给人家做了衣裳来着。   柳二媳妇趁着赤脚医生把脉不让打扰的功夫,爬上炕头给彭敬业找衣裳。   江秋月正昏睡着,现在人又急着穿,柳二媳妇就顾不得冒犯,打开了地柜门。她想着好歹彭战士在炕下看着,她就给他找身衣裳,也不动江知青其他东西,心里敞亮过后好说。   彭敬业听了她说的江秋月前段时间还在给他做衣服的话,让他的心里一动,铺天盖地的欢喜再次漫上来。   他双眸灼灼地看向炕上的那个瘦弱的姑娘,默默地刻画着她的一切。   柳二媳妇这时很容易的找到了江秋月做给彭敬业的衣裳,就放在地柜里头很显眼的地方,她找出来赶紧递给了彭敬业,让他到灶房里赶紧换上,别再冻着一个。   彭敬业两手接过衣裳,很是珍惜的样子。   柳二媳妇看的好笑又窝心,趁机把江秋月夸了一番,说他走这段时间人小姑娘心神不属的打不起精神,只有给他做点东西的时候才有点欢喜。   还说江知青可勤快了,做了不止他手上那身,地柜里看着还有皮毛做的帽子手套啥的,人家江知青手脚麻利持家有道,让彭敬业一定要珍惜。   碰见一个知心的不容易,以后再有事出去干啥的定要通个气儿,别再不声不响啥都不说就不见人了,平白让人担心不是。   柳二媳妇作为外人,本不该管两个小年轻的闲事,但是她跟江秋月相处这么久,自衬感情比旁人亲上几分,厚着脸皮以女方嫂子的身份,为着江秋月打算,点拨了男方几句。   彭敬业低头看着手上布料柔软的衣裳,不住地点头,态度十分之好,柳二媳妇见他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才舒口气放他换衣服去。   等彭敬业换上江秋月特意做出的那身长裤短袖出来,赤脚大夫已经诊脉完毕开好了方子,彭敬业见此赶紧掏出了一块钱递上,票子泡水里过正湿着呢。   见他一下拿出一张大钱,柳二媳妇嫌弃男人都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将他挡了回去,自己掏出一毛钱给垫上了,送走了赤脚大夫。   彭敬业之后要把那张一元的票子给柳二媳妇,柳二媳妇摆手不要,借口说他钱湿了,等晒干了再用。   最后拗不过他,柳二媳妇指着墙上的帆布包,说江知青的毛票一般都放里面,他要是一定要还就去里面拿一张还她好了。   毕竟是外人,柳二媳妇避讳点,是不会动人家江知青装贵重物件的帆布包的。   虽然江秋月对于放了几张毛票粮票的帆布包根本没怎么上心过,平时偶尔还当着柳二媳妇的面往里面掏票子扔零钱之类。   但是在柳二媳妇看来,她不能动,彭战士作为品德高尚的解放军同志又是江知青的对象,动个几毛钱就不算啥了,没看他一掏就是一块钱,根本不把钱看在眼里的。   啧啧,两个小年轻家里肯定都不凡,正好门当户对。   柳二媳妇心里感叹,越看两人男俊女靓的越般配,比高家闺女和她未婚夫那对儿天天折腾着不安生的,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不管柳二媳妇如何感叹,彭敬业这边取下帆布包打开,里面果然有几张零碎的毛票,几分几毛一元的乱糟糟塞成一团,可见其主人根本不在意这点东西。   彭敬业拿出一毛钱还给柳二媳妇,那方离开的赤脚大夫叫人送来了草药包,让用砂锅熬药,三碗水煎成一碗,等人醒了喝下出出汗就好了,淋雨起了点烧,一剂子汤药的事,不是啥大问题。   柳二媳妇顺手接过药包,说她家里有专门熬药的砂锅,她回去熬好了再送过来,让彭敬业在炕边看着点,以防人醒了有什么需要。   等人走后,彭敬业给江秋月掖好被角,大手抚了抚她已经恢复些血色的脸颊,他轻笑一声,眼中的喜色慢慢溢出来,不再藏匿。   待欢喜过了,看着小小的温馨的里间,他环视一圈,拿过帆布包,把里面杂乱的钱票拿出来一张一张展开压好,整理成整齐的一沓,再放回帆布包里放好,重新挂到了墙壁的钉子上。   收拾完这个,他想起了什么,掏出湿衣服里面所有的钱和粮票,摊平晾到地柜上,而后端起一脸盆的脏衣服,红着脸出去了。   江秋月睡了沉沉的一觉,梦里纷乱无序,醒来时已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只有临睡之前那个浑厚温暖的怀抱,给与她心安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正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上了干衣服,应当是柳二媳妇给她换的吧,不知彭敬业他还在不在。   想到那个人,雨幕下草丛中的那一幕就猝不及防地闪现在脑海中,江秋月脸上骤红,捂着脸躲进被窝,羞的不想起来见人了。   其实前世情情爱爱的电视电影看了那么多,即使是第一次干坏事,对江秋月来说也不至于那么羞涩,只是这里是作风保守的七十年代,他们竟然直接跳过一垒直达二垒了!   她是可以接受的,就是不知道彭敬业怎么想,会不会嫌她太主动不知羞?   江秋月第一次恋爱,心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有忐忑,有矛盾,既害怕又期待。   外面淋淋沥沥的雨声听不到了,屋檐上雨滴滴答滴答的落下来,衬得院中洗洗刷刷的声音清晰可闻。   磨磨蹭蹭的缓了一会儿,江秋月才浑身虚软地爬起来,想去院里看看情况。   毕竟还病着,江秋月两脚软趴趴地打飘,估计还烧着,待会儿量一下温度计吃点感冒药估计就好了。   心里做着打算,她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蹲在水井边正洗衣服的那个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以军人标准的蹲姿蹲在那里,一脸严肃仔细的搓洗衣服,看得人心里暖乎乎。   莫名觉得还有点萌,江秋月噗哧笑了。   彭敬业听到了动静,转头看到倚在门框边的江秋月,猛地站了起来,手上的泡沫甩的到处都是。   江秋月被他双眸灼灼地盯上,有点胆怯害羞,见不到的时候想见,见到发生了亲密之事后又不敢看他了。   彭敬业见她醒来,顾不上正洗着的衣裳了,不知怎么想的,突然端着盆朝江秋月大步走过来。   江秋月摸着腮边低着头,低垂的目光看到那人在她面前停下,突然听他语气十分之郑重地向她说了一席话。   “江秋月同志,彭敬业战士以组织的名义、以军人的军魂作保,定会坚守忠诚、负责任、有担当,现在向你请求成为以结婚为前提的革命对象关系,准许不?”一番话表面说的慷慨激昂,内里暗含忐忑。   江秋月被这一番十分具有时代特色的另类表白惊的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位昂首挺胸身姿挺拔的军装男人,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着类似求婚的话语,一时间心潮起伏震荡的不行。   当然,对方手上白花花的泡沫,还端着一盆正在洗的衣裳,生生破坏了好气氛。   江秋月看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第72章   江秋月摇了摇头,在彭敬业渐渐僵硬的表情下捂嘴一笑,“告白不是这样的,等你想对了方式,我再答应你。”   没有红酒牛排烛光晚餐就算了,连朵花儿都没有,场合都不对,这样子傻愣愣的表白,即使再心软也不能轻易点头呀。   彭敬业即将死寂的心又重新焕发了活力,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告白方式是怎样的,但是不知道可以问啊,待会儿瞅时间去问问政委。   “我知道了,秋月,你等我。”彭敬业笃定地说道,端着盆继续回到水井边洗衣服。   江秋月含笑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移不开,这时才发现他穿的衣服很是熟悉。   怎么会不熟悉,黑色西裤格子衬衫短袖,不是她做的,却是她根据彭敬业的体型,从空间里搭配出来的一身学院校草风的标配。   当时给彭敬业做衣服的时候,她心念一动想着他若是在现代的校园中,穿上那身清新十足的着装,肯定能成为风靡校园的风云人物,扣一个校草的头衔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在这里,十九岁的他已经算是成年人了,早早穿上军装成为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保家卫国,为人民服务。   江秋月记得那身衣服被她塞进地柜里面了,因为料子相对比现在的棉布的确良好很多,怕引起麻烦,她原本没打算送给他,即使早已搭配好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穿在了他身上,确实如她设想的那般,换上现代款式的休闲装,让他显出几分清雅,看起来就是个矜贵自持的冷峻王子,最是惹少女们的芳心。   只是,如今这个黑马王子正蹲在她的院子里,任劳任怨地洗着衣服。   话说,他洗衣服怎么不回……   “啊,你住手!”江秋月看清彭敬业手中的小物件后惊呼出声,那人正在拧干将要晾晒的衣裳不正是她的棉布小裤裤吗?!   彭敬业刚把三角小内裤搭到晾衣绳上挂好,听到江秋月欲哭无泪的阻止声,不由转头疑惑不解地看向她,同时手里还不忘把剩下的衣服一件件甩开挂上去晾晒。   江秋月又羞又气又无奈,看着两人的衣服交错搭在晾衣绳上和谐相处,特别是她的小裤裤大摇大摆飘荡在彭敬业的面前,风一吹差不多都要跟他的鼻梁来个亲密接触了。   江秋月捂脸,眼睛忍不住透过缝隙瞄向彭敬业下身,晾衣绳上不仅有她的内衣还有一条四角裤,他现在里面不会是空的吧……   好羞耻!想什么呢不能乱想!江秋月抹了把脸,是上去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好尴尬。   “怎么了?”彭敬业问道,见她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担心她有什么不舒服,又估摸着她刚才叫住他是有什么事。   江秋月抽着嘴角摇摇头,只说惊讶他竟然把她的衣服也洗了,心累地不打算解释什么了,大直男是不会明白姑娘家羞耻的小别扭的。   彭敬业正儿八经地点点头,脸上却早就染上了一丝红晕,只是有肤色遮挡,没被发现。   院门突然被敲响了两声,紧接着柳二媳妇提着一口砂锅进来了,药汤熬好了。   她看江秋月竟然站在院里,赶忙问怎么起来了,发着烧呢赶紧回去躺着,江秋月见她没注意到晾衣绳上的小秘密,立马舒口气顺着她躺回去了。   柳二媳妇担心路上药凉了就把砂锅也带过来了,江秋月重新躺回炕上的时候,彭敬业已经从灶房拿出一只碗,正把砂锅中的药倒进碗里。   汤药煎的刚刚好,倒完恰恰一碗。   柳二媳妇在一旁叮嘱着喝完捂好出出汗等注意的地方后,说是还要回家做家务活就抿嘴笑着离开了。   江秋月瞄了眼冒着热气的黑色苦药汤子,感觉还没喝嘴里就发苦了,她是坚决不会喝中药的,一朝被苦,终生怕它。   “彭敬业,你不去收粮食吗?”江秋月转着杏眼问道。   彭敬业端着药碗凑到坑边,说有手下兵蛋子们顶着,他暂时缺一会儿没事,然后把碗沿递到了江秋月嘴边,让她喝药。   江秋月皱眉,说太烫了,让他放地柜上,放凉了她再喝,他自去忙着收粮食去吧,不用留在她这里看着。   本想着先把人打发了,再把苦汤药倒掉,结果彭敬业听她说药烫,转身拿出另外一只碗,把药汤在两只碗里来回倒腾,不见丁点儿洒落,不到片刻就把汤药倒腾到正合适的温度。   江秋月两只眼睛盯着再次递到眼前的药碗,一时无语凝噎。   “唔,太苦了,你能到灶房帮我拿点红糖吗?”江秋月不得已就着碗边抿了一小口,瞬间皱眉苦脸地对彭敬业微微撒娇道。   彭敬业无不应,放下碗,去灶房给她拿红糖,顺便还沏了碗蜂蜜水。   江秋月在他出去后,飞快地爬起来,拿出一个空饮料瓶,将苦药汤子全倒进瓶子里,然后拧紧扔进空间,碗里剩下的一点再往嘴上一抹,躺回床上完事儿。   彭敬业回来的时候见药碗已经空了,床上的小姑娘一嘴的黑红汤汁,正微微朝他笑。   他低声笑了下,揉了揉她的头,带着一丝宠溺问道,“不是嫌苦吗?”这么快就喝完了。   江秋月舔了一下嘴唇,苦药汁子进嘴,确实挺苦的,她心虚地说是反正都是苦,索性捏着鼻子一气儿灌下去了。   彭敬业眼眸一暗,大手控制不住的抚上她的嘴唇,把残留的黑色抹去,露出原本的娇嫩粉红,“听说你给我做了皮帽皮手套,是用的那张熊皮吗?在哪儿呢,我看看。”   江秋月眼一睁,问他咋知道,她做好后可没跟谁说过。   当时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她怀着一腔思念和无望把那张熊皮做成情侣套装,现在想起来有点小羞涩,怎么还敢明晃晃拿出来给人看。   见到她躲闪的神色,彭敬业挑挑眉,嘴里说着柳二媳妇给他找衣服时看到了的话,上半身越过人长臂一伸,直接把地柜门打开了,里面那团熟悉的毛绒绒显露出来。   江秋月没想到他来这招,不让他看他就较真来强硬的了,赶紧坐起来想阻止他,然而无济于事了,她被他另一只大手轻巧按住肩膀,推倒在炕上,只好拉上被子不想见人了。   彭敬业顺利拿到困成一捆的熊皮套装,手指挑开绳结后,熊皮帽手套坎肩散开映入眼帘。   男人的款式,明显是做给他的,彭敬业嘴角勾起笑意,一件一件拿起翻看,很快就发现下面还有小巧的一套,很显然是小姑娘家戴的。   除了大小,男女款一模一样的样式,让彭敬业心中瞬间火热,眼神明亮,即使他没听说过情侣装那个名词,此时也心领神会地懂了江秋月当初做这些东西时的小心思。   如此,可不就是夫妻之间才有的情趣吗?   彭敬业轻声笑起来,拿起那套大号的开始试戴,根本不管现在的天气潮湿闷热,戴上去厚厚一层像个傻子。   江秋月在被窝里蹬了蹬,听到他的笑声更是无颜面对,羞死个人了。不过听着外面悉悉索索间或夹杂着磁性好听的笑声,她终于忍不住悄悄伸出头看他到底在干嘛。   “不行,那个不是给你的!”江秋月一露眼刚好看到外面那人心情甚好,正把一双肥大的手套往他自己大手上穿,立马阻止。   彭敬业试手套的动作一顿,脸上的喜色消失,眯起眸子淡淡道,“哦?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做的?”大手套明显是给男人戴的,哪个王八羔子敢挖他墙脚?!   江秋月顾不得内心的小别扭小羞涩了,连忙坐起来把熊皮套装揽过来,分出男女款式,男式的那套推到彭敬业那边,“这是给你的。”   然后又拿过女式的那套,江秋月笑着说,“这是我的。”   彭敬业一指那双独立出来的肥大手套,语气含着不善地问那个是给谁的。   “哦,这个当然是孝敬老爷子的呀,剩余的皮子正好,我就想着给他做一双,到时候当过年礼物。”江秋月不好意思地回道。   据说到了过年的时候,只要经过队里的同意,知青是可以回家探亲一次的,到时候如果能见到对方长辈的话,拿着自己做的针线当见面礼正正好,不然让他带回去当孝敬也是一份心意不是。   当然,这些都是当时她陷入自己的小心思里,一不小心想多想远了的缘故,现在说起来多不好意思啊。   彭敬业:“……”刚才心里骂人的话能收回来不?   彭敬业稍后拿走了熊皮套装男款,连同那双大号手套,说他先拿走保存,让她好好待在家里休息,等着他的正确告白方式。   江秋月听到最后一句,表情噎了噎,感觉像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有点后悔当时矫情劲儿上来说要啥方式的,直接答应不就得了,他一个七十年代古董直男能想出什么表白方式啊,可别弄些乱七八糟的考验她的脆弱小心灵。   彭敬业刷了碗扫了地,见没啥活了,跟炕上睁大眼看他做家务的江秋月说了说地柜上晾着的钱票,让她拿去先用着,还说以后每月津贴都会按时送过来,留给她随便花,用不着省。   这就相当于还没确认对象关系,就开始上交工资养媳妇了!   江秋月被这个糖衣炮弹震得反应不能,窝在炕上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离开,走前还跟她说晚上会回来给她做饭吃。   “嘶”江秋月掐了一下自己,疼的抽了口气,反应过来后脸木木地拿出温度计量了温度,又吃了几粒感冒药,最后呆呆地躺在那儿直直盯着蚊帐顶半晌,眼睛慢慢弯起,嘴角裂开笑了起来。   那人啊,是个好男人的吧。   彭·好男人·敬业出门后,卫龙小战士不知何时已经开车在门外等待了,见他家排长出来还没说上句话,就被对方塞过来一团毛绒绒,还说让他好好搁车里放好,然后人转身又离开了。   彭敬业不理身后卫龙的呼喊,一边朝政委小院走去,一边琢磨着怎么问政委关于告白方式的问题。   正在小院里趁着天晴呼吸新鲜空气的政委还不知道,他怕是又要被扎心窝子了。 第73章   彭敬业去找了一回政委,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时跃跃欲试很是满意的模样,而小院内政委捂着胸口连声骂着臭小子。   第二天,天气彻底泛晴,阳光明媚。   彭敬业一早下地,同士兵和村民们一起热火朝天的给秋收结尾,因为要趁着好天景收完庄稼后,赶紧种上冬小麦冬红薯等作物,不然谁知道过后会不会再来几场大雨影响秋种。   江秋月看他每天忙忙碌碌的,除了时不时到养殖处给她做点家务活外,好似已经忘了说要找新的告白方式的话,让她心里的忐忑稍稍平淡了些。   其实,在两人默认的态度下,大队上的人基本都知道两个人搞对象的事了,彭敬业再重新告白不告白都不重要,江秋月已然承认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不然一个男同志成天往女知青家跑,怎么会没有流言蜚语传出?那是因为人家两个小年轻是奔着结婚处的,又不是私德败坏的搞破鞋,正儿八经的搞对象就处着呗,自有人家家里长辈的管。   就像如今的林文清和王晓红,在两人见过女方的师傅后已经属于对象关系,在村民们眼中那就是未婚夫妻了,平时见见面约个会拉拉手根本没啥,看见了都一笑而过。   天晴后,有额外的壮劳力帮忙,秋收很快完成,柳建国留下小部分人给秋粮脱壳收粒晾晒,大部分人马不停碲没闲歇的开始下一季的耕种了。   江秋月生病好了后,跟着大家伙上工争分夺秒地完成秋种任务,两三天晴朗的时间里,临河村周边的田亩上焕然一新。   大半田地里种上了小麦,那是要来年春天收获后上交的公粮,一小半地种了红薯苗,这是青山大队的口粮,另外还有一些特需品蔬菜,萝卜白菜韭菜菠菜等等,是过年前后要供应给城镇去的,属于队里增收换钱的一个途径。   还有油菜也占了不小的地块,主要是油菜籽能榨油,比用花生大豆榨油划算。等收获了,一方面可以给队里留点,每家分上几两,另一方面就是上交公社完成指标了。   柳建国按照县里新领导的政策指示,秋种期间忙里忙外不消停。   他先请教政委把田地做了划区分块,哪区哪块种什么都先做好安排,再让族老们每个负责一块地儿,监管一帮子人种植。   效率果然快了很多,也没有人敢在族亲老太爷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搞破坏了。   柳建国看着青山大队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心中火热,如果今年大队能种好了,过年时蔬菜多换点钱,春天再来个好收成,就不怕队员们在来年青黄不接的几月里饿肚子了。   秋种快结束的时候,江秋月有天下工,忽然被彭敬业要求换上绿军装红星帽,跟他去一个地方,江秋月心有所感,既忐忑又期待地换上衣服跟他出去。   期间路过下工的村民还有知青们,两人被他们起哄问啥时候办酒席喝喜酒啊,当然他们也只是打打趣,让一对小年轻害害羞而已。   毕竟江知青年龄还小,城市里不跟他们乡下似的十五六就能办酒算结婚了,他们还要等到十八九成年了才能去扯结婚证嘞,彭战士有的等。   彭敬业虎步生风地走在前面,笑着向大家伙摆手打招呼,江秋月微微低着头,脸上红红的安静跟在后边。   她被他带着走过田埂,跨过河沟,穿过小树林,最后到达一片遍地野花蜂飞蝶舞的青草地,草地不远处还有一处小湖泊,湖水碧绿,鱼儿不时跃出水面,各种鸟儿停在湖边嬉戏啄水。   彭敬业让她先站在一片视野开阔的地方,他则转身越过小湖泊进入了密林。   江秋月一见有点担心,这里正是当初她误入野猪窝之前经过的那片小湖泊的地方,当时就已草木茂盛青翠,如今入夏更是野花遍地鸟语花香,风景宜人。   但是其后的密林始终是江秋月心头的一处忌惮的地方,即使那里面的野猪窝已经被端了,但是当看到彭敬业毫不犹豫地进去后,她心中仍然担忧不已。   “秋月……”磁性极了的男声突然从对面传过来。   江秋月正走神担心着,下意识抬头望去,只看到那人一身绿军装身姿挺拔的从树林间走出来。   青山绿水间,他手持一束姹紫嫣红的花朵,大步向她走来,犹如从历史画卷上走下来的时代人物。   彭敬业按照政委的提示,一段路走的举止潇洒有风度,到跟前时看着小姑娘傻傻的呆愣表情,低头轻笑了一声。   随后,他举起那束找遍漫山遍野选出的野花,单膝跪地,抬头双眸含情,一脸认真严肃地把心里准备的话大声说出来。   “江秋月同志,彭敬业战士以军人的军魂做下保证,定会对你坚守忠诚,做到有责任、有担当,现在可否准许我成为你的革命对象?以结婚为前提!”   江秋月情不自禁的笑开,双眼泛出了泪花,感动的。   “你先起来吧,跟谁学的这套呀?”她把他拉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是个铁骨铮铮的军人,不必非得学西方求婚那种仪式。   彭敬业顺从地站起身,想必对刚才那一套很不适应。   “特意去请教的政委,你答应了?”他双眸亮晶晶地凝视着她问道。   “嗯”江秋月低首抿了下碎发,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处着试试看,不行的话……”   “什么不行?还试试看?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正式对象关系。”彭敬业立刻皱紧眉头反驳,黑眸紧紧盯上江秋月的发旋儿,冷声不高兴地问她,“你想对我耍流氓咋地?!”   “主席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处对象都是耍流氓!”彭敬业振振有词地警告她。   噗……江秋月忍不住笑出声,连他故意虎着的脸都不怕了。   这家伙在她面前就像个纸老虎,对待感情的事较真且敏感,一点就着,却又很好哄,说上几句好话,他就会立马阴转晴阳光灿烂了。   “哪有,我是担心你,如果现在就确定跟我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等定下来了,万一以后你遇到了真爱可心的姑娘咋办,岂不是要后悔死了?”江秋月赶紧把话说明白,以免以后两人之间发生狗血事件。   以江秋月前世的恋爱观,谈恋爱不等同于结婚,合适了就继续走下去,不合适或者找到所谓的真爱了就分手。   但是这个时代不同,处对象一般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江秋月希望彭敬业能慎重考虑,更是给以后或许会冒出的狗血真爱、红颜知己、女战友、好护士等等打上预防针。   毕竟,老爷子已经是半出山状态,距离真正恢复原职掌权的时间不远了,他们两家的差距拉大,算不上门当户对,到时候回京都面对蜂拥而来的花蝴蝶,他真的能做到不动心不反悔吗?   或许想的太多太远,江秋月忽然不安起来,禁不住的心下犹疑。   彭敬业容不得她瞻前顾后,一把抱住了她,抵着她头顶坚定地说道,“绝对不会后悔,你就是我的真心可爱的姑娘,没有其他人。”   他当初对她一眼就看上了,之后也经历过犹豫挣扎,最后还不是沦陷进去,认定了他的小姑娘吗?人生有这样一次就好,他守着护着自个的姑娘还不够,哪有闲空去招惹旁人。   彭敬业敏感地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忐忑不安,索性掏出腰间的驳壳枪塞到她手里,将枪口对着自己的下半身,“如果有一天我反悔了,你就拿枪毙了它。”   江秋月瞬间受到了惊吓,反手将枪塞回去,脸红地骂道,“你这是耍流氓!”被这样一吓,什么后顾之忧都跑了,没见过这样的!   “咱们是奔着结婚处对象,不耍流氓。”彭敬业收回枪一脸正气地强调,然后双眸含笑低头看向那个羞答答的姑娘,追问道,“那你答应了不?”   江秋月不敢抬头看他,点了点头,然而彭敬业不满意,非要她跟着他面向东方宣誓一遍。   “我,彭敬业,从今天起,正式和江秋月同志成为革命伴侣,不离不弃!”彭敬业面向京都东方敬礼喊道,然后示意江秋月跟着做。   江秋月不好意思喊出来,感觉怪怪的,像是在结婚殿堂上念婚礼宣誓词一样,刚开始处对象不用这么正式吧。   彭敬业喊完催促她赶紧一起,江秋月左右看看,嗔了他一眼,最终红着脸喊出那句话。   “我,江秋月,从今天起,正式和彭敬业同志成为革命伴侣,不离不弃!”喊出来后有点懵。   他们不是说处对象的吗,啥时候变成伴侣了?   彭敬业没给她多想的时间,将花束塞到她手里,高兴地说去给她抓几条鱼,今天吃顿好的,话落就卷袖子卷裤腿下了小湖泊。   江秋月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跟着跑过去让他注意安全,而后站在湖边一边看他的捉鱼行动一边欣赏手上那束野花。   虽说是野花,其实花朵不小,不知他是从哪里找到的,红的粉的紫的都有,有点像月季野蔷薇之类,闻起来挺香的。   江秋月摘下边上的一朵小的,别在了军装上衣左侧胸口处的口袋里,露出一个小花头在外面迎风招展。   彭敬业提着几条混子鱼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的别样装扮,勾唇一笑,悄悄采下一朵野花,趁她不注意,别到了她的红星帽下的辫子上,正好花朵是红色绸缎样的,同绿色帽子搭上,红配绿。   秋日天高气爽,天时虽比夏日短但也长着,他们磨蹭了这么会儿,傍晚的夕阳刚开始播撒霞光。   正式确定了关系,又逮了鱼,正好回去做晚饭,两人于是一个捧着花,一个提着鱼,并肩从树林子里走出来。   这个时间,大家伙都下工回去做饭歇着了,路上和田里都很空荡,彭敬业悄默默拉上江秋月的小手,一起慢慢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江秋月看四周没啥人,就随他的意了。   不过刚走到半路,遇上了上次见过的那位大牛老教授,老人家正在田埂边看着地里的庄稼苗,溜达着散步。   两方在路上碰见,老教授眼睛扫了眼彭敬业,盯上两人正拉着的手。   江秋月赶紧把手扯了回去,像是被班主任逮住的早恋学生一样,低头不好意思地喊了声老师。   彭敬业大手摩挲了一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眼中露出笑意,他跟老教授打了声招呼,然后奉上一条大鱼,继续牵上江秋月的手从旁边走了。   老教授全程没说什么,看着他们走后哼了一声小白菜都叫蛮牛拱了,之后提上鱼背着手离开。   江秋月两人到了村口的时候,有一辆拖拉机哒哒哒的从后面驶过来,烟囱冒着黑烟,掀起一片灰尘。   两人往路旁避一避,拖拉机哒哒哒路过他们往村里开,上面坐着几个人,装扮看上去很熟悉。   等回到养殖处,刘爱英已经耐不住跑上门跟柳二媳妇和江秋月八卦了,说知青院来了两个新人,一男一女。   刚收了粮食,秋种的活也快干完了,来的可真是时候。   刘爱英一边撇着嘴抱怨,一边评价说那两人看上去都不是省油的灯,等着吧,闹腾的肯定还在后边。 第74章   江秋月和彭敬业回到养殖处小院后,见到柳二媳妇和刘爱英都在,刘爱英跑过来跟江秋月唠叨知青院来新人的事。   听了她的抱怨,江秋月想起之前在村口遇到的拖拉机上那几人,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点熟悉了,可不就是当初他们来时的那种打扮和精神面貌嘛。   不过,对于刘爱英对那两个新人的不友好看法,她只是听听罢了,眼见为实,具体怎么样,以后一个生产队总会接触到。   彭敬业逮了鱼回来,正好柳二媳妇和刘爱英在,都看到了,江秋月索性一人送一条,算是封口费,不然真计较起来,他们算是私自捕捉生产队的公家物产。   柳二媳妇是不在意的,谁家没有捉只鸡摸条鱼的,大家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   江知青懂事知礼要送一条,她就拎着鱼欢欢喜喜地回家去,说是晚上煲个豆腐鱼汤,给家里老太和小孩补身子,还问江秋月豆腐要不要。   豆腐搁现在都是营养品级别的,队长家的基本都是年末分到豆子后没去换钱换粮食,留着自家人吃了。   江秋月吃一两次当个新鲜还行,不能总是吃她家的,连忙摆手拒绝了,说想跟白菜炖一锅水煮鱼,豆腐就算了。   柳二媳妇态度大方地拿走了鱼,刘爱英不好接受大鱼,毕竟是人家彭战士给江同志打上来补身子的,他们知青院怎么能厚脸皮占便宜呢。   江秋月就说不是来了新人了吗,按照惯例,晚上肯定是要开欢迎会,做欢迎宴的,就像当初她和林文清到的那晚一样,一条鱼就当是她出的份子了。   送走了人,江秋月轻呼了口气,跟彭敬业相视一笑,开始做他们的晚餐。   既然有鱼,花椒茴香油盐酱醋,这些调料江秋月又不缺,那就做个简单的全鱼宴了。   几条鱼被彭敬业手快地去鳞剖鳃处理干净,江秋月拿去一条大的做菜。剩下的鱼,彭敬业用细盐仔细腌了,挂在屋檐下风干,留给江秋月平常做饭的时候吃。   一条大鱼被江秋月分成三段,鱼头做成剁椒鱼头,辣辣的味道下饭,鱼身片下白花花的鱼肉和白菜豆芽做成水煮鱼,鱼尾巴往热油锅里一呛,做成了红烧。   这样,荤的就有三样了,只有两个人吃,江秋月担心吃不完就没再动新的一条,又趁着锅底油炒了一盘绿油油的青菜,顺便凉拌了一盆萝卜条。   另外还有二合面的馒头和去了壳的高粱米饭,目前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把空间里的米面拿出来吃,只是做馒头的时候加一些,高粱米饭尽量脱壳脱干净一点,蒸的软烂吃着还好。   彭敬业摆着饭碗,看她不像是缺粮食的样子,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让她以后缺啥了就跟他说,他想办法给她弄来。   江秋月把饭摆好,盛了一碗高粱米饭递给彭敬业,她拿起一个馒头来吃,回说自己目前什么都不缺。   她干活挣工分能保自个有吃有喝,家里每月都寄来营养品,还有彭敬业给的钱票,比其他人好多了。   “不过我想种点黄瓜豆角吃,但是瓦盆太小了。”江秋月吃着水煮鱼片说道。   瓦盆里种小青菜小辣椒蒜头之类的还行,种需要架杆子的黄瓜豆角就吃力了,但是像在知青院一样,直接在院里开出一片地种菜又不现实。   毕竟当时为了卫生干净和打扫方便,养殖处的地面都夯实了,她再在上面开地种菜,不方便是一个,再就是相当于打队长家的脸面了。   还不如在院里围着院墙根和屋角砌上一面小腿高的矮台子,在它和墙之间填土种菜,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至于砌台子那种劳力活,彭敬业当然是义不容辞的接手啦,保证忙过秋种就找家伙给她料理好了。   一桌子菜馍饭在两人说话间迅速被消灭光,江秋月本来以为会吃不完有剩下的,结果彭敬业的胃就跟个无底洞似的,他把剩下的全解决了。   江秋月真怀疑他给青山大队帮忙这段时间,中午估计都没吃饱过。   吃完饭,她要去洗碗刷锅,他非得跟进去,勾头缩肩地挤进灶房,和她一起收拾。   好不容易把灶上弄干净了,天色已暗,彭敬业要赶回营了,江秋月泡了一壶酸酸甜甜的花茶给他带着回去消食用。   彭敬业临走拿了两个大馒头,抱着那壶花茶,叮嘱江秋月天黑后关好院门注意安全等等才离开,等他到了山脚下通向后山军营子的小路口,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那里,卫龙小战士坐在车头上正啃着一条烤鱼。   “排长,你回来啦!”卫龙看见彭敬业走过来,蹦下来准备接他手上的东西,却被彭敬业嫌弃他手上脏,把俩馒头丢给他,自己抱着壶上了驾驶座。   车里弥漫着一股烤鱼味,彭敬业皱鼻子闻了闻,比江秋月做的差远了。   “啊呜,排长你吃不,腻们走后窝在小湖边烤了好几条。”卫龙一口馒头一口鱼地吃的喷香,还不忘问他家排长。   彭敬业瞥了一眼后座,那里放着用大荷叶包的黑乎乎的烤鱼,万分嫌弃道,“烤的乌漆嘛黑的你自己吃吧。”随后启动了小汽车。   “嘿嘿,那俺拿回去给他们吃啦。”小战士满足的声音随着吉普车远去。   江秋月在彭敬业走后,看天色还早,没到睡觉的时候,想着彭敬业中午可能吃不饱,就想了个法子,准备把一条鱼剔肉剁碎做成蒸鱼丸子,让他明天带着垫肚子。   然而还没动手,刘爱英过来了,叫她去参加知青院的新人欢迎会,顺便吃个饭。   这个推辞不过,毕竟江秋月目前属于知青院的一员,且她之前不还随份子了一条鱼吗,搁刘爱英的说法,不去吃多亏啊。   从搬到养殖处,江秋月很少回知青院了。   陈中华他们几个男知青看起来比以前气色好很多,连瘦猴样的方卫东都吃胖了点,大概是补助和口粮跟得上,大家不再饿肚子的原因。   赵美丽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赵向东不在后,男知青里没人再给她鞍前马后。   有些活他们尽量帮,但是属于她职责范围内的,却再不会有人抢着为她干,只能她自己抗,过了一段时间也跟她们一样,被风沙吹粗了脸颊,磨糙了手掌。   江秋月每天早晚都不忘涂抹护肤品做保养,又正处于生长期阶段,相对来说还好,没有赵美丽一下子变化那么明显。   关于新来的两个人,直到坐上了饭桌,江秋月才见到他们从屋里出来,看上一眼后,实话说,刘爱英的评价很中肯,两个人真不像是能安生过日子的人。   按照惯例,陈中华先让众人做了介绍。   江秋月方才知道,新来的女知青叫王莲,娇小柔弱可怜兮兮的模样,河北那边来的,距离这不远。另一个新来的男知青叫孙红日,长相普通穿戴破旧,看上去比知青们还落魄,他是从更荒凉的甘肃那边的城镇来的。   介绍完,专门为新人接风洗尘的菜色上桌,刘爱英拿回来的那条鱼做了一半,同白菜红辣椒炖成一锅麻辣鱼,还有一盆萝卜块炒兔肉,另外几盘素菜,炒土豆片、凉拌萝卜丝、蒸茄子和清淡爽口的野菜汤。   一桌子菜比江秋月刚来那回丰盛多了,就像刘爱英唠叨的那样,收获季刚过,能吃的东西多,地里活又快干完了,上不了几次工,来的可不就正是时候吗。   江秋月心里感叹一番,准备等吃完回去接着做鱼肉丸子,玉米面太糙,就用红薯面掺点白面好了。   本以为一桌子好吃的,新人不感激就算了,老老实实吃饱喝足总能干吧,结果还出了岔子,平白恶心人。   当时还没吃呢,就听孙红日对着桌上拼命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一桌人的注意力后,得意的笑过,大声高喊了一句,“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然后他指着大家伙辛苦为他们两个拾掇的饭菜,说一桌子又是鱼又是肉的,是极度浪费人民群众劳动果实的可耻行为,严重不符合主席倡导的节俭思想,要在坐的各人都反省反省自身的错误。   江秋月:“……”她放下了筷子,瞬间没了胃口。   看看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副他是真理他说的都是对的,其他人都犯了错都是垃圾的吊样,在那大放厥词,往还没吃的菜上喷粪,让人还怎么吃,恶心都恶心饱了。   陈中华几个直接怔愣当场,估计没想到新来的男知青竟然是这副德行的,满口的仁义道德革命思想,踏马的你倒是别动筷子,别一边批判一边还吃的吧唧吧唧响,喷的满桌子都是他的口水!   林文清和方卫东眼疾手快地把面前没被波及的菜和糊糊护好,其他几个男知青学他们尽量挑干净的赶紧吃,根本不鸟孙红日。   赵美丽捏着筷子,坐在那里脸色难看,搁以往她早就甩筷子走人了,但自己挣的粮食知道珍惜,不甘心一桌好菜就这样被糟蹋了。   刘爱英被新知青突然的开火冲的懵了会儿,听了两句后当场摔了筷子,立马撤掉鱼锅和兔盆,刚来就敢往前辈头上撒野,吃什么吃,吃个鬼!   孙红日哎哎嚷着不让撤,还说既然上了得吃干净,不然就是浪费犯罪。王莲一直柔弱地坐在位置上,小口小口喝着糊糊,同时她碗里的鱼肉兔肉青菜茄子也不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筷子的。   这一场新人欢迎宴最后闹腾的像个笑话。   孙红日嘚吧嘚吧满嘴浪费可耻的话,最后烦的赵美丽甩袖子回屋,刘爱英任凭他怎么喷就是不给他吃了,把荤菜收起来准备明早一锅炖给原来的知青们,刚来的两个被她打上白眼狼的帽子。   陈中华他们气归气,但总不能按住人打一顿吧,估计他会更闹腾,只能先无视,既然说是浪费那就别吃,等着吃他自己的口粮吧。   江秋月知道,新人的口粮是很少的,刚来没上工干活过,没工分能分到多少东西想也知道,当初她那时候是柳建国有心补贴,另外还有大家伙的照顾,那会儿才能慢慢缓过来。   江秋月看饭局散的不成样子,也准备走了,陈中华叹着气亲自和刘爱英一起送她回去,路上免不得说起新人。   新知青来这么一出,不知道是愣头青不懂人情世故,还是瞎搅合别有所图,他们暂且冷眼看着,相信现实和肚子会教会他们做人。   只是第二天一早,江秋月接着昨晚的活儿蒸鱼肉丸子呢,刘爱英过来说跟她一块去上工,同时告诉她一件事情。   江秋月在知青院西间原先布置好的那个炕位,被王莲给占用了。   新知青不选李永红空出的那个位置,偏偏看上了她那个,不由分说根本没问有没有人就铺下铺盖睡上了。 第75章   江秋月搬到养殖处后,她在知青院西间的炕位还留着。   本来知青们是打算等她养好了野猪,万一养殖处的小砖房不让住了,就让她回知青院继续住原来的位置,却没想到新人一来就看上了那处收拾的很好的地方,不打声招呼就占上了。   当时王莲把铺盖挪上去铺的时候,刘爱英特意跟她说了,结果人家立马楚楚可怜的坐在炕头,眼泪巴巴的跟她欺负了新人一样。   位置空在哪儿,人家想占,刘爱英总不能非得将人赶到另一边吧。   江秋月是知道她不会再回知青院的,政委和柳建国向她隐隐透露过,等野猪养大了之后的下一步打算,她不用再回去与其他人住大通铺。   不过,毕竟是她辛苦布置好的炕位,想要的话好歹过来打声招呼也好啊,不声不响的占了太无礼了吧。   江秋月摇摇头,说既然占了就让她用吧,总不好再抢回来,让刘爱英以后注意点,别是个心思鬼的,连其他东西也想占为己有。   随后不再提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江秋月请刘爱英吃了几个蒸鱼丸子尝鲜,她自己吃点当早饭,剩下的都装到一个布兜里拿上。   到了地里,江秋月同刘爱英分开,她现在是跟柳二媳妇分到一块撒菜种,刘爱英他们则是分到了栽红薯苗的队伍里。   新来的王莲望见两人过来,却有一个去了另一边,正是那个不住在知青院貌似有特权的女知青。   于是刘爱英一到,她就挨过去说话,话里话外问些江秋月的事,刘爱英正烦着她,哪里会有闲心理睬,领到红薯苗后立马蹲到一拢地上开始栽种,懒得跟她说话。   王莲咬咬唇,眼睛里含着泪遥遥看了陈中华一眼,陈中华忙着手里的活计,权当没看见。   林文清嗤笑出声,没事儿唠什么唠,打扰人家干活还受委屈了咋地,这种脸白心黑的小白花,他打小见的多了,往他老爹叔伯们身上扑的还少吗?   估计这也是林文清喜欢浓眉大眼、个性爽朗的姑娘的最大原因。   见男知青们没一个怜香惜玉的,王莲跺跺脚,揉着手里的红薯苗,往赵美丽身边凑,赵美丽斜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让她离远点,别踩到她好不容易栽好的苗子。   就连同她一起过来的孙红日,都不想为她出头说点什么,他早上没东西吃,正饿着呢,哪有什么力气干别的。   没过多久,帮忙的士兵们到了,彭敬业先过来同江秋月说会儿话,江秋月把布兜子给他,布兜口上缝了绳子,可以扎在腰上,中午吃不饱就拿里面的蒸鱼丸子垫垫,等后晌下工回去,她再给他做好吃的。   忙碌了一上午,江秋月只是站着跟在拢地沟的人后面撒种子,除了播撒的种子密度讲究了一点技巧,其他都不累,很容易就完成了。   中午饭是大队管的,做饭轮到了柳兰花带的妇女们,窝窝头和红薯饼子,还有稀啦啦的野菜豆花汤,上面飘着点点油花儿。   这样的伙食不如下大雨收秋那几天的,不过同样管饱,再说秋种没收秋那样累,吃这样的也不错。   林文清领到红薯饼子的时候,特意走到孙红日面前,说以他的革命节俭思想,应该只吃一个窝窝头,让出其他的饭食给广大人民群众饱肚。   一番话讥讽的孙红日脸红脖子粗,梗着头硬是只去领了一个窝窝头,下工时饿的头晕眼花,再没精气神胡搞。   不过等到晚饭时分,柳建国派人把新知青分配的口粮送过去,饿极了的孙红日一顿晚饭就耗去一小半,刘爱英一看他这么造作,当即表示以后新来两个的饭自己做,别跟他们一个锅,不然照他的吃法,吃集体饭不得把其他人的口粮也给耗了?   其他人没意见,孙红日和王莲更是赞同,他们还担心老知青人多吃他们的呢,分开做就分开做。   江秋月这边,彭敬业正和泥给她垒菜台子,本来他打算忙过秋种后再垒,但昨晚回去一想那样可能要错过种菜的时节,于是准备每天下工后干一点,几天就能弄好。   早上做的蒸鱼丸子,中午时两人一起吃了,彭敬业说窝头太糙,他自己吃了两人的,让江秋月吃红薯饼和蒸鱼丸子,江秋月和他分着吃。   蒸鱼丸子挺好吃的,毕竟是鲜嫩的鱼肉,还加了面粉,吃起来当然比粗粮香。   既然彭敬业喜欢吃,江秋月准备把剩下的腌鱼全做成丸子,反正秋种再有两三天就忙完了,不够她再添点其他的。   正好柳二媳妇娘家送来了几颗倭瓜,江秋月用罐头换来一颗大的,不仅能煮汤喝,还能和玉米面白面揉到一起做倭瓜馅饼,摊油锅里煎成两面金黄,吃着再好不过了。   江秋月忙着投喂干活的彭敬业,没想到知青院那边又闹腾开了。   之前男知青有六个,陈中华、林文清、方卫东、赵向东和两个老实头不怎么说话的小透明,其中赵向东目前生死不知,确定已经被划出知青院。   如今重新加了一个,孙红日没有赵向东的大骨头架子,怎么说炕铺也该够睡了,但是人家孙同志非说一屋子挤六个住不下。   陈中华晓之以理说了半天,说当知青不比在家里,不住一起没别的屋子给他住。   方卫东还记着接风宴没吃好的仇,直接怼孙红日嘴上一套背里一套,是个严以带人宽以律己的品德败坏份子。   嘴上说着节俭光荣,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吃糠咽菜做奉献,轮到自己却知道胡吃海喝嫌弃住的地方挤了,哪来的脸?!   再说了,知青院本来就那么几间屋子,女知青不都一个屋一张炕头吗?人家女的没吭声,你一个男的嫌这嫌那的丢不丢人。   但是孙红日就是不愿意啊,明明之前住了一晚上好好的,突然闹这么一出,闹得跟其他人住一块像侮辱了他一样。   孙红日嫌炕上挤,嫌一起住都是臭脚丫子味儿,嫌没隐私,还担心他东西丢了等等。   陈中华极度无语,要不是这人分来了知青院,他以为他愿意管他啊,大家都还没嫌弃他呢。   方卫东当面呸了一声,说孙红日就是穷讲究瞎胡闹。   林文清点出大概是吃饱了撑的,早前饿着的时候怎么不闹,这两天口粮在手吃饱喝足就想刷存在感了。   不过,以他那样的吃法,一个月的口粮份量,估计撑不到半月就没了,到时候看人还怎么嚣张。   打定了主意,他们不再管他,不想住东屋就不住,看他能住哪儿。   然而孙红日既然敢闹腾着嫌大通铺挤,肯定是相中了另外的地方的。   第二天一早,大家发现院子里扔了一地的农具杂物,而杂物间被孙红日霸占,在里面搭了个旧门板当床,正呼呼大睡。   刘爱英气的牙痒痒,恨恨地收拾扔乱一地的东西,把农具篮子等物先堆到灶房里,不大的空间立马被挤的没地方了。   知青们纷纷看向陈中华,陈中华心累的摆手说他想住那就住吧,冬天有他受的。   杂物间没炕,冬天能冻死人,小泥坯屋子又禁不住刮风下雨的,已经摇摇欲坠了,真以为里面是好住的?   刘爱英十分不爽的做了他们原来七人份的早餐,说分开做就分开做,就连王莲都被她迁怒上没个好脸。   王莲在他们做好后,进灶房煮了一碗糊糊,但是刘爱英随后发现问题了。   她用他们的柴火也就算了,这个避免不了,斤斤计较没意思,然而她竟然还随意动他们腌的咸菜,还有盐和辣椒油!   不是她的用着不心疼,可劲的用,他们省着吃的辣椒油被王莲偷用了几次都快霍霍光了,问她就眼睛含泪无辜地望着你,一直认错却死不悔改。   刘爱英烦了后弄来一把锁头,把灶房里他们的东西锁起来,这才算是消停了。   那是后话了,当前他们吃完早饭去上工,谁都没想去叫醒孙红日。   大半晌日头高照时,孙红日才急忙忙赶到田里,被监工的族老训了个狗血淋头,归队后竟然怒斥其他知青没有丝毫同伴之情,得到大家的一致漠视和鄙视。   等交工检查时,新来的两人做的活大多都不合格,需要熟手返工,不仅没给记工分还耽误队员们时间。   这下,不仅原来的知青们,就连对新知青抱有宽容态度的村民们都对那两个没啥好感了。   就往拢好的土里种棵红薯苗子,看一遍旁人咋做的,比葫芦画瓢不会?种的东倒西歪不成样子还得返工,到底是有多蠢啊。   或许是白天遭到众人的嘲笑,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还是怎样的原因,当天晚上,孙红日在知青院里挑刺。   他拿知青院种红薯和蔬菜的两块地说事,还有养兔子的事,说私自种粮食养兔子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是资本派行为,要坚决抵制。   巴拉巴拉宣扬了一通,孙红日站在凳子上意气风发,说要把那些全部毁掉扔掉,坚决维护社会阶级革命成果。   陈中华他们当然不许,那是他们辛苦种出来养出来的东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营养补充来源,毁了扔了然后光吃口粮,再饿回原先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们只当他想找回点脸面说说而已,却不想他真的敢做出来。   江秋月第二天上工时,路上遇到刘爱英,发现她红着眼睛像是刚哭过。 第76章   江秋月第一次见到刘爱英哭,以前总听她说哭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自己不自立自强只能白白让人欺负。   到了中午一起在地头吃饭的时候,江秋月听刘爱英咬牙切齿地透露孙红日干的蠢事。   昨晚那个家伙批判知青院私自种红薯蔬菜和养兔子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要把东西都毁了,知青们不干,当他说的话是放屁!   结果孙红日个胆大包天的,半夜偷偷爬起来,把院里刚栽好的红薯苗和正结果子的蔬菜都给拔了,扔到地上踩成了泥。   而放在院子一角柴火垛后的几窝兔子,同样逃不过孙红日的毒手,被他拧断了脖子挂在院门口,美其名曰以作警示,当教训!   陈中华几个早起后,首先发现院里的两块地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然后又听王莲一声尖叫,大门上门框上吊挂的一排兔子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踏马的畜牲!”方卫东恨声大吼,握紧拳头踢开了杂物间的木门。   孙红日正在木板床上呼噜大睡,想来昨夜爬起来修补社会主义墙角累的不行。   刘爱英端着盆直冲冲进去,先方卫东一步,一盆井水哗啦全泼在孙红日头上身上床上,让对方一下从美梦中惊醒,瞬间成了落汤狗。   “你们干什么?”孙红日懵逼醒来后抹了一脸的水,怒火冲天的斥问。   方卫东一拳头上去,问他干了什么,院子里的一地狼藉是不是他干的。   雨点般密集的拳头落下去,孙红日抱头鼠窜,一边骂一边往外冲。   刘爱英就等在门口,拿着烧火棍,过去就照脸猛敲,不能打死就让他疼!   方卫东打架不要命,刘爱英同样是个敢下狠手的,外面的几人在院里收拾被毁的东西,听着杂物间的哀嚎,心中十分解气。   之后,孙红日被打的跟只死狗一样扔到杂物间,陈中华他们弄得早饭都没心情吃,一人拿个野菜团子对付就上工了。   刘爱英心疼死掉的兔子,一只只取下来收好,想等晚上回去再弄弄,好歹做成肉挽回点损失。   但是,好不容易养成的肉食供应没了,院里的菜还被糟蹋个干净,怎能不气人。   刘爱英上工的路上,气的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   “光打一顿太便宜他了,就该饿他个半死!”刘爱英狠狠地说道。   江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青院原来的人即使再有小心思,集体观念还是有的,现在来了一个所谓的先进分子,真是自私又胡闹。   她们劳动之余讨论新人,却不知某个先进分子被打了后,心中不忿,跑去政委小院把知青院原来的知青们全给举报了。   陈中华和刘爱英几人下工后,疲惫地正想赶回去吃饭,半路上却接到大队长柳建国的消息,让他们去政委小院,说说他们被新来的知青举报的事。   陈中华听后皱上了眉头,新来的知青只有两人,王莲跟着他们上工,多少干了点活,不在的就是那个孙红日了,举报人是谁不言而喻。   孙红日又想搞什么?!   等一行人到了政委的院子,才知道前因后果。   孙红日向政委举报他们,把知青院擅自种菜养兔子的事说了,另外发表了一番效忠归顺的话,自荐成为政委的马前卒,要当知青院领头人,以便教育原来的知青们,使他们思想升华。   在他的观念里,一山不容二虎,青山大队里有政委和大队长,两人八成不对付。   柳建国护着知青院的事,临河村都有数,孙红日来了这两日不是白待的,打听出了一点事情,其中大队长对陈中华他们很好的事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为了未来前途,孙红日毅然拿捏着知青院的大罪投靠了政委。   但孙红日怕是没想过,政委和柳建国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种针锋相对的敌对关系,他们一个在前统帅三军冲锋陷阵,一个在后方出谋献策运筹帷幄,更像是合作伙伴。   于是,在孙红日贸然闯进小院里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并告状说老知青残暴欺负新人后,政委笑眯眯听着,完后让人叫来了柳建国。   而柳建国了解大致情况后,直接去叫了知青院的人来。   紧接着,某个举报人倒霉了。   陈中华几个到的时候,柳建国正在训斥孙红日,说他闲着没事干瞎折腾,大家伙都在热火朝天忙秋种,他却吃饱撑的在后方搞举报那一套,纯粹是想挑拨闹事。   以前柳有根就喜欢动不动举报这个举报那个,孙红日完全是踩到柳建国的雷区了,队里刚一片和谐没多久,来了个新知青竟然想跳出来搞思想政治神马的,找死吗不是?!   这下不用别人动手,柳建国就饶不了敢做出头鸟的孙红日。   当晚,广播里就传出了大队长的发言。   首先总结了一下秋种进度,快到尾声了,大家伙辛苦,再为收尾加把劲儿。   然后表扬了几个干活麻利效率高的队员,望他们再接再厉,让所有人向这些人学习。   最后批评了一个人,说他不思进取偷奸耍滑,还想搞内斗,最为群众不耻,让大家以他为戒,要团结友爱努力进取,为社会主义做建设等等。   那个被点名批评的人,就是孙红日。   当他在知青院听到那则广播通告时,脸上红白交错,最后羞耻的躲进杂物间不出门。   同时,因为他当天没上工,没有工分,因为犯了错误,前一天上工的那点工分也被扣光了。   另外,柳建国送来的口粮本是新人一个月的量,被孙红日胡吃海喝了几天,快要见底,他马上估计要挨饿到只能喝野菜汤的下场了。   当众丢脸和缺粮的危机,终于让一来就蹦跶个不停的麻烦精消停了下去。   不过,他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除了一身伤,得罪了知青院所有前辈知青外,大家当他是个隐形人,做什么都不会让他参与了。还在生产队长那里挂了号,印象十分不好,以后的事有得他熬。   刘爱英开心地跑去养殖处,同江秋月分享好消息,并决定要重新逮兔子养了,鸡鸭鹅长的慢还吃粮食,养兔子最适合知青院。   江秋月建议她去村里打听一下,肯定有人家养兔子的,抱几只家兔养,比养野兔方便省劲产量高。   刘爱英点点头,有时间去寻摸看看,见江秋月在长条形的小菜园里填土撒种,问她种的是什么。   知青院的菜地被霍霍了,需要重新种,赶紧种上新的还能收一茬。   正好赶上和这里一起种了。   江秋月回说种的黄瓜豆角,还有香菜胡萝卜之类的,秋天能长的她都撒了点种子。   刘爱英却打算在知青院里全种上萝卜白菜,收获了过冬吃。   江秋月摇摇头,萝卜白菜队里种的有,到时候总能给自家人留点,不够的话用钱向别家买还不费票,用不着自己动手再种。   至于知青院里那两块开垦出来的地,趁着秋种队上还有剩下的红薯苗,索性全种红薯好了,红薯叶和茎能当菜吃,结了红薯补充口粮。   当然,以上只是个人建议,到底要种什么,要看陈中华怎么打算了。   毕竟,知青们现在有了高等级的补助,还有下地干活挣的工分花红,已经不缺粮和钱,除了自己的口粮,估计还能剩下几个子儿攒攒。   刘爱英听了江秋月的分析,回去同陈中华他们一说,大家一致决定种红薯算了,跟着大队的动作管理,方便省事。   主要还是口粮最重要,往年饿怕了,万一补助不能按时发放,或者不发了怎么办,保险起见多收点粮食总没错。   对于继续养兔子一事,却是必须要赶紧弄好的,肉荤一断,大家肚里没了油水,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林文清在村里狐朋狗友多,下工后出去了一两趟,从村里村民家寻摸回来几只小白兔崽子,几个人凑钱买的,算是知青院的公共财产。   至于日常吃的蔬菜,刘爱英学江秋月在房前屋后院墙边翻地撒种,种了些青菜辣椒白菜萝卜等。   目前红薯叶还不能吃,队上种的蔬菜到年根儿才收获,她就先种点长得快的小青菜小白菜吃着。   这在临河村很常见,野菜都老的不能吃了,院里种点菜吃,谁能说啥了。   所以柳建国听孙红日把知青院自给自足种点菜说成破坏革命思想,当时就觉得新来的知青怕是脑子有病,咋哩没事找事?!   老知青七人忙活着恢复知青院的小生产,被他们排除在外的王莲孙红日两人,一个动不动眼巴巴地看着男知青……手里的好饭菜,一个天天躲杂物间里背语录当愤青,通通被他们无视。   当知青院在刘爱英等人的努力下,重新恢复到以前的生活水平时,繁忙的秋种终于结束了。   江秋月的小菜园里在菜种撒下几天后,终于成功冒出了新绿小芽。   柳二媳妇见了还夸了她一番,说有想法点子好,这样种既干净还能随手吃到菜。   为了感谢大功臣,江秋月给彭敬业做了一身休闲的秋装,还纳了一双软底布鞋。   以前没有鞋码,她做了好几身衣服都没动过鞋子的主意,这次鞋码到手,给对象做鞋天经地义。   江秋月做好送给彭敬业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不放,说既然是对象,趁着刚忙过去,他们可以开始第一次约会了吧。   彭敬业表示,他肯定会提前准备好,给两人留下难忘的记忆,让她感受到罗曼蒂克。   江秋月一脸懵逼,这家伙啥时候变得如此新潮了?他都跟政委学了什么啊?!   政委只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巨冤。 第77章   第一次约会,江秋月很期待,特意换上了黑裤子格子衬衫,与彭敬业搭成情侣装。   本来以为两人约会的地方会是小河边啊田埂上小树林啦,然而彭敬业带着她一路走过这些地方,直奔小湖泊。   江秋月一想,小湖泊也不错,风景秀美,空气清新,很少有人去,正是适合约会的好地方。   不过还没等她夸彭敬业选位置选的好,就被他拉到湖边,说要教她凫水?!   江秋月:“……”Excuse Me?说好的约会呢?   彭敬业摸着她的头,含笑说今天阳光正好,温度适宜,带她过来学凫水,这是从她上次落水后,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证在她身边,教会了她凫水,以防万一以后再出现那样措手不及的情况。   江秋月心塞塞,还以为真是个罗曼蒂克的约会,结果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不过,作为一个北方来的旱鸭子,经历过上次的落水事件后,确实需要学一学游泳了。   江秋月点头后,彭敬业兴致勃勃的三两下脱掉长裤衬衫,只留下一条四角裤,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里。   等了片刻,他冒出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容灿烂地向江秋月招手,让她赶紧下去。   午后的太阳照的湖水很暖和,再加上今儿个气温不低,置身湖中后没有什么冰冷不适,反而有股懒懒的舒服感觉。   江秋月看了看四周,没彭敬业那么大胆敢直接脱光了,抵不过对方的呼唤,她穿着衣裳淌进水里。   “彭敬业,你在哪儿?”刚下水,一转头就不见了湖面上的人,江秋月担心地喊道。   哗啦一声,江秋月的小腿突然被人拉住,人一下摔倒在水里,被不知何时游到她身边,忽然冒出头的彭敬业抱在了怀里。   “我在这儿呢。”彭敬业勾着一丝坏笑,把人紧紧抱住,英俊的五官在阳光下滴着水,笑容闪闪发光。   就像是勾人心神的湖妖,江秋月被晃花了眼,心中禁不住想道。   等她从男色中好不容易回神,人已经被他抱着游到了湖中心,江秋月不由分说地捶了他几下,彭敬业笑出一口白牙,忽然松了手,吓得她两手扑腾,立马攀上去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两人在湖中心嬉戏了一会儿,眼看江秋月适应了湖水和温度,彭敬业托着她的腰身,让她开始往湖边游。   江秋月扑腾着四肢狗刨了几下,不得要领,就让彭敬业在浅水区放开她试试,有点感觉了再往湖中心一趟,来回几次后,差点喝了几口湖水,她终于能自己慢慢刨着游了。   虽然姿势不好看,但是有实用性就好,以后练多了就好看啦。江秋月学会后兴奋地以狗刨式围着小湖泊游了一圈,惊起一片游鱼和飞鸟。   稍后,江秋月上岸坐到太阳底下晒干衣服,彭敬业捉到几条肥鱼,准备烤鱼吃。   好在江秋月来时带上了帆布挎包,可以从里面掩饰性地拿出盐和辣椒粉,不然他们就要吃没啥味道的白烤鱼肉了。   彭敬业烧烤的手艺不错,点起了火堆,搭上树枝烤架,把几条鱼开膛破肚弄干净后,挂火堆上烤着。   江秋月一边晒太阳一边拿出调料刷到鱼身上,不到片刻,鱼香味就飘荡出来了。   等到鱼烤好了,江秋月身上的衣裳也差不多干了,日头好,穿了会儿湿衣服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倒是挺凉快的。   彭敬业一人迅速解决了三条不小的鱼,或许是游水消耗体力,江秋月慢悠悠吃下一条,剩下两条准备拿回去,晚上配着青菜和米饭吃。   他们刚出小树林,正准备去田野小路上逛逛,卫龙开车过来接人,说是营子里有事,需要彭敬业回去一趟。   约会只能中断,随后两人上车,彭敬业把江秋月送到村口,看她进了村才离开。   江秋月提着两条烤鱼,路上避着人回到养殖处,打开院门一看,柳二媳妇正在里面打扫猪圈换干草,十分勤快。   “回来了,咋没见彭战士进来坐坐?”柳二媳妇抬头看了一眼,笑着调侃道。   正式确定了对象之后,被他们打趣的多了,江秋月的脸皮都变厚了,能够坦然应对,不像之前一样,被人调侃一句就脸红的不行。   既然柳二媳妇在,江秋月把剩下的烤鱼分她一条。柳二媳妇本来是不打算要的,但是烤鱼味闻在她鼻子里感觉太香了,不知为啥突然馋的想吃,她推拒了几下就接住了。   不过,烤鱼闻着香味扑鼻,但等柳二媳妇忍不住咬一口尝尝的时候,突然胃酸上涌,一股子难受冒上来,她直接给吐了。   有点尴尬,人家请你吃鱼,你当着人家的面吃一口吐出来了,不想吃还是浪费粮食咋地?   柳二媳妇擦了下嘴,不好意思地正想解释一下,却忍不住连连反胃想吐。   江秋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她,“二嫂子,你怕是有了吧?”以前吃鱼吃的可欢实了,现在闻着想吃,吃了想吐的反应,怕不是怀上了?   江秋月是大致知道点柳二媳妇最近的状况的,她嫂子柳兰花早早生下家里长孙,而作为老二家的,柳二媳妇的肚皮几年没信儿,压力越来越大,近来她急了,一直在看老中医调理身子。   果然,听了江秋月的猜测,柳二媳妇惊喜地眼睛大亮,鱼不吃了,猪圈也不扫了,想跑回家去赶紧叫医生给看看。   江秋月既然心里有了数,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跑来跑去,怀孕初期不稳定,万一出事了咋办。   她先安抚住柳二媳妇,自个亲自往隔壁跑了一趟,没想到柳老太听她一说,直接拄着拐棍跟她去养殖处了,同时叫上柳二,让他赶紧把媳妇抱回家,别磕着碰着了。   柳二媳妇最后羞红着脸被柳二笑哈哈地抱回了家,卫生站的赤脚大夫随后被请来,给她诊脉检查了一遍,确定是怀上了身孕,差不多有一两个月。   大队长家里整个都欢喜了,老二家终于怀上了,说明不是不能生,只要能生就成,生男生女都是他们家孩子。   江秋月作为第一个发现的,被当作是带来福气的福星,柳老太特意打开粮柜拿出一小兜大豆谢她,让人哭笑不得。   那兜子大豆,江秋月是不打算要的,怀孕是人家夫妻的努力,关她什么事呀,但是柳老太不管,在她回去前硬塞到她手上让拿走。   江秋月好笑地拎回去,准备过两天打包打包寄回京都吧,毕竟大豆在城市里还算个稀罕物,医院里都当营养品呢,她空间里有以前存下的几麻袋,前几天还发过豆芽来吃,这东西对她来说不缺。   柳二媳妇怀上孩子,看大队长家里重视的样子,江秋月以为她会卸下养猪的担子,还想着活计会被交给谁去做。   不想柳二媳妇之后照常干活,打猪草扫猪圈一样没落下,竟然还比以往更有干劲儿了。   前世见到过孕妇待遇的江秋月不能理解,悄悄问了下柳二媳妇,得到一个无奈又现实的答案。   乡下的媳妇子怀上孩子后,一样要下地干活洗衣做饭。   命好的遇上好婆家,怀孕期间活能轻省点,到临产前后还能歇着待待产坐坐月子,而那些命不好的,从怀孕到生了孩子都不能闲着,前一刻生下孩子,下一刻被婆婆撵着出门挑水做饭的都有。   更有的是干活正干着,孩子在地里生了,大人脱下衣裳把孩子一裹,照样继续劳作,不然不给饭吃。   江秋月听后打了个寒颤,被柳二媳妇说的事实吓到了。   怪不得刘爱英和王晓红当初都提到过,即使不嫁人也不想匆匆嫁给农村的汉子。   运气好遇到好人家还好说,这要是遇到了坏婆婆孬丈夫,娘家离得远不给力,天高皇帝远的,受了委屈可不得让人拿捏着磋磨死。   柳二媳妇抚着肚子一脸幸福,他们家老太明理,公爹公婆要伺候老太,平时也不作妖子,在上还有老大家两口子顶着,她又被柳二宠着哄着,平日里一点委屈没受。   就是肚皮几年没信儿,让柳二媳妇在亲戚面前直不起腰,如今怀上了,心里那口郁气都散了,日子只会更舒坦。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是要做点活的,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怀着孕干活,身体壮实将来好生。   再说,要是立马不做了,柳二媳妇还担心养猪的差事被人抢走。   她为此努力上进好好学习,小学的课程已经学过一半,认字明理了,好容易觉得赶上了知识青年那么一丢丢。   如果因为怀孕偷懒,把养了一半的家猪让出去,再回到呆家里无所事事的状态,柳二媳妇绝对不干。   于是问题来了,到了怀孕后期,她肯定不能再做活的,柳老太估计会让她回去躺床上待产。   江秋月又不可能接手两个猪圈,没看她自己那栏野猪都是散养的吗,有啥喂啥,喂啥吃啥,好在野猪是杂食动物,什么都能吃,没让她养残,反而因为什么都喂,慢慢养的壮实了。   但是要让江秋月养需要精细照顾的家猪?还不如直接去买猪呢。   柳二媳妇考虑过一番,心里有了成算,她准备找个人,在她生孩子不方便的那两个月代代班。   那段时间的工分记到代班的人名下,估计没有人会不愿意,毕竟养猪相对于下地干活或者闲着吃干饭好多了。   人选嘛,有现成的,柳二媳妇看上平时经常来养殖处串门,手脚麻利又同她聊得来的刘爱英刘知青。   于是刘爱英再次跑到江秋月那里串门唠嗑的时候,柳二媳妇跟她说了打算,问她愿不愿意。   说是好差事,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不是,要是刘爱英不愿意,柳二媳妇准备问问大嫂柳兰花,让她从她那群妇女班子里介绍一个勤快的。   刘爱英听后当然愿意啊,养猪的活她平时打下手又不是没干过,没啥难度又不累,算一算柳二媳妇临盆是明年五六月份,到时候春种刚过,正是农闲的时候,能挣工分为啥不干。   两方说定后,刘爱英就天天往养殖处跑了,养猪那些活在她看来都不是事儿,虽然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但她考虑到柳二媳妇是个孕妇,所以把活分去了大半,让对方轻省了不少。   柳二媳妇不是占便宜的人,回家跟柳建国说过后,养猪一天的工分她们两个就平分了,一人记一半。   如此,刘爱英也算是养殖处一员了,每天准时准点去报道,同江秋月一起打猪草煮猪食。   只是还没过几天,刘爱英身后就跟了只尾巴,装愣充傻跟进养殖处,看着像是想学她打下手,倒不如说是在帮倒忙。 第78章   刘爱英再一次到养殖处打卡上工时,脸上有些尴尬和气恼,向江秋月示意了一下身后。   江秋月不明所以,下一刻见到王莲从刘爱英身后走出来,堂而皇之地跟着踏入养殖处大门。   人家一进来就脸上带着笑,跟柳二媳妇和江秋月挨个打招呼,柔柔弱弱细声细语的让人生不起防备和指摘。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二媳妇正值心情好,看到一个新面孔,又是楚楚可怜惹人疼的小闺女长相,被她冒然拉住说话也不恼,以为是刘知青要好的朋友带过来玩。   江秋月拉了一下刘爱英,两人到一旁用铡刀切猪草,江秋月悄声问她,“她怎么过来了?”   不是她排斥新人,而是这种小白花看的人慎得慌,总担心她下一刻就哭起来,让人以为自己欺负了她。   “听说我到这儿来做活,装傻充愣非得跟上来,唉,烦人!”刘爱英撇嘴烦闷道,一把砍柴刀在她手里舞的虎虎生威,将玉米芯和秸秆剁的细细碎碎。   或许只是过来看看玩玩吧,江秋月心里嘀咕,不过王莲一进来就精准地巴着柳二媳妇说话,目的看上去貌似不是那么单纯。   王莲在养殖处待了一上午,把柳二媳妇哄得开开心心,江秋月和刘爱英在一旁干活,把一天的猪食煮好。   临近中午喂猪的时候,刘爱英刚把猪食桶装好搬到猪圈旁,王莲突然细声地跟柳二媳妇说她来帮忙,然后没等大家说什么同意的话,她就走上前拿起桶里的葫芦瓢,轻轻慢慢地往猪槽里添猪食。   江秋月看了一眼王莲那种老奶奶般慢腾腾的动作,跟作秀似的磨磨唧唧。   柳二媳妇赶忙上去阻止,说不用帮忙,刘知青能做好,但王莲不听,柔柔的笑着说一点小忙帮就帮了,她也做的不赖。   被抢了活计,刘爱英翻了个白眼,听了她那些话,大概知道王莲想干嘛了,不就是看到她找了个工作,想跟过来取而代之嘛。   可是尼玛的切猪草煮猪食搬猪桶的时候,你怎么不上手抢着干?等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投喂了才过来抢走做样子,装什么大头蒜!   江秋月将自己那桶猪食直接提起来,一气儿倒进猪槽,让两只野猪去拱,方才转过身看着王莲嗤笑道,“喂猪得这样喂,你那种一瓢一瓢的放,让猪吃到猴年马月去。”   王莲拿瓢的动作停住,端着半瓢猪食颤颤巍巍的都像端不稳的样子,听到江秋月冷漠无情疑似训斥的话后,她那两只泪汪汪的眼睛立马红了。   “我,我只是想帮忙喂一下,不是……”说半句留半句的,她含泪看了一眼柳二媳妇,再转回去看江秋月,活像江秋月欺负了她一样。   天地良心,江秋月刚才只是说出了一句事实,语气平平淡淡,对她贸然抢功劳的吃相不满罢了,又没说她什么。   “我来吧,你到一边玩玩去。” 刘爱英上前拎过桶推开人,利索地把猪食一气儿倒进猪槽,用木棍搅拌一下完事,比一瓢一瓢来的省时省力。   柳二媳妇还以为王莲是因为刚来的缘故,作为新知青对农村什么事都新鲜,所以才去插手喂猪的活。   她把尴尬的王莲拉到一边,岔开话题问她哪儿的人多大了之类的闲谈。   喂好猪,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柳二媳妇被柳二喊回家吃饭,江秋月开始洗腊肉准备做午饭。   刘爱英跟江秋月打了声招呼,带上王莲准备回知青院,不想王莲突然出声问,“不在这里吃吗?”   江秋月洗菜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了看她,发现对方直直盯着她手上的肉转不开眼。   “吃什么吃,你的口粮不是在你自己手里吗,还想吃别人的咋地?”刘爱英感觉丢人,对江秋月尴尬地笑了笑,手上也不客气了,扯着王莲往外走。   养殖处下午的活多一些,要打扫猪圈换干草,再按时喂喂猪,有条有理地做下来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柳二媳妇怀孕后嗜睡,吃完午饭能睡到半下午,所以后晌她一般是不来的。   刘爱英下午来时,王莲仍然跟在后面,不过或许回去刘爱英跟她说过了什么,她进来后再不敢抢刘爱英活计了,可能也是看打扫猪圈太脏太累,不想上手干吧。   江秋月的野猪没家猪那么娇贵,她一般两三天打扫一次,有时候直接泼几盆水进去,洗地加给猪洗澡,污水会顺着地上的排水沟流到外面去,省事儿。   所以,刘爱英打扫猪圈的时候,江秋月在照顾她的小菜苗,浇水施肥松土一样不落,看在王莲眼里就是她很清闲的意思了。   她跑到野猪圈看了一圈,回来跟在江秋月后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问她不用干活吗。   江秋月瞥了她一眼,不用干活?她哪只眼睛看到她不干活了,那上午的活是她王莲干的?   王莲见江秋月神色清冷的不理她,眼中立马包了泪,要掉不掉的可怜兮兮。   江秋月看见后想着院里没其他人,就俩对她这副样子不感冒的‘铁石心肠’之人,她做这样给谁看啊,白搭。   不过,等到柳兰花站在门口,敲着门说给江秋月送包裹的时候,江秋月方明白小白花的用意,怕是早就看见有人来了吧。   而柳兰花是临河村的妇女主任,估计王莲已经打听到了,知道她是谁。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柳兰花是谁呀,大队长家的长媳,当着妇女主任管理手下一帮子媳妇婆子,什么样的小姑娘小媳妇没见过,王莲的小手段在她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够使。   村里做媳妇做婆子的大都喜欢勤恳做事手脚麻利的,最好再白白胖胖身体壮好生养,像王莲这种娇弱无力,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刮走的小姑娘,她们表面态度乐呵,私底下其实都嫌弃着呢。   江秋月刚来时虽然也是瘦瘦小小的,但她沉默做事不显得娇气,有拿得出手的才气和能力,之后又养白养壮了一点,慢慢长高了些,大家伙看在眼里就跟看着她长大一样,差不多当个晚辈照应。   王莲刚来没几天,年龄比江秋月大了好几岁,却连基本的照葫芦画瓢的活计都做不好,她和孙红日在地里干啥啥不成的事,早就传遍青山大队上下了。   更让柳兰花看不惯的是,王莲在地里每当遇到活做不动时,总是泪眼迷蒙地朝男人们望,就有男的怜香惜玉帮把手给她做好。   若是男方单身的还好,大家看见了最多私底下说些闲言碎语,但要是那男人是有老婆孩子的,王莲算是得罪上人家媳妇了。   自从王莲开始下地,柳兰花不知接到过多少次妇女们的投诉了,都说新来的女知青不是个安分的,看起来柔弱可怜,实际上就是个专门朝爷们抛媚眼勾搭人的狐狸精啊。   妇女们回去跟男人闹,没见效果后只好投诉到妇女主任那里,想让柳兰花管管。   柳兰花咋管,她是妇女主任,管着村里老老少少女的,但是管不着人家女知青身上去,只能暗示暗示对方别做的太过分,大姑娘家名声坏了可不行。   然而王莲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听不懂话,柳兰花找她说了几次,她不光不改正,还跟柳兰花攀关系,自以为得了妇女主任的青眼。   这不,开始在她眼皮子底下给江知青上眼药了。   柳兰花上门看见王莲那一番作态就腻味,也不知道那些上钩的男人咋想的,为了这么个东西跟家里婆娘离心。   柳兰花咂摸一番,敲响了门,“江知青,你家这个月的包裹寄到啦。”看到刘爱英在猪圈麻利的干活,还笑着跟她打了招呼。   “怎么让你亲自送来了,喊我一声,我就过去拿。”江秋月转头看到她手上那个大大的帆布包,不好意思地说道。   柳兰花摆手说不是多大的事,她有事去其他家,顺路给捎过来了。   江秋月放下自制的洒水壶,赶忙上前接过包裹,看她提着轻松,没想到接上手还挺沉的,这次应该寄了不少东西。   江秋月想请人进院喝杯茶,被柳兰花推拒了,她是真有事,要去处理一家吵架打起来的夫妻,引起那事的,貌似跟新来的女知青还脱不了干系。   柳兰花急着走,包裹交给江秋月后,低声提醒她注意王莲,别傻傻地跟人交心交肺被人骗了,得到江秋月的点头保证后,她才笑起来拍拍手走了。   王莲期间想往柳兰花身边凑,统统被人家无视了,门口两人正谈着话,她根本插不进去嘴。   柳兰花走后,王莲瞄上江秋月手里的大包裹,打听她家里的情况,被江秋月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实际的内容没透露一丁半点。   “哟,家里又寄了好东西啊,你爸妈真疼你。”刘爱英干完活,出来洗手时调侃道。   刘爱英斜眼看向王莲,看她咬着唇眼巴巴的盯着江秋月的大包裹,那副样子是作啥,见到好东西都想要?可惜不是你的。   江秋月回说就是些吃的用的,应该是大哥大姐在单位发的福利,爸妈体恤她在乡下的生活不易才寄过来的,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   这话刘爱英相信,因为之前江秋月还在知青院时,当着她们的面打开过几次,寄了啥大致都清楚,她也就调侃江同志一下,羡慕她家里人能每月贴补她。   可是王莲听歪了,以为两人说那一番话是在变着法子挤兑她,泪眼盈盈的勾着头直接走了,连跟其他两人打声招呼都没有。   至于出去后路上遇见哪个倒霉蛋,小白花梨花带雨哀怨一番,得到多少怜惜,惹来多少风波,那就是后事了。   江秋月此时回屋放好包裹,准备等晚上有空了再拆。之后两人都闲下来,她拿出炒花生和野菊花茶,还有一盘子煎窝头片儿,当下午茶消遣。   没了碍眼的人,江秋月和刘爱英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   期间,江秋月提及想去兰县一趟,往京都寄平安信和一点东西,刘爱英知道后也想去县城逛逛,她们约好过两天瞅空搭车去。   只是没等到两人找到机会,彭敬业忙完军营的事务后跑来插一脚,直接开车带走了江秋月,美其名曰去兰县施行第二次约会。   刘爱英这只单身狗只好识趣地退出,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第79章   彭敬业忙完军营的事务,一大早开车过来说要带江秋月去县城透透风,说白了就是想去进行第二次约会。   第一次约会后半截被打断,让他耿耿于怀,今儿个跑出来打算带着人去兰县,好好过二人世界,谁都别想打扰他们。   江秋月正好想去县城寄东西,欣然应下,问彭敬业有没有想给老爷子寄的,一起去寄了。   彭敬业之前从山里人家搜罗来的药材基本都按时寄过去了,江秋月做的那双大手套暂时没打算给,所以这次没啥准备寄给老爷子的。   江秋月听了后,在准备寄回家的东西时,索性给老爷子也准备了一份。   不是什么难得的好物,就是些大豆花生芝麻油,收秋收的就是这三样,虽然基本都被生产队运到粮站换购了,但是好歹有个说头,最多说是她当时拿钱买下来一些。   寄给江家的是一兜豆子,给家里两个小的补身体,两包花生,做成花生米让江父下酒吃,还有一个小罐头瓶的香油,大概有几两,给江母平时做饭用。   这些人都给了,不好单独漏下另外两个,江秋月挑出几条素雅的棉布手帕,上面绣着简单的花鸟虫鱼,送给江春华戴。   另外对于江夏日,没什么好送的,她索性从空间里扒拉出一枚主席徽章,红底黄字圆形的胸针样式,上方是主席头像,下面是为人民服务五个小字,都是凸起的设计,挺好看的。前世某东上一块钱一枚的小纪念品,这个时候的男孩子应该会喜欢。   而老爷子的那份,江秋月只打包了前三样主要的,其他零零碎碎的没敢往里面塞。   “呐,以你的名义寄回去哦。”江秋月打好包,把给老爷子的那个交给彭敬业。   彭敬业接过手拎着,嘴上应得好好的,至于到时候信里怎么写,还不是他说了算。   “你刚才拿的那个主席徽章是假的。”彭敬业突然来了一句,嘴角勾着笑问江秋月想不想看真的,他手里有真的徽章。   江秋月噎了一下,她当然知道是假的呀,后世真的能拍出天价,贵的要死,她就是当时在网上逛,顺手买着玩的。   “眼睛挺尖的啊,真的拿出来我看看。”江秋月抬抬下巴,让他拿出真的见识见识。   彭敬业摊开手,没带在身上,诱着江秋月从县城回来后去他那儿看,江秋月估摸着到时候回来得晚,没答应,让他下次拿过来瞧瞧。   全部收拾好后,临走之前,江秋月跑去知青院叫刘爱英,说好的一块去县城逛。   彭敬业在后面伸手没来得及阻止,对于再加个人一起十分不乐意。   好在刘爱英一听江秋月说坐小汽车去,猜到是彭战士想要和江同志约会去吧,那她掺和进去不是惹人嫌嘛,于是推说有其他事不去了。   倒是王莲,听说可以去县城转转,还有小汽车坐,心动非常,可惜江秋月不理她,加上刘爱英及时把她扯回去了,她没来得及厚脸皮要求。   等见到江秋月一个人回来,没叫到人一路,彭敬业黑着的脸色瞬间放晴了,立马载着心上人奔向兰县。   坐小汽车比坐驴车和拖拉机稳,还快,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到了兰县邮政局。   得益于上次风声放开,时局宽松了,邮政局门口开始人来人往,工作人员繁忙起来。   有彭敬业这个现成的军人在,江秋月也享受了一把军属的待遇,写信寄东西都挺快,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办事效率高。   正事办完了,出了邮政局,彭敬业载着江秋月在兰县的十字街道上兜风了一圈,放松一下心情,等到中午了就带她去国营饭店吃饭。   两个都不是吝啬于钱票的人,一人点两个菜,两荤两素。   两荤是油汪汪的红烧肉,江秋月给彭敬业点的,还有一个是蘑菇炖小鸡,江秋月的最爱。两素就简单了,辣炒南瓜丝,凉拌绿豆芽,下饭爽口。   还有主食米饭,江秋月往嘴里塞一口,心中小人眼泪汪汪,她终于光明正大吃上白米饭了!   江秋月对凉菜和鸡汤爱的深沉,专注大米饭和那两样,把在时下称为极品佳肴的红烧肉推到彭敬业那边。   国营店的服务员看着他们偷笑,都以为女知青心疼战士对象,把好的留给他吃,还因此送了他们两碗清汤。   彭敬业却是知道实情的,江秋月平时不缺肉,鱼肉腊肉兔肉看她三五不时的弄来吃,说不上对红烧肉有多稀罕,他有时给她带块猪肉,见她宁愿包饺子蒸着吃,都没做过大油大肉的菜色,应该是不喜欢。   他顺从地把那盘红烧肉解决,吃多了感觉胃里腻得慌,怪不得她不喜欢吃。   江秋月把南瓜丝和汤推给他解油腻,心道占了彭敬业一身军服和门口绿军车的光,不然国营饭店鼻孔朝天的服务员们怎么可能对她笑脸相迎,拿粮票和钱来吃饭,不甩脸子能把菜上齐就不错了。   不过人家有资本傲气,当下的人能在国营饭店工作,那就是拿到了铁饭碗,旱涝保收,还能时不时的捞点油水,给家里谋谋福利等等。   毕竟,国营饭店不是说进就能进的,没点关系,进去打扫卫生人家都不要,工资高占资源还有后台,人家不傲气谁傲气,平日里来吃饭的人都掏钱掏粮票捧着他们。   江秋月感叹一番,吃下一碗饭,小鸡炖蘑菇和绿豆芽吃了小半,她胃浅,一顿吃的不多。   剩下的,彭敬业风卷残云的迅速解决,江秋月在一边喝着汤看着他笑。   “笑什么?”彭敬业消灭完小鸡问道,他摸了摸脸上,以为是吃饭沾到了东西。   江秋月摇摇头,问他,“吃饱了吗?要不咱们再加个菜加碗饭?”她对他的大饭量已经有所了解。   彭敬业端起盘子的手顿住,脸上挂起一丝红晕,表情严肃地强调他吃的真不多,粗粮细粮都吃得,不用担心难养活。   他这副急切说清楚的模样,好似担心对象嫌弃他吃的太多,因此不跟他在一起了一样。偏偏他还要维持住军人沉着稳重的风度,看起来真可爱。   江秋月噗哧笑开,告诉他能吃是福,特别是吃得多长的高大健壮的,最有安全感,鼓励他保持锻炼,千万不要把肌肉变肥肉,那样再吃得多就不是男神,而是死胖子了。   “男神?”彭敬业品着这个新鲜用词。   江秋月笑着点头,解释道,“嗯,就是崇拜喜欢的人。加油,我看好你!”   知道她对他吃得多不介意,又猛然听到她拐着弯儿对他表白,彭敬业心里松了口气后心上欢喜,并做下保证。   “那我只做你的男神。”   这种不是情话更胜情话的话,犹如丘比特之箭,一击射中江秋月那颗红心,让她听了脸红心跳,还十分感动。   如果不是彭敬业那张正经严肃的脸,语气同样无比认真,双眸更是暗藏深情,江秋月都要以为他去跟哪个油腔滑调的情场老手学了几招,特意拿来说给她听的。   江秋月捂着脸,只露出两只杏眼,看着彭敬业,让他保证以后这句话只说给她听。   彭敬业皱眉,认为他的对象是她,他不给她说给谁说,跟别人说那样的话绝不可能。   江秋月笑而不语,江秋月只会有一个,彭敬业的对象却不一定只会有一个。   说到底,还是初恋太美好,却让她心底充满不确定感,越是发现他的优秀,她越是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他。到那时,他的情意、他的好只会放到另一个人身上。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江秋月觉得她说不定会疯的,不弄死他就弄死自己。   江秋月将这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埋藏在心底深处,对上彭敬业疑惑的眼神笑颜如花,先满足于当下。   不要说女人有第六感,男人心思缜密的同样会有这样的感觉,比如此刻的彭敬业,他能感知到对方的惶恐不安,还有对他的依恋。   后者让他欣喜若狂,欢喜于两情相悦,而前者却让他疑惑不解,只好尽量照顾她对她好,让她感受到他的关怀和坚定的情意。   “我在信上跟爷爷说了咱俩的事,他那边没意见,等过年回去了,咱去照张相片给他留着。”彭敬业对江秋月说道,同时可惜兰县没有照相馆,不然现在就能寄回去一张,让老爷子先认认未来孙媳妇。   江秋月听他说已经告诉家长了,心中一定,又有点羞涩,不好意思道,“我现在还小,没在信上跟我爸妈说,准备过年回去亲自向他们说清楚。”   其实是她忘了,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和便宜家人们是隔离开的,她找对象的事根本没想到要跟他们说起。不过等到过年再说也好,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说清楚。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彭敬业立马接了一句,变相的见见双方家长,先把人定下来。   说到年龄,彭敬业提了提他的打算。   “年龄不小了,你现在十六七,我是二十,咱们处上一年多,等你十八了就去扯个证……”   “等下哈”江秋月打断他对两人未来滔滔不绝的规划,不得不跟他确认一个事实,“那个,我到过年才整十六,现在是十五岁。”所以还得等三年呢。   彭敬业一时间嗓子眼都卡住了,嘴唇张了几张,艰难地问道,“那,那你现在还是未成年?!”   “是哒!”江秋月挽起耳边碎发,朝他眨眨眼,作老实状乖乖答道。   彭敬业手上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第80章   原木色的竹筷子啪嗒掉在桌面上,骨碌碌滚落到地上。   “这位同志,需要换一双筷子吗?”服务员微笑着走过来询问。   彭敬业激灵了一下回过神,脸僵着打发走过分热情的服务员,眸光紧紧盯上对面的江秋月,实在想不到,他追求的对象竟然还是个未成年!   其实,这也不怪彭敬业,江秋月刚来那会儿,虽然因为营养不良浑身没二两肉,但父母的基因在那里,江家兄弟姐妹几个均比同龄人长的高、发育的早,说她瘦小也只是相对知青院里其他成年人来讲。   并且,江家父母当时给小女儿虚报岁数,只是在下放的文件上虚填了一岁,家里真正的户口本上仍然记录着她的真实年龄。   江秋月笑眯眯地看着彭敬业被这个突然的大雷劈得心神不属,想领证娶媳妇哪那么容易,等三年后她考上了大学再说吧。   彭敬业很快从一刹那的慌乱中恢复过来,毕竟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心智异于常人的坚定。   “咳,我吃完了,咱们走吧。”彭敬业用江秋月的筷子匆忙把几盘菜扫扫尾,喝下最后一口汤后说道。   两人回到车上后,彭敬业坐在驾驶座上凝眉沉思,江秋月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发呆,忽然听他低沉地笑道,“实际上,论周岁,我才十九,咱们就差四岁,很正常的年龄差。”   所以,即使对象是未成年,他也是个青葱少年啊,两人般配没得说。相信老爷子知道了实情,绝不会再打断他的腿。   江秋月:“……相差四岁五岁都没关系,但是你要等三年哦。”那么急着找媳妇,等的住吗?   彭敬业勾唇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头顶揉了揉,双眸溢出点点柔情,“好好长大,我等得起。”   江秋月被他的笑容和摸头杀会心一击,试探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心跳加速的难以自抑。她窝到副驾驶座上,诺诺地微微撒着娇,让他一定要记得今天的话。   在车上温存了片刻,接下来两个人一起去逛了供销社和食品店,买了点油盐酱醋、糕点和布料,还有捎给刘爱英的针头线脑。   在县城玩了一天,回去时果然天已经晚了,彭敬业想让心上人去他那里看主席徽章的打算泡汤。   江秋月要在村口下车,让他趁着天没黑赶紧回营去,彭敬业磨蹭着就是不想开车门。   看着彭敬业肃着脸不乐意的表情,江秋月抿嘴一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对儿礼物,分别戴在两人的脖子上。   彭敬业只感觉脖子上温温一热,低头看去,是一枚玉观音,晶莹剔透,串着红绳,他再看了一眼江秋月戴的,同样是红绳串住晶莹剔透的玉,只不过她那个是雕刻成弥勒佛的形状。   两个小东西都不大,雕刻精致,触手温热细腻,是江秋月从上次找到的金银珠宝中特意挑出的,很得她的心意。   “定情信物?”彭敬业瞬间阴转晴,一脸灿烂地笃定说道。   他没问她东西是怎么来的,这些物件儿在早前还被批判成封建残留,是要摔碎烧掉砸烂的,但实际上私底下碰见了,只要有机会,谁不是收起来藏好的,宝贝始终是宝贝。   只不过目前虽然风声过去了一些,但是仍然不能把老物件明晃晃的带出去打眼,所以江秋月选择了平时能遮在衣服下的玉坠。   “嗯,搁衣裳里面戴好了,这是暖玉,据说带着对身体好。”她叮嘱他。   彭敬业笑出一口白牙,“我听媳妇的。”   江秋月嗔了他一眼,让他别贫了,赶紧回营才是正经。   彭敬业摸着领口下的玉佛,心满意足地离开。江秋月转身回养殖处,路上捡了些枯树枝准备带回去当柴火。   几个小孩子打闹着从她身边跑过去,,只是没过一会儿,那些小孩又跑了回来,大声喊着,“糖果姐姐快回家,你家进了狐狸精!”。   江秋月起先不知道他们叫的就是自己,等到几个小孩跑到她面前站定,她才明白他们嘴里喊的那个恶俗的称呼是喊她的,一时脑门滑下三条黑线,头顶一排乌鸦嘎嘎飞过。   “我姓江,你们可以叫我江姐姐。”糖果姐姐什么的,江秋月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姐姐,江姐姐,狐狸精去你家啦,你快回去看看吧。”小孩子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道。   狐狸精?江秋月疑惑,是谁去养殖处了?   她在几个小孩的七手八脚地帮忙下,把拾捡的树枝捆成一捆,被他们簇拥着回去。   养殖处大门紧闭,外面围着一群村里的媳妇婆子,其中一个头发散乱的方脸妇女坐在门口,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狐狸精的罪行。   而她们嘴里的狐狸精,正是新来的女知青王莲,她此刻正躲在养殖处的院子里不出来。   那天王莲出了知青院后,在半路上遇见了方脸妇女家的男人,一个正哀怨不已,一个想怜香惜玉,两人眉来眼去那么一对眼,挨到一起说话去了。男的听说女的吃不饱吃不好还受人欺负,脑子发昏就把自家的口粮偷出来送给小可怜……   然后,方脸妇女发现了,自家人都吃不饱了,死男人还往外偷粮食!   人家赶紧叫来爹娘兄弟姐妹和孩子,家庭大战一触即发,方脸妇女气的把男人挠的满头花,收拾完他就想到知青院找狐狸精。   正好王莲这天又跟着刘爱英到养殖处转悠,两方在养殖处门口撞上,方脸妇女嗷的一声扑上去,恨不得撕了狐狸精。   王莲尖叫一声躲过,吓得不知情况的刘爱英连忙拉她进院,关紧了门不敢开。   不过方脸妇女被抢了男人和口粮,岂是那么容易放过罪魁祸首的,当即一屁股坐在门口,又哭又骂把前因后果抖露了出来,门口围着的一部分是她家的人,一部分是听了经过愤愤不平的媳妇们。   刘爱英在门内听个一清二楚,眼睛瞪向王莲,恨不得她从来没来过,什么玩意儿!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总是楚楚可怜的衰人相,现在都偷摸摸勾搭人家男人了!   幸亏是新来的,平时他们跟她基本都是隔开的,明显不是同类人,不然来这么一出不是败坏知青院名声嘛。   江秋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拼凑出个大概,但是一群人堵在养殖处门口不像话,都在这儿闹腾,江秋月面子上也很难看,人家说起时肯定会夹带上一起碎嘴。   而且明显是王莲惹的祸,凭什么让别人埋单?   江秋月将柴火放下咳嗽一声,推开人群走到门口,扯着笑说道,“大嫂子,您先起来,既然你说王莲跟你家的不清不楚,那咱就把人叫出来问个明白。主席都说过,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凡事总要弄清楚了拿住了证据才好定罪,你说是不是?”   周围的人连同方脸妇女的家人听后一想,确实如此,江知青说的话不偏不倚很公正,男人嘴上说是把口粮给了新知青,谁知道他是不是偷去送哪个小心肝了。   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在床,找到证据才好给人定罪,不能冤枉了好人,让坏人快活。   “大妹子,等把人叫出来,俺们问个清楚明白,一定不让你受委屈了,你先起来,别挡着人家江知青。”众人开始劝方脸妇女。   方脸妇女虽然有点怨江秋月突然插手进来打断她的撒泼哭诉,但是人家说的确实是大实话,她只是发现了自家男人往外偷粮食送人,又听他说是给新知青王莲,就怒火烧心冲出来收拾狐狸精了,哪里还能想到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江秋月说是把人叫出来问明白,那意思其实就是不会庇护王莲了,她只把人交出去,孰是孰非让他们找该找的人评理,养殖处是不掺和的。   并且,江秋月提醒她们这事最好还是找妇女主任说一声,请她来主持公道比较好。   人群里立马有人跑去找柳兰花,方脸妇女这才让开了。   江秋月敲了几下,喊刘爱英给她开门。养殖处算是她目前的家,不是王莲的避难所。   王莲在院里泫然欲泣地望着刘爱英,请求她不要开门,门外那群人跟疯婆子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找上她,开了门她会被打死的!   有江秋月在,刘爱英哪里会听她在那儿胡说,利索地打开了门闩。   江秋月站在门口,门外的人对院里的王莲指指点点,却没有莽撞地闯进去。   不等王莲的心落到实处,江秋月进院,一把扯住王莲往外走,说有人对她有误会,让她出去跟人说清楚。   王莲哪里肯去,眼里一直泡着的泪终于哭出来,巴着江秋月不走。   恰逢柳兰花被叫来了,大队长家就在隔壁,近的很,之前是因为隔着青砖墙,她在家没听到动静,得知消息后才知道因为新知青,村里一群妇女堵在了养殖处门口,她立即赶来了。   接下来,有柳兰花镇着,王莲老老实实出去对质,方脸妇女一见她出来就忍不住跟机关枪似的,问她是不是勾搭人骗粮食,王莲不认。   方脸妇女发火叫来她男人,拧着耳朵让他说出两人勾搭的经过,指着王莲鼻子骂狐狸精。   王莲脸色苍白,哭的梨花带雨,问啥都说没有和不知道,一副被吓得要昏厥的羸弱模样。   柳兰花看这场面像是一群人在欺负人家小姑娘一个人,要是传出去了实在不像样子,就问清楚方脸妇女的男人都偷送了什么东西,然后她带人去知青院找找。   如果真找到了,方脸妇女闹的那些就是真的,证明王莲确实犯了错;找不到的话,她亲自代表村里妇女给王知青鞠躬道歉,还她公道,并做补偿。   柳兰花当场说明这样的决定,得到大家一致认同,然后战场转移到了知青院门口。   江秋月站在养殖处门口,遥遥看了一眼走远的浩浩荡荡的妇女们,没跟上去,转头问刘爱英怎么不先去知青院知会一声。   只怕柳兰花这样出其不意带人去知青院,陈忠华他们估计会一脸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刘爱英拎着扫帚去打扫猪圈,撇嘴说这样才好,王莲那副小白花可怜兮兮又害怕的样子,这次的事怕是真的,知青院其他人一脸懵逼都不知道才能撇清嫌疑,不被村里人迁怒上。   此后几日,未免引火烧身,江秋月避着风头,天天宅在养殖处拿新买的布料做针线,刘爱英每天过来干活的时候跟她和柳二媳妇八卦那件事的新进展。   那天在知青院,柳兰花从王莲的炕铺上搜出了证据,方脸妇女的男人送给王莲的口粮和好东西。   这下证据确凿,王莲辩无可辩,只知道梨花带雨地哭个不停。方脸妇女当场暴起想教训狐狸精,被大家拦着不让她伤人,她怒火攻心转头把自家男人挠破了相,脸上身上都是血檩子。   男人成了这样,然后男人本家看不过去了,出来敲打方脸妇女太泼辣云云,之后又是一通胡闹扯皮。   最后不知道怎么商量处理的,最终的结果是王莲被方脸媳妇狠抽了三嘴巴子,再拿出五十块钱赔给人家,而男人家的粮柜钥匙被方脸妇女攥到了手心里。   如此的处罚,让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说两人之间有奸情,其实是男的心甘情愿送粮送东西,女的勾着他送,装傻不拒绝,两个还没到搞破鞋的那一步。   “现在风气松的多,别说搁前几年,就搁年初那会儿,这种事怕都要上台批斗挂破鞋游街哩。”柳二媳妇扶着腰感叹万分。   江秋月点头赞同,她刚来那段时间,柳有根和小寡妇的事被发现了不就是批斗游街来一套的么,因为搞破鞋,柳有根把自己都搞下马了。   王莲应该庆幸她来的是好时候,村民们天天听广播教育,眼界和风气都开明很多,不然她所承受的就不是破财消灾受点流言蜚语了。   不过被当众打了脸,方脸媳妇那种出气般的狠劲儿,王莲的小脸蛋如今肿成了猪头,没脸再赖在养殖处刷存在感了,正躲在知青院养伤。   知青院其他人因为那件事,都对她避之不及,本来她就被孙红日连累,让知青院众人对他们观感不好,现在连孙红日都开始鄙夷她。   王莲彻底被大家排斥隔离在圈外,想必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如此,这段被她惹起的风波,终于慢慢平息,消失在村民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中。   正当江秋月在柳家湾青山大队一边谈对象,一边经历一地鸡毛之时,京都的江家和老爷子那里在半个月后收到了他们寄过去的东西,徒惹一场误会。 第81章   京都,文工团家属院。   一如往常的下班时间,收发室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无论是门口刚下班走进来的职工们,还是楼上正在做饭的家属,纷纷下意识支起耳朵听,看这次是哪家的东西。   院里刚下学的小孩子们一窝哄的跑去收发室门口,巴着收发室窗口往里瞧,叽叽咋咋的讨论谁家来信了。   收发员调试了两声喇叭后开始广播消息。   “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这个月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这个月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这个月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   大喇叭一下播报了三遍,楼上楼下的人听的一清二楚,等广播停了,家属院立时恢复了喧闹。   “又是他家三闺女,每月都来这么一次……”   “春华她妹子又寄东西回来啦!”   “看看人家闺女,小小年纪都知道惦记家里,我跟你说,他家隔壁强子那真是……”   ……   家属院里议论纷纷,眼馋羡慕的有之,故作不屑的有之,都不影响江家一家人的好心情。   江母一脸喜色的放下菜刀,两手擦一把围裙,准备下去取包裹。   过道里正在做饭的几家主妇见此纷纷说她有福气,家里老大老二双职工,下面一对双胞胎听话懂事学习好,就连插队下乡的三女儿都有本事能往家里巴拉一二。   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说的都是好话连篇,江母权当是真心夸赞,笑着谦虚几声,神色中却满是骄傲。   江母连围裙都没来的及脱,匆忙下楼。   往常都是家里几个小的顺路去收发室取,或者江父一副慢腾腾不急不缓的踱步过去拿,这一次正好他们都没遇上。   老大老二小四小五还没到家,江父被召回文工团,说是要排演个节目给老领导们看,这几日比几个孩子回家还晚。   江母终于也有机会高高兴兴的去领一回,小女儿记着家里,说明心里真想着他们,没有因为当初无奈的安排疏远了家人,江母心酸又欣喜万分。   况且,被平日里争个你高我低比来比去的邻居们羡慕恭维,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气歪了嘴呢,想想真是浑身都舒坦。   江母下楼后,一路上遇到人纷纷向她打招呼,夸她家小三人懂事顾家,小小年纪又有本事,看她家那两个小的,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她家小三做好弄到手寄回来的,知道疼爱幼弟,是个好姑娘。   江母连连谦虚着,笑容止都止不住,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处了。至于那些嫉妒气愤的目光,她轻轻瞟了一眼,挺直脊背走过去,直接无视之,气死他们。   当初忍痛把小女儿送去当知青,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里跟刀割一样,夜里总是睡不着,想着人去到乡下是不是在受苦,吃不吃的饱,穿不穿的暖,各种揪心难受,背着人哭了好几场。   但是怪谁呢,怪他们当父母的,只想着安排老大老二,疏忽了老三,事到临头了只能让老三顶上,小小年纪去陌生的穷乡僻壤,怕是受尽了委屈。   因为这事,当时送走知青后,有那些坏心眼子的还说江家的坏话,说什么放着老大老二好好的接父母班,留在城市当职工吃香喝辣,却让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填补家里的知青指标,做父母的也太偏心。   江母每次听到都眼眶发红,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愣是被人家挤兑。   她能说啥,大环境如此,不顺从不听话的人家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江家敢逆风而行吗。   再说一家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顾着哪头都里外不是人,难道要学隔壁强子他妈让孩子摔断腿成个瘸子?那样可是毁了人一辈子啊,当知青至少人还好好的,还有回来的机会。   好在老三是个争气的,在家学习的时候成绩好,出去当知青了也是个稳妥能干的。看她来信说在那柳家湾插队顺利,跟生产队长家儿媳妇关系好,颇受照顾。现在不仅自己能吃饱穿暖了,还不忘每个月给家里寄平安信、给弟弟们寄吃穿用,是个好孩子。   家属院里去当知青的孩子很多,能每个月给家里寄信的人却少之又少,何况每次都随有大包裹的,只有她家的小闺女了,如今院里其他人家哪个不羡慕她的。   虽说他们每个月寄过去的也不少,但那是老三该得的,是家里对她的愧疚和补偿。   江母想起那些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涌起笑容敲开了收发室的门,“同志,我来取我家闺女寄回来的东西。”   江父从文工团脱身回到家里,路上已经听人说他家小闺女又寄东西了,那么大一包,肯定不少好东西,大家打趣让他赶紧回去看看都有啥好吃的。   前几次江秋月给两只小的寄了野兔肉芝麻酥等一些吃的,被两个小家伙炫耀着嚷嚷了出去,弄得家属院的人都知道了,此后每次江家收到包裹了都要被人说笑一番。   毕竟,家属院里去当知青的人里面,要家里勒紧裤腰带补贴的多,能裹住自己温饱还往家里扒拉的少啊   外人不知道实情,一个个羡慕嫉妒的很。   江家人不会自打嘴巴说他们补贴的更多,挺直腰杆面对众人的目光,随他们说去,左右他们家过的比人家越来越好就对了。   江父脸上刚直严肃,态度谦和,应付过打招呼的人后大步上楼回家,态度仍是那个不急不缓的样子,步伐间透露出几分急切来。   他到家时,江母正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跟人说着话,手里正忙活着煤炉上的铁锅。   江父走过去看了眼,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把这个给做了,不是说到小四小五生日那天吃吗?”   铁锅里正炖煮着两只野猪蹄子,正是江秋月之前寄回来的,江母不舍得立即吃掉,收起来说到了小四小五生辰再给他们炖来吃。   “今儿个高兴,给他们炖了补补身子。”江母擦着汗笑道,她擦擦手接过江父的公文包放回屋,说老三寄来的包裹还没拆,那么大一包,不知道这回寄了啥。   江父洗了手脸,端坐在圆桌旁,看着桌子上的帆布包皱眉,“她自己吃不吃得饱,还总是往家里寄什么。”虽是这样说着,手上已经摸到剪子要拆封条了。   “妈,妈,三姐寄的东西到啦?”正好这时两只小的下学回来了,一路风风火火地跑上来,看到在门口做饭的江母,一起兴奋地大喊,他们在楼下都听说了。   江母笑应着两个小家伙,拦着他们往前冲的小身子,以免他们碰到锅。   江春华江夏日及时赶到,他们就跟在两只小的后面上楼,同样听到三妹的信到家了,心里十分高兴,到家门口先一人拎一个弟弟去洗脸洗手,回来闻见铁锅里诱人的香味,个个眼光大亮。   有肉吃!   江母撵他们进屋去拆包裹,掀开锅盖又加了些水和调料,继续小火炖,她也进去看看大包裹里寄了什么。   房门关上,隔绝了筒子楼里隔壁几家窥视的视线。   小客厅里,江父端坐在那里,不急不缓地把包裹封条剪断,四个孩子站着围在圆桌边,看他们老爸慢悠悠的动作简直着急死个人,江母进来抿着笑坐到江父身边。   大帆布包终于拆开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两只小的欢呼一声,乖乖站在原地等江父把东西一个个摆出来。   等把帆布包收起,所有的东西摆到桌面上,江父开始看那封家信,江母和另外四个则开始拿着东西瞧。   “哎哟,这瓶是芝麻油吧,真香,供销社里说资源紧张,我瞅了好几次都没买到。”江母拿起罐头瓶子惊喜道。   江春华眼尖地把一卷手帕抽出来,展开后看着都很好看,“妈,这个明显是三妹给我的嘛,我拿走咯。”说着就要喜滋滋地往头上试。   “哎,不行,那里面肯定还有给妈的,咱俩平分。”江母赶紧阻止,两人各挑自己喜欢的,最后大多被江春华赖去。   “三妹针线活不错嘛。”江春华感叹,她选出一只绣荷花的帕子绑在了辫子上,跑到镜子前左照右照,看个不停。   江母年纪大了,不像大女儿那么臭美,她把帕子绑在了手腕,系出一朵花的形状,既文雅又好看。   江夏日如今稳重了些,没有急着跟她们争抢,在家里女人们挑了后,他才上前看了看,一下找到那枚红色徽章,拿在手里就不想撒手了,心道三妹好本事,从哪儿弄来了这个。   徽章他们家有,但都是大人的,小孩子摸都不让摸,连已经工作的两个也是,再说别人有哪有自己有好啊。   江夏日仔细擦拭着小小的红黄两色徽章,爱不释手,想着明天上班是别在胸口上呢,还是领子上呢,两处地方哪里更显眼……   小四小五小手扒出一兜子颗粒饱满的豆子,拉着江母的手说明天早饭要喝甜甜的豆浆,还要吃豆芽等等。   江父放下信,在两个小家伙去抓花生袋子的时候一把夺去,放在了自己面前,说那是小闺女给他下酒吃的,别人可没有。   江夏日见他看完了信,连忙拿过去自己看,从上到下快速读了一遍,欣喜自得于徽章果然是三妹给他准备的,深得二哥的心。   信纸在全家手里传了一圈后,江春华向江母讨回她拿走的几张帕子,说帕子是三妹特意送给大姐的礼物,妈妈拿去干什么。江母辩称芝麻油他们都吃得,分她两三手帕怎么啦。   包裹拆完,礼物大家都有份,家里个个脸上欢喜,江母适时把炖猪蹄端进来,玉米面馍馍上桌,再加上几个小菜,一家人心情高兴,吃的满足又解馋。   香气顺着门缝飘出去,溢满了整个筒子楼楼道,有人在家里啃着粗粮饼子,都能闻到隔道门的肉味儿,咽着口水说江家铁定吃肉了,真香!   第二天一早,江家早餐磨了豆浆喝,两只小的去上学都被一起的小孩追问早上吃啥了,一身的甜香气。他们挺着小胸脯说三姐给他们寄回来的营养品,让他们喝了长个儿!小孩们吸溜着口水十分羡慕。   江夏日把红色徽章别在胸口位置,精气神儿十足的去上班,惹得有些小姑娘脸红心跳,回头率不一般。   江春华和江母的手帕装饰得到同事邻里的夸赞艳羡,而江父带去文工团的盐炒花生米,被一群老伙计抢走一块喝小酒,他自己没吃到几颗,差点气翻脸。   江家一家子因为江秋月寄来的东西,生活别有一番滋味。   与此同时,彭家的四合院里,老爷子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着桌上警卫员送过来的包袱,心里不是滋味。 第82章   彭家的老爷子是早年跟着主席闹革命打天下的那一波,本职早已坐到司令级别,同另外几个老伙计被人统称老元帅,是国宝级的老革命贡献人物。   可惜自从主席年老体弱卧床不起后,某些人冒出来欺上瞒下、拉帮结派,把好好的百废待兴的国家闹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还搞什么左派文革运动,陷害革命老一辈,排除异己,大肆揽权。   彭老元帅当初不愿跟那些窃取革命果实的宵小同流合污,硬挺着脊梁不低头,表面上为了半生清名跟人死犟,暗地里把儿子儿媳送出国,走不了的大孙子就藏到犄角旮旯,托付给军中的好友照顾。   那些人眼看他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无从下手。   老元帅光明磊落,无论是在领导层还是在群众中名声极好,典型的精忠报国之人,他们想诬陷都诬陷不了,想弄死又不敢,放了吧怕他给他们挡道,索性以莫须有的理由秘密监禁起来,不让他跟外界接触。   不过,即使这样,彭老元帅以他自身的影响力,仍能暗度陈仓给自己大孙子报信,过年还能悄悄见个面,除了被卸了权,人身自由限制,吃喝差点,他在被监禁的地方活的挺悠哉。   之前苦夏,他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去,多亏了大孙子寄信又寄药的关怀,让他激发了活下去的动力,好不容易终于熬过难关,恰好主席身体也好转出山,记起他们几个老伙计,他才从监禁之处放回自家的四合院修养。   如此,算是时来运转,彭老元帅立即给大孙子去了信,述说美好未来让人安心,收到回信却得知大孙子自己找了个媳妇,并且那小子已经拿了人家的嫁妆给他调养身子了!   如今,对方又孝顺地寄来一个慰问包裹,礼数周到,可他们老彭家啥都没出呢,就承了人家的情,经历过世事百态人情冷暖的彭老元帅心中不是滋味,总感觉欠大发了,只能把大孙子赔上喽。   “司令,要不要拆开?”警卫员在一旁提醒。   老元帅看了看那个包装严实的包裹,摆摆手,拿起剪刀自己拆,手边的信被警卫员接过去放好。   包裹里面的东西很快被拿出来摆在楠木桌上,大豆、花生、香油,对于老元帅这一级别的人来说很普通的农产品,却让他倍感亲切,想当年他还下地种过落花生嘞。   警卫员同志看了一眼,问老元帅是不是要先叫人进来检查一番,被老元帅拒绝,他大孙子和未来孙媳妇寄过来的东西能有什么问题,一帮子马后炮大惊小乍的烦不烦。   老元帅精神矍铄地把布兜袋子一个个拆开瞧一瞧,装香油的罐头瓶盖子都被他撬开闻闻味儿,直点头说不愧是纯芝麻压出来的油,比供销社里兑了菜籽油的香多了。   警卫员站在后边眼观鼻鼻观心,对于老元帅发的牢骚自动过滤掉。   瞧完了未来孙媳妇的孝敬,老元帅指挥警卫员给他炒个盐焗花生米,用香油拌两个凉菜,黄瓜和萝卜丝,就那两个,配香油吃着爽口,另外再煮上一碟白水豆子。   警卫员了解老元帅的饮食习惯,吩咐厨房很快准备好他要的东西,并且没上饭,端上来一盘白面小馒头,还有重中之重的一小瓶二锅头。   “您可少喝点,明天还要做身体检查。”警卫员倒上酒杯时忍不住嘱咐道。   “啰嗦,一边玩去。”老元帅把人打发走,一个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悠哉游哉地自个在那儿一会儿叹息,一会儿乐呵。   只是刚喝了两杯,来了一个老伙计串门,不仅抢了他的酒,还把小辈的孝敬给他吃个精光,老元帅直接跟人动手,两人老当益壮在象棋盘上杀了好几局才消停。   完后对方说出来意,请他去看文工团新排练的话剧,几个老伙计都应邀了,应是主席特意安排给他们的生活消遣。   “你个老家伙上次不是提过一个人吗,听说人家都退下了,领导又给叫回来排练,你可得去赏赏脸呐。”徐司令消瘦的脸上显出调侃的神情,跟老爷子挤眉弄眼地说道。   老爷子下棋步骤一停,“是那个文工团的江志国?”大孙子相中了人家闺女,他不打听清楚咋办。   “就是他,那什么文工团一枝花还是一棵草来着。”徐司令啧啧了两声,问老爷子去不去,劝他别总是窝家里发霉了,以前被关的还不够怎的,趁着修养的东风多出去逛逛透透气,谁知道以后还会有啥变化。   本以为要磨一会儿嘴皮子才拉得动他,没想到老爷子直接点头应下了,徐司令准备好的话噎在了喉咙口。   他瞅了瞅老友,问他不会真的为那个什么江志国才愿意去的吧?突然关注一个毫无相关的人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几个老家伙虽然被主席亲自出手保下了,但是作乱的人还没清除掉,只是摄于主席之威,把私自监禁的革命老一辈放出来而已。   恢复原职是肯定的,但是具体到什么时候施行,要看主席怎么想,还有政治形势如何,与那伙人的博弈结果等等。   不然几个人也不会出来后只是回家休养,像老太爷一般暂时先被荣养起来,而不是直接回任上掌权。   所以在这个时候,老家伙们有个一举一动,其实都在各方眼皮子底下,保险又不保险。   如果对方不是重要的至亲什么的,被拉入这个乱局,那伙人没了忌讳万一心狠手辣下个手,很可能是害了人家。   刘司令这是在提醒彭老元帅,同样正是老爷子之前心里百般滋味的原因所在。   老爷子当时一放出来,眼看大孙子年龄大了,搁他那时候别说结婚,孩子都能乱跑了,他就想着赶紧给说上媳妇,别耽搁了孙子的人生大事。   因为考虑到那方面的原因,他都打算好在几个老伙计家里扒拉扒拉,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不想再拉圈外的人入局再生事端,谁知大孙子自己有主见,提前看好了小媳妇,还是部队里清白人家的孩子。   老元帅知道的时候心里是反对的,但是还没等棒打鸳鸯,他就用了人家的嫁妆保住一命,这下都承了过命的恩情了,还打什么鸳鸯不鸳鸯的,大孙子自个又喜欢的不得了,看那信里写的都是对小媳妇的维护之语,看的他老头子都齁得慌。   刘司令听了事由,拍手赞道,“这是天赐的缘分啊,两个小孩在京都都没见到过,跑到老徐那个犄角旮旯倒是牵上红线了,走走走,咱去看看,先给孩子探探路。”   老元帅被刘司令拉上车,一路上被他嫌弃思想太古板,人小家伙自食其力找来一个漂亮小媳妇,你不拍手叫好就算了还想棒打鸳鸯,熊不熊?   你说担心牵连无辜?哎哟,几个老家伙都出来了,难道还护不住一个人?再说人家江家又不是纸糊的,江志国一家在文工团里讨生活,是看着不起眼,但是江家本家还在呢!   说到江家吧,江家人没什么处于最高领导层的大人物,最高的也不过是部队里的某个官,但是耐不住人家枝繁叶茂啊。   简而言之就是一窝子人多,特能生,枝枝丫丫节节杈杈的一族下面算起来有多少家户,外人没数过,但是仔细注意过了就能发现,哪哪都有他家的人,在里面当个办事员小职员小头头之类的。   而江志国父亲那一脉,只是江家主支分出去的一个枝丫罢了,在家族里话语权不多。   按说这么多江家族人,合该引起某些人的忌惮,被打上封建残余的名头,但是谁让人家自个管的严,遵纪守法不惹事,让做的事积极响应,不让做的碰都不碰,说老实他们都很老实,说是滑头也都滑头的不得了,让人拿捏不住把柄,有时候还得用的上他们的人。   这样的家族,平时不声不响温顺的像绵羊似的,一旦有机会跟上层攀上关系,有往上走的途径,你看他们有没有反应,肯定先把人护好了,再收起自个小尾巴,谁敢断他们前程路,他们就敢朝谁伸爪子。   所以,以江家的情况,要刘司令来说,老元帅不必杞人忧天,他给个朝上爬的机会,人家自家都能滑溜的不让麻烦抓住手。   老元帅打仗在行,就是脑袋里的弯弯绕绕玩不转,容易一根筋走进死胡同,这会儿经过刘司令的开导,豁然开朗之后开始朝老伙计显摆,自得于大孙子果然有能才,找媳妇都找到个不凡的。   “你就偷着乐吧,据说那个江志国当年还是文工团里那什么花花草草嘞,想必样貌不差,他闺女定是个好模样,配你家孙子亏不了。”刘司令摇头感叹,让老伙计别得瑟过了。   “我家大孙子长的也不差,那个词儿说什么,貌比什么来着。”老元帅猛夸自家大孙子。   “貌比潘安。”刘司令接话,笑话他王婆卖瓜。   老元帅乐呵呵的不在意,“对,敬业这小子像我年轻那会儿,貌比潘安!”   “去你的,老家伙一个了,还拐着弯儿夸自个儿,老脸羞也。”   “你别不乐意,我说的那是事实,你去问问当年……”   两个老人一路吵吵闹闹精神十足的坐车来到部队文工团演出的地方,刚进去,老元帅就扯着刘司令去找孙媳妇她爹,想先认认脸。   两人对江志国都不认识,问了几个勤务兵才找到人。   江志国此时正在舞台后面化妆收拾,为给老领导们的话剧演出做准备。老元帅和刘司令趴到一起,悄悄掀开帷幕一角,偷偷往里瞧。   看着里面那个符合勤务兵描述的人,老元帅看了几眼之后狐疑地又瞄了一会儿,胳膊肘捣捣身边的刘司令问,“老家伙,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咋有点熟悉嘞?”   刘司令眯了眯眼,摸着下巴迟疑道,“这小子……” 第83章   彭老元帅和刘司令看过江志国后一致觉得这人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眼看演出快要开始,两个老领导被勤务兵找到,安排到舞台下前一排就坐,几个老伙计见了面各自招呼了一番,专心看话剧。   舞台上讲着红旗谱的故事,老元帅看到江志国的扮相,侧过头小声跟刘司令嘀咕,“我想起来了,五几年那会儿文工团的话剧主角可不都是这家伙嘛。”   “你一说我脑袋里有点影儿了,那会儿这人可不就是文工团的顶梁柱一枝花吗,只是当年爽朗爱笑的小伙子,啥时候变成跟老顽固们一样严肃正经的了?”刘司令回道。   两个人不时嘀咕两声,整个演出期间灌了一肚子茶水,外加跟几个老朋友联络联络感情。   等话剧结束,散场了,他们叫来了江志国。   江父回到后台,刚洗净了脸面,演出的服装还没换下,文工团的团长就过来说有老领导找他,让他快到前面去,江父一脸茫然地被团长推出去,不知道什么情况。   老爷子两人把人叫来,先是作为老一辈对江父慰问一番,肯定了他的演出精神,然后说起他生了个好闺女,样貌好,肯吃苦,还孝顺,哪家要是娶了回去肯定有福了。   刘司令作为助攻,适时提起他家倒是没有年龄相当的小辈,说老爷子家不正有一个文武全才的孙子吗,或许能有那个福气。   老爷子笑哈哈地说他们想啥都没用,主要看小辈们的意愿,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到时候他不拦着。   江父面对两座大山,脸上保持住春风般的笑容,只是越听他俩说的内容,笑的越尴尬。   等到两个老领导自认为跟女方家里通过了气后,又鼓励江父一番,让他再接再厉,希望以后能再看到他的好作品等等,然后相携离开。   他们走后,文工团的人看江父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然而江父脸色的笑容消失,严肃之色越来越重。   心里存着事,江父换了衣服就告辞离开,他早已是离退人员,要不是有领导点名要他出演,他估计不会再踏入这里。   文工团的团长本来还想问江父点事儿,不想他跑的那么快,没逮到人。   江父回家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到家时脸色十分沉重,吓得江母连家务活都不做了,赶紧追着问发生了啥事,看他脸色难看的。   江父放下公文包,深叹口气,最后无奈地向江母说了被老领导叫去谈话的事,被领导看好是好事,但重点是领导们看好的不是他,是他家闺女!   “你是说有老领导看上了咱家闺女,想给他孙子做媒?”江母震惊地问道。   江父点点头,还没到说媒那一步,估计是想先给他们家透个气,两家知晓知晓。   “当时在场的人不少,这事估计会很快传到本家那些人耳朵里,以那位老领导的地位,这桩亲事怕是……”不成也得成了。江父摇摇头,江家嫡支铁定不会放过这个往上爬的机会。   江母发愁了,“要真是个好姻缘,结个亲家,那也不错,但是上次给春华提说媒的事,她就反抗的很,说什么不愿意做包办婚姻的牺牲品,要有新社会的思想觉悟,她这次能愿意吗?”   江父正是担心这个,一方面闺女不想让父母包办她的婚事,性子烈万一做傻事咋办,一方面是可能会因此得罪于大人物,给家里召来灾祸。   真是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还有本家在上头压着,等老一辈知道后,决定权就不在他们手里了。   两人思量半晌,江母提议先问问大闺女春华的口风,要是她愿意,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愿意,那趁早想法子推掉。   彭老元帅和刘司令当时只说江父养了一个好闺女,大致意思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老彭家看上了,问问江家的想法,要不瞅个时间先走个礼交交好,以后给俩小辈好办事。这是老元帅的意思。   但错就错在他没说清楚是江父的哪个闺女,造成江父江母下意识认成是大闺女江春华,毕竟她时年十八九了,正好到了说亲的年龄,前几日还有人上门说媒,要不是江春华本人拒绝,怕是已经跟人定下婚约了。   这种情况下,有人过来说看上他家闺女了,那肯定以为是年龄合适的大闺女了,根本没想到人家说的是他家下乡当知青还未成年的小闺女。   待到晚上江春华下班,江母临睡前去她那屋给她说事,探探她口风。   想当然的,江春华态度很抗拒,都啥社会了还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让人知道了她还要不要面子,会被人说成封建老顽固,思想觉悟不高的,她不要!   江春华态度上很排斥,即使在知道男方是地位崇高的老领导孙子后,仍然不愿意,坚持不遵循包办婚姻,她要自己谈对象,婚姻自由!   一秃噜嘴说了那么多,江母看出点由头,问江春华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   江春华倔强的态度一变,支支吾吾的不想说,被江母追问之下,才蒙着被子透露她看上了个同事,还没跟人谈呢。   说到这个,江春华只觉得脑袋里灯泡一亮,一拍大腿说道,“那我从明天起就去追他好了,等我俩谈了对象,看那个谁谁谁的孙子还会不会打我的主意,就这样说定了!”   想到了好办法,江春华蒙头大睡,徒留江母震惊之后头疼万分。   江父知道情况后同样感到头疼,没等他们想到什么好法子避一避,江家族中的老一辈相继到访,让事情转到不可预知的方向。   不管京都江家发生了怎样一堆乱七八糟的乌龙事件,柳家湾青山大队的知青们遇到了一件令人膈应的事。   事情要从知青补助说起,柳建国每月按时去兰县给知青院领回补助,交给陈中华发放下去,是知青们吃饱肚子改善生活的重要来源。   经历过知青受辱事件,陈中华这些老知青的补助等级不低,女知青的稍高一些,其中江秋月到手的最多,每月拿到的粮票副食票够她和彭敬业两个人吃的,那是因为有特派员留的话在,新县长等领导特别照顾的结果。   这个月到了领补助的时间,刘爱英几个人欢欢喜喜的等陈中华领来补助分给大家,手里拿着粮票,心里踏实。   但是问题出现了,他们高高兴兴领补助,两个新人那儿毛都没有。   补助是柳建国早前去申请的,名单上就原来那些人,再加上后面出了事,江秋月又指定了提等条件,县委办公室和知青办直接确定了具体名额,像李永红赵向东的该删就删了,像陈中华林文清他们该提就给提。   所以,新人是没有补助的。   除非柳建国愿意给新人重新跑县里申请,申不申请的到是一回事,想要跟老知青一样的补助水平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孙红日和王莲他们不知道内情啊,见老知青有那么多的粮票拿,每天吃饱喝足的生活让人眼馋又羡慕,在知道知青有补助后跟陈中华等人闹腾,问为什么他们没有!   知青院被两人闹的鸡飞狗跳,陈中华几个被烦的不行,吃不好睡不好烦人透顶,索性让孙红日王莲去找生产队长柳建国,跟他们歪缠有啥用。   江秋月在大队长家跟着柳二媳妇学点豆腐的时候,看见孙王两人上门问柳建国知青补助的事情,那两个在相当于他们顶头上司的生产队长面前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就差缩成了小鸡仔,一点没有同老知青闹腾时的无所顾忌。   即使对两个新来的知青印象不好,柳建国也没有拒绝他们。   他毕竟是个认真负责的干部,给知青们申请上补助,让他们能填饱肚子,至少不饿的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在他看来,是他作为大队长对知青院的责任,义不容辞。   但是他先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每次能申请下来的补助不一样,好的差的就看他们两个运气了。   孙红日和王莲得到柳建国会给他们申请补助的保证后,早已兴奋到心思飞起来了,眼冒金光,好似下一刻就有无数的粮票朝他们砸过去,哪里还会在意后面的特殊说明啊。   即使听到了柳建国的补充,他们也不在意,在两人看来,老知青一个月能领那么多,再差总不能比那个还差吧,说不定还能申请到更好的,拿的比老知青还多,到时候看陈中华几个还怎么嚣张地吃吃喝喝、管都不管新人!   江秋月见两个人走时飘忽的表情和神态,看样子八成是想歪了,估计以后还有的闹腾。   但是她也不会为他们多说什么,老知青补助等级高,那是他们应得的,新来的想坐享其成,不给还不行了?   “惯的他们!”刘爱英呸一声,对那两个好吃懒做的很是不屑,跟江秋月说到时候闹就闹呗,好像谁没闹过似的。   等到青黄不接,饿的吃草啃树皮的月份,让他们熬一熬就安分了,还是欠收拾,吃饱了撑的。   彭敬业听了后叮嘱江秋月,万一有人闹到她头上来,立马给他递消息,他第一时间赶过来给她撑腰。   江秋月笑他小题大做,就那两个人,她自己都应付得来。   接下来,知青院安生了一段时间,两个新知青手上口粮不够吃,饿的手脚打飘没精力折腾,都在等着下个月的补助申请结果。   只是,补助还没申请到,深秋到来,天气变化,大雨哗啦哗啦的下了十来日,雨势转小淋淋沥沥的连阴雨不断。   就这样缠缠绵绵下了一个多月后,临河村里有些经不住的老房子开始出问题,有好几家塌了屋角屋檐门房,好在没有人受伤。   知青院同样不可避免。   在雨丝连绵不绝的某个夜里,秋风萧瑟,知青院的泥坯杂物间经不住雨水浸泡冲刷,轰隆一声坍塌了,把它靠着的那面青砖墙都砸出个窟窿。   陈中华几个睡在靠墙位置的男知青被砸个正着,好在落进去的砖头少,大家都是轻伤。   众人赶紧爬起来看情况,借着外面熹微的光亮,杂物间塌成一堆废墟的场景映入眼下,让从睡梦中惊醒的人都愣住了。   陈中华很快反应过来,直叫不好,“孙红日还在里面,快救人!” 第84章   半夜下着雨,黑灯瞎火的冷得很,从泥水土堆里徒手扒出一个人不容易。   人命关天,男知青们来不及多想,衣裳都没穿,一拥而上先救人。   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西间的女知青,刘爱英披上衣服过来看了一眼,赶紧回去把赵美丽油灯借出来用,送到东屋照明。   有了光亮,顿时方便很多,几双手下去不停地扒土搬东西,终于刨出一角,将里面的人拖出来。   孙红日已经晕死过去,头上脸上都是血,吓得众人以为他没了。   刘爱英看的仔细,指着他起伏的胸口说,“还有气儿呢,应该是晕过去了,土坯墙茅草顶都轻飘飘的,哪能砸死人。”   方卫东胆子大,趴到血人般的孙红日胸口听了听,点了点头,又试了鼻息,确定人没死。   人虽然活着,但是浑身血的搁在那儿不行啊,要尽快医治。   陈中华看了看外面淋漓的雨幕,跟大家说了声他去请医生,披上蓑衣冲进了黑夜中。   剩下的几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不敢随意挪动孙红日,就让他先躺在那里,分个人时时注意着。   “阿秋!”林文清在沉默的气氛中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他们都只穿个四角裤衩和背心,还没穿衣服呢。   刘爱英退出去,让他们赶紧躺被窝里暖暖,她去灶房生火煮一锅姜汤给他们驱寒。   赵美丽听她说了杂物间倒塌的事后,皱了皱眉继续睡觉,事不关己。   倒是王莲,惊呼几声后,对孙红日的情况问都不问一下,缩在被窝里看着刘爱英忙里忙外。   刘爱英动作很快,大火烧好姜汤,给男知青们端过去喝下,这时陈中华带着卫生站的赤脚医生回来了。   柳建国跟医生一起来的,披着蓑衣扶着老大夫,陈中华跟在后边挎着医药箱子。   三人到了后没管身上淋没淋湿,先去看孙红日的情况。   柳建国问了下事故具体咋发生的,赤脚医生忙着对伤患做检查。   其他几人屏气凝神地等待检查结果。   “看上去没啥大事,都是外伤,流哩血看着吓人。”赤脚医生把把脉,又翻翻眼皮子看看伤口,检查了一遍,最后下结论道。   “那他怎么不醒呢?”陈中华问出大家的疑惑。   赤脚医生再次把了把脉,望闻问切来一遍,最后诊断是人只是昏睡过去了,先把外伤处理好,看明天早上醒不醒得来吧。   有了医生的论断,男知青才敢动手,两个人上前把孙红日抬到空出的那张炕铺上。   赤脚医生开了草药,刘爱英帮忙捣碎,让方卫东他们给孙红日涂上去,包扎好伤口。   柳建国见人没大事,首先缓了口气,再看到东屋墙上砸破的大洞,只好先拿草席子堵上挡风,等天亮了再说。   安排好后,他让陈中华几个夜里注意点伤患,才送赤脚医生回卫生站。   送走了人,男知青们涂伤口的涂伤口,堵破洞的堵破洞。   等到都弄好了,陈中华让他们继续睡觉,他亲自照看受伤的孙红日。   天快亮的时候,林文清醒了,看到陈中华满眼血丝的坐在炕头,时不时还得回头看看孙红日的情况。   林文清看不过眼,爬起来想换个班,让陈中华去休息休息,结果刚悄默默爬过去,就听到孙红日的打鼾声,他妈的人睡的正香!   “我操!”林文清的怒火直冲脑门,也不管弄出动静影响到其他人了,骂了一句脏话后一脚踹到孙红日身上。   陈中华从疲惫中回过神,赶紧头疼地拦着他,人还伤着呢,怎么打起来了?   “陈大哥你别拦着我,他妈的今天我打不死他!”林文清推开陈中华,往孙红日身上跺去。   夜里经过那事,屋里进风,大家睡的都很浅,这会儿听到动静都醒来了,迷糊地看见林文清突然发脾气,不知道为哪般。   孙红日美梦中被人打醒,懵逼了一瞬间,下一刻浑身剧痛袭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身体上的刺痛,加上林文清正施暴的腿脚,他以为身上都是对方打的,立马不依不饶了。   “姓林的,你作死啊!你打我做什么?我招你惹你啦?!”孙红日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想起身躲开,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劲,酸痛无力。   林文清甩开劝架的人,接连跺了好几脚,比挨打的人更生气。   “你他妈的睡啊睡啊,哥们几个昨晚累死累活扒出你一条小命,陈大哥更是一夜不合眼地守着,结果你个龟孙子毛事没有,睡的跟死猪一样,你倒是继续睡啊!”   “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   “好了,停下!”陈中华怒喝一声,制止住混乱的场面,头疼地揉揉眉头。   林文清哼了一声,收回腿脚,恢复成平时文雅的模样。发作了一通,刚醒时的那股子怒气终于发出来了。   既然都醒了,那就考虑修补房屋的事。   看刚才孙红日大喊大叫,不像是有内伤的样子,先让他躺炕上养外伤不用管。   陈中华安排方卫东给孙红日说清楚昨夜的事情,他带着剩下的人出去把墙窟窿清理好。   刘爱英一早就被吵醒了,起来给他们做早饭,赵美丽裹着大衣裳站在灶房门口,看男知青们冒雨清理出一堆青砖和泥坯。   王莲躲在西间缩头缩脑的,听见隔壁孙红日杀猪般的哀嚎,瞬间避回屋里不露头了。   “大东,你在干嘛呢?毕竟是伤患,你悠着点。”陈中华甩甩手上的泥,大声提醒屋里的方卫东不要欺负的太过分。   雨水仍旧哗啦啦的下着,夹杂着方卫东气急败坏的回声,“老子就给他涂个药,跟杀了他一样,老子不涂了,管他去死!”   陈中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摇摇头继续手上的活。   吃过早饭后,柳建国过来看情况,见到孙红日还有力气骂骂咧咧,说明人真没啥大事就不再管他了。   外伤只能养着,药都给开好了,还能让别人替他疼咋地。   接着是东屋墙壁修补的问题,由于还下着雨,没法立即补上,只能先把塌的地方清理好,用东西堵上凑合,等天放晴了再找泥瓦匠修理。   柳建国带过来一块塑料雨布,用钉子先钉在破洞上遮风挡雨,天已经冷下来了,别让大家受了寒。   孙红日到下午就能下床活蹦乱跳了,以自己受伤的借口蹭了老知青几顿饭。   等人彻底好了,却理直气壮的去找柳建国,说他被杂物间砸中,完全是无妄之灾,受的是工伤,队里有没有赔偿一类的,要不然赔点粮食也行,他不挑。   “……”刚得知补助申请结果的柳建国一口气憋在肺里上不来,这种人补助申请不上也是活该了,他还操个什么心!   柳建国摆手直接说没有,不仅没有所谓的赔偿,对于重修屋子,住进去的知青还要出一半的钱凑上,另一半由大队上来出。   要是搁村民们听到,肯定立马同意了,毕竟他们的房屋受损都是自家掏腰包修复的,大队上只是问一声。   而知青院的房子毕竟还属于大队,被雨冲坏,队里出一半合情合理。   但是孙红日一听还要他出钱,那怎么可以,好处没捞着,还得大出血,那绝对不干!   柳建国懒得跟他瞎逼逼,告知他补助没申请到的消息,然后把人赶出去了,不愿意掏钱可以啊,想住单间就没可能。   于是终于等到雨停,柳建国找来村里的泥瓦匠去知青院修房子,陈中华几个凑钱把东屋墙壁的破洞补上,搭墙建的泥坯屋谁都没提。   因为清理出的青砖还能用,实际上没花多少钱,至于孙红日住的杂物间是没有了,直接被男知青们清理出一片空地,刘爱英趁机翻翻土撒上了菠菜种子。   孙红日不愿出钱,只能住东屋的炕铺,跟大家一起挤。   江秋月在屋子修补好的那天,带着彭敬业捉的一条鱼过来做庆贺礼,柳建国也派人送了一篓子河虾田螺过来。   最近河里沟里水多,这些东西轻易能摸到,能打打牙祭。   刘爱英赶走值日的男知青,亲自下厨做饭,要留江秋月吃一顿。   这次相当于一起聚餐,总不可能漏下孙红日和王莲,两人又厚着脸皮坐上桌,他们就当多了两张嘴,没跟人较真。   只是吃饭到了尾声时,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或许是吃饱了没事干,孙红日在饭桌上突然说起男知青都住东屋太挤的事。   江秋月直接无视这个话题,都住东屋太挤,难道你还想住到西间怎么滴?   孙红日要真敢这么想,先不说陈中华愿不愿意,女知青都能挠他个满脸开花。   只是,江秋月不知道,下面还有事等着她呢。   老知青一个个喝水的喝水、剔牙的剔牙,跟没听到一样。   “东屋住不下,江同志那里不是有空房吗?”只听王莲突然插嘴接话说道。   在她话落后,几双眼睛刷刷刷全瞪过去了,吓得王莲双眼含泪,委委屈屈的缩回头,也不知道刚才哪来的胆子敢把火往江秋月身上引。   几个老知青没把她说的当回事,然而孙红日却眼睛一亮,盯上了江秋月。   “江同志,你那边不是还有两小间屋子的吗?要不我搬去住一间,多方便啊,不用花钱建新的了。”   孙红日记得王莲说过养殖处的事,里面有个小砖房是江秋月在住,另外还有右右两间的砖混房,小是小了点,住进去肯定比原先的杂物间舒服。   “不方便!”江秋月撂下筷子直接拒绝。   孙红日没想到会被当场拒绝,脸面上挂不住,还想说什么,被江秋月抬手打断。   “男女授受不亲,我住在那里,怎么可能再让男的住进去,而且养猪的饲养员才能住,你以什么名头?”江秋月丝毫不留情面的嗤笑。   对于孙红日这种不要脸面厚脸皮子的人,就要当面当场撂话说个清楚明白,不然他跟你装傻使劲儿磨缠占便宜。   孙红日被怼的脸红脖子粗,无话可说了。只是他第二日跑去找柳建国,说是想搬到养殖处的小屋子住,还说那样方便巴拉巴拉的。   那急迫的样子,搞得柳建国想歪了。   柳建国以为他想近水楼台占江知青便宜,立马把人训了个狗血淋头,让他回知青院安生待着,别再出来捣乱。   重新申请补助的事也因此被压下了,非得把人饿上一饿才消停。   孙红日没有搬家成功,只能回去继续忍受老知青的白眼和孤立,还有饿肚子。   他口粮消耗光了,只能每天煮菜糊糊喝,一点不顶饱。没能量补充,人就没精神,脸都是青色的,跟江秋月第一次来时见到陈中华他们那时一样。   没办法,老知青不想浪费自己的粮食供给白眼狼,看人也饿不死,熬着等他自个下个月的口粮吧。   江秋月没把那些事给彭敬业说,她本来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彭敬业不知道怎么听到了,他像柳建国一样想歪了,心里咬牙切齿,敢打他对象主意的人,哪里是能轻易放过的?!   正在这个时候,广播上突然播报国家准备开门办学的通知,村里的知识青年们立刻全都沸腾了。   江秋月听过具体消息后,知道历史进程已经走到那一步。   工农兵大学即将开办起来。 第85章   十月初,广播发出国家即将开门办学的通知。   这个消息,对于柳家湾这一片地方,无论是插队的知青还是村里上过学的青少年们都沸腾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临河村受过教育的年轻人们自从听了消息就坐不住了,天天往大队长柳建国家跑,打探具体情况。   众人躁动难耐,终于在十月底等来工农兵大学即将招生的确切消息。   柳建国在大喇叭中把招生要求详细说了几遍,江秋月总结了一下,想上工农兵大学首先要满足三个要求。   第一,必须初中毕业以上,学习好;第二,经过两年以上劳动锻炼,工作表现好;第三,政审合格,家庭成分好。   除了达到以上三个必要条件外,还有名额推荐的问题。全国达到招生要求的人有很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去上,必须有大队长的推荐和知青办的核查,在分配的名额下填报工农兵大学志愿,且服从调配。   青山大队的知青多,今年的收成也不错,上头分下三个名额。   不提村里那些原本就符合要求的人,光知青院都好几个,三个名额根本不够分,竞争激烈。   江秋月符合其中两条,但她来的晚,经过两年以上劳动锻炼不达标,第一关就被刷下来了。   索性她对那个后世尴尬的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不在意,平日里拉着彭敬业漫山乱跑,逛遍临河村周边的山脚湖泊和树林,吃吃喝喝悠哉度日。   陈中华几个不会像她一样毫不上心,对于他们来说,那是能够回城的一次宝贵机会,能抓住一定要抓住。   话说,连江秋月都没有的份儿,新来的那两个更没资格,眼睁睁的看着老知青们活跃起来,忙上忙下争取名额,他们又羡又妒。   这个时候,对于新知青来说很重要的申请补助的事,柳建国繁忙之中根本无暇顾及,扔到了犄角旮旯再无回信。   或许是被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搅乱了心神,王莲孙红日在知道补助申请失败的消息后并没有分心思追问什么,错过了及时申请到新知青补助的机会。   因为三个名额,往常平静的青山大队私底下同样暗潮汹涌,各路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各走门路争夺推荐的机会。   不仅陈中华方卫东等知青,还有高云梅柳和平等上过学的人同样蠢蠢欲动。   只是越到名额公布的那天,出的岔子越多起来。   首先是最有竞争能力的陈中华差点被人推进河里,被方卫东及时拉住了。   再次是没什么机会的孙红日蹦跶的很欢之际,突然不小心掉进了逮野物的陷阱,摔断了腿,躺炕上没有三个月起不来。   最劲爆的还要数高云梅那一宗子事儿,她是初中毕业,家里成分算不错,努力一下未必不能抢到一个名额,从此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但是巴着她的王大妮一家不会放手,柳和平只念过小学,家里又出了劳改犯,想去上红卫兵大学是不可能的事。   柳和平没机会,王大妮又怎么会白白放走紧拽着的下蛋母鸡高云梅呢。   所以不知道是哪一方动的手,最后两人在青天白日之下,被广大群众捉奸在床,光溜溜鸳鸯成双。   这下村里炸了锅,虽说两人已经订下婚约,是未婚夫妻了,但不是还没摆酒结婚呢嘛,就滚到一起去了,即使个人品德上不说什么,两人的生活作风绝对有问题。   一场大八卦席卷临河村,高云梅去上工农兵大学的事情彻底泡汤了,大队长和村民们不会愿意推荐一个水性杨花作风败坏的人,去大学里给青山大队丢脸。   江秋月在这段混乱的时间里,和彭敬业安心当日常吃瓜群众,看一群人为了渺茫的人生机会争来抢去。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基本没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放在心上,江秋月是想等更好的机会,而彭敬业根本不用走那一步。   所以他们理解不了老知青和村里年轻人对推荐名额的迫切心情,但是他们尊重知识青年们对命运的反抗和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最后,经过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最终确定。三个名额中,知青院得其一,队上得其二。   柳建国毕竟是青山大队的队长,不管怎么说都是临河村本地人,自然向着本村人多些,而且在人员比例上,一比二的分配还算合理。   队上的两个名额分给了村里两个高中毕业的小伙子,一个是柳建国本家侄子,一个是村里另一户人家的大儿子。   知青院的那个名额,大家一致以为会给陈中华,毕竟他插队多年,对知青们可谓是爱护有加,付出良多,而他们也都知道他一直想回城,甚至拖着终身大事到年过而立,仍然期待着孑然一身回城的那一天。   但是谁都没想到,名额最终落到了赵美丽头上。   当知青院知道赵美丽鳌头独占的时候,众人面面相觑,看了看不动声色来了一记大招的赵同志,再看看沉默无言的继续干活的陈大哥,一时间心里都翻腾的厉害,感到憋屈又难受。   林文清等到夜幕时分,想去问问柳建国到底是怎么个选法,被陈中华叫住,两人站在知青院门外一起吸了几根香烟。   “真的不去问清楚?”林文清夹着烟问道。   黑暗中的火星明明灭灭,陈中华猛吸了一口,缓缓将烟雾吐出来,无奈道,“人选已经定下,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除了给自个儿找罪受,还会得罪大队长脸面,把两方融洽的关系弄僵,何必。   “就是忒他妈憋屈。”林文清掐灭烟蒂叹道。   他自己今年是没机会的,几个老知青虽然都单独去找过柳建国套近乎表决心,但是心底大致都有数,他们以为陈中华老大哥多少能占一个名额,万一分配给知青院的名额多一个的话,努努力说不定还能轮上自己。   谁知道赵美丽爆出个大冷门,陈中华却没选上。   “等吧,等待时机,多少年都过来了。”陈中华恢复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沧桑之感。   林文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和鼓励,心里难免思量赵美丽是怎么把名额弄到手的?   “你怎么把名额拿到手的?”刘爱英坐在炕头,眼睛死死盯着赵美丽后背,直言问道。   赵美丽回头看了她一眼,静默良久,终于回了一声,“那件事后,家里一直在想办法让我回去。”轻飘飘的一句,算是解释吧。   刘爱英冷着眼看了她片刻,随后嗤笑,“原来如此,那祝你一路好走。”对于名额竟然落在赵美丽这个狠心的女人头上,她始终是有点介意的,对所谓公平的不满、愤慨。   如果名额最后给了陈中华,他们心里有底,没啥不甘心的,人家多年奉献,给他,他们服气!   但是半路被赵美丽截胡了,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劫走别人难得的机遇,她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刘爱英翻身裹上被子,不想看到那个已经开始整理东西的身影,看一眼就心烦。   王莲缩在被窝里偷偷看她们两个打哑谜,隐隐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儿,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是羡慕地眼巴巴盯着赵美丽。   江秋月同样对知青院推荐名额的最终归属诧异不已,等到刘爱英忍不住过来给她倒苦水的时候,才知道里面还有江南赵家插的一脚。   这种事,不是当事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江秋月不多做评价,只是安慰她说不定明年工农兵大学还会招生,既然没抢到就不要多想,再等一年看看,如今政策越来越好,总会有机会的。   为了抚慰妹纸受伤的小心灵,江秋月拿出自己的零食,南瓜子和炒花生,招待她,边吃边吐槽,或许会让她心里好受些。   刘爱英在江秋月这里大嘴巴惯了,什么都敢说,她知道江秋月是个嘴严的,不会把两人谈话中忌讳的东西传出去。   这会子她磕着瓜子,嘴里叭叭叭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气愤赵美丽手黑心机深,暗地里给大家来那么一手,真不愧是从大宅院里出来的资本家小姐!   “可惜陈同志期盼了许久。”刘爱英为陈中华抱不平。   江秋月陪着她唉声叹气,虽说赵美丽家是江南的书香门第,被刘爱英经常挂在嘴边批成资本派,但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根深叶茂的家族在乱世中总有一种合适的生存方式,比普通人家更有权限和便宜。   其实,没规定名额一定是陈中华的,只是大家一致认为他合该能分到一个,结果当大家还在单打独斗凭实力争取时,人家赵美丽已经破坏规则拿走了战利品,最后造成落差太大,众人心里不能接受罢了。   “唉,你怎么不着急啊?林文清前几天还往大队长家跑过几趟呢,就没见你有动静。”刘爱英心情舒畅后开始好奇地问江秋月,奇怪她也太镇定了,不慌不忙的生活悠然,看着还长高长胖了点。   江秋月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着回道,“我又没资格,干嘛凑那热闹呀,再说我年纪还小,多等一两年也没事。”确实还要等上小三年,她想通过高考走,那一批的文凭最有含金量。   别看现在工农兵大学招生声势浩大多风光,其实被招进去根本学不了什么东西,等到高考恢复,考试跃过龙门的真正大学生入校,那些人的位置会非常尴尬,虎头蛇尾。   这些考量是不能跟他们说的,她尽量安抚他们,一定要稳住,再等等就好了。   刘爱英见她笑的一脸深意,以为她有别的安排,不再多问,抬头时看到提着东西走进来的那人,她眼中闪过了悟。   江知青确实没啥好担心的,即使抢不到名额,她不是还有个当军官的对象嘛,到时候嫁了人随军调动,照样能有回城的机会。   彭敬业过来了,刘爱英识趣的起身告辞,江秋月拎出一兜南瓜子花生让她带回去,说是给大家当个零嘴磕一磕,嘴里不闲着或许心里会舒坦点。她别的忙帮不上,小东西还是有的。   刘爱英走后,江秋月接过彭敬业带来的野鸡野兔,准备到井边宰杀,彭敬业本打算自己去弄,被江秋月赶回屋。   “天冷了,我给你做了一套秋衣秋裤,你去换上试试,等两天我弄到毛线了,再给你织身毛衣。”   彭敬业眸子亮了亮,低低应声,严肃正经的俊脸上漫出笑意。 第86章   江秋月烧了锅热水,把彭敬业从山上打的野鸡宰杀清理干净,兔子的话先把兔皮剥下来晾晒,到冬天做个耳暖围脖。   “好看吗?”彭敬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秋月转过头去,发现他竟然直接穿着那身新秋衣秋裤出来了。   “好看好看,穿上舒适不舒适啊?”江秋月噗嗤笑道。   彭敬业满意地点头,当然舒适啊,对象做的,还是柔软的棉布料,贴身穿可舒服了。   江秋月仔细打量了下,见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让他赶紧回去把外面的衣裳穿上。   这会功夫,她已经把手上的一鸡一兔洗好挂在晾衣绳上,开始在院里搭个土灶,将铁锅搬出来放上去,彭敬业穿好衣服出来看到了,立马上前帮忙搬锅和案板,问她要做什么。   江秋月想把生油过一下热锅,顺便炸点肉丸子,彭敬业听说要做新的吃食,就在一旁帮忙烧火递东西。   之前吃的一直是花生油和芝麻油,那两个能生吃,这次要吃菜籽油,就需要过一下热锅了,不然有股子油腥味,过锅成熟油吃着香。   江秋月的补贴中,每个月有半斤食油和二两香油,攒了几次被她全换成了菜籽油,拎出来有一小塑料桶。   工具全都摆好后,江秋月擦把汗,先洗了几根黄瓜,让彭敬业垫肚子。   小菜园里上次种下的菜基本可以吃了,应付两个人的蔬菜需求量完全足够,而且彭敬业忙起来一般几天才来一趟,不忙的时候就过来送东西蹭饭,无论是肉还是菜,都能供应上。   热油锅炸东西,江秋月还是第一次亲自上手,以前上高中,老妈在灶上炸油条菜丸子馒头片之类的,她打过下手。   油条那东西她不知道怎么做,丸子好说,肉剃下来和菜剁碎,加上精细的红薯粉和水,然后下手搅拌,握出一个个小圆团放着备用就好了。   七十年代榨出的菜籽油卖相没有后世的好看,往锅里倒的时候能看出里面有黑渣,但是真材实料没得说,真正的油菜籽压出的纯油,不像后世的超市里卖的那些,看起来清澈透亮,但是谁知道里面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啊。   彭敬业把油烧热,江秋月的丸子也准备好了,开始一个个往锅里下,滋滋的声响顿时响个不停,食物的香气蔓延开来。   “尝尝看咸不咸?”江秋月把刚炸好的肉丸子夹到碗里,递给彭敬业。   彭敬业也不嫌烫嘴,一口一个吃的欢,点头支吾着说味道正好,又香又解馋。   江秋月抿嘴笑,肯定解馋啊,队上有哪家跟她似的,一桶油下锅专门炸丸子的,且炸的还是肉丸子?   好在彭敬业不觉得有什么,不管她怎么败家,大力供应,不仅把津贴全交给她,平时来还时不时打点猎物拿些水果的,   江秋月慢慢被他惯的手里宽泛起来,在人后时,吃的喝的不用再抠抠索索。   不过,江秋月心里有分寸,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做的简单,往往是彭敬业过来时才会大鱼大肉的倒腾,她跟着吃点祭五脏庙,大多数进了彭敬业的肚子里,或者之后给他带走。   肉丸子炸好后,江秋月用小竹篮盛好,就放在彭敬业够得着的手边,先让他吃个够,然后开始做菜丸子。   菜丸子没有肉的那么讲究,用的院里种的豆角白菜青菜等蔬菜,切碎和玉米面打了一盆,就着热油锅炸了一馍筐子。   江秋月捏起一颗尝了尝,酥酥软软的,味道还不错。她下锅的时候控制了时间,将将炸出外面一层油皮,里面的菜和面在油锅的高温下也熟了。   这样的没有肉丸子炸的实在,却是现在大家一致的做法,为了省油。   熄了火后,江秋月趁着油锅底,炒了两盘小菜,给彭敬业做上一锅豆角鸡肉焖面,让他吃着,她分出一碗油炸菜丸子送去隔壁大队长家。   柳建国他们家正在吃饭,江秋月送丸子过去,柳兰花一看就知道是热油锅炸的吃食,跟江秋月说,“刚才就闻到一鼻子的油香味,原来是江知青在过油锅啊。”,推让了两下把碗接过去了。   江秋月抿嘴笑笑,向柳老太柳建国等人打过招呼,去西厢看看柳二媳妇,之前天阴下雨不消停,柳二媳妇腿脚有点肿,这两天正躺床上休息。   见过了人,看她精神头不错,江秋月推说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就告辞离开。   柳兰花笑的一脸理解的样子,把碗还给她,里面盛了满满的炒豆子,这是还礼。江秋月闻着豆香味儿,夸炒的好,她只会把豆子炒焦掉,浪费粮食。   从大队长家回来,江秋月把炒豆子装在小盘子里当饭后零嘴,看到彭敬业特意给她留的半锅面,不由笑道,“我吃丸子都吃饱了,吃不下面啦,你全部吃掉吧。”她知道他肯定还没吃饱,平日的饭量在那儿呢。   玉米面和红薯面兑成的二合面面条,其实被江秋月加了白面粉进去,揉成面团亲手擀出来的面条子,一次做上几斤晾晒好后能吃上一段时间。   彭敬业接着把剩下的也给解决了,最后抹着嘴巴说很有劲道,比做成汤面还好吃。   他们两个都是北方人,相比于高粱米饭和白米饭,更倾向于吃面食,江秋月在分到的那袋高粱米吃完后就一直做面食了。   彭敬业最后把焖面吃光,肉丸子干下去小半,还喝了半盆冬瓜汤,江秋月啃着丸子,上下仔细瞅瞅,郁闷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彭敬业同志,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再长都快一米九了吧。   “嗯,营养跟得上,还能再长点。江秋月同志,你可得加把劲儿了。”彭敬业看着江秋月好不甘心的小表情,双眸含笑地回道。   他对身高其实没啥在意的,反正比对象高就行了,只不过对象郁闷不已的小模样逗乐了他。   江秋月心中吐血,再长就不是最萌身高差了啊亲。不过说的也是,她得真加把劲儿了。   看来她需要屯点大骨头,趁着冬天补一补,来年长快点,不然连对象肩膀都够不到了可咋整。   饭后,两人收拾了锅碗瓢盆,江秋月洗上一盘子野山楂和浆果开胃,跟彭敬业说起今年的冬天怎么过的事。   现在秋季已经走到了尾巴梢,冬天快要来了,猫冬的吃喝穿用都要提前准备了,特别是如今物资匮乏,东西需要一点点慢慢攒起来,不然到时候大冬天的冰天雪地,再想要个什么估计很难。   彭敬业以前有津贴和老营长等人的照顾,冬天不用饿肚子冻着人,根本没注意过那些事,现在听江秋月这样一说,开始为她操心了。   “等我打回来几只大的猎物做腊肉吧,还需要什么都跟我说,我给你想法子弄来。”彭敬业环视了一圈小院子,对她保证道。   平时打的野鸡野兔肉太少,炖着吃还好,做腊肉费劲。   江秋月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粮食还有很多,这个不用再买了,而且年底还会发一波。   冬天取暖是个事儿,木柴需要垛上一两垛,这个要到山上砍树回来劈,靠她是不行的,必须男人来。   还有鱼啊鸡啊兔子之类的肉食是要屯一些的,做成腌肉熏肉腊肉鱼干,留着冬天炖汤吃火锅,想到火锅,蔬菜也要晒干存储起来,还有咸菜,试着做上几盆,到冬天那会儿下饭吃。   哦,对了,还有冬天的衣裳,棉袄羽绒围巾手套帽子棉靴等等都要提前弄好了。   江秋月一件一件的数着说着猫冬前需要准备的东西,感觉自己变成了仓鼠,在入冬前疯狂储藏物资。   彭敬业静静地凝视着她,双眸中带着笑意,一边将炒豆子往嘴里撂吃的喷香,一边看她坐在那里不停地算着冬天需要的物资。   其实村里面过冬就是垛点柴火烧炕,再准备点菜干,然后专等着年底发粮发钱吃年猪,最多过年有粮有钱了准备点年货,其他没啥弄的。   江秋月是被之前几个月的苦逼日子吓怕了,想趁着入冬前山上田野里物资丰富,好歹多屯点过个好冬天。   彭敬业随着她,想要什么就给她弄什么,正好冬天时营子里没什么任务,到时候就可以整天过来呆着了,他也算是提前准备好自己的口粮不是,想想心里好期待。   稍后,彭敬业到了回去的时间,走前去找政委说点事,江秋月知道后分出一兜肉丸子菜丸子,让他带去给政委尝鲜,剩下全部打包给他带回去吃。   彭敬业微笑脸接过,出了门就拉开给政委的那兜丸子狂吃,等到了政委小院子门前的时候,里面就剩下十来颗小菜丸子了,被他一本正经地递给正主,面不改色地说特意省下给他送过来的。   政委盯着他还没来得及擦的油嘴巴,和他夹在臂弯里另一大包直冒香味儿的东西,真是信了他的邪!   不过,彭敬业之后递上寻来的一包茶叶,政委立马就喜笑颜开了。   江秋月尚且不知道彭敬业的小动作,她在他走后把院子收拾了一下,等到喂猪的时候,刘爱英准时过来了,她和她一起把猪喂了,然后说起送行的事。   工农兵大学已经开学了,村里名额确定后,选上的人立刻就要去大学里报到。录取赵美丽他们的学校在省会原市,需要从兰县坐火车,尽快赶去那里办理入学手续。   柳建国这几天就在给他们三个做临行准备,开证明、买车票、换粮票等等麻烦事挺多。   “明天送行你去不去?”刘爱英吃着炒豆子问江秋月。   江秋月点头,村里人都去,知青们不去不好看。   她沉吟片刻,问起另一件事,“我听说,去的人要准备点东西送上?”据说是习俗,算是给将要远走求学的人凑路费,每个去送行的人给上一份心意。   刘爱英撇嘴,“随便拿一点呗,出去了铁定不会回来,还能指望人家还吗。”   说了会儿话,两人约定好,明早跟着村民们一起去村口看看。 第87章   第二天一大早,临河村的人纷纷聚集到村口,给去上工农兵大学的三人送行。   柳建国特意借来了拖拉机,车头绑上了红绸子,车斗面对着村里,里面放着三只蛇皮袋,来送行的人把礼放里面就可以了。   三个幸运儿的行李已经放到了拖拉机上,三人胸口佩戴红花,站在拖拉机前头给送行送礼的人鞠躬。   江秋月和刘爱英到达时,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在了,两人上前把上学礼放下,刘爱英送的是三根铅笔,完整没削过的,江秋月于是送上三把削铅笔的小刀。   赵美丽他们按照礼节鞠躬,被两人躲开了。   随后赶来的陈忠华几人分别送了礼物,说上一些勉励的话,有村民端上红心蛋和面条,让三个人吃下肚。   最后,柳大点上一挂小鞭炮,噼里啪啦响过,那三个人和帮忙扛行李的人都上车,拖拉机启动朝兰县的方向开走了。   围在村口的村民们遥遥看了一会儿就散开了,留下知青们看着拖拉机的方向,站在那里很久不动。   江秋月看的心里难受,悄悄跟在村民后面回去了养殖处。   柳兰花下午的时候给江秋月送来江家这个月寄的包裹,是柳建国去县里顺手领回来的,比上个月早了一两天。   当时,彭敬业刚从山上拖回一棵枯树劈柴,江秋月拿回包裹就坐在院中石桌旁拆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次寄了好多东西,江秋月连信都顾不上看了,先把包裹里面的东西扒拉出来看看。   麦乳精有两罐,比以前寄的看起来高级;一网兜橘子苹果,还很新鲜;一瓶芝麻酱,两包白糖,副食品中的精贵品;那种小铁盒的牛肉罐头有几盒,更是稀罕物。   翻到中间,竟然发现了奶糕和糕干粉,彭敬业瞄了一眼,说那是给婴儿吃的食品,江秋月冏了个冏,仔细看了看发现其实是加工过的面粉,估计是代替奶粉的产物。   还有许多零食,几小袋动物饼干,粗粮加白面做的;一袋什锦糖块,半斤多;半包棍状的关东麦芽糖,过年才吃的东西。   江秋月起初还挑着眉诧异,越翻越心里没底,看到最底下十来个罐头玻璃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彭敬业歇下喝水,看她脸色异常,过来问道。   江秋月示意他看一下桌上的东西,她拿起信拆开读,看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次寄了比以往多了那么多的东西来。   难道升官发财了?这个时候升官发财可不一定是好事。   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上次她寄回去的礼物大家都很喜欢,最近家里来客多,收到的副食品特别多,特意给她寄过来一份,让她放心吃着,另外还有布票棉花票和钱,冬天到了,让她别忘做身棉衣穿。   江秋月看到最后,信上没写为什么家里突然来客多起来,更没提有谁职位调动了,估计具体发生的事不方便对她说。   彭敬业坐在对面见她看完,问她出了什么事,江秋月松口气把寄的东西突然增多和刚才的担忧说了,彭敬业听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子中闪过明了。   老爷子出马,闻信的人跑去江家送礼交好是肯定的事,没什么奇怪的。   彭敬业打算先通过老爷子打通江家那边,把家长那一关的大山先搬倒,等过年回去的时候给江秋月一个惊喜,到时两人的事就好说了。   江秋月不知道他的小九九,看过信知道没什么异常后,当即拆开了小动物饼干和水果网兜,拿出来给彭敬业吃。   鉴于他砍了一天木柴,出了大力气,江秋月晚饭做的丰盛些,煮了一锅红薯粥,馍片煎一馍筐,一盆白菜炖腌鸡,还有几盘炒菜凉拌菜,摆满了一桌子。   “蓝色的墙,柔软的床,油炸馒头蘸白糖。”江秋月笑着说出这句风靡一个年代的顺口溜,将一碟白糖放在彭敬业手边,再递上一片煎馍片。   彭敬业深深看她一眼,接过去蘸了下白糖猝不及防地塞进江秋月的嘴里,说道,“现在先吃着馒头蘸白糖,蓝色的墙和柔软的床以后都会满足你。”   江秋月嚼着脆馍片的动作一顿,脸色刷地红透,感觉被调戏了,抬眼偷偷看去,人家正严肃认真地端坐着吃饭吃得香,好似根本没那意思。   “嗯?快吃饭!”彭敬业看过来面瘫着脸提醒道。   江秋月心塞塞,撩一下就跑为哪般啊!   由于下午吃了一肚子零食,江秋月吃的很少,被彭敬业说是像喂猫儿的,不好养活,气得江秋月把饭菜全堆到他面前,如果她像猫儿,那他就是只猪,吃完还罚他去刷锅洗碗。   彭敬业惹毛了对象后,乖乖去做家务活,完后又把劈好的木柴垛好,凑到洗衣服的江秋月身边抱住人不撒手。   眼看天色渐黑,江秋月最后被他缠磨的没法子,给个爱的抱抱,算是消气了,却被彭敬业偷空子抱着亲了会儿才罢休。   当晚,彭敬业走了后,几天没再来,说是有训练任务,等工作做完了就过来看江秋月。   江秋月难的几日空闲,从空间里找出毛线开始织毛衣,先给两只小的织线衣线裤,小孩子身量小用的时间不多,织完后就和刘爱英一同去县里供销社一趟。   自从知青有了补助后,刘爱英手里的东西多了,往往自己攒了一半后,偶尔会寄回家一星半点,补贴家里兄弟姐妹。   她家只是城市里的小职工家庭,家里孩子多,却只有一个工人,一大家子靠着她父亲每月那点工资过活,稀的都吃不饱,整日里饿肚子。   实话说,以刘爱英目前在乡下的生活水准,都比家里的姐妹吃的好。   以前知青院缺粮的时候,刘爱英都想办法每次往家里多少寄点什么,现在她生活好了,开始往家寄粮食和粮票。   不过她也不会傻傻的把省下来的东西全寄回去,自己手上攒住大半,得她为以后考虑。   江秋月看在眼里,很是赞同,女孩子就应该多为自己打算点,现在年纪轻还好,等年纪到了,轮到谈婚论嫁的事,城里的父母还不知道会不会管、管不管的着,那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做打算了,手里有点钱票总归腰板子直挺。   想到这,江秋月默默扫了眼空间里的那排法郎盒子,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就靠它们了。   两人寄了东西,又在县城里逛了一圈。供销社柜台上的东西增多了,种类比之前全乎,刘爱英扯了布准备做棉衣,江秋月把布票棉花票花掉了,换成一匹棉布和一包棉花。食品店里的汽水很好喝,刚做出来的绿豆糕香香软软勾的人流口水。   江秋月买了两斤新出锅的绿豆糕,店员用印花的白色油纸包好装在纸盒里,看起来精致简约,能当礼品送了。   饥饿年代,手里提着好吃的吃食的感觉,就像酒鬼面前放着开了盖儿的酒瓶子,不吃上一口心里慌,时时惦记着。   于是半路上,江秋月就忍不住拆了一包,和刘爱英狼吞虎咽吃掉半斤才停手,两个人满手满脸的渣子,相视一眼坐在驴车上哈哈大笑。   回去后,江秋月开始忙起来,处理彭敬业时不时带过来的猎物,做腊肉腌肉,晒菜干做咸菜,彭敬业负责砍柴打猎,偶尔去捉鱼,晒成咸鱼干挂起来。   两个人忙来忙去大半个月,到了农历十一月初,一九七五年的第一场大雪如约而至,飘飘洒洒的落下来,铺满村庄和田野。   此时,远在北方的京都,早已进入寒冷的初冬,干燥的天气中,江家的气氛一片凝滞和压抑。   江父江母勉力拖延了大半月,江家老一辈当家人终究还是登堂入室,谈起彭家的那桩婚事。   此刻,江家族长江入党拄着拐棍,神色肃穆地端坐在小客厅主位,另有其他几位族中管事的陪坐在下方。   江父江母站在一边,双胞胎兄弟偎在他们身边不敢吭声。   正当中的是撅着脸的江春华。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兴包办婚姻那一套,我不同意!谁要是敢给我随便定亲,我就去举报他有封建思想,是封建老顽固!”   江春华仰着头扭着脖子,振振有词地大声说道,坚决不妥协。   江父江母没有拦着她,看了看几位脸黑的族叔,不知道作何反应。江母见场面僵成这样,本想站出来说些话缓和一下,被江父拉住胳膊摇摇头。   江入党脸色平静,好似根本没把小孩子的反抗之言看在眼里,敲了敲拐棍儿开口道,“春丫头,这门婚事对所有江家人都好,容不得你……”   “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收发室的大喇叭乌拉乌拉地忽然响起来,照常三遍通知。   江入党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广播声打断,脸上神色一时有点便秘似的难言。   江父一家子眼睛纷纷大亮,江家老一辈一个没看住眼,江春华就风一般跑出门,噔噔跑下楼了,说去取三妹的包裹。   “志国,你家还有个小闺女?”其中一个长辈问道。   江志国下意识点头,被问的莫名其妙,一时又有些戒备,不知道他们又打什么主意。   江母这时壮着胆子插嘴,提了一句,“我家秋月就是家里去当知青的那个孩子,才十五六,还小着呢。”   江入党看向江父,江父不得不把小闺女的事情说上一说。   小客厅中几个老头子对望一眼,神情中纷纷闪过什么,暂时没说啥。   不到片刻,江春华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怀里抱着江秋月寄回来的帆布包,气喘吁吁说道,“三妹这回不知道寄了啥回来,包裹好沉。”说着尽量轻轻地放在客厅中间的圆桌上。   几位长辈听江父说秋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当知青不仅自己能吃饱还不忘顾着家里,是个好女娃,看着那个大包裹,他们难免好奇,让打开看看。   江春华拿把剪子利索剪开封条,拆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几只罐头瓶装的菜籽油,两只油纸包裹的肥肥的腌兔子,一袋大豆,两包白面粉,两身小孩子穿的秋衣秋裤,用线钩织的女孩子头花……   一位长辈看过后点头说,“这女娃是个懂事的,十五六不算小了,搁咱们那会儿早就成婚生子。”   “志国,彭家老爷子有没有说,小少爷看中的是春丫头哪点?”思及某件事,另一位江家长辈开口问道。   江志国仔细回想那天的见面过程,突然脸色僵住,他大概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老爷子当时只说我养了个好闺女,话里透露有意做儿女亲家。”   “而你有两个闺女,彭家小少爷到底看中了哪一个,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江入党重重敲了下地板问道。   江父无奈闭上眼,点了点头。   江母红着眼看着他无声的回答,眼泪落下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么说着说着把小女儿也牵扯进来了,她还没成年啊!   江春华在一旁瞪大了眼。   客厅中的气氛重新陷入僵滞,更添一份诡异和尴尬。 第88章   江家老一辈之所以在听了江秋月的事之后,对彭家的结亲人选产生怀疑,是因为他们知道上层间的某些小道消息,其中就有彭老爷子出事前把他孙子藏到西北某地部队这件事。   自从上次伟人出声,老元帅们光明正大放出来,彭老爷子联系了亲人之后,彭家小少爷的位置在某些人那里已经不再是秘密。   结合江秋月和彭敬业如今所待的地方,还有彭家突然的结亲意向,众位江家长辈故有此猜测。毕竟人家远在西北,回京次数寥寥无几,根本没机会见过春丫头且还看中了。   更何况,在他们看到江春华之后,并不觉得这个拗性子的丫头能引起那些大院子弟的注意,反而跟彭家小少爷待一个地方的秋丫头最有可能,虽然她的年龄以现在的世道来说确实挺小的。   江入党最后拍板决定婚事暂放,由江家族里有头脸的人先出面探探彭老元帅口风,确认了结亲人选再说。   江父江母诺诺应声,送走几位长辈后,回来瘫坐在凳子上,相顾无言。江春华眼珠转了转,拿起包去找她喜欢的那个同事了,或许趁着这段时间,她可以努力一下。   此后,私底下传起来的彭江两家结亲事件没了后续,活跃的江家族人重新归于安分状态,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此时远在西北柳家湾的江秋月,正在给彭敬业织的毛衣锁边,窗外零零星星的飘着小雪花,空气干燥,初冬的天不是太冷。   屋内烧起了炕,暖洋洋的,江秋月手上动作很快,毕竟都下雪了,毛衣要尽快织好穿上才行。   “好了”江秋月松口气说道,手上打好最后一根线头,把毛衣扔给彭敬业试试。   彭敬业刚才横躺在炕头,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江秋月坐在另一头长针飞舞,给他做衣裳,俊脸上始终带着隐约的笑意,愉悦而温馨。   江秋月看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立马背过了头。   彭敬业轻笑一声,继续脱衣服,直到只剩下一身熟悉的秋衣秋裤,然后把毛衣毛裤穿在外面,下炕在江秋月面前晃悠了两圈。   江秋月把人扯过去,前后好好看了看,有给江家全家人的线衣练手,轮到给彭敬业编织的时候果然技术跟得上了,织的贴身柔软舒适。   中午时,江秋月决定吃一次火锅,现成的材料都有,她特意从空间翻出一袋火锅底料打算偷偷用上。   先找个陶盆当火盆,里面烧上木炭。   说到木炭,是江秋月用彭敬业从山上砍回的木头尝试着烧制的,当时心血来潮,她按照说明书照本宣科,浪费了一堆柴火之后才烧出一袋子木炭头。   木柴烧炕还行,在屋里用的话有烟气,容易出事。   有了炭盆,接下来就是准备食材了。   下雪之后,江秋月就不让彭敬业进山打猎了,他之前打回的猎物足够他们度过一段时间,更何况还有她准备的蔬菜和粮食。   腌肉腊肉那些先放着,江秋月在外面冻上的冻鸡可以先吃了,片成鸡肉片涮火锅,还有肉厚油肥的獾子肉,剁块给彭敬业煮着吃。   小菜园上落了一层稀薄的白雪,下面的深绿色清晰可见,里面种着在冬天冻不死的几种蔬菜,菠菜,芫荽,小青菜,大白菜,胡萝卜等等。   江秋月拿着竹篮,一样摘一些,洗干净后直接上桌,另外去泡了些银耳木耳和蘑菇,还有面筋和土豆片红薯块,最后弄成满满一桌子的火锅食材。   虽然看着多,但真的涮下去的话实际没多少东西,为了防止彭敬业吃不饱,江秋月又拿出一小捆红薯粉丝,还加上几把晾晒干的二合面面条。   小铁锅架到炭盆上,火锅底料加水很快熬出一锅浓郁的汤汁,香气弥漫在小屋里。   两人就在帘子外的客厅小桌子上涮火锅吃,外面洋洋洒洒下着雪,屋内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满足口腹之欲外,心里同样暖洋洋的很舒服。   彭敬业外套都没披,在穿上江秋月刚织好的毛衣后,只下身穿上了军裤,上身就穿着毛衣到处晃,军服外套都不管了。   好在江秋月织的款式不仅适合打底,外穿也挺好看的,随便他怎么显摆。   江秋月身上穿的是宽松的套头毛衣,下身打底棉裤绿军裤,坐在暖和的室内绝对可以了,如果出去的话,外面会冷一些,她会再加一件灰呢子大衣。   呢子大衣在这时的乡下算是稀罕物,但是在大城市的百货商店早有卖的了,她穿一下不算突兀。   江秋月把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扎成一个丸子,细碎的绒毛落下来贴在额头和脸颊上,一双杏眼在水蒸气的蒸腾中眯起来,嘴里吸哈个不停,吃着涮肉涮菜,心情美美哒。   火锅放了晒干的红辣椒,底料里面有麻椒,再加上涮的烫,吃起来爽歪歪,烫嘴也想吃。   彭敬业一心几用,涮食材被他全权接手,一边注意着锅里的东西,一边不忘给江秋月夹熟了的肉和菜。   江秋月只负责闷头大吃就好了,不过吃到中间有点口渴油腻,她跑回里间拿出几瓶水果罐头,当饮料喝。   彭敬业不急不缓地慢慢吃着,间或伸出大手给吃的急不可耐的江秋月抿一抿乱发,他坐在凳子上的姿势仍然端正严肃,十分符合军人的风范,只是双眸中的温暖情意透露出他真正的内心温柔。   这一顿火锅吃的酣畅淋漓,江秋月觉得是她来到这里后吃的最爽的一顿饭了,虽然她实际没吃多少,但是吃饱后那种满足的感觉无以伦比。   火锅大部分其实都进了彭敬业肚子里,他先是用肉和菜喂饱了江秋月,然后把红薯粉丝和面条下进去,再把剩下的食材通通放进来,煮成一锅大杂烩,被他不到片刻就解决了,要不是江秋月提前声明汤不要喝,估计汤汁都留不下一点。   吃饱喝足,江秋月窝在炕头吸溜着水果罐头,不想动弹。彭敬业弹了弹她的脑门,在她抗议的眼神下含着笑收拾残局。   吃火锅的锅碗瓢盆是很油腻的,江秋月提前在灶房准备了洗洁精,用罐头玻璃瓶装着,透明色的液体,跟供销社卖的看不出什么区别,只是供销社卖的很贵,江秋月是从空间洗洁精瓶子里直接倒出来的。   灶台里温着热水,有了去油的洗洁精,彭敬业收拾的很快,把餐具洗刷好摆正位置,又到院子里添了烧炕的木柴,回屋听到里间传出字正圆腔的广播音。   “半导体?”彭敬业掀开帘子问道。   江秋月嘴里含着酸梅子嗯嗯点头,反正她拿出的是老式的收音机,即使看起来比现有的版式精致,也能说成是舶来品,毕竟她手上的那几个基本都有英文标识,中文公司名称编号什么的都被她提前磨掉了。   她一般听的是京都广播电台的新闻播报,见彭敬业眼睛一直瞄着收音机离不开,索性递给他玩儿。   彭敬业接手摆弄了几下,竟然给她搜出一个唱样板戏的频道,还说比他见过的高级,差点把收音机拆零散了,想看看构造有啥区别没有。   江秋月抹了把汗,脑门上滑下三条黑线,急忙爬起来把收音机抢回来,以免它最后变成一堆零件尸体。别说后世那些挨饿换装备的电子发烧友,看看现在的彭敬业,男人就是对高科技产品具有十足的好奇心。   彭敬业干咳了几下,把收音机还给江秋月,表面上不再对它感兴趣了,趁江秋月不注意的时候总想摸几下,江秋月绝逼相信他有机会肯定会偷偷拆的,泪目。   几次发现之后,江秋月抚了抚额头,把收音机直接送给彭敬业了,说自己有办法弄到更好的,这个看烦了就给他算了,想怎么玩怎么玩去吧。   彭敬业以为她家里有人能给她弄来舶来品,且在京都的权贵圈子里,这些东西其实不是多么稀罕的物件儿,所以本着手痒想拆开看看原理的心思,他收下坐到一边捣鼓开了。   江秋月给他准备了山楂果和蜂蜜水放在一边,让这个大小孩满足一下好奇心。   她自己也不打扰他,转头继续织给老爷子的毛衣,准备月底分别给他和江家父母寄回去,棉衣他们肯定会自己准备,她织的毛衣正好穿在里面保暖。   熟能生巧,毛衣很快织好,她又开始用皮毛做耳暖子围脖等东西,上次她见刘爱英用棉布和兔毛缝了一身另类的羽绒棉衣,看上去不臃肿,还挺暖和的,这让她有了想法。   羽绒服,江秋月的空间里有,她可以改成合适的款式给自己穿,但是做给别人穿的衣裳,还是原始一点好。   她就用平时宰杀猎物特意留下的绒毛皮毛,开始一块一块的缝制凑成拼接版皮毛大衣。   首先,最好的料子当然先给彭敬业做一身,银灰色狐狸皮正好做一件狐皮大衣,收腰修身的中长款式,虽然以江秋月后世的眼光看起来有点土,但是搁现在算是好物了,没看军服里面的羊皮大衣都是高级军官才给配置的吗。   可惜青山大队没养羊,捋不成社会主义羊毛做衣裳,山上也没见猎回来过野山羊,不然江秋月还能搓羊毛线织羊毛衫羊毛袜子,那样的很保暖。   冬天里天寒地冻,两个人一有空就躲在屋里涮火锅吃好吃的,除此之外最常见的就是一个人在炕头拿着各种小零件捣鼓,另一个人在另一边炕头聚精会神打毛线做冬天的小件儿。   期间在月底的时候,江秋月和彭敬业又去兰县约会一次,体验西北的冬天风光。   他们先去邮政局邮寄了包裹,然后去县城的十字街头压马路,在国营饭店狐假虎威吃一顿,到供销社售货员小姐姐面前装装逼,给食品店增加一下营业额,最后冻的滚回窝里继续宅着。   时间走到农历十二月,天气正冷,大家都开始窝家里猫冬,轻易不出门,外面田野小道和路上鲜有人迹。   中旬的时候,临河村又忙起来了。 第89章   年关将至,青山大队种的白菜萝卜菠菜等供应给城里人过年的作物需要收割了,等收好交完了公社的生产任务,剩下的就可以给队员们分粮分钱啦。   所以即使天冷冻成了狗子,青山大队仍然一片繁忙景象。   大白菜砍下后去掉外层的叶子,用草绳绑好头,整齐码在架子车上,满了后就推到仓库门口,大白萝卜去掉萝卜缨子,运到河边洗干净装袋装车,胡萝卜同样处理,还有韭菜菠菜,收了后需要甩掉土再扎成捆。   等装够公社任务的生产量,柳建国带着大队的几个壮劳力去公社交菜,柳大柳二继续领着其他人收地里剩下的蔬菜,那些才是分给队员们的。   剩下的其实没多少了,不过大家兴致仍然很高,柳建国他们傍晚拉着空架子车回来时,众人已经把所有的菜收完了,整齐的全部垛在仓库里。   接下来又花了两天时间把红薯刨出来,柳建国通知大家小年那天开始分粮发钱,一定要准时到,听到的众人欢呼雀跃。   江秋月喊了彭敬业过来,二十三那天拿着蛇皮袋背着竹筐,大清早一起过去,好给她搬粮。   临河村广场上早已聚满了全村的人,大家穿着棉衣,在寒风中站着冻的鼻头发红,仍然个个喜悦不已。   柳建国到场后先摆了两张桌子,他和族长两人坐在那儿,让众人安静下来后,先给大家算了算大队今年的分红数。   由于今年年景特殊,柳建国和政委全力增收,让他们大队的生产任务完成的不错,大队分红算下来为九分钱,就是一个工分可以换九分钱,一个家庭的总工分乘上九分钱就是这个家一年的总收入了,这笔钱是来年一年的家庭开销。   至于知青的分红,因为需要平衡知青的分红不均,又是另外一种算法,合计每工分八分钱,一年算下来,女知青大概能有两百块左右的收入,男知青在两百三四上下。   但是,这并不是知青最终拿到手的钱,分粮时还要扣除秤口粮的钱,如此一来就剩下不多了。   江秋月算一下自己的,她春种来的,缺了两个多月,算是一年中来得早的,扣掉口粮钱能剩下一百左右。   一百块钱,彭敬业两个月的津贴数,需要江秋月累死累活大半年,这还不算上他的各种福利特供,想想真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发酸。   怪不得这个时候都以当兵为荣,当兵确实比做农民当知青好上太多。   江秋月最后分到三大麻袋红薯,有三百多斤,按照一天两斤粮食的量,能撑到来年农历五六月份,到时就是夏收了,精打细算一下断不了粮。   当然那是在刘爱英看来,他们分到的比江秋月多一些,再加上分的白菜萝卜,还有他们院子里种的红薯,每个人能有几百斤粮食,再加上手里的补贴,年后再不怕青黄不接了。   彭敬业把红薯和白菜萝卜都抗回养殖处,江秋月拿钱从队上又买了一大袋子胡萝卜拖回去,全放到灶房柴火下面的小地窖里,防止冻坏。   分粮发钱的第二天,临河村飘荡着一股煮菜帮子的香气,那些队里不要的白菜叶和萝卜缨子都被那些缺粮的人家捡回去做成咸菜腌菜,留着当口粮吃或者偷偷卖去县里换粮票。   有些村民家里分到的白菜萝卜多,当天也开始做泡菜咸菜腌萝卜,都是一缸一缸的弄,能吃到来年野菜冒出头。   知青院同样做了几坛子,江秋月还过去参观了一下做法,回来自己鼓捣了几盆试手,刚弄好盖起来,刘爱英过来问她换票证去不去。   江秋月怔然,问清楚后才知道,以前没补助的时候,插队的知青只能分到口粮和一点钱,想要票证就要拿粮食去县里换,或者跟大队长家换也一样。   刘爱英之前手里那点票,就是分粮的时候筛出口粮精打细算后,拿剩余的粮食换的,不然知青一点接触到票证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有了补助,知青的补助都是发的票,他们不需要再特意拿口粮换票傍身用了。   不过今年分的粮食多些,钱也比去年多,算是一个丰收年了,刘爱英想把多余的粮食换成粮票攒起来。   “你们都要换吗?”江秋月多问了一句。   刘爱英摇摇头,其他男知青吃得多,将将够吃就不错了,说不定到时候撑不过去还要花补助的粮票买粮食,而她是有长远打算。   粮票是个硬通货,她相当于在攒嫁妆。   江秋月笑了笑,提议要不然她们两个换得了,按照市价,谁也不吃亏。   她给刘爱英的说法是彭敬业的津贴放在她这里,而他冬天基本都在这边吃饭,粮食自然要准备多一些,反正都要花出去的,花给自己人更好啦。   其实,彭敬业津贴交给她就不管了,都被她攒着以后用,平时吃的是她的口粮掺空间里的玉米白面,有各种的肉食在就能省很多粮食,再加上蔬菜零食等等,他们真正吃的口粮不多。   不过红薯面快没了,她空间里也没屯这东西,多准备一些,等天晴了就晒成红薯干储藏起来,到时候想吃红薯干就吃干儿,想吃红薯面就磨成粉儿。   今年大队的红薯种的不错,比拿着粮票专门跑到县里换红薯面划算。   江秋月心里的小算盘啪啪啪拨拉着,同刘爱英换了两百斤的红薯,给了她一沓二两五两的粮票。   新换的红薯同样被江秋月堆到了地窖里,年关太忙,暂时没时间处理它们,等过完年再说。   二十五杀年猪,柳二媳妇和刘爱英二人接力养成的家猪终于出栏了,三头猪长的膘肥体壮,一头公的送去公社上交,一头母猪留下配种下崽,剩下另一头宰杀分肉吃。   江秋月养的野猪实话说还没长成,个头没家猪大,政委和柳建国早有打算,合着家猪一起宰杀了母野猪,公猪留着和家母猪春天配种。   杀年猪那一天,上次猎到野猪杀猪的热闹场面重现,全村男女老少聚集到村广场,观看杀猪,等着分肉。   本来,按照惯例,杀年猪后是要先拜祭祖祠的,但是国家正打击封建迷信,拜祭不成,索性杀完猪直接分给族人们。   柳建国亲自指挥,请来杀猪老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家猪一母猪不到半天的时间,变成了躺在案桌上的四扇子肉。   大家排成一队上去领肉,轮到江秋月时,柳大给割了一块带肥膘的大肉,惹得周围人羡慕不已。   江秋月拎起肉,对柳大说着感谢的话,其实内心泪流成河……尼玛,不喜欢吃肥的呀,肥肉太难吃了,她明明喜欢吃瘦肉。   但是大家目前一致认为肥厚油多的大肉才是好肉,江秋月不敢回去换成瘦的,人家大队长家特意给的面子,回去换就是打脸,多不好看啊。   江秋月累觉不爱,准备拿回去一锅炖了,全给彭敬业吃。   她磨磨蹭蹭的等在一旁不走,彭敬业过来找她时,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江秋月上去问可不可以买排骨和大骨头。   七十年代的排骨和大骨头其实挺贵的,谁也不傻,那种说骨头没肉很便宜的才是大傻瓜。   江秋月被电视小说误导,还以为这两样很便宜,一问才知道,其实不比肥肉便宜多少。但她想吃呀,拿钱买喽,好在都是队里的人,不废票,价钱上比市价便宜了几分钱。   最后,彭敬业提着那块肥肉,江秋月拎着两根排骨和几根大骨头,一起回养殖处炖肉熬汤吃去。   肥肉果真被江秋月切成小块,和着胡萝卜炖成了一锅油汪汪的荤菜,还贴了十几张饼子,用的玉米面掺白面,一块端上桌,让彭敬业自己一个人先吃着。   排骨垛开后煮萝卜排骨汤,再加上蒸红薯,就是江秋月自个儿的饭菜啦。   大骨头被她挂起来了,到天很冷的时候熬骨头汤喝。   江秋月心满意足地喝着排骨汤,小口吃着甜甜糯糯的糖心红薯,一转头发现彭敬业那锅肉就少了一半,再等了会儿直接见底了。   这消灭的速度,看得江秋月目瞪狗呆,她以为他吃不完的,即使吃得完也能吃撑了那种,结果一盆下去都没见有反应,饱嗝都不打一个。   察觉到她直愣愣的视线,彭敬业抬头朝她勾唇一笑,大手拿起最后一张金黄的饼子……   卧槽,江秋月赶紧低头喝汤,心里好惆怅,对象这么能吃,以后怎么养得起?   “额,你还吃不?”江秋月见他吃光了,立马递上一块软塌塌的红薯迟疑地询问道。   毕竟是她江秋月的人,吃再多绝对也得管饱啊!   不管江秋月心里如何内牛满面,甚至盘算着将来努力工作养家糊口巴拉巴拉的,彭敬业看了眼她递上的散发着甜糯香气的蒸红薯,挑了下眉接过去。   大手撕开红薯皮咬了一口,几下分分钟吃完一颗,然后他舔着牙齿说蒸的太甜了,不过能饱肚子就不错,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江秋月:“……你开心就好”。   饭时过后,两人正挤在灶房里刷锅洗碗,刘爱英跑过来说过年回家探亲的事,同时撂下一个深水炸弹。   腊月二十六,即是明天,柳和平和高云梅两家要给他们俩摆喜酒结婚了。   江秋月十分惊诧,实在是看起来太急了点,两家大礼好像都没走过吧,怎么一下就跳到最后步骤了? 第90章   对于柳和平和高云梅两人的结婚酒席,刘爱英特意过来一趟,问她明天去不去。   江秋月私心里是不想再跟那两个有什么接触的,但搁刘爱英说的,那两家都是极好面子的,明天的席面肯定不错,她们随上一毛钱就能好好吃顿好的,不去白不去。   刘爱英说明天来叫她一块,大家一起去看看咋回事。   去不去参加酒席没什么,不过江秋月好奇那两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才急慌慌的摆酒席,同意明天跟着去一下,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她关注的重点是刘爱英刚才提到的过年回去探亲一事,最近一段时间,她和彭敬业有吃有喝轻松自在,差点忘了这件事。   刘爱英说明天上午男知青会去县里买票,可以把大家的火车票一起买了,至于回去的日期,定在二十八晚上,坐一夜火车回去,路近的第二天早上就能到,路远的到中午多少也能到家了。   等买到了车票,再去找大队长柳建国开证明,然后收拾一下行李,到二十八那天晚上按时上火车就行了。   至于归程,知青探亲的假期只有十天,他们二十九到家,必须在初八那天回来,不然就就按逃兵来算,成为城市里的黑户盲流。   对于盲流,插队的地方注销户口,不分口粮;城市的家里也无法安排工作,粮食关系无法解决,没有粮本。没吃没喝还要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那些私自偷偷回城的知青,被认为是犯错误的非法之人,基本都在过那样的日子,看不到人生希望,没有尽头。   江秋月赶紧记下了,别到时候一不小心延误了归期,那可就倒霉了。   “回去探亲的事我有数,火车票已经买到了,正要跟你说。”彭敬业忽然说道。   刘爱英见此笑着说那他们就不用买江同志的车票了,到时候别忘一起去开证明,说完急匆匆地告辞回去了。   “你买的火车票时间是二十八晚上的吗?什么时候买的,我还以为咱们两个都忘了要回家的事呢。”江秋月仰头看着他问道。   彭敬业擦干净手,轻轻抚上她的脸,笑着说,“早就注意着这事呢,提前问好的时间,你跟我一起坐卧铺,比硬座舒适。”   有卧铺坐,当然比坐硬座好啊,既然有人操心,那她就不用管了,出发之前收拾好行李就好了,江秋月想着笑开,高兴地抱住彭敬业的腰身。   “谢谢你啊,不然或许我就忘了。”要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话,即使没忘,她也会考虑要不要回去,最大可能是不回了。   对于江家,平时有来有往的寄东西还好,真要一起过团圆年,她心里是有些排斥的。   不过有这个人陪着的话,回去见见家长倒也不错。   彭敬业深深凝视着她,双眸幽深,轻笑一声,“真要谢我?”尾音意味深长。   江秋月点点头,眼神清澈,下一刻那双杏眼被大手轻轻盖上,温热的气息凑近,微凉的柔软贴上来。   “唔”腰间被微微掐了一下,江秋月下意识张开嘴,对方滑溜的舌尖侵袭而入,一阵攻城略池,迫的她连呼吸都不敢。   或许过了一分钟,或许过去很久,江秋月脸色憋的涨红,身子软的摊在对方怀里,酸软无力,心口怦怦跳个不停,酥麻的感觉让人头昏目眩。   彭敬业终于放过她,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嗓音低低的沙哑的笑得开心。   “小笨蛋!”   江秋月窝在他怀中羞红脸,握拳锤了几下他的胸膛,胳膊酸软的抬不起来。   彭敬业尝了甜头后,被恼羞成怒的江秋月赶回了营子,这次毛都没给他带一根,并且明天让他别来了,关一天禁闭!   二十六那天,江秋月睡了个懒觉,反正上午没什么事,彭敬业果然听话的没来,她就赖在被窝里不愿意起来,直到柳兰花突然给她送来一封家信。   这次没有包裹,只有一份信纸,上面写的内容让江秋月睁大了眼。   家里告诉她,大姐江春华年后初六结婚,让她看看今年能不能回去一趟。   我去!江秋月心里震惊不已,话说江春华才十八九岁吧,这么早就要结婚了?   额,想一想彭敬业原本对他们两个以后的安排,十八岁就扯证什么的,江春华貌似正到结婚的好时候。   江秋月抓了抓头发,本来打算回去前准备好一人一件礼物就算了,现在江春华的礼物要单独准备了。   大姐结婚,作为妹子总要送上一份用心的贺礼不是。   中午简单吃了点饭,刘爱英过来找她去参加高云梅的婚礼。   江秋月问她车票买到手了没,得知陈中华他们上午去县里买票很顺利,兰县坐火车的人少,不会买不到座位。   两人讨论着回去带什么东西方便,出门时见到正等在门外的王莲。   江秋月很久没看到这人了,她朝刘爱英抛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偷情事件,王莲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已经很久没出知青院的门了,据说一直躲在西间养伤,上次收蔬菜时也没见到人,不知道是避开了还是没出来干活。   “江同志,刘同志。”王莲柔弱地笑着向两人打招呼,脸上的伤已经养的看不出痕迹。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秋月点点头回应,态度上不好不坏。   即使对这种小白花再看不过眼,江秋月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人家脸色看,只要对方不惹上她,管你是柔弱白莲花还是刁蛮霸王花啊,跟她没什么干系,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刘爱英接收到江秋月的询问,拍着王莲肩膀笑哈哈解释道,“那啥,正好有好吃的,带上她去吃一顿,好好补补。”   江秋月上下打量了王莲一下,发现确实比来时那会儿瘦了很多,肤色也黑黄了,应该是吃不饱,再加上营养不良造成的。   唉,江秋月心里摇头,点头过后三人一起走。反正酒席是柳和平家置办的,刘爱英想拉着王莲搓一顿好的就去吧。   新人第一年确实不好过,而且王莲之前还赔给人家五十块钱,估计如今手上买粮食的钱都没有。   江秋月不多说什么,能说啥,自作自受而已,刘爱英秉着同屋之谊拉扯一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所谓婚礼,即昏礼,黄昏时办酒席拜天地,吃完饭入洞房。   江秋月三个正是赶着快要吃晚饭的时间到的,看到进进出出一副忙碌景象。   王大妮和高父高母果然如村里传言那样,都是好面子的人,婚礼办的很有场面,比当初柳翠花出嫁那次热闹风光多了。   大红灯笼门口高高挂,红花红纸贴满门窗和墙院,院内院外摆了一二十桌,一筐筐的花馒头糖果子红色喜糖,正正摆在院里显眼的地方。   门口有管喜事的老先生用毛笔在写礼帖和收礼金,随了礼的人才能入座,村民们大多五分一毛的,凑个心意。家里条件宽裕或者跟两家关系好的人,有掏两毛五毛的,只有柳兰花代表大队长家随上一块钱。   江秋月发现村民在这次的随礼中,远远没有给柳翠花出嫁时随的多,估计那次是看在老鳏夫的面子上,而王大妮和高父高母在村里显然已经不得人心了。   三人跟在柳兰花后面,一人随了一毛钱,不多不少。   入座时,她们没有被安排到跟柳兰花同桌,而是跟陈中华他们一桌坐,让十来个知青就坐一个小桌子上,亏他们想的出来,抠门不是这样抠的。   稍后,王大妮请来了族老,走礼的人家随了礼金后陆续入座,门外的桌子也快坐满了,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接下来唢呐声才吹响起来,等了片刻,只见高云梅穿着一身红棉袄红棉裤绣花鞋,头上搭着一块红手帕子,被柳和平拉着架子车拉到大门外。   新娘到门,鞭炮声立即噼里啪啦炸响,门外迎亲的人朝新人撒了一把红纸,小伙子们瞬间开始起哄,让新郎赶紧把新娘抱下来。   其实,柳和平的状态明显快撑不下去了,不知道是因为高云梅冬天吃胖了很多,还是他自己身体太弱,把人拉到门前就已经气喘吁吁的直不起腰,这下还要把新娘子抱进屋里,可要命了。   然而婚礼风俗如此,新娘从娘家过来,脚不能沾地,出嫁上车由娘家人背,到婆家下车就要丈夫抱到院里拜天地的麻布袋上。   “上啊,柳和平同志,千万别怂,抱着啊!”大小伙子们吹着口哨起哄不断。   柳和平脸上红红白白,最后尝试抱了下,差点连人带他自己摔到架子车底下去。   眼看吉时已到,最后换成背过去,旁边来两个人扶着,好不容易终于把人成功背到院里面去。   拜天地的时候,江秋月远远看个热闹,没有凑上去,刘爱英和王莲去抢新娘子撒的喜钱了,回来撇着嘴说一串上只有一分钱,太抠门了。   江秋月拿过那枚打了一个孔眼的硬币,翻来瞧了瞧,笑着说一分还好,要是人家一分掰成两瓣儿串红绳,岂不是更惨,抢了也花不出去。   新人拜过天地,酒席终于开席了,席面一般般吧,刘爱英扒拉了半天没挑出一点荤腥,别说肉片了,连肉渣渣都没有。   “切,还以为办的多好,原来是面子光,白搭我一毛钱。”刘爱英狠狠啃着二合面馍馍说道。   江秋月只捡着白菜就馒头吃,安慰她好歹多吃点,吃个撑总能赚回来。   或许大家都是这样想的,馍馍和菜都消耗的很快,新人刚开始敬酒的时候,席面已经快吃光光了。   到了知青们这桌,高云梅柳和平双双举着小白瓷杯,给他们敬酒。   客人桌上是没酒的,连以水代酒的碗都没有,索性大家一起站起来,说上几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祝福话。   人走到下一桌后,刘爱英小声跟江秋月嘀咕,“哎,发现没,高云梅肚子是大的,肯定已经怀上了,上次捉奸在床那事……”说到这里,她左右看看停下话头,丢给江秋月一个你懂的眼神。   江秋月了然,怪不得急着赶在年底办酒席,看来最大原因是女方因为上次那事怀孕了,还有就是年底手头宽裕,能办的起场面。   酒席散场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知青们本打算一起走的,陈中华在门外竟然被人拉住了,是个穿的花哨当喜婆的媒婆,开口就说要给他说媒,有邻村的姑娘看上他了。   一群知青连同陈中华自己,当场懵逼。 第91章   陈中华即将三十而立,这样的年龄在农村,结婚早的估计孩子都十来岁了,而他却还是孤零零一个人,结婚的事拖了又拖。   早前几年说媒的不是没有,只是都被他以身无长物无心婚事的理由拒绝了,而自从过了二十五岁之后,来给他说媒的就很少了。   陈中华以为不会有人家再看上他这个没啥前途的老知青,没想到到了现在,竟然有姑娘跳过其他年轻的男知青们,直接找到他身上。   想一想,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拒绝是一定要拒绝的,他坚持的信念一直不曾改变。   曾几何时,知青院缺吃少喝十分艰难的时候,他都没学其他村的男知青,为了一口吃的找本地人结婚,如今情况好转,他心中回城的念想更为坚定了。   “多谢大婶,我暂时没打算结婚,就不要耽误人家姑娘了。”陈中华面带微笑,态度很好地拒绝道。   媒婆脸上不高兴,她媒还没说开,对方就一口推了,传出去她脸子往哪搁,立即劝道。   “哎哟哟,陈知青,不是俺说你啊,你都老大不小了,不娶媳妇咋成,人家姑娘看上你了是你的福分,结了婚生几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多好,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有啥用。”   这媒婆不是第一次和陈中华打交道了,早前说过那么几次都没成,时隔几年再次给他说媒,对他的情况和忌讳,心里有谱。只是几年过去,这人的执拗性子仍然没变,还乱想着什么回城的事。   回城是那么简单的吗?没看柳家湾十几年过去,来了多少知青,能回去的有几个,除了最近上工农兵大学的那些,顺利回城的人寥寥无几。   然而,经历过工农兵大学开始招生那件事,陈中华依然看到了点希望,比他早年更为固执,坚决是不会结婚的,谢过媒人后就不再多说什么,朝知青们招手回去。   当事人不领情,媒婆没办法,只能先放过他。   当一群年轻齐整的知青走过时,出于职业习惯,她那一双眼睛免不得朝知青们身上瞄,当看到身穿藏蓝色棉衣的江秋月时,眼珠子贼亮,立即蹿上前拉住人。   “哎哟,看这闺女多俊呐,这小手嫩的,来,大婶子给你说门好婆家。”   江秋月正转身走着呢,猛地被一只粗糙膈人的手拽住,对方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不放,说给她找婆家的浑话。   “大婶,我已经有对象了,他是人民解放军呢”江秋月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动,皱起眉强调。   媒婆脸上滑稽的笑僵在那儿,讪讪地放开了人小姑娘,没想到挑了一个年龄小颜色好看的,却又是个硬茬子。   出了这宗子事,知青们再没心情看热闹,赶紧回去躲躲。   回去的路上,其他男知青纷纷打趣陈中华,说他老当益壮,仍有当年风采,惹得小姑娘们心花怒放,看人家都忍不住遣媒婆过来说项了。   陈中华早已过了脸红的年纪,被调侃后脸色变都不带变的,无奈的笑着一个个给来了一枣子,让他们安分点。   等着吧,别说他了,他们这些正当年华的知青在过年前后都有被媒婆找上的机会,所以还是赶紧回去探亲吧,能躲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江秋月在路口跟他们分开,踏着晚霞的余光赶回养殖处,落了门闩后才长出一口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彭敬业就亟不可待地跑过来了,真的是用跑的,到了养殖处时头上还冒着汗。   江秋月听到他的声音,起床给他开门时,见到他满头大汗头上冒烟儿的样子,立马找出干净的毛巾递过去。   这样子过来,一看就是没吃饭就跑来了。   江秋月懒觉也不睡了,起来给两人做早饭。彭敬业开始给她拾掇院子,喂喂剩下那两头猪,扫一扫猪圈等等。   两个人的早饭做的花样多,红薯粥,二合面大馒头,腌萝卜脆咸菜,还有一盘干椒炒腊肉,一盘过水菠菜。   做好这些,江秋月招呼彭敬业端菜,两人坐到帘子外面的小桌子上开始吃饭。   屋子里的温度很暖和,比她刚起来那会儿高了些,肯定是彭敬业勤快地去添柴了。   江秋月就着咸菜,细嚼慢咽地吃馒头,瞄了瞄吃饭迅速的彭敬业,跟他说起昨晚被人拉着说给她找婆家的事,当个笑话说给他听。   想当然地,彭敬业听过后脸黑了下来,虎着脸问她是哪个媒婆,肯定是外村的,他表现的够明显了,本村人没一个不认识他的,怎么可能打他对象主意。   江秋月表示不认识那个媒婆,看她说起邻村姑娘,估计她人也是邻村的吧。   彭敬业脸色缓了缓,吃完饭自己去收拾灶房,催促她去收拾行李。看他脸色严肃的样子,江秋月乖乖回屋整理东西。   其实行李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是几身换洗的衣裳,给家人准备的礼物,和一些土特产。   冬天的衣裳太占地方,江秋月没打算都拿回去,搁外面三四身充当门面,里面每天换洗的都搁空间里。   改良过的中长款羽绒服是一定要带上的,京都的冬天估计暖和不到哪里去,打底的毛衣毛裤带几身,内衣之类的放空间的盒子里备用,还有棉靴、帽子、耳暖、围脖、大衣等等。   想到大衣,江秋月眼珠一转,拎出那件银灰色狐狸皮大衣,喊彭敬业过来,让他穿上试试。   狐皮大衣是按照后世的那种修身款式做的,彭敬业够高,能撑起中长款的毛绒绒大衣,看起来威武雄壮,倒没有臃肿如熊的感觉。   “不错,挺好看的。”江秋月让他转了一圈,查看肩背和收腰合不合适。   彭敬业抚摸着身上暖融融的大衣裳,想到政委十分宝贝的那件军资羊皮大衣,心里十分畅快,没有羊皮大衣,咱有狐皮大衣啊,还是媳妇亲手做的!   既然穿上看了效果,江秋月索性开始给他搭配回家那天的穿着,看彭敬业满意的模样,狐皮大衣是肯定要穿的,再带黑色的雷锋帽不合适,她就找出一条黑红两色交错编织的围巾,围到彭敬业脖子上,能盖住耳朵不吹冷风。   还有下面的裤子和鞋子,裤子换成江秋月给他做的黑色直筒棉裤,保暖实在,有大长腿在,不会显得肥大难看,鞋子的话,就穿他们发的黑皮子军靴好了,走路嗒嗒的有气势。   “明晚就穿这身啦,回去路上保暖。”江秋月叮嘱。   彭敬业见没啥违规的物件儿,而且穿上去暖和,江秋月又说看起来很帅气,于是点头答应了。   给他搭配好后,江秋月猛然想起他的行李,赶紧问他,“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衣裳鞋子证明都带了吗?”   “卫龙早就打包好了,就几件军服,其他没什么要带的。”彭敬业漫不经心地回道,搭把手过来给她整理大包袱。   江秋月一边指挥着他打包需要带回去的土特产,豆油香油大豆芝麻腊肉腌肉玉米精粉什么的弄一包,一边给自己搭配一身情侣装。   浅灰色改良版羽绒服,薄薄的一件穿在身上,里面穿屯的羊毛衫打底,暖烘烘的冻不着,下身穿保暖裤和黑色直筒西装裤,修身又显腿长,然后脚上是一双黑色加绒小皮靴。   同时,她拿出另一条黑红相间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和彭敬业那条是情侣款,比他的小一号,女式的更鲜亮一些,其他一模一样。   还有毛茸茸的兔毛耳暖子,江秋月戴上转悠一圈,问彭敬业好不好看。   “好看!”彭敬业看着她耳朵上的毛绒绒,忍不住伸手摸上耳暖子揉了几把。   江秋月瞪了他几眼,看到他光溜溜的手,想起还有手套呢,忙从柜子里扒拉出两双毛线手套,加绒可以露五指的那种,比她做的熊皮手套戴着做事方便。   “呐,咱们一人一双戴好。”江秋月自己戴上一双,另一双相似的递给彭敬业。   彭敬业瞧了瞧两人的装扮,相同的衣服颜色,相同的围巾,甚至相同的手套,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他接过手套三两下套在手上,感觉保暖又不耽误干活,很是方便。   江秋月将两人回家那天的装备拾掇好,开始准备带给各人的礼物。   她没打算准备多贵重的,毕竟她只是个小知青,表面上还靠当兵的对象接济呢。   给江父江母的是两条蓝色围巾和针织手套,双胞胎的是毛绒绒的兔皮雷锋帽小围巾小手套,二哥江夏日的是一条黑灰色獾子皮围脖,大姐江春华的是红艳艳的一长条针织红围巾。   这些礼物单独放在一个袋子里,再放进大包袱中打包。   另外,江秋月额外准备了一份,给江春华做结婚贺礼。   是一对儿男女式手表,后世地摊上十块钱一只,银光光亮闪闪看起来十分高大上,其实是没牌子没logo没啥标识,只有表背面一行英文made in china的山寨货机械表。   江秋月深以为送这个很可以,虽然看不出啥牌子,没有当世名表劳力士、浪琴、百达翡丽什么的有名气,但也是银闪闪戴上去很有范儿的四大件之一不是,相信江春华会很喜欢的。   彭敬业给她打包的时候看到了,瞄了一眼,说回去后带她去百货商店买劳力士,这些伪造的假货送人也就罢了,她自己不要戴。   又被揭破送假货的江秋月:“……”好心塞,想打死他肿么破!   江秋月被戳了心口子,暗戳戳地想使坏调教彭敬业一下。 第92章   “彭敬业……”江秋月娇滴滴喊了他一声。   彭敬业停下忙碌的动作,回应了一下,疑惑地转过身看向她。   江秋月依偎过去,小鸟依人般抱住他的瘦腰,撒娇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伪造的假货?嗯?”脸上笑眯眯地问着,小手却悄悄捏住男人腰间软肉,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彭敬业俊脸懵了懵,下一刻浑身却猛地颤了下,脸颊迅速染上了红晕,看起来倒不像是疼的。   “我…那些……唔,没什么。”彭敬业尾巴椎都是颤栗的,支吾了几声。   虽然不知道对象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但那对儿卖相看似很好的手表确实是假的啊,不过他敏感地感觉到气氛的不同,十分有危机意识地闭紧了嘴巴。   看他这么识趣,江秋月放下拧肉的手,忽然抽下他围巾,罚他去灶房做晚饭。   彭敬业红着脸乖乖去做饭后,江秋月开始给老爷子准备礼物,是一顶灰黑色的貂皮帽,用的皮子算是之前所有皮毛制品礼物中最珍贵的了。   彭敬业某次不知道从哪里猎来的貂,肉被他们吃了,剩下一张不大的皮子,正好被她做成一顶冬天戴的雷锋暖帽,送给老人时髦又暖和。   除了这件针线活,江秋月还给彭敬业另外准备了一包土特产,让他带回去过年。   说起来东西挺多的,打包了后其实才一个军用大包袱而已,只是重的她提不起来,到时候上火车肯定要彭敬业去抗了。   二十八上午,彭敬业把政委送去军营那里,让他和老朋友一起过年,而江秋月和知青们则一起去找柳建国,开知青探亲证明。   在柳建国家的客厅中,等其他人都走了,江秋月向他问起养猪的安排,毕竟过年这会儿她要回去十来天,刘爱英同样要回去,柳二媳妇身子早已笨重起来,自己吃饭走路都成问题,肯定照顾不好剩下的两头猪的。   所以,知青回家探亲这段时间,需要另外找人管养猪的事,江秋月没有合适的人选,索性直接问柳建国他有什么安排。   本以为会随意安排一个相熟的媳妇子照看,没想到柳建国对剩下的两头猪挺看重的,专门派了柳大媳妇暂时照管着。   估计是后续的家猪野猪混养配种的事有了眉目,所以才那么重视吧。   二十八下午,众人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大家拿着车票和证明,装扮一新,乘坐大队长家的驴车,一起去兰县火车站。   江秋月没坐驴车,直接被彭敬业扔到了吉普军车上,行李大包绑到车顶,那里已经有两只军用包了,彭敬业原有的包袱和卫龙小战士的。   彭敬业自己随后也坐进后座,卫龙在前面副驾驶座。   吉普车是由另外一个士兵开的,是那天江秋月跑去军营找彭敬业时,在营子门口遇到的那个给军装老人开车的司机,这次由他开车送他们。   吉普车缀在驴车后面慢慢悠悠的到达兰县火车站,时间才到后半晌,火车站等车的人很少,大家拿着行李先到候车的地方找位置,等候火车到站。   所谓的候车室只是一间比较大一点的瓦房顶屋子,里面放置了几排长木椅,里面坐着的人只有三五个,要么是像他们一样回城探亲的知青,要么是拿着公文包领导做派的公干人员。   江秋月十几个人扛着行李背着包一窝哄进去,引起众人侧目,好在他们虽然人多东西多,但尽量轻手轻脚不乱喧哗,一阵动静之后,候车室重新恢复了安静。   彭敬业把行李放到一边,让江秋月坐木椅上休息,一手指着候车室最里面一道小门,说里面有卖吃的,问她饿不饿。   中午吃的多,江秋月不饿,于是摇摇头,露出帆布包和手上提着的小包袱,里面都是吃食,是午后趁着空闲准备的,足够他们两个在火车上应付三四顿了。   江秋月拿出水壶让彭敬业喝水,刚才忙了一路,肯定口渴了吧。   其他人有水壶的拿出水壶喝水,大多没水壶的同志掏出搪瓷缸子,去里面那道卖吃的小门里买点热水喝,只要花上一分钱,热水管够。   虽然江秋月有水,但是彭敬业咕噜咕噜把水壶里的温水喝完后,也去给她打来一壶热的。   卫龙小战士负责他自己的和彭敬业的两包行李,小小个子力气很大,不用他们多照管,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火车到站是晚上几点的?”江秋月看了看手腕,为了方便看时间,她手上提前戴上了一只手表。这次是真的,她的唯一珍藏品劳力士,在后世这款名表中属于垫底的,她买得起的一款。   彭敬业挑眉看了一眼,回道,“晚上七点,咱们坐一夜,明天上午能到。”   他伸出大手拉住她戴手表的那只手,左右端详了一下,越看越顺眼,觉得她就应该被他娇养起来,穿红着绿,佩戴真品精品,方不负大好年华。   江秋月见他盯着表瞧了许久,心情一时忐忑无比,真担心他又说出什么假货之类的话。   以前被他识破的也就算了,那些她本来就知道是假的,买的时候价钱在那,但是手上这只可真真是花了符合它身份的钞票,若是买了个假的……   oh my god!江秋月会直接诅咒某猫平台商家早日去见如来佛祖!   “这只不错。”彭敬业眼眸挑了她一眼,唇角勾着一抹笑下结论,让江秋月一颗不上不下的心瞬间噗通落到了地上,实在了。   江秋月心中擦了把冷汗,面上喜悦的说道,“那当然,这是我插队之前给自己买的,在百货商店花了我攒了十几年的压岁钱。”变相的解释真表来历。   彭敬业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腕子,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江秋月看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手腕上,还以为他喜欢劳力士的手表,据说这个时代的男人以拥有各种名表自豪,收集几块,既满足发烧友的心理又彰显身份地位。   “你喜欢这种牌子的吗?等回去到百货商店逛一逛,我给你买一块男式的。”江秋月拍着胸脯说的落地有声。   彭敬业低声嗯了一下,轻笑道,“到时候我陪着你去。”   卫龙在他们背后的木椅上吸溜着热水,听的牙花子抽抽。   话说排长和江知青说话的身份貌似反了吧,不应该是男对象露出手表,女对象羡慕之,然后男对象拍着胸脯保证回去给她买,于是女对象感动地扑在男对象怀里嘤嘤嘤?   套路不对啊排长!你咋能厚脸皮地让人姑娘家给你买东西呢。   卫龙皱巴着脸,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家排长一下,对象是用来宠宠宠的,需要他给人家买买买,不是人家掏腰包买给他!唉,有个第一次谈对象的愣头青上司,简直操碎了老心。   不等卫龙下定决心偷偷摸摸提醒他家排长,彭敬业一个大掌拍到他头上,让他去找他自个儿的晚饭去,原来他们已经等到下午五六点了,火车还没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卫龙想问排长吃啥,结果看到江秋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两只大包子,一看就知道是红薯掺白面做的,先不说里面的馅儿,光面皮看着就很香。   算了,他还是先管着自个儿吧,排长不需要他操心。   卫龙小战士咽了咽口水,摸出几张食堂大厨师傅贴的玉米饼子,一边瞄着排长吃的肉包子,一边口水哗哗啃饼子。   江秋月转头看到他那馋样儿,噗哧笑了一下,拿出一个红薯面占大多数的递过去。   包子是今天一早起来蒸的,她没有特意放进空间保鲜,只是拿棉布围了几层裹着保暖,到现在拿出来还热乎着呢。   卫龙没敢要,瞅了瞅彭敬业,得到他的应允后欢快地接下了,并送上大大笑脸一个,见牙不见眼。   有了这个插曲,知青们那边也开始拿出干粮吃当晚饭了,他们准备的倒是没有江秋月的那么用心,只是普通的玉米或者红薯饼子罢了,就着搪瓷缸里打来的热水,能饱肚子就行。   有彭敬业在江秋月旁边牢牢护着,刘爱英他们识趣的没凑过来,三三两两的坐在他们周围。   他们吃着干粮讨论些回家想做的事,声音轻快又顾忌到在公共场合而刻意压着,说话间两眼放光表情丰富,比以往的死气沉沉来的神采风扬,回家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吃完东西,天色渐黑,候车室亮起了晕黄的灯光。   江秋月闲来无事,靠在彭敬业身上,盯着灯泡发呆,这是她除了在大队长家之外第一次见到的照明设备,不知道临河村什么时候能普及用电,到时养殖处和知青院也能跟着沾沾光了。   估计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斗争不消停了,高层那些人哪有时间搞基建。   江秋月思及后世的几位继任领导人,接力把祖国培养成扬名海内外的基建狂魔,如今对比一下几十年前后的巨大变化,不得不深深佩服之。   希望她在这个时空能活到那个时候,亲眼见证那一切,江秋月此时心中如此期许。   晚上八点多,呜呜呜的鸣笛声远远传来,火车晚点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候车室里等候的人比之前多了些,大家均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平静态度,没有后世的争吵和不耐,看来晚点是一直存在的问题。   由于人不多,又是在人发困的晚上,上车的人没什么好争抢的,上了月台后一个一个拿好行李排着队,等候检票上车。   硬座和卧铺在不同的车厢里,江秋月提前和陈中华他们打了招呼。   彭敬业一手提着行李包,一手护着江秋月上去,卫龙抗上两个军用包跟在后面。三人一路找到卧铺车厢,对着车票上的号码找到床位时,发现上面已经坐满了人。 第93章   卧铺车厢是典型的三层床铺类型,一个狭小的格子间里上中下六张单人床,车厢内灯光明亮,氛围比硬座车厢安静一些,布置上也能看出来用了心思,更典雅精致几分。   彭敬业是军人干部身份,有资格买卧铺票,稍微托点关系,拿到的床号都在下铺,位置也远离厕所靠近热水间,绝对不会被臭哄哄地熏到。   只是,现在那两个位置都被先上车的人占住了。   江秋月走在前头,拿着票上前提示那是他们的铺位,请人让一让。   占位的明显是两家子人,父母带几个孩子,身上的衣裳不是多好,但至少没有补丁,只是他们全都脱了鞋子,大人盘坐在床铺上,小孩子光着脚在白床单上扑腾蹦跶,上面已经落下几个黑脚印。   空气很污浊,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熏得人难受。   江秋月提醒了之后,那两家子人的反应不一。   右侧的女人看起来是个蛮横的,斜眼一翻就想说什么,却立即被她身后憨厚老实样的丈夫拉住了胳膊,那人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看站在面前的是什么级别,别啥人都得罪。   斜眼女人瞥了瞥江秋月,看她一身时髦装扮,大件小件齐全,气色粉嫩不像是吃不饱饭的,脚上穿的还是皮鞋,特别是人家身后又出现一个更气派的高大男人。   女人立马收起了斗嘴的心思,听她丈夫的话,下床让孩子们穿鞋子,给人家正主腾地儿。   他们三个小孩子不咋地愿意走,被爸妈哄着说去买吃的才算乖下来。   江秋月笑了笑,侧身给他们让开出去的路。   彭敬业站在她后面,鼻间隐约闻到隔间里飘出的气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没想到选择更好的卧铺,居然是这样差的环境。   如果不是担心被小人逮住滥用职权的马脚,给老爷子添麻烦,彭敬业可能当即就带着江秋月换到领导专属的软卧车厢了。   不过,彭敬业没想到的还在后面,让卧铺间搞成这样的不是环境,是人。   他看到里面无故占位的人开始出来,于是等在江秋月身后,准备稍后将行李放进去,却不想他的身影挡在隔间外,另一家占床的人看不到,以为来的只是一个女同志好欺负。   有一家让了,正在穿鞋穿衣裳,江秋月愿意给他们一些时间收拾,但是对面那床上的人却动都没动,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江秋月亮出车票,继续向他们说了一下让出铺位。   那张床上的中年男人撩起眼皮子望了江秋月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惊艳,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神放肆。   江秋月敏锐地看过去,被对方的动作恶心到了,那人竟然把猩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干瘪的嘴,两眼色迷迷的看向她的胸口。   她将手上拎的包抱在胸前挡着,再次提醒一句,这次语气冷冷的,不再客气。   “哟,我说大妹子,有人不是给你让开一个床了吗,干嘛盯着咱的不放,没看我家几个孩子睡着了,嚷嚷啥。”   那家短头发的女人正磕着地瓜干,白眼看人地直呛声,面相十分刻薄。她家两个孩子坐在床铺上嬉闹喧哗,地瓜干的碎屑弄的到处都是,哪里有睡着的迹象,真是睁眼说瞎话。   “但这是我们买的车票位置!”江秋月强调一遍,看人家那架势是不打算挪步了,这种事自然找负责的人来处理,她懒得跟不想讲理的人瞎逼逼,特别那家中年男人的眼神太恶心了!   江秋月准备去找乘务员过来,转身被彭敬业扶住胳膊。   他在后面等的有点久,起先听到江秋月说让人腾位,他看稍后出来了一家子,本以为没啥事,结果下一刻就听到一个尖刻的声音,竟然鸠占鹊巢不让还嘲讽人?!   这时,让位的一家五口终于拿上行李全出来了,隔间门口才有了空闲地方。   彭敬业拉住转身要走的江秋月,出现在隔间里的几人视线中,严肃地令占位置的人让开。   他那高大的身形和气势,让赖床上不走的一家人心里打怵,但是他们以为这两个只是穿的好罢了,想要他们让出舒服的卧铺是不可能的。   “你们买的票咋啦,火车是公家的,是为人民服务,咱们人民想坐哪儿坐哪儿……”刻薄女人呸了一声大声叫嚷,在彭敬业越来越冷厉的气势下不甘心地消了声儿。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两边隔间的注意,再加上两位穿戴不凡人中龙凤的男女站在过道上,终是会引人注目的,再加上刻薄女人的无理取闹,听到的人大致都了解了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人呐,占住别人的位置,让人家坐哪儿去。”   “呵呵,要是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咱都去领导的车厢里躺躺……”   “你那不是瞎话吗,谁敢闯进去躺,就按间谍罪论处,给你一枪子儿”   周围一瞬间议论纷纷起来,即使大家都压的很小声,仍然能够听的清晰。   彭敬业脸上冷厉的神色一闪而过,放下了行李包,他不介意撸袖子把人一个个扔出去。   “排长!”卫龙适时出现,扛着军用包,带着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乘务员过来。   他刚才进门碰见一个乘务员,趁机把军人的特供火车饭票开到手,没想到一转眼这边就吵起来了,不过近前看看才发现不是吵架,是有人想闹事。   “乘务员同志,这家人占据他人的铺位不让,还请协调一番。”江秋月见到想找的人出现,赶紧拦住将要动手的彭敬业,把车票递给乘务员检查。   乘务员大姐是个圆脸盘白净的女人,年龄看起来三十多,短发打着卷儿,圆润清秀的脸上画着淡淡的眉黛和口红,她过来后态度随和,人比较温柔。   乘务员检查比对过江秋月的车票,正是这个隔间下铺两张床,一张已经空出来了,另一张还窝着一家子大人小孩,此时正齐齐装哑巴看着她,企图蒙混过关。   “两位同志都把车票拿出来,我检查核对。”乘务员皱着眉朝那一家子说道。   那对夫妻对视一眼,慢慢腾腾的在乘务员多次催促后,才从内里口袋中掏出车票,他们那两个捣蛋不安分的小孩躲在床角不动弹,只敢拿眼睛偷偷瞄乘务员的蓝制服,显然怕的紧。   乘务员拿到票看了看,脸色突变,难看地训斥道,“硬座车厢的人跑这里干嘛?!这是卧铺车厢,干部待遇!你们两个有人是干部吗?!”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刻薄女人低头装哑巴,她丈夫讪讪地笑,终于肯坐起来,本想跟乘务员套套近乎把铺位占到手,却被乘务员大姐打断,公事公办地让他们赶紧回原来的车厢,不然就取消他们的车票资格。   眼看乘务员不讲情面,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睛看向置身事外、等待处理结果的江秋月两人,然后就不可避免的看到等在一边,正好奇打量他们一家的卫龙小战士。   彭敬业由于按照江秋月的要求,脱了军服换上她置备的衣裳,除了那身气势让人不敢轻易招惹外,旁人看不出他具体是做什么的。   然而卫龙小战士却是老老实实穿着解放军的冬季正统军服棉衣的,印章和红星一样不少。他刚才又向彭敬业敬礼喊了声排长,那么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中年男人的冷汗差点当场流下来,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抱起最小的孩子,朝孩子屁股上啪啪啪几下,打的小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他点头哈腰说小孩子胡闹,非得坐卧铺试试,他们这才占住了别人的位置,让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这就走。   乘务员见一家之主服软了,看向彭敬业两人,示意他们有什么要教训的,毕竟被人冒犯了,出出气找对方要求点什么也是可以的。   彭敬业低头看着江秋月,江秋月瞧了眼大哭不止的小孩子,尖利的哭声简直魔音绕耳般难受,她赶紧摆了摆手,不打算再跟他们多做纠缠,人走腾出铺位就行。   乘务员见两人真的不多追究,点头松了口气,进去亲自动手给他们开窗通风,然后领走了耍无赖占便宜的一家子人。   此时火车已经缓缓启动了,车顶的灯光仍然亮着,哐哐哐的行驶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动听,由于是刚上来一拨人,车厢里不时有人在说话,有的正吃宵夜。   卫龙腿脚麻利,上上下下把行李放好,他的床位在他们上面,最上面第三张,那里分配的空间更小,人上去只能躺着,坐起来绝对不会多舒服,好在他人小。   江秋月让彭敬业把弄脏的白床单撤下,掏出两床花格子老棉布床单铺上,不然真的坐都不想坐。   彭敬业先换好一床,让她坐着歇息,转身三两下换好他的,然后拿出搪瓷缸要去打水,被卫龙接过跑去热水间了。   期间,江秋月缓了下,把装吃食的袋子放在中间靠边的小桌子上,还没拉开系口,上面就伸下来一只脚……   即使那只脚还算白皙干净,也仍然不能否认它是臭脚丫子的事实!   江秋月默默拿开干粮袋,同时踢了一下彭敬业的小腿,让他往旁边移开。   没看人家姑娘的玉足已经快跟你的背亲密接触了吗?还不赶紧躲开,往日里的敏锐都被狗子吃啦?! 第94章   江秋月让彭敬业移开的时间里,她头顶二层铺位又伸下一只露出脚腕子的光脚丫,在江秋月和彭敬业对视的视线中间晃悠了一下,然后其主人跳了下来。   本尊是个鹅蛋脸柳叶细眉的姑娘,年龄看起来跟彭敬业相仿,穿一身掐腰的黑底青花棉袄和蓝布棉裤,衬得身材凹凸有致,偏偏光着个脚丫,袜子都不穿。   她一跳下来就朝彭敬业笑了,然后瞥了眼另一边的江秋月,说了句你们好,转身如轻盈的蝴蝶般踢拉着鞋子走出去,长长的细辫子发梢正好扫过彭敬业眼前。   彭敬业反应迅速的后仰躲过,保住了俊脸的清白。   好你妹!江秋月看着柳叶眉姑娘袅袅婷婷地离开的背影,心里如同日了狗。   哦哩个叉叉,刚上车竟然就有人敢打老娘对象的主意!   江秋月再踢彭敬业小腿一脚。   卫龙打水回来,两个搪瓷缸里都打了八分满的热水,给他们搁在小桌子上,他自己则是用的军用水壶装的,在上铺好使。   江秋月谢过,见他忙完准备上去了就递给他一包花生米,给他当零嘴吃。   卫龙这次没敢看他家排长的反应,欣喜地接过后呲溜几下爬上铺躺着了。   彭敬业坐过去拉着江秋月的手,问她刚才为什么生气,发生了什么事惹到她了。   江秋月只感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太憋屈了。   她忘了,大直男在恋爱中往往弄不明白女友的反复无常,为毛生气?为毛不开心?为毛不理人?为毛啊。   对于这种男盆友,要直来直往的说出口,不然别指望直男们能理解女生那点小情绪、小别扭、小惆怅,或许等到他们能理解了,女友们该哭了。   因为八成被好基友掰弯了呗……   江秋月看着彭敬业深邃立体的五官,脑袋里闪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面对男票真心求指教的问号脸,江秋月把血咽回肚子里,食指戳着他胸口小声质问,“你敢说你没看出来刚才那姑娘想干啥?”   “那你说说她想干啥。”彭敬业在她耳后低声道,一手抓住小手,另一条手臂揽住了纤腰,微不可见的摩挲着。   江秋月喷了一下鼻息,朝他冷哼一声,“耍小手段想引起你注意呗,哎呀呀,人家姑娘对你一见钟情呢,彭敬业同志,你开不开心、惊不惊喜?”小手摸到对方腰间,捏着软肉旋转来旋转去。   看她一副吃醋的小模样却还强撑着不承认,彭敬业低低笑起来,头埋进她脖后颈处吹着热气。   江秋月怕痒,脸颊爬上红晕,想把他推开,却听他郑重而又带着喜悦地声明,“当初在火车上对你一见钟情,那才是惊喜,很开心。”   彭敬业第一次说出感情的起始点,却让江秋月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自问自己惊喜开心吗?   惊喜开心是肯定的了,更多的是翻江倒海漫上心间的甜蜜滋味,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对她上心了吗?突然忍不住开心的想笑肿么办。   江秋月脸上涌现灿烂的笑容,松开施加惩罚的手,想抱抱他。但是考虑到目前是在公共场合,她赶紧把他推开了一点,别时刻引诱她犯罪。   两人刚分开一些,柳叶眉姑娘回来了,走到隔间门口看到他们的亲密姿态,状似羡慕地感叹道。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江秋月&彭敬业:“……”抱一起石化.jpg   会不会说话?!什么眼神啊,哪只眼睛看出来两个长的完全不像的人是兄妹的?   姑娘你怕是被屎糊住了眼!   事实证明柳叶姑娘不是被屎糊住了眼,而是被狐皮大佬的美色糊住了脸。   她说完那句神来之笔的话,这边两人处于石化成灰中没顾上理睬她,人家善解人意地温婉一笑,动作优美地坐在了对面——彭敬业的床头。   “看你们第一眼我就觉得面善,天南地北的能坐在一起是缘分,我姓杨,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虽说嘴上称呼你们,但是眼睛却闪烁着对准彭敬业释放秋波的。   江秋月发誓,她绝对只是被人家捎带上的,人目标明确,明显是想挑起彭敬业的话头,俗称搭讪,还是女搭男。   而且说什么面善,刚才他们位置被占跟人争执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个面善的人出来解一下围啊。   “额,杨同志你好,我姓江,这是我对象。”江秋月简单一句话介绍完毕,只说了自己姓啥,想套出帅哥哥姓甚名谁?没门没窗!更何况帅哥已经有主了!   “啊”柳叶眉杨同志小声惊呼一下,手指堪堪遮住微张的嘴巴,眼睛瞪凸了出来,眨啊眨,十分无辜地跟他们道歉,说没看出来两人竟然是对象关系,她还以为小女孩是这位男同志的妹妹呢。   江秋月黑线,不高兴了。   神他妈小女孩,她个子在那儿的好吧,站起来说不定比柳叶杨还高,自己又精心调养过,彭敬业更是肉食不断的投喂了她好好几个月,身子已经开始慢慢前后发展了,怎么可能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对方心机婊不解释。   江秋月不想跟她说话,忙着找出花露水喷了喷,指挥彭敬业去关窗户,空气换的可以了,撒点香香的花露水当空气清新剂,关窗睡觉啦。   彭敬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很乖觉地完成对象领导下达的任务,而且眼正目明,视线始终聚焦在江秋月身上不乱瞟。刚经历了一番调教,他可不想再被误会,进而惹毛了她。   两人忙碌起来合作无间,完全将柳叶眉杨同志撂在了一边。本来就不认识,萍水相逢,又是个有歪心思的,有什么可谈的。   “江同志……”柳叶杨眼睛盯了彭敬业一会儿,没见人家有啥反应,不得不喊了江秋月一下,估计想从她那里打开突破口。   江秋月拉起彭敬业去洗手间洗脸刷牙,装作没听见柳叶杨的话。这姑娘怎么回事,不都说了人家有对象了,怎么还想缠着?   卫龙小战士见他们去洗漱,跳下来坐在下铺看着点东西,对一屁股坐在老大床头的杨同志呲牙一笑,虎齿冷光闪闪。   洗手间那里,江秋月两人挤在小小的水池边,正刷牙洗脸呢,彭敬业凑过来问,“秋月同志,我刚才表现可以吧。”   江秋月咬着牙刷子点点头,让彭敬业眸子中泛出点点笑意,然而等她吐出泡沫漱了口,愤愤朝他喷道,“蓝颜祸水!”   彭敬业黑眸微眯,右手臂忽然揽住江秋月肩膀,大手伸进她腋窝,在那块软肉上捏了一把。   江秋月差点跳起来,疼是不疼的,痒的心慌慌。   两人在小小的洗手间里胡闹了一通,回来的时候,柳叶杨姑娘已经上去了,见到他们回来,她抬起上半身,露出白净的脖子,清凌凌地喊道,“江同志……”   卧槽,心机婊竟然把外面的棉袄脱掉了,上身只穿一件低领的毛线衣,锁骨若隐若现。   江秋月立马把彭敬业塞到她的下铺位置,让人看不着摸不到勾搭不上,急死你!   “杨同志好好睡吧,快关灯了呢。”江秋月咬着后牙槽笑眯眯说道。   没等柳叶杨再纠缠着说什么话题,在江秋月话落的下一刻,卧铺车厢内的车顶灯光啪嗒一声,霎那间全部熄灭。   车厢内瞬间黑了下来,只能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从外面撒进些许星光,稍微看得清模糊的人影。   江秋月脱掉外面的羽绒服,爬上床铺,赶彭敬业回去他那边睡觉去,彭敬业像落床生根了一般,死活推不动。   江秋月拉起他的手,想咬他一口,被彭敬业揽住腰身趴在他胸膛上,他朝她耳朵边嘀咕了一句什么,江秋月停止挣扎,犹豫了一番,没再赶他走。   夜色沉沉,昏暗的车厢内寂静下来,慢慢传出了此消彼长的打鼾声,有乘务员轻巧的走过,检查乘客安全情况,悄悄拉上窗帘,里面彻底陷入黑色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江秋月发现柳叶杨姑娘不冒冒然搭讪了,或许知道江秋月把牢的严实,她没有下手之机。   只是吃过早饭后,江秋月为了打发时间,正和彭敬业盘在下铺床上玩五子棋,上铺的柳叶杨姑娘突然拿出个二胡拉响,惊的江秋月瓜子都掉了下来。   实话说,好听是有点好听的,毕竟让江秋月拉,估计她会拉的嘶哑难听至极,柳叶杨姑娘应该系统地学过。   初听几声还好,江秋月和彭敬业在下面厮杀一片,就当头顶的二胡音是背景音乐了,只是渐渐的它就变成哀怨缠绵如泣如诉的哭音了,听的人耳朵难受。   不过,真才实学还是有人欣赏的,柳叶杨姑娘拉了半个小时的二胡独奏,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却引起她上铺男同志的青睐。   柳叶杨姑娘坐在二层床铺拉二胡,那位男同志就趴在三层床铺上听,完后鼓掌就数他拍的最响亮。   柳叶杨姑娘原本是不搭理男同志的,只是早饭时,男同志下去接水,请她吃泡面,她推拒了一下就接受了。   “想吃?”彭敬业见江秋月频频往人家泡面袋子上瞅,还以为她被味道勾的想尝尝鲜,不由问道。   江秋月点了点头,在火车上吃泡面简直是引人犯罪的事,只要有一个人吃,一群人都忍不住想吃,只不过现在不比后世,还没多少人舍得买着吃。   “你不能吃,那个东西不健康!”彭敬业塞了一颗大白兔给她,虎下脸严厉地叮嘱道。   江秋月:“……”你咋啥啥都知道!   没等江秋月逮住彭敬业发表一番关于方便面的具体感想和看法,他们的目的地,京都火车站到了。   那个阳春三月初离开的地方,他们又回来了。   江秋月一身轻的下火车,彭敬业和卫龙成了她身后的拎包小弟,没走两步就看到两辆红旗车驶向他们,从车上下来四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朝三人走来。 第95章   江秋月刚下火车,月台上等待的红旗车上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朝三人走来,让她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彭敬业从后面赶上来,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与那些人会面,却见他们齐齐向彭敬业敬礼,小声喊大少爷,而江秋月在对方炯炯有神的眼神下,被彭敬业拉上了红旗车。   警卫员们很快装好了行李,卫龙坐到后面那辆车上,前面的车里除了司机和副驾驶的警卫,后座只有彭敬业和江秋月并排坐在一起。   “先送你回去。”彭敬业说道。   江秋月点了点头,报出了家里的地址,对眼前接站的架势并不多问。   京都城的街上道路畅通,最多的是骑大杠自行车的行人,另外还有走路的,很少的骑小三轮的,偶尔蹿过去的骑摩托车的等等。   红旗车走在道路正中央,远没有后世那么堵,行人们会远远地避让开,不会车子到眼前了还不肯让开半步。   江秋月透过车窗观看京都城的繁忙景象,玻璃映射后的黑白两色,充满了时代感。   “回家休息一天,明天下午我带你去逛百货商店,到时候在城里看看。”彭敬业见她不停地扒着车窗往外看,还以为她是待在小山村一年憋坏了,准备带她放放风。   “好啊”江秋月收回了好奇观察的目光,对彭敬业笑着回道,她也想看一下老京都的那些历史景点,看它们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红旗车一路载着江秋月从京都火车站出来,七拐八拐开到西城文工团家属院门口。   此时将近晌午,家属院门口没有多少人,上班上学的人基本都可以在食堂吃午饭,只有家里闲的人在忙碌着来回跑年货。   收发室兼做门卫房里,值班的收发员正掰着手指算家里还能领多少粮油,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小汽车熄火的声音惊醒了她,连忙从窗口探出身子往外看。   好家伙!两辆黑亮黑亮的红旗车将将停在家属院大门口,前面那辆车还没动静,后面车上就下来几个当兵的,穿军装还拿着枪,跑到门口两边警戒。   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收发员老阿姨惊疑不定,立马跳起来往门口跑去。   江秋月从车上下来,彭敬业想把她送上楼再走,但是警卫员适时提醒老爷子早已在家里等候,示意他早点回去。   江秋月听到,推拒了彭敬业想下车帮忙拿行李的意愿,让他赶紧回去报平安,她去叫家里人来拿就行了。   卫龙跑过来把江秋月的行李包卸下来,提议他可以先送人上去,让他家排长回家见老爷子去吧。   江秋月觉得这样也不错,她还没跟家里说有对象的事,彭敬业现在不适合出现在江家人面前,这样的架势估计会把人吓到的。   等到她详细和江父江母说过后,再提双方见家长的事比较好。   彭敬业眯着眸子警告了卫龙小战士一眼,最终被江秋月劝下。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叮嘱她等他明天来接她,留下卫龙帮忙,方才掉转车头离开。   江秋月站在那里看着红旗车远去,回头看向陌生又熟悉的文工团家属院和楼房,心里有点酸涩,有点高兴,有点芥蒂,有点茫然,最后统统汇成了平淡。   “江同志,咱进去吧?”卫龙扛起行李包后,看到江秋月站在原地望着大门出神,出声提醒道。   江秋月回过神,带着他朝里走。   此刻,大门后隐藏在那儿偷偷往外看的老阿姨见他们要进来了,赶紧蹿回收发室等着,只是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张漂亮小脸蛋,感觉有点熟悉啊,还有红旗车和警卫员,啧啧,不知道是哪家有本事的亲戚呢。   “你们要找谁?”   江秋月和卫龙进门,走到收发室的时候,老阿姨大声询问。文工团家属院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不认识的陌生人进出都要看证明。   江秋月笑着回道,“我是江家的,过年回来探亲。” 把知青证明从窗口递上去。   老阿姨故作严肃的脸皮差点破功,听她说是老江家的,那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当知青的姑娘里就数她往家寄包裹最多,人没见过几面,名字却是很熟悉了。   “江志国的小闺女?”看过知青证明没问题,老阿姨瞅着她打量。   江秋月点点头,接过证明放好,这下验过身份可以放行了。   不过,老阿姨认出是江秋月后,下一步的神操作让她惊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   因为在江秋月跟老阿姨告别,准备领着卫龙进院上楼的时候,老阿姨突然打开广播。   “江志国同志在不在家?你家小闺女回来了,赶快下来接接人!”   大晌午寂静的院里突然响起了这么一条广播,一下子惊出窝在家里的人纷纷探头往外看,楼上开窗的声音接连不断。   江秋月哭笑不得地赶紧上了楼,半道遇上听到广播急忙下楼接人的江父江母。   “秋月,回来了啊?”江母再见到离别一年的小女儿,眼泪止不住,激动地上前想拥抱一下很久不见的闺女。   江秋月不动声色地避开,扶住江母的胳膊,淡淡笑道,“是啊,先上去再说吧。”态度上十分理智平静,远没有江母那么情绪化,一如她走时的样子。   江父沉默地跟在后边,适时把江母拉住。作为一家之主,他除了欣喜于小闺女回家,同时还要顾着其他方方面面。   比如楼道里越来越多围观的邻居,还有江秋月与他们之间疏离冷淡的关系,甚至那个扛着大包穿着军服的解放军小伙子。   江父将一切收入眼底,劝住喜极而泣的江母,本想接过解放军小战士手上的行李包,被卫龙推辞,说直接送上楼方便。   江母这边想接过江秋月身上挎的帆布包,让小女儿歇歇,江秋月笑着把包递给了她,里面其实没装什么东西。   江家住在三楼,几人转过一个楼梯口走上一段就到了家门口,筒子楼道里的家家户户开门看热闹。   江家门口不到一会儿就聚集了一群人,大都是退休或者家里没工作的人,大家起初是想看看据说有本事的江家小女儿下乡一年变成什么样了,出来打眼一看,小姑娘女大十八变,长高长开了点,变漂亮了。   只是看的多了,明眼人很容易看出不凡来,人家身上穿的戴的冬装皮鞋,养的很好的气色,长高的个头,良好的精神面貌,还有跟在后面送行李的解放军小战士……哪哪都透露着不简单。   这一切都被邻里看在眼里,迅速传遍了家属楼上下。   江家小女儿岂止是有本事,那是很有本事啊!   本来准备看热闹的人纷纷上前打招呼,一边打量着风光靓丽的江秋月,一边想挤到跟前说句话啥的。   江母赶紧笑起来招呼邻居让一让,江父打开家门,护着江秋月和卫龙进去。跟邻居们告罪一番,夫妻俩关上门隔绝了他们窥探的视线。   江秋月进去后,让卫龙把行李包放在小客厅的地上,江母江父站在一旁插不上手,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   卫龙放好后,向江父江母问了好,然后跟江秋月告辞。江秋月问江母家里有没有茶水,先让人喝杯茶再走。   江母反应过来,连说家里有,慌忙去拿暖瓶端茶倒水。江父仍然保持着镇定的神色,请卫龙坐下谈,卫龙连忙摆手推辞,喝完江母递来的茶水,立即告辞离开。   江秋月知道他肯定还要去找刚回家的彭敬业,让江父江母留在家,她送人下楼。   只是下楼过程中,难免遇到邻居的打探,江秋月全程微笑以对,什么话都不透露。等送到大门口,卫龙让她留步,转身一溜烟跑了,挥手说去坐电车找他家排长。   江秋月回到楼上时,楼道里已经有人家开始做午饭,油烟气弥漫在狭窄的空间内,在冬天干燥的空气中刺激的人眼睛鼻子难受。   楼道两边搁满了锅碗瓢盆煤炉子等杂物,只留中间一人走的小地方,前后两扇大窗户投进的日光照不到里面,江秋月走到三分之一时光线已经愈加昏暗。   楼房建成日久,白色粉刷的墙壁早已被烟火气熏黑染黄,天花板斑斑驳驳会落灰,如此逼仄的居住条件,还不如宽敞明亮的农家小院来的舒坦。   北方的冬天好像连空气里都是沙尘,江秋月摸索到家门口,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叹口气推门进去。   江父依然端坐在圆桌后方,听到动静看向她,严厉的眼神带着温情,示意她坐到他身边,好似有事要问。   江母已经开始在忙活着摘菜做午饭了,见此给父女两个端上来一壶茶,对江秋月说午饭马上就好,先歇会儿跟爸爸说说话。   江秋月看他们是想先问点什么,索性坐下给江父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江父问什么她回什么。   只是父女俩说了半刻钟,江父的话题一直都是插队时干活累不累、能不能吃饱、有没有受委屈之类的关心话,重点围绕着她的知青生活打转。   江父观察着她的神情,谈话一点点递进,最后问及刚才送东西的那个小战士。   江秋月挑眉看向他,直接说道,“他是我对象的警卫员,叫卫龙。爸爸,你到底想问我什么事?”不要绕来绕去试探了,想问就问出来呗,还当她是个小孩子一样。   “哦对了,爸爸,我在那里谈了一个对象,等过年后找时间领回来给你们看看吧。”江秋月特别补充了一下。   江父肚子里打好的草稿全被堵住了,什么循序渐进的问,什么不能引起女儿逆反心理……全在江秋月干脆利落两句话挑明的举动下泡汤了。   “你那个对象……”江父噎了一噎,即使提前有所猜测,此时听到还是个孩子的小女儿确实谈了对象的消息,仍然难免心中酸疼的厉害,自家还没长成的小白菜被猪拱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江父欲言又止的问话,同样让他脸色变了变,熟悉又规律的敲门节奏,代表那些人闻风又来了。   江父转头看向安静坐在下方的小女儿,心情复杂,江母在他的示意下,站起身打开了门。 第96章   家里突然涌进来一群老头子,江秋月一时之间有点懵然,只能随着江父站起身迎接,先看下是什么情况。   江入党拄着拐棍,带着几个老兄弟老姐妹登堂入室,进屋后自然而然地坐上主位,没有一点作为客人的自觉。   当然,江志国一家子都是他们的小小辈,他们这群老家伙还客气啥,况且事关家族荣衰,一听到信儿,几人连家族内部会议都不开了,正好转场到这儿。   “这个就是秋丫头?”江入党坐定后,看向站在江父身边的江秋月问道。   江秋月看了看江父江母,不知道这个老人家怎么称呼。   江父点了点头,“秋月以前喜欢待在家里看书,很少出去玩,除了父亲那边,族里一般都不知道她。”说完,他拉了江秋月一下,跟她介绍说,“这是大爷爷”。   其实按照族中排辈,不知道要叫什么太爷之类的,但现在不兴这个,族里人对这几个掌管一族事务的老人统一了称呼。   江秋月不知道那一岔,真以为是江父的爸爸的哥哥,弯腰鞠一躬,恭敬地喊道,“大爷爷好!”   然后江父又介绍下一位,“这是你二爷爷。”   江秋月鞠躬,“二爷爷好!”   “这是你五奶奶。”   “五奶奶好!”   ……   等江父把一群老长辈介绍完,江秋月的腰弯的都酸了,直叹爷爷的父亲那一辈真能生。   本来看他们一群人上门的阵势,还以为是来找茬的,结果介绍完才知道都是江家一族的长辈,对小辈的态度还算和颜悦色,就是不知道过来干嘛的。   江秋月不知道内情,江父江母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若说之前还忐忑着把小女儿牵扯进彭家那件婚事里,现在知道对方相中的八成就是她,好歹终于松一口气。   两相见过,江入党等几个年老成精的暗自打量过江秋月之后,纷纷点了点头,是个矜持文静的孩子,模样比她姐俊的多,看起来生活不错,长的白白嫩嫩,怪不得……   “那事弄清楚了吗?”江入党敲敲拐棍,问江父。   江父看了看江秋月,犹豫了一下,最后问她,“秋月,你找的那个对象叫什么?”   江秋月左右看看,不明白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不过对于彭敬业没啥好瞒着家里的,于是说了他的名字和工作。   听到彭那个姓,族长族叔们已经确定了八成,彭老元帅当初对江志国暗示的人选是这个秋丫头,根本不关春丫头的事。   “既然这样,春丫头的婚事该咋办咋办,秋丫头这边咱就先顺其自然。”不能上赶着显得江家急功近利,拿着家里小女孩去巴结领导。   江入党一锤定音,给这段时间着急忙慌的族中大事定下一个基调,其实老狐狸心里狡猾狡猾的。   不管怎么说,水嫩嫩的小白菜在他们家菜园子里好好长着,既然有贵人看上了,那么跟人牵上线是早晚的事,何必乱了家族生存的步调,急慌慌地巴上去让人看笑话。   江父江母听大家长如此一说,脸上同时显现出欣喜之色,没有不应下的。   “秋丫头小小年纪去下乡劳动辛苦了,过年回来一趟,你们做父母的得给她好好补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三奶奶嘱咐江父江母,掏出一把票证塞到江母手里。   她老婆子看的长远,秋丫头样貌不错,白白净净的,就是年龄小,身板看起来有点瘦,趁着还在长个儿得多吃点好的养好身子。毕竟彭家目前就剩下一根独苗苗,到时候去人家当媳妇了,多生几个孩子才能更得夫家看重。   老族长老族叔们没她想的细,但是考虑到以后江家凭着这门姻亲找到了高层的靠山,此时出点血算什么,就当给小辈的压岁钱。   于是,江父江母在被几个长辈耳提面命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家小闺女之后,手里更是被塞满了粮油副食票证,满脸懵然,直到战战兢兢地把人送走后才擦了把汗。   夫妻俩对视一眼,缓过神,这次家里的危机算是机缘巧合地过去了。   然而,江秋月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呢。   刚回来,家里一些列奇怪的事接踵而至,她再神经粗大不上心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甚至诡异的源头貌似还在她自个儿身上。   关乎到自身的问题,江秋月是一定要问清楚的,江父江母送完长辈回来,江秋月就直言问出来了。   她不是原主,没有那些对父母亲人的爱恨怨怼,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有什么做什么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搞勾心斗角鬼蜮伎俩,不弄出什么狗血的误会。   江秋月对这一家人不怨不恨,不远不近,家里需要她做什么的,看在血脉亲情上,她尽力而为,但若是想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那要看她愿不愿意配合了。   只是等江父江母吞吞吐吐,好似难以启齿地把乌龙事件讲清楚,江秋月无语至极,只感觉彭敬业口中高大上的老爷子也是个不靠谱的,看这办的是什么事儿。   要不是大姐江春华对包办婚姻十分排斥,坚决不妥协;要不是族中大佬插手发现了端倪,暂时拖住老爷子那边;说不定江父和老爷子就糊里糊涂把彭敬业和江春华的婚事定下了。   到时候,她和彭敬业两个真正的当事人回来,再挑出真相,或许又是一滩狗血,即使最后能换回来,江秋月估计也被呕的膈应死。   江父江母均是庆幸不已,还好没有走到那一步,好在最终的结果皆大欢喜,大闺女有了将要结婚的对象,小闺女自己都能创出一小片天,还给家里找回一棵大树靠着庇护,真是再好不过了。   三人坐在客厅里把事情和问题掰扯清楚明白,心里敞亮了之后,那些隔阂和疏离消散了些许,相处的气氛融洽了几分,不再那么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尴尬。   特别是江秋月打开行李包,把给便宜爸妈的礼物拿出来,暖暖的围巾手套送上,小客厅的气氛变得暖融融的。   江母捧着小闺女亲自编织的蓝围巾,贴在脸上只感觉软软的毛线如同贴在她心上,感动的眼泪汪汪,这就是她期盼的当妈的小棉袄啊。   江父虽然没夸什么,但是从他接过礼物后立马戴上去试试,神情明显和缓的态度上,也能看出其实他内心里同样是熨帖的。   做父母的,能收到孩子亲手做的孝敬,心里总归很舒坦。   江秋月见此笑了笑,其实便宜爸妈挺好哄的,他们心里本来对原身就有愧疚,她的疏离淡漠又让他们不知所措自责万分,于是送上点小礼物都让两人欣喜不已。   江秋月心情不错地把行李包翻了翻,将土特产拿出来交给江母处理,怎么吃看一家主妇的安排。   至于给其他四人的礼物先留着,等晚上他们回来再说。   气氛回暖,江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在自家女儿面前闹了个大红脸,江母一拍脑门,差点忘记做饭了。   此时已到中午,门外过道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和邻里之间的说话声隐约传进来,正是做晌午饭的时间。   以往,白天家里只有江父江母两个人,江母就随便做点饭对付,现在小闺女回来了,她得好好做一顿。   早上买的菜,江母刚才已经摘干净了,去水房淘洗干净就能下锅。   江母让江秋月在屋里歇着,她系上蓝围巾,用手帕把头发盘了一个好看的发髻,拍拍衣裳,端起盆哼着歌去水房洗菜淘米。   江秋月要去帮忙做饭,被江父叫住,他把桌上那一小堆,族长们临走时塞过来的票证,全让她收起来。   虽说这些却是江家长辈看在彭家姻亲的份上,对她的照顾,但要江秋月全部攥在手里不现实,实话说真让家里其他几个孩子知道了,难免会心有疙瘩吧。   江秋月有自己的身家和彭敬业在,对这些没什么好眼馋的,不愿意拿烫手山芋。江父坚持是她的她就应该拿着,收起来无论是花销还是傍身都好。   江秋月最后收起一半,另一半上交给家里办年货,江父见此掏出一沓大团结给她,抵上一半的票证。   过了这片刻,江母洗菜已经回来,江秋月跟江父说完事情之后,干巴巴坐着也没意思,就出去给江母帮忙。   本想打开门通通风,结果一出去就闻到一股子辛辣的油烟气,立马又把门关上了,实在呛得慌。   江母大概早就习惯了,在烟雾缭绕的过道里,手里侍弄着铁锅翻炒煎炸,一派欣然。她的心情看上去十分之好,脖子上的围巾绕了一圈后搭在后面,惹来邻里妇女们瞧着看。   江秋月一现身,就近的几家看过来,一边做饭一边跟她打招呼,她们脸上带着笑,眼里含着探究或好奇,江秋月微笑应对,落落大方。   有些想看她在农村养成一副土包子气的人大失所望,撇撇嘴羡慕江母好命道,生的孩子个顶个的好。   江秋月随她们评头论足,一派自然的去帮江母打下手。   江母本不想让她刚回来就沾上油烟气,但转眼看到邻里偷瞧的众多目光,转而骄傲地让江秋月剥了几瓣蒜、翻了两下勺,不愿让她们看低了她家小闺女。   然后,她又拿出江秋月带回的花生腊肉鱼干鱼头等物,特意放在煤炉旁敞开着口,等邻里们看到问起时就说是自家小闺女带回的,一边说着不值当什么,一边兴致勃勃地做了一道喷香的红烧鱼头。   湖泊里野生的鱼自然比人工养的香,铁锅里的鱼香味儿馋得大家纷纷问里面放了什么大料。   江母笑颜如花,道是闺女拿回的鱼好,做出来的味儿才香。   众人看到她显摆又得瑟的笑脸,除了羡慕嫉妒恨,只能看着鱼锅流哈喇子了,同时心里想,他们家的破孩子回来时除了把自个儿饿的人不人鬼不鬼,两手空空毛东西都没带回来,果然人跟人就是不能比。   江秋月动了两下手,江母就把她赶回屋里泡茶喝,不想累着她。江秋月回屋拿出一包茶叶泡上,在江父惊喜诧异的神情中给他倒上一杯。一边喝茶去油气,一边听着门外妇女们谈论下午去领供应粮和买年货的事。   江秋月来了兴趣,或许到时候,她能跟着凑凑热闹,看一下传说中的那个时代场景。 第97章   中午吃过饭,江母和相熟的妇女们果然要去粮油店领供应粮,江秋月以帮忙的名义凑上去看个稀罕,还被一帮子人夸着说长大了懂事之类的话。   买粮食是个十分郑重的事,关乎一家子的吃喝命脉,江秋月没有乱掺和的插手,只是老老实实跟在江母身边四处看。   粮站距离家属院不远,排队的人挺多的,江母一行人到后立即排在了后面,准备好粮本粮票和钱。   江秋月听江母说他们家的年货办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把该领的粮油领到手,还有大年三十抢点肉和副食品。   不过江秋月带回来的农产品里面就有一些肉类花生南瓜子,完全可以应应急,所以江母现在心里有底,已经不着急忙慌了。   江秋月跟着排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其实就像后世在县城门市部排队买东西一样,没啥新鲜的看头。   江母见她等的有点不耐烦,抽出几张粮票和钱,让她到不远处的食品店买零食吃,前后的邻里侧目,觉得江母太宠孩子了,票钱说给就给。   江秋月没接,掏出几张崭新的票子摇了摇,示意自己身上带了,准备去食品店逛逛,看卖的有什么。   江母说的食品店就在距离粮店三四百米处,进去逛的人挺多,卖的基本都是油炸果子糖葫芦一类的小吃。   江秋月进去看了一圈,在售货员快要翻白眼的时候,称了一斤馓子和一斤白糖果子,还有几根糖葫芦。   这个时候的小吃做的正宗,不必担心什么什么添加剂,用料足足的,味道挺不错。   江秋月啃着糖葫芦回到粮站那里时,排队的队伍快走到江母那儿了。江秋月递给江母一根糖葫芦让她吃,被邻里打趣夸她知道孝顺父母云云。   江母微红着脸笑开,咬了一颗山楂就摆手不要了,小孩子家的吃食,她吃那么多做什么,尝个鲜就行。   邻里几个看着她们母女俩的互动,再看看人家小闺女手上提的东西,毫不在意地花钱说买就买,看来这江家的小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提到江家的事,不免想到年后江家大闺女的婚礼,有人开始跟江母打听嫁妆宴席什么的。   江秋月不必操心江春华的婚礼之事,稍后瞅时间把礼物送上就好。   队伍正排着,快要轮到她们了,前面突然传出一阵喧哗和吵架声,江母她们不好走开,江秋月跑上前查看情况。   原来是一个买粮食的妇女正脸红脖子粗的跟粮站工作人员争吵,江秋月站在一旁听了会儿,大致知道是对方想买富强粉,但是她的粮本上根本没配额了,手里粮票也不够,即使今天供应的有,她也不能买。   江秋月跑回去给江母几人说了说,站在江母前头的那个邻居踮起脚尖瞧了几眼,正好吵架的人因为耽误了大家的买粮进度被推出来,被她看到。   “哎,那不是自强他妈吗?”都是一个楼的,邻居一眼认出那人。   她这一声让几人纷纷看过去,果然都认出想买富强粉的正是隔壁老李家的婆娘。   “话说她光顾着伺候家里那个躺床上的祖宗,咋不把老李拾掇拾掇,伺候好了比个懒儿子挣粮多。”   “儿子是她的命,看男人都被她饿成啥样了,真是不知轻重,要是家里顶梁柱倒了,看她一个女人能养得起儿子。”   “作孽啊,她家当初还不如狠点心,让自强去当知青呢。”   一时间,几个邻居议论纷纷,江母跟几个小姐妹对楼里隔壁越过越差的那一家子,纷纷摇头感叹一番。   江秋月吃完一根糖葫芦吃馓子,默默当个吃零食的围观群众,听了那么一耳朵。   过了片刻,终于排到她们了,江母小心的拿出粮本,在粮站工作员检查过粮食配额后,算盘一拨拉,划出这次购买的份额,以及需要的粮票和钱数。   排队了那么久,江秋月还以为会买很多粮食,她都准备好帮忙扛袋子回去了,结果江母出来后就拎着一只白布袋,里面的粮食只有半袋。   “买这么少?”江秋月瞅了一眼问道。   江母松开口袋露出一点给她看,带着点欣喜和得意说道,“我和你几个婶子打听到今儿个下午有供应这个,特意来买到这么多,不算少了。”   江秋月伸头往里看了看,是雪白的富强粉,半白布袋的量大概有十来斤。   呃,排了一下午就为了买十斤白面……   “走走,回去给你们蒸白面包子,包白面皮饺子。”江母一脸笑容地拉上她,吆喝着其他几人一起回去。   其他几个买的东西看上去也不多,但大都是大白米富强粉等一些稀缺难得的精粮,平时的玉米面红薯粉什么的,那些常吃的粮食她们早前已经准备妥当,年前两天就寻摸着抢这些稀罕好吃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路过副食品店,几个人进去看看今天有啥好货供应,看到特需供应的,先不讲家里用不用的上,只要有本有票有配额,先买了再说,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江秋月在江母她们买油盐酱醋的时候,自己跑到卖小菜的柜台打包几份小菜和糕点,和着糖葫芦馓子拎回家给小孩子当零食。   江母知道她手上有族长们给的粮票,又是给家里人买来吃的,除了没说什么还让她趁着有货多买点自己喜欢的,不然等明天再来说不定就被抢光了,过年那几天这些国营店铺都不开门。   江秋月一听又跑回去称了两斤麻花和一包糖糕,都是白面油糖做的,一点都不便宜,还要票。   一起的邻居婶子们看的眼角直抽搐,回去后私下里说江母过年太惯孩子,想买啥就买啥,然后十分羡慕,想买就买说明人家买得起,家里有,像那些家里拿不出三核桃俩子儿的,想买也买不起。   她们在路上磨蹭了一会儿,回到家属院时正碰上职工下班、学生下学。   江秋月就拿着几根糖葫芦,其他东西都被江母接过去提着了,刚走到门口,院里直冲冲地扑过来两只小炮弹。   “三姐!三姐!”   “三姐!三姐你回来啦!”   两个双胞胎小兄弟冲到江秋月面前,在跟前蹦跶着欢迎她,估计是在院里等待有一段时间了,小脸冻的红扑扑。   江母笑着走上前一人拍了一巴掌,让他们老实点,别闹着姐姐。   两个小家伙老实了点,嘻嘻哈哈围着江秋月转,还显摆着身上的衣裳,问她好不好看。   他们穿的正是江秋月在入冬后寄回来的小棉衣,两套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款,江母给搭配了黑色的小雷锋帽和棉鞋,再加上两只几乎相差无几的长相,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天天跟院里的人玩猜猜谁是谁的游戏,可谓是成了家属院一景了。   自己做出来的衣裳,江秋月哪有说不好的,厚着脸皮夸了一通,让两只小家伙都害羞了,还以为是夸他们的。   两个小家伙被教导的很懂礼貌,明显看到江秋月手里拿着的糖葫芦,馋的咽口水了,却一点没提要吃的话,搁江秋月后世见过的熊孩子,早就扒着腿不放不给不让走了。   江秋月微微一笑,一人给分一根冰糖葫芦,两只小的欢呼一声接过去舔一口冰糖直说甜,他们俩的小伙伴围在不远处流着哈喇子看着,她索性再一人给一根,让他们自己去分给小伙伴们。   江母这边说晚上包猪肉大白菜饺子,江秋月跟着她上楼帮忙。   本以为两个小弟弟会在底下跟小伙伴玩够了再回去,没想到他们俩很快把多出的糖葫芦一人半颗给分了,蹦蹦哒哒的追上来跟她们一起回家。   到家时,江父正在家看书,江秋月递过去一根糖葫芦问他吃不吃,本是玩笑的戏言,没想到以往神情严肃的江父竟然接下一点一点吃光了。   江秋月看着便宜爸爸一口冰糖葫芦一口茶,一边认真看着书,这幅画面真是有点幻灭。   两只小家伙跟在后边跑进家门,江秋月想到自己特意给双胞胎做的毛绒绒,立马去扒行李包。   兔皮帽子兔皮耳暖一拿出来,还没给两只换上,先萌住了刚到家的江春华,女孩子就喜欢这种白绒绒的物件儿,可爱又好看。   江春华在门口惊喜地惊呼了一声,拎着一袋东西进来,顾不得跟家人打招呼,先盯上了江秋月手里的兔皮小帽子。   江秋月让她拿去看,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发现里面装着不少的猪头肉和鸡蛋,应该是单位发的过年福利,她小心的放到了圆桌上,等下让江母收起来。   江春华拿着兔皮帽子耳暖爱不释手,可见很喜欢,可惜东西是按照两只小的尺寸做的,她戴不上。   早知道她是个毛绒控,江秋月就给她做一套了,不过现在白色在旧观念里还是不喜庆的颜色,在大姐快要结婚的时候,还是红色最适合她搭配。   江秋月拿出那条红艳艳很鲜亮的围巾送给江春华,虽然没有白色毛绒绒的让她喜欢,但她仍然欢喜地谢过,当即围在了脖子上,说很暖和。   当然暖和了,毛线是从空间存货里面特意选的软和保暖的类型。   除了这个,另外那一份礼物,江秋月准备等明天逛了百货商场再说,身边有个一眼能打假的存在,她也很心塞。   既然是结婚礼物,到时候看能不能买了真的送,假的就戴着玩玩算了,反正她现在手里有钱有票。 第98章   大年三十是年前忙碌的最后一天,江父江夏日两个男劳力一大早就被江母叫了起来,赶去合作社门口排队抢副食品。   江秋月听到客厅的动静,挣开了眼睛,透过小房间里的小窗户,看到外面天才蒙蒙亮。   北方冬天的早上冰冷干燥,人躺在被窝里根本不想动,不过外面江春华和双胞胎弟弟说话的声音隐约传进来,江秋月抓了抓头发翻身起床,接触到冷空气打了个寒颤。   空了一半的行李包扔在角落,里面的礼物和农产品昨天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是她放在明面上的几身衣服。   江秋月拿出空间里的内衣裤和打底保暖衣换上,从行李包里挑出一件深绿色呢子大衣,内衬夹棉和羽绒,和保暖衣搭配足够抵抗京都的寒冷。下身穿厚裤子和带毛牛皮短靴,再把头发编成两条鱼骨辫,戴上灰色围巾和手套,装备齐活了,她才敢跺着脚推开门出去。   没有空调,没有暖气,甚至没有火炕,真是冻人。   小客厅中或许有人气儿,比她的小房间暖和点,江父江母都不在,江春华在另一个房间里正给两个双胞胎弟弟穿衣服。   江秋月靠在门边,看着两个小男孩穿好棉衣闹着江春华,想戴上兔皮帽兔皮耳暖,被江春华揪着耳朵要求先洗脸刷牙再戴耳暖子。   等他们收拾好出来,看到江秋月倚在门框上笑看着他们,江春华直接把两个弟弟甩手给她,让三个刚起床的弟妹一块去水房洗漱,她则去大门口过道里的厨房那儿做点吃的给他们当早饭。   江秋月被两个小弟弟拉着手兴冲冲地到水房洗脸刷牙,怕抢不到水龙头的好位置。   虽然天色很早,但这个点已经有很多人起来了,过道里做饭的人不少,在他们走过时都会说上一两句话打招呼,煮粥烙饼的饭香味儿飘荡在寒冷的空气里,带着点暖味儿。   水房里洗菜的接水的做饭的同样不少,姐弟三人排了一会儿抢到一个水龙头,像打仗一样行动迅速地洗漱完毕。   令江秋月诧异地是水龙头流下的水不是冰凉的,温温的有点像冬天早上刚从井里打上来的井毛温水。   回来时,江春华已经在圆桌上摆好了他们的早饭,一小锅小米粥,四碗豆浆,一小筐白面玉米小馒头,还有咸豆子、辣白菜和江秋月昨天买的酸萝卜。   江秋月对小米粥无爱,把自己那碗豆浆喝掉,吃了一个馒头夹小菜,问了江春华才知道江母他们大早上就去合作社抢买副食品的事。   吃完饭,江秋月没见另外三人去上学上班,方才反应过来今天都大年三十了,所有单位和学校基本都放假了吧。   江春华是个闲不住的,刷锅洗碗完了后开始扫地擦桌做家务活,江秋月本想帮着做点,被她嫌弃毛手毛脚被赶到一边去玩。   双胞胎兄弟饭后在喝牛奶,那是江父特意给他们订的,小孩子喝了长个头。   等他们喝完,江秋月感觉家里没自己什么事,索性拿出一兜南瓜子,领着两个弟弟下楼到院子里玩。   家属院里小孩子挺多的,从几岁到十几岁一群一群的,两个双胞胎有他们的小圈子,大都是跟他们同龄的男孩子。   江秋月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把南瓜子,看几个皮实的跑到空地上放小鞭炮,她和几个安静的就坐在天井边鼓掌加油。   期间,有几个同楼的姑娘小伙子路过,一般会好奇地朝她看几眼,却不会上前搭讪说话什么的。   对于他们,对方没有交谈的意思,江秋月也不会凑上去舔着脸拉关系,遇到认识的大人们经过,她会很有礼貌的打招呼,谁也说不出什么。   领着几个小孩子在天井边坐了片刻,围过来几个小姑娘,一起看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花式摔响炮。   本来是十分和谐的过年童趣画面,只是中间若是插上一个不识趣的大人说东说西的话就很扫兴了。   当时,江秋月正给一个穿花袄扎小揪揪的小女孩剥南瓜子吃,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凑上来坐她身边搭话,江秋月认出她是昨天那位邻居说的隔壁家自强他妈。   毕竟是邻居,人家来说说话,江秋月不可能很排斥的撵人走,所以莫名其妙的应了几句。   刚开始对方问的都是些知青生活的问题,江秋月想到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还以为她是因为她家那个差点去当知青的儿子问的,只是越问越让人感觉不对劲了。   “闺女,婶子记得你今年成年了吧?”自强妈眼冒精光地看着江秋月问道。   江秋月点点头,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只是听她下一句就黑线了。   “跟我家自强就差三岁,年龄正合适,你这闺女我看着就稀罕的紧,要不要去婶子家玩,你自强哥上过高中有知识,你们俩肯定有话说。”   自强妈笑的一脸菊花,语气中很是自信,把她家儿子李自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家属楼上第一知识青年,还特别强调她儿子现在是城市户口,比那些户口迁到乡下当知青的人高级多了,有供应粮吃。   户口迁到乡下的知青江秋月:“……”   察觉到对方的某些心思,江秋月赶紧摇头,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成功让对方僵住了暗含算计的市侩嘴脸。   “闺女啊,听婶子说……”自强妈重新带上笑脸,忽然抓上江秋月的手不放,试图说服她。   江秋月只感觉手上一凉,犹如枯树皮一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心里发毛,她赶紧使劲儿把手抽了出来,对对方所谓的‘良苦用心’敬谢不敏。   “三妹!”江夏日的呼喊突然在身后响起,江秋月转头看到他提着几个塑料袋子正从大门口走进来,身上穿着单位发的工装棉衣棉鞋,脖子上围着她送的皮毛围脖,显得人清俊有型。   江秋月连忙应了一声,趁机甩掉自强妈的纠缠,跑上去接过一袋东西提着。   江父从后方走过来,肩上扛着一只卤好的红猪头,对上她惊讶的目光笑了笑,拍拍猪头说是最后一只好的了,被他抢到手。   江夏日跟上去拆台,猪头明明是他挤进去拍板抢到手的,老头子只在外面端着架子悠闲等着充大爷。   江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扛着猪头,他或许会教训一下不尊老爱幼的熊孩子。   江秋月没见到江母回来,问了下得知她还在合作社门口等着,工作人员说是稍后有葵花籽和冰糖供应,江母等在那里想买一些。   上楼时,江夏日走在她身旁,提醒她离自强妈远一点,别理那个神经病,江秋月愣了下,知道他大概看到了她被人纠缠的那一幕,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江夏日笑了笑,转转脖子,感受着獾子毛的柔软,觉得三妹这礼物不错,大冷天戴着好看还保暖。   江秋月帮着把东西提上去,看到江春华摆上早饭给父子俩吃,她吱了一声,准备下去继续看着那两个小家伙。   江春华叫住她,不知道怎么从江夏日那里得知她被人拿话诓的事,小声警告她千万别听那个疯婆子说什么。   “那个神经病就想骗个倒贴的媳妇,回去照顾她家那个瘸腿懒儿子。你离她远点,回来我跟咱妈说一声。哼,敢打你的主意,她倒是想得美!”江春华一边叮嘱一边飞快地切下三小块卤肉,塞到江秋月手里,让她带下去玩着吃。   江秋月脑子里的那个模糊的猜测得到证实,心底十分无语,难道她脸上写着冤大头好欺负吗,刚回来不到两天就被人盯上了。   那一家子在楼上邻里之间好像很不受欢迎啊,她听到的闲言碎语中,大家对那家人貌似就没什么好话。   本想问下江春华具体怎么回事,但是看她忙碌着处理江父他们拿回来的卤肉,一点没空也不像想提他们的样子,江秋月只好放下好奇,下楼给弟弟们送肉去。   三小块卤猪头肉,江秋月把带脆骨的那块吃掉,把另外两块小孩子喜欢的骨头给两个弟弟啃。   两小只看到肉连鞭炮都不玩了,跑过来抓住肉就想往嘴里塞,被江秋月制止住,先用手帕擦干净了手才给他们吃。   有肉吃了,两个弟弟坐在台阶上老老实实啃骨头,旁边几个很小的小女孩小男孩嗦着手指看的眼巴巴,转头齐齐看向江秋月。   江秋月被一群小孩子看的很不自在,把剩下的南瓜子给他们分了,过了大半晌午,估计都饿了吧。   陪着他们安静坐了会儿,江秋月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眼看着都快成孩子王了,过往的邻居们看得发笑。   “秋月丫头,有人找!”门口收发室的老阿姨突然大声喊,随着她话音落下的是嘀嘀嘀的小汽车鸣笛声。   江秋月站起身遥遥望去,门口刚停下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从上面下来一位身穿军装便服的男子,高大挺拔,面容俊美,气势冷峻,正是两天不见的彭敬业。   彭敬业下车站定,远远看到院里定定望过来的小姑娘,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江秋月心口跳动不停,止不住的喜悦,当下跑向门口,抛下身后啃着骨头愣住的弟弟们。   “三姐?”   “那个叫三姐过去的家伙是谁?”   两个男孩子眼看着自家三姐被突然冒出的男人一把抱住,直接炸毛了,骨头都不吃了,对视一眼赶紧追上去。   卧槽,这家伙谁啊,胆大包天! 第99章   “彭敬业,你怎么过来啦?”江秋月满脸喜色地跑到大门口。   彭敬业在她到跟前时忽然一把揽过去抱住,附在她耳边低笑着,“不是说好来接你逛百货商店的吗?”   被男人宽厚的怀抱包围,江秋月忍不住脸上一红,赶紧朝周围看看,发现收发室老阿姨和路过的人都朝他们看过来,连忙推开了。   彭敬业轻笑一声,把她塞进了副驾驶,他则坐上驾驶座启动小轿车打了个转儿,掉头离开。   江冬临江冬启追到门口时被喷了一鼻子的汽车尾气,人已经被抢走了。   江秋月通过后视镜看到他们追在后面,身子探出车窗朝他们摆手,示意不用担心,彭敬业将她拉回去,车速加快刷地就没影儿了。   剩下两兄弟气喘吁吁地停下,赶忙跑回家通知爸妈,谁知江父听了后只是脸黑了黑,告诉他们那人是江秋月的对象,江家未来的三女婿。   尚且不知情的姐弟几人掉落一地下巴。   彭敬业开车带着江秋月驶过几条街,七拐八拐进入一条石板小巷,来到一间隐蔽的小门前。   江秋月下车看了看古旧的建筑,笑道,“彭敬业,你不会是想把我卖掉吧?”   “卖啥也不会卖媳妇啊,先吃午饭,吃饱咱们去百货大楼。”彭敬业搂上她的肩膀,说了一下安排。   敲了门,里面立即有人把门打开,请二人进去,不过那探出头小心翼翼观察的样子跟做贼似的,江秋月进去后看到幽静的小院子挑了挑眉。   一副小二打扮的人把他们领进二楼一个古香古色的包厢,从上方半支开的窗户可以看到下面院子里的假山水池。   “这里是哪里?”江秋月疑惑问道,这种地方怎么看怎么像私房菜馆一类的地方啊,不过现在不是计划经济时期吗,怎么会有这个存在?   彭敬业神秘地笑笑,只说,“吃饭的地儿。”   江秋月不再多问,左右环顾观察房间里的摆设布置,发现都是些摆件花瓶等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古董,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如何躲过破四旧时期,完整保存下来的。   他们上座没多久,房间的门敲响,招待人员进来上菜了,几样荤素搭配的小炒和一锅热气腾腾的小鸡炖蘑菇,还有两碗雪白的龙须面。   菜上齐,江秋月瞅了一眼,不得不说这才算是正常的一餐,然而放在这个时候却是不正常的一顿饭。   她看了眼彭敬业,那家伙端起面递过来,让她放心吃。   江秋月见他完全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索性扒起面条开吃,感觉味道比她喜欢的兰州拉面还劲道。   相对于她吃的很欢,彭敬业只是慢慢的把龙须面吃完,顾着给她夹菜添菜,直到她把小鸡炖蘑菇吃掉小半锅,吃饱吃不下了,他才迅速把剩下的饭菜解决掉。   吃完后,江秋月没见彭敬业付票付钱,直接拉着她走人了,也不知道这个隐藏在巷子深处的私房菜馆是怎么个运作。   接下来,彭敬业带着江秋月去传说中的百货大楼。   说是百货大楼,其实就是两层楼的商场,里面分布着各种商品柜台,一楼卖各样百货,二楼主要是更高级的家用电器和家具以及自行车缝纫机等大件儿。   彭敬业将车停在门口,拉着江秋月进去,首先看到的是门口两边的纺织品柜台,老式玻璃柜里面陈列着许多毛巾,方方正正地叠着放在那里,穿戴整齐的售货员们站在柜台后面懒洋洋的神色傲慢,他们身后的货架上摆着一些毛毯衣裳布料等货品。   过年一般都要全家买新衣服穿,江家一家子过年的新衣服,江母早已买好了,江秋月也把自己和彭敬业的新衣早就准备好,所以衣裳方面没什么需要另外添加的。   不过,等她走过纺织品柜台时,看中了一件展示在衣架上的毛衣。   “同志,那件羊毛衣能拿过来看看吗?”江秋月向售货员指了指货架最上方。   女售货员扫了眼她的穿着,瞧见她身后一身军装沉着站立的彭敬业,脸色好看了点,拿起杆子把那件羊毛衣挑了下来。   江秋月用手帕擦了擦手汗,接过衣服看了看,是比较宽松的男款,她拉过彭敬业在他上身比了比,问售货员能不能试穿。   售货员撇着嘴笑,说他们确定要是买的话,想咋试就咋试呗,那意思就是不买就不要试了。   江秋月皱了皱眉,仔细比对了一下型号,摸了一下料子,确实是实打实的羊毛,她拉开围巾,和自己穿的那件比了比,用料比她的好,就是做工差了些。   “那我要了,包起来吧。”江秋月还给售货员说道,反正也就十几块钱的事,彭敬业不能穿的话就扔给江夏日接盘。   售货员见她确定要买,二话不说将羊毛衣打包放到一个小编织袋里,写了售货单和证明。   “一共要一张工业品票和十八块钱,单子您收好。”   彭敬业等候在一旁准备付账,被江秋月拦住,自己掏腰包买下来,作为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可惜不能现场试穿,不然买差了就浪费了一片心意。   付完钱和票,两人继续往里走,听到后面传来售货员傲慢的斥责。   “看什么看,这是羊毛衫,你们买得起吗?不能碰,不能摸,想买就买,不买拉倒!”   江秋月擦了把汗,幸好她今天穿的衣服看起来挺时髦,还带着一个威武的解放军兵哥哥,否则估计也避免不了被人狗眼看低了。   再往里走是卖鞋子的柜台,卖的都是些牛皮皮鞋、布鞋、棉鞋和各种各样的袜子,有些需要工业品票,而有些则需要布票。   江秋月往柜台里看了一圈,挑出两双款式差不多的牛皮皮鞋,他们两个一人一双,这个也是不能试穿的,只能对照鞋码。   两人各自拿着鞋子对着脚比一比,看着合适了就买下,这次是彭敬业付的票钱,江秋月的工业品票不多。   另外,尼龙袜子和棉袜子买了一打,还给老爷子挑了一双舒适的棉鞋,由于不知道江父江母的鞋码,就没给他们买。   大概因为是冬天和过年之际,卖衣服的柜台很多,且花样也不少,他们一路逛进去看到了呢绒大衣、呢绒中山装、彩色被面、牡丹花床单等等,物资看上去明显比小县城丰富很多。   江秋月还看到了被人们称之为‘765皮鞋’的鞋子,这个时代所谓的通勤鞋,是用猪皮做的,一般人买去上班穿,也有学生穿着去上课,这种鞋子在大城市比较普及,因为它不需要废票,只要肯花钱就能买到来穿。   还有毛的确良裤子,竟然要每条二十多块钱,和牛皮皮鞋一个价了。   江秋月在卖各类绒线的柜台称了几斤羊毛绒线,先屯着,以后织羊毛衫穿。   他们在一楼大致逛了一圈,大都是卖吃穿用度的,江秋月拉着彭敬业想先去二楼看看,等下来再去水果柜台买点水果拎着,不然拎上拎下的不方便。   二楼的东西相对一楼的来说就高科技多了,大电风扇,黑白电视,收音机,录音机,照相机,吹风机,电熨斗,还有手电筒等家用电器,不过有的可以凭工业品票和钱买到,有的却需要侨汇券才能让买。   江秋月拿票和钱买了一个收音机和一个电熨斗,空间里屯的几把电熨斗明显看着与当下的不同,当初还想着给江母寄回来一个,现在看来是不能轻易拿出来惹麻烦的,还是现买吧。   彭敬业一起买了几个手电筒,迎着售货员败家的眼神,两人匆匆结账离开那个柜台。   其他柜台还有卖自行车、家具用品和钟表的,江秋月跑到卖表的柜台仔细看,货品挺齐全的,玻璃柜下面各种牌子的手表都有。   像国际大牌的有劳力士、欧米茄、浪琴、华尔顿、宝路华等等,国产的好牌子有东风牌、上海牌、钻石牌、海狮牌和宝石花牌,种类不少。   “你喜欢哪个牌子的?”江秋月浏览过后,转头笑着问彭敬业。   她之前在柳家湾的时候说过要送他一只大牌子的真货手表,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啦。   彭敬业挑了下眉头,指了下她手腕上的劳力士,让她取下来给他。   江秋月以为他想要她手上那只,先向他声明那是女式的,不适合男人戴。   彭敬业摇摇头,亲自把她的手表取下,拿在手上去跟柜台里的劳力士款式做对比,然后选出一只最像情侣款的男士手表。   江秋月扶了下额头,真是服了他了,连这也要较真,真是……可爱的萌萌哒。   见他选好,江秋月又到成套的情侣手表那片选出一对儿东风牌的银色手表,准备和之前买的收音机一起作为江春华的结婚贺礼。   这个时候人们结婚讲究四大件,江秋月一下子把其中两件给她准备齐了,心想作为妹妹,这绝对够意思了,当陪嫁倍儿有面子。   剩余两件的自行车和缝纫机,二楼也有卖的,但江秋月是不打算买的,她都给买全乎了,还要江春华婆家干什么。   不过挑好后结账时遇到了问题,彭敬业选的那款劳力士由于是舶来品,工业品票不能用,需要侨汇券。   江秋月手上工业品票都快花光了,哪来的侨汇券。对着毫无商量余地的售货员,江秋月麻爪子,这可怎么办,难道要彭敬业重新选个国产牌子?   售货员耐心的等着,估计要不是他们选的多,且看上去不像是没能力买的人,对方早就不耐烦的冷嘲热讽赶人了。   江秋月偷偷瞄了瞄彭敬业,结果看到他掏出几张浅绿色的票子,抽出一张递给售货员,其他的塞过来满足她的好奇心。   花花绿绿的长方形票子上印着天安门城楼和一百元的字样,还盖了红印章,上头写着什么侨汇商品供应证,其他的还有背面写着‘付食品券1张’‘购物券2张’字样的,真是长见识了。   江秋月问他是哪来的,彭敬业接过售货员打包的手表盒子,回说是领导们送着玩的。   江秋月心里撇嘴,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啊。   买完了主要想买的东西,两人去楼下糕点柜台称了几斤绿豆糕栗子糕,又去水果柜台买上几兜子苹果和梨。   这些都是买双份的,一家一份,所以即使两人提着,看起来也显得多,出去的时候被人看到,小声嘀咕他们俩败家不会过日子。   回去时,江秋月让彭敬业送她到家属院大门外即可,还不到女婿见老丈人丈母娘的时候。   然而奈何江父他们大冷天的,竟然都在大门口等着,彭敬业一下车就被江家父子四人逮个正着。 第100章   彭敬业送江秋月回家,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被未来岳父大舅子小舅子逮个正着。   不过他也不是怂的,先把江秋月接下车,然后礼貌地向几人问好,又有满手提的礼物在,再加上一身的军人气势,很容易就卸下江家爷们几个的防备,对他有了好脸。   在门口相见显然不是个好地方,况且天马上就要黑了,又是大年三十这天,彭敬业显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作为未来女婿登堂入室,他与江父商定过年后会来正式拜访,和江秋月依依惜别后上车离开。   “爸,别看了,人都走远啦,不说了年后会过来的吗?”江秋月笑着提醒,江家父子四人还在伸着脖子瞅轿车尾巴呢。   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江父这个老丈人看了彭敬业后,貌似印象也越来越好。   “这小伙子不错,还是我闺女眼光好。”江父朝江秋月伸出大拇指,一向稳重的脸上闪过得色。   江秋月噗哧一笑,让他们别乐呵了,赶紧过来提东西,水果糕点衣裳收音机什么的看着每份都不多,整到一块重量不轻。   江夏日随手接过去两袋,无意打开一看,不得了了,惊喜道,“三妹,你买收音机了?!”   他这一喊,江父和双胞胎兄弟纷纷伸头看,果然见其中一个袋里的盒子是牡丹牌的半导体。   “哇哦,三姐真厉害!”江冬临江冬启双双喊道。   收音机现在对于工薪家庭而言仍然是个稀罕物,家属院里有这个东西的人家一只手掌数的过来,没想到三姐一下就把宝贝买回来了。   江父考虑的更多,他想到的是三女儿怕是不知事,冒冒然向对象要收音机了。这可不行,还没结婚就跟人家要东西,让对方怎么看她,以后嫁过去了对她不好。   “秋月,你……”江父想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哎呀,咱们先回去吧,这么多东西,回去整理整理,外面不方便说。”江秋月提议道。   收发室的老阿姨和院门口休息溜达的人在四周围观着,保不准就要上来问东问西了。   江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问清楚的时候,连忙让三个儿子提上购物袋子,回家再说。   即使他们没在外多逗留,提着那么多东西进楼,仍旧免不了被邻里打探询问,江秋月就大大方方地说和对象去百货大楼逛了。   既然家里人已经知道了,彭敬业又不是拿不出手的人,且还有一个自强妈在那儿恶心人,还不如她亲口承认谈了对象,断掉某些人的小算计。   稍后,果然如江秋月所料,家属楼里东家西家的关系网紧密,根本瞒不住事儿。不到片刻的时间,老江家小闺女谈了对象的消息传遍上下角落。   据说,那对象还是个能开轿车的解放军同志,好像身家挺不错的,没看江家小闺女出去和对象逛一圈,回来提了那么多东西嘛,定是个家里不缺吃喝的。   看看人家开的那辆红旗车,说不定家里有个大领导,不然怎么有能力开红旗?   于是,江家小闺女谈了个家里有大领导的对象,攀上高枝的消息传进隔壁自强妈的耳朵里。   自强妈佝偻着背正给儿子洗衣服,想到那个消息,呸了一声,“还以为是个多好的女学生,我呸,狐媚子一个,这么小就勾搭到男人,幸亏没给咱家自强说成了。”   自强爸在屋子里擦着桌子,默默不接话,干瘦的脸上一片麻木。   咚地一声,里间打翻了什么东西,传出磨砂般的尖利斥责,“妈,你不是说要给我娶上江家的三闺女吗?人呢人呢?!咋还不来伺候我!”随即而来的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砸声。   自强妈一听儿子发了脾气,立马擦净手,端着红薯干进去劝慰宝贝蛋儿。   “哎哟我的儿,妈再给你找个好的,那江家闺女水性杨花是个劣货,配不上咱家自强,让她呆乡下吃土去吧,妈看楼下的红梅不错……”   随着里间自强妈的絮絮叨叨,还有李自强嫌恶的骂骂咧咧中,外面干家务活的自强爸摇摇晃晃,噗通倒在了地上,却根本没引起里间那娘俩的注意……   再说回江家这边,江父爷们四个和江秋月一起把买的东西提上去,吓了江母江春华一跳。   之前她们母女俩正在处理年货,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谁知两个小的突然跑回来说三闺女被个开车的陌生男人抢走了,之后经过江父解释,江家姐弟几个才知道三妹/三姐有对象的事。   随后,江母不放心,江父就领着三个儿子鬼鬼祟祟跑下楼,大冷天的蹲在大门口等着人回来,好逮住说道说道。   你说谈对象也就算了,早有预料的事,作为老父亲,江父表示能承受,只是不声不响就把人掳走,这做的忒不地道了。   江母没想到江父脾气上来非得大冷天的等在下面,三个儿子还不嫌事大的跟着凑热闹,一时心疼头疼不已。   本来她们准备等晚饭做好了再去一个个叫回来,没想到这一下子回来齐了,却个个手上提着这么多东西。   “他爸,不是说亲戚以外的人来送礼不能乱收吗?你这是顶风作案?”江母皱眉看向江父,她以为他们几个收了人家送的礼拿回来了。   上次因为彭江两家的联姻之事泄露出去点风声,闻风而动的人开始钻空子给江家族人送礼拉关系,作为女方的家,江父这里首当其冲。   那一段时间冒出来好多送特产送营养品送水果的人,差点把夫妻二人砸懵了,最后还是族长出面让他们除了亲属送的礼,其他原路退还,才让恐慌不已的夫妻俩心落到实处,继续过正常日子。   那次江秋月在柳家湾收到十分丰盛的包裹,里面大都是族中亲属送的他们各单位福利,不是啥特意买来贿赂的东西,江父江母才敢收下吃喝花用。   有了那次的礼品轰炸事件,这次见江父他们几个蹲门口半晌弄回来一堆东西,江母的心就提了起来。   “咳,这些是女婿送的。”江父脸上犹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江母愣住,“女婿送的?”   “宏伟?他怎么今天送东西过来?”江春华更疑惑,她家那个对象搞些风花雪月还行,人情往来一窍不通,咋会大年三十给对象家送东西?   眼看快要弄成一场乌龙,江秋月赶紧进门解释,“那啥,是未来三女婿送的哈。”然后把中午那会儿被带去吃好吃的,下午跟对方一起去逛百货大楼的事说清楚。   “哦~小四小五跑回来说你被劫匪掳走了,咱爸就说那是你对象,原来真是去约会了啊。”江春华挤眉弄眼道。   听她们这样说,江母提起来的心才终于放下,接过东西都放到圆桌上,嘴上说道买那么多东西干啥,又没到正式拜访的时候,真是浪费钱票等等。   然而她心里却是舒坦的,知道人家老首长家的金孙子没有拿乔作态,跟自己家闺女是认真处对象的,还不忘买东西讨好长辈,这就很好了。   江秋月被姐弟几个打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下午买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   水果和糕点交给江母,洗好装盘给大家先吃着。绒线分了家里另外两个女人一份,让她们按照自己的喜好编织衣物。还有电熨斗,她一拿出来,江母就惊呼一声,满脸喜色地拿过去看。   “这东西可是个时髦货,我见过楼里姐妹用过,烫出来的料子比用大茶缸子省力还平整,就是有点费电。”江母握着手把评论道。   江父在一旁摆手,既然是女儿女婿的孝敬,以后就用上,他们家还能少那点电费?   江母高兴地应下,只是在江秋月拿出下一件东西时,江母变了脸色。   江秋月把江夏日抱着的袋子拿过来,掏出盒子拆开,露出牡丹牌的半导体收音机。   江父几个已经知道里面有这个,此时看到尚且能平静对待,只是江母见了后难免有几分疑虑。   “秋月,你让人家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惹得对方家里厌烦,嫁过去了被人看低怎么办。   江秋月笑了下,没说买这些主要花的还是她自己的钱票,彭敬业那边只是出了几张票和一些钱。   她解释说是彭敬业从领导那里得了点侨汇券,不用就过期了,所以带她逛百货大楼花掉,她就乘机买了点可用的东西。   而且,买的贵重物品主要还是想给大姐江春华添妆。   “大姐,我听人家说现在结婚都讲究个四大件,正好我先把其中两件给你凑上了,就当是做妹子的给你的结婚贺礼。”江秋月把牡丹牌收音机和东风牌的银色手表拿出来,推到江春华那边。   这一下,在座的几人全部愣住了,他们原以为她买来是想自己用的,没想到收音机是给老大结婚用的,而且不仅有收音机,还有……   “东风牌的手表,还是情侣款!”江夏日打开装手表的丝绒盒子,惊呼出声,眼光看着手表猛地火热起来。   江春华的震惊最大,她没想到三妹会给她准备这么一份大礼,以往家里三妹的位置不上不下很容易被忽视,受了不少的委屈,甚至最后不得不去插队当知青,做农活受苦受罪,她以为三妹对兄姐肯定是有怨言的。   只是没想到,三妹经过一年的磨练,不仅长大了,还想着给她这个大姐添妆长脸面。   然而……   “三妹,大姐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大姐不能要!”江春华擦了把眼泪,眼睛红红地拒绝道。   江夏日听后很是不解,别说搁家属院,就是京都城里,有收音机和手表当作陪嫁都是对新娘子倍有面子的好事,大姐为什么这么干脆地不要啊?   他转头看了看左边,双胞胎正啃着大苹果,两脸天真无邪;往右看,老爸老妈对大姐的拒绝欣慰如许,点头甚是赞同。   这…… 第101章   江春华感动过后,有些好笑地看着懵懂不解的自家妹妹,解释道,“三妹,你怕是对结婚需要的四大件有误解……”   经过江春华的解释,江秋月才明白,所谓结婚用的四大件是指男方娶亲时送的聘礼,要有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和手表这四样在当下相对来说比较贵重的东西。   至于女方的陪嫁,准备好家具和被褥,以及小两口过日子用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再带上点压箱底的粮票和钱就行了。   而女方买收音机手表的话,除了嫁过去长点面子,其实会让男方家里以此为借口不买那两件,省下的钱还是落男方父母口袋里,小两口不会多一个子儿。   “那这些……”江秋月有点尴尬。   她只是在后世时听说过这个时代结婚要有四大件,就跟后世结婚要有车有房一样,本想着借着彭敬业的手买回来,给江家减轻一点负担,就当全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不想信息有偏差,办砸了。   “收音机留家里用吧,手表拿着。”江父拍板定论,既然买回来,再退回去让人见了看笑话,索性收音机放在家里用,手表算作三女儿给大女儿的添妆。   “喏,正好是情侣款,你和未来姐夫一人戴一条。”江夏日眼馋地看了好几眼,不舍地将手表盒子递给江春华。   “那感情好,三妹,大姐谢谢你!”眼看江父定下,江春华就欢喜地接过了。   她表示要把这当作她的压箱底,等结了婚再拿出来,未婚夫家的四大件该买的还是要买的,对于这点不能吃亏。   收音机留在家里了,江夏日见手表没他的份儿,于是伸手想去摆弄一下收音机玩,被江父拍掉了爪子,小心把收音机拿回主屋收起来了。   接下来桌上的东西就没什么了,江秋月把买的尼龙袜子一人送了一双。   看起来提回来的东西多,但其实都是糕点水果盒子之类的占地方,还有大大的购物袋子挡着,以为东西多,其实除了两三样贵重的,其他没啥。   东西分了,袋子被江母收起来,以后装个东西啥的能用得着,糕点水果也暂时收起来了,饭后吃,两个双胞胎兄弟趁这会儿功夫都快把自己喂饱了。   江父江母一起搭把手收拾桌子,准备把馅料和面团搬上去,全家一起包饺子。   趁着这个间隙,江春华喜滋滋的去把手表放回她屋里收好,江秋月要去洗手洗脸,出去一趟回来一脸的灰。   这时,江夏日追在她后面,问她还能不能弄到侨汇券,他也想买块手表戴戴。   江夏日悄悄告诉江秋月,他攒私房钱攒了有小半年了,就是想买上块手表戴上,只是别说手表不便宜,好的一只百来块,他钱还没攒够,就说那种大牌子的都需要有侨汇券,不然人家售货员鸟都不鸟你。   他平日里往百货大楼的钟表专柜跑了无数次,每次都是光看着,买不起。   这回过年,等到了家族聚会那天,长辈们肯定会发点压岁钱,到时候他手里多少能攒够一块浪琴的钱,如果再能弄到一张侨汇券把手表买到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江夏日想的十分美好,然而现实很残酷,江秋月对他笑了笑,在他两眼冒光快要荡漾起来的时候,脆生直说一张都没有!   “没有?那彭……”江夏日被她干脆的拒绝打懵逼了,一时接受不能。   他看三妹对大姐挺好的,收音机手表眼都不带眨的说送就送,还以为跟她要一张侨汇券很容易,不想对方直接说没有那东西。   怎么可能没有?彭家小子手里不是说有领导给的侨汇券嘛,三妹手里没有留下一点?   江秋月两手一摊,“全都花完了。”有也不会给他。   要说江秋月对家里的谁最有芥蒂,非二哥江夏日莫属。   当初江家说是有个下乡的指标,必须要填补上,其实要下乡的人正是江夏日,他当时高三,将要毕业,那次卷土重来的知青运动本就是针对他们那批将要毕业的人。   因为城市人太多,却提供不了对应数量的工作岗位,政府负担不了那么多吃闲饭的,正好把即将毕业的一批人插队到农村,给城市减压。   但是江夏日当时提前得到消息后,悄悄去搬了爷爷那边的长辈,他们说动江父提早离退给家里长子留后路,江母本着长女长子一起安排的心思,夫妻两个一起办理了退休。   却不想,许久没有动静的知青运动忽然而至,江父江母只能把三女儿推出去填坑。   若说江春华是凭着父母第一个孩子的先天便利占了便宜,那江夏日就是明知轮到他头上的责任,却把锅推个一干二净的自私鬼。   毕竟,当时江春华早已毕业,就要找工作,就是家里需要有个人下乡当知青,她也能立即先找个扫大街扛麻袋的烂活儿避过去。   而江夏日私底下耍的小手段,让他自己得利,却自私自利地害了原身。   当然,现实中多是自私利己之人,江夏日想让他自己过得好没毛病,而江秋月也不是原身,没有非要报复过去的立场,但不妨碍她对这个便宜二哥观感不好。   给江春华的东西,算是替江父江母准备的,江夏日想要?没有!   獾子围脖好戴吗?可惜还不如江秋月亲手针织的毛线围巾舒适。   江秋月明确表示手里没有侨汇券,让江夏日讪讪作罢,无功而返。即使他很眼馋她手腕子上那块劳力士,他也没敢要,若是被父母知道他竟然抢妹妹的东西,脸还要不要了。   回去后,案板菜盆等物已经在客厅圆桌上摆好了,江父把收音机拿出来调到京都广播电台频道,里面正播报主席恭贺人民群众新年好的广播。   江夏日没要到想要的东西,蔫头耷脑的过去帮忙照顾两个乱跑捣蛋儿的弟弟,时不时想伸爪子碰一碰半导体。   可惜收音机被江父放在身边牢牢把控,他没机会摆弄一番过过瘾。   江母和江春华已经在和面擀面皮儿了,江秋月凑过去,坐在凳子上和江父一起包饺子。   江母这次剁馅儿用的是上好猪肥膘,和着白菜萝卜葱姜蒜剁成一小盆饺子馅,还滴了江秋月寄回来的纯正香油,客厅里这会儿正飘着香油的香味,馋的人流口水。   由于是过年吃饺子,江母和面用的是纯白面,没有加什么玉米面红薯粉等杂粮面,劳累了一年,也给大家吃顿好的。   “三妹包的饺子比爸的好看。”江春华递饺子皮的空挡,看了一眼木盖板上包好的饺子说道。   江秋月一愣,她是按照前世的习惯,包的元宝样,而江父包的那种扁平的,在她看来只有做菜饺子时才会那样包。   江父看了看两个人包的饺子,笑着说女孩子家手巧,他一个大男人会包就不错了,家里不是还有一个一点不会的。   江夏日正哄着弟弟们玩,突然被几双眼睛看过来,心里突地一跳,想着不会是三妹告状,把他要侨汇券的事说了吧,结果听到江春华嘲笑他不会包饺子才松一口气。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会儿,四个人合力将几案板饺子包出来,除了待会儿下锅要吃的,剩余的被江母拿到主屋晾在窗台上,这种天气过一夜就冻上了,可以吃好几顿不怕坏掉。   主食准备好,然后就是做年夜饭了,过道里已经有人做上了,空气中罕见地飘荡着浓浓的鸡鸭鱼肉的香味儿。   当然,有能力在年夜饭上做大鱼大肉的,都是家里富裕或是有双职工福利多的人家,对于手头紧巴的人家,过年吃顿鸡蛋饺子,做上几道素菜,也算应付过去了。   江家的年夜饭看起来挺丰盛,红烧鱼、炖排骨、老鸭汤、炒木耳、拌粉丝……平时难得吃一盘的菜色摆满了一桌。   双胞胎兄弟早就坐到位置上去,安安静静地等着开饭,光看着桌上的鸡鸭鱼就能不停流口水。   江父江母正把烧制好的猪头摆上供桌,江父还点了香,拜了拜各路神仙和祖先,弄这些时门是关紧的,不能让外人看到,虽然大家这个时候基本都在家里祭拜,但是不能摆到台面上做。   江秋月兄妹三人将煮好的饺子从铝锅里盛出来,一人一碗,江春华煮的量正正好,一碗分到十六只,多了没有。   等江父江母祭拜好,全家上桌开始吃饭。   一般吃年夜饭前按照惯例是要点上一串鞭炮的,但是他们现在住在筒子楼上,放炮容易引起火灾,那一步就省了,等下吃完饭再到楼下院子里放。   江父动了一筷子鱼腹后,其他人立马朝自己看好的菜下手,就着饺子吃的呼噜喷香。   两个双胞胎吃的最猛,他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半大小子饭量大,往日他们的粮食供应根本不够吃的,若不是父母补贴一点,估计还要饿肚子,这回有这么多好吃的,可不就敞开了肚皮开吃了。   江秋月觉得猪肉白菜馅儿饺子不错,把自己那碗吃的干净,又挑着鱼肉和排骨吃上几筷子,喝了一碗老鸭汤,再吃点素菜解解油腻就饱了。   饭桌上风残云卷,若不是江父对孩子们的家教不错,估计会弄的汤汁四溢满桌残羹。   好在两个最小的抢归抢,还知道分寸没有弄撒弄翻,而其他几个都是大人了,自然能体面的将自己个儿喂饱。   吃完一顿有滋有味的年夜饭,江母自去收拾,不让两个女儿帮忙,江春华端出瓜子花生,一人给装一兜,下楼玩去。   天色早已昏暗下来,星辰和月亮躲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家属院里的路灯昏黄的照亮一片地方,那里已经有成群的孩子在放花放炮了。   不同于后世大家吃完年夜饭就窝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这时的人们一般会出来遛遛,天井周围就聚集着一群老老少少,吃完饭下来散步消食唠嗑的,顺便吹嘘吹嘘各家的年夜饭,热闹非凡。   江秋月跟着江春华转了一圈,看她有自己的小姐妹圈子,就找借口退出来自个儿溜达。   家属院的大门还没关,两边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江秋月跑到门口仰头看,红纸做的古老样式,里面点着蜡烛,很是喜庆。   “秋月……”熟悉的磁性嗓音突然传过来。   江秋月猛地转身,看到那人一身制服站在斜对面的路灯下,正遥遥朝她招手,笑容清浅,身姿挺拔。   惊喜过后,她带着灿烂的笑意和满心的喜悦向他跑去,心中想道,夜色灯光下的他真帅! 第102章   除夕夜的晚上,彭敬业牵着江秋月的手,两人在文工团家属院前压马路。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啦?”江秋月倒退着走,笑着问他,眼含期待。   彭敬业低头轻轻一笑,俊美的五官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深邃,他低低的说,“过来先陪你过年啊。”   两人相视一笑,寒冷的空气中氤氲着脉脉温情。   远处的烟花灿烂,周围鞭炮声不断。他们相携走过两个路灯,天空中开始洋洋洒洒飘荡下淡淡的冰凉。   “下雪了。”江秋月抬手接住一片晶莹的小雪花,抬头看向身边人,彭敬业的短发上已经落下几片白色了,在灯光下正反射着亮光。   彭敬业伸手把她头上的雪花摘落,问她,“冷不冷?”说着他已解开军大衣的扣子,把人裹进了怀中。   猛地被温暖和浑厚的怀抱包围,江秋月心头一暖,上身如同泡在温泉里,鼻息间的男性气息熏得她脸红心跳,真想赖在他怀里不起来。   她钻出脑袋左右瞧了瞧,推推他,“别闹,会有人经过……唔”刚一抬头就被俯下来的薄唇堵住了话语。   温凉好闻的气息瞬间弥漫在交叠的唇齿之间,冰凉的温度被灼热驱散开,雪花飘飘落落,越下越大,白色的雪幕之下,他们体会着真正的相濡以沫,传递彼此的真情。   气氛渐渐热烈,动情的两人喘息的厉害。   好在彭敬业尚有理智,知道地方不对,不是他孟浪的时候。   他轻轻落下一吻,结束这场缠绵悱恻的亲昵,把杏眼迷蒙两颊绯红的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   两人静静相拥,站在路灯中间望着天空炸开的烟花和鹅毛大的雪花,直到江秋月缓过神,彭敬业附在她耳边浅笑低语。   “年后我来正式拜访,你们家什么时候方便?”早拜访早先定下来。   江秋月眼睛睁了睁,低头思索。   初一到初三肯定是不行的,初一那天过年且江家有家族聚餐,初二初三这两天都忙着,两家肯定要走亲戚接待亲戚的。   初四这个日子听着不好,而初六是江春华送亲结婚的日子,那就只有初五合适了。   初五虽然家里都在为婚礼做准备,但是接待一下未来三女婿还是有时间的,这样到了初六,彭敬业去家里帮忙也能长面子不是。   “你初五来吧,我在家里等你。到初六大姐的婚礼上,我好把你介绍给大家。”江秋月脸上红红地小声说道。   彭敬业笑着点了点头,抱着她往回走,雪下了一会儿,两人头上肩上落满了雪,夜色已经深了。   快到家属院门口时,他把她放开了,互相清理身上的雪花。   江秋月问他怎么回去,彭敬业指向远处的黑暗处,打着双闪的车灯照射过来,让江秋月不再为他担心。   眼看到了分别的时间,江秋月眼珠忽然转了转,突然猛地跳起来楼上彭敬业的脖子,一口亲在他下巴上,落地时笑起来,“彭敬业,新年快乐!”然后趁着他懵逼的空挡转身跑向大门口了。   彭敬业反应过来后揉了揉下巴,唇角的笑意蔓延开,看着他的小姑娘停在门口朝他使劲挥手说再见,满目的白色下显得那么灵动可爱。   “再见,我的姑娘,新年快乐!”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对面的大门内,他轻轻说道。   定定的看向家属楼片刻,彭敬业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打着车灯的红旗车开过来,载上他在雪夜中迅速离去。   江秋月跑回家属院,脸上红扑扑的,嘴巴又有点肿,被江春华逮个正着,追着她问是不是出去约会了。   江秋月笑着躲过去,钻进人群甩开她跑回了楼上。   江父江母已经回来了,江母正在煮姜汤,过道里好几家在煮,空气中都弥漫着辛辣的姜味儿。   外面雪越下越大,老人们基本都回了室内,只有小孩子和青年男女们还在楼下玩闹,等他们回来肯定每人要灌一碗热热辣辣的姜汤水,预防感冒。   江秋月同江父江母说了彭敬业拜访的日子,江母惊喜地念叨着到那天要安排什么菜色,江父则满意地点头应下,多喝了几杯茶。   稍后,姜汤熬好,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已经开始了打雪仗,江秋月先被江母拉着喝下一碗姜汤,辣的舌头发麻,喝下后浑身出热汗。   江秋月在江母的盯视下把碗翻转朝下,示意真的喝完了,才被江母放过。浑身发热舒坦的同时,她想到在雪中站了那么久的彭敬业,不知道他回家后知不知道喝碗姜汤驱寒。   等外面烟花鞭炮渐歇的时候,楼下的人逐渐被叫回家,江春华和江夏日一人拽着一个弟弟回来。   两个家伙在楼下打雪仗快玩疯了,不去找根本不记得回来,还是江春华时刻看顾着,到了回家的时间,她就找到江夏日,合力把牛犊子弟弟们拖回来。   江母早就烧好了热水,先让他们洗了头脸和手脚,再灌下姜汤水,然后让两个大的去给小的换身衣裳,雪里滚的外套都湿了大片。   几个孩子都收拾停当了,江母把温着的小菜端上桌,再上三四样零嘴,把门一关,一家子开始守岁。   后世守岁的时候还能看看春节联欢晚会,或者刷刷朋友圈抢个红包啥的,这个时候娱乐很少,就是一家人围在圆桌边唠嗑说事吃东西,江父竟然还讲起了以前文工团的八卦趣闻。   待到半夜时分,温度降下来,客厅里冷的跺脚,江母就把煤炉挪进客厅中间,把主屋的门打开,窗台留个缝通风,一家七口又开始围着火炉子讲故事。   过了零点,已经开始有早起的人跑楼下放开门炮,江父让江夏日下去放了三个大炮仗,之后家里娘仨和双胞胎开始昏昏欲睡,江父还精神奕奕的和江夏日下起了象棋。   最后,终于熬到天蒙蒙亮,江母起身去煮了一锅饺子,和着几盘昨晚做好的好菜,给大家吃了顿大年初一的早饭。   江秋月吃完后,见江春华去帮着江母收拾,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索性打了声招呼去自己的小房间睡觉。   一沾枕头她就沉沉睡过去,直到门外客厅传来大声的说话声,江秋月从睡梦中惊醒,抬手看了下手表,竟然已经到下去四点多了,这一觉睡了很久。   外面的说话声没有消停,听着像是有人来拜访。   江秋月立即穿戴好,开门出去见到一个跟江夏日差不多的年轻人,正跟江父坐在一起说着话。   “六叔,这是秋月堂妹吧?”那个平头年轻人见到江秋月,笑起来问江父。   江父叫江秋月过去,介绍年轻人是大伯家的孩子,亲堂哥。   江秋月没见过他,平时也没见家里人提到江家爷爷那边的人和事,记忆中好像自从江父分出来后,就已经跟大房来往很少了。   不过,既然江父郑重介绍,她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于是礼貌地喊了声堂哥。   平头堂哥笑眯眯地应了声,下意识地想掏红包,掏到一半估计想起来两人是平辈,立马掩饰性地塞回去了。   他来主要是通知江父一家子准时去参加晚上的家族宴席的,特别暗示要带上往年不露面的江秋月,顺便给江六叔拜个年。   江父在他要走时给他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同时江秋月姐弟几个也分别得了一个。   过后,江母催促着几个孩子赶紧换上新衣裳,梳妆打扮好,由江父带着出去坐电车。   他们去的是城内的方向,大概过了几条街,下车后来到一家公家单位,没看出来是做什么的,江家的族人宴会就在这家单位食堂举办,是族里头头们借调出来用的。   江秋月老老实实跟在江父身后进去,先是见了江入党等那天照过面的几位老人,到手一把红包,而后就是不停的见人认人、不停的鞠躬拜年,收红包收的手软,其实除了族长族叔们有点熟悉,她对那些人根本没啥印象。   她只好保持着谦逊的微笑,被夸了就低头装害羞,终于蒙混过关,最后被引到分配的坐席上,才跟江春华他们齐齐擦了把汗。   开宴的时候席面很不错,比他们家吃的年夜饭还要精致几分,江秋月他们提前被江父江母叮嘱过,要一边吃的快还得一边吃的规矩优雅,不然要被人家笑话的。   他们进来前分配好了,江春华江夏日一人顾着一个弟弟,江秋月把自己喂饱就可以了,只是吃饭过程中,不停的有长辈的同辈的人过来,要么给江父敬敬酒然后打听一下江秋月夸几句,要么直接找上江秋月看几眼喝一杯茶水碰个脸熟。   起先几次还以为是亲戚之间的寒暄,次数一多,江秋月就察觉猫腻,累觉不爱了。   估计是彭敬业那货带来的影响,如此反应出老爷子地位貌似比她想的还要高。   她这是找了个红二/三代?江秋月被同族的人明里暗里巴结的分身乏术,想想有点哭笑不得。   等到最后宴席终于散了,江秋月连忙跟着江父江母逃回家,被人恭维的多了,她应付起来脸都快笑僵,实在是烦怕了。   初二走江母那边的亲戚,江秋月直接窝在家里吃吃喝喝,没跟着去,她还是在家里躲躲比较好。   初三开始有江父这边的亲戚来家里走礼,江秋月又陪着僵笑了一天,晚上送走所有人后直接摊在床上不想起来,感觉像被抽干了精力一般虚脱。   初四家里终于闲了点,偶尔才有远亲拜访,甚至还有从京郊赶过来给他们家送甜甘蔗的农家亲戚,江母统统留了饭,走时返了厚礼。   转眼到了初五这天,江秋月早早起床打扮好,紧张地等待那人上门。 第103章   江秋月初五那天一大早起来,换了身新衣裳,吃过饭后忐忑地坐在小客厅里,等待彭敬业上门。   今天家里人都在,没有人出去玩,就在等那位特殊的客人啥时候来拜访。   彭敬业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在八九点钟,楼上人家刚吃完早饭的功夫,他那辆拉风的红旗车直接开到了楼下,惹得楼上众人纷纷开窗看稀罕。   江秋月听到外面停车的声音,猛地站起来,跑到窗户那里探头往下看,正看到彭敬业打开后备箱,正拿礼品呢。   江父知道人到了楼下后,派江夏日下去迎接,别不知道门牌号找错了地方。   然后楼上楼下的邻里们都看到江家的小子跑到黑亮的小轿车旁帮着提东西,得,这下明了了,原来是传闻中江家小闺女的那个家里有大领导的对象啊。   彭敬业今天特意穿着深绿色的军大衣过来的,戴着红星帽,围着江秋月送他的围巾和手套,脚上蹬着牛皮靴子,看起来身板笔挺气势十足,给人留下不是普通人的印象。   起码江父第一眼看去,就有种此人非是池中物的感觉,比上次门口见到更稳重成熟了几分。   彭敬业进门先把目光迅速锁到江秋月身上,深深看过一眼后,对着江父江母鞠躬喊了伯父伯母,并把两手提满的礼物送上。   江母第一次见他,首先被他俊帅有型的外表镇住,再加上礼貌的问好和谦逊严谨的态度,很快过了江母这关。   而江父那边,早在之前就很看好他了,根本没有设关卡一说,所以彭敬业这趟过来没受到未来丈母娘老丈人任何刁难,反而被殷勤招待良多。   江夏日三个男孩子被他端坐在那里,一身的军人风范所震慑,只有崇拜敬服的份儿,没有丝毫异议。   至于老大江春华,只要三妹江秋月看得上,人家又是名保家卫国品德高尚的解放军同志,她除了支持没什么好挑刺的。   江秋月这边当然是最好过的,本就心向于他,如今都到见家长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容不得她拒绝,她也不会退缩。   通过交谈,彭敬业原来还是高中毕业生,然后直接参的军,他的知识体系明显比江夏日学得好,江父拿捏着老丈人的架子考了几点,他回答的很好,而且其他方面也有所涉及,同文工团出身的江父都能相谈甚欢。   江母带着江春华去做待客的午饭,让江秋月陪着两人闲谈。   还不到做晌午饭的时间,过道里已经有人在江家门口附近的地方装模作样的洗刷,见江母出来,他们凑上去打听来客的事,得知果然是她家未来三女婿上门拜访了。   江母一脸喜色地跟众位邻里把她家小闺女的对象夸了又夸,有彭敬业不容忽视的出色长相和气势在那儿,又是个家世不凡的,邻里们羡慕过后连冷水都不知道往哪里泼,只能歪着嘴附和江母,说她家烧高香找上一门好亲事。   屋里几人说着话,到最后江父拉着彭敬业陪他下象棋,江秋月坐一边捂着嘴笑,这种陪老丈人下棋的活,是输不行,赢也不行,她就看彭敬业打算怎么办。   事实证明彭敬业的双商都处于高水准,第一盘他和江父在棋盘上杀来杀去看似竞争的激烈,结果成了平局。   江父被带出了棋瘾,抓住彭敬业非得再下几盘,然后彭敬业开始有输有赢,却差别不大,充分让江父过了把瘾,他看这个三女婿越来越顺眼了,眼神都和蔼上许多。   几局杀完,江母的饭菜做好了,一一摆上圆桌。期间彭敬业还想搭把手端菜,被江母满意地笑着推到江秋月那边歇着,她和老大老二手脚麻利地把菜上齐。   这次饭菜的标准明显准备的不一样,六个荤菜六个素菜,饺子管饱,饭后还有花生瓜子苹果和桃干等零嘴果盘。   新社会了,他们这里也没有乡下的女人不能上桌待客那种老规矩,一家子全都坐上桌陪彭敬业这个客。   江父把彭敬业带过来的一瓶白酒拆开,爷几个喝了小半瓶,由于彭敬业走的时候还要开车,江秋月拦着没让他多喝。   这顿饭吃的有点久,江父最后好像喝醉了,拉着彭敬业说了很多话,把江秋月的手交到他手上,说是把女儿托付给他了。   江父醉了后唠唠叨叨的,不断地叮嘱他们两个以后在那个山旮旯里要相互照应、彼此照顾,终有一天会回来的,最后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说对不住小闺女,让她受苦了。   江秋月眼看江父醉的不像话,啥话都往外秃噜了,赶紧向江母使眼色。江母回神,立马和江夏日合力把江父扶到主屋床上歇息。   江秋月趁着空去煮了一锅醒酒汤,先给江父端去一碗,然后让彭敬业喝了些,歇歇醒过酒再开车回去。   安顿好酒醉的江父,江母出来不好意思地给彭敬业告罪,让江秋月带人去她小房间说说话,她则和江春华开始收拾客厅的一片狼藉。   江秋月带彭敬业参观了她的简陋小屋子,让人坐床头休息,笑着说道,“爸爸他是高兴的,过年都没见他沾酒,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知道。”彭敬业勾唇一笑,拉她一同坐在床头,靠在一起,只感觉心中火热。   两人温存了片刻,江母就不放心地敲响了房间门,两人出去又同江母和兄弟姐妹聊了聊,半晌的功夫过去,江父还没醒,彭敬业觉得时候到了。   他请示江母想在初七那天带江秋月去见老爷子,这样下来算是见过双方家长,至少口头上的婚约是定下了,至于扯证办婚礼那些事,在江秋月满足结婚年龄之前都还是妄想。   江母当然是无不应的,彭敬业这样打算,说起来是个负责的好孩子,正称她的心意。   这件主要的事情商量过后,彭敬业明显是松了口气,眼看天色不早,于是起身告辞。   除了酒醉正躺在床上打呼噜的江父,其他几人和江母一起把人送下楼,江秋月把江母回的礼给彭敬业装进后备箱,不容他拒绝。   红旗车周围已经围上了一群看稀罕的小孩子,他们围在周围打转哄闹,却是不敢上前动手乱摸的,江夏日先一步上去把一群孩子赶开,孩子们哄笑一声躲开了。   他们把人送到大门口,那阵势跟送领导似的,要搁一般人身上,说不定下次都不敢来了。   人走后,江母叫来相熟的几家邻居,开始忙碌大女儿的出嫁事宜,原本要准备的嫁妆什么的早已准备好了,剩下的都是些贴红纸啦装喜糖啦给新娘子打扮之类的。   江秋月帮忙把红双喜用面糊贴满楼道和楼下大门口,家里窗户和门上墙上都要贴,客厅和江春华出嫁那间都要打扫的干净又干净,毕竟明天来迎亲的人要看的,这是关乎到江家的面子问题。   有邻居的帮忙,即使江父还醉着,收拾的行动仍然有条不紊的快速进行。   晚上时,江父睡醒了,却又看到即将出门子的大闺女,深深叹了口气。   江母请来的喜婆专门过来给江春华盘头发,戴上买带来的红花。   江秋月看着有点像她以前过年时给小孩子买花戴的那种红红绿绿的扎花子,后世看着俗不可耐,现在戴到黑如云的发髻上却是喜庆又好看的。   然后还要上妆、换喜服,就是描眉涂红打胭脂,再穿上红色的长袄和棉裤,脚上是一双小巧的驼色牛皮鞋,整体看起来在这个时候作为新娘子装扮很时髦。   新娘子打扮好了后,这一晚她是不能躺着睡的,只能靠着墙歪在床上眯一会儿,直到上午接亲的人过来。   江春华的对象姓周,叫周宏伟,家里主要在政府做文职,算是书香之家吧,周宏伟和江春华是文工团的同事,本人据说很不错,不然也不会惹得江春华决心倒追了,结果皆大欢喜真给她追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彭敬业就让人开车送他过来了,以江家未来三女婿的身份帮忙,江秋月趁机给亲戚和邻里正式介绍了他。   上午十点钟,周家接亲的人准时到达,周宏伟带着家里的小伙子骑来十几辆凤凰牌自行车,车头全绑着红缎子,他那辆绑大红花的走在最前头,车队后面跟着一辆脚蹬三轮。   一群年轻人骑自行车来接亲,气势上确实挺有看头的,给江春华充足了排场和面子。   作为接亲环节,新郎还在下面被楼上凑热闹的人为难,背诵了几首主席诗歌,过关斩将终于到达江家门口。   江秋月兄妹几个守门,没多为难他,让他说几句对江春华真心真意的话就放人进去了,每人被塞几个大红包。   江秋月这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家口中的大姐夫,确实挺不错,个头上比江春华稍高点,长的清秀有余、阳刚之气不足的样子,然而举止却很文雅,看起来像文弱书生。   看他接亲的过程中行事文质彬彬的,对人说话温温柔柔,以江春华说话干脆做事爽利的个性,正好互补了,说不定还能拿捏住这个小鲜肉丈夫。   江春华红着脸笑着被周宏伟抱出了闺房,接亲的小伙子们开始拿上房间里的嫁妆等物,大件的有帮忙的邻居抬上,挨个送下楼给他们装上三轮车。   等一切就绪,江父点上一鞭炮噼里啪啦响过,江母撒了喜糖。   江春花红着眼告别家人,被周宏伟载在自行车后面,带出了家属院。   江秋月随着众人的欢闹,把人送出门,送上最真诚的祝福,希望她能过的好。   接下来就是初七忙碌的一天了,周家宴请江春华娘家人,江家人肯定都要去的。而江秋月则是怀着忐忑不已的心情,先和彭敬业去见那位传说中的老爷子,再去参加周家宴席。 第104章   初七这天,江家一家人全部早起,江父江母他们需要带着三个儿子等待合适的时间,一起去周家参加宴席,顺便作为娘家人给江春华撑腰。   而江秋月在吃过早饭后就被彭敬业开车接走了,两人先去城内溜达了一圈,去王府井园子里约约会看看湖边雪景。   等到半晌午的时候,彭敬业带着江秋月往城楼方向开,最后在其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停下。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长长的胡同里,冬日的阳光柔和地洒下来,照亮幽深的黑暗。古老质朴的四合院子,黝黑富有年代感的大木门,给人以厚重而宏大的深刻印象。   “来,咱们进去。”彭敬业打开车门,牵下江秋月,笑着带她走进那座充满古朴气息的小四合院。   江秋月事到临头,之前做过再多的心理安慰,此刻都不管用了,心里紧张万分,只好一手提好江母准备的礼物,一手紧紧抓着彭敬业的大手,心中才能踏实一点。   打开两扇门,两人往里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东西南北四面都建有红砖房子,门口和屋内可见刷了白灰,屋子应该是休整过的。   院子朝南的正屋前有一个枯藤卧雪的葡萄架,下面摆着石桌石椅,想必到了春夏秋,又是另一番美景。   院里正中央有一口压水井,小小的出口用青石板磊筑,出水口成了小四方的蓄水池,在冬日的上午仍旧没有结冰,阳光一照,里面的水波光粼粼,如同生活的碎金。   水井旁边种着一颗大枣树,现在满树光秃,枝干上尚且窝着雪,寒风吹过,四合院里飘落下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美不胜收。   或许是听到院里来人的动静,正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穿着黑色的棉衣棉裤,脚上一双老棉鞋,背着手身形利落地走出来,虽然背微微坨了些,但是身板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高壮。   老人头发花白,面容上依然苍老,不过仍能看出几分和彭敬业相似的地方,估计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爷子了。   “爷爷,我把媳妇带过来给你看看。”彭敬业看到老人后挺直了胸膛,把江秋月带到老爷子面前。   江秋月立马鞠躬行礼,口喊彭爷爷,顺便把手上的礼品放到石桌上。   老爷子淡淡应了一声,虎目带着精光将眼前的一对儿小儿女扫视一番,审视过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直接喊爷爷得了,臭小子没本事,讨个媳妇都磨磨唧唧的,一点不像老子当年的风采。”彭老爷子朝彭敬业傲娇地冷哼了几声,以示对他连孙媳妇都没搞定的不满。   呃……江秋月尴尬地看了看彭敬业,想到他们这算见过了双方家长,结婚是铁定的事了,于是在他鼓励和催促的眼神下改口叫了爷爷。   老爷子这下彻底满意了,叫两人坐下,喊出警卫员上了茶水和零嘴儿。   “来来来,孙媳妇吃,多吃点,看起来太瘦了,得补胖些。”老爷子把油炸果子和糖糕一个劲儿往江秋月面前塞。   江秋月推辞不过老人家的热情,拿起一块温热的糖糕慢慢吃,将其他的碟子推到彭敬业那里。   老爷子啧啧两声,瞪了瞪一本正经装相的大孙子,自个儿媳妇都不知道心疼,看都瘦成纸片儿了。   彭敬业眼神飘忽,天地良心,知道老人家都喜欢白白胖胖的姑娘家,他在柳家湾已经够努力了,天天上山打猎喂媳妇,从来没敢少了她的肉食。   然而年纪摆在那儿,小姑娘吃的荤腥大都长了个儿,剩下的就是发育了,想长胖估计得让她长成了再说。   当然这些是不能现在告诉老爷子的,等两人确定下婚约不能更改了再说与他听,不然以老爷子的品性和原则,彭敬业能不能今年把人盖上戳还不一定呢。   毕竟,姑娘太小了,大人家四五岁,对于彭敬业来说是没啥,反正他就认定她了。但是老爷子绝对不会让大孙子老牛吃牛草,特别是在人家小姑娘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把人勾搭过来了。   这是犯了原则性错误,老爷子若是知道了,肯定能冲冠一怒打断彭敬业的狗腿。   彭敬业担心事没成之前,老爷子一旦知晓事情真相,万一要棒打鸳鸯,或者推个一两年等人到十八岁再定下,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白欢喜了,谁知道中间会不会突然冒出个小白脸啥的搅局啊。   彭敬业心里扒拉着自己的小心思,表面端着严肃脸认真听那一老一少对话,恨不得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岁月静好。   老爷子之前早已调查过未来孙媳妇的家世背景,那些不必再问,如今见到人,他迫不及待地跟她说说话,问问知青的生活啦、对组织的想法啦、未来的打算怎么样啊等等,以便考察她的品德操守。   江秋月三观是很正的,再加上经历过一年时间的这个时代的熏陶,早就能把那些命题回答的积极向上,察觉不出任何差错。   于是,老爷子看她这个未来孙媳妇越来越满意。中午时,几个闻讯赶来瞧彭小子媳妇的老伙计一到,老爷子胡子都得意的翘起来,让警卫员整治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江秋月。   饭桌上,老爷子满面红光地把江秋月介绍给老伙计们,承认了未来孙媳妇的身份,等江秋月回去向江母说过,他们那边再通知了亲朋邻里,她和彭敬业的婚约才是真正定下了。   由于老爷子现在还不方便出去同外人接触,两家见面吃一顿的事先往后推迟,等时局再宽松些时再提不迟。   本来以老爷子的意思,让两人直接趁回来的机会扯证结婚算了,但是一个方面,彭敬业终于瞒不住把江秋月因为还小达不到结婚年龄的事说了,另一个是江秋月的假期即将结束了,即使他能拖一段回营的日期,她也没时间留在京都结婚啊。   结果老爷子脸色立马就变了,黑压压地怒瞪着左顾言他就是不敢看他的大孙子,若不是有几位老伙计坐镇和一个娇弱小姑娘在,他非得拎起扫帚把臭小子打断腿不可!   几个老领导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在打什么机锋,老爷子更是脸色难看地朝彭敬业喷火。   “爷爷?”江秋月看气氛不对,立马乖巧地给老爷子满上一杯清酒,替彭敬业解围。   老爷子哼了一声,端起未来孙媳妇孝敬的酒水一口闷,清酒还是他今儿个见大孙子对象高兴来着,特意拿出来和老伙计们享用的,结果现在喝下没啥滋味了。   “唉,小姑娘不就小了点嘛,多大的事儿啊,实在不行把岁数改一改,照样能扯证办婚礼。”刘司令喝了杯清酒,吃着饭菜咂咂嘴劝道。   江秋月这才知道老爷子刚才为啥生气,貌似是嫌她太小了不能立即结婚?这下她的心一下子忐忑起来。   “爷爷,我会等着秋月长大的,我们俩都待在那个地方,想回来估计还要等上几年,正好相依相伴,待到爷爷恢复原职行动方便了,再给您孙媳妇办一个风光的婚礼,不比现在束手束脚总有顾忌的好?”   彭敬业敬上一杯酒水,说的几位老领导点头沉思,说的本就没啥反对的老爷子脸上终于显现出笑容,说的江秋月心里踏实了。   老爷子这下不再生气大孙子哄骗人家未成年小姑娘的事了,跟小孩儿似的,立马又涌起了满面笑脸,给大家伙继续介绍他家盘儿亮条儿顺的乖巧孙媳妇。   饭后背着两个小的,他同老伙计们显摆,说他大孙子真有远见,提早就为自己个儿看好了媳妇,比别人家还要老家伙相亲操持的破小子们强多啦。   几个老领导纷纷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对老爷子喷了回去,不过心中不是不羡慕的,于是回家后他们那些家中的孩子们就遭罪了。   一群大院子弟天天被催着去找对象,相亲是没有了,老爷子们让他们自食其力,还拿彭家小子做对照。   这下,彭敬业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出名了,有眼光有远见成功勾搭个小姑娘做媳妇啥的,成功上位成别人家的孩子,连带江秋月都露了露名头,被打上彭家小子的小媳妇这个标签。   彭敬业终于实现他这次回来的小目标,笑的一口白牙灿烂无比,送江秋月去周家的路上总是忍不住摸一下她的头啊手啊的,动手动脚不消停。   江秋月被他骚扰烦了,啪地打开再次凑上来的大手,把老爷子在他们离开时神神秘秘送她的小匣子拿出来看。   “这……”江秋月看着匣子里的东西惊讶出声。   彭敬业开着车,闻声瞄了一眼,只见江秋月从匣子里拿出一只金镶玉的玉镯子,红彤彤的颜色十分纯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灼灼荧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咳,这个是彭家传给媳妇的,其实原来是祖母的嫁妆,有两只的,老爷子既然承认你了,肯定会把这只给你,戴上让我看看。”说罢他停下车,兴致勃勃的拿过镯子,伸手不容拒绝地套在江秋月手腕上。   江秋月摇晃了下,眼中闪过欣喜,稀罕了一会儿想把它脱下,太贵重了,戴上它犹如戴着后世一座别墅有木有,总担心不小心磕了碰了。   然而彭敬业不让她取下,非让她戴上才算是把人套牢了,江秋月只好把镯子往里藏到毛衣袖子那,有紧身的毛衣顾着,外面还有羽绒服遮挡,这才放心戴着。   下午两点时,两人赶到周家宴席上,同周家人寒暄了片刻,为江春华撑足了面子,同时江父江母也把彭敬业作为他们家未来三女婿的身份介绍了出去,众人纷纷恭喜。   其中周家父母隐约察觉到彭敬业的身份,看到自家儿子同人家将来就要成为连襟,对江春华这个新媳妇更称心了,想着等下次单位分房,给这对儿小儿子小儿媳争取到大点的房子。   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彭敬业直接开车把江父一家子从周家送回文工团家属院,临走时告诉江秋月,老爷子已经通过老朋友给他们准备好了回去的车票,给她一个惊喜。   江秋月确实挺惊喜的,听他说这次位置是在属于领导专属车厢的软卧铺,不由提起了兴趣,到时候可要见识一下当下火车上的贵宾待遇是什么样子。   江父江母知道她初八就走,晚上依依不舍的给江秋月打包行李,瓶瓶罐罐的什么都想给她塞进去带走,弄得人哭笑不得。 第105章   初八的早上,彭敬业和江秋月踏上了归程,卫龙小战士据说家中有事,暂时不跟他们一路,稍后几天会跟上。   老爷子不方便送行,派警卫员开车送他们上火车,江秋月在家属院门口同江家几口人告别,上车同彭敬业一起去京都火车站。   两人被警卫员送进去,捡过票后被迎进了贵宾室等候,与上次在月台上等候良久不同,待到火车进站时,会有工作人员到贵宾室里通知他们,走特殊通道上车,类似于后世的经济舱和头等舱的区别。   警卫员把他们送到后就敬礼离开了,彭敬业把两人的行李包放到一块,转身去买了两瓶汽水和一些小零嘴,让江秋月吃着打发时间。   “东西我都带了,不用买那些的。”江秋月拎出一个装食物的小包袱,是江母一早给他们准备好的,以便在火车上吃。   彭敬业轻笑了一下,接过食物包袱,把汽水塞给她一瓶,自己则坐在一旁,挑开包袱系带,捡出两三小馒头,两口一个吞下。   江秋月手里塞了一个玻璃瓶,本想会是冰凉的冻人,没想到却是温热带烫,竟然还是热的?!   天啦噜,第一次碰到热汽水,以前在现代大都喝冰的,最多是温热的可乐橙汁。   话说汽水一加热,里面的二氧化碳不就咕嘟嘟都跑了吗?江秋月凑近瓶口看了看,里面确实在咕嘟咕嘟冒着泡儿。   江秋月一边吃着麻花果子一边喝汽水,暖流顺着肠胃而下,不到一会儿手脚都暖和起来。   毕竟是上午的车票,即使火车晚点,他们也没有等多久,就在江秋月喝完汽水的空挡,工作人员来到贵宾室通知火车到站了。   他们从贵宾通道直接上火车,直达软卧车厢,同路的基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领导们或者领导家属,光是穿中山装带秘书的都有好几个。   这次,卧铺车厢是真正的有隔间了,除了靠窗一条过道走人,每个隔间都安装有小门,车窗上的窗帘绣着淡雅的花草,地上铺着地毯,车厢内很干净,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儿。   彭敬业拿的车票上显示的位置是中间一间,进去一看,里面有两张上下铺的床分列左右,床上铺着软软的厚棉被,四四方方的盖被叠放在床头,和织绣枕头一样,宣软舒适。   他们两个的床位就在其中一边的上下,江秋月本来要选上铺,结果被彭敬业拉到下铺,行李包倒是全扔到上铺放置。   “哎,你别,其他床位万一有人……”江秋月推拒着一同挤上床的某人,脸羞红羞红的。   彭敬业抱着人窝到一块,面上仍是正正经经的,给两人盖上被子,低柔道,“放心睡吧,这里不会进其他人了。”摸了摸她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   由于今天要赶上午的火车,江秋月一早就被江母叫起来吃饭收拾,难免有点睡眠不足。现下十点钟的样子,确实可以再睡一个回笼觉。   听了他的话,江秋月不再挣扎扭动了,窝在他怀里慢慢的迷糊着睡过去。   再次醒来,江秋月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醒了?起来吃饭吧。”彭敬业听到动静,坐到床头拿着一条湿毛巾给江秋月擦脸和手。   江秋月刚睡醒还有点懵懵哒,乖乖地被他伺候着,直到坐在小桌子前对着一份香喷喷的鸡腿饭才彻底清醒。   “竟然还有鸡腿儿?”江秋月很是惊喜,本来以为在火车上吃顿热的,能有青菜豆腐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香喷喷的烧鸡腿和炖土豆。   “领导配餐里面有。”彭敬业见她喜欢,想把自己那个也给她,被江秋月拒绝了,转头从吃食包袱里扒拉出一包炸鸡块和糖包,给彭敬业加餐。   盒饭好是好,就是量少,江秋月吃上一份是能够吃饱的,但是彭敬业那饭量怕是将将垫个底儿。   彭敬业随后果然把江秋月拿出来的那些吃食全部消灭掉,连同盒饭一起。   火车哐哐的经过一天的行驶,终于到达兰县火车站,在此期间,江秋月那个包厢当真再没有其他人进去,他们除了饭点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床上休息。   所以到达兰县后,即使坐了一天的火车,江秋月下车时仍然精神奕奕的。   出站后,天色已然不早了,晚霞的余光照射在车站外的小广场上,前面等待的军绿色吉普车格外显眼和熟悉,正是老营长派来接他们的。   江秋月看到这副场景,想起当初她刚到兰县那次,也是这样的一幕,只是当时吉普车等待的是彭敬业一个人,如今加上了她。   两人上车后,彭敬业先送江秋月回临河村养殖处,由于天色渐晚,他没有进门歇一下,到地方后将行李包给她扛进去,交代了几句就回营报备了。   因为是晚上,养殖处没人,江秋月点了几支蜡烛,反正白天睡多了晚上也睡不着,开始打水收拾屋子,把几天不打扫已经落灰的地面和桌子擦洗干净,炕铺铺好,收起来的咸鱼咸肉挂到屋檐下通通风。   忙碌到半夜,江秋月终于稍稍有了点困意,她又跑到灶房烧了一锅热水,躲屋里洗了澡,才爬上炕睡下。   第二天,江秋月是被外面打扫猪圈的声音吵醒的,不过她本就睡饱了,索性起来做早饭。   现在大概早上七点多的样子,空气中明显比京都那边冷,江秋月挑出一身咖啡色的长款羽绒服,里面穿着淡色的保暖羊毛衣,下身是黑色修身的厚棉裤和棉靴,再把头发编成两条鱼骨辫用红绳扎住就齐活了。   打开门出去时,她才发现早晨起了雾,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能见度很低,猪圈里打扫卫生的那个人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刘同志?”江秋月哈了口气搓搓手,试探地叫道。   那人直起了身,一出声显然就是刘爱英,“哎,江同志回来啦,今儿个起雾了冷的很,你快去烧点热水,洗把脸暖暖吧。”   江秋月点点头,确实冷啊,好在她换上了保暖衣和羽绒服,裹得严实,不然猛一出来真要冻着了,看她刚站一会儿,两手都冻红了。   江秋月知道院里忙活的是谁后,也就不再多操心,连忙去灶房,把昨晚温在锅里的水舀出来洗脸刷牙。   等收拾停当,她开火煮了一锅稀饭,搭配着从家里带来的卤菜和白馒头吃。   外面天太冷,江秋月也不往石桌上倒腾了,就在灶房门口摆了两条凳子,把饭菜往上一放,就着灶膛里的暖和劲儿吃饭。   “刘同志吃饭没?我这熬的稀饭挺多的,过来喝一碗热乎热乎吧,那些稍后再做也不迟。”江秋月啃着馒头建议道。   这人太勤快了,大冷天的早上最适合窝在被窝里偷懒,或者煮上一锅热汤热饭,暖暖的填饱肚子,等太阳升起来,雾散了就没有那么冷,到时候再做工就方便多了。   刘爱英或许真的没吃早饭就来干活了,推迟了几番后才放下扫帚铁锨,不好意思地过来准备喝点热的暖暖。   江秋月见她两手和鼻头脸颊都是红彤彤,肯定冻的不轻,怕她被冻感冒了,连忙兑了热水让她洗手,然后塞了一个热腾腾的大馒头给她取暖,又去锅里舀了一碗稀饭递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刘爱英刚才以为江同志是煮了大碴子稀饭,她厚着脸皮喝点稀的暖和暖和还好。   过来一看才发现人家吃的是白面馍和大米稀饭,都是精贵的粮食,甚至摆在凳子上的小菜里还有切碎凉拌的卤猪耳朵。   这下她不敢接了,说不定这是江同志带来的稀少吃食,她吃了算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你来这么早,我那边的猪圈怕也是你打扫的吧,就当是我请你一顿还上了啊,吃吧,一顿吃完我就不留着了,万一哪天天热坏掉了可就心疼啦。”   江秋月把碗塞到刘爱英手里,又从灶房里面搬出两个树墩给她坐着。   刘爱英脸上纠结之后,忍不住对大白米稀饭的馋意,红着脸开始小声吸溜着粥水,几口下肚,只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等她缓过来,江秋月问她怎么来这么早,她还以为他们会跟她一样,到初八那天才到的,然而看刘爱英熟练打扫左右两猪圈的样子,不像是昨天才到的呀,估计来了有两天了吧。   刘爱英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只说家里没什么事,留在那儿也无聊,索性提前回来了几天,正好暂时负责猪圈的柳兰花过年要回娘家走亲戚,她就把活接过来做了。   江秋月发现了她的异样,不过人家不说,她也不会没眼色的究根问底,左不过是人家的私事,于是避了过去说起其他话题。   刘爱英见此心中松口气,感谢地笑了笑,对于她家里人知道她的补贴后闹腾那事,实在不想拿到明面上给外人说道。   江同志是个好的,不会因此看不起她,但是别人如何看待是一回事,她自己说出来都感觉有点丢脸。   一顿早饭在两人的闲聊中度过,吃完后江秋月要去收拾灶台,被刘爱英夺过葫芦瓤非要给她把刷锅洗碗做了。   江秋月看她一脸坚持,只好让过去,把后锅的热水给她准备好,大冷天的用冷水对女人身子不好。   她们吃饭的这会儿时间,太阳终于升起来了,晨间起的雾气渐渐消散,看来又是个大晴天,只是由于起雾,雾散后落下满院的露水,地面湿漉漉的。   江秋月跑到院子里蹦跶了几下热热身,绕着狭长的菜园子看看她的蔬菜长的怎么样了,冬天没啥绿色,那些可是她开春前几个月的维生素来源了。   好在菠菜小青菜虽然被雪打的蔫巴巴的,却还顽强的挺立着,没有死掉干枯掉,实在欣喜。   更欣喜的还在后面,彭敬业稍后过来给她送了一辆二八杠的凤凰牌自行车。   他说大姐结婚那天见她瞅了接亲的自行车队好几眼,大概也想拥有一辆,于是他就记在了心里,一过来就从老营长那抢回一辆,特意给她送过来。   不过,他稍后会有个任务要去执行,怕是没有时间陪她学骑车。   江秋月一听他又要出任务,连初得自行车的好心情都没了,连忙叮嘱他注意安全,千万要小心等等,还给了他两瓶云南白药,以防万一。   彭敬业以为那是她在京都时准备的,收下后享受了会儿对象的关怀,顾忌着院里有人在,他没做多余动作,只是抱了下就离开了。   江秋月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开车而去,想着或许要大半月不见他人,心里又担忧又难受,差点在门口抹起了眼泪。   还是刘爱英将人拽回了院子里,两人围着簇新的自行车转悠,讨论如何骑的话。   江秋月有事忙,心中方才舒服了点,虽然她本就会骑自行车,但那是后世改良过的方便人骑乘的车子,不像现在前头横着一条大杠的老式款,她看了看不免有点麻爪。   这,这可咋上,上不去呀。   刘爱英也没学过,江秋月跟她商量后决定去村口大路上试一试,两人扶着交替学,那里宽敞,不容易撞到东西和人,多少安全点。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学还惹出了麻烦来。 第106章   江秋月和刘爱英把养殖处的活计做完后,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去村口大路上学骑车。   期间有村民看到了就问个稀罕,得知是江知青她对象给弄来的,纷纷伸出大拇指夸赞。   说来这还是临河村第一辆自行车呢,连大队长家都没有买回来一辆。   这个时候结婚是需要四大件,但是自行车这种洋车子,不仅需要花几百块钱,还要工业券,不然就买不到。   毕竟资源紧缺,城里还好些,像在乡下,如果在供销社没有人际关系的话,有钱有工业券也买不到。   所以,乡下人结婚一般有个手电筒就很不错了。   江秋月把车子一推出来,引起村民们出来围观了好一会儿。   不过大冬天的,她们要去村口大土路上学骑车,除了玩闹的小孩子们跟上去耍,其他人瞅了几眼后就纷纷回家窝着了。   由于是江秋月的车,且她之前有过经验,所以先上去试了试,刘爱英在后面两手扶着车后座,以免她摔倒。   来回折腾了几番,江秋月倒是摸着了窍门,除了上去的时候要提腿跨杠,外加车身个大笨重了一些,其他使用起来跟后世的那种简便自行车一个样。   “江同志,你学的真快!”刘爱英见江秋月几趟就学成了,骑上去利利索索跑很远,还能转个弯儿拐回来,十分羡慕道。   江秋月骑回来刹车停住,跨下车交给她,不忘谦虚道,“我以前看人家骑过,胆子大点一学就会了,你来试试。”将车把让出去,换她扶在车后。   刘爱英两手握了握,带着几丝兴奋和忐忑,抬腿跨过车杠坐上去,学着江秋月之前的骑车动作登上脚蹬子开始往前跑。   “啊啊,车头歪了,歪了,咋办……”   “快扭回来,往左扭,别胆怯,往前骑……”   “哈哈哈,哟,哟,知青要摔啦,知青要摔啦。”   刘爱英作为菜鸟的惊慌无措和江秋月作为老手的指导声,伴随着小孩子们玩笑的起哄,村口大路边一时间倒是挺热闹的,住在村边的人家听到动静后冒出头看了几眼,大多笑一笑又缩回去了。   等刘爱英会骑了之后,两人均是出了一身汗,心里却十分舒畅,歇了一会儿后,江秋月骑上去开始带刘爱英。   车后座空着和坐上一个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摇摇晃晃了几次,两人才把新技能学会了。   大半晌午时间过去,相比于那些学个自行车需要几天甚至半个月的小孩子来说,她们毕竟是大人,算是学的比较快的。   眼看日头正当头,到了吃饭的时间,刘爱英稍后还要喂猪,两人准备先回去歇歇,下午再来巩固一下就行。   只是给车调头的时候,高云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她后面跟着柳和平,两人精神面貌都不怎么好。   这两人自从婚前搞破鞋怀孕的事在村里传开,两家丢了大脸后,已经很少露面了,只不过隔上一段时间,高云梅会让柳和平陪着她去县医院做检查,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宝贝的样子。   这一次遇上,看来两人是刚从县里检查完回来。   “怎么骑的啊?撞着人了咋办,有辆车得瑟啥?!”高云梅脸色黑黑地逮着江秋月两人就喷,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看两人不顺眼。   “你……”刘爱英同样不甘突然就被人怼了,想上前理论几句吵回去,只是被江秋月制止住。   江秋月看了看高云梅显怀的肚子,向刘爱英使了个眼色,她们真没必要跟一个孕妇计较,万一吵起来,人家捂着肚子讹诈,有理也变没理。   刘爱英会意后,瞄了瞄高云梅因为怀孕愈加显得高胖壮实的身形,还有她肚子上那颗球,撇撇嘴没说啥,顺应江秋月的力道退回去。   “抱歉啊,调头的时候没看到你在后面,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既然没撞到,那我们就走了。”江秋月点出她们根本没撞人,说完之后不等对面两人反应过来,立马骑上车子叫刘爱英坐上后座,飞快离开。   “什么玩意儿,小骚货!”高云梅呸了一口,满脸的横肉因为她的嫉妒扭曲成一片。   与她的嫉妒愤恨不同的是,旁边的柳和平则看着江秋月骑在车上随风飘远的身影,一双眼睛中的痴迷之色一闪而过,闪闪烁烁的划过算计。   “啪”猛地一巴掌打在柳和平后脑勺上,高云梅愤怒之色溢于言表,问他看的啥,是不是在看狐狸精,不等柳和平反驳,噼里啪啦的巴掌声落下来。   柳和平哪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抱着头想逃,却又听到对方以肚子里的孩子相威胁,不得不让她凑个痛快,本就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在寒风中更显懦弱了。   “你说你能干啥?!啊?俺咋找了你这个废物丈夫!你看人家知青都骑上了洋车子,你家连个能送俺上县里的板车都没有,你个穷鬼!孬货!”   高云梅边打边骂,扯着不敢反抗和躲避的柳和平往家里走,临到门口,却把人一把推倒在门外,哐地甩上门,骂骂咧咧。   “柳和平俺告儿你,人家有洋车子,为啥俺没有?等下次检查前,你要是弄不来洋车子栽我去县里,咱肚子里的儿子也别要了!搁你个没出息的爹,还要他干啥!”   高云梅骂了最后一通话,气冲冲地回屋去躺着。   躲另一个屋的王大妮等她不出声了,才敢出来给儿子开门。然后还要赶紧去给怀着她家小祖宗的媳妇做饭烧菜洗衣服,一脸甘之如饴。   顺便叮嘱她儿子继续忍,等忍过大孙子降生了,看她怎么收拾那个破落户!   柳和平想着脑海中那道穿戴时髦靓丽的身影,还有当时她骑的飞快的崭新自行车,感觉那个她整个人都散发出自信飞扬的光彩,闪痛了他充满苦闷憋屈的双眼。   他不断地回忆着那一幕,仿佛自己也穿的光鲜亮丽,骑着崭新自行车,穿梭飞荡在田野中,引起大姑娘小媳妇们一致羡慕倾慕的目光……   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脑海中充斥着那些幻想,柳和平根本没听到他妈说了什么,反正反反复复都是让他忍忍忍的话,他听了几个月听的耳朵都生茧子了。   柳和平现在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根本不理外界的抱怨和唠叨。   江秋月最近发现,她遇到柳和平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点。   去地头背点干草秸秆喂猪,能见到他从一边走过,问她要不要帮忙。   去树林子里捡点枯枝当柴火,能看到他在一旁晃悠,问她要不要多捡点。   去隔壁队长家串个门看望柳二媳妇,都能碰到他拿着几片红薯干撞上,问她饿不饿……   踏马的,哪哪都有他,搞得江秋月神经兮兮,不知道他想放什么大招,都不敢随便出门了。   直到这种情况持续了四五天,村里人开始传起流言蜚语的时候,刘爱英过来期期艾艾地问情况,给她提醒。   “那啥,江同志,你和彭战士是不是吵架了?”刘爱英不好意思地问。   这算是打听人家隐私了,要不是听到村里那些传言,担心江秋月真的一时糊涂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刘爱英肯定不会特意打听人家感情的私事。   江秋月一脸莫名,“我俩好着的呀,怎么了?”   虽然上次彭敬业来没让刘爱英听到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话,但是以当时那种和谐的场面,他们两个看起来像是吵架的样子吗?   如果吵架了,他会专门送来一辆自行车吗,爱的见证还在院子里停着呢。   “你为啥问这个?”江秋月瞅了瞅对方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奇问道。   刘爱英瞄了瞄她无知无觉的白嫩脸蛋,想想她最近几乎不出门,肯定不知道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流言蜚语,只好抹了把脸,把村民们嘴里传的那些龌龊给她说一说。   江秋月躲在养殖处这两天,外面都传遍了,说彭战士送了一辆车给江知青后就没来过了,别是分了吧,最后给的补偿?   毕竟,在村民们眼里,处对象分开无论谁对谁错,始终是女方比较吃亏,彭敬业送来一辆自行车后就没来过临河村,这让他们以为两人闹掰了。   与此同时,江秋月又倒霉的哪哪儿都能碰上柳和平,总有那么几次被有心人看到,而柳和平上前纠缠的行为被那些人认为是两人都有意凑一块,而不是其中一个黏上另一个。   再结合他们此前对于彭战士江知青分手的猜测,还有村民们农闲时热烈的八卦之心,关于江知青被对象抛弃后转头勾搭上有妇之夫的流言甚嚣尘上,越传越难听。   不过,因为江秋月以往的好人品,还有大队长家的威慑在,村民们没敢拿到台面上说,只会在私底下聚到一起磕牙的时候说你看那个谁谁谁,被抛弃后就堕落了,连人家有媳妇的男人都勾搭上了巴拉巴拉……   陈中华以往都关注着村里发生的大事小事,以便维护着知青院不沾上是非,同时林文清和村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的时候难免听到什么。   两人碰头一合计,又仔细问人套了话,方才得知江秋月缠上麻烦了。   于是,陈中华给刘爱英说清楚后,让她过来跟江秋月提醒提醒,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赶紧撇清楚了。   万一被打上勾引有妇之夫搞破鞋的名头,即使不像前头那样游街坐牢,也会坏了名声回城无望。   江秋月听了刘爱英透露的消息,直接懵逼脸,反应过来后直骂罪魁祸首。   “踏马的柳和平,忒不是东西……” 第107章   江秋月听说自个名声快被柳和平给搅合光了,心火顿起,向刘爱英说了前几天的那些巧合偶遇,还有以最大恶意猜测到的对方的目的。   “我不知道他是想搞臭我名声,还是想引我上钩占便宜。”江秋月说完后总结道。   刘爱英听的目瞪口呆,“那你完全是被柳和平那孙子连累的!”   知道了缘由,就不能放着流言越传越歪曲,得想个法子把它压下去,不然传来传去三人成虎,假的也变成真的。   “其实我跟彭敬业过年回去都订婚了,放着好好的未婚夫不要,我干嘛巴上柳和平那只弱鸡?!”江秋月砸出一个大雷。   之前她没说出这件事,只是想着无论是订婚还是结婚都是她和彭敬业两个或者两家的事,同外人没什么干系,不必特意在村里宣扬开,搞得她多骄傲一样。   谁知,彭敬业只不过去执行个任务,几天没来,村里就传的风言风语了,再有柳和平的捣乱,阴差阳错传成了那样不堪的境地。   “啊哈?”刘爱英一听他们以为分了的两人都到订婚的那一步了,不由惊诧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哈哈笑起来。   “别管柳和平在算计个啥,这回他非得摔个跟头不可,你有彭战士这个未婚夫在,等着,我这就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看他怎么折腾。”   刘爱英兴奋地说完,摩拳擦掌要去村里饭茬子上聊一聊,江同志这个喜讯合该跟大家伙分享一下不是。   相信有了这个石锤,那些流言蜚语定会不攻自破,等彭战士有空再来上几趟,柳和平那白斩鸡想啥鬼主意都没用。   江秋月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先公布了她和彭敬业订婚的消息,以最小的出力压住对她不利的流言,比她自己费心费力亲自上阵解释来的好。   当然,作为流言的另一个当事人,柳和平,无论他在其中起了怎样的作用,无不无辜,江秋月都不打算轻轻放过。   被他刻意偶遇缠上的那几天,实在恶心透了。   只是,还没等刘爱英回去透露消息,在她们正说着话的功夫,高云梅挺着大肚子找上门了,把暗地里的传言全掀到了台面上。   高云梅一上来就对着江秋月乱喷粪水,啥不好听的话都往外说,连带刘爱英都沾了一身骚。   这下可惹了马蜂窝,以刘爱英泼辣的性子,看在对方是孕妇的份上,被这样污言秽语的羞辱,不动手教训就不错了,嘴皮子那是关不住的。   她一把拉回江秋月,堵在门口,上下嘴皮子一张,把高云梅干的那些蠢事一件件数落出来,同样喷的对方满身墨水洗都洗不干净。   毕竟,高云梅嘴里叫嚣的那些关于刘爱英两人的,都是子虚乌没啥证据的东西,而刘爱英抖出来的关于高云梅的破事儿却是一个坑一个石锤,说的地点人物环境都清楚明白,还有当初村里隐约的传言,恰恰对上头,容不得对方狡辩。   等刘爱英出够一口恶气,高云梅已经被气的脸色涨红,硬着脖子专扯江秋月,不再碰刘爱英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江秋月拉了拉刘爱英,替换上她的位置,这下该她上场了。   “你个骚狐狸终于敢出来了?放条狗搁门口叫唤咋回事,怕是心虚了……”高云梅一见江秋月出来,叫骂的更大声了,好似那样她就站住了有理的一方。   此刻,养殖处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个个都有眉眼官司,显然是知道那些流言蜚语,过来看热闹的。   “高云梅同志!”江秋月斥责一声,打断高云梅难听的话语。   一贯好脾气的江知青难得发了火,而且从隔壁闻声过来的柳兰花也快走到了近前,围观的人纷纷停住了嘀嘀咕咕,场面顿时一静。   “高云梅同志,请你慎言!我作为已经有了解放军同志做未婚夫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你家那个柳和平?!”江秋月直截了当先公布了自己有主的消息。   “而且,我郑重说明一下,在选择对象上我更看重学历和人品,彭战士无论是作为解放军保家卫国的高尚品德,还是高中毕业的学历,都比柳和平好上千百倍,我干嘛放着好的不要,去选那个孬的?”   江秋月声声有力的把对彭敬业的情意,和对柳和平的不屑,一一摆上台面。   既然人家不要脸面,那她还顾忌什么?就是嫌弃小白脸了怎么滴。   “说的好听,人家彭战士不是不要你了吗?骚狐狸往脸上贴光真是不要脸面!”高云梅眼看周围的人听信了江秋月的话,竟然开始说对方的好话,还说她管不住男人?都快气炸了,说出口的话转往人家伤疤上戳。   江秋月沉下脸色,往下走了几步,吓得高云梅立即抱着肚子后退几步,警惕又得意地看向她。   江秋月看了眼她紧张的肚皮,嗤笑一声,“高云梅,我和我未婚夫的事关你什么事?他去做任务报效祖国,难道还要跟你报备?”   她这一说,之前传过流言的村民脸上都不咋地好看,如果人家彭战士真的是去做奉献为党为人民服务去了,那他们在这里说他未婚妻的话岂不是助纣为虐了吗?   江秋月不管他们的反应如何,没等高云梅再说什么,又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自己对柳和平的厌恶。   “高同志,你怕是不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小白脸这种人,特别是那种软弱无能总想着吃女人软饭的孬种!”   听懂了的人轰然大笑,明白她是就是讨厌柳和平那个人,一点脏话不说还把人损的一无是处,真不愧是学过知识的文化人。   “俺呸!你那是狡辩,柳和平亲口跟俺承认了,你还敢说啥?柳和平柳和平,你个龟孙子赶紧出来!你老婆孩子都快被人欺负死了!”高云梅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眼看自己斗不过了,立马把柳和平拽进来。   藏在最外围的柳和平终于被大家伙发现,一人一推,把他推到了圈子里面。   高云梅也不管脸面不脸面,根本不给柳和平脸,伸手拧上他的耳朵,大声让他说出两人是咋地苟合到一起的。   江秋月打断他们的作态,清楚明白地把前几天总是偶遇柳和平,又被对方纠缠而闭门不出的事说出来,同时深恶痛觉地申斥柳和平一顿,将他批成一个不负责任拈花惹草花心龌龊的大渣男。   周围的村民在她说出彭敬业已经成了她未婚夫,且人家不是闹掰,而是去做任务为国家为人民出血出力去了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相信她了。   待到江秋月把最近的困扰一一摆出来,甚至看着柳和平的目光厌恶至极,口中的话丝毫不留情地把人说成软饭渣男,不说所有人都相信,至少赶来的柳兰花和大多数村民都信了。   “俺说高云梅,你闹啥闹,自家男人管不好出来祸害别人,你还敢往人家知青身上泼粪,看把你俩能的。”柳兰花边数落边推开人群走进去。   高云梅看柳兰花过来,顿时坐在地上撒泼,说都是江秋月的错,是骚狐狸勾搭了自个的丈夫,她来讨公道咋啦。   “柳和平,你咋说,还管不管?”柳兰花厌烦地直接问那个关键人。   “俺…俺……”柳和平支支吾吾,小声地说江秋月确实和他来往了几天,虽然对自身魅力得到江知青的青睐而高兴,但他知道自己是有家有室的人,不能跟人胡来。   所以他烦恼地拒绝了江知青,希望江知青不要因此介怀,还说这件事的确对他们家造成了伤害,如果江知青能适当赔偿些安抚住他老婆,比如那辆自行车,那他们就当此事一笔勾销了。   江秋月和刘爱英都震惊无比,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好啊,原来你是打着讹诈自行车的主意!怪不得之前天天往江同志身边凑,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江同志喜欢的是威武强壮的军人,咋会看上你个白斩鸡?撒泡尿照照吧你!”刘爱英听不下去了,蹦出来唾骂臭不要脸的柳和平。   江秋月震惊过后,方才知道对方一早打的是这个主意,简直是阴险至极的小人!   人群中轰轰乱响,大家都在猜测柳和平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大家私心里认为是假的,把彭战士跟柳和平放一块,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傻子姑娘都知道该怎么选,江知青哪里会看上一个吃软饭的祸害自个名声?   说不定柳和平真是看上了人家新买的自行车,想闹腾一番给讹过去。   “大家静一静,为了以示清白,也为了未婚夫回来不会误会,我只好采取一个办法,让柳和平同志说出实情了。”江秋月扯出一抹笑,盯着柳和平十分温和地说道。   大家见她如此说,纷纷想知道她怎么把泼身上的脏水洗掉,毕竟要是柳和平真不顾脸面地非得说两人有猫腻,进而讹诈自行车,最后肯定还是女方吃亏。   柳兰花见江秋月说的有理有据,那些流言中的破事显然不是她会做出的,又看她像是有了应对的法子,索性先看看怎么解决,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她的吗,总不能让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受冤屈。   “柳和平,你过来,不是想要自行车吗,过来我跟你说。”江秋月朝柳和平招招手,脸上黑沉愤怒的表情归于平淡,和风细雨的说话声却让人心里毛毛的。   然而柳和平一心想把自行车弄到手,根本没发现江秋月语气中的任何异状,他还幻想着以后骑车在田野中意气风发,顺便完成高云梅上次的要求,下次去县里检查用自行车载她去呢。   他两眼放光的走进江秋月,心里的期待和即将达成目的的喜悦,让他差点绷不住一脸拒绝不忍心对方犯错误的表情。   却不想,等到柳和平近前,江秋月迅速抓住他的后衣领,一把将人贯在地上,捏起拳头逮住人死命往头脸上砸。   既然讲理讲不通,打他个半死,看他还说不说真话!   刘爱英一见这情况立马兴奋了,要她说对付这种无赖就应该先打一顿教训教训,于是她抄起门后的大扫帚,蹿上去挡住了反应过来想阻止的众人。 第108章   柳和平弱鸡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根本不是江秋月的对手,差不多被她打成了猪头。   再加上他又不是个能忍能受苦的,打完后被村民们拉开,柳兰花亲自问,他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有江秋月和刘爱英在一旁对他虎视眈眈,柳和平不敢再说假话,含含糊糊的交代了自个儿的小算计,还了江秋月清白。   村民们虽然对江知青贸然动手的行为很不赞同,但是谁让柳和平往人家身上泼污水呢,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打一顿说出真相也就罢了。   高云梅刚开始跳出来蹦跶的厉害,打起来时,她一见动真格的了,立马护着肚子往后躲,此刻见柳和平被教训了一通,把啥都交代了,往地上一躺叫唤起来。   “哎哟,俺哩肚子,哎哟,俺的孩子啊…救命……快点去…医院……”   她这一阵叫吓得众人从对柳和平的鄙视中回过神,看到她不像是作假的样子,知道大概动了胎气,别管什么诬赖不诬赖了,赶紧救人要紧。   有人想去村里卫生站把赤脚医生请来给高云梅看看,她却不愿意,只一个劲儿的哎哟直喊疼,说要去县医院,其他地儿她不相信。   她这样子说,让周围跟赤脚大夫交好的人家愣是黑了脸,得罪了一帮子,人家直接甩袖子不管了。   但是毕竟是一人两命的事,柳兰花作为妇女主任,不可能放着一个动了胎气的孕妇不管,让人去喊她家里的柳大套驴车,准备迅速送高云梅去县医院。   然而人高云梅又不愿意了,嫌弃驴车太颠簸,她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要是有自行车能载着她去就好了,肯定又快又平稳。   柳兰花:“……”感觉一腔好心都喂了狗。   嫌弃驴车颠簸?自行车又快又稳?放你妈的狗屁!当谁没骑过自行车啊!   “自行车在土路上比驴车颠簸的多。”江秋月适时插了一刀,无视柳和平和高云梅期待的目光。   说什么肚子疼,动了胎气,估计是看讹诈不成,改成另一个歪主意想先用着,然后就成他们家的了,想得倒美。   刘爱英同样附和,她亲自坐在后座让江秋月带过她,坐一会儿还好,久了屁股发麻,还没坐驴车舒服,更何况是个孕妇。   “高同志,你肚子咋不疼了?”刘爱英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撒泼耍赖的高云梅,指指她的肚子嗤笑道。   高云梅脸色一变,又哀嚎起来了,感觉比刚才还要凄惨的样子,但是场中的气氛却是尴尬的不行,因为有眼睛的大概都看出来她是装的了。   但是即使明知道高云梅是装的,也不能放着她不管,毕竟是一个孕妇,万一真出事咋办,所以柳兰花叫的驴车不到片刻就从她家里出来,赶到养殖处门前。   高云梅不愿意坐驴车,蹬着腿儿赖地上不上去,恰好被听到信儿赶过来的王大妮看到了。   事关她的大孙子,王大妮连以往哄着供着的媳妇都不管了,劈头盖脸上去扇了高云梅两巴掌,嘴里骂着人不懂事想害她家大孙子想让她家断子绝孙的话,直接把高云梅打蒙了。   众人趁着高云梅晕头安静的空挡,赶紧把人抬上驴车,王大妮蹿上驴车,跟柳兰花夫妻一起去县医院,连不远处地上鼻青脸肿的儿子柳和平都没看到。   等人走了,村民们纷纷摇摇头叹着气散了,柳和平肿成一条缝的两只眼睛偷偷看了看江秋月,被刘爱英举着拳头吓唬了一下,浑身哆嗦着立即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跑去追驴车。   江秋月和刘爱英这次缓了口气,刘爱英让江秋月最近关紧院门躲一躲,如果王大妮知道她们打了她儿子,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会找麻烦。   刘爱英倒是无所谓,王大妮若是敢去找她,光知青院的人都不会让自己人吃亏,而且对骂起来,谁骂过谁还不一定。   但是江秋月这里,王大妮要真狠了心过来闹腾,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肯定应付不过那个泼赖货,最好关紧院门不理她。   经此一事,王大妮那一家子在村里脸面都丢光了,她要是真来外面骂街,大家除了更偏向不想惹事的江秋月之外,对那一家人会更没有什么好印象,骂什么大家伙都不会相信了。   简而言之,江秋月在暴揍柳和平一顿之后,接下来适合示敌以弱挽回形象了。   刘爱英在养殖处陪了江秋月一下午,喂完最后一遍猪食后,又叮嘱了江秋月一遍才走,让她千万别憋不住气去开门。   江秋月出了口恶气,晚上特意做的丰盛些,端到院里石桌上慢慢吃。   夜幕降临之时,王大妮果然过来了,起先拍打了几下门,江秋月没理她,听她骂骂咧咧的开始站在门口骂街,什么难听的胡吣的都秃噜出来。   江秋月坐在院里照常吃喝,就当外面的声音是狗吠,听都不带听的。   本来是夜晚时间,大家伙将要入睡的时候,王大妮在养殖处门口骂街,而养殖处四周又不是没有人家,离得最近的就是隔壁大队长家,骂声吵到了一圈的邻里。   有人嫌弃王大妮当个寡妇还不安分,不屑地搭理她,忍忍就过去了,像她那种人,越理她她越得劲儿,闹腾得越凶,直接无视之,等她骂尽了气力就回去了。   但是还有些人是容忍不了她在头上撒泼的,放纵王大妮这种行为,如同冒犯了他们的威严,不可饶恕。   江秋月耳朵动了动,听到隔壁传出孩子的哭声,大概是被王大妮的吵闹惊醒了。   王大妮仍然像个疯子一样,蹲在养殖处门外撒泼叫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此时没有一点自家儿子儿媳讹诈人家的羞愧,反而认为她儿子竟然被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知青打的鼻青脸肿,必须跟人讨回场子,还要拿到赔偿,不然不罢休。   所以她把儿媳妇接回家安顿好后,立马寻个养殖处只有哪个小知青在的空挡上门了,不把小妮子扯住头发抓花脸,让她跪地求饶送上一切,她就不姓王!   但是过来后才发现,养殖处的大门忒他妈结实,从里面插上门闩,外面无论如何咣当都撞不开,王大妮心里打的啪啪响的算盘一下子夭折大半,只能对着门口骂骂咧咧了一通出气。   然而没等她骂的尽兴,柳建国打着手电筒从隔壁出来了,后面跟着柳老太。   如果只有柳建国一个大男人的话,即使他是大队长,王大妮豁出脸面也能跟他耍横几分,但是一看到柳老太,王大妮就如同老鼠见了猫儿,浑身一哆嗦,骂街的凶恶气势瞬间就萎了,看起来对这位老人家很是害怕的样子。   这会子,天已彻底黑下来,半空中又开始落起了雪花。   柳老太就着大儿子打着的手电筒灯光,平静地走到王大妮跟前,旁白的柳建国脸上黑压压的难看,嫌王大妮多事。   “婶、婶子,大半夜的你咋出来了?”王大妮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你也知道是大半夜啊,瞎胡咧咧啥,把皮蛋都给惊醒吓着了。”柳老太直接训斥道。   王大妮感觉可委屈了,全村人都欺负他们家,如今连这个该死的恶婆子都来管闲事了!   “跟上,回家去说,让俺听听你到底有啥冤屈。”柳老太看她那一脸恶毒的表情,显然不是三两句能说清的,索性先把人带回家和大孙媳妇一起说道说道,别扰了邻里安歇。   外面的声音消失后,江秋月在院子里静静听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离开了,这才开始收拾碗筷,准备明天去大队长家一趟。   王大妮那一家子苍蝇,必须有人在上头压着,不然论不要脸和闹腾劲儿,江秋月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大队长家正好是个好选择,有靠山为什么不用,能借力解决的事,没必要自己迎上去死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最好不要干。   第二天吃过早饭,江秋月寻个合适的时间,提着准备好的礼品,敲响了隔壁的门……   等江秋月从柳建国家告辞出来时,柳兰花一脸笑容地将她送出来,嘴上说着让她放心,没啥大事的话。   江秋月同她寒暄过后,回到养殖处,看到刘爱英担心的样子,轻松地笑起来。   一条香烟、两瓶二锅头和某些票,成功换得大队长家出手解决那件事,甩掉王大妮一家子恶心的狗皮膏药。   “解决了就好,你最近还是呆家里躲躲吧,别出去转悠,以防他们私底下报复。”刘爱英听到江秋月请动了大队长家插手,方才替她松了口气。   经过这事,刘爱英也知道了江秋月平时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原因了,实在是打人一时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后续麻烦的解决办法要弄好,不然很容易惹火烧身。   江秋月之后几天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养殖处,大门都没跨出去过,有什么需要出去做的事,不用她多说,刘爱英先抢过去做了。   在此期间,王大妮果然没再来寻江秋月的麻烦,不知道大队长家是怎么办到的。   王大妮虽然消停了,但是她家里一直没消停。   据刘爱英听的八卦,高云梅在家里依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疙瘩,天天指使柳和平做这做那,还嫌弃他没本事懦弱不是男人,甚至向王大妮甩脸子给难堪。   但是谁让她怀了宝贝蛋儿,柳和平母子为了未来儿子/孙子,只能供着哄着她,拿她没办法。   几次交锋下来,高云梅自我感觉在家里找到了扬眉吐气的途径,开始不停的作妖闹事,折腾的柳和平快成了人干儿。   王大妮同样被闹腾的精神萎靡,没心力再去悄默默报复那个被大队长家护着的小知青。   只是吧,走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作的太狠了也可能伤及自身,高云梅在通过压榨柳和平母子寻找人生快感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把她自个儿的依仗给作没了。   听说是在追打柳和平当出气筒时,高云梅踩到水摔了一跤,成功流产。   当江秋月听到这条消息时,嘴里的瓜子差点掉下来,“流产了?”   “是啊,听说还是个快成型的男孩呢,王大妮都快疯了。”刘爱英叹着气可惜,可惜了一个小生命,还没长成就夭折了。   江秋月一时有点斯巴达,高云梅第一次怀上的不是双胞胎吗?或许是时间地点不对,怀的孩子变成一个了?   再等几个月就要生了,真可惜。   没等两人对此唏嘘上片刻,大队长家的广播突然响起,带来一个对江秋月十分惊喜的好消息。 第109章   “经主席考察批示,老一辈革命元帅的革命思想精神和觉悟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现决定对以下革命前辈们恢复原职……”   广播里的女播音字正圆腔的播报着这条震动四方的京都时事,预示着这天,要变了。   江秋月仔细倾听那些恢复原职人员的名单,上面的人其实没几个,当她终于听到有个姓彭的时,脸上情不自禁地涌现出开心的笑容。   那个名字就是老爷子吧,他们那几位老人总算等到这一天了,真为他们高兴啊。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步,但是直到真的听到了结果,那颗担忧的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只可惜彭敬业现在不知道在哪儿,不然他们两个可要私底下好好庆祝一番,柳暗花明可喜可贺。   “你笑那么开心干嘛,上面公布的名单有你认识的人?”刘爱英见她听了广播后的异样,想想她是从京都来的,家世貌似不一般,不由狐疑地问道。   江秋月控制住表情,轻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指了指京都方向,说道,“这是一个信号,以后大家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刘爱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识趣的没再多问。   过了几天,江秋月终于踏出养殖处,想去拜访一下政委,送点东西,外加打听一下彭敬业的情况,结果没找到人。   柳建国说政委是在傍晚被人接走了,江秋月猜测应该是京都来的人吧,毕竟好几位大佬都出山了,召回昔日的得力手下是正常的事,只是不知道政委是属于哪一方的人。   或许政委走时对柳建国说过了什么,让他知道了一点彭老元帅和彭敬业的关系,在江秋月找上柳建国打听消息时,他轻易就松口告知了,还想把前几天她送的东西退给她,态度上有点将她奉为上宾的感觉。   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江秋月肯定不会再收回,直接推拒了,回去时想着政委真是给力,临走前还给她找个县官不如现管的地头蛇做靠山。   江秋月心里感激,有点遗憾没有同人家告别,可能是走得急,静悄悄的走了,希望以后回到京都还能见到。   稍后,江秋月就感受到上头有大佬庇佑的感觉了。   以往江秋月招惹了什么麻烦,大队长家一般会旁观,等她解决不了了才会帮忙,然后江秋月还要欠人情,拿东西还人情债。   比如之前村里传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柳兰花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同时他们也不知道江秋月到底做了没,所以先是置身事外看情况,不想惹得一身骚,之后等确定江秋月是无辜的,以及有礼品送上,他们才出手。   当然,江秋月不是抱怨和记恨他们不及时出手帮忙,毕竟没有人该天生对谁好,人家有人家的考量和原则,能帮的帮,危害到他们家的也不想扎手不是。   只不过是在保障双方利益的前提下,有点香火情罢了。   而现在嘛,村里原本因为高云梅流产而起的对江秋月不利的传言,还没传开就被大队长家掐灭了苗头。   前后的差别主要就是在于,柳建国从政委那里知道了点两人的身世,再加上广播上天天播报的那个熟悉的姓氏,终于知道他们身边原来有两位小祖宗,不伺候好了咋行。   不管是畏惧大佬的官威,还是真心想照顾革命老一辈的后代,江秋月没有讲究那些,反正最终是她受到了实惠。   只是江秋月去隔壁的次数慢慢变少了,以往交际的情分变了味儿,索性一心宅在养殖处等彭敬业回来。   好在还有刘爱英说话作伴,两人继续喂猪打扫猪圈的工作,偶尔江秋月弄点好吃的,两人解解馋。   屋顶上的积雪初融的时候,江秋月没等来迟迟未归的彭敬业,等到了一则钢铁厂的招工启示。   临河村旁边不是有条河吗,顺着河往下走上几里路,就能看到到有座光秃秃的大山,山脚下临河建有几个高耸的烟囱,正是钢铁厂所在。   大烟囱每天每夜无时无刻冒着浓烟,下方错错落落建有一片房子,外面围了一圈围墙,很是封闭严密的样子,出入都要拿证明。   其实这个时候的工厂招工都是内部消化,有位置也是被内部员工介绍给亲戚占住了,所以这次放出的工位是临时的,只能拿稍许的工资和福利,不能把户口落进去,进而改变身份。   但就是这样,也有很多人瞄准了位置,打着先进去再说,以后说不定能有机会转正的主意。   然而要真是这样,那些眼尖的内部职工早就给自家人或者亲戚哄抢瓜分了,哪里轮到向外发告示招工呢。   说到底,还是那些工位要求高,需要有学识有技术,也就是肚子里要有真货,靠关系靠嘴皮子是不能胜任的,所以才把招工启示发到了周围几个村的生产队长那里,主要还是想找几个能用的知青顶上去。   柳建国把知青们召集到一起,给他们把里面的道道掰扯清楚,想去的人可以找他开证明去报名,至于能不能进看个人本事。   知青们面面相觑,都想去。   虽然不能迁户口,不能从农民身份转成工人身份,但也是一条往上的途径,说不准进去后眼界更宽、机会更多,万一转正了呢。   即使转不了正,也算半个工人了吧,比在地里掏笨劲儿,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强。   知青们全部开了证明,第二天一早借来驴车,一起去钢铁厂打探情况,十来个人中有的紧张无比,有的不在意无所谓,有的局促犹疑。   等到了钢铁厂大门外,众人发现还有其他村的知青比他们来的还要早,大家一个村一堆的站一块,在寒冬的早上,迎着北风冻的直哆嗦。   但是即使被冻的打喷嚏流鼻涕,也没有一个人退出想走,都在忐忑紧张地等待钢铁厂职工的上班时间,等大门口的小窗口里有人了,到时候就能报名。   江秋月他们还好,陈中华找到一个避风的转角,距离门口不远,他们每个人穿的也厚实些,不会冻的太狠。   只是在冰天雪地的室外,寒风吹啊吹,避免不了手脚冰凉,所以门口一片地方除了大家小声的讨论,就是搓手哈气跺脚取暖的声音。   江秋月包裹的严实,羽绒服围巾帽子耳暖全戴上了,还穿着厚棉靴,手上戴着兔毛手套,捂着暖热的水壶,时不时喝上一口热水暖和一下。   刘爱英捂着脸偎在她身边,正在庆幸出门时听了她的话把装备都套上了,不然这会儿不得冻死。   刘爱英也戴了手套耳暖子围脖,都是兔皮缝制的,白色毛绒绒的看起来很不错,挺暖和。   相比于江秋月对于这次招工进不进都可的态度,刘爱英是希望能被招进去的,毕竟是一次机会,能进就离回城进了一步。   不过进不去也没啥,大不了回去接手养猪的活,她感觉江同志应该是能进的,凭直觉。结合之前江同志透露的大队养猪的打算,到时候养猪也不错,同样不用下地干活,说不定还能跟王晓红同志学上几招。   想清楚前后退路后,刘爱英就坦然了,和江秋月靠在一起有说有笑,不再忐忑不安。   等到日头升起,江秋月看了看表,大概八点多时,钢铁厂陆陆续续有工人或走路、或骑着自行车来上班,堵在门口避风的知青们赶紧让到一旁,在工人们的白眼中不敢多说什么。   又等了大半小时左右,上班的工人大概进去的差不多了,钢铁厂的大门啪地重新关上,这时旁边的小铁窗口才打开,让知青们开始报名。   听此,无论是距离小铁窗近的还是远的人,纷纷一拥而上,争抢工作人员丢出来的报名表,最后在对方的喝斥下才一个个排起了队。   江秋月最后领到一张,没有去争抢小铁窗口的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支钢笔,把纸垫在包上,蹲在那里开始填写。   姓名、身份、籍贯、关系、特长……每一项是一栏,排在前头的是报名者的身份和组织关系,如果是成分不好的估计都要被刷下去。   江秋月很快写完,把钢笔递给等在一旁的刘爱英,之后他们这堆全部就着钢笔中的墨水,尽快地把表格填完。   填完的要亲自去小铁窗那里交上去,江秋月去交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里面的人在观察交上表格的报名者。   等到在场的人交了大半,小铁窗突然收回了笔,不收了,大概是收够份数了吧。   有其他村的女知青跑到江秋月这边借钢笔,江秋月看了眼关上的小铁窗,在对方哭泣不止之下,把钢笔借给了她。   没用的,人家说不收就不收了,不是笔的问题。   果然,那个女知青和她那堆没填完的人借着江秋月的钢笔把表格填完,匆忙去敲铁窗想要补交上时,里面根本没人理她,小铁窗没有打开的意向。   其他同样没来得及上交的人见此,只好纷纷失落的不再上前,留在原地舍不得走,想看看后续还有没有机会。   女知青几人或许也是这种想法,抱着表格就站在小铁窗边上,等着里面的人露面。   但是无济于事,在场的所有人感觉等了很久的时间,小铁窗才重新打开,却对女知青递上去的表格无动于衷,直接扔出来了,散落了一地,直言不收了。   待到女知青几人沮丧地让开,露面的工作人员才说出第一轮筛选的结果,念到名字的可以留下当面考试。   这下,交上了表格的人都站起来了,紧张地听着他念出名单,就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安排一般。 第110章   江秋月静静地等待,听到小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念到她的名字,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待整个名单念完,临河村的知青基本上都入围了。   而江秋月发现,那些有感冒症状,或者身体看起来虚弱的基本都被刷下去了,看来交表格那会儿,里面的人同时也观察了报名人的身体素质。   光是在门外就刷下去一小半知青,剩下的人被里面的工作人员领着从小门进去,转到一个大房间里面考试。   江秋月进去后环顾了一圈,桌子条凳排列整齐,最里面还有几个窗口,看起来有点像是钢铁厂的食堂。   带他们进来的中年男人让他们一人选一张桌子坐下,每人发一张纸一只铅笔,说是开始答题考试。   江秋月上下浏览了一番自己的那张试卷,上面印刷着几道小题和大题。   首先是填写几句主席语录和抒发一下自己对组织的感情,这是在考察政治思想方面。下面紧接着问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最后还问会不会外语。   江秋月先老老实实把主席语录写了几句,然后吹嘘一下自己对组织的一腔热血,再斟酌着写一写技术上知道的知识点。   至于外语,她会一些英语,这个是必须的,天朝人上过义务教育的基本都会一点这门外语,何况她曾经还是大学毕业,另外俄语也会一点。   会的这两门中,英语会读会写,俄语只会听。   这种学识上的问题做不了假,江秋月实事求是地把自己掌握的东西写清楚。   试卷做完后,江秋月再次检查了一遍,余光观察到有人上交了,就起身交了上去,坐回原位。   在这过程中,江秋月发现一件令人十分无语的事,她瞄到有的人竟然全篇都写满了主席语录,不管是前面的政治题还是后面的技术性问题……   钢铁厂明显是想招一批没有思想错误且具备真材实料的知青,去顶上他们内部职工解决不了的问题,不知道这种写语录作秀的人,他们会不会招。   话说钢铁厂的做法也很坑了,自己内部的人没那个能力解决,想找外面的人给他们干,却又不想给人家相应的福利待遇,只拿出一点点粮草打发。   而且从早上就能看出,正式职工貌似很看不起迁到农村成为农民户口的知青们。   这种就好像后世的正式工和临时工现象,正式工能力平平,拿着高工资高福利却不用做事,天天喝茶看报纸打发时间,而临时工主要把正式工不想干或者干不了的活做了,拿的工资却是少之又少,福利更是没有一点。   往往这种时候,正式工还很有优越感,自觉比临时工高人一等,看不起人家。   遇到这种事,真是心塞无比。   但是现在,一百多个知青却在争抢当临时工的机会,甚至第一轮刷下的几十个人连进大门的可能都没有。   这就是时代的现实和无奈了,不能忍受、适应,只会被潮流拍死在沙滩上。   江秋月感慨一番,坐在位置上静下心等待,等待所有人考完,看这轮又要刷下去多少人。   最后几十张试卷全部交上去,工作人员宣布说下午上班时公布考试结果,让他们下午再来。   原来已经到中午时间了。   工作人员说完就让人带领知青们出去,一群人心情忐忑,谁都没心情想吃午饭的事,只想尽快知道自己过没过。   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能听从对方的安排,说让他们走就关上门把人搁在门外。   化雪的天气比下雪还冷,即使到了日头正中的晌午时分,空气仍然冷飕飕的,再加上有风,呆久了人也受不了。   之前被刷下去的人,一部分走了,一部分不甘心地等在外头,见他们出来,纷纷围上来问里面的事情。   江秋月和刘爱英从人群里挤出来,跟陈中华他们汇合,大家讨论下中午饭在哪儿解决,还有要不要回去的问题。   他们当时跟柳建国约定的是,驴车在早晚接送,现在要想回去的话,只能走回去了,一来一回估计都到半下午了,很可能会错过公布考试结果的时间,万一赶不上错失机会就不好了。   最后,商量了片刻,大家决定去县城国营饭店吃一顿,算是给大家的肚子添点油水,即使到最后没能进钢铁厂,一起聚个餐也行啊。   兰县其实距离钢铁厂不远,那些早上骑车上班的职工大部分都是住在兰县吃供应粮的人。   从钢铁厂到兰县县城,走路的话大半个小时就到了,一来一回加上吃饭的时间,差不多就到了钢铁厂下午上班的时间了,正好。   于是,江秋月几个人凑了饭票和钱,一行人刻意没谈考试的问题,说说笑笑往兰县走。其他村的知青们有的也跟他们一样的打算,几个一路跟在后面。   他们到国营饭店的时候,刚在饭时,里面吃饭买菜打肉的人挺多的,即使天气那么冷,服务员态度也很不好,想花上一点粮票买点荤菜解馋的人也不少。   江秋月他们进去找了一张大桌子坐下,由陈中华拿着凑齐的粮票去看看有什么菜。   江秋月还记得上一次和彭敬业一起来吃的时候,服务员态度很好,而且还是顾客点菜。而现在这趟却是他们做什么菜,吃饭的人吃什么菜。   搁服务员翻白眼不耐烦的话语,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这差别待遇,真是令人挺无奈的。   不过陈中华本来形象就不错,经过一段时间不缺食物的休养生息,如今身着还算体面,儒雅温和,对上忙的烦躁的服务员,让对方摆不出难看的脸色来,成功买够了饭菜。   陈中华拿回牌号回来,等了一会儿,服务员那里叫到有他们那桌的菜了,林文清和方卫东几个男知青立即起身去端。   之后陆陆续续做好几盘,他们那桌摆上了清炒大白菜、萝卜炒粉丝、白菜炖腊肉、涮菠菜等等,荤的只有一道腊肉,其他基本都是素的,再加上一盆蒸红薯。   虽然就几盘,但是菜量很实惠,都是大盘大盆的盛,就着顶饱的红薯,当午饭绝对可以了。   而且国营饭店炒菜用的是大油,那个味道真是香的很,大厨的手艺也不错,吃菜跟吃肉差不多了。   期间,默默跟着大家的王莲和孙红日安静如鸡,经历过一段挨饿的日子后,他们终于学乖了,知道一切听从陈忠华的安排和领导,不敢乱蹦跶,有便宜占时当然也冲的最猛。   表面上是如此,至于私底下还有什么小心思,相信陈中华几个老知青绝对能教他们怎么做人。   一顿饭迅速吃完,桌上最后的菜汤子盘子底就是被两个人瓜分,蘸着红薯吃了,被服务员鄙视的斜了好几眼过来。   好在两个人脸皮够厚,只要自己能吃饱,管别人怎么看,没见还有吃不上饭的。   比江秋月他们晚来的几波知青,就有人没吃上饭。   有的勉强抢到点剩菜剩汤,有的来晚了,根本没啥吃的了。   明明后厨飘出了香味,但是人家服务员很牛叉的就是不卖,知青们也没办法,只好买点热水垫垫。   谁让人家是国营饭店呢,就是有资本横。   陈中华见他们吃完,就问有没有人还想买什么东西的,顺便买了,等下午钢铁厂那边估计还有事,完后大家就要一起坐驴车回去了,没时间再过来一趟。   众人纷纷摇头,心里都在惦记着考试结果,吃个热饭是想饱肚子添油水,哪还有其他心思逛供销社买东西的。   来时走的很快,吃饭更快,时间还早,他们就在暖暖的阳光下慢慢走回去,在一点左右的时候到达钢铁厂门口,那里已经有人等候了,或许有些人一直等在寒风中,根本没有离开过。   江秋月继续躲在背风处等,看着陆陆续续有人回来,最后在场的基本上都是上午参加考试的那些人,第一次刷掉的应该都回去了。   大概下午两点时,大铁门旁边的小门打开,工作人员点到名的进去,其他人显然被刷掉了。   江秋月有幸进入下一轮,男知青中那两个小透明和王莲孙红日没过,还有方卫东也没过,临河村的知青相当于一下子刷下去一大半。   江秋月和刘爱英,陈中华,林文清一起进去,还是被领到那个考试的食堂,空气中多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应是中午做过饭。   这次大致剩下了三四十个人,据说要直接跟工厂领导们或工程师面对面回答问题,看人合不合适,相当于面试了。   随后,食堂大门打开,进来十几个穿戴工服的人,应该是工作人员口中的钢铁厂各部门领导和工程师。   他们就端坐在前方一排的桌子后,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沓纸,和记录的钢笔。   江秋月抬头观察时,在那些人之中,看到一个令人十分意外却又理所当然的故人。   满头黑白相间的乱发,身材枯瘦,气色比之前养好了点,身上穿着的应是钢铁厂统一的棉衣棉鞋,双目湛湛有神,精神头儿仍然很好的样子。   正是那位之前住在临河村牛棚,知识渊博、通晓多国语言的老教授。   还记得江秋月和彭敬业第一次约会时,半路在田埂上碰到过他,彭敬业还送上一条鱼以示尊敬。   自从那次过后,江秋月就没再见过他,本来以为是不出来活动遇不上了,原来是被悄悄安排到这里了吗。   果然,国家建设离不开人才,是人才总有用武之地。   江秋月重新看到这位令人尊敬的老教授,见他往她这边扫过一眼,心中一动,有了点猜测。 第111章   下一刻,工作人员念到江秋月的名字,正是让她到那位老教授那里交谈,回答提问。   江秋月眼中闪过了然,立马起身,不耽搁地走到老教授面前,和老人家对视一眼,本想喊上一声老师,刚动嘴就被他用手势打断。   老教授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四周,示意江秋月坐下谈,手上同时翻着两张纸。   江秋月瞄了瞄,是她的报名表和考试试卷,不由紧张起来,像是回到前世面对老师检查作业时一样。   “你会俄语和英语?”老教授放下试卷,抬头问道。   江秋月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自己只会一些皮毛,还不精通。   “小姑娘,想不想做我的助理?”老教授用英语问道,平静的脸上带出了褶子,笑看着她。   江秋月惊喜地立马点头,同样回以英文,“当然,是我的荣幸!”   说是助理,其实相当于跟着大佬学习了,让她怎能不欢喜。   两人用英文交谈了一会儿,老教授当场点中了她,其他领导们没有异议,他们两个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外人听的两眼懵,不知道在说啥,这说明人家小姑娘确实有那个料。   同时,那些人不免唏嘘,要搁早前,这些会说洋鬼子话的人非得都打成臭老九不可,但是现在没有这样的人才还真不行,有的外文资料,不翻译解释通了,工程师都看不懂的。   就这样,江秋月是临河村进来的四个知青中第一个被录用的,在老教授那里确认后,她被管人事的领导叫去仔细问了家庭情况、人际关系以及思想水平,最后给她办了一个学徒工的证明,算是暂时成了钢铁厂的一员。   这个学徒工,是记在老教授名下的,每月能拿到十八块工资和三十斤粮票,福利方面看跟着的师傅,师傅满意的话就跟着厂里走,师傅不满意证明学徒做的不好,是没有福利拿的。   这些是江秋月拿到学徒工证明和身份卡片时得到的信息,等到她的考察期过去,家庭成分和思想作风方面没问题的话,就能转为临时工了,到时候每月能拿二十四块钱,节假日还有福利拿。   虽然工资方面相比正式工少,更比不上彭敬业的,但是江秋月仍然心情很激动,相当于有了工作,还能跟着大佬实战学习,机会难得。   而且,有知青补贴在,工资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主要是有个开拓眼界和培养能力的机会。   江秋月在一切办妥后,被通知下周一可以来正式入厂,早上八九点上班,下午五六点上班,中午能在厂里食堂吃顿饭,凭粮票买。   有大佬师傅的关照,江秋月入职的流程办理的很顺利,完后她回到食堂外面,等着刘爱英他们三个出来。   刘爱英先出来的,神情有点沮丧,怏怏不乐的样子,看来面试结果不太乐观。   “你还好吧?”江秋月关心的问道。   刘爱英摇摇头,说问的东西回答不上来,一些表格统计之类的又不会做,那个提问她的领导当场摇了头,估计她没戏了。   江秋月只能先安慰安慰她,把自己过了的好心情按捺下来。   随后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陈忠华和林文清夹在其中,手上拿着一张条子,神情看上去很兴奋。   四个人聚到一块,江秋月得知他们两个都过了,以后要跟在工程师后面摆弄机械、学做图纸,是一项考验脑力和知识程度的活。   陈中华透露他以前上高中时就比较喜欢研究这方面,有关那些东西的书本还牢牢记在脑子里,即使是比较浅显的理论基础,也比其他人回答的有理有据些,所以被面试他的工程师看中留下了。   而林文清,那家伙恬不知耻地直接说人家就看中了他的能说会道,另外还有高中文凭和对钢铁上的一点知识,同样被他的师傅相中。   三人都进了,就剩下一个没进成,本来他们还顾忌着对方的情绪,没敢把通过的高兴劲儿表现的太明显,谁知刘爱英察觉后摆摆手释然道,“我没那本事,就不揽那瓷器活儿了,回队里养猪照样能不下地受累。”   她如此看得开的态度,让另外三人松口气。   江秋月带着他们把办理工作证的流程重新走了一遍,凭着师傅开的条子拿到两张写着各自姓名和车间的卡片。   出去时,外面方卫东几个还在等他们,得知一气儿进了三个,都挺高兴的。   毕竟出来的那些知青中,大都是一个村的能进去一两个就不错了,有的甚至一个都没有,全部抓瞎,他们队上的能进三个说明比其他队能力强不是。   来接人的柳大听说后,同样是这么想的。进的人多好啊,给青山大队增光添彩了,到时候他父亲去县里开会,都能当作一个工作要点拿出来说说,面上有光。   一行人坐驴车回去,当晚在知青院开了一桌简单的宴席庆祝。   队长家送来一坛自家酿的高粱酒,开宴时柳建国过来喝了两杯,说上一段鼓励的话就告辞了。   由于是为成功进入钢铁厂的三人庆祝,江秋月他们免不了要出点血,负责宴席的食材什么的。   陈中华和林文清掏钱和粮票去村里买来一些细粮和菜干,江秋月把自个菜园子里的菜拔出一篮子,带上一块腊肉和着油盐酱醋等调料送过去,同刘爱英一起把一桌席面拾掇的像个样子。   有酒有肉有菜,众人吃吃喝喝,一晚上兴致高昂。女知青多少顾忌点,浅尝一杯,吃菜吃的多。而男知青们则是碰到酒就放不下,几个人你敬我我敬你的喝开了,结束时撂倒了几个。   好在陈中华还清醒着,喝醉的男知青有他看顾,至于收拾残羹剩菜的人手有刘爱英和王莲她们,江秋月趁着天还未黑,赶回了养殖处。   等到下周一,被录用的三人开始了学徒工的上班生活。   江秋月其实很想骑自行车去,快的话二十来分钟就到了,但是陈中华和林文清没有车子,她自己一个女知青骑行不安全,索性三人都坐队长家的驴车上下班。   当然了,驴车也不是白用的,他们跟柳建国说好每天一个人给一毛钱,如此一来,即堵住了其他人的嘴,也能不欠大队长家人情。   一个月就早晚送一次,其他时间不耽误驴车的使用,还能每月增收九块钱,大队长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养殖处养猪的活计,正式交给了刘爱英去做,等柳二媳妇春天生了孩子,就和刘爱英一起饲养。   毕竟刘爱英如今算是顶替下江秋月的活,顺便还暂时帮着柳二媳妇做工,已经从下地上工的队伍里脱离出来了,没有用完后到时间再把人甩掉的道理。   江秋月既然不做养猪的活了,养猪的那份工分随之也没有了,转给了刘爱英。   以后队上记工分、分粮食就没江秋月的份了,她现在相当于半个吃供应粮的,户口挂在临河村,工作在钢铁厂。   连同陈中华和林文清均是如此,被钢铁厂录用的知青以后只能凭厂里发的工资粮票和福利过活,队里不发粮食,他们只能拿粮票向村里买着吃,即使这样,仍然被村里人羡慕万分。   而对于有知青补助的人来说,户口还在农村,知青补助是不变的,到手的粮票多,日子会更好过一点。   原本上,江秋月不养猪,那她就不能住在养殖处了,需要把小砖房让给刘爱英,但是大队长家没提让她换地方的事,再加上刘爱英需要留在知青院帮忙管好女知青,所以江秋月仍然留在养殖处住着。   到了时间,江秋月三人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下到钢铁厂报道,拿着那张作为工作证的卡片才能进入大门。   他们跟着新人先去领了工服换上,一套深蓝色的棉衣棉裤棉鞋,外加一顶蓝布帽子。   正式工冬天能发两套,过年再发一套,新来的学徒工只有一套应应急,等开春了就能领两套轻省的春装了。   着装整齐统一后,负责新人工作的人让他们各自去找自个的师傅,具体做什么要看师傅安排。   江秋月同陈中华两人分开,找到老教授派来接她的人,到了他的办公室开始工作,先给他打杂整理翻译文件。   老教授没说他姓什么,也不让问,只让江秋月喊他师傅就行,‘老师’这两个仍旧敏感的词语都不让叫了。   经历过那个残酷的时期,即使现在到了尾声,时局渐宽,备受摧残的老一辈仍然时刻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江秋月想到此处,心里发酸,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把零碎的活做好,给默默翻译工程书籍文件的老教授减轻点压力。   刚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适应了对方的翻译进度和习惯后,江秋月对这项工作慢慢上了手,开始一边做一边学。   忙碌的两点一线的生活,让江秋月差点忘记对彭敬业的牵挂。   等到某天下班回来,她在养殖处门口重新看到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车,还有下车朝她走来的那个人,心中的思念终于控制不住泛滥开来。   “你死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江秋月通红着双眼,拳头捶了上去。 第112章   彭敬业出任务回来,重新出现在临河村的村民们面前,那些被大队长家压下去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再加上江秋月在钢铁厂的工作做的很好,已经稳定下来,在村民们眼中,那就是吃上了商品粮,非同一般了,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哪里还敢说什么。   江秋月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彭敬业回来后,被她拉进屋好好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受伤才罢休,也不再计较他当初说是出去半个月,却一个多月才回的事了。   只是,稍后两人都忙了起来,相处的时间还没有年前多。   江秋月需要每天去钢铁厂上班,肯定没有空闲,而彭敬业也忙碌着部队里的事。   以往他只是偶尔接一项任务去做,最近那次任务回来升职了,如今还要管着一个连队,再不像以前那样,能抽出很多时间往养殖处跑。   两人只能在周末休息的那天,抽空聚一聚,腻歪到一起找个地方约约会,或者做顿大餐一块吃。   农历三月初的时候,青山大队地里的油菜收割了,开始了春种。   江秋月和刘爱英是不必下地了,江秋月要上班没有时间,而刘爱英正在忙着把家猪和野猪合圈养殖的事情。   某天周五下班,江秋月得知钢铁厂晚上在大院里放电影,只要是厂里的职工都能去看,还可以带家属。   江秋月心中一动,回去叫来了彭敬业,让他骑自行车带着她去,想体验一番这个时代的某个处对象必备活动。   骑车带着对象去看电影,彭敬业乐意之至,且还是晚上的时间,他能抽出空去。   两人简单的吃了晚饭,由彭敬业骑上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江秋月坐上后座,车子刺溜一下如风般动起来。   “哎,你慢点啊”江秋月赶紧两手扯住他的衣服,小声叮嘱道。   彭敬业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让她抱紧他的腰,加快了速度。   提前出发的陈中华和林文清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风,那两个骑在车子上的人已经跑他们前面去了。   江秋月看到了两人,朝他们摇摇手,示意先走一步。   余下两只走路去的单身狗,被迫吃了一把狗粮。   “啧啧,有自行车真好,处对象带着人多拉风。”林文清啧啧有声地感叹道。   陈中华好笑地摇摇头,有自行车是很方便,但是林同志的关注点歪了吧。   “我打听到柳大队长打算买一辆自行车,要不咱们也弄几张票跟着搞来一辆?”林文清眼睛一亮,建议道。   反正他们在钢铁厂工作了两三个月,工资攒了一笔,再加上每月的知青补助,手里挤挤或者先跟其他人借一下还是能凑齐一辆自行车钱的,实在不行买一辆两个人用也行啊。   “买这个不光要钱,还要自行车工业券的吧?”陈中华琢磨后也很意动,但是他们手里没有买自行车的工业券啊。   现在仍然是计划经济,没有对应的票啊券啊的,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不然他们发到手的工资也不会攒下那么多了。   林文清嘿嘿几声,说他去厂子里找一找,看能不能跟人换。   两人说着买自行车的打算,拐去隔壁村接了王晓红出来,作为林文清的家属,她也可以进去的。   本来陈中华也打算带个人,这年头看电影是个稀罕事,有名额不去白不去。   但是男知青吧,带去不合适,能说男的是家属吗?肯定不能啊。   女知青里面要带刘爱英,刘爱英听后立马红着脸拒绝了,说是白天养猪已经很累了不想去,剩下个王莲,陈中华可不想带着她惹上麻烦,索性一个人自在。   只是吧……一不小心成了林文清小两口的电灯泡,看着人家男女对象相亲相爱,他心里也酸涩不已,突然想不知道他啥时候才能找的志同道合的另一半。   但是这种念头转身就忘了,过年前媒婆三五不时的介绍对象他都能一一推了,没道理到现在坚持不住了。   嗯,春天果然万物复苏,是个荷尔蒙旺盛的季节。   他们这边三个前前后后的走着到达钢铁厂,江秋月两人早就进去放好了车,开始去找好位置了。   电影在钢铁厂中间的小操场上放映,两根长杆子拉起一道白布,正是放映的银幕,银幕前面有个铁疙瘩,胶片放进去能投射出一束白光到银幕上,就能看到胶片上的电影啦。   期间,放映者还要拉着胶卷缓缓进行,以保证放映速度,和江秋月小时候看过的露天电影很相似。   他们两个到操场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几百人,好多都是厂里的职工下班后没走,又叫来了家属,人就越来越多了。   江秋月看大家都提溜着马扎儿板凳坐,也去找来两条小凳子,寻一个空隙挤进去占住个不错的位置。   人群边上有卖小吃零食的,都是厂里的食堂职工做来卖的,不算搞资本主义,大人小孩在放电影前都喜欢买点炒花生炒豆子之类的零嘴。   彭敬业去买了两包炒花生和两块烤红薯,他知道江秋月喜欢吃这些,而且晚上温度低,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比较暖和。   只是买好东西回来的路上,他差点被胆大的姑娘们当面堵住,毕竟他身穿军大衣,高大挺拔,气势不凡,喜欢找军人做对象的姑娘们很难不看上他这一款。   如果对方胆子再大点,那么就直接上前打招呼问名字了,一来二去不就能成了嘛。   只不过彭敬业脸上一副严肃之色,不给人家姑娘好脸,绕过人就走,几个自认为条件好样貌好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地上,都没让他开口,眼神都不看一下的。   江秋月转头寻他时,正看到他被一群大姑娘包围,立时两眼怒瞪,差点气炸,好位置都不管了,跑过去宣布主权。   “干嘛呢,干嘛呢,都围着我对象做啥呢?这是有主的。”江秋月拨拉开挡路的姑娘们,一边黑着脸,一边把彭敬业扯出来。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连几个女同志都摆平不了吗?推开她们直接走开不就行啦,还是心软不舍得了?   江秋月表示心里泛酸,她很生气,既气那些人明明看到是她带过来的人,还想凑上来截胡,又气彭敬业遇到姑娘们的围追堵截,竟然没有明确的行动,相中了人家咋地。   她回到位置上坐好,好兴致被败了个光,炒花生和烤红薯全被她推开。   不吃,坚决不吃!   “你在生气什么?”彭敬业坐在她身边,凑过来继续递上零嘴,不解地问道。   江秋月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彭敬业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开始哄人,揉揉头发啦半抱一下啦剥颗炒花生递到嘴边啦,各种缠人,还会附在耳边低声的浅笑,磁性极了的男性嗓音,撩的人不要不要的。   眼看都要被他挠痒痒了,江秋月最后败北,转过头怒瞪了彭敬业一眼,悄悄拧上他腰间的软肉,打转一百八十度再旋转。   彭敬业仍然双眸含笑地看着她,将剥皮的香甜红薯肉喂给她吃,根本感觉不到疼,跟挠痒痒似的。   “你个不解风情的傻蛋!”江秋月丢开硬邦邦的肌肉,咬着红薯嘟囔道。   丫的肉越来越硬了,拧的她手指疼。嗯,糖心红薯真甜。   彭敬业听到了,眼眸闪过疑惑之色,虚心求教,“咳,这个要怎么说?”所以,她刚才到底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啊。   “哼,刚才那些大姑娘们你咋不推开啊,还要我去解救你。你是不是看上别的姑娘了?”江秋月愤愤问道。   眼看他恍然大悟,想要说什么,江秋月呲着牙声明,“你要是敢红杏出墙,我就…我就回去跟老爷子哭去,让他打断你的狗腿!”   彭敬业看到她故作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哈哈笑开,一张俊脸在荧光下更显帅气了,上面的荧幕正在放电影加片儿,下方在他们周围的人听到笑声,纷纷看过来。   江秋月赶紧捂住他的嘴,这个祸害,可千万别再引人注意了,不然情敌太多,她在厂里不会好过的啊喂!   彭敬业止住笑声,大手拉下她的软绵小手,握在手掌心里不断摩挲着,眸子里的笑意只增不减,早已明晓他的小姑娘是吃醋了,才跟他闹了这么一出。   “我哪有没推开,一直绕着人走的好吧,最后那是不想跟她们有身体接触,正等着你拯救呢……”彭敬业一只长臂揽住人,低头在江秋月耳边小声嘀咕,一边解释一边用情人间的暧昧话撩人。   江秋月受不住,耳朵通红通红的,将人稍稍推开了点,一双杏眼泛上了水光,伸出头往周围看看,见大家没注意到他们才放下心来。   彭敬业随着她的动作,凌厉的眸光往四周扫过,打退几个往江秋月身上瞅的男同志,警告了几个眼神不正地看过来的家伙。   要说比起江秋月担心彭敬业被厂里胆子大的姑娘勾搭走,彭敬业更担心她被厂里哪个年轻有为的男同志叼走了,即使有熟识的老师看着也不行,非得来这一趟宣示了主权不可。   所以,江秋月不会知道,即使没有放电影这件事,彭敬业也会找机会跑过来现现身,告诉大家江同志是有对象的人了,其他人别打主意啦。   找到问题所在后,彭敬业一番解释和保证不提,江秋月表示原谅了他,开始看电影了。   刚才放的那一二十分钟的开头其实是电影加片儿,播报的是主席和领导人接见外宾的新闻简报,相当于后世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开始部分。   到这会儿,才真正开始放映今晚的电影。   只见银幕上,八一电影厂的‘八一’字样的五角星闪烁着光芒,缓缓出现。 第113章   电影开始,八一制片厂的五角星厂标闪烁着光芒升起,背景音乐同时响起了片头曲,是那威武雄壮、嘹亮激昂的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坐在前排的小孩子们一听这个开头音乐,纷纷兴奋地拍手鼓掌,男同志们一致叫好。   江秋月听了会儿周围人的谈话,原来有这样的电影片头音乐,八成是要放映打仗的片子,小孩子和男同志们一般爱看这种热血奋战的战争片。   如果里面再稍稍掺杂点英雄和对象之间的感情,难分难舍、奉献大义什么的,更会惹得女同志们泪洒衣袖,感动的稀里哗啦。   不过,这次放的其实是战洪图,主要讲海河沿岸某个大队的队员们在组织的领导下,坚持与洪涝抗衡,最后做出了伟大的牺牲,成功保住了人民的美好家园……   据说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七三年拍成后,直到现在两年了,仍然很红火,在全国各地不知道被放映了多少遍,感动振奋了无数劳动人民群众。   电影大概有一个半小时,在刚开始洪水来袭,电影中的大队长带领队员抢修大堤时,下面看电影的众人群情激昂。   到了后面为大家舍小家炸掉大堤,洪水淹没村庄和农田以便泄洪时,台下哭成了一片。   直到最后,电影中的大队长不畏艰难险阻,带领队员克服困难、艰苦奋斗,终于迎来了大丰收,完成电影圆满大结局。   此刻,看电影的众人纷纷站起来,一起鼓掌一起欢呼,激动了很久才消停下来。   江秋月微笑着同他们一样,用力鼓着掌,看着一片像是后世邪教运动一样的场景,很难不被感染到,眼中微微湿润。   彭敬业趁乱将她一把抱住,搂在怀里给她擦眼角,用力太过,眼眶不红也变红了。   “还在外面呢,你干嘛……”江秋月推了推他,没推动,伸头朝周围看,发现一对对的青年男女同志抱着牵手的还不少呢。   其中有她认识的几个厂里的小姐姐,现在都羞答答地被男同志拉着小手,说话打眼色、打情骂俏什么的,不要太自然哦。   这……这什么鬼啊?她记得那几个人白天还说过是单身呢。   大家都开始散场了,江秋月赶紧拉着彭敬业去还小凳子,回来时见到陈中华被一个瘦高的姑娘表白,而林文清和王晓红站在一旁笑的开怀,根本不上去帮忙。   江秋月:“……”咋感觉今晚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粉红的泡泡?   果然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咳咳。   江秋月囧了囧,和彭敬业一起去推车,再见到陈中华时,他已经十分狠心地拒绝了人家姑娘的一片真情。   江秋月过去同王晓红打了声招呼,看到他们推着车过来,林文清夸张地擦了把汗,嘻嘻哈哈地说道,“没想到今晚不光是看电影,领导们的主要目的是给职工们相亲啊,嘿嘿嘿。”   王晓红照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问他是不是想找个新人忘旧人,林文清一看她真生气了,立马抱住人哄上了,不到片刻就把王晓红哄得脸蛋红红服服帖帖,显然把人吃得死死的。   陈中华站在一旁干咳着笑,让江秋月两个骑车先回去,他们还要送王晓红,两个大男人走夜路完全不是事儿。   王晓红他们村的知青没有人进入钢铁厂,一是村里知青本来就少,二是女知青大都嫁人生孩子了,走不开,人家钢铁厂也不要这样的,剩下的男知青们瘦瘦弱弱的,风吹就倒,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而王晓红一心一意跟着老兽医学手艺,根本没去报名。   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尽快回去后,江秋月坐上车后座,和彭敬业一起回去。   天早已黑了,月亮和星辰在夜幕上闪耀,折射一地昏暗的光芒。   江秋月瞅瞅路上没啥人,两只爪子摸上了彭敬业的瘦腰,直接抱住不放了。   车头猛地晃了一下,彭敬业立即控制好车把,空出一只手朝后拍了拍江秋月的脑袋,让她老实坐好。   江秋月偷笑一声,掐了把传说中的公狗腰,再两手抱住量了量腰围,悉悉索索的不消停。   刺啦一声,自行车停下,彭敬业一脚踏在地上,一脚踩脚蹬子上,把人扯到怀里,紧紧揽住吓唬道,“想捣乱是吧,嗯?”   他的大手摸上了她的白嫩小脸蛋,在夜晚的冷风中冻的红润可口,另一只手在她腰间缓缓摩挲。   江秋月见事不妙,立马把胆子怂回去,眨眨两只杏眼,十分无辜地摇摇头。   “呵,还不承认,给你个教训,老实一点。”彭敬业眯着眼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头俯了下去。   江秋月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危险,下一刻屁股上就被拍了一巴掌,再然后嘴巴也被对方的温软堵上了。   ……   温存了片刻,彭敬业放开她,低眉声音沙哑地问她,“还捣乱不?”   江秋月气喘吁吁地捂上被咬的嘴唇,眼泪汪汪地保证老实了,不敢捣乱啦,才被放过。   彭敬业哼笑了一声,把人提到前面坐在二八杠上,被他安全地圈在怀里,方才继续往回骑行。   接下来一路上,江秋月无比老实地窝在彭敬业怀里,一边感受着温暖的怀抱,一边摸着嘴唇偷偷地笑。   彭敬业直接把她送到养殖处,进去喝了杯热茶,江秋月让他骑车回去,周末来的时候再送过来就行,反正她明天上班坐驴车,用不着自行车。   以彭敬业的小心思,天晚了嘛,反正他也请了假,完全可以……咳,蹭一下炕,抱着对象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再跑回营子。   然鹅……他亲手送上的自行车横插一脚,被江秋月抬出来给他打算好,完全把他的一腔小九九泡汤了,允悲。   彭敬业最后身影萧瑟地骑上车走了,江秋月特意把他送她的那只手电筒拿出来,给他绑在车头当照明灯,然后微笑着把人送走。   第二天,刘爱英早上过来喂猪干活时,问及昨晚看电影的热闹,江秋月简单地把电影剧情给她说了一遍,匆匆地去上班了。   周末那天,彭敬业带着江秋月去小湖泊沐浴春天的阳光,欣赏多姿多彩的花草,路上碰到忙春种的村民,个个都问她看电影的事,羡慕的不行。   江秋月每次遇上都要礼貌地说明一下电影剧情,几次下来说的口干舌燥,赶紧拉住彭敬业走的飞快,溜去小湖泊了。   春天是个新绿遍地、百花盛开的季节,阳光明媚的上午,暖暖的日光照耀在软软的草地上,人躺在上面晒太阳,昏昏欲睡的很舒服。   周围的蝴蝶和小蜜蜂围绕着野花转悠个不停,偶尔停留在依偎在湖边的那对璧人身上,气氛怡然,氤氲着脉脉温情。   江秋月坐在暖和的阳光下,身穿毛呢大衣,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困顿地靠在彭敬业的肩头,不到片刻就迷糊着睡了过去。   彭敬业侧过脸,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安静地坐在醉人的春风中,让她好梦一场。   临近中午时,江秋月揉揉眼醒来,表示懒得回去做饭了。   彭敬业揉了揉她睡乱的头发,起身找了几根尖尖的树枝,到湖边插鱼吃。   两人在湖边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烤鱼,顺便采几把鲜嫩的野菜烤来吃,原汁原味的天然食材,撒把盐吃起来都是香的。   下午两个人又跑去山上林子里采花蜜、找蜂窝,在约会中体验春天的气息,还找到了吃食和零嘴。   最后找的蜂蜜,被江秋月装在两个罐头瓶里,她和彭敬业一人一瓶,准备早上起来沏蜂蜜水喝,滋补养颜有没有。   不过彭敬业大概知道蜂蜜比较适合女的天天吃,像他这种还没跟对象结婚生孩子的,还是少吃为妙。   于是回去后,他就把他那瓶借花献佛送给老营长了,惹得老营长笑眯眯地特意写封信,给京都的老爷子说上一说,显摆的很。   此后,两人继续忙碌着各自的工作,到了周末到处去约会,爬山健身、挖野菜、找野果、掏鸟蛋等等,感情非但没有因为接触的时间减少而变淡,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融洽。   钢铁厂放电影的事在村里传开,江秋月三个被村民们羡慕了大半个月,等热度下去后,他们又恢复了日常平静的生活。   由于去年的大丰收,还有柳建国这个大队长负责任挖空心思的增收举措,临河村的村民在今年青黄不接的那几个月过的还不错。   虽然到了后期,有些人家仍然需要勒紧裤腰带,吃不饱,但至少家里存了点余粮,没有到吃草根树皮糠皮的程度,比前年好上太多。   柳建国带领青山大队队员们成功熬过青黄不接,迎来了夏收夏种,圆满完成上交的公粮份额,给辛苦一季的大家伙发了口粮。   江秋月这次是没有口粮发的,她掏钱和粮票从队上买了几百斤,一部分补充空间物资,一部分放在外面,应付早晚两顿饭。   还有等彭敬业周末过来时,给他做大餐的粮食也不能少。   陈中华林文清他们也从队上买了些,另外把刘爱英方卫东他们想卖的粮食买下了,反正一方想拿粮票换口粮,一方想拿口粮换粮票,两相得益正合适。   夏收算是丰收了,队里的余粮多,不然想买也买不着,这才方便了他们。   只是夏种过后,天气干旱,一直不下雨,眼看大豆花生等作物经过人工挑水灌溉,好不容易生长起来,将要开花结果了,天气突然变换。   阴沉沉的天空中开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柳建国紧急领着队员们疏通河道沟渠,以免田地里积水祸害庄稼,只是雨势越下越大,庄稼地被瓢泼的暴雨打的一片狼藉,秋收的收成注定要泡汤,看着不成了。   被暴雨袭击的一片地方,大队队员们辛苦一季却迎来这个结果,纷纷欲哭无泪,伤心的连饭都吃不下,只希望雨早点停,他们还来得及能挽救一点。   可惜,瓢泼大雨下个不停,临河村的危险更是悄然来临。 第114章   这天夜里,江秋月在睡梦中惊醒,外面瓢泼大雨正下个不停,哗啦啦的雨声中,夹杂着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屋里进了水。   江秋月以为是院里积水漫进了堂屋,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打算去看看,找个东西堵一下,屋里真要泡了水,可就没法住人了。   没想到脚一落地,一股冰凉传来,地上的水竟然已经漫到了小腿上!   她哗啦一声拉开帘子,终于看清了状况。   屋子里的地上全是水,透过窗户的光照射在上面,一片白花花的光,还有一股股汹涌的水流从门缝和门底缝隙处正咕咚咕咚的涌进屋来。   看到这一副电影中熟悉的景象,江秋月睡的昏沉的脑袋立时打了个激灵,她猛地冲上去拔掉门闩打开门,差点被猛然扑进来的水浪冲倒在地。   没有了门的遮挡,院子里的水毫无阻挡地涌进屋,地面上的水很快的往上升,已然漫到了膝盖处。   江秋月踉跄了一下扶住墙站稳,看了看屋里的水迅速与院里水平线齐平,外面的大雨更是越下越大,不得不确定一个事实。   发大水了!!   江秋月刻不容缓地找出雨披换上,淌水出门往隔壁大队长家跑。   大水都要漫到大腿了,村里还没什么动静,一定要通知柳建国家,让他们赶紧广播惊醒村民。   外面的水比院子的更为汹涌,从村边那条河里冲进村子里,往地势低的地方滔滔流去,河水掺杂着黄泥,浑浊不堪,水势疯狂,势不可挡。   江秋月赶紧哐哐地拍响大队长家的大门,声音急促,大声喊着,“大队长,发水了!大队长,洪水来了!”   眼看着水线渐高,柳建国院子里亮起点点星火,想必已经发现了异状。   柳建国披上衣服冒雨出来,给江秋月开门,身上不一会儿就淋透了,他一看来叫醒他们的是隔壁的江知青,连忙嘱咐她回去拿上点吃食和重要东西,赶快过来一起上他们家房顶!   江秋月抹了把漏进脸上的雨水,连连点头,转身往回跑。   刚进大门,水线已经漫到了大腿处,村里同时响起了大广播,洪水来了,让村民们立马起来,想办法上高处躲水!   只是刚广播了一两遍,兹啦兹啦的声音响起,广播停了,但是紧接着,急促的敲锣声响起来。   广播电线被水一淹没用了,好在柳建国留了后手,让柳大提着铜锣上房顶死命敲,只要把陷入沉睡中不知情况的村民们敲醒,他们总能知道怎样躲洪水,救自个的命。   他们那方紧急喊起老的小的,收拾重要物件和粮食。这方江秋月回到养殖处,开始快速地整理自己的东西。   屋里地柜和床上的东西以及放在外面的粮食都收进空间,还有房檐下挂的腊肉干菜等吃的,一起装进筐里收进去。   然后她又淌水到厨房,把昨晚蒸的馒头、咸菜等一些饭菜和水壶打成小包袱背在里面,锅碗瓢盆全放进水缸里用石头压住缸盖子。   紧急做好了自己想到的事,江秋月冲到院子里,顶着大雨准备赶去柳建国家。   养殖处的房子都太矮,且没有大队长家的青砖大瓦房结实,她自己冒险上去呆着太危险,还不如去大队长家,和他们家人一起上大瓦房房顶躲洪水。   然而还没出门,江秋月听到猪圈里两只猪哼哼个不停,突然拍了下脑袋,恍然想起还有猪没处理。   这可咋办?这两只猪,大队上一直很重视,万一被洪水冲走了,刘爱英可就没工作了。   说曹操,曹操到。江秋月刚想到两只猪和刘爱英那一茬,刘爱英就浑身湿淋淋地撞开了门,淌着水很狼狈地闯进来。   “江、江同志,发洪水了!猪咋办?!”刘爱英急慌慌地冲过来问道。   她是被村里的广播叫醒的,发现发了洪水,首先想到的是花心血饲养了几个月的两只猪,人能上房顶躲一躲,猪呢,淹死了的话,她的工作就没了。   想到心血和努力泡汤,以后还要打回原型去种地,刘爱英立即心里发慌,脑子里热血上涌,当即不顾陈中华的阻拦,跑来养殖处看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江秋月在暴雨下麻爪子,人上房顶躲避,猪,猪也上房顶吧……   趁着水还没过腰,两人把猪圈打开,赶着猪上猪圈墙头,好在两只猪会游泳,能借着水力浮起来爬上去,不然凭两个女生的力气,还真弄不动它们。   本来江秋月想着把猪赶到猪棚顶上就行了,刘爱英不放心,她俩又花了点时间,沿着墙头把两只猪赶到了土坯屋顶上,再到小砖房顶。   刘爱英甚至不顾快要漫到腰间的大水,拖出两捆秸秆扔到房顶上给猪吃,以防水线最后真涨到那里的话,两只猪会游走逃跑。   弄完后,江秋月让她回去赶紧收拾东西上房顶躲躲,知青院的房子同样是青砖造的,上去后即使洪水再大,只要不漫过房顶,他们就能安全躲过去。   刘爱英走后,江秋月拿出一把大黑伞,连带着身上背的包袱和穿着的雨披,快速到隔壁大队长家去。   柳建国和柳大已经不在家里了,出去挨家挨户通知和查看村民们,留下柳二把家里老小送上房顶后,正和大嫂往房顶运粮食。   江秋月赶紧上去帮忙,被柳兰花阻止,让她上房顶帮助柳老太,一个老人家顾不来怀孕的孙媳妇和重孙子。   这样紧急的时刻,江秋月义不容辞,爬上房顶,从柳老太手里接管了脸色发白的柳二媳妇,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本来就快到生产的日期,没想到却遇到了发大水,也真是受罪。   柳老太和柳二媳妇身上披着他们家里唯二的两件塑料布雨披,皮蛋吓得待在柳老太怀里小声哭,被大雨衣挡在下面还好。   下方搬粮食的柳二和柳兰花只是身上搭着蓑衣,这般大的雨,估计早就淋湿了。   他们家反应的还算快,拿出大块的塑料布垫在房顶上,搬上来的粮食堆到一块,用塑料布盖上,有的早已被水浸湿了,仍然被搬上房顶放好。   之后又搬了几样家伙什,眼看又一波洪水翻腾着涌过来,下面的水都漫到胸口了,柳老太立马让两人上来,不要再管屋里的东西。   此时,江秋月已经打开了带来的大黑伞,放低一点,好歹能把四个人牢牢罩进去遮风挡雨。   柳二媳妇哆嗦了一下,江秋月摸了摸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万一生病,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   江秋月掏出包袱里的水壶,让她喝几口热水暖暖,柳二媳妇谢了谢,看到柳二和大嫂都上了房顶,才放下心来。   柳二和柳兰花安顿好了家里的粮食物件,把塑料布多余出来的那一角拉过去盖在几个人头上,然后他们两个再钻进去一人扯住一角。   江秋月的大黑伞刚好可以挡住漏风的风口,总算给几人弄出一块没风没雨的空间。   “奶,灶房里的锅碗瓢盆忘记弄上来了,俺下去再搬一趟吧?”柳兰花刚躲进塑料布里暖和了一会子,突然想到灶房的物什被她给忘了,想去拿上来。   柳老太拦住,不让人下去了,“粮食和重要物件搬上来就不赖,别管那些了,你看看院里的水,有命在比啥都强。”   江秋月掀开一条缝隙,往下方看去,院里的水已经漫到灶房窗户过半了,估计水线已经能到人脖子那儿。   柳兰花看了一眼,不敢下去了,只能心疼地望着灶房门口。   柳二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他担心出去营救村民们的柳建国和柳大。   大雨仍在哗啦啦的下着,豆大的雨滴子落在塑料布上打出啪啪的声响,落到贴在人身上的地方还是挺疼的。   柳二媳妇两手护着自己的肚子,两眼昏昏欲睡,外面动静再大,她的身体状态也不允许她保持清醒了。   江秋月让她靠着自己睡一会儿,自己则透过缝隙看向养殖处的方向。   也不知道那两只猪有没有老实待在房顶上,要是被大雨砸的下水游走了,再找回来估计就是两只猪尸了吧。   柳老太见江秋月时不时往养殖处看,问她是不是有重要的东西没收起来,不然让柳二下去游到那儿找找,给她弄回来。   江秋月连忙摇头,这个时候能不下去就不要下去,万一柳二出了啥事,那岂不是跟大队长家结仇吗,还想不想在临河村待了。   江秋月说她把粮食和重要物件都藏进大水缸里,用石凳子压结实了,她担心的是猪。   反正养殖处院里本来就有几个水缸摆着,她说用那些藏粮食,别人不会奇怪什么。等洪水过后,生活照样继续,口粮是重中之重。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不知道会把临河村多少户人家的粮食泡汤了。   柳建国和柳大在洪水来临前期,抛下家里去帮村民们,正是为了防止有人睡死了出人命,再一个多帮他们抢搬点粮食。   等他们回来,大水早已漫过了灶房的窗户,柳建国是带着几个人游回来的,其中除了跟他一块的柳大,还有陈中华他们。   柳二过去把人一个个接上来,再搭出一角塑料布让他们躲进去,也没什么干衣裳能换上,只能先躲着等雨停水退了。   柳建国向柳老太说了一下村里的情况,人都没事儿,听了广播就起来了,发现的早,往房顶上跑淹不着。   半路上遇到出来帮忙的男知青们,被他一起带回来了,水太大,再放他们回知青院,还不如到这里躲一躲。   他估摸着,这次大水很快会退走,毕竟临河村旁边只有一条河,没啥别的大江大流的出水口,发的洪水估计是暴雨引发的山洪,顺着河道漫过来了。   像这种的洪水一般头大尾巴短,水一过就没事了,就是村里很多户人家没来得及搬粮食,接下来的日子要难挨了。   江秋月听他说到山洪时心中一紧,不由担心起后山军营的彭敬业,他们正是在山谷那片地方,山洪会不会对营子有影响,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15章   漆黑的夜里,雨势渐小,隐隐约约的说话吵闹声不断,有小孩的哭声,有大人的喝斥,透过越来越小的雨声传过来,江秋月躲在塑料布中听着这一切。   随着凌晨的到来,气温越来越低,幸好她穿的厚,又没淋到雨,和柳二媳妇靠到一起取暖,好歹没冻着。   他们一群人同临河村所有人一样都躲在房顶上,呆呆的看着洪水涨到窗棂上方就不涨了,鸡鸭鹅等留下的畜牲扑腾在水面上乱飞乱叫。   他们等啊等,终于慢慢等到了天亮,雨停了。   洪水,开始退了。   水退到齐腰深的时候,早上七八点,深秋的天彻底亮堂,江秋月一夜没闭眼,眼睛发干发涩,勉强吃了点东西,准备继续等水退完再下去。   柳建国已经领着柳大和男知青们去村里看受灾情况,柳兰花下去到灶房煮了几只鸡蛋,一人一个先垫肚子。   江秋月准备的有吃的,把她那颗直接给了皮蛋吃。   柳二媳妇有点发烧,最好吃点热的,但是现在洪水还没退干净,井里的水都不能用,不能煮点蛋花汤之类的给她喝。   江秋月水壶里的水早就凉了,也不敢给柳二媳妇吃退烧药,她还怀着孕呢,乱吃药怕要影响孩子。   说到孩子,他就来了。   柳二媳妇吃了鸡蛋不到片刻,想站起来动一动,结果人才动了没两下,肚子猛地往下坠,羊水就破了。   “孩子…孩子要生了……”柳二媳妇脸色煞白,抖索着嘴赶紧说道。   柳二媳妇心很慌,去年怀的那胎过年时大雪天滑倒流掉了,由于大过年的出事就没往外说。这一胎是出了小月后又怀上的,刚七个多月,现在就要生的话,孩子会不会还没养好?   “没啥事,稳住,都说七活八不活,这胎能生。”柳老太看她状态不对,人吓着了,赶忙和江秋月换了换,过去把人安抚住,顺便开始接生。   柳兰花立马叫柳二去卫生站找赤脚医生过来,她则下去趟着过膝的泥水,用水缸里的水烧上几遍当临产用的热水,还有备用的剪刀煮一煮。   房顶上,柳二媳妇被柳老太扶着躺在塑料布上,已经呻吟开了,身下都是瓦片,躺着估摸着很不舒服,但是下面还都是水,让人下去生根本不靠谱,还不如在上面。   江秋月一边搂住皮蛋不让他看,一边顾着柳二媳妇,别让她一不小心滚了下去。   柳老太找出一条床单搭在柳二媳妇下半身,给她接生,柳二媳妇已经忍不住痛的呻吟起来。   柳兰花在下面把准备的东西弄好,赶紧送上来,她自己上来接过江秋月的活,让江秋月带着皮蛋离远一点。   一时间,鼓励、安慰和喊叫交织在一起,在柳二背着赤脚医生满头大汗地赶回来时,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遍整个院落,柳二疲惫的脸上顿时显现出喜色,他媳妇生了!   更让人惊喜的是,随后又有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响起。   柳二媳妇生了两个,老大是个壮实的小子,虎头虎脑,老二是个瘦小的闺女,像猫儿一样瘦弱。   柳老太和柳兰花给柳二媳妇收拾的空挡,柳二把赤脚医生送上房顶,先查看一番两个新生儿的状况,然后给柳二媳妇把脉。   两个孩子倒是挺健康的,小的虽然弱了点,但以后好好养的话也能养得活。就是柳二媳妇接连怀孕,还早产一生生俩,伤了身子。   之后几年她怕是不能再生了,需要好好调养,不然有损寿命。   江秋月看了看两个初生的小婴儿,有儿有女,柳二媳妇以后不生也没事,没必要拿命再去搏子嗣。   孩子顺利出生,大人也没事,大家心头都松了口气。   皮蛋一直被捂着眼睛耳朵,放开后好奇地去看他多出的两个弟弟妹妹,只是小孩子在瓦片上可不好走,他要去放着两个小婴儿的地方,才走两步,脚下一滑就要往下掉。   江秋月立马拉一把,却不想自己脚下同样打滑了,塑料布上落了雨水,脚踩上去一不小心就滑倒了。   眼看两人都要掉下去,其他人刚才顾着柳二媳妇母子三人,根本来不及救江秋月这边。   江秋月当机立断把皮蛋往上推了一把,她自己却往下掉的更快了,堪堪在落下去前一秒抓住了屋顶边角的瓦片。   “快快快,救人救人呐!”柳老太看到这一幕高喊出声,惊动了柳兰花和柳二,两人反应过来,立马下滑到边沿处,想把人拉上去。   然而江秋月胆战心惊地熬了一夜,早上就吃了点东西,到现在浑身乏力,坚持了一会儿,还没等柳兰花两个人过去救她,就脱手掉了下去。   掉落的那一刹那,江秋月苦笑着想,还好是瓦房不是楼房,高度不是很高,下雨的泥地又有缓冲,应当摔不残。   但是下面还有小腿深的积水,等摔到地上一定要闭紧嘴巴,别喝了脏水。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江秋月没有如她预想的掉在泥水中,在一片惊呼声中,她被人在下面接住了。   接住江秋月的正是奉命赶来救灾的彭敬业,他们出动了一个连队,从天刚亮能走山路时就来了,帮忙救助最近的临河村。   他从柳建国那里知道江秋月安然无恙后,怀着对她的担忧,先从村头一家一户的救助险情,直到现在终于到了这里。   却不想刚进门,彭敬业就看到从屋顶落下的那个人,不容多想地飞扑过去把人接住,心口一瞬间窒息过后跳动的飞快,简直快吓死了。   “你还好吗?”彭敬业把人抱住,扶到露出水面的石墩上站好,关心地问道。   江秋月头晕目眩,很是难受,缓了缓对彭敬业摇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你去救人吧,水已经下去了,我回去看看。”她对他说道,顺便把包袱里的馒头咸菜塞给他。   他们帮忙救灾,肯定一早就来了,估计还没吃早饭,她把手里的吃食都留给他,想让他垫垫肚子,她回去看看家里弄成什么样了,收拾一下,中午应该还能给他做顿热的饭菜。   彭敬业没要,把吃的塞回去,看柳二那边完全能应付的过来,他坚持和江秋月回去一趟,看有什么能帮忙做的。   养殖处就在旁边,又不远,江秋月没什么固执的,顺从地趴在彭敬业背上,被他背了回去。   “你们那里怎么样?”江秋月趴在宽厚的背上,小心地问他。   “没多大事,当初建造营子的时候就考虑到山洪的问题了,这次问题不大,水从门口路过,没进谷里面。”彭敬业捡能说的简单说了说,让她安心。   其实受灾的地方不光是位于山脚下低洼地的临河村,其他临山而建的村落基本都受了灾,只是彭敬业特意选的这里,带着他的连队过来了。   主要是秋季这场暴雨惹的祸,有山的地儿多多少少爆发了大大小小的山洪,没有挨着大江大河能泄水的村子就倒霉了。   养殖处的门头和院子都在水中泡了一夜,最上面还留着当时的最高水线,很明显的一道水印子,证明洪水曾经漫到那么高过。   院子里的东西除了轻便的家伙什东倒西歪,笨重的基本都还留在原地,毕竟虽然昨晚的洪水多,但来的真不是很急很猛,慢慢地漫上来的,没有那么大的冲击力道。   江秋月大致扫视了一遍,抬头去看屋顶,噗哧一声笑了。   那两只猪竟然卧在房顶上老老实实,一黑一白对着猪头哼哼,见他们进来,两只猪头全朝过来看。   江秋月好笑地向彭敬业说了下昨晚她和刘爱英把猪赶上房顶的事,被彭敬业敲着额头警告,让她以后遇到危险了别管其他东西和事,先保住自身的安全再说。   彭敬业最后上去把两只猪赶下来关进了猪圈,看院里的水退的差不多了,叮嘱了江秋月一番后,回去继续带领他的兵们救助乡亲。   江秋月淌着降到脚脖子的水,把小院里简单收拾了下,又跑去灶房看了看,压在水缸里的锅碗瓢盆好好的还能用,另一个水缸掀开压紧的盖子,看到里面的水很清澈,没进污水。   还有主要的屋子,江秋月进去检查了下,除了被水泡过一遍,东西滴着水十分潮湿外,家具什么的晒一晒就能继续使唤了。   在她忙碌着整理的时候,刘爱英急急慌慌地跑过来看两只猪的情况,见它们安好无损,甚至精神头还不错,方才松了口气。   这下工作总算保住了。   等到水彻底退去,江秋月去收拾屋子,搬出家具晾晒,打扫炕铺和地面。   刘爱英则是拿着大扫帚开始打扫猪圈,整理猪棚子。   知青院这次损失的少,毕竟有男知青几个壮劳力在,提前把粮食转移到房顶上去了,用雨布盖好没被淋着半点。   毕竟,保住了口粮就是保住了命啊。   所以,洪水过后,刘爱英心里一点没慌,把自己那儿收拾好后,赶紧跑来养殖处,看她今后的饭碗还在不在,万幸没出岔子,索性留在这里把猪圈打扫干净了。   待到两人收拾的差不多了,晌午都快过了,不光是人,连猪都饿的直哼哼。   刘爱英从泥坯小屋里找出一些没被浸湿的干秸秆,扔进猪圈里,只能先对付几顿了。   做完这个,她趁机告辞回知青院,要给干活出力的男知青们做饭去,指望没事做的王莲那妮子,八成忙活到晚上,大家都吃不上热饭,还特会浪费粮食。   在她走后,江秋月想到彭敬业不知道吃没吃午饭,赶紧扒拉出鸡蛋、菜干和干面条,准备做一锅鸡蛋面给他送过去。 第116章   江秋月做好一锅热腾腾的鸡蛋面条,本想直接端出去到村里找彭敬业,还没出门,正好他回来了。   “收拾好了?还有什么地方要弄的?”彭敬业进门后问道。   他就着脸盆里的水洗了把脸,身上水淋淋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沾湿的水。   江秋月把锅端出来放到石桌上,摆好碗筷,摇摇头说道:“没多少活,就剩下把家具和屋里的炕晾干了。”   “你先过来吃饭吧,我做了鸡蛋面,刚才想着给你送去,正好你回来。”江秋月朝他招手。   彭敬业擦把脸,转身把湿透的军服外套脱了,露出里面军绿色背心,而后接过面碗,呼噜几下就吃光了一碗。   江秋月让他自己盛着吃,自己去把院门关紧了,回来才吃自己那一份,剩下锅里的全留给彭敬业解决了。   其实他们连队下山为人民服务,每个兵都带了口粮,只是干饼子总没有热饭菜好吃,更何况还是未来媳妇做的。   彭连长大吃大喝,毫无压力。   吃完饭,彭敬业把养殖处的小院子料理了一下,将洪水带进来的淤泥清理干净。   江秋月顺便把小菜园子收拾收拾,被淹过一夜的蔬菜貌似没啥大事,太阳一出来,它们照样长的欢实,除了被水冲的东倒西歪的。   等到下午,彭敬业继续带人帮忙救灾,江秋月跟着他出去看看。   在这次洪水中,临河村没有出人命是可喜可贺的事,只是很多家的粮食被水泡了,需要一个个搬出来晾晒,还有洪水过后,家禽防疫的事要重视。   江秋月在村广场上见到了王晓红,她和林文清两人正给村民们养的鸡鸭鹅等家禽看诊配药,防止水患后的疫病发作。   王晓红是中午到的,被她师父派过来帮青山大队防治疫情。她到了后,柳建国就让家里还有家禽畜牲的村民聚集到村广场上,给家禽们统一防治喂药,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搬粮食的活计,江秋月干不来,于是跑去给王晓红帮忙,却被林文清嫌弃是电灯泡,把她撵去了知青院。   刘爱英正在知青院里拆洗被褥,院子里打扫干净淤泥的地面上铺着一块塑料布,上面正半袋半袋地晾着玉米红薯等粮食。   “你们当时不是用塑料布盖好送房顶了吗,怎么还要晾晒粮食?”江秋月搭把手拧着被单,奇怪地问道。   刘爱英说是塑料布烂了几个洞,而且当时孙红日看顾的那一角没弄好,漏水进去了,有一部分粮食被水泡过了,剩余的也犯了潮,不晾晒不行,放上一段时间肯定发霉,那还怎么吃。   被洪水泡过的粮食是个问题,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不过按照大家珍惜粮食的情况来看,八成是晒干后继续吃的。   “先紧着水泡后晒干的吃呗,不赶紧吃的话坏的更快。”刘爱英叹口气说道。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想必村里面大多数人家都是这么打算的。   江秋月深知这个事情不是她能解决的,村民们不会舍得白白地把粮食扔掉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谁还讲究坏没坏掉。   但是,洪水泡过的粮食容易霉变,人最好不要吃。   江秋月心里存着这个事儿,手上帮刘爱英把洗好的被褥晾晒好,看她把所有浸湿的衣裳床单被子全拆洗了,接下来只能对付几晚了吧。   好在秋天还没过去,夜里不是太冷。   在知青院耗了一会子时间,江秋月出去找了找彭敬业,看他和一队兵蛋子汗流浃背地给受灾群众搬粮食、晒家物什,和村民们一起忙的热火朝天。   这样一副繁忙的景象,让人恍惚不已,好似昨晚的洪水从没来过。   大家都朝前看,更关注以后的生活,洪水过了也就过了。   可惜这时候没有类似后世的政府及时救助,不然受灾的人们还能领点救助物资什么的,尚且宽慰一下担惊受怕的劳苦大众。   柳建国已经很努力地在组织村民们自发救灾了,又有彭敬业的连队加入,救灾行动正在稳步有序地进行中,上头的批示已经下达了。   他们正在统计水灾后的损失,柳建国到时候会上报上去,要是有赈灾物资,能争取一点是一点。   只是这次受灾的地方不是一两处,想要立即拿到援助的东西几乎不可能。   柳建国上报了灾后损失,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没接到上头的反应,去县里问了几位县领导,他们也没办法,全国粮食紧张,批不过来,上头的人始终没个准信儿。   柳建国只能自己想办法,先开仓库放点粮食。   此时他不由庆幸,当初建造村里仓库粮穴子时用的是青砖和水泥,穴子上面还盖结实了塑料布,只有定期翻晒通风的时候才会打开,里面的粮食万幸没有被洪水透进去淹掉。   这是青山大队的存粮,本来将要在年终发下去的,现在提前一步,过年的粮食还要另想办法。   江秋月这天刚醒来,正要去做早饭,听到广播里响起柳建国的安排,让村民们拿着泡过水的粮食去换仓库里的好粮。   不知道柳建国是个怎么打算,她这边没有换粮的必要,就不去凑那个热闹,吃过饭后立即上班去了。   下午回来时,听刘爱英说,柳建国定的规矩,泡过水的粮食一斤半换一斤好粮,村民们有的拿去换了,有的可能觉得晒干照样能吃,不想换了吃亏。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爱英喂完猪,笑呵呵地到江秋月面前卖关子。   “什么好消息?看把你乐的。”江秋月正吃着自己的晚饭,顺手递给她一块水萝卜。   大水过后,小菜园的蔬菜仍旧遭到了影响,水过当天看着还好,几天后就变得蔫了吧唧的,只有这水萝卜越长越大,江秋月现在都拿它当水果吃了,解渴又脆甜。   刘爱英毫不谦虚地接过去咔擦咔擦咬的欢实,显然也很喜欢,脸上更是喜悦中带着点做成某件事的得意和满足。   “哈哈,那只家养的母猪怀上啦!”说出这句话,刘爱英神采飞扬。   江秋月喝稀饭的动作一顿,这是喜事啊。   政委走之前不是一直和柳建国谋划着家猪野猪混养配种一事吗,现在一下就成了。   江秋月问她什么时候发现的,报给大队长了没。   刘爱英甩江秋月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喜气洋洋地把她看出端倪,进而确定的事描述了一遍。   原来两只猪混养之后,刘爱英也不知道咋配种,就那么一栏养着呗,说不定到了发情的时候,两只就成了呢。   结果最容易发情的春天过了,夏天也过了,到了秋天还没啥消息,刘爱英都快对今年不抱希望了。   谁知洪水过后,那只母猪有点不对劲,有时候不吃不喝的,还没啥精神,刘爱英担心生病了出事,专门去找了王晓红,跟她约个时间过来看一看。   然后就发现母猪怀上了小猪崽,是在洪水前就怀上的,现在肚子都有点凸出来的迹象了。   “幸亏当时我们把猪赶上了房顶,不然要是被洪水冲走或者小猪崽有个闪失,那我可要心疼死。”精心养了那么长时间,花的都是心血啊。   江秋月点头赞同,搁洪水里一冲,真不敢保证小猪崽还能平安留在母猪肚子里,说不定会流产。   刘爱英唏嘘完后,干劲十足地把手里的萝卜啃掉,说到母猪以后需要特别照顾了,还要和另外一只分栏养,待会儿想让江秋月搭把手,帮忙赶一下猪。   江秋月点头应下,吃过饭和刘爱英一起,把公猪赶到另一个空置的猪圈里,母猪那里重新换了干草堆,照顾的很精细了。   只不过,秋天怀崽子,加上三四个月的孕育期,母猪下小猪崽时正是青黄不接的农历一二月份,要想到时候喂养好母猪和猪崽,恐怕现在要多准备一些了。   江秋月把自己想到的点对刘爱英提了提,让她趁着冬天之前多准备点干草和秸秆,或许多储藏些红薯茎叶也行。   临河村的大水过后,柳建国及时带领队员抢收了点粮食,将将够交上生产份额罢了,多余的没有一点,相当于青山大队今年秋天的这一季白干了。   为了挽回损失,柳建国号召队员们把村里的田地全部补种上了红薯,只希望年底能收成多一些,不至于来年饿肚子。   所以,现在外面田埂上遍地都种的红薯,等上个把月长大了,或者收获的时候,刘爱英完全可以向大队长申请,往养殖处堆一垛红薯藤,专门用来年后喂猪。   “这个法子不错,不过大队长说现在先用水泡过的粮食喂养呢。”刘爱英啧啧地透露道。   她刚开始听到要用人吃的粮食喂猪,只有一种感觉,当时大队长是不是脑壳进了水?   稍后才知道是用水泡过的粮食喂,那些都是队上用好粮跟村民们换上来的,放不长时间,容易坏,索性先喂猪了。   当然只是如此喂养母猪,另一头公猪继续喂秸秆和糠皮、野草等猪食。   江秋月听后挑了挑眉,她还以为柳建国把换上来的那些粮食送去粮站,掺着交公粮了呢,原来是拿来喂猪了啊。   啧,为了当初政委定下的那个目标,他还真舍得下本钱。   毕竟,水泡过的粮食在江秋月看来是最好不能吃的,但是在大多数村民眼里,那还是能饱肚子的口粮,拿去喂猪实在太浪费了。   刘爱英就是很心疼的,但毕竟是母猪怀上猪崽的特殊时期,拿好东西喂养自然是为了母猪顺利下崽,与她也是有利的事。   对此,她就不多说什么了。   两人都没拿这件事多做置喙,大队长那样安排,她们唏嘘一番也就接受了,好好干活,天天向上。   只是等到冬天来临,村里的粮食开始紧缺起来。 第117章   大多数粮食被水泡过,村民们用这些以及柳建国开仓放的粮,度过一个还算充实的秋末。   但是到了冬天,有些粮食开始发霉不能吃了,村里好几户硬是吃霉粮躺进了卫生站,闹得村民们都不敢再多吃发霉的粮食。   但是剩下的干净口粮不多,又是大冬天的,粮食十分紧缺,众人勒紧裤腰带度日,顿顿清汤寡水,比起去年冬天受大罪了。   柳建国作为大队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下的队员们天天吃不饱,饿肚子饿的再回到面黄肌瘦一层皮的样子。   他天天转悠着想法子,时不时往县里跑,可惜受灾救济粮仍然遥遥无期。   与此同时,村里的知青们由于有知青补助,还是高等级的,口粮发霉不能吃了后,光是每月的补助用去买粮食的话,都能填饱肚子,让他们不必为粮食而忧心。   特别是在钢铁厂里做工的三个人,发大水引起的缺粮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江秋月是提前把粮食放在了空间里,过后拿出来照样吃,对彭敬业说是提前防范的好,粮食压大缸里没进水,不缺粮有工资又有未婚夫的津贴在手,她的日子最悠哉。   彭敬业还说了,如果她没了粮食就跟他说,他去县城里搞点回来,总能裹住两人吃喝,再不济还有老营长在,饿不着自己人。   而陈中华和林文清两人有他们的过法,中午可以花粮票在厂里食堂吃顿饱的,早晚吃换购的口粮,精打细算一些,补助加上班的工资,足够他们应付了。   剩下的刘爱英几个有补助的老知青,手上都多少攒了点,在粮食发霉不能吃了后就悄悄找路子换购了。   那些没被水淹的地方,总有村子有余粮的,再说快到了年底,红白喜事的用票和钱的地方多。   人家愿意拿粮食换,方卫东瞅着机会,揣着老知青们攒的粮票钞票来回几趟,买回来不少的口粮过冬。   发霉的粮食也舍不得扔掉,喂给家兔了,反正冬天没啥东西喂它们,都快饿死了,先喂喂看,能活就行,多少还能有点肉。   至于手头只有点钱没多少粮票的王莲和孙红日,刘爱英本着他们近来老老实实的份上,卖他们一点,有粮票给粮票,没粮票只能高价买了。   本来方卫东不想给那两个之前不安分的家伙,但是刘爱英劝他知青院的和谐最重要,再说又不是白送给那两人的,按原价买,份量也有限,保证两个人冬天喝稀的能熬过去。   不然,光让王莲孙红日看着他们吃,让他俩饿肚子,估计到时候不闹也得闹起来。   这是陈中华给没粮食的老知青想的办法,林文清在买卖之间牵的线。   其实钢铁厂里双职工的家庭中,有些供应粮吃不完的人也会拿出来换些票啊钱啊的,而且都是干净的好粮食。   那些大部分让林文清划拉给王晓红了,她那里也缺粮,毕竟对象更重要不是。   不过,自从他在钢铁厂上班后,村里那群狐朋狗友非但没散伙,还扩大了,在厂子里也结交了一群酒肉朋友,关系网张罗的更大了,于是给知青院的兄弟们另外牵了线买粮。   如此一来,两边都照顾到。   江秋月听刘爱英念叨后,心里感叹林文清到钢铁厂工作后越来越圆滑了。   为了不饿肚子,各人有各人的招儿,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临河村的村民们同样想尽办法弄来粮食,至少能有稀的混个水饱,熬到年底扒红薯吧。   于是纷纷到亲戚家借粮,去没受灾的村子里偷偷买粮,去县城里搞粮食。   家里没粮食就去亲戚家借点,亲戚没有就去没受灾的村子找一找,再不济去县城黑市里面买高价粮,总不能饿死。   一时间本该猫冬的寒冷日子里,大家都不断地往外跑。   柳建国对于私下买卖粮食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有法子不饿肚子,谁也别举报谁。   只是有人竟然敢去田地里作孽,让他十分恼火。   那地里的冬红薯还没长成呢,有人肚里饿的发慌就去偷偷挖着吃了,这不是破坏年底的收成嘛。   再有一个多月就能收获了,这时候的红薯吃着都是筋络,没啥吃头,挖出来填不了肚子,是浪费!   柳建国气的要命,大冬天的晚上发广播,通知所有人集合开大会。   他在会上没说到底是谁干的蠢事,只是把偷红薯的贼怒骂了一通,骂的大家义愤填膺。   然后族老们商量了一番,规定出一项任务,以后村里的青壮年组成五人一队的小队,白天黑夜去地头巡逻,一队队轮下去干,等轮完差不多也到收获的时候了。   想想他们洪水后为抢收补种做下的努力,不能让那些宵小之徒破坏大队的劳动成果,逮住一个就送县派出所,不必手下留情面。   如此安排过后,田地里才安生了,之前无论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人偷的,此后再不敢伸爪子。   至于那些被挖坏的红薯藤,被柳建国拢回来交给刘爱英喂母猪,如今队里人都知道母猪怀上小猪崽了,不会跟猪争抢一点红薯叶子,那东西当菜还可以,不顶饱。   顶饱的东西莫过于肉了,肚里有油水才不会饿不会馋,村民们想搞点油水,除了去县里食品店买肉外,就是去山里套点野物。   前者对于紧巴惯了的乡下人而言,宁愿不吃也不愿花那个钱啊,除非过年办喜事,咬牙狠心割上一两二两的待客。   寻常买肉吃?不存在的。   后者还有点可能性,只是冬天大雪纷飞,山上一片白茫茫,大多数的野物都躲起来了,想套住它们不容易。   再说,真有那打猎的好手,上山搞下来点东西,那也是赶紧悄悄拿去换成粗粮,自己舍不得吃的,换粗粮给家里人果腹更重要。   但是江秋月这里是不缺肉的,因为有彭敬业这尊大佛在。   彭敬业简直是个大Bug,身体素质过硬,野外生存能力够强,所以他上山寻摸野物就没有落空的,最少还能拎回一只鼹鼠,多的时候有野鸡野兔子之类的。   反正冬天军营子里全体猫冬歇息,他也没什么任务,就天天往山上跑,打到东西了就送到江秋月这里来,偶尔带回营子一些,给老营长和手下们打牙祭。   军人有供给粮,饿不到肚子,不用彭敬业操心,从入冬后,他就忙着投喂自己的小姑娘了。   下大雪时,江秋月是不会让他去后山的,担心他万一遇到猛兽出危险,但是她平时要去上班,看不住他,他就往山上钻去了。   搁江秋月来说,大不必让他那么辛苦,大冬天的去山里打猎。   老爷子和江家每月都会多少寄点东西给他们,再加上她空间里屯的冻肉,还有两人的津贴和补贴,不说天天吃肉,三五不时做上一顿饺子和荤菜还是可以的,保证肚子里断不了油水。   但是彭敬业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打猎投喂她一事,特别执着,简直魔怔了一般,一天不去搞回来点东西就不舒坦。   江秋月不能理解,为了不让他再跑山里冒险,只好说自己冬天不想骑自行车,太冷了,让彭敬业早晚两趟骑车去送她。   以后她就不坐驴车了,原因有俩,一个是忽悠看住彭敬业,另一个是林文清搞出来的事,陈中华是帮凶。   林文清在乡下缺粮食期间,利用厂里工作的便利和人脉,怂恿陈中华和他一起倒腾了几回粮食买卖,凭着手里攒的工资和补助,合伙拼出一辆自行车出来。   车是二手车,通过厂里的职工,从县里倒腾过来的,跟江秋月的一个样,二八杠的凤凰牌,七成新呢。   到手后,陈中华就跟江秋月透了话儿,以后上班大家一起骑车子吧,不用坐驴车花钱了。   为此,陈中华还特意去和大队长家说了说,毕竟以后不用驴车了,相当于断了人家一条财路,这个要提前说好喽,别因此结了仇。   “卧槽,你们两个真大胆!”第一天一起骑车去,江秋月看到他们推出来的车子,伸出大拇指为他们的勇气点赞。   敢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买卖粮食,若是被人举报了可是要被抓走审判的事儿,没有几个胆子还真做不出来。   反正江秋月是不敢的,让她去黑市买卖粮食,她估计都去不了,或许也是没那个欲望,或者没逼到那一步。   林文清嘿嘿一笑,跨上自行车后座,让陈中华老大哥带着他走。   他敢冒险也是看到了一点机会,只是从中做了个牵线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大家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谁都没举报的心思。   不然一抓抓一窝,大家伙都倒霉。   再说时局宽松了点,只要别做大了闹到领导面前,小打小闹的搞到想要的东西立马收手不干,没谁有闲心思抓这个那个,派出所和领导们都猫着冬呢。   陈中华没有他的厚脸皮,脸上有些赫然和不好意思,虽然结果是好的,有自行车用了,但是过程毕竟不是啥光彩的事。   如果不是林文清的游说和拉巴,陈中华估计宁愿走着去,也不会做投机倒把的买卖来搞车子。   彭敬业眯了眯眼,没多说什么,拍了拍江秋月的脑袋,让她别说脏话,更别学林文清那样的耍手段钻空子。   有他在,不会让她接触到那种事情。 第118章   时间走到七五年十一月,临河村进入更艰难的冬日时刻,因为家家户户基本都没什么粮食了,能借的亲戚借了个遍,能扒拉的地方扒拉个光,县城黑市的高价粮买不起,快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眼看还要等一个多月才能收冬红薯,队员们一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村里人都开始眼冒青光地上山往雪窝底下扒拉,柳建国咬咬牙把仓库里存的最后一点余粮拿出来分了,就当提前过年。   等过年那会儿再把地里的红薯刨出来,到时候分粮就只发红薯了,大家伙熬一熬,挺过开春就有吃的了。   发粮那天,村里终于有了点人味儿,躲在家里炕上勒紧裤腰带,干躺着省粮食的村民们纷纷爬起来,拿着口袋去村广场仓库门口分粮,算是热闹了一番。   只是队上留的粮食也不多,每家按照人口分上那么几斤就没了,平均下来一家分到小半袋,顿顿喝稀的都撑不了多久。   柳建国愁的脑袋都快秃了,实在不行,他开始天天往县里领导办公室跑,一个大男人也不嫌丢人,往地上一坐就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说队里穷的没点吃的,快饿死人了。   反正就是哭穷,要救济粮,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领导们更发愁,上面的救济粮有配额,还没分到他们这儿,能怎么办,领导更绝望啊,只能先把生产队长安抚住,好不容易送走人,领导也收拾收拾有样学样地去找市里领导哭去了。   青山大队因为有柳建国上一年的合理规划增收,粮仓里还能找出点余粮给队员们分一分,好歹应应急。   其他被淹了的村子大队,有的已经开始吃糠皮草根果腹了,要不是地里的收成不能动,得留到年根儿收获了,当大家伙来年青黄不接的救命粮,不然饿的发昏的人们早就把地里能吃的扒干净了。   地里种的作物不能动,荒地和山上的野草树皮就遭殃了,饿极了的人扒开雪捋出来草啊苔藓的,回去下锅煮煮都能往肚里填。   “那些东西真能吃?”江秋月下班回来,听到刘爱英的唏嘘后问道。   刘爱英点点头,能吃是能吃,煮熟的树皮草根她也吃过,那味道苦涩的很,吃下去胃里胀,会有饱腹感,但终究不是身体急切需要的粮食,还是会感觉饿的很。   “我们队上不错了,现在还能喝点稀的,王晓红他们村里都开始吃糠饼子了,吃下去剌肠子。”刘爱英摇摇头叹气。   他们这两个村子算起来还有点吃的,再往隔壁去,那些村子把藏着的发霉粮食当正常的吃,吃坏的不在少数。   为了不饿肚子,连命都不要了。   现在除了县城还好一点,人家吃的都是国家统一发的供应粮,没有闹粮荒。   柳家湾乡下其他地方基本都缺粮了,只是程度有轻有重罢了。   无论是洪水淹过的还是没淹过的,幸存的粮食数量总共就那么多,借来借去,匀来匀去,大家都没粮了。   在此情况下,吃着商品粮不用担心粮食的城里职工更显得高人一等,惹得土里刨食的人民群众羡慕万分。   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县城职工们,乡亲们接触不到,巴结不上人家,不然有个县城的亲戚关系啥的,厚着脸皮去借点粮食也能缓一缓,让家里好过一点。   这个时候,江秋月三个在钢铁厂上班,算半个城里人的知青凸显出来,一下子成了乡亲们眼中的金疙瘩。   在钢铁长上班,每月都能赚工资,关键是能挣粮票,还能吃厂里食堂,有知识,形象好,妥妥的饭票好人选呐!   村里想解决家里吃饭问题的人就开始打他们三个人的主意了,毕竟弄回家一个,这个冬天全家的伙食都不用再操心了,能不眼红嘛。   只是吧,江秋月除了在钢铁厂上班和夜里睡觉的时间,其他时候基本和彭敬业形影不离,而且人家明确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对方还是个解放军同志,光是这重关系就让某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敢朝她伸爪子。   再说林文清,这家伙一直在跟隔壁村的兽医小姑娘处对象,都见过长辈了,婚约那也算是板上钉钉的。   况且老兽医技术好人缘好,十里八村基本都知道他家小徒弟处对象的事,要点脸的都不敢往里插一脚把人对象拐走。   不过,就是有那没脸没皮的人家凑上去,想把金龟婿钓回家,那还要看林文清愿不愿意。   据刘爱英八卦,有个姑娘花了一周的时间,天天早晚去村口堵林文清,每次都让他溜了,人都找不到,想耍赖都耍不成。   谁让她前脚去堵人,后脚就有林文清的狐朋狗友给他通风报信呢,能堵到人才怪。   江秋月是有彭敬业镇着,让人不敢朝她下手,而林文清纯粹是他自己滑不溜秋地躲避桃花了。   不知道是那次和高云梅的纠缠让他生了教训,还是跟王晓红在一块后打算老实安定下来了,以前还能见他对凑上去的妹纸撩骚嘴花花,现在遇到扑上去的姑娘能躲就躲,躲不了还知道把王晓红拉出来,他躲对象后边去,真是醉醉的。   偏偏王晓红吃他那一套,认为林文清在这种事情上不隐瞒不搞小动作,是待她真心。   江秋月听了简直想吐血三升,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儿,人家两口子忒和谐,她一个外人还能评价什么。   上班的三个人,一下排除两个,剩下的陈中华老大哥就倒霉催了,被众多媒婆姑娘大爷大妈们围追堵截,上下班路上都能遇到给他说媒或者偶遇的人。   有那胆大的姑娘,直接等在半路堵人,表白加求婚,即使说的再隐晦也掩盖不了对方大胆开放的行为,简直快震惊掉另外同行三人的眼珠子。   不过好在是搁半路上,没有其他人看到,陈中华温和而坚定地拒绝,不给人家留想入非非继续纠缠的余地。   由于是年底,本就到办喜事的时间点,又有粮荒的危机搁在那儿,这种瞅机会上来找陈中华的还不少。   次数多了后,陈中华脾性再好也烦不胜烦了。   在某一次再次打发走被狠心拒绝捂脸跑走的姑娘后,林文清跟陈中华嘀嘀咕咕了剩下的半路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馊主意。   等到下一个休息日,彭敬业要带着江秋月去县城逛逛时,陈中华厚着脸皮充当电灯泡凑上来,骑车跟他们同行,后座坐着笑哈哈的刘爱英。   他们两辆自行车,四个人,一起从养殖处门口出发,从下雪后冻结实的土路上骑行而过,一路被风吹的嘻嘻哈哈到达县城。   彭敬业直接骑到国营饭店门口,下来后看到江秋月冻红的脸蛋,有点后悔没开吉普车来,至少车里比坐自行车后座上暖和多了。   既然到了国营饭店,四人先进去喝碗热汤,如果有好饭好菜的话就花点粮票打打牙祭。   江秋月手上不缺粮票,让她和彭敬业吃上一顿好的是足够的。   她看向陈中华和刘爱英,他们两个凑到一块点菜,看起来不像肉痛舍不得的样子。   其实,陈中华手里也不缺。   他平时除了吃饭和必须的生活用品外,很少花什么钱票,工资和补助都攒着呢,偶尔在国营饭店吃一顿完全可以应付过来。   而刘爱英,她平常就会过日子,不光补助紧紧攥在手里,挣的粮食还能再卖点,即使前段时间买粮花去了不少,现在让她掏出一份饭钱,也不算啥难事。   只是,点了菜,临到结账的时候,两个男人去结了,跟本没让江秋月和刘爱英起身。   彭敬业那是有老爷子特地每月打过来的养媳妇经费,没了津贴,他手上粮票钞票也不少。   陈中华则是认为,这趟本就是让刘爱英帮忙的,人家才过来一趟,不能让她白白花钱啊,这顿饭当然是他给她付了才行。   再说他一个有工作的大男人,总不能欺负一个好心帮忙、没工作收入的女同志吧。   刘同志平时开朗乐观,干活麻利,在他管理知青院、协调女知青关系的事情上帮助良多,他可不能那么亏心。   陈中华如此想就按下了刘爱英拿粮票的手,和彭敬业对半分,把账付了。   他们来的早,国营饭店人不多,菜刚出锅,好肉好菜有的是,只要掏粮票,吃饱是小意思。   不过,四个人就点了几道家常小菜,和着红薯饭端上桌,相比于村里还在饿肚子喝稀汤的人,他们能吃个肚饱已经很不错了。   吃过饭,彭敬业照常走自家的约会路线,去食品店买糕点零食,到供销社给江秋月扯布买新鲜玩意儿,最后到邮局往家寄了包裹和平安信。   全程该干嘛干嘛,当后面跟着的两人是空气。   江秋月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比之以往的约会中,多了两个好几瓦的电灯泡,让她有点放不开。   不过逛着逛着,她就被彭敬业问这个好不好、那个想不想买的过程中,把后面两只成功给忘了。   陈中华和刘爱英两人被迫跟着吃了一路的狗粮,同时也见识到了彭战士不菲的身家,还有江秋月不知不觉中显示出的明显被娇养的消费习惯。   好吧,在吃完狗粮后又被俩人实力碾压了,这两个手上散漫的家伙,一看就不是缺粮票钞票的人。   看看人家,想吃啥买啥,看上啥买啥,像他们一样精打细算?貌似不存在的。   陈中华和刘爱英对视一眼,均是感叹着摇摇头,表示羡慕嫉妒之。   这样的生活真好啊,希望有一天他们也能努力奋斗到这般悠哉的日子。   四人逛了一圈县城后打道回村,路上遇到想凑上来堵人的媒婆和大姑娘,两两一辆的车子唰地骑过去,卷起一阵风雪,丝毫没停下。   从这天过后,凑上去找陈中华的媒婆和大姑娘们就少了很多,方才让他逐渐恢复了以前的清净。   只是,没了陈中华这棵树,知青院能拿补助的不是还有几棵草的嘛。   在这个闹粮荒的冬日里,知青院的男知青们简直要被十里八村的姑娘和媒婆们吓得不敢露面了,那汹涌而来的架势,吓死个人嘞。   不过,这种情况持续了半个月后,有了好转,男知青们终于坚守住自己的贞操。   农历十一月十五那天是个好日子,青山大队的队员们终于等来上头发下的受灾救济粮。 第119章   受灾救济粮到位,大家伙欢欣鼓舞的分到手,该还的粮食赶紧还了,该补的窟窿填补上,到最后其实手里不剩下多少,不过熬到年底的那次收获时是足够了。   时间终于到了腊月中旬,秋后补种的红薯长成,开始收获了。   有了救济粮打底,村民们好歹肚里存点粮食,才有力气下地上工。   由于又涝又淹的年景不好,田地里的收成不算高,大片的红薯全刨出来分到手的,将将够撑到来年开春,精打细算一下或许能够熬过春天那一两月的青黄不接的时候。   江秋月没有工分,分不到红薯,就从需要卖粮食换票证的村民手里买来几大袋,存着平日里吃。   从农村里直接悄默默换粮食,比去城镇上买粮食便捷便宜的多。   腊月的后半段,有了粮食,再加上过年的气氛,到处洋溢着喜悦,只是知青们却得知一个坏消息。   上头下达了命令,今年过年期间,分布在各个地方支援建设的知青们不能回城探亲,老实待在插队的地方过年。   自从广播里听到这条通知,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知道好不容易宽松点的局势又起了什么变化,打的知青们猝不及防。   刘爱英是挺欢喜的,这么些年在外面都过来了,在哪里过年不是过,回家还要被一家子盘剥,被亲戚们说赖话吸血,还不如待在外面呢。   现在她有养猪的工作,自己挣工分弄吃的,饿不到冻不着,手里还能攒攒以图后路,怎样都比回家一趟受憋屈来得爽吧。   像她这样与家里产生隔阂的毕竟是少数,其他人都多少有些失望,在农村吃苦受罪辛苦一年劳作,本以为过年能回城看看,结果连这个机会都没了。   江秋月心里有点小惆怅,本来她跟彭敬业说好,过年回去找家照相馆拍照留念的,突然不让回了,之前的打算全都打了水漂。   彭敬业是可以回去探亲的,而且时间挺长,但是江秋月不回的话,他怎么可能把媳妇撂下,自己一个人回去呢。   钢铁厂心怀不轨的小青年们那么多,他不看好了,说不定过个年回来,媳妇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打着留下照顾媳妇的名头,彭敬业给老爷子写信,让他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他会看好老彭家未来孙媳妇的。   江秋月同样给两家都寄了报平安的家信,说明今年不回的缘由,随行的是她准备好的过年礼物和赔罪包裹,足够让老爷子和江父江母开怀了。   虽说彭敬业不回去,但他派卫龙回京都看望两家老人,没到年根就让小战士拖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山货回去了,算是帮不回去过年的两人尽尽孝。   既然过年不回去,那么年货就要提前准备好了,上一次是回去吃家里的,这次需要自己吃自己弄了。   江秋月扒拉了一下家里的存货,在年底休息那天让彭敬业开车带她去县城,他们置办年货去。   临近年尾,县城里的物资供应丰富许多,不过想买的人也多,手快有手慢无。   江秋月拉着彭敬业一起买买买,看到相中的吃喝穿用先买下来,到时候过年要用的就用上,用不上就当给空间补货了。   努力挤啊抢啊的,东西买了七七八八,全堆到吉普车里拉回养殖处。   之后江秋月趁着下班时间,洗洗刷刷开始准备年节用品了,学着村里人蒸花馒头、做油果子等等,她还像后世家里过年那样,蒸了几锅菜肉包子,炸了一筐油条,估摸着能吃到正月十五。   不过,她明显忘记把对象的饭量考虑在内了,当她蒸肉包子的时候,刚出锅,正好彭敬业来给她送东西,不到片刻就被他消灭一簸箕大包子……   江秋月看到一顿消耗掉一小半的包子,无语凝噎,稍后默默再去蒸他个几大笼才罢休。   彭敬业端着刚出锅的肉包子吃了个饱,笑的一口白牙亮闪闪,然后奉上他这次带来的东西。   军营里也是要过年的,那些无家可回或者不回去的人,都是留在营子里一起过年的,所以年终时他们也会准备年货之类的物资。   彭敬业在老营长那里厚着脸皮称他自己个儿是有家有室的人了,硬是从后勤处抠出一份年货出来,送到江秋月这里献殷勤。   看到他拿过来的面粉白糖银耳猪腿肉等相对稀罕的吃食,江秋月莞尔一笑,给他一个大大的么么哒,再端上一锅菜包子让他解腻。   自家男人,吃点包子算什么,咱养的起。   腊月二十六那天,钢铁厂的各级领导开始给职工们发厂里准备的年货,把组织上的温暖和关怀送给大家伙,特别是那些奋战在一线岗位的劳模和建厂功臣们。   工厂宣传部门特意提前排练好了节目,代表全体职工、家属,先去周边慰问了当地的驻军和周边的山民,然后除夕夜还要在工厂大院里给职工、家属们演出呢。   江秋月作为一个临时工,分到她手上的年货不多,一些玉米面和一块猪肉,再加上一兜鸡蛋。   玉米面本就是要发她的慰问品之一,猪肉是她平时在厂里会做人,跟同事和小领导们关系不错,多出来允给了她一小块。   虽然江秋月不需要,但是属于她的利益能争取就争取,没有往外推的不是。   那兜鸡蛋是老教授这个师傅从他自己的年货中拿出,私下补贴给她的。   老教授凭借自己过硬的能力被上头秘密派到钢铁厂,期间也拉拔了牛棚里的几个朋友,但是他平时偷偷贴补的老友有很多,不光是临河村牛棚中留下的那些,估计还有钢铁厂周边几个村子里的。   一个人的工资和津贴需要分成那么多份,留给他自己的却很少,勉强裹住温饱,江秋月怎么会再拿他的东西呢。   但是老教授坚持给,倔脾气上来扔给她就走。   收下鸡蛋,江秋月心里过不去,花了两晚上给他赶出一套保暖的棉衣棉裤,套在工服里穿上暖和,也不会让人发现。   说来之前到老教授手底下干活,对方虽然对她在工作学习上指导有加,但是平时一直保持着距离感,不让人接近。   江秋月即使处于尊敬和讨好老师的目的,给老人家买衣服送礼品,人家也不会收。   送一个还两个,让老教授剩下的微薄供应再次减少,还不如不送。   过年有了由头,江秋月就在放假那天走时,把做好的那身棉衣和两双毛线袜装到一个袋子里,对老教授鞠躬喊了声新年好,将礼物塞过去,转身立马撒丫子跑了。   彭敬业在外面骑在车子上正等着她,一身军大衣跨着辆自行车,单腿支地露出大棉裤牛皮靴,在下班的职工人群中很是惹眼,已经有好几个姑娘磨磨蹭蹭的聚拢到他周围不肯走了。   可惜好男人是有主的,江秋月出来后,彭敬业眼神亮了亮,把人提到杠上带着就走了,姑娘们的媚眼抛给了瞎子。   走出去没多远,彭敬业停下,解开大衣把怀里的人裹进去,摸了摸她冻红的小脸,皱上了眉头。   “坐小轿车接送你多好,你还不愿意,看冻成这样了,冷不冷?”大手搓了搓小脸蛋,直到红润了才罢手,彭敬业仍旧不放心地问道。   “还好啦,咱不能公车私用给人家嚼舌根嘛,再说自行车是你送我的呀,骑着冻冻更健康。”江秋月眯着眼笑道。   大家都是骑自行车或者走路上班,她一个知青要是天天坐小轿车上下班,还不得让唾沫淹死啊。   再说小轿车是属于老营长的配车,彭敬业能随时调用,她却不能私下这样用。   能不惹麻烦还是不要惹麻烦,况且两个人在冬天里,依偎在一起骑车也是一种培养感情的情调啊,嘿嘿嘿。   两人一路迎着风雪骑回去,晚上跑去军营蹭饭,跟兵蛋子们吃了顿涮羊肉火锅。   羊是军营里后勤部养的,春夏秋三季在山里放养,冬天逮回去圈着,到年根儿宰了吃肉。   军营里人多,虽说上头有配给粮食,但他们想自己过的舒坦,还是要有点自给自足的能力,靠山吃山养殖一类的不在话下,要不是窝在山窝窝里平地少,说不定连粮食都种上了。   江秋月不是空着手去的,带了茶叶和二锅头过去,茶叶送给老营长,几瓶二锅头被彭敬业分给了手下的兵。   彭敬业这次带江秋月过来,主要是军营里有演出,钢铁厂的宣传部门今晚到这里慰问,他们过来看看热闹。   只是演出开始后,江秋月过去瞅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看头,可能是她不符合时下的审美和三观,融入不了那些节目所宣发的情感中去。   稍后,他们在军营食堂里吃到了大厨师傅做的涮羊肉,住在山上就是不缺吃的,各种山珍下锅,香喷喷的让人闻着就馋的流口水。   彭敬业陪着江秋月胡吃海喝,底下一群兵蛋子吆五喝六地喝上了二锅头。   小兵们喝醉后挤到江秋月面前,齐齐敬礼喊嫂子,把她臊的脸红得说不出话,被彭敬业笑着一个个扔到了外面的雪地里醒酒。   临走时,彭敬业特意去后厨打包了一条卤羊腿,拿粮票换的,带回去给他们俩过年吃。   江秋月确实挺喜欢小羊羔嫩嫩的肉质感,涮火锅时吃了不少,没想到彭敬业见了立马悄悄弄来继续给她吃。   不讲那份东西,光说这份心意就让人心上热乎乎的。 第120章   七五年的最后一天,江秋月没有去钢铁厂看宣传部门的演出,更没有去军营参观一群糙汉子鬼哭狼嚎的表演。   她和彭敬业两人安心地窝在养殖处过除夕,守年夜。   红底黑字的春联在下午就贴上了,大门口一副,小砖房一副,猪圈和灶房上都贴上倒着的福字,将小院子装扮的喜气盈门,衬着房顶白色的积雪,充满浓浓的年味儿。   江秋月在彭敬业去贴对联的时候,就把大骨汤煮上了,另外剁了几根排骨进去熬煮,最后熬成一锅香气四溢的肉汤,专门给彭敬业解馋。   由于年货准备的齐全,她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了一桌十分丰盛的年夜饭,红烧鱼、咸菜扣肉、小鸡炖蘑菇、片儿羊肉等几个大菜,还有炒菠菜、拌芹菜、豆腐木耳等小菜色,满满摆了一桌子。   吃晚饭前,天刚擦黑,得到江秋月打出开始吃饭的指示后,彭敬业先在院里放了一挂鞭炮,然后关上院门,和心上人开始他们的晚餐。   小屋里烧了炕,比屋外暖和多了,江秋月点上了几只蜡烛,把屋里照的灯火通明。   彭敬业刚坐定,江秋月拿出一个红纸折叠的红包给他,“过年快乐!呐,新年红包哦”   彭敬业挑了挑眉,接过去塞进了口袋里,端起白菜猪肉馅饺子就是干,忙了一下午,他也饿了。   江秋月瞅着他等了半天,没见他有啥动静,只一个劲儿的吃,气闷地戳戳他问道,“姓彭的,新年礼物呢?”   她都给他准备红包了,他不会什么都没给她准备吧?   彭敬业把一碗饺子撂下肚垫一垫,脸上带着点赫然地递过来一只小盒子。   “是什么?”江秋月欢喜地连忙夺过去,打开一看,立马震住了。   她觉得此刻,她应该娇躯一震。   锦色小盒子里正正躺着一只银戒指,说是戒指,看上去更像指环,靠上的那面稍微宽点,雕着印花。   见到是这样的礼物,江秋月脸上悄悄红了,眼神泛光,止不住的朝一本正经啃骨头的彭敬业身上瞄。   他……送了这个,就没啥说的?   “咳,偶然得到的,送给你戴着吧,回京都咱再买更好的。”被瞄的次数多了,彭敬业干咳一声状似随意地说道。   那些情侣间缠缠绵绵的情话,倒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不过江秋月倒也不失望,知道他一直遵循的是做的多、说的少。   新年收到对象的戒指做礼物,对江秋月来说不可谓不惊喜,虽然不知道彭敬业理不理解送戒指的含义,但是不妨碍她戴上它后有个好心情。   江秋月心里小小畅想了一番,自己个儿偷笑几声,当下立即让彭敬业帮她把戒指戴到中指上,在后世这样戴着代表主人正在热恋中,以后不到特殊情况她就不取下来了。   好在最近乡下风气放开很多,像金银戒指耳环之类的小物件,戴出去被发现也无所谓了,反而会被人私下里羡慕,说明家里是有老本的殷实人家,不然早拿去黑市换粮食了,哪还会戴出来做装饰呢。   江秋月举着戴戒指的手左右看了又看,笑眯眯地给彭敬业舀上一大碗肉汤和排骨,吃肉管够。   若不是他的军人身份不方便戴戒指,江秋月准能扒拉出一个银戒指,同样给他套上去。   彭敬业见她对戒指稀罕的很,比他们的定情玉佩还喜欢,不由得眸子深了深,眼中划过亮光,暂且把这一点记在了心里。   江秋月心中开心,进里屋倒腾出一瓶酒,拿出两只小酒盅,他们两个一起喝,顺便把收音机调到京都广播电台,一边吃饭喝酒,一边收听最新的新闻广播。   外面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过年嘛,再穷的人家也要买上几挂炮仗,搁在最重要的时间里放响听。   一是辛苦一年热闹热闹,二是传统祈求来年福运的习俗。   鞭炮声夹杂着广播声,即使小屋里只有两个人,在满屋饭香酒香的氤氲下,仍然显得热闹温馨。   待到十来点钟,一桌子上除了碗筷盘子,连汤汁都吃的干干净净的,全程都是彭敬业战士的主场,江秋月只陪着吃了一碗水饺,外加每盘菜尝一尝。   收拾残局是彭敬业去灶房刷锅洗碗弄完的,江秋月把屋里桌子摆好,进去给拖出一条棉被铺在炕上。   她看着炕铺上并排的两个被窝,一时间有点头晕目眩,脸烧的不行。   其实从确定他会留下过除夕那会儿,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他要和她守年夜,肯定会留宿的呀,屋里只有一张炕,两人肯定要睡一块的嘛。   当时想想心里就止不住的甜蜜,现在事到临头了,她却有点胆怯了。   江秋月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猛地转身捂着脸跑出去。   外面开始下雪了,鞭炮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只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点响动。   小院里只留下沙沙的雪花落地声,还有灶房里那个高大忙碌的身影。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认真做家务活的男人其实更帅气迷人呢。   江秋月两眼盯着彭敬业的背影不放,在雪中待了片刻,等脸上红晕退掉,才期期艾艾地跑到灶房门口没话找话。   “彭敬业,下雪了。”江秋月小声说道。   她靠在门框上,看他在里面忙活,小手不由自主地伸上去,悄悄拽住他的衣摆一角。   这个人是她的哦。   彭敬业回头看了她一眼,烛光下的眉眼让人心动不已,只见他勾唇一笑,腾出手揽住她亲了亲额头。   “去年这个时候也下雪了,你还记不记得?”低沉的嗓音磁性极了。   江秋月随着他的话想起去年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彭敬业到文工团家属院门口找她,他们两个人在雪中漫步,还……   “记得!”江秋月点头,脸又红了。   当时他情不自禁的亲吻她,那么用力,让她窒息般刻骨铭心,牢牢记在了心底。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甜蜜时光。   彭敬业笑了,问她今年还想不想再来一次,等他收拾完就可以带她出去遛一圈。   江秋月赶忙摇头,外面天寒地冻,除了地里种着的大片油菜苗,哦,还有正在下的雪,没其他好看的东西,他们何必出去受那个罪,还是躲在暖暖的屋里舒服。   那股冒出来的羞涩劲儿过了后,她帮他一起把锅碗瓢盆洗刷好,还有明早新年第一顿饭的用料提前准备妥当。   等把灶房收拾完毕,江秋月打好一盆热水,两人坐到炕头一块泡个热水脚,方才上炕活动。   洗脚水是彭敬业出去倒的,关上门回来时,江秋月把给他做的冬天睡衣拿了出来,其实就是柔软的棉布做的夹棉棉衣,在炕上穿正好。   彭敬业拿起来翻了翻,倒是没有立即换上,而是先出去加好了烧炕的柴火,把炕烧的热热的,回来见江秋月已经换上了跟他一样的棉衣。   彭敬业瞄上一眼,到帘外迅速换上了舒适的睡衣,期间掏出口袋里的那个红包,拆开看了下,发现里面是一颗用钞票折叠的心。   他翻来覆去,盯着小东西瞧了良久,唇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最后那颗心被他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等他再进来时,江秋月早已在炕中间摆上一张之前打好的小炕桌,上面堆满了水果糖、罐头、炒花生、葵花籽、油松子等零嘴儿。   另外还有一副扑克……   江秋月杏眼闪了闪,掩饰住内心的紧张,朝彭敬业招招手。   “来,咱们开始守年夜吧,先打几局牌,谁输了谁贴小纸条。”   彭敬业看看那副扑克,再看看她哆嗦不停的手指,大手抵住嘴轻笑了几声,索性顺着她脱鞋上炕。   两人在小炕桌两边相对而坐,吃着零食码着牌面,开始了一场相爱相杀……   结局…结局当然是江秋月脸颊和额头贴满了小纸条,彭敬业勾着唇角,谈笑间把她虐成了可怜兮兮的狗子。   “你这样会失去女朋友的,你知道不?”江秋月虎着脸,朝他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彭敬业却毫不在乎似的挑着眉尾,状似诧异地问道,“我哪里有女朋友?”一句话让江秋月脸黑如墨汁。   “我只有未婚妻,就是你啊”紧接着他又说了下一句,成功赢得江秋月怦怦跳芳心一颗。   江秋月脸上阴转晴,哼道,“算你识相。”   顶着一脸的小纸条撒娇真是懵懵哒。   两人玩玩闹闹,直到十二点,外面重新开始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彭敬业起身出去,到院里一起放了关门炮开门炮,他们这个年夜算是完整熬过去啦,希望新的一年福运滚滚来。   江秋月收拾了炕桌,跑下去重新刷了牙漱漱口,回来滚到里面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杏眼,悄默默盯着帘子。   彭敬业从外面回来,吓得江秋月下意识往被窝里躲去,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她躲在暖乎乎的被子里,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却始终没听到对方走过来的脚步声,疑惑了不到一分钟,她就忍耐不住探出头看情况。   却不想,江秋月刚一探出头,正对上彭敬业幽深的黑眸,他正在静静地凝视着她,不知看了多久,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味。   “你躲什么?”彭敬业唇角含笑,掀开了被角。   江秋月控制不住轻微地颤抖,扑面而来的浑厚气息,让她浑身战栗不能,怯怯地缩成了一团儿。   输人不输阵,她嘴上硬撑着回道,“我,我哪儿躲了。”   殊不知,她那个颤抖的小语气,还有红红的脸颊,早就把她自己出卖,整个儿看起来如同一只羞涩的小兔子,瑟瑟发抖的迎接大灰狼的到来。   彭敬业眼眸深了些许,直接翻身上炕。 第121章   七六年新年的第一天,江秋月一大早被鞭炮声吵醒,迷蒙了片刻,她转头看到躺在身旁的那人。   彭敬业一副标准的睡姿正躺在她身旁的另一个被窝里,一如他昨晚上炕后躺下去的状态,保持了一整夜。   江秋月噗哧笑了一声,心中喟叹不愧是军人,连睡觉都要严格要求自己。   昨晚他上炕的那种架势,当时说真的都吓到她了,还以为他准备干坏事呢,原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吓唬她罢了。   身旁轻微的动静,使得彭敬业立即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恰好看到江秋月偷笑着偷瞧他的目光。   清明的黑眸中划过揶揄,彭敬业大手忽然伸出,一把将人揽在胸口,另一只手抬起白皙的下巴,抬头亲了上去。   江秋月扑在他胸膛上推拒着扑腾,咬紧牙关不松嘴,下手掐着彭敬业劲瘦的腰身,好不容易把突然化身为狼的家伙推开。   她利索迅速地翻身躲进自个儿被窝里,只露出头,脚上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   “当家的,赶紧去做饭!”江秋月呲着牙赶他起床。   大年初一的早饭按照习俗是男人起来做饭的,没啥难度,就是把昨晚提前准备好的食材稍微做一做热一热就可以了。   而且,刚醒来牙都没刷,她可不愿意给他亲。   “遵命,媳妇。”彭敬业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回道,暂且放她一马。   他伸了伸懒腰,吐口气,缓了缓心口的灼热,掀被起床做饭喽。   外面雪已经停了,举目望去一片银白,地上、墙上、屋顶上到处都是厚厚的落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希望今年的年景能转好一些,人们不再饿肚子就好了。   彭敬业穿好军大衣,牛皮靴子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雪白无痕的院中立马留下一串专属于他的脚印,让他看了后十分愉悦。   他先去烧炕的火口看了下,昨晚添上去的柴火烧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加了几根进去。   天还灰蒙蒙的,江秋月完全可以躲在暖乎乎的被窝里,再睡上一个回笼觉。   不过外面鞭炮声不断,她在里面也睡不着了,索性磨磨蹭蹭的换上新衣服起床。   昨晚他们吃了一顿好的,肠胃油水多,今天早上就做的相对来说很清淡了。   彭敬业把预留的鱼和炖鸡两道荤菜热一热,再拌上两盘凉菜,一盘粉条一盘醋溜白菜,再加上温了一夜的大白馒头和米粥,冷冷的早晨吃得饱饱的热热的,真是一件十分舒坦的事。   天擦亮时,两人解决了早饭,把养殖处大门挂上锁头,骑着车去拜年了。   他们先去老营长那里拜了拜,得到两个大红包,外加自行车换成吉普车,老营长大手一挥,车子借给他们,今天随便玩去吧。   彭敬业开车先把自行车送回养殖处,然后带着江秋月去县城游荡了一圈。   初一这天,县城里的国营店铺都关门了,然而街上人却不少,有的是县城里的职工,过年没事出来转转,有的像江秋月他们一样,从周边近的地方过来县城逛逛。   最近风气宽松,上头态度暧昧,人一多起来,不到半晌午,街道上陆陆续续多了几个挎着篮子的小孩儿,小声问着路人在卖自家做的吃食。   毕竟政策上还没什么改变,像后世那种卖小吃的摊子是没有的,有那想挣点小钱补贴家用的,就会偷偷让自家孩子拎着篮子出来挨个问着卖,不敢大声张扬。   要搁平时,他们连这么干都不敢,年后这几天几乎所有人都休息了,即使有人起歪心思去举报了也没人受理,才让他们瞅空子趁机赚点钱花。   江秋月碰到一个卖香米糕的小孩子,才七八岁,提着一只干净的竹篮子,上面盖着毛巾,里面的米糕还是热腾腾的。   小家伙穿的不多,裸露在外的手脚腕子冻的通红,被其他大孩子挤到一处街角,睁着俩大眼,期盼地看着来往游玩的人群。   吉普车行驶而过时,江秋月让彭敬业停一停,下车把小男孩手上的香米糕买了大半下来,拿自己带的袋子装好,按照价钱给了粮票和两块钱。   或许是吉普车带来的热效应,江秋月买了后,跟着看热闹的人中,有几个上来把剩下的买走了。   小男孩卖完后,拿着空篮子和钞票粮票一溜烟跑的没影儿,让闻信儿找来的几个大孩子扑了个空。   江秋月尚且不知道那点后续,她买完米糕后上车尝了一块,感觉味道还不错,软软糯糯的,挺适合老人家吃。   稍后,他们就提上它去给住在钢铁厂宿舍的老教授拜年。   两人到的时候,老教授正跟几个老友挤到一个房间里谈古论今。   房间虽小,好在烧了煤炉子,外面北风凛冽,屋里弥漫着温热的水蒸气,比不上烧炕的屋子,却也很暖和了。   老教授身上正穿着江秋月送他的那身棉衣棉裤,脚上一双洗的发白的老棉鞋,头上戴着一顶半旧的雷锋帽,应是他自己与厂里的同事淘换来的旧件儿。   看到江秋月特地带着对象来拜年,老教授嘴上不说,脸上多少带了几分喜悦,招呼两人进去喝杯热茶。   见到他们送上的香米糕,老教授这次不推辞了,接过就分出一半,装到盘子里让大家伙吃,还给他的老朋友们介绍江秋月。   虽说没有明确她是收进门的弟子,却也不差了,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江秋月见到几个老人抱团过年,准备的东西不算丰盛,但也比平时好上许多,担忧的心终于放了放。   拜过年后,江秋月和彭敬业告辞出来,不再打扰几个老人家躲在门里畅所欲言,他们开车回了养殖处。转悠了大半天,都快吃午饭了。   下午时,江秋月去隔壁大队长家坐了会儿,送去一罐江家上次寄来的糕干粉。   柳二媳妇的两个孩子刚刚几个月大,正是需要奶水的时候,喂养两个对她来说有些吃力,一罐糕干粉正好掺合着奶水喂,好让她缓上一缓。   江秋月送这个不算白送,主要报答大队长家默认她依旧住在养殖处的照拂。   她估摸着,开春后应该会再有新知青过来,先打点好了,她的住处牢不可破,任谁来都抢不走才好。   晚上知青院有聚餐,可以带家属,不过带家属的人肯定要出血出力的。   江秋月和彭敬业去年过年就过了家长那关,临河村里的人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是人人知晓,但是正式介绍给熟悉的朋友,她还完全没走过那个流程呢。   就像后世,大学宿舍里某个室友有男朋友了,那肯定要请室友们吃个饭喝杯奶茶什么的,算是广而告之,把男朋友介绍给朋友们认识吧。   江秋月前后两辈子,只参加过别人的脱单饭局,还没给自己弄过。   这次刘爱英过来给她说这个知青院的活动时,江秋月欣然应允,准备晚上带彭敬业过去露露脸。   当然,血肯定是要出的,刚挺过粮荒,知青院估计没什么好东西。   江秋月在刘爱英回去时,给她拿了一条腊鱼、两块豆腐和一些油盐酱醋的调料,算作是她和彭敬业的凑份子。   估摸着到时候光人都要十几个了,还大多都是饭量大的男知青,做一桌子饭菜都不一定吃得饱。   江秋月在去之前先给彭敬业下了一锅饺子垫肚子,等到了席面上应付着吃一点就好了。   晚上六点多,天色渐晚,江秋月和彭敬业提上一包葵花籽,去知青院吃饭。   到知青院门口时,正好遇上骑车的林文清,后座坐着浓眉细眼的王晓红,他刚去隔壁村接人回来,说是能带家属,他这就把家属带过来了。   不过王晓红也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不讲理的人,她不是空着手过来,带来一兜猪杂羊杂,处理干净了都是好菜料。   带家属也就江秋月和林文清了,其他都还是光棍一条,凑上一份口粮和劳力就行。   刘爱英作为做饭的大厨,指挥男知青把知青院养的兔子,剩下的两只瘦巴巴的给宰了,再从院里雪窝底下扒拉出几把枯黄的青菜,和着白菜萝卜收拾出一桌还算不错的席面。   开席前,陈中华拿出了一瓶白酒,应是他从厂里淘换来的,特意留到聚餐的时候,同大家一起喝才有滋味。   他先开瓶给人一一满上一碗底,然后开场说几句鼓励的话,又让带家属的介绍介绍家属。   江秋月这才正式把彭敬业以她未婚夫的身份介绍给知青们,彭敬业站起稍稍敬个礼。   他与在座的都是熟人了,谁不认识谁,见礼后,一个个都凑上去敬他酒。   宴席期间,林文清插科打诨的说上几场笑话,把气氛搞的热闹起来,直到傍晚十来点左右,众人才散场。   王晓红中间忍不住喝了两杯酒,散场时脸上烧红烧红的,刘爱英本想让她跟女知青们挤一晚,明早再回去。   但是王晓红还惦记着自个儿照顾的猪和羊,不愿意在外过夜,林文清只好骑上自行车载着她,送她回去。   作为带家属的另外一方,江秋月这边就好解决了,打过招呼,两人手拉手直接回养殖处即可。   只是吧,江秋月本来以为过了除夕夜那一晚,彭敬业会回军营睡觉去,谁知他们回到养殖处后,那人泰然自若的烧水准备洗脚上炕,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外面天早就黑了,总不可能大冷天的把人赶回去,江秋月无奈地默认他继续留下,心头带着点微不可查的窃喜,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如此,彭敬业心安理得地占据江秋月的一半炕铺,一天赖过一天。   直到初八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彭敬业被老营长召回军营,江秋月方才和他结束了一周时间的同床共枕。   只是,不容他们回味那些缠绵的小心思,随后总理病逝的消息犹如一枚炸弹,骤然地炸响在中华大地的上空。 第122章   “我们伟大的总理勤恳一生,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奉献了他的生命……”   总理病逝,京都广播电台的女播音悲痛地播报了这则消息,全国陷入哀悼之中。   临河村的人们哭成了一片,军营里的汉子们嚎啕大哭,到处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通过广播里的每日播报,群众们方才知道,总理生前曾留下遗嘱,在他死后将骨灰撒到祖国的大地上,化作尘土。   这样崇高的精神,让人们更是悲痛万分,从此,他们失去了一位可敬可佩的革命领路人。   据说,在总理火化那天,京都的一口深井,几百年前打下的一口神泉,突然就水源枯竭了。   由此,总理的逝世在众人心底悲痛之余,更添上一笔神秘的色彩。   临河村的村民们听到传闻后,很容易地就接受了其中的说法。   有人说,总理去世,不光老百姓难受的哭瞎,连老天爷也一样难过地哭泣,看啊,把京都的神泉都哭干了。   还有人说,总理不是凡人,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专门来为老百姓解救苦难的,自古以来有神人离世的时候,总会出现奇异的天象。总理一走,泉水自然就干了。   众说纷纭,掩盖不住全国人民对这位伟大领导人的追悼和哀思。   随后,广播里播报了十里长街送总理的心碎场景,钢铁厂的职工会开始组织悼念活动,知青们同时也纷纷在私下里组织小规模的吊唁,每每到最后都发展成众人一起泣不成声。   江秋月分别参加了钢铁厂和知青院的两场悼念活动,表达自己对这位伟人的敬仰和怀念之情,只是可惜她生不逢时,从此那人再不可见了。   彭敬业军营那边有另外的安排,总理逝世后,他开始频繁的出任务了,每次只来得及和江秋月匆匆见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江秋月不是缠磨人的小女人,只要确定他平安就好,未来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相处。   然而,随着伟人的去世,京都的局势貌似愈加紧张起来,连他们小地方都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风声又紧,好像回到了搞批斗游街的那几年,一些小人见机又开始猖狂起来。   江秋月开始谨言慎行,除了上班的钢铁厂,就是回到养殖处老老实实呆着,轻易不会一个人外出。   彭敬业在的话,会带着她出去逛一逛,透透风。   一旦他出任务暂时离开,江秋月立马缩回自己的窝里,躲在大队长家的庇护之下,让谁也找不出她的错处来。   好在青山大队完全是在柳建国的一把大手掌控之下,没有跳起来闹事的恶心人,听说有的村子都被那些所谓的闹革命的,折腾的鸡犬不宁,跟他们有仇的都被搞得家破人亡。   临河村在一片悲伤和紧张的氛围中,走过艰难的青黄不接的开春,收割完油菜籽,开始了他们年复一年的春耕劳作。   只是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伟人逝世的巨大悲痛还没有远去,恶势力死灰复燃之际,东北那边突然出现异常天象,下起了陨石雨。   这一场震撼的流星雨天文事件,使得京都局势更乱了起来。   江秋月躲在柳家湾,一边认真上班工作,一边通过收听广播和从京都寄来的家信收集京都时事变化。   七月流火,在这个月里,陨石雨引起的混乱还未平息,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个是七月初,国家一位重要元帅级人物逝世了,那是当初和总理一起打天下的开国英雄,人生到了末路,还未享受属于他的繁华荣耀,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   另一个是在七月末,唐山那片地界地发生了大地震,一时之间让全国人民聚焦到那个悲惨的地方。   这些事件一个接一个,发生的如此猝不及防,打蒙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头脑,整个国家都陷入悲恸和紧绷之中。   京都作为政治中心,局势越来越严重。   上行下效,小地方同样受到了影响,江秋月已经收不到江家的来信,彭敬业也中断任务回到了军营。   钢铁厂的气氛比村子里更为严肃,职工们变得只关注工作,其他很少交谈,熟悉的人见面只是对一对眼神,闲话少说,避免被政治部门的人抓住把柄带走谈话。   老教授一心窝在办公室里继续翻译工程文稿,很少再出去放风,同时约束江秋月除了办公室和食堂,哪里都不能去。   万一出事,他保不了她。   如此紧张的氛围下,江秋月老实工作、紧迫学习,努力减小自身的存在感,顺便注意着外界的风云变换。   彭敬业同样被老营长拘着,只有星期天才能有机会到养殖处和江秋月相处,这时候正是他们两个交换信息和彼此依靠温存之机。   在唐山大地震发生时,彭敬业本来想去参加救援队伍,可惜由于京都局势微妙,他的身份敏感,即使过了老营长那关,名字报了上去,最后还是被刷下来。   审查不过,上头根本不通过他的申请。   纵有一腔爱国抱负,目前他也只能先苟活一隅,在祖国的一角加紧训练,完善自身,暂且积蓄力量,相信总会有发力的那一天。   时间慢腾腾地走过夏收,天气越来越干燥,干旱随时降临,多灾多难的这一年自从总理逝世后,很少下雨了。   柳建国带领青山大队的队员们努力对抗干旱,在其他村被所谓的革命积极分子闹的生产停滞之时,临河村团结一致,抢收抢种,挑水灌溉,往年的劳作一个不能落下。   所以,年终他们工分比其他村值钱许多,分到的粮食都快比上丰收的年景。   于是在外面时局动荡反扑的时候,临河村如同一片净土,大家伙不搞内斗不弄歪心思,一心一意跟着大队长种地收粮食,一副热火朝天努力生活的繁忙景象。   他们不想再饿肚子了,外面的人想闹就闹吧,只要别打扰他们种地刨食就行。   要搁他们来说,上头乱来乱去,管他们这些屁民啥事,跟着闹腾个什么劲儿,还不如多种几棒子玉米填饱肚子。   什么虚名虚利,都不如吃饱穿暖实在。   感谢政委留下的指导手册,柳建国照着上面的法子和思想开过几次动员大会后,成功洗脑了手下的队员们。   干旱一直持续,村民们担心要是一直这么旱下去,秋收估计要颗粒无收了。   直到九月,全国人民迎来更大的悲痛,他们伟大的主席逝世了!   若说之前的总理去世对于人民群众来说,是一枚炸响全国的炸弹,那么主席的逝世则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广大人民的心尖上!   临河村大队长家的广播播出那条消息的时候,全村放声大哭,如同失去生身父母般悲痛欲绝。   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失去伟大领袖的事实,但是广播中连续的播报和确认,让群众们不得不相信他们的伟人确实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像是印证神人离世必有异象发生的说法,在主席逝世后,柳家湾那片地方的树梢三天不动,天气十分炎热干燥,树梢子如同静止的画面。   随后,天上猛然下起了大暴雨,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如同老天爷在和人民一同哭泣。   这样子更加剧了众人的悲痛之情,有的老人哭着哭着就跟随主席去了,一时间各个村里的乱斗都斗不起来了,忙着悼念主席,还要忙着处理众多长辈故去的丧事。   江秋月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她亲身经历了主席去世后柳家湾的异常天象,心中不免升起敬畏。   身处悲伤压抑的氛围之中,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同大家一起痛哭不止,眼泪流了不知多少。   彭敬业此刻已经接收不到任何京都的消息,连偷偷回去瞧一眼老爷子都不能,被老营长死死压在柳家湾这片犄角旮旯,保全自身。   两人一边努力工作和生活,一边担忧京都的亲人和局势变化。   在如此惊天巨变中,作为小人物的他们插不上手,无能为力。   他和她只能彼此依靠,先熬过这段黎明前的昏暗,期待充满希望的明天早点到来。 第123章   七六年的冬天很冷,江秋月在临河村度过一个悠闲又沉闷的冬季,紧张的风气似乎都被寒冷冰冻了起来,慢慢消停了。   又到一回过年时,时局仍然很是暧昧,所有知青呆在原地不能乱走动,探亲的机会更没有了,甚至连信件往来都要经过严格审查。   好在比主席逝世那段时间好上许多,江秋月终于重新收到江家寄来的包裹,里面有家里的平安信和一些营养品。   通过信上隐约的暗示,她知道江家此次没有被上头的争权夺利的风波波及,江父江母他们只是天子脚下的小人物,没有人会特意在那个混乱的时刻惹上背后有家族撑腰的他们。   彭敬业那边一直收不到老爷子的任何消息,在如此敏感的时刻,老营长做出安分守己的样子,不让他往京都伸手。   江秋月同样替他着急,在回信中隐晦提及,得到一个稳如泰山的回复,想来老爷子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京都的风起云涌,影响不到天高皇帝远的临河村,风气转缓后,他们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生活,该种粮食的忙着种粮食,该工作的努力工作。   二月底,刘爱英精心饲养了一个冬天的母猪终于在某天傍晚发动了。   母猪怀小猪崽的时间是大致确定的,推算一下生产日期,大致就是二月中下旬。   这不,过了二月十五,刘爱英就整天待在养殖处不转眼地看着了,唯恐一个不注意,它突然发动,没人在身边照应,小猪崽的成活率可不会多高。   只是一等就等了十多天,眼看二月份都快过了,母猪的肚子还丝毫没动静。   直到二十八那天傍晚,刘爱英又是紧盯了一天,重新打扫了一遍猪圈,都要走了,母猪那边哼哼起来。   要是江秋月听到了八成不当回事,但是刘爱英时时关注着母猪的情况,一下就听出声音不对劲,立马进去查看。   天色早已黑下来,猪圈里只能看到窝在角落里那黑乎乎泛着白的一大坨,具体什么情况看不出来。   刘爱英走到猪屁股后,伸手抹了一把,黏糊糊的,还有腥味儿,明显是要胎囊已破,母猪要下崽了。   有熟悉的人进圈,母猪接连哼哼了一串声音,接下来就不动了。   “江同志,你能去叫一下大队长吗,母猪要产崽了,我一个人弄不来!”刘爱英见母猪不动弹也不哼哼了,一时有点慌。   她从来没给猪接生过啊,前头学过再多理论知识,临到真刀真枪上阵了,心里难免有点怯。   母猪产崽对青山大队是大事,得找个主事的人来坐镇。   江秋月正在灶房烧洗澡水,听到刘爱英的呼喊一愣,立马伸头往猪圈看了看,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到。   她赶紧把灶房点的蜡烛拿出去,挪到猪圈院墙上,先给刘爱英照点光亮,让她别着急,母猪下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安抚了一下惊慌失措的刘爱英,江秋月立即赶去隔壁喊门,叫来了柳建国。   柳建国打着手电筒过来的,比蜡烛好使,一起来的还有柳二媳妇,她把龙凤胎交给柳二照顾,也来看看母猪下崽的情况。   柳二媳妇和刘爱英一样,都从王晓红那里学习过如何给母猪助产,以及产崽后怎么料理的知识。   这回儿她到了,立马撸起棉袄袖口,进去帮忙。   两个人开始给母猪揉肚子,喂猪食,还要铺上柔软的干草,等小猪崽顺利下下来好放上去。   柳建国看了一眼后,又叫来了柳大两口子打下手。   江秋月帮不上什么,就烧了一壶烧水,给他们备用。   几个人忙碌到半夜,母猪哼哼着产下了八只小猪崽,肚子里看上去还有呢。   他们都在紧张的等着母猪下完,江秋月也不好独自去睡,只好陪着一起到了天亮。   一夜的时间,母猪终于下完了,总共产下十三只小猪崽子,活了十只,最后下下来的那三只看起来很虚弱,出来没一会儿就没气儿了,十分可惜。   熬了一夜,几人都有了浓重的黑眼圈,心情却很好,毕竟活了十只小猪崽,里面有公有母,以后小心养活了,青山大队也能像长河大队那样,把自己队上的养殖场慢慢弄起来。   柳建国准备上午把王晓红请过来一趟,先给老母猪和小猪崽们看一看,防止有啥不对。   江秋月一夜没睡,在大队长家的人走了后,趁着晨曦直接去灶房烙了几张饼子,和着咸菜红薯粥,请刘爱英凑合吃一顿。   看刘爱英疲惫又兴奋的神情,估计是不会回知青院补眠了,母猪成功下崽,她的这项工作是板上钉钉的了。   以后就她和柳二媳妇先养着大猪小猪,等养大了养成群了或许还要添人呢。   这是一件喜事,值得庆贺。   江秋月骑车去上班时,走到村口了,猛地听到养殖处那边响起了鞭炮声,应是大队长家为了庆祝母猪顺利下崽特意放的。   三月开春之时,临河村被油菜花田包围,纯朴静谧的村庄犹如一幅油画,美轮美奂。   柳建国在前两年种油菜尝到了甜头,今年种主粮间隙,去年底收了红薯后,把队上所有的田地都种上了油菜。   作为一项经济作物,它的丰收能为青山大队创收不少,收了菜籽炸了油,上交公社,能换来不少钱和粮票,正好缓解一下青黄不接的月份。   开春后,万物复苏,欣欣向荣,好似所有都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年前的风波都恢复了平静,时局也疑似稳定下来。   “我们的小平同志现身……指导工作……社会主义建设仍要稳步前进……”   江秋月再次从广播中听到政治方面的时事,是京都某位大人物出山了,出来稳定了乱局,邪恶势力被打倒,所以政治面貌才会越来越清明。   这条播报犹如春风吹过中华大地,十年动乱终于结束了,广播中传颂着伟人的革命精神,红色歌曲传遍四方。   大家脸上出现了轻松的笑容,一起学习语录,学习唱红歌,到处都如春天般生机勃勃。   笼罩在广大人民群众心上良久的阴霾终于消散而去,一切都开始朝美好的方向发展。   彭敬业那里这时也终于重新和京都那边联系上,老爷子一切安好,没有受到反动派临死反扑的迫害。   如今他在原职上,作为革命老一辈重量级的人物,手上权力彻底恢复,在国家大事上有了一定的发言权。   本来他想把大孙子调回京都,但又担忧一时的稳定只是昙花一现,又打消了念头,准备再等等,等京都新领导人的决策,等一切局势平稳。   老爷子打定了主意后,就准备先给大孙子历练历练,多多积攒点经验和功勋,到时候等时局稳定了,把人光明正大的弄回京都,旁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咱凭真本事往上升迁,看谁敢瞎逼逼。   彭敬业得知老爷子的打算后,随后他的日子就忙碌起来,出不完的任务,时不时受伤养伤,与伤疤同时增多的还有他的奖章和功劳。   江秋月为他担惊受怕,却不会阻止他上进的努力,没有谁的成就是白来的。   对象都那么拼搏奋进,江秋月同样不甘落后,一个人往前走,另一个如果原地踏步太久,总归是要被落下的。   她想同他齐头并进,不拿出实力怎么行。   再说时间已经到了七七年,距离高考恢复还有半年的时间,江秋月开始发力了。   她通过老教授借了几本中英文书籍翻看,有工作这一两年的学习打底,这两块没有什么难度。   革命思想和主席语录那块,她平时也时不时的背诵着,现在说到哪个都能信手拈来倒背如流,相信到时政治考试是很容易过的。   主要是语数物理几门主科,江秋月虽然还记得后世上学的大致科目学习内容,但是七十年代毕竟跟后世的不一样,她要具体看看融合一下知识点才行。   于是在三月底,随同江秋月家信寄回京都的,还有另外一封信,相信江父江母能明白她的意思。   到了四月份,江秋月果然收到了一个很重的包裹,里面是大姐二哥高中的全套课本……   从那天开始,江秋月白天上班,晚上回去翻阅课本,回顾总结书上的知识点,该记的记,该理解的理解,一边总结归纳,一边不忘做笔记。   有时候彭敬业做任务回来,晚上过来突袭,看到她挑灯夜读,一副发奋努力的样子,往往会抱着她思缠一番,告诉她不必那么辛苦,他一定会给两人一个美好的未来。   江秋月感动之余,仍旧一如既往的发奋图强,默默追上对方的脚步。   两个人一起努力得到的未来才更美好啊。   刘爱英有时会照顾到小猪崽很晚,也会遇到江秋月读书学习的时候,她发现后倒没说什么,只是敏感地觉得江知青不会做无用功,学习或许到了有用的时候了吧。   之后,刘爱英每天晚上都会在养殖处留的晚一点,借来江秋月看过的书翻看。   相比于江秋月初中毕业,刘爱英上高中那会儿已经学过了书本上的知识,如今相当于捡起来回顾一遍了。   江秋月在两人一块学习了几晚后,状似无意地聊起时事,进而说到人才,说到高考,多多少少把能说的提了提。   此后,江秋月那套高中课本开始轮流被知青们借走,他们私下里开始默默用功,每个人都隐隐期盼着、激励着。 第124章   五分月正常上班的一天,江秋月如同往常一般坐在老教授对面,为他整理翻译过后的文稿,以及翻译一些次要的文件。   只是不同寻常的是,今天晌午刚过半,办公室闯进来几个身穿中山装的男人,身后跟着一队士兵。   江秋月一眼看到了其中带队护卫的彭敬业,两人在门里门外对视了一眼。   “你们是要做什么?”老教授看到这种阵势,枯瘦的脸上猛地一白,颤微微地站起身问道。   他大概想到了当初文革开始,被打成反动派臭老九带走的那一天,那时也是家里来了一群人,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一家子搅得七零八落家破人亡。   “请问是王文杉老先生吗?”其中领头的中山装开口问道,态度上十分恭谨礼貌。   老教授颌首,拿出了随身带着的身份证明,递给了对方。   领头的中山装男人核对了证明上的信息,又找来钢铁厂领导核查过老教授在厂期间的表现和思想觉悟。   跟老教授一起工作的江秋月和几个同事也同时接受了询问,调查老教授的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很是详细。   这些事情进行的很快,不到半天的时间,老教授收拾简陋的几件行李,被他们送上车带走了,同行的还有他的几位老朋友。   他们走后,为了维护安定,钢铁厂的领导们过来封口,不让大家议论此事。   江秋月多少猜到了一点,那几个中山装应是京都来的人,老教授这是要平反了吧。   临走时,彭敬业隔着人群看了看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江秋月心中大定,心想那事八九不离十。   厂里的职工们私底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有的狐疑,有的惊恐,担心好不容易松快起来的政治风气再来一次大清洗,唯恐沾惹到自家身上。   往前数个十来年,那些遭罪的人和事还历历在目,谁想再经历一遍那种混乱疯狂的时期啊,都不想再回到那种朝不保夕的时候。   有了某种担忧,江秋月几个在老教授们手下做事的临时工知青,开始被钢铁厂的职工们排斥孤立,人人避之不及,平时说上话谈得来走得近的人通通一下子疏离开了。   厂里的大领导们知道真实情况,对这些做过贡献有真材实料的临时工知青们倒还好,待遇上没什么变化,让他们先接手老教授们遗留下来的工作,之后具体怎么安排还不确定。   最底层的职工们不知道啊,他们最具趋利避害的本能,都开始躲着知青们走了,就怕到时候万一出事连累上自己。   江秋月在老教授被接走的下午就切身感受到这一恶意。   以往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女职工,理都不理人了,去食堂买饭,打的土豆和肉也没有之前的多。   甚至还有不知所谓的男职工一面想乘虚而入接近她占便宜,一面还挂着张高高在上不屑的嘴脸。   江秋月被恶心了个透顶,第二天请假没去,专心在家里看书学习。   其实若不是担心影响到以后的高考,她都想把钢铁厂的工作辞了,但也只是想想罢了,现在突然不干根本不现实。   先不说老教授们一走,钢铁厂更缺人才了,会不会放人,就说好好的工作突然不干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怕是难以交代。   如果为此得罪了某些厂里的领导,万一等到高考或者填志愿的时候,人家插一脚绊子,影响了人生大事,那么除了自认倒霉,错失良机,哭都没处哭去。   请假那天连着周末,江秋月好好在家休息了两天,白天宅在养殖处课本不离手,晚上和刘爱英去知青院,大家挑灯夜读,一起讨论问题。   学习知识,让人过的十分充实,沉浸在其中,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在这样平静又暗藏波涛的日子里,生活仍然充满了趣味,鸡毛与狗血齐飞。   因为养殖处的母猪产下一窝黑白相间的小猪崽,成功荣升为大队上的宝贝蛋,关乎到队员们以后的吃肉问题,很受大家重视。   再加上小猪崽还是家猪野猪混种而生,人人都有好奇心,都想看一看稀奇。   所以,养殖处自从四月起,农闲之后,时不时就有村民吃过饭后溜达过来,往猪圈里瞧一瞧那窝小猪崽子,有时候会跟饲养员刘知青问一些问题。   一时之间,养殖处倒还挺热闹的。   只是,光是来看看队里宝贝蛋儿和看稀奇的人也就罢了,有刘爱英应付,江秋月一般白天在上班,遇不到。   然而等到请假休息了两天,白天在家的她不成想遇到了过来莫名炫耀的,就有点让人无语至极了。   那天是老教授平反后的周末,江秋月吃过早饭后窝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翻书本,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那晌的刘爱英同她差不多的状态,手下打扫着猪圈,眼睛却牢牢盯着搁在墙头上的笔记,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背诵些什么。   三四个村里的媳妇婆子在这时过来了养殖处,江秋月两人收好了书本和笔记,方才开门让她们进来。   一群人打过招呼,手上抓着一把南瓜子,嘴里嗑着来看大队上的宝贝蛋儿,最后面跟着走路姿势很是奇怪的高云梅。   江秋月再次看见这个人,心里的警惕提了起来,不知道她这次来干什么,不会又想闹事吧?   上次他们夫妻合伙算计江秋月的自行车,最终自食恶果,流了孩子,据说一直躲在家里避风头,外加调养小产的身体。   从那之后,江秋月很少看到高云梅和柳和平的面儿,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知羞躲家里不敢见人,还是江秋月白天上班错开时间,没有了碰面的机会。   这次再见高云梅,只感觉她人整个儿瘦了很多,以前被高家父母娇养的多么白白胖胖的人呐,现在只剩下一个高个头还在那儿没变,其他的好似珍珠彻底磨去了光晕,灰扑扑的再没看头。   或许因为年前年后的粮荒,高云梅以前养的肉都饿没了,皮肤黑黄黑黄的,只剩下她的高个头,皮包骨似的,一下显露出粗壮的骨头架子,脸上因此变得有棱有角,把她的刻薄之相完全展露了出来。   这趟过来好似学乖了,没有再无所顾忌地叫嚣,跟在几位婶子后进门,撇着嘴去参观了一圈小猪崽。   但是她的神情可不是那么乖觉,脸上的得意和不屑几乎都要溢出来,两只外凸的眼睛几次往江秋月和刘爱英身上瞄,表情得意洋洋,自我感觉高人一等的样子。   江秋月&刘爱英:“……”特么的有病吧。   两人不跟自以为是的蠢货计较,再说还有几个婶子在场,江秋月不想在养殖处闹将起来,权当没看见对方的挑衅,只想把这个极品女猪赶紧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婶子们貌似就是来消磨时间的,一边嗑着南瓜子一边在猪圈旁聊开了。   高云梅更没有被主人家排斥而尽快离开的自觉,不光不走,还挺着腰往江秋月和刘爱英眼前转悠来转悠去,来回晃了几圈,都不嫌累的。   不过,她那个一手扶腰一手摸肚子的动作,让另外暗中警惕她的两人猜到了一点事情,因此更为无语了。   特么的不就是又怀上了吗,这是专门来跟她们炫耀的还是咋地?   实话说高云梅怀孕,和江秋月她们有毛关系啊,挑衅个鬼哦。   刘爱英朝江秋月努努嘴,对着高云梅转过身的方向翻了个白眼,两人同时不理解极品的脑回路。   既然怀上了就老实回家养胎去呗,出来瞎晃悠个啥,上次小产的那个还没得够教训是不是?   江秋月摇摇头后,给刘爱英使眼色,注意着点千万别与高云梅靠近,不然万一被碰瓷了怎么办,人家如今有肚里的尚方宝剑,她们还是先离的远远的为妙。   好吧,你怀孕你弱你有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嘛。   两人一边应付着婶子们的问题,一边还有闲空挤眉弄眼打机锋,全程无视了想找存在感的那人。   高云梅的动作很明显,另外几个婶子应该看出来了,但是她们就当睁眼瞎没看到,仍旧闲聊着村里的家长里短,和两位女知青说说话增长见识。   她们就像观猴戏,斜眼看着柳和平家的在那儿装模做样转来转去。   明明还未显怀,看起来月份浅显的很,不回家安安分分仔细着坐好胎,却在这儿装的跟怀上七八月的大肚婆一样,看那个矫情劲儿,跟谁没揣过孩子似的,炫耀个啥。   直到高云梅转累了,发现没有一个人上来问她情况,她都做的那么明显了,怎么都不好奇的?没人问让她咋说后面的话。   无奈,她只有亲自起话头了。   “看看这小猪崽长的多壮实,听说是刘知青亲自给母猪接生的,还养的忒好,以后有了这把子手艺,不愁吃不上饭啦。”闲聊之中,一个婶子啧啧有声地夸道。   她在几人说话中对刘爱英赞不绝口,夸奖的次数多了,不免让人察觉出点端倪,她应是对刘爱英这个人有什么想法,就是不知道是为哪一家来探路的。   她没挑破明说,大家只当不知道她的心思,说说笑笑避过话头。   高云梅为了自己的小算计,听到此处突然插嘴接过话,意有所指道,“婶子这话不对,要俺说啊,女人还是要结婚生孩子才算像个人样儿,不然熬成了老姑娘……” 第125章   高云梅说到这里,歪着嘴瞥了瞥无动于衷的刘爱英两人,语气恶劣地把剩下话一气儿秃噜出去。   “不然等熬成了老姑娘,八成要被男人抛弃没人要了。像俺多好,找个男人嫁了,怀上个宝贝疙瘩,谁不当祖宗供着,哪里用得着干些脏活累活的。俺说的实话不好听,有感而发,可不是在说两位知青妹子……”   “高云梅同志!”江秋月打断对方噼里啪啦的歪理邪说,嗤笑道,“你怕是忘了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解放军战士不会抛弃他的未婚妻,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没人要。”   “既然怀孕了,就回家好好养胎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几个婶子附和着点头,劝高云梅回家坐胎去。   别出来霍霍了,不就怀个孩子嘛,村里妇女们谁没怀上过。   也就王大妮为了一脉单传的香火,为了大孙子,把高云梅供的像个祖宗,得瑟的不是她了。   她咋不说粮荒那时候,王大妮把粮食都留给儿子柳和平吃,只给她点刷锅水喝,饿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不过,也算她命大运气好,饿的皮包骨还能顺利怀上孩子,又成了王大妮一家子的活祖宗,可不就出了粮荒时受的窝囊气?   你说要逞威风你在家威风一把得了,出来朝女知青装什么相啊,凭白出洋相,让人笑掉大牙。   有几个婶子的劝说压制,高云梅拿江秋月没办法,怪自己把那个彭战士给忘了,因为上次的教训,一时之间让她对江秋月的畏惧又从心底升起来了,不敢再找她麻烦。   不过,她犹不死心白来一趟,转头对上刘爱英,自认为戳人心窝子的话一溜一溜的往外喷。   “哎哟,俺记得刘知青年纪老大了吧,早咋不结婚哩,如今成了老姑娘,有把子手艺没男人娶有啥用?”   “我的事不用高同志操心,你还是操心自己肚里的孩子吧,别跟上次那样不走心,再流了你可就又要过苦日子啦。”刘爱英嘴皮子一张,利索地怼回去,专戳对方心尖子。   想拿捏她刘爱英,高云梅想的倒美!   现在临河村里谁家不知道高云梅一家子的破事儿啊,王大妮对她怀孕前后天差地别的态度,简直是刷新了村民们的人生三观。   怀上孙子,就是大功臣活祖宗,一家子围着转,端茶倒水洗衣喂饭,伺候得妥妥的。   可是一旦小产了,媳妇就不是个人了,饭都不让吃,只让喝刷锅水,家务活撵着打着去做,不干不让睡觉……   本来村里妇女联合会的婶子们对王大妮如此虐待媳妇的作为很是看不惯,准备帮一帮高云梅脱离苦海,谁知高云梅除了不感谢,还说她们多管闲事。   转头人家又急急怀上,重新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看她自己还得意的很呢。   她们还操啥闲心啊,不管了不管了。   人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便自己折腾去,有苦自个儿受着吧。   这方,高云梅被刘爱英怼的心头发闷,恨恨道,“俺说你咋说话恁刻薄哩,怪不得熬成了老姑娘还嫁不出去……”   “和平他媳妇啊,你咋说话哩,说谁嫁不出去呢,刘知青是个手脚勤快的好同志,大家都看得见,想跟她处对象的小伙子多的是。”   “来来来,刘知青,俺跟你说上一说,村东头的那个谁……”   刚开始对刘爱英探话的那个婶子丝毫不留情面的把高云梅的话给堵回去了,转而笑着脸拉住刘爱英的手到一边去,嘀嘀咕咕的想跟她透露透露哪哪个小伙子。   刘爱英根本没有嫁给村里人的想法,一听话头不对,立马甩开手,装作害羞地跑走了,拒绝的话也没忘了给人说清楚。   婶子们会意地哄然大笑,只说刘知青一心支援农村建设,哪有成家的心思。   高云梅被排挤到一旁,脸黑成了锅底。   本来是揣着肚子来炫耀自己好生活的,结果一个个都被怼回来了,还当场打了脸。   说人家没人要?人家马上就有人说媒了,你说气不气。   而且还不是在瞅着有粮有票的年底,这个时候找人来说项,说明男方那头是真看上了人家姑娘,想赶紧定下来,年底都等不及了。   高云梅想到她认为的这茬,自以为被在场的其他人联合欺负了,干不过怎么办,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只是吧,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高云梅刚走到门外,就在养殖处门口来了一场现实版的平地摔,一时没注意,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屁股蹲。   “啊啊啊,俺哩肚子,俺哩孩子啊……”杀猪般的惨叫顿时响起,吓得院里的婶子们直哆嗦。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秒钟,立马扔了南瓜子,跑出去帮忙找人,看高云梅那惨叫的熊样儿,八成又动胎气了。   柳兰花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当机立断套了驴车,一边骂高云梅没事找事,一边送人去村里卫生站,先让赤脚医生看看,要真严重就赶紧送县医院去。   江秋月锁了院门,本打算跟着去看看情况,毕竟是在养殖处门外出的事,即使是高云梅自己作死,她也不能一点不管。   但是大队长家门口恰好来了一群人,几个身穿中山装的大平头,外加带着一队士兵护卫的彭敬业。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   有看到的村民立马喊江秋月,说她未婚夫来了,让她赶紧去看看,别管高云梅了,出了啥事也是高云梅自己作天作地作的恶果,跟养殖处没关系。   有了他们这句论断,江秋月就不担心过后高云梅反咬一口了,于是顺着众人的小心思,去给他们打听消息去。   其实不用打听,江秋月早已知道那些人是来干嘛的,只是不该说的话暂时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   中山装的人已经被柳建国迎进青砖院里,大门外护卫着士兵,彭敬业特意站在了门口,没跟着进去。   江秋月抿唇笑了笑,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跑过去跟他说话。   院外没了中山装们,又都是老熟人,自家地盘,彭敬业不像在钢铁厂那样只是跟江秋月眼神交流了。   虽说他仍然严肃着一张脸,看着像是在认真执勤,但是身旁手下的兵蛋子们可都听清了他和嫂子之间的你问我答。   “师傅他被接回去是不是要平反了?”江秋月站在他身旁,看了看大门小声问道。   “嗯,不用担心,他现在很好。”彭敬业安抚地回道。   江秋月点点头,既然得到了确认,那她就不担心了。   现在这个时候得到平反的人一般都是国家需要的有才之士,那待遇杠杠的绝对不一般,老教授以后的生活不会差。   江秋月本来还想问彭敬业是不是在给京都来的人做护卫的任务,那他会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但是想到他的任务都有保密的要求,不该说的打死都不能往外吐露半句。   最后叹口气没问出口,不想他为难。   彭敬业看了看她,让她别管其他的,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就好,他稍后几天会过来看她,到时候打几只野物送来给她补补。   这算是间接告诉江秋月,他这个任务需要花上几天时间,完后就回来了,让她安心工作学习。   江秋月哪能听不出他的画外音呢,只觉心头泛上甜蜜的滋味,勾着头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应好,保证会听他的话。   说罢,院里有了动静,彭敬业一个眼色使过来,江秋月笑了笑,转身跑回看热闹的人群中了。   大家伙还没来得及问她打听出了什么,大队长家的大门打开,穿中山装的那些人从里面走出来,由柳建国陪着向牛棚的方向而去。   彭敬业大手一摆,士兵们列队迅速跟上了。   剩下看热闹的村民们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又是来哪一出。   平时牛棚那位置地处偏僻,临河村又不养牛,很少有人去那里晃悠,更不会特意去接触住在里面的臭老九们。   今儿个大队长却领着疑似大官儿的人去牛棚,这是要出啥事了?   围观的人纷纷如此想道。   江秋月趁机溜回去了,不想留下被他们拉住问这问那的。   既然平反工作刚开始进行,而且是低调开始,不打算先公布的样子,那么消息就不能从她嘴里传出去。   等第一批有学识之士被带走,上头总会公开这件事,以后平反会更多,到时候就见怪不怪了。   江秋月回去简单做了点午饭,一边吃饭一边打开收音机,收听京都广播电台的新闻消息,密切注意着以后的政策变动。   下午刘爱英过来养殖处喂猪时,告诉江秋月那些住牛棚的老教授们全被中山装给接走了,村里对这事议论纷纷的,大队长不让大家讨论,说等着上头指示。   江秋月第二天去上班,先销了假,然后被告知要去食堂开会,到地方才知道所有做临时工活的知青都来了,当初负责安排他们的领导要给他们开会说事。   一群人坐在那儿心中忐忑,大致能猜到说的是以后他们的工作问题,毕竟师傅们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学徒要怎么安排,是走是留,这个问题要解决。   留下的话,就要有那个能挑起师傅留下的摊子的能力,把工作做好了,厂里会给转成正式职工,户口迁到钢铁厂,从此以后就是吃商品粮的人,为钢铁厂的建设发光发热做贡献。   不想挑担子或者没能力挑起来,要么等厂里找到了接替原来师傅的人手,知青继续给人打下手,要么直接不要临时工这份工作了,回村里好好当知青去。   领导们下达了这样的解决办法,给知青们一天的考虑时间,说完就散会了。   江秋月稍后回到狭小的办公室,坐在那儿,看着老教授原来的座位发起了呆。 第126章   江秋月放弃了在钢铁厂转成正式职工的机会,暂时做着临时工的工作,准备把王文杉老教授留下的书稿整理翻译完毕,再放弃临时工的身份,回去专心备考。   其实将要恢复高考的小道消息已经在耳朵灵通的人中流传开了,不然陈中华林文清他们怎么会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跟着她一起学习。   上头有点风吹草动,下边留心观察着的人很快能反应过来,高考即将恢复的事早已在县领导层那里传开,有点门路的人或早或晚都能打听到。   所以,钢铁厂开出的那个转为正式职工、解决户口问题的优厚条件,看似很诱人,实际上是想把人才留在厂里。   首先,只有具有真材实料的人才能转正,其他人想当正式职工都没机会,钢铁厂的领导们不会接收光占位置不干活的。   其次,那些留下的人才,钢铁厂只是先付出一些东西,将来就极有可能收获一群光鲜亮丽的大学生呢,保赚不赔的买卖。   只要成了钢铁厂的正式职工,户口落在了那里,等知青们一旦考上了,就相当于以钢铁厂的名义去进修,毕业后要乖乖回去给厂里当牛做马的,不然厂里领导会轻易放人?   江秋月正是担心这一点,万一转为正式职工后,钢铁厂拿捏着他们的职工身份,到时候考试卡着各种需要的证明,要求他们毕业后回来继续为厂里卖力就不好了。   她是想考回京都,顺利回城去的,不能上了大学开了眼界后,还要回来窝在这个小地方吧。   陈中华和林文清他们两个也没想着转正,都先继续干着临时工的活,他们两个的师傅本就是厂里的工程师级别的人物,如今还压在他们头上呢。   即使他们想急着转为正式职工,也要看他们的师傅愿不愿意放行。   好在他们的目光本就不在一个小小的县钢铁厂里面,他们向往着回到大城市,希望能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抱负。   如今,即将有一个现成的机会等着他们凭自身实力去抓住。   像他们这种继续做临时工的不少,也有比较务实的知青,只想抓牢眼前看得到的机会,达到合格标准后转成了正式职工,摇身一变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更多的是上头没了师傅,想转正式职工又没那个能力,只能占着临时工的名头混一天是一天。   有的好运气,在失去价值之前重新找到师傅保住位置,有的在没什么用处之后就被钢铁厂辞退了,只能回村里继续参加农村建设。   江秋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老教授留下的摊子收收尾,在七月底离开了钢铁厂,回到临河村继续当她的知青。   从有工作的半个城里人回退到当知青的农民身份,落在旁人眼里那是越活越倒回去了,难免有人说闲话,说江秋月是被钢铁厂撵回来的,定是在厂里的活没干好。   江秋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回来就埋头加紧复习了,根本不管外人说什么。   她提前跟彭敬业说过自己的打算,有他的支持,再加上自己再努力努力,不怕没有后路可走,别人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期间,刘爱英基本除了晚上回去睡觉,其他时间都耗在养殖处了,她发现江同志的知识量比知青院所有人都高上许多,完全可以当她的小老师了。   有这么一位近水楼台的学霸在,有那抓耳挠腮寻思解题路子的时间,还不如请教一下江同志来的快。   这时候,那个想给刘爱英说媒的婶子会过来串串门,看上去还没放弃撮合的念头。   刘爱英在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开后就跟对方说明了,她要考大学回城去,不会留下结婚的,那婶子不信,以为是姑娘家的推托之词,隔三岔五来劝几句。   直到八月初,大队的广播里提到恢复考试教学等领导的国策提议,江秋月开始光明正大的翻书看,说媒的婶子才相信了刘爱英的说辞,不再来打扰她们。   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从广播中传递开后,知青们开始骚动起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哪一天会来临,但总算有了往上走的希望和机会。   这个时候,课本和复习资料成了紧俏货。   想参加高考的人,无论是知青还是村里上过学的年轻人,都在想法设法弄来几本书学学。   有想法的人纷纷积极准备着,万一到时候考上了就能吃商品粮,甚至一飞冲天了呢。   江秋月这里的一套课本和练习题资料成了临河村知青们的救命稻草,让他们不必像其他村的知青那样,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借书找书。   而且,他们提早就开始复习了,这就成了优势所在,即使现在就要考试了,他们心里也不怯场,至少能考上一个城里的学校吧。   农历九月份,阳历十月二十一那天,各大广播中正式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且透露第一场高考考试将在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   按照以往的惯例,高考一般在夏天,但看这次上头把考试时间选在冬天进行,想必选拔人才之心多么急切。   国家急需人才搞建设,刻不容缓。   这下,还在乡下艰难求存的知青们彻底沸腾了,写信回家求爷爷告奶奶找书本找练习题,农活都不干了,夏收夏种不管了,白天黑夜都能听到村里村外的读书声。   不光是知青,村子里以前上过学,想上大学的人也不闲着,想法子搞来书本,下工后紧赶慢赶地学习学习。   像高云梅,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本高中的课本,也想着学一学去考大学。   但是她婆婆王大妮不乐意,以她怀孕为由,把书本没收了给柳和平,让儿子学好了考大学给家里增光,至于媳妇只要养好胎生个大孙子就行了。   可惜柳和平只念过小学,背诵了几首诗词,初中都没上过,讲大道理他懂,让他看物化生,那真是两眼都抓瞎。   书本上的那些字认识他,他可不认识人家。   江秋月这边把知青们聚集到一起,组成学习小组,开启互帮互助学习模式,大家白天先自己学习自己的,晚上抽出三四个小时一起过难题答疑,学习进度上去很多。   林文清在高考消息公布后,把王晓红拉来了,想让江秋月紧急给她补一补基础。   江秋月有自个儿的学习计划,不可能整天给别人当辅导老师,索性提出大家一起组成学习小组吧。   稍后,她跟据大家的学习情况整理出一个学习方案,每天学什么掌握多少都在上面列好,只要在考试前这个月真正跟着学进去,不怕考试时肚里没货。   其实就相当于办了个考前突击班,临时抱佛脚,魔鬼训练一个月加大考上的几率。   村民们慢慢都知道了,有想法的人家想通过大队长家把自家孩子塞进来,王大妮也想让柳和平跟着学一学。   在此紧要关头,知青们根本不想让外人进来添乱子,但是考试的证明什么的还要依靠队上解决,得罪了村里人,万一政审那里不通过,即使考上了也上不了。   学习小组里的人商量过后,把想要进来一起学习的人筛选一番,基础好的就跟着知青一块,基础差的另外组成一个小组,按照不同的学习计划来。   这样安排之后,村里人很满意,知青们也没被打扰太多时间,养殖处的日子继续恢复到紧锣密鼓的复习之中。   相比于临河村知青的一片安静,齐心协力用功做复习备考,王晓红他们村里的知青就闹翻了天。   长河大队的知青早前有吃不了苦的,就找村里人依附,后来的有样学样,来到后大都落地生根,和当地人结婚生子了,现在高考恢复,还没考就已经有人开始闹着要离婚。   当地农家当然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婚不是啥光彩的事,知青丈夫/媳妇离婚走了,家里的大人孩子咋办,他们肯定不愿意放人走的。   有那精明的,把证明骗到手,直接跑回城里备考去了,根本不管离不离。   在那些人看来,反正农村结婚只是摆上几桌酒席,结婚证都没领的人家多的是。等到跑回城里考上了大学,谁还会知道他们的过往,该怎么嫁娶还怎么嫁娶。   也有知恩图报的,想着先考上大学回城,到时稳住脚跟就拉拔另一半和孩子去城里过活。   方卫东他们听到王晓红对自己村里知青的吐槽和八卦,很是庆幸知青院有陈中华管着。   他们都以老大哥为榜样,固守原则,艰苦奋斗,从没想过走捷径找个当地的结婚过清闲日子,一心想着回城。   所以,现在才没那么多麻烦缠身,不然被那么一搅合,谁还有闲空和精力仔细复习,到时候考不考得上都难说。   如此一来,知青们复习更用功了,课本不离手,做梦都想着习题解答,简直快疯魔了一般。   江秋月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自己的学习计划,没有像他们那般拼命,有空了就听听八卦,让脑袋休息一下。   等彭敬业有时间过来,两人就出去约个会,去国营饭店吃顿饭打打牙祭,或者到山上趁着秋季寻摸些山珍猎物之类的,回来熬汤做菜补身子。   腻在一块的时间没有以前多,感情却越来越浓烈了。   江秋月本以为再坚持几个月,等高考后他们会一起回京都,不成想突生变故。   彭敬业在考前半月那天接到了一纸调令。 第127章   按照彭敬业原本的打算,等到江秋月参加完高考,他就用几年来积攒的军功,申请调往京都某个部队。   待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他们就能一起回京都了。   不想老爷子那头突然插了一脚,彭敬业的调令先于高考就下来了,让他不得不一个人提前踏上归程。   原来是上头决定了恢复高考的政策之后,部队里的几个大佬合计一下,也想给手底下的崽子们一个上进的途径,开办起了军校。   老爷子瞅着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大孙子要资历有资历、要军功有军功,正是个上军校的好苗子,当即把彭敬业的资料提上去了,果然分到了一个名额。   由于时间匆促,老爷子没来得及和大孙子打招呼,彭敬业这才猝不及防地差点被突如其来的调令给搞蒙了。   彭敬业是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调令要求的日期前回到京都某部报道是必然的事,如无特殊意外,不可更改。   但是这样一来,江秋月就只能一个人留下参加高考了,这让彭敬业很不放心。   江秋月虽然很是不舍两人分离,但是既然事情已成必然,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不会不知事地让彭敬业为了陪她而留下,却毁了大好前途,那样的事她绝对不会干。   她对彭敬业说,只当他去做一个需要花费几个月时间的任务去了,等到她拿到京都大学的通知书,就去同他会合,到时要他一定要去接她。   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江秋月莹白的脸蛋上泛着自信的光彩,照的彭敬业相信她定能有那个实力考上京都的大学,风风光光地回城。   彭敬业走前那一晚,他手下连队的兵们给他举办了一个送行晚会,江秋月陪着他去参加,看着一群兵蛋子又闹又跳又哭又笑。   作为在彭敬业手底下几年的兵,他们同样舍不得即将要离开的连长老大。   然而他们知道连长这趟调回京都前程似锦,不是他们连队能留得住的人,只好办一场热热闹闹的欢送会,祝福他一路顺风。   热闹过后,剩下的是两个人的私密空间,江秋月被彭敬业紧紧压在军营宿舍的单人床上,唇齿相接,鼻息交融,一时间难舍难分。   温存了片刻,彭敬业粗喘着停下动作,克制住身体的冲动,翻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我把卫龙留下帮你,到时你回京都带上他,不然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彭敬业吻着江秋月的发顶,低沉地嘱咐道。   “嗯,我一定会考上京都的大学!你要等着我啊。”江秋月趴在宽厚的胸膛上,向他保证道。   彭敬业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慢慢平息着心中的火热,口中说让她不必勉强,即使考不上也没关系,到时候他会想其他法子将她带回去。   江秋月在他怀里蹭了蹭,表示她早就准备好了,考试对她来说不会多难的,考上京都的学校不是问题。   而她实际上想考教学方面最好的京都大学,为自己挣个好的起点。   两人窝在单人床上一方小天地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老营长的司机开车过来,送彭敬业去兰县火车站。   江秋月跟上去坐在后座,和彭敬业并排而坐,握着他的手静默了一路。   直到分别那刻,彭敬业拎着军用包和车票证明缓缓走进验票口,进去前转身朝江秋月看过来,江秋月立马飞跑向他,一头撞进他的怀抱里,双眼早已通红。   “再见,彭敬业,别忘了给我写信。”江秋月哽咽着告别。   “嗯,我在京都等你,等你来的那天,我去接你。”彭敬业眼眸中泛出点点温情和不舍,揉着怀中人的头发,像是许下了他们的承诺。   最后,江秋月跟着他混进月台,看他登上了东去的列车。   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她挥着手向车窗里的人告别,跟着火车跑了好远,直到被工作人员提示不能多做停留,方才抹了抹眼泪出去了。   老营长的司机将她送回了养殖处,临走前交给她一个军用包,说是大家伙凑齐送给嫂子的东西。   江秋月愣愣地接过来,包袱沉沉的很重,里面装的是些粮票油票副食券以及很多补身子的山珍山货。   那群可爱的人啊,认为他们连长回去了就没人给他们大嫂打猎送津贴了,所以提前搜罗了一包送来给她做补。   刘爱英听到动静打开门看到是她,不由问道,“江同志,你回来了,彭战士走了吗?”见人眼睛红红的,彭战士八成是已经上了回京都的火车了吧。   江秋月点点头,朝刘爱英勉强笑了笑,刚跟男朋友分离,她心情有点丧。   “唉,别傻站着了,快点进来吧,外面怪冷的。”刘爱英把人扯回院里,关紧了大门。   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要高考,初冬的天气越来越冷,千万不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生病了。   听刘爱英一说,江秋月缓过神,浑身立马打了哆嗦,感觉到确实挺冷的,赶紧打开了小砖房的门,把炕烧上,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大家怎么没在?”江秋月弄好了热炕头,转头发现平时学习的人不在,奇怪地向刘爱英问道。   搁在之前那些天来,学习小组一般都在养殖处的小院里围着石桌学习讨论,今天倒是只有刘爱英在这里喂猪打扫,其他人一个都没有。   “唉,别说了,还不是那些破事儿闹的。”刘爱英叹气地摇摇头,一副不想提及的样子。   江秋月没往下接话头,知道她待会儿忍不住就会八卦出来,于是端出两盘子花生瓜子,往外间的小桌子上一放,静等下文。   这两天江秋月光顾着跟彭敬业难分难舍了,都没察觉村里或者知青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爱英长吁短叹了几下,过了片刻,果然忍不住吃着花生吐槽起来。   “隔壁长河大队上发生了一件抢亲的混账事,把火烧到了王晓红同志身上,林文清同志带着男知青和村里几十号青壮年朋友去帮忙了……”   隔壁村里有人家看国家政策放开,恢复了高考,知青们马上就能考上大学回城了,就想着先定个有本事的未来大学生做金龟婿,到时自家女儿跟着去城里吃商品粮,很是划算。   这就发生了抢亲事件,女方家里把男知青抢过去,压着头硬要人家娶他们家闺女,不然不给开高考证明,不让他过政审那一关。   但是男方不同意啊,本来他艰难求存,眼看都快坚持到希望来临的时刻了,哪会愿意在乡下娶妻被捆绑住,等考回了城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然而女方家里横啊,不管人愿不愿意,纠结着亲戚一窝哄地把人抢过去就要拜堂成亲,先成了事实婚姻再说,人家横着不要脸面也要把人绑住,不怕完事后男知青不认账。   那男知青能自己一个人坚持到现在,而不像他们村里其他男知青那样,找个农村姑娘结婚混日子,自身也不是省油的灯。   眼看他自己个儿抗不过去了,不知道最后怎么掰扯的,把王晓红也搅合了进去,结果惹怒了林文清,当即叫上一群人去隔壁村子给他对象压阵助威。   江秋月:“……”这都是什么事啊!   “马上都要高考了,他们竟然还有闲工夫去搞事儿?!”江秋月黑着线无语道。   这都神马时候了,不赶紧把初高中的课本再翻上一遍,到时一分的差距可能就是两种命运的天差地别。   “唉,这也是没办法,王同志算是倒霉,被人牵扯进抢亲的事情里头,林同志要是不帮她料理清楚了,高考前的政审环节估计她都过不了。”刘爱英点出关键的一点。   江秋月恍然,确实,第一批参加高考的人核查的很严,如果知青在乡下名声坏了,还想参加高考回城?没门!连窗户都给你关上。   但是,王晓红也不是没靠山的人呐,能任凭别人攀扯?她那个老兽医师傅……   刘爱英像是看出了江秋月的疑惑,撇嘴说老兽医被别的县请去给养殖场做科学防疫去了,这不刚走几天,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就被人欺负到了头上。   江秋月听她这么一说,有点担心自个儿了,毕竟彭敬业一走,她相当于少了一座大靠山。   不过,好在她还跟大队长家交好,只要她不犯上人家的利益,村民们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不会多跟她计较。   同村的知青也都没什么冲突或者交恶的,有陈中华镇着,大家都不闹腾,一起努力学习向上,不跟隔壁村的知青似的,忒能造事了。   江秋月和刘爱英庆幸了一番,开始拿出一套练习题边做边讨论解题步骤,至于外面的纷纷扰扰,在学习面前,早被她们抛到了脑后。   等到了晚上,林文清他们才回来,据说差点跟抢亲的人家起冲突,把那个倒霉的男知青弄了出来,但是之后他们把他胖揍了一顿,作为妄图把王晓红牵扯进去脱身的代价。   那个男知青挨打时倒没什么反抗,毕竟他确实如愿摆脱了抢亲的那家人,虽然用的手段不地道。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抗不过本地人,又不想妥协娶个农家女,就把有人帮衬的王晓红拖下水了。   与摆脱麻烦相比,挨一顿打算什么。   “妈的,敢算计林哥的对象,打他一顿算轻的!”方卫东气冲冲地回来后灌了一肚子水,好似打的犹不过瘾,愤愤不平道。   “算了,他是没办法了。只是祸水东引这招太缺德,等着吧,政审那一关,那一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唉……”陈中华沉重地叹口气。   为那个坚持到现在的男知青不值,同时也为他想拉无辜的人当垫背的行为感到可耻,有些失望。   在这之后,不说村里人组成的学习小组,知青这边,陈中华管严了许多。   他不想临到考试了再出什么意外状况,他想把每一个人都安生地送上考场,希望这些年他护着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有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稍后知青们和村里想考大学的人一同报了名,柳建国忙前忙后给他们跑通了政审环节,没有因为身份问题被刷下去的,大家感激不已。   小半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在滴水成冰的寒冷冬天里,他们揣着改变明天的希望,内心火热地走向了冰冷的考场。 第128章   一九七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知青们怀揣着恢复高考后实现理想的愿望,在寒冷的冬日里走进了考场,心中犹如烧着一把火,热血沸腾。   江秋月一大早起来穿好保暖的冬衣,和临河村所有的考生一起,被柳建国亲自驾着驴车送去县里。   他们的考场是在县里的一所小学,以往斑驳老旧的墙壁如今重新粉刷了白灰,面貌焕然一新。   平日里鲜有问津令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如今聚集了一大票人,热闹非凡。   在距离小学大门几百米外,还有公安民警拉上了警戒线,除了考生,其余闲杂人等均不让入内。   对于十年浩劫之后的第一次高考,上头为了选拔人才,对这次很是重视,要求严格,不容许出现差错。   当冬日里清晨的日头升起,暖和微冷的阳光刚好能照进教室的时候,江秋月与刘爱英几人分散开,随着一群考生挤进了考场。   首先遇到的是两位监考老师,他们守在考场门口检验准考证。   这张证明来之不易,报名参加考试的人需要经过几重审核,家庭成分没问题,身份没问题,思想品德没问题等等,才能最终拿到手上。   所以,虽然只是一张纸,没有后世的照片和防伪等确认身份,但是却基本没有人敢冒名顶替考试的。   一方面是前期核查的严格,几乎不可能顶替人考试,另一方面是能考的都去考了,谁愿意替考给别人做嫁衣。   或许私下里有这种事吧,但总没有后世那么猖狂,而且这时候一旦事发被举报或者当场被逮到了,那处分可不是后世那么轻飘飘,搁现在相当于毁了后半辈子。   江秋月一边感慨一边把准考证交给监考老师查验,顺利进入考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坐下后,她快速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进来考试的人,年龄层段跨越性很大,有很小的小少年小姑娘,也有三四十岁的大哥大姐。   单单一个考场的考生就分成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可想而知兰县甚至全国的考生中,除了适龄阶段的青壮年外,老老少少等或来下场试试手或不甘心想改变命运的人也不少。   看到那么多年龄偏大像是老师身份的人,江秋月心里不由有点紧张起来,那些人一看就是有真材实料的。   据后世的资料上所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录取率不高,几百万考生才录取了几十万,几十个人里面可能就只有一个人能拿到录取通知书。   要从这些人里面杀出一条血路,江秋月即使早有准备,此时到了事头上也难免心中忐忑,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坐在那里一会儿,江秋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等心情平缓了,方才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考试用品。   英雄牌钢笔和墨水瓶,是彭敬业回到京都后立马给她寄来的,其他就不用什么了。   第一场考试语文,不用像后世高考那样,拉拉杂杂地需要带那么多东西。   准备好后,江秋月捂着手、缩着脖子观察着门口,分在这个考场的考生还在陆陆续续的进来。   今天太冷了,呼出一口气都带着白雾,早上起来压水井里的水都冻住了,还好她昨晚在灶头温的有热水,不然光是给压水井解冻都要好一会儿。   江秋月特意选了保暖的打底和浅灰色羽绒服,头上戴着针织帽子和狐狸围脖,来的路上坐在驴车上没吹到风。   刚才在考场外等待的时候,她看见好多人都被早晨的寒风吹得脸上起了高原红,冷哈哈地冻的鼻涕眼泪一把。   就刚才进场的几个,还有人一坐下就赶紧擤鼻涕的,显然冻的不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考试。   不到一会儿,坐在江秋月前面的人到了,是个穿着单薄的青年,刚坐到位置上就拼命的跺脚取暖,撞得她的桌子摇摇晃晃。   江秋月把考试的小桌子往后拉了一段距离,以防待会儿开始考试后被对方磕碰到。   旁边有个短头发的姑娘哈着手,羡慕地看着江秋月露出手指的短手套,戴上这种手套既能给手保暖,还不妨碍做题,真是方便。   江秋月搓了搓露在外面温凉的手指,将手搓热乎了揣在羽绒服口袋里暖着,心里庆幸她出门时武装到了耳朵和手指,不然她也是那哈手跺脚打寒颤取暖的人之一了。   经过了半小时,这个考场内几十个考生差不多来齐了,在考前十分钟,两位监考老师在讲台上拿着一份考生名单,一个一个地叫了名字点到。   江秋月应了自己的名字,听到最后发现竟然有两个没来的,不知道是没及时赶到还是报名后不想参加了。   考前五分钟,监考老师把语文试卷发了下来,让众人写上姓名和考号,但是不让做卷子,因为时间还没到。   江秋月拿到试卷,瞬间感到一股油墨味儿扑鼻而来,她拿起钢笔填好前头几栏身份信息,端正的小楷跃然纸上。   为了有个好的卷面,给阅卷老师一个好印象,江秋月考前几个月特意练了练字体,争取把印象分提一提。   个人信息写好后,她合上钢笔帽儿,把试卷翻了一遍,大致浏览了一下全部题目,心里有了数。   时间刚到九点,随着学校内的校铃打响,考试正式开始了。   考场内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沙沙的落笔声,间或能听到偶尔翻转试卷的轻微响动。   两位年纪颇大的监考老师也不闲着,一个站在讲台上双目湛湛地盯着下方几十号考生,另一个走下来在考场走道里悄默默地转悠,以防有人弄小动作。   江秋月一开始没有急着动笔,先花了一两分钟把心里有数的题目记下,然后打开钢笔,开始下笔如有神。   作为停滞了十几年的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次考试是一场对人才选拔的试验,考试的题目远没有后来那么难做。   试卷前面基本都是送分题,填词语、成语解释、句子改错等等,对于复习的很扎实的江秋月来说,看到后下一秒答案就写上了,回答的很是顺利。   其中古文翻译作为一道大题,占分比倒是挺重的,江秋月斟酌着以大白话翻译了一番,直接写了上去。   由于刚经历过那个时期,试题中难免夹杂了几道关乎思想境界的题目。   江秋月看到后心中一晒,她就吹一吹新社会好了,虽然感觉吹的挺尬的,但是如此一来分数保险呐。   又不是考政治和科学技术,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希望看在她写的一腔热血上,老师能多给几分。   最后是重中之重的作文了,江秋月结合试卷上给的作文题目和生活中遇到的实事,一边叙事一边响应题目主题,顺便表达一下自己对祖国的满腔热忱,结尾再照例吹吹领导和社会建设等等。   江秋月拿出写论文的架势,一时写的兴起,钢笔刷刷地在卷面上写的飞快,直到感觉上头落下一片阴影,才把她从写作文的兴致中拉出来。   光线被遮挡,江秋月下意识抬头,看到下场走动的那个监考老师站在自己旁边,眼睛正盯着她的试卷瞧呢。   江秋月不安地动了动,想把快写完的作文遮起来,她正在写到最后拍马屁的段落呢,感觉有点小羞耻。   虽然她遮了一下,但是监考老师早就瞄到了她写的那些话,好笑地摇摇头,看她磨磨蹭蹭地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监考老师踱着步子走开,不再打扰她。   江秋月擦了把汗,接着几行迅速把作文结尾,然后自己前后阅读一遍,没写什么敏感的词汇和事件,想着即使拿不到好分数,也能打一个中等吧。   在江秋月检查试卷的过程中,考场突然来了一群领导,进来看了一圈,带头的人还说了下考场内主要是哪些考生之类的事情,应是上头专门派下来监察的人。   江秋月把试卷检查了两遍,自认为没什么遗漏或者低级错误的地方了,她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几分钟交卷。   这时,教室外面一阵喧哗,吵到了教室内还在争分夺秒答卷的考生,有的沉浸在答题之中,根本不管外界如何,有的就忍不住纷纷往外看了。   即使是大冬天,教室的窗户仍然是开着的,窗户上的玻璃早就不知被打破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发黑的木框子,透过窗格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况。   一个男考生被那群监察的领导扭着胳膊带走了,正好路过他们考场外。   “我没作弊,冤枉啊,我没有……”男考生凄厉地叫喊着,被人快速地带走,声音很快就听不到了。   江秋月皱了皱眉,转回头拉了一下帽檐,不敢再东张西望,开始盯着试卷发呆。   一直站在讲台上虎视眈眈的那位监考老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严肃地警告他们拿出真本事安分考试,考多少是多少,千万不要想着走歪路作弊。   不然一旦被逮住了,就等着到派出所吃牢饭吧。   下方的考生们顿时安静如鸡,临到这科考试最后,那些蠢蠢欲动想左右瞄点答案抄上的人立马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秋月耐着性子趁最后几分钟又检查了一回,到最后铃声响起,她把试卷交给监考老师,立即收拾东西走出考场,压抑的心情方才缓了缓。   下场后,考生们陆陆续续的出来,有的脸上笑容满面,显然考的不错,有的沮丧不已,和人对了答案说是写错了一题,有的神情麻木,有的激动振奋……   江秋月考后就不管了,已然恢复了平静。   她随着人流赶往之前说好的地点,学校外一棵大白杨树下,刚到达,转头碰上同样赶到的刘爱英,只是对方脸色十分难看。   江秋月心里立时咯噔了一下,难道出事了? 第129章   刘爱英下了考场时难看的脸色,让江秋月以为出了什么事,试探地问过后才得知对方差点被人连累。   原来快结束时被逮住作弊的那个考生和刘爱英同一个考场,且正好坐在她后面的位置。   语文考试到最后的时候,那人偷看她的考卷被监考老师发现,却不知悔改说是刘爱英让他看的,还把刘爱英的考生信息说的一字不差。   显然对方早有准备,不知何时把刘爱英的准考证上的信息看全记去了,留了一手。   刘爱英当时都快吓懵了,百口莫辩,眼看着就要遭受无妄之灾。   好在监考老师没有轻易下定论,喊来监察的领导后直接搜查作弊还不认账的那人,从他身上搜出了几张小抄,证据确凿。   而刘爱英一直在监考老师眼皮子底下安静答题,连回头和左右看的动作都没有过,坐姿始终端正,根本没有同人合谋作弊的倾向。   所以,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作弊的考生被监察领导扭送走,后续处分应该很严厉,以达到上头敲山震虎的目的。   毕竟刚开始考第一场就想作弊,当上头发布的考场准则是空话吗?不杀鸡儆猴一番,恐怕后面几场考试都要乱了。   而刘爱英,虽然在监考老师的作证下,暂时洗清了同人作弊的嫌疑,但是之后的考试中她会在监考老师和监察领导们的重点关注范围内。   一旦发现有作弊的苗头,下场不会比扭送走的那个作弊男生多好。   刘爱英无辜被牵连,心情当然不会有多好,想到给领导们留下了坏印象,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下几场考试,脸色不由十分难看。   即使考试的还算顺利,语文试卷都写满了,自认为把能做的题都做上了,也不能消去她心头的愤懑。   江秋月听了后同样很气愤,怎么会有这种人啊,自己不学好想走歪路子,败露了还想拉个无辜之人当垫背!   这样品行不端的人即使考上了,毕业后参加工作也八成会成为社会的害群之马,除了不能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很可能还会搞内斗拖后腿。   幸好监考老师火眼金睛,当场把人逮住了,后面也没有让他诬陷成功。   稍后,陈中华他们出来集合到了一块,大家均是默契地没有谈起考试内容的话题,大都说一些考场见闻。   当男知青们听说刘爱英差点被人诬陷时,气的要去找作弊的那人算账,好歹要打他一顿出出气。   陈中华赶紧把几人安抚下来,那人早就被监察领导扭送派出所关起来了,他们是见不到人的,打什么打。   既然敢在考场上公然作弊,当堂被逮住,那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不会多好了,根本不用他们去为刘同志出气,那人会自食恶果。   陈中华安抚住众人,领着大家开始往国营饭店走,他们得去吃顿热乎乎的饭菜,为下午的考试积蓄热量。   下午的考试是在两点,他们明显没有回村吃饭再回来的时间,有那个来回折腾的空闲,还不如去国营饭店抢个位置,点上几个热菜热汤好好吃一顿,坐在里面暖暖和和地等着下场考试呢。   这些都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安排,大家没有反对的,掏出准备好的粮票凑上就赶紧去吃饭。   外面太冷了,待一会就受不了,浑身被风吹的冷飕飕的。   林文清带着方卫东先跑去国营饭店点菜占座,剩余的知青们嘻嘻哈哈满脸兴奋地跟在后边,相对于那些只能找个背风的角落啃干粮的考生来说,他们已经好上太多。   所以等到了国营饭店坐下,浑身暖和了,刘爱英郁闷的脸色终于缓了缓,不再耿耿于怀那点子糟心事儿。   大冬天的国营饭店里没有什么好菜色供应,他们点了几道量足有点油水的素菜,外加一锅林文清抢到的炖鸡,和着红薯稀饭玉米馍馍,西里呼噜吞下肚,吃完感觉浑身都有了劲儿,还能再做它个几张十几张试卷。   他们一边吃一边坐在饭店里磨蹭,在室外等太冷,不如在暖和的饭店里等着舒服。   等着收盘子的服务员期间翻了几个白眼,或许是看在他们是考生,将来万一有什么大前途的份上,人家没往外赶他们,几人就厚脸皮地待到快要入场的时间才离开。   吃饱喝足,又休息够了,下午的数学考试,大家精神抖擞地进入考场,开始了又一番无形的征战。   数学考试自然比上午的语文考试难得多,更考查考生的数学基础和知识了,一场下来酸甜苦辣咸,下考场那阵哭的笑的人都有,甚至有刚出考场就直接晕过去的。   江秋月下场后照常和其他人集合,一块回临河村休息,等休整一晚以便迎接明天的考试。   回去的时候,高云梅和柳和平在车尾叽叽喳喳很是兴奋地讨论着考试题目和答案,一副显摆他们做得好的样子,却不知他俩说的那些基本都是错的,徒惹大家伙憋着笑不屑提醒罢了。   由于他们两个的影响,有忍不住的村里考生想跟知青们对一对答案,被陈中华按下,劝说等全部考完再对,端正心态,别影响到其他几场考试。   接下来两天,他们连续参加了政治、物理、化学等考试科目,终于度过了充实又难熬的高考!   最后一场考试下场出来时,好多人都哭了,拥抱着欢呼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有的是高兴的,自觉考的不差有把握鲤鱼跃龙门,有的是悲痛的,可能考试内容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江秋月走出考场时只感觉浑身一轻,趁着回去前逛街买东西的空挡,跑去邮政局给彭敬业写了一封信,述说一下此时高考完的轻松和想念。   考完了,大家伙像是脱缰的野马,不管考的好与不好,先去供销社和食品店买上一堆东西,吃的喝的拿回去做庆祝。   当晚,他们在知青院拾掇出一桌子好酒好菜,吃的红光满面,喝的兴致高昂,像是甩掉了一个包袱,更像是坚持许久渡过了一道关卡。   酒醒后,几人没对什么答案,反正是分数出来后才会填报志愿,努力是努力过了,至于结果如何就等分数下来再看吧。   紧接着到了冬红薯收获的时间,大家伙一起忙了起来,也没时间再纠结忐忑考试的结果,忙忙碌碌地挣工分挣口粮。   江秋月这次有上工过,多少分了点红薯,被她直接放进了地窖里,作为平时的口粮。   她没再额外买粮,因为等到高考成绩下来,填报了志愿,明天春天她应该就要回去了,不用再另外买那么多粮食。   刘爱英养猪有贡献,挣到的工分挺多的,相应的分到的粮食也多,她已经在考虑如果真考上了,就要把手上的粮食卖掉换成粮票。   毕竟,粮食带着走很难,换成粮票去学校里方便好使。   好在,江秋月没有这个方面的顾虑,她手上基本都是粮票和钱,粮食留在外面的将将够她自己吃的。   等到过年那会儿,国家局势渐渐稳定,政策放开,知青们时隔两年终于可以回去探亲了。   江秋月在小年那天收到了彭敬业的来信,其中除了关怀思念的话语,还有一张软卧的火车票。   她还记得上次两人一起坐卧铺的情形,这次只有她一个人了,不免有点感慨。   不过,彭敬业在信中说,等她到了,他就在京都火车站等着接她。   分别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两个鸿雁传书,联系从没断过,只是仍然比不过真切地拥抱在一起的温暖感受。   大年二十六,江秋月跟刘爱英他们告别,先上了回京的火车。   她的车票时间比他们买到的要早一天,只好先行一步了。   好在彭敬业早早就安排好了,让卫龙陪她一起回京,以便能在火车上有个照顾,不至于让她独自一人受了欺负。   江秋月静静的在软卧车厢上睡了一路,直到火车快要到达京都地界,方才醒来洗漱一番吃了点东西,默默望着车外的风景。   等到火车停在京都火车站,时间正好是上午十点钟。   江秋月刚走出车厢,踏上月台,就见到彭敬业一身戎装身姿笔挺,正等候在前方,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彭敬业,我回来啦!”江秋月沉静了一路的神情慕然染上欢喜之色,开心地奔向那个熟悉的怀抱。   彭敬业冷厉的表情成功破冰,张开双臂迎接心上人扑来,将人紧紧抱住。   “欢迎回来!”他抵在她的耳边喟叹道,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顾忌到是在外面,江秋月在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退出来,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们。   彭敬业轻笑了一声,捏了捏她通红的脸颊,将人塞进红旗车,他紧随而上充当司机,说是开车带她去吃接风宴。   至于成功把人送到的卫龙小战士,完成任务后,被他们家彭连长用完就扔,赶回老爷子那里报备去了。   彭敬业没有直接送江秋月回文工团家属院,而是先带她去上次吃大餐的私房菜饭馆搓一顿,好让她歇歇脚,外加吃点好的补补元气。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在那里遇到了一群熟人,闹了个大红脸。 第130章   彭敬业带着江秋月先去私房菜馆吃饭,为她接风洗尘。   仍是上次来的那个小巷子,精致小巧的四合院子,外表朴素内有乾坤的二层小楼,楼下的假山池塘里仍然养着几条新鲜的鱼儿。   江秋月坐在来过一次的包厢内,推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雅致的布置,即使在萧条的冬日里也能赏心悦目几分。   “过来”彭敬业眼眸沉沉,朝她招招手。   江秋月不明所以,关上窗户,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彭敬业一把拉过她微凉手,两只大手覆上去合拢起来捂着,叮嘱她天寒不要站在窗户边,担心她被冻着了。   两只刚刚还泛着凉意的小手,经过大手一番揉搓温暖,渐渐暖和起来。   江秋月抿唇一笑,抽出手脱掉毛线手套,直接把手伸进了对方的军大衣内。   “这样更暖和!”江登徒子脸上十分天真无辜地说道,手下一点点吃着对象的热豆腐。   彭敬业与她处了这么几年,早非纯情的吴下阿蒙,丝毫没有害羞无措的异色。   他只是挑了挑眉头,轻笑一声,顺势把人拉进怀里,抱住了。   这时包厢的门响了两声,随后打开了,戴白色围裙和帽子的服务员目不直视地进来上菜。   江秋月耳朵一热,感觉手上热乎乎的了,赶紧推了推彭敬业,没推开。   坚硬如铁的臂膀桎梏着她,不让她轻易动弹。   众目睽睽之下,窝在男人的怀里,这让江秋月羞涩不已,推不开人干脆埋头在他怀里,不敢露面了。   直到一桌子饭菜上完,服务员退出去把门关好,彭敬业才放开她坐在身旁。   江秋月脸蛋红红,扫了下菜色,发现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心头顿时漫上无限欢喜。   “先喝碗热汤暖一暖。”彭敬业盛了几勺鸡汤放在江秋月面前。   同时,他把她以往很喜欢的那些菜都摆到最近的地方,方便她取用,还将她面前的小盘子上堆满了饭菜。   而他只是就着一碗银丝面偶尔吃几口菜,其余时间都在照顾着她吃喝了。   江秋月心上泛起一股热流,和手心一样暖和无比。   这人啊,还是那么可爱。   “你多吃点,我吃不完的。”江秋月劝道,夹起一筷子红烧肉递到他嘴边。   送到嘴边的肉,彭敬业一口吞下,眸子却深深地盯着江秋月红润过来的菱唇,喉结暗自上下滚动。   “很好吃,还想吃。”彭敬业倾身过去,低低地哑声说道。   那双修长的大手抚上江秋月白皙的脸颊,粗砾的手指摩挲着滑嫩温软的肌肤,让她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江秋月眼睛低垂,眼睫毛随着大手的抚摸直打颤,口中的鸡汤都不敢再咽下去,心脏砰砰跳的越来越快。   感受着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声,下巴被抬起,她心头一颤,手上抓紧了筷子,既害羞又期待。   “咚咚”包厢的门突然被敲响。   包厢内的旖旎气氛立马被打断,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烟消云散。   江秋月咕咚一声咽下鸡汤,差点被呛到,赶紧端正了坐姿,认真吃饭。   彭敬业皱了一下眉头,很自然地坐回去,依然是身姿笔直的军人风范,一点没有刚才想诱惑对象亲热的急色模样。   敲门声又急急敲了两声,外面的人不耐烦了。   显然敲门的人并不是服务员,服务员不会在用餐期间过来贸然打扰他们。   彭敬业起身去开门,一张俊脸一瞬间冷的滴水成冰,冻的门外几人差点成冰坨子。   站在门外等的烦躁的几个家伙一见开门后露出是那么张熟悉的死人脸,打了个哆嗦,纷纷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哦擦!怎么会遇到这个冰块克星!   “哦呵呵,那啥,彭大哥您忙着,我们再去寻个别的地儿。”领头的油头小青年打哈哈打了声招呼,转头跟其他几个小伙伴挤眉弄眼,示意赶紧溜。   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同样遭受过这位父母爷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的荼毒,立马会意地转身想跑。   “站住!”彭敬业沉声低喝,成功让想开溜的几个家伙顿住脚步,乖乖回来排排站,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连长,我们错了。”   几个逃课出来打野食的子弟兵沮丧不已,本想趁这位活阎王不在偷偷跑出来打打牙祭,结果还没捞点好酒好菜,就被逮个正着。   彭敬业看他们认错态度好的份上,允许他们先吃顿饭,然后回去再补假条写检讨。   几个小青年老实地点头做保证,而后期期艾艾地表示已经没包厢了,问能和连长蹭个房间吗。   彭敬业眉头紧皱,冷着脸让几个家伙进去。   这几个不光是他手底下管着的兵,更是大院里从小就认识的孩子,看他们私自跑出部队来找好吃食,他不会放着不管,心里却有点被打扰到亲密约会的不爽。   想着刚才被打断的亲热,彭敬业脸更冷了,几个小青年厚着脸皮哆哆嗦嗦地挤了进去。   这下,甜蜜无间的二人世界,贸贸然插入五个闪亮大灯泡,让时隔几个月好不容易等来心上人重逢的彭敬业脸色黑沉沉的,双眸里都带着冰渣子。   很好!等回去再给他们加上几级训练,看还有没有精力出来瞎逛!   而那几个侥幸蹭进包厢的小青年还没松口气,喊来服务员借地方再摆上一桌,就看到临窗的饭桌那竟然还坐着一个粉嫩白皙的小姐姐……   卧槽!彭大哥竟然勾搭人家小姐姐来吃饭约会?!   话说他之前不是定下一个小未婚妻了吗?据说那个小姑娘目前还在大西北当知青支援建设呢。   现在这个,又是来的哪一出?   移情别恋?脚踏两只船?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喜新忘旧?   噢,彭渣渣……   几个小青年目瞪口呆,来回在彭敬业和江秋月之间看了好几遍,一时间脑补的野马脱缰而出,呼啸着奔腾过戈壁滩。   五双眼睛最后落在彭敬业的身上,一副看负心汉的痛批目光不要太明显。   江秋月放下筷子,噗嗤笑起来,打破了包厢里诡异的平静。   打头敲门的那个子弟兵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拉过彭敬业小声问他咋回事,不是有未婚妻吗,怎么还在外面跟别的小姑娘腻歪,对得起小嫂子么!   由于同是大院长大的那一波,他说话没什么顾忌,看在打小的情分和作为他们连长的关系上,提示彭敬业一下。   他们大都经历过那段困难时期,如今好不容易形势转好都回来,眼看着要过上好日子了,不要一不小心犯原则性错误啊!   他自认为提醒的很对,且说的小声到对面饭桌上那位小姐姐也能听得到,让人家知道这位是个有主的,知难而退嘛。   谁知小姐姐捂着嘴笑的更欢了,后脑勺更是得了彭渣渣一巴掌,拍的他一个踉跄差点趴地上去,惹得其他四个小伙伴都哈哈笑起来。   “鬼心思想什么呢,来,认识一下。”彭敬业照头拍了一巴掌小青年,推开他走到江秋月那里做介绍。   江秋月适时站起来,此刻早已听出来这几位是彭敬业熟识的人。   “咳,这位就是我未来媳妇,江秋月同志。”彭敬业长臂一伸,揽住江秋月肩头介绍道,同时宣布主权。   几个小青年同时嘶了一声,那个打头劝彭敬业改邪归正的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他们一个个两眼放光地盯着漂亮小姐姐瞅了几眼,立马立正稍息鞠躬喊嫂子好。   面上站的笔直笔直,内心唏嘘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彭·别人家孩子·敬业的小媳妇啊,看起来确实挺嫩的,彭老黄牛竟然真逮了棵嫩草啃。   彭敬业尚且不知道他们当面一套,私下早就嘀咕开了,对于几个家伙的上道挺满意的。   江秋月在柳家湾后山军营早就被叫嫂子习惯了,脸皮相对也厚的不再一听就脸红,她落落大方地应下,向彭敬业提议不如几人坐下一块吃,不用特意再麻烦摆一桌。   彭敬业大手一挥,摆手让几个家伙入座,菜单扔过去,让他们想吃什么点什么,又叫来服务员,另外上了热茶和米饭。   几个子弟兵显然经常溜来这里打牙祭,不用菜单就报出几道好菜,又扒拉着菜单点了两盘新菜色。   江秋月把自己吃完的盘子撤下,作为嫂子给他们每人都盛了碗饭和汤,之后让他们随意吃。   彭敬业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方才敲打着几个抢饭的饭桶,自个儿包圆了江秋月动过的那几道。   期间,几个子弟兵和江秋月聊起来,忍不住套话,知道她刚参加完高考,年后开春估计就能考回京都大学了,纷纷佩服之。   又暗戳戳地问出她才十八,比他们几个还小!   扒拉扒拉了彭老黄牛传出订婚消息的时间,几个家伙看向他们连长的眼神都诡异了。   靠!现在的小花都被老牛叼走了,怪不得他们正当年华却找不到合心意的对象!   一顿饭吃完,让江秋月跟几人熟悉起来,算是第一次真正走入彭敬业那边的大院圈子里,虽然目前只是接触到一个边角,但也给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饭后,几个子弟兵想溜去玩儿,被彭敬业塞进车后座,先送了江秋月回家,然后把打扰他亲密约会的五只关进小黑屋写检讨去。   江秋月回家时,江父江母早就得到彭敬业递过来的消息,正在家属院门口等着。   两年没见面,江秋月刚下车,江母冲上来抱着她就哭,江父眼眶泛红地跟在后面,沉默欣慰地看着她们娘俩。   彭敬业当时同江父打过招呼,提着行李和几件礼品亲自送上了楼。   不过他没多留,下面还有五只逃课的家伙需要他去收拾,和江秋月约定好明天去城里逛逛,之后就告辞回去了。 第131章   大年二十七,彭敬业开车带着江秋月在京都城兜风。   京都的冬日阳光灿烂,北风凛冽地吹着,风沙扑满面。   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些年闹腾的太过,把百年大树砍伐的几乎无一尚存,京都城的风沙一年比一年厚重。   他们去了颐和园,路过天安门前的大街,看了长城的入口,把想逛的地方逛了个遍。   不知道因为是冬天还是尚未来得及修缮,那些后世有名的景点,在此时看上去都显得灰扑扑的,远没有将来人流如织时的光鲜亮丽。   不过好在去游玩的人少不挤,自个儿想怎么看怎么看。   再加上道路畅通,不会发生堵车堵上一两个小时的事,耗在路上的时间很少。   所以花了大半天,他们基本就把几个地方逛完,中午还抽空去了小巷子里的百年老店找好吃的。   等到了后晌,彭敬业找到一家照相馆,两个人傻傻地站在影布前,按照照相师傅的要求摆姿势。   “哎,笑一笑,挨近一点……”照相师傅半蹲在黑色匣子后边,不停地指点他们的动作。   江秋月笑了下,歪头轻轻靠在了彭静业的肩头,一手悄默默地搂上对方劲瘦的腰身。   彭敬业低头看去,轻笑一声,揽在她肩头的手臂更紧了几分。   “就这样,好嘞”   曝光灯咔擦咔擦闪过,照相师把这副温馨的画面拍下,留存在黑白照片里。   合照是照了,彭敬业很满意,交了照相的钱,并约好取照片的时间。   只不过江秋月大概等不到洗出来的那个时候,年后她还要回到临河村等高考成绩,只能让彭敬业到时候来领一下。   晚上两人手牵手,走在京都的街头压马路,周围万家灯火,星光点点。   忽然,一朵红色的烟花冲上天空,刹那绽放,随后又有几朵紧追而上。   “今年烟花放的这么早啊?”江秋月看着空中的烟花消散后,同彭敬业嘀咕道。   “管的松了,提前几天放也无所谓。”彭敬业答道。   要搁以前,提前放烟花或者过年那天放的多了,都有可能被打成走资派,锒铛入狱。   现在好多了,一切都在改变。   彭敬业在九点前把江秋月送回去,两人在家属院门口说会儿话,温存了片刻,方才分开。   接下来直到年后走亲戚,他们才会见面了。   年根两天,江秋月帮着家里抢年货买副食品,由于大姐江春华嫁人了,家里算是缺了一个劳力,正好由她补上了。   补齐年货,腌鱼腌肉,洗洗刷刷,往年是江春华和江母处理这些杂事,今年变成江秋月在一旁打下手。   江父带着家里三个儿子去排队抢买东西,瞅机会换购不容易买到的稀罕物。   江家本家那边在最后一天送来小半车礼品,营养品、布料、粮食、副食品等等。   光是江母曾经很宝贝的富强粉,都有满满一大袋,一家子人吃够吃一个来月。   这个年他们家过的很充实,大白馒头随便吃,鸡鸭鱼肉顿顿有,零食糖水糕点不断,感觉过个年都长了十斤。   江母抹着眼泪花,笑着说是沾了三闺女的光,不然今年真怕是过不了这样好。   因为自从江春华嫁走,家里只剩下江夏日上班挣口粮,一个人的工资和福利需要养活一大家子,勉强够用。   若不是江父在文工团领导那里挂了名,偶尔能出演话剧赚点外快,说不定每个月给江秋月寄了东西后,家里就要捉襟见肘了。   江秋月听了皱眉,让他们以后不必再给她寄东西,等她考上大学,学校每个月都有补贴,再加上她攒的粮票和钱,还有彭敬业的津贴,足够她应付大学的开销。   炮竹声声中,又过去一年,是江秋月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年。   大年初一那天,江秋月没有像上次回来那样睡上大半天,一早爬起来就溜到大门口,等到彭敬业来接她,他们一起去给老爷子和他那些老朋友拜年。   中午饭就在彭家的四合院里吃的,老爷子高兴,把老伙计们都叫来,还有他们家里的小一辈,在院子里悄默默整了几桌,大家乐乐呵呵过大年。   热热闹闹的气氛把四合院里清冷的气氛一扫而空,终于有了点人气儿。   老爷子喝醉了,就坐在门口撒酒疯,跟几个老伙计吹嘘着他请了建筑方面的专家,要把家里再拾掇拾掇,好等孙媳妇进门添丁进口。   江秋月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脸红红地去给各位大佬敬酒,一圈下来收获不菲,都是大红包。   一场酒席闹到了下午,等所有人散了,老爷子早就躺在卧室的床上鼾声如雷,不时叫着一个名字,说道对得起他的儿。   彭敬业送江秋月回去,院里的残局留给警卫员收拾。   江家晚上有例行的家族宴会,江秋月拉着彭敬业一起去参加,毕竟他如今也算是江家的半份子了。   宴席之间,以彭敬业的身份,免不得要被江家家族中善于钻营的人攀谈,不过他们向来有眼色,不会做的太过太明显而惹人烦。   等到后半场,吃饱喝足,江父仍然提前退席,带着一家子回去。   彭敬业开着车,先送他们回文工团家属,而后和江父确定了初三拜访的日期才离开。   当天夜里,家属楼上的人们正在沉睡,突然一声尖利的哀嚎响起,震醒了许多还在睡梦中的人,一时间安静的深夜被打破,搂上喧闹开来。   江秋月回来后睡的浅,听到第一声就惊醒了,连忙穿上棉衣出去看情况。   江父江母已经起来了,披着衣裳正要开门。   江秋月找到暖壶倒了三杯茶,听到外面楼道里闹哄哄的。   江父江母出去后就没回来,江秋月看了会儿家,等外面吵闹声消停了,喝完茶回去继续睡。   第二天醒来才得知,隔壁强子他爸没了,是昨夜没的,据说直接饿死在了床上,惹人哀叹不已。   “唉,李老头命不好,老婆儿子都不顶用……”江母叹道。   想想昨夜看到的李老头死后的那副场面,到现在她都心有余悸。   由于大年下的死人晦气,江母没有具体说事情发生的过程,令人愈加疑惑,想知道一个有工作能挣口粮的职工怎么会活活在家饿死了。   江秋月吃过饭下楼转悠了一圈,家属院的大人们基本都在讨论李老头饿死那件事。   原来早在两年前过年时,李老头就因为劳累过度摔折了腿,他老婆孩子不给拿钱去医院治,只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苦药汤子让他喝着。   李老头平时不仅要上班挣口粮,回家还要做家务活,还吃不饱,再加上拖着病腿去做工,久而久之身体越来越垮。   直到瘦的皮包骨,伤腿恶化躺床上起不来,邻里都以为他在家养伤,谁知竟然被老婆儿子活活饿死了。   “真是晦气,像这种虐待病患职工的家属就应该举报,逮他们去坐牢。”江春华鄙视道。   她初二回娘家走亲戚,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大过年的遇到这种事当然很不忿。   或许是李自强和他妈做的太极品,看不过眼为李老头抱屈的人太多,年后公安局一上班,他们母子两个就被逮走了。   初三那天,彭敬业提上礼品,正式以未来女婿的身份上门走年礼。   不成想,江夏日突然带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进家门,说是他对象,想来家里看看。   这么突然,不打一声招呼的拜访,让江父江母心里有点不高兴,有种被冒犯了的感觉。   江秋月无所谓,带就带呗,以江夏日的年龄确实该到结婚的时候了。等到他的事一办完,估计彭敬业会迫不及待地接她过门,正好不用跟新嫂子在一个屋檐下起龌龊。   不是她小心眼编排人,是江夏日带回来的那个姑娘看上去明显不是个好相处的。   长的明媚美丽,身量个头个穿衣打扮都不错,就是不像个勤快的,一来到就坐在那里跟个大爷似的,等着江母给她端茶倒水。   那双眼睛也太活泛,时不时瞄着屋子里的摆设,让江夏日带着她把每个房间都看了,好似在看自己的未来财产,让人很不舒服。   江秋月对这种人有点敬谢不敏,不想跟人家撕逼,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读两本书上进一下。   最后他们家特意为彭敬业准备的一桌饭菜,大部分被江夏日和那个姑娘霍霍了,对方在知道彭敬业的身份后不停地打听这个打听那个,问的人很不耐烦。   那个姑娘最后走时,江母本着不失礼给她拿了两件礼品带回去,江夏日却悄悄换成了彭敬业送过来的精贵物件儿。   姑娘是满意十足地回去了,江父江母晚上脸色很不好看,他们可不满意!   什么人呐,又不是天王老子大领导,贸贸然到对象家里拜访还摆着个老佛爷的架势,她以为她是哪棵葱?!   但是谁让江夏日喜欢呢,说人家姑娘时髦又漂亮,气质高雅,谈吐不凡,家世也不错,是他准备结婚的对象。   见过那位姑娘德行的江秋月无语至极,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他们看来拿架子眼皮子浅还世故的女孩子,在江夏日眼中就是那仙女下凡?   江秋月呵呵两声,等初四去拜访老爷子吃顿便饭的时候,回来的路上拐去大姐家里看了看。   江春华家住的是两室一厅的房子,看起来不大,对他们夫妻两个来说算很好的了,是当初她家公婆给他们争取分到的单位福利房,不知羡煞了多少蜗居在巴掌大地方的同事。   江秋月借着彭敬业的手给他们送去了两罐奶粉和几身婴儿穿的小衣裳,等到孩子出生立马能用得上。   江春华看上去过的很好,把丈夫管的服服帖帖,两年没信儿的身子如今也怀上了,生活如意顺遂。   江秋月把江夏日找了个不靠谱的对象,或许会很快结婚的事跟她透露了一下,先让她心里有个底,以她的爽利性子,别到时候跟人家一言不合干起来。   江春华知道后不屑地撇了撇嘴,让江秋月不用管江夏日那一摊子,有爸妈看着,他想娶就娶呗,她们这些早晚要外嫁的闺女顾好自己就行。   江秋月笑了笑,她本来就没打算管,只要不惹到她头上,管江夏日娶的是天仙还是魔鬼啊。   只是她不会想到,等她以后拿到录取通知书再次回到家时,江夏日搞的糟心事波及到她身上,那时候才是修罗场的开始。 第132章   江秋月初八那天踏上了返程的火车,卫龙帮她扛着行李包,彭敬业开车去送他们。   由于再有两个多月她就能回来,这次的离别不再那么令人不舍,充满了未来很快团聚的希望。   一夜的旅程,江秋月在软卧车厢舒适地睡过去,第二天被老营长派来接人的车送回临河村养殖处。   养殖处一如既往被打扰的很干净,刘爱英过年没有回去,照常喂猪扫院子,春节期间都没停歇。   别人家的事,江秋月不好胡乱探听,据刘爱英自己所说是家里太乱,在正式成为大学生之前,她还是老实在临河村呆着吧。   因为一旦回去了,家里人肯定要缠上来,到时候即使她能拿到录取通知书,最后去上学的可不一定是她。   保险起见,等到她到大学报道,大学生身份确定无疑了再回家看看,不然她那些想着不劳而获占便宜的兄弟姐妹亲戚们,可不会白白放过一个上大学的名额。   听到刘爱英的顾虑,江秋月心中同样有了忧虑,从后世看来,这个时候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事可不少,希望千万别发生在他们身上啊。   因为有了盼头,青黄不接缺衣少粮的冬末时节也不再那么难熬。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高考的成绩。   终于在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之后几天,县委通知部分考生去县医院体检。   他们这才知道,这次考试不公布标准答案,考试成绩不通知本人,录取分数线也不公布,由招生委员会按照考试成绩和招生计划确定初选名单。   初选通过的人需要参加体检,体检无恙后再由学校择优录取。   当下,接到体检通知的人纷纷激动难耐,他们迈出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江秋月他们基本都接到了通知,毕竟当初复习时那么努力,几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终于迎来了收获。   体检合格后,接下来便是填报志愿,省内省外分开报,知青们一般只会填家里所在城市的大学,其他就不填了。   但是江秋月知道这次录取率很低,史称高考历史上录取率最低竞争最残酷的一届,不多报几个保底的话,很可能会被挤下去。   江秋月在填志愿的时候,特意提了一下保底多填志愿学校的问题,建议大家填了目标学校后,再填几个保底的。   这个提议被采纳,毕竟只要能考上大学,转变身份,是不是考回原来的城市是其次,拿到吃商品粮的城镇户口最重要。   江秋月估摸着自己的大概分数,首先填了京都大学的中文系,这个学着轻松一点,毕业了能分配到政府当公务员。   有老爷子在,彭敬业在部队的前景广大,江秋月早晚会随军。   作为军嫂,在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既要兼顾家庭,照顾好老人小孩,还要忙着工作的话,到时会很辛苦。   好在江秋月前世汲汲营营累成狗,这一生没什么大志向,经营好他们的小家,再有个体面清闲的工作就行。   志愿提交上去后,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终结果。   就在春耕来临的第一天,江秋月正和柳二媳妇一块撒种子种玉米,皮蛋跑到地头吆喝着通知书寄到了。   地里一瞬间无论是知青还是过了初选的人,纷纷抛下农具,都往大队长家狂奔。   江秋月气喘吁吁赶到时,大队长门口已经围满了人,站在中间的邮差员身穿绿色制服,正拿着绿色大邮包翻查。   “江秋月同志”邮差员拿出一个信封喊道。   江秋月赶紧应了两声,挤进去拿过信封,退出来后才小心拆开,里面是京都大学的校长亲手书写的录取通知书。   终于拿到手了,江秋月心中大石落下。   她将通知书塞回去小心收好,转而看向拥挤在一块的人群,邮差员还在翻查邮包,证明还有他们村的通知书信件,还有其他人被录取上了。   柳建国笑呵呵地站在人群在看着,考上的人越多他们大队越增光。   “林文清同志……”   “陈中华同志……”   ……   邮差员又陆陆续续翻出几封来,亲自送到对应的人手上后,方才骑车往下一个村子去。   等人走后,大队长家门口欢腾一片。   “我考上啦考上啦,学校录取我了!”   “怎么没有我的,是不是落下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拿到通知书的只有五个人,还有另外一大半的人没收到任何消息。   “这只是第一批发下来的通知书,后面肯定还有的。”江秋月安慰失落难过的刘爱英时说道。   知青中只有陈中华、林文清和江秋月收到了,另外两个是村里的人。   江秋月和林文清都是报考的京都的大学,可能通知书下来的比较早。   陈中华报考的本省的学校,录取速度同样不会慢了。   村里那两个幸运儿当时填志愿时本来就没敢往别处或者好的大学报名,怕成绩不好不能被录取。   凭着能捡一个是一个的心思,他们报的是距离柳家湾最近的那几所学校,被录取后通知书到的很快。   刘爱英勉强地笑了笑,稍后更精心照顾猪崽,没再提上大学之类的话。   江秋月尽量不再谈及大学的安排,默默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   之后几日,邮差员穿行在田间小路上来来去去,剩下没拿到通知书的人每到他经过的时刻都翘首以盼。   期待他停下来,拿出一个信封说:同志,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然而春耕都结束了,邮差员再没到过临河村大队长家门口,这就代表着除了刚开始录取的那五人,其他都落榜了。   刘爱英在等待的时间里消瘦了许多,再没希望的那一天十分消沉,喂猪时喂着喂着忍不住痛哭失声。   江秋月除了安慰她下次还有机会外,也没有什么办法,她隐隐记得第一次高考录取后是有一次扩招机会的。   但是因为不确定,万一是她记错了,岂不是给了希望又失望,再被打击一回更伤心。   春耕后临河村开始全村通电,柳建国家安装上一部老式座机电话,江秋月用它给家里报了喜,同时让彭敬业打听扩招的事。   陈中华了解到扩招一事后,开始天天往知青办和县委跑,想为落榜的人争取机会。   林文清那里,他和王晓红都考上了京都的大学,一个是工业大学,一个是农业大学,可以一起走。   陈中华奔劳忙碌的时候,他也不闲着,凭着未来京都大学生的身份,扯虎皮拉大旗,正儿八经地找认识的领导们喝酒吃饭,整天醉醺醺的很晚才回来。   在去大学报道的日期来临前,功夫不负有心人,陈中华把刘爱英的扩招名额跑下来了,成功拿到了补发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是省内的走读生,不能住校,补贴也没有之前录取的大学生多,但是照样能迁户口是大学生身份,将来照样分配工作。   刘爱英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一张薄纸,珍视得像是拿着她自己的命。   陈中华当时在一旁温文尔雅地笑着,脸上带着疲惫之色,他为大家做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使最后只争取到了一个,也让大家十分感激的。   对于刘爱英来说,柳暗花明,未来可期,悲喜交加之下太激动了,脑袋充血上头,当场扑向陈中华,抱住人就狠狠亲了一口,泪流满面地不停地说着感谢地话,把母胎单身很多年的陈同志吓得僵立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围观的人哄的一阵笑,立马拍起了巴掌。   等到刘爱英平静下来,放开僵硬不能的陈中华,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激动之下干了什么蠢事。   她楞楞地跟陈中华对视一眼,脸上唰地红透,捂着脸赶忙跑走。   平时多么泼辣不能惹的辣妹子,如今终于知道害羞了。   周围又是一片起哄和口哨声,陈中华无奈地摇摇头,向大家摆摆手,转头跟在后面追上去了。   欢笑过后,对于剩下的连扩招机会都没抓住的落选考生,哭和泪只能自己咽,继续留在农村的广大天地里,等待下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通过初选却没有被录取的人,要么是家庭成分影响,要么是学校招生计划少,被千军万马挤下去了,能顺利考上,运气也占一方面。   这时候,林文清交际的酒肉关系网派上了用场,把方卫东三个没考上的男知青安排好了。   他托关系送他们进钢铁厂当学徒工,跟当初的临时工差不多,在农村算是一个不错的体面工作。   有粮票有工资拿,仍然住在知青院,却不用再去下地干农活,空余时间还能继续学习。   运气好够努力的话以后还有机会考大学,真没那个能力考上也能努力工作争取学好本事转正,等成为正式职工,同样可以吃上商品粮。   对于一同生活了几年的老知青,林文清这份临别的安排绝对够意思了。   他把这些年在临河村和钢铁厂经营的人脉关系交到兄弟方卫东手上,前路已经打开了口子,后面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们的本事。   陈中华同样把知青院交给方卫东负责,以后他们走了,他就是知青院的老大哥了,管着新老知青们。   毕竟,高考虽然恢复了,但是城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活动却还没停止,以后还会有知青分到临河村的。   方卫东拿着去钢铁厂做工的介绍信,眼眶泛红,拍着胸脯保证定会不负两位大哥的嘱托,努力工作,管好知青院。   什么都没落着的王莲和孙红日很是不满。 第133章   王莲和孙红日红日十分羡慕嫉妒恨,却也没办法改变现状。   跟老知青们相比,他们两个大学没考上,钢铁厂的学徒工也没他们的份儿,前途挣不到,工作抢不过,简直羡慕得眼红。   但就是这样,两个被忽视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搞什么幺蛾子。   毕竟以后还要靠着知青院过活,以方卫东的脾性,他们要是敢闹,他就敢直接上手打,不带犹豫心软的,比陈林二人的怀柔□□更可怕。   他们只能眼馋地看着其他人有事可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人高高兴兴为报道做准备,当上学徒工的入厂开始工作。   只有他们俩天天待在知青院无所事事,正处于农闲时,没有农活任务干,他们就不想动了。   其实陈中华本想给两人争取一下养猪的活计,毕竟刘爱英已经把当初的小猪崽养成活了,等再养大点,村里的养殖场就能办起来,此时能占个位置苦点累点,将来也算个工作,不用下地掏笨劲不是。   但是一给他们说让养猪,孙红日立马嫌脏嫌丢人,不愿意干,而王莲实在没那个本事,试用两天把猪崽子饿的嗷嗷叫,猪圈都关不牢,差点把猪给弄丢了,还想把错误推给暂住养殖处的江秋月。   这种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德行,养猪的活肯定不能交给她了。   柳建国还指望把猪养起来,将来干一票大的,不找个可靠的人怎么行。   剩下的两个知青扶不起来,陈中华就不再多管了,又不是没给过上进的机会,自己不努力,难道还指望别人把好处送到眼前吗。   临行前,陈中华借来驴车,带着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六个人去县里换粮票、开证明。   如今他们手上还有点粮食,带去学校吃是不可能的,需要换成全国通用的粮票来使。   知青们还好,早前手里多少攒了点,再把预留的口粮全换掉就好。   村里那两个人家里基本拿不出什么票的,只有少少的一点钱,剩下的都是粮食。   他们父母为了孩子去学校后不受委屈,把家里大半的口粮都拿出来换粮票了,想着多拿上点不让孩子饿肚子,万一有个什么难事,也能拿粮票换成钱应急。   柳建国开仓,代表队上给他们送了两袋玉米,一起拉到县里粮站去。   初春的天还很冷,粮站门前却已经热火朝天地排满了换粮的队伍。   不同于交公粮时的忐忑不舍,这次拉来粮食的众人喜笑颜开,掩不住的春风满面。   大家笑声和讨论不停,说的都是上大学以后的生活期许,还有对未来的畅想。   粮站的工作人员没有丝毫为难,态度上很不错地为众人称粮换票。   陈中华和林文清赶着车排队等候,轮到他们时,一驴车的玉米红薯换来一沓粮票,六个人每人分到自己对应的份量。   除了拿粮食换成粮票,手里有本地粮票的也要换成全国通用的,不然到了异地,其他地方的粮票人家不认,根本没有购买力。   江秋月和林文清他们又挤到粮站窗口,把手上积攒的本地粮票处理了。   弄好出来时,外面门口有徘徊着想拿钱买粮票的人,像这种,一般是手头上的粮食换来的粮票太少,不得不挪腾东西卖掉,得了钱后再拿钱换票。   粮票目前还是硬通货,到了手里哪有再卖出去的道理,几人拒绝了对方的买卖请求,转而拿着录取通知书去知青办,开户口迁移的证明。   有了证明,到了大学就能把户口挂在学校,就能拿到粮本,可以每月领大学生补贴和口粮。   待到毕业分配了工作,户口就能在城市里真正落下了,以后就是吃商品粮的城镇居民。   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几个人开开心心地办了证明,又拿着证明去买火车票,即使跑来跑去,手续繁琐杂乱,他们也不觉得累。   人生有希望,生活就有无限动力。   等到忙碌了一天回到村里时,知青院迎来一个大惊喜。   赵向东同志被平反了!他回来了!   人还是那个人,依旧执拗憨厚认死理,却比之前老了很多。   对于他的归来,大家十分欣喜,当晚在知青院开了一桌宴席,作为他的接风宴,顺便还是大家的散伙告别宴。   宴席间,谈起当初一院子的知青,如今各有各的归处,难免唏嘘感叹,道一声命运无常。   赵向东回来后没有问起赵美丽的去向,其他人为了不触及他的伤心处,都没再提到过那个人如何。   同时,他们也为他惋惜,若是早出来半年,说不定就能参加高考,多一条出路了。   然而赵向东憨厚地笑笑不在意,人出来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有手有脚总不会让自己个儿饿死穷死。   再说,即使他当时提前出来了,怕是除了继续留在农村外没有其他的好路走。   平反是平反了,案底还在,参加高考是不可能让他参加的。   像他这种因为杀了人被平反的,刚出来没有学校和单位会愿意接收,毕竟杀人是事实,虽然杀的是坏蛋。   即使大家都知道当时的凶手不是赵向东,也不能说出口了,那一篇早已掀过,他更是为此耗费了几年光阴和劳苦,如果再翻出来,不说他的一番苦心白费,光是顶罪的过错都轻饶不了。   好在经过几年的磨炼,赵向东稳重许多,干活的把式没落下,手脚利落。   柳建国看在众位知青大学生的面上,准备给他留一个饲养员的活计。   猪崽子都快长大了,养殖处的两个猪圈空间已经不够用,柳建国准备再扩建一下。   到时候需要的人手肯定多,有个干活利落还有文化知识的男知青看顾着也不错。   刘爱英知道后特意把她总结的养猪笔记送给赵向东,还把王晓红拉来给他上了两天课,提升一下他的专业养殖水平。   收拾行李时,他们把带不走能留的东西都转给了方卫东几个人,两辆自行车被上班的三个男知青掏钱买下,比再去买新的省钱又省票。   江秋月打包行李时只把必要的被褥衣裳装进军用大包,看着大其实提着一点都不重。   重要的东西收进了空间里,地柜和一些小家具被她留在养殖处,留给后来人用吧。   菜园子的菜,她托付给了柳二媳妇,以后就给他们家吃用了,后续还种不种看他们的打算。   分别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临河村考上大学的六个人就要离开,去大学报道。   队上欢送的场面比当初送工农兵大学生还要热闹,柳建国从县里借来崭新的拖拉机,绑上大红绸,拉着未来的大学生和行李,在乡亲们的欢笑声中,伴着鞭炮噼里啪啦的阵响,嘟嘟嘟地开在希望的田野上,驶向兰县火车站。   中途接上了王晓红村里的三个,还有另外别的村里的一个,凑成十个人去赶火车。   火车站里等车的人不少,基本都是去大学报道的,大部分是一片地方的人一起坐车,家里条件好的会跟着一个家长或者亲戚,帮忙照顾着拿行李,报道时也能有个人帮衬。   江秋月身旁跟着卫龙小战士,他和她一起回京都,部队调令方面,彭敬业早已安排好了。   大家在车站正式告别,彼此都知道学校是哪个,有事可以写信联系。   下站的地方不同,如此到时就不用特意再告别了。   上车后,江秋月带上卫龙直接去的软卧车厢,来回几次乘车,他们跟那里的乘务长都混了个脸熟。   当江秋月坐在北上的列车,离开柳家湾,脱离知青身份,回归京都之时,家里关于她考上京都大学的喜事早已传开。   这天江母提着一大块猪肉,从副食店回来,刚进家属院门,被收发室大姐看到。   “呦呵,买了这么大一块肉啊,志国家的,你们家有啥喜事啊,难道是发退休工资了?”   收发室大姐伸头瞧着江母手上那块猪腿肉,感觉嘴里的口水止不住,这可是猪身上的好肉啊,不光费肉票还贵的很。   江母闻言笑了,脸上的喜意掩不住,好似不以为然地说道,“退休证明还没办下来呢,哪里领得到退休工资啊。”   “这不是我家三闺女要回来了吗,前两天她打电话说考上了京都大学,马上就到家去大学报道了。”   江母这么一说,收发室大姐震惊了,江家三闺女竟然考上了京都大学?   那可是京都城里甚至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学校,以后出来随便分配个工作都是油水丰厚的,铁饭碗有保障啊。   江家三闺女这回是真有能耐,有大本事了!   “不过我这里没收到你家三闺女那里的电话啊,都不知道这个喜信儿。”收发室大姐羡慕过后,奇怪地问道。   收发室装了电话,只是平时一般很少用到,信件往来倒是多的很。   她倒没想过对方说考上大学的事是假的,毕竟都是住同一个家属院的,上没上大学以后看得见,这个做不了假。   “唉,当初忘了给她记咱这个号,秋月她给打到彭家那里去了,昨儿个敬业开车过来拜访,就是说的这个事儿。”   江母说到三女婿,嘴上笑的合不拢,解释过后摆摆手上楼回家去,准备晚上做红烧肉吃,家里先庆贺一下。   收发室大姐看她走远了,方才缩回头感叹江家两口子的好运势,以后家里出了个京都大学的大学生,面子里子都光鲜,谁家不羡慕来着。   晚饭时,江母果真在门口煤炉子上做上了红烧肉,香甜的肉味儿飘满了整个楼道。 第134章   经过收发室大姐和一众邻居的宣传八卦,一时之间,江家三闺女考上好大学的事传遍整个家属楼上下,让江家在家属院的地位又提上一个档次。   就连江夏日正在处着的对象口头都松了不少,紧紧抓住江夏日这个江家大儿子,开始谈婚论嫁了。   彭家那边早早收到江秋月就要回来的消息,老爷子早已提前定好了机关食堂的位置,帖子都写好了,准备等她一回来就开场宴席,邀请老伙计们一块乐呵乐呵。   到底是显摆还是乐呵,彭敬业表示随老爷子折腾,只要别忘了把他安排的事办成就行。   老爷子拍胸脯保证,有他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事。到时候江家人肯定也要请过去的,等到酒足饭饱,两家人正好谈一谈两个小儿女的结婚事宜。   于是江秋月回来刚歇了歇,就被彭敬业拉去百货大楼置办了一身新装,第二天参加老爷子举办的庆祝宴席。   当天,江家一家子都去了,另外还有江家老族长和那位在军中任职的族叔。   江父江母心里大概有了数,去之前都换上了过年的新衣。   老爷子的圈子非同凡人,被他邀请过来的基本都是重量级的革命老一辈,他们都带着家里得意的子孙过来捧场。   其实,捧场抬轿子是一回事,另外嘛,彭老头不是想显摆显摆他的孙子孙媳妇吗,他们也带上称心的小一辈拉出来遛遛,看看谁家的好。   江秋月跟着江父江母到场后,被安排到彭敬业身边就坐,两人一起坐在老爷子旁边的位置。   主桌上基本都是熟面孔,在彭家四合院里见过面,吃过饭的,江秋月还收过他们的红包。   于是宴席开始后,江秋月先和彭敬业敬了老爷子,再一个一个地爷爷喊过去,一人敬一杯酒,礼多人不怪,一圈下来喝得她脸红扑扑的。   与此同时,红包又收到一波,祝贺她考上京都大学,江秋月喜滋滋地收起来,以后当零花。   江家老族长老当益壮,已经和大佬们喝起来了,就连那位一向严肃的族叔都和一位军中老司令酒逢知己千杯少,侃侃而谈起来。   江父江母很少遇到这种全桌上都是大领导的饭局,一时有些局促,但为了给闺女撑起面子,夫妻俩心里再如何紧张,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冷静的态度。   期间,他们安静地坐在族长下位,偶尔跟人说上几句话,老领导们问什么他们答什么,虽说没有出彩的地方,但是人看上去安分老实不惹事。   这种亲家在一众经历过风雨的大佬们看来,安心省事。   至于说姻亲之间的互帮互助什么的,不是还有江家族里吗,那么大一个宗族,选拔几个顶用的人才出来不是难事。   老爷子没考虑过这些弯弯绕绕的是是非非,他的那些老朋友司令委员什么的都已经帮他点拨好了。   酒过三巡,彭敬业和江秋月被老爷子赶去年轻人的桌子敬酒,认识新朋友,他和众位老伙计则开始同江家长辈们谈起两个小辈结婚过礼的事情。   江秋月跟着彭敬业到另外次桌上,跟同辈们喝杯酒,见一面认识认识。   这些都是大院里长大的子弟,将来的军二代官二代,身份上不一般。   然而他们态度上很好,没有所谓的骄矜和架子,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过那个动荡困难的时期,大家都一样,谁不比谁来的高贵。   或许也是因为彭敬业镇住了他们,这位在爸妈爷奶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还有他那位传遍大院的才女小嫂子,总能让这群小年轻们敬佩上几分,故意刁难的事是根本不存在的。   江夏日带着两个弟弟坐在这群天之骄子里面,气势上倒是弱了不少,比不上人家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和气魄。   不过他很有自知之明,能凭借三妹的关系,到权贵子弟圈里混一顿饭,已经让他很是兴奋激动了,没指望再讨好巴结上人家什么。   所以当家里其他人坐上主桌时,他就照顾着弟弟们在次桌上安分坐着,该吃吃该喝喝,随大流碰杯酒说些附和的话,不冒进不畏缩,表现的倒还好。   江秋月过来敬酒时,彭敬业把桌上的发小朋友一个个介绍给她认识,同时也介绍了一下江夏日这三个小舅子。   如此一来,算是让江夏日跟这些人有了一分面子情,以后只要他不作死,碰到了办什么事总会有点便利所在。   江秋月感激彭敬业的细心,妥帖到连她的家里人都暗暗照顾到了。   这一场宴席宾主尽欢,经过老爷子和江家长辈们的商议,选出了一个好日子,适合两人结婚。   最后,江秋月和彭敬业被叫过去,老爷子问他们俩的意见,彭敬业当然愿意越快越好,江秋月看了后点头应下,只说老爷子做主就好。   反正早晚都是嫁,她也过了十八岁,能领证了。   这个时候上大学结婚的人不知凡几,她结婚早点,说不定还能在计划生育那项国策来临之前多生几个孩子。   彭敬业家里人少,太冷清了,江秋月私心里是想多生几个孩儿的,这样以后过年就很热闹了,想必老爷子知道的话会很支持她的决定。   当下,老爷子看未来孙媳妇如此乖顺,开怀大笑地跟在座的老伙计们再次炫耀了一圈,拍板定下今年国庆节那天给两个小的办婚礼。   那个日子既喜庆又相当于响应国家的号召,再好不过了。   在此之前,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可以让两家过大礼,预备结婚的东西,不会显得那么匆促。   老爷子更是暗戳戳的想偷偷拿彭敬业和江秋月的八字,过后找人去合上一合。   江家老族长和族叔见江秋月这么得彭老元帅的青眼,而且她还和众位大领导们很是熟识,看上去关系处的很不错的样子。   两人对望一眼,不由把江父一家子在族中的份量再提上去几层。   宴席过后的第二天,彭敬业就迫不及待的带上礼物到江家递手绢。   就是用手绢包着一些粮票和钞票,加上几件红枣果子之类的东西,走出聘礼中的第一步。   走了这个礼,彭敬业算是江秋月的正式未婚夫了,转正的日子在望。   江母在当天晚上把彭敬业送来的果子和水果糖,用油纸分开包了几十包,楼上楼下相熟的邻居全送了一份,相当于告知他们,家里即将有一个女儿要出嫁,到时候来帮帮忙凑份热闹。   一般闺女嫁娶的时候,热热闹闹的才算是吉利兴旺,代表以后过得好,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围观的那种,会被人瞧不起说闲话的。   江秋月了解到江母这一用意之后,想的是前世她回村碰上的几次婚礼。   有的人家会做人的,家里孩子结婚时确实挺多人去帮忙的,热闹非凡,喜气盈门。而有的却是小猫两三只,邻里都当不知道一样。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她妈说是那家人太独,没人愿意去帮把手。   如今见到江母的举措,让她更深层次地理解了生活中邻里交往的重要性。   其实江母根本不用担心,如果到时候送嫁真没邻居帮忙搞气氛,江家族人随便拉来一帮子都能凑的热热闹闹。   谁让他们族里枝枝叶叶的,别的不说,就是人多呢。   在这之后,两家大礼的事用不着江秋月操心,基本上都是江族长最后做决定,江父江母也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江秋月和彭敬业完全放手,交给长辈们去安排,到时候他们只要凑个人上去就行啦。   当务之急,是江秋月到京都大学报道入学的事。   那一天,彭敬业开车送她去京都大学报道,同行的还有江父江母,他们在家闲着没事,想跟去看看学习和住宿环境。   作为百年老校,还经历过十年文化动荡,条件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教室还好,几层高重新粉刷了的楼房,宿舍就是那种老旧的筒子楼,比文工团的家属楼还要破旧一些。   彭敬业带着江秋月去报名处登记报道,领学生证明和生活用品,江父江母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逛。   他本想让二老先去门口的饭店里坐着等,但是两位家长不放心,要跟着看看,还说帮忙拿行李。   彭敬业当然不会在小事上让岳母和老丈人不喜,更不会让他们拿行李累着了,所以苦力交给随行的卫龙小战士了。   于是他拉着江秋月在前面走,卫龙扛着行李包在一旁跟着,后面坠着两位东张西望的家长,这样送学的队伍在大多数独自过来报名的学生中挺显眼的了。   等他们办完了必备的入学手续,领到学校发的生活用品,就去对应的宿舍找房间位置。   到地方一看,果然对百年老校的宿舍不要有太多期待。   只见宿舍里墙壁斑驳落灰,水泥地凹凸不平,门窗上生了好多铁锈,条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关键是里面摆着两张木架子床,上下铺,是个四人间。   中间的空余位置摆上了两张原木桌子,像是刚打好的,簇新的颜色同破旧的宿舍很不搭。   房间再往里有一间小小的卫生间,最里面是阳台,空间同样不大。   这都已经是学校根据成绩,特意给她分配到的好房间了,更多的学生是分配到六人间、八人间。   宿舍房间大小是一样的,想想再多放一张两张上下铺,可想而知会有多拥挤。   江秋月是第一个来的,此时宿舍里面还没人,她可以选一个好床位。   其实选的再好,也只是矮个儿里面拔高个儿罢了,都是一样的,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看到这样的生活环境,不说彭敬业如何反应,江父江母首先皱眉头了。   “要不,还是回家住吧?”江母提议道。   江秋月摇摇头,家里距离学校太远了,不住校容易跟室友和同学们生疏,而且她不太想住家里。   江父看向彭敬业,见他已经着手开始给江秋月收拾床铺了,看来是要让她住校的。   毕竟他是军人,讲究原则性,条件刻苦不重要,在这方面,江父能够理解。   不过等收拾完毕,彭敬业却道让江秋月住他家四合院去,那里距离学校不远,房间多,环境好,他也能顺便早晚开车接送,多方便不是。   至于学校宿舍,找宿管办个外宿证明,以后都不怕查寝,每个月偶尔住几天不脱离集体就好。   江父听完侧目,这只大尾巴狼打的一手好主意啊! 第135章   对于彭敬业的提议,江秋月有点心动。   彭家四合院确实就在京都大学旁边,虽然因为校区面积太大而离的不算太近,但至少比文工团家属院那边好。   不过,江秋月还有些犹豫。   没结婚前就住到未婚夫家里不好吧?   “那咱就先去领个证,合法夫妻住一块天经地义。”彭大灰狼的尾巴露了出来。   江秋月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领证这事嘛,反正都到法定年龄了,早领也好,两家都安心。   然而江父江母一万个不乐意,婚礼没办,名分都没给,就想白白拐走他们家闺女,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但是管不住人家小两口都愿意啊。   况且想一想,他们两家的姻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两个小的又是共同患难过的,是两情相悦将要携手度过后半生的人,想提前扯证就扯吧,就当先有个保障了。   江父江母想通后心酸了一下,三闺女刚回来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本来以为在婚礼前还能有半年时间的相处呢。   江父江母的那番心思,江秋月尚且没有察觉到,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她已经成年了,是个独立的个体,有权利安排自己的人生。   当下,江秋月在彭敬业和江父江母的帮忙下很快整理好床铺,放置好行李,柜门一锁,领着父母去吃饭。   学校门口的饭店都是国营的,有粮票有钱就能吃好吃饱,菜色比兰县的国营饭店强过百倍,毕竟大城市和小乡镇的繁荣程度不一样,前者物资供应丰富很多。   江秋月进门点了六菜一汤,两荤四素加白米饭,还有一锅西红柿蛋花汤,四个人吃足够了。   她只负责坐餐桌旁点菜,跑前跑后催菜要热水结账的是彭敬业,江父江母私下里看着,觉得三闺女这是捡到宝了,找了一个疼她宠她有责任感的好男人。   一顿饭观察下来,江父江母放心了,对于彭敬业之前迫不及待想把人拐走的行为不再芥蒂。   那么着急忙慌的想把人盖戳弄回家,看来是很稀罕他们家三闺女啊。   江父江母饭后满意地坐电车回去了,让彭敬业留下再陪陪江秋月熟悉一下校园。   他们前脚走,江秋月后脚把彭敬业也赶走了。   她还要回寝室再收拾收拾,然后找组织找班级找课程表认识室友和新朋友等等,新鲜感十足,暂时没有时间跟对象腻歪。   被无情抛弃的彭敬业只好先回部队销假,处理积压的工作,顺便打电话给老爷子,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良辰吉日,方便他和他家小姑娘去扯证,然后家里需要尽快布置好一个新房间……   老爷子那边得到消息后仰天大笑三声,夸他大孙子行动迅速,这不立马把人拐到家里来了。   孙媳妇到家了,曾孙子还会远吗?   老爷子非常期待地叫人把四合院向阳的那间屋子收拾好,好物件眼都不眨地往屋里摆,专门等着孙媳妇上门。   这下近水楼台,希望大孙子动作再快点。   扯了证就是合法夫妻,如果孙媳妇能提前怀上,到时办婚礼双喜临门就更好啦。   老爷子笑呵呵,悄默默地把彭敬业的房间搬到江秋月隔壁,恭祝他大孙子马到成功,顺利把媳妇领回家。   这边江秋月送走了彭敬业,正拎着一网兜苹果橘子回寝室,那是他临走前特意去水果店给她买来吃的。   春天时节的水果仍然是紧俏货,买的时候不便宜呢。   江秋月回到宿舍,随手把水果兜放到中间的桌子上,开始整理行李包。   吃的拿出来另外放,衣服挂上几身在衣柜里,以后住寝室的时候需要注意些,最好不在寝室里用空间,以免人多眼杂露了陷。   这也是江秋月同意提前搬到彭家四合院,以后只会偶尔住寝室的原因之一。   由于有了打算,没想长住,行李里面的东西就没有全翻出来,她只把几件必备的日用品和衣服鞋子什么的放上一些,方便到住寝室的时候用。   剩下的行李,等下午彭敬业来接她时,直接拉到他家好了。   很快收拾好后,江秋月刚歇一歇,剥颗橘子吃,寝室里终于又来了人。   一个打扮新潮的短发女生直接开门进来了,态度看上去十分骄傲。   当对方看到正坐在那儿悠闲吃橘子的女孩子时,精致的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为之一变。   快速扫视了一遍江秋月的穿着气质和床铺,短发女生进来的动作停了一瞬后,迅速判断出了什么。   “来了啊,这么早,本地的?”对方闲闲地打了声招呼,走进来后把手上的包扔到另一个上铺床位。   有个中年妇女跟着她进来,手脚麻利地爬上去,给她收拾着床铺和衣物。   江秋月应了一声,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看向对方。   毕竟是以后要相处四年的室友,打交道是不可避免的,希望先给人留个好印象。   短发女生知道她是京都本地的人后,说话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   “我叫林文娟,外语系,也是京都的,家住东城,以后请多多指教。”伸出了一只纤纤素手。   江秋月擦了擦手上的橘子汁水,和她轻轻握了下,两人算是互相认识了。   不过林文娟这个名字,再加上对方一眼看去隐约有点熟悉的白皙精致五官……   “额,林文娟同志,你认识林文清同志吗?”江秋月递过去一颗橘子,好奇地问道。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和林文清那家伙有几分相似啊,不仅是气质上有那么点类似,长相方面仔细看像的地方很多哦。   又都是来自东城那片儿……   所以,这两人啥关系?   “林文清是我堂哥,你问这个干什么?”林文娟被问的一愣,然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江秋月问道。   “你……不会就是他在乡下私定终身的那个对象吧?”她翻了翻眼皮子,一副便秘的脸色猜测道。   江秋月立马摇头,这锅她可不背,只说他们是一同插队的知青,算是朋友。   林文清的对象另有其人,至于是谁,她是不肯吐露半点消息的,谁知道林文清和王晓红两个人有没有什么计划,万一被她搅和了怎么办。   林文娟追问了几句,见江秋月嘴巴死紧,什么都不说,索性剥开橘子吃着,开始巴拉巴拉地数落林文清的二三事。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在,林文娟刚进来时高高的架子放下了,和江秋月对面而坐,十分毒舌地把林文清评头论足一番。   等到她带来的保姆阿姨收拾好了床铺衣柜,又把寝室内的卫生打扫一遍,方才被林文娟打发回去。   此时开学第一天已经过去三分之二,她们寝室另外两个人还没到。   林文娟提议一起去学校里转一转,熟悉熟悉校园。   江秋月欣然应允。   她们一路欣赏着春天的美景,一边找到食堂、教室和图书馆等主要活动场合的位置,先认认路。   中途两个人合伙买了点水果糕点,去拜访了班主任和导员,得到班级课程表开课时间等一些信息。   直到时间不早了,林文娟被她家的保姆接走,江秋月也等到彭敬业的车子过来接她。   两人回到四合院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被老爷子催着去领证。   有彭敬业这尊大佛在,他们领证的过程很快很顺利。穿戴一新拍张照片,填了填资料,过后片刻成功拿到白底红字的结婚证书。   江秋月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回家一趟给江父江母看看,让他们彻底放心让她住到彭家四合院。   江父江母看她有彭敬业帮衬看顾着,安顿好了一切,转头开始操心另一件事。   按照习俗,家里兄弟姐妹成婚是从大到小来的,既然家里老三的婚期定在了国庆节,那么老二的婚事就需要尽快在那之前办妥当了才好。   当时江秋月的婚礼日期完全由大佬拍板定下,连江家长辈都是象征性的发表下意见,没有江父江母置喙的余地。   这就导致他们忽略了江夏日还是光棍一条的事,现在只有尽量弥补一下,先赶紧把他的终身大事办好,免得外人看了笑话。   江夏日和他对象本来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提前办婚礼也没啥,只是女方那边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   人家在知道江家老二的结婚之事刻不容缓后,架子就端起来了,彩礼方面漫天要东西。   不仅要三转一响的四大件,还要买一台黑白电视机回来,电熨斗手电筒电风扇不可少,外加六百块彩礼钱。   这些东西单单四大件,拿出来做彩礼都是倍儿有面子的,再加上电视机电熨斗电风扇等家用电器和几百块钱,别说娶一个,娶三四个媳妇都是妥妥的。   哪儿来那么大的脸要这么多?!光听听都想把人喷回去。   但是,不行。   不给?人家女儿就不嫁了!   江父江母听到女方提出的这些要求,气的脑袋发晕,简直想把二儿子打上一顿。   老话怎么说来着,女儿家是赔钱货,儿子才是往家里捞的根儿!   如今搁他们家是反着来的,闺女才是省事又得力的小棉袄。   无论是把自个日子过得红火的老大,还是能力运气都不错,为家族增光添彩的老三,都比讨债鬼老二这个小子强!   江秋月了解到情况后,抽着嘴角说道,“他们家不嫁女儿,咱们就不娶了呗,又不是找不到好姑娘当媳妇……”   江父江母同时看向老二江夏日,很是无奈。   这样趁火打劫自抬身价的亲家和儿媳妇,当他们愿意要吗?还不是老二认准了那一个,坚持要娶!   江秋月摇头,这就没办法了。   对方拿捏住江夏日的软肋,江家想在国庆节前给他办好婚事,他还只想娶那一个,其他人不要,那就只能自认倒霉,按照对方的要求来。 第136章   江夏日的婚事,江秋月听了一耳朵就罢了,没有多管。   有江父江母为他操心,只要不妨碍到江秋月的身上,她是准备置身事外的,最多到时候结婚去随份礼。   从江家出来时,江秋月想想有些庆幸和彭敬业提前领了证。   如今她已经算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外也有大学宿舍和彭家四合院可以住,即使江夏日坚持想娶回家一尊大佛供着,她也不必委屈自个待家里跟对方打交道。   远香近臭,离得远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才会少,没有了利益冲突,生活才会一片和谐。   打定了主意,江秋月索性把江夏日那一摊子事抛在了脑后。   等她再次回到学校时,宿舍里的另外两个人已经到了。   当时江秋月提着水果和零食打开寝室门,看到宿舍里多出两人来,分别占据了两张下铺的床位,方才反应过来这两位怕正是之前没来的那两个室友了。   “回来了,带的什么好吃的?”林文娟从上铺坐起来,往下望道。   另外两个人都在整理着自个的东西,见江秋月进来,她们没有贸然攀谈,只是听到林文娟毫不客气地问人家吃的,两人均是皱了皱眉,心中不赞同。   粮食最是精贵,哪能随便就张嘴要的,不是让人作难吗?   然而让她们两个大跌眼镜的是,刚进来的漂亮小姑娘听后轻笑了一下,从手上的袋子里掏出一只苹果和两小袋饼干,随手扔到了上铺,恰好被那个高傲得目中无人的室友接住。   “哟,从哪买的?这品相不错啊。”林文娟接过苹果擦了擦,咔嚓一口嘎嘣脆,吃起来真爽甜。   同时,她的目光扫过底下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土包子,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真是没见过世面,不就是吃点东西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在校门口水果店,说是新上的品种。”江秋月笑着回道,进来把门关上。   她看了看另外两人,本着吃人嘴软打好关系的意思,做自我介绍的同时,一人送上一颗苹果和一袋小饼干,没有丝毫偏歧。   “你们好,我叫江秋月,中文系,以后住一间宿舍,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尝一下我带的苹果和饼干,大家以后就是同寝的室友了。”   江秋月微笑着把东西递过去,两个姑娘迟疑地不好意思收,摆手不敢接。   “这,哪能收你的吃食,这是精贵的水果……”   “俺,俺不要,姑娘你收起来留给自己吃。”   两个人手足无措地连忙躲避着不要,江秋月既然拿出来了,就没有再放回去的道理,放在了每人的床头。   林文娟这时候出声,接着江秋月做自我介绍。   “我来介绍下我自己,我姓林名文娟,家住东城,和江秋月同志一样都是本地人。”语气中彰显着矜傲的意味。   作为皇城根下的人,且有点家世,在外地人面前,她足够自傲的资本。   良好的教养让她不会做什么惹人厌烦的事,只是如果不是她所认同的人,在跟她说话时,态度上就令人不爽了。   江秋月回去的这两天,林文娟回家具体问了她堂哥林文清,了解了一下这个室友,知道人家不比她差,有才有貌有家世,与她应当没有价值观上的差异,可以试着做朋友处一处。   堂哥林文清还特意嘱咐,要她平时多照顾点人家,有好处没坏处。   不说有他暗自提醒,单单是回来看到两个从外地赶来的新室友,林文娟都觉得她和江秋月才是一国的。   紧跟着林文娟自我介绍后,住在她下铺的女同志胆子大一些,站起来介绍了一下她自己。   “你们好,我叫张青梅,是历史系的,来自海省的一个小县城……”张青梅鼓起勇气简单介绍了自个儿。   她个子不高,五官小巧秀气,穿着蓝底碎花的棉衣,齐耳短发,像是新剪的,整个人收拾的干净整洁。   再听话音,很明显是南方人。   剩下的住在江秋月下铺的那个,性格就比较腼腆了,在张青梅说完坐下后,她扭捏着站起来,还没说话,脸先红了。   “俺叫周大妮,是数学系哩,从山城的小村子里来……”   虽然有点胆怯和磕巴,但是顺利把她自己介绍清楚了。   相比于张青梅的娇小秀气,周大妮就有点五大三粗的感觉,皮肤有些黑,头发相对来说枯黄一点,穿的粗布大花袄,简单点说就是糙了些,但是人家看起来很健康,面色红润。   在江秋月和林文娟高挑纤瘦身材,还有一个南方小妹子的衬托下,周大妮确实看起来吨位大了点,体积顶人家两个。   但也只是相对来说,搁男生们面前的话,周大妮仍然是个从农家出来的腼腆害羞的大妹子。   而且,人家明显还是个学霸呢。   “哇哦,你竟然填报了数学系?!据说这个专业很难学哎。”张青梅惊呼出声,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佩服地看向周大妮。   周大妮胖胖的身子扭了扭,脸更红了,谦虚道只是服从调剂,最后被分到这个专业了。   “那你应该是数学考得很好,被学校的哪位老师看中了,以后好好跟着老师学。”江秋月爬上自个儿的上铺床位后,笑着叮嘱道。   周大妮两只大眼睛立马闪了闪,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觉得江同志真是个好人,不仅送她好吃的,还关心她的学习。   林文娟在床上看到她那副傻样儿,不忍直视地撇过眼去,感觉下面两个也就小县城出身的张青梅能看点,人识趣有点胆子,而周大妮看上去完全就是只绵软的胖土包子,说不定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她把苹果吃完,擦了擦指尖,掏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小盒子扔到三人床上,嘴里闲闲地说道,“呐,家里弄的小玩意儿,送给你们了,当作见面礼玩吧。”   江秋月接过看了下,是京都景泰蓝的胭脂,后世挺有名的当代化妆品呢。   看林文娟说话不中听,态度上也容易招人烦,没想到手头倒是挺大方的。   江秋月晒然一笑,收起来了。   两次接触下来,对方看起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人是不坏,只不过人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准则,平时爱端着罢了。   下铺的两个妹子收到一盒胭脂,那就有点受宠若惊了。   要知道她们来到后首先见到的室友其实是林文娟,但是她对她们一副高高在上爱理不理的样子,搞得两人还以为对方是个难相处的人。   不成想,林文娟还给她们送这么贵重的见面礼物!   景泰蓝的胭脂啊,张青梅只在妈妈的梳妆台上见到过一次,被她老妈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摸都不让摸,这次林同志一来就送她一整盒,简直激动的不敢随意动它。   而周大妮,平时在东北的老家村子里面,大家基本都整天素面朝天,谁会舍得买什么化妆品来用啊,最多几分钱买盒蛤蜊油都能用很久很久,跟左邻右舍炫耀个不停。   对于景泰蓝胭脂什么的,她根本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林同志送她一盒擦脸用的东西。   两人起初不好意思要,被林文娟鄙视脸地嫌弃小家子气,方才高兴地收下了。   至于对方的臭脸色,张青梅和周大妮一致地忽略过去了。   那啥,林同志和江同志一样,完全是个大好人呐,只是江同志说话柔和爱笑,林同志不会表达而已,她们心里头理解,是不会介意哒。   收到小盒子的三人一一谢过,林文娟的脸色好了点。   “既然碰巧住到一个寝室了,以后的四年就要一起相处,咱们先按出生年月排个辈分吧。”江秋月建议道,旨在缓和室友之间的关系,别刚来就拉帮结派搞团战。   看林文娟的意思,估计是想两两一起,各不干涉什么的。话说一个宿舍总共才四个人,搞什么分裂呀,团结一致对外才行。   江秋月话落后,林文娟思索了一瞬,捧场地先说出了自己的年龄和出生月份,张青梅紧跟着报了一下她自个儿的,周大妮也害羞地报了出来,最后剩下江秋月。   “咳,我大概是最小的吧,我今年十八,生月是十二月份的。”江秋月笑着说道。   这样按照出生年月排下去,林文娟立马荣升宿舍大姐宝座,看她那高傲之中悄悄弯起的嘴角,想必对此挺满意的。   接下来二姐竟然是娇小的张青梅,三姐是周大妮,江秋月成了小四,全寝室的老幺。   在她们叙话和熟悉的过程中,时间渐渐走过,眼看到下午吃饭的时候了,刚当上宿舍大姐的林文娟心情甚好,挎包一甩背上去,小眼神鄙视地说带她们几个土包子去见识见识。   于是,四个人略微收拾收拾,好奇地跟着她下楼,一路走到校门口,然后看她气势高昂地走进了国营饭店……后厨。   林大姐姐表示,请三个新任小妹妹吃大餐,还是国营饭店里只卖给熟人的私房菜。   面对装饰‘豪华’的包厢,张青梅和周大妮确实很捧场地哇哦赞叹个不停,很是新奇,等到鸡鸭鱼肉等菜色上桌时,更是吃的两眼泪汪汪,觉得大姐真真是个好人!   于是,高傲地抬着下巴优雅用餐的林文娟同志,又收获好人卡一枚。   江秋月但笑不语,对于被彭敬业带着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她来说,没什么稀奇的,只是看着林文娟一脸骄傲不屑地投喂着两个她口中的所谓小土包子,心中可乐。 第137章   林文娟请的一顿大餐让同寝室的四个人吃个肚饱,饭后还有小甜点拿呢。   若不是张青梅和周大妮身上的穿着,以及包厢内的布置等无处不在透露出的时代信息,江秋月都要以为还是在物质丰富的二十一世纪了。   这一餐耗费不菲,林文娟出手结账时眼都不眨地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沓粮票和钱来,江秋月本想自己出一半,被大小姐强硬地拒绝了,说是她请客,没有再让别人付账的道理。   另外两个人拎着满满一兜糕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看着大姐和幺妹争着去买单,然后幺妹不敌大姐强势,被一把推回来了。   “额,都装完了吗?”江秋月让林文娟去结账,回来问道。却正看到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个妹纸像两只鹌鹑似的,提着纸袋老实待在原地,眼巴巴地等着她们回来。   经过一日的相处,室友们在目前来看都是可相交之人,这让江秋月心里很是满意,说话间一双杏眼中不由带上了笑意。   “都装好了,嘿嘿,一点没留下。”张青梅晃了晃手上的袋子,眼睛弯弯地笑着回道。   周大妮抱着热乎的纸袋,里面的糕点散发出的香甜气息不时扑向她的口鼻,简直馋死个人嘞。   这些小甜点都是包括在这顿大餐里面的,都打包走回寝室留着以后吃,留在这儿也是便宜了别人。   江秋月在吃完饭后是这样说的,见她们两个喜欢吃就让人拿来了打包袋,全部带走好了。   林文娟不在意那么一点塞牙缝的东西,江秋月就做主把这些福利给了她们尝尝鲜。   张青梅以前吃过一些,是她爸妈从厂里食堂拿回的糕饼,县城食品店里也有卖,但是没有这次吃的精致可口,跟这个一比,以前吃的那些都太糙了有木有。   周大妮以前吃过的最好吃的是她妈给她蒸的鸡蛋糕,而现在,无论是今天吃的鸡鸭鱼肉大餐还是小甜点,都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美味。   抱着香甜的甜点,她晕乎乎的,像是到了天堂一般,想着等回去她要拿出一半寄回去给爸妈尝尝,剩下一半自己慢慢吃,真是甜蜜蜜。   三人等林文娟结完账,一起穿过后厨走出国营饭店,准备回宿舍歇着先,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   江秋月已经提前跟彭敬业说过了,大学刚开始,她先在学校住几天,周一到周五住宿舍,周末回四合院住,等到大学课程和生活都熟悉了再主要住在四合院,偶尔回宿舍去。   四人一路走回去,路上看到朝气蓬勃的学子们来来往往而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眼中暗含着对未来的期待,行动之间充满了动力。   上楼的时候,管寝室的阿姨叫住了她们,问是哪个宿舍的,林文娟出面报了房间号,阿姨让她们领了宿舍里基本的生活用品,例如扫帚晾衣杆垃圾篓之类的东西,然后还要选出一个寝室长。   林文娟作为寝室大姐,当仁不让地被另外三人推出去当寝室长,以后她们寝室有什么事情或通知之类的,宿管阿姨就找她啦。   至于宿舍值日打扫卫生一类的杂事,经过她们的商量,林文娟和江秋月这两个以后可能会回家住、很少住寝室的人决定负责宿舍的寝室费,而张青梅和周大妮则负责轮流值日,打扫卫生、打水、倒垃圾等等。   这样安排,一方面是前两人是本地人,说不定哪天方便就溜回家睡了,不在寝室的话值日也值不起来,另一个方面,算是间接帮助后两人减轻生活费负担。   大学生就那么点补助,一个人用的话将将够,若是想补贴家里什么的,那绝对会捉襟见肘地饿肚子。   张青梅还好,她家里好歹是小县城里的双职工家庭,家里每月都会给她寄点,再加上补贴,她自己用完全够了。   但是周大妮,光是她的食量,她的补助估计都不够她自己吃的,如果还要再匀出一些凑寝室费,到月底她八成只能喝凉水度过了。   从乡下到城里的人,或许是因为以前的生活习惯,只吃三餐不吃什么副食的原因,饭量很大,一时是改不了的,所以在饭食上的花费是不小的一笔。   江秋月在前世时亲身印证了这一点,当时她刚考上大学,从中原小村子跑到东部繁华的城市上大学,刚开始一顿饭吃的能顶人家三顿,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花在吃上面还不够,打电话跟家里要钱时还被老爸训斥花的多,所以她对此印象深刻,且深有体会。   单凭这一点感同身受,江秋月出一半寝室费,连同周大妮的一起出了,没有丝毫不情愿。   林文娟同样不在乎那点小钱,把另一半垫上了,连同张青梅的一起给的,出手十分豪爽,跟她堂哥林文清有的一比,不愧是一家子的人。   如此一来,张青梅和周大妮轮流把值日包了,保证会把宿舍打扫的干干净净,同时十分感激大姐老幺为她们俩着想,变相减轻她们的生活负担。   宿舍里室友们相处和谐,江秋月再次开始了她的上课生涯。   去教室听教授们上公开课,到食堂吃好吃的美食,在宿舍里聊天八卦睡大觉……平淡又充实的大学生活在几天之内,一步步进入熟悉的轨道。   江秋月毕竟在前世已经上过一次大学了,此次重新来一遍,总比其他菜鸟上手快一点,上课学习查资料完成作业等等一个不落,手到擒来的熟悉感。   到彭敬业耐不住跑过来找她时,发现她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彭敬业来京都大学找江秋月时,正值当天上完课,学生们都下课了,从教学区穿过马路往生活区走。   人流如织,彭敬业却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么鲜明多彩,其他人在他眼中都成了灰色暗淡的背景板儿。   与此同时,彭敬业一身军便服、身姿笔挺地站在红旗车前,停在教学区校门口,在过路的学子们面前,威慑力十足。   特别是在那些喜欢风花雪月的女学生眼中,俊帅的兵哥哥很是惹人关注。   穿军装,还开得上红旗车的,能是普通人吗?那气场倒像是哪个部队出来的军官了吧。   有些想把握机会的姑娘,咬咬牙忍着羞涩上前去搭讪,却被他冷冰冰地置之不理,权当是空气,简直让人家又气又羞又不甘心。   然后等到江秋月从人群里出现,只见刚才还气势凌厉、生人勿近的兵哥哥勾唇一笑,双眸骤然发亮,大步朝他的目标走去。   江秋月这会儿也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彭敬业了,脸上不由自主地展开灿烂的笑容,一只手臂抱着书本,另一手举起来使劲挥了挥。   “彭敬业,我在这儿。”她开心跑向他。   刚走两步,江秋月想起一块上课的另外三个室友,回头朝她们解释了说家里人来接她了,今晚回家住,就不跟她们一路回去啦。   不管她们三个的惊讶和好奇,江秋月满面笑容地跑向朝她大步走来的彭敬业那里,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她都要直接扑到他怀里了。   分开几天,不见面不说,见到了才发现思念喷薄而出。   她想和他待在一块,即使是坐在车里默默无声地相处,都能让人心中泛上甜蜜的感觉。   “想我了没?”彭敬业将人拉上车,给她系安全带时,借机附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地问道。   江秋月浑身哆嗦了一下,灼热的气息就吹拂在耳朵根,犹如一道电流蹿过全身,让她承受不能,手脚发软。   被撩到了……   “你离我远点,赶紧开车。”江秋月脸红红的,恼羞成怒把他凑近的脑袋推开,不敢看对方幽深的双眸,怕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外面还有很多好奇打量的学生在朝车里观望着呢。   然而好几日不见面,彭敬业岂是那么容易放过她的,一手照常启动了车子,另一只大手却悄默默在车中拽住了江秋月的小手,追问她到底想他了没。   江秋月正羞恼着呢,眼波流转地瞪了他一眼,没回答仍然惹得对方低笑不已。   大手朝她头上胡撸了一把,将她梳的辫子弄乱了。   “既然不想,那就罚你回家做苦工,给老爷子烧一桌饭菜怎么样?”彭敬业拽了拽她的辫子提议。   江秋月抢救回自个儿的发辫,哼道,“想让我做饭就说呗,还说什么惩罚哩。”   彭敬业稀罕她那副娇俏的小模样,恨不得当场捧过她的脸蛋亲一口,可惜人多眼杂,场合地点不对,只好先给她记着了。   “今天是爷爷的生辰,孙媳妇做的团圆饭,想必他会喜欢的。”彭敬业猛然炸出一颗深水炸弹,成功把整理头发的江秋月炸了。   什么?老爷子的生辰?!江秋月猛地惊了一下,责怪彭敬业不早说,同时自责自己作为孙媳妇,却没仔细了解过老爷子的生辰什么的。   这让她突然发现她对老人家的关心还不够,甚至因为最近大学生活的如鱼得水,她连彭敬业都忽略了很多。   江秋月心虚了几秒钟,重整旗鼓,决定以后要兼顾学校和家庭,重心一定要稳住,不能忽视了其中一方。   想明白后,她催促彭敬业赶紧回去,想着应该能来得及想法子做出一个生辰大蛋糕来。   彭敬业见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大手朝她满满胶原蛋白的脸颊上捏了两下,过足了手瘾,方才收回手发动车子,飞快地离开了京都大学大门口。   追出来的林文娟三人吃了一车屁股的汽车尾气,气得林大小姐跺了跺脚。   她本打算回寝室后和三妹子继续讨论一道题呢,结果人竟然被某个野男人半路截胡了!   张青梅和周大妮对视一眼,把林文娟拖走去吃饭,同时心里不免疑惑。   她们家老幺看起来是有对象了? 第138章   老爷子今年的生辰没有大办的意思,一家人在四合院吃顿团圆饭,他就满足了。   如今地位不同以往,他们这些老家伙的一举一动都影响颇深。   有那个闲闲工夫去费心费力的开宴席办寿辰,引起八方注意,还不如跟亲近之人或老友们平平淡淡地坐在一起吃顿饭来得爽快。   早前一天,老爷子已经不动声色地邀请老伙计们去文工团看剧,摆上一二小菜,小酌几杯,在外人看来是几位老领导很寻常的聚会,其实是他们在为老爷子提前过生辰呢。   到了真正过寿的这天,彭敬业知晓老爷子的打算和心愿,所以从部队学习班下课后,他就直接开车去把江秋月接了回来。   一方面是彭敬业想好好给长辈尽一次孝,另一方面顺便见一见媳妇,慰藉一下他心中的相思之情。   说来也是老爷子粗中有细,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后谨慎过头,瞒着人不让声张,让江秋月直到彭敬业去接她的当天才知道过寿这回事,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有提前准备好。   不过,彭敬业告诉她,老爷子不在乎那些身外物,就想跟家人坐一块吃吃饭,享受一下小辈的孝心,特意为过寿献上礼物什么的就不必了。   江秋月为此很不好意思,总感觉没有做好人家孙媳妇的本分,竟然对家里唯一一位长辈的生辰日子都没关注,如果不是彭敬业跟她说,或许她会遗忘很久,等她能自觉想起来尽孝心,估计都到猴年马月了。   由此,江秋月回到四合院,和老爷子打声招呼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想尽量拾掇出一桌好席面出来,以便将功赎罪。   老爷子和彭敬业的供应粮食挺丰富的,鸡鸭鱼肉米面蔬果,种类齐全,虽然份量上不多,但是应付每天的三餐开销还是绰绰有余的。   知道他今天过生辰,几位老伙计们特意安排送来了额外的口粮,均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有些像是平常吃的鱼啊鸡啊的,江秋月尚且能做出味道不错的家常菜,但是有些鲍鱼海参之类的高级食材,实话说她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交给大厨动手了。   江秋月先把特别做给老爷子的人参乌鸡汤煲上,红烧了一条鲤鱼,等这两个荤菜在锅里小火炖着了,她开始尝试做生辰蛋糕。   新鲜的牛奶准备了一罐,大厨做菜用不到,江秋月都拿去打奶油了,为此还把彭敬业叫进去,借他的臂力使劲儿打出奶油沫。   在此期间,她找出精细面粉和鸡蛋,依照记忆中的步骤做蛋糕。   最后,蛋糕是江秋月和好了面后,被大厨放在炉子上烤出来的,圆圆的蛋糕两面金黄,像白面馍馍一样宣软香甜,比后世烤炉烤出来的蛋糕有嚼头。   蛋糕主体做出来了,然后再在上面装饰水果丁和奶油花,还写了字,是江秋月和彭敬业一起想的祝寿语,祝老爷子福寿绵长、身体康健。   这块直径将近十寸的‘蛋糕’随后和乌鸡汤、红烧鱼等菜色一起端上了餐桌,令见到新事物的老爷子惊奇了那么一会儿。   “这是学的西边洋鬼子的过生儿做法?”惊喜过后,老爷子一副很懂的样子问道。   江秋月没想到他老人家也了解这种西方传过来的过生日方式,笑着点了点头,好奇地问他如何知道的。   彭敬业应景地拿出一瓶绯红色的葡萄酒,给每个人满上一杯,同样等着老爷子的答案,看来他也很新奇老爷子的时髦见识。   老爷子卖关子地小酌一杯,等他满上第二杯来,才得意地翘着胡子说道是打革命的那些年闹的,他们啥东西没见到过,他还去过传说中大上海的十里洋场呢。   那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许多崇洋媚外的人家都喜欢效仿西方人动不动定个蛋糕啥的。   老爷子把当年那些风光之事,捡着拿出手的一两件在小辈面前卖弄了一番,等秃噜完嘴,才发现好像话说的不对劲啊。   “哈哈,那啥,咱们可跟崇洋媚外没关系,这是孙媳妇亲手做出来孝敬老家伙的,我得好好尝尝。”老爷子发现说错话后,立马打起了哈哈,迫不及待地要把蛋糕开吃了。   江秋月抿唇笑一笑,揭过那一茬不提。   没让老人家点蜡烛许个愿什么的,就把生辰蛋糕当成寿桃一般的吃食,切开一人分一块吃掉了。   宣软香甜的口感似乎很符合老人家的口味,老爷子当时吃下很多,一半进了他的肚子,若不是江秋月担心他光吃蛋糕不行,吃撑了后吃不下其他饭菜,估计老爷子会把彭敬业的那一份也抢过去吃光。   江秋月在席间敬了老爷子几杯,祝他生辰快乐,同时把临时准备的玉质球送给他把玩。   那是两颗白中带点水绿的圆润小玉球,老人一般喜欢时常拿在手里把玩按摩,跟文玩核桃差不多,是江秋月紧急从当初藏起来的法郎盒子里找出来的东西,作为送给老爷子的生辰贺礼。   老爷子没问她从哪儿弄来的,欢喜地收下了孙媳妇的孝敬,当场握在手里试了试,温凉的玉质触感在手心渐渐摩擦起热,感觉因为年轻时握刀握枪而僵硬的手都松快了很多。   彭敬业见他面露惊喜,明显是对这份礼物很满意了,心中不由熨帖万分,为江秋月给老爷子准备的这份心意。   其实他已经提前准备了生辰礼,是给两个人一起准备的,包裹的严严实实放在盒子里,直接交给了老爷子的警卫员。   老爷子当即吹胡子瞪眼,说他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屁事真多,给长辈送个礼还包的那么严实,不安好心。   对于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心性,彭敬业无奈之后权当没听到,陪着江秋月该吃吃该喝喝。   当他没看见老爷子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窃喜吗,估计等晚上回屋又要自个儿偷着乐了吧。   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啊。   老爷子瞅到大孙子了然的眼神,不甘示弱地瞪了他几眼,稍后嘿嘿一笑,眼珠子在两个小辈之间转了转,让警卫员把小酒盅换成了大腕。   “来来来,大孙子来陪老家伙喝个过瘾,小酒盅太不顶事儿,咱换大的。”老爷子把白瓷碗塞到两个小的手里,不容拒绝地全给满上了红酒。   江秋月懵了下,敌不过老人家的盛情难却,像梁山大汉一样给碰了碗,然后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她想着红酒度数小,喝多了也没事,应该是醉不了人的。   然而耐不住有个想搞事,好给他家大孙子制造机会的老顽童,在他的劝酒手段下,彭敬业拿出来的一瓶红酒很快见底。   然而老爷子好似意犹未尽般,中途拐回自己屋里掏出了他的私藏。   一瓶不知名的红酒,据他说很有年份,从民国传下来的,偶然搜罗到的珍品云云。   一瓶酒被他夸出了花儿。   江秋月已经喝下了几碗,脸上正起了烧,看老爷子正值兴头上,不想扫了他老人家的兴,只好听他在那儿吹嘘一番,然后舍命陪长辈,拉上彭敬业,一起品尝一下传说中八二年的拉菲。   老爷子兴冲冲地给两人倒上,脸上都笑出了菊花褶子,一双老眼中精光闪闪,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警卫员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老爷子的作态,假装他什么都不知道,更没看到刚才老爷子在屋里猥琐地往红酒中兑白酒的那一幕。   江秋月和彭敬业尚且无知无觉,老爷子亲自给他们倒了酒,别说红的,就是白的,也要当仁不让地喝下不是。   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意。   两人乖乖地排排坐喝酒酒,让老爷子兴奋地笑出了花儿,接连不停地倒了好几碗。   江秋月头眼发晕,感觉喝得舌头发麻,真心怀疑老爷子口中疑似八二年拉菲的红酒是不是变质了,不然她怎么喝出一股老京都二锅头的味儿?   彭敬业作为男人,酒量大一些,喝下那么多酒之后只是脸上红了点,看样子神智还很清明,对于老爷子的举动不置可否。   老爷子送上的酒,他喝,桌上的菜,他也瞅空给三人轮流夹,一副闲适悠然的陪客姿态。   那双黑眸湛湛有神,将老爷子前后的小动作看的分明,默许之中,夹杂着内心暗暗的期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酒过了不知多少巡,老爷子拿出的那瓶酒终于被他霍霍完了,大都进了彭敬业和江秋月的肚子里。   江秋月早就醉的晕乎乎的了,杏眼迷蒙,脸颊绯红,不知身在何处的小醉鬼模样。   好在即使醉了,她也不耍酒疯,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儿,两只杏眼对着彭敬业不错眼地瞧个不停,时不时傻笑几声,实在可乐的很。   彭敬业定力十足,眼光清明地撑到了最后,连红脸都在喝酒吃菜过程中消去了,完全跟没事儿人一样,看不出之前被灌了那么多的酒。   但是他浑身的酒气骗不了人,比江秋月身上的酒味还要浓重,只是他表现的更像没醉罢了。   也许是他酒量过人,没有如老爷子所愿喝趴下。   老爷子最后被他这样稳如泰山一般的架势搞得心虚了几分,方才放过两人,讪讪地挑着桌上的好菜吃了些,溜回他自个儿屋里去了。   桌上的残羹冷炙和杯盘碗碟自有警卫员等人收拾,彭敬业在老爷子回屋后,扔下了筷子和酒碗,转身将醉乎乎的江秋月搂进怀里,一把抱了起来。   这么酒气冲天的,他们或许可以先去洗个澡…… 第139章   江秋月虽然喝醉了,但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好像不听大脑命令了一样,软趴趴地行动不起来。   “我…没醉……真…没醉……”说话时连舌头都木木的,不大利索。   彭敬业抱着她进屋,一边坐在椅子上慢慢哄,一边让人抬了洗澡盆和热水进来。   大厨帮着警卫员放好了东西,两人对着看了一眼,使眼色赶紧退了出去,还很有自觉地关好了门窗。   嘿嘿嘿,彭连长这是按耐不住,终于要下手了吗?   嗯嗯嗯,他们很理解哒,保证今夜没人敢去打扰。   警卫员出去暗示了值夜的人,其他的收拾完残局也都回去睡了,热闹的四合院瞬间寂静下来。   漆黑的夜晚,只留西厢那间屋子的窗户上还透着亮光,明亮的玻璃窗上贴着领证那天老爷子非得让贴上的红双喜,内里的碎花窗帘已经拉上,有暖暖的黄色光晕透射出来。   灯光明亮的房间内,江秋月像一只醉猫儿一般赖在温暖宽厚的怀抱里不愿起来。   “起来去洗洗澡好不好?”彭敬业搂着她耐心地轻哄,顺手把她头上的辫子解开了,发绳和小饰品放在一旁。   江秋月晕乎乎的扭了扭身子,眼睛在灯光下迷糊地睁不开,酒精的麻痹作用让她现在更想倒头就睡。   “不要…我想睡觉……”咕哝着说完这句话,她又朝温暖的地方拱了拱。   彭敬业的气息重了几许,感觉酒劲儿上来,瞬间灼烧到他的身体。   “乖乖的,今晚不洗澡的话,明天就发臭了知不知道?”彭敬业见哄人不成,虎着语气开始吓唬人。   “唔,好吧。”江秋月理智尚在,撒娇了一会儿之后答应下来,软手软脚地想爬起来去洗澡。   彭敬业却没有放她下地,直接抱着到洗澡盆那里,帮她脱了外面的衣裳和鞋子,还给兑好了热水,方才放她一个人进去洗。   江秋月摇摇晃晃地踩着水坐在洗澡盆里,手旁就搁着毛巾香皂和睡衣,地上特意铺了一块厚厚的地毯,不怕她摔着。   彭敬业见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开始动手洗了,才给她拉上一道帘子,自己则检查了门窗和窗帘,确定关的掩饰,不让旁人有机会往里偷看了去。   小隔间里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出来,让人心猿意马、心火顿起。   彭敬业坐回原来的位置猛灌了几杯凉茶,心头那股邪火没被浇灭,反而有越烧越烈的趋势,这让他有点燥热地扯开了领口的扣子。   然而心火岂是那么容易灭下去的,何况引起他如此反应的罪魁祸首,还在那儿无知无觉地制造诱惑的声响。   彭敬业深知原因在哪儿,大手抚上额头叹了口气,黝黑的眸子深上些许。   望着那道薄薄的帘子,他开始慢慢地解开军服上的一颗颗纽扣。   随着帘子内的撩水声不断,深绿色军服外套被脱下,扔到了刷着红漆的木头衣架上。   彭敬业起身一步步地接近帘子上映出的那道曼妙身影,手上继而把白衬衫的领扣也松开了,小麦色皮肤裸露出来,性感的锁骨在倘开的领口中若隐若现。   桌椅和帘子之间不远的距离,彭敬业走的一身汗,好似拉练了好几圈的模样。   小隔间的水声忽然停了,彭敬业立马停止了胡思乱想,凝视着眼前帘子上的身影朝里面询问。   “洗完了吗?要不要我进去帮忙……”问着话儿,他的大手已经触摸到了帘子边缘,准备撩开了。   “哎,别,我马上就好了。”里面传来含含糊糊的回话。   虽然从语气中仍能听出来说话的人还有着醉意,但拒绝的意思是很明显的。   彭敬业的动作顿了顿,良久轻笑了一声,好似失望般收回了手,转身继续坐回原来的地方。   江秋月在里面磨磨蹭蹭地洗完,酒意醒了小半,然而手脚仍然处在不怎么听使唤的状态中。   她只好慢腾腾地爬出洗澡盆,再晃晃悠悠地换上了睡衣,然后迷蒙着瞌睡的眼睛走出去。   彭敬业早已恢复了端正的军中坐姿,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坐在那儿,等着江秋月看到他后眼睛一亮,伸着手朝他晃悠过来。   彭敬业眼眸中划过光亮,顺利接受温香暖玉入怀,抱着她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没擦干头发,冻着了怎么办?”话落后,他已不知从哪里取来了毛巾,将人抱坐在大腿上,细心地给她擦拭秀发。   江秋月的头发早就长长了,从当初齐肩的干枯短发,长成如今齐腰的黑亮柔顺的秀发。   彭敬业亲眼见证了它成长的过程。   正如他亲自参与了她的成长,亲眼看着一个干巴巴只有个头儿的小姑娘,在他的投喂和保护之下,渐渐长成曼妙秀丽的少女。   其中滋味,难以言说,只可意会,慢慢品味。   彭敬业心中温热,擦拭着秀发的动作越来越轻,双眸中的情意毫不保留的展现出来,深深地看着怀中的人。   这是他心尖上的姑娘啊,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温馨的一刻,两个人相偎相依到天长地久。   江秋月安静地窝在温暖的怀抱里,偶尔哼唧两声,头上蹭一蹭,轻柔舒适的感觉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都松缓了很多。   摸头杀外加被全心全意的呵护,这种感觉太让人沉溺了,像是蜜糖般的毒药,一旦沾上就抛不开啦。   彭敬业或许就打着那样的主意,宠着她护着她,让她在他的羽翼下肆意地生活着,让别人无机可乘,让她再也逃不出他的包围圈。   此刻,他就那样低头凝视着她,手上认真地擦拭着秀发,很快将浸湿的发丝擦干弄好,把昏昏欲睡的某人抱起来,放到了里屋的床铺上。   江秋月迷糊间接触到软和的被窝,打了一个滚儿就钻进去团成一个团儿,呼呼大睡起来,神智中却似乎冒出一点轻松一点失望,被瞌睡的她直接抛在了脑后。   彭敬业盯着床中间的一坨看了一会儿,之后脱下衬衣和军裤,扔到了一边,去小隔间简单洗了洗。   相比于江秋月磨蹭缓慢的动作,彭敬业就迅速多了,很快洗了一个战斗澡,出来擦了几下毛寸的短发就爬上了被窝。   江秋月本来都睡着了,被悉悉索索的动静闹醒,然后感觉有人躺在了床铺的另一边,被子也被分出去一角,让她一时有点莫名的窝火。   干嘛呢这是,还让不让睡觉了……谁还没有起床气咋地。   江秋月闭着眼,半沉浸在黑甜的梦乡中,被打扰到正要发脾气呢,但是那个怀抱那么宽厚,对方的气息又是如此熟悉,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江秋月心里瞬间舒坦了,火气消了下去,蹭几下找到以往舒适的位置就想接着睡。   然而对方却不消停,动来动去的,影响她继续睡觉,最后发展到开始毛手毛脚了,闹的她半睡半醒的难受劲儿,简直想起来把人打一顿有木有。   “嗯,别闹…”江秋月在睡梦中抖了一抖,不由摆了摆头呓语道。   她伸手拍了一巴掌,想把扰乱她睡眠的碍事儿东西拍掉,但是对方的大手开始拉着她的手,在挠她的手心,感觉痒痒的,最后被她干脆一翻身压在被子下,终于消停了。   “呼……”江秋月满意了,继续呼呼大睡,心想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   早上,江秋月头脑昏沉,典型的醉酒后遗症,但这个难受程度还不至于让她星期天不睡懒觉,早早醒来。   因为她是被身上的重量压醒的!   当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外面的鸟鸣和人的活动声时不时地传进房间,江秋月被从沉睡中拉出来。   本来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还能再睡个美容觉,但是身上跟压个泰山似的沉重无比,浑身又像车碾过一样,让她直接惊醒了,哪还能再敢睡啊。   江秋月动了动,鼻息间都是熟悉的气息和味道,身上那人不用说,除了彭敬业还有谁。   这时候,昨晚醉酒后的记忆纷纷朝她脑袋里钻,想忽视都不行。   江秋月捂着脸哀嚎一声,为自己莫名其妙失去的节操默哀了三秒,同时心里又有点难言。   毕竟,昨晚他们虽然酱酱酿酿了一番,那啥啥的全都没落下,但是实际上止步于最后一垒。   不知道是她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还是对方太过冷静克制。   想一想,江秋月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心绪复杂。   在她转着眼珠跑神的过程中,彭敬业已经醒来。   “在想什么?”彭敬业眼睛没睁开,脑袋拱到江秋月温热的脖颈一侧闻闻嗅嗅,呼出的灼热鼻息喷在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引起一片鸡皮疙瘩。   江秋月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接触,推了推他,红着脸让他起开。   “快停下,你压到我了,好重!”声音吓得都哆嗦了。   大早上的,她可不想贸然承受破身之痛啊混蛋!   彭敬业低沉地嗯了一下,声音性感极了,然而身上却稳如泰山,一点没有其他动作。   “嗯,不会压到的。”   “放心,没到结婚那天,不会把你怎么样……”   江秋月囧: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我信了你的邪!   “起开,我要给老爷子做早饭去。”昨晚只吃了生辰蛋糕,今儿早上补上一顿长寿面吧。   江秋月打着孝敬老人的主意,把彭敬业一把掀开到一边,迅速地穿上衣裳。   彭敬业配合着躺倒一旁去,两手交叉枕在脑后,两只黝黑的眸子含笑看着她在房间里忙碌着。   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也就缺了其中孩子一项了吧。彭敬业心中灼热地想道。   江秋月可没有他那些一时的感概什么的,她找出脸盆打开门出去洗脸刷牙了。   外面的天还很早,然而院子中已经有人了,警卫员和厨师正在忙活着,一个打扫院子,一个摘菜做早饭。   江秋月见此利索地洗漱完,去厨房借着热锅热水很快做出一碗清汤长寿面,放在后锅里温着。   只不过在她忙活着的过程中,警卫员和厨师大叔纷纷眼神诡异地在她和西厢之间来来回回地看,不知道是想看出什么花儿来。   “怎么了?”江秋月摸了摸脸,问厨师他看的啥。   厨师大叔同警卫员小哥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说没什么,态度上诡异的很。   江秋月看他们不想说,也就算了,自认为最近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心中敞亮,不怕外人说闲话。   等到老爷子起身出来洗漱好,江秋月先给他端上长寿面吃着,但是老爷子一句话差点让她岔气。   “敬业这小子太不中用了,这才睡一晚上,你看他媳妇生龙活虎的,还知道起来给我煮面吃,他就累的现在都没起床,简直丢老子的脸……”老爷子很小声的跟警卫员抱怨道。   不小心听到的江秋月:“……”老爷子明鉴,他们什么都没干啊! 第140章   周末那天,刚过完寿辰的老爷子心情十分之好,听说江家要为大儿子办喜事了,特意从他的特级供应里面匀出几件好物当贺礼,让江秋月抽空送回去,算是他老人家作为亲家的一份心意。   江秋月当时听了一愣,没想到老爷子百忙之中还能记着她娘家准备办喜事的事,还为此掏腰包添礼,给江家面上增光,实在是有心了。   实话说,若不是老爷子提起,江秋月都快把江夏日那摊子事忘到爪哇国去了。   不过,多少她仍是江家出来的闺女,和彭敬业虽然领了证,但在众人眼里,没办婚礼,她仍旧还是江家的人。   如果真的把家里二哥的婚事置之不理的话,估计要有人说闲话,往她面上抹黑。   江秋月谢过老爷子的提醒,提着几件高级食材和营养品,自己又另外准备了一袋子水果,把外头的面子做得足足的。   由于部队临时有事,彭敬业抽不出空送她,老爷子吩咐警卫员送她回江家的。   到了后,警卫员连同车被江秋月打发回去,好歹回来一趟,中午饭就在家里吃了,方便的话晚上或许要住一晚,明天直接回学校。   当时正值半晌午,休息天的文工团家属院的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江秋月大包小包地从红旗车上下来,还是被穿军服的警卫护送回来的,引起大门口一片轰动。   “哎哟,这不是志国家的大学生闺女吗?回来看爸妈啦?”   “今儿个不是周末吗,这闺女真孝顺,星期天回来还不忘往家里带东西。”   “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   左邻右舍纷纷打招呼,羡慕的目光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有问身上衣裳从那儿买的,穿上看着真齐整,有人问学校里生活怎么样,大学生发的补贴多不多之类,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江秋月被众人簇拥着往院里走,面带微笑简单地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没有什么不耐烦。   搁在众人眼里,她这种不骄不躁的态度让大家很舒坦,自认为被大学生认真同等对待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人家当了大学生,还有门登天的好亲事,却仍然谦虚有礼,对着他们这些普通人邻居同以前一样的态度。   足以说明,这是一个品德很好的姑娘啊,有福气有前途,他们凑上去跟人家说句话沾沾福气都是好的。   江秋月就这样被一群犹如看着大宝贝的老头儿老太太大叔大妈以及一群小孩子送上楼,一直簇拥着说说笑笑送到江家门口。   期间,众人难免说起江家大儿子最近在说亲的事,据说已经在跟女方那头走礼了,结婚办酒席估计快了,再想江秋月提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应是给自家兄长添礼增光的,不由又把她夸了一番。   看看,看看人家闺女,再想想那几家偷跑回来的孩子。   同样是当初一起从家属院走出去当知青的,人家闺女能光明正大考回来,风光当上大学生,顺便找个靠谱的对象。   而那几个偷跑回来的,除了没考上大学,偷跑回来还啃老家里蹲,东躲西藏的哪里像能过上好日子的,一不小心被逮住了,说不定全家都要因此遭殃呢。   两下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福星与祸害的区别。   众位邻里咂摸着嘴摇摇头,心里把事儿琢磨得都跟明镜儿似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外如是。   正因为如此,才更稀罕江志国家这个带福运又努力上进的三闺女,都希望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打点交道,好歹有个面子情。   人家这么有本事,将来前途更是杠杠的,以后他们万一想办点事什么的,有一丝情分在,也能厚着脸皮找人家帮点忙不是。   所以,当江母听到动静打开门的时候,门外除了两手提的满当当礼物的江秋月,还有许多殷勤热情的过分的邻居们堵在周围。   每个人都是一副笑模样,一边夸江秋月和江家父母的好福气,一边给江母打招呼,说道等她家大儿子成婚那日别忘通知他们了,到时候大家一定过来帮忙热闹热闹。   江母先是被忽然回来的三闺女惊喜到了,而后又被邻里恭维的笑不拢嘴,谁家不喜欢众人夸赞说他家好的,别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嘴上说的好话,江母权当是真的听,心情立马一扫连日的闷气,浑身再舒畅不过。   她连忙把闺女迎进去,顺便端出一盘瓜子花生的零嘴儿分给门外的人群,笑颜如花地把众人送走了,嘴上应着办喜事那日定会请大家吃喜糖等等。   江秋月进屋后,见到一家人都在家,围在圆桌上,看样子在她来之前,一家子正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见她进来,江夏日赶紧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转手放到桌子上江父面前,而后坐回原位,中间偷偷看了江秋月一眼,神情中很是忐忑的样子。   “回来了,在学校怎么样?”江父端着大家长严肃的模样,首先问了江秋月的学业。   江秋月把入学住校的一星期中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说,课程方面稍微透露了些,面上不显什么困难之色,显然没受什么委屈,学习上跟得上,大学生活过的不错。   江父认真地一一听完,点了点头,谆谆叮嘱她戒骄戒躁、再接再厉,谦虚令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江秋月老实应承下来,把带的水果拿出来给两个弟弟吃。   “你说你回来就回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啊,学校发的补贴够用吗?不然家里每月再给你贴一点。”江母应付完邻居们回来对江秋月说教,语气中却不显半点着恼。   其实心里对于闺女想着他们、孝敬他们一事,江母是很受用的。   特别是闺女还在邻里面前给她涨了脸面,如今她出去,谁不说她养了个好闺女的。   如同大多数父母一般,除去儿子女儿的区别之外,哪个孩子对她好、给她增光添彩,她就对哪个掏心窝子。   这不,江父江母他们两个的退休工资办下来了,以后家里会宽裕很多,江母就想着三闺女还在上大学处对象,开销肯定不小,如果学校发的补贴不够的话,家里就像以前一样每月拿出一部分补贴给她花用。   心疼好闺女是一回事,更私心里的想法,是不能在彭家面前落了江家的面子,让人家瞧不起。   江母一瞬间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给三闺女另外拿出一笔钱花销很有必要,现在不都开始讲究时髦了吗,那叫什么恋爱经费的,总结的真有道理。。   但是在江母笑着对江父说出这一提议的时候,她没看到坐在一旁的江夏日身子僵了僵,脸上闪过异色。   倒不是他不愿意掏那点钱,总归他能挣工资挣家用,爸妈的退休工资除了用于补贴家用的部分外,其他随便他们怎么处理,但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闹起来。   他对象马上就要嫁进来了,早就从他这里把家里的情况打听了五六遍,打着进门后掌管小家经济大权的主意,同时也知道了家里三妹已经跟人扯证的事。   到时候若是知道父母对嫁出去成了外人的闺女还补贴着钱财,江夏日的媳妇不闹起来才怪。   江夏日为此忧心忡忡起来,唯恐到时夹在媳妇和父母之间,犹如那风箱里的老鼠般,日子不好过。   好在下一刻,他就不用杞人忧天了。   江秋月拒绝了江母一时心血来潮的‘赞助’。   “妈,不用了,学校里发的补助够我花的,再说彭敬业在领证后把他的津贴本交给我了,你们的退休工资就留着好好养老吧。”   不说江夏日的那点子担心,江秋月同样不想因为一点钱跟家里再扯上什么麻烦事,还不如分清楚好。   没有金钱上的纠纷,就不会有那么多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了。   再说她又不缺钱,真的想要很多钱的话,再等上几年,能赚钱的法子多的是。   而且,她现在明摆着已经是彭家的媳妇了,眼界要高要宽,搁老爷子和彭敬业那地位的份上,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了,还能缺了钱财?   因此,江夏日在意的那点东西,根本不被江秋月放在眼里了。   层次不同,看得到的世界不一样。   不过,就是再不在乎不计较,当被触犯了利益、被人蹬鼻子上脸的时候,该有的脸面要挣回来,该有的怒气要发出来,该有的态度要表明白了。   不然,人家当你是走狗屎运凭白登的高位,当你是小孩子抱金砖过街,以为你软柿子好捏呢。   当时闲谈之余,江秋月把老爷子为江夏日结婚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特意说明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并问了下亲事走到哪一步了。   若是以前,她还是家里小透明,或者只是家中小女儿的身份,怕是没有资格问兄长的婚事,那都是长辈们该管的事情。   但是谁让她如今成为了前途远大的大学生,且将来的夫家不凡,现在她在家里的地位也不同了。起码她现在在父母面前的话语权比大姐大多了,有时候估计比江夏日还要高一点。   因此,在她问了后,江母犹豫了一瞬把所有话都摊开说了,女方家里那样的要求,其中还涉及到江秋月,不说清楚明白不行。   女方家之前狮子大开口狠要彩礼,被江母请来嘴皮子利索的媒人给压下去了,彩礼减到正常的三转一响四大件,外加三百六十块钱。不然江家宁愿不娶,让儿子先打几年光棍再找好的。   女方家里拖了一段时间后最后终于答应了,然而也不是白应下的,还有另外的要求,那就是结婚的婚房不能小。   江父江母当初就分到现在的房子,面积相对其他家不小了,而江夏日还没资格和能力单独分到一套房子,所以结婚后跟父母住在一块是肯定的事。   他结婚用的婚房就是他现在住的那个房间,重新装修一下给小夫妻住完全够了,起码比人家蜗居在小棚子里的新婚夫妇好得多。   但是女方不愿意啊,她早就把江家这套房子里的布局看好了,想把江秋月那间小房间跟江夏日的那间打通,并作一间当婚房,到时空间又大又敞亮,岂不是美滋滋……   江秋月听后黑了脸,只想呵呵哒。 第141章   小房间是江秋月当初醒来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地方,虽然总共来说住了没几次,但对它的感情是特别的,私心上认为那是她在这个家里独属于她的空间。   自身的领地被人觊觎冒犯,怎能不让江秋月恼火生气呢。   “如果我的房间被打通合并,那我出嫁时怎么办,坐客厅里出门子?”真要那样,江家怕是要被人笑歪了嘴去。   江秋月心里不爽,忍了忍,语气中难免带出来点不满和气愤。   对方还没进门就欺负到她头上来,她心里能高兴起来才有鬼了。   更别说以后娶进来成为她上头的娘家大嫂子,平时总有见面的时候,人家要是还这么不知分寸的乱占便宜,到时再拿着嫂子的架势,占据道德方面的上风,恐怕更难缠。   想一想就头疼,江秋月真不想跟极品亲戚有接触,懒得费心思处理。   相比于自降格调亲自下场去跟人家斗,她更喜欢一力降十会,一下子将不安分的因素拍下去,简单方便又省事。   “那不行,好好的女孩儿出嫁怎么能坐客厅里。”江父当即反对。   听她说到出嫁时的问题,他立即皱起了眉头,放下话说闺女的闺房不能拆掉,在她出门子之前谁都不准打那里的主意。   不然就去跟老族长等人说去,想必族长族叔们会很愿意教教他怎么做人。   后面那句话明显是对江夏日说的,警告他别给家里搞乱子。   万一因为他自己的事弄砸了江家同彭家的婚事,小心他的工作和前程,到时别说他这个父亲,连以往护着他的爷奶叔伯都保不住他。   涉及到家族里的事情,江夏日脸色一变,立马怂哒哒的了,不再提合并小房间的事,根本不敢亲身试法。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在家里爷奶叔伯和爸妈面前,他因男孩子的身份尚且有几分优越,但若是跟族里老一辈对上,他算个啥?   屁都不是。   江夏日缩着脑袋想,在族里那一群老家伙面前,三妹八成比他有头脸的多。   他再扑腾也就是只躲在长辈羽翼下的小虾米,成不了什么大鱼。   而三妹已经顺利鲤鱼跃龙门,自己闯出去一小片天了,还被族中大佬们十分看好。   老二哥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江夏日被江父按下去了,但是他结婚的问题仍然存在着,女方那里可不会因为他打退堂鼓就放过到了嘴边的肉。   “家里就老二那间最大了,女方那头还想咋弄,不愿意就算了,咱家老二又不是找不到对象,非他们家不可。”江母也头疼地发愁,不满地说道。   她看了看家里这套房子,以往在她眼里满意的不得了的房子却被儿子对象嫌弃,怎么说她脸面上都不会多好看了。   当初单位分这套房子的时候,还是江母江父倾尽全力争取过来的,借着家里孩子多的原因,和族里的一点关系,他们家才能够分到手四室一厅的大套。   不然只能住几十平的小屋子,那样一家子窝着,平时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在如今职工分房都靠单位福利的年月,江家能有一套大房子住就很不错了。   没那个地位和能力的话,想住宽敞又带院子的四合院?想的倒美,根本没可能。   单说彭家那个四合院,因为是彭家祖产,本就在老爷子名下的原因,他才能安然住着。   不然光凭他们祖孙两个,想在那片儿中心位置独占一座敞亮的四合院也不是容易的事。   在知晓当下住房紧张世情的江秋月看来,江父江母能分到现在这套房子很不错,搁在后世看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以往房子里面积最大、光线最好的主卧理所当然是江父江母住着的,剩下三间中最大的那间,隔开后是江夏日和两个弟弟的地盘,另外一个稍大的是江春华的闺房,最后最小的那个十来平的小房间就是江秋月的房间。   之前一直是这样分配安排的,一颗萝卜占一个坑,又都是一家人,从来没为此苦恼争执过。   在江春华出阁嫁人后,她那间空出来了,正好家里小四小五也长大了,不能再让三个兄弟挤在一个房间里。   江父江母就把空出的那一间从里面一分为二,用木板隔出两小间出来,让双胞胎一人一间住进去,都有了个人空间,他们俩欢喜得很。   由此,江夏日也有了他的大房间,一个人住着显得宽敞明亮又舒心,真是爽歪歪。   但是他觉得爽了不行,看上眼的对象不满意啊,人家瞄上未来小姑子的那间,想合并起来住的更舒服,到时在娘家人面前很有面子不是。   江夏日被对方拽着小心肝儿,卡着结婚的门闩,当然只有答应的份儿了。   当时美色在前一秃噜嘴就应下来的他,根本没考虑过家里妹妹出嫁和父母同不同意的问题。   可惜先不说江父江母顾忌到的那些方面,江秋月这里一来就让他碰了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江秋月冷哼,等她嫁出去后,家里怎么折腾她不管,想打通想合并房间都跟她没关系。   但是,在她还在家,那个小房间还是她的地盘的时候,谁敢往上动脑筋,江秋月就敢剁谁的爪子。   不说她对待这件事上态度强势,江母也挺烦闷的。   搁江母的意思,老二现在处的这个对象就像个搅家精似的,还没进门就搅得家里焦头烂额,等到过门后还不得闹腾的鸡飞狗跳啊。   到时候她这个婆婆可不得要受罪嘛。   江母跟大多数即将当婆婆的妇女们一样,想找个听话乖顺的媳妇,即使家里条件不好,媳妇人好就行。   如果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找个品德尚可、能安分过日子的也好。   但是二儿子他自己找的这个,接触下来实在真的不咋地。   江母一想到以后要跟这样的儿媳妇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心里发慌。   比起江秋月对于曾经见过一面的女方家姑娘的不喜,江母则是内心排斥了,特想换个儿媳妇人选。   “夏日啊,妈给你安排相亲吧,等你多见几家就知道外面好姑娘多的是。”别巴着那一朵狗尾巴花儿当宝贝了,显得忒没见识。   江母试探地朝二儿子询问,看着他的目光十分恨铁不成钢。   江父瞥了瞥江夏日,对于江母的提议没说什么,大概也是同样的看法,想给老二另外找一家好的。   作为一家之主的大家长,他考虑的方面更多。   未来的儿媳妇娘家这么能折腾,跟没见过东西似的,眼界太窄,没啥前途可言。   同他们家结亲,万一将来闹出点什么事出来,不是丢江家的脸面吗?   有彭家那样重量份的姻亲在,族里都看着他家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小事……   江父考虑了方方面面,看了眼已经表明态度、不看好这门亲事的三闺女,心下打定主意不能让二儿子再只想着他自个儿快活,不能因为他坏了一锅好汤。   然而江夏日是个拖后腿的,眼看商量到最后,江父显然有了决断,说要放弃跟女方家的亲事,他期期艾艾小声地把瞒着的一件事吐露了出来。   “爸,妈,小芳…小芳其实已经是我的人了……”江夏日吞吞吐吐地说出这个秘密,脸上红透,头低到桌子下去,不敢看父母和妹妹什么反应。   “噗……”江秋月一口茶水喷出来,弄湿了身上的外套都顾不得管,震惊地看向缩成鹌鹑的江夏日。   这人……真够前卫!佩服之。   江父经历的事多,好歹绷住了没有失态,黑着脸咽下一口茶水,茶杯被他狠狠撂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考虑的再全面又如何,出了这种事,这门亲事不结不成了。   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不管事实怎样,他们江家人不能不负责任。   江母呢,江母直接目瞪口呆震惊不能了,坐在那儿看着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张大嘴反应不过来。   两个一直忙着吃东西不参与说话的弟弟对视一眼,嘴里的大白梨差点掉下来。   “……”二哥胆子真大,敢先斩后奏啊。   显然两个半大少年都听懂了他们二哥话里的意思,立马放轻了动作,只当自个儿是壁画,千万别被父母的怒气殃及了。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江父沉着脸说道,感觉像是咬着后牙槽说出这句话的。   江父的怒气让敏感的江母反应了过来,立即赶走两个啃梨子的小儿子回屋吃去,有些话不适合让他们听。   江冬临江冬启两兄弟偷偷瞧了眼变了脸色的爸妈和三姐,十分上道地听话回房间了。   江秋月干咳一声,说是去给弟弟们辅导作业,提上一袋黄皮梨跟着他们离座。   进屋关门后,三双耳朵立马贴在门板后听着客厅的动静,结果下一秒就听到pia的一声响亮,估摸着是江夏日挨了巴掌。   江秋月心里动了动,感觉有点不合时宜的快意漫上心头。   ……江夏日自作自受,这回连爸妈都不想护他了吧。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唤回江秋月的思绪,她转头看着两个伸着耳朵偷听消息,同时嘴里还不忘狂啃大白梨的两个弟弟,不由嘴角抽了抽。   两个便宜弟弟都是吃货,或许是到抽条长个头儿的时候了,回来没见他们停嘴过,肚子那里却肯本看不出变化,不知道都吃哪儿去了。   江秋月把梨袋子递给他们,一手一个推着两人往房间里面走,不让他们再偷听客厅里的是非。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听了不好。   虽然最劲爆的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对于江夏日被江父江母修理的事,江秋月幸灾乐祸脸,祝愿他能扛过大家长的思想教育,心想事成。   呵呵哒。   可惜江秋月的小心思落空,没看到江夏日被江父修理的鼻青脸肿的样子。   因为还没来得及大动干戈,江家屋门被敲响,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142章   江夏日的对象姓刘,单名一个芳字,人长得端庄大方,细眉长眼的有几分姿色,对人笑起来很是明媚美丽。   这样的人,见人三分笑,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打眼看去就是一个好姑娘。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两家订婚走礼那些破事儿,江家人恐怕也会这样认为。   但是对方拿捏住江夏日挑唆的那些事儿,让江父江母对她很是不喜,根本不希望家里有这样一位儿媳妇。   然而他们刚知道江夏日对人家干的好事,自知理亏,这姑娘进门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亲事,想着等人进门了再好好教一教吧。   因此,当刘芳提着一兜鸡蛋上门时,江母压下不满,僵着脸给她开了门,刚打了儿子一巴掌的右手还在隐隐发颤。   刘芳仍旧一身时髦的装扮,风衣蛤蟆镜之类的小件齐备,头上还烫了卷儿,看在老一辈眼中那就是花里胡哨没个正经。   不过,年轻人就喜欢这一套,如今时局渐稳,风气开放之后潮流顿起,刘芳和江夏日两个人自认是年轻人中的弄潮儿。   江夏日平时被家里规矩管的严,穿着中规中矩的,而刘芳却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了,引得江夏日的目光重来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这也是王芳在文员同事一群小花中脱颖而出,成功和江夏日处上对象的原因之一。   老一辈人却是看不惯的,至少江母每次看到都觉得辣眼睛,她还是喜欢正正经经的小姑娘当儿媳妇。   “小芳来了啊,快进来,来就来了还拿啥东西……”江母心里想的不论是什么,面子上总是让人过得去的。   既然人已经到门口了,来拜访还记得拿礼物,算是有心了,她也不好把人晾在外头不是。   刘芳进来眨着那双活泛的细长眼睛,左右扫了一圈,嘴甜地先喊了声叔叔阿姨好打招呼。   江夏日立即摸了摸左半边脸,那里有点麻麻的,不算很痛。   可见江母提早给他一巴掌是留了余地的,不然等到让江父动手,恐怕他现在脸上带着五指印,要被突然上门拜访的对象看笑话了。   “你怎么来了?”江夏日悄悄放下手,站起身若无其事地问道。   “今儿个不是星期天吗,有空就过来看看呗,怎么不欢迎啊?”刘芳跟江父江母打了招呼后,自顾自的捡了一只凳子坐下,熟络的态度不拿自己个儿当外人。   江夏日脸上立马带了笑,搬着凳子挪过去同她挨着坐,顺手从桌上翻出一只苹果来给她吃。   江父见此皱了皱眉,江母放好那兜鸡蛋回来也看到了,却不好再上去把闺女拿回来的东西收起来。   江秋月这时领着两个弟弟出来,装作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的样子,顺便从桌上袋子里扒出一包茶叶,让江母泡给客人喝。   刘芳看到江秋月时,细长的眼睛亮了亮,往她身上瞄来瞄去,没话找话说。   “三妹妹是大学生了吧?来,咱坐着说说话,我还是第一次见考上京都大学的才女呢,以往那些工农兵啥的真是不够看……”   刘芳伸手捞过一个凳子放在旁边,拍了拍示意江秋月过去坐。   江秋月看了眼忙碌起来的江母,朝刘芳摆了下手,接过江母端过来的茶盘,给在座的几人分茶。   江母趁机把桌面上的东西收了起来,洗了几颗苹果放上去摆着。   刘芳像是看不到她们忙活的样子,一点没有要帮把手的意思,更别说眼珠子定在她身上的江夏日了。   热恋中的毛头小子,有心上人在场的情况下,想他有什么眼色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江父看他那蠢样儿看的心气儿憋闷,喝下一杯闺女亲手递来的茶水后,他直接站起身说去楼下转一转。   江母喊住了他,马上就要吃午饭了,还下去转什么转。   然而要江父待在家里看蠢儿子犯蠢,他心头憋屈,还不如下楼透透风,不然他真想再给那小子一巴掌,让人长长记性。   江父拿上半包烟,执意出门下楼了,双胞胎两兄弟一个叼着一颗苹果跟在他后头,父子三人转头就没了身影。   客厅里,刘芳喝了一杯茶水,对着江秋月先把茶水夸了一通,言行中略微有些浮夸,想攀谈的意味十足。   江秋月只是在她说完一段的时候应一声,态度上不怎么热络,维持表面上的待客礼貌罢了。   江母倒是脸色好了一点,嘴甜也算是一个优点,能把简单一杯茶夸出一朵花儿,也算是一种本事不是。   虽然这个媳妇她不满意,但既然以后肯定要成为一家人了,她就多往人家好的地方看,争取少点矛盾,家和才能万事兴。   有些事明知改变不了,那就只能妥协着尽量接受。   江母无奈之下把自己说通后,心里的弯儿转了回来,想着未来儿媳妇来拜访,怎么也得做上两道好菜待客。   正好江秋月今天回来,江母本来就打算拾掇出一桌好肉好菜的,两相凑一块了也便宜,索性就把平时储藏的好食材拿出来做上。   还有老爷子送的那几样,都是能放得住的,江母不舍得轻易动用,只稍稍划拉出半份鱼翅煮了一小锅,准备给江秋月和双胞胎兄弟吃了补充营养。   恰逢晌午做饭的点,楼道里陆陆续续有左右邻里出来做午饭。   江家大学生闺女和未来儿媳妇今儿个正好都过来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楼道两旁的人家。   对门的媳妇手上洗着一块豆腐,眼睛却朝江家门缝里瞄,转眼看到江母在盆里泡发的鱼翅,哎呦一声提醒江母。   “哎呦,还没成真媳妇呢,你咋舍得给她吃这个?再说哪有人未婚姑娘孤零零一个跑未来婆家的……”   说了亲之后,只有男方才会急不可耐,时不时的去丈母娘家刷好感,女方一般都很矜持地轻易不到未来婆家去,去也是要亲近的长辈和媒人一块才行。   这些江母都懂,搁早前她能顺着话把刘芳的冒失行为批评一通,说不定还能因此撂开那门亲事。   但是现在嘛,儿子做下的混账事,他们做父母的不兜着不行啊。   眼看着刘芳就要成为自己人了,对方是个啥样的,他们自家人知道就行,大不了以后多教导多提点,把人掰正过来。   然而在外人面前却是不能说自家人坏话,自己打自己人脸的,那必须是和谐的一家啊。   “人家姑娘提着一兜鸡蛋来的呢,也是好心来拜访,我看都是个儿大新鲜的,这不咱不能让人家吃亏吧,我准备做上两道荤的添点油水,你说是不是?”江母转换了笑脸说道。   “那你这……”邻居朝泡鱼翅得盆儿努努嘴。   别当她没看见里面的好东西,想当年他们家也是吃过的。   “哎,你说这个,是彭家那边送过来的,我就给三闺女炖上了,顺便让家里两个小的沾点光,那俩小子最近长个儿,素的都填不饱……”江母半似抱怨半似显摆地说了下东西的来历。   邻居羡慕地看她一眼,不再提她家未来儿媳妇那点子不合规矩的事了。   周围一同出来打火做饭的邻居们听到彭家送来了好食材,纷纷朝江母那边看,转悠着路过瞅一眼看个稀罕,好一会儿才消停下去,恢复到以往午间油烟缭绕、锅碗瓢盆叮叮响的状态。   屋内,刘芳还在锲而不舍地找江秋月说话,把对象江夏日都撂在了一边。   江秋月因为对她印象不好,虽然不怎么想搭理她,但是漂亮的奉承话听多了,心情总会好上那么一点。   好听话谁不喜欢听,即使知道对方想巴上来讨好她才说的那些。   江秋月不动声色地应付了片刻后,不得不承认刘芳这人长了一张巧嘴,实在会说话。   上一次过年那次的见面还不觉得,如今两家亲事算是定下了,身份上从对象转换到未婚妻之后,对方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不一样,开始说好话讨好未来婆家人了。   怪不得江夏日被她吃的死死的,恐怕有了肌肤之亲的事不是把他绑住的主要原因。   有时候女人的甜言蜜语,同样对男人有莫大的杀伤力。   刘芳人品德行暂且不好说,但她会哄人这一条,江秋月亲身验证过了。   江秋月笑了笑,别管哄的多好,小房间那件事她是寸步不让的。   应付了几句,江秋月十分体贴地让眼前的一对儿去江夏日房间里说悄悄话,她则去帮江母的忙,把午饭拾掇出来。   外面江母已经在谈笑间手快地把两道荤菜做上,江秋月出去搭把手将几盘凉菜拌好,外加被邻里大妈大姐们调侃打趣一番。   煤炉子这东西,江秋月用不好,江母却是用惯了的。   她很快把两荤四素弄齐整,还蒸出一锅白米饭,打了一盆紫菜蛋花汤。   江秋月下去叫江父他们时,江母朝屋里喊一声吃饭了,江夏日和刘芳这才一前一后走出来。   在外人面前,刘芳样子做的不错,积极地去端饭端碗拿筷子,看上去很殷勤的模样。   江母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心道等进门再慢慢调教,不信有吃的吊着还治不了懒人。   舀着米饭,她让江夏日把菜都端上桌子上去,未来媳妇暂时使唤不了,她还使唤不了自个儿子?   等菜摆好,江父几人回来了,一家子外加一个客人分主位客位的坐好。   刘芳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桌上的红烧鱼和辣炒鸡块,倒是安分地坐在下边等着江父江母动筷子。等开吃了,又避免不了对江母的手艺一番称赞,不管怎样总之把餐桌上僵硬的气氛搞活了点。   吃喝过半,江父看了江母一眼,江母顿了顿,趁着跟刘芳聊天的话头,把小房间的事情提了出来。   有之前的商量结果和江秋月的坚持在那儿,他们这边的态度很明确,合并小房间当江夏日小两口新婚的婚房根本不可能,想要就等小房间真正空出来再说吧。   江母透露了一点这方面的意思,刘芳听了后看了下江秋月。   江秋月适时摆明了态度,在她结婚之前合并小房间是不可能的,等她出门子走后,别说合并,全拆了都没关系。   江秋月语气上有点强势,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江母担心刘芳一个大姑娘不敢做主,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家子的事,如果刘芳这里不同意,她打算稍后让媒人去跟刘芳家里说道说道。   却不想刘芳听了江秋月的话后,直接点了头。   江秋月见她爽快应下,一时间疑惑不已。 第143章   江秋月当天在江家吃完午饭后坐了一会儿就直接回学校了,把江夏日那一摊子事暂时抛在脑后。   左右她很快就要离开江家,江夏日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其实不管她什么事,那是江父江母该操心的问题。   如果最后两位家中长辈都降不住那个儿媳妇,不是还有族中老一辈的嘛。   没看大姐江春华就从来没在江夏日婚事上多什么嘴,一直置身事外的态度。   江秋月索性决定也学着她的样子,平时该回家看看的时候就回去看看,关于江夏日的事就不要多管多问了。   只要不招惹到她头上,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懒得理会便宜二哥的好事。   江秋月回校当晚被寝室的三个小姐妹逮住问她对象的问题,当时在校门口她被接走的那一幕,她们可都看到了啊。   “说呗,那人是哪一座庙上的人物,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嘛”林文娟悠哉地吃着削好的水果,点着小高跟鞋好奇地问道。   江秋月本就没有要瞒着的意思,见她们发现了要问个明白,就把彭敬业是她爱人的事讲了一下,身份上只说是个在部队里面当兵的,混到军官职位了。   她放出的这个信息,落在其他三人耳朵中简直是一颗大雷了,震惊的林文娟差点呛到岔了气,张青梅和周大妮嘴里的瓜子都吓掉了。   空气突然安静……   “那啥,没想到老幺搁咱们几个里面年龄最小,却是最早结婚的哈,恭喜恭喜了啊。”张青梅反应过来后连忙圆场。   “其实也不小了,俺们村子里这个年龄的姑娘们差不多孩子都有了,只不过咱们上学的一般都结婚的晚。”周大妮很实诚地接话说道。   两个人同时给大姐挤了挤眼,又不是没见过早结婚的,干嘛那么惊讶啊,别让老幺太尴尬不是。   林文娟翻了翻白眼,她又没说啥,只是确实被震惊到了。   “话说你才刚满十八吧,你结婚我们怎么不知道,我还能少那份礼钱?”林文娟有点不乐意了,感觉对方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通知她的,根本没拿她当朋友。   江秋月笑了笑,跟她们解释只是前段时间刚扯了证,国庆节才办婚礼,法律上夫妻名分是有了,真正结婚的酒席还没办呢。   林文娟听了这才满意,对江秋月保证到时她会去捧场的,绝对给她送上一份体面的新婚贺礼。   张青梅和周大妮连连点头,想着接下来的生活费要省一省,凑钱给老幺买件贺礼应该还是可以的。   既然被发现了,江秋月也不藏着掖着,等下一次彭敬业抽空过来接她时,她就问了他的意见,打算以他的名义请寝室里的小姐妹吃顿便饭。   彭敬业知道后定下了下一个周末,特意在私房菜馆预定了一桌席面,给自家媳妇充足了场面。   江秋月提前跟林文娟三人说了吃饭的事,等到那天,四人先在学校集合,然后由彭敬业开车载她们一起去私房菜馆。   三人一上车,先在车后座上左右好奇地看了看,之后由林文娟带头同彭敬业做了介绍,相互认识认识。   彭敬业将在外的冷厉气质稍微收了收,毕竟是媳妇的好朋友们,他不能吓着了人家。   他只当是当初在临河村的那些知青一样对待,简单介绍了下他是江秋月爱人的身份,有份军官的糊口职位,其他表明是保密不可说。   也不知林文娟她们三个脑补了什么,即使问的问题没得到答案,三人仍然一脸我懂得的表情,表示理解和明白。   在车子行驶的一路上,她们替自家老幺暗戳戳地考察了她新鲜出炉的爱人,觉得解放军这块招牌果然靠谱,出来的同志不仅长的好看身材倍儿棒,人品看上去也不错哟。   林文娟都考虑要不要答应家里安排的相亲,去跟那个同样是当兵出身的相亲对象接触一下了。   待她们寻到私房菜馆,一道道美食上桌,别说什么相亲对象,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几人专注吃喝,先填了个半饱。   果然是美食在民间,在京都想吃到老时候的经典美味,还是要到小巷子里面找啊。   肚里有货后,吃人嘴短,林文娟她们对彭敬业的态度更好了些,把她们家老幺推到对方身边夸了一番,机灵地赞他们俩天作之合,提前祝两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后面那句话的周大妮被林文娟一巴掌拍在后脑勺,让她把这话留到国庆节婚礼上再说。   两人还没办酒席广而告之呢,现在早生贵子算咋回事,不是留人把柄嘛。   周大妮摸了摸头,傻傻一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端起酒杯闷了一口甜酒,给江秋月赔罪。   江秋月举杯抿了一下,羞涩地一笑而过,收下了这份好意。   林文娟趁着酒兴,拉上张青梅和周大妮,三人站起来一起给彭敬业敬一杯酒。说她们家老幺以后就交给解放军同志照顾啦,要是她做的有什么不好的,彭战士请耐心地多指正,但是要是让她们知道人被他欺负了去,她林文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文娟抑扬顿挫地把一席话说完,顺便还威胁了一下下,张青梅和周大妮在她一左一右赞同地点点头,给大姐打气助威。   虽然彭战士气场大的她们吓得有点腿软,但是给老幺撑场子的时候不能怂。   酒壮人胆,嘴一秃噜,那话就说出去了。   彭敬业当场勾唇笑了,点了头答应下来,让江秋月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把气势收一收,别真吓到小姑娘。   由于待会儿散场还要开车,江秋月没让他多喝,林文娟三人敬的那杯除外,其他基本都是江秋月代喝的。   甜甜的糯米酒,喝多了也不怎么醉人。   等到散场,江秋月和彭敬业开车把人一块送回学校,随后两人一起回四合院陪了陪同样周末休息的老爷子。   到了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春末时节,江家迎来了家里第二场儿女亲事。   江夏日和刘芳的大礼在大半个月的时间内很快地走完了流程,刘家即使不满意想卡着步骤拿架子,但是耐不住刘芳她自个儿乐意跟人家过。   为了以防出了丑事丢人脸面,还有担心万一拿乔太过丢了一门好亲家,刘家那边只好老实地配合江家的步调,尽快放行。   于是,六月六那一天,刘芳心满意足地穿上了红嫁衣红皮鞋,头戴红花一副新嫁娘的装扮,被江夏日骑着自行车领着结亲的队伍,从刘家带出来,一路光彩耀人地载回了文工团家属院。   本来江夏日之前想借彭敬业的红旗车去结亲来着,想风风光光一回,到时在亲朋邻里面前倍儿面子。   但是江秋月可不会惯他,先在她这里就直接拒绝了,那话根本没递到彭敬业面前去。   笑话,她和彭敬业明面上还没结婚呢,让彭敬业借车出来给江夏日用算怎么回事,车子可是公家的。   公车私用,想被人揪小辫子咋地。   江秋月嫌弃江夏日被喜事冲昏了头脑,竟想歪主意,把添上的礼金都减了那么几分。   说来江夏日当时彩礼中的三转一响中还有江秋月的功劳,毕竟其中之一的半导体收音机就是当初江秋月买回来的那台,被江父很宝贝的收藏着,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这回给添到里面当作一件重要聘礼了。   这直接算是江秋月的贡献了,她就不再买其他贵重礼品加进去,也不想买。   另外的自行车,就是江夏日结亲用的那辆崭新系大红花的自行车,是他爷奶叔伯掏的券、凑的钱一起买来送他的,权当送他的结婚礼物,另外还有每人一份的结婚添礼。   江春华知道后跟江秋月咬耳朵,说孙女和孙子果然是不同的,想当初她结婚时,那些人才拿多少点,如今轮到二弟,一个个倒是不紧巴了,出手忒大方。   江秋月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人家大方算什么,添了什么礼都记在小本本上面呢,当不用还啊?   等到那些叔伯们家有喜事要办的时候,就该江父和江夏日这边出血了。   这话算是稍作安慰,江秋月知道她没什么坏心,只是心里不平罢了。   除了这两件大的,手表是江夏日自个攒钱弄到手的,老上海的牌子,不高不低,做小夫妻的定情信物外加聘礼足够了。   缝纫机这是个大项,由江父拿的工业券,和江母一起掏积蓄给儿子买来了。   江秋月这回没多插手添什么这个那个的,相比江春华出嫁那次,她这次中规中矩,让大姐江春华很是满意,对她好了不少。   随礼时,江春华掏五十块钱礼钱,江秋月就跟着随了五十块。   除此之外,她们两个合伙给江父江母一人置办了一套新衣裳,让他们在婚礼那天穿。   江秋月另外给两个双胞胎弟弟包办了一身新的,考虑到两个人最近越来越大的食量,担心婚礼当天人们忙着江夏日的事,把他俩忽略了去,江秋月还送过去不少的肉蛋果蔬等食材水果。   虽然被江父江母误会是她为老二准备的东西,但她暗自给两个弟弟说了,让他们该吃吃该喝喝,不管别人怎么闹腾,记得先把自个肚子填饱了,吃饱好好长大。   当江夏日载着新媳妇喜气洋洋地回来时,江秋月正和彭敬业一起应付着江家族中来的人。   以免喧宾夺主,让江夏日脸面上太不好看,两人露了露面就躲回屋去了,所以也没看到楼下闹婚礼的现场。   只听得鞭炮声响,人群吆喝声不断,邻里朋友们基本都出来捧场了,热热闹闹的气氛很热烈。   彭敬业在江家客厅里转了一圈,看了下江夏日那间新房的布置,悄悄摸到江秋月身边嘀咕。   “到时候咱办的肯定比这个好!” 第144章   江夏日毕竟是江父这一支的大儿子,又有爷奶叔伯疼爱,轮到他结婚,江家在文工团家属院中摆的酒席很是体面。   热闹的拜天地环节走过后,新娘子被送上楼,亲戚朋友们需要下楼入席了。   江秋月和入新房的新婚小夫妻打了个照面,恭喜了一声,忽视掉刘芳殷勤的笑脸,她拉着彭敬业直接下楼坐桌去了。   酒席期间,他们坐的那一桌免不得被轮番敬酒,饭菜没有吃多少,先混了个水饱。   好在老爷子派了警卫员开车过来接他们两个,提前将两人解救出苦海。   于是在下半场,给足了江家面子后,彭敬业就带着江秋月坐车离开了,临走前跟江父江母打了招呼。   这场婚礼过后,国庆节的那一场也要尽快准备起来吧。   ……   江家的婚礼新鲜劲儿很快过去,时间慢慢步入初夏时节。   京都大学校园里的荷花满塘的时候,江秋月收到了来自青城的信件。   当时江秋月刚下课,回寝室休息时被宿管大妈叫住,说有她的来信。   江秋月那会儿本来很奇怪,不知道是谁给她写了信,当把信封拿到手,方才知道是刘爱英给她寄来的。   信上说她和陈中华要结婚了,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据说陈中华考回青城之后就开始联系家人,他家里知道他考上了大学,光宗耀祖了,且还处了个同是大学生身份的对象,就催着二人结婚,毕竟他年龄不小了。   等到两人在青城的大学稳定下来,刘爱英确定了陈中华是可靠的人生伴侣后,方才答应和他走到一起,最终成为夫妻。   江秋月为他们一路走来的不易和坚持而鼓掌,为他们最后迎来美好的收获而开心,最后叹一声时光不负。   距离那么远,江秋月也不可能脱开身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而且即使现在赶去估计也已经晚了吧。   作为对刘爱英和陈中华结合在一起的祝福,江秋月稍后按照信件上的地址,寄了一套被单枕套过去,大红色的牡丹花四件套,作为结婚贺礼很是喜庆,希望刘爱英会喜欢。   收到这两人的消息后,难免让江秋月怀念在临河村生活的那几年,顺便想起了另外一对儿。   林文清和王晓红,这一对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上次经过林文娟的透露,林家貌似不看好王晓红,嫌弃对方的身份低,门不当户不对。   不知道林文清这回有没有坚持到底,还是听从家族的安排娶门庭相衬的女子……   江秋月瞅空问了问林文娟,得到她无奈一笑,说那两人还在一起呢。   林家虽然看不上王晓红的出身,但她家庭成分在这个时候确实很不错了,家里是工人出身,不说多么大富大贵,至少比那些被贴上有色标签的人家好上太多。   再说王晓红还是个大学生,以后毕业分配到畜牧站工作,那也是抢手的国家人才,吃皇粮的精英呢。   加上林文清没啥想换个对象的心思,王晓红是他决定要娶进家门当老婆的人,态度上很明确。   林家长辈们看在他当初自愿填补知青名额、已经为家族做了贡献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都不再说什么,让他们两人凑合凑合也就过了考验。   如今,这两人也跟江秋月他们一样,天天过着大学校园生活,努力学习知识,将来参加工作。   听说了这些消息后,江秋月担忧的心放下来,开始专注自己的学业,每天学校和四合院来回跑。   入夏后,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儿整来了一个十几人的工程队,给四合院重新翻修,其中重点是作为新房的那间厢房,全部按照江秋月的喜好来布置。   因此,江秋月白天上完课之后,晚上被彭敬业接回去,还要和他一起画图讨论关于室内设计的问题。   当然了,她只是把图纸画的更具现代感一点,让人住的更舒适,再多的是没敢往上加的。   或许等到了那个时代,他们还有机会紧跟潮流重新布置一番。   在江秋月家里学校忙的不可开交时,同寝室的另外三个小姐妹也开始融入大学生活。   除了不能落下的学习,还有参加社团、结交朋友、友爱同学等等,多姿多彩的校园缓缓向她们展开绚烂的一面。   由于四个人是不同的专业,她们的课程很少有交叉,忙起来的时候,除了在寝室里能凑到一起,其他时间里,四个人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张青梅和周大妮这两个单纯的小女孩被林文娟带过一段时间后,融入他们各自的专业班级,开始独立起来,经营她们的人际关系了。   江秋月某天有事回寝室的时候,竟然在楼下见到张青梅被她们专业的男同学追求表白,围了一圈子人,场面还不小呢。   那位男同学看起来年纪有点大了,看上去至少比娇小的张青梅大得多,不知道是脸长的捉急还是经历了太多,一脸的沧桑。   他当着被他特意请来的全专业人的面,向张青梅告白,还紧跟潮流地准备了一纸情书,当场念了一首情诗,可谓是感动了不少围观的妹纸们。   但是张青梅没有接,在江秋月路过之前,她扯着尴尬的笑,双手背在身后,抽着嘴角看着那个男同学的表演,没有一点被表白诗感动到的迹象。   而在江秋月路过时,张青梅眼睛一亮,利索地喊了一声老幺,在围观人群没有反应过来前,利索地跟上去溜进了寝室楼大门,把一干期待圆满结局的好事人隔离在楼外。   女生寝室楼有宿管大妈坐镇,外面那群吃饱了撑的闲杂人等想进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呼~还好我逮住机会跟你进来了,不然呆在那儿不尴不尬的羞死人了。”张青梅到了宿舍灌下一杯凉水后怕怕地说道。   “那个男同学你不喜欢?”江秋月问道,她可没看出来二姐有什么被男生告白时的娇羞啊。   张青梅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皱紧了眉头。   “他那个人给我的感觉有点不好,假假的。就跟,就跟我爸妈厂里那个爱算计的车间主任一个样儿。”张青梅犹豫地小声把心底的感觉说出来。   江秋月听后琢磨了下,建议她以后可以跟那个男同学保持点距离,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给人误会的机会和希望。   况且女生的第六感往往很准,有张青梅对对方那样不好的感觉在,那人不一定是什么好人,还是不接触为妙。   两人说着的空闲,林文娟和周大妮一块回来了,一进宿舍就开始说楼下的八卦,据说是有人向女同学表白,结果把人吓跑了,现在还在下面聚着呢,可惜宿管大妈是不会放他们上楼的。   江秋月和张青梅对视一眼,噗哧笑了出来,让另外两人愣了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   江秋月摇了摇头,起身去洗漱,今天她准备住宿舍。   剩下张青梅被林文娟拎小鸡仔似的,逮住问情况,方才知道下面那群人找的正主就在这儿呢。   不同于江秋月给张青梅建议,提议她跟对方保持点距离,林文娟直接把张青梅说教了一顿,让她以后离不怀好意的男同学远一点,以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同样的,在林文娟眼里傻不啦叽的周大妮同样被她耳提面命了一番,想在学校里找对象处可以,但是一定要注意对方人品德行,别被人骗了。   江秋月洗漱好出来时,林文娟已经给两个小妹子上完了思想品德课。   “哎,老幺,你明天上午下半段有没有时间,能帮我上一节课吗?”见她出来,林文娟立马放过那两个被她训话的小可怜,扑过去扒住江秋月问道。   江秋月明天上午前半段有两节课,所以她今天才住在宿舍,就是因为不想一大早从四合院赶过来。   这一点宿舍里其他三人大致都知道,林文娟想让她帮忙,也就是先问上一问,看看她有没有其他安排。   江秋月摇摇头,明天上午下半段她是没课的。   “我给你去上可以吗?”江秋月侧目,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会不会影响林文娟在老师心中的评分啊。   “可以可以的,就是一节公开大课,主讲外文历史,好几个专业一起上,老师认不全人的,但是他会点名,你就去帮我应个到就好了。”林文娟抱着人不放,语速很快地把课程讲清楚,期待地看着江秋月。   江秋月推了推,被她死死缠着,看来是不答应不放人了,这家伙学还没上多少就开始逃课了。   “你要去干嘛?”江秋月点头应下后,随口一问。   林文娟得到满意答案后立马放开了她,站直身子捋了捋辫子,抛了个媚眼说要去跟当兵的相亲呢,别说逃课,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呀。   “哇哦”张青梅和周大妮闻言惊呼,围上去问情况。   林文娟不耐烦地将两人拨拉开,一人扔一袋饼干让她们磨牙去,然后又拉上江秋月,让她给参考一下明天相亲的装扮。   江秋月没想到她逃课竟然是去相亲,且还是跟兵哥哥。   话说以林文娟的长相气派和家世,追求者肯定不少,从她在学校里的行情就知道了,怎么会愿意去相亲的?   这个问题林文娟没回她,只道是对当兵的汉子感兴趣了,正好家族给安排了一个,那她就趁机会去见见呗。   成不成的,还要看对方咋样呢,见一面又不少什么,顺便应付一下家里长辈们。   第二天,林文娟穿上昨晚搭配好的一身,踩着小高跟气势昂扬地奔去相亲地了。   江秋月上完前两节课后,找到林文娟说的那间教室,准备替她上下两节外语课。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遇到了熟人,怕真要被扒马甲了。 第145章   江秋月找到教室后,特意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学生。   林文娟走前塞给她的外文课本被她放到课桌上摊开,她一手拄着下巴一手翻着书页,一边等着任课老师。   不知何时,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同学,占住位置后无意间扫了身侧一眼,稍后立马转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同学,以前上课怎么没见过你,刚来学校?”男同学微笑着问道。   据说今年秋季又开了一场高考考试,以便为国家择优录取人才,难道新人这么早就到了?   江秋月转脸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男同学以为她是默认,眼中闪过亮光,立马往她那边移了几分,准备跟新同学先认识一下,交流交流。   “同学,有什么问题不明白的可以找我,我叫……”男同学迫不及待地介绍自己。   “老师来了!”江秋月小声道一句,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她没说错,教室门口确实进来一位头发发白的老师,一身中山装精神矍所地走到讲台上,敲了敲讲桌,示意教室内的众位安静。   “安静一下,咱们开始上课。”老师声音不大,却能保证教室内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到。   江秋月看到这位老师的第一眼却整个人懵了一瞬,老熟人啊。   愣神之后,江秋月立即就虚了,心虚。   本来嘛,她就是来替林文娟上一堂课充个数的,结果上头讲课的老师竟然是她曾经的师傅,王文杉老教授是也。   这下两方谁不认识谁啊,还怎么替人应到?怕是要被人当堂扒了马甲。   江秋月心虚之下赶紧低下了头,即使对方极有可能根本没看见她,她也不敢轻易露头了。   王教授果然如林文娟说的那样,开堂先点名签到,不到的人记过扣分,算是老师中的严厉派。   江秋月缩在位置上装鹌鹑,听着上头老教授开始一个一个地点名划道道。   轮到喊林文娟的时候,江秋月低着头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举起手应了一声,顺利蒙混过去了,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叫林文娟啊,林同学,我有以前的笔记你需要看吗?可以补一补老师之前上课的内容。”旁边的男同学这时凑过来问道,两眼带着期许望着江秋月。   江秋月立马摇了摇头,她又不是这个专业的,要他的笔记干嘛。   随后,老教授开始在讲台上兴致昂扬地江外文从无到有的历史过程,语言诙谐,生动有趣,让堂下的学生们听的津津有味,没有一个打瞌睡混课堂的。   江秋月随着他讲的进度翻着对应的书页,一边看一边听,权当听故事一样,感觉还不错。   老教授当然不是专门来讲故事的,人家知识渊博,有真材实料,期间间或说几句外文和词汇,让下面的学生记下来学一学,还时不时地用外文提问题,让点到名的学生回答。   江秋月躲在角落里,本以为不会问到她身上,结果倒霉催的被老教授点到林文娟的名回答问题。   “……”江秋月只好默默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心中有一群神兽正奔跑过戈壁滩。   药丸,千万别被认出来啊!!   “这位同学,你是林文娟?”老教授提着声调问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江秋月怂怂地点了点头,细声回了一声是。   谁知老教授竟然从讲台上走下来了,让她回答刚才他说的那个问题。   江秋月手握着课本紧了紧,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的男同学给她示意一张纸条,上面正是写着老师的问题,以及部分答案。   他还在下面接着奋笔疾书中……   眼看着老教授即将走过来了,江秋月压低了声音,把自己对于问题的看法赶紧说了出来。   “回答的不错,看来你的学业没荒废,以后再接再厉。”老教授站在桌子旁边的过道里,敲着桌子评价道。   江秋月低着头,忍不住眼光往他那儿瞄了瞄,被老教授用了然的眼光看个正着。   这下躲不过去了,两个老熟人谁不认识谁,只是没想到当日一别,再见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且,江秋月这会儿还顶着别人的马甲呢。   “坐下吧,下课后别走。”老教授没有当场揭穿她,只是给她判了个缓刑,让她下课后等着。   江秋月坐下后欲哭无泪,不知道老教授准备怎么教训她替别人冒名上课的事。   在师傅面前,她就如一只见了喵的老鼠一般,心慌慌啊。   这回亏大发了,等翻过这篇一定要找林文娟那货补偿心灵损失。   接下来一堂课,江秋月都安分地缩在角落当背景板儿,连旁边男同学的搭讪都不想搭理。   终于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江秋月认真给林文娟记下课堂作业,收拾一番,硬着头皮去找老教授。   下课后学生基本都往外走,要去吃饭了,江秋月逆流而上,挤到讲台位置,对等在上面的老教授讪讪地笑了笑。   老教授哼了一声,擦了擦眼镜片儿,拎起公文包离开,示意她跟上。   江秋月屁颠地追上去,想替他拿东西,被拒绝之。   “回去告诉林同学,只此一次,以后再这么干就得写检讨了知道不?”到了外面的林荫道上,老教授严肃地警告她。   江秋月立马乖乖地点头受教,保证回去跟林文娟沟通好,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还有你,真要是闲的慌就到老师办公室帮忙去,那里不缺活儿。”老教授打着拉人头的主意。   他办公室里有些量小的稿件想来可以交到这个以前学生手上,做好了还有零花钱赚。   江秋月知道他的意思,就像以前他们在钢铁厂,老师把控主要工作,她在一旁辅助整理以及翻译一些不重要的文件。   说来那些是她已经做熟的活儿了,但是现在嘛……   “咳,老师,我现在学的是中文系…”让中文系的学生去搞外文翻译工作,忍心吗。   老教授停下脚步,看着她直接黑了脸,问江秋月怎么不报考他的专业,看不上他这个老师咋地。   江秋月表示巨冤,她当初根本不知道老教授在京都大学任职,还教外文系的课啊。   她又没有做什么外交官的伟大愿望,报考中文系也只是想毕业后分配工作时方便捞个体制内的文职,谁想去外交部累死累活啊,周大大又不在了。   天天背单词背语法什么的,前世已经背折磨过一遍了,这一生不想再来一次。   过简单点多好,奋斗的大梁让彭敬业去挑起来就好啦。   江秋月好不容易安抚了炸毛的老教授,抬头一看,彭敬业在前方正朝他们大步走来,不由眼睛亮了亮。   “臭小子还知道来看望老头子一回…”老教授看到彭敬业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步子却停下了,摆上老师的架势,等着对方上前问好。   “秋月,我来接你。”彭敬业双眸一直看的是江秋月,到跟前时当然是先跟媳妇打招呼了。   而后转头看到旁边的熟人,彭敬业立即态度端正地恭敬问候。   “王老师,您也在啊。”光看着媳妇,差点把人忽略过去了。   老教授脸上黑了黑,感觉之前完全是自作多情了,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转身甩袖子就走了。   两个不尊老的家伙,气煞老夫也!   “王老师,我们快摆喜酒了,到时候通知您呐。”彭敬业莫名其妙地被撒了气,也不计较,高声朝老教授的背影喊道。   老教授远去的身影顿了一下,朝后摆了摆手,弓着背离开了。   “话说,你们俩老早之前就认识?”江秋月奇怪地问道。   看着两人的样子,不像是不熟悉的人,很可能在到柳家湾那里之前就认识了吧。   彭敬业会意地点头,说王老师是他曾经高中学校里的任课老师,虽然没教过他,但是人却是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熟悉的了。   当初在临河村,老教授等人住牛棚,他也暗中照应过。   没认识江秋月之前,彭敬业上山打到的猎物,一半会送到老教授的牛棚那里,私下给他们一群老学者们补身子。   等到政委空降青山大队后,老教授那群人就交给政委暗地里照拂了,彭敬业又正好有了对象需要投喂,方才断了对他们的补给。   之后在政委走前,趁着形势大好,把老教授等人以国家需要人才的由头送进了各大工厂,靠真本事为生。   直到迎来平反回城的那一天。   江秋月听后唏嘘,原来私下里还有这么一番故事。   “你做的是对哒!”江秋月拉上彭敬业的手,笑着赞叹道。   “你不怪我瞒着你就好。”彭敬业替她抿了一下风吹的乱发,深深地看着她说道。   江秋月摇摇头,她怎么会怪他呢。   在当时那种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做那种事情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举报了,就有可能丢掉所有前程甚至性命,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   他是为她好,江秋月心中明白的。   两人相视而笑,无数情意尽在不言中。   可惜有个冒失鬼跑上来打破了这温馨的一幕。   “林同学,原来你到这儿了,正好中午了,一起去吃个饭?”   刚才在教室坐在江秋月旁边的男同学追上来问道,笑的一脸阳光灿烂。   江秋月转头看到是他,想到课堂上他帮的小忙,正要说些什么,彭敬业先不干了。   “什么林同学,这位姓江,我媳妇!”彭敬业黑着脸郑重声明,长臂一伸揽过江秋月抱在怀里。 第146章   对上疑似情敌的男学生,彭敬业的手段那是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干脆利落,直接把江秋月揽在怀里,先声明了主权。   男同学懵逼之后,只感觉被当胸插了一刀,那颗刚萌动起来的春心啪嗒一下摔成了八瓣儿。   刚遇到一个动心的人,结果人家是有主的……他朝情敌看去,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卧槽,人家还是位解放军同志,比他高比他帅还比他有男人气概!( ╯□╰ )   这还让不让人活……   江秋月稍稍推了推彭敬业,让他先收敛些,他们还在校园里众目睽睽之下呢。   “这位同学,我叫江秋月,林文娟同学今天有急事,我刚才是来替她上一节课的。”江秋月解释了一下名称有异的问题。   “那你…我……”男同学嗫喏了一下嘴巴,对上彭敬业冰冷瘆人的警告目光,瞬间安静如鸡,不敢说什么了。   说啥呢,人家爱人就在旁边,他再喜欢还能无耻地去挖解放军同志的墙角?那绝对不敢。   彭敬业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拉着江秋月的手拖着人离开了,留给男同学两道伉俪情深的背影。   又是一阵无形中的暴击。   等走远了,江秋月侧头问彭敬业怎么中午过来了。   “幸好我过来了,不然你就要跟刚才那个小白脸一同去吃饭?”彭敬业没提自己大中午来一趟的原因,先对刚才那事表示不满。   直接打翻了醋坛,吃起飞醋来了。   “怎么会,我刚才是要跟他解释认错人的事,本来就没打算和他有什么交集啊。”江秋月赶紧说清楚,可不想背上莫须有的锅。   彭敬业点头,问她下午有课没,他想和她去百货大楼转一转,买点新房的装饰品。   四合院的房间重新粉刷好了,该做的布置、该摆的家具什么的都摆上了,这些都是彭敬业亲自监工做好的。   但是接下来的装饰就需要看江秋月的喜好和品味了,买窗帘桌布四件套蚊帐什么的都需要女方过目一下。   于是,彭敬业就抽空在今天中午过来一趟,想和江秋月一起去百货大楼看一看。   他记得那里最近上了一批新货,有许多南边来的国货,还有稀奇的舶来品。   江秋月其实下午没什么课,这也是彭敬业来之前就知道的,就看她有没有其他安排了。   给新房装饰是大事,江秋月即使有安排也一准推了。   她先带彭敬业去校门口的国营饭店吃午饭,而后准备奔向百货大楼买买买。   仍然是来过几回的那幢大楼,是全京都百货里面比较高档种类齐全的地方,彭敬业和江秋月一般都喜欢在这里把需要的一次性买全,很是方便省心。   这次来,里面的装修明显换了一种风格,比几年前老式朴素的样子新颖花哨许多。   柜台更多更精致了,货架上摆的货品比之前多很多。   彭敬业提到的南边来的国货,江秋月也看到了,比京都街面上人们穿戴的鲜艳了几分,款式多了不少。   江秋月可着雅致好看的窗帘桌布等房内用品买了几套,相中的连衣裙外套内搭什么的每样入手一件。   逛完了一楼,他们需要的东西大致都能买好了,由于买的多,工作人员给打包后还派人送到他们车上,省了两人不少劲儿。   二楼的舶来品他们也去看了看,大都是国内稀缺的电器什么的,彭敬业拍板定下两台小彩电,过后会有专人送到四合院安装调试。   另外还有电风扇电冰箱等家用电器,只要是江秋月多看一眼,无论是稀有的舶来品还是要价不菲的国货,彭敬业都愿意买下来,给他们的新婚生活增光添彩。   来之前,彭敬业已经被老爷子那一伙老朋友们关照过,口袋里满满,票券和钱财都不是事儿,媳妇想买啥就买啥。   江秋月虽然放开手买买买,但她也不是那种大手大脚随意挥霍的人,先把一些必需品买了,才选几样自己喜欢的买下。   其实相对于彭敬业现在丰厚的身家来说,她自个儿真没花多少,大部分都是彭敬业为了讨媳妇欢心,见她稍微上心的就立马掏钱掏票地拿下来,丝毫不带犹豫的。   简直像个无所顾忌的败家子暴发户。   但是有他那一身绿色军装在,肩头明晃晃的军衔等级可不低,看到的人没有谁敢多说什么闲话。   再加上江秋月的穿着不俗,时不时讨论新房什么的,一听就是两个即将结婚的小夫妻,且身份貌似很是不凡。   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在百货大楼里出手大方,看上什么买什么的豪绰就没什么了。   人家有能力有魄力买得起,看红眼的人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   享受了一番购物的乐趣后,江秋月和彭敬业一起把轻便的东西拿上车带回家,其他大件儿的,百货大楼会统一送到四合院去,方便不少。   回去后,江秋月把新房按照自己的想法,结合彭敬业的生活习惯和品味等方面,好好布置了一番。   到时候再贴上红双喜,就很有新婚的气氛了。   办好了这件重要的事,彭敬业回部队继续参加学习班,而江秋月则回校继续大学生的上课生涯。   剩下的走礼和宴席准备什么的,婚礼前基本没他们俩什么事了。   老爷子兴致勃勃地接手,跟他那一群老伙计整天商量来商量去,有时候还争的脸红脖子粗,仍然自得其乐地说要商定出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当然,期间江家那边也是有人参与的,毕竟是女方的娘家,不能把人给遗漏掉了。   不过一般说得上话的一般都是老族长和族叔,面对一群大佬尚且能保持住镇静的姿态。   江父江母每每到场基本都是去当安静的吉祥物的,因为在场的无论哪个都比他们两夫妻级别高辈分大,他们就是去凑凑数的,还是借着是女方家父母的光。   江父江母自然是没什么不满足的,有江家老族长在,彭家更是早已认定了他们家三闺女当孙媳妇,不会让婚礼主角的新娘子吃亏的。   更有见到众多元帅司令等老一辈的机会,跟人家大佬说上一句话,回去让朋友邻里们知道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有江家父母的配合,成婚的大礼和婚礼准备在老爷子等人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方方面面都做到尽善尽美。   而两位当事人,暂时还在他们原有的岗位上勤劳奋斗,到时婚礼只要凑个人上去就好了。   彭敬业回部队后正赶上学习班室外对练,同班的人基本都知道他即将结婚娶媳妇了,见他春风满面的回来,都借机调侃,朝他挤眉弄眼的。   对练时,更有单身的军汉子专门挑战上去,彭敬业当场被大多数同班军官轮番轰炸了。   结果就是,被挑战的人最后没事人一样,很好地守住了擂台,完后还有闲空去跟教官交流交流经验啥的。   而他们这群挑战的单身汉却犹如一只只被虐过的死狗一般,大汗淋漓呲牙咧嘴地躺了一地,简直了。   另一边,相比于彭敬业部队生活的多姿多彩,江秋月在校园里则是闲适安然的,上课学习之余还报了书法社团,准备好好练习一下书法,当个打发时间的乐趣。   某次一不小心被老教授逮到了,非说她不务正业。   “既然闲着就过来帮老师翻译点东西,别在这儿写什么鬼画符的。”老教授瞥了一眼写的乌漆抹黑的大字,翘翘胡子示意她跟上。   江秋月摸了摸耳朵,讪讪地跟上去,感觉要被人拉苦力了。   老教授把她带到办公室,抽出一本外文书籍扔给她,外加厚厚一沓草稿纸。   “把这本翻译了,弄好拿给我看看。”老教授嘱咐道。   江秋月翻了一下,发现是英文版的国外名著,还是小清新言情向的,不由冏了个冏,额头当即滑下一滴大汗。   “……”还以为是跟在钢铁厂那会似的,帮忙翻译一些工程文件方面的东西,没想到老教授辣么潮流,连这种国外版的爱情故事书都有啊。   了不起,了不起!   “有什么意见吗?不然再加一本。”老教授见她脸有异色,皱着眉头问道。   江秋月立马识相地摇头说没有,抱上外文名著和草稿纸保证道尽快翻译好,完后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出来后,江秋月叹气,这下相当于又多了一项课堂作业,悠闲的日子最近怕是要没了。   但是既然被抓了壮丁,江秋月是一定不负老教授的期望,要把那本名著翻译完成的。   于是课余时间里,她和彭敬业腻歪的时间少了,也不跟寝室的小姐妹出去浪了,专心窝在寝室桌子上,认真搞翻译工作。   林文娟相亲回来后,见她一副老学究的劳碌样子,嘲笑她太老实了,竟然跨系给别家的老师当牛做马,该啊。   说是这样说的,话落后下一刻林文娟就扔过去一袋从家里带来的礼物,三个小妹子每人一份,特意多给了江秋月一份滋补茶,说是看她可怜巴拉巴拉。   江秋月笑眯眯地收下,很是受用,就是看林文娟那副骄傲的兴奋小模样有点牙痒痒。   “我见你兴致不错呀,有什么好事?相亲成功了?”江秋月一边和张青梅两人分吃着一盒云片糕,一边八卦地问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本小姐是谁,有我出马,拿下对方根本不是事儿。”林文娟抬起了下巴说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羞涩,提到相亲竟然瞬间飞起了红霞。   江秋月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嘿嘿笑了,看来相亲的真滴不错嘛,看这样子是十分满意的,都春心萌动了。   “唉,大姐和我是有主的人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俩,努力一下争取抢个好的回来哈。”江秋月给一脸羡慕之色的张青梅和周大妮鼓励道。   那两人脸皮子薄,经不住调侃,听此话瞬间脸蛋爆红,羞得不行。 第147章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过,江秋月利用课余时间把外文书籍翻译好,瞅空交给了老教授,收到一笔不多不少的稿费酬劳。   算是意外之喜,当零花钱用是足够的了。   此后她又陆陆续续翻译了几本,总会有进账。   这让她明确了跟着老教授有汤喝的宗旨,学习自己专业课程的同时,一心一意跟着大佬挣外快,做着跨系翻译的活计。   林文娟对那点钱有些看不上眼,江秋月却干的不亦乐乎,权当找了个大学兼职呗,既充实又能挣钱。   张青梅和周大妮倒是挺羡慕的,不用风吹日晒抛头露面,还可以赚点闲钱让手头宽裕些,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毕竟,随着政策放开,南边的货物北上进京,大家身边的东西越来越花样繁多,有些不用票就能买到,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学校里的补贴只能保证她们在校学习时的温饱,想要更多的,想让生活更精致,只有自己努力改变才行。   有了江秋月接私活挣外快打头,寝室内的姐妹们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利用空闲时间赚花销了。   林文娟不喜欢拘束,不想学江秋月花那么多时间规规矩矩地搞翻译,直接从家里找材料做起了胭脂口红等化妆品,私下里卖给爱美的女同学,时间自由,赚的可不少。   张青梅人小嘴甜,托她们老师在图书馆找到一个临时工做,帮忙摆放书籍文献,每个月能拿到手十几块补贴,还能跟老师们打好关系。   周大妮相对来说嘴笨一点,本着爱吃的性子,去学校食堂里勤工俭学了,当个食堂帮忙的,给吃饭的学生们打饭洗盘子,食堂管她三餐,月底能拿十块钱,每月补助全省下了,还可以攒钱。   如此一来,等尝到了甜头,她们这个宿舍就忙碌起来了。   大部分时间里不是上课就是忙着做自己的活儿,很少再有聚到寝室里唠嗑闲谈的时候。   不过,四个小姐妹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连同她们外在的穿着,看上去更好了。   习惯后,每月固定有那么一天,四个人会一起找一家百货商店逛一逛,买买衣服和饰品,由老油条林文娟带着三个小妹子穿行在花花绿绿的衣架之间,教她们穿衣搭配,顺便长长见识。   直到中秋节来临,林文娟和江秋月丰厚了荷包,张青梅和周大妮填满了衣柜和鞋架,都是自食其力努力得来的,比花家里的钱更让人振奋和满足。   中秋节当天,学校放假,江秋月中午回了文工团家属院,给江父江母送上两盒月饼。   那是彭敬业特意准备的礼品,托关系从内部拿到的,专门做来送给国外友人的那种高级货,送江家两份以示他对岳父岳母的孝心。   而在江秋月把它拎回去时,江父江母看到的则是彭家对他们家三闺女的重视,让老两口面上有光,心中感到万分舒坦。   最直白的效果是,嫂子刘芳对江秋月就比对大姐江春华热情的多,说话时给的都是笑脸,做菜前都先问问她喜欢吃什么,瓜果零食拿出来都摆到她手边,茶水不断。   大姐江春华抱着孩子在一旁看的直翻白眼,二弟媳妇这个势力货,实话说她真看不上眼。   看看这人不加掩饰地拼命讨好三妹的举动,简直辣眼睛。   其实江春华带来的东西也不算差,从国营视食品店特意称来的手工月饼,花样精致的很。   她包了两份送给娘家和婆家,自个儿家里人都没舍得尝一尝,吃的是单位发的中秋大众月饼。   结果来到娘家竟然还被弟媳妇嫌弃,真是气煞人了。   好在江母是很满意大闺女还记着娘家的,仔细地把江春华带来的礼品好好收起来了,还拿出了水果糖、罐头之类的零嘴儿,给两个外孙吃。   刘芳正忙着跟江秋月说上话,对江母的行为眨眨眼就过了,反正不是从她房里拿的。   她和江夏日还没有孩子,江父江母的东西想给谁吃给谁吃。   中午吃饭时,江秋月坐在江春华旁边,本来要帮她照顾一个大的,好让她空出手吃上几口。   江母看到后直接把大外孙接过去了,照顾着小家伙吃喝,让江秋月能好好在家吃顿饭。   然而刘芳是个停不住嘴的,见缝插针地想跟江秋月攀谈,说一些家里家外的事。   江秋月就当个乐子听一听,能入耳的就给点反应,不能入耳的听听就过了。   之前江秋月跟彭敬业说过娘家嫂子巴结她的事,彭敬业为了让她提前适应这种事,特意给她上了一课。   说是以后处在他们那样的位置,她作为家属,这样的事只多不少,下面的人接触到了总会想方设法讨好上位者,她要学会面上应付的学问,同时保持内心清楚明白孰是孰非。   江秋月正在通过刘芳这个娘家嫂子,慢慢锻炼自己这方面的处事功力。   这样想来,对方的纠缠就不再是恼人的问题了,江秋月应对的越来越好,面上和风细雨的,一点都看不出心里的不耐烦。   看结束话题后,刘芳高兴的表情就知道,她感觉家里的三妹比大姐和气会做人。   其实只是面子情罢了。   江秋月和江春华一样,对待她只当娘家弟媳妇看待,说到底还是个外人。   午饭结束后,江秋月要回四合院,毕竟晚上要跟老爷子一起吃中秋月饼和团圆饭,缺席不得。   至于江家这边,两个闺女都算是嫁出去的人了,中午来吃一顿就好。   江春华跟着一块离开的,江秋月瞧见她走前塞给了江母一把钱,估计是私底下的贴补。   即使见到了这一幕,江秋月也没打算学着给,她还没工作呢,顾着自己就不错了。   再说她平时带过来的东西大多都是精品,相比于钱财来说更为难得,相信江父江母心里有杆秤,不会起了什么怨怼。   等到下楼后,江秋月让江春华和她两个孩子上车,准备送她们一趟。   “老二的工资和福利现在都给弟媳妇一手把控着,爸妈根本拿不到了,小四小五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江春华哄着怀里的孩子坐在后座,一脸的愁容。   江秋月静静地听着,方才知道家里刚才那番平静下的暗潮汹涌,才知道江夏日结婚后,江家里紧锣密鼓张罗她的婚事的同时,掩藏在表面之下的一些事。   刘芳成了江家新媳妇后,直接把江夏日的工资福利和她自己的都攥在了手里,根本不过江父江母的手。   两个小夫妻只顾着他们两人的小家,吃的喝的码出来跟江母算的清清楚楚,打着不想便宜两个小叔子的主意。   而江父两口子的退休工资加上他们和双胞胎兄弟的粮食供应,保证四个人的吃喝拉撒起来勉勉强强,想多买点东西都捉襟见肘。   因为双胞胎正是疯长个头儿的时候,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们吃的太多了,粮本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吃喝,另外的只能拿钱去买了。   所以江母手里其实真没啥钱了,老两口的积蓄当初给江夏日结婚用了一部分,剩下的还要用在江秋月出嫁这一刀刃上。   另外虽说有彭家送来的大礼,里面钱财物资都不缺,但那些是不能动用的,大都要合到嫁妆里面去。   并且彭江两家过礼的事由族长亲手操办,嫁妆都是族里出,哪会让江母拿彭家的聘礼去贴补家里,平时看得死死的不让动用。   那关乎到江家一族的脸面,轻易马虎不得。   “要不是你时不时的给两个弟弟送点米粮果蔬之类的贴补他们俩,爸妈那里估计会更难做。我这边弄不来多余的粮食,只好每月给妈塞点钱,至少先让弟弟们成长起来。”江春华叹气道。   她家里虽说过的还算可以,但是也有四张口天天要吃要喝,还有公婆要孝敬,实在没什么多余的能力贴补娘家。   刚才塞给江母的钱,都是她从工资里抠出来的,只有丈夫心里有个底,婆家那边从不敢让知道的。   江春华把问题扯到江秋月面前,一个是想着姐妹俩一起拉把手,帮娘家渡过难关,一个是透个气儿,别让自家三妹真被刘芳的甜言蜜语给蒙骗了。   江秋月听懂了,但是她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江母的意思在。   如果是姐妹俩看到家里幼弟的困难,心软搭把手补贴一点,那还好。   但是,如果这是江母通过大姐传递给她的意思,想让她拉拔没成年的兄弟,江秋月就比较反感了。   因为那份责任主要在江夏日身上,而不是让两个出嫁的姐妹出血替他擦屁股。   “我知道了”江秋月语气沉了沉,脸色有点不好看。   江春华瞅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左右还有她在,等三妹嫁人后,如果顾忌太多不能伸手帮一下也行,至多她辛苦一些吧。   车厢内重新恢复安静后有点沉闷,一时让人感觉到几分压抑。   江秋月皱着眉,转头看向窗外远去的景色,陷入自己的思绪。   其实她一直很不理解,有些父母有事找女儿、有好处给儿子的种种行为。   想一想后世网上爆出的某个中国式家庭问题,特别是重男轻女的人家。   父母平时生活或者遇到难处了都想着女儿来孝敬,病了让女儿在床前伺候,甚至包全医药费,等到人老了想着让女儿忙前忙后地照顾,有的还要赡养费。   然而一旦有了好处的时候,他们一般想的都是给自家儿子,打着所谓的养儿防老的名头,对儿子的宽容度十分之高,宠成了纨绔都一心一意地宝贝着。   江秋月记得前世上了大学时,有次过年回家,她妈明确地表示过,等她出嫁的时候只给几床被褥,其他什么都没有。   因为她上学花钱了,所以嫁妆是没有的,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留给弟弟的,她能有几床被子就不错了。   江秋月当时听了这番话后当场就愣了,心里酸涩的不是滋味,直接反驳说那被子也别准备了吧。   其实她当时说的是气话,谁知等弟弟结婚的时候,她妈直接把给她准备结婚的被褥送给新媳妇用了,当真不给她留下什么。   江秋月那时候刚参加工作,知道后根本没回家参加那场婚礼……   想起那些让人无奈又膈应的事,江秋月心里凭白憋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前世的自己不值得,还是为那些重男轻女的陋习。   这让她回去面对彭敬业时都没了啥好脸色,把黏上来的人推开,一头扎进厨房,准备做晚饭了,暂时不想搭理他。   老爷子坐在院子里喝着小酒看大孙子的笑话,忒是无情。   “……”彭敬业懵逼脸,感觉被媳妇嫌弃了肿么办? 第148章   中秋夜晚的团圆饭过后,街上有歌唱会和欢乐游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然而江秋月的兴致不高,不想出去凑那个热闹,待到彭敬业专门过来邀请她上街游玩时,被她拒之门外,人都见不着。   老爷子恰巧背着手晃悠着路过,见此朝他冷哼了一声。   “连媳妇都不会哄,要你干啥!”老爷子威武霸气地一甩袖子,鄙视一眼,然后领着警卫员出门逛去了。   彭敬业:“……”就说他招谁惹谁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双眸不时朝门缝和窗户两处地方瞧,然而里面被帘子遮挡,什么消息都观察不出来。   他又不想贸然敲门打扰里面休息的人,只好立在门外像一根柱子似的等待着。   直到里面的灯熄灭了,门外的望妻石终于有了动作。   彭敬业看了一下昏暗的窗口,转身对着门,悄默默摸出一只长条钥匙,插进门缝里开始悄悄扒拉着门闩。   江秋月把门从里面拴上了。   此刻,木头门闩一点点往一侧移动,最终滑出栓孔,在即将掉落在地的刹那,被一只大手牢牢接住。   在此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彭敬业成功打开门后,勾唇无声地笑了一下,进去重新关上,门闩放到原位,然后脚步无声地往里走。   里屋那张雕花大床上,此时正中央正窝着一团隆起,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江秋月显然已经躺床上入睡了。   某人定定看了几秒,最后利索地扒光了自个儿身上的衣裳,轻手轻脚地爬上去,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他轻轻地挨过去,半抱着温香软玉,方才满足地轻叹一口气,同样很快陷入了睡眠之中。   ……   江秋月早晨醒来是被憋醒的,身子被一个热炉裹在怀里,手脚被缠住,简直透不过气来。   “彭敬业!”江秋月警告性地喊了一声,嗓音微微有点早上起来的沙哑。   这家伙什么时候爬上她的床的?半压在她身上像只八爪鱼一般,缠得她死紧。   “醒了?”彭敬业半睁开眼看了看,见天色还早,大头扎进江秋月柔软的脖颈一侧,蹭了蹭说道再睡一会儿。   江秋月:“……”特么贴这么紧还让人怎么睡啊?   江秋月挣扎了几下,想挣开对方的压迫。   然而以彭敬业的武力,他不打算放人的话,江秋月挣扎一番,最后只得功亏一篑,累的气喘吁吁地老实躺在原地。   晕晕乎乎即将快要重新睡着的时候,旁边的人忽然凑到了她耳边,鼻息喷洒间,暧昧渐起。   “昨晚怎么不高兴?谁给你气受了?”彭敬业一边附在她耳旁喃喃低语,一边挪啊挪的,最后成功覆到江秋月身上,把人牢牢压在身下。   薄唇勾了勾,黑眸中划过狡猾的笑意,哪里还有初醒的迷蒙之色。   江秋月差点岔了气,一个是被对方撩拨的心口小鹿乱撞,一个是身子被压的难受,犹如搁上了一块大石。   “没有,你起开,太重了!”江秋月扭头撇嘴,两手支着他的胸膛往外推。   彭敬业恶略地笑了笑,一手把她两只小手制住举过头顶,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小脸蛋转正过来,面对着他。   “有啥不高兴的,给我说一说,嗯?”他动了动,让身下之人真切地感受到某个位置的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暗示她,不诚实的小姑娘,是要受到惩罚的哟。   江秋月呲了呲牙,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尼玛!   不过,她也知道错不在对方,只是她自己想起了某些事有点憋气,却无辜地迁怒到他身上罢了。   说到底是她自个儿矫情劲儿犯了,跟他没关系。   而且,情侣之间重在沟通,有事要讲明白说清楚,不能平白留下误会,以免产生隔阂,不然留下了心刺,最后只能以分手收场了。   既然他先走出了一步,向她问清耍小脾气的缘由,她这边就不能再端着瞒着的,趁机把昨天的事说清楚才好。   “不是因为你,是昨天回家……”江秋月叹口气,把江家那摊子事简略地透露了一点,解释了一下她昨晚的反常,同时也给他提个醒。   她知道,当前局势稳定了,高层派系之间的拉锯才刚开始。   虽然他娶了她,但是她家里那边现在真没什么可以大用的人才,彭敬业这里若是想提拔几个当下手,怕是要先有个准备,别到时失望。   毕竟彭家就剩爷孙两个人,老爷子如今走到这一步,培养自己人势在必行,她这个儿媳妇的兄弟那边是别指望了。   江夏日感觉真扶不起来,待在他自个的文职职位上做做还好,再大的位置他也坐不稳。   剩下的两个双胞胎弟弟现在还在上学,距离成长起来尚且早的很。   彭敬业怀抱着她,静静地听她说完对他的担忧,眸中不由闪过暖光,亲了亲她的额头,让她放心。   “这个不用操心,你家里族叔那边有推荐人过来,江家族人那么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彭敬业安抚道。   “至于你家里…不喜欢的话就尽量少回吧,逢年过节送点礼,走娘家时跟他们见见就好。”他转回正题,向她提议道。   这其实也是江秋月的打算,此刻由彭敬业提出来,让江秋月心上缓了一缓。   “你不嫌我冷血?”江秋月双臂自然地勾上彭敬业的脖子,转而笑意盈盈地问他。   彭敬业眼眸深了几许,大手摸索着白皙的下巴,俯身下来,薄唇贴上了柔软,辗转之间泄露出一声呢喃。   “只要你能让我热血就行。”   另一只手缓缓而下。   江秋月:“……”早起的禽兽总喜欢耍流氓!   ……   被彭敬业收拾了一顿的江秋月暂时消停了,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小错误,两人在屋里闹腾了一通后乖乖起来吃早饭。   老爷子早就坐在院里的大树下开吃了,花卷包子和香喷喷的白米粥摆在大理石桌上,袅袅的热气升起,氤氲得秋日的空气中都飘满了饭香味儿。   江秋月跟老爷子问了好,赶紧拿着牙刷毛巾去洗漱,脸上有点发热。   感觉被长辈发现了两人同居一室的小动作,有点不好意思。   老爷子嚼着馒头小菜,一个眼色使给大孙子,挤挤眼询问一下咋样了。   彭敬业挑了挑眉头,镇定自若地坐上桌,先给江秋月盛了粥,放在她位置上等着放凉,还往里放了几勺她喜欢的白糖。   老爷子看他这一番动作,见他神色之间没啥不正常的,反而舒畅得很,哪有不明白的。   于是惦记了一晚上的心事这才放下了。   小两口还没摆酒席呢,就开始闹起别扭,万一大孙子没本事哄回来,到时候婚礼上他上哪儿找个这样好的孙媳妇去?   彭敬业嗤笑一声,有他出马,到嘴的媳妇怎么可能飞了?!   然而,饭后的江秋月仍然有点心塞塞。   有些耿耿于怀的问题不是说让它过去就过去的,况且她所在意的东西早就隔离在另一个世界,而不是彭敬业以为的被江家父母所伤。   这样的心魔,她不可能说给别人听,只能通过时间慢慢消磨掉。   老爷子见她郁郁寡欢蔫了吧唧的,一个眼刀甩给大孙子。   彭敬业嘴角抽了抽,感觉有点脸疼。   两人最后被老爷子给撵了出去,顺便把车也配给他们了,说什么年轻人不能在星期天窝在家里,多出去走走放松放松。   正好彭敬业有安排,转头开车带着江秋月去试穿喜服,拍新婚照片。   他们结婚的喜服是交给专人做的,那人在国营服装厂上班,专门做对外出口的国有服饰,刺绣剪裁的手艺不在话下,不是一般人的单子人家还不接。   老爷子出声递了话儿,想给自家孙子孙媳妇做身喜服,对方没有推迟的道理,一个月前就开始动剪子了,加班加点的赶工,如今已经初步完成。   等正主过去试穿一下,不合适的地方再修改修改,这笔大人物家的单子就算完成了。   彭敬业过去后很顺利找到了人,拿到一套刚做好的中式喜服。   红绸缎的用料,手摸上去很是顺滑柔软,手感很好,红底之上是金丝线织绣的吉祥花鸟图案,看上去闪亮又喜庆。   上衣下裙的设计,有点像是后世穿的那种,在当下是很时髦的。   江秋月拿在手里有点看古董的感觉,爱不释手都不敢穿上身了。   那位裁缝却是还要看她的成果的,请江秋月进去换上,她好看看有什么不合适之处。   江秋月在里面换上后左右看了看,屋里没镜子,她也看不到效果怎么样,只得把辫子拆开,配合衣裙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撩开帘子出去。   彭敬业从她进去后,眼眸一直盯着里间那道门帘没挪开过,此刻第一时间看到她穿上喜服的模样,眸子中骤然大亮。   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脚步忍不住朝她迈过去,长臂一伸,大手想揽过那道纤腰,将佳人搂入怀中。   “咳咳”后面的裁缝咳了咳,打断彭敬业的动作,憋着笑上前越过他,开始仔细查看江秋月身上的喜服妥不妥当。   彭敬业伸出的毛手不得不顿在半路,哀怨的不想退回去。   江秋月配合着老裁缝的动作转来转去,一回头看到彭敬业黑脸煞神般的僵滞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啪嗒把他的手打下,瞪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   检查完后,喜服需要改的只有腋窝和腰处,老裁缝让他们在外面等上片刻,她很快就能改好。   等待的时间里,江秋月瞅着一脸欲求不满的彭敬业问,“怎么只有我的,婚礼上你穿啥?“   彭敬业黑眸盯了她一眼,转手把人捞在怀里抱着,方才满意了。   “我申请了一身新军装。 “听说是军中新出的款式,穿上很是英武,到时穿给媳妇看看。   江秋月不知道他心里打着的小九九,知道他有成算后就不管那一茬了。   “这是我找人专门给你做的,喜不喜欢?“彭敬业邀功道。   根本没提老爷子在其中的出力点。   “很喜欢,辛苦啦!“江秋月连连点头,心中只感觉热乎乎的,像是划过一道暖流。   这一刻,江秋月明白,她早已不再是前世被爸妈忽视的那个小可怜。   今生,她也有人疼,有人爱。   她即将成为身旁这人的妻子,成为他生命中的爱人。   而他对她很好,他们很快会有一个新家。   不必再斤斤计较以前的得失和委屈,珍惜当下才是她应当做出的正确选择。   如此一想,那些纠结和憋屈都好似消散了去,让她胸中震荡,再是清明不过。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彭敬业感染上她的好心情,低沉地笑着问道。   江秋月嘻嘻笑了下,说道没啥。   彭敬业眼眸眯了眯,揽在她腰间的大手随之紧上几分。   #媳妇疑似有了小秘密不想让他知道咋办?# 第149章   喜服拿到手后,彭敬业带着江秋月回了部队一趟,把申请下来的新军装捎上,然后两人一起去了照相馆。   他们各自换上新衣服,江秋月还特意化了淡妆,简单盘了盘头发,一起站到风景幕布前面,傻傻地按照馆长的要求摆了几个亲密的姿势。   闪光灯咔咔闪过,一挺拔一秀美的人物景象被几片胶卷停留在这个时刻。   中午时分,他们去私房菜馆吃饭。   席间,彭敬业神态自若地拿出一个小红盒,摆到江秋月面前。   江秋月眼皮跳了跳,看到小盒子的第一眼,下意识想到的是后世人们求婚时惯用的那种绒布小红盒。   实在是太像了。   “这是……”她有点迟疑。   彭敬业深深看了她一眼,打开了盒子,里面黄色的绢布上放着的正是两枚银戒,朝上的一面雕镂着花纹,镶嵌着盈盈光辉。   “这是当初我们说好的。”彭敬业不容拒绝的把女式的戒指戴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定定地说道。   江秋月不自觉地眼睛泛了红,一时间心潮起伏。   “咱们这里婚礼上不搞国外那一套,知道你喜欢,我就定制好提前给你戴上。”彭敬业嘴上说的不以为意,黝黑的眸子却时时在注意着江秋月的反应。   江秋月是挺感动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戒指,很是珍惜。   “这么喜欢吗?”见她把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放在了一枚小小的戒指上,彭敬业有点不乐意了。   “是你送的呀,当然很喜欢。”江秋月灿烂一笑,眼神灼灼地说道。   “这将是我们婚姻的见证。”她十分认真地笃定道。   彭敬业听她如此说法,怔愣了一瞬,随后眼眸更加深邃,看向江秋月的时候,里面的情意遮不住。   “那,你也给我戴上吧。”他抬起大手放在桌面上,翘起一根修长的无名手指,眸子中暗含期待。   江秋月脸上有点小羞涩,嘴角抿着笑把那枚男戒拿出来,拉过彭敬业的手指,把戒指缓缓推上去,刚刚好戴在那根无名指上。   “这下把你套劳了,记得不能丢哦。”她嗔了他一眼,提醒道。   彭敬业勾唇一笑,戴着戒指的手握了握拳,左右转动着看了好几遍才罢休。   江秋月在一旁笑眯眯地小口喝着米酒,手指上新的触感给予她的安全感,无可比拟。   忽然,她整个人都被彭敬业抱了起来,一转身落在他的大腿上,以令人羞耻的姿势,亲身感受着对方的激动难耐。   “你干什么,我们还在吃饭呢,放开啦。”   “待会儿再吃,先让我尝尝……”   娇矜的声音被男人的霸道掩盖,微凉触上灼热,不知这场火何时才能灭。   ……   时间慢慢地走到金秋十月,国庆节放假。   被众人万分期待的彭江两家的那场婚礼终于开始了。   四合院的新房早就布置好了,江家老族长专门请来一位祖上当官媒的媒婆,提前一天带着族里选出的几个全福婶子到新房里铺床撒帐。   同时一块过来的还有江家族中的小伙子们,他们这一趟是送大件儿的嫁妆来的。   江家族里这回出了血,搜罗香樟木材给江秋月打了一套组合柜、桌椅板凳大箱子等日常家具,作为嫁妆的大头部分。   由于东西多,特意在接亲前一天先给新人送到新房里摆上,到时候新娘子进门,都是要给男方这边的亲戚们看的。   虽然彭家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但是各方领导和家眷们肯定来的多啊,让他们看看江家嫁女儿的实力,也算是为族里增光不是。   老爷子笑呵呵地乐个不停,开酒席招待了众人。   跟老元帅一起吃饭,被亲切招待,江家的小伙子们个个满面红光,激动不已,回去后以此为傲,与有荣焉。   等到结婚那天,彭敬业一身新式军装,挺拔威武,容光焕发,在一众军官发小们面前鹤立鸡群,耀眼灼目。   停在四合院门口的红旗车已然装饰一新,车头绑上了大红花,车后镜和把手上都系上了大红绸缎子,随风招摇地飘飘扬扬,很是喜庆。   车内铺上了柔软的被褥,甚至还喷了香水,味道自然怡人。   随后的两辆档次次一些的小轿车,虽然没有头一辆装扮的喜人,但是红绸缎、彩纸什么的也不少,还有人不知从哪儿采来一把月季,一朵朵娇艳的花儿插到车顶边上,像是迎风而立的娇软美人儿。   彭敬业从大院子弟的军官朋友中挑出十来个体貌端正的帅小伙,和他一起坐车去江家接新娘子。   被挑到的人欢呼一声,抢着钻上车,行动迅速地集结好,整装待发。   彭敬业噙着笑意坐上第一辆迎亲车的副驾驶,一声令下,车队启动,闹闹哄哄的驶离小巷子,在外面围观的一众人的欢送之下,威武霸气地开上主干道。   留在后方的老爷子精神矍铄地指挥着请来帮忙的人准备婚礼用品和席面,脚不沾地的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哎哟,彭老哥您来上坐歇一歇,有咱们姐妹几个在呢,你放心,绝对给你孙子把今天的事儿办的妥妥当当。”其中一位穿戴优雍的妇女同志拉住乱转的老爷子,按着他去歇着,笑着说道。   另有几个气势不凡的妇女同志应声保证,让老爷子放心把婚礼交给她们,保管给他家彭小子办好喽。   这几人都是老爷子请来的主事人,是他老伙计们的婆娘媳妇。彭家没有女性长辈操持婚礼,他就请这些人过来帮一天忙。   几个做惯大事的妇女同志,都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帮忙料理一场婚事不在话下,每人分管一个方面,接亲、迎客、酒席安排、唢呐班子等等都操办的井然有序。   老爷子这一出手,算是安定了大后方,让彭敬业安心的在前头冲锋陷阵。   迎亲车队一路呼啸,直接开到文工团家属院门口,兴致高昂的彭敬业一行人下车后,刚进院就被江家堂哥带人拦在了楼下。   江家的小伙子们可不会让他们轻易过去的,出难题让接亲这一方的人耍军拳、朗诵诗歌,甚至在院子里跑圈、做俯卧撑等等。   彭敬业提前有所准备,带的人里面除了有个好门面,内里也不是虚的,有文有武,不怕刁难。   作为新郎的他都没出手,一起的军官哥们基本帮他包圆了各种题目答案,十分给力。   且他们还很鸡贼的每人兜里都装了厚厚的红包,回答了问题还不让过就塞红包,塞过去等对方愣神的刹那直接破开攻防,成功上楼。   楼上各层的邻居们也都凑热闹,每一层基本都有人设关卡,送了喜糖送了红包才让过。   其实不值几个钱,就是图个喜庆吉利。   因为国庆节,大家基本都放假休息在家,出来围观他们拍巴掌叫好的人还不少。   江秋月坐在楼上的小房间中,都能清晰地听到楼下越来越近的哄笑声。   江家大门敞开着,屋里屋外围了不少人,比江夏日结婚那天还要热闹上许多。   “上来了上来了,快关门关门!”双胞胎兄弟从楼道那头蹿过来喊着,挤开人群进屋赶紧把大门关上。   凑热闹的邻里大姑娘小媳妇们哄笑一片,纷纷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把门口的位置空出来,一个个两眼发光、翘首以盼地等待接亲的人上门。   她们可听说新郎家这回带来的人个个都是部队的优秀军官呢,家世相貌能力,那是要啥有啥,若是能趁这个机会认识上一个……真是想想都激动啊。   姑娘们堵在楼道两旁,捋捋头发、抿抿擦了胭脂的嘴巴,心口怦怦跳,看上去比屋里的新娘子还要迫不及待呢。   新郎团不辜负众人的期待,很快从楼下冲到楼上来,随着一阵踏实有力的脚步声,一群军绿色的身影映入大家的眼帘。   彭敬业一马当先,在楼道口缓了口气,大步往前走,眸子盯着江家的大门不转眼,目标明确,两旁的花花草草直接无视之。   军官助攻们开始再一次发挥作用,护在两边拨开左右的人群,不让她们阻碍了新郎的步伐。   却不知,这正便宜了心思不良的姑娘们。   新郎已经名草有主了,她们没法跟江家三闺女比,也惹不起。   但是同来的军官小伙,可是她们眼中的香饽饽,此时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那还不赶紧凑上去瞧一瞧、看一看,顺手再…额,摸一摸……   帮忙堵人的军官们一时间忽然发现嫂子家邻居们的姑娘可真多啊,太热情了,他们有点招架不住了。   等到军官们被上下其手差点节操不保之时,彭敬业终于过五关斩六将,成功撂翻双胞胎兄弟,打开了江家大门。   接下来就剩下江秋月所待的那间小房间的门了,过了最后这道,彭敬业就能抱上他的亲亲媳妇。   摆脱了众女纠缠,紧跟着进屋的军官们纷纷挨个上去,鼓励般拍拍彭敬业的肩膀,给他加油。   众位军官擦了擦冷汗,表示送到这里他们尽力了,接下来就看新郎的表现啦。   江父江母带着儿子儿媳和双胞胎兄弟,以及一众挤进来的邻里们,站在一旁笑哈哈地乐开怀,专等着看彭敬业怎么敲开这扇由新娘子把关的门。   谁知彭敬业握拳咳了两声,上前一步直接叩门了。   “秋月,我来接你了,开门吧”彭敬业微笑脸。   自个儿的媳妇就在里面,哪里会给他出什么难题,让他出洋相给人看的。   彭敬业表示,众位都想多了吧。   嘿,看他的行动,敲一下肯定就开了,媳妇是自己人。   然鹅,敲了一下,里面没啥动静……   彭敬业保持微笑,一下不行就敲两下,房间内终于有回应了。   “新郎官,唱首情歌来听一听,不好听不开门哦。”江秋月含笑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彭敬业:“……” 第150章   媳妇要求唱情歌,彭敬业一时怔住,都没反应过来。   后面的军官们哄笑成一团,话说他们平时唱的都是军歌红歌,哪儿学过什么情歌?   那些黏黏糊糊的小调子不是南边港城的特产吗,传进京都后,大家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听两句。   “咳,连长,不然你高歌一曲革命红歌吧?”卫龙站出来替他们家连长解围道。   “不然,我替你唱两句?”偷偷学过一点的某军官同时也提议。   彭敬业瞥了他们一眼,通通都拒绝之。   笑话,明确说要唱情歌,唱了红歌媳妇不满意咋办?万一不过关,他们能赔他一个媳妇?   还有那个谁,竟然想唱情歌给他媳妇听,简直活腻歪了吧?看他过后怎么收拾他!   不过,当前重要的还是赶紧达到媳妇的要求,成功敲开门,抱得美人归。   “咳咳”彭敬业开了开嗓子,对着门喊道,“我唱了啊,你听好了。”   “呦呵,彭大哥你真会唱啊?”   “来来来,赶紧来一首听听。”   还没开唱,军官们先鼓掌表示稀奇了,不可置信于一向正儿八经越来越铁面无情的彭连长,竟然还是个会唱情歌的罗曼蒂克!   “哎哎,安静安静,保持安静听连长唱歌。”卫龙挥舞着手臂,让围拢在客厅里的人都静下来。   江秋月盘坐在小房间里的床上,对于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大姐江春华正站在门后,向她挤眉弄眼。   能让新郎官在众目睽睽之下乖乖听话唱情歌,三妹想来是个驭夫有道的有心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差。   江秋月脸色红了红,其实她只是心血来潮了一下,真不是特意准备的。   外头安静下来后,彭敬业整了整军装,一开嗓竟有几分惊艳。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磁性低沉的声音唱着经典的曲调,屋内屋外的人纷纷呆愣当场。   “忆少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歌曲中蕴含着无限情意。   他和她少年相识,相扶相持,患难与共,一起成长至今,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那种两小无猜日夜相随的爱恋,她知,他懂。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众人都没想到他能唱出来,且还唱的很不错。   要说他们咋知道唱的不错,听在耳朵里舒服好听啊。   即使在场的大多数人没听过原唱,然后悦耳的歌声不是作假的,人家真唱的好。   房间内的江秋月湿了眼眶,在听到第一句是就愣住了。   这首歌如此熟悉,在后世堪称情歌中的经典之作,她没想到彭敬业竟然会唱它。   且他还把第二句的童年改成少年,更符合他们两个的相遇相知。   江秋月带着几丝怀念,静静地听他唱到添了新岁那里,当即跳下床打开了门。唱到这里就可以了,后面的那些不适合今天的场景。   门一打开,彭敬业当即停下了。   外面立即响起了巴掌声,大家鼓着掌哄笑一片。   “抱起来~”   “抱一个抱一个!”   江秋月忍不住脸颊发烧,杏眼盈盈地望着一道门槛之隔的那人。   彭敬业一身军装高大挺拔地站在面前,五官俊朗,凤目深邃,煞是好看。   而在彭敬业的眼里,江秋月身穿大红新娘喜服,略施妆粉,比往日更显俏丽,水灵灵的就在他眼前。   让人蓦然想起书中的一首诗词。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如今,他的佳人就在眼前,如何还能忍得住?   彭敬业眼眸深深的和江秋月对望一眼,在众人欢呼之中,他冲上前一步,把人拦腰公主抱了起来。   客厅里顿时鼓掌起哄声响个不停,都自觉让出一条路,让新郎抱着新娘子出门子。   江春华笑着追上来,把一块四角坠着珍珠的红纱巾搭在江秋月头上,顺便手里还帮她提着一双绣花鞋,给她穿好。   江秋月抿着笑老实地被彭敬业抱着,出门时望向后边,朝江父江母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她走了。   江父面带欣慰地微笑着点点头,江母两眼一抹,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被江父揽住肩膀拍了拍。   而两个双胞胎弟弟紧紧跟在后面,送她上车,他们一人拎着一个贴着红双喜的袋子。   一边走一边给邻居和送嫁的族人们撒喜糖花生瓜子,里面间或还夹杂着几分几分的硬币喜钱,谁捡到了谁就能蹭到新人的福气。   在他们后面,跟着的是拿上轻便嫁妆的军官们,这些是大件儿送过去后剩下的小物件,今天跟着接亲车队一起带过去。   再后面就是依依不舍跟上来的江父江母等人。   楼下车上留守的人接到新郎成功接到新娘的信号,立马点响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动静很大。   下楼时,江秋月全程趴在彭敬业宽厚的怀抱里,十分有安全感,心里从未有如此时这样踏实过。   “能坚持抱下去吗?”江秋月贴在彭敬业耳朵边笑盈盈地问。   从她出小房间门口到上车这段路,双脚是不能沾地的,全程都要新郎官抱着。   其实背着也行。   但是彭敬业当时美色当前,下意识就把人抱怀里了,感觉那样更帅。   把人往上颠了一下,彭敬业低笑,道是小意思。   他平日里的训练可不是白训的,抱自己媳妇下几层楼根本不在话下。   江秋月透过轻纱看着他的侧脸,眼中露出笑意。   在下到最后一层,出楼道的那一瞬间,她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你今天真帅!”   彭敬业耳朵动了动,瞬间染上了绯红,然而他人仍然镇定自若地把新娘子顺利抱上了红旗车。   松手时,他低沉地回了一句。   “晚上等着!”意味深长的重音。   江秋月:“……”感觉一键开启了某个大魔王。   想想那些备受摧残的夜晚,她缩了缩脖子,躲到车厢里关上了车门。   新娘子上车后,几个军官跳到后面两辆车车顶上,把他们带来的喜糖喜钱抛撒到人群里,引起一阵阵的哄抢,恭喜声不断。   彭敬业掏出提前准备的一条香烟,打开让了一圈,在场的男士一人给一根,全了礼数。   一圈下来还剩很多,被他直接塞给了江家堂哥。   最后告别江父江母,彭敬业上车坐到江秋月身旁,大手握上了她的小手,两人隔着红纱相视一笑。   在炮竹声声和一院子人的欢送下,车队启动,缓缓驶离家属院。   院里的孩子们吃着糖欢呼着追了一段路,最后停下来,看着车队越离越远,他们又蹦又跳,像过年一样开心。   迎亲车队走在路上十分引人注目,走过的地方,见到的人们,无论是正在走路的还是骑车的,纷纷停下来看个稀罕。   毕竟,如今在京都城里,敢弄出几辆小轿车接亲的也不是一般人,有见识的人都不禁猜测这是哪家大人物在办喜事。   路过城门前的时候,三辆车面对城门的窗户都降下来了,身穿军装的人都抬手朝那里仰望敬礼。   直到车队过了,众人才把手放下来,让江秋月看得心潮澎湃。   与此同时,城楼上有位老人家正站在前门观望四方,看到绑着大红花的车队经过,里面的人竟然还是一群绿军装,不由笑着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迎亲吗?”   身后的警卫员抬头望了望,思索了一瞬,给出答案。   “应该是彭元帅家的独孙今天结婚,看样子才接新娘子回来。”这件事是那位老元帅一早就报备过的,不算出格。   老人家举目瞧了瞧,大红花的车队不到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年轻人很有思想嘛。他们在哪儿办的婚事?”老人家点点头,随后问道。   “就在彭元帅居住的四合院,据说几位老前辈都会到场祝贺。”警卫员如实回答。   “走,咱们也凑份子蹭一顿饭去。”老人家乐呵呵地摆了下手,背着手转身走下城楼。   警卫员抽抽嘴角,赶紧跟上。   另一边,车队到了城楼旁的小巷子,还没进去,闻讯知道新娘子到了的人已经在彭家四合院门口放起了炮仗。   一时间小巷子里噼里啪啦震天响,烟尘和哄闹声弥漫。   参加婚宴的客人们听见了纷纷出来,围在巷子两旁,笑哈哈地看着车队慢腾腾地开进来。   车门打开,江秋月刚伸个头,上面就开始纷纷扬扬地撒下喜糖和礼花,头上瞬间落了一层亮闪闪的彩纸。   唢呐班子当即吹起来,喜庆嘹亮的乐声传遍开。   地上早已铺上了麻布袋,从新房门口直接铺到院外车门下,专门给新娘子准备的道儿。   彭敬业却没让她走,很快下车接住她要落地的脚,连人一起抱着进门。   “好!”   围着的人群当即喊起了叫好声,比在江家接亲那会儿还热闹。   临到门口了,彭敬业不再耽搁,立马抱着人大步而入,在满天飞洒的彩纸中,把人放到院里拜天地的礼台前。   新人到位,主事人立即上场主持行礼一事。   老爷子被请到上方的主位坐下,脸上的菊花褶子没消失过。   大孙子终于成家了,他再是高兴不过。   接下来随着主事人一声吆喝,一对新人在众人围观下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周围响起了经久不息的鼓掌声。   最后一步,江秋月低着头被彭敬业牵着,送入了新房。   “要不要吃掉东西?”彭敬业将她安置在婚床上,掀开她的头纱问道。   说着,他从床头柜的小格子里抽出一盒甜软的点心,让她先垫垫肚子。   显然是早有准备了。   江秋月点点头,就着点心盒吃了几块,又被他喂了一杯热茶,空空的胃里方才缓了缓。   这时,外头有人喊彭敬业出去,外面酒席已经开始,他需要去敬酒了。   同时,新房里也进来了几个笑容满面的婶子,说道是如今都是新社会了,不再讲那些什么女人不能出去敬酒之类的封建习俗云云。   于是到最后,江秋月头纱一抛,利索地跟着彭敬业一起出去,挨桌敬酒收红包。   期间当再次回到在主桌,猛然见到那位后世青史留名的老人家真人时,江秋月震撼无比,差点当场给跪了。   激动得真想大喊一声。   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第151章   敬酒过程中见到微服现身的大佬,江秋月激动不已,手里的酒敬了后实打实一口闷了。   对方见此笑开了,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普通老人,跟老爷子调侃新娘子是个实在的小姑娘。   老爷子点着头附和,笑的见牙不见眼,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江秋月激动地和大佬喝过几杯酒后就火烧上头,晕乎乎的了,被彭敬业塞了几口吃的后送进新房里躺着。   外面人声鼎沸,猜拳划酒声不断,她在屋里歪了一会儿方才缓过了酒劲儿,头晕好了点。   彭敬业算着时间,适时给她送来一碗鸡汤面。   清亮喷香的汤水里面下了一把细面丝,衬着小块的鸡肉和绿油油的小青菜,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   “来,吃碗面,外面的席面油腻腻的酒气冲天,就在屋里吃吧,吃完先歇着。”彭敬业细心嘱咐道。   他把白瓷碗放在红漆小方凳上,挪到江秋月跟前,江秋月要吃,却被他拦下。   江秋月不明所以,抬头间被他糊上一块热毛巾,暖乎乎的轻柔地在脸上擦拭着。   彭敬业手上动作很轻,却不容拒绝,仔细给她擦干净了手脸,然后才把筷子递给她。   “快点吃吧,吃完把碗放在那就行,我再出去看看。”外面又有人喊了,彭敬业临走前还不忘再嘱咐一声。   江秋月摆了摆手,端起碗开始秀气地吃着面条。   面汤温度正好,喝到胃里暖暖的,面条入口即化,最下面还窝了一颗荷包蛋。   吃完后,外面的酒席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江秋月隔着窗帘往外看了看,听彭敬业的话把碗放在了茶几上,转身把床上的桂圆红枣收了收,准备上床躺一会。   这一天忙得人够累的。   心里庆幸着晚上没有胡闹般的闹洞房这一活动,江秋月躺床上后慢慢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屋里已经开了灯,外面静悄悄的了。   江秋月睁开迷蒙的双眼,起来洗了把脸,彭敬业正好推门进来。   “醒了?”他手上端着一个木盘,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那里搁的面碗已经不在了,想必早已拿到厨房收拾。   江秋月点点头,问道,“客人们都走了吗?”她抬头瞧了瞧。   外面天都快黑了,她这一觉睡的可真踏实。   彭敬业把几道小菜摆上桌,又拿了几个白面馒头,说道客人都送走了,有几个相熟的婶子帮忙,婚宴开的很顺利,没出什么事。   江秋月放心了,刚坐下就被他塞来一双红筷子,跟他一起吃晚饭。   两荤两素的菜色看起来是从酒席中预留出来的,雪白的馒头吃着很有劲道,不知不觉间,两人把一小馍筐的馒头全解决了。   过后,厨师大叔掐着点送来两碗燕窝粥,说是老爷子吩咐让做给他们两个吃的,随带收走了两人吃完的饭碗餐盘。   江秋月炯炯有神地又同彭敬业分吃了燕窝粥,彻底吃不下了。   之后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把床铺收拾好,坐在床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江秋月脸皮儿薄点,相望不到片刻,她就蹭地绷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彭敬业轻笑一声,不再撩她,矫健地下地点上了两根红蜡烛,拉了灯,还检查了一遍关紧的门窗。   最后,拉好了窗帘子。   江秋月早已在他这一系列动作过程中躲进了被窝里,衣裳都没脱。   便宜了彭敬业,回到床上后把人捞在怀里,慢悠悠地一边一件件地脱去她的衣服,一边开始光明正大地占人便宜。   江秋月起初象征性地挣扎两下,被无情镇压住。   她捂着脸羞涩不已,在对方经验十足的手段下,首先溃不成军,缴了白旗。   趁他抽手脱衣服的机会,她跐溜一下滑进被窝躲了起来。   然而彭敬业只是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手下不慌不忙地把身上的军装除去。   江秋月偷偷露出头,看这一幕看得口水泛滥,心口直跳。   感觉被撩到了。   彭敬业目的达到,立马甩开了多余的衣物,三两下跨上床,大手掀开了被角。   很快地,两人双双躺到了床上,彼此之间你来我往,嬉戏交锋了良久。   彭敬业照着积攒的技巧行事,那都是以往两人暗地里胡闹摸索来的,此时用上更为便宜。   他先顾着怀中人的意,温柔体贴地安抚,让她晕乎地找不着北。   如此消磨了片刻,等到江秋月终于放松了警惕,眼看着她瘫软成一滩水,看上去做好了准备。   彭敬业低低笑了一声,不打一声招呼地找准目标,直接把人扣住硬闯了。   江秋月立时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的痛呼被人及时堵上,挣扎无果后,渐渐陷入猛烈的狂风暴雨中。   风雨飘摇之间,那种刻骨铭心般的疼痛慢慢被另一种感觉所替代,从未有过的悸动袭上心头,让她有刹那的失神。   然而彭敬业秉持军人的作风,一贯快狠准,根本不给她走神的空闲,见她适应之后,他立即放开了手脚,凭着感觉怎么喜欢怎么来。   在这种情形下,江秋月起初还能保持点神智,咬着嘴唇勉强克制着。   随后,随着风暴来临,雨夜里狂风骤雨下个不停,她很快就在风雨之中迷失了方向,只能紧跟着对方的节奏和步伐,在暴风雨中前行。   直至夜幕沉沉,万籁静寂,新房内的动静终于几近无声。   而再过那么一会儿,金鸡就快破晓了。   ……   天亮后,老爷子一早起来锻炼了片刻,路过西厢时悄默默看了一眼,然后笑呵呵地晃悠去了厨房。   厨子曾是老爷子的手下,以前队上的伙头兵,年纪大了后转业出来,被分配给领导做饭。   此时,他正给老爷子做早饭,馒头包子红薯鸡蛋饼等等,准备的量少种类多,尽量搭配的营养齐全。   老爷子摸进来后左看看右瞧瞧,两个人在里面嘀咕了片刻,老爷子才笑眯眯地出来,坐到院里的葡萄架下等着开饭。   稍后,等彭敬业依着早起的习惯推门出来时,正对上老爷子诡异的目光。   “起来啦,来来,先吃点东西,待会儿把早饭给你媳妇端进去,辛苦人家小姑娘了。”看大孙子得偿所愿后一脸餍足的小模样,孙媳妇估计被折腾的不轻。   老爷子心里啧啧两下,高兴于自家就快有新的一代,他很快就能当上曾爷爷了,想想就开心。   所以,之前的准备是多么机智多么必要啊。   老爷子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兴冲冲地把厨子端上来的汤转手放在了彭敬业面前。   “爷爷特意吩咐给你煲的鸡汤,趁热乎赶紧喝了。”老爷子若无其事地说道,眼神却悄悄地一直偷着看呢。   彭敬业肆意了一整晚,早起确实饿了,洗漱后坐过来先啃了一个肉包子,而后就着馒头把那蛊汤喝下大半。   毕竟是老爷子的心意,彭敬业乖乖地边吃边喝,没有多想。   只是汤水见底时,彭敬业脸上闪过奇怪之色,筷子挑起一个不明物体问老爷子。   “这是啥?”越仔细看,他的脸色越黑了。   “咳咳,就是那啥补身子的东西呗,多吃点身体倍儿棒,哈哈哈”老爷子眼神闪烁地回答,说到最后自己先撑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炖了一蛊大补汤罢了,反正都喝到大孙子肚里去了,这下曾孙子绝对有望啊哈哈。   彭敬业脸黑地差点摔了碗,他是那种需要喝这种汤才能保持雄风的人吗?!   简直小看人!   彭敬业怒瞪了耍宝坑他的老爷子一眼,拿出一个盘子捡了几样小菜,合着白粥煎饺等吃食放进木盘,端起来就走。   老爷子嘿嘿两声,看他急匆匆地回屋,不忘提醒道,“动作快点啊,今儿个还要招待孙媳妇娘家客人呢。”   话落后,老爷子低头看了看手表,嘟囔着快七点了,还有点时间云云。   彭敬业听此话差点踉跄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没回头搭理那个罪魁祸首,身上的火气此时已经烧起来了。   端着饭菜,他几步踏进新房,砰地关门插闩。   ……   江秋月正在梦境里游荡着,被人生生摇醒过来,气得差点一巴掌糊上对方那张俊脸。   “你干嘛,我好累啊,让我再睡一会儿。”推开人,江秋月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想继续梦周公。   浑身酸痛像碾过一样,累的不想动弹,即使肚子里有点饿,她也不想起来吃了。   然而彭敬业岂是那么容易放过她的,直接把人抱起来,用湿毛巾仔细替她擦了脸和手。   “来,多少吃一点,不然等会儿就没力气了。”彭敬业柔声哄着,亲手喂江秋月喝了碗粥,吃了点小菜和煎饺。   江秋月算是体验了一把真正的饭来张口,半睡半醒间被喂个半饱。   等到吃的差不多,彭敬业摸了摸她的腹部,感觉可以了,就撤下餐盘,倒了热水给她漱口,一举一动间沉稳有序。   只是越到后面,他的气息越重,直至一切料理完毕,江秋月趴回枕头上继续呼呼大睡,那头凶猛的野兽再次被释放出来。   彭敬业看着床上的那道背影,只感觉热火烧上了心头,已经克制不下。   索性如今没有了顾忌,片刻之后他就覆回了昨晚的美好之上,压制着江秋月软趴趴的手脚,急不可耐地再一次把人搂入怀中。   江秋月被迫从睡梦被扰醒,下一刻就被彭敬业拉入风雨飘摇之中。   “姓彭的,你作死啊!”江秋月恼火地大喊,声音却软绵绵的没什么震撼力。   “乖,马上就好了。”彭敬业沉声安抚,一边动作一边保证道。   江秋月最后摊成咸鱼状,表示男人床上的话要是能信,黄河的水早特么干了!! 第152章   早晨的事过后,江秋月差点爬不起来。   要不是知道彭敬业后来那一出事出有因,是老爷子的锅,江秋月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让他近身。   好在,彭敬业知道自个儿理亏,做的太过了,不仅好好给江秋月赔礼道歉说明了缘由,还帮她洗了个热水澡好好按摩了一番,将功赎罪。   江秋月这才能赶在娘家亲戚来之前收拾停当,忍着浑身的酸痛和彭敬业一起接待娘家人。   昨天帮忙的婶子们算是彭家这边的人,今儿个她们就没来了,由一对儿新人主持一下即可。   另外还有老爷子坐镇,席面什么的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到时候再把家里小伙子们派来陪陪客人就可以。   江秋月换了一身军装,是彭敬业从部队拿回来的新式军装中的女款,两个人一起穿上像穿情侣装似的。   厨师班子早已摆好了桌椅板凳和简单的茶果,江秋月和彭敬业就站在门口迎接过来参加酒席的那些人。   老爷子级别高,坐在院里的上座等着来客去给他问好就行啦。   首先到的是江家人,老族长和族叔一马当先,带着本家一群年轻子弟们过来给家里的姑娘撑腰,让彭家看看,家里有这么多兄弟,他们家姑娘也不是好惹的。   不管老爷子和彭敬业有没有领会到其中的深意,当即把人迎进了院里上桌坐。   紧跟其后的是江父江母几口人,都穿着新衣裳笑容满面地过来坐席。   江春华带着她家那口子来的,孩子倒是留在公婆家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跟江家相熟的人家,算作是新娘子的娘家人,过来随份礼送份心意。   林文娟给江秋月带来了一个惊喜,不仅把张青梅周大妮二人拾掇的像模像样一块带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有两个老熟人。   看着对面一上来就递红包的两人,江秋月笑了。   “林同志,王同志,好久不见啊。”   林文娟另外带的人正是很久没再见到过的林文清和王晓红,江秋月没想到他们俩这次会过来充当她的娘家人。   本来她和彭敬业结婚的事,以前临河村的那些熟人,她都没有通知,没打算交往过甚,但既然人家有心来了,那就没有往外拒客的道理。   江秋月笑着收下红包,同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把他们几个安排进了一桌,待会儿敬酒好一起敬了。   等酒席开始,江秋月跟着彭敬业周转在酒桌之间,把大佬和长辈们全敬了一圈后,彭敬业被领导拉去谈话,江秋月就去了林文娟那一桌上坐下。   “江同志,当日一别,没想到再见已经到了你嫁人的时候。”王晓红感概道。   以往在她看来,江秋月还是个正在生长发育的小女孩,是个懂事知礼的小妹妹,不成想倒是走在了她前头,刚上大学就结婚了。   王晓红一时感概,眼睛瞄了一眼身旁的人,不知他们的好事会到何年何月才能办上。   江秋月看到她的动作,心中一默,嘴上笑着说道,“到了年纪,又找到了合适的人,就嫁了呗,话说你们准备……”   她挑了挑眉头,给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王晓红眼睛亮了亮,看了看林文清,倏尔又低下头去。   林文清见话题转移到了他头上,不再没个正行地跟旁人胡侃,灌下一杯酒笑道,“快了快了,婚礼让你们赶了先,生孩子保准要超了你们。”   王晓红这下终于抬头笑开,不过听到林文清后面一句时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当场往他身上拧。   江秋月见他们已有打算就不再多提,能在这里多话问上一句,已经算是对得起以前在临河村同王晓红的来往情谊了。   她能帮的只有这么多,最后能不能守住林文清,还要看王晓红自个儿的本事。   林文娟这次来绝对够意思了,不仅送上了红包礼金,还大手笔地把自己千辛万苦做成的一套纯天然化妆品给送来了,当作结婚贺礼。   江秋月很欣喜地收下,要知道林文娟做胭脂水粉有一手,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古方子,做的有模有样,有的比百货大楼卖的还要好用。   在她们学校女生圈子里,她做的化妆品私底下已经小有名气了,很是抢手呢。   张青梅和周大妮不甘落后,虽然拿不出像大姐一样的好东西,但是除了礼金外,也另外奉上了一份心意。   江秋月记下这份心,准备等将来到了她们的好事上再还回去也不迟,索性高高兴兴地收下,加了热酒热菜,让她们吃好喝好不用客气。   他们这边正说的尽兴,江父江母那桌却突然出现了骚动,江秋月赶紧起身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爸妈,怎么了?”江秋月小声问道。   她朝准备过来的彭敬业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陪着领导们,她来处理就好。   毕竟貌似是她娘家人这边出的事,由她来解决比较妥当。   江母此刻正拍着儿媳妇的后背,刘芳正被江夏日搀扶着坐在长凳上,勾着头弯着腰埋在桌子底下,不知道到底啥情况。   “你嫂子孕吐了,你看能不能先让她去你那屋歇上一会儿。”不然大家都在吃饭,让她在这儿吐一地的,影响多不好。   江母讪讪地道。   其实是刘芳看新上桌的鱼肉做得鲜香,想吃,结果还没吃上几口,她就突然来了孕吐反应,怎么忍都忍不住,不然也不愿在小姑子的好事上触霉头。   但是这样的事实,江母没脸说,怪只怪儿媳妇没那个享福的命,好东西到嘴边了都吃不到肚里,能怪得了谁?   江夏日同样期待地看向江秋月。   他知道不能把妹子的酒席搞砸了,但是他媳妇现在怀着他的孩子,孕吐吃不上好的已经够难受了,如果不尽快找个舒适的地方让媳妇缓一缓,真怕她出个什么事。   江秋月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情愿有外人沾染她和彭敬业的房间,但是她也担心刘芳母子真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她有理也说不清。   “那……”江秋月张张嘴,打算带她去西厢外间坐坐,里屋是肯定不能让进的。   “发生了什么事?”彭敬业赶过来问道。   他远远地看着江秋月脸色有点不好,江家父母这边好像有什么事,于是抽空赶紧过来瞧一瞧,不能让媳妇被人欺负了去,即使是岳父岳母家也不行。   江秋月附在他耳边小声解释了一遍,彭敬业听后点了下头,没当回事儿。   “这有什么难的,东厢里有干净的客房,把人扶进去歇会儿,我叫人过来给看一看。”彭敬业叫来了警卫员,吩咐了一下。   最后江夏日和刘芳被警卫员送进东厢客房里暂歇,江秋月捡了几样席面菜色和温水给送进去。   稍后彭敬业请的医生过来给刘芳检查了一遍,说是正常的孕吐,没啥大事。   这边如此大的动静,一个院子吃酒的人都看得到,江父江母他们起初不想因此惹人非议给江秋月带来麻烦的想法彻底泡汤。   但是以彭敬业的手段,把刘芳宴席桌上出丑的事说成刚发现了喜讯,被大家当成了好兆头,纷纷借此恭喜一对新人早生贵子,提前祝贺老爷子喜得曾孙。   老爷子乐不可支,红光满面地喝了许多酒水,来者不拒。   这下,坏事变好事,江父江母方才擦了把冷汗,让江秋月自去忙,不用再顾着他们。   江春华在江秋月离开时朝她努努嘴,瞥了眼东厢房,示意她留意点,不知道刘芳这次是真的难受得忍不住还是想搞什么幺蛾子了。   江秋月点点头,转身私下派了一位警卫员去东厢门口守着,以防万一。   然而直到宴席结束,东厢房仍然一片平静,江秋月不免腹诽,或许真是巧合,那两人再傻也不敢在老领导的地盘上犯蠢。   只是等送走所有人后,守住东厢的那位警卫员过来告诉她说,刘芳进的那间客房里的沙发被弄脏了,上面吐了污秽,估计要彻底清洗一番,或者直接换掉才行。   江秋月:“……”怪不得那俩夫妻走时面对她那么心虚的样子,头都不敢抬,灰溜溜的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   原来是在这儿给她等着呢。   他们两个不是没犯蠢,只是把蠢犯到了屋里……   江秋月扯了扯嘴角,去找彭敬业先跟他说清楚,毕竟沙发这玩意如今可不便宜,清洗或更换都是一件耗钱耗力的事,不能不跟他打声招呼。   且这件事还是她娘家那边的人做下的蠢事,江秋月想一想都有点难以启齿,但也不得不给他们兜着。   彭敬业知道后倒是没说啥,家里的事以后就是他媳妇做主,沙发弄脏了这事他根本不在意的好吧。   “被吐脏了…媳妇,你膈应不?”彭敬业见江秋月明显心情不好,打算一切都顺着她来,先把人哄好了。   “额,实话说挺膈应的。”江秋月如实回答。   虽然是客房,但是想一想被人吐在上面过,恶,一点都不想去看那张沙发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有木有。   彭敬业大手一挥,让警卫员把弄脏的沙发垫子重换了一套,并且吩咐下去,事情根本没过老爷子的耳。   江秋月感觉自己那点脸面终于保下了,心下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少跟江夏日那边往来。   两个弟弟的粮食资助她会每月照常送去,但是情分就这样子吧,不咸不淡不远不近的才正好。 第153章   婚礼忙碌过后,江秋月因为在婚宴上见到了林文清和王晓红,不免想起了远在青城的陈中华两人。   稍后,她给他们写了一封信,告知他们,她已和彭敬业结婚的消息。   还记得上次通信是得知那两人喜结连理,如今轮到她这边报喜了。   信件寄出去以后,江秋月重新恢复了平静的校园生活。   除了床上多了某个人,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随着她的婚假过去,老教授又找上来,让她开始了翻译书籍的兼职。   之前她结婚,老教授虽然没有参加,但是在她回校当天,他让人送来了一份贺礼,外加将要翻译的任务。   有钱挣,江秋月当然不会推却,一边按照老教授的要求搞翻译,一边当做学习。   大一的课程不难,江秋月完全能应付得过来,况且她当初选的又是一个轻松的专业,很适合闲暇之余做点自己喜欢的副业。   本来,江秋月是打算课余时间用来写写稿子小说什么的,但是如今杂志社报社等地方招收的稿子文风基本都是东方红那一款的。   她实在憋不出来,还不如等等再说,等文风开放了再做打算。   在此之前先接着老教授的翻译单子,权当继续磨炼一下自己在这方面的功底。   毕竟,技多不压身,在某一项学精了也算是多了一个特长,是可以添到个人档案和履历中去的。   江秋月怀着这样的心思又完成了一本国外名著,交到老教授手里后,不到两天就收到了酬劳,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她用这笔钱买了三双新款皮鞋,分别给她和彭敬业以及老爷子穿,说是自己挣钱买的。   先不说彭敬业的反应,他都习惯了,毕竟媳妇平时有了好东西都想着他,有他一份不惊奇。   老爷子收到后比他乐呵的多,当即穿上脚晃悠到隔壁老伙计们家里显摆个不停,上班时更是穿到开会的大礼堂上,惹得一众高层基本都知道他家大孙子有个贤惠的小媳妇。   江秋月还没参加工作,就这样先在各部门领导们面前留了名。   她倒是没预料到有这种效果,只是看天气开始冷了,又刚好到手一笔稿酬,欣喜的很,想花花钱,于是就随便买买买孝敬一下老人,外加犒劳犒劳自己和彭敬业。   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等冬天到了的时候,她要置办的东西只会更多。   以前没过门也就罢了,现在家里有她一个心细能主内的女人在,再不能让彭敬业他们爷孙俩不讲究地随便过日子了。   别看江秋月平时在学校忙着上课兼职什么的,在家里时她也慢慢开始收拾起四合院来。   该规划的规划,该重新布置的重新布置。   反正彭敬业和老爷子手底下有人,江秋月说明了要求后,大的地方他们会帮忙做好,小的江秋月更喜欢自己亲自动手,一点一点改变和完善她的家。   等到天气转寒,霜降来临,彭家的四合院已经变了一个模样,比以前多了几分人气儿,显得更温暖更舒适。   从老爷子以往喜欢跑老朋友那里转悠,到现在更倾向于邀请大家伙过来喝酒的举动中,就能看出他对这样的改变挺满意的。   彭敬业看到了全部的变化,更参与了某些改变的过程,他面上不显,仍是那副努力拼搏上进的样子。   实际上,这人最擅长变身大灰狼,夜里越来越喜欢把自家媳妇按在身下为所欲为了,直把人欺负得哭泣求饶才罢休。   同时,他的心里是火热的,只感觉有了媳妇后,家里才算是个家了,才是书本上描绘的那种温馨的港湾。   结婚后,彭敬业终于体会到这一点,感触良多,更为珍惜。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来的很早,江秋月在家里忙完规划布置之后,又开始频繁出入百货大楼,给家里三个人置办冬衣。   期间,林文娟知道后也要去,扒着江秋月不放,非要去掺和一下。   “我去是想给家里那个和老爷子置办冬天的衣裳的,你冬天的衣服不都买好了吗?”江秋月奇怪道。   林文娟罕见地有点扭捏起来,捋着辫子不说话,怕是害羞了。   张青梅当时在场,猜到点情况,笑嘻嘻地点透。   “哎,老幺,大姐不是也有个当兵的对象嘛,跟你之前差不多,你给你家爱人准备送什么,大姐估计想借鉴借鉴。”   张青梅这话让江秋月恍然大悟,林文娟却是羞的脸上飞霞。   “二妹!说啥呢,皮痒了是不是?!”林文娟恼羞成怒地扑过去,准备撕她的嘴。   张青梅怪叫一声,躲到胖胖的周大妮身后,让她抓不着。   闹腾了一会儿后,三个人乱作一团,彻底没了形象,最后被江秋月一个个分离开。   对于林文娟的小女儿心思,江秋月还是能帮则帮的,当即答应带她去买买买。   话说当兵的审美基本差不多,江秋月打算以她和彭敬业为模板,给林文娟支点小经验。   那就,先从给对象搭配衣服开始吧。   张青梅和周大妮知道她们俩的打算后,表示也想去见识一下,顺便买身新衣服回家穿。   还有到时带回去给家里人的礼物等等,趁着机会一块办了。   既然同寝室的四个人都想去,江秋月索性选了一个大家都有时间的空闲周末,浩浩荡荡地去逛百货商店。   这回,她没有借用家里的红旗车,她们一起坐电车去的目的地。   百货大楼里的货物果然又更新了一批,花样繁多,品种齐全。   四个人进去后直接往衣帽柜台走,由于她们几个穿着还算可以,有林文娟这个一身不好惹大小姐气势的人在,柜台上售货员的态度倒还挺好的。   将她们带到地方后,江秋月只管开始挑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冬天的皮毛大衣来一件,现在还没有所谓的提倡环保什么的,先穿穿过个瘾。   她挑的是件银灰修身的狐皮大衣,掐腰的设计让人穿上去不显得臃肿,毛绒绒的衣领围着小脸蛋,衬得很是好看。   林文娟看了一眼就相中了,见江秋月拿下,她就挑了另一件灰黄色的买下。   她们两个来到不一会儿就把柜台上唯二的两件最贵重的衣服包了,令售货员脸色更好看了,介绍货品时的语气更加温和,连另外两个光看不买的女生都得了好脸。   毕竟那么贵的衣裳,售货员能卖掉的话是有提成拿的,能提升他们的业绩。   百货大楼里面柜台多,不比小县城之类的物资稀缺,随着风气开放,这里的售货员已经开始比拼每月谁的业绩多了。   若是江秋月知道了,怕是要感慨一声,真是与时俱进啊。   这方,张青梅和周大妮倒不是不买,只是一进来就看到琳琅满目色彩绚烂的各种衣裳,有点目不暇接,不知道该买啥了。   在她们家的时候,供销社里卖的东西往往又少又贵,整年整月的就那么几样,哪有这里的东西多啊。   眼看大姐老幺已经开始买上了,张青梅和周大妮摸了摸来之前特意装满的荷包,两个人也开始商量着买什么合适。   江秋月这边拿下皮大衣后,正给林文娟搭配相配的鞋子。   在冬天她是一贯喜欢穿带跟的皮靴的,加绒加毛的那种穿上保暖又舒适,而且还不容易被雪水浸湿。   这个时候的皮靴可都是真皮手工制作的,真的是一分钱一分货的实在东西,江秋月爽快地入手了两双。   她之前和彭敬业一起买的那双是单鞋,没有暖和的衬里,这回买来的准备冬天换着穿。   林文娟搭配着衣服买了一双喜欢的款式,她家里的鞋子已经很多了,多买了也是浪费。   之后她们又去别的柜台看了看,相中的就买下,基本都是挑料子好的来,口袋里带来的钱和票票很快下去了大半。   江秋月来之前有规划,带过来的钱票就是花完也没事。   不过她留了一些布票工业券之类的,替张青梅和周大妮在这一块承担一部分。   毕竟,她们两个虽然通过做兼职手里攒了一些钱,但是票据之类的也不是随便就能弄到的。   有她的帮忙,至少能让她们用钱就能买到可心意的东西,不来白跑一趟。   林文娟有小生意撑着,手里更不缺那点东西,见江秋月考虑的那么全面,直接顺手塞给她一把票子,一块给那两个妹子用。   张青梅和周大妮不好意思要,但又非常想买那些看上的花衣裳,有些不用票就能买到手,但是大部分没有票券的话,人家售货员根本不卖你。   最后她们红着脸厚着脸皮收下了大姐和老幺的好意,另外花钱买了两条淡雅印花的丝巾送上,礼轻人意重,初冬带上正合适。   待到她们把自己拾掇了一遍,那股热劲儿过后,终于想起她们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了。   四人相视一笑,开始给林文娟出主意,以便买一身她对象适合穿的衣服。   江秋月瞅空把给彭敬业和老爷子的也给置办了。   他们平常都有部队统一发下的军服军大衣,比柜台里那些花哨的男士服装实用,还是身份的象征,时髦着呢,不用她多费心。   江秋月索性就专挑打底的保暖衣买,选轻便又舒适的那种,保管那爷孙俩喜欢。   林文娟有样学样,最后选了羊绒衫,如今正流行穿这个,不便宜,完全拿得出手。   至于其他的围巾手套皮鞋什么的,林林总总的也都搭配着买了一堆。   等逛到了卖化妆品的柜台,林文娟拉都拉不住的闻着味儿就凑过去了,让那里的售货员一样一样地拿给她看。   最后看了她却又不买,临走时气得人家直拿鼻孔看人,只差开骂了。   几个人赶紧大包小包的逃走,到了外面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为啥开心,反正乐个不停。   “嘁~都还没我做出来的好呢,一个个卖那么贵,那个售货员还给人摆脸子,好像求着卖似的。”林文娟乐完后鄙视地喷道。   “要是我能在里面摆上一张柜台子就好了……”林文娟希冀地小声说。   那样就可以卖她做的那些好东西了,到时候她不收票,给钱就卖。   可惜百货大楼里的柜台都是国营管控,根本没她插手的余地,她私底下在学校的圈子里卖卖还行,要是闹到明面上,她怕是没好果子吃。   “唉!”林文娟叹了口气。   江秋月没想到她还有把手上的小生意做大的心思,原以为她只是弄来玩玩,随便挣个零花钱。   “会的,快了。”江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道。   林文娟眼睛亮了亮,以为她有什么内部消息,心里哗啦哗啦地开始拨起了小算盘。 第154章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时间。   十二月份的某天,决定国家道路转折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顺利召开。   从那之后,社会形势彻底开始转变,在伟大的领导人呕心沥血的领导下,国家对内改革,对外开放,众志成城。   国内一片欣欣向荣,即使是寒冬腊月的冰冷,也驱不散广大人民群众对美好未来生活的热情和期待。   当时,江秋月一边按部就班的上课学习,一边心潮澎湃地亲身感受着祖国的一系列变化。   犹如枯老腐烂的树木,骤然之间被注入了一股生机,舍去枯枝败叶,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巨变初期,改变最明显,最让普通人感受最真切的还是衣食住行方面了。   开放的狂风吹过之后,京都城的大街上不再是以往单调的那几种颜色,五颜六色的花衣裳多了起来。   百货大楼和国营商店里的服饰种类花样更多了。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同样越来越多,生活中的选择开始多样化。   江秋月感受着这些美好的改变,触动良多,心情激动之下挥笔写下一篇感情丰富的文章,描写人民生活的变化,歌颂祖国。   她写完看了一遍后,有点小羞耻,总感觉写的有些拍马屁的嫌疑。   于是这篇文章被她压在了书页里,随后就遗忘了。   不过稍后张青梅借江秋月的书看,无意中发现了这篇情感丰沛言辞激励人心的文章,给她从里面扒了出来。   张青梅看了后觉得写的很好,还给评读了一番。   另外两人争相传阅后同样都觉得不错,向江秋月建议去给报社投稿,肯定能被录用的。   她们说的比文章的作者还自信,让江秋月一时哭笑不得。   既然被发现了,她就不再藏掖,厚着脸皮接受了大家的夸赞。   稍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江秋月把那篇随性之作投去了报社,然后就没再关注这件事了。   大姐江春华的儿子过生日那天,江秋月下午下课后买了点水果糕点,拐去她家一趟看了看。   这趟没让彭敬业送,毕竟风口刚放开,他和老爷子最近都比较忙,江秋月这段时间没事基本不敢轻易打扰他们。   她是直接坐电车去的,下车后七拐八拐找到姐夫家所在的筒子楼位置。   江春华已经下班了,正在哄着小闺女,见她过来很是欣喜。   “三妹,你咋来了?快快进来歇会儿。”   “今天不是我大外甥的生日嘛,就过来看看。”   江秋月进屋说着,顺手把提的礼物送上,说明来意。   她确实很久没来江春华这里了,上次在四合院婚宴上大姐随的礼可不少,没跟她生分。   作为江家的两个外嫁女,她们俩多少还是有点共同语言的。   江秋月想着,既然她知道大外甥的生日时间,好歹得有点表示不是。   因此,有了这一趟之行。   江秋月带来的苹果梨和豌豆糕都是一般好点的东西,江春华笑着接过后转手交给了一个脸色黝黑的大姐。   “这是你姐夫家的远房亲戚,请来家里帮忙的。”江春华介绍道。   “那感情好,有人帮着看孩子做家务,姐你就能好好上班了。”江秋月点头赞道。   江春华被她说到关键点上,想想之前快忙成黄脸婆的日子,心有戚戚。   她丈夫由于在家里是老小,被分出来单过,她生孩子后是没有公婆帮忙照看的,什么都得自己来。   虽然公婆平时知道他们夫妻俩的辛苦,多有偏帮,私下贴补,但是养孩子做饭等活计还得她亲手干。   一家四口的生活操持让她分身乏术,累的身心疲惫。   上次去参加江秋月的婚礼,江春华其实精神头都不怎么好,脸色都发黄了。   江秋月当时发现后心里留意了一下,这次过来也有想看看她的情况的原因。   好在,江春华自己有谱,不是那硬逞强的性子,知道怎样对她自己好。   找个亲戚嫂子帮衬着,也就是花点钱多份碗筷的事,不比把自个儿累的劳损了强。   江春华感慨了一番,把这个生活经验仔细跟江秋月说上一说,提醒她到时候一早物色个人帮把手,不然自己一个人有的折腾。   江秋月受教般点点头。   其实她不着急,即使不小心中枪有了,彭敬业和老爷子估计都会提前考虑的比她都全面,到时候他们会安排好的。   两人说着话,江春华让帮忙的嫂子炖了梨汁给江秋月喝。   江秋月见她把孩子哄睡后,又一刻不闲地动剪子蹬缝纫机,手上活儿十分麻利,一边跟人说着话一边还能做着衣裳。   “你这是?”江秋月看她手底下快速成型的小衣裳,好奇地问道。   看衣服的样式,明显不是给两个孩子做的。   江春华神秘地笑了笑,小声地跟她透露。   “给别人小孩子做的,一件能收这个数。”她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   说完又啧啧地一脸羡慕之色,说其实最抢手的还是从南边来的那些,她现在做的基本都是按照人家的款式仿的。   江秋月惊诧,这才开放多久,没想到大姐行动这么快,手底下已经开始做私活了?   真有远见啊。   江春华摆手,有啥远见的,还不是想跟风赚俩钱花。   现在花钱的地儿越来越多了,不想法子多扒拉一点,将来孩子大了估计都要养不起了。   江秋月笑一笑,心知她说的有点夸大,双职工家庭,又没有公婆牵累,怎么可能养不起两个孩子。   不过,江春华这种敢想敢做的态度,倒是让江秋月挺刮目相看的。   毕竟,虽然改革的春风已经提前在冬天里吹开,但是直到目前除了开放的几个沿海实验省市,京都这边观望的人比较多,实际行动的却很少。   当年被打成投机倒把的教训犹在眼前,即使政策放开了,大家一时间仍然不敢轻易有什么动作。   江春华有那个觉悟,敢私下里接活赚钱,不可谓不与时俱进了。   江秋月鼓励了她一番,倒让江春华有些惊喜莫名了。   她本来就是试探地把接私活的事透露给三妹一点,本以为会被嘲笑鄙夷之类的,没想到三妹这么开明,不仅没看不起,还很支持她呢。   “那,大姐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你们在学校或者外边看到什么衣服好看了,能不能把样子画给我看看?”江春华商量着问道,表示会给分钱的。   她主要是看中江秋月平时出入的地方肯定比她多,有档次,那眼光肯定不错,见识的场面也不一般,接触的新花样也多。   如果能借此拿到第一手的流行款式,抢占先机,她和小姐妹们做出来的衣裳一定能卖出更多去。   江秋月看她两眼放光万分期待的样子,沉思一下,应了下来,至于分钱什么的先不说,如果有效果的话再提不迟。   其实只要多出去走走看看,去百货大楼等地方多逛逛,就能保持一种对潮流的敏感性,再完成江春华的要求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重要的事说完,江春华明显松了一口气,想留江秋月吃饭。   江秋月估摸着大姐夫也该回来了,她回去还有事,推拒后离开了。   路上想着等哪天在学校空闲了,就把好看的衣服流行款式画上几样,算是支持大姐的事业。   晚上回到四合院,厨上正忙着做烤乳猪,是老爷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乳猪崽,说道最近家里都忙的要命,得吃点好的补补。   爷孙俩罕见地结束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早出晚归的生活,今晚倒是都早早回到家了。   江秋月见有大餐吃,一家人又好不容易有个团圆饭,于是高兴地进厨房亲自料理了几道小菜,配着烤乳猪解油腻。   彭敬业贡献出一瓶珍藏的桂花酒,温上后在冬天里喝,别有一番滋味。   老爷子还想故技重施像上次那样灌江秋月,被她躲过去了,秉着多吃菜少喝酒,让他们爷孙俩喝去。   结果等烤乳猪吃到过半,江秋月已经饱了,另外两个光顾着碰杯子,菜没吃多少,一瓶酒见了底。   两人酒气冲天脸红眼晕的,看上去差不多都喝醉了。   彭敬业喝下最后一口酒,手上的酒杯颤了一下放到桌子上,人也跟着趴在那里没动静了。   “彭敬业?老彭?彭彭?”江秋月推了推他小声喊。   人没啥动静的,真喝醉了。   旁边守候的警卫员噗嗤笑开,最后那个称呼实在不适合他们英武的彭连长。   江秋月讪笑了下,让他们撤了桌,送老爷子去洗漱睡觉。   彭敬业这边则由她完全接手了,人成了醉鬼,被她扶着回屋休息。   只是刚一进屋,她就被彭敬业摇摇晃晃地往浴室里带。   江秋月不得不费了九牛二虎把人压制住,大冷天的醉着酒洗什么澡,还想洗鸳鸯浴咋地?   小隔间虽然已经被她改造成洗浴间,安装了简易的热水供给装置,厨房那边夜里预备的有热水。   但是把醉鬼放进去洗估计要被折腾感冒的。   江秋月不放心,想着帮他擦一擦好了。   然而她进去还没把毛巾打湿,彭敬业就紧跟着悄无声息地掀帘子进去,从后边一把把人抱个满怀。   “媳妇,咱们一块洗澡。”彭敬业蹭着江秋月的后颈,磨蹭着嘟囔道。   江秋月被他突然的袭击差点吓个半死,不由打了个寒颤,扭扭身子想让他放开。   彭敬业不依不饶,抱着人不撒手,整个人贴在江秋月后背上。   隔着两层布,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肉的轮廓形状,咯得人心痒。   江秋月被他缠的心神摇曳,没想到彭敬业醉酒后跟往日如此不同。   像只粘人的大狗,惹得她心里软乎乎。   江秋月安抚地说着话儿,用热水打湿了毛巾后,轻柔地准备推开他,给他擦脸擦手。   但是,彭敬业的毛手突然把上方花洒的阀门打开了,喷涌的水流当即从头顶洒下来,让下面两人瞬间成了落汤鸡。   江秋月:“……”熊孩子!   这下两人衣服都湿了,只能趁着热水先一起洗洗罢。   江秋月叹口气,斜了傻不愣登醉着酒的彭敬业一眼,转身去解衣裳扣子。   结果后面腰上就被一把大手蓦然握住了,灼热的温度贴上来,烫的她立时打了个哆嗦。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动手动脚的那人放肆地掀开了她的衣摆,褪下裤子,直接硬闯了。   “嘶,慢点,疼……”江秋月被撞到墙上,两手支撑着墙壁,被冲撞的脚下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来不及想这货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她人就被欺负的脸红心跳,再顾不及其他。   而身后动作激烈的男人此刻正睁着一双灼热幽深的黑眸,手上力道越加越重,哪里还有醉酒的迹象?   只有唇角一抹得逞的笑意,随着美味在口,显得愈加兴致盎然。   素了那么多天,终于能吃上肉了。 第155章   多日不曾亲热,彭敬业动作之间十分热情。   即使他尽量压抑了几分,仍比平时狂野许多,导致两个回合下来,江秋月浑身疲软,动弹不得了。   但是夜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喘息暧昧的声音不断地从窗缝门隙中传出,淹没在静谧的冬夜里。   零零星星的雪花飘落下来,越下越大,越下越密,最后汇成一片银白的世界。   这一年的初雪,在寒冷的夜晚悄然来临了。   值班的警卫员跺了跺军鞋,回屋披上军大衣出来,冒着严寒打着手电筒,继续在四合院周围警戒。   只不过,当路过西厢的时候,他特意走远了些,根本不接近那个还在透亮的门窗。   空气中夹杂着雪沫冰渣子,隐约传来一些奇怪的动静,听在耳朵里微不可闻,像是有,又像是不存在。   警卫员瞟过一眼,不敢多看,连忙巡视下一个地方了。   想想老首长平日里的期许,和为此耍下的小动作小计谋,他嘿嘿一乐。   彭连长这么奋战不休,老首长想着的那事估摸着指日可待了。   屋外路过的人避讳似的很快走远了,屋内的人仍然处在一片火热之中。   江秋月早就被折腾的浑身无力,瘫在那儿任君宰割了。   如此更方便了彭敬业,抱着她这转转那停停,酱酱酿酿地不消停。   正如此刻,她被他放到一张竹椅上,身子软软地靠在温凉的椅背上,气喘吁吁,娇弱无力。   细白如玉的长腿分开,搭在椅子两侧,被牢牢地禁锢着。   彭敬业就半跪在竹椅前方,平日里凌厉的气势收敛殆尽,外放的都是满满的男性气息,张扬地弥漫在整个房间内的空间中,令人闻之窒息。   以往俊朗深邃的面容此时早已变了颜色,像是寒冰之上裂出了美丽的红色冰花,引人心颤。   密密麻麻的汗珠从他身上滚落,翻滚间不断地砸在潮湿的地面上。   江秋月神智还算清醒,然而眼睛早已睁不开了,半睁半合之间望着眼前那人征伐中的一番美景,心头悸动不已。   “醒了吗?”彭敬业敏锐地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喘息着问道。   江秋月嗯了一声,口中语不成调,说的话音一出口就破碎的断断续续。   “媳妇,给我生个孩子吧。”彭敬业俯身附在她耳边沙哑地说道,声音磁性十足,诱惑至极。   江秋月在迷蒙中下意识点了头,得到对方激烈的回应,当即陷入风雨之中,再无多余的精力思考别的。   “好姑娘”彭敬业一声低叹,舒畅地喘口气,看上去心神很是愉悦。   之后,竹椅吱吱呀呀的更大声了,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响了很长时间。   暖黄色的光透过窗帘照射到一片银白的雪地,外面的雪下沙沙沙地下的更大了。   巡视完几圈重新转悠回来的警卫员瞄了眼还在亮着的西厢窗户,神色中露出几分揶揄的笑容,摇摇头放轻步子离开。   彭连长,真神勇也。   老首长的大补汤果然起效果了,可喜可贺。   ……   江秋月被彭敬业狠狠折腾一通后,吓得麻溜地跑回了学校宿舍暂住几天。   不然以彭敬业那种不知节制的狠劲儿,江秋月真担心有一天她非得死在床上不可。   跑回学校住后,她在寝室床位上躺尸了一天才缓过神来,又休息了一天时间,身上方才不难受了。   在此期间,彭敬业连个影儿都没有,都不知道来学校看看她的,江秋月顿时有种被他用完就扔的抛弃之感,直想给他打上渣男的标签了。   好在老爷子及时派人过来,跟她说了彭敬业有事外出公干的消息。   他从她回校住那天就走了,估计要不在家一段时间。   江秋月怒火还没起来就吧嗒灭了。   看在彭敬业努力为他们的将来努力奋斗的份上,她就不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不然,竟然胆敢忽视她,下次别想再上她的床!   江秋月哼哼地拍打了几下枕头,坐在床铺上把刚才给彭敬业记在小本本上的那一笔划掉划掉。   这时,下楼打水的张青梅和周大妮回来了,开门就说有江秋月的信件。   “两封嘞,都帮你拿上来了。”周大妮举起小胖手,把两份信全递给她。   江秋月道了谢,心下好奇是谁给她寄来的,结果一看,上面那个不正是上次寄文章的报社地址吗。   这是有了回应,她那篇文被录用了?   江秋月惊喜不已,有种被彩蛋砸到的感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有木有!   想到这种可能,她当即把信拆开,里面正是一纸报社编辑的回信,以及一张取款单。   取款单上金额不多,是报社给她这个小新人的稿费,以资鼓励嘛。   江秋月一点也不嫌弃上面的金额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里美滋滋。   这可是她第一次写文赚的钱呢,值得纪念。   之前翻译的那些名著啥的,江秋月私以为她充当的基本是个文字搬运工的角色,真正用到她文学方面才华的地方不多。   前后两者的区别,相当于IT工程师和码农之间的天差地别。   江秋月乐淘淘的欢乐样子,引起下面两个的注意。   “老幺,你乐啥呢,有好事啊?”张青梅看了眼江秋月手上的信纸,好奇地问道。   “咳,那啥,上次那篇文章被报社录用了,我正开心着呢。”江秋月喜滋滋地回答。   “哇,真的中了?”   “真的啊,让我们看看……”   张青梅、周大妮听后欢呼出声,又惊又喜地围到江秋月床边,想看看人家报社的回信是什么样子的。   说起来,老幺决定投出那篇文章时还有她们的怂恿呢,没想到真的被报社录用了,现在想一想有点小激动嘞。   江秋月把报社的回信和取款单都给她们看稀奇去,自己开始查看另外一封信。   这一封是从青城寄来的,那里和江秋月认识,且会给她寄信过来的人,基本是陈中华他们了。   江秋月展开信封一看,果然是刘爱英寄来的。   信上首先恭喜了她的新婚大喜,信封里随了他们的份子钱,然后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   刘爱英怀上孩子了!   江秋月啧啧感叹,这速度,真行啊!   那两人才结婚没多久吧,这就立马怀上了。   想必陈中华家里那边会很满意的吧,本来他们就对陈中华年龄那么大了才结婚而忧心忡忡,现在老婆孩子都有了,又是大学生的出身,前程可期。   人生赢家系列。   江秋月绝不承认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人生赢家之一的,起码她现在少了一项,那就不算。   宝宝还没怀上呀(?˙▽˙?)   她抚了抚小腹,不免回忆起那晚被彭敬业诱哄的那一幕,禁不住偷偷红了脸颊。   他说想要个孩子,她答应了。   只是宝宝到底什么时候来,除了他们的努力,还要看天意啊。   江秋月如今能做的就是吃好喝好,身体倍儿棒,为宝宝的到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为此,她决定晚上加个菜,多补补。   想罢,江秋月找出信纸和笔,写了回信,另外准备了一件小孩穿的新衣服,稍后一起寄去了青城。   此时,张青梅和周大妮过了新鲜劲后,把报社回信和取款单还给江秋月,叮嘱她别忘了尽快去邮局取钱,不然万一过了期限,不知道还给不给。   江秋月笑着记下,打算待会儿吃过饭就去旁边的邮局看看。   饭时,去食堂的路上,三人一块有说有笑地走着,却总感觉缺了什么。   “唉,大姐咋还不见人嘞,她都神出鬼没好几天了。”周大妮后知后觉地反应道。   总感觉缺的就是缺了大姐,一个大活人呐,以往都是四人行,现在剩下三个,真不习惯了。   “家里有事吧。”江秋月猜测。   本来之前只有江秋月一个天天往家跑,晚上基本见不到人,但她白天有课的时候肯定能在宿舍出现的,不会见不到面。   但是最近,又加上一个林文娟,比江秋月更厉害,晚上不住宿舍了,白天也基本见不到人,都不知道她忙着做什么。   本来她们的专业就不同,上的课程不一样,大都是分开的,这样更找不到她人了。   除了家里有事要忙,没其他解释。   三人担心了一下林文娟,商量了一番,准备下次逮到她人了就问一问,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她们没等多久,第二天林文娟就回来了,一身疲惫地出现在寝室里。   江秋月下课回寝室后,一眼就看到对面上铺,某人正在哪儿躺尸呢。   “林文娟同志,你最近忙什么人生大事呢,都看不到你人影了,我们正担心你是不是被外星人请去喝茶了。”江秋月收拾着课本,嘴上调侃道。   林文娟抬了抬手臂,回应了她一下,说道快累瘫了。   “江秋月同志啊,大姐不得不告诉你,外星人那里是没有茶叶这东西的,喝毛个茶。”说是累瘫在那儿起不来,嘴里还不老实,非得贫一下。   “大姐,你就贫吧,还不快从实招来。”张青梅跟在后面进屋,笑嘻嘻地说道。   “唉呀,还不是我堂哥,林文清那个不靠谱的……”   林文娟毫无压力地把林文清的破事秃噜个干净,激动地坐起来使劲吐槽。   说道是林文清那货搞出了人命,不得不赶紧扯证办婚礼,让家里一群人为他的婚事忙成一团乱,帮他急急慌慌地把人娶进门。   期间,林文娟也躲不过被家里拉去填坑做事,简直累成狗了。   “王晓红怀了?”江秋月听的一愣一愣的,试探地问。   重点关注的是搞出人命的另一方是不是王晓红,不然……   想一想那两人当初在乡下做知青都熬过来了,若是临到头来被旁人横插一脚,总感觉是很遗憾的事。   林文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江秋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真的出意外了?!   王晓红用心陪伴那么久,收获前夕却被人摘了桃儿? 第156章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   江秋月嘴里欢快地哼着小调,手上拿着化妆盒,正对着车上的镜子描眉涂唇化裸妆。   彭敬业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笑着看她在那儿打扮,问她唱的什么歌,还挺好听的。   东方红的调调他知道,最近广播电视中天天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后面听到的那首挺贴切的,由他媳妇哼唱出来,怎么听怎么入耳。   江秋月抿着唇笑,怎么可能告诉他,那是到九零年代才流行开的金曲。却也十分符合当下的环境,让她不由自主地顺嘴哼出来了。   “自己唱着玩的,待会儿到了婚礼上,你可不许多喝酒啊,咱吃完席面就回。”江秋月摆弄着刚烫的梨花头,不忘叮嘱彭敬业。   彭敬业当然唯命是从听老婆的话了,当即点头。   小轿车一路驶过,很快到达林文清举办婚礼的地方。   林家在一处国营食堂借用了一角,摆上十几桌用来办婚礼,面子上绝对够了。   其实主要是住的筒子楼下没地方,不然他们很想直接在家门口办,   但是近来返城的人越来越多了,家里没地儿住的人家就开始在楼下院子里乱搭乱盖,把地方都占住了。   林家不好拉下面子跟那些人争执,索性多花钱另外找了一处。   就像当时江秋月结婚时那样,她和彭敬业到时,新郎新娘正站在门口陪着林家长辈们招呼客人。   江秋月拿着礼物上前打招呼。   “林文清同志,王晓红同志,恭祝新婚大喜!”   是的,跟林文清结婚的就是王晓红,两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奉子成婚,终成眷属。   可喜可贺。   当时林文娟在宿舍里透露林文清即将结婚的事,还说林文清犯了错,把人肚子搞大了,婚礼办的有点仓促。   吓得江秋月还以为王晓红被人半道截胡,让人摘了革命果实呢。   结果是林文清和王晓红私底下没忍住胡来了,不小心搞出了人命,只能先上车后补票,让林家长辈们感到憋屈,差点把婚事搅和黄了。   好在林文清尚且知道负责任,坚持把老婆孩子娶回家,为此在家里周旋不少。   如此折腾一番后,有情人终于终成眷属。   但为了家族名誉和肚里的孩子着想,婚礼办的急急慌慌的。   毕竟林家提前没什么准备,匆忙之中竟连林文娟都被拉了壮丁。   所以当林文娟终于能抽空跑回学校后才那么抱怨,各种说林文清不靠谱。   谁让他一个人快活,因此惹下的锅,却让全家人给他背呢。   心思电转间,江秋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身中山装、人模狗样的林文清,转头对身穿新娘喜服的王晓红眨眨眼,瞟了下她平坦的肚子。   “多谢,你们能来捧场我就很高兴了。”王晓红化着喜庆红妆的脸上娇艳似火,说话时笑容满面,看起来很是幸福。   “彭…战士,江同志,感谢你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小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进去后别客气啊。”林文清接过贺礼,嬉笑着请他们两位进场。   他见彭敬业穿着便服来的,小轿车更是远远就停着了,想必不想在这儿暴露身份,所以那声恭维的连长到了嘴边没喊出来,立马换成了以前相处时的称呼。   不过,江秋月那个明了的眼神让他不由虎躯一紧,脸皮再厚也不由得讪讪地难为情了。   毕竟,未婚先孕、奉子成婚啥的,在大家眼里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然而错已铸成,只能尽量弥补弥补了,但是肿么有种人人都知道他先上车后补票的感觉?   林文清只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无形中坑了他一把的有功之士林文娟这时跑了出来,穿着一身呢子大衣,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地一阵风跑到门口找人。   后面跟着一个健壮沉稳的军装男子,紧紧追在她的身旁。   “老幺,你过来了怎么不进去找我啊?”林文娟扑到江秋月身边,拉着她的胳膊不满地娇声问道。   她在里边等了有一会儿了,要不是听到有人议论说门口来了一对儿长相不俗的小夫妻,她还不知道自家小姐妹早已经到了呢。   “跟新郎官新娘子聊几句,这就进去啦。”江秋月笑着回道,看了眼对方身后紧随的那人。   想必这位就是林文娟的那个传说中的军人对象了,果然一看就是正派人士,全身都像带着浩然正气一般。   林文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桃花妆的脸蛋上蓦然一红,一把把人拉过来,羞涩地给两人做介绍。   “这是我对象李东军,你知道的,他也是个军人。”林文娟羞涩之后,大方地介绍道。   “以后咱俩都成军嫂啦”这一声说的很小很小。   她身后那个男人作为军人,耳朵多灵敏啊,一下就听到了,平直的嘴角明显勾了勾。   林文娟又给他介绍了一下江秋月和彭敬业,只说是女同学和她的丈夫。她也知道彭敬业身份特殊,不是她能多说的人物,因此介绍时以江秋月为主。   但是彭敬业即使换了便服,他身上凌厉的军人气势也不是虚的,同样是部队出身的李东军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同类。   两人站在各自的女人身后,遥遥对视一眼,稍稍敬了一个军礼打招呼。   “别墨迹了,赶紧把客人请进去吧。”林文清招待其他客人之余,走过来提示林文娟。   王晓红安静地跟在他身边笑,没有多话说什么。看上去温柔贤惠,规规矩矩的,把人家媳妇的样子做的很好。   林文娟斜了林文清一眼,仰头哼道,“要你管,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去。”   说完她拉着江秋月的手往里走,彭敬业、李东军跟在她们两个后面。   江秋月打量了一下婚宴现场,虽说只借用了一个角落,但是布置的倒是挺喜庆的,鲜花红绸什么的都有,一点都不寒酸。   毕竟代表了一个家族的脸面,林家即使再不满意这场婚事,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斤斤计较,自己打自己的脸。   林文娟把他们领到了靠前的一桌上,跟她和李东军坐一块,张青梅、周大妮正坐在那里。   她们早就到了,被林文娟一早去学校接过来的。   稍后,客人们陆陆续续到场入座,等新人在礼喝声中拜了天地父母后,婚宴很快开始了。   最后新郎官敬酒敬到他们这一桌时,江秋月和林文娟堵住他不放人,怂恿各自身边的男人给他灌酒。   直到王晓红看不下去出来解围,林文清才逃出两个当兵的魔爪,侥幸捡回一条命,差点喝软了。   临走时还表示,他堂妹和江同志这俩女的,以后他一个都不敢惹了,不然今天就是教训啊看到没。   之后散场时,林文清还好好的站着送客,林文娟倒是喝酒喝迷糊了,被李东军扶着带走。   江秋月顺路捎上了张青梅周大妮两人,先把她俩送回学校,然后才回了四合院。   过后几日,到了冬至那天,江秋月生日。   天气在下过一场雪后放晴了,老爷子就想在院里摆一桌热闹热闹。   江秋月这个寿星公倒不想请太多人来,只不过一个普通的生日罢了,不用搞的多隆重。   于是照着往常过节的样子,她和厨子大叔一起拾掇了一桌好饭好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可以了。   她给老爷子准备一坛酒中老窖,老爷子立马放开手让她可着心意来,简单点就简单点罢。   饭桌上就以江秋月这个小寿星为先,好吃的好喝的,爷孙俩都先放到她面前,让江秋月心里很温暖。   饭后,她还收到了两份礼物。   彭敬业送的洋式银项链,据说是内部特供的舶来品,被他弄来了一条,专门送给她做生日礼物。   江秋月喜滋滋地看了又看,很喜欢,收起来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戴,连搭配的毛衣她都想好了。   老爷子那里送给她的是一对儿金镯子,看着古朴又不显老气,很是贵重。   从她和彭敬业定下以来,这些金啊玉啊的,老爷子已经送了不少,基本都是她那位过世奶奶的嫁妆,一点一点的都转移到她这个孙媳妇手上了。   据彭敬业所说,这是老爷子对她的认可,以及鼓励她将来生个小曾孙。   前面那话江秋月相信,后面的生曾孙什么的,估计是彭敬业自己加上的。   江秋月好好地把礼物收起来,她的梳妆柜现在已经越来越充实了。   下午时,双胞胎弟弟忽然上门,抬了一袋子东西过来。   说是江秋月今儿个过生日,江父江母让他们送来一袋新鲜的水萝卜,专门从乡下种地的亲戚那儿买的。   另外还有一份江母做的糕饼,给她尝一尝。   江秋月诧异了一瞬,没想到江母还记着她的生日呢。   礼轻情意重,有这份心就不错了。   等哪天有空,她就叫上大姐江春华,一起回家看看父母去。   双胞胎兄弟被留下歇会儿。   江秋月吩咐厨房做了一锅烩菜,把中午剩下的食材放到一锅炖,荤的素的都有,配着软糯的大白米饭,让两兄弟放开肚子吃。   在大领导面前吃饭,两个小少年很不好意思,谁知老爷子很放得开,洗了两根他们带来的水萝卜就拿着啃,一咬嘎嘣脆,说道很脆甜,冬天吃这个才爽快。   这下俩少年也不拘束了,觉得大领导很接地气,和蔼可亲,不到片刻自然地搭起话来。   闲聊着,两人把一锅菜一盆饭解决完,还被老爷子笑说吃的多长的壮,他们这两个小家伙跟他大孙子比起来,饭量差的远,还要再接再厉才行。   江秋月在一旁偷偷喷笑,要是都像彭敬业那种吃法,估计国家都能被吃穷了信不信。   ……   冬至过后,新年很快来临,年夜饭上,江秋月刚吃下一筷子鱼肉就吐的昏天暗地,当场吓呆了爷孙二人。 第157章   江秋月怀孕了。   这是彭敬业请来医生后,为她简单检查得到的结论。   小宝宝已经两个多月,正在健康成长。   江秋月心里算了算,应该是彭敬业胡闹的那回怀上的。   她记得这两个月身上的月经量很少,本来还以为天冷的原因,没想到是悄悄揣上了包子啊。   江秋月摸着小腹,心头喜意蔓延,这一份新年的惊喜真是来的是时候。   江秋月在这边喜滋滋,那方的爷孙俩听了喜信儿立时就呆了。   老爷子首先反应过来,当场大笑起来,连说三声好好好。   孙媳妇这份新年礼物甚得他意啊。   彭敬业直接就傻楞住了,两眼发直地望向自家媳妇平坦的小肚子,不敢置信里面已经在孕育他们的小宝宝了。   他还以为会再等上几个月半年的,不成想猝不及防就实现当爹的小目标啦。   老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把人打醒,提示他赶紧去包大红包,院里所有人都有,一个不少。   大过年的,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发红包发红包,让大家都过个欢乐年。   彭敬业不干,吩咐了警卫员一声,自己凑到江秋月身边,心疼她刚才吐的那么难受。   “没事吧?要不咱去医院再仔细检查一下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不然怎么吐那么厉害,连饭都吃不进去了。   江秋月忍着胃里泛上来的恶心,摇了摇头。   大年三十晚上去哪家医院啊,医生都放假回家过年去了。   “咳,夫人这是怀孕的正常反应,等过了这段时期就好了。”正收拾医药箱的医生这时忍不住出声道。   彭敬业听他这样说,立马把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情,先跟他打听清楚了,以便有个应对的准备。   不然,第一次当父亲,彭敬业总感觉心里有点虚的慌。   医生无奈地被他扯着问个不停,只好把孕妇的注意事项都仔细地说了一遍。   结果彭敬业却猛然让他打住,跑回西厢摸出小本本和钢笔,然后示意他继续,这儿记着呢。   医生扶了下眼镜,像当初跟导师作报告那样,在彭敬业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把问题交代个清楚。   完后提着他的药箱子立马溜了,丢下一句有事就去军医院再看吧。   等到老爷子拿着一沓红包出来时,见医生已经走了,不由奇怪。   “嘿,不是说有红包发吗,咋地跑了?”领导发的红包都不要,傻不傻。   江秋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岔了气,捂着肚子指了指彭敬业。   那人还在认真地奋笔疾书呢,誓要把刚才听到的要点全部记下来。   彭敬业捧着小本本写的很快很欢乐。   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待他记好了,以后时常摸出来参详参详。   老爷子走到他跟前瞅了瞅,满意地点点头,塞给他一个最小的红包,奖励他作为宝宝他爸所做出的努力。   然后,老爷子转头就把最大的两个厚厚的红包奖给了江秋月,说她现在是彭家的大功臣,最多最好的红包理应给她。   剩下几个不大不小的,老爷子交给警卫员,让他们分了,连厨子大叔都得到了一个,沾沾喜气。   他们这群人大都是无家无室的,过年也不用回去,待在四合院和大家一起过年,比在家一个人冷锅冷灶的好。   今年除了有好吃的,还有大红包拿,大家心里都十分高兴,欢乐的气氛让年味儿十足。   等那股高兴劲儿过去,桌上的菜也都冷了,老爷子不让再动,说是怕吃凉的对孕妇不好,让撤下去收好给院里其他人吃。   他们一家三口,哦不,现在是四口了,他们一家四口又摆了一桌简单的饭菜。   厨房那边得了红包,一切以孕妇能吃的为主,菜色比较清淡,红酒和二锅头都换成了江秋月可以喝的甜果酒,不可谓不用心了。   江秋月漱了口,吃了几筷子酸辣白菜把那股子反胃压下去,这才终于能好好吃饭。   她和彭敬业一起给老爷子敬酒,老爷子来者不拒,心情巨好,笑容都没停过。   吃菜时,彭敬业特意照顾着江秋月,先喂饱了她,然后把人送回西厢房间休息,看着她洗漱好上床睡着了,才悄悄关紧门出来。   接下来,爷孙俩在堂屋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开了,酒坛子拍了几个,喝到尽兴。   “高…高兴,咱家要有下一代了,以后…会更好,哈哈”老爷子举杯灌下一盅,笑的红光面满。   他已然是喝醉了,一边喝酒一边吐露着心里话。   “别管…飞走的那俩人…咱们…一家子好好过…好好过……”   老爷子嘴里嘟囔着那些平时不能轻易说出口的话语,到最后混浊的老眼中流出了两行泪,脸上却是笑着的。   彭敬业已经放下了酒盅,沉默地听着他漫天的醉话,眼眸中明明灭灭。   直到夜深了,他伺候着老爷子洗脸洗脚,把人安生地送上床盖好被子。   然后在堂屋门口对着月亮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叹了口气。   西厢的灯光还亮着,正等着他回去。   彭敬业抹了把脸,稍稍地推门进去,尽量不发出响动,以免惊醒里屋睡着的人。   外厅的煤炉子正熊熊烧着,上面温着一壶热水,袅袅地冒着热气。   他在炉子旁边烤了片刻,等到身上的寒气除去了,倒了点热水洗漱,又轻手轻脚地换上厚睡衣,才敢进里屋爬自家媳妇的被窝。   被子里暖烘烘的让人浑身舒缓,心中冒着热流。   彭敬业舒了口气,皱起的眉头禁不住平展开,只觉得大冬天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什么烦恼都没了。   想那么多干嘛,怀里的人才是他当前应该珍惜的幸福所在。   想通了某些事后,彭敬业在黑暗中勾唇笑了下,伸手把未来的幸福抱紧,死都不放手的架势。   江秋月闷闷地醒过来,推了他一把,嫌弃道,“你想憋死我呀,抱这么紧干嘛?”   害得她正做美梦呢,一下子醒过来了,不开心。   她梦到一个白白胖胖的福娃娃,蹦跳着跑过来,正朝她笑呢。   结果四周空间忽然变小,福娃娃一下子就被两个小娃娃拉着后腿拖走了……   彭敬业见她醒了,不再僵着身子不敢动,翻了翻身,把人又抱在了怀里不放手。   “除夕夜说什么死不死的,咱们都得越活越好。”彭敬业虎着脸批评小妻子。   可惜灯早已关了,黑暗中那张故意吓唬人的脸一点都不管用。   江秋月哼哼了两声,往他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拒绝承认错误,最后仍然被捏着脸颊肉呸呸了几下,吐走刚才说的霉气。   “你还凶我!”江秋月咬着后牙槽控诉,小手伸进被窝里,掐着那块熟悉的软肉旋转了好几圈。   彭敬业做模做样地嘶嘶作痛,以苦肉计加上好声好气地哄老婆技巧,最后使得江秋月放他一马,并且愿意让他摸一摸小肚子,父子俩来个近距离接触。   虽然肚里的那个现在估计还没拳头大,但是外面的这位新手爸爸已经很是激动了,大手抚着小肚子,动作轻柔又温暖。   “话说我们不用守夜吗?”江秋月突然想起一茬。   “有其他人在那儿守着就行,咱们好好休息,明天早起拜年。”彭敬业安抚道。   江秋月点点头,在对方越来越温柔的动作中昏昏欲睡,慢慢地被搂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是被鞭炮声响震醒的,外面噼里啪啦一片响,很是热闹。   房间里亮着灯光,被窝外面有点冷,让人不想起来。   彭敬业头上冒着汗走进来,双手伸进被窝里先摸了摸自家媳妇的小肚子,然后把人抱起来穿衣裳洗脸刷牙。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两人走出西厢门口时,江秋月被冷风一吹,终于清醒了。   外面的天还是黑着的,大概早上六点钟吧。   彭敬业比她起的还要早,赶着时间点放炮迎福运,还出去锻炼了一圈,直到早饭准备好了,他才进屋叫的她。   老爷子也起来了,正在堂屋里嚼着茶叶提神,昨晚酒喝多了,今天又起大早,终究比不过年轻人的活力,精神头有些萎靡。   不过,一看到大孙子和孙媳妇进来拜年,想一想明年这时候就能抱上曾孙子了,啥萎靡不振都通通退散,立马喜笑颜开,精神好的不能再好。   江秋月跟着彭敬业给老爷子磕头拜年,又得到两个大红包,老爷子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彭敬业把他那份也给她了,嘻嘻。   之后又由老爷子领着他俩拜过祖先,一家四口连带院里的其他人坐了一大桌子,一起吃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一块过年。   大家相互拜年送红包收红包,欢欢乐乐的很热闹。   等到饭后,彭敬业小两口被老爷子赶出家门,让他们去隔壁几个院子转转,给领导们拜年赚红包去。   由于江秋月是第一年来,还是新媳妇,各位老一辈领导给的红包都不薄,让江秋月的小金库又厚实了很多很多。   彭敬业知道她攒小金库的爱好,把他那份通通上交,令江秋月十分满意,赏他一个亲亲,外加一百块零花。   至于她怀孕的消息,倒是没有宣扬,暂时只有家里知道。   毕竟没满三个月呢,还不适合公布出去。   等到初二回娘家的时候,江秋月透了信给江母和大姐江春华知道。   江母挺开心的,能怀上证明能生,只要能生就成。   自从女儿都出嫁后,她替她们担心的就是生孩子的事了。   只希望孩子们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待到年后开春,江秋月的小肚子已经大了起来,彭敬业日日夜夜照看着,有时整夜睁着眼睛睡不着,比准妈妈还紧张。   直到某天,某位准爸爸参照着抄来的经验,骤然绷紧了神经。   “这样子…是不是大的不正常?”他摸了又摸江秋月的大肚子,一脸惊恐道。 第158章   江秋月又做梦了,还是胎梦。   梦中,她再次见到了上次那个白白胖胖的福娃娃,喜欢的不行,想着自己若是能生个这样的该多好。   福娃娃怎么看怎么好看,啊啊地发着小奶音,往她这里爬。   江秋月心头触动,不由自主地张开手臂,准备迎接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好好抱一抱他。   可惜还没等她抱上手,出现了变故。   如同上次那样,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小人把福娃娃拖走了,然后送来一个粉雕玉琢的玉娃娃,眨巴着眼睛朝她害羞地笑。   江秋月:“……”难道这是暗示她怀的是个女娃?   玉娃娃也挺好,可以做妈妈的小棉袄。   江秋月笑着朝玉娃娃伸出手,想抱抱她。   然后她就醒了……   彭敬业正坐在床边,给她掖被角。   她手臂伸出被子外,有位老中医在为她把脉。   江秋月有点奇怪,她刚才还和彭敬业在研究怎么给肚里的孩子做胎教,彭敬业还说她肚子大的奇怪,被她锤了一顿,之后就累了休息会儿。   怎么一觉醒来感觉像被当做水晶娃娃一样,发生了什么?   老医生正在静心把脉,江秋月不好打扰他,只朝旁边紧张的彭敬业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彭敬业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静谧的片刻过后,医生把脉完毕,收回了手。   “以脉象来看,夫人应是怀了不止一胎。”老中医捋着花白的胡子下定论道。   彭敬业和江秋月听后首先一喜,下一刻又担忧起来。   “其他没什么事吧?”彭敬业抓住江秋月的手,紧张地问道。   老中医摇摇头,说是胎儿和母体目前为止都挺健康的,以后注意保胎和补充足够的营养,瓜熟蒂落不是问题。   现在不像旧时候了,女人生个孩子跟闯鬼门关一样危险。   如今中西医都有,出生的婴儿生存率高,一般不是什么先天不足或者患上大病的,生下来都能活。   彭敬业这才欢喜起来,拼命忍着激动送走了医生,回来对着江秋月额头猛亲了几下,忙活着要去给她蒸鸡蛋羹吃。   江秋月笑着骂他傻,有厨子大叔在,哪里轮到他亲手做吃的。   老爷子首先就不会愿意让孙媳妇入口大孙子做的东西,万一没做好,吃了影响到孩子咋办。   彭敬业一腔热血没处撒,只好在床前搓着手来回不停地转悠,隔上一会儿就问江秋月渴不渴饿不饿。   江秋月本来对于疑似怀上多胞胎还挺淡定的,结果最后被神经兮兮的彭敬业搞得也紧张忐忑起来。   最后想着这样子不是事,她不能天天躺在家里啊,对孕妇和孩子都不好。   彭敬业也不能整天窝在家里只关心老婆孩子,学习班不上了?前途不要了?!   没工作的男人,以后怎么样老婆孩子?!   于是等江秋月孕吐期过了,胎象稳定后,她立马把彭敬业赶回了部队,自己则回学校销假。   之后,她恢复了正常上课的生活,只是比之以往,不再住宿舍了,每天到点,彭敬业就会去接她,羡煞一众小姐妹。   坐胎三月后,彭敬业特意去了江家一趟,把好消息正式告知众人。   之后江秋月在四合院迎来了一波拜访,江母和大姐江春华带着礼物,喜气洋洋地过来看了她一回,传授她养胎、生小孩的秘诀等等。   老族长和族叔那边得知喜讯后行动迅速,送来很多营养品和母婴用品。对于她很快就在彭家怀上孩子站稳脚跟一事,他们给予了奖励,好东西送过来不少。   其他有点地位职位的族人或者知道消息的亲戚朋友什么的,基本都上门送了礼。   这还都是江家那边的,光是收下的合适不挑错的礼品都占了一屋子。   另外还有彭家这边,那更是大佬云集,送贺礼从来没轻过,好多还都是内部特供的东西,在江秋月房里堆了一堆。   刚开始有客上门时,江秋月还出来接待一下,等到人越来越多,她就吃不消了,把彭敬业拉出去挡着,她抱着肚子躲屋里该干嘛干嘛。   然而彭敬业有部队里的事忙,分身乏术,空余时间基本都用来照顾孕妇了。   最后老爷子接手,在家坐镇了几天,才把这波热闹对付过去。   此后,家里恢复了平静,江秋月继续上课养胎,白天去学校打卡听讲,晚上回四合院睡觉。   期间,彭敬业接到了一项重要任务,在江秋月的肚子四个月时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又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   江秋月刚开始还担心了许久,听了老爷子几次说没事之后,索性安心养胎,偶尔想一想不知身在何方的孩子他爸。   为了防止自己太过担忧那人,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江秋月开始把注意力从家里挪到学校生活上。   上课学习名列前茅,翻译的活计也不落下,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将每天的时间占的满满的。   有事情做,免得她自己在那儿胡思乱想。   越来越大的肚子很不方便,身子越来越笨重,小腿有时候突然就抽筋了,人也胖了一圈。   好在江秋月皮肤白,颜值在那儿搁着,即使吃胖了大肚如罗,仍然是好看的,更添几分母爱,让她的气质更为柔和了。   只是自从肚子大了后,那些时常堵在路上或者在寝室楼下表白念情诗的男同学倒是少了很多,让江秋月轻松许多。   这也算是大肚子的一个好处了,想想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林文娟见她怀孕后,对江秋月越来越大的肚子非常感兴趣,几次偷偷想摸她的肚子,眼神越来越眼馋,让江秋月啼笑皆非。   直到有次午睡又被袭击肚子,江秋月醒来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眼,差点吓岔气。   “我说,你要是真喜欢小孩,就自己生个呗。”将来想打扮成小公主就小公主,想打扮成小王就小王子。   就是千万别眼馋别家的!   林文娟听了眼睛亮了好几度,当天就放过江秋月,直接回了家。   江秋月在另外两位室友偷笑的眼神中擦了把冷汗,感觉成功保住了自己和孩子们的贞操。   结果没等两天,她就收到了林文娟婚礼的请柬,那家伙竟然跑回家要结婚了,真打算自己揣个小包子呢。   江秋月不得不佩服她的行动力,精神上支持她,包了大红包和一份合适的结婚贺礼送去,人倒是没到场,不免有点遗憾。   因为她的肚子随着月份的增大而越来越大了,老爷子不放心让她去人多眼杂的地方,参加林文娟的婚礼一事只能作罢。   上课的事情,在她的坚持下,仍然正常在学校和家两头跑。   老爷子还特意为此给她配了贴身照顾人的阿姨,方便她养胎。   老教授看她如此辛苦,本想把翻译的活暂且停一停,但是江秋月已经习惯了每天下笔翻译几页书籍,隔上一段时间再写上一篇文章投投稿。   所以虽然她怀孕了,身子有点不便,但是平时手上的学习和兼职都没拉下。   还有精力扒拉自己越来越丰厚的小金库,盘算着做点什么事情好以钱生钱,财源滚滚来。   江秋月清楚地知道,以后钱会越来越重要,她如果想过悠然清闲的日子,抱着铁饭碗过的悠哉悠哉,前提是手上要有资本能支撑着生活的无忧无虑。   不然腰杆子不直,好生活也过得不自在。   她这里正思索着投资点啥好,那边林文娟默默放开了手脚想搞大事,正准备把江秋月拉上船呢。   林文娟结婚后想着先弄个小娃娃出来,和江秋月一起揣包子,将来一块养娃,说不定还能结个娃娃亲,以后传为佳话。   然而有些事不是想要就有的。   或许是太急了,婚后努力了一段时间,结果孩子毛都没见着。   林文娟渐渐没了那股子冲动,又被李东军暗戳戳地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盘算把她的小生意做成大生意了。   她打算响应国家号召,紧跟国家政策,准备办个生产化妆品的公司,做出来的东西专门卖往已经开放的城市和地区。   其实她更倾向于在京都开家店,一边生产一边卖着。   但是京都城里如今还没开放,街上的店铺除了国营还是国营的。   她一个小人物不敢以身试法,当那个出头鸟,索性直接注册公司开工厂。   由于开放初期,下海经商不是多光彩的事情,林家作为她娘家是反对的,只想她好好做李家的媳妇,安安分分的才好。   所以林文娟要开公司,林家明确不会帮什么忙,想让她知难而退。   至于李家,有李东军在,长辈们没多说什么,但是钱财上也没多支持就是了。   林文娟手里钱财不够,于是打起了江秋月的主意,她可是知道老幺有个小金库,平时稿费和翻译酬劳等兼职赚回来的那一笔笔钱都在里面呢。   “老幺,我跟你说,你要是投资了,我就给你相应的股份,到时候姐带你一起赚小钱钱……”   林文娟还特意书写了一份计划方案,不遗余力地对江秋月宣传她未来的公司和目标,意在打开金主的钱包。   江秋月笑眯眯地听她讲完,在她说的口渴时送上一杯水,示意她,继续开始你的表演。   林文娟还以为她是对她说的不以为然,心里扒拉着人脉关系,想着放弃她这条线后,还能从哪里筹集到本钱。   不成想江秋月听完她的介绍后表示有兴趣投资,把她写出来的计划方案仔细看了一遍,决定给她未来的新公司投一笔。   林文娟立马惊喜地抱着江秋月亲了一口,掏空江秋月大半的小金库后,一本正经地拿出两份契约签下,一人一份。   以后如果化妆品公司真的做起来了,那么林文娟是大老板,江秋月就是大股东了。   不过现在说那些还为时尚早。 第159章   江秋月的肚子随着月份的增大越来越圆,同时对于她来说,也越来越辛苦。   怀孕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作为丈夫的彭敬业因为任务原因,不在她们母子身边。   有时候江秋月忍受着身体上的难受,自己难免感觉空落落的,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委屈,眼鼻酸涩。   实际上老爷子没有亏待她,无论是饮食还是生活起居,都让照顾她的阿姨料理的仅仅有条。   她若是想吃什么了,家里有的,就会立马做出来端到她面前,家里没的,第二天也能给她弄来尝鲜。   可以说,在当下孕妇的待遇中,江秋月算是顶级的那一种了。   只是本该在这个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却不在,老爷子因此总感觉对她有所亏欠,特意让她叫娘家人过来陪着她。   江秋月知道江母那里需要照顾双胞胎弟弟,另外,她嫂子也怀上了,根本走不开,她就不再麻烦人家了。   只在每周去医院做产检的那天,让大姐江春华陪着她去。   外加照顾的阿姨和警卫员,医院那边也提前打了招呼,基本没什么问题。   刚开始,她还坚持着学习养胎两不误,照常上课,等月份一大,人就吃力了。   正好之后学校那边放了暑假,江秋月就待在四合院里养胎,除了做检查一般不出门。   等到肚子有了胎动,江秋月开始专注做胎教,时常拿着书本念给肚子里的孩子们听,乐此不彼。   有时候,她会打开收音机,放一些电台的音乐来听,在胎教中提前培养孩子的艺术细胞。   老爷子知道后还以为她喜欢听歌,隔天就为她弄来一套留声机,还有一箱子歌碟,都是从港城那边来的舶来品。   江秋月为此稀罕了一阵,每天放歌欣赏,感觉肚里的小家伙们都活泼了不少。   林文娟有时会抽空过来看看,她的化妆品公司已经暗戳戳地鼓捣起来了。   每当过了某个难关,她就会欢喜地跑来给江秋月分享一下,顺便向江大股东汇报一下公司进度。   江秋月对她很信任,让她放手去做。   毕竟,有林文娟做化妆品的那一手好手艺在,又正好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有点脑子就不会做不起来。   有人在前面披荆斩棘地拼搏,江秋月就在后方给她加油打气,倾听她的苦恼和战果,再适时夸一夸鼓励鼓励就行了。   李东军陪她来过几次,老爷子跟他熟悉起来,他们都是部队出身,说来说去到最后可能都沾点关系。   老爷子见到有林文娟陪着,自家孙媳妇能开心点,投桃报李,平时对李东军指点一两分,都够他受用的了。   林文娟因此来的更勤快了,忙起来时就让李东军送点东西,替她来看望一下,不忙的话她就自己过来,让江秋月给公司提意见说想法。   看着他们一对儿小夫妻形影不离的,江秋月见多了,有时候抱着肚子难免泛酸,心里把某人拖出来鞭尸了一遍又一遍。   彭敬业在此期间一直杳无音信,老爷子那里无论去问多少次,永远是一切安好的答复。   江秋月有时情绪低落了会十分想念他,唯恐他在做任务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一想到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爸爸,那种情况让江秋月感到窒息般难受。   但往往这种时候,老爷子就会找她说说话、看看话剧之类的,把她的注意力转移掉,并且透露彭敬业还活着的消息。   再不行,他就通知李东军,把林文娟从百忙之中拖过来,陪她放松一下心情。   每到那时,江秋月即使再不开心,有人关心着,也不会再放任自己愁眉苦脸下去,不然都抑郁了。   而且,老爷子一直都是一副泰然自若、万事在握的镇定态度,比谁都稳。   江秋月见他都不着急的,说明那人肯定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活着,正为人民做贡献呢。   她自己也就不慌了。   直到入夏后,三伏天来临的那一夜,某个久不归家的家伙终于回来了。   当时,江秋月刚洗漱好,正挺着大肚子歪在凉席上假寐。   床边的电风扇嗡嗡地吹着,角落里搁着冰盆,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清凉,比打扇子凉快的多。   屋外的知了在昏暗的夏夜里不停地鸣叫,晚风吹动着树叶哗哗地响。   此时正是晚饭后的歇息时间,距离入睡还尚早了些。   堂屋里的灯光亮着,窗户上影影绰绰,可见老爷子还没睡,把警卫员叫进去不知在说着什么事。   西厢的灯光透过窗户,里面静悄悄的。   江秋月让贴身照顾的阿姨下去休息,她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放空脑袋,闭着眼发呆,不到一会儿便昏昏欲睡起来。   半睡半醒之间,后背忽然贴上来一个火热的胸膛,让江秋月骤然从昏沉的状态中惊醒。   自从怀孕月份加深后,她就睡的浅,身旁一旦有什么动静,都能让她瞬间醒过来。   记得后世医学上有种说法,说她这种情况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江秋月察觉自己的状态后不置可否,尽量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不让它影响到自身和肚子里的宝宝们。   然而此刻,背后的感觉不是做梦,不是臆想,是真的有人闯进来,还爬上了她的床,惊醒了她!   只是对方给她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没有第一时间惊叫出声,而是不动声色地准备伺机而动。   “彭敬业?”江秋月僵着身子试探地问道。   屋子里的电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了,里屋一片黑暗。   江秋月面对着墙壁,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后背上那人喘息声很重,江秋月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翻身转头去仔细看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嗯”磁性而熟悉的嗓音有点沙哑,及时给了她回应和确认。   “我回来了。”他沉沉地说道。   说话间,他偎过去把人捞在怀里,头颅钻到温香柔软的脖颈一侧蹭着,大手抚上她的大肚子。   江秋月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接下来又感受到他熟悉的动作,确定了是他。   下一刻,她的心神蓦然一松,惊喜之下感觉像是出去跑了一大圈,身体经历过紧绷之后松懈下来,浑身都是软趴趴的没力气了。   这人,回来就回来了,还敢吓她!   待在那个宽厚的怀抱里,江秋月心头酸涩,一时间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委屈的不行,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要知道,在怀孕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掉过哪怕一滴金豆子,现在许久不见的人就在身边,她却矫情地想大哭一场。   然而她的理智和教养让她清楚地知道,那样不可以。   她只能忍着难受,让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后背的人蹭啊蹭的,蹭到一片濡湿,动作瞬间顿住了。   “别哭,是我不好。”彭敬业在黑暗中叹息,语气中夹杂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大手摸上泪流满面的脸颊,温柔小心地给她擦了擦,而后抚上她的头,轻轻地安抚。   两个人头挨着头,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气息,享受着别离后的温存和欢喜。   过了片刻,江秋月缓过那股难受劲,感觉不会再一开口就哽咽了,才抹了把脸,转头对着彭敬业。   “你还知道回来啊,是不是在外面乐不思蜀,连家里为你生孩子的黄脸婆都不要了?”   江秋月看着对方在黑暗中模糊的面容,声音委屈地想咬他一口出出气。   人家丈夫都在妻子怀孕期间忙前忙后的照顾有加,看看她家里这位,怀孕初期他就跑的都没影儿了。   等到她都快到预产期了,他才回来,感觉就是她辛辛苦苦怀孕生娃,而他完全像是白捡的,轻轻松就有人喊爸爸。   太便宜他了!   江秋月想到此处就心里不痛快,话里不免带出来几分埋怨和愤慨。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那委屈吧啦的语气听起来都快成了一个怨妇了。   “没有的事,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心里只有你。”彭敬业自知理亏,说起情话来都无师自通了。   天地良心,他可清白干净了。   在外面风雨来雨里去,手上的任务占据了他大半精力,空闲时间里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家里的老婆孩子,哪还有心思招惹旁人。   江秋月听过他的解释,哼了一声,手指一下一下捣着他的胸口,想把那口闷气好歹给出了。   然而彭敬业直接使出了杀手锏,忍耐告罄时,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一口叼住了她的唇舌,顺便堵住她不依不饶的追究。   “可想死我了,先亲一会儿。”呢喃的话语淹没在黑暗中。   下一秒,唇齿相依,啧啧有声。   “唔”江秋月最后喘不过气,挣扎着把人推开一些距离,感觉有点难受。   彭敬业近在咫尺,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不舒服,立马紧张地问她怎么了,有没有事。   江秋月捂着嘴,眉头皱了起来,神情有点难以言喻。   “额,没事,就是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气味儿,刚才突然闻到有点臭,想反胃……”江秋月很是奇怪。   从她怀孕以来,屋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清理,经常会放上有着天然香味的水果或鲜花,清香怡人。   哪里来的臭味?   没等她多想,电灯啪嗒一声被彭敬业打开了,面前的一幕吓了她一大跳。   彭敬业正半跪在床头,面容憔悴,一脸的胡子拉杂。   那身军装不知道几天没换了,揉的像枯萎的烂菜叶,正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它的主人此刻十分沉默,脸色黑黑沉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神情中还有一丝委屈。   江秋月:“…………” 第160章   彭敬业表示很委屈。   他努力完成国家交给的任务,保卫人民的财产安全,完后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看老婆孩子。   结果,竟然还被媳妇嫌弃了!   “咳,你,要不要先去洗漱一番?”江秋月反应过来后,双眼含着笑意,转移话题地问道。   终究还是见媳妇和孩子的喜悦占上风,彭敬业缓下了脸色,看了眼身上,像是才发现他居然这么邋遢,眉头立马皱起来了。   “我先去洗洗,很快!”彭敬业嗖地一下没了身影,随后是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门口落下一地衣服。   江秋月扶着肚子起来,先是动作蹒跚地收起脏衣裳,而后出去通知老爷子。   然而老爷子早就知道他大孙子回来了。   “刚才回来才见了一面就跑去你们屋里去了,可见他在外一直牵挂着你们母子……”老爷子罕见地为自家大孙子说起了好话。   彭敬业在妻子身怀六甲期间一直缺席,确实不该,然国家命令高于一切,作为军人和军人家属的他们都责不旁贷,除了接受就是尽力适应了。   只希望他们俩能多一点包容,少一点隔阂。   “爷爷,我明白。”江秋月眼神柔和地回道。   老爷子笑了,一颗担忧的心彻底放下,摆手让她回去歇着,旁的事有其他人来做就好了。   江秋月扶着腰,转身去了厨房,见到那里已经开始为彭敬业临时做起了汤汤水水,她才放心地退出来。   外面有点热,江秋月磨蹭着回屋,爬到床上继续假寐。   隔壁的阿姨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起来了,过来敲了门后,问江秋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江秋月自己不能轻易有什么动作,就指挥她先把收好的脏衣服拿去洗了,再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背心短裤放在那儿,等彭敬业出来有得穿。   再让她从井里捞出一颗冰镇的西瓜,切成牙儿后摆在桌上,就等着彭敬业出来后享用。   等了片刻,彭敬业一身水汽的走出来,洗干净了,胡子也刮了,浑身再是清爽不过。   江秋月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比走之前黑了不少,身上的腱子肉更为劲瘦有力,看起来犹如一只步态慵懒的黑豹,让人不可小觑。   这时,厨房适时送来一锅鸡汤面和几样爽口的小菜,先让彭敬业吃着垫一垫。   江秋月看他顾着擦拭长长许多的头发,本想起身给他舀碗面什么的,结果被他一副很是紧张的样子按回床上,让她老实待着。   她只好歪在床头,看着彭敬业在温暖的灯光下,唏哩呼噜地很快就把一锅汤面解决下肚,一双黝黑的眸子却时不时朝她这边看几眼,好像把她当了下饭菜一样。   那一幕透露着暖人心底的温馨,着实让江秋月心神熨帖。   如今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已然不重要,只要他还知道回家来就好,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   ……   彭敬业这次回来后,得到一段很长时间的假期,可以每天抽出大部分时间在家里陪着江秋月,只偶尔去部队点个到就行。   接下来的怀孕期间,彭敬业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地照顾着江秋月。   同时也见证了自家媳妇为他孕育孩子的辛苦,又是幸福又是心酸不已。   江秋月身体愈加笨重,身上都开始浮肿了,肚子又圆又大,就快到预产期了。。   国庆节来临前那一日,江秋月夜里忽然醒来,小腿抽搐的难受,差点让她痛呼出声。   然而想到身旁的人最近白天夜里担心的睡不着觉,看起来都瘦了一圈了,如今好不容易睡下,不忍心他再被打扰起来费神,她咬咬牙准备自己忍过去这一阵就算了。   彭敬业却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似的,即使陷入了沉睡,听到轻微的动静后仍然立马就醒了,大手下意识摸上她的小腿,开始给她揉腿缓解疼痛。   “是不是又难受了,怎么不叫我?”彭敬业睁开眼睛凝视着她,嗓音沙哑地问道。   “只是抽筋了,等上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   江秋月摇摇头,猫进他的怀里不再吭声,感受着他手上的力道,小腿那里疼痛慢慢减轻。   “怀孕这么辛苦,以后咱不要了,生这一胎就好。”彭敬业心疼道。   江秋月抿嘴笑,知道她辛苦就好。   哪有孕妇不遭罪的,以后他要对她更好才行,不枉她愿意为他往鬼门关走一趟。   两人温存着,渐渐地又有了一些睡意。   但是下一刻,江秋月感觉肚子上一抽,下身随之一片温热,好似羊水破了。   她立马紧张起来,抓住身旁人的胳膊使劲摇。   “彭敬业,彭敬业!”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彭敬业刚闭上眼眯会儿,被媳妇慌张的声音吓醒。   “我好像要生了。”江秋月嘴里抽着气说道。   彭敬业愣了神,脸上有一瞬间的呆傻,然后立即就慌了。   他慌乱地拉亮大灯,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只知道在床上打转儿。   还是江秋月提醒他,让他先去叫醒隔壁的阿姨,那位有接生的经验,让她过来看看,还来不来得及上医院,不然就只好在家生了。   江秋月倾向于到医院生,在家里没保障,她心里慌啊。   彭敬业回过神后,三两下给他俩穿上衣裳,先跑到院里叮里咣当喊了一通,把大家都叫醒,而后飞快跑回来抱着她就走。   老爷子那边很快就出来了,比彭敬业表现得稳当的多,立马安排警卫员开车送两人去军医院。   贴身照顾的阿姨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包袱要用的东西,随车跟他们一起去。   老爷子直接扔掉手杖,跟副驾驶的警卫员挤在一个位置上,一家子人坐上一辆车赶紧往军医院赶。   江秋月被彭敬业抱坐在后座上,肚子越来越疼,已经开始忍不住小声痛呼了。   “秋月,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彭敬业抱紧她,不住地亲吻着她汗湿的额头,嘴唇哆嗦地话都快说不全了。   江秋月感觉身上的痛楚尚且能在忍受范围之内,这会儿只想笑他怎么比她这个将要生孩子的还要慌张啊。   可惜一开口,她话音都乱了,临产的阵痛又来了一波。   彭敬业见此眼眸发红,恨不得以身相替之,只得牢牢抱住人,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老爷子挤在前头安抚众人,还没到关键时候呢,别忙中出错。   此时天光微曦,街上行人和车辆很少,几乎没有,红旗车开到最大码,打着远光灯,一路呼啸而过,直朝最近的军医院而去。   军医院夜里是有晚班值班的,江秋月一被送到,就抬上了活动床上,被推到接产室,准备接生。   接产的女医生是之前打过招呼的,接到消息后立马赶过来了,和几个助产护士一起穿上白大褂进去。   彭敬业和老爷子等男人们不能进,只能守在产房门口,焦急等待着。   照顾江秋月的阿姨得到老爷子的嘱咐,换上消毒服陪着她进去看着点。   彭敬业爷孙俩干巴巴地坐在外面,军姿很端正,就是身体看上去僵硬的很,一个比一个紧张。   刚开始他们竖着耳朵朝里听,产房里面却没传出任何动静,焦急地等了一两个小时,在彭敬业差点忍不住想闯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江秋月一声大过一声的痛呼从里面传出来,这才开始生产了。   彭敬业终于坐不住,站起来在产房门口来回打转儿,军鞋踏在地上咔咔的,停不下来。   老爷子听的脑仁疼,摆手让他安分地坐下来。   “你急个啥?别晃来晃去的,老实坐着!”小兔崽子晃的他头晕眼花心慌慌。   “我媳妇在里面生孩子呢,我哪儿坐的住。”彭敬业下意识怼了一句,继续在产房门口转悠,最后甚至扒着门缝往里瞧,连军人形象都不顾了。   老爷子哼了哼,回想了一下当初他家媳妇生孩子的场景,猛地拍了一巴掌,赶紧让警卫员回去准备鸡蛋红糖水和鸡汤来。   他们家里没有女性长辈看顾,差点忘了还有这些生孩子后的必要准备。   其实那位照顾的阿姨提前已经想到了,所以警卫员回去后厨房已经准备好了东西,放在保温桶里让他带上赶快送了过来。   产房里的惨痛声一阵大过一阵,彭敬业在外面等的感觉像打过一场仗一样,浑身汗津津的,心里头还慌乱不已。   眼看着天光大亮,老爷子又让警卫员赶去通知江父江母他们,到时候生了孩子有亲家母看着点,多少比他家俩大老爷们细心管用。   江父江母那边听到消息后,立马上车往这边赶来。   只是没等他们及时赶到,当清晨的阳光照射进医院大楼时,忙碌了半夜的产房终于又有了动静。   随着一声惨叫,婴儿的啼哭随之响起,清晰地传到门外几人的耳朵中。   “生了生了!”彭敬业激动地扒上门板,恨不得从门缝里挤进去看一看。   “好好好!”老爷子肃穆了一晚上的方脸当即笑成了菊花,此刻连褶子里都充满了喜悦之情。   紧接着又是一声啼哭,两人听到里面说着又生了一个,顿时欢欣异常。   江父江母正是这时赶到的,只听到了后面那声婴孩的啼哭,知道闺女已经生了,当下高兴万分。   两家人没顾得上寒暄,产房的门打开了。   护士们从里面鱼贯而出,当先的两个一人抱着一个襁褓,喜气洋洋。   “孕妇生了龙凤胎,母子平安。”接生的医生笑着通知家属。   并指着护士怀里的襁褓跟他们示意,大的是个小子,小的是个闺女。   青色襁褓的就是哥哥,六斤八两;粉色襁褓里的是妹妹,六斤六两。   两小只加起来都快十五斤了,怪不得孕妇临产时肚子那么大。   老爷子和江父江母兴奋地围着孩子不住眼地看,彭敬业瞅了一眼红猴子,急慌慌地往里闯。   “我媳妇呢,我媳妇没事吧?”不是生完了吗,咋还不出来。 第161章   彭敬业看过孩子一眼放了心,转头又开始着急自家媳妇的情况。   他一边喊着媳妇,一边想往产房里闯,被护士给拼命拦住了。   笑话,里面的孕妇正在揉肚子排胎盘呢,哪能让男人看了去,即使是孕妇丈夫都不行。   普通人看到那种场面,胆小的估计都要做噩梦,丈夫若是看到了,以后对妻子心里有了膈应咋办?   所以,虽然彭敬业一心想进去看看江秋月,但护士们在孕妇收拾好推出来之前是不会放行的。   他们正在门口争执推搡,产房里面突然又传出来一声痛叫,紧接着是一片惊呼忙乱的声响。   “啊啊,还有还有一个!”   “快接生,快准备剪刀……”   纷乱了片刻,然后接连两声弱如猫叫的哭声隐约传出来。   门口的所有人都当场呆住了。   竟、竟然还有?!   护士们惊呼一声,也不管彭敬业了,把他往外一推,重新鱼贯而入,吧嗒又关上了产房门。   彭敬业傻愣愣地跟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差点撞断鼻子。   他听着里面隐隐约约却又清晰可闻的婴儿哭声,浑身都僵硬住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老爷子和江母一人抱着一个小襁褓,两方震惊过后纷纷大喜。   本来以为平安生下龙凤胎就很可以了,没想到肚子里竟然还有呢!   江母看了看作为老大的小子,再想想里面可能还有一个男娃,不由为她闺女的好运气庆幸。   亲家家里如今人丁稀少,正是需要开枝散叶的时候,闺女第一胎就能儿女双全,甚至可能不止有一个男娃,绝对撑得住彭家当家媳妇的身份了。   有这样一份实打实的贡献,闺女算是在婆家彻底站稳了脚跟,以后的好日子不会少喽。   江母哄着怀里的小婴儿,七想八想的,心里为女儿担忧的心放下了很多。   江父看着两个小小的襁褓,同时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爷子脸上的褶子已经笑成了深秋的菊花,抱着襁褓的姿势娴熟的很,乐滋滋地哄着自家曾孙子。   彭敬业被另外两声婴儿的啼哭震蒙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更担心里面的江秋月了。   毕竟,一下生了至少三个,甚至四个孩子,媳妇还受得住吗?   肯定遭大罪了吧?!   彭敬业泪目,堂堂男儿想起刚才妻子在里面痛苦的惨叫,瞬间红了双眸,心有戚戚。   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媳妇,你怎么样了?媳妇——”彭敬业抹把脸,哑着嗓子朝里大喊。   这一下惊醒了欢喜异常的江父江母他们,大家开始都担心起产房里的人了,一时间焦急不已。   而此刻产房里正忙碌一片,空气中都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   本来,护士们给江秋月接生了龙凤胎后,她的宫口已经开始回缩了,让众人都以为她已经生完了。   结果等到排胎盘的时候,竟然顺着血水又冒头一个,差点吓傻了帮忙处理恶露的小护士。   那一刻,大家呆滞过后瞬间陷入兵荒马乱之中,赶紧给孕妇继续接生,预留针赶快接通血浆袋,输血输盐水走起来。   忙乱了片刻之后,江秋月的三宝宝顺利来到这个世上,手脚完整,是个健康的男孩子。   只是相比前两个,他的重量很轻,只有三斤,连哥哥姐姐的一半都不到,红彤彤的像个红脸小老头。   接生的医生小心地为他清洗,用柔软的毛毯包裹,搁到大汗淋漓的江秋月面前过过眼。   然而还没等把这个抱出去报喜,结果江秋月肚子一痛,那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又来了,不由大喊。   “还有、还有一个,快!”江秋月躺在那儿摸着下不去的肚子,欲哭无泪。   #感觉自己成了不断下崽子的母猪肿么破#   后面那一个在众位护士惊奇唏嘘的目光中生下来,照例洗干净用毛毯包裹,上枰称的重量同样是三斤。   还说不愧是兄弟吗?在母胎里长都长的一样重。   如果说前头生下的那两个是生龙活虎的龙凤胎,后面出生的两小只就是娇弱小王子了。   江秋月生完最后一个,终于感觉肚里没货了,最后望了一眼两只小瘦猴儿,在自我震惊中昏睡过去。   #我特么一次生了四个小崽子!#   当护士把两兄弟抱出去时,镇住了门外一大号人,老爷子差点激动的晕过去,连呼祖宗保佑等等。   江父这回终于捞到一个抱着,剩下那个被护士塞到了准爸爸怀里。   彭敬业僵硬着两手托住小婴儿,神情顿时无措至极,一副想动不敢动的小心模样。   随后,江秋月躺在活动病床上,一脸惨白的被医生推了出来。   彭敬业眼睛立时大亮,转手就把自己的孩子塞给警卫员,他自己则跑到江秋月跟前,随着病床走。   “媳妇,秋月,你还好吗?”彭敬业攀附在床沿上,紧紧凝视着床上的人问道。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彭敬业大惊失色,看着江秋月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的面容,他哆嗦地问她怎么了。   护士瞅了瞅他,及时说道孕妇只是累得睡着了,休息一下就好,让彭敬业不用担心。   彭敬业擦了一把冷汗,眼见着刚才那下吓得他三魂去了两魄,短时间内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   随后,他跟着病床去了单人病房,连孩子们都不管了。   看父母长辈们多稀罕,他还是先顾好自家媳妇吧。   江秋月有彭敬业陪着休息,婴儿房却热闹起来。   之前照顾的阿姨只准备了两套小被子小毛毯,根本没给剩下的小两只准备,他们又不打算用医院洗的破旧的,幸好江母及时把家里给刘芳准备的先拿过来用上,才缓解了燃眉之急。   旁边其他孩子的家长们看他们家一气儿来了四个娃娃,三儿一女,一次到位,简直了。   羡慕嫉妒恨呐。   这家太有福气了!   等到江秋月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关于她一胎生了四个的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医院里来看热闹的看稀奇的比比皆是,全围在她的病房门外,想看看那个生了多胞胎的女英雄是谁。   可惜彭敬业这个巨有占有欲的丈夫把人全赶走了,把门轻轻关上,对着醒来的自家媳妇,又是另一番温言小意。   且小家伙们并非一点意外没有,那两个生下来是三斤的小的,终归比正常怀孕的孩子差上一些,小小婴孩需要各种精细的照养着才行。   在彭敬业紧张他媳妇的时候,老爷子时刻让人看顾着他的孙孙们,不留给外人有可乘之机。   江秋月这边一醒,阿姨当即端来鸡汤和红糖水,先囫囵吞枣填饱了肚子。   由于是顺产,没动刀子,又正是年轻恢复力好的时候,她倒是恢复的挺快的。   在病房躺了半晌,忍不住挂念想看宝宝们的心情,她不顾彭敬业的反对,让他扶着下地去育婴房看孩子。   透过玻璃,看着里面小床上并排四个的小脑袋,江秋月越看越欢喜,喜欢的看个不够。   “这是咱们的孩子。”彭敬业从后牢牢地圈住她,喜悦又坚定地说道。   江秋月点点头,眼中泛起几分湿润。   里面的四个小娃娃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意义上的亲人,连同身后紧拥不放的男人,是她的全部、她的未来。   江秋月飘荡无依的心终于踏实了。   接下来的坐月子期间,她被照顾的阿姨管着,每天滋补汤药膳等轮流着吃喝下肚,还要锻炼身体,瘦腰收腹,恢复少女般身材。   至于孩子们则完全交给老爷子和彭敬业带着人照顾了,经历过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他们现在都能一手一个看顾的很好。   爷孙俩忙起来时,四个小家伙就交给家里请来的亲戚照顾着,不忙的话那就是不错眼的陪着耍了。   江秋月这个新手妈妈倒是放开手后挺清闲的,每天看看娃健健身,再吃吃喝喝,万事有彭敬业在上面顶着。   所以那些生孩子后的抑郁症啊精神病啊什么的,全找不到她身上去。   丈夫宠着,家里人敬着,又没有了生育压力,江秋月如今已经成为周围众多姑娘媳妇们羡慕的对象,都说她是有福之人呢。   因此等到孩子满月宴时,来的人不可谓不多,连上头那位老领导都过来瞧了孩子们一眼,打趣说看个稀罕,还给每个小家伙包了大红包,大大的有面子。   等那位走后,小家伙们被席上的众多大叔大妈阿姨姐姐们抢着抱,说是蹭蹭福气过大年。   好在兄妹四个都是不认生的主儿,吃饱喝足后给谁都让抱,见人一逗就咧嘴露出光溜溜的牙床,可乐的很。   老爷子为此还发愁过,担心孩子好骗,万一被人抱走拐跑了咋办,怕是都不会哭闹警醒的,还会跟着人贩子傻乐呵。   彭敬业可没有这种烦恼,他认为几个孩子遗传了他和媳妇两人的聪明,根本不像老爷子说的那么蠢。   小家伙们精明着呢,一般是有熟人在场的时候才给人任意抱抱,不然你让人抱一下试试。   呵呵,震天的哭响外加挠的满脸花了解一下。   四个孩子看似纯良可爱,其实打小已经初露小魔王的本质了,有了他们,彭家四合院这个新年过得不是一般的热闹。   然而大人们乐在其中,被小魔王折磨的痛并快乐着。   直到开春过后,半岁大的孩子长的壮实了,已经开始学着大人往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话,整天叽里咕噜地说些婴儿语,闹腾的少了些,看起来像是懂事了一般。   老爷子为此喜滋滋地在他那群老伙计面前炫耀了很久,每每惹来一通羡慕和乱怼。   彭敬业虽然也是对孩子们上心不少,但他最在意的仍然是孩子妈江秋月。在媳妇面前,孩子怕是都要退居一射之地。   而江秋月则对孩子们用心良多,一旦彭敬业暗戳戳地想搞什么小动作给亲儿挖坑,她先跟他急。   一家子和乐融融地度过美丽的春天,入夏时分,小胡同忽然来了一对陌生的夫妻,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敲开了彭家大门。 第162章   这天,江秋月没课,待在四合院里陪四个孩子玩耍。   大宝二宝长的壮实,精神头十足,动不动就爬来爬去的,一个看不住说不定就爬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去了,光找都要找好久。   三宝四宝生下来就比较弱,这半年来可着母乳奶粉等好东西的喂养,看上去好了很多,虽说没有前面两个那么大只,但也养的白白嫩嫩惹人喜爱。   此时正值初夏阳光温暖的时候,微风吹拂杨柳青翠,四合院子里风景正好。   老爷子和彭敬业爷孙俩都去工作养家了,剩下江秋月和照顾她的王阿姨,以及江母找来帮忙的亲戚江嫂子,外加执勤的警卫员、厨子大叔等人,一块看顾四个小崽子完全足够了。   江秋月让阿姨在院子里铺上草席和薄褥子,把四小只放到上面爬,然后大人在旁边看着就行,能省不少事。   薄褥子上面摆了几个布老虎兔子玩偶等婴幼儿玩具,兄妹四个刚一被放上去就扯着玩具扑腾开了。   大人们站在一旁看着笑,等几个小的适应了玩乐的新环境,只要注意些别让爬到褥子外面的地上去,他们还能另外做点想做的活计。   江秋月就拿出针线,搬出凳子坐在一边给孩子们缝制小衣裳。   虽然现在物资越来越丰富,百货商店里卖的衣裳花样很多,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那些带着化学气味儿的料子穿多了不好。   江秋月更愿意用柔软的棉布给自己的孩子一件一件地亲手做出来,更合心意。   王阿姨和江大嫂在这种时候,只需要专注地看顾好四个孩子,眼睛那是一时一刻不能轻易转移视线的,其他活计就免了。   孩子们穿着可爱的小褂小裤子,在褥子上尽情地翻滚爬行,叼着布老虎总想往江秋月那边爬,嘴里唔唔唔地喊着类似“妈”的字音。   江秋月一边做活一边笑着引导他们爬过来,谁先到给谁一个温柔的摸头杀。   四个小家伙爬啊爬,最后挤到一块,你推我我推你的,叠罗汉一样歪倒在江秋月面前,哼哼唧唧声一片。   这时候,院子大门突然被拍响。   “有人在家吗?开一下门。”来人在外头喊道。   是个陌生的声音。   江秋月听出来绝对不是这一片的。   以前老爷子独自在家时,院门基本都是大开或者虚掩的,不担心会有外人进来搞坏。   然而江秋月嫁进来后一般都会把院门拴上,感觉那样会更有在家的安全感。   这会儿有陌生人叫门,警卫员当即警惕的站起来,准备去开门查看下情况。   江秋月起身跟上去,万一是客人光临,有她这个主人家开门招待也不算失礼。   院门打开后,门外正站着一对西装革履、穿着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夫妻。   他们举止文雅、相貌端正,此时眼睛中双双带了疑惑。   “妈咪,我们不进去吗?”娇娇的女孩儿声音忽然响起。   那夫妻两个,每人手里可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呢。   对于小女孩的问话,夫妻俩没有回答。   他们也没有时间再想什么,只站在那里,傻愣愣地面对物是人非的地方。   “这位小姐,请问这里的主人家是不是姓彭?”男的一方首先回过神来,对江秋月着急地问道。   江秋月凝眉,目光在他和一双孩子的面貌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她点点头,回答说夫家姓彭,并侧身先请他们入内稍作歇息。   几人穿着良好,一副西式派头,但仍能看出风尘仆仆、少许疲累的精神面貌。   特别是那两个跟自家丈夫长相相似的两个孩子,让江秋月想当做没看到都不行,没办法轻易把人打发走。   大致猜到他们的身份后,江秋月心里有了底,先让他们进去,看有什么说的。   她先探探这对夫妻的口风,至于他们回来的目的,怕是要等到老爷子和彭敬业下班回来后再深究了。   江秋月让开后,那对夫妻没有客气,喜颜悦色地拉着孩子的手就进了,给人一种熟门熟路的感觉。   然而等他们进院之后,除了那个无比熟悉亲切的小院子,还有院中满地爬的小家伙们,让夫妻俩怔愣过后欣喜异常。   “这是……”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猜到了什么,两双眼睛骤然望向江秋月,目光灼灼,期待那个答案。   江秋月示意警卫员搬来了桌椅板凳,让几位坐下暂歇,并上了茶水糕点招待。   这副毫无谦虚之意的主人家做派让夫妻中的女方皱上了眉头,凤眼中闪过不满。   然而江秋月即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在没点破之前,她照样是彭家当家的少夫人,不必因为两个莫名拜访的客人而委屈自己。   她不失礼数地给夫妻两人倒了茶,给两个已经累极却仍在勉力保持礼貌的孩子送上一份小糕点。   “谢谢姐姐。”孩子的教养很好,先看了父母的意思,得到同意后也没着急忙慌地来吃,而是先对江秋月礼貌地道谢。   只是,他们说话的口音,在江秋月耳朵里听来,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像是说的不那么熟练,或者话音中带了点其他口音的味道。   江秋月笑了笑,这才接过了话头。   “这几个是我的孩子,我丈夫姓彭名敬业。”她无意在这时候跟他们绕什么弯子,直接点明了身份。   那对夫妻果然喜上眉梢,目光灼灼地看向在院里爬的兄妹四个。   然而看到江秋月放任他们在单薄的褥子上爬来爬去的行为,双双皱起了眉头。   “孩子这么小,怎么能让他们在地上乱爬……”女人说到一半住了口,在江秋月微凉的笑意中惊醒。   让她忽然想起,她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只是一个找上门来的客人,哪有权利对主人家多做置喙。   江秋月微笑着给他们添茶,只当没听见那句疑似训斥一般的话语。   不知道这二位想的什么,想回来后依然保持大家长的做派,对她的行为指三道四?   怕是不行呢。   江秋月是那么好拿捏,甘心给人当听话好媳妇让自己吃亏的人吗?   这两位突然冒出来归家的父母,江秋月一个小辈,不多做评价,就看老爷子和彭敬业的态度如何了。   对于两个人的身份,她已然猜出,他们恐怕就是彭敬业那一对始终很少提起的父母了吧。   看几人的样子,这次回来估计是要归家的。   她暂且不知道其中的是与非,态度上好了坏了都不行,索性以平常心对待,权当一般上门来的陌生亲戚招待着,只当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那对夫妻喝着茶水,没说此次拜访的目的,只捡几样生活话题聊了聊,话语中有探听家里情况的意思。   说着话,两位的眼神却时不时地放在几个小包子身上,忍都忍不住。   江秋月不动声色,拿话应付过去,说的亲切熟络,其实重要的东西一点没透露,让两人无形中碰了个软刀子。   正当他们左顾言它相互试探时,二宝小公主忽然啊啊叫着几下爬到了距离江秋月位置很近的边缘,嘴里蹦着妈妈妈的单词,伸手朝她要抱抱。   那软糯的团团儿,那水晶般的葡萄眼睛,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笑起来还有一对儿小酒窝呢。   简直萌煞个人了。   江大嫂笑着上前,小心地抱起小公主,将人递到江秋月怀里。   江秋月刚抱住,小家伙闻着奶味儿就想往她胸脯上拱,被她很快制止住。   还没到小包子吃饭的时间,可不能随便就让她得逞。   卖萌撒娇也不行。   “二宝贝饿了吗?现在不能吃哦。”江秋月无情地把小家伙从怀里拎出来,拒不妥协。   “孩子饿了就喂啊,咋不让吃呢?”彭母刚因为看到孙子孙女们缓和的脸又皱了起来。   旁边看顾其他三个小包子的江大嫂闻言撇眼看了看,跟王阿姨对视一眼。   “夫人,快到喂食的时候了,我去他们准备吃的。”王阿姨适时说了一句。   江秋月看了下手表,点点头。   彭母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低头喝了口茶水,好歹掩饰了一点尴尬。   对于女人间的较量,彭父跟彭敬业爷孙俩差不多,都是大直男,不向他们明白地挑明说,他们根本察觉不到的,或许还会以为她们相处很融洽。   “老爷子何时下班回来?”彭父在彭母打了头阵,自认为两方熟络了之后,方才问道。   江秋月直言晚饭前那爷孙两个就回,他们这次来若是有事,可以等到那时候见一见。   彭父听后继续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江秋月顾着回答两位未来顶头上司的问话,忽略了怀中的小宝贝。   小公主不乐意了,啊啊叫着妈,手舞足蹈地扑腾着,企图拉回她的注意力。   江秋月无意中都中了她几个窝心脚,踢得她胸口疼。   小家伙腿脚有力,闹起来那力道不可小觑。   江秋月故意虎下脸,把小丫头拖出来,准备教训她一下,好好说道说道,这动不动就扑腾着殃及无辜的毛病一定得改了。   “那个,我能抱一下她吗?”彭母一见她黑了脸,像是要训斥小丫头,立马护上了。   江秋月看到她眼巴巴暗自捉急的样子,心里好笑,点了头顺手将小公主一把递过去。   彭母眼睛顿时放光,尽量压着弯起的嘴角,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到手,抱在怀里就颠颠地哄上了。   顺便还跟江秋月念叨说,小孩子有精神是好事,手脚有力才壮实,做父母的不能巴拉巴拉巴拉……   彭父回过神,看了下小公主的可爱小模样,握茶杯的手顿时动了动,看着彭母的动作有点羡慕。   不过,这位大家长最关注的还是大孙子,转眼去看褥子上的另外三个小家伙,眼中都冒出闪闪金光了。   坐在下首的两个小男孩小女孩安静地吃着糕点,同时好奇地关注着满地爬的几个小包子。   “爹地,他们是我的小侄儿吗?”小女孩忍不住问道。   他们看起来好软呀,像是她喜欢的洋娃娃,她也好想抱一抱、捏一捏。   小姑娘突然遇上萌娃,一腔母爱泛滥,把来之前父母的叮嘱忘到了爪哇国。   彭父彭母的动作一顿,面上纷纷闪过异色。   “原来几位是家里的亲戚吗?”江秋月做恍然大悟状。   话落,大门咣一下推开了,老爷子龙行虎步、大佬气场十足地走进来,威声赫赫。   “让老子看看,谁回来了?!” 第163章   老爷子突然回来,打断了两方的互相试探。   彭父彭母看到他后,神情激动,双眼当即冒出了泪花。   江秋月起身让座,去给老爷子重新泡茶,顺便把空间让给他们。   老爷子抱起一个小崽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一双虎目瞪向对面两人。   彭父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两腿一哆嗦,噗通跪在那儿了。   “父亲,儿子不孝!”彭父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脑袋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彭母在后面拉着他,怎么都劝不了,最后跟他一块跪在了地上。   “爸,您让立党起来吧……”彭母哀泣着说道。   旁边他们的一双小儿女见父母都跪下了,被这样的场面吓得抹着泪,也赶紧跪在后头,哭喊着爸妈。   老爷子本来虎目泛红,被儿子哭的都心软了,结果下面一家子全跪在那儿哭起来,搞得他像压迫人民的地主老财一样,忒是不耐烦。   “哭啥哭,老子还没死呢,给谁哭丧呢?!”老爷子气得冲他们大吼。   痛哭流涕的四人被训的立即噎了噎,哭不出来,也不敢哭了,只能轻轻哽咽,好像委屈的不得了。   江秋月适时出现,重新上了新茶,给老爷子倒了一杯,让他消消气。   而后,她看了眼大崽子,得到一枚无齿的灿烂笑容。   大宝坐在老爷子怀里一点都没被吓到,正好奇地看看发火的老爷子,再瞧瞧对面不认识的几个人,很聪明地乖乖待在那儿,保持安静。   江秋月放心了,去厨房和王阿姨一起给孩子们做辅食。顺便避开彭父彭母狼狈的一幕,以免到最后被他们怨怼责怪。   毕竟,在儿媳面前,被老爷子训成狗,面子上不会多好看了。   这方,老爷子灌下几杯茶水,心里的气儿消了一些,看着跪在那儿的儿子儿媳却怎么看都不顺眼。   不过,孙子孙女尚且年幼无知,不必跟着他们爸妈受罪。   老爷子示意警卫员把两个吓蒙了的孩子拉起来,仔细看了两眼,都是他彭家的种,长到这么大,却是第一次见到。   “走了那么多年,终于知道回来了啊!”看在两个孙辈的份上,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最终说道。   彭父抹了把泪,说是自己的过错,身为儿子却没尽到应有的孝道,让父亲留在国内一个人独自在泥淖里挣扎。   老爷子听了他的忏悔,手上一个杯子砸过去,问他说啥一个人,当他的大孙子不存在是吧。   当初形势紧张,他们想去国外避难,他拼了老命也把他们送走了,留下大孙子走不了,给他们俩挡灾。   明明前两年改革开放后,国外的华侨就能回国探亲找人了,自己的亲儿子却直到现在才敢出现在这里,让他不知被老伙计们嘲笑过多少次。   良心都被狗吃了?!   彭父彭母被问的喏喏不言,跪在那儿低头缩肩装成了鹌鹑。   能说啥,说他们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回国?说他们习惯了国外的环境,贪生怕死地不敢回来?   回答哪一样都能把老爷子气的七窍升天,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气氛僵滞的时刻,彭敬业一身军装、踏着军靴从外面赶回来。   他是收到自家媳妇的口信儿,告诉他家里来了人,让他抽空赶紧回去一趟。   恰好训练结束,彭敬业立马开车回来了,只是刚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的那一幕。   还有地上那对衣着光鲜、陌生又熟悉的人。   彭敬业脚步顿了顿,步伐缓下来,慢慢走到老爷子跟前。   他一手捞起三宝小公主,向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却没看地上那两个人一眼。   “起来吧,有大孙子在,我给你们留点脸面。”老爷子心烦地摆摆手。   彭父彭母被说的脸上一红,偷偷瞧着多年不见的大儿子,见他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人模样,心里难免酸涩不已。   旁边两个小的听了话,忍着胆怯赶快去扶他们爸妈站起来。   若说之前这两个孩子回到国内,还有几分莫名的优越感,现在被老爷子威武霸气地一通训斥,当场被震慑住,吓得心惊胆战。   彭母见气氛稍微缓和了,赶紧把一双小儿女拉过来,推到前面。   “爸,这是您的小孙子小孙女,文文和丽丽。”   老爷子冷哼一声,怪道他们起的啥破名字,听着一股子酸腐气。   说是这样说,眼睛却仔细地盯着孙子孙女瞧了一遍,把俩孩子看的两股战战。   彭母噎住,胳膊肘捣了一下身旁装哑巴的丈夫。   彭父摸了下鼻子,讪讪地解释说那只是给孩子起的小名,大名还留着,回来专门等老爷子起的。   老爷子听了心里舒服一点,暂时放过了他们,指着两人对彭敬业说道。   “这俩人就是你那一双抛弃咱爷俩的亲身父母了,你也见见。”说罢叹了口气。   彭敬业看似一心哄着小闺女,其实从进来起就一直暗自观察着,不是不在意,只是分别的时间久了,看开了吧。   他如今有儿有女,家庭事业稳步前行,以前的那些都不想再追问计较了。   “爸,妈。”平淡地对着二人喊出这两个陌生的称呼,彭敬业脸色淡淡,心中十分平静。   彭父彭母哎了一声,神色激动,将文文和丽丽往他那儿推了推,让他们喊他大哥。   “大哥好!”两个孩子仰望着高大的彭敬业,乖乖地叫人。   这位大哥的气势相比吓人的爷爷平缓很多,但也冷厉得他们捂着小心脏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彭敬业脸上的神情有了点温度,对两人颌了下首。   “秋月,过来一下。”彭敬业招手把拿着奶瓶走过来的江秋月叫来,指着她对两个弟妹说道,“这是你们大嫂。”   文文、丽丽识相地再次鞠躬叫了声大嫂,让彭父彭母松了口气。   大儿子这是接受他们了吧。   老爷子撇眼瞪了瞪他们,搂着乖曾孙都不想给他俩好脸,如果不是还有两个小的,他非得把这俩人赶出去凉他们几天不可。   江秋月笑了笑,给老爷子递上一个台阶。   “爷爷,到吃晚饭的点了,别饿着了孩子们,咱开饭吧?”   老爷子闻言挥了挥手,让警卫员摆出一张大桌子来,就搁到院子正中,准备一家子先吃了饭再说。   江秋月已经提前跟厨房打了招呼,临时添了几个菜,多加几份碗筷不是问题。   彭父彭母回来时那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拉着孩子拘谨地坐在老爷子指定的位置。   “宝宝们也该喂了……”彭母眼巴巴地瞅着四个孙子孙女提醒道。   过了眼前的难关后,她开始瞄上几个小团子。   老爷子啪地拍了下桌子,让她先管好了自己个儿,其他的别惦记。   江秋月晃了晃手中的奶瓶,笑着说就要喂了。   接下来,在厨房上菜的空挡,她和彭敬业,以及王阿姨江大嫂,四个人一人分一个,把小崽子先喂饱了。   一奶瓶的奶粉泡的奶,搭配着熬出油的米汤,四个小宝宝吃的津津有味、一点不剩。   彭父彭母只觉得看的眼馋,文文和丽丽充满了好奇。   如果不是在场还有其他人,他们已经上手了。   等菜上好,四个小包子也很快喂好了,一个个心满意足地开始打瞌睡。   老爷子看得笑容满面,一脸慈祥地挨个抱了抱,然后让王阿姨、江大嫂把他们抱回屋,一般吃完就该睡了。   江秋月跟着进去哄孩子睡觉,彭敬业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帮忙,出来时桌上的饭菜还没动。   等人到齐,老爷子才让开饭,想来心里也是高兴的,让厨子大叔上了一瓶二锅头。   这一次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虽然一开始饭桌上很安静。   彭父很有自觉地先敬了老爷子一杯,为十来年缺席的愧疚和自责。   彭母随着丈夫闷了一盅。   彭敬业满了两杯,敬了彭父彭母,却没让江秋月喝,在她举杯意思到了后,他把她那杯也拿去喝下了。   还喂着孩子呢,不能让她沾酒,敬酒的机会以后有的是。   他的意思很明显,彭父彭母除了理解当然只能接受了。   剩下的两个小孩子,肯定也不能喝,二锅头估计他们才第一次接触,那劲头不是他们能消遣的。   江秋月给他们添了茶,以茶代酒,把桌上的大人敬了一遍。   如此一番,晚饭才真正开始。   老爷子一边吃一边询问彭父彭母一些事,看看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以便为家里提前做好打算。   彭敬业默不作声地听着,从见到久别重逢的父母那一刻起,他就比平常多了几分沉默。   江秋月在桌子底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饭桌上大人们心思各异,只有两个孩子是一心填饱肚子的,尚且懵懂纯真。   两人看起来还用不惯筷子,江秋月找出小勺子,捡了几样饭菜放到盘子里,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舀着吃。   彭敬业在一旁搭了把手,顺便支棱着耳朵,听老爷子他们的谈话内容。   彭父他们其实回来有几日了,就住在政府安排的华侨宾馆,但是被限制着活动范围,不能出去。   直到他们的身份审核通过,没有发现其他问题,上头方才解除了隐形的监视,把他们送来了。   只是两人毕竟出国那么多年,相当于是在国家困难时期抛弃了祖国和人民,如今再回来,想恢复原职或者在体制内谋个一官半职的,怕是不可能了。   而且两个小的身上还带着外国的国籍,虽说改革开放后时局宽松很多,但在京都城里,仍然会被人警惕的。   至少当下,上头不会用这些‘外人’,人们看这些人的眼光也有所不同。   要再等个几年,华侨和外籍人士才会吃香。这一点,江秋月是清楚地知道的。   “回来就回来了,先在家里住着,把你们的身份问题先给解决了。”老爷子抹把脸叹道,操碎了心。   感觉回来的不是儿子,是个大包袱,心累! 第164章   彭父彭母到家后,经过老爷子的准许,就此在家里呆着了。   老爷子让江秋月收拾出两间东厢的客房出来,让大人小孩先住着,稍后又派警卫员去取回了他们放在华侨宾馆的行李。   身份问题是个麻烦,好在彭父他们几个人经过了政审审核。   只要再把两个孩子的户口上到彭家户口本上,放弃外国的国籍,这样就能顺利恢复清白的京都城居民身份。   不过,彭父彭母想官复原职,进政府部门工作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先搞定了身份,拿到粮本再图后事。   有老爷子的关系在,以上的运作很快很顺利。   只是老爷子认为不是啥光彩的事,都是悄悄地办理的,没通知亲戚朋友们,只有小巷子里的邻居们看到彭家有新面孔出入,有人认出了,大家才大致知道了点情况。   而后在彭父彭母回来的第三天,彭家户口本上就多了四口人。   “这是给你们四个办下来的粮本,既然回来了,国内不比国外,好好安分守己,不然看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老爷子那天回来,气哼哼地把小本本扔给彭父。   “让爸费心了。”彭父摸着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这几天被自家老子动不动就训来训去的,感觉在小辈们面前都没啥威严可讲了。   不过老爷子说的对,国内确实不比国外的环境,光这吃饭的事都玩出了花样,没口粮供应只能饿肚子,粮本就是命啊。   他谨慎地小心拿着粮本翻了翻,神情郑重。   两个小孩子的粮食供应量就是按照正常小孩的发放,以他们平时的饭量,差不多能裹温饱。   但是两个大人的,在彭父看来,却是没眼看了。   “大人的怎么这么少?”彭父诧异地问道。   凭他这两天来对家里伙食的了解,挺丰富的啊,远远不止粮本上供应的这么点。   虽说自家老爷子有特供,大儿子是个连长总会比普通人多上一些,但这也差太多了吧。   彭父乍舌,觉得他和妻子要是凭着粮本上这些东西生活,估计得天天饿肚子不可,这根本让人吃不饱的好吧。   彭母听后连孙子都顾不上稀罕了,连忙过来把粮本夺过去看了看,上面的配额在她看来都不够他们半个月吃喝的。   “爸,这、这是不是记错了?”彭母接受不能。   老爷子斜了他们一眼,没个好脸,冷哼道,“一群吃白食的,没有工作,不做贡献,国家还愿意养着你们就不错了,嫌弃少就别吃了。”   彭父彭母相视一眼,自觉理亏,立马哑巴了,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毕竟老爷子说的是事实,由于他俩没什么工作,粮本上只有基本居民的配额,再多就没有了。   可这么少,哪里够吃的啊,难道要他们饿肚子吗?   彭父彭母只能暗含期待地看向老爷子。   “唉,儿女都是债,先从我的口粮中给你们补贴一二,等你们有事干了再说。”老爷子唉声叹气地说,下一秒又骂道,“不然,你们敢蹲家里当蛀虫,老子就能把你们扫地出门!”   彭父被训的擦了把冷汗,连连保证会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养家糊口,靠他爹养活一家老小,他也很没面子的。   彭母躲在丈夫后面,不敢跟脾气大的公公直面对上,心里暗暗思忖自己可以做什么。   她自认也算是个新时代的女性,妇女能顶半边天,知道在家里哄孩子当老妈子是没有前途的,有工作有本事才不会被夫家人看轻,才能在家里有话语权。   彭敬业和江秋月晚上回来后知道了这事,夫妻俩商量过后,表示也拿出一部分配额先补贴给两个弟弟妹妹,老爷子那份就给彭父彭母了。   当然了,拿出的那些东西是从彭敬业的供给中划出来的。   江秋月还是一个学生,即使她有大学生补助,还能赚钱,彭敬业也不会拿她的私房额外去帮助两个弟妹。   其实这在江秋月看来都没什么分别,以往家里吃饭基本都在一块,一家人日常三餐消耗的基本都是他们爷孙俩的特供,再加上江秋月时不时往家里弄点杂七杂八的,生活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没孩子之前,江秋月那点补助都由她自己个儿收着,除了在学校吃饭外,在家里不用她上交什么伙食费,那爷孙俩的配额足够把她的吃喝拉撒都包圆了。   所以,江秋月的私房真攒的不少,还有余力接济娘家两个兄弟,老爷子都没说啥,那点东西他们家还看不上。   有了孩子后,孩子们的粮本本立马就办下来了,牛奶红糖什么的婴幼儿吃食,国家都有供应,江秋月自己有奶粉和各种铺食添上,小衣裳自己做的只多不少,根本不多费什么花销。   另外老爷子和彭敬业对于四个小包子那是可劲儿的好,江秋月想到的没想到的,他们平时都给补上,甚至提前准备好。   对于江秋月来说,养活孩子真不是个事儿。   但在彭母看来,儿媳妇同样是个不挣口粮吃家里的,不比她光荣多少。   彭敬业把对弟妹的补贴说成是他们两个一起出的,免得她们婆媳之间出嫌隙。   才过两天,他已经在江秋月的点拨下看出来了,刚回来的妈对自家媳妇颇有微词,这大概就是媳妇口中说的从古自今就存在的婆媳矛盾啥的。   说来他当然跟自家老婆孩子亲,出点血平衡一下家庭关系,夫妻俩没什么意见。   有彭敬业的维护和支持,江秋月态度很端正,遇到彭母偶尔的所谓调教媳妇什么的,听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作为媳妇,她给婆婆面子,但作为孩子妈,江秋月对于彭母的指手画脚左耳进右耳出,听听就算了。   刚开始三天,家里就是在这样子微妙的和谐中过来的,要不是江秋月白天去学校帮忙,待家里的时间少,恐怕婆媳之间早晚要爆发矛盾。   不过经过口粮补贴一事,彭父彭母对此难免心虚气短。   毕竟吃人嘴短,彭母过后不敢再对江秋月养孩子的方式多说什么,她心里虚,在儿媳妇面前腰杆儿挺不直。   而彭父作为男人,养家是他的责任所在,他自知这样下去不是回事,经过和老爷子商议,打算先去学校谋个老师的职位。   老爷子支持他这番自食其力的想法,特意找了相熟的人给他写了推荐信,方便他增加几分把握。   于是秋日里,新学期刚开始之际,彭父拿着一份教育界大佬的推荐信,去京都师范大学去应聘,据说还要参加考试面试政审之类的流程。   说来这是彭父考察过后选的比较好进去的领域了,毕竟现在高考刚恢复没几年,国家在教育方面百废待兴,教师资源奇缺,他若是有真材实料,当个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他以前做的都是文职,让他跟着老爷子去部队走后门当小干事,他没脸去,宁愿换个地方搞文学工作。   当天,彭父走后,彭母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翘首以盼,期待丈夫能谋个体面的差事,不然他们在家里可真尴尬。   老爷子虽然嘴上嫌弃,但也是关注着这事的结果,回来后一直坐在院里陪小包子们玩,眼睛时不时看向院门。   等到晚饭前,彭父搭着彭敬业的车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过了没有?”彭母急忙迎上去问道。   彭父从车上下来,初秋的天气里擦了把额头的汗,想来压力也不小。   他先去喝了杯茶水,对老爷子点点头,这才告诉彭母应聘的结果。   “学校那边过了,剩下的就是政审环节,老校长说一周后若无意外就能发聘书。”彭父说着语气中难得有几分兴奋,一扫回家后几日来的沉闷。   彭母顿时喜笑颜开,特意看了眼老爷子。   老爷子稳坐如泰山,和彭父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看上去对这样的结果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平静的很。   彭敬业舒了口气,扯开领扣,脱下军装外套交给江秋月,说道今晚加几个菜,好歹一起庆祝一下。   江秋月没什么异议,去厨房吩咐了,顺便给自己谋点福利,把他们俩喜欢的菜加上。   彭敬业这边抱起一个小包子举了举,惹得小孩子咯咯直笑。   老爷子立马被引走了注意力,对彭父那点事就不再管了。   那老话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作为老子他给了儿子一条出路,剩下的就看儿子自己的本事。   有本事做出点成绩就吃香喝辣,没本事就领份工资喝清汤寡水吧。   老爷子一向想得开。   彭父挺满意的,有了工作,口粮份额相应的提高了等级,虽然还远远没有家里另外两个男人挣得多,但是总算不是窝家里吃白饭的人了,脸面上多少好看一些。   彭母欢喜之后,面上又有点挂不住。   当初出国前她和彭父都是政府部门里的干部,再加上老爷子的地位,他们两个当时享受到的待遇远不止现在可比的。   如今在国外待了十来年,灰溜溜地回来,本来感觉就很面上无光了。   现在丈夫走出去谋到了还算体面的职位,而她却仍然是个家里蹲的,没有一点话语权,自我感觉落差很大。   彭母也想学彭父找个岗位做,私底下悄悄盘算着。   某天吃饭时,她在饭桌上当场向老爷子提出了想法,私以为当着一家子的面,老爷子应是不会拒绝她想要上进的请求。   “爸,你看我在家闲着没事干浪费粮食,也学立党到大学里当个老师行不?为国家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彭母试探地问道,最后那一句说的抑扬顿挫,以表决心。   彭父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等着老爷子什么反应。   彭敬业和江秋月对此没啥反对的,如常地照顾着桌上的弟弟妹妹吃饭。   能让彭母找个事做也好,闲在家里时间久了也不好,感觉早晚出问题。   “我可以舍了老脸给你弄来推荐信,但是学校那边能不能过可要看你自己个儿。”老爷子瞥了儿媳妇一眼,最后说道。   彭母目的达到,激动了小一会儿,在彭父的提示下,反应过来赶紧给老爷子夹菜添汤,殷勤伺候了片刻。   饭后,彭母在江秋月面前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身板儿。   江秋月无语,还没影儿的事,得瑟个啥嘞。 第165章   周末江秋月亲自下厨做西点,调了蜂蜜柚子水,一起当下午茶消遣。   院里的桌子已经摆上了,老爷子对孙媳妇的手艺很是期待,据说这回做的东西很稀罕,只有到死贵死贵的西餐厅那里才能吃得到。   过了片刻,江秋月端着盘子出来,把泡芙和提拉米苏摆上桌,甜腻的香气飘散开,引得人忍不住流口水。   彭敬业正抱着四个小包子玩耍,一只手臂上托两个,绕着圈儿花式哄孩子。   “吃,吃……” 大宝是个吃货,现在长得虎头虎脑的,闻到味儿哼唧着要吃。   老爷子大笑着夸大曾孙聪明,把小家伙接过去,用筷子给他抿蜂蜜水喝。   彭敬业抱着怀里剩下的三只占住一个位置,三颗小脑袋立马都往桌子上伸,眼睛眨巴着盯住散发着香味的蛋糕不放。   “宝宝能吃这个吗?”彭敬业拿起一块提拉米苏塞进嘴里,感觉挺好吃的。   只是看着小包子们一个个都想往上凑,小孩子脾胃虚弱,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得住这种东西。   “吃一点不碍事,喂少一点。”江秋月一边回答,一边去叫写作业的两个弟弟妹妹。   文文和丽丽出来后,得知嫂子做了甜点,欢呼一声跑上桌,在老爷子瞪眼之下立马老老实实地坐好,拿着泡芙来吃。   相比于国内普遍的油果子栗子糕什么的,他们这两个在国外长大的孩子更喜欢西式糕点,已经习惯那样的味道了,想改回来还要花上些时间。   但在老爷子看来,却是崇洋媚外的举动,很是看不过眼,对此颇有微词。   不过,江秋月尝试着做出来的,让他们先吃着解解馋,也是老爷子默许的。   总不能真饿着孩子吧,饮食上的改变只能慢慢来。   “妈今天还不出来吗?”江秋月朝东厢看了一眼。   那里门窗紧闭着,已经几天了。   彭母当大学老师的想法破灭,面试那关被刷下来。回来后躲在屋里不出来,自我感觉没脸见人。   当初在儿媳妇面前有多得瑟,结果就有多打脸,腰板儿更直不起来了。   这几天彭母一直不露面,别说争管家权,连跟家里人说话都很少,几乎没有,觉得在家里抬不起头。   彭父在家的时候还好,自觉有丈夫撑腰,彭母还能出来一起吃个饭。   今天彭父去图书馆查资料去了,彭母早起现身后再没出过门,早饭都是江秋月让人送进去的。   一家子人对她这种行为都看在眼里,不免头疼。   “不用管她,闷够了,自己就出来了。”老爷子冷哼一声,好好的日子不过,作啥作呢,是缺她吃了还是缺她喝了。   江秋月心里同样也不舒服,彭母那副如履薄冰一般的做派,好像她这个儿媳妇是个刻薄婆婆的大恶人一样,凭白恶心人。   她看了看彭敬业,幸亏这家伙对她信任十足,不然真担心他们误会她欺负彭母了,徒惹一身晦气。   彭敬业接收到她的视线,明了地挑挑眉,转手捏起一只奶油泡芙塞进她的嘴里。   大手离去时小指掩盖在下面,暧昧地蹭了下她的下巴。   江秋月面上僵了下,脸颊微红,偷瞄了老爷子一眼,人正喂大宝吃东西,没发现刚才那一幕。   她松了口气,小手伸到桌子底下,朝彭敬业大腿根拧了一把,警告他别搞小动作。   在长辈面前都敢胡来,真是胆大包天欠收拾!   晚上亲热时,彭敬业告诉江秋月,他会解决彭母的问题,不会让媳妇难做。   江秋月哼哼唧唧地表示不相信男人床上的话,等着看他的表现,有实际行动才行。   然后没过几天,彭母就到京都某高中教英语去了,还是教的高三。   正是彭敬业从中出力,特意给她安排的工作了。   高考班各科老师都很忙,一个班上有一百来号人,彭母刚上岗就忙的脚不沾地。   再加上她想做出点成绩,不让别人看低,所以最后忙的都没时间在家里拿架子闹别扭了,更没空跟儿媳妇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江秋月很满意,一山不容两只母老虎,家里又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为此她特别赏了彭敬业一次难忘的夜晚。   当然,她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是母老虎的,最多是只有爪子的猫儿。   实际上,彭敬业给彭母找的工作,可谓是考虑了很多方面的,后续的好处逐渐展现。   要知道,高三生可是要上早晚自习的,各科老师轮流值班,这个时候住在家里就不方便了,需要早起晚归的来回奔波。   彭母被学校其他老师激起了斗劲儿,更想拼搏一把努力当上班主任,当下考虑一番后直接搬到学校住去了。   学校是有老师宿舍的,本来是两人一间,在彭敬业的运作之下,彭母好运地申请到一个单间。   刚开始放不下两个孩子,她还隔上一天回家住一次,慢慢的见孩子被江秋月照顾的很好,彭母索性把学校当家了。   吃食堂、住宿舍,天天跟老师学生们周旋,日子也过的风风火火。   当彭父的大学老师职位稳定后,回头一看,老婆比他干的还热火朝天,都不着家了,连他这个丈夫都冷落了。   彭父开始偶尔去彭母学校找人,找着找着有时候会住在那儿一晚,不到半月就跑去一起住了。   两口子找到事业第二春,忙的不沾家,只在周末有空了会回来一趟。   江秋月舒坦了,即使因此需要多养两个半大孩子也甘愿。   远香近臭,隔得远了才不会有那么多矛盾存在。   没看因为孩子在家里要靠她照顾着,彭母为此都给她好脸色了,不敢再轻易甩脸子什么的,偶尔还往家拿一些家用和教师福利。   虽然江秋月不在意那点东西就是了。   一家子关系就此和谐很多,很少再闻到火药味儿。   老爷子看儿子儿媳两口子都有正经事情做,对他们态度好了些,总归是亲儿子,再不满也希望他们上进过得好。   只不过,对于把两个孩子扔家里,让嫂子养着小叔子小姑子这事,老爷子瞧不过眼。   看在那俩人在教书育人的份上,他气哼哼地把养孩子的活儿揽过去不少,减轻了江秋月的压力,毕竟她手里还有四个小包子要照顾着。   家里六个孩子,彭敬业担心累着自家媳妇,干脆从老爷子旧年老兵家属里面挑出一个手脚勤快的婶子,叫来家里帮忙,专门照顾两个弟弟妹妹的日常生活。   这下,家里相当于有了三个帮佣,江秋月养孩子根本不费什么事了,嘴上吩咐一声,活儿就有人干。   再加上灶上厨下也有人帮忙,老爷子那里更有警卫员照顾着。   江秋月最多打扫一下自己屋里的卫生,其他不干什么,日子过的轻松自在,简直爽歪歪。   林文娟过来给她送花红的时候,知道了她的婆家生活,羡慕的不行,巴着她不放说要取经。   “你家那口子不是挺好的嘛,你取经验有地儿用吗?”江秋月被她缠的哭笑不得。   林文娟顿时瘪嘴,看样子嫌弃的不行,神色中还有几分委屈。   “怎么了这是,他真敢给你气受啊?”江秋月诧异。   林家那一家子可就在京都城里住着呢,李东军竟然敢欺负林文娟?   不怕老婆娘家人砸上门么。   “他哪儿敢,是他家那群极品亲戚,气死我了,我跟你说……”   李东军作为一位军人,正直勇敢忠诚,不会干出那等欺负妇孺的事。   林文娟和他的婚后日子其实过得挺好的,不说蜜里调油,却也和谐有加。   毕竟说实话,丈夫手里有点权,妻子手里有点钱,两人再一条心,那过日子红火起来不是问题。   但坏就坏在李东军他家那位退休的爸比较好面子好客,一朝在京都城里站住脚,改革开放后,他所出身的屯子里听说后热闹开了,家家户户人人都想过来跟这个有本事的亲香亲香。   于是,亲戚、朋友、邻居什么的都不远千里寻摸到京都城里找过来,找到李老爹家里坐客。   若说来的是懂事知礼的人还好,林文娟好酒好菜招待着,走时还能送两身好衣裳,外加把车票报销了。   “那些都包圆了都不费多少钱,对咱们来说,能缺那一点吗?”林文娟哼笑一声。   然而关键是来拜访的人中好人太少,以坐客的名义打秋风的倒是占大多数。   其实打秋风也就打了,林文娟手指缝里漏一点,多少都能让对方回家办件大事省下不少。   “但是,他们有些人太恶心人了,来了客房住不下,非得让我腾出主卧给他们打地铺,客厅都不行,说看不起他们?!前两天还有人半夜到院里撒尿拉屎,白天差点踩一脚,我就呵呵了。”   林文娟越说越气愤,说起最近她经历过的那些破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江秋月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这剧情一套一套的,也太极品了。   “还是你这里好,家庭美满,时光悠然。”林文娟抱怨完了后,心里闷的那口气轻了点,最后感叹道。   江秋月拍拍她的肩膀,抱以同情,并鼓励之。   生活就是这样,总不会一帆风顺,总有这样那样的状况发生。   而婚姻生活更需要双方用心经营,江秋月能这样悠哉,一个是自己的努力,另一个主要是她有彭敬业的信任和支持。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和你家那位好好谈一谈,对于这个问题具体要怎么解决,才能不影响到你们小家的生活,不然等矛盾越来越深……”吃苦的还是他们夫妻俩。   江秋月真心建议,比如再来人的话就安排到招待所去,不让住家里了。   送东西也不要送太贵重的,以免喂大了对方的胃口,使人贪心不足。   还有让李东军和李老爹好好说一下,对于那些需要帮助的亲朋好友能帮则帮,至于其他的就算了,来到招待个三餐就不错了。   如此等等,林文娟好好记下,高高兴兴地回去,准备找她家那根木头好好掰扯掰扯。 第166章 大结局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江秋月的毕业季。   阳光明媚的五月,江秋月穿上学士服,和同班四年的老师同学们照了毕业照。   轮到私人照的时候,别人大多都是鲜花、好友和对象,而江秋月身边则环绕着五位英俊非凡的骑士,特别与众不同。   只见四只三岁大的小包子穿着同一款式的小军装,由同样身穿绿军装的彭敬业带领着,围绕在淡然俏丽的江秋月身周,可谓是众星拱月,回头率特别高。   “人生赢家啊哈哈”林文娟跑过来挤眉弄眼地打趣。   她和江秋月一样,也是一袭黑色的学士服,只不过下面大着肚子。   “你可别蹦跶了,小心肚里的孩子。”江秋月笑着提醒道,“咱们老大不说老二,你家的跟我们比起来就差数量的问题。”   江秋月指了指林文娟的身后,嬉笑地调侃回去。   林文娟后面不远处紧跟着两条尾巴,正是李东军和他们小大人似的、跟他爸一样严肃正经的大儿子。   “哼,说不过你,来来来,咱们姐妹俩拍个照。”林文娟心情极好,抱住江秋月不放,得意地朝彭敬业抬下巴,让他赶紧按相机快门。   彭敬业拍照的动作立马顿了顿,脸色唰地黑了下来。   这时,四只小包子围上去了,一边两个扒上江秋月和林文娟的大腿,哈哈笑着望向镜头。   彭敬业眼眸眯了眯,举起相机对焦拍了一张,而后抬脚上前,准备把那个抱他媳妇的家伙扯开扔出去算了。   然而没等他实施行动,远处又跑来两个人,扑向他家漂亮美丽的媳妇。   彭敬业脚步顿住,脸更黑了,眼中的冷气嗖嗖地往外冒。   张青梅、周大妮扑到江秋月和林文娟身边,挤挤挨挨地抱着一起拍,根本顾不上冒酸气的某人。   在温柔可爱的老幺面前,她家那位就是只纸老虎,她们一点都不怕。   就这样,彭敬业设想中的一家子同游校园、拍拍照的温馨美好场景,直接变了味儿。   变成了同寝室的四个姑娘领着四个小朋友跑来跑去,这儿拍拍那儿照照,围拢在一起的、分别抱一个的等等各种花样造型。   彭敬业这下子完全成了局外人,除了帮忙拍相片,完全没他啥事儿了,差点气的他质壁分离。   直到李东军过来十分有眼色地把林文娟提溜走,张青梅和周大妮这才散了,意犹未尽地去拍自己的私服。   剩下江秋月领着四个小包子,笑眯眯地去哄某个生气的醋坛子。   “吃醋啦?”江秋月抱着彭敬业的胳膊,笑嘻嘻地明知故问。   彭敬业冷凝的眼神飞过来一个,夹杂着几丝委屈之色,让江秋月瞬间腿软心软,立马缴械投降。   “嘤,我错了,接下来的时间随你安排。”埋在宽厚的怀抱里嘤嘤认错,江秋月没骨气地割地赔款。   心里却十分乐呵,自家男人嘛,当然自己宠啊。   彭敬业这才有了好脸儿,仍然抿着薄唇,眼眸中却闪过笑意。   大手揽过江秋月的小蛮腰,他低头附在她耳边低语。   “晚上回去再收拾你。”声音中带着两分狠劲儿,吓得江秋月腿儿打哆嗦。   “不是吧…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江秋月咽咽口水,想给自个儿求下情。   小包子们这会儿蹦跳着过来,拽住她衣裳下摆,欢呼雀跃地要去拍花花草草,打断了她的耍赖。   彭敬业低笑一声,刮了下江秋月的鼻梁,不容她反驳地拉着她,跟上孩子们的方向走去。   江秋月仰天叹息,不到片刻就又跟小包子们厮混在一起,顾不得什么教训不教训的了。   一家六口欢欢乐乐地逛了大半个校园,单身照、全家福拍了不知多少。   中途遇上出来闲逛的王文杉老教授,江秋月兴致来了,拉上他一起跟孩子们拍上一张。   “来,小宝贝们,一起喊,茄子~”   “茄子——”   彭敬业看着这副温馨的画面,脸上的笑容加深,手里的相机咔嚓一声响,把这一刻定格在时光中。   照完后,孩子们跑去旁边的小花圃看花,彭敬业迈着长腿过去照看。   江秋月陪着老教授走了一段路,老教授跟她闲聊些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在分别的季节也是乐乐呵呵的。   “工作定好了吧?”走到路的尽头时,老教授问道。   江秋月点点头,早就定下了。   现在大学生毕业后包分配,大学学历很吃香呢,最差的出去也能捞到一个不错的岗位。   江秋月这里又不缺人脉和关系,有学历打基础,想在体制内找个位置不是问题。   而彭敬业早早替她打通了流程,寻摸到了好职位。   江秋月没什么可操心的,毕业后把档案材料转过去即可。   “那就好,参加工作了就好好干。”老教授拍着她的肩膀鼓励。   江秋月点头笑了笑,说到感谢他这几年的照顾,让她赚了不少零花钱。   老教授闻言哈哈大笑,乐个不停。   “等你工作了要是有空闲时间,可以继续跟我搞翻译嘛,多少能给你家孩子添几件新衣裳,哈哈”   江秋月也跟着笑开,拱手谢过,终于喊出那声久违的老师。   老教授摇摇头,背着手转身拐去了另一条小道。   江秋月站在路口,看着老人家微坨的背影消失在红花绿叶中,与当年在柳家湾临河村的田埂上溜达相比,此刻的他看上去潇洒又惬意。   江秋月心中酸涩,之后漫上了无限喜悦。   光明已经到来,大家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希望在,人就在。   *   当彭敬业的军衔升到营长级别时,部队领导在部队里的家属院给他分配了一套房子。   家里有宽敞的四合院住,倒是没必要去筒子楼里挤。   那套房子也就闲置了,只挂在彭敬业名下。   不过,江秋月有点跃跃欲试,想体验一下随军的感觉。   毕竟,当初彭敬业在临河村后山军营那会儿,江秋月就畅想着随军后的生活了。   现在天时地利,去体验一番也不错啊。   老爷子知道她的想法后十分不乐意,拦住人不让走。   “都在京都这片儿,城里城外的离得不远,随什么军啊。你们说,是不是想抛弃老头子我?”   老爷子一听他们要住外头去,气哼哼地念叨个没完,直说他们是嫌弃他了。   “你们非要走就留下孩子,我跟着曾孙孙过,不要你俩了,走走走,赶紧走!”老爷子敲着手杖撵人。   江秋月被闹的哭笑不得,那个刚冒出头的想法彻底胎死腹中。   看来随军是不行的,这辈子估计都随不了军了。   彭敬业面上应承着,顺着老爷子的心意来,私底下却开始装修布置部队家属院的那套房子了。   江秋月刚开始还不知道,熄了尝试搬出去随军的念头后,她把精力转移到工作上,勤勤恳恳地在机关当个菜鸟小干事。   然后某天彭敬业照常去接她下班,却没往家里走,直接开车去百货大楼了。   到地方,她才知道彭敬业一直在暗戳戳地收拾那个小窝,只为了满足她的一个念想。   这回过来,彭敬业是让她选装饰品的,按照她喜欢的风格来。   江秋月为此感动不已,当晚同他在新房的大床上滚成一团儿,以身相许。   之后的时间里,他们会选周末白天有空的时候,先逛逛街买来一堆吃食,然后偷偷到小套房里过二人世界。   在那里,没有其他人当电灯泡,只有他们俩,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怎么胡闹都无所谓,反正没有人看得到。   彭敬业为此度过了一段肉香四溢的舒坦日子,整个人像是焕发了第二春,如同当初谈对象时那个毛头小子一样,激情四射,黏黏糊糊。   与此同时,江秋月也被滋润的春光满面,一副小女人幸福无比的模样,生活和工作都充满了干劲儿。   两人的变化那么明显,身边的人不可能注意不到。   老爷子起初疑惑了一下下,之后看他们小夫妻蜜里调油,关系越来越好,有利无弊,他也就不管了。   直到彭母偶然在外面遇到他们,好奇地跟着悄默默去看了一次,结果发现他们在小套房里另搭了一个窝。   最后老爷子也知道了,发现小年轻们已经跟他们这些老家伙想法不同了,隔了那么大的代沟。   时代在改变,人也要像老领导说的那样,与时俱进。   不然就等着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吧。   老爷子想通后,直接放了行,让他们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不用再顾忌他。   即使住到天边儿去,他孙子还是他孙子,他曾孙还是他曾孙,这个是改变不了的,他拽着风筝线担心个啥哟。   江秋月这下就兴致勃勃地带上孩子们,和彭敬业去小套房住下,体验小说中的随军生活去了。   然而没过几天,一家六口麻溜地滚了回来。   部队家属院随军的生活热闹是热闹,只是六口人住进小套房里,空间立马逼仄起来,远没有四合院宽敞明亮。   最重要的是没人看孩子、没人做饭、没人打扫卫生等等,什么都要自己做,   光照顾几个小的吃喝拉撒,江秋月都累的筋疲力尽,完全没有闲空去跟周围邻里交流,更别说搞什么你争我斗的现场版。   与之前酱酱酿酿的二人世界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果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江秋月经历这一遭后,彻底没了往外住的心思,乖乖带着孩子和丈夫溜回家,继续过有人帮衬的少奶奶生活。   “既然生活已经腐朽,那就让它继续腐朽下去吧,阿门!”江秋月为自己做了总结,下一刻就被彭敬业按在床上折腾着下不来。   老爷子在外面领着曾孙们摘葡萄,心里得意地翘胡须,你老子还是你老子。   四个小包子围着葡萄架蹿腾,随着时光流逝,小包子渐渐长成了小少年,转眼间就长大成年轻有为的青年。   无论外面风景如何,怎样地风风雨雨,这座小院里的欢声笑语永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