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翻身记》 作者:秀木成林 文案: 一睁眼八十年代初,姜宁穿成一个十八岁小姑娘,未婚夫劈腿堂姐,她气病在床。 没关系,踹了渣男,顺带打脸贱女! 捕获铁血军哥哥,发家致富,建设八十年代新好家庭,姜宁爱情.事业两不误。 PS:年代军婚文,致富文,甜蜜蜜,感情+剧情流~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年代文 主角:姜宁、赵向东 ┃ 配角:姜家人、许卫国等 ┃ 其它:甜文、感情+剧情流 作品简评: 姜宁穿越了,回到八十年代初期,爹好妈好哥哥好,美中不足未婚夫是个劈腿渣男。没说的,赶紧踹了渣男,顺带打脸贱女,她携手一家人,奔往发家致富的道路上。在这过程中,她收了获宠妻军哥哥一枚。一手发家致富,一手铁血好丈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创业大学萌宝,姜宁创建八十年代新好家庭,爱情事业两不误。本文题材火热,行文流畅,人物刻画立体鲜明,节奏紧凑,情节跌宕起伏。男女主双商在线,夫妻各有事业携手共进,感情徐徐递进,真挚而热烈。值得一读。 第1章   “喔喔喔喔喔!”   清晨,精神抖擞的大公鸡跳到篱笆上,昂首高鸣,唤醒了沉静一夜的南坪村。   姜宁睁开眼睛,没点灯的屋子黑黝黝,她十分熟练翻身坐起,摸了衣裳穿好,信手推开旁边的厚木窗。   晨光微熹,薄雾笼罩着这个小村庄,远处青山如黛,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昨晚下了半夜的雨,空气很湿润,还有清新的泥土气息,她深深吸了一口,沁人心肺。   来了这地方快一年了,要说满意的地方,这天然氧吧肯定占据其一。   姜宁是穿越的。   好端端睡一觉,睁开眼就回到了三十多年前,成为这南坪村的一个同名小姑娘。她挺无奈的,毕竟自己原本生活还算惬意,真没任何重新再来的想法。   然而来不来去不去没得选,唯一只得安慰的,就是她好歹继承这姑娘的记忆。   想到这里,姜宁叹了口气,这姑娘也是倒霉催的。   姜家在南坪村算不错的人家,原身是老幺,上面的爸妈哥哥们都疼她,她自身条件也出色。本来她到了年纪,该说个不错的人家,嫁人生子。   可惜,原身看中了一个人渣。   这人叫吕文伟,同村的,父亲是村里会计,家庭条件不错,他是独子打小没怎么干农活,皮肤白皙斯文俊秀,在一众同龄人中鹤立鸡群。   她与对方是高中同班同学,一个校草一个校花,毕业后就处了对象。   有人嘲讽过小白脸养不了家,不过很快就被打脸了。吕文伟嫁进县城的姑姑出力,给侄子找了个皮革厂的工作。   工人一个月能挣三十多块钱,还有供应粮各种票据,养家绰绰有余。姜父本人也是村里少数在县上上班的职工,对其中好处最清楚不过。   他本来不是很满意吕文伟,考虑一番,还是点头了。   这本来挺好的,两人处一年对象原身正好满十八岁,可以扯证结婚。   岔子就发生在两家要坐下商讨婚事之时,原身发现,她吕文伟找她的频率低了,对方总说有各种事要忙。   小姑娘不笨,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有问题,于是,她悄悄跟踪了一次。   这一跟不得了,竟发现他居然与其他女青年纠缠不清,这女青年还是她的亲堂姐姜艳。   吕文伟作为村里的金饽饽,对他有想法的的姑娘实在不少,不过,这年头民风淳朴,敢付诸行动的,也就那零星几个。   其中一个就是姜艳。   姜艳从小嫉妒堂妹,凭啥都是姜家闺女,姜宁样貌身段好,还有个能干父亲,从小就把她比到泥地里去了?   后面,居然还抢了她暗恋的很久,正计划暗中追求的吕文伟。   姜艳毫不犹豫决定,要把吕文伟抢回来。   要说这姓吕的也不是好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姜家基因不错,姜艳也是小美人,他就笑纳了。   不过,他从小懂得伪装,嘴巴也厉害,哄住了对方,将事情瞒得密不透风。   没错,他就想跟姜艳玩玩罢了,比起姜宁,前者是鱼眼,后者是珍珠,谁都知道怎么选。   可惜他精姜艳也不傻,两家商谈婚事的消息一出,她就知道情郎是哄她占便宜的罢了。   这怎么行?   于是,姜艳频繁纠缠吕文伟,并适当引导一番,姜宁果然跟上来发现了。   后面的结果,当然是婚事告吹,两家结仇,吕文伟伪装被撕开,经营多年的好名声遭遇重大损伤。   原身感情上尤其单纯,这打击太大了,她伤心哭泣,高烧一天一夜,再挣眼姜宁就来了。   “渣男贱女!”   姜宁拎起小圆镜,理了理刘海,要她说,渣贱就该凑作对,可惜吕文伟不甘心娶姜艳,后者死死缠着,现在还在夹杂不清。   她嘴角翘了翘,不过她那便宜堂姐属水蛭的,难缠程度五颗星,估计甩不掉。   姜宁来了一年,被这姓吕的纠缠求复合无数次,烦不胜烦,对方能互相折磨,喜闻乐见。   算了,一大早不想这些糟心人事。   姜宁打理好仪容,搁下镜子,转身撩起靛蓝色的粗布门帘,出了屋。   “老大你去村尾买两块豆腐,老头子你去镇上割块新鲜肉,老大家的去多拔些小菜,老二先把院子再扫一遍,等会就去村口接赵家人。”   今天老姜家有大事,宝贝疙瘩小闺女姜宁要相亲,天未亮,姜母中气十足,把全家指挥得团团转。   “好嘞!”   本地风俗,相亲是媒人将男方带到女方来,一家子严阵以待,赶紧应了出门办事。   姜宁刚满十九,正是适婚年龄,这次姜父姜母擦亮眼睛,给选了一个现役军人。   这年头军人倍受老百姓崇敬,部队啥都包,津贴不少能养妻儿,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姜父就是退役军人,退役后安排在本地纺织厂就业。   他本来对军人很有好感,邻村赵家老二又刚在自卫反击战立了功,升了营级家属能随军。   老夫妻固然不舍女儿,但仔细比较过后,还是定了他。   “妈,豆腐坊这么早还没开呢。”   姜宁出了屋正好听到姜母吆喝,啼笑皆非,“爸估计得等上好久。”   一年时间,足够她彻底敞开心扉融入家里。   姜宁上辈子亲缘淡薄,父母离婚各自成家,把她扔给年迈的奶奶没再看一眼,这辈子能有疼爱她的家人,很幸运。   她见姜母拎着两大捆稻草往灶房走去,赶紧上前帮忙。   “宁宁,妈来就行。”   姜母干惯活力气大,稻草体积大但重量轻,她没松手,利索就扔到灶房内。她转身看女儿,立即瞪大眼睛,“宁宁怎么没换上新衣裳。”   为了这次相亲,她特地给女儿裁了新秋衫。   “妈,赵家人还有许久才到呢,不着急。”   姜宁不反对相亲,她上辈子就很渴望结婚生子成个家,可惜一直没有遇上合适的。这年头跟以后不一样,结婚基本靠相亲,尤其农村,是很靠谱的一种方式。   十九岁小了点,但入乡随俗,已成年也是可以的。   不过,也仅此而已,姜宁心态很平和,合适就相处结婚,不合适不强求,反正马上就要踏入八十年代,正逢改革开放,能干的事情太多了。   这不,这一年除了农忙给家里搭把手,她都忙碌得做栗子糕到县城卖,好攒一些创业基金。   “妈,我去打些板栗。”还早呢,不能浪费时间。   “去吧,去吧。”   闺女手艺好脑子活,做的几样糕点很好吃,每天去县城卖能超过她爸的工资,姜母高兴当然不会阻止。   姜宁给钱她也不要,说家里有让闺女自己攒着,“宁宁,把锅里留的粥喝了,记得早些回来,换了衣裳等人!”   “嗯,我知道。”   南坪村口外隔了一条小河,有一片果林,橘子柚子夹杂几棵板栗,是生产队的。去年分田到户,这果林一并分了,按家里人头抽签,每三年重分一次。   老姜家抽到的是一棵板栗树,秋天是栗子成熟的季节,姜宁说要打板栗,就是来这里。   她收得有点多,竹篓背上身挺沉的,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还是一次背回去吧。   姜宁出了果林,刚要踏上小石板桥,不想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宁宁。”   这声音是个年轻男人的,微带沙哑似乎饱含痛苦,她一听脸就拉下来了,吕文伟这个阴魂不散的。   又来装情圣了,姜宁撇撇嘴,没回头,脚步也不带停顿一下。   她不睬对方,吕文伟这回却没善罢甘休,他立即冲出来拦在桥头,“宁宁,宁宁你真要相亲吗?”   他斯文白皙的脸写满不可置信,曾经的姜宁单纯善良,心还不硬,他始终认为只要认错态度够诚恳,对方最终会回心转意。   没想到她竟然要相亲?!   这怎么行?   姜宁杏眼翘鼻小嘴,肤质好,家里壮劳力够不怎么干农活,十九岁的姑娘脸蛋白皙水嫩,能掐得出水。家庭条件还好。   吕文伟劈腿也不妨碍真心想娶她,婚事吹了还不肯放弃,听到相亲消息急了,去姜家找了好几次人,可惜被打了出来,姜宁也避而不见。   这回好不容易才堵上了,他拦住窄小的桥头,死活不放人过去。   “你什么毛病?”   姜宁自认涵养还行,但也被这人弄得差点破功,整一只癞蛤蟆,一找到空隙就恶心人,“我跟你没任何关系,你懂吗能不骚扰人吗?”   平心而论,这人一副皮囊还不错的,难怪迷了不少姑娘,可惜姜宁对这恶心玩意完全没兴趣。她当即立断,转身绕路,因为据她经验,那便宜堂姐很快也会出现。   不怕但还是避避吧,跟这两人撕逼胜了,没啥意义还浪费时间。   姜宁没猜错,姜艳盯梢很紧,很快找到吕文伟去向,她一出村口,远远望见桥头那两人,又嫉又恨,“文伟!”   折腾出那事后她不好说亲,只能死攀着吕文伟,偏吕家不同意,她只能纠缠着,咬了咬牙,憋着一口气冲过去。   她早与叔叔一家成仇,见吕文伟一脸痛苦追上去拉姜宁,恨得心口炸裂,瞥见地上有个拳头大的石块,姜艳恶向胆边生,迅速捡起用力一掷。   扔人她不敢,目标是吕文伟那只探向姜宁背篓的手。   干过农活的姑娘,力气还是有的,一块不小的石头夹杂的风声扔过来,吕文伟大惊,赶紧缩手退后。   这么一退就糟了,昨晚刚下了半夜雨,土路泥泞很滑,他溜了几下直接往前一扑,栽在姜宁的背篓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姜宁只觉一股大力撞过来,将她直接撞得斜冲了几步,噗通一声,一头扎进河中心。   这两个祸头子!遇上准没好事!   秋天的河水很凉,瞬间漫过口鼻,前世今生的姜宁都是标准的旱鸭子,她落水瞬间立即屏住呼吸,忙卸下背篓,探头出水面拼命挣扎呼救。   “救命!救命啊!”   这条河有五六米宽,还挺深的,成年人踩不到底,吕文伟慌了,赶紧看向姜艳,“快!快救人!”他也不会游泳。   “哦,哦。”姜艳也吓坏了,忙上前几步要跳下水。   有一道军绿色的人影快了一步,迅速冲过来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一划拉到了姜宁身边。 第2章   溺水的痛苦,估计尝试过的人都毕生难忘。   河水没一个着力点,拼命扑腾只能勉强载沉载浮,求生的欲望让姜宁拼命挣扎呼救,晃眼间,有一个军绿色人影跳下河,迅速向她游来。   她大喜,手脚并用往那边扑腾。   她毫无章法,对方却很有技巧,身躯一绕手臂一展,就到了她的身边。   终于有人来救,姜宁惊魂初定,理智稍稍回笼,立即停止扑腾。   她配合施救,对方立即探手。   她没有像一般溺水者遇救时那样手脚并用缠上去,妨碍施救,放松身体,任由对方带着她。   不过她胆怯,一接近还是立即探手牢牢搂住对方的脖子。姜宁上辈子小时候溺过水,本来已忘记得差不了的阴影,这一遭全回来了。   终于安全了。   她的行为给赵向东减少了很多麻烦,他一手挟着姜宁,单臂一划,往岸上而去。   这男人胸膛宽阔结实,手臂像铁钳子一样有力,抓得她生疼却很有安全感,姜宁一颗慌乱的心终于定下来。   入目一片橄榄绿,她微微一怔。   不会这么巧吧?   姜宁下意识抬头,这是个二十五六的男子,小麦色肌肤,眉弓微隆,鼻梁高挺,五官深邃,很硬朗很坚毅的长相。有力矫健,很有男子气概。   “同志,你没事吧?”   小河不宽,几米距离眨眼便到,岸边泥泞滑腻,赵向东却轻易单臂一撑上了岸,他回身将人拉上来,安全后,立即松开开手,“需不需要去卫生所?”   他眉目坚毅,眼神很正,带有关切。   “我咳,咳咳。”   姜宁回神,一张嘴吸了风却咳嗽起来,猛烈咳嗽好半响才停下,她喘了口气,“我没事,谢谢解放军同志。”   “为人民服务。”   赵向东答了一句,对方没事,他松了口气又解下军绿色的外衣,递给姜宁,“同志。”   获救的是个年轻女同志,秋裳湿透了黏在身上,曲线毕露,他为人正派,早侧头移开目光。   不过乡村风气保守,这样走回去并不合适。   “需要送你回家吗?”   “不需要的,谢谢你,解放军同志。”   这是个正直的男人,一眼便宜也不占,姜宁好感大增,麻利将军外套披在身上。外套很大,到了她大腿中下位置,虽也水淋淋的,但遮掩效果达到。   “解放军同志,我回头把衣服还你。”   这种情况不适合多留,姜宁一披上军装,立即道谢后迅速离开。   路过石板前,她瞥一眼心有余悸的吕文伟姜艳,厌恶皱皱眉,这两个恶心家伙的好歹良心没坏透,至于其他的,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不过,她不说有人说。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河边是打闹的地方吗?没得连累人家小姑娘。”   说话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大娘,她是赵向东二姨,还有一个身份是媒人,领着赵家一行七八人来南坪村相亲。   他们刚转过路口就见姜艳扔石头,姜宁被撞落水,赵向东赶紧冲出去救人,后面一行速度及不上他,紧赶慢赶才到地方。   这年头的人淳朴,乡里乡亲见不得这些事,七嘴八舌数落两个罪魁祸首。   “送到村委教育教育吧。”   赵向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是最合适的决定,虽没有酿成不良后果,但行为影响不好,需要批评教育。   这年头的村委,也兼有教育村民思想的职责。   大家同意,押着面如土色的吕文伟姜艳,进村打听村委所在,先将人送过去说明情况,再绕道姜家。   赵向东来相亲弄得一身湿淋淋不大妥当,但为了救人并没有人觉得不对,想必姜家也是能理解的。   姜家人还不知道姜宁已提前跟相亲对象见过面。   “宁宁,这怎么回事?”   姜母一回头刚好见到落汤鸡般的闺女,大惊失色,“难不成掉进河里了?”她女儿可不会水。   “昨晚下雨路滑得很,早知让你哥去。”她心疼又后怕,赶紧吩咐姜大哥提热水去闺女屋子。   很不凑巧,灶房稍的水只算微温,姜大嫂赶紧添两把柴,姜母只得先催促姜宁回屋,翻了件夹袄给她披上。   姜宁解下军装外套,换上夹袄先披着。   “妈,这衣裳先洗洗,等会得还人。”她抽不出时间。   姜母接过疑惑,军外套八成新,肩章也完好,她当过军嫂,一眼就知这是属于一名现役军人的。   可南坪村并没有当兵的乡亲啊。   她心中一动,“宁宁,这……”   “我不知道,我在村口石板桥那位置落水了,是一个解放军同志救了我。”   “石板桥?!”   姜家人惊呼出声,村外那条小河从果林蜿蜒绕过来,有深有浅,家里栗子树旁边较浅,约莫就到姜宁肩膀,而村口位置最深,能有一个半成年男人的深度,淹死过人的。   大家本以为姜宁打栗子时没注意,脚滑落水,没想到不是。   姜母顾不上军外套,紧张端详闺女一叠声问:“宁宁,这怎么回事?”她闺女不可能粗心大意到走着走着掉下水。   姜宁完全没有半点替那两人隐瞒的意思,当即一五一十说了。   站在门外听着的大哥姜建设立即暴怒,“这个两个缺德玩意儿,还有完没完?”都纠缠一整年了。   姜家两兄弟立即要冲出去找对方算账,姜父喝住了,“今天什么日子?先办好事改天再说。”   他脸色也阴沉得厉害,不过今天是闺女相亲大日子,既然有惊无险,当然不能耽搁大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姜家兄弟只得愤愤停住脚步。   水很快热了,提来后姜母退出去,不忘叮嘱道:“宁宁记得把新衣裳换上。”   姜宁嗯嗯两声,赶紧关了门洗澡,秋天到底是凉的,刚开始还好,久了她开始打哆嗦。   快手快脚洗头洗澡,终于活过来了,她先随意披衣服,等头发擦得半干,才去翻姜母给裁的新秋裳。   布料是她选的,浅蓝色底子小白花斜襟褂子,配黑色长裤,棉布做的。保守的年代布料不是灰就是黑,要不就是蓝或青,太抢眼的颜色没有不说,穿了也被人说不正经。   姜母本来说做衬衫的,衬衫时尚,但姜宁不大喜欢,这种棉布软趴趴的,做衬衫没形状,而且天再冷点就不能穿了。   换了斜襟褂子,加厚点,立体多了春夏都能穿,再略略收腰,小小调整几个位置,不那么肥大,稍显民族风的一身就出来了。   穿上一家人都说好看。   她肤色天生白皙,蓝底小花很配她,头发来不及全擦干了,姜宁利索给自己编了个麻花辫,系上红头绳。   她举起巴掌大的小镜子,端详片刻,少女杏目桃腮,朝气蓬勃,青春靓丽。   不得不说,被对方救了一命以后,姜宁对这次相亲重视了很多。   也不是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啥的,贬低了对方自己也不乐意。   那个男人眼神很正,对得起一身军装责任心重,也没任何歪心思。   姜宁很欣赏,她认为是很好的结婚对象。   她上辈子的父母相爱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可惜修成正果没几年就激情退却,一拍两散,一个出国嫁了个外国人,一个继续寻觅真爱。   徒留小姜宁这个曾经的爱情结晶,被扔给奶奶养着,完全将她忘在脑后,电话也没打来问一个,好在两人不差钱,生活费多又准时。   姜宁是个豁达的人,早就看开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认为,在婚姻里,责任心至关重要。   有责任心的男人始终谨记自己的身份,家庭于他而言至关重要;没有花花肠子,眼睛就不会看别的地方。哪怕真激情渐渐退却,他也与你会酝酿出新的情感。   婚后培养情感,相濡以沫,挺好的。   当然了,还有很重要一点,姜宁对他有些好感。   上辈子她不是没有遇上过不错的男性,但一点感觉没有,也不好结婚不是?   她晃神片刻,外面喧闹起,热络的招呼声、笑声,紧接着就是纷乱脚步声踏进院门。姜母吆喝一声:“宁宁,好了就出来!”   姜宁一笑,搁下小圆镜,“好嘞。” 第3章   赵向东十七岁参军,至今已有九年,二十六岁在这年头,绝对是大龄青年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军人服役大多天南地北,假期少离家远,管制还严,成家谈何容易。   部队大龄青年不要太多,尤其是低级军官,家属不能随军,夫妻短则一年半载不能见面,长则两三年,光荣是光荣,但军嫂真不易做。   副营级以上军官,家属倒能随军了,只可惜和平年代,哪怕他军事素质再优秀,也是需要熬上一段不短的资历,才能上去的。   赵向东在以前,从来没考虑过个人问题,哪怕赵母一再催促。   直到年初,他在对越反击自卫战中表现优异,立了两个集体功一个人功,升了营级,年纪不小了,申请家属随军的资格也有了,这才松了口。   “东子,这老姜家条件不错,姑娘也出色,是咱附近七八个村子数一数二的,二姨跑了几趟才说成的,你等会要好好表现。”   赵家二姨乐呵呵的,姜家姑娘她见过两次,那小模样标致没得说的,为给这优秀外甥说媒,她是煞费苦心。   她对这次相亲信心十足。   赵向东目光沉稳,“辛苦二姨了。”   “不辛苦,不辛苦,”   “我家东子也很不错呀。”   赵母忍不住补了一句,她这辈子最骄傲就是这个儿子,哪怕姜家姑娘确实很让人满意,她也不觉得儿子逊色。   自家环境是比不上姜家,这不是儿子能干吗?每月挣七十八块钱工资,就算在城里也把大部分人比下去了。   要知道,职工端铁饭碗,工资也就三十多。   “是,是,我们东子当然好。”二姨笑呵呵附和两句,她当然知道她姐。   一行人从村委会出来后,直奔姜家。   姜家大门早早打开,准备去迎人的姜二哥刚走了两步,就见赵家人来了,忙转头喊:“妈,妈,赵家来了!”   正在灶房忙活的姜母应了一声,赶紧擦了擦手,跟从正房出来的姜父一起迎客。   “赵家老哥,赵家嫂子,来来来,你们快进来坐。”   “我们自己来,姜老弟弟妹不用客气。”   气氛很热络,踏进院门的赵向东抬头一看,却怔了怔。   一件橄榄绿的军装外套挂在院子一侧的晾衣杆上,正迎风招展,明显是刚洗新挂上去的。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   他立即明白过来。   “哎哟,这,这,你家小妹跟我家东子真有缘分啊!”   赵家人也看见了,齐齐诧异,这也太凑巧了吧!口齿伶俐的二姨一拍巴掌,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相亲对象提前见面不说,他们东子还救了人家姑娘。   “这是东子?”   一眼看过去,姜母十分满意,青年高大沉稳,站姿如松,如出鞘标枪般的军人气质无法忽视。   她乐呵呵握住对方的手,后怕且感激,“婶子谢谢你了,我家宁宁不会水,好在遇上了你。”   赵向东五官线条偏硬,长相男子气概,姜母十分满意,很好啊,经过一个吕文伟,她现在对小白脸没有任何好感。   有了救人一事垫底,姜家人对他观感颇佳。   双方客套几句,姜母转头扬声吆喝:“宁宁,好了就出来!”   一道清脆女声回道:“好嘞!”   很明显,这说话的就是相亲的女主角了,赵向东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西屋门帘一挑,一个身穿浅蓝色碎花衣裳的窈窕少女走了出来。   姜宁笑盈盈,双手交握在身前,很认真对他说:“谢谢你。”   少女眉眼弯弯,点漆瞳仁一瞬不瞬,很黑很亮,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子里,亮光仿佛都聚在她一双杏仁大眼中。   “这是我该做的。”   赵向东声音沉稳,表情依旧,实际心跳有点快,他手掌微微动了动,先前碰过她的掌心,有些微微异样。   这是一路走来并没有的。   被救助的溺水乡邻,与专门回来相亲的对象,两者怎可相提并论。   前者被救起时,他匆匆扫一眼,知道是个长相不错的女青年,尽职尽责询问是否需要继续帮助,仅此而已。   后者若相亲成功,就是他的媳妇儿。   话又说回来,现在不同后世,相亲十来二十个毫无压力,这年头一般考虑清楚才到这步的,一个起两三个止,要是有人挑剔五六个都不成,嘲讽式闲言碎语该出来了。   换而言之,只要两家决定相亲,这成功率就很大。   眼前少女笑容明媚,与媳妇儿这词挂上钩,他心尖一颤。   “哎呦呦,对!这是东子该做的,小妹不用谢。”   两人对视片刻,媒人赵家二姨率先打破沉默,她乐呵呵的,这小姑娘标致得很,她就说东子肯定看上。   活络气氛就是媒人婆的活计,她打趣两个年轻人,“说不得,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谢来谢去多客套。”   姜宁适时低下头,表示羞赧,这取笑话在后世不算什么,但现在就很露骨了,表现落落大方需要有个度。   刘海挡住视线,她留个发顶给赵家人,姜母见不得女儿窘态,赶紧转移话题,“天儿凉了,东子快些换了衣裳,老哥嫂子我们进屋说话。”   一行人往堂屋行去,姜宁抬头看一眼,赵向东肩宽腰直,军绿色背影高大挺拔,步伐矫健。   他似乎有所感,进门时视线不经意往这边一扫,她脸微微一热,赶紧低头。   “东子,快把湿衣服给换了。”   姜母早就打发大儿子翻套衣服出来,给浑身湿透的赵向东换上。   对方是贵客,姜建设给找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白衬衫黑长裤九成新,布料很好,他平时都不舍得穿。   这衣服有点小,姜建设近一米八,赵向东比对方高小半头,骨架子还大些,不过好歹能穿上。   等他换了衣服进了堂屋,相亲进入正题了,在此前姜母吩咐闺女送了一趟茶水进去。   到赵向东时,姜宁白皙的脸蛋有些泛红,没办法,大家眼睛探照灯般看着,她不好意思。   “谢谢。”   赵向东微微起身接过,粗糙的指尖够住茶碗时,无意间碰了碰她的手背。   碰触很轻,偏格感觉格外明显,很陌生,她飞快抬眼,与同时看来的赵向东对上,两人心跳漏了一拍。   姜宁移开视线,脸热了热。   越活越回去了。   众人笑了出声,赵向东沉稳依旧,余光却瞥着那个微带羞窘的少女。姜宁低头提着茶壶匆匆出去了,他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他指尖动了动。   接下来,就是女方家长进一步了解男方情况的步骤,主要询问赵向东本人,姜宁不需要参与,她要干的事帮忙准备中午的饭菜,让赵家尝一下自己手艺。   她厨艺很好,上辈子独身打拼很长时间,偏不喜欢外面吃食,练出来的。   她出来后拍了拍脸,脸上微热下来了,话说这结婚顺带谈个恋爱,也不错哈。   家里很重视这次相亲,姜母特地准备了两个硬菜,猪蹄子、老母鸡,还有地里刚摘的胡萝卜芹菜豆角。   姜宁爱琢磨吃食,手艺也好,早征服了家里人的胃,怎么做姜母姜大嫂几个听她的。   老母鸡放些干蘑菇给炖了,猪蹄子焯水去了臊味,姜蒜起油锅,猪蹄煽香了撒料酒加酱油,翻炒几下,然后再加水加花生焖了。   料酒一下去,铁锅滋滋响,香气立即就出来了,姜大嫂一边烧火一边看着,小姑子马上要嫁人了,不学学就没啥机会。   再清炒了几个小菜,午饭就好了,一席色香味俱全,端上去赵家人啧啧惊叹。   这年头摆喜宴也不见多少荤腥,姜家底子厚可见一斑,也重视这次相亲,姜家姑娘手艺更没话说,不比国营饭店大师傅差。   席面上了酒,酒足饭饱后,姜父发话了,让帮忙收拾碗筷的姜宁停下,领赵向东去,两个年轻人说说话。   这是相亲双方长辈都很满意,接下来两个年轻人再接触接触,如果也同意,亲事差不多能定下来了。   这年头农村的婚事,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管男女花花肠子都少,踏实过着日子,未必不比自由恋爱好。   姜宁就是很喜欢这一点,淳朴的年代,很快一去不复返了,挺惋惜的。   不过,她现在的任务,是领赵向东回自己屋坐坐。   相亲到这一步,姜宁态度也不反对,其实基本能定了,在院子里人进人出说话不方便,姜母才这样安排的。   当然,这前提必须是屋门大开,帘子挑起,向着院子的厚木窗也是开尽的。   赵向东跟着身后姜宁出了正房门,他是主角被灌了不少,脸和脖子透着红,不过眼神很清明,步伐也稳稳的。   小姑娘不矮,不过他高大,她就到他的下巴位置,窈窕纤细,太阳光从背后照射过来,他的影子不偏不倚把她笼罩住。   就是这么恰好。   他黑眸不禁暗了暗。   姜宁回头,“赵二哥,这边呢。”这男人阳刚气息重,挺有压迫感的。   赵向东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微红的侧脸上。   小姑娘的房间很整洁,虽现在物资缺乏,没什么装点的,色彩也暗,但却有隐隐的少女香甜气息萦绕。   硬汉子营长赵向东,这是生平第一次进少女闺房,表面如常,大掌收了收,须臾才放开。   屋里没有高脚椅子,只有两巴掌高的毛竹小方凳,这不好待客,姜宁只能让人坐在床上,赵向东身躯笔直,手指并拢放在膝上。   她眨了眨眼,才在隔了一个人宽的位置也坐下。   两个人挺陌生的,偏有很可能成为最亲密的人,独处一时不知怎么交流,姜宁是女孩不好挑起话题,这任务当然是赵向东的。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了几句让注意安全的话,姜宁一一应了,话题很严肃,解放军板起脸来挺唬人的,她下意识挺直腰,要不是无意间瞟到他泛红的耳尖,差点被骗过去。   她不禁好笑。   赵向东在紧张。   枪林弹雨中都没有过的紧张。   没错,他看上这小姑娘了,刚进院子第一眼,就看上了。   他想娶她做媳妇,又怕表现不好希望落空,他条件还行,只是她更好,她还年轻,她会不会嫌弃他年纪大了些?   患得患失,经验全无说不出啥好听话,看着她晶晶亮的眸子,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以后会对你好的。”竭尽所能的好,只对你一个好。   表情跟语气很严肃,他鼻尖却冒了汗,浅浅笑意在小姑娘眼里漾开,姜宁唇角微翘,“好。” 第4章   姜宁声音很轻,话罢低下头,从赵向东这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刘海与发顶柔顺的乌发,以及小半张白皙的侧脸以及线条精致的下颌。   他侦察兵出身,耳聪目明,这回答没有瞒得过他的道理,这一瞬间是欢喜,他怕过犹不及,只“嗯”地回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此刻的气氛较之先前轻松了不少,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接下来十来分钟,两人没再交谈,直到姜母吆喝一声:“宁宁,东子!”   赵家该回去了,临出闺房前,赵向东停住脚步,“我回去了。”若能再见面,两人将是未婚夫妻,若不能……   他拳头紧了紧。   赵家人离开了,姜建设跟着去将人送到村口。   “老头子,你觉得东子咋样?”   姜母已经一口一个东子了,果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姜父在水烟筒里闷了口,抬头,“嗯,不错。”   姜父虽然被唤作老头子,但其实才四十多岁,退役后被安排进了纺织厂安全部门。他疼媳妇疼孩子,家里一般事都是媳妇拿主意。   只是作为一家之主,大事绕不过他,通常他拿了主意就不变的,不过这回他先侧头问闺女,“宁宁,你觉得呢?”   他仔细观察过赵向东,又事无巨细询问一番,认为不错,不过,前提还得姜宁乐意。   姜母也认真听着,日子是闺女要过的,她觉得好才是好,就好比先前老两口都不太满意吕文伟,能点头主要是多考虑了闺女的坚持。   想到这里,她暗啐了一口,万幸闺女婚前识破姓吕的真面目,要不这日子咋过?   闺女经一事长一智,这一年成熟了很多,姜母欣慰但不妨碍心疼。   母亲在想什么,姜宁不知道,她听了姜父的问话,又认真想了想,才点头,“嗯,是不错的。”   父母的意见很重要,他们有几十年的生活智慧,事关终生大事,她也没回避什么的,直接说清楚自己的看法。   接下来,二哥姜红兵也表示肯定,“爸妈,小妹,我看他是个可靠的。”   男人看男人,另有一个角度,姜红兵只比姜宁大一岁,二人既是兄妹也是玩伴,感情更深,他也更紧张。   全家意见达成一致,姜父点点头,“那好,等媒人明天上门,就给赵家准话。”   “嗯。”   姜宁应了一声,将视线投到日历上,1979年9月29日,她嘴角翘了翘,穿越一回到改革大开放,就算不成为时代弄潮儿,也得抓紧机会积攒家底,经济基础成就上层建筑嘛。   不过吧,她不想成为事业机器,她希望在这过程中,遇上一个可靠的男人,组建一个温馨的家,携手同行。   “宁宁,等会我们还卖栗子糕吗?”   姜建设送了赵家人到村口,他问了赵向东妹子落水位置,顺带把背篓捞了回来,栗子几乎没撒,也一起背了回来,现在正倒在院子里晒。   去年,姜宁大病一场好了好,就一直在倒腾各种糕点,后来两个哥哥也来帮忙。   姜家兄弟都在县里工作,姜父为人豪爽却并非不会变通,他自己努力,县里还有几个老战友帮忙,陆续给儿女们都安排上工作。   大儿子姜建设和小闺女在木材厂,二儿子姜红兵则进了父亲所在的纺织厂。   去年姜宁过来后没多久,十一届三中全会就确定了改革开放政策,她找个借口办了停薪留职,开始琢磨累积资金。   改革才开始变化很轻微,她手艺不错,考虑过后决定先做糕点到县里卖。县里绝大部分都人都有工作,钱有的,就是粮食凭票供应一直不充裕。   她选了县里的造纸厂,这是个效益超级好的大厂,几千工人福利好手头松,她早晚来一次,不要票只要钱,满满一自行车鸡蛋糕很快就卖光了。   一大块鸡蛋糕卖三分钱,除去成本,头一个月赚了五十三块八毛二,这还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干,糕点做的数量有限,骑车技术一般也不敢装太多的原因。   这个数目惊了姜家人,也惊了每个休息日都来义务帮忙的两个哥哥。   姜宁自然也想家人都过得好,之前哥哥帮忙给钱不要,她干脆怂恿他们合伙。毕竟糕点只一个开始,有这个意识以后就好办了。   当时家里就一辆自行车,早上姜家兄弟早点起来,跑两趟多载些糕点,买卖差不多上班时间也到了,他们上班,剩下的姜宁收拾。   下午她就辛苦点,运好东西等哥哥们下班一起干。   这样不耽误工作,毕竟大家看工作还是很重要的,贸然放弃不可能。   姜家男人脑子都活,姜建设姜红兵立即就答应了,姜父也支持。   将近一年下来,外人不怎么看得起的这个行当,已让姜家积累下一笔不小的财富。   闷声发了大财,不提姜宁,姜建设兄弟眼见形势比年初好,已经蠢蠢欲动,估计那工作是留不住他们太久了。   年初分田到户,家里还分了栗子树,秋天板栗成熟,最近主打栗子糕。这不,姜建设惦记着下午空闲还能做趟买卖了。   “卖啊,怎么不卖。”   姜宁上前帮忙摊开栗子,两个哥哥请了假,壮劳力充足,正好还能多做点。   “好,那我去搬栗子。”   姜红兵说干就干,撸起袖子往后屋去了,这新打的栗子要放几天回糖才甜的,他们用之前晒干储存好的那些。   姜大嫂刘慧芳也跟去帮忙,她跟姜建设生了个儿子,今年才两岁,正要努力给儿子攒家底时候。要不是孩子淘气家里活也不少,婆婆忙不过来,她肯定也跟着小姑子干。   “宁宁,今天你歇歇吧,让你哥哥去。”姜母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吆喝活蹦乱跳的孙子,不许捣乱。   “没事,妈。”   姜宁进了灶房,打开掉了红漆斑驳的厚木橱柜,把红糖,面粉,糯米粉等搬出来,“我好的很呀,往县里跑几个来回没问题。”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感觉任何不适。   给姜父分派了看孙子任务后,姜母进来帮忙,端详闺女,见她确实神采奕奕,只得作罢。   板栗搬了过来,一家子上阵,先给开个小口子,然后全倒进锅里加了少许盐的沸水中,大火煮十分钟左右,捞起来过了冷水,然后就去壳。   没有更好的工具,只能采用热胀冷缩的法子去壳。   一家子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不过这板栗数量多,也足足弄了一个多小时。   姜建设已经在处理剥干净的板栗,这活天天干,量还不小,借用村里的公用大石磨不合适,就干脆新打一个大木盆跟木杵,自己在家弄。   煮熟的板栗不难杵,小伙子力气大,很快就做好了。   姜宁跟刘慧芳早已调好面粉跟糯米粉的比例,加上板栗泥,再撒少量糖水,几个人一起就着大木盆大力揉搓。   “好了,差不多了。”   姜宁见盆里的粉泥一搓就散开,立即叫停。她这个栗子糕的法子是最简单的,没办法,谁让资源短缺呢。   她家能弄到这么多面粉糯米粉红糖,完全因为二哥姜红兵是干采购的,有些另外的门路,这些不用票买,价格还正常。若不然去黑市买价格高不说,量大还有风险。   不过据姜宁前世记忆,应该马上就会放开农民自由贸易市场,允许农民将自产的农产品进行交易,不算再投机倒把了。   只是那都是后话,现在姜家人拿了木制的雕花饼模来,七手八脚将粉泥按上去轻拍了拍,再倒出来,一个月饼模样的栗子糕就好了,稍后再上锅蒸二十分钟就大功告成。   这雕花饼模是姜宁的主意,卖相好,就能更易顺利售出,反正村里就有会雕模的人,六个模具,只开口收了三斤粮食,做工还是不错的。   将栗子糕整理码进干净的大木箱内,牢牢捆在自行车后座,兄妹几个就出发了。   哥哥们骑车带箱子,姜宁走路跟着,一来箱子很沉再带人吃力,二来这路也不好走,负重骑车跟走路速度没啥区别,这乡间土路颠得,她还是不折磨自己了。   今天来得早了些,下班时间没到,不过造纸厂大门对面的老地方,已经有人等着了,都是上了年纪的退休大爷大娘,还有放学的学生,拿着盘子在等着。   这年头没有塑料袋,买栗子糕不现吃,得自备东西装着。   “闺女,给我装十个。”   说话的大娘是老光顾,她家除了两个小孙子,都领工资,姜宁手艺好还不要粮票,她十分乐意买。   “好嘞,大娘你拿稳,收齐了你三毛钱咯。”   ……   没多久造纸厂下班铃响了,人流涌出,兄妹三个分工合作,装饼收钱十分利索,忙活了半小时,两大箱子栗子糕就卖光了,来晚的人照例抱怨做得太少。   “宁宁,这形势看来是越来越好。”   姜红兵一边收拾,一边往不远处瞟了眼,刚开始只有兄妹三个卖吃的,现在又陆续多了两摊,一个是卖包子的,一个是饼子摊。   “我们厂子那边,也多了两个卖吃的摊子。”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门路有脑筋的人。   造纸厂这边,姜家摊子生意最好,不过他们卖光后,没买到的人会流向另外两个摊子,算是互利互惠吧,对方因此不妒忌,彼此相安无事。   姜宁扶着自行车,让哥哥将箱子重新捆好,“是啊,等明年,或许我们家也不摆糕饼摊子了。”有进一步的新政策,他们能干的事情更多。   姜家兄弟都机灵,一听就懂,兄妹三个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喜色。 第5章   这话题挺让人高兴的,不过姜建设惋惜,“可惜宁宁要定赵家老二,明年肯定不在林县了。”   林县,就是兄妹三人脚下的县城,姜宁嫁了赵向东,铁定是要随军的,姜建设当然不会说些什么留下的傻话,夫妻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说得姜红兵眉头也皱起来了,目前赵向东唯一有瑕疵的地方,就是这点。   “我去了省城,你们也可以来呀。”   赵向东所在部队位于本省省会杨市,不过与林县一南一北,距离有些远。   姜宁认为这些不是问题,经济发展了,人就不能总困守在一个地方,而她的上辈子的记忆也证明了,未来几年,经济高速发展,出行障碍也迅速消退。   现在出门必须得介绍信,没有粮票吃不上饭的情况,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式。   她的两个哥哥都是成算的人,林县太小困不住他们,往外发展,省会杨市这个经济中心,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哥哥来了,嫂子侄子迟早跟着,那么爸妈还会远吗?   当初爸妈定下要与赵家相亲,姜宁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这辈子有疼惜她的家人,她也舍不得远离。   回去的路上,姜宁没再走路,而是坐在大哥自行车前杠上,她捏了捏下巴,话说现在赵向东这个短处,将来说不定能变成长处。   因为赵家人未必有这个魄力,前世了解过无数婆媳问题的姜宁,觉得距离产生美挺好的。   “宁宁的意思是……”   姜红兵是干采购的,经常省里省外出差,见识多了,更能透彻了解姜宁话中之意,他一喜,真能改革到这个程度吗?   兄弟俩对视一眼,面上有些激动,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   三人踏着晚霞最后一点余晖进了南坪村,往家里走去,有说有笑正高兴,不想刚拐过弯,就一声突兀的凄厉哭嚎吓了一大跳。   “她二叔二婶,她爸要打死二丫,你们见死不救啊!”   姜宁一惊,随即皱眉,这声音是她大伯母的,也就是堂姐姜艳她亲娘的。   这又是出了什么破事?   兄妹三个立即加快脚步,往家里跑去。   嚎哭的确实是姜宁她大伯母金桂枝,至于嚎哭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的小闺女姜艳。   吕文伟跟姜艳导致姜宁落水,虽说是无心之过,但在这小村庄里头,确实算一件大事。   他们运气也不好,被赵家人送到了村委,解放军同志亲自将两人行为讲述了一遍,并希望村委能好好教育一番。   一众村干部脸上火辣辣的,吕文伟亲爹的面子也不好用了,他与姜艳留在村委,整整被教育了五六个小时,村干部轮番上阵,唾沫横飞,连午饭都没吃上。   最后,通知了两人家里,让父母出面领回去,且要回家继续教育。   姜大伯沉默寡言,性格老实,和兄弟感情也不错,这一年因为闺女撬亲侄女墙角,且屡教不改,本就窝着火。   这回姜艳竟变本加厉,大侄女不会水,推下河这是想要命?还连累了她老子一把年纪了,还被低着头被村委干部们数落。   老实人爆发起来,那才叫一个吓人,姜大伯强忍怒火回到家,连门也没掩上,当即一个耳光狠狠甩到姜艳脸上,半边脸登时肿了。   他指着闺女怒骂一通,让她去叔叔家道歉,并以后不许再找那个姓吕的。   本来打骂一番,这事就勉强算揭过去了,毕竟姜大伯也是只养活了一个女儿,姜艳有个姐姐到五六岁时没站住,难免对剩下那个疼惜些,这还是他第一次打闺女。   可惜姜艳不忿,回嘴了,她认为自己没错,自己根本没拿石头丢堂妹,她目标是吕文伟的手,是那个没用的站不稳,才推的姜宁。   至于吕文伟,她不可能放弃,她名声臭了,农村婚嫁年龄都早,在南坪村二十岁已一脚踏入老姑娘范围。   她不嫁吕家只能嫁个鳏夫穷汉,这怎么行?!   父女二人爆发前所未有的激烈争执,姜大伯气愤之下拎了根藤条,说要打死她,姜艳她娘金桂枝劝不住,见势不好,连忙过来小叔家求援。   “她二叔她二婶,二丫不对,但宁宁也没啥事,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总不能把孩子打坏啊!!”   金桂枝是姜大伯续娶的,原配给她男人生有四个小子,而她只有一个亲生闺女,姜艳吃亏她急得火烧火燎,一进门就冲向好说话的姜母,拉着人要往外走。   “你干嘛?快放手!”   自己闺女差点被淹死,姜母怎么愿意去说情,她也不认为姜大伯会打死姜艳,毕竟是亲闺女不是。   姜母不愿意走,但她力气不够金桂枝大,被生生拽了好几步,好在姜父赶出来了。   “大嫂,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姜父是个疼媳妇,让媳妇在眼皮子底下吃亏怎么可以,他立即上前分开二人。   金桂枝见姜父杵在这里,她拉不了姜母,这小叔子历来主意正,此刻一脸严肃,显然是拒绝帮忙。   这女人本就是个泼辣的,拖拽两把不动,她又急又气之下,耍起泼来,抓挠踢打推,状若疯虎。   姜父不是制不住一个女人,只是对方是他的亲大嫂,就算表现浑,他也不好一脚踹过去,只能设法找机会制服。   这么护着媳妇躲了几步,还是挨了几下挠。   姜家兄妹三个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场面。   农村有人在家,一般院门是不关的,门外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乡亲,指指点点,姜建设姜红兵力气大,放下自行车拨挤开人群,一头就钻进去。   “打哪来的癫婆娘!”   两兄弟当即暴怒,冲上前,“他妈的疯婆子,敢来我家打我爸妈?!”   “建设,红兵!”   姜父见两儿子红了眼,赶紧喝一声,“制住她就好,不要打!”   侄子打伯娘,不管怎么样传出去都不好听,他不希望在闺女说亲这档口,坏了家里名声。   姜家兄弟理智稍稍回笼,一左一右发力,制住金桂枝。   金桂枝拼命挣扎叫嚷:“侄子还敢打伯娘!没天理啊!”   姜家兄弟脸上一寒,扫了一圈院外乡邻,这才勉强忍下这口气。   不过他们不打,有人打,这当口一个男人旋风般冲进来,狠狠一个耳光打在金桂枝脸上,“谁让你来我弟弟家,啊?老子教女儿还用你管?!”   来人正是姜大伯,乡邻热心兼热情,当然也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边刚闹起来,那边就有人去通知他。   姜大伯本来没留意妻子踪影,一听火冒三丈,当即就奔了过来,他不是打媳妇的男人,这火上头也顾不上了,狠狠扇了金桂枝几个耳光,“滚出去!好好一个闺女不教,惯坏了你还敢找人麻烦?”   金桂枝被打懵了,一物治一物,男人暴怒,她立即捂着脸哭得像个鹌鹑似的。   “强子弟妹,”暂时处理完金桂枝,姜大伯看向兄弟夫妻,低头道:“二丫做错了事,桂枝也是混的,大哥对不起你们。”   他黝黑的面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有深深的愧疚之色,看一眼终于挤进家门的姜宁,“好在宁宁没事。”不然,不然,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姜父长叹一声,父母去世得早,兄弟俩十岁出头相依为命,感情很深,虽长大后各自成家,看大哥家里难,他也常常帮忙的。   可惜他退伍回家时,姜大伯都快四十了,这把年纪也没一技之长,工厂是不招的。   农民耕种日晒雨淋,姜大伯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还得为妻女错误给弟弟家低头,姜父看着心里不好受。   “宁宁没事,二丫也不要来了。”强压的道歉,认识不到错误,不改好没用。   “大哥你得回家好好教孩子,不改好日后还要吃亏。”   姜大伯应了,眉心皱得更紧,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不改他已束手无策。   姜大伯领了金桂枝回家,闹剧散场门外乡邻也三两离开,姜宁干脆掩上院门,把外面视线隔绝。   “爸妈,你们没事吧?”   姜宁仔细打量父母,见姜母被护得好没事,姜父脸上脖子上则被挠了好几下,有两道微微渗血。   “没事。”   这抓痕连小伤都不是,姜父摆摆手,“宁宁,爸……”他愧疚,没有给女儿讨回公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姜宁理解,说实话她大伯父人挺好的,叹了口气,“要是大伯没有娶大伯娘就好了。”   说的是金桂枝,她前头大伯娘留下的几个堂兄很孝顺,要是第二任是个安份人就好了。   一家子默然。   姜母拧了巾子给姜父擦脸,“现在也不知该咋办?”姜艳不上不下的,为难的始终是姜大伯。   “要不她干脆嫁吕文伟好了,嫁出去大伯就不用操心。”   吕文伟不安份,姜艳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姜大伯家境远及不上吕家,这堂姐好面子,明知娘家没办法,绝不会回去诉苦的,姜大伯就清净了。   让这两人互相伤害,互相折磨,挺好的,改革浪潮马上掀起,姜艳很快就会发现,她苦心攀上的吕家,不算什么。   姜父闻言若有所思。 第6章   当天晚上,姜父出了趟门,目的地是村支书李爱国家。   他跟李爱国是小学初中同学,光屁股时打闹出来的交情,长大后关系一直很铁。   闺女说的没错,那吕文伟就不是个好货,既然姜艳一心要嫁,那就嫁好了,反正她名声远扬,肯定说不上更好的人家,不存在推人入火坑之说。   吕文伟耍了他闺女,要是看着他娶一房贤惠媳妇过安生日子,姜父不得劲。两人折腾到现在,干脆凑一起过,榨出剩余价值也好还姜大伯平静。   未婚对象闹矛盾致人落水,远比偷情男女藕断丝连好听多了,南坪村的面子也好看。   李爱国一提,其他村委干部肯定乐意,吕家再不情愿也抗不过。   姜父的去向,姜宁有猜测,不过她没多理,将今天卖栗子糕的钱整理好,记了账后放进小钱箱,她就睡下了。   十天盘一次账,利润兄妹三人均分。   本来姜建设兄弟要少拿,姜宁不同意,她虽耗时多,但重体力活哥哥们多干,还有大嫂平时帮忙,二哥联系面粉等原材料。   最后姜父一锤定音,那就均分。   儿女关系不为金钱所动摇,姜父姜母很高兴,他们平时帮忙拒绝分利润,夫妻手里有钱,拿不拿以后都是孩子们的。   姜宁兄妹无奈,只好在父母生日或节日,给钱或多买东西回家。   一夜无词,第二天一大早,赵家二姨就赶过来了。   她是媒人,笑吟吟询问姜家最终意见。   姜家同意了。   大喜事两家都高兴,接下来,就该密锣紧鼓准备结婚了。   赵向东这次假期回乡相亲,部队领导是知道的,因为不知事成不成,就说好不成就当探亲,早些回来;成了的话发个电报回来,他连婚假也一起休了,正好办喜事。   婚假连同探亲假有一个月,听起来不少,但实际用上操办婚事,就十分紧迫了,这还没有减去往返部队的时间。   赵家火急火燎,姜家既然决定嫁女,也不会在这地方过不去,双方齐心协力,尽快把婚事操办起来。   “彩礼钱我们不多要,就一百二十块。”   姜父姜母在屋里商量,年初才分田到户,从前生产队一起干活,社员是没什么钱的,壮劳力多的家庭,分了粮食后,一年到头最多也就领个几十块钱。   甚至有的家庭,还要倒欠。   不过赵向东情况不同,他参军多年,部队管吃管穿还有津贴工资,就说他升了营级后,工资有七十多块。   就算他多年来一直寄钱回家,自己没存多少,赵家也不可能将他的钱都花完,一点娶媳妇的都没攒下,算算他的工资,一百二不多。   姜母不图钱,她图的是闺女腰杆子硬,这年头很看重彩礼,穷苦人家还要半袋粮食,你不要不会显得清高,反而会让人婆家看不起,邻里嘀咕。   “那一百二彩礼都给宁宁,我们加三百块进去,当压箱底钱。”   本来姜母准备的是一百八,毕竟兄妹三个卖糕点前,家里虽相对宽裕,但也有个限度,娘家贴补近两百块压箱底钱,在南坪村绝对是头一份了。   这不因为姜宁在今年,前前后后孝敬了爸妈有一百块出头,姜母都给她添进去的。   四百多的压箱底钱,林县都少有了。   姜父听了点头,“至于其他,就看赵家准备吧。”   赵向东没参军前,赵家不咋的,住的还是四间小小的茅草房。他参军后几年,赵家扒了旧房子,给盖了八间大屋,去年还把草盖换成了瓦盖。   说实话,赵家条件只能算还行,跟姜家有距离。姜父看中的是赵向东这个后生,人好其余条件可以适当放松,反正闺女婚后随军,不住赵家,置再多大物件,她也难搬走。   现在县里结婚,流行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   农村人钱少还弄不了票,一般想置办齐全不可能,能有其中一样就羡煞旁人了。   姜父姜母商量好了,赵家怎么也能弄个一两样,对方有一样,他家就陪嫁一样,有两样他家就陪嫁两样。   还有立柜、平柜、梳妆柜等嫁妆,姜家早两年就让人打好了,存在后屋里。   至于姜宁的私房,姜父姜母再暗地里给的,就不放在明面,毕竟财不可露白,嫁妆再多就太扎眼了,且与彩礼相差太远,也打赵向东的脸,不利于夫妻和谐。   “老头子,如果陪嫁就一大件,是给买手表还是自行车。”姜母琢磨。   “我要手表。”   姜父换没答话,姜宁就探头进来,她听到最后一句,就顺口答了,“爸妈,手表我能带着呀。”   “不害臊。”   姜母笑着拍了一下闺女手臂,拉她在身边坐下,“老头子,闺女说得对,手表能带去省城。”缝纫机笨重,所以才第一时间被排除了。   最好赵家彩礼也是手表,闺女女婿一人一块。   “爸妈,如果还有自行车的话,我就拿着票好了,到杨市再买,反正是陪嫁,我家爱咋就咋地。”   如果在林县买,肯定归赵家人用,自己陪嫁,爸妈的血汗,姜宁舍不得。   直接带票的话,她有钱,也不用爸妈再给了。   “闺女说的对。”   姜母赞同,光其他嫁妆已经很好看了,这些大件实惠些更好,没必要便宜了别人。   姜父也点了点头,摸了摸闺女发顶,一眨眼就那么大了,要嫁人了。   姜家欢喜中带着不舍,总体气氛是愉快的,相较而言,赵家就复杂多了。   “……彩礼一百二十块钱,三转一响大件随你们意,日子就东子休假。”   赵家堂屋门敞开,赵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筒,赵母拉了条凳子给妹子坐下,一家老少整整齐齐,安静听着赵二姨带回的话。   “一百二十块钱?”   二姨刚歇下话头,赵大嫂孙秀花惊呼出声:“这乡下地头的,哪家闺女值一百二?姜家这是要抢钱?!”   她嫁过来时,娘家就收了十块钱加半袋子粮食彩礼,还是粗粮,这也就七八年功夫,怎么就成一百二十块了?   还三转一响看情况给买?   二叔子屋里有新打的床柜,还有酒席,这结个婚怎么就那么厉害?   家里钱数目是固定,老二结婚花多了,一家人留下的就少了,孙秀花心如刀割,不顾赵向东在场,脸一拉,“不得了了,姜家闺女是金子打的!”   她嘀咕,“结个婚得好几百,哪家霍霍得起?”   “老大家的,你这话说得就亏心了吧?”   赵二姨忍不住反驳出声,“你嫁进来什么光景,现在什么光景?”   孙秀花进赵家门时,恰逢林县所在省份遭遇灾荒,那时候一袋粮食有多珍贵?要知道当时不少闺女出门连彩礼不要,但求能在夫家混个半饱。   “东子每个月工资寄一半回来,这都多少个一百二了?”   赵二姨扫了眼敞亮的瓦顶堂屋,东子有能耐,以前家里困难多照顾是应该的,但这么多年寄钱回来,怎么也得把他娶媳妇的钱攒了够吧?   她听她姐说过的,东子开头两年津贴少,全部给寄回来,后来升上去了,才逐渐给自己留点,再后面家里好过多了,才自己留一半,往家里寄一半。   九年攒下来,要说一百二彩礼都拿不出来的话,就太过分了。营长工资七十二块,一半三十六,东子升了半年,就给家里寄了两百块。   “姜家姑娘陪嫁肯定不少,你有吗?”赵大嫂当年,可是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过来。   二姨说话时,顺势望一眼赵向东,赵向东坐的位置刚好背光,看不清表情,她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他大手握拳,有些紧。   她啧一声,摇了摇头。   “你这婆娘说的什么疯话?!”   赵家老大赵向前把木桌拍得“啪啪”响,瞪着自己婆娘,怒喝:“钱是东子寄回来的,花你的吗?你跟姜家姑娘能比吗?爸妈都在有你说话的份吗?”   “再胡说八道,老子抽死你!”   孙秀花缩了缩脖子,虽暗自愤愤,但再不敢吭声。   好好的日子,气氛因她咋呼变得古怪起来,赵向前一张脸涨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愧,看向兄弟,“东子,大哥没管好婆娘,家里拖累了你。”   赵向东握拳的手松开,“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也是爹妈的儿子,一家人,谁有劲谁多使把力气,没有拖累不拖累的说法。”   “搅家精!不会说话就闭嘴!”   赵母白了大儿媳一眼,虽然她也觉得姜家要的彩礼多了点,但第一念头也就是两家商量商量,能降就降不能降就咬牙给了。她盼二儿子结婚多少年,等这一天容易吗?   赵二姨的话她也听见了,姜家疼女儿,陪嫁少不了,这么想想一百二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百二就一百二。”赵母一咬牙,看向竹床上抽烟的老头子。   赵父点了点头,“嗯,村头胡家大妞前儿出门,彩礼也有一百,前些年跟现在不能比。”   胡大妞她爹是村支书,村里最好的人家,但赵家所在的大岗村外来户居多,比不上南坪村的,姜家在南坪村数一数二,多要二十块也正常。   彩礼钱一锤定音,孙秀花不甘撇撇嘴,嘀咕,“人家还想要大件呢。” 第7章   “你个败家婆娘,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孙秀花嘀咕声不大不小,赵母火冒三丈,一个鞋底子扔过去,“给老娘滚出去做饭!”   孙秀花抄过鞋底子,撇撇嘴出去了。   赵母没空搭理她,想了想,迟疑道:“不过这大件确实不好买,我们没弄到票。”   自行车之类的票十分紧俏,城里人都难弄得很,乡下地头更没法子。酒席新衣彩礼等,加起来已经有几百块钱了,再买大件她很肉疼,不过姜家条件好,一件不买人家可能不答应。   这么好的人家看上自己儿子,儿子优秀赵母骄傲,痛并快乐着。   “买,最少给买一件。”   赵父看一眼高大矫健,始终沉稳镇定的二儿子,欣慰且自得,他磕磕水烟筒,“实在没办法,就跟亲家商量一下,给换张票。”这亲家说的是姜家,是没面子,但对方能体谅的。   “爸妈,我回来前弄了票,这大件我准备就行。”   说话的是赵向东,他回家前特地弄了两张票,本来也打算自己买大件,不给家里增添太大负担。   赵老头老两口生了八个孩子,只养活一半,前头尾巴各两个,中间的饿的饿,病的病,都没立住。   赵向东底下还有一对弟妹,一个读初中,一个还上小学,以后读书嫁娶,家里虽然盖了房子,但负担还是有的。   他这些年多帮补家里是应该的,总不能让这对小弟妹也养不住。但现在弟妹大了,家里环境也好起来了,他结婚成家后,要养媳妇,将来还要养孩子,以后寄回家的钱肯定会少些。   赵向东想起姜宁的笑靥,心头热了热,他不想委屈媳妇,也不想家里负担太大,这大件的钱跟票,他都自己掏。   他坚持,最后赵老头拍板,让二儿子买吧,买好带上的,到时候夫妻俩带回部队用。   堂屋商量告一段落,孙秀花缩回探出灶房的脑袋,愤愤捅一把灶膛里的柴,“还真给买上了。”   就算小叔子出钱,也不能打消她的不满,或者说,她自从知道老二要相亲姜家姑娘后,她心里就不舒坦。   好人家的女儿,彩礼要好看,喜宴也不能寒酸,注定了一大笔支出。   妯娌压她一头,钱还大把大把地花,孙秀花能高兴起来?   你说这钱都是赵向东寄回来的?那寄回来后,不就是赵老头老两口的吗?她生了两个小子,小叔子用少了,她儿子就能多用。   这也是孙秀花敢胡搅蛮缠的原因,老赵家唯二的孙子出自她肚皮,底气足足的。   她正不忿,晃眼见小姑子赵玉燕从灶房门口经过,忙拽了一把,“大丫。”   “大嫂我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大丫!”   赵玉燕脸一拉,孙秀花忙改口,“燕子,大嫂说错了。”   她神秘兮兮压低声音,“你二嫂进门,要把家底掏空大半咯,你回头去镇上上学,妈怕是手得紧些。”   赵玉燕是老两口连续没了四个孩子后,头一个养住的,父母难免娇惯些,她自打去了镇上初中上学后,小心思就多了。   今天说笔没了,明天说作业本用完了,见天儿讨钱,赵母心疼两个小的,睁只眼闭只眼,叨叨几句总会给。   手头松不计较,那手头紧了呢?   住在一个屋檐下,谁不知道谁?孙秀花平时不忿,现在也不妨碍她煽风点火。   这一下子戳中赵玉燕的肺管子,抿了抿唇,“大嫂管得真宽,二哥结婚钱妈早攒好了。”这么明显的挑拨,把谁当傻子呢?   她心里还是在意的,拉着脸呛了一句,“二哥每月还给家里寄钱呢。”说完黑着脸走了。   点火失败的孙秀花愤愤,瞪一眼小姑子背影,“面精人傻,你二哥结婚了,还能跟以前寄钱一样多?哼!”   “宁宁,赵家给选好日子了。”   深秋天黑得早,姜宁兄妹三个刚入夜才回到家,在门口等了很久的姜父赶紧上前,接手闺女工作,帮姜建设兄弟卸车。   姜宁提着一个半大野山鸡进了灶房,扔下拍拍手,就听见姜母又说一句,“你赵大娘今早请人挑的日子,他二姨下午过来说的。”   彩礼大事两家商量好了后,接下来就该选结婚日子,赵向东婚假只有一个月,这日子必须捡近的挑。   姜宁有心里准备,一边弯腰从水缸舀了瓢水洗手,一边问:“选的是哪一日?”   “十月二十四。”这是新历。   姜母正往铁锅里放泡好的米,再添水煮饭。以前家里条件在南坪村虽算好,但米饭上头也得放好些番薯的,不然粮食不够用。   现在儿女赚了钱,姜红兵还有门路倒腾粮食,家里这才算彻底告别番薯饭。姜母蹲下身子,往灶膛塞把柴,惋惜道:“这是最近的好日子,可惜东子结婚没两天就该回部队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姜宁安慰她妈,“日子晚点,不是能多点时间准备吗?”   虽颇多局限,但有些条件的人家,谁不想多讲究,结婚杂七杂八的事情倒腾起来,其实二十天出头的时间很紧迫。   有失有得,姜母就一个闺女,当然想她风光出门,点了点头十分赞同,“这倒也是。”   “妈,今天有啥菜?”姜宁擦干净手,到灶头帮忙。   大松树直接砍出来的案板上,放了一小截腊肉,还有菜心胡萝卜香芹小葱。   “妈,我们吃鸡吧。” 腊肉还是干的,姜宁将它搁回篮子里挂好。   “哪来的鸡?”姜母转头,瞅见地上半大的山鸡,有些惊讶。   “路边买的,不要票。”   虽说改革从农村开始,但县城也在悄悄变化着,小幅度倒卖东西的人多了,姜家兄妹收摊后,回来的路上见到个小子提着只受伤野山鸡进城卖。   以前农民打到猎物,黑市交易藏着掖着,生怕被捉住判个投机倒把罪名,现在大方多了,那小子连鸡也没给遮严实,姜宁一眼瞅见,当然赶紧买下。   “那就做吧。”有条件就不能亏了嘴,营养够了身体才好,姜母点头。   姜宁想了想,做白切鸡好了。山鸡肉韧,但这鸡不大嫩着呢,白切味够肉还不柴。   她上辈子经济宽裕,职业约束性不大,走遍各地旅游品尝美食,爱吃爱做,不过由于本身是粤省人的原因,她爱吃粤菜,更擅长做粤菜。   打定主意,姜宁洗干净瓦罐放了水,放在灶上烧着,姜母跟大嫂刘慧芳一个舀热水,一个给鸡拔毛,利索处理干净。   水开了,姜宁往瓦罐扔了姜葱,给了点糖,又舀了一勺子粗盐下去。   千万不要以为白切鸡不用给盐,否则做出来缺味还腥。   姜宁把鸡放进去,水刚好漫过鸡身,她阖上盖子,蹲下把灶膛的明火都拨出来,“二十分钟好了。”   这是土灶存热加余炭焖的时间,上辈子她用煤气灶,大火五六分钟,再熄火焖十分钟。   刘慧芳一直垫着脚学着,听到这话赶紧往堂屋奔去,堂屋有个小小的座钟。   姜宁笑笑,拍了一块生姜,再剁成蓉,小葱切细,一起放进碗里,再搁点盐。洗净铁锅烧热,放了两大勺油,姜母心疼,“哎哟,这太多了。”   “妈这鸡少油不好吃。”   说话间,姜宁拎起铁锅铲,等油温烧得很热,烟越来也多的时候,她利索铲起滚油,浇到放了姜葱的碗里。   “刺啦”一声,碗里沸腾,香气立即出来了,再加点酱油,蘸料做好。   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刘慧芳吆喝一声“好了”,姜宁赶紧打开瓦罐盖子,把鸡捞出来,扔进旁边一盆冷开水中。   热胀冷缩,这鸡皮才会脆,鸡也不会继续熟下去。白切鸡最重要的是刚刚熟,骨头里还带点红,火候是最合适的。   冰水最好,没有就用冷白开凑合吧。   斩件摆盘一气呵成,接着用鸡汤烫了菜心,一肉一菜一汤就好了。   在这年头,是极好的一顿,一家人围坐在半旧方桌前,姜建设家小子趴在桌沿,吸吸鼻子,黑溜溜的眼珠子紧盯着那盘子鸡。   “鸡,鸡。”两岁的姜明杰说话不算利索,但人很机灵,姜家家教严,他眼珠子一转,只可怜巴巴瞅着他姑。   姜建设一瞪眼,姜宁笑道:“哥你别骂他。”   她拿起筷子,先给爸妈夹了,再给大哥大嫂,二哥跟自己碗里都夹了,最后才夹起一块鸡腿肉,蘸了姜葱油,放进小侄子碗里,“吃饭吧。”   “嗯。”姜明杰兴奋,挥舞着小勺子开动了。   一家人笑了,姜母尝了尝,“嗯,这鸡做得好,肉嫩味还足。”闺女心灵手巧,她很自豪。   一家人对白切鸡评价很高,津津有味吃了晚饭,姜母吩咐儿媳收拾桌子,自己则对姜宁说:“宁宁,结婚日子定好了,东子明儿一早来家里接你,你们去县里照个相,再把缺的东西买回来。”   照相干什么,当然是扯证用的。   刘慧芳促狭眨眨眼睛,姜宁脸有些热,“妈,我知道了。” 第8章   姜宁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应付两句就溜回屋。   记了帐,一布兜毛票倒进装钱的小箱子里,也没心思再整理。   本来她对相亲结婚挺理智的,但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有点不淡定。   这大概是,她对他有些好感的原因吧。   目光清正,作风正派,虽然只见过赵向东两次,但那军绿色的背影却很清晰,沉默如山,却异常可靠。   姜宁很欣赏这种男人,对方还救了她的命,虽接触浅暂时谈不上情爱,但好感确确实实存在。   她在床上滚了滚,拽过被子捂住脸,既然这样就好好处吧,反正他们要结婚了。   好好经营,先婚后爱,也是不错的。   “宁宁,好了没?东子来了。”姜母乐呵呵打开大门,招呼未来女婿进院。   “姜婶子。”   赵向东一进院门就将视线投向西屋,他记得小姑娘就住这个屋。   赵营长没花花肠子,姜宁是他板上钉钉的媳妇儿,他就只把她搁心里头。头次约会,军人作风沾枕即睡的赵向东,罕见辗转半宿,一闭眼就是那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他天未亮就起了,跑步锻炼等了又等,一到时间就直奔南坪村。   “好嘞。”   清脆的女声应和,随即西屋门帘子一掀,姜宁一身嫩黄色夹袄,乌黑柔顺的长发扎成两个麻花辫,末梢绑了崭新的红头绳,一边一个垂在肩上,一出门就让他眼前一亮。   “东哥。”   两人定了亲,再过半月就要结婚了,“赵二哥”有点生疏,她落落大方喊了他的名字。   小姑娘眉眼弯弯,瞅着他笑盈盈,赵向东唇角不自禁翘了翘,“嗯。”   他一贯严肃的面庞上,浮现一抹暖色,恐怕他手底下那些猴崽子,绝对想不到冷硬的赵营长,还有这副铁汉柔情的模样。   “去吧,早点出门照相馆人少。”   小年轻这点子眼神官司,姜母没留意,她打量两眼高大挺拔的未来女婿,满意点点头,让二人出门去了。   林县不大,高低错落的房屋基本砖木结构,最高三层,上面是瓦盖顶,外墙扫了灰水,有黄有白,不过经历风雨洗礼后,一律灰扑扑的。   不过有个好处,主干道不再是黄土路了,还算平整。赵向东姜宁并排走在小路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拉开几个身位。   这年头就算夫妻走在路上都是这样的,拉手什么的,伤风败俗引人围观,闹不好还得走趟派出所接受教育。   “我回部队后,马上能申请家属随军,大约两个月左右就能批下来,你在家里待两月,我回来接你。”   说话的是赵向东,“之前军属区地方比较紧张,去年就给新盖了房,是楼房,我们可以申请。”   他娓娓道来,声音醇厚听着沉稳,不过姜宁侧头看过去,却看见他眸底有些紧张。   她在他的期待下,笑了笑“嗯”地答应一声,又问:“你们那里距离市里远吗?”她还有挣钱计划呢,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赵向东所在部队在省军区,位于本省省府杨市附近,这点姜宁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附近究竟有多近?要是出入一趟得半天,恐怕会耽误很多事。   赵向东注意小姑娘步子迈得有些急,他又将速度放缓了些,“没有你们村里去县城近,但也不远,骑自行车大约得两个多小时。”   这个骑车得是他,换了她恐怕得三个小时出头,“不过我们团每天都有后勤车去市里,一早出去,下午回来,家属可以坐的。”   他补充一句,“一小时就能到了。”   顺风车吗?   姜宁笑了,手指绕了绕麻花辫末梢,“这挺好的呀,方便了很多。”   你说好就好。   赵向东心里一松,他观感敏锐,隐隐察觉姜宁挺在意这个问题的。   经过初次交流,两人熟稔了些,赵向东低头问:“宁宁,我们先去照相?”   “宁宁”这小名,在他心头舌尖绕了一圈才出口,姜宁闻言瞅了他一眼,见他专注看着自己,一双黑眸很深邃,似有暗光流动,脸微微一热,“好呀。”   小姑娘有些羞赧,偏故作大方,赵向东眸光微暗,温声说:“那我们走吧。”   这对新出炉的未婚夫妻之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丝丝气氛。   照相馆是座两层的砖木房,不大,下面一层营业。冬天结婚的人不少,赵向东姜宁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五六对年轻人排队。   地方窄人挤人,排队的男女青年只能肩并肩站着,他们也不例外。姜宁挨着赵向东,他高大健硕,她这辈子大约有一米六五,也只到他的下巴而已。   阳刚气息非常醇厚,这男人存在感强烈,他站在外面,微微侧着身子,挡住不断有人进出的过道,护着她,很清净很有安全感。   姜宁瞅着他笑了笑,赵向东视线追上去,只见到柔顺的发顶,他唇角弧度扩大,目光跟她的发丝一般软和。   等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了,两人往两张红漆靠背椅上一坐,肩挨着肩。   赵向东一身军装笔挺,腰背挺直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腿上,望着镜头十分严肃,不过,他眼底还有残存的笑意。姜宁照相是照习惯的,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十分自然露出两个小梨涡。   师傅抓紧机会,将和谐甜蜜的一刻定格。   现在照相,可没有加急取的,赵向东将取相凭证收好, “宁宁,我们过两日来取照片。”   取照片一个人能行,但这是结婚照,取了以后,紧接着当然是去领结婚证了。   两辈子头一次结婚,紧张还是有的,幸好这男人很靠谱,未来值得期待。姜宁没有仰头,只“嗯”地应了一声。   赵向东唇角翘了翘,护着她挤了出去,两人下一站是县里的百货商场。   林县的百货商场挺小的,两层,底下卖糖油米面雪花膏保温瓶之类的,二楼则卖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还有布料这些贵重大件的。   二人上了二楼,先买手表。   姜父姜母将钱和票给了闺女,让她自己挑喜欢的,反正她天天往县城跑。   赵向东则想给媳妇买块手表,再加跟收音机,作为结婚的彩礼大件。既买给她当然得她喜欢,这次刚好能一起挑上。   就是这么凑巧,两人都想到一块去了,那就买一块男式一块女式,互送给对方。   “同志,麻烦帮我把这两块表拿出来看一下。”   百货商场的手表就一个牌子,这年头极畅销的上海牌,款式还少,姜宁顺着柜台看着一圈,指着其中一对银色金属表带的手表。   这营业员态度还行,拎着钥匙过来一瞟,就给拿出了来,“同志,动作轻一些。”   现在腕表款式大同小异,姜宁看上这对,是因为这个女表表盘偏小,比较斯文,她看着还算顺眼。   她仰脸问赵向东意见,他点点头,“挺好的。”   就这么决定了,让营业员开了票,赵向东接着又去看旁边的收音机,姜宁扫一眼货架上的大块头:“东哥,要不录音机先不买了吧,坐火车不好拿,咱们等到了杨市再买行不?”   他说回部队后,两月就能回来接她,那时候刚好赶上年前。这年头是绿皮火车,条件差人还多,年前那拥挤程度得再上一个台阶。   她头次过去安家,带的东西本来就多,要是再加上这个不好磕碰还重的大块头,压力更大。   这还不算她陪嫁的另一个大件,姜父姜母说了,赵家彩礼买一个,她家就陪一个,买两个就陪两个,绝不让闺女被压下一头。   再买一个大件,只能是缝纫机或自行车了,这带上更困难,放在赵家给人使她也不乐意,这是父母的血汗。   国营商场大件价格都一样,杨市牌子款式还多,没必要在林县买。   她是这么想的,也问出来了。   “嗯,那就回去再买。”   至于赵向东,当初淘换两张票时,没打算一定要用全的,他这是极看重姜宁,舍不得委屈了她,尽力做到最好。   小姑娘心疼他不好拿,赵向东很高兴,马上点头答应了。   接着,二人量了布料做新衣,再买红铁皮保温瓶、搪瓷缸子脸盆巾子等结婚用品,还称了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这时候,身边男人的好处的凸显出来了,赵向东身强体健劲儿大,轻易将大部分东西都提了起来,除了占位置,他还挺轻松的。   剩下水果糖跟搪瓷缸子,还是姜宁快一步抢过来拎着的,否则她两手空空,怪不好意思。   买完东西已经中午了,家里虽然不远,但赵向东肯定要带媳妇儿去吃饭的。   他选的是国营饭店。   现在国营饭店,档次等于后世的五星级大酒店,但环境服务真的很一般。唯一的服务员本来懒懒地靠坐在柜台上,见了一身绿军装,才热情些走过来。   “宁宁爱吃什么菜?”   没有菜单,两人侧脸看着墙上的大牌子,姜宁扫了一眼,“不要大肥肉,其他都行。”她不怎么缺油水,对大肥肉爱不起来。   服务员推荐了今天刚到的鲜鲤鱼,赵向东就点了红烧鲤鱼,酱爆肋排,生炒菜心。   这年头没有浪费充面子的人,两肉一菜很不错了,两人没再点,赵向东掏出粮票肉票和钱,那营业员收了才去下单子。   “宁宁。”   姜宁目送营业员往厨房吆喝一声,接着又懒懒坐回柜台边。这服务,难怪国营经济经不住冲击,她刚啧了一声,就听见赵向东唤自己。   “怎么……”怎么了?   姜宁一转头,却见他将钱跟粮票放回口袋时,顺手抽了一本红色小本子出来,递给她。   存折?   她定睛一看,十分诧异,“东哥,这……”   这,这难道是要上缴财政大权吗? 第9章   姜宁没有伸手去接,是她想的那样吗?真要上缴也太早了些吧?   赵向东有些好笑,她一双杏目瞪得圆溜溜的,惊疑就写在上面,他从来没见过表情这么灵动的人,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   接触越多,他越惊喜,他不大会表达这种陌生的情感,只觉得心头烫烫的,挨着她坐看着她就很欢喜。   “嗯,就是给你的。”   “这是?”工资存折?全部家当?   赵向东轻易看明白她眼里的意思,严肃点头,“以后都是你的。”   定亲后,她就是他媳妇儿了。媳妇儿管钱,理所当然,他没有太多心思,这辈子就认定她了,早半月晚半月没啥区别。   当然,赵营长稀罕小姑娘,这举动也有表忠心的意思。   这年头男人大都内敛,他不懂太多花样,却希望她明白他的心意。   姜宁确实明白了。   金钱这玩意,虽然不是万能,但必须得承认它相当重要。一个男人愿意将他全部钱财交到你手里,能代表很多东西,侧面证明了他的心。   姜宁发现自己比想象中高兴,不为钱,只为了其中的意义。   “那我就收着了。”   姜宁杏眼带笑,亮晶晶的,多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甜意,“你以后工资也得上缴。”   她接过存折直接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微微抬起下巴瞅着他,这话听着是命令,但神态语气十分亲昵,玩笑道:“上缴了后,我再给你发零花钱。”   赵向东没听过零花钱这词,但并不妨碍他立即就理解它的意思,他一脸认真点头,“好。”   被媳妇儿管辖,他是高兴的,她拘束少了,举止神态灵动,他更畅快。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带笑。   半带玩笑的对话,夹杂着隐晦的承诺,小小闹腾一场,赵向东与姜宁之间一直若有似无的陌生感终于消弭殆尽,两人距离拉近了很多。   饭菜上来了,赵向东夹了一筷子鱼肚子的嫩肉,放在她的碗里。   这年代保守,在外偶尔夹次菜已经是极亲近的行为,再多就引人侧目,两人认真吃饭,偶尔低声说话。姜宁饭量小,他确定她吃饱了,快速把菜都包圆了。   “你得多吃点儿。”赵向东扫一眼她纤细的腰肢。   姜宁白了他一眼,她身材恰到好处知道不?该有肉有肉,该细的细。饭量一整碗其实真不算少,只是这年代的人普遍缺油水吃得多,他职业使然尤其多而已。   她没好气,“不管多少,吃饱就好。”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非常有道理,“你说得对。”   两人提着沉甸甸的东西出了县城,回来的时候,远比出门时亲近得多。姜母见闺女神采飞扬,十分高兴,等送走了准女婿,她立即拉着姜宁询问:“宁宁,跟东子处得咋样?”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她跟孩子爸左挑右拣,最后选出的人还怕闺女不喜欢或处不好,现在一颗心才算放下了。   “挺好的。”   姜宁认真答了一句,搂着姜母肩膀,“妈,你跟爸放心,我会好好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   姜母笑得合不拢嘴,好半响才注意到买回来的东西,她抖开一块枣红色牡丹花暗纹厚布,“这布不错。”进入冬季没多久,供应充足,不然买不到这么好的布料做结婚新衣。   没错,这年头没有婚纱,最时髦的婚服就是绿军装,要不然就夏天衬衫,冬天翻领西服,姜母一边琢磨着该怎么裁剪,一边问:“宁宁,你没让东子掏钱吧?”   “没呢。”   这是她的陪嫁,当然不能用赵向东的钱,姜宁帮姜母拉开布料,“妈,这衣服我自己做。”   她没打算标新立异,弄个时下格格不入的奇装异服,但比如适当调整一下却可以有。   “好,那你自己做。”姜母知道女儿手巧,也不争,将布料小心折叠好,“宁宁,还有半个多月才到日子,你得多点跟东子出门。”多约会,好促进感情。   “嗯,他说过两天就过来呢。”   结婚是人生大事,接下来这大半个月,姜宁将卖栗子糕放在次要位置上。除了与家人多相处,做新衣,整理自己的东西,另外还与赵向东出了几趟门。   第一次去取照片,两人接着扯了证。   大红色的结婚证更像一张奖状,结婚证三个大字加主席语录,简单严肃的一句话加日期盖章,宣布赵向东姜宁二人成为合法夫妻。   后面,两人约了两次会,逛街逛公园看电影,谈对象该有的,他们都处过。   大半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眼就到了日子,正日前一天,姜家烧了一大桌好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除了姜宁两岁的小侄子,其余人高兴之余难掩伤感,姜母偷偷抹了几回泪,姜父强忍不舍安慰她,“闺女大了就得找个好人家。”总不能留成老姑娘。   道理谁都懂,但养了近二十年的闺女,一朝给了别人,谁舍得?不劝还好,一劝姜母又抹了抹眼睛。   姜建设姜红兵兄弟目露不舍。   姜宁眼圈红红的,她起身坐在父母中间,一边搂一个,“我不管在哪,还是爸妈的闺女,哥哥的妹子,咱家不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对!”   “没错!”   姜建设兄弟立即附和,姜父姜母精神一振,“说的对。”   闺女出嫁大日子,爹妈不希望她难受,姜母抹了泪,很快收拾好心情,一家子反过来安慰姜宁。   这一夜,姜家的煤油灯很晚才熄灭,不过再怎么不舍,明天还是一样到来的。   十月二十四到了。   天未亮,姜家人就起来了,升火烧水,瓜子花生糖果装了几盘摆在堂屋,将准备好的肉菜米面搬进灶房,接着打开院门。   姜家远近亲戚,附近邻里,还有村里关系好的人家,陆陆续续上门,男人从家里搬了大桌椅凳过来,女人则帮忙洗菜腌肉。   林县这块地方,婚嫁风俗男女家各自开宴。当然,这些年物资太短缺了,女方不开席面的人家也不少。   老姜家条件好,大伙儿瞟到灶房的鱼肉米面,立即干劲十足,往来欢声笑语,更高昂了几分。   姜宁起床后打了热水洗头洗澡,换上新衣。   短款旗袍式上衣,黑色长裤。上衣有几分类似乡里的斜襟褂子,不显得突兀,腰身肩线收了收,贴身一点不显肥大。   不是时下最时髦的一身,但三十年后穿出去也不突兀,姜宁瞅着很满意。   姜母请了本家一个老太太给闺女上头,老太太五代同堂,儿孙满堂又孝顺,今年八十多,身板还很硬朗。   老太太手脚麻利,夸赞两句姜宁发质乌黑柔顺,两三下就给盘好了发髻。   姜宁就着小圆镜一照,配着她今天的新衣,还别说,挺和谐挺怀旧的,骤看就像民国时期好人家的少奶奶。   她这边整理好,那边姜母就开了屋门,让本家人给添妆。   添妆是林县的风俗,不过传到现在,就剩个象征形式而已,大家都穷,一般就给个针头线脑的,就算添过了。   “大伯,你这布我不能收!”   作为姜父的亲大哥,姜大伯家本该头一个添妆的,但姜宁并没有看见大伯母金桂枝,她不在意那些东西,只是有点奇怪,大伯不可能不让添的,难道是这位伯母又阳奉阴违?   她暗暗腹诽,微笑向本家婶子大嫂们道谢,等女人们散了些,不想一抬头,见姜大伯竟亲自进了门。   一个大男人进来不好,他让姜父陪着,手里拿着一块蓝色粗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叠得厚厚枣红色的灯芯绒。   “大哥,听宁宁的,你赶快收起来,这多稀罕的布,你给自家留着,多换些粮食也是好的。”   这年头灯芯绒是上好的布料,价钱贵还需要布票,布票这玩意分得少,一户人家攒一年大概只能够做一身衣服的。灯芯绒这么厚一叠起码七八尺,姜大伯不管钱还是票,都得攒很久。   姜父一看,立即把灯芯绒重新包起来递回去,亲哥日子难,这布万万不能收。   “这是我特地卖给宁宁的,我运气好,比较几次刚好遇上好颜色。”姜大伯爱惜摸了摸粗布包,他跑了好几趟,不是舍不得,而是东西值钱他慎重。   本来侄女出嫁,弟弟家里条件好,他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只不过姜大伯愧疚,自己没养好闺女,折腾了亲侄女,他补救不了什么,只能表表心意。   “家里分了田地,几个小子都年轻,日子会好起来,这布不值什么。”   姜大伯鬓角已经有些发白,黝黑粗糙皱纹深深的的脸上有歉疚,手坚定伸出去,死活不收回来。   这是他当伯父心意,姜父最后只能点头,琢磨着以后给补偿回去。   姜宁双手接过布,“谢谢大伯。”   姜大伯松了口气,露出笑脸,“宁宁好好过,大伯看东子是个可靠的。”   “嗯。”   姜大伯不好久留,说完就出去了,他今天没有让姜艳来,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连金桂花也不想带。   不过金桂花是大伯母,侄女出嫁肯定要帮忙的,不能不来。这次她老实了很多,因为她男人意外发现,媳妇闺女苦口婆心说不听的,狠狠打上两顿却安分多了。   今天金桂花老实洗菜切肉,最多就拿了一个碗拨满肉,给留在家里的闺女送去。旁边几个本家婶姆纷纷侧目,她白了人家一眼轻哼,姜艳与吕文伟已经定亲,要不是姜大伯几顿打,她早就抖了起来。   这些灶房里的琐碎事,姜宁是不知道的,她刚将姜大伯送灯芯绒收好,就听见鞭炮声炸响。   喧闹声起,赵向东来接媳妇儿了。 第10章   喧嚣声震天,一众同村青年簇拥着,赵向东军装笔挺,跨进带瓦顶的黑漆大门进了院中,他抬起右手,端端正正对姜父姜母敬了一个礼。   “爸,妈。”   “嗯,好!”姜家老两口点了点头,打量眼前身姿挺拔的青年,满意欣慰欢喜,又夹杂不舍。   姜母循循嘱咐:“东子,我家宁宁交给你了。”   赵向东很郑重,“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   “好,好好。”   姜父拍了拍姜母的肩,“行了,东子去接宁宁吧,不要给耽搁了时间。”不少事已悄然重新讲究起来,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姜宁坐在床上,侧耳倾听外面动静,听了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外面人多太吵了。   她刚侧了侧头,忽听见喧闹声拔高,余光中一个军绿色身影进了门。   她立即仰脸望去,赵向东大步行来,站在她面前。   “宁宁。”   他低低唤了一声。   严肃如赵向东,大喜之日也难掩喜悦与激动,他目光专注,那双深邃黑眸里,只倒映着一个纤细身影。   那眸光炙热,姜宁紧张,还有些羞赧,她微垂眼睑,“嗯。”   就这么一会,后面的人已经潮水般涌了进来。南坪村的还好说,大岗村那边的眼前一亮,好一个标致的新娘子,大伙儿惊叹,有爱闹的立即打趣起来了。   作为被围观的中心,姜宁有些扛不住,她低下头不再看他。   赵向东微微一笑,猛地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往外面行去。   姜宁惊呼一声,反射性搂着他的脖子。   她不是第一次搂她的脖子,他的胸膛如记忆中宽阔结实,手臂强健有力。   姜宁的心“砰砰”地跳着,与上次落水不同,这一回,这个臂弯已属于她,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他们将相互扶持,生儿育女,相伴一生。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姜宁怔忪,定定看着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他侧过头来,目光柔和回视她。   她眨眨眼睛,低下头,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   赵向东手臂紧了紧,大步往外行去。   破四旧影响力仍在,婚礼很简单,敬茶入门仪式一应俱无,赵家请了村支书当证婚人,赵向东姜宁在众人见证下宣誓,婚礼就成了。   赵家摆开了席面,从院里一直摆到外面,招待相邻亲戚与送嫁的娘家人。   席面有鱼有肉,比姜家要逊色些,但在这年头已经算极不错了,姜建设兄弟看了,还算满意。   娘家人没意见,赵家松了口气,招呼大伙儿起筷。   其实小孩子已经吃上了,大人咽着唾沫忍着,一熬到开席立即甩开膀子,埋头拼命吃。   赵母精神抖擞,儿子能干,娶了这么好人家的闺女,定亲以来艳羡话语不绝于耳,她昂首挺胸,面有光彩。   说实话,她之前还有些嘀咕一百二彩礼钱的,但老二媳妇陪嫁笼箱多,还有手表外加几百块压箱底钱,十里八乡头一份,这下子嘀咕没了浑身舒爽。   现在看着人放开吃喝,她骄傲欣慰夹杂着些心疼,到底是困难时期走出来的人,家里还远远没宽裕到不在意的程度,这席面费了很多钱和票。   “哎哟喂,这一桌好几个硬菜,得费多少钱票?!”   偏偏就有没眼色的人,赵大嫂孙秀花没能当家,她不知家里攒了多少钱,但这回大出血是肯定的。   她心口一抽抽地疼,看着大伙儿大口吃喝,比割她的肉还难受,好在她还记得今天是大日子,闹出事一家人绝对饶不了她,只敢压低声音嘀咕。   赵母横了大儿媳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当你哑巴!”   孙秀花就是个滚刀肉,被婆婆骂习惯了,这程度不痛不痒,她有儿子撑腰也不惧,撇撇嘴,“老二家是金贵人,我给她送吃的去。”   姜宁待在新房不能出门,她的饭菜早就留好了,肉菜足足的,孙秀花咽了咽口水,顺手要捻一块。   “啪!”她的手被打开,赵母忍了又忍才没有破口大骂,这灶房没门,正对着外面席面,不远处还坐着姜家人,被人见了不是找骂吗?   “赶紧给老娘滚出去!”   赵母压低声音吼,撵走了嘀嘀咕咕的大儿媳,她想让小女儿或小儿子送的,但望了一圈,没找到两个小的反而看见刚转出来二儿子。   “东子你来,给你媳妇把饭拿回去。”   赵家八间大屋,新房就在西屋第二间,这是赵向东本来的屋子,这房子起了好几年,但他正经住过就两回,还很簇新。   姜宁环视一圈,农村土地多院子大,房子盖得足够宽敞,放了赵家新打的床柜,再加上她的陪嫁,活动空间依然很充裕。   大岗村跟南坪村不同,后者是土著,虽近年日子都穷,但村里大部分房子都是解放前盖的青砖瓦房,历经几十年风雨虽半旧的但依旧牢固。   前者则不然,大岗村基本都是外来户,因战乱迁徙,最后在林县郊外落地生根,聚在一起成了村庄,据姜宁所知,赵家本来是北方人,所以才生得格外高大健壮。   这也导致大岗村村民的居住条件更差些,大部分是泥砖房草盖顶,赵家虽比不上姜家,但似这般能建了瓦盖大屋的,全村没多少户。   不过话说回来,若赵家住的是草盖土房,姜父姜母是不会答应相亲,赵向东优秀,但家里太扯后腿也不行,老两口就一个闺女。   姜宁环视一圈,心里有了数,屋里就她一人也闲着,干脆就打开陪嫁的樟木箱子,将自己的日常用品取出来放好,她至少还得在这屋子住两个月呢。   整理得差不多,她拎起铁皮暖瓶,往搪瓷盆倒了热水,刚拧巾子抹了把脸,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姜宁回头一看,赵向东端着两个大碗,正推门进房。   “宁宁先吃饭,晚些我跟你一起收拾。”   赵向东见她洗好了手脸,端起搪瓷盆去倒水,姜宁瞅了他一眼,挺满意的,很好懂得干活,大男人主义家务都推给媳妇她可不干。   “天凉,趁热乎吃。”   把水倒了,他连忙催促姜宁吃饭,她把肉菜跟饭分了分,大碗的往他跟前一推,“我吃不了这么多。”   她的饭量,赵向东是知道的,虽觉得少了但也不强求,点点头,“那你先吃,剩了给我。”   姜宁含笑瞅了他一眼,有觉悟哈,懂得包圆剩饭。   她不矫情,两人约会多次也熟悉了,她抓紧时间吃,筷子就一双,免得剩下时该凉了。   赵向东一直专注看她,人生三大喜,中意的小姑娘终于成了他媳妇儿了,严肃脸绷不住,他进屋后嘴角一直噙着笑。   等姜宁吃饱,他两三下把剩下的饭菜扫干净,末了捏了捏她的手,“你先歇着,我晚点回屋。”   外面还开着喜宴,赵向东不能在屋里待太久,他提起“晚点”,眸色不禁暗了暗。   这个眼神有点炙热,姜宁想起某些不和谐的事,两颊爆红,赶紧挥手,“去吧,去吧,外面等着呢。”   媳妇儿羞赧,赵向东心头热了热,好在他强大的意志力发挥作用,顿了顿,声音平稳依旧应了声,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出屋。   等门掩上了,姜宁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还烫着的脸,怕什么怕什么,不就是那档子事吗?夫妻义务,促进感情的一个重要途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事实证明,她其实没那么淡定。   深秋初冬天黑得早,等喜宴散了,整理好一院子狼藉,太阳早下了山,赵母揉了揉腰,忙催促二儿子回屋休息。   赵向东身强体健,对比起部队的训练,这点劳动程度简直是毛毛雨,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反而搬抬一通还有点热。   进了屋,他随手解开风纪扣,脱了军外套搭在床头。年轻小伙火力壮,他里面就穿了件衬衫,上面两个纽扣顺手解开,“宁宁,今儿累一天了,我们早点睡吧。”   他目光炯炯,姜宁听这话总觉得意有所指,听着头皮发麻,她倒没逃避的想法,只不过……   “东哥,我想洗个澡。”她爱洁,折腾一天难免有汗,不洗澡不舒坦。   媳妇儿要求,自然无所不应的,但洗澡这个词,让赵向东呼吸重了重,他顿了顿,半响才哑声应了,出门给提水。   灶房有现成热水,热水冷水各一桶,赵向东一起给提回来了,倒进新澡盆子里给兑好,“好了。”   姜宁受不了他那炙热的目光,也不可能留他在屋里,忙把人往外撵,末了还吩咐他再打水来,等会也洗洗。   房门关上,一会撩水声响起,赵向东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该来的避不过,澡也洗过,水也倒了,门锁上,赵向东率先上床,抖开被子,自己斜靠在床头看她。   他不吭声,存在感却非常强烈,姜宁磨蹭片刻,也挨过去坐在床沿。   谁知刚一坐下,身后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立即将她抱住,健硕的胸膛贴了上来,一道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吹,先吹了灯吧。”姜宁慌了,这跟想象中的黑灯瞎火不一样啊!   “不用了。”   一点煤油灯,光线昏黄,映在她娇美白皙的侧颜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清,她黑亮的眸子似有冰玉在闪动。   灯下看美人,撩人心弦,这美人是他刚娶回家的媳妇儿,那就不得了了,赵向东浑身血液似要燃烧起来,哪里有心思吹灯,轻轻一使劲,就将人扑倒在簇新的牡丹花纹衾枕上。 第11章   都说天底下最荤的两个地方,一个军营一个江湖,一堆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年代淳朴了,但也不妨碍他们悄悄贫嘴些玩笑话。   赵向东从不讨论也听了满耳朵,加上他这回休假回乡相亲,好几个已婚战友,还硬拉着给他传授经验,以免他抓瞎丢脸。   软香温玉,目眩神迷,实战经验顺利串联理论知识,再加上强大的男性本能,让他顺利攻城克关,占据属于他的领土。   刚开始动作是生涩的,但他渐渐举一反三,强大的本钱,健壮的体魄,让姜宁支撑不住,泣泪求饶。   他心疼媳妇儿,虽初尝荤腥欲罢不能,但到底意志力过人,小试一把身手,就停了下来。   事毕他搂着媳妇儿,无师自通安抚良久,她平静下来昏昏欲睡,赵向东才轻手轻脚下床,从铁皮暖瓶里倒了热水,拧了巾子给她擦拭。   姜宁半梦半醒中一惊睁眼,本羞赧要自己来,但他格外坚持,最亲密的事也做过了,她争不过只好随他去了。   赵向东伺候过她,自己也擦了两把,吹了煤油灯,迫不及待就钻回被窝,重新搂着香喷喷的媳妇儿。   “睡吧。”他轻轻拍着她。   姜宁这人有点认床。白天还以为自己该睡不着的,但这般折腾一通,她又哭又叫筋疲力尽,重新闭上眼睛后,立即陷入黑甜乡。   反倒是赵向东没睡着,刚开荤,香喷喷的媳妇儿就在怀里躺着,倒头能睡就不是男人了。他干脆低头看着她,门窗紧闭屋里很昏暗,但他夜视能力强,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侧颜。   盯了很久,伸出粗糙指尖,轻触了触她又长又翘的睫毛,他收紧手臂,将人牢牢抱着,心头满满涨涨。   他是有媳妇的人了。   姜宁睡得很沉,睁眼时还有些迷蒙,盯着眼前小麦色的胸膛恍惚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结婚了,丈夫正躺在床上还搂着她。   某些不和谐画面立即闪过,她热血上涌,忙抬眼看他。   她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赵向东含笑看她,抚了抚柔软的秀发,低声说:“宁宁醒了?”   他每天五点半准时清醒,起床锻炼,回家也不例外,今天考虑了好半响,决定暂缓一天。昨夜睡得少,但他依旧眼神清明,神采奕奕,看姜宁目光十分专注。   不可否认,夫妻关系以及最亲密的行为,大大消除了陌生感,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姜宁已经清晰意识到,也接受了,这男人是她的丈夫。   不过接受归接受,她难免羞赧,低头垂目,才“嗯”地应了一声。   “啊!”   夫妻间气氛和谐融洽,又低低说了几句平常但甜蜜的话,姜宁骤然想起一事,唬得她立即坐起,“糟了,现在几点了?”   林县风俗,新媳妇头天要给婆家人做上一顿饭,既检验手艺,也代表新妇勤劳能干。入乡随俗,没有大家都做就你不做的道理。   姜宁眼见巴掌大的小气窗已经透出天光,还不弱,天早就亮了。她也顾不上卿卿我我,或者害羞,赶紧披上夹袄长裤,转身趿鞋子。   赵向东昨夜很克制,她某个私密部位有点不适,但疼痛倒没有,不影响行动。   “你慢些,平时家里吃早饭也没这么快。”   赵向东坐了起来,一边安慰一边帮忙,他知道这个风俗,也一直看着时间,他疼媳妇,但顺利融入家里,对姜宁才是最好的。   姜宁闻言才稍稍放心,她转头对他一笑,匆匆洗漱出了门。   相处两个月就随军了,姜宁不打算出什么岔子,早总比晚好。   进了灶房,姜宁打量了一下,罐瓶食材比她娘家少了不少,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姜家职工多条件好,姜红兵还有门路买很多东西不要票。   她在娘家常做饭,引火十分熟练,农家早饭都简单,昨天喜宴还剩了不少肉菜,都是做熟的,估摸了一下分量,给炒热了一部分,再熬了一锅粥,就算完事了。   没什么她发挥的余地。   赵向东收拾好屋子过来帮忙,姜宁已经在刷锅了,二人相视一笑,他趁着灶房没其他人,凑过去低声询问:“宁宁,你还疼吗?”   她昨夜哭着喊疼,他一直惦记着呢,刚才在屋里没来得及问。   姜宁白生生的俏面泛起红晕,使劲儿瞪了他一眼,忙往灶房门口瞄去。   如果有人在她还要脸不要?   不过她多虑了,赵向东侦察兵出身,观察力敏锐,有人在他当然不会说这些闺房私密话。   确定没人,他又追问,姜宁臊得面红耳赤,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让他安心,“快把早饭端出去吧。”   两人端着早饭一前一后进了堂屋,距离拉得远表情也正常,但这年头的农村,少有男人帮忙灶房活计,新婚夫妻感情好可见一斑。   其他人犹自可,赵大嫂孙秀花酸溜溜得不行,看一眼老二两口子,再瞥瞥身边的男人,她撇了撇嘴,“哎哟喂,二弟妹你怎好让东子干这活,这是男人干的活吗?”   姜宁将手里的菜盘子搁下,微微一笑,赶在赵向东开口前说:“我娘家爸也常给我妈帮忙。”   这是婆家,赵向东是赵家老两口的亲儿子,自来婆媳是天敌,儿子对媳妇好,很多婆婆都看不过眼的。   这问题正面反驳不合适,迂回接话才对。   话罢姜宁没再给孙秀花再说的机会,对着方桌前的赵老头赵母唤道:“爸,妈。”   她笑盈盈侧头,“大哥,大嫂。”   唤人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环视堂屋一圈,赵家男人都高大,连赵向东正上小学的弟弟也比同龄人高一截子。   赵老头年轻时受过不少苦累,头发花白肤色黝黑,脸上皱纹深且多,后背有些佝偻,未满六十就像七十。赵母则是个瘦削的老太太,眉毛短颧骨高,看着是个有主意且厉害的。   赵家大哥赵向前,相貌与赵向东有几分相似,但他长得平凡也憨厚多了。孙秀花不用说,五大三粗吊梢眼,明显是个刻薄人。这对夫妻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四岁,扭来扭去坐不住。   赵向东一对弟妹长相就清秀多了,一个十六,一个十一,他们应该与常年离家的二哥不熟悉,就叫了一声,眼神没有交流。   姜宁扫了一圈,心里有了数,那边厢赵老头听了二儿媳唤人,放下水烟筒点了点头,“嗯,吃饭吧,吃了早饭东子带你媳妇去认亲。”   赵老头是一家之主,虽平时寡言少语,但权威足足的,他发了话,滚刀肉如孙秀花,也不敢吱声了,一家人端碗吃饭。   吃了饭以后,赵向东领着姜宁出门,走亲戚认门。   赵家是外来户,亲戚没有多少离得也不远,一上午就走全了,回来还没到午饭时候。   不过这时间点,也该做饭了。   姜宁往进门顺便瞟了灶房一眼,没人,她挑眉,难道还等着她伺候一大家子人?   想得美!   赵老头闲不住,拎着榔头在修一把小方凳,赵向前在帮忙。赵母则在自己屋里,收拾昨天随礼的零钱布帕。   堂屋里有三个人,赵小弟在写作业,赵玉燕孙秀花姑嫂则在嗑瓜子吃花生。这些是昨天喜宴剩下的,平时家里少见,两人大概磕很久了,一地瓜子皮花生壳。   姜宁皱了皱眉,她娘家人都讲卫生,像这样大咧咧喷一地的行为从来没有过。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农村这才是常态,自己初来乍到不适宜表态。   好在也就相处两个月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大嫂,也差不多该做饭了。”   姜宁笑吟吟的,“你做饭还是洗碗呢,你先挑,我无所谓的。”   在家当姑娘,跟出嫁当媳妇是不同的。好比姜家也一样,大嫂刘慧芳从来不会叫婆婆小姑子做饭干活,有人帮忙她乐意,没人帮她就自己干。   姜母姜宁好相处,从不会让刘慧芳自己忙活,但显然赵家不是这个情况。   不过,赵家媳妇有两个,姜宁该干的干,亏她也不吃。   还别说,孙秀花确实想欺负她的。老二家的娘家好,光陪嫁就好几百块钱,堵得她哑口无言,不趁新媳妇脸皮薄压一头,以后还了得?   不过她没想姜宁年纪小,却一点不能小觑,也不红脸,笑吟吟地就用话把她给堵死了。   她能怎么说,她不想干让对方去干?说不通道理啊!   不过孙秀花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她一噎立即黑了脸,好啊,居然对着嫂子也咄咄逼人?!   “这话怎么说?你……”   孙秀花撇撇嘴,刚要找回场子,不想眼珠子一转,却正好对上赵向东的黑眸。   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冷的,见过血的男人气势凛然,目光刀锋一般锐利,平时收敛着,现在稍露了露,就让人心头“咯噔”漏跳一拍。   “那,我就做饭吧。”   孙秀花是泼,但她更欺善怕恶,立即悻悻然说道:“这两天我做饭,后面再洗碗。”这两天有剩菜,热热就行了。   姜宁将一切尽收眼底,说实话她有点惊喜,丈夫心里都明白,不吭声是因为知道家人积习难改,他愿意护着媳妇,有分寸地为她撑腰。   这样很好。   她笑盈盈瞅了他一眼,晶亮的杏眼有喜悦有信任,巧笑嫣然,看着赵向东心头一热。   他忍不住借着身体遮掩,捏了捏她的小手。   赵向东这一眼威慑力挺大的,孙秀花暂时安生下来,这一天风平浪静过了。   他心疼媳妇,忍了又忍,晚上也没折腾,给她好好养一养。   明天是新婚两口子回娘家的日子,姜宁一颗心早飞回去了,兴奋得翻来覆去没睡着,赵向东沙哑着声音问她是不是不困,她吓了一跳,忙摇头僵着身体不敢再动。   躺着躺着睡着了,第二天早早醒来,姜宁一大早领着丈夫,直奔南坪村。 第12章   “老头子赶紧把鸡宰了,老大你去镇上割块新鲜肉,肥肉要少些,你妹不爱吃。”   养了快二十年的小闺女出嫁了,姜家老两口高兴欣慰又不舍,连续两晚都没睡好,第三天一大早就起了,姜母将全家指挥得连轴转,“老二你去村口迎宁宁跟东子,她指定一大早就回来。”   她一边吩咐着,一边给大鲫鱼打了鳞,利落烧热油锅煎了煎,再铲进瓦罐里,加水加姜片豆腐熬汤。   “老大家的,水烧开就把火压一下,慢慢焖两小时。”   这汤姜母见闺女熬过几次,味道佳闺女很爱喝,鱼是姜红兵昨天特地找了几处地方买的,本地鲫鱼少有这么大个头。   “好嘞!”   刘慧芳点了灶火,塞了柴,接过姜父宰好的鸡,舀了热水开始拔毛。   一家人忙忙碌碌,该宰的宰该炖的炖,等准备功夫差不多了,姜宁领着赵向东也到了家。   “爸,妈!”   她远远见到自家院子,脚步就不由自主加快小跑起来,赵向东姜红兵说了两次慢些也没用,只得紧紧跟上。   姜宁冲过去一手一个抱住爸妈,眼圈都红了,早几天还不觉得,真嫁出门去,才发现自己的惦记比想象中要多很多。   “好,好!”姜父姜母也很激动,回抱闺女半响,才缓了一些,忙拍了拍姜宁,招呼站在后面的赵向东,“东子快进门坐。”   姜宁也回神了,松开手看向姜建设刘慧芳,“大哥,大嫂。”   她揉了揉扑过来的小侄子,“小杰,你这两天听没听话。”   “有!”姜明杰扑过来抱住姑姑的大腿,抬头好奇问:“小姑咋没在家呢?”   他问的是这两天,不等姜宁回答,姜母笑道:“你小姑结婚,到小姑父家去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姜明杰跟小姑好,闻言立即嘟嘴不高兴。   小孩子不懂结婚啥意思,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候,刘慧芳赶紧过去把儿子抱走,塞了一颗糖先哄着。   在林县,女婿上门是贵客,姜父几个忙招呼赵向东进屋。坐下后,他先打量闺女,见姜宁面色红润,气色极佳,满意点了点头,“来,东子我们先喝茶,让她们娘俩说说话。”   老婆子念叨两天,招待女婿的活他们男人干就行。   “东哥,你先坐着,我跟妈说说话。”   姜宁很雀跃,不过她没忘先跟丈夫打个招呼,男人待在媳妇娘家,就像女人待在婆家一样,他惦记自己的感受,自己也不能忘记照顾他。   事实上,赵向东并没有这个问题,他心理素质强,还十分体谅姜宁,笑了笑,“宁宁跟妈多说说话,这里我跟爸大哥二哥聊着就行。”   她是他媳妇儿,她爸妈就是他爸妈。   这称呼姜父姜母露出笑,一个女婿半个儿,嫁女的不舍与伤感少了些。   姜母领着闺女回了屋,先询问了赵家人是否好相处,有没有欺负新媳妇。   “除了大嫂,其他都还行。”   姜宁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给亲妈说了,她对婆家了解不深,除去孙秀花,其他暂时处着还行。   说实话她对婆家人要求不高,譬如赵玉燕这样翘手不干家务,看了懒且馋的也不在意,不极品难缠就行了,反正以后不一起住。   姜母听了琢磨半响,“你那大嫂爱欺负人,你不能软了,至于其他的,能让就让些,反正就处两月,吃点小亏总比留坏印象好。”   “妈,我知道的。”   婆家情况了解清楚了,姜母话锋一转,“东子呢,他咋对你?”   “他对我不错,大嫂要找麻烦,他先给挡下了。”而且很有分寸,没有采用过激手段,要知道在婆家被男人护着,是很扎人眼睛的事。   姜母很满意,她就没看错赵向东,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嘱咐闺女,“你夜里得让你男人悠着点儿,头头几天可不能过了。”   谁的闺女谁心疼,赵向东高大健硕,常年训练看着彪悍力道十足,又是没开荤的小伙子,她闺女不干农活是个纤细的,一下子没控制住,吃亏的就是她闺女。   姜宁脸腾地红了,又羞又窘,“妈!”不过她知道亲妈也是关心自己,胡乱点了点头。   闺女面如春水,精神头十足,明显过得顺心,姜母也不取笑她,只欣慰拍了拍她的手背。   “妈,等会你跟爸,要记得给东哥说那事儿。”姜宁面皮发烫,赶紧转移话题。   “行,你爸记住了,等下就说。”闺女嘱咐的事,老两口没有不上心的。   这事姜宁出嫁前就给爸妈说好的。随军至少得等两个月,她当然得继续积累资金,只不过现在她嫁到赵家去了,想一天到晚回娘家待着,没靠谱理由不行。   至于带着婆家一起干,光一个孙秀花就让她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不希望随军后,给娘家留下一块或几块撕不下的狗皮膏药。   姜宁就琢磨,让爸妈开口,说哥哥们弄了点小买卖,让她帮忙给发工资,好贴补一下以后的小家。   饭桌上,姜父开口说了这件事,“东子,宁宁他哥有门路,给弄了小买卖,宁宁出门前一直给帮忙拿钱的。”   姜父避重就轻,既没提及兄妹合伙或拿多少钱,也没欺骗,只听着像拿工资。不是他不信任女婿,而是女婿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知道后反而为难。   “我想着,你至少等两月才回来接宁宁,这冬月你家里也闲,要不就让宁宁继续过来帮忙,跟以前一样拿钱。你们过去后开销肯定大,也好给贴补一下。”   老丈人说话,赵向东一直认真听着,听完第一反应是活累不累,但转念一想,姜家疼闺女,重活肯定不乐意让姜宁干的。   这大约是姜家补贴闺女的法子吧,毕竟他媳妇儿小胳膊小腿,那细腰仿佛一掐就要断似的,能干得了什么活?   不过老两口疼闺女,他也不好说不占便宜的话。   在赵向东看来,男人养媳妇天经地义,只不过她要是有自己的主见,他也很尊重的。   “宁宁,你要做吗?”他侧脸先询问媳妇儿。   姜宁很满意,大男人不代表不尊重女人,这样很好,她以后发展事业,夫妻间也不会产生分歧。   “嗯,挺好的,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我以前做惯了也不累。”   这事就定下了,姜母一边给闺女女婿舀熬得雪白的鱼汤,一边嘱咐道:“东子明天就回部队了吧?那你今天回去,记得给你家里说说。”   没错,今天是十月二十六,而赵向东假期一个月,二十八前必须归队。坐火车要四五个小时,而林县没有火车站,还得赶到市里去。   这么折腾辗转,明天一大早出发才最稳当的。   姜母希望女婿离家前,先开口给家里提了这事,毕竟儿子说话比新媳妇容易多了。   赵向东也明白,点头,“好的妈,今晚我就说。”   事情发展比想象中顺利,依依不舍挥别娘家人后,赵向东领姜宁回了家,饭桌上,他给赵老头赵母说了这事。   他的话意思更直接,话里话外的,就是姜家想补贴闺女。   事实上,正常人听着,也认为是这样的。毕竟姜宁刚才开口补充,哥哥们给她开二十块钱工资。   二十块钱什么概念?大厂正式职工才三十二块钱月工资,学徒工也就十几块而已。农村现在分田到户还好了些,前几年,壮劳力多的人家辛苦干一年,年尾算公分发了粮食后,也就在再给个几十块钱。   这不是姜家要贴补闺女,还能是啥?   姜家贴补闺女,就是贴补二儿子,赵母没有不答应的,立即点头,“你娘家活指定不重,你要干就去。”   话罢她看向姜老头,姜老头也点了点头,“亲家费心了,老二家去的是娘家,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的爸妈,等东哥明天回了部队,我后天就去。”   “嗯,你……”   这事就拍板了,赵母挺高兴的,她刚张嘴要夸亲家几句,不想却被孙秀花打断,“爸妈,我也闲,要不也去给二弟妹娘家帮帮忙。”   二十块钱工资,她眼睛红得要滴血,对姜宁讨好一笑,“大嫂劲儿大,指定能吃苦受累。”   “去什么去?”   姜宁还未说话,赵母就一拍桌子,“哪哪都有你!亲家不缺人,你给老娘消停消停!”   人家是要补贴闺女,你个外人去凑啥热闹?难道还想拿二十块钱?   “要不给我十五块,不,十块就行……”孙秀花还要挣扎,赵老头皱眉轻咳一声,她才悻悻然闭了嘴。   赵老头见大儿媳消停,这才松开眉心,不过他没有继续吃饭,而是敲了敲木桌,对赵向东说:“东子,早些年家里不容易拖累了你,幸好现在好起来,你也成家了。”   一听这话,孙秀花心头“咯噔”一下,她十分敏感,难道公公要说老二寄工资的事?   虽然一直认为老二结婚后,工资肯定要少寄,但事到临头最不乐意的就是她,她立即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赵老头。   要是寄太少,她,她肯定不答应! 第13章   一直安静吃饭的姜宁也挑眉,她不笨,这肯定说的是工资的事了。   她搁下碗,不动声色扫了众人一圈,除了赵小弟年纪小,没什么敏感度还在闷头吃饭以外,大家都停了筷子,盯着赵老头。   赵向前赵玉燕还好些,孙秀花紧张已流于表面,眼睛瞪着跟铜铃似的,仿佛一言不合就要跳起来。   至于赵母,表面还好,但她的攥筷子的手挺紧的,看这样子也极关注。   为啥关注,当然是关注到手的钱了。   她偏不偏心暂时看不出来,心疼赵向东这亲儿子多少也有的,只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想把儿子的钱多攒点在手里。   这心态比姜宁亲妈差远了,但农村地头这样的妈不在少数,姜母这么开明的才是罕见的。   姜宁收回视线,心里有了数,那边厢赵老头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东子九年前就出去了,以后也不常回来,眼下成了家,等于是分出去了。你两口子那边的东西,都是你们自己的,至于老家这些房子钱物,等我跟你妈没了,你三兄弟再分。”   “爸好好的说这些干啥,你跟我妈还年轻,身子骨硬朗着呢。”赵向东听不得亲爹说死说活,浓眉微蹙。   赵老头摆摆手,“人总会老的,有什么说不得?你难得休假,先把事情说开,将来你们兄弟几个也好处。”   “家里拖累你很久了,以前难没得说,现在好起来了,队里还给分了地,只要肯干就有得吃。”赵老头习惯性摸过水烟筒,磕了磕,“既然算分家了,你以后就单给我跟你妈的养老钱就行。”   意思很简单,钱不用再给那么多。   这就是养老钱跟养家钱的区别,赵向东结婚前给的是养家钱,结婚后给的是爸妈养老钱。   赵老头没说要多少,但这年头钱的购买力十分大,赵家孩子四个,成年的两个,老两口还能干活,农村地头,一个老人给五块钱,已经相当不错了。   然而,二五一十,十块钱跟之前的三十六块钱,差的不止是一个台阶。   孙秀花越听,心越沉入谷底,公婆手里多了钱,家里才宽裕,她两个儿子才能吃好喝好。要是钱少了,公婆还有小叔子小姑子要养,这贴得过来哪头?   就算两头都贴,均分下来也少太多了。   她憋不住了,“腾”一声站起来,这动作很急,屁股下的凳子“哐当”一声,被带翻倒在地。   一家人“刷”地转头,齐齐盯着她,赵老头黑了脸,老大家的小算盘不难猜,她这是想明目张胆抗议老公公说的话?   一家之主权威挺足的,赵老头定定看着她,孙秀花怯了怯,况且她就算再泼,也知道自己在小叔子的工资上没有发言权。   权衡了半响,她讪讪说:“我是想说,这次家里办喜事花用许多,爸妈钱少了怕是舍不得花。”说完她捡起凳子坐下。   到底绕不过一个钱字,不过大家知道她的德行,见她把话圆了也消停下来,有正事也懒得搭理她。   赵向东看也没看她一眼,“爸,妈,那我以后一个月,给您二老一人寄十块。”   孙秀花为的是自己是小算盘,但她有句话没说错,钱少了老两口确实舍不得花,儿女孙子,上学嫁娶,花钱的地方太多。爸妈生他养他,做儿子的怎么也得多惦记点。   七十多块给了二十块,还剩五十多,小家够用了,这也是赵向东之前的打算。   儿子孝顺,老子肯定欣慰的,赵老头脸上皱纹舒展,“行,按你说的办。”他算了算,五十多块也不少了,没有拒绝。   “行就快吃饭,这天冷。”   赵母攒筷子的手松了,她的心态跟姜宁猜测的差不多,总是希望能干的老二多补贴家里,多帮衬日子过得差的兄弟。   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若六七十块钱工资都交到二儿媳手里,家里紧巴巴,她不得劲。   二十块是比以前少了近一半,但比起十块八块又好多了,有了赵老头前面的话铺垫,接受起来容易多了。   况且一个农家,每月有二十块钱真不少,赵母心头一松,一边吃饭一边吩咐:“老二家的,赶紧吃了饭,回屋给东子收拾收拾,省得明早再抓瞎。”   姜宁应了,不过说起收拾,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赵向东就带了两身军装回来,一套穿着一套拎着,随军申请回去再打,这房子没批下来,也不好拿安家的东西。   最多明天早点起来做点干粮,让他路上吃。   姜宁先一步回房,折叠好剩下那套军装打包,就算完事了。   “宁宁。”   她整理着衣服,后脚赵向东就进门了,他挨着她坐下,一只手臂圈着她,“刚才的事,我都没跟你商量。”   他有些愧疚,给父母多少养老钱,对小家而言大事,他虽有打算也准备先跟媳妇儿商量一下的,但赵老头提起得突然,这来不及了。   独自决定有些不尊重媳妇,而且二十块也不是小钱。   姜宁回过身一笑,“爹妈养你小,你养爹妈老,这是应该的。”   “有能力多给点,没能力就少给。”她赞同赵向东的做法,也很坦然说:“以后我有余力,也让我爸妈过更舒坦的好日子。”   赵向东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为钱,为的是媳妇明理,分外体贴他,他心里热热涨涨的,紧紧将人抱住,“这是当然的,你爹妈也是我爹妈。”   现在他并不知道姜宁的创业打算,这句话等于把责任也背在自己身上了,姜宁很高兴,回抱了他,“嗯。”   年轻的新婚夫妻,搂抱在一起肯定要起火的,况且赵向东明天就得回部队了,一别至少两月,难分难舍少不了。   两口子说着说着话,就亲在一起了,赵向东起初怜惜地轻触,很快燥热上头,动作就激烈了起来。他没啥技巧还生疏,但一腔热情却足足,阳刚凶猛力道强劲,一番折腾姜宁扛不住,只得拼命推他。   赵向东低低哄她,声音很温柔,动作却截然相反,媳妇儿意乱情迷,他舍不得移开视线更舍不得分开。   姜宁挨过前头那阵子,就好受多了,赵向东见她不再喊疼,松了口气,食髓知味又给折腾了一回算停。   姜宁疲乏昏昏欲睡,他亲自伺候了擦洗,钻进被窝将人抱紧,小脸就贴着他的心脏位置。   他发现自己愈发舍不得她。   不过就算舍不得,该走还是得走的,姜宁心里存着事,很早就醒了,进了灶房揉起面,给丈夫做包子带着路上吃。   馅儿就用她娘家昨天回礼的五花肉,剁了肉切了葱,做大肉香葱馅包子。   林县这地方靠南,米饭才是主食,面粉有但难弄,这还是她昨天回娘家舀的,不多,以免婆家以为她娘家富得流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做了十六个包子,六大十小,大的晾晾包进干净的包袱皮里,给赵向东带上,十个小的家里一人一个,给尝尝味道。   孙秀花见没了五花肉,自己只分了一个没半巴掌大的小包子,登时愤愤。不过她罕见没敢嚷嚷,老二今天要出门,她闹出不好兆头,公婆饶不了她。   “石头,这包子烫,娘先给你拿着。”她几口吃了,见小儿子烫得将包子颠来倒去,就伸出手去。   “我不,给你你肯定给我吃了。”四岁的小子嚷嚷两句,一溜烟跑了。   孙秀花悻悻,“这小子说的什么话,当妈的会贪他那点吃的吗?”她看向大儿子,大儿子也跑了。   姜宁挺无语的,当妈当成这样也是经典。   不过人家的事她管不着,她匆匆吃了早饭,就跟赵向东一起出门。   她去送他。   本来赵向东不答应的,来回倒车折腾自己媳妇,他舍不得。不过昨天回娘家,姜红兵说了,正好纺织厂安排他去市里出差,一日来回,同行的还有厂子的大货车,可以顺带捎上。   二人天未亮出门,到南坪村与姜红兵汇合,接着赶去纺织厂,大货车准备好要发车了,三人赶紧上去。   驾驶室后面还有个窄小的架子床,姜红兵坐副驾驶,赵向东跟姜宁安置在架子床位置。   这比挤客车好多了,林县开往市里的客车又小又破还挤。   “你不要乱跑,回头就到你哥说的那店里等着。”   到了市里火车站,姜红兵上午要工作,匆匆嘱咐妹子几句,赵向东领着姜宁下了大货车。   现在社会还不乱,要不然他肯定不会放心媳妇送了他上车后,才独自出火车站外等二舅哥。   饶是如此,他也反复嘱咐了好几遍。   “我知道呢,东哥。”姜宁不嫌他烦,乖乖点头应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马路对面的市火车站行去。 第14章   市火车站以后世眼光看来,实在不算什么,但如今却是一个庞然大物,小几千平米,两层刷黄灰的主体建筑占了大部分,三个大门洞前熙熙攘攘,大包小包的进出人流络绎不绝。   姜宁一眼望过去,最先注意的却是门洞两侧几个小摊。有卖包子馒头的,也有卖橘子红薯等等的,七八个小推车,摊主二十至四五十都有。   这明显比林县活跃多了。   改革政策下来了,落实到大小地方总有差异,经济发达的地区显然会更快,姜宁一时对省会杨市有了更多的期待。   “宁宁想吃橘子?”   姜宁目光在小摊位置多停留了一瞬,赵向东马上察觉了,他顺势望过去,见橙红色的橘子又大又新鲜,就领着媳妇往那边行去。   她没有拒绝,“嗯”一声跟了过去。   橘子一毛一斤,比市面贵了两分,但那瘦高个的摊主生意很不错,乐呵呵的,利索给称了两斤橘子,没有塑料袋,他直接倒进赵向东手里的网兜里。   赵向东剥了个橘子,递到姜宁手里,姜宁笑吟吟接了,掰开两边撕下一瓣,探手伸到他唇边。   赵向东表情不变,耳根却有些红,在外这么亲昵的举止让他窘迫,不过他心底却是甜的,飞快扫了两眼附近,见大伙儿行色匆匆没人留意,他微微欠了欠唇缝,飞快把那橘瓣吃下。   “好了宁宁,你自己吃。”   两人进了火车站,买了票,刚好能赶上十点的,姜宁瞥一眼挂钟,还有十五分钟,离别的感觉清晰起来,她胸口闷闷的,嘴里橘瓣也没滋没味。   媳妇儿情绪低落,赵向东何尝不是,他低头盯着媳妇儿白皙的小脸,脚像要生根般挪不动,一个月时间相识,结婚三天多,他首尝难舍难分的滋味。   好在他意志力过人,须臾就调整过来了,这年头保守也不能做拥抱之类动作,他只能捏了捏她的小手,“宁宁,我走了,随军申请一批下来,我马上回来接你。”   “好。”   姜宁鼻子也有些酸酸的,回握一把,她感觉大手立即攒住自己的手,“我等着你。”   “嗯,好。”硬汉子如他,鼻尖也有些发热。   火车靠站了,两只紧紧攒在一起的手最终松开,赵向东回头看一眼踮脚眺望他的姜宁,狠了狠心,转身登上列车。   橄榄绿的高大身影消失在窄小的车门位置,汽笛长鸣一声,绿皮火车缓缓开启,“况嗤况嗤”越来越快,最终驰出站点。   姜宁抬首目送,直到火车见不到影子,才收回视线,她呼了口气,有些惆怅。   虽然结婚时间短,但她发现自己还是惦记他的。   只是不管怎么样,再见面也得至少两个月后了,希望随军申请能尽快批下来吧。   姜宁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往火车站外行去了。   她跟二哥约定在火车站外的一个供销社见面,这里头的一个营业员是他们林县的人,后来有机遇出了市里,跟姜红兵认识关系也行,就拜托他先照顾一下妹子。   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姜宁就坐在店里等着,到了中午见有麻花卖,她买了几根,当她跟二哥的午饭。   姜红兵午饭前把工作办好,留着司机在那里装货,货个把小时能装好,但两人约定,三点才集合回去。   其实经常出差的人,有很多便利,就像替人捎各种东西回去做人情,或者自己捡些好的回去脱手,换钱换票。   出差难免有大小状况耽误,不好预料,而顺利时空出的时间,刚好能办这些事。   姜红兵匆匆赶过来,跟老友打了招呼,就接了妹子出来,一人两根麻花边啃边走。   姜宁这次出来,除了送赵向东外,还有另外一件事办的。   这就是考察一番,决定今年年前的赚钱项目。   农历年在国人心中意义重大,又适逢秋收后农闲,工人干部不说了,农民也是一年最有钱的时候,姜家兄妹打算暂停暂停卖栗子糕,换个活儿。   兄妹三个连同姜父商量许久,决定从制售熏鸡熏鸭,或者卖红联这两项里二选一。   熏鸡熏鸭是姜建设提议的,去年放开家禽饲养,农民或多或少,都给多养了鸡鸭,年前肯定卖些换钱过年的。这年头二次加工过的食品,要比原材料价格高出不少,用市场价收购,自家熏制过后,就能去县里卖。   赚取差价肯定不少,但唯一的弊端就是很累人。请乡邻帮工也不合适,算算差价就知道你家赚了多少钱,改革刚开始,没彻底明朗前,出头鸟不好当。   卖对联则是姜宁提议的,有钱没钱,家家户户换对联。姜宁上辈子闺蜜的父亲,就是卖红联赚的第一桶金。   这里的对联,特指的是印刷对联。   由于国情问题,有不短一段时间里,机器制造远比手工艺品受国人追捧,对联也如此。如今的乡里县城,用的都是手写的对联,当花俏的印刷品刚出现的时候,畅销甚至哄抢是必然的事。   前景可期,但他们的困难是,现在印刷厂都是国营的,想要拿货需要批条,他们没有批条。   不过,他们虽然没有批条,却有人脉,姜宁将这个提议一说出来后,姜红兵立即击掌,说要找个印刷厂的朋友询问一下。   改革后印刷厂的销售或许有松动,否则姜宁闺蜜的父亲就不能拿到第一批货了。姜家几个精神一振,让姜红兵抓紧时间,不行他们再退一步弄熏鸡熏鸭。   姜红兵对妹子的眼光头脑很认可,这次刚好姜宁来市里送人,正好结伴一起去,他那位朋友就在市里印刷厂工作。   “这麻花不错,就是费油,家里不好做。”   姜红兵两三下啃了麻花,意犹未尽,将垫麻花的油纸扔了,他随手将夹在腋下的布包拿在手里。   “二哥,这是什么?”   姜宁当然知道这是姜红兵准备的礼物,虽说朋友,但要人费心总要备点礼,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她二哥挺会做人的嘛,难怪混得开。   她就好奇这是什么,轻飘飘的体积也不大。   姜红兵笑着打开布口袋,“喏,你看看。”   姜宁一看,是一整条牡丹牌香烟,他笑道:“那家伙是个好烟的,偏媳妇管钱管得紧。”送礼要送到痒处,当然如果事成,利益也不能少了人家的。   他不忘教自己的妹妹,“这样办事才能长久。”   姜宁感叹,她亲哥有智商有手腕,就算没有她带着先走一步,将来也差不了。   兄妹上了公交车,来到市里印刷一厂,姜红兵那朋友早打了招呼,二人在门岗登记了,直接进去。   他那朋友卫国安是销售科的,午间挺安静的,工人都过去食堂吃饭或者午休,姜红兵熟门熟路上了一号楼第三层,对方特地留在办公室等他。   “你这小子,好几个月不见了,这是你妹子,真俊,要我给介绍个对象吗?”   姜红兵将布袋子扔过去,笑骂道:“我妹子刚结婚了,是军婚,你小子想破坏军婚。”   卫安国惋惜,破坏军婚他不敢,接过布袋子往里一看,他登时大喜,“就你小子最够意思。”   打过招呼,时间紧姜红兵也不废话,“安国,你厂里今年印对联吗?”   “印啊,每年都印。”办公室没其他人,卫安国说话放得开,他收好烟,笑着抬头,“今年还加大批量印。”   “怎么说?”姜家兄妹精神一振,连忙追问。   “不是改革了吗?除了任务,我们厂长决定再多印几批,对外销售。”   印刷一厂厂长是个有魄力的,也领会到改革精神,他去年小小试探一番,尝到甜头,打算今天创造更大的效益。   既然是计划以外的,就不需要批条了,然而有头脑有关系的人不少,多印几批也是僧多粥少。卫安国笑着虚指姜红兵,“你小子闻到味儿来了。”   姜家兄妹大喜过望,真的有!姜红兵立即凑过去压低声音说:“安国,我是个实诚人,也不废话,批出来后赚的利润,你占三成。”   一次性送礼能多少?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船上,才会最尽心,卫安国一家人在印刷一厂上班,父亲还是领导,他有能力争取到不小份额。   卫安国果然眼前一亮,“成!红兵,我信你。”   果然利益最能驱动人,他本来打算给一批出去当人情算了,现在却完全上了心,“你们先坐着,样板已经出来了,我拿给你们选。”   “好!”   卫安国匆匆出门,姜宁压低声音说:“这厂长是个有魄力的,卖得好很可能再加印,有卫哥在,我们后续货源少不了。”   兄妹对视一眼,目带喜色。 第15章   卫安国不单单拿了十几对对联来,他还拿了各种年画,窗花,诸如此类的印刷制品,红彤彤抱满怀。   三成利润效果立竿见影。   姜宁仔细看过,印刷得很精致,果然是大厂出品,对联虽各有不同,但寓意一律喜庆,年画窗花等等图案也极好。   这厂长是个脑子活的,精挑细选效果极佳。   三人商量一番,认为这些都不错,开头先尽量批,后面再看销售情况补货。   “我尽力争取。”   卫安国已经打算让父亲出手,厂子的任务都是市里以及几个大县的,像林县这种小县城以及下面的乡镇,市场处于空白状态,他压根没想过销售问题。   至于竞争也不存在,厂子里头有能力往外批货的人,大家都有默契,你往那边搭上线了,他就不会横插一竿子,反正选择多得去了。   姜宁不熟悉里面的弯弯绕,倒没预料到,他们还能垄断一个回合。   其实这也是那三成利润的力量,不然卫安国还会批给别人的。   这一行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了,兄妹很高兴,出了印刷一厂,见还有点时间,他们还逛了逛供销社以及新聚集起的小市场,买了些林县少有的糖饼瓜果。   回到县城纺织厂,已快五点,姜红兵对着单子交接了货物就下班,推出自行车,载着妹妹回家。   县城道路平整,不颠坐得还算舒服,买的东西都挂在车头,姜宁挺轻松的,连带离愁也减了些,看这灰扑扑的小县城顺眼不少。   自行车缓缓前行,忽然,一阵阵少男少女的笑声从左边传来,改革开放,连带国人束缚也渐趋减少,以前这种喧哗是不可能有的。   她顺势往左边望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么一眼,让她微笑顿了顿。   六个少年男女在马路对面的巷口笑闹,他们的行为很打眼,因为都是一对一对靠着的,显然是早恋的先头部队,对路人侧目嘀咕视若无睹。   姜宁之所以皱眉,是因为其中一个少女,正是她那小姑子赵玉燕,对方正满面春风,偎依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少年,那男的看着家境不错,衣着光鲜亮丽。   赵母给新儿媳介绍过她的女儿,说是学习很用功。然而说用功却没说成绩,显然是不咋地,她本来以为是以前老师的问题。   林县这块地方,当年闹革命尤其厉害,好的老师都给撸下去批斗了,没多久学校重开,再上任者肚里墨水大不如前,小学教初中,初中教高中,照着书本念一遍就算完事。   高考重开后已经两届了,林县地区一个都没能考上去,这也是姜宁没有选择高考的原因,原身水平本来就处于班里中下游,她突然如有神助,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不过换了赵玉燕这批学生,就幸运得多了,这两年有学识的教师陆续回来,再用功三年,就算退一步只考上个大专,出路也是很不错的。   没想到,事实真相原来是这样,显然赵母也被蒙在鼓里了,这镇上的学生混来县里,恐怕她还逃学或早退。   不得不说,这么一个用功法,才符合姜宁对这小姑子的第一印象。   她皱着眉看着半响,不想对面的赵玉燕嬉闹中无意往这边一扫,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赵玉燕慌乱一瞬,不过没等她有反应,姜红兵就蹬着自行车载着姜宁过去了。   “燕子,燕子,你咋啦?”   “我,我,”赵玉燕勉强一笑,“我家里有事,我今天要早点回去。”   姜宁在考虑,她需不需要将这件事告知公婆,如果说,要说到怎么一个程度?   人家是一家子的亲骨肉,就算打骂吵闹一番,最终还是会和好亲密的。赵玉燕看着就不是个明理并能改好的,到时怀恨在心,煽风点火,后患无穷。   儿媳妇本来就是外人,更何况姜宁初来乍到。   其实最理智的做法,就是视若不见,当没发生过,该干嘛干嘛去。   但赵向东很好,她是真心想跟丈夫长长久久的,他的胞妹出问题了,姜宁若置身事外抱臂旁观,这做法不大对。她不怎么在意赵玉燕,她在意自己男人。   更何况,赵玉燕也看见她了,万一将来行差踏错后,对方想起前事,倒打一耙说二嫂没提起,让她少了个被教育挽回的机会,那就真无妄之灾。   看那小姑子为人,只要想起,做出这种事可能非常大,届时赵向东知道了,夫妻间难免增添上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缝。   防微杜渐很重要。   看来还是要说一下的,至于说到什么程度,就看赵家人的反应吧,尤其赵父赵母。   姜宁一路返家,一路蹙眉细想,兄妹先回了一趟南坪村,姜红兵再把她送回赵家。   “二哥这就回去了。”新媳妇不大好留在娘家吃饭,姜红兵叮嘱几句,骑车折返。   姜宁提着一部分糖饼瓜果进了门,赵家大房两个小子见了,立即上前要抢。   她微微蹙眉,侧身避过,进了堂屋将东西放在木桌上,“爸妈,我回来了。”公婆,小姑子小舅子都在堂屋。   赵老头“嗯”了一声,“东子坐几点的火车?”   “十点的,我等我二哥厂子的车装好货,才能回来。”   “那是,不能耽误公家的事。”   说了这话,赵老头就没再吭声,低头继续抽水烟筒,他在家里也是大家长角色,鲜少发言,发言都是大事要事。   姜宁住嘴,找了张椅子坐下。她放在桌上的糖饼瓜果,两小子已跟进来在哄抢,赵母吆喝道:“放下放下!”   这是二儿媳娘家给的,赵母要些脸皮,可惜由于从前孙秀花娘家一毛不拔,两小子没经历这阵仗,他们抢占吃食习惯了,没当一回事。   赵母两步上前抢回,只分了两孙子一人一把,“好了好了,奶收起来。”这东西还多,没有一顿霍霍光的道理。   她撵走两个孙子,将东西倒腾出一小半,递给二儿媳,“老二家的拿回屋里吃。”   姜宁没有推拒,顺手接过站起,抓了一大把给一直安静坐着的赵小弟,他忙抬手接了,“谢谢二嫂。”   “不客气,值当什么?”   她目光一转,投向罕见安分的赵玉燕,也抓了一把,“燕子也吃。”   赵玉燕一直留意这位新二嫂,两人视线一对上,她立即触电般收回,扯了扯唇角道谢。   这是心虚?姜宁微微一笑,状似不经意问:“燕子今天上县城干啥呢?”   她考虑过后,决定循序渐进说来,如果赵家人重视就多说些,反之稍稍提及算了。   赵玉燕慌乱一瞬,那边赵母提着东西进房的脚步一顿,回头奇道:“大丫,你不是上学吗?怎么跑县城去了?”她蹙眉,“你们没这么早放学呀?”   大岗村南坪村这一片,都属于晋江镇,镇上距离县城虽然也近,但好歹有七八里路,加上返回大岗村,这时间明显对不上。   “今天下午老师生病没来上课,我跟几个同学想去县城买本书,就请了假。”   大家都抬眼看过来,赵玉燕反而镇定了,她从旁边的书包掏出一本崭新的数学参考书,“我数学不好,得多补补。”   说谎最高境界九分真一分假,显然这小姑娘深得其中三味,说着说着,底气就上来了。   赵玉燕看了姜宁一眼的,老师生病是真的,她也真请了假的,不怕查。   “这老师咋就生病了呢?这不是耽搁学生吗?”   赵母嘟囔两句,又夸道:“幸好我家燕子懂事,会自己用功。”   赵父重新低头抽水烟筒,赵母神色自然中还带点骄傲,显然都是笃信自己闺女的,本来往常这个时候,赵玉燕就会打蛇随棍上要点钱的,但她今天没有,而是悄悄瞄了姜宁一眼。   姜宁心里有数,看来这小姑子把父母工作做得很好啊!   她笑笑,一脸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好奇,“燕子,二嫂晃眼见你跟个男同学靠得很近,笑闹也大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特地强调了“靠得很近”,“笑闹大声”。时下这两个动作还挺突兀的,反正自己一听就觉得有问题,要是公婆再不以为意,那就算了。   “我们有个同学生日呢。”   赵玉燕心跳加快,面上坦然,看向赵母,“就是卢芳芳,我们商量给她过生,说得高兴声音大了点。”   卢芳芳,父亲的镇委办公室主任,赵母很赞成闺女交这个朋友,闻言不禁点了点头。   赵玉燕又补充说:“那条巷子挺窄的,我们走出来挤在一块了。”   “下次不要挤那么近,你是女孩子,都大了,被人见了不好看。”赵母想闺女继续念书,但现在考试升学制度恢复了,赵玉燕这成绩也不知能不能上高中,不行还得出来说婆家的,名声很重要。   她嘱咐几句,见闺女乖乖点头,就转身拎着东西进房了。   赵玉燕转头看姜宁,姜宁笑笑,“燕子你妈说的对,下次不要挤小巷子好了。”   老两口显然是很相信闺女的,就算费个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人作证,观赵玉燕眼下表现,也是个改不好的。   她自问将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婆家不重视,那就没必要弄得里外不是人。   就这样吧。   姜宁脸色如常,轻声细语,赵玉燕也不禁开始相信二嫂的疑虑被打消,她心中大定,拎着书包站起来,“我回屋写作业,吃饭叫我。”   她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将姜宁刚才搁在桌上给她的糖饼瓜果兜起来,才再次离去。 第16章   姜宁惦记着赵向东,赵向东也惦记她。   一上火车找到位置,刚好临窗,他立即探头往站台方向看去,可惜距离太远,位置也不对,他没能看见自己的媳妇儿。   汽笛长鸣,火车开动,出了站他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小伙子,看媳妇儿呢?”旁边座位来了个老大娘,一边往上费力塞包裹,一边笑吟吟说话。   现在跟后世不一样,老百姓对军人打心底崇敬,军人保家卫国,却总与家小分离,老大娘叹了口气,“你跟你媳妇都不容易。”   “大娘我帮你。”赵向东起身,先帮老大娘把包裹塞进去,又帮旁边几个同样费力的旅客放好行李,才回到自己位置上,“我媳妇儿很快就能随军了。”   是啊,他跟宁宁很快就能在一起了,赵向东压下离愁,露出笑意。   绿皮火车速度不快,下午才到杨市,他乘了团里的后勤车返回部队,一到地方,他进了营房放下行李,第一时间先坐下写了随军申请,递到团政委手里去。   李政委是个三十多岁的圆脸男人,长相挺和善的,他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调侃道:“看来你小子对媳妇儿很上心呀。”   上心是好事,家属随军后,家庭美满,更利于同志们展开工作。   李政委很关心底下大龄军官的个人问题,现在解决了一个十分高兴,“赵向东同志,你这申请组织会加快审核,年前肯定能批下来的。”   这一瞬,赵向东露出喜色,须臾压下敬了个礼,“谢谢首长。”   想起姜宁笑靥,他的心热了热,出去后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晚点往村委打个电话,好让宁宁来接。   想起媳妇儿甜脆的嗓音,赵向东唇角翘了翘,脚下快了几分。只不过,没等他打上电话,就先在半道遭遇了“伏击”。   副营长邵刚、教导员许卫国等交情好的几个,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几个一拥而上,“东子!赶紧把媳妇儿照片给拿出来瞧瞧。”   “想得美。”   赵向东哼了一声,他拨开探向他衣兜的手,利落矮身一闪,冲了出去。   “东子你咋那么小气!嫂子来了咱们照样能看呀!”   呼啦啦一群人吆喝着追上去,李政委踱步到门口,笑着摇了摇头,这群小子。   部队里的事,姜宁不知道,当天吃了晚饭,她就接到了赵向东打来的电话。   电话全村只有一台,是村委的,上个月才安上,大喇叭喊了话,她匆匆赶过去,后面还缀着赵母赵小弟。   “宁宁,我到部队了,随军申请也给递了上去,政委说年前肯定能批下来,到时候我就回来接你。”   丈夫声音温柔,醇厚而稳重,姜宁笑意浸入眼底,“好,那我等着你。”   “东哥,妈要跟你说话呢。”   现场人不少,除了婆婆小叔紧挨着,还有村委几个干部在,姜宁只能规规矩矩说了两句,就将话筒递给赵母。   电话是个新鲜玩意,赵母怕那边听不清,大嗓门吼了好几句,随后换上赵小弟,他紧紧攒着话筒听着那边说话,半响大声答道:“二哥,我会好好学习的。”   男孩激动得满脸通红,姜宁不禁微笑,相处几天下来,要说她对赵家人印象最好的,就数这个小叔子了,虽内向寡言,存在感不强,但学习认真,不懒不馋,常帮着家里干活。   公家的电话,不好占用太久,最后姜宁接过话筒嘱咐一句,“你注意休息。”就不舍挂了线。   不过,想到已能确定随军年前就会批下来,她又精神一振。   最多再等两个多月而已。   回去以后,日子继续,姜宁很快调整好心情,第二日就去娘家“上班”,继续做栗子糕。   由于二十块工资很不错,婆家十分支持没有拖后腿,姜宁除了晚上回去睡觉,生活基本与婚前并无差别。   初雪下来了,栗子糕又卖了一个多月,到了十二月中旬,距离过年还有四十天的时间,首批对联年画,终于在姜家人的翘首期盼中到了手。   “哎呦喂,这对联这画印得可真好看!”   姜家后屋全部腾空,给放下这一大批对联,每样都给拆出来一些,准备明天开始售卖用的。姜母每个款式都摊开来瞧瞧,爱不释手,“这幅不错,家里给留一份。咦,那个更好,还是留那个吧。”   “妈你慢慢选,不着急。”   姜宁好笑,其实对比于后世各种无纺布、凹凸之类的红联,眼前这些或黑或金的普通印刷品真不算什么,但这些新事物有多受欢迎,看亲妈的反应就知道了。   “爸,哥,你们说咱定价多少合适?”一对红联批发价一毛钱,大幅年画也一样,其他小的年画窗花,二分五分七八分不等。   上个月,农民自由贸易市场已经开了,允许农民将自产农产品进行交易。当然,这个市场摆摊的不仅仅是农民,销售的也不仅仅是农产品,不过他们并没有遭遇驱赶打压,显然是被默许了。   改革带来的最明显变化,已经悄悄掀起,虽时下以工人为荣依旧是大潮流,但小摊贩却明显就多了起来,自由市场聚集了县城内外十里八乡的的老百姓,大家都想多置办合适的年货。   姜宁几个售卖红联年画的地点,不用说都在自由市场,明天开售,今天必须把价格定下来。   “我觉得,这个价格得定高一些。”说话的是姜建设。   他这话是有依据的,自由市场的物价,明显比公家的要高出好几倍,但它的好处就是不要票,有钱就能买。   那高一点是高多少呢?   出去洗个手回来的姜红兵听见,笑道:“不用想了,卫安国那边说了,红联售价一对两毛,其他的照着比。”   印刷一厂的厂长确实是个能人,刚改革还有波动,国营单位哄抬物价当出头鸟,并非是件好事,于是,他连定价也想好了,还安排人到附近县镇巡视。   卫安国嘱咐了好几遍,就这个价卖,不然货没得再批,他跟他爹也得吃瘪。   姜父点点头,“这是好事。”他是退役军人,赚钱高兴,但不乐意将价格抬到让人咋舌的地步。   既然不用商量,那么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养精储锐,明天开售。   姜父与姜红兵依旧上班,前者是一家之主稳妥为要,后者继续工作更有利于维持人脉。姜建设则请了假,领着媳妇妹妹负责售卖工作,姜母协助。   次日天未亮,男人们早早起来,借了村里的牛车跑了几趟,运了足够多的货物到自由市场去。倘若哪种太畅销,则由姜母骑自行车往返补充,两岁的姜明杰闹腾着凑热闹,姜母只好背着他。   自由市场建在一块大空地上,一半搭了棚子,棚内摊位需要交钱,棚外不用。姜红兵早跟市场管理的套上关系,交了钱留了棚里一个不错的位置,其他摊主好奇张望,望着忙碌吊竹竿的姜家几口。   红联样板一抖开挂上去,骚动立即起来了,“瞅瞅这是啥,这是对联?印的呀!”   “哎哟喂,好漂亮!”   “我得赶紧买几对,哎哟,还有年画窗花!”   ……   后面这人说得还晚了,因为已经有其他摊贩围了上去,新事物让人爱不释手,远比手写红联精致的印刷品,如意料中受人欢迎。   早早来占位置的,都是老摊贩,大家今年赚了钱,一点不吝啬,“小伙子,这四对一样一对,还有这三个年画,这几个窗花,每款四份。”   “好嘞!”   好家伙,第一笔交易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共卖了四块三分。   “小伙子,这对还有那对,你给拿我两份。还有……”   ……   摊贩们挑选了心仪红联年画以后,渐渐散去,但来自由市场置办年货的城乡居民开始多了,只此一家又红彤彤格外醒目的红联摊子立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嫌贵舍不得买的当然有,但更多是手头宽裕的,或者愿意多花钱过年的人,姜家五口忙得连轴转,好在他们早就商量过分工合作,一人管一样,倒也忙而不乱。   人越来越多,姜父姜红兵却到时间要上班去了,好在姜宁早有预料,她让父亲哥哥今早把家里的长木桌都运来了。   这长木桌宽半米长两米多,每个屋子都有,本用来放东西的,现在正好围成一个不小的方形,用木板钉上,下面顶了结实的小杉木,正好用来挡住人潮,不影响他们工作。   姜红兵给市场管理塞了几包烟,让后者帮忙照应一下,他跟姜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姜宁负责守着钱箱收钱找零,姜建设刘慧芳姜母帮客人拿货算账,忙得脚不沾地。姜母脱不开身回去补货,好在两岁的姜明杰懂事,被放下来后就乖巧坐在姑姑身边。   一家子忙得饭也来不及吃,生意火爆,中午刚过,共一千多份红联以及大堆年画窗花宣告售罄,没买到的围着不肯走,姜建设连连保证明日再来,人潮才渐渐散去。   “明天再来吧,反正下次到货没这么快,卖完了就得干等着。”   姜红兵跟姜父趁着午休过来帮忙的,他接过姜宁递来的大肉包,啃了一口,“我下午回去就给卫安国挂电话,不过,批货的不止咱们一家,估计至少得等五六天。”   摸着石头过河,不管是姜家这些搞批货零售的,还是市印刷一厂,开始动作都比较保守,得到销售反馈后加印,也得等一段时间。   “嗯,这也是好的,咱好适应适应。”姜宁给姜母倒了一搪瓷缸子水递过去,她说的是脑力而不是体力,亲妈年纪偏大,这半日怕算错数,精神高度紧张,缓下来累得慌。   一家人收拾好摊子回去,钉好的木桌就放着,租位置的钱照交,下午有人借有也无所谓,反正他们来了能腾空就好。   开始几天货源短了点,姜家人轻松些也适应下来,后面补货陆续运到,姜父也请假过来帮忙了,他实在不放心孩子媳妇几个在这。   有了一个大男人帮忙,姜宁几个压力顿减,不过忙碌依旧,有了经验加上充足货源,他们摊子一早摆到傍晚,累且快活着。   除去成本以及分给卫安国的三成利润,半个月下来,他们净赚三千七百多块钱,事前谁能信呢?   姜宁也挺累,每天收摊回娘家后,她还算了账吃了饭再走,回赵家就只睡个觉。   这年头粮食不富余,少张嘴压力小很多,再加上她会做人,每逢“发工资”后那几天,总是鱼啊肉啊,糖饼小吃地往婆家买。耗费不多,但效果极佳,连孙秀花的嘀咕也少了。   只可惜,这样的平静只维持了半个月。   临近年关,自由市场越来越热闹,卖货的多了,置办年货或悄悄拿私房来淘点好东西的人也多了,孙秀花属于后者。   她一到地方,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红联摊子吸引住了目光,好奇挤进去一看,大吃一惊,这么火爆一个摊子,竟然是姜家的!   守着钱箱子收钱找零的,正是老二家的姜宁! 第17章   孙秀花当即瞪大了眼睛。   她听说过这个摊子,大岗村有人家也买了印刷红联年画,很精美听说在县里自由市场买的,对方把红联夸出一朵花,顺带说一句,“前进媳妇,看你家多好呀,连红联的钱都给省了。”   孙秀花眼皮子浅,本就觉得人家在炫耀,一听立即火冒三丈,这是认为她家买不起?!   她当时呛了一句,“不就是几幅对联吗?有啥了不起的?!”说完气哼哼的走了。   现在回想,对方的意思应该是,这对联就是老二媳妇娘家卖的,姜宁本人还参与其中,这拿些回婆家使,不就是常事吗?   本来能占便宜,孙秀花应该很高兴的,换了以前,她甚至能大喇喇给自己娘家也讨要一份。   但现在她没有这个心思了。   姜家摊子生意的火爆程度,让她顾不上这些事。   孙秀花踮脚望了这片刻,摊子已经成交了三四笔交易,有一块多的,有七八毛,还一单四块多的。   天啊,这摊子一天能赚多少钱?!   孙秀花心脏“砰砰”地跳,脑子一热,一头扎进去就往里挤。   “哎哟!”人挨人的地方这样毫无章法地拱,铁定有人被推被踩,对方不乐意,把脸一撂,怒目回头骂道:“你这人啥毛病,挤啥挤呀?!”   “看到没,那是我家老二媳妇,再嚷嚷不卖给你!”孙秀花是个泼的,立即呛回去。   那大娘一愣,她昂起脑袋哼一声,侧着身子卡了人家前面挤进去了。   对方回神后气得跳脚,孙秀花却罕见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一头扎进最前面。   “哎哟喂,我的乖乖,亲家,这是你家摊子呀?”   孙秀花挤进去的位置,刚好姜母就在跟前,正将找零以及红联递给顾客,她眼前一亮,一头将顾客挤一边,凑上前抓住姜母的手。   姜母唬了一跳,那边孙秀花已经挤出一个谄媚的笑, “亲家,看你们都忙不过来,我给你们搭把手吧!”   她这方向,刚好瞥见正低头找零的姜宁,以及后者跟前满满一小箱子黄黄绿绿的毛票,她眼珠子差点粘在上面了扯不下来。   “大嫂子,你啥毛病呀?!”   这动静吸引了姜家几口以及大部分顾客,姜宁啪一声阖上箱子,腾地站起两步走过来,一把拍开孙秀花的手,姜红兵兄弟黑着脸将她推回去。   姜宁平时笑吟吟的,鲜少直白表现自己的怒意,这回亲妈被吓,她脸立即拉下来了,挡在姜母跟前,抱臂冷哼一声,“你别看了,看出花来这摊子也没你啥事?”   孙秀花噎了噎,打主意是一回事,被当众喝破又是另一回事,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当即哄笑,甚至有人好奇道:“这是哪家的婆娘,好不要脸,跟她当上亲戚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是呀,啥玩意?不瞅瞅这红联没关系能批吗?这钱没本事挣不来。”看来明白人还是很多的。   孙秀花恼羞成怒,下意识想撒泼又舍不得钱,压了压火气,扯出一抹笑,“嫂子这不是看你家都忙不过来,想搭把手让你爸妈歇歇气。”   她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爸妈都一把年纪了,要不咱两家一起干吧。”   她这念头一起,心就“砰砰”狂跳,当然她知道对方肯定不乐意,忙补充道:“咱家人多脏活累活都能干,当然,还是你家占大头的。”   “大嫂你开玩笑吧?!”   姜宁气笑了,在红联刚开卖时,她就想过婆家会知道,毕竟县城就一个自由市场,附近乡镇村庄办年货都会赶来的。   就算赵家不来,他们早晚也能知道,乡下地头没啥秘密,大岗村邻里知道一个,早晚全村知道。   她假设过很多情景,也一一想好妥善的应对法子,但就是没想到这位大嫂这么无耻,一开口就要搭伙干,还大头小头的,都想直接分利润来了。   本来她先给婆家留些面子,以免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看在看来不合适了。   姜宁目光冷冷,使劲拨开孙秀花想挽过来的手臂,“我爸妈也就四十多,年轻着呢,没有忙不过来的说法。”   她退了一步,抱臂冷笑道:“爸妈大哥也不缺你吃喝,大嫂咋就想钱想疯了呢?”   姜宁一双杏目睨着孙秀花,似笑非笑,围观人群再次哄笑出声,“哎哟,这是得罪媒人了吧,哪家讨了这倒霉媳妇呀?”   听话语,眼前两人是妯娌,那两家人就是姻亲,其实一家起来了,有门路带带另一家没啥,可是这不得好好说话吗?哪有这么死皮赖脸的?   “咦,那婆娘不是赵家大儿媳妇吗?好像叫孙秀花。”都是附近乡镇的,很快有人将孙秀花认出来了,“她婆家是大岗村的,摊子里那小媳妇是赵家二儿媳。”   “赵家的人还行,就是这大儿媳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浑货,他家大儿子我见过好几次呢,老实勤快,倒霉催地讨了这媳妇,见天儿被人指指点点。”   “那她是谁家闺女呀?这家闺女讨不得。”   “哦,这个我知道,是秀水村榕树头老孙家的,一进村口左侧那家。”   围观群众哄笑夹杂着窃窃私语,两三下功夫就扒了个底儿朝天,孙秀花面皮紫涨,看姜家态度,分一杯羹的主意是不成了,她怒意一上来,当即双手一插腰,瞪着姜宁就要破口大骂,“你……”   姜家人脸一拉,姜建设将妹子护到身后,与姜红兵撸起袖子要上前,这婆娘学不了好,他们不介意教训教训。   不过没等他们有动作,一个洪亮的女声先一步打断了孙秀花的满口喷粪,“你这个败家娘们,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一个小姑子。”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挤进人群,一把揪住孙秀花,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来人是老孙家的大儿媳妇庞招娣,孙秀花的大嫂,年近四十虎背熊腰,她本是来办年货的,见人多想个凑热闹,不想挤进去一看,自家还成了一回主角。   群众讥笑犹在耳边,庞招娣脑子“轰”一声炸了,她大闺女今年十七正托了媒人说亲,遭了这飞来横祸,还有人家愿意讨老孙家闺女吗?   这年头没啥娱乐,闲言碎语流窜速度很快,碰上冬日农闲效果更惊人,庞招娣怒不可遏,连续打了孙秀花五六个耳光,“我告诉你,我回家马上就告诉爸妈!要你好看!”   孙家老两口重男轻女,不怎么看得上她闺女,但他们十分看重老孙家的名声。   老两口同样看不上自己闺女,孙秀花这回让老孙家名声扫地,吃不了兜着走是肯定的。   人多了放不开手脚,况且总有人劝和,庞招娣手松了松,孙秀花就溜出去了,不过她没敢还手,看见娘家大嫂就知道闹大发了,她十分畏惧娘家爹妈,登时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拨开人群要挤出去。   “哎哟,那个短命鬼拌老娘?!”   孙秀花摔了一跤,两管鼻血立即喷了出来,是她挤进来时怼的那个大娘伸的脚,不过庞招娣怒骂着追上来,她顾不上招呼回去,赶紧捂住鼻子溜了。   “宁宁,你回去这该咋整?”   闹剧散场后,买卖继续,等今天货物售罄时,已日近黄昏,姜母一屁股坐下歇口气,止不住的忧心忡忡。   虽然事儿是孙秀花起的头,但另一个当事人却是姜宁,孙家名声扫地,赵家也是流言主角,她怕赵家老两口窝火为难自个闺女。   “赵老三这人还行,是非曲折能听进去的。”说话的是姜父,嘴里的赵老三就是姜宁公公赵老头。   孙秀花固然浑名在外,但一家之主能分辨是非,而且威信足够,能弹压住所有家庭成员,最关键是赵向东本人优秀,且闺女能随军,日后不用跟婆家人相处,赵家这毛病无伤大雅。   哪一家能十全十美?就算有你也难碰上,姜父就一个闺女,定亲前肯定仔细打听过的,他比较过后,最终选定了赵家。   闺女婚后发展,果然如他设想般一样,赵向东也确实让人满意。   姜父蹙了蹙眉,只是这孙秀花,比他预料中还要混不吝。   “爸妈,我有主意。”姜宁笑笑,神色很轻松。   姜母一喜,“啥主意,赶紧说给妈听听。”   “嗯,不过这事儿,还得大哥同意呢。”   姜宁转头,看向同样一脸凝重的姜家兄弟,姜建设精神一振,撸起袖子,“宁宁,你说,大哥肯定能行。”   “对!咱妹子没有给人欺负的道理。”姜红兵立即附和。   哥哥们摩拳擦掌,不用怀疑她只要说一声,二人立即直奔大岗村,姜宁好笑又感动,“撸啥袖子呢?咱有不是去打架。”   “那我能干啥?”姜建设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就是之前大哥想的那个熏鸡熏鸭主意,我想跟他家说一下。”既然怕婆家人迁怒落下个疙瘩,那就小小立个功劳好了。   熏鸡熏鸭本来是姜家的后备买卖主意,但红联生意顺遂,前者就搁置了,还别说,在自由市场这半月,他们也见好几个摊子卖熏鸡,生意十分好。   只不过吧,不管是红联还是熏鸡,这两买卖都有局限性,等改革力度加强,货源与销售者攀升,明年就没那么好做了。   姜家既然有了第一桶金,肯定不乐意在这上头死磕,这主意注定浪费,现在废物利用一下也不错。   姜家人脑子活,马上就听明白了,姜建设当即点头同意,并道:“咋还问起我了呢?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吗?”当然他心里也明白妹子尊重自己,心头挺熨帖的。   姜宁这主意不错,人是趋利动物,先丢出一个好买卖,就算赵家人过些日子听到流言,也下意识拒绝迁怒她。   而且,据姜宁估计,孙秀花眼馋得厉害,缓一缓后肯定还要作妖的,她不敢提自己的破事,但红联摊子赚大钱肯定要在公婆面前说的。   赵老头目前看着还行,心思应该是正的,但赵母就未必了,孙秀花这么没脸没皮的想法她大概没有,但心头不自在肯定少不了。   姜母还是有些担心,“这买卖就没有保证能赚的,万一你婆家……”亏了,怨闺女咋办?   姜宁微微一笑,“我就提个建议,做不做,该咋做,就得他们自个儿考虑清楚了。”   她还会强调风险,毕竟买卖这玩意,谁包赚呢?适当卖个人情可以了。   而且,她还另有目的。 第18章   姜宁这个主意,不仅仅是为了眼下这桩小事的。   亲妈担心的事,她本人其实不是很在意,毕竟自己马上就随军去了,到了杨市后婆家人态度影响不大,更何况她也不是个软柿子。   她娘家的买卖,婆家人打主意还有理了?!   她最主要为的,其实是以后将会出现的贫富悬殊。   自己是打算创业的,往后小家生活条件会越来越好,至于赵家,如无意外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辛苦耕种换来一家温饱。   以赵向东为人,肯定不会要求媳妇拿自己挣的钱给婆家,但他本人吃好喝好经济宽裕,爸妈则日晒雨淋挣口粮,心里难免不得劲。   这别扭还是小事,万一把林县的赵家人引来,那才是糟心,儿子条件好,亲爸妈跟着过来享福,还能拒绝不成?   你说这是媳妇挣得?可是两口子除了离婚,是分不开的了。   来了两个老的,后面肯定有尾巴,到时候有得姜宁折腾,日子没有安宁的了。   最好是赵家能在林县攒一些家底,不需要太多,一点点根基就足够老两口难以割舍的了,将赵家人彻底拴在林县,还能顺带解决了丈夫的不自在。   杜渐防微,提个主意,一举两得。   当然了,这个前提得是赵家人不贪婪,没有践踏她的底线,否则说啥都白搭。而且还得勇气尝试,不然谁也帮不了他们,毕竟她就打算在适当时候,出个主意罢了,完全没有把这一家子扛在身上的想法。   姜宁没有解释,冲亲妈笑笑,“妈,那我今天早些回去了。”   姜母忙道:“嗯,赶紧收拾收拾,红兵载宁宁回去,早点把这事儿办了,我这心里才踏实。”   再说孙秀花这边,她出了自由市场没多久,就被大嫂庞招娣追上了。   姑嫂扭打一番,最终庞招娣取胜,成功将祸头子扭送回家,向孙家老两口告状。   家里炸了锅,孙二嫂指着小姑子的鼻头,气愤说要去赵家讨个公道。在她看来,这小姑子进了赵家门多年,就该归赵家管,她也有个快说亲的闺女,快气疯了。   这话让孙秀花吓得魂儿都没了,对将来流言她还抱着鸵鸟心态,祈祷婆家没听见或者往轻里听,要是孙二嫂上门告状,这还得了?   “这是想要我的命啊!”孙秀花是个泼的,当下她往地上一躺,打滚撒泼起来,“要是赵家把我赶出来,我就回娘家赖着不走,你们得供我吃喝。”   孙二嫂噎住了,万一赵家人真大怒赶人,小姑子还真只有回娘家一条路,就算只住一段时间,这供吃供喝多少也得费粮食。最重要的是,在林县这片,一般外嫁女闹出事,都是婆家追究娘家没养好闺女的。   打骂闹腾了一下午,最后以孙母拿大扫帚将闺女赶出门告终,并指着鼻子说以后不许回来,当没养她。   虽艰难,但娘家好歹消停了,孙秀花找了条小溪整理身上狼狈,把脸上血迹都洗了,棉袄灰尘拍一拍,虽狼狈但好歹能看,这才往赵家赶。   刚开始心有余悸,然而金钱魅力实在太大,她惊魂初定后,又开始百爪挠心。   她不自己吃独食,告诉婆家,让婆家出头总可以了吧。   她以己度人,就不相信有不动心的人,姜宁到底是赵家儿媳,公婆面子不能不给,姜家吃肉她们喝汤,这回总行了吧?   打定主意,孙秀花踏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急匆匆往回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进家门,气喘吁吁地嚷道:“爸,妈,向前!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   现在是晚饭前夕,天将黑未黑,堂屋的煤油灯还没燃起,赵家人都聚在院子里,突然冲进一人说出了大事,还挺唬人的,男女老少通通侧头看过来,赵母皱着眉头,看一眼有些狼狈的孙秀花,“究竟出了什么事?还不赶紧说!”   看清来人是咋咋呼呼的大儿媳,赵母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板着脸说:“你最好是真有大事。”她随后补充一句,“如果是你娘家那些破事,就不要说了,老娘不爱听。”   孙秀花出门找的借口是回娘家,能养出这么一个闺女的老孙家,想当然不省油,八九年来时不时折腾一通,赵家人也是烦了。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以为然各干各的,赵老头磕了磕水烟筒,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老婆子,你早上早些起来,上地里多收些菜,给老二家的带过去。”   “向前,明天你把家里的腌菜酱瓜送两坛子过去,给亲家尝尝味道,干菜也拿一些。”   这是吩咐老伴跟大儿子的,这两月,姜家通过姜宁的手给自家带了不少东西来,虽说是条件好贴补闺女,但人家不欠你家,实在是很有心了。   有来有往才是相处之道,条件所限家里拿不出啥好东西,亲家想来也不缺,不过他们一天到晚忙绿,想来没有时间种菜的,新鲜菜刚好能用上,也不用再花钱买。   挑着一担水往灶房去的赵向前应了一声,正收干菜豆子的赵母也应了,她顺手把手里干菜捡好的捆起来,省得明早抓瞎。   院子里继续忙忙绿绿,大伙儿对孙秀花的咋呼视若无睹,她急了,“不,这回不是我娘家的事。”   “是老二家的,她跟着她娘家在自由市场摆摊子呢。”   赵母撇撇嘴,没好气,“这有什么稀奇的,老二家的不就是跟着娘家做工吗?”还别说,姜宁跟婆婆之前提过一嘴,说娘家年前可能到自由市场卖货。   “我以为你说的是啥。”赵母手脚利索,拿了个小竹筐把捆好的干菜放上,“这事老二家的早跟我说过了,她娘家要是不摆摊赚钱,咋能一个月贴补闺女二十块。”难不成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不!妈,不是二十块!”   孙秀花见婆婆不在意,登时急了,“我在那摊子旁边站了一会,就有六七块钱,姜家一天少说收了五六百块钱!足足五六百啊!”除去成本,起码得赚两三百吧?   五六百块,仅仅一天,这个数目相当震撼人心,赵家所有人都愣住了。孙秀花拍着大腿,“我没半句假话,你们不信明天可以瞧瞧去,我打听过了,那摊子摆了有十来天,从天亮到傍晚。”   赵老头最先找回声音,“亲家有能耐赚钱,那是亲家的事。”他听过两耳朵红联摊子,不知道是姜家办的,却知道只此一家,他年纪大经事多,瞠目过后,立即知道这活儿没门路是拿不下的。   “你给我少操心。”他蹙眉看了眼大儿媳妇,脸板起来十分严肃。   “爸,这话不是这么说!”巨大金钱就在跟前,孙秀花大急之下,九年来头次挑衅公公的威严,“咱们跟姜家是亲家啊,他家有门路,带带我们怎么了?我们不吃肉就喝点汤也成啊!”   “你这婆娘咋跟我爸说话的!啊?!”   不等赵老头发话,赵向前提着挑水的扁担就上前,指着孙秀花,拧眉喝道:“你再胡咧咧一句试试?”   他一脸怒色,孙秀花今天被打怕了,反射性缩缩脖子,张了张嘴,愤愤闭上。   “还要脸不要?!”   赵老头站起身,皱眉看着大儿媳妇,“你不要脸,咱老赵家还要,老子今天把话撂这,红联买卖谁也别想掺和,谁敢到亲家跟前丢人现眼,谁就不要再杵在老子跟前。”   老头子脸色涨红,孙秀花想起今天早上闹出的事,一时讪讪,支支吾吾不敢再反驳。   “好了!”赵母瞪了眼大儿媳,“你给老娘闭嘴!”   喝了孙秀花一声,她转头看向赵老头,“亲家的买卖,咱家自然没有打主意的说法。”   只是这么大一笔钱,距离自己那么近,还是很震撼的,她沉吟半响,低声询问:“老头子,要不咱们问一下老二家的,看还能有其他活计干一下不?”   买卖真能赚这么多?她有些心动,自家人多也能干累活苦活。   孙秀花可以不理会,但老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赵老头抬眼看了她半响,见赵母神色隐带殷切,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捡起水烟筒猛抽了几口,最后才闷声道:“你要问就好好问,老二家的有合适主意就说说,没有就算了,不许为难人。”   孙秀花暗暗撇嘴,什么掺和不掺和的,姓姜的没主意能办这么大的事?   院子外面,姜宁与二哥对视一眼。   她不是刚回来的,姜红兵载她回家,兄妹俩其实已经在外面听了有一阵子了。   刚才有些话她没跟亲妈讲,怕姜母担心。这大半天时间,孙秀花回家后早该煽风点火完毕,赵家人是否贪婪见面就知,若公婆流露出一丝威逼胁迫的意思,那就不好意思了,她啥也不懂啥也不会说。   圆滑不等于怯懦,避免麻烦不代表怕麻烦,她其实并不惧怕婆家人,该硬时就得硬,不然以后,人家就把你当软柿子捏了。   姜宁的心思,姜红兵也能猜测到一二,以往他载妹子到了赵家院子外,放下人就赶紧赶回去的,这次没有,而是推着车一起往赵家走。他这是想着等在外面,有啥不对就立即冲进去给妹子撑腰。   不过出乎兄妹二人意料的是,孙秀花居然也是刚进门不久,煽风点火正在进行当中。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站在大门旁的围墙边,静静倾听里面动静。   听着赵家除了一个孙秀花,其余人态度还成,特别是赵老头,还算本分知道分寸的。   至于赵母,似乎有些在意,但穷人谁不在意金钱。   姜宁挺理智的,她对婆家人感情不深,因此要求也不高,只要没有涉及她的底线,她就能笑吟吟地轻声细语。   既然这样,原定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了。   兄妹交换一个眼神,候了片刻,等赵家堂屋煤油灯燃起,姜红兵没动打算多留一会,姜宁则装作刚回到家,推开院门,“我回来了。”   听过一日赚几百块的震撼事,大人还好,几个小的难免向她行注目礼,姜宁笑吟吟地,只当不知。   “你们老姜家能耐啊,居然能找到门路批红联!”   打不了红联摊子的主意挺惋惜的,但公婆愿意出头讨主意,孙秀花转念一想又兴奋起来了,她似乎忘记了中午时的不愉快,颠颠儿要上来挽姜宁胳膊。   “一天起码得赚个两三百吧?哎哟喂,你爸妈哥哥可真有能耐。”   姜宁蹙眉瞥了眼,天虽黑但两人距离近,她能看见对方脸上隐约的指痕,脖子位置还有泛红的道道,颇像竹扫帚打出来的痕迹,她一时对孙秀花下午的去向有了猜测。   她厌恶又不解,都闹成这样还凑过来,什么毛病?!   不过这也不妨碍姜宁侧身一闪,冷嘲道:“大嫂也可以批呀,没人拦着你不是?”看你能进印刷厂大门不?   “你这个搅家精,给老娘闭嘴!”   赵母倍觉尴尬,打着亲家买卖主意这么厚颜无耻,她还真没有,大儿媳话里话外的垂涎,听得她都有些难堪。   胸口那团火一拱一拱的,赵母回头吆喝一声儿子,“向前,管好你媳妇,不然就让她回娘家去吧,不许再踏进我赵家门!”   “你这婆娘一天到晚胡咧咧啥?爸妈都在有你说话的份吗?”   赵向前紧跟着赵母起身,不过距离远慢一拍才到位,他对媳妇失去耐性,拎着还在不忿反驳的孙秀花,反手就是两个耳光。   姜宁皱了皱眉,孙秀花不讨喜,但打媳妇的男人她同样没啥好感。   不过一物治一物,孙秀花浑不吝,但男人以暴制暴却很管用,她捂着脸干嚎两声,赵向前见状再举手,她就消停了。   祸头子不吱声了,但被搅和了的气氛依旧尴尬,姜宁进了堂屋环视一圈,目光在眉心紧锁的赵老头身上顿了顿,若无其事笑了笑,“爸,妈。”   闹腾的不是公婆,先黑脸就是她不对了。   儿媳态度自若,赵老头紧皱的眉心一松,“老二媳妇。”   姜宁适时应了一声,“爸,有话你说。”她笑盈盈的,找个位置坐下,等待公公的表态。   赵老头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还好,“老二媳妇,你大嫂这性子你知道,她就爱胡说八道,家里对你娘家的红联买卖没有任何想法。”   “这买卖需要门路,爸知道,家里不可能横插一杠,让你娘家白欠人家的人情。”   赵老头认真解释完以后,磕了磕水烟筒,“也是爸没本事,家里前些年一直难,见你娘家人脑子活有主意,才想着问问你,看咱家能合适干些啥不?”   他把询问主意扛在自己身上,并补充道:“有主意就说说,没有也没啥,一家子人你也不用搁在心上。”   赵老头语气缓和,一番话说得极恳切,姜宁心气顺了不少,沉吟半响,“这人情也不是好欠的,咱家没有啥门路,如果爸妈想年前做些买卖,我倒有个想法。”   赵母眼前一亮,“有啥想法?”   “熏鸡熏鸭。”   姜宁不紧不慢地说话,顺便瞥了眼身体微微前倾,正一脸紧张的赵母。   “去年,家禽家畜不是能放开养了吗?”   这点是事实,就说大岗村,家家户户都多养了鸡鸭,或多或少看能力,赵母点了点头。   “乡下地头能多养了牲畜鸡鸭,但县城却不能,县城人有工作有钱,就是馋肉。”一个月一斤半的肉票,就没有不馋的。   “农村人有鸡鸭,想换钱换票的,城里人想买肉,双方各取所需。”   姜宁提了主意,可行性以及实际操作步骤都得详细讲一遍的,不然对方理解有偏差,操作失误,婆家进了沟里,还能来折腾她。   有点烦,但姜宁不是活在真空里,她丈夫是赵家儿子,人情世故少不了。   “我们是要去收购鸡鸭卖吗?”一直安静听着的赵向前迟疑。   “不是,县城那么近,乡亲们走两步就到了。”谁那么傻让你赚差价?   “市场价收购鸡鸭,在家里熏了,再拿到自由市场去卖。”这不仅仅是赚取手工费的问题,由于种种特殊原因,这年头的二次加工食品,售价远比原材料高。   脑子活的人不少,在自由市场卖红联这半月里,姜宁见的熏鸡熏鸭摊子就有好几个,人家天天来,熏鸡卖五块多钱一只,个头还不算大。   要知道眼下生鸡七毛一斤,现在的鸡比不上以后,最大的老母鸡也就五斤多,三块多钱一只。   这活能赚钱,而且还不少,就是制作过程繁琐且累人,那几个摊子就卖一个上午就匆匆赶回家了,货源不足。   既然卖了人情,就得利益最大化,姜宁细细讲述制作过程,再将自由市场的所见所闻说了,还有二十多天才过年,赵家想做还能挣一笔。   “这主意本来是我大哥想的,如果不是二哥找到门路批红联,这活我娘家打算做,那些话都是听我哥哥们说的。”   末了,姜宁又补充了一句,将功劳往哥哥身上推,自己藏拙,毕竟显得太聪明太有主意也不好,人家下次遇上了难题,还得想起你。   姜宁脸嫩,神情也到位,况且这年头的乡下姑娘能有什么见识?她说出来,大家也不怀疑。   赵母听完点了点头,追问一句,“老二家的,那你说这活能赚钱吗?”活了半辈子,都没做过买卖,心里不踏实,想要个保证。   姜宁微微一笑,“我娘家没做过,也不知道,不过看人家做的,瞧着能赚。”   想谁给你保证?打包票能赚钱,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她有些好笑,面上郑重补充一句,“不过我哥哥们说过一句话,买卖这事儿,肯定有风险的。”   “对,老二媳妇说的对,谁出个买卖主意,还能包你挣钱?没有这样的好事,要做就自己想清楚。”   赵老头认真听完,磕磕水烟筒,对姜宁说:“这是你娘家的主意,我们占便宜了,老二媳妇回头要谢亲家。”   “我家要是真干了赚了钱,再提谢礼上亲家门。”   虽姜宁分析得很清楚,但这事挺大的,赵家人要考虑清楚很正常,姜宁早有预料,点点头,笑语晏晏,“我是咱家人,能给家里出主意高兴着呢,就是事儿大,爸妈得考虑清楚才好。”   这番话说得十分漂亮,连正蹙眉沉思的赵母也露出了满意欣慰的神色,姜宁满意笑笑,“爸妈,我先回屋了。”   “嗯,去吧。”   赵母语气温和,姜宁环视一圈,见赵家人都在认真考虑,连刺头孙秀花也罕见安静,若有所思,她笑笑起身,离了堂屋。   主意出了,操作详细步骤都说了,熏鸡熏鸭制作工序琐碎但不难,要不要干,规模大小,那就自己考虑清楚了。   她以后就不管了,不过赵家要是尝到了甜头,估计会有打算的,这年头哪怕行动保守,也能扎点根。   她的最终目的也就达到了。   姜宁忙碌一天挺累的,正要提了热水进屋,洗了澡早早睡觉,不想刚拎起木桶,就听见外面大喇叭响了起来。   “赵老三家的二儿媳,东子打电话回来了,让你来接!”   姜宁的公公赵老头,外面人称赵老三,这是赵向东打电话回来了。   姜宁大喜,随手扔了木桶,湿漉漉的手的顾不上擦,借着月光就出了院门,往村委奔去。 第19章   赵向东挺激动的,家属随军申请递上去两个月出头,终于在他的翘首期盼下批下来了,李政委笑吟吟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后,他迫不及待要通知媳妇儿。   尝过情爱的滋味,心里搁了人,天知道他这两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东哥!”   日思夜想的甜脆嗓音从话筒中传出,赵向东一贯冷硬严肃的五官柔化,露出笑意,“宁宁,是我。”   “宁宁,随军申请已经批下来了,我请了假,后天就能回来接你。”   那边果然传来欢呼,“真的吗?”   姜宁是真高兴,她一直掰着手指头算着,数够两个月后的这几天,一直竖着耳朵等村委喇叭,要不是嘱咐过丈夫傍晚后才打电话来,恐怕她白天也得分神。   “那我等着你,哦不,我去市里接你!”   老实说,待在赵家对着一群陌生的婆家人,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随军申请终于批下来了,婚后生活终于要步上正轨,姜宁雀跃。   赵向东忙追问:“你哥哥也去吗?要是坐客车,你自个儿不许来。”还不够让他担心的。   没有看见人,但他的忧心溢于言辞,姜宁眉眼弯弯,眸中有甜意,“嗯,我知道的,我二哥去市里出差呢,我像上次一样搭顺风车就行。”   年关将至,近半月姜红兵天天出差,最近几日都跑县城市里路线。   “那好。”   有二舅哥安排,赵向东放下心,“宁宁,家属区的房子也批下来了,听说是刚建好的楼房,我明天去看看。”   他有些遗憾,“也就认认门,估计来不及打扫了。”白天还得工作。   “那有啥,咱们到家一起打扫呀。”   虽然不是名下的房产,但只要赵向东还在部队,职位也没变,这就是两口子和以后孩子的的居所了。   赵向东才二十六,这么年轻又是刚升营级一年,估计几年内军职都不会发生变化。   一家人待在一起至少住好几年,这就是他们的家了。   “家”这个字眼,让赵向东身心舒畅,对,他娶媳妇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了。   “好。”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醇厚,带着眷恋,姜宁听着心头暖烘烘的。   “宁宁,我得下午才到。”赵向东估算了一下时间,嘱咐道:“你就在你哥朋友那供销社等着,我下了火车就去找你。”   通讯不方便,火车也未必准点抵达,再加上买票班次问题,他也就能说个大概时间,姜宁要是进站等,万一等久了他心疼。   姜宁更不乐意在外面枯等,眨了眨眼,“那我偶尔进去看看,没看见你我就出来,我们在供销社碰头。”   媳妇儿的心思,赵向东能猜出一二,他无奈,只好说:“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呢~”   村委还有人在,姜宁说话得顾忌着,最后这一句,她才压低声音,隐隐带些撒娇。   “姜宁同志,好好说话。”   赵向东当然知道村委有其他人,在外亲昵,让他有些窘迫,军人习性让他板着脸说了一句,不过他眸底却是带着欢喜的,丝丝甜意溢出,蔓延整个心房。   说了一句,又怕自己太严厉让她委屈,忙放软声音低低哄着,“宁宁听话,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所幸他的小媳妇儿没生气,娇娇回了一个鼻音,“嗯。”   他微笑。   说了几分钟,才依依不舍挂断了电话,回去后,姜宁给赵父赵母说了这个消息,并表示了自己后天要去市里接人。   有了上次经验,正在考虑买卖的老两口并没有提出异议。   姜宁提水洗漱干净,掩门上床,躺下扯过棉被盖上,丈夫搂着她睡的记忆还挺清晰,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发现自己的惦记比想象中深,甜丝丝的,这大约就是恋爱的滋味,先婚后爱的感觉还挺不错哈。   姜宁在被窝里打了个滚,拱了拱团成个茧子,好了不想了,快睡吧,明天回娘家再给爸妈哥哥们说。   “东子回来了?那太好了!”   得知随军申请下来,姜家人是非常高兴的,夫妻分离不是事,总要聚在一起过日子才是好的。   姜母这两天有空就嘀咕这事儿,闻言顾不上搬红联,直起腰叮嘱闺女,“宁宁,要不你今天别去县城了,回去收拾收拾?”   姜家父子几个也点了点头,姜红兵道:“东子之前婚嫁休了一个月,又快过年了,他能请到的假肯定不多。”大约最多三四天吧,毕竟这假期不能紧着你一个人安排。   这问题在部队待了多年的姜父有发言权,“是这样的,过年申请休假的人少不了。”幸好随军申请批下来还有大半月才过年,时间松点还能请假。   只是这么一来,赵向东回家待一两天就得携妻折返了,头次过去安家,要收拾的东西多,姜宁提前准备才不会手忙脚乱。   “不用呢,我这两月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姜宁刚进赵家门没多久,东西都整整齐齐搁在笼箱里,她本来就打算随军的,这两月不过暂住,她除了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其余都没翻出来。   她给自己要带走的物品都列了单子,收拾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大箱子中,到时候一打包就行了。   准备工作早已做好了,不必挤在一天,“我今天照旧出摊就行。”   姜宁给家里人解释完毕,又蹙眉道:“不过我从明天开始,就不能给家里帮忙了。”   明天去接赵向东,夫妻俩随即返回部队,红联摊子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少了一个主力估计够呛。   “怕啥?”   姜建设把牛车从后门赶进院子,刚好听见这句话,笑着接口,“少个人就慢点干,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他跳下牛车,拉着辔头让牛换个位置,方便上货。这牛车是借村里的,姜家天天用,好在他们很会做人,给喂饱还付租金,村里没意见。   “就是,宁宁你别担心,到了杨市,跟东子好生过日子才是正经。”姜红兵一边利索搬货上车,一边说话。   他很认同大哥的话,人少就卖慢点儿,独家生意还怕啥?反而是妹子的幸福重要多了,哪怕真赚少或者不赚,也得紧着那头来。   “哎!”姜宁高高兴兴应了一声,这辈子有全心全意疼她的家人,才是最宝贵的收获,转念一想,她又舍不得了,“爸妈,哥哥嫂子,我舍不得你们,还有小杰。”   可是谁又舍得她呢?   一家人沉默片刻,姜父姜母摸摸闺女的发顶,目露不舍,姜红兵提了提精神,笑道:“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林县太小,家里以后就往杨市发展,最多几年,咱家又能聚拢在一起了。”   杨市是省会,本省经济中心,这是双赢,姜家男人有眼光,走一步看三步,对未来还是很乐观的。   到时候姜宁虽不能住一块,但谁家出嫁女不是这样,能在一个城市就很方便了。   这还真是,姜宁露出大大的笑容,“嗯,我等着你们。”   兄妹几个都不想父母伤感,姜红兵随即转移话题,“对了宁宁,你今晚把账目算一下,我明天先帮你把钱给存上。”   最近这半月太忙了,账目一直没有及时算妥,好在红联年画的批发价以及零售价都是定好的,不影响付货款给印刷厂以及分三成利润给卫安国。   剩下那些款项都是自家的,最近一家人身疲力乏,时间不凑合也没去存上,都搁在家里的箱子锁着。   姜家人感情好无猜忌,本来早点晚点算都无所谓的,但问题是现在姜宁要离家了,还是先理清更合适。   姜红兵的话,姜家老两口很赞同,他们一向认为孩子们虽是亲骨肉,但涉及利益还是及时分得清楚明白更好,这样更利于兄妹关系融洽,完事后互相帮助又是另外一回事。   姜父拍板,今天下午提早收摊,既腾出时间算账,也好让忙碌了半月的大伙儿歇口气。   忙绿一天傍晚回了家,兄妹三个算账数钱,晚饭前就将账目理了个清楚明白。   一对红联利润一毛,除去卫安国的三成,剩下七分,大年画也是这个价,其余小些的年画窗花则不等。再减去摊子租金以及其他方面的打点,半个月姜家纯利润三千七百五十多块。   “真的吗?”刘慧芳瞪大眼,捂住嘴才没有没发出惊叹,她知道自家赚的多,但实际数字出来,还是十分震撼。   厂里正式工三十二块钱月工资,这也得十年不吃不喝才能给攒上,她不禁问了句,“我没听错吧?”   “没呢,大嫂。”   答话的是姜宁,一点没错,改革刚开始,这批让人瞧不起的小摊贩,绝大部分,都成为了先富起来那撮人的中坚力量。   他们脑子活行动力强,还抵抗住了闲言碎语等各种压力,富起来也不是偶然。   大嫂一脸如梦似幻,姜宁好笑,“不过,明年这红联买卖大概没现在好做了。”   改革进一步落实,有了今年的经验,明年不管是印刷的厂子,还是批发货物的零售者,二者必然都会陡然增长,独家生意肯定不可能了。   要知道单单是印刷厂,市里就不止一家的,今年印刷一厂准备充足一枝独秀,其他厂子眼红肯定的。   不过虽事实如此,姜家兄妹三个面色却十分轻松,改革深入好啊,方方面面都松乏起来,路子多得去了,他们又不是非得在红联摊子上死磕。   本来利润分配,买卖开始前已经商量过了,姜父姜母照样给儿女帮忙不乐意拿钱,让兄妹三人平均分配。   姜宁出了主意还出力,姜红兵虽不怎么参与销售,但人脉关系都是他的。姜建设虽没出主意与门路,但大房多出了一个人,他与刘慧芳夫妻俩从早忙到晚,占一份合情合理。   现在算好了帐,兄妹三个却不答应爸妈一点不拿钱。姜母早出晚归忙活,姜父休假加请假也干了七八天,父母疼孩子是真心实意,但作为儿女的他们,却不能心安理得全占了。   这就算后面孝敬回去,意义也不一样。   好说歹说,最后姜父拍板,老两口就要了那七百多块零散的,剩下三千块刚好兄妹三人平分。   一锤定音,姜红兵拍了拍分到手的一叠大团结,笑道:“不如咱们这钱,先给宁宁存上,以后多除少补,反正摊子还摆大半个月。”   随军去了部队,连汇款单子都得检查过才能进去,数额太大的话,麻烦接踵而来。   “哪里要给这么多呀?”姜宁诧异,她认为自己后面不出力了,就算哥哥认为她出主意要分一部分,也不能这么多,反正凑起来肯定没三千。   “咋就没呢?不是说好平分三份吗?”姜建设反驳。   兄弟俩都不同意姜宁的观点,主意是妹子出的,出了大力,后面就算不能继续帮忙,爸妈哥嫂给出了这把力气还不行?   姜红兵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这份早就不该拿这么多。”   这话题,姜父姜母没参与,最后在兄弟二人的坚持下,继续平分的方案定了下来。   这么一来,先给姜宁存上确实很必要,毕竟离得远了一切都不方便,她也就同意了。   兄妹和睦,互相友爱,不被利益侵蚀,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晚饭,姜建设再把姜宁送回了赵家。   次日一大早,姜宁照例早起,先跟往常一样去了娘家,帮忙运货开摊,卖了一段时间,等姜红兵上班时间到了,她才跟着一起过去纺织厂。   家里摊子忙,但丈夫也是很重要的,也不差这一天半天了。   坐顺风车到了市里火车站,姜红兵下车先领姜宁去了那家小供销社,跟朋友打了招呼,再仔细叮嘱妹子一轮,才匆匆工作去了。   姜宁本来看着上午闲,想先去市里自由市场逛逛的,那朋友连忙阻止了,姜红兵反复拜托,他可不敢放姜小妹到处乱跑。   哪怕他认为逛逛也没啥,市里治安挺好的。   姜宁无奈,不过她也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只能在供销社溜达一圈,再安静坐着。   午饭吃的麻花,这供销社的麻花不错,就是姜红兵这回没赶来,年前他格外忙碌,腾不开身。   到了一点,姜宁就要进火车站等人了,那朋友没反对,只劝几句如果她没见人,就赶紧回来歇着吧。   姜宁笑嘻嘻婉拒了,她呆坐一上午穷极无聊不说,腰都僵得酸了,她还是在火车站等着吧。   她也没等多久,站了快一个小时,靠站好几班次列车,在接连两点的时候,火车站的大喇叭就再次响起来了。   “淮安至新宁线列车将靠站,要上车的旅客请准备!”   姜宁精神一振,淮安至新宁线,途径省会以及本市,赵向东要回家,就是乘坐这条线的列车,算算时间,很可能就是这一班。   她目露喜色,立即随着人流涌上前去。 第20章   绿皮火车“况嗤况嗤”, 进了站后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缓缓停靠。   车厢门打开,肩背手提大包小包的旅客涌出车门, 姜宁踮起脚尖, 翘首往一个个车门处扫过。   赵向东身形高大魁梧,一身军装,肯定很醒目的,可惜等了好一阵子,她也没见丈夫身影, 随着下车的人越来越多, 人头涌涌,她颇有些忐忑。   难道被耽搁了?或者人多,没有买到这个点的票?   她柳眉微蹙, 白生生的小脸难掩失望之色,只是一直踮起的脚跟没肯放下,仍在仰首张望。   左顾右盼间,忽然她余光瞥见一抹军绿色,从远处一个车厢门出现。   离得远,人还多,看不大清面容,只是姜宁还是立即从那对方的身姿步伐找到了熟悉感。   这一瞬间, 她是大喜的, 脚下早有意识地迈出, 往那边奔去。   赵向东也看见了她。   小媳妇儿说要来接自己, 他惦记着又高兴,一下车就往出入口方向望去,人头涌涌,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抹杏黄色。   柳眉轻蹙,白皙粉嫩的脸上带有急色,她一往这边望过来,立即露出如花笑靥。   这一刻,她往他奔来,他也失去平日稳重,往那边冲了过去,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潮,两人的目光早连在一起。   “宁宁!”   两人的手终于握在一起,一方粗糙一方细嫩,大掌牢牢握住小手,“东哥!”   姜宁眼圈一红,就着冲势投入他的怀抱,赵向东立即环抱住了她,香软满怀,日思夜想两个月的香甜气息充斥心肺,他心脏烫得厉害,却分外舒畅。   “东哥,我想你了。”   这个胸膛宽阔结实依旧,一双铁臂结实有力,头顶还有男人激动时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姜宁喃喃低语,吵杂声远去,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很安稳。   姜宁前世很独立,也不得不独立,好在她为人豁达潇洒,从不自怨自艾,反而惬意地享受起独身的生活来。   眼下换了一辈子,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发现自己还是很愿意,很欣喜的。   这怀抱是她两辈子的港湾,以后她大可不必独自支撑,撒娇嗔怒,都有人护着她疼着她。   我也是。   大庭广众之下,赵向东说不出这些话,但他倏地收紧的手臂,含蓄表明这个事实。   高大英伟的解放军同志,与纤柔娇美的年轻女子忘情相拥,其实不大符合世情。但军属不易当,军人与妻子总天各一方,骤见面的激动喜悦,淳朴的人们总是能理解的,大伙儿露出善意微笑,纷纷避让开来。   赵向东理智稳重,失控也就一瞬间的事,半响就回过神来,轻轻松开手臂,“宁宁,我们先回家。”   他动作很轻很小心,珍爱之意可窥一斑,姜宁也知道这地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冲他嫣然一笑,“好。”   这么一仰脸,赵向东立即瞥见姜宁眼角微红,立即蹙眉问:“宁宁,这是咋啦?”他用指尖轻触了触,声音有些急。   “没事,这不是看见你高兴的吗?”她一双杏仁大眼亮晶晶,一眨不眨瞅着他,眸底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嗯。”赵向东应了一声,笑意加深。   不过他到底是个内敛且保守的人,理智回笼后,再在大庭广众听这些亲昵话,觉得不妥,心是甜的,舍不得呵斥,他忙压了压唇角,低声叮嘱道:“回家再说。”   是回家再说,不是不许说啊?姜宁瞥一眼他泛红的耳际尖,瞅着他笑而不语。   他瞪了她一眼。   赵向东护着媳妇儿出了火车站,经过大门的时候,他瞥见边上一排小推车中的橘子摊,拽了拽她,示意往那边去。   他记得自己媳妇儿喜欢吃这个,“同志,称两斤橘子。”   “好嘞。”中年摊主应了一声,利索给称好收了钱。   赵向东给剥了一个,递给媳妇儿。   姜宁本来有些疑惑的,站在橘子摊前就笑了,上次她关注小摊多了看两眼,他以为她爱吃橘子,自己没否认,他就记在心上了。   接过橘子,橘瓣清甜带点酸,心里甜丝丝的,她真真正正对这水果喜爱了起来。   媳妇儿笑意盈盈,赵向东冷硬的眉梢眼角柔和下来,他一手提着自己的行礼跟橘子兜,一边虚虚护着她,往火车站对面的公交站行去。   这年头公交线路少得可怜,坐了半个小时公交车,又走了十来分钟,才到了姜红兵这次出差的目的地,市纺织厂。   好在还不晚,姜宁跟二哥说好的返程时间是三点半,现在还差大半个小时,二人在门岗登记了,就进入厂区,往仓库位置行去。   姜红兵点好货物,让司机盯着上货,他抹了一把汗刚要歇歇,转身就看见迎面而来的小妹妹夫。   接到人了,也赶上时间了,姜红兵松了口气,虽然安排好,但留妹子一个人在火车站,他还是没能彻底放心。   郎舅二人打过招呼,赵向东出外多年,虽严肃但也不是不懂人际关系的,他主动给给二舅哥以及旁边几个人都递了烟,简单寒暄两句。   姜红兵点燃烟吸了一口,仔细观察一番赵向东接人待物,满意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介绍,“这是我妹夫。”   不是耿直不会拐弯就好,人情世故哪里都少不了,否则个人素质再过硬,也得事倍功半。   姜红兵对妹夫本人是满意了,不过,他却还有话说,等身边外人识趣散开,他笑了笑,“东子,我家小妹就交给你了,宁宁年纪小人单纯,你在家里得多护着她。”   姜宁马上就要随军去了,跟婆家人不住在一起,杨市小家也只有夫妻二人,他现在说的话似乎有些多余且矛盾,但赵向东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二舅哥脑子活是个精明人,怎会说废话?对方这是隐晦表示,我妹子这两月在你家吃了亏。   没错,姜红兵这是为胞妹鸣不平。   孙秀花那场折腾,姜家人挺在意的,有些话姜宁不好提,娘家人就没这个顾忌。   哼,他家千娇万宠的妹子嫁进赵家,可不是吃亏受屈的。   姜红兵见赵向东眉心一蹙,点到即止,没有多说,他拍拍妹夫的肩膀,踱步离开去盯着上货,将空间留给小两口。   “宁宁,你在家里这两月咋过的,都告诉我。”   姜红兵一避开,赵向东立即侧头看向媳妇,他声音依旧很温和,但黑眸已经暗下来了。   他的心绪不可抑制地沉郁下来,他在外头拼死拼活,这军职这工资,说是用血用命挣出来的不为过,自卫战时间短却异常惨烈,战功不是那么好挣的。   他身上留下好几处明显伤疤,这已经算好的了,他好些战友早长眠于西南边陲,永远无法返家。   这些年挣的钱,他大半寄回了家,如今留媳妇儿在家不过两月,也就仅仅两月就要接走了,这也容不下?   自个儿媳妇儿年纪虽小,但人懂事,一点不难相处。   赵向东不想将自己的骨血至亲往坏处想,但他却有判断力,岳家都是厚道人,若是鸡毛蒜皮小事,恐怕二舅兄不会开口。   他见姜宁有些犹豫,低声哄道:“别怕,家里人的性子,我都知道。”是啊,就因为家里某些人的德行他清楚得很,所以姜红兵一开口,他没有存疑。   赵向东宽慰,“就我知道不告诉别人,你都说。”   “嗯,那我说,东哥不许告诉其他人。”   “好。”   得了丈夫保证,姜宁下定决心,娓娓道来,“这两个月,我天天去娘家帮忙,白天没在家的,也就晚上回去睡觉,跟爸妈小弟小妹他们都处得挺好的。”没接触,自然没矛盾。   “嗯。”赵向东眸带鼓励,示意她继续说,姜宁对他甜甜一笑,才继续道:“本来挺好的,我以为就这样直到你回来接我了,可惜昨天中午,……”   姜宁当然知道亲哥说的是哪桩事,说实话她处理得妥帖,最重要还顺势解决了以后隐患,一举数得。   然而问题是,处理得好再多好处,也不代表抵消了这事,心里畅快。   她难免有些憋屈,得反复告诉这姓孙的是个不相干的人,那口不上不下堵着的气才散了。   哑巴亏她不爱吃,不过姜宁却是个很理智的人,她很清楚告状这活儿,得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达到最佳效果的同时,不影响夫妻感情还加以促进。   眼下这出实属意料之外,娘家人心疼她,她感动,但正好是个合适的机会。   “我二哥有关系,批了红联年画在自由市场卖,半月以来生意非常不错,昨天中午,大嫂突然就挤了进来,……”   一听见孙秀花,赵向东脸色就黑了,姜宁没停,细细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她有些难过,“家里从前不容易我知道,大嫂吃过苦头,眼皮子有些浅也不难理解,只是……”   “只是我没想到,她开口就说要合伙。”这是想捡现成,直接分上利益了,狮子大开口。   赵向东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可能?她是疯了。”   孙秀花是他是嫂子,这些年无论多过分,他都没评价过一句,可见这回是气狠了。   这回已经不是过分的问题,对方以大嫂名义说这话,将他置于何地?   “嗯,这是我娘家的买卖,不是我的,我当然不答应。”   姜宁捏了捏丈夫的手,以作安抚,“……后来,我就给爸妈出了个熏鸡熏鸭的主意。”   她避重就轻,强调孙秀花的红眼病,却将赵家老两口后来讨主意之事一语带过,轻描淡写。   赵向东唇角抿得紧紧的,他既愤怒也有些伤心,他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流血流汗,其中受益者包括孙秀花,为何对方就不能稍微替他着想?   媳妇娘家知道这件事,该如何看待他家?看待他?   厚颜无耻,死皮赖脸,闻了钱腥味就像条恶狗般盯着挪不动道!   心智坚韧如赵向东,一时也觉得难堪至极,他粗粗喘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一只小手及时握住他的大掌,赵向东抬眸看去,姜宁认真看着他,“我跟我娘家都知道,这不干你的事,你不是这样的,咱家其他人也不是。”   “要不然,我二哥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她神色轻松,赵向东却想起二人刚见面时她微红的眼圈,既难受又心疼,“宁宁,委屈你了。”   姜宁笑着瞅他,“那你以后可得多疼着我。”   她神态娇憨,语带俏皮,赵向东郑重答道:“嗯,我会的。”瞅着媳妇儿努力安抚开解自己的模样,他心潮起伏得厉害,只觉得怎么对她好都不够。   他再外行为一向保守,这回首次伸出大掌,牢牢攒住她柔软的小手,那温度从掌心一路熨帖到他的心。   姜宁反握他的手,又说了几句贴心话转移注意力,半响,见丈夫情绪终于平静些,才温声说:“东哥,这事儿我没告诉爸妈呢,咱们回家先不提这事儿好不好?”   状告过了,效果也达到了,她一口郁气出了,身心舒畅,但她不能让赵向东回家就说这事,最起码不能马上。   昨天姜宁考虑过后,并未乘机向婆家人告状,孙秀花这人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有两个儿子在赵家也不能真撵她,不然早就撵了。   既然注定没结果,随军在即,她也懒得多生枝节,浪费时间还徒惹一身膻。   等后面的流言发挥作用吧,那效果会比她亲口告状好百十倍。   然而,流言流窜速度没快成这样,所以赵家人还不知道呢,要是赵向东一回家就质问,傻子也知道他被告状了,孙秀花不算角色,关键是她的婆婆。   这事儿她本占理,但越过公婆,专门等男人回来告状,这行为就是婆媳相处的大忌。   之前出主意得来的好感荡然无存不说,还得平添上恶感,完全有违姜宁初衷。   马上就要分隔两地了,留下大好印象,比坏印象强太多。   她现在瞅着丈夫,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忧虑,“好不好嘛,东哥?”她晃晃他的胳膊,“你之前答应我不告诉其他人的。”   说到底,丈夫才是要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那边虽恶心人但没实际吃亏,还在这边找补回来,挺不错的,孙秀花之流马上就退出她的日常生活了,没必要多作纠缠。   “我们明天还得回我娘家呢。”   最重要一点,赵向东刚才已经说了,就请了三天假,后天一大早必须出发,姜宁不希望将时间浪费在与孙秀花对质纠缠上面。   她得抓紧时间与爸妈哥嫂小侄儿相聚,后面最起码至少有一两年,见面将会很难。   “好。”   赵向东转念一想,就明白媳妇儿的难处,他对她疼入心坎,自然舍不得她为难,最终还是将满腔愤懑压了压,点头答应了。   他愧疚疼惜,低声说:“宁宁,我们后天就回部队。”媳妇儿自个当家,无旁人掣肘,再不用受这些憋屈。   “好。”姜宁松了一口气,扬唇一笑。   一路回林县,赵向东都很沉默,姜宁悄悄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他反手就回握过来,很紧很紧。   伤心愤怒过后,他心里某个位置冷硬了些。   不过,赵向东掩饰功夫却很不错,回了大岗村,他表面也恢复如常,不露半点声色。   二人踏进家门,正在往灶房搬柴火的赵小弟顿住脚,“二哥,二嫂。”   这孩子内向,极少刷存在感,他很小二哥就离家参军了,兄弟不熟悉交流少,但他见了人就很规矩叫了声。   姜宁挺满意这点,赵家少有人这么讲礼貌,大几岁的赵玉燕就是个反面例子,没事儿麻烦你绝对不叫人。   “嗯,黑子。”   赵小弟皮肤格外黑,小名叫黑子,大名赵向阳,现在正读小学五年级。赵向东见小弟弟吃力抱着大捆柴,随手接过,给提到灶房。   灶房空无一人,锅里蒸着饭,赵向阳跟着进了灶房,坐在灶膛前的小凳子上推了推柴火,看样子是在等锅里的饭熟。   “你作业写好了吗?”赵向东将柴扔下,皱眉问道:“咋是你做饭呢?妈呢?”   他不愿提起孙秀花,于是只问了赵母。   “爸妈,大哥大嫂在堂屋说话,二姨跟表哥们也来了。”赵向阳想了想,“他们好像在商量做买卖的事,商量一下午了。”   “大嫂洗米下锅后回去了,让我先看着火。”   提起做买卖,立即勾起赵向东不愉快的记忆,不过他脸色没变,“嗯,让你二嫂做饭,你先回屋写作业去。”   赵向阳看一眼微笑的姜宁,点了点头,就起身回屋了。   姜宁掀开锅盖看了看米饭,见还有一段时间才好,她阖上锅盖,“这饭没好,我们先去堂屋吧。”两口子回了家,怎么也得跟长辈打声招呼。   “嗯。”   小弟离开后,灶房只有夫妻俩,赵向东侧耳听了听堂屋传出的隐隐说话声,脸色沉了沉。   姜宁握住赵向东的手,仰脸,“东哥,她不好咱不搭理她,你可不许生闷气憋坏了自个。”   媳妇儿眼巴巴看着,有些紧张,赵向东神色稍霁,“好。”他轻抚了抚姜宁发顶,目露温情。   两口子一前一后进了堂屋,讨论得正热闹的堂屋停了停,赵母笑得合不拢嘴,“东子回来了。”   二儿子回家一向是大事,她以往总是在院里翘首的,这次讨论买卖,倒是等人进了堂屋才发现。   赵向东神色如常,“爸妈,我回来了。”他环视屋里一圈,视线在孙秀花身上微微一顿,旋即移开,看向赵二姨母子,“二姨,德才德兴。”   他对爽朗的二姨观感颇佳,笑了笑,“这个点正好留在家里吃饭,你们也尝尝我媳妇的手艺。”   姜宁适时笑道:“那我先去做饭吧。”   赵二姨出现,显然是赵母首次做买卖信心不足,想搭伙降低风险。她就不留下蹚浑水了,说完接过丈夫手里提着的行礼,利索走人。   “好啊!那我今天得好好尝尝东子媳妇的手艺。”   二姨拍腿大笑。两表弟李德才李德兴也是爽朗人,笑得露出大白牙,乐呵呵跟二表哥打招呼。   等赵向东招呼过客人,坐在西边竹床上的赵老头招手,“东子。”说完拍了拍身边位置。   他从不参与讨论,一直在角落闷头抽烟,见了二儿子进屋才搁下水烟筒,露出笑脸,“东子,随军申请批下来了?”   “批下了,快过年只给请到了三天假,后天就得回部队。”赵向东坐下,看一眼亲爹不离手的水烟筒,“爸,你少抽些烟。”   “习惯了,不抽不行。”赵老头摆摆手,“批下来就好了,你把你媳妇接过去,翻年添个大胖小子,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他皱纹舒展,看着年轻了几岁,叮嘱道:“你媳妇能干人也好,你要好好跟她过。”   堂屋早继续讨论起来了,吵杂中,父子二人在角落低声说着话,老父亲循循叮咛,让赵向东一颗郁愤的心得到慰藉,他一直绷紧的下颌松了松,郑重点头,“爸,我会的。”   “东子,你给妈出个主意。”   父子两人的低语被打断,说话的是赵母,她最信服自己的二儿子,想来想去下不了决心,忙不迭要讨意见。   她是问合作方式。   赵母连续两夜辗转,已决定要做熏鸡熏鸭这个买卖了,但由于家里资金不充裕,且她也不敢全部投进去,这规模会很小。   有风险赚钱少,但工序一点不减,毕竟制作熏鸡熏鸭这活计很繁琐。她思来想去,决定拉赵二姨家入伙,一来扩大规模增加竞争力,二来,多几人参与制作会轻松很多。   赵二姨跟两儿子一商量,立即拍板。   亲姐妹明算账,条件先说明,不愉快也会少很多,两家已经讨论半天了,还差最重要一步,投资分成的方式。   “东子说说,二姨听你的。”赵二姨精神一振,她也很信服这个能干的军官外甥,她笑道:“听你妈说,这买卖还是你媳妇给提的建议。”   赵向东已经听媳妇儿大致说过这事,不过他还是详细问了一遍,沉吟半响,“买卖的事儿,我不大懂。”术业有专攻,他只擅长军事。   “不过,你们既然问了,我倒有个建议。”   现在两家决定一起制作一起销售,一两个人出摊,其余人留在家里加工。现在主要是孙秀花提出异议,她认为两家都出钱,大家都出力,应该按人头均分利润。   开玩笑,如果利润就分两份,自家的都进了婆婆的腰包,还有掏出来的可能吗?   她可不想白干。   农村没分家,一切收入财产都掌握在当家人手里,她两口子一年到晚累死累活,一个子儿也碰不着,用点钱还得顶着白眼向婆婆讨要。   农活也就算了,但现在是另外做买卖。   凭啥老二一房就能管自己的收入?他们就不行?大不了,她像老二结婚前一样,给家里交一半好了。   孙秀花是滚刀肉,涉及切身利益,死活不松口,偏赵母还不能将她赶出去,大儿媳膀大腰圆,努力干活能一个顶俩。   赵母自觉在妹子外甥面前失了脸面,还不好下台,这才话锋一转,向二儿子讨主意。   赵向东瞥了眼正紧张盯过来的孙秀花,眸色暗了暗,“既然合伙,就得大家齐心协力,有矛盾估计活儿也做不好。”   孙秀花露出喜色,他目光有些冷,“这样吧,大家各自出钱,一起干活,如果有利润,就按照出资比例分配,多投多分,少投少分。”   “东子这个法子好。”赵二姨头一个赞成,她家刚给两个儿子分了家,这样更好,她回头也不用再分配了。   “行,东子这主意不错。”赵母也同意。   有姜家大赚在前,孙秀花首次咬死不松口,这大儿媳生了两个孙子,说实话她能骂甚至能打,但再过分就不行了。   赵母咬牙切齿,鉴于人手短缺却不得不妥协,她退了一步,但要她替大房也掏了本金,是不可能的,二儿子这建议提到了她心坎处。   “老头子,你说呢?”   “你们决定就行。”赵老头没参与这些金钱纠纷,他拿定做买卖及合伙的大主意后,就不管了。   一锤定音。   一场拉锯战耗时颇久,孙秀花终于撕开口子,她喜形于色。   赵向东淡淡看着,大概这大嫂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大房就算有私房钱,也不会多。”   合伙方案拍板以后,晚饭也好了,气氛热烈吃了顿饭,随后各自散去。   两口子回了屋,姜宁想起饭桌上孙秀花喜盈于色,有点好奇询问,赵向东细细讲述了一遍,末了,他淡淡道:“她手里那点子私房钱,就算投进去,也不算什么。”   没分家,一大家子的钱都攒在赵母手里。他对亲妈还是很了解的,赵母是苦日子里走过来的人,手很紧,儿女孙子还好点,嫁进门的儿媳妇,很难从她手里抠点钱出来。   赵向东给孙秀花挖了一个坑,没啥本金,活你干了,照样只能眼巴巴看人分钱。   你说借点?   这年头一块几毛都难借,更何况大笔?至于向婆婆借,赵母退了一步本窝着火,还是别想太多吧。   孙秀花喜悦过后发现坑,再想撂挑子也不行了,赵母不是吃素的,婆婆威严反复被挑衅,两个大孙子的面子也不管用了。   再者说,赵母顾忌两个孙子有软肋,孙秀花何尝不是,她难道真能不干负气回娘家,不可能的,她最终只能服软。   这么一来,本来赵母赚了钱可能会给儿媳妇点辛苦费的,现在也没有了,你不是有分红了吗?   赵向东冷哼一声,他冷静下来后,也明白质问个无赖泼妇根本是无用功,反而让爸妈气上加气,不如打蛇得打到七寸上,这远远比据理力争效果好太多。   逮到机会给自己媳妇儿出了口气,他憋着的那一肚子火才散了些。   “那她还不得憋屈死?”简直直击要害啊!   姜宁一边听着,一边打开其中一个樟木箱子,将里面的衣裳鞋袜等打包。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准备要带走的,其余不动的就押个大锁,留在家里。   明天回娘家没啥空,打包的活计还得先干好。   这泼皮大嫂偷鸡不成蚀把米,眼看就要吃大亏,姜宁乐了,她笑盈盈瞅着赵向东,“东哥,你真好。”   丈夫给她出口气,她知道,不然以他的为人,是不屑于给个女人下绊子的。   将打包妥当的包裹扔回樟木箱子,剩下两个塞不回原位的搁在床里侧,姜宁投入他的怀抱,搂着他的腰。   她一点不拘束,撒娇嗔怒,灵动万分,赵向东不禁露出笑意,回拥着她。   两人含笑对视半响,他把头埋进她的肩窝,低低说道:“宁宁,委屈你了。”他耿耿于怀,偏就算这事儿闹了开来,最多就挣点道理,孙秀花那性子不痛不痒。   姜宁抚了抚他的大头,板寸长的发茬有些扎手,刷子般滑过她细嫩的掌心,刺刺的痒痒的,从手心一直酥到了心尖。   “东哥,要是能再选一次,我还嫁你。”她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世界上的事哪能十全十美?这个男人非常之好,稳重有担当,明理疼媳妇儿,能与他相遇结婚是幸福且幸运的。   至于赵家,是有些糟心事,但纵观十里八乡,谁家媳妇不是这样的,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总有一两个尖酸的。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才是一般媳妇的真实写照。   总体来说,姜宁幸福多了,且最重要一点,她马上就要随军,婆家人将退出她的生活,小家舒心日子就在眼前。   对比之下,姜宁真觉得没什么。   她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薄唇上印下一吻。   软软的,一触即离,很虔诚,很柔情蜜意的一个吻。   赵向东只觉得胸腔都要化了,热热的涨涨的,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恨不得将一颗心掏出来,细细翻给她看。   能娶到你当媳妇,才是真的好。   “宁宁!”   赵向东反客为主,将两瓣红唇衔进嘴里,微微一用力,将人压在铺盖上,立即覆身而上。   他平时疼媳妇,动作总是尽量轻柔,但此刻满腔激动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恨不得将人按进怀里,合为一体。   情事一触即发,他动作很猛很烈,啃得姜宁喘不过气,揉得她生疼,“东,东哥,轻一点。”   她勉强发出几个细碎的音,一双纤手抓住他的胳膊,血脉偾张,掌下肌肉坚硬如铁,浓重的阳刚气息铺天盖地,他很沉,却格外让人安心。   “宁宁。”   赵向东缓了缓,好半响,姜宁却气息才喘均了些。   她开始回吻他,本意是引导一下节奏,好让自己轻松些的,但没想到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本剑拔弩张的赵向东憋不住了,一下子就红了眼。   他本领与意志一般,都是如钢铁般强硬,一轮急攻强而有力,姜宁丢盔弃甲,生理性泪水溢出,沿着鬓角无声落在枕畔,她哀哀求饶。   赵向东低低哄着,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但动作却截然相反,这般厮磨许久,她勉强适应了些,才渐渐体会到这事儿的快活来。   不过,两人体格相差太远,到底是震撼多于快意,两轮折腾下来,她眼睑半阖,一时筋疲力尽,半睡半醒。   赵向东耐心安抚她,直到怀里人颤栗渐渐平息,他翻身下地,取了搪瓷盆倒了热水,投湿巾子绞了,给媳妇儿细细擦拭。   完事他随意擦了两把,天气冷也没开门倒水,重新躺下将人搂住。   热源重新出现,已经睡着的姜宁下意识挨过去,赵向东紧了紧手臂,“睡吧。”   西屋耳鬓厮磨,柔情蜜意,对面大房居住的东屋却截然相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啊!不对,咱们没钱!”   孙秀花九年来首次战胜了婆婆,争取到自己的合理权益,她喜滋滋的,连饭后被赵母吩咐洗碗也没有嘀咕,颠颠儿就收拾桌面,连同厨房都给整理了一遍。   哼着小调,回到屋里坐下,她那被胜利与金钱冲昏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琢磨着琢磨着,发现好像不对啊!   赵家没分家,这么些年来婆婆当家,一大家子的钱财收入,都是攒得死死的,孙秀花边儿也碰不上。   私房钱肯定会攒的,但之前生产队记公分发粮食,农村人根本很少用钱。   两儿子生病看病,偶尔争着跑腿买东西,有机会就抠一点,林林总总,多年来抠着抠着,孙秀花总共攒了十一块两毛九。   她将毛票来回点了两遍,没错,就是这个数。   年末毛鸡涨了点价,七毛五一斤,一只鸡三块多四块,她这点私房投进去,最多能收购三只鸡,还不算其余调料的费用。   而且越接近年关,鸡鸭收购越难,毕竟大伙儿该卖的都给卖了,现在距离过年也就二十天出头,最多做个七八茬吧。   熏鸡在自由市场卖,肥的六块,瘦点的五块多,两三只鸡七八茬,赚个五六十顶天了。   这与预期天差地别。   孙秀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哇凉哇凉的,难怪事情定下以后,婆婆唇畔一直带着讥诮的笑,原来是等在这。   “不行,这不公平,我们太吃亏了。”她抬眼看洗了脚正在擦的丈夫,“向前,你说咋办?”   赵向前没好气,“我看你争了大半个下午,刚才高兴得要飘起来,还以为你攒了多少私房。”十块钱争啥啊?   他不以为意,“告诉妈,让妈多给掏点钱,咱就跟着家里干呗。”   “那咋行?!”   那岂不是绕回了原点?在婆婆跟前丢脸无所谓,关键是发财机会就在眼前,她还能擦肩而过?绝对不行!   “向前,你手里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赵向前莫名其妙,“我哪有钱?家里的钱不都是妈给拿着吗?”他妈上回让买东西剩点,让他拿着,但回头不是被这婆娘给掏干净了吗?   他打了个哈欠,躺下拽过被子盖上,“老子没钱,你不想跟着家里干,那你就去借吧。”   这年头,谁会大笔借钱给人?人家有没有都是一个疑问,赵向前嗤笑,“你还认识有钱人了?不要说找妈,我妈肯定不会借你的。”   说完,他转过身面向墙壁,闭眼睡觉,懒得理这婆娘,不缺吃不缺穿,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一天到晚瞎折腾。   被忽略了个彻底的孙秀花咬牙切齿,“向前!向前!”   回答她的,是很快出现并迅速拔高的鼾声。   孙秀花只觉一把火在心口拱啊拱的,但她不敢推醒丈夫,她男人老实却是个会打媳妇的,生起气来还打得挺狠的。   热血上涌,脸成了猪肝色,她“腾”地一声站起来,推开木窗,铺面而来的冷空气,才让火烧火燎的她好受了些。   瞪一眼赵母住的正房,孙秀花愤愤,都是婆婆不好,要是像二姨家那样,儿子结婚就给分出去,她就完全没这个烦恼。   咋办?该咋办呢?   大把钱在眼前晃着,要她放弃绝不甘心,但赵向前那句话说得很对,婆婆为人绝对不肯借钱,她也不认识有钱人家,想借也没地去借。   至于她娘家,不向她要就好了,怎可能补贴?   孙秀花又一阵烦躁,为啥有人命就这么好,结婚爸妈能愿意倒贴几百块压箱底钱,而她一个子儿都没有。   咦?   不对呀,她还真认识一个有钱的人。   孙秀花抬头,瞥向还亮着灯的西屋,目光闪烁好半响,才垂眸将木窗关上。   昨夜赵向东情动,折腾得狠了点,姜宁缓了一整夜,次日早上醒来时,还是觉得大腿根酸酸软软的,疼倒不怎么疼,就是有些不适应。   她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都怪我,我不对。”赵向东举手投降。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认怂不行,不然媳妇生了气,以后哄不住配合,吃亏的还是他。   姜宁揪了自己男人耳朵半响,让他适当割地赔款,这才娇哼一声,指挥他把棉袄拿过来。   赵向东领了首长命令,翻身起来,精赤着上半身把昨夜丢到一边的棉袄拿过来,也不怕冷,殷勤伺候媳妇儿穿上。   “我自个来,你赶紧把衣裳穿上。”   林县偏南,入冬以来就下了几场雨夹雪,温度不低,但听挺潮湿的,照样哆嗦,清晨寒意最大,姜宁忙侧侧身自己穿棉袄,让丈夫赶紧套衣服。   小伙子火气壮,赵向东感觉还行,不过媳妇儿关心他挺美的,从善如流穿衣,以免媳妇急眼。   两口子腻歪半响,赵向东照例去晨跑锻炼身体,姜宁则出门去了灶房。   孙秀花发热的脑子该冷静下来吧?那做早饭的心肯定没有的,她跟丈夫等会还得回娘家,早饭可不能耽搁。   赵向东在家,姜宁更乐意把早饭做得丰富些,想了想,做面条吧。   面粉是姜母舀给闺女带上的,她随意用也无需顾忌赵母,冷水揉了面,加点盐再打两鸡蛋,醒上二十分钟,擀成薄薄的大片,卷巴卷巴切细了,完事一抖,面就成了。   浇头将就灶房现有材料,腊肉木耳煎鸡蛋冬笋切丝,下油锅大火炒了。   姜宁瞥一眼腕表,赵向东锻炼差不多结束了,她大锅烧上水等会下面,小锅爆炒浇头。   五颜六色的肉菜丝倒进锅里,“滋滋”作响,姜宁立即翻炒,谁料锅铲刚动了几下,忽听见一阵喧哗声骤起,从院子中传来。   她疑惑,可惜灶台背对门,位置不对,回头也没能看见发生什么事。   不过声音倒能听见的,“乒铃乓啷”一阵响,中间还夹杂着孙秀花尖利的叫嚷声。   姜宁挑挑眉,难道对方是昨夜发现不对,越想越不忿,一大早与赵母叫板?   这恐怕讨不了好,因为据她观察,她这婆婆不是个好说话的,退一步已是极限了。   这个猜想挺合理的,可惜却错了。   因为姜宁随即听见一个男声饱含怒意地喝道:“不管你棉袄里揣的是啥,都必须给我放下!”   男声浑厚,清晰且极具渗透力,一字一句相当冷硬,昭示着声音主人已强压怒意,濒临爆发边缘。   姜宁大惊,这是赵向东的声音! 第21章   赵向东晨练九年如一日, 回了家也不例外, 沿着村庄慢跑几圈,打了两套军体拳, 出了一身热汗, 才往家里跑去。   他今天锻炼的时间稍短了点,因为等会得领媳妇儿回娘家,心里重视,得多腾点功夫捯饬捯饬自个儿。   赵向东身上单衣汗津津的,他想着等会还是自己先搓了吧, 这天寒也免了媳妇儿多碰冷水。   顺便把夫妻俩昨晚换下的衣服也给洗了, 不过他妈见不得男人伺候女人,他不打算用院子里的井,去河边洗, 反正不上冻。   琢磨妥当,赵向东已经接近家门,还没跨进院子,他先往灶房瞥去。   姜宁正在灶台忙碌,窈窕的背影,香喷喷的食物气息,他不禁挑唇微笑。   赵向东没打搅媳妇儿,抹了一把汗, 先回屋擦洗换衣服去。   他缓下脚步, 跨进院门, 正要往西屋行去, 迎面先碰上一个孙秀花。   赵向东不喜同时,眉心一跳。   孙秀花是从西屋方向过来的,看样子要穿过院子回到东屋去。   这本来也算寻常,因为赵家院子大,西屋旁边有一大片空地,一边搭了鸡棚,里面养了十来只鸡,喂鸡和打扫鸡舍的活儿是孙秀花的,她每天早上总要跑一趟。   但问题是,孙秀花衣裳整洁,并不像刚扫过鸡舍,而且她似乎有些紧张,双手怀抱身前低头匆匆走着,见了赵向东脚步滞了滞,抬起头来瞳孔倏地一缩。   些许异样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掩饰下来了,但赵向东侦察兵出身,这动静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同时收入眼帘的,还有自己屋子微微晃动的灰蓝色粗布门帘。   现在没有风,门帘可不会自己动起来的。   一个念头闪电般出现,赵向东心沉了沉,眯着眼睛打量他这位大嫂。   孙秀花穿着半新不旧的靛蓝色劳动布棉袄,棉袄肥大看着臃肿,但她双手环抱的腹部位置,隐隐要更凸一下。   “要是大嫂不小心拿了我屋里的东西,千万别忘记先放下来。”   要是这人是个男的,赵向东肯定二话不说就教训他一顿,可惜对方是个女的还是长嫂,即使新旧间隙一大堆,他依旧压了压愤懑,只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他握了握拳,唇角紧抿,视线像刀子般刮了孙秀花一遍,最后落在她腹部棉袄位置。   “我不知道你说啥?”   孙秀花仿佛被针猛地扎一下般跳起来,连连否认,“什么你屋的东西,我没听懂你说啥!”   其实赵向东并未判断失误,孙秀花确实刚从他屋子里钻出来,怀里还揣了一大块灯芯绒布。   昨天夜里发现被坑了,她立即怨上瞎出主意的小叔子,在意识到姜宁是她唯一能够得上的有钱人后,心思立即歪了。   搂钱的机会就在眼前,要她放弃,那比杀了她更难受,老二坑了她,他媳妇给补回来,正好打个和数。   这跟平时的胡搅蛮缠是不一样,就算泼皮如孙秀花,也不是没有迟疑过,只是鬼使神差的,次日天未亮她还是醒了,把木窗推开一条小缝,紧盯着西屋房门。   老二每天一大早,都会准时起来锻炼的,除非狂风暴雨,否则都不会停,至于老二家的,她男人回来了,还不上赶着做早饭给他吃?   她猜对了,赵向东两口子一大早出门,一个锻炼一个往灶房去了 。   孙秀花真溜进了二房的屋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运气。姜宁嫁妆丰厚,对婆家尤其孙秀花心怀戒备,平时除了木梳镜子头绳脸盆这类物品以外,其余的即使偶尔用了,也会立即放回樟木大箱子中,用黄铜锁头给锁了。   农村地方白天不好锁房门,她就换个法子,尤其钱财票据,她藏得更深,不给小人犯错误的机会。   今天却有些例外。   赵向东这次接姜宁回部队,假期较少只有三天,昨天去了一天,最迟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时间很紧凑,好在她早将要带走的东西集中在其中一个箱子里,届时打包即可。   姜宁昨天就打包好了,以便腾出更多时间,好今天回娘家多待。   这东西打过包后体积有变化,肯定无法全部放回大箱子锁着的,于是她就其中两个包搁在床里侧,打算吃了早饭后再设法倒腾点位置,重新给锁上。   然而就是这么一点时间空隙,就被孙秀花撞了个正着。   包裹里当然没钱没票,但姜宁打算带走的物品都是陪嫁里最好的,孙秀花没翻到钱本来气愤,但转念一想,她盯上了一块枣红色的灯芯绒布。   时下棉布五毛一尺,灯芯绒要一块,质量好的得再添一两毛。这块灯芯绒布质量上佳,是姜大伯给侄女添妆的,他心怀愧疚之下,足足扯了八尺,不但耗了接近十块钱,而且连家里攒了数年的布票都用上了。   布票价值不比钱低,再加上林县这小县城,上佳灯芯绒可遇不可求,适逢过年,这块布身价能翻一番,不要布票三四十块都有人肯要。   孙秀花顾不上眼红姜宁陪嫁丰厚,赶紧将两包裹原样打包放好,灯芯绒往怀里一揣,就要溜回去。   她想得挺好的,老二两口子赶着回娘家,一待大半天跑不了,她只要在这之前把灯芯绒处理妥当,即使姜宁回头发现丢了东西也没办法的。   她甚至不能磨叽,因为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了。   而且更大的可能是,姜宁得到了杨市才会发现,到时候就更没事,一两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千算万算,孙秀花就没算到赵向东提早回来,因为他以往晨练时间都很固定的,一个小时只多不少。   赵向东眼睛还毒,一眼就发现不对劲,强压怒意之下气势全开,孙秀花扛不住,惊慌之下连连倒退几步,把后面两个晾晒架子碰倒,架子竹匾干菜豆子“哗啦啦”倒了一地。   “老二胡说八道啥呢?啊?!”   豆子滴溜溜滚了一地,惊醒了慌神的孙秀花,她知道要是真的坐实了这事,可跟平时的胡搅蛮缠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心跳加速,她立即昂起头怒道:“我是你亲嫂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赵向东是上过战场经历过血战洗礼的,他目光冰冷仅一句话,孙秀花后心就冒汗了,此刻不过是色厉内茬,她环抱腹部的手紧了紧,咽下一口垂沫。   其实在探手取灯芯绒那一瞬间,她犹豫过的,但最后还是贪婪占据了上风。孙秀花说不得后悔不后悔,但她即使再蠢,也知道必须趁人少赶紧脱身。   压低声音吼完,她冷着脸要回屋去,赵向东气极冷哼一声,脚下一动,挡在对方的面前。   “不管你棉袄里揣的是啥,都必须给我放下!”   孙秀花心肝一颤,“我听不懂你说啥?我得去叫石头起床吃早饭!”说罢要匆匆绕路,可惜没成功。   “东哥,这是干啥呢?”   姜宁听了丈夫声音,急了,浇头也没心思炒,直接往锅里舀了半瓢水,就转身冲出去。   她视线在赵向东的冷脸上掠过,随即放在孙秀花的棉袄上,眉心蹙了蹙。   她不傻,就听着了两句,再结合丈夫堵人的行为,很明显,对方是拿了她屋里东西了,很可能是昨天放在床上那两包裹的。   至于原因,也不难猜。   赵向东顾忌男女之别,不好上手,姜宁则不然,她直接就探手过去,直奔孙秀花手腕。   孙秀花有蛮劲,当然反抗,但赵向东在根本不可能让她碰到自个媳妇儿,挡了两下,姜宁已经抓住对方紧扣在腹部的腕子,使劲儿在麻筋上一按。   她上辈子常外出旅游,实用的防身法子学过一些,这一下子快准狠,孙秀花只觉手一麻,“啪嗒”一声,藏在棉袄里的灯芯绒立即掉了下来。   姜宁定睛一看,登时大怒,“好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大伯给我添的妆,居然还被偷了!”   她颇珍重姜大伯的心意,忙弯腰捡起来,将灰尘拍去。   “偷”这个字眼很戳心,虽是事实,但大喇喇说出来,依旧让孙秀花脸涨成猪肝色,她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而且她也顾不上撒泼,人赃并获,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的,不行,她立即拔腿往院外奔去。   可惜晚了,院子动静早惊动了所有人,不管起没起床的,此刻都套上棉袄赶过来了,姜宁的高声怒骂,让大家速度加快。   赵向前住在东屋距离最近,他头发乱糟糟,连鞋跟也没抽上,一撩起门帘就见自己婆娘想跑路,他上前两步就把人揪住。   他刚醒,瞅瞅自己婆娘,再看看面沉如水目光冰冷的赵向东,横眉怒目的姜宁,还有她手里抱着的枣红色灯芯绒。   昨夜孙秀花不甘的絮叨言犹在耳,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即又惊又怒,揪着她头发的手猛一拉,狠狠一个耳光就扇过去。   “你,你!”   赵向前喘着大气,他知道自己这婆娘有不好的地方,但她好歹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改不好也只能凑合着过,村里人都这样,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敢偷东西!   赵向前脸皮肉眼可见涨得通红,身躯颤抖片刻,将孙秀花一把掼在地上,手脚并用痛打,“我打死你算了,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一天到晚祸祸,居然还偷上了?”   “你个贱皮子,好说歹说就是不听!”   曾经他也不是打媳妇的男人,可惜遇上孙秀花,忍无可忍开了头,随即一发不可收拾。他难堪至极,手下愈发狠了,“你这贼婆子,放在几年前就该拉出去批斗游街!偷,我让你偷!”   孙秀花脸肿鼻青,蜷缩在地,这是她这辈子挨的最大一顿打,男人怒火遮眼,她只能勉强护着胸腹头部,惨叫求饶,“我,我不敢了,向前,我不敢了!”   作为苦主,姜宁皱皱眉,侧过身子拒绝围观,这场面让人无法适应。   赵向东活人死人都见过不少,更何况就打个人,他神色冷漠,扫了孙秀花一眼,转头看向正房屋檐下。   赵家其他人已经先后到场了,不过事儿太大变化太快,他们并未能作出任何反应,只一脸惊愕地看着。   他看向赵老头,后者察觉他的视线,侧头看过来。   “爸。”   不等父亲开口,赵向东静静地说:“爸,我想分家。”   不是内部商量好养老钱的那种,而是彻彻底底的分家。   他声音不大,表情也平静,但目光却万分坚定,这念头从昨日开始酝酿,到了今天迅速成为非实行不可的事实。   他媳妇还有很多陪嫁无法带走,两口子在家都这般无所顾忌,等离开了,樟木箱子上那把黄铜小锁还值当什么?   一个连媳妇儿陪嫁都护不住的男人,算哪门子男人?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往空旷的院子陡然安静下来了,正痛殴孙秀花的赵向前动作一顿,诧异回头。   赵老头看着眼前高大挺拔却脸色沉沉的二儿子,喉结滚动两下,“嗯,分家也是好的。” 第22章   林县这块地方, 风俗比较传统,一般父母在堂, 只要地方还够住,都不分家的。   像赵二姨家那么开明, 两儿子一结婚就给分了家, 才是极少数。   “嗯, 分家也是好的。”   人老了总喜欢儿孙满堂,哪怕只有名义在, 赵老头也不例外, 他语气有些涩然,面色却一松, 点了点头表示:“要不是时间没凑上, 我早就想给你兄弟俩分家了。”   儿子主动提分家,不管有千万种不得已的理由,传出去都是不好听的, 赵向东眼眶有些热,“爸!”   “树大有分枝, 你二姨家不是刚分了吗?挺好的。”   赵老头磕了磕水烟筒,“分了家我难道就不是你爸了?你还敢不回来看我?”   “当然不会!”   赵向东回答坚定有力,赵老头露出笑脸,“那不就行了。”他吩咐小儿子,“黑子, 你去村头胡家走一趟, 把你胡叔找来。”   大岗村村支书姓胡, 叫胡大海,就住在村头,这是要找分家见证人。   三言两句,分家的事就敲定了,赵母愣愣听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黑子不许去!”   “咋就分家了呢?咱家房子盖得够宽敞,等黑子结了婚,也是够住的呀。”当初咬牙把房子建八间,就是想着一家子能热热闹闹住一起。   赵母拒绝接受,怔怔问了好几句,但老伴只是定定看着她,一脸笃定。   “黑子,快去。”   赵向阳看看爹看看妈,他十一岁了,明白分家意义,他也知道家里爸虽不咋说话,大事却得爸做主的,他抿了抿唇,最终跑出院门,往村头奔去。   天崩地裂,赵母失声痛哭,“咋就分家了呢?!东子出门在外,我能给他看着屋子啊?!”看着似乎差不多,但意义不同啊!   说起看屋子,不免想起导致分家的罪魁祸首,赵老头说自己本来打算给两成年儿子分家,但实情如何,赵母最清楚。   她恨极孙秀花,抓起扫院子的竹扫帚,“搅家精!搅家精!”   “我让你拆散老娘的家,我让你拆!”   孙秀花时不时犯浑,赵母天天骂,但真没亲自上手打过,以往都是唤大儿子管教他媳妇的,这次真的气疯了,抡起扫帚劈头盖脸打下去,“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听了媒人的话讨你做了儿媳妇!天天祸得一大家子不得安宁!”   其实真不能太怪赵母,那年月很难,孙秀花身板跟男人似的,干活一个顶俩,在当时壮劳力就俩的老赵家,优点是很明显的,她后面还一口气生了两个带把的,那些缺点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以前有多接受,现在就有多难受,赵母狠狠打了一通,气喘吁吁扔下扫帚,“滚出去,给我滚回老孙家去,咱家供不起一个贼婆子!”   孙秀花松开护着脑袋的手,脸青鼻肿,身体疼得厉害,婆婆冷着脸说出这句话,语气却很平静,她心肝一颤,这回真吓坏了。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我自己回娘家去,妈给我一个机会吧!”   她哭得涕泪交流,糊在青青紫紫的脸上,披头散发,看着挺凄惨让人无法直视的,但赵母无动于衷,冷着脸,使劲挣了挣被抱住的腿,“放手。”   就是这么言简意赅,反而更让人心慌,孙秀花死不放手,余光看见两个一脸无措的儿子,眼前一亮,“石头,铁蛋,你俩快过来给阿奶说,要不以后就不能见到妈了。”   孙秀花嘴馋,平时爱分儿子的吃食,但这是亲妈,要紧关头小孩子肯定亲的,两小子一个八岁一个四岁,惶惶中找到了主心骨,忙奔上前搂住赵母的腿,“阿奶,不要赶我妈出门!”   四岁的小子甚至“哇”一声吓得大哭,他哥哥也抹了抹眼睛。   两个孙子是赵母的心肝肉,她冷脸终于露出一丝裂缝,孙秀花瞅见了,忙嚎哭道:“妈,我错了,我会改的的!妈给我一个机会吧!”   “好了,向前,你领石头他妈回屋去。”   说话的是眉心紧皱的赵老头,村头并不远,胡大海马上就到了,不管如何家丑不好外扬。   哭嚎这么大声,邻里都听见了,但被听见总好过被人亲眼目睹,他又吩咐赵向东,“东子,你搀你妈回屋歇着,燕子也去。”   赵向东应了一声,上前扶赵母,赵母仍带一丝希冀看着二儿子,他胸口闷闷地难受,但最终还是把心一硬,低声安慰道:“妈,我有了假期就回来,跟以前一样的。”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赵母喃喃自语,虽然实际上差不多,但在老一辈人心里,差别还是大得去了。   赵向东挺难受的,吸了口气才扶着亲妈回屋里去,这当口,赵玉燕不敢吭声,忙上前扶着赵母另一边手臂,一起跟了进去。   姜宁早在丈夫动身的时候,就转身回屋去了,搁下灯芯绒接下来也没有再出门,她不大在意分家结果,有赵向东在可以了。   说实话,事态发展挺出乎她意料的,她叹了口气,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腾出时间回娘家。   赵老头十分干脆利落,等胡大海到了以后,直接表示,树大有分支,二儿子结婚后,他就想分家了,不过上次二儿子时间紧,没来得及,所以才等到现在才办。   胡大海就是个见证人,赵老头说他就听,顺带夸两句老哥开明,不见村里多少一大家子住一起的吵吵闹闹,分开过就安宁多了。   胡家就是村里少数分家户,儿子结婚一个分出去一个,他这话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样,分家摊子就拉开了,家里八间瓦盖大屋,刚好三个儿子一对老人,四份每份两间。林县一带都是跟大儿子过的,因此赵家老两口也跟老大赵向前过,等百年以后,属于老两口的两间房,就归照顾老人的大房。   不过由于赵向阳跟赵玉燕还小,就依旧跟着父母过直到结婚,房子分配适当调整一下。赵向东西屋两间不变,本来大房住的东屋就归老四赵向阳,正房四间就是大房跟老两口的,连成一片也方便以后分割。   田地是去年按户口人头分配的,各归各没啥好争。至于家禽农具等,赵向东放弃,两兄弟分配后,老四还小,就由老两口替他拿着。   还有现钱粮食等,赵家兄弟让亲爹不用分了,赵向前认为,小弟未成年,分家以后情况其实跟以前差不多,分不分没啥。   赵向东自己有,更不会要爹妈手里的钱,哪怕这钱是他以前给的。   赵老头同意不分粮食,但钱一定要分,他端详着一脸憨厚的大儿子,暗暗叹了口气,其实孙秀花今早折腾这出,何尝不是因为手头紧巴的原因。   赵向前都快三十了,手里一分钱都没,确实不大妥当。   “这钱,必须是你拿着,不能给你媳妇,如果你觉得自个儿拿不好,就爸给你拿着,用多用少记个账,以后你想拿就拿回去。”   孙秀花这人,赵老头不敢让她掐住大房的钱,不然还不得翻天。   “那就爸拿着吧,我要用就给你说。”   “好。”赵老头打算将大儿子那份,投进熏鸡买卖中,记着账目也不怕乱。胡大海在这当然不提,不过回头他告诉了赵向前,并嘱咐不许透半点风声给孙秀花。   赵老头早看明白这个大儿媳,就是个无风三尺浪的,让她认定钱都是老两口把着,才能安分些,不然折腾起来日子都没法过。   儿子都没意见,任由老子分,家里穷也没啥东西好分,不过半个小时就完事了。胡大海写了协议,一式三份,清清楚楚记明各种条款,参与的赵家男人还有他,都在上面签了名。   “好了,老哥,我回去了,等土地证弄好了,我再给你家拿来。”既然分了房子,土地证也得重新办过。   胡大海走了,赵向东将刚才赵老头分给他的钱塞回去,“爸,我想建个围墙。”   “嗯,要的,等黑子大了结婚,东屋的围墙也得弄起来。”赵老头知道二儿子,见钱塞回手里,也不推拒。   赵向东时间紧,说两句就出门去了,望着二儿子高大的背影,赵老头轻轻叹了口气,或许分开才是好的,一家人各有各的毛病,硬拢在一起早晚得磨光感情。   胡大海赵二姨他们,才是聪明的。   赵向东知道媳妇儿惦记着回娘家,回屋安抚两句,说下午就去,就匆匆出门往赵二姨家去了。   二姨夫李光明有祖传泥瓦匠的手艺,还教会了两个儿子,父子三人凭借这手艺,家里条件在大岗村一直是头一拨。   李家本来就打算给两儿子分家的,建房时前屋后屋间隔很开,方便以后建围墙,现在刚分了家,李光明找了关系拉回几大车红砖,这两天正要垒墙。   赵向东就是打算拜托二姨家,想买下这批砖,请姨夫表弟先给西屋建上围墙。   他户口早迁出去,批不下宅基地,而且建房时间上也来不及,媳妇儿陪嫁更不好搬回娘家打赵家的脸,否则赵向东也大不想分这两间房,毕竟他跟媳妇不住村里,空置着挺浪费的。   李家与赵家,就是斜对门,李家几口早就听到动静,赵二姨叹了一口气,“我当初就不喜欢孙家,是你妈想着家里壮劳力少,才选的她。”   “真是作孽,居然还偷上妯娌陪嫁了,咱大岗村几十年来就没出过这么一个人。”   感叹过后,李家爽快表示没问题,两间西屋占地不大,围起来的院子小,建围墙比建房子简单太多,他们父子三个一起开工,最多几天的功夫,就能完工。   “我家两扇院门,先给你用一扇,反正咱家不急,年前年后建都成,到时候跟砖一起补回来就行了。”李光明是个爽快人,笑道:“咱家跟着你家做熏鸡买卖,还是你媳妇儿出的主意,咱家占便宜了。”   “院门的钥匙,等弄好了我就寄给你。”   李光明是个工作态度十分认真的人,活儿既然揽了,哪怕赵家是很近的亲戚,他也不会说什么钥匙交给赵家保管的话。   大家做事非常有效率,三言两语拍板,李光明立即领着儿子开始干活,他还打发二姨去唤本村及邻村的老伙计。   赵向东一起帮忙搬东西,前面李光明领着大儿子已经在挖地基结砖脚了,风风火火干起来,大清早开始干,到中午地基已经差不多弄好了。   吃过午饭,李光明六七个人继续干活,赵向东则换了衣服,领着媳妇儿回娘家去了。   姜家今天没有出摊,特意等的姜宁两口子,太阳渐高没见人,姜父姜母按捺不住打发大儿子去接人。   这一接,直接接到大岗村去了,姜建设回来说了赵家的破事以及分家,还说小妹妹夫下午就回来。   姜家人气愤,姜红兵怒道:“分了比不分好,这姓孙的咋毛病那么多呀?”   末了,他嘀咕道:“早知这样,咱家未必选赵家。”他妹子条件好,嫁县城也没问题。   “你懂什么?”姜母啐他,“宁宁马上随军去了,就算不分家,也就忍两月。”   没当过媳妇,绝对是不知道没有公婆妯娌掣肘的好处,当初几个女婿候选人,她一眼看中赵向东,就是这个原因。   就算人好些,熬上几十年才分家,那就够呛,忍两月算什么?   “以后这话不许再说。”姜母板着脸。   姜红兵讪讪应了,他也就一时气愤,当然知道妹子已经嫁人了,这话不能说。   翘首以盼,姜宁终于带着男人回来了,一家团圆喜悦不必多说,姜母还借着母女说私房话的机会,把存折给了闺女,这是姜红兵已存好的三千块。   “宁宁,你到了那边,要跟东子好好过,给爸妈生几个乖外孙外孙女,以后妈给你带。”   一个下午时间是短暂的,终于到了分别时刻,母女俩眼泪下来了,姜家父子几个也红了眼眶。   “东子,宁宁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姜母郑重将闺女的手,交到女婿手里。   “爸妈,我会的。”赵向东握住掌心的小手,认真做出承诺。   再依依不舍,还是得分开,姜宁回去后,在屋里偷偷哭了许久,心疼得赵向东够呛,哄了好久才睡下。   次日清晨,公鸡的打鸣准时响起。 第23章   天蒙蒙亮, 姜宁两人就起来了,她把行李统统拿出来, 再仔细检查屋子一遍,看有没有哪样遗忘的。   整理妥当吃了早饭, 赵向东把屋里的窗子全部锁上, 再提着大包小包, 领媳妇儿出了门。   他放下行李,掏出一把黄铜大锁, 给屋门上了拴以后, 直接拎起两个门环,把大锁牢牢扣在上面。   其实, 这个才是分家的主要目的, 不分家屋门不好锁死,围墙反倒是其次的。   家里窗户是老式木窗,厚厚两扇木板严丝合缝, 里面一锁无间隙,屋门就不用说了, 村里老木匠打得十分结实,里外两重锁保险万分。   赵向东心里才舒坦了些,老实说他觉得愧对自己媳妇,不做点什么难受得紧。   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他的腕子,他侧头对上姜宁笑靥, 笑意暖融冲散了他心中阴霾, 他不禁回以一笑。   夫妻两人绕道往新院门位置行去, 围墙已建到人腰高位置了,屋门这段很狭窄,其实本来应把屋门改到另一边的,好正对着院门的,可惜时间凑不上只能下次再说。   赵向东提着大部分包裹,不得不侧着身子走,姜宁跟在他身后,手里就意意思思提点东西,挺轻松的,她顺势往赵家老院子望了一眼,目光掠过灶房,微微顿了顿。   孙秀花昨天一天没出现,闹了这么一出差点被扫地出门,后虽有两儿子求情得以留下,但她在家里地位也一落千丈,午饭晚饭都没敢冒头吃。   姜宁昨晚想到与家人分开,很是哭了些时候,眼睛有些难受,赵向东出门打盆水给冷敷,她在屋里似乎听见掀井盖的声音,随口一问,他说有人在灶房。   灶房有水缸,晚上比提井水方便多了,然而赵向东却选择掀井盖,显然这个人并不是他想碰上的。   这人只能是孙秀花。   这是饿了一天受不了,半夜来找吃的吧,只不过她大概啥也翻不出来。   因为,赵母今天把灶房的米面粮油全都锁进橱柜了,一点不给留在外面,并说家里有家里的规矩,谁也不惯。   这说的明显是孙秀花,婆婆态度是真变了,以后有得受的。   姜宁对此不置可否,或许彻底治治也是好的,其实孙秀花之所以能一直这般肆无忌惮,何尝没有公婆看在两孙子份上给的几分脸面的缘故。   不过,这些已经不干她的事了。   跟正砌墙的李家父子打过招呼,赵向东姜宁出了新院子,赵家人除了上学的赵玉燕姐弟以外,都来送行。   赵家人一直送到村口,双方才告别。   赵向东领着媳妇儿出了大岗村,远远走出一段,姜宁回头,看一眼这个被晨雾笼罩着的小村庄。   终于要离开了,这一出出的,她不惧也挺烦的。   “宁宁,我们走吧,以后有了假期再回来。”   姜宁侧头一看,赵向东的目光与声音一般温暖,她扬起笑脸,“嗯。”   两人随后直奔县城不再停顿,目标是县纺织厂,年前厂子天天去市里,有顺风车坐。   “东子,宁宁头次出远门,你多看着些。”   姜红兵拍了拍赵向东肩膀,他今天要出差省外,市里路线换了一个人走,不过他拜托同事捎小妹妹夫一程。   今天送别,姜家其他人没来,姜宁劝的,她不愿意爸妈再掉泪,且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忙。   “嗯,我会的。”   这点不用嘱咐赵向东都会十分注意,他利落将行李搬上车,姜宁兄妹俩拥抱半响,洒泪挥别。   姜红兵目送驰出厂门的大货车远去,按了按胸口,这一去恐怕短时间内难再见了。   多努力点吧,好迁往杨市一家团聚。   他吁了口气,收回视线,打开车门跳上另一辆大货车,“出发。”   车票刚好买上十点的,最后几张,要是来晚了只能等下一趟,姜宁十分庆幸,“幸好赶上了。”这年头不比后世,得等两三个小时,耽误好多事。   “宁宁要上厕所吗?” 火车上人多,挤去厕所不轻松。   赵向东一脸关切,姜宁脸有些热,恋爱期短的新婚夫妻,哪怕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不止一次,说这话题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过厕所还是要去的,她嗔了他一眼,将提着的小包还有一网兜橘子往他手里一挂,转身往厕所去了。   嗯,这男人经过火车站门口,又惦记着给她买一兜橘子吃。   姜宁嘴里傲娇,实则心里甜滋滋的,丈夫内敛,情爱少挂在嘴边,但心里时时惦记着她,偶尔的言行举止,烫得她心暖融融的。   火车站的厕所也不是个好地方,尤其这年头的,姜宁挤出来大喘一口气,妈呀,快熏死人了!   “宁宁,火车要靠站了,咱们过去吧。”   赵向东一眼看见自己媳妇儿,迎上来也没多说,领着她直奔检票口。   这年头都是绿皮火车,油漆有点儿剥落,墙板甚至能看到小许开裂,没空调连风扇也没有,虽说幸好不是大夏天,但大冬天也成了冰罐子。   姜宁觉得比外面感觉差太多了,因为里面人挤人挺闷的,座位上过道上满满的,还有旅客带了鸡鸭等家禽上车,混合成一种并不好闻的味道。   好在她上辈子坐过火车,也有心理准备,脸色还算自然,让一直关注媳妇儿的赵向东稍稍放了心。   两座位号是相连的,找过去有两个年轻人正坐着,见正主来了就让开,赵向东让媳妇儿坐里面,他坐外面。   旁边有窗户,坏了关不严实,但姜宁觉得换换气正好合适,不然四五小时挺难熬的。   这节车厢座位两两相对,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桌子,对面坐着两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大小麻包袋鼓囊囊的,头顶上座位底下,还有座位前桌底都塞得满满的。   姜宁恍然大悟,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倒爷了。   车厢里这样的倒爷还有好几个,不过对面两人条件好些,衣服没补丁,还舍得买座位票,显然不是第一次出来跑的了。   双方打了个招呼,姜宁得知对面是一对兄弟,大哥张胜弟弟张利,她随口问了句两人的目的地。   张胜说,他们老家是省会下辖的一个县,这车厢还有两个也是杨市人,大家目的地就是杨市。   小小一节车厢,就有四个出入杨市的倒爷,杨市经济之繁荣,改革力度之大,可窥一斑,绝对不是林县这种小地方乃至市里可以相比拟的。   姜宁一时十分之高兴,这于正准备着手创业的她而言,绝对是大好事。   她甚至打算安家妥当以后,就给家里写一封信,好让家里了解得更清楚。   姜宁兴奋了一阵,很快就笑不出了了,因为火车开动,“况嗤况嗤”跑了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儿晕车。   天啊,居然晕上火车了!   上辈子都没这毛病,姜宁就着赵向东的手喝了一口水,真心认为,这年头火车条件恶劣是最关键原因,出了火车站不久,车厢里不少人已面有菜色。   “宁宁还喝吗?”   媳妇儿不舒服,在外一向保持严肃稳重形象的赵向东端不住了,他急急询问几句,又取出罐头瓶子,挤出去接了热水,凑到姜宁嘴边。   姜宁喝了两口,摇了摇头,好在她情况不是很严重,就是头晕晕,胸口闷闷的。   “睡会吧。”   赵向东拧好罐头瓶搁下,护着媳妇儿,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就四个小时,睡醒就到了。”   姜宁蹭了蹭选了个舒适的位置,乖乖阖眼,这火车挺颠的,噪音还大,她睡不着,不过靠着也是好的。   她以为自己睡不着,但赵向东的肩膀宽而厚,醇厚阳刚气息包裹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杨市已经到了。   赵向东一直护着媳妇儿,微微倾斜肩膀,将就她的睡姿,几小时下来一般人估计够呛,不过他曾经受过特殊训练,有点麻,但还能接受。   他不在意,只轻拍着姜宁小脸,“宁宁,宁宁,到站了,咱们该下车了。”杨市并非终点站,他们得赶紧下车。   “嗯。”姜宁醒来后,两人起身下车,这回赵向东连小包也不让她拿的,只温声嘱咐她,要拽紧他袖子,过道很挤。   姜宁乖乖应了,她一把攒住丈夫腕子,紧挨着他汇入过道。   她发现对面那两倒爷不见了,连同车厢里几个倒爷也无影无踪,好不容易挤下车后,她好奇问赵向东。   赵向东说,乘警来过一次,他们扛着东西往后面车厢去了。   姜宁恍然大悟,这是避乘警去了。   倒爷门槛低,走一趟赚极多,但这是个高风险活计,作为被严厉打击的对象,要是被逮到了,是要坐牢的,两三年是常事。   不需要任何技术,高回报伴随高风险,不得不说这是另一种平衡,也将很多心动的人唬在门外。   不过出来混就得有心理准备,别人的闲事她管不了太多,出了人头涌涌的火车站后,赵向东找个地方让媳妇儿坐下歇歇。   “我们能赶上后勤车吗?”   姜宁听丈夫说过,后勤车早晚往返,战士军属都能坐,不过时间却固定的,错过了就得自个儿另想法子。   “没事,你先缓缓,后勤车三点三十才回去。”现在两点出头,坐公交车到集合地点,大约半小时。   姜宁放了心,坐了十来分钟,又剥了了橘子皮嗅着,她感觉好多了,就催促他起身。   赵向东仔细端详她脸色,虽精神依旧萎靡,小脸发白,但确实比刚才好多了,这才应了。   两人上了公交车,往城北而去,一路上看杨市虽也灰扑扑的,但确实很繁华,自行车行人络绎不绝,小摊贩三三两两在街头巷尾,比预料中还要好几分。   原来的市里林县,都与之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姜宁不大舒服,也没心思关注太多,只倚着赵向东,侧头看缓缓后退的街景。   下了公交车,走了几分钟,姜宁前面有一片不小的空地,一边电线杆下,停了一辆军绿色的双排带蓬大卡。   副驾驶有个皮肤黑黝黝,一身绿军装的小伙子探出头来,“嘿,东子!” 第24章   军卡上坐了两个年轻军人, 一个老何是司机,另一个廖小山, 也就是跟赵向东打招呼这个,他是后勤处一名干事, 三人还算熟悉, 关系也行。   廖小山招手, “火车上挤得慌吧,赶紧上车缓缓。”   不要小看男人们的八卦能力, 赵向东回乡相亲结婚, 家属随军申请批下后立即请假接媳妇,团里早传遍了,大伙儿暗搓搓想,赵营长的媳妇儿肯定水灵灵,否则一向严肃稳重的男人怎会急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赵营长俊眉朗目, 长相坚毅高大挺拔, 在文工团军医院这款硬汉子最受青睐,但他却从没这心思, 正眼也没往那些小护士文艺兵瞟过一次。   一见赵向东提着大包小包, 领着个小媳妇出现,廖小山立即伸长脖子往那边瞟。   柔顺乌黑的秀发扎成一条大辫子,从左肩绕到前面垂下来,年轻女子柳眉杏眼小嘴, 比巴掌大点的小脸, 两颊丰润, 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往这边瞥来。   哎哟,我的乖乖,好标志一个小媳妇儿。   廖小山揉揉眼睛,险些惊掉下巴,不是说赵营长媳妇儿也是农村的吗?   他也是农村人,发誓对广大农民同胞绝没半点歧视,但说句实话,农村人要耕种下地,常年日晒雨淋地劳作,皮肤肯定没城里人白,孩子粗养放养,也没见过长成这么精致的。   姜宁身材窈窕,气质上佳,一身乡下地头常见蓝色棉袄黑色长裤,愣是穿出不一样的感觉来。   诧异一瞬,廖小山立即嚷嚷道:“嫂子好模样,难怪东子哥颠颠儿回去接人!”   他跟老何两个嘿嘿笑着,跳下车帮两人把行礼放上车,还不忘耍嘴皮子。   “叫你胡说八道!”赵向东笑骂一句,松了手,顺带给了廖小山脑门一下子。   廖小山嗷嗷叫着,几人将行李扔上二排一侧,“今天没啥人搭车出来,就放二排得了。”   位置就那几个,如果有人优先坐人,行礼只能放车斗,人多了甚至人也得往车斗里分一些。   姜宁刚才往车斗瞄了眼,堆了大半车麻袋,是蔬菜,萝卜番茄马铃薯之类的。   都是耐存储且价格实惠的,毕竟是冬季。   放好行礼,赵向东给双方介绍了,廖小山两个理了理衣领,站直身体,“嫂子好。”   姜宁落落大方,笑吟吟回道:“两位同志,你们好。”   正经一秒,廖小山重新露出大白牙,热情招呼,“嫂子上车坐吧,还有半小时才开车。”他眼尖,早就发现姜宁精神不大好,脸色发白。   赵向东打开二排车门,“嗯,你赶紧歇歇。”   军卡比一般车高多了,仅靠姜宁一人上去得费劲,他扶住媳妇儿的腰,轻轻一托,就将人送了上去。   缓了一路,其实姜宁感觉好多了,赵向东拧开罐头瓶子,“宁宁喝点儿水。”这水是下车前接的,还有点儿温。   他表情语气柔和,隐隐带些疼惜,与平时形象相差太远,廖小山自觉被唬了一跳,迅速与老何对视一眼,两人背对二排,挤眉弄眼地无声咧嘴。   赵向东不是没发现,不过懒得搭理他们。   “嗯。”姜宁就着丈夫的手喝了点水,也没闭眼,而是好奇打量车外。   “东哥,这杨市人都那么多吗?”她发现,经过军卡停靠空地的人不少,有来有去,提篮的挑担的空手的,络绎不绝。   竹篮担子里,基本都能看见绿意,一般来说,挑担的基本往卡车后面赶去,步履匆匆;而提篮子的,大多脚步轻盈,是从后面出来的。   姜宁心中一动,莫不是这附近有个自由市场?她立即探头往卡车后面望去。   自由市场没望见,不过廖小山的声音抢先一步响起,“这不是后头有个自由市场么?”   “从这边拐个弯,走一分钟就到了,很近的。”这也是后勤车停靠点选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   杨市军区非常大,从市郊一直往北延伸出去,这种情况下,军属区也分很多个点,方便军官们日常起居,毕竟不能回个家就得走至少一两个小时,太不人性化了。   这样解决了军官们的困难,促进了家庭和谐,但也不是没有缺点的,越往北越偏僻,某些军属区生活就有很多不方便之处。   所以就多了如后勤车免费搭载之类的便利措施,既然都是便利措施了,那么自然尽可能做到最好,于是就有了自由市场附近的固定停靠点,后勤车任务完成没到三点半,还会等一等。   赵向东所在团部位置比较偏的,附近乡镇有些距离还不大,很多东西购买不方便,平时搭后勤车的军嫂们不少。   杨市有多个自由市场,这个不算小,转几条街就是闹市区,想买的都能买到,大大便捷了军属区的生活。   姜宁恍然大悟,仔细听说后,她对军属区生活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还行的。   她笑吟吟道:“那我以后可就多麻烦你们两位了。”这还真不是客套。   “嫂子咋那么客套。”   廖小山挠挠头,“反正车子每天都要开的,你天天坐也行呀。”他指了指老何,“我不是每次都来,不过老何办事你放心,有苦力活让他干就行了。”   “那以后我天天来哈。”姜宁语气轻松,但在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不是假的。   老何是个憨厚的,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好咧,嫂子。”   时间不够,加上身体不是很舒坦,姜宁就没下车去逛自由市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三点半,车子启动,往北驰去。   军区附近的道路,都修整得十分平整,乘坐感觉比林县去市里好太多了,五十来分钟后,就抵达目的地。   姜宁第一次来,虽然是赵向东亲自带着,但按规矩还是得察看资料核实身份,她掏出早准备好的身份资料,笑吟吟递过去,“麻烦你们了,小同志。”   “嫂子好,不麻烦。”   这个嫂子笑得真美真甜,两个小战士脸都热起来了,好在肤色黝黑看不出来,忙低头登记资料,本来前两天商量好打趣赵营长的,现在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赵向东轻咳一声,他当然了解这些猴崽子的,媳妇儿太好看怎么办,真是自豪骄傲心里还酸溜溜的。   姜宁前世啥阵仗没见过,心下了然,她趁人不注意,嗔了丈夫一眼。   完事以后,就可以进去了,赵向东他们行李多,廖小山老何索性将车开到军属区内,顺便帮两人把沉甸甸的大包小包也拎上去。   军属区有平房有楼房,几座四层高刷黄灰的楼房是刚建成的,由于允许本来居住平房的军人家庭申请搬进楼房,所以现在平房已经没人居住了,大家都在楼房里。   大家刚搬进去还忙碌着布置整理,再加上现在四点半,差不多是准备晚饭的时候了,因此姜宁只见到零星几个军嫂,以及一群玩得不亦乐乎的皮猴子。   军嫂一个圆脸一个方脸,不过大家还不熟,她跟着赵向东点点头,算打过招呼就行了。   两人分的房子,位于第一排左手边最边一栋,也是靠左的单元门,301房,一梯两户,她家是边楼。   廖小山老何提了东西上来,就匆匆走了,他们还有任务呢,姜宁笑着道谢:“改天来我家吃饭哈!”   两人一边往下窜,一边吆喝:“好的嘞,嫂子!”瞬间就不见人影了,咚咚的脚步声倒是挺响亮的。   门是实木的,只有一扇很厚很结实,刷了淡黄色的漆,锁头是铜制的,赵向东掏出钥匙开了门,“宁宁,快进屋歇着吧。”他利索将大包小包拎进屋。   房子不大,大约六十平米吧,两室一厅,一进门就是大厅,对面就是两间房,右手边则是厨房与厕所,左边穿过大厅有个小阳台。   房子簇新,水泥地面,墙壁刷了腻子,跟后世不能比,但在眼下却是十分好的。   屋里两房间各配一张床一个衣柜,厅里配了一套椅子还有茶几,折叠餐桌椅子,木质家具样式十分简单,却很结实。   总体而言,准备好个人物品,就能正常生活了。   姜宁对新家挺满意的,尤其是独立厕所,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洗个澡了。   不过锅瓢盆碗都没有,目前连热水都没办法烧。   赵向东第一时间先进了主卧,拆开最大的包裹,他们带了一套铺盖,虽然压得死死的但一路带着很不易,现在到地方好处终于来了。   “这床我早几天擦过了。”那天看过房子后,他顺带搞了几个小时卫生。   赵向东不让姜宁动手,利索将铺盖整理好,催促道:“宁宁,赶紧躺下睡一觉,晚饭做好我再喊你。”   看媳妇儿精神萎靡,小脸煞白,天知道他多心疼。   姜宁觉得自己好多了,能一起搞卫生的,但无奈丈夫坚持,她只能点头应了。   “我要洗把脸。”   其实她想洗澡,但条件不允许,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偶尔用冷水洗把脸没问题。   赵向东却不答应,他想了想,“对门王建国家也是刚批下来的,他媳妇孩子不知到了没,要不我下楼借点儿热水吧。”   说完他翻出毛巾就要出门,走了两步就被姜宁拉住了,“算了,我不洗了。”   连脸盆也没买,大男人拎着条毛巾下去借热水,不大好看,伺候媳妇儿两口子知道行了,没必要秀到人家跟前去,毕竟赵向东本人冷水撸一把就成了。   她只得脱了外衣外裤,躺在被窝里,还别说,一躺下脑袋晕眩感好多了,身体一阵疲惫后得到休息的舒畅感。   姜宁不知道,她一直微微蹙起的眉心松开了,赵向东心也随即松了,掖了掖被子,他温声嘱咐:“你先睡着,我出门去拎点东西回家。” 第25章   两口子搬进来, 马上就得生活起居的, 但锅瓢盆碗一应俱无, 附近还没得买,是个大问题。   好在赵向东虽然没空,但他却能拜托老何廖小山还有炊事班等人, 在日常采购时, 顺带帮他也捎上。   锅瓢盆碗,搪瓷缸子脸盆,铁皮暖壶等等,由于姜宁想着两个人拎不了太多东西,于是她早早让二哥淘换了票, 上次就给赵向东带上, 到时候看方便就把东西都先置整齐。   赵向东跑了一趟,领着几个帮忙的小战士, 将东西都扛了回来。   谢了几个小同志,送走了人,他将东西搬到大致位置,又拆了带过来的行礼, 一一放好,最后撸起袖子, 开始搞卫生。   他刚把地擦了一遍, 大门就被人捶得“哐哐”响, 外面人扯着大嗓门喊:“东子, 东子!快开门呀!”   这声音是邵刚的, 赵向东是一营营长,邵刚是一营副营长,这小子嗓门出名的大。   “轻点儿声。”   赵向东怕惊醒姜宁,赶紧把门打开,外面呼啦啦涌进七八个人,一水儿板寸头绿军装。   大伙儿知道赵向东今天到,几个关系好的,晚操一结束,不管住不住军属区的,都赶过来帮忙搞卫生。   邵刚是个粗豪汉子,大咧咧的,一冲进门就四下扫视,“东子,咱嫂子呢?”   看着一群探头探脑的汉子,赵向东没好气,“我媳妇儿少出远门,坐火车不大舒坦,在屋里呢。”   “哦。”一行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没见人出来,原来是不舒服睡了,大家好奇心有,但更多是担忧,忙七嘴八舌询问。   得知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后,大伙儿放了心,有人又开始贫嘴了,“看来咱们得明天才能看见嫂子了。”砸吧嘴,“我猜咱嫂子肯定水灵得很,不然咱东哥咋能看上了,要知道他可是文艺兵献殷勤都当没看见的人。”   压低声音嘻嘻哈哈,大家手脚一点不慢,擦地的擦地,擦窗户的擦窗户,整理灶台的整理灶台,各自找活干起来了。   大家哄笑起来,一营教导员,赵向东的搭档兼好友许卫国笑道:“还用你猜?”   “猴子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后勤部有小道消息,说嫂子长得好,笑一笑,大门哨那两个小子连头都不敢抬了。”廖小山还是个大嘴巴八卦男。   猴子大名候爱民,一营三连连长,没够资格申请家属随军,不过好在他也没娶媳妇,一听这话笑得贱兮兮,那手肘戳了戳赵向东,“嘿嘿,真的吗?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呀?”   答话的不是赵向东,而是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候爱民身后传出,他后面就是主卧的门,候爱民眼看兄弟们直直看向自己身后,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妈呀,这是正主儿出来了。   他赶紧回身一瞅,一个柳眉杏目殷红小嘴,脸庞白生生,笑容甜美身材窈窕的女子正看着他,笑盈盈的。   侯爱民瞬间热血上涌,嘴贱被逮住了,他忙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嫂子,我没说啥。”妈呀,嫂子果然长得真好,他家营长福气大发了。   这怂样,立即让大伙儿又一阵哄笑。   姜宁也好笑,她在门后,可是一直着听见这声音嘴贫的,咋就还会不好意思了呢?   其实她醒了有十来分钟了,睡一觉舒坦多了,她听到外面七嘴八舌,就知道有客人在,也不先出去,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再从暖壶倒了热水洗把脸,整理好才拉开门。   一眼看七八个大兵在,这些人来帮忙她家打扫卫生,显然是与赵向东关系极佳的,搭了一句嘴顺利出场,她就顺势冲大家一笑,“我不舒坦也没干活,辛苦你们了。”   “嫂子哪里的话,不舒坦多歇歇才是,这点活咋就辛苦了?”说话是七个人中最白净一个,剑眉朗目是个英俊青年,他是就是许卫国。   大家关系好,过分客套反而生疏了,姜宁笑笑没说话。   赵向东端详媳妇儿脸色,看果然好多了,他放下心,等眼前两人说差不多了,他就一一给双方介绍。   许卫国已经结婚了,也住家属区,就在他们家脚底下的201,两家是邻居;侯爱民这个单身汉,不用说就住营房;还有二营营长孟跃进,二营副营长陈国柱,一营二连连长蒋自生,三连连长张富力等等。   结婚住家属区的不少,也有单身住营房的,年纪有跟赵向东差不多的二十六七,也有二十二三年轻些。   姜宁仔细认了人,一一打过招呼,末了笑道:“大家没吃饭吧,我去下点面条。”她面露歉意,“我们刚来,东西还没买上,得将就着简单些了。”   人多就是力量大,她见屋子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人家来帮了忙,留顿饭当然要的,这时候天都黑了,晚饭时间到了。   “不用了嫂子。”   姜宁挺热情的,许卫国却一挥手,笑道:“家里做了饭呢,你们刚安家正忙乱着,我们回家吃就行。”   “就是,嫂子别跟我们客气,我让炊事班留着饭呢。”侯爱民紧接着说话,他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东哥跟嫂子安顿好了,我们改天再来!”   “行,那就改天。”几个交情好,赵向东也不说客气话,既然大家晚餐都有着落了,那就改天吧。   “那我改天让东哥喊你们啦。”姜宁明白,他们说的是暖房,也就是入户宴了。   赵向东也跟她说过,军属区新入户,惯例请暖房酒,不管菜色好坏多少,就图大家高兴高兴。   自家现在确实有点儿不方便,她就不多留了。   送走了一群人,姜宁去做饭,两口子中午就吃了干粮,现在早饿了。   厨房不大,也就四五平米左右,有水槽有料理台有灶台,灶台上一个绿色的煤油炉子,是赵向东刚搬回来的,上方就是四扇木框玻璃窗。   她顺手打开玻璃窗,外面风特别大,呼呼地往里灌,她赶紧把窗户关小,才好了些,不过都冬天感觉依旧凉飕飕的。   姜宁观察片刻,发现军属楼后方不远不近的地方有连片山丘,两座小山空隙位置是个吸风口,不过没对准军属区,也就她家这一竖溜刮到点风尾,隔壁302估计没事。   这平时除了做饭,就不好开窗对流了,不过风大也有个好处,就是做饭气味立即就能散,也不怕有一做好东西吃,附近邻居都会知道的状况出现。   姜宁想了想,这得失还算合意,毕竟她手里有钱,不会亏待肚子,而在这年头太出格也不好,惹人非议,军属区邻居不同一般意义上的邻居。   “宁宁,咱们吃啥?”赵向东十分自然地跟进厨房,洗了手要帮忙。   姜宁含笑瞅了他一眼,很好,主动做家务帮忙做饭,不会向某些“大男人”,只会挑剔与等吃。   “那咱做面条吧。”   军区里面有服务站,相当于小卖部,里面货品种类挺少的,而且有时还会缺货,粮食是少数货品之一,赵向东刚才出门,顺便买了几斤面粉回来。   姜宁看了看,是白面,这年头白面普遍不咋白,带点儿黑,卖相口感赶不上后世,但在眼下却是极好的了。   她吩咐丈夫和粉揉面,她准备炒点熏鸡腊肉,完事再下面。熏鸡腊肉姜母买给闺女带上的,就是怕到了地方陌生找不到地儿买,扎得紧紧一大包。   锅是新的就一个,不大,姜宁反复刷了好几遍,又盛了水架在煤油炉子上,打算烫一烫再用。   这锅罐盆盏还是少了,改天得多添置。   姜宁一边暗忖,一边点燃了煤油炉子,蓝色的火焰“腾”地冒出,她拧了拧长长的控火旋钮,将火调到中等。   军属区不方便取柴买柴,大家基本都用煤油炉,这东西方便干净,炒菜非常好,就是如果焖东西或烧洗澡水的话,恐怕不大合适。   “东哥,咱们得添个煤炉子。”烧蜂窝煤,姜宁想了想,“还是添两个吧。”   “嗯,我明天让廖小山帮忙带。”批下房子后,赵向东次日就回乡了,他没在军属区生活过,小半天功夫想得也不太详尽。   姜宁回忆一下,觉得大件差不多了,其他的,就自己慢慢添置吧。   熏鸡砍成块,腊肉切片,起锅炒了,完事做了清汤面,将熏鸡腊肉搁在面碗上头。   姜蒜及调料没有,青菜也无,只能先将就一顿,明天再买了,“东哥,我们后天请人回家暖房吧。”   姜宁算了算,明天买了缺的的小东西,至于还少的,就得去市里自由市场买,后天吧,顺便把肉菜也采买回来,晚上请客暖房。   快过年了,大家都忙,这酒合适就早点请吧,反正有后勤车坐,也不用自己想办法,东西一口气买全没问题。   “好。”赵向东没意见,媳妇儿做主就好,“我明天告诉他们。”   他嘱咐道:“大概能有五桌,三桌男两桌女人孩子,桌子到时候借就行,左右的嫂子也回来帮忙的。”姜宁一个人当然干不来。   这样就最好了,姜宁松了口气。   两口子说着话,面条就做好了,她出去把折叠餐桌打开顺带擦干净。赵向东把面端出来之前,先洗干净大铝壶,灌了大半壶水,放在煤油炉上烧着。   他媳妇儿爱干净,肯定要洗澡的。   提起洗澡,赵向东很容易联想起某些事儿,嗯,现在是两人的小家,媳妇儿不用忍着不大敢吭声了。   激烈的时候,姜宁潮红的小脸,雪白贝齿紧紧咬着唇,粉嫩的唇瓣被咬得鲜红欲滴,压抑地嗯嗯哼哼,就是怕声音传出屋就人听了去。   两人小家,顾忌就小了很多。   赵向东眼神暗了暗,吃了晚饭,提了水唤媳妇儿洗澡时,那声音都是微带暗哑。   “看啥看?”   姜宁嗔了他一眼,这眼神压迫感太大,她想装看不到也不行。   “我看我媳妇咋啦?”   赵向东一脸光明正大,媳妇儿身上哪处,他没仔仔细细看过?   不行,真不能再想了,年轻小伙火气壮,某处已经不听使唤了。   丈夫目光陡然灼热,还有直起某处小帐篷,他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姜宁又羞又窘,瞪了他一眼,嗔道:“就是不许看,赶紧洗碗去!” 第26章   不过姜宁羞窘归羞窘, 她并没有排斥这事儿的意思, 夫妻嘛, 和谐身心必不可少,还有利于促进感情。   就是她男人太凶猛了些,两口子体型相差还大, 她颇觉吃不消。   姜宁想起那感觉还心惊胆颤的, 她脸颊火热,赶紧拧开水龙头,撩点冷水拍了拍脸。   “宁宁,那水也不烫,不要给加太多冷水了。”   赵向东听了水声扬声嘱咐, 他时时惦记关心她, 姜宁不禁露出笑脸,甜丝丝的, “好,我知道呢。”   丈夫心疼着,胆怯也少了些,天气还冷, 她不敢磨叽,快手快脚洗干净后, 就穿好里衣里裤, 裹着棉袄打开门。   赵向东连声催促她回被窝了去, 见人进了门, 自己才迅速洗了个战斗澡。   他推开房门时, 姜宁裹着棉被,正努力想些别的,好转移注意力。   嗯,这棉被褥子不够暖和,当初为了方便拿选薄的拎,改天得添上两床厚的。   房门“咿呀”一声轻响,精赤上半身,仅穿了一条里裤的男人进了门,肌肉线条流畅,隆起却不夸张,蕴含强劲爆发力。   他随手锁上房门,随着“吧嗒”一声轻响,姜宁一颗心“砰砰”狂跳。   “东哥,这被子薄了,咱再添两床厚的吧。”她怯了,紧张兮兮没话找话,好吧,是前晚那场印象太深刻。   “嗯。”   赵向东随口应了声,两步就迈了过来,棉被枕头是深蓝色的,与媳妇儿瓷白的小脸对比强烈,一头青丝披撒,黑白分明的杏眼湿漉漉的,她怯怯的。   这小模样儿,他心头那把火“轰”一声再窜高三丈,嗓子都干哑了,好在强大的克制力仍在,让他控制住自己,缓缓坐下,凝视半响,探手轻轻抚摸一把她的脸。   “你拿主意就好。”触感细滑,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明显低哑下来的男声,炙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浓浓情意,他的掌心至指尖都十分粗糙,甚至带有茧子,轻抚姜宁细嫩的肌肤,其实有微微刺疼。   但她一点都不嫌弃,反倒很喜欢,丈夫一句话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微痒触感从他的指尖传来,仿佛带着电流,猛地窜进她的心脏。   她突然掀开棉被,投进他的怀抱,软软地唤道:“东哥,东哥。”   “嗯。”赵向东一把将媳妇儿搂住,他的心满满涨涨,说不出的满足舒坦,他担心她冷着,忙搂着人躺下,扯过锦被裹着。   “东哥,你要疼着我。”女声娇憨,软软地撒娇。   “嗯,当然的。”不疼你疼谁?   情感交融,迅速燃起滔天烈焰,赵向东恨不得让人按进怀里再也不分开,一低头,准确衔住两瓣红唇,他开始舔舐吮吸,同时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亲吻开始甜蜜缠绵,渐渐凶猛起来了,如同他的动作一样。   姜宁很快知道,前天在老家那场,男人还是压抑着的,这下子火力全开,两三下功夫,她脑子糊成一团浆糊,只顺应本能,拼命推搡后退。   她生理性泪水溢出,偏人小力弱,蚍蜉撼树徒劳无功,退也无路可退,只能被困在一方小天地中,丢兵弃甲,声嘶力竭。   赵向东耐力体力过人,情动之下连续疼了她两回,最后惦记着媳妇儿年纪小,才停了下来。   姜宁轻轻颤抖着,被细心安抚后缓了过来,连手指头了不想动了,瞅了他一眼,嘟囔道:“你骗我。”   “没,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情难自控疼你不算,他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   姜宁眼皮子睁不开,这么一会功夫已经睡过去了,赵向东低头亲了亲,翻身下地,回头掖了掖被子,从暖壶倒了热水出来,给她细细擦拭过后,才拥着人睡下。   被子薄但姜宁一点不冷,丈夫暖烘烘跟个火炉子似的,搂着她紧紧,这一觉睡得沉沉,直到第二天起床号响起。   军属区特色之一,嘹亮的起床号乍起,睡梦中的姜宁被惊醒,她“腾”一声猛地坐起,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愣愣地瞪大眼睛往窗外看去。   “你睡吧,现在才六点。”   生物钟使然,赵向东在起床号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睛,媳妇儿懵懂的模样,他又爱又怜还心疼,忙起身将人重新搂住轻拍着。   姜宁实际还不怎么清醒,但她知道自己跟丈夫到杨市了,现身处军属区,嗯,有起床号是正常的。   刚才瞅一眼,天没亮全呢,她拽了被子捂住耳朵,偎依在丈夫怀里,被轻拍着再次陷入黑甜乡。   怀里人呼吸重新变得平缓,赵向东才小心翼翼翻身起了,被子细细掖好,还从衣柜了翻出一件军大衣,盖在姜宁身上。   媳妇儿说被子薄了,他惦记着呢。   等安置妥当,他才轻轻打开房门出去再掩上,没办法,赵向东就请了三天假,他今天得销假归队了。   好在媳妇儿也来,家也安上了,小日子上了轨道,以后都有滋有味的。   姜宁再次清醒时,已经八点了,揉了揉眼睛,她摸过腕表看了半响,记忆才逐渐回笼。   她身子酸酸软软的,尤其腿根位置,懒懒地躺了好半响,才坐起套衣服。   有个身强体健的丈夫,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姜宁打算做早饭,揭盖锅盖一看,赵向东已经做好面条盛在碗里了,没搁水也不糊,烧水烫一烫就能吃。   小阳台还晾了衣服,那是昨天换下后没顾及洗的。   她微笑。   吃了早饭后,姜宁在屋里转悠两圈,拿了纸笔,将需要添置的物品一一记录下来。   锅碗壶筷,刀具案板等等,最重要还有粮食盐油等调味品,昨晚赵向东就买了点面粉跟油盐,面条缺滋少味的。   一一写好后,她琢磨着是否今天就跑一趟自由市场,因为服务站粮油质量只算还行,品种少且还需要票据,在她看来也就适合应急。   北面的留县有客车开往杨市,途径军区门口,一天两班,早上发车中午回程,中午发车傍晚回程,人头一毛车票。   姜宁不在意两毛钱,就是见识过林县那辆破客车,作为刚晕过火车的人,她有些犹豫。   “砰,砰砰。”   姜宁正斟酌着,忽听见门外有仍敲门,来人是女的,还高声喊道:“赵家嫂子,赵家嫂子。”   “赵家嫂子”听起来有点儿老气,头回听见挺陌生的,不过姜宁还是立即去开门。   这是军属区,虽在营区之外,但也是军区的一部分,安全是没问题的,这叫门的肯定是她的邻居。   打开门一看,果然有四五个妇女,年龄从二十出头到三十都有,穿着半新不旧或青或灰的棉袄,一律将头发挽在脑后下方,作妇人打扮。   对方几个见了姜宁垂在胸前乌溜溜的大辫子,反而诧异,有嘴快的已经笑道:“这就是赵营长家的?哎哟哟,长得真水灵!”   这句是实话,有小道消息说赵营长媳妇长得好,有心理准备的众人一见,还是眼前一亮。   好标致好年轻的小媳妇儿。   说话的军嫂方脸高额,中等身材,看模样表现是个口直心快的,她笑道:“赵家嫂子你结婚了,咋不把头发梳起来呢?”   “我不会梳呢。”其实是不喜欢没学,乡下女人结婚后,基本都把头发梳起的,但例外不是没有,她脸嫩,辫子更合适,也没人叨叨过。   姜宁笑吟吟请人进来坐,“我姓姜,单名一个宁字,嫂子们是……”她适时停顿,面露疑惑。   “我叫曹来喜,男人也在一营,是一营副营长,他跟赵营长熟着呢。”   曹来喜男人是赵向东副手,他们关系还相当好,一向爽朗的曹来喜更添几分热络,“姜家妹子,你刚来,有啥不懂问我就得了。”   对方丈夫就是邵刚,昨晚来帮忙搞卫生的人之一,姜宁记得是个魁梧的黑脸大汉,笑道:“那麻烦嫂子了。”   “这有啥?”   接下来其他几人也一一自我介绍,有三营营长卢贵的媳妇陈桂花,二营副营长葛援朝的媳妇郑翠娥,还有隔壁炮团一营营长邝宽的媳妇吴晓梅。   军人军嫂间讲究互帮互助,由于军属区采买不方便,所以历来有新军嫂到,老人都会给送点东西,搭把手,好过这头几日的惯例。   新军嫂安家妥当后,再暖房请客的惯例,也是随着而生。   这几个军嫂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所以结伴来,有的带一兜青菜,有些带些调料,曹来喜最大手笔,拎了一小袋大米,约摸两斤重。   都是姜宁很必须的。   她们还带着两个很有用的信息。第一个是,由于生活不便利,上面寻了在军属区寻了空地方,给开了菜地,每家一拢,既补贴生活也便利些。   姜宁当然也有,曹来喜说就在她家菜地隔壁,改天指给她看。   第二个就是,出了军区大门过马路,沿着小路走十来分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粮食鸡蛋等可以跟村民买,价格比服务站便宜些,还不要票。   这两消息尤其最后一个,真的很实用,姜宁连声道谢,曹来喜等人知道她不得闲,放下东西也不坐了,笑语几句就走。   “等我腾出手来暖房,,嫂子们别客气呀。”   曹来喜笑吟吟挥手,“当然不客气,我得甩开膀子吃。”   大家哄笑。   第一次与邻居接触很顺利,等送走了曹来喜等人,姜宁又开了两次门,收了瓜菜几兜,还有挂面鸡蛋调料之类的。   这军属区不大,约摸住了三四十户,听说还有部分军嫂要上班的,这已经来过十几个人了,姜宁觉得差不多了,又等了半个小时,没人再来,她就准备出门。   她带上布袋子,打算先到军区对面那个村庄买些粮食。   换了鞋子,拎上布袋,姜宁拿上钥匙正要出门,不想大门又被人敲响了。   这响声对比起之前几次,可算是太斯文了,亲轻轻敲了几下就停了,她挑挑眉,搁下布袋子去开门。   门外就一个女人,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肤色虽比不上姜宁,但还算白净,关键是模样清秀,这是她见了这么多军嫂中,长得最好的。   对方穿着蓝色碎花棉袄,黑色棉裤,头上包了藏蓝色头巾,标准农村少妇打扮,见应门的姜宁出乎意料年轻漂亮,她微微惊诧,随即觉得自己反应不妥,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着挺腼腆的。   姜宁笑道:“这位嫂子住对门吗?”   她同时留意到的,还有对面302半开的大门,见对方点点头,姜宁笑道:“咱们还是对门邻居呢,快进来坐吧,嫂子咋称呼?”   “我就不坐了。”   看姜宁这打扮,显然准备出门,对方抬头抿唇笑笑,“我叫刘文娟,男人是二营的王建国,我家也是刚来几天,没啥东西,给你带点酸菜吧。”   “谢谢嫂子,那改天嫂子过来吃顿便饭。”姜宁笑吟吟接过搪瓷盆子,去厨房倒了出来,再洗干净盆子递给对方。   本来话说到这里,刘文娟就该告别回家的,但是姜宁站了半响,对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低着头支吾吾似乎很不好意思。   她微微挑眉,看来,对方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难道一上来就求帮忙?   姜宁眼底笑意淡了淡,挑了挑唇,也不说话,静待对方开口。   刘文娟本来以为对方会主动询问,但可惜低头等了半响也没有,气氛越来越尴尬,她只得抬头,“姜家妹子,我有个小忙想请你帮帮。”   她又抬头看了眼,似乎很不好意思,腼腆又微带赧意。   姜宁微微一笑,“啥事?嫂子说来听听。”她滴水不漏,即使对方说的是“小忙”。   军属区邻居的关系,比一般地方要紧密些,通常小忙是没问题的,刘文娟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不禁诧异,猛地抬头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微微带笑,似乎没有察觉半点不妥,“嫂子,你还说吗?”   刘文娟噎了噎,最后还是支支吾吾说了出来。   “我,我这人体热,302住得有点闷,想跟姜家妹子换个房子,你看行吗?” 第27章   “你说啥?!”   姜宁是诧异的, 哪怕她有点儿心理准备,也被对方出口的话惊了惊, “你说想跟我家换房子?!”   体热?换房?这还是“小忙”?   她愕然之下, 不禁仔细端详了面前刘文娟一眼,后者微微仰着脸, 一脸希冀, 面带期盼,目含恳求之色。   对方这模样倒是挺腼腆柔弱的, 不过姜宁并没有发现对方有啥体热的症状。   上一辈子在资讯发达的年代过来,体热这名词她听说过,容易心烦气躁, 全身时时发热且怕热,最重要是脸色会红润, 经常面红耳赤。   现在刘文娟穿衣服倒是挺少的,棉袄还薄,不过面色不红反而微微发白。   唬一般闭塞乡村的姑娘, 或许能成功的,换了姜宁,她更认为是对方特地穿少点儿,过来诓她。   要是半信半疑之下, 先前又中了那个“小忙”的语言陷阱, 脸皮薄的小媳妇还挺难拒绝的。   姜宁心底冷哼, 语气却带关切, “刘嫂子, 你说你体热?”   她顺势瞥了眼对面302半开的大门,嗯,其实她更愿意相信是对方这房子有啥缺陷,刘文娟住了几天觉得不舒坦,起了歪心思,想诓她这新来的。   不过军属区可不会有豆腐渣工程,且楼房刚建好若发现瑕疵,喊人就马上来修,实在没必要啊?   不过也不管了,大约是有其他不尽如人意之处吧?   反正姜宁是铁定不会换的。   她心里这么想,面上不露,反带着微笑,加上刚才那句话,给予刘文娟希望,赶紧点头,“是的,我也穿不了厚衣裳,热得慌。”   “刘嫂子,你这毛病还挺麻烦的。”   姜宁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话锋一转,“刘嫂子,你得去看大夫,让大夫多开点药吃好了,才能根治。”   赶紧看病去吧。   刘文娟饱含希冀的表情一滞,足足噎了好半响,才讪讪道:“我这个是老毛病了,治好了没多久又热起来,看大夫也没啥用。”   言下之意,换房才有用?   姜宁涮了对方一把,心头畅快了,也懒得废话,直接说:“嫂子怕是刚来,不大了解这军属区的章程,这房子是男人们打了申请上去,部队批下来的,都有记录在,不是能轻易换来换去的。”   她也刚来,也没了解过规则,不过这些,仅靠猜测就能猜测到了,军区有军区的规矩不是。   当然,如果301没人住,刘文娟让男人打个报告上去,想换一换也不难。   现在问题是,301姜宁家已经住下了,她不同意也不愿意换,刘文娟私底下没协调好,这报告就不能打。   好端端换啥房呢?就算302没毛病,姜宁也不换。   “嫂子如果真热得受不了,要不让王哥给打个报告,换到401去吧。”   姜宁家上一层,是顶楼,风肯定更大,也不用盯着她家了。现在家属楼刚建好,供大于求,顶楼一律没人入住,反而一楼还住了几户,申请肯定能过。   这么一套大道理砸下来,外加貌似贴心的建议若干,刘文娟足足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   她当然明白姜宁这是不乐意,顿了顿,她拨了拨垂在脸颊的发丝,不好意思笑笑,“那嫂子就不换了,四楼夏天热,我受不了。”   她表情挺自然的,仿佛刚才自己说的全部是真话,转了转手里的搪瓷盆子,“那你忙,嫂子先回去收拾了。”   “好,嫂子慢走哈!”姜宁表情比对方更自然,笑吟吟地还挥了挥手。   送走了求帮“小忙”的刘文娟,姜宁也没深究,反正就是邻居而已,合适就处处,不合适就算了,没啥大不了的。   她以后,大约也没啥空在军属区闲磕牙。   重新捡起卖粮的布袋子,姜宁直接出了门,直奔军区对面那个村子。   路过旧平房旁时,她发现那里果然有一拢拢笔直的菜地,这拢挺长的,如果不是家里人口太多,或者青黄不接的时候,产出应能满足家庭蔬菜需求。   部队挺贴心的。   姜宁还见到了正摘菜的曹来喜,对方指着旁边新开出来的一拢地,“姜家妹子,这是你家的。”   “曹大姐,谢你啦。”   她大约以后就算种,也就随便撒点种子的事,精心侍弄不可能,不过人家好意当然得感谢。   曹来喜爽朗一笑,“客气啥,这地就是你家的,我就指指。”   寒暄几句,二人告别后,姜宁直奔军区大门,现在她是军属区常住人口了,大门哨兵也认得她,打个招呼就能自由出入。   过了马路走了十来分钟,果然见到一个村子,有土墙有红砖墙,有瓦盖有草盖。她走了一段,选了一家院子敞亮又整洁,农具摆放整整有条,地面扫得十分干净的人家。   称了二十斤大米,这是姜宁估摸着自己的负重能力,后来卖粮的大娘听说了,笑着说能让她儿子帮忙背过去。   军属区爱来这边卖粮,尤其是分田到户以后,农家余粮多了,以前少收粮票多收钱,现在变成可以不收粮票只收钱,要是军嫂们买得多,他们一般包送货服务的。   姜宁恍然大悟,既然这样,她干脆称了五十斤,她男人体能消耗大,吃得也多,屯点在家不用经常跑。   大娘家条件不错,角落一个大棚养了鸡鸭鹅,她问了说卖,就捡了四鸡两鹅。   快过年了,多准备些养着,不然到时不好买,这里有就不用跑自由市场,当然,这是因为大娘家就有竹编的大笼子,不然她现在肯定不买这么多。   姜葱蒜干辣椒鸡蛋等也选了适量,还有花生油糖盐等,过年了大娘家备了不少,得知姜宁刚来安家,出手还爽快,很乐意就均出一些来。   大娘家之前砍树桩做案板,自家用了两个亲戚分了几个,还剩两个,听她问,乐颠颠地吆喝儿子翻出来了。   林林总总选了一大堆,花了大几十块钱,厨房方面差不多全乎了,姜宁挺高兴的,明天采购任务又轻了些。   大娘家两儿子挑了箩筐,跟在她身后,把满满当当的东西送到军区大门口。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就不能走了,军区闲人止步,不过好在哨兵小哥唤了两个伙伴来帮忙,帮姜宁挑回家属区并搬上楼,然后再回去把箩筐还给大娘儿子。   姜宁十分感激,行礼昨天整理出来了,她在糖袋子里抓了两大把水果硬糖,让他们回去分点给哨兵小哥。   这年头糖果是紧俏商品,小兵哥们不好意思拿,双方推搪两把,她直接塞进他们兜里,两人才笑嘻嘻地道谢走了。   这么折腾一回,已经中午一点出头了,姜宁做了点饭吃了,再歇口气就快三点,这半下午的,她也不出门了,归置好刚买的东西,早点做饭得了。   她让大娘家给宰了一只鹅,打算今晚做,既然时间充足,那就做卤鹅好了,味儿浓还好吃,她爱吃,看赵向东口味应该也爱吃。   这鹅养够了日子,十余斤重沉甸甸的,姜宁开腹取出内脏,洗净晾干,再把盐均匀抹在鹅身内外,并插一根筷子进腹腔挺着。   鹅腌着,接下来就该准备卤水了。   干辣椒切切炒香盛起,与生姜八角、桂皮甘草丁香等,一同放进白棉布里裹着扎紧,扔进锅里。这些都是姜宁在老家带过来的,她怕过来一时找不到地儿买,反正不重也不占地方。   锅里放清水,又加酱油、糖姜花生油,再加点在服务社买的白酒,最后点火烧沸。   本来还应该加点肥猪肉,好让卤鹅吸了荤油更香的,但现在没有,只好多倒点花生油替代了。   大蒜姜片塞进大鹅腹内,再把鹅轻轻放进沸腾的卤水中,放进去拎起来,拎起来再放进去,来回几次,等大鹅的皮熟了,才彻底放下去,这样煮制过程中皮不容易烂,卖相更好。   文火煮一个半小时,期间还要给鹅翻身,让它入味。   感谢这年头的铁锅都不小气,姜宁家这锅虽是小号,大也勉勉强强够放这大鹅。   卤水独特的气息溢出,浓香扑鼻,她赶紧将玻璃窗开大点,这时候风大的好处的来了,呼呼灌进来,再开了阳台门,那味儿不管多大,也立即被刮走。   卤大鹅做好了,拎起来晾着,那浓缩的卤汁倒进搪瓷盆了,姜宁尝尝,偏咸了一点点,不过用来浇卤鹅刚好。   接下来就洗锅蒸米饭,这空隙她将大鹅斩件摆盘,斩了半只就停手,一只肯定吃不完。   卤汁等赵向东回来再浇吧,还有青菜,丈夫进门再烫更新鲜。   打开折叠餐桌,放好椅子,看看表已经六点了,赵向东该回来了。   两人小家,第一次做好饭等丈夫下班,姜宁还挺雀跃的,洗了把手脸,换下沾了油烟的衣服,她估摸着营区的距离,他差不多该到家了。   果然,片刻后,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接着赵向东扬声道:“宁宁,开开门。”   “来了!”没带钥匙吗?   姜宁一边应着一边往大门走去,她有些疑惑,脚步声有点重,还不止一个人。   难道丈夫是买东西回家了? 第28章   姜宁还真没猜错。   昨天媳妇儿跟赵向东说, 家里要添两个煤炉,他就记在心上, 一早提前出门, 先拜托了廖小山,接着才去销假。   这不正好赶上后勤采购蜂窝煤, 廖小山叮嘱两句, 这蜂窝煤与煤炉就一块捎回来了。   卡车顺道往军属区转了一圈,把捎回来的东西先给卸下, 才开往营区。   蜂窝煤和煤炉就堆在家属楼下,赵向东这不正搬上来了。   搬煤的不止他一个,还有邵刚许卫国以及一个高大的方脸汉子, 几个都是住这栋的,见了蜂窝煤就一起帮忙了。   姜宁打开门, 见四男人正一手提一个大桶从缓步台往上走,桶里装满沉甸甸的蜂窝煤,煤黑乎乎的, 他们手上衣服上也沾得黑乎乎。   她忙拉开门,侧过身子上四人进门。   “哎呦,嫂子做啥呢?也太香了吧。”   说话的是快两步头一个跨进屋的邵刚,开了窗能卷走大部分食物气味, 不给左邻右里嚼舌根的资本, 不过在家里肯定能闻到的。   邵刚一进门就抽抽鼻子, 妈呀, 这也太香了吧。   他进了厨房瞅见卤水大鹅, 一边弯腰搬出蜂窝煤,一边深嗅了嗅,十分感叹道:“东子这日子也过得太幸福了,我婆娘就做不出这个味儿,她整得也就比猪食好点。”   “你这话最好回家再给说一遍。”   许卫国笑骂,不过前面一句他颇为认同,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赵向东,“嫂子好手艺。”   其实不年不节的,整一只大鹅挺奢侈的,不过三人看姜宁衣着举止就知道家境不错,因此也没惊讶,关注点全落在卤鹅喷香的味道,与让人垂涎的卖相上。   另一个方脸大汉也啧啧夸赞,这人经赵向东介绍,原来是住对门的,就是刘文娟的丈夫王建国。他跟赵向东的关系不及上邵许二人,但也行,经过楼下看见几人搬煤,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帮忙。   被众人一致自个媳妇儿手艺好,赵向东既自豪也与有荣焉,姜宁睨了唇角微翘的男人一眼,笑道:“这鹅是今儿上对面村子买的,刚做好,等会给你们斩点儿回去尝尝味道。”   姜宁本不是小气的人,人家对自家好,不止热心帮助了一回,她当然礼尚往来,一点不吝啬。   有上次的经验,留饭他们大概不答应的,那斩点卤鹅吧。   三人不肯答应,鹅八九毛一斤,斩下来肯定不止一点点,搬个煤有啥,哪能拎上肉走呢?   不过姜宁坚持,等几人又下去继续搬煤后,她直接拎起那半边没斩件的卤鹅,“哐哐”几刀,分成三份,给帮忙的三人一人一份。   邵刚几人原来还推着,洗好手的赵向东一拍他们的肩,“客气啥?赶紧拿着,尝尝我媳妇的手艺。”   一个战壕出来的兄弟开口,效果果真不同,许卫国笑道:“那好,咱们就不客气了。”   他家境非常好,行事也更大方,不过兄弟跟嫂子的心意,他还是非常看重的,接过装了卤鹅卤汁的搪瓷小盆,他笑道:“嫂子手艺真好,看来咱们明天有口福了。”   姜宁决定明天暖房,赵向东已经邀请了客人,所以几人都知道。   “对,对对!”   邵刚对姜宁手艺十分推崇,闻言立即附和。既然许卫国开了头,他也十分利落接过卤鹅,“嫂子,那我明天让我家那口子早点来,把盆还你。”也能早点帮忙准备,好几桌呢。   “行,我坐后勤车回家呢。”潜台词,不用来太早。   笑语几句,将三个大男人送出门,姜宁掩上门,笑着瞅了瞅身上沾了不少煤灰的赵向东,“你还不把衣服给换了。”   她本来想让丈夫洗澡再吃饭的,但想着煤油炉还得烫菜,烧热水得等会,他们省冬季湿冷,她不答应他洗冷水,只能缓一缓。   赵向东含笑看了她一眼,“我听我媳妇儿的。”   这男人在外严肃,不肯轻易越雷池一步,回了家,倒很愿意说小话哄老婆的哈。   姜宁嗔了他一眼,“快去。”   新婚夫妻干柴烈火,这一眼的风情让赵向东黑眸暗了暗,他不禁联想自己昨夜大力伐挞时的某场景来,深吸了口气,他告诉自己媳妇儿还小得疼着,昨夜那么肆意不能频繁,吁了口气,这才勉强压下火气。   烫好菜换了衣服,两口子围着餐桌吃饭,卤鹅姜宁爱吃,也非常合赵向东口味,他尝一口眼前一亮,夸道:“我媳妇儿手艺真好。”这鹅比想象中还好吃。   好媳妇,好手艺,他发自内心满足。   “那你多就吃点儿。”   赵向东真吃多了半碗饭,要不是姜宁制止,他估计还能再吃半碗。   意犹未尽放下碗,他直接去洗衣服去了,这沾了煤的衣服难搓,他可舍不得让媳妇儿洗。   对于媳妇说的晚饭要少吃,赵向东笑而不语,他自有一套消食法子,上了床使劲儿弄一回合,汗流浃背,晚饭自然也就消化下去了。   当晚的激烈运动过后,姜宁恨恨捶了他胸膛一记,他捉住白嫩的拳头放在嘴边亲了亲,低低道:“可别弄疼了手。”他心疼。   她只能愤愤阖眼,不搭理他,这男人胸口跟石头般硬,大约捶了也就跟挠痒痒似的。   他低低笑着,又爱又怜,俯身吻了吻她潮红的脸颊。   赵向东夫妻愉快和谐,对门302则不然,正端菜上桌的刘文娟听到开门声,顺势看一眼,立即眉心紧蹙。   “这是上哪儿去了呢?”   她抿了抿唇,王建国正回身关门,橄榄绿色的军装沾了灰黑点点,脸上也蹭了些,显然刚才是搬煤去了。   其实刘文娟知道对门在搬煤,但她不知道自己男人也一块搬去了,想起今早姜宁今早似笑非笑撒出的软钉子,她十分不喜。   “嗯,东子他家不是刚买了蜂窝煤吗?刚一块给搬上来了。”王建国随口答道。   “就买这点子煤,咋那么多人搬呢?”   刘文娟形象一贯柔弱,说话轻声细语,不喜也没表现出来,只垂头摆菜,细声细气问了一句。   “咋就不多人搬了呢?”   王建国皱了皱眉头,“咱家前两天买蜂窝煤,许卫国他们不是也帮忙了吗?”   他语气硬了些,刘文娟立即不吱声了,两人结婚快五年,孩子生了两,不过之前一直分居两地,实际不算太熟悉,她是依附男人生存的女人,自然不敢违逆丈夫的意思。   “军属区邻居不同村里的,咱们都是战友,团结友爱很应该的,你们作为军人配偶,平时也应该互帮互助。”   王建国知道他媳妇胆小,说着说着语气就软了些,“喏,这是东子媳妇刚做好的卤鹅,斩了些给我们几个尝尝味道。”   “还有卤汁,你去厨房斩了今晚吃,”   刘文娟重新抬头,见丈夫手里端着个搪瓷小盆,上面一截卤鹅,大概能有两斤,胸口憋的那口气才散了些。   旁边两个孩子也瞅见了,立即欢呼。   女孩四岁,男孩两岁多,都馋嘴的年龄,他们本来跟很少见面的父亲不熟悉,怯怯不敢上前,现在也奔上来搂住父亲的腿。   “吃,我吃。”小男孩吮了吮手指,指着香喷喷的卤鹅,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好,爸爸让你妈给斩了,今晚就吃哈。”   王建国看着两个瘦小的孩子,目光难掩怜惜,他工资不低,可惜老家负担更重,孩子平时连肉都少吃。   他将搪瓷盆递给刘文娟,看着同样瘦削的妻子,心软了软,“你跟孩子多吃点儿。”   媳妇这些年在老家照顾爹妈孩子,也是不容易。   次日姜宁起了一个大早,起床号一响,她跟丈夫腻歪半响,就起了。   早饭是馒头,昨晚发上的面,蒸十来分钟就好了,再热了昨天剩的卤鹅,炒点邻居们送的菜心,十分麻利做好了。   她动作迅速,也不要丈夫帮忙,赵向东就倚在厨房门口,静静看着她,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去过。   吃了早饭,两口子一起出门,赵向东往里她往外。   姜宁直奔后勤车停靠位置,她兜里揣着钱票,手里拎着采买单子,打算今天就把家里缺的东西,年货,以及暖房需要采购的肉菜都买回来。   廖小山老何都在,她笑着打了招呼,又说:“你俩今晚到我家,一起吃个饭。”   “好嘞,那嫂子得多做点饭,我吃得老多了。”   其实两人昨天就被赵向东通知过了,再次笑着应下,廖小山还不忘耍耍嘴皮子。   “行,你只管敞开肚皮吃。”姜宁长得秀气,不过语气豪爽十分大气。   这不扭扭捏捏的性子,大合廖小山两人的脾气,两汉子都不是弯弯绕的,这短短时间里,姜宁已跃升为他们对家属区观感最好的嫂子之一。   到了杨市停靠点,连向来寡言的老何,也嘱咐道:“嫂子你买了东西就拢在一起等着,我们进去搬就行。”   “那好。”   挥手与热情的兵哥告别,姜宁直奔自由市场。   杨市这自由市场比她想象中还大,农家种的菜养的老母鸡,捡的鸡蛋捞的鱼,米面粮油,各种各种都有。而且据一个大娘说,每天都有农民杀了年猪拉过来卖,他们一早开工,大概十点十一点能到。   除了农民土产品以外,还有各色常驻小摊,水饺馒头包子汤面,还有火柴肥皂二手书籍等等,各种小商品。   据那大娘补充,这市场一早到晚,都热热闹闹,摆摊和买东西都不缺。   这可是比林县上了不止一个大台阶,附近还有供销社等国营单位,某些需要票的东西,也在左右。   姜宁转了一圈,觉得太便捷了,她需要的东西两三小时就能买回来。   非常好。   只是这样的话,那她今天的空闲时间是不是有点儿多,毕竟后勤车三点半才回去。   要不,她先到其他地方转转,也好为不久后的创业,先考察一下市场。 第29章   姜宁并没有在自由市场多留, 因为她没打算继续做栗子糕之类的小吃食。   栗子糕,是以前局限于时势、资金以及经验等等的情况下,做出来的权宜选择。   现在不但改革愈发深入,且还换了杨市这个更大的市场, 原始资金也累计到一定程度,她当然不在小吃食这个累且赚钱不多的摊子上死磕。   她打算进攻服装行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惜由于那场持续了接近十年的革命,生生将国人的审美观给拗了一个大弯。   在刚过去是七十年代, 人们最崇尚的服饰就是绿军装,街上屋里, 田间地头, 一律灰蓝绿, 艳丽的颜色没人敢穿,也没厂子敢生产。   但审美这玩意, 真能彻底拗过去吗?   不行的, 压抑越久,爆发力越强劲, 从现在往后的十几二十年, 都是服装行业的黄金时期, 尤其开头这几年,几近空白的市场,让第一批下海者真正弄起了浪潮。   姜宁怎肯错过。   至于为何选择服装, 而不是半导体收音机等更加黄金的行业, 那当然少不了人脉资源的约束了。   八十年代初期, 个体户很能赚钱,但要是想更进一步,没有人脉等资源支撑,是根本不可能的。   布匹之类原材料,没门路无法大批进货。   且现在还是国营单位的天下,私人企业还不允许注册呢,姜宁甚至记得,这几年连雇工都是有限制的,“七上八下”争论没明确前,这出头鸟一个不小心,就得成炮灰了。   所谓“七上八下”,是国内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中,阵痛时期产生的一个特殊产物,社会主义国家,是否允许出现被视为带有剥削意味的雇工?   雇工,这个后世看来最正常不过的举止,在不久的将来会掀起滔天巨浪,但经济建设势不可挡,于是在上头保守改革两派的角力期间,出现了一个过渡标准,“七上八下”。   根据《资本论》,八人以下不算是雇工,算是帮手。   姜宁的上辈子,曾经听过闺蜜的老父亲遥想当年,就是卖红联起家那个,他说有段时期风声特别紧,他恰好有几个伙伴受不了高额利润诱惑的,只是这几个过界的人,却基本成了典型填炮灰了。   老农民出身的他,一直十分谨慎,曾经被嘲笑过胆小,但事实证明,他才是正确的。   这一点,姜宁深以为然,她只是想乘着改革浪潮,给打好经济基础,让小日子更加滋润而已,如果为了钱冒大风险,那就本末倒置了。   以安稳为头等要务,这行动方针肯定不能变的。只不过,若事业到了一定规模,还面对着求大于供的市场,雇工却不能超过七人,这还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然而想要解决,却不是没有法子的。   找一个国营厂子挂靠即可。   给一些好处,将自家摊子挂在有关联的国营单位名下,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可这挂靠也不是说挂就挂,说靠就靠的,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人脉,要不你捧着钱,也没地儿找关系去。   服装行业的人脉,姜宁恰好有。   二哥姜红兵的单位是林县纺织厂,要知道这林县纺织厂,它不是单打独斗的,它在杨市有一个上级单位纺织总厂。   纺织总厂在本省好些县市都有下级单位,作为一个采购员,姜红兵出差到处跑,外面的人都认识很多,更甭提自己厂子这条线的。   在老家的时候,姜宁就与二哥讨论过这个问题,二哥很支持她,并给了她不少人名地址,还挂过电话打了招呼,让她到了杨市有关系可用。   天时地利人和,姜宁当然是往这方向走的。   主意早已经定下了,只不过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眼下扯办厂挂靠太远了,还是实际点先找个门店,推开了摊子再说吧。   姜宁现在有点空闲,打算先逛逛闹市区,看是否有合适的门店转让。   说做就做,她在自由市场观察片刻,找了一个老大娘,询问对方附近闹市区。   “哎呀,小姑娘,你可算问对人了,我家在杨市住了几辈子人,这地儿我最熟悉。”   大娘很健谈,絮叨一番,手一指,“小姑娘,你从这边过去一直走,到了河边往左拐,沿着河堤走两里路上下,马路对面你能看见一个牌楼,上面写了三个字,西河坊。”   “西河坊一百多年前就有了,啥铺子都有很热闹,从前咱这片的的人,买啥都爱往那边去。”   大娘大力推荐,“现在那地儿国营铺子不少,裁缝铺也有一溜儿,很多人出入的,去年起吃食小摊也摆了很多,小姑娘想逛街往那地儿去,没错。”   “太谢谢您了,大娘。”说得那么详细,姜宁真的很感激。   “没事,不就是说几句话嘛?”大娘不以为然挥挥手。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分开了,大娘继续买菜,姜宁则直奔西河坊。   西河坊,作为一个繁华了一二百年商业坊市,它规划颇为完善,坊间两层青砖黛瓦老房子十分整齐,街面平整,两边一水儿门脸儿房,五六条笔直的长长街道组成一个大坊市。   就算计划经济大行其道多年,它依旧是这一片最繁华的地方。   姜宁沿着大娘指路,远远就看见了古老而巍峨的牌楼,这地儿确实很繁华,国营饭店豆腐坊油坊等,各种大大小小铺面开门营业,还有街头巷尾各色各样的小摊贩,吃的喝的用的,种类繁杂。   临近过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姜宁环视一圈,目露喜色,这正是她想找的地方。   她希望,能在这地儿先租一个门脸儿房,先跨出第一步。   每个城市的商铺都一个样,有公家的有私人的,毕竟这些店面很多时候是商住一体,就算闹革命,也不能硬把人家的房子夺了,哪里来这么多地方安置这些住户?   而在以前国营经济未有解冻迹象的年代,像榨油坊豆腐坊裁缝铺之类的手工艺店铺,在以前也是开的。   经营者依旧是原主人,只不过并入公家,归革委会管理,经营范围雇工价格统统受公家约束,利润公家占大头,经营者占小头。   这样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改革开放伊始,革委会成了人民政府,经营者的春天才来了,店铺的主权终于回到自己手上。   出租店铺的权利有了,而且经过革委会多年折腾,跟不上趟导致经营不善者肯定有的。   因此,姜宁才会有此打算。   她人生路不熟,逛了一圈对坊市有了大致了解后,就直接找坊市的人打听消息。   她找了个油坊伙计,这油坊看起来有些年月,生意不错,门口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卖油换花生。   姜宁在供销社称了半斤水果糖,站在旁边等了会,等油坊顾客散开,她才趁机凑上去,将水果糖塞过去。   “姑娘你可算问对人了。”   能派到外面张罗生意,这伙计肯定机灵,他立即接过水果糖塞进油缸旁边的矮柜中,乐呵呵地说:“我家就在西河坊边上,我在附近长大,还在这油坊干了七八年,这地儿的消息没有我不知道的。”   既然收了好处,问的也不是什么为难问题,伙计干脆利落,手一指,“那边有个豆腐坊,他家就老两口没有孩子,年纪大了这做豆腐的活要干不动了,现在房子能做主了,干脆想租出去,拿租金养老。”   “不过他家放消息出来好些天,看铺子的人来了好几拨,也不知有没有谈拢的。”   “除了豆腐坊,里面还有两家,一个是裁缝铺子,一个理发铺子,不过位置很靠里,跟豆腐坊比差远咯。”   姜宁道了谢,赶紧往豆腐坊赶去,豆腐坊就在牌楼不远处,位置好地方大,希望没有租出去。   可惜她失望了。   找到地儿的时候,见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在收拾石磨木框之类的东西,恐怕是舍不得用了多年的老家当,而一个中年男人则领着几个人在四处打量,一边不时侧头说话,一边指挥底下人帮忙老房东搬石磨。   过去一问,铺子果然被中年男人租了,有头脑有眼光的人哪里都不少。   姜宁吁了口气,算了,既然没缘分,就不要强求。   她转个方向,往坊市深处走去。   裁缝铺子跟理发铺子位置确实一般,很靠里,不过它俩到底位于西河坊内,偏僻只是相对而言,人流还有的。   姜宁看了看理发铺子,空间非常狭长,门脸儿却很小,不大适合售卖成衣,她没进去问,打算先对比一下裁缝铺子再说。   到了裁缝铺子外一看,这地儿好多了,门脸有约摸有四米宽,深七八米,后面还有一个门,门后隔了个小院子似乎还有个房子连着。   嗯,除了位置有点儿偏,这铺子确实很合适。   姜宁粗略扫了眼,还算满意,于是就开始仔细打量店铺里的人以及内观。   铺子摆设很简单,门口有个半新不旧的柜面拦住,一个半米的活动翻板供人出入,两边墙壁各钉了两个木架,上面各放了几匹步,有劳动布有棉布,或蓝或青,质量颜色都是大众货。   店里就一个穿了件蓝布棉袄的妇人,约摸三十出头,相貌平凡但还算白净,头上包了条灰色头巾,正在不紧不慢踩着唯一的一台缝纫机。   角落还有堆了两个棉花袋子以及碎布头,边上拉了一个晾衣杆,上面挂了三五件做好的成衣,宽腰肥袖,样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难怪想转让,看来这店生意很惨淡啊,在过年前这大旺季,才几个人订了衣服。   姜宁路上经过两个裁缝铺子,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她心里有了底,于是就直接上前,敲了敲柜台,“嫂子,耽搁你一下,听说你这铺子想转让?”   蓝衣妇人叫常金兰,闻声咽下招呼客人的话,疑惑打量姜宁,“是有这个打算,姑娘你想租?”   面前是个俏丽小姑娘,十来岁最多不超过二十,她补充一句,“这是我家铺子,确实想租出去,小姑娘让你家大人来吧。”   “我家我就是大人。”   姜宁脸嫩,这话听了不少也不在意,笑吟吟道:“我已经结婚了,就当着自己的家。”   常金兰颇为诧异,不过回神后也没多问,掀起起翻板请人进来,倒了杯水,才抿了抿唇,“我这铺子租金要二十五块钱。”   这位置这大小,实在是贵了,之前有两个人问过,犹豫半响还是摇头,说这租金快要赶上坊市口,不值这个价。   常金兰也知道自己开价高,飞快补充道:“后面有院子有水井,还有一个两层瓦盖楼,不能再便宜了。”   这是她娘家祖传的房子,祖传的裁缝铺子,她爹妈就一个女儿,去世后房子铺面自然归了她。   可惜她嘴笨不会来事,前些年归公家管辖时折腾得厉害,铺子生意早一落千丈,加上手艺又只算一般,主权还回来后,费尽心思生意也没能起死回生。   折腾一年多心灰意冷,索性租出去收租金贴补家用算了。   她认为自家房子有两座,值这个价,可惜问价的不这么认为,一来二去,她也焦急起来了。   姜宁沉吟半响,“真不能减了吗?”   她其实觉得二十五可以接受,毕竟后面那个房子很适合当个初期小加工场用,又有水井不用出门挑水,除了相对而言偏僻了些,其余都很合意。   里外逛了一圈,两栋房子保养得很好,地方整洁井水清澈,姜宁已经打算拿下它了。   只不过,她还是得犹豫一下,不能答应得太畅快,“这院子有井挺好的,但就是贵了点,位置也偏。”   这回轮到常金兰犹豫了,祖传房子她还是很爱惜的,好不容易来了个爱洁的女租客,也是开做衣服的铺子,她在减两块与不减中挣扎半响,最后一咬牙。   “减两块,每月二十三块租金,不能再少了。”说完她紧紧盯着姜宁,“你当家也不干,你一个女人,不用出门挑水能轻松很多。”   姜宁佯作犹豫,最后在常金兰隐带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那好吧。”   “不过我们得签契约,将商量好的条款都写下去,你先生跟你,都要签字。”   这是为了预防那种“媳妇陪嫁都跟我姓”的男人,两口子都签名同意,避免以后可能有的麻烦。   终于把铺子租出去了,常金兰松了口气,露出笑脸,“那行,是要签契约的。”   合同这玩意,古来有之,至于姜宁多点要求也不出奇,毕竟每月得二十多块钱,谁不谨慎?   双方达成共识,都很高兴,常金兰丈夫今天上班,于是两人约定明天下午签契约。   最后,常金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租期能不能从年后再开始?   年前是裁缝铺旺季,即使她生意冷淡也有能赚些的,加上前几天订了衣服的顾客还没来拿,她也不好马上走人。   姜宁同意了,她年前也没空,创业计划得年后再展开了,常金兰开口更好,省得她空置浪费大半月的租金。   两人都有好处,一拍即合,高高兴兴说了几句,约定明天下午见才分开。   姜宁出了裁缝铺子,抬起腕表看看,现在都十点多了,她得赶回去自由市场采购。   时间预计松点,总比卡得死死要好。   于是,她沿着原路匆匆折返。 第30章   姜宁赶得有点儿急, 因为之前听那大娘说,每天十点十一点,就有宰杀好的农家猪推到自由市场卖。   肉畅销程度不用多说,今晚请客暖房, 得选好的添个硬菜。   她还是赶上了,刚回到自由市场站住脚,陆续几辆装了肥猪的大板车推进市场,最后压轴的甚至有一头牛。   姜宁运气挺好的, 作为农业生产中的重要工具,耕牛是不允许轻易宰杀的, 若是老得实在不行了, 还得报上去, 审核过以后才能动手。   今天被推到市场的牛还不是老牛,附近村庄有头七八岁的公牛受了刺激狂奔, 失足跌成重伤, 不得已只能宰了推出来卖。   土地耕牛是农人的命根子,几个皮肤黝黑的农家汉子解释完, 还抹了抹眼睛。   这年头没人敢这事儿说谎, 众人唏嘘, 安慰对方的同时,已经挤上去排队买牛肉了。   姜宁眼尖,占了个好位置, 她买了七八斤牛腩, 两个牛腱子肉, 就不再多要的,毕竟后面还排了好长的队。   削得干干净净的牛筒骨倒多买了几根,这个便宜,大家还不爱要。   一共花了八块九毛钱。   买猪肉她就大方多了,要了一扇五花半扇排骨,还有同样大伙儿不爱还便宜的猪蹄子。   猪蹄子排骨今晚做,至于五花她打算腊起来,存着自家慢慢吃,毕竟军属区买肉很不方便。   她还在小摊贩处选了六条黄花鱼,这玩意后世挺贵的,但现在也就四五毛钱一斤,这还是因为杨市距离海边有一二百公里的原因,要是临海,也就两三毛。   由于冬季的原因,这鱼看着还算新鲜,姜宁也没压价。   东西太重肯定不能一直提着,她给了五毛钱,拜托市场管理员帮忙看着,后者欣然应允。   接着她转战蔬菜类,毕竟好几个大肉菜已非常丰富了,姜宁手里是不缺钱,但过分露富不是好事。她提前打听过,这菜式规格颇高,但还没到让人震惊的程度。   马铃薯萝卜菠菜香芹等等,买好菜蔬以后,接着锅瓢碗盆瓦罐,酱醋油盐糖,林林总总按照之前的单子一一捡好。   姜宁见一个角落有间国营中药店,她试探性进去问了问。   大茴小茴,香叶草果陈皮等等香料,林县的国营中药店,营业员私底下另有出售的,不要票,不知道杨市成不成。   结果是成的,大家生财有道,那个小胡子中年男人扫了她一眼,直接从底下柜台搬了十几个布袋子出来,让她自己选。   姜宁每样都要了,这东西耐放,也懒得跑来跑去买。   这样将自由市场内外扫荡一遍,完事已是三个小时以后,她累得够呛,中午吃那两包子感觉消化得差不多了,于是买了碗饺子,跟市场管理借了张小凳子坐着吃。   歇了一个多小时,满血复活,军卡也准时到达,廖小山老何熟门熟路跑过来,见了满地东西“哇”一声,跑几趟利索搬上车。   接着返回军属区,廖小山两人还帮着搬上楼,姜宁也不说外道话,笑吟吟道:“你俩今晚记得早点过来,不然好吃的吃完了一点不剩哈。”   “嫂子,咱保管早到!”   两人声音响亮,刚才搬的时候看到不少肉,口水差点流一地。   “哈哈哈,这两小子!”   七八个来帮忙的嫂子等在楼下闲聊,也一起帮拎东西跟上来了,曹来喜笑道:“姜家妹子准备的肉菜真多,这回我还真得甩开膀子吃。”   军属区男人工资不低,但没有家庭负担的还真凤毛麟角,这边小家那头老家,舍得大口吃肉的十分少,荤腥还是十分招人稀罕的。   曹来喜家负担也不轻,她最多一周割两回肉,馋是真馋,不过却不贪婪,大大方方说出来,她不忘絮叨两句,“姜家妹子,看你娘家是好的,不过到底出了门当人媳妇了,这手缝儿得紧一下,你们以后还有孩子呢!”   这叮嘱真心实意,很为她着想,姜宁笑意真切了几分,忙应道:“嗯,嫂子说得是。”   “好了,好了,不买都买了,叨叨啥呢?”   说话的是三营营长卢贵的媳妇陈桂花,平时与曹来喜关系不错的,上次还一起给姜宁家送过东西,打完圆场又道:“咱们得赶紧些,活儿多着呢。”   “那是,现在都四点半了。”众人附和。   姜宁已经掏出钥匙,将大门打开,大伙儿一起搬东西进去,给自家置办的东西没空整理,只能先搁进主卧,以免挡道。   其余搬进厨房,一扇五花切下两条等会用,剩下连同两块牛腱子肉一起放好,这个自家留着。   大伙儿都是干惯活的,洗菜切肉,剁姜剥葱,生煤炉子,手脚利索忙碌开了。   厨房不大,八九人肯定转不开,好在对门刘文娟很快就来敲门了,带着腼腆的笑,“嫂子们,把菜搬到我家洗吧。”   她十分自然跟姜宁打了个招呼,似乎已把昨天的不愉快忘了,姜宁中规中矩应了声,没分神细想,因为她不在意这人。   这个军属区的房子都不大,每逢这种大点的聚餐,不管做的时候还是吃的时候,总转不开身来,所以一般一家请客,不管后厨还是摆席,总会借一下邻居的地方。   这是惯例,跟农村摆酒席差不多,因此一见刘文娟,三四个人已利索收拾菜盆菜筐,七手八脚拎着胡萝卜马铃薯等蔬菜,跟过去了。   剩下来的几个,不管是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是家里男人们间的交情,都要紧密很多,因此说话更加放得开。   陈桂花利索刮着鱼鳞,将声音放低一些,“这王建国家的模样周正,看着倒像个好相处的。”   这话被正剁排骨的曹来喜听见了,她不大赞同,“未必。”   “咋啦?她干啥了?”陈桂花几个的八卦心被勾起,忙低声追问。   曹来喜算是军属区的老住户了,大家都知道她性情爽朗,没坏心,说这话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这人啊,其实我也说不好。”   曹来喜斟酌片刻,说不出准确的判断词,于是索性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那天我去整理菜地,后面她也来了,你们知道她也才来没几天,锄头铲子啥的一样都没,她好声好气问我借,我就借了。”   当时她想着自己下午不用,十分热情借了不说,还嘱咐慢慢来不着急。   没想到这一借,倒借出膈应来了。   做晚饭前,曹来喜来拔点菜,见刘文娟的地已经翻好了,就顺嘴说一句,要把锄头拿回家。   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不想刘文娟拎着锄头走到跟前,却没马上还,而是目带期盼地看着曹来喜,轻声细语说希望能再借一段时间,等她家买了锄头,再还回来。   “她说我家短锄头长锄头都有,看先借一个她使着行不,等买了再还我。”   曹来喜是不大乐意的,这个一段时间是多久?她爱使短锄头,而市面上卖的都是长的,家里那把还是吩咐男人特地给截短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刘文娟让她不大舒坦。   说不是说刘文娟没礼貌,而是她太有礼貌了,目含希冀满怀希望,曹来喜不会说,反正就有一种,似乎她不借就成反面角色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搁在心里不大舒服。   不过,最后曹来喜还是把短锄头要回来了,想了想,只说短的她用惯了,如果对方要借,就到她家拿那把长的吧。   “那她要了长的没有?”   “要了,跟着我回家借了。”还千恩万谢,不过曹来喜还是不大得劲,她跟邻里间常借来借去的,但这感觉还是头次有。   陈桂花撇撇嘴,对陈文娟印象陡降几个台阶,“看着吧,你这锄头不知得借多久。”   这行事作风,挺像她老家某个小媳妇的,开始确实很好使,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不是傻子,也就少人搭理了。   陈桂花吃过亏,对这种人尤其不喜,白了眼还面带狐疑的曹来喜,“你不信就瞧着。”   “要是借久了,我直接上门去讨就行。”曹来喜一拍大腿。   一直安静听着的姜宁不禁笑了笑,这简单直接的法子,用来破解刘文娟迂回曲折的手段,还真是正正好。   旁听一阵,她算是对那位邻居有了更深入了解,果然如意料中一样,不过她也不在意,这点小手段一旦遇上或强势或坚定的人,那就没戏唱了。   大门一关,各过各的小日子,谁了干涉不了谁,偶尔碰面就当调剂生活好了。   姜宁是这样想着的,切牛腩的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不想陈桂花话锋一转,却说到了她身上,“姜家妹子,你可不能软了,她怕是有阵子来烦你。”   说着,陈桂花扫了屋子一圈,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压低声音,“她大概会想和你换房子。”   “嫂子,这事儿你咋知道呢?”   姜宁大奇,说实话那天刘文娟找她换房,没有第三人在场,事后她也没有再提过。   难道刘文娟还会主动往外传的?   她摇摇头,她那邻居看着没傻成这样。   答案马上揭晓,因为姜宁这反应,让陈桂花大吃一惊,“难道,她已经找你说过了?”   众人面上虽诧异,但却还带着一丝了然,这反应,显然换房一事是有前情的,姜宁忙问道:“嫂子,这咋回事?你给我说说。”   换她肯定不换的,但事关自家,既然有了机会,前情提要还是先了解一下的好。 第31章   刘桂花自然知无不言, “姜家妹子, 是这样的, ……”   原来, 王建国家申请下来的家属房, 本来是姜宁家正住着的301。但刘文娟到的第一天, 就发现了开窗时风太大的问题,于是,她就让丈夫打了申请,说家里孩子太小,怕受不住风, 希望能换到对门302去。   家属房本来就是军人福利,既然302没人居住, 那很顺利的,当天就调整好了。   紧接着,赵向东的申请也批下来了,将家属区入住记录翻出来一看,给安排了301。   这个安排规律, 是捡好的房源给安排的,先到先得。   四层高的楼房,当然是中间两层最好,不冷不热不潮。不过由于原平房老住户迁入楼房的原因, 二三层仍空置的房子已寥寥无几了, 可选择面十分窄小, 301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事儿这么定了, 姜宁也搬进来安家了,本来刘文娟该顺心外带庆幸的,只可惜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住下没两天,就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这个消息,其实就是姜宁猜测过的302房缺陷,她当初想得不错,房子硬件是没有任何问题,糟心点另有来源。   这就是与刘文娟家不同一个单元门进出,却共用一堵墙的隔壁邻居303,这家人非常糟心。   孩子多,还调皮,叮叮咚咚一天到晚折腾,打架哭喊,踢墙蹦跳,拉椅子推桌子,吵闹得不行。   这种事很难调解,熊孩子左耳进右耳出,但长年累月住下来,真会让人崩溃的,楼下203搬进来不过一天,立即申请换到一楼去了,多住半天都能疯。   作为仅隔了一堵墙的302,影响小点,但还是会很吵的,陈桂花凑到姜宁耳边,“不止白天,晚上也闹。”   “闹啥?”姜宁稀奇,“难道孩子晚上不睡么?”   “不是孩子。”   说到这里,连曹来喜几个也露出暧昧的笑,陈桂花挤了挤眼睛,嘿嘿笑道:“你懂的。”   姜宁挺囧的,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结果还真是。   303男主人是炮营二营长冯跃进,媳妇陶细妹,这两口子年轻,那事儿频繁,偏嗓门大,性格还大大咧咧,压根就没有适当压一压声响的想法。   这两口子在军属区算是名人了,这种事不好当面说得明明白白,可惜隐晦的人家听不懂,说深入得罪人,大家就不愿意了。   主要是因为大伙儿不跟冯家挨着住,稍稍离得开一点的,关上门窗就好多了,而且这档子事也不能一直做的,大家跟这两口子关系只算还行,实在没必要上赶着触霉头。   那冯家夫妻要是知道自己唱了这么久的活春宫,能不恼羞成怒吗?这迁怒对象,当面直说那人没跑了。   姜宁目瞪口呆,还真有这么粗神经的夫妻?   要知道这种和谐事儿,只有是有邻居的,两口子在做的时候,不管如何情难自控,心里总是有个度的,真忘情坦然到这种程度,那是凤毛麟角。   这回让刘文娟碰上了,还是她自己换来了的,还外加一群熊孩子,心胸不宽的真得呕死。   难怪她想跟姜宁换房,之前有多沾沾自喜,现在就有多后悔。   “她大约是听谁说的吧,冯家回老家探亲了,年后才回来。”所以当时没有发现这问题,愣是打了换房申请上去了。   陈桂花总结完毕,末了叮嘱姜宁,“这是她自己申请的,不是你抢,没有不好就换回来的道理,姜家妹子你别搭理她。”   曹来喜等人点头,对比起刘文娟,她们当然偏向姜宁。   “嫂子们放心,我压根没想过换。”   不知糟心前都不换,更甭提知道后,反正姜宁问心无愧,这是部队批给她家的房子,批之前是没人居住的,她不欠谁也不愧对谁。   至于刘文娟,只能说自己的选择,苦果也只能咽下去了,要是真觉得忍受不了,还有顶楼或者一楼的选择,死盯着她家没意思。   大伙儿围着说了一阵,就专心干活去了,姜宁买的肉菜丰富,活儿多时间紧,耽搁不起,但大家干劲十足。   牛腩姜宁打算焖了,五香牛腩。   不过说是五香,其实香料用的不止五种,八角小茴,香叶桂皮,花椒草果等等。   牛腩焯水,切块备用。姜宁点燃煤油炉,烧热大锅,倒足够的油,放姜块爆香,再放干辣椒跟所有香料,炒出香味。   处理好的牛腩倒进去翻炒,两三分钟后溅入白酒,香气蒸腾,再翻炒片刻,倒入清水刚好淹过牛腩。   加了黄糖,盖上锅盖煮沸,接着倒进瓦罐转移到煤炉上,开始焖。   “姜家妹子这手艺绝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姜宁手脚麻利,动作干脆利落,香气扑鼻的,陈桂花几个不禁咽了咽口水。   “咱们得好好学学,省得男人一天到晚叨叨吃的猪食。”曹来喜昨天吃过卤鹅,还被邵刚抱怨一通手艺,对比强烈她没法反驳,早就摩拳擦掌打算今天学学了。   “对,对对!”几人连连附和。   姜宁笑吟吟地说:“那嫂子们给我打下手得了。”   掌勺大家还真没打算抢着来,大家一边打着下手,一边留意学着手艺。   农家猪日子够,五花肥膘厚实,一层肥一层瘦足有五六层,连排骨都是半肥半瘦的。   这种排骨最好吃,姜宁切蒜片将它给生炒了,光放油,不放水,一直翻炒到金黄色,才扔进葱段起锅。   猪蹄子早就在另一个煤炉上焖了,放的花生作配,汤色浓郁稠白,咕噜噜地冒着泡,香气跟五香牛腩的混在一起,曹来喜嚷嚷着说不行了,得再勒勒裤腰带。   这几个人品行都很不错,馋肉地肯定的,但却没一个人趁机捻点儿吃,翻搅就认真翻搅,也就过个眼瘾。   反而是搬洗好的菜过来的刘文娟,捧着个小碗轻声细语,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孩子馋了闹腾,想先夹点儿过去哄着。   陈桂花直接翻了个白眼,立即呛了句,“没熟咋吃?去去去,这地方窄甭碍手碍脚的。”   她像赶蚊子般挥着手,刘文娟脸色一僵,须臾才讪讪说了两句孩子不懂事,转身回去了。   陈桂花低低哼了一声,“这人啊,比我老家那个要厉害,都不带黑脸的。”   她嘱咐曹来喜,“你赶紧把锄头讨回来。”   “怎么也得过几天吧。”   曹来喜也回过味来了,不过没借出去还好说,借出去后怎么也得缓缓,男人们还在一起做事呢。   姜宁不打算惯刘文娟这毛病,不过陈桂花抢先开口,她就不吱声了。   她手下不停,五花炒土豆丝,韭菜鸡蛋,油泼菠菜,肉丝炒胡萝卜香芹,还用番茄炸了甜酸酱,浇在一盘子煎鸡蛋上,弄了个甜酸蛋。   黄花鱼是最后做的,蒸得刚刚熟,鱼汤倒出,葱段横切成细丝多多铺在上面,点缀些胡萝卜丝,热锅倒了不少油,烧到热烟滚滚,才快速铲起浇在铺了葱丝的鱼面上。   “滋滋滋”,鱼面沸腾起来,葱香扑鼻,再趁油热倒进调好的酱油。   现在的酱油比较咸,不调一下不行。   菜已经做好了,姜宁看了看表,刚好七点。外面早人声鼎沸,男人们回来后,搬了桌椅来正在摆放,小孩子钻来钻去,吵吵闹闹,还有几个趴在厨房门口不挪步的。   她对曹来喜点点头,后者大嗓门,中气十足吆喝:“赶紧来帮忙端菜!”   “好嘞!”   男人们应和一声,排着队过来帮忙端菜,吸了吸鼻子,盯着菜盘子垂涎欲滴,不少人还不忘羡慕地打趣赵向东,“东子,你福气大发了。”   暖房宴他们不止喝了一家,对军嫂们手艺心里有数的,这回色香味俱全,除了姜宁手艺没谁了。   赵向东保持稳重形象,不过翘起的嘴角出卖了他,媳妇被夸,比夸他本人要高兴多了。   今天开了六席,比预计多出一席,好在姜宁早防着这个,预算松没有掉链子。   自家地方肯定不够,有一半桌子摆在对门王家了,四桌男人,两桌女人孩子。   军属区三十多户人,每家大人小孩凑起来实在不少,全部人都吃一户,主家压力很大,所以一般这种聚会,距离或关系不太近的,当家男人来了就得了,女人孩子不来。   团长政委也照例没来,以免他们拘谨,还得掏出更多家底备菜。   菜上好了,大伙儿坐下后,先恭喜赵向东姜宁,接着许卫国端起酒碗,“辛苦嫂子们了,咱们敬你们。”   这话得到所有人的认同,站起来一起敬酒,姜宁和曹来喜几个也站起,豪气的一口干了,像姜宁这样酒量浅的只敢啜一啜。   这酒度数挺高,火辣辣从口腔直冲而下,一点点她脸立即就绯红,被陈桂花几个连连取笑。   一桌大人孩子都乐呵,只除了刘文娟笑得有点勉强,好吃的她当然爱,只不过她家也是刚来的,暖房席还没办,有对门珠玉在前,她心慌得很。   她没帮忙掌勺,不知道肉菜这么多,她家负担很重,这些年没啥积蓄,想办这席面,恐怕家底都差不多得掏空了。   只是心慌归心慌,宣布起筷时,刘文娟速度一点不慢,飞快帮儿女夹满,自己狼吞虎咽,跟平常斯文形象半点不符。   不过也没人笑她,一大桌子女人孩子都埋头苦吃,这菜做的好不说,平时占荤腥不多,哪有不馋肉的。   一大桌子,也就两个人保持斯文,下筷不紧不慢,还不捡肥肉,一个是姜宁,另一个是许卫国的媳妇方涵。   经过一个女人们半下午的絮叨,姜宁已经大致了解军属区的情况,其中就包括许卫国方涵夫妻,这两人都是军二代高干出身,家里长辈就住杨市市郊那个军属区。   那是杨市军区最南的家属区,大概就比自由市场再出一点点吧,已经位于杨市里头了,生活十分便捷,里面住的都是部队上层领导及家属。   陈桂花之所以强调这点,是为了说明方涵的高傲。   方涵与丈夫许卫国不同,许卫国与兄弟肝胆相照,一个战壕出来的感情绝对不一般的,他不隐瞒自己身世,也不宣扬,从没看不起出身贫寒的战友。   换了方涵就不行了,她打小养出来的骄傲,不大看得起军属区的军嫂们,城市来的还能说几句,农村的一律不屑于交谈,十分矜持,丈夫好说歹说也不管用。   不过她自傲归自傲,却不挑事,人家也有高傲的资本,陈桂花几个最多私底下嘀咕几句,就抛开不提了。   人家不搭理自己,自己也犯不上拿热脸贴冷屁股。   此刻姜宁的与众不同,倒让方涵注意到了,实际上姜宁一出现她就留意到,一点不像个农村泥腿子妇女,倒像个有底蕴的知识女青年。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罢了,乡下地头农民家庭,教育跟不上,模样再像,那也是个花架子糊弄一下人罢了。   两人刚好坐的对面,相同的举止让她们对视了一眼,姜宁是主人家,虽对眼前肤色白净长相明艳,略带骄矜的年轻女人不大感冒,但也礼貌性点了点头。   方涵小幅度颔首,算是回礼。   接着两人再无对视。   总的来说,今天这暖房宴十分成功,宾主尽欢,不少人是喝醉了被扛回去的。   散了席以后,女人们收拾桌子洗碗,男人们扫地搬桌椅扛人,忙碌了大半个小时,才算收拾停当。   将客人全部送走,关上大门,姜宁立即软在客厅的实木长椅上,“哎,今天太累了。”   她真的累,白天出门买东西,下午回家做酒席,一直忙碌到现在,缓下来后才觉得累瘫了。   “那你等会洗了,早些睡吧。”他看过,煤炉烧好了热水。   赵向东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大手捏住姜宁小腿,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他刚入伍时学过这个,跟战友互相帮忙舒缓紧绷的肌肉,穴位找得极准。   这感觉太酸爽,姜宁嘴里“哎哟”叫唤,痛并快乐着,“我不困,就是有点累。”   她还打算跟丈夫说一下创业的事呢,毕竟明天都要去签合同了,夫妻间不说一下就显得太不尊重了。   不过没等姜宁开口,那边赵向东就先笑着说:“那好,你不困的话,我先就给你说个事。”   “啥事?”她奇了。 第32章   “宁宁, 今天有工作岗位批下来了。”   就是这么恰好, 赵向东要跟媳妇儿说的, 也是有关工作的事。   “啥意思?”   姜宁诧异, 难道军区还帮忙安排家属的工作吗?不过恐怕自己是接受不的了。   “这岗位是给我的么?”   如果是,这肯定是家属福利之一,既然是福利,接受皆大欢喜,不接受也没啥。   因此姜宁也仅仅诧异一下而已,并没将拒绝放在心上, 她伸手将丈夫拉到身边坐下, 脑袋歪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东哥,你给我说说呗。”   她声音软软带些憨意, 赵向东嘴角翘了翘,顺势探手将人搂住。   没结婚前,媳妇儿是个笑容明媚落落大方的好姑娘, 结婚后她依旧是个好妻子,但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她私底下待他极亲昵, 会体贴人还爱撒娇,他疼她入心坎。   他微微笑着,到底是个小姑娘哟, 要人疼着宠着才高兴, 不过他甘之如饴是了。   赵向东调整姿势, 让媳妇儿靠得更舒服,姜宁顺势偎依进他的怀里来,他索性两手环抱,将人抱到腿上坐着。   两人这般下颌贴额头靠着,他才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有竞争资格,但具体上岗得看评估安排。”   姜宁奇了,立即仰脸问:“这咋说的呢?”   赵向东这才将部队的政策,以及这次岗位的安排细细道来。   军官家属为了支持丈夫事业,天南地北离乡别井,住进了家属区来,部队也是想尽全力安排妥当的,这点不容质疑。   这其中最要紧一项,就是工作了。   军官们很少没有家庭负担的,尤其是农村出身的,老家人一大串,压力很大,如果能顺利解决军嫂的就业问题,会让小家轻松很多,军官们更心无旁骛展开工作。   想法是很丰满的,可惜落实下来却也有些骨感。   首先是就业岗位问题。   这得部队与地方沟通,拿到了合适的地方岗位后,才能安排下去。但问题是地方压力也很大,数量庞大的知青返城后,能安排上工作的只占少数,地方焦头烂额,能均出来的岗位真心不多。   另外还有一个大问题,城里来的军嫂还好些,她们本来就有工作经验,找个相关岗位安排下去就得了。   换了农村军嫂就棘手太多了,她们大多只会耕田种地,没有合适的才能,就算有岗位,空投下去也不行呀,咱们不能给地方增添麻烦扯后腿不是?   总而言之,僧多粥少,兼农村军嫂就业尤其困难,她们基本只适合类似工厂车间之类的岗位。   杨市军区综合以上客观条件,开会讨论过以后,对争取回来的就业岗位问题有了以下安排。   各军属区凡有新增军嫂迁入,就业背景年龄等一律报上来,等部队争取到新一批的地方岗位以后,再按照这个数据调整安排下去,尽量公平,且不浪费岗位。   当然了,这岗位少,不可能按人头批的,通常累计下五个新增军嫂,能批下两三个岗位就不错了。   岗位分下去以后,再由下面根据个人能力,家庭条件,再选中具体上岗者。   至于具体分配原则,若都能胜任,一般会稍稍向家庭条件困难者倾斜的。   等该轮竞争上岗过后,这一批新军嫂就不再拥有优先分配岗位权,因为以后还有更新的军嫂进驻,得尽量资源均分。   换而言之,除非新军嫂都不合适岗位,或者主动礼让,否则后面岗位是轮不上老军嫂们的。   只是不合适没可能,上面是看资料分的;而主动礼让可能性微乎其微,工作大家都盼着,谁会让出来?   直白点儿讲,机会只有一次,没竞争过来,就只能闲在家里了,好比曹来喜等人。   现在,赵向东之所以和媳妇提起这个问题,是因为姜宁比较幸运,她刚来,上面就给本家属区批下了一个就业岗位。   “是镇上罐头厂的,听说是质检岗位。”镇上,是附近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叫平山镇,走过去也就大半小时。   姜宁所在家属区位置比较偏,以往安排过来的岗位大多在市里,路程就是大问题,上下班很麻烦,有些军嫂不得已只能住宿舍了,每逢假期才能回来。   这个罐头厂工作的好处,不言自喻。   “只是咱家条件要比王建国家好,你未必能选上,我也就先给你说一下。”   赵向东说的,姜宁听得很明白,这一批新军嫂,就她跟对门刘文娟两人,而岗位只有一个,按照部队倾斜困难者的分配原则,刘文娟的上岗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不管怎么样,赵向东都要给自己媳妇儿说一下的,他安慰道:“选上你要做就做,不做也没啥,要是选不上的话,咱家还和之前一样。”   在他眼里,男人养媳妇儿天经地义。   这话赵向东说得真心,姜宁听得也高兴,她瞅了他一眼,“我这么年轻,当然不能闲在家里浪费时间的。”   她不等他接话,立即补充一句,“不过,我对罐头厂的工作没有想法。”   说起这个话题,姜宁直起腰与丈夫对视,十分认真地说:“现在是个好时候,待在厂子里头当工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宁宁,你的意思是……”   赵向东不笨,脑子一转联系起老家的事,他就明白了七八分,“你是想继续做买卖吗?”   媳妇儿严肃,他姿态也十分端正,认认真真询问着,却没有排斥阻止的意思。   这种态度挺难得的,要知道时下以工人为荣,而小摊贩多是由返城无业知青,或劳改犯从业,因此不大被人看得起。   就像南坪村的姜家,红联摊子能赚钱,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但窃窃私语还是有的,甚至有些人还认为,姜父姜建设请假帮忙,简直不务正业。   “怎么就干上这个了,虽然赚钱多点但也丢人啊,姜家条件那么好,咋就看不开。”   “姜家老二幸好还有工作,不然怕是说不上好姑娘咯。”   诸如此类的流言很多,放在后世挺不可思议的,但在眼下却是主流。   不过看此刻赵向东的神情,显然姜宁说干,他就支持。   姜宁很高兴,重新搂住赵向东的脖子,笑道:“嗯,我二哥在纺织总厂有关系,我打算做个服装的买卖。”   “做买卖前途比工人好太多了,现在国家要改革,以后肯定跟现在不一样的。”   她娓娓道来,说完自己打算,又道:“我今天时间有点多,在杨市逛了逛呢,找到了个很合适的铺面,打算明天去签下来。”   “嗯,你喜欢做就好。”   对于妻子,赵向东并非掌控欲极强的那种男人,相反他很尊重对方,闻言点了点头,他又关切道:“你自己行吗?要不我明天请假和你去吧。”   “咋就不行呢?西河坊那地儿人来人往的,怕啥?”现在治安还挺好的。   姜宁坚决拒绝陪同,赵向东只能作罢,他复又叮咛道:“家里存折在你手里拿着呢,你爱咋用咋用。”   他知道媳妇儿手里有钱,但不知道具体数额,想着如果不够,怕她心有顾忌不肯往存折伸手。   此言一出,姜宁笑靥如花,她凑上前使劲吧唧丈夫一记,“嗯。”   钱她肯定够,但他不知道,眼下这话,已足可表明支持程度与他的心。   媳妇儿主动献吻,赵向东眉眼含笑乘胜追击,正事谈完,两人腻歪半响,他才随口询问道:“那咱家要放弃这次上岗竞争吗?”   赵向东想法简单,既然媳妇儿不打算上岗了,那报告上去省点功夫也挺好的。   “放弃啥呀?不是说我机会小吗?咱不管就成了。”   如果是别人,姜宁也就无所谓点头了,可惜换了刘文娟,她却不大乐意。   得悉换房前因后果以后,她对刘文娟越发不感冒,你嫌吵闹难道我家不嫌,你想换可以换一楼四楼呀,盯着她家算咋回事?   让对方忐忑几天才好,没得心想事成惯坏了。   姜宁也没掩饰自己的小心思,直接将这事儿告诉了丈夫,末了不满嘀咕了几句,“选上了我不说,但我就不爱让着她,凭啥?”   赵向东以前不住家属区,这回事还真是头次听讲,无语了半响,“王建国这人还成的。”   至于刘文娟这战友媳妇,他没有评价,但其实也是另一种隐隐表态。   既然媳妇儿不乐意,他也不再说主动退让的话,大掌轻拍了拍她背,“好,你坐着,我给你拎水洗澡。”   “嗯。”   姜宁被轻轻放在实木椅上,她不忘对丈夫强调了一句,“今天我很累了,洗了后得马上睡觉的。”   “睡觉”两字咬得特别重。   “好。”   赵向东含笑,说真的,媳妇儿都很累的,他心疼着呢,是绝没其他想法的,不过瞅了瞅她格外严肃的表情,他不禁反省了下,自己这几天是不是来得凶了点儿。   不过姜宁面泛绯粉,朝气勃勃,让他立即抛开的这个念头。   肯定没这回事,看他媳妇儿精神多好,身体多健康。 第33章   301温馨得很, 赵向东洗了澡, 钻进被窝搂着香喷喷的媳妇儿, 嬉闹半响, 姜宁很快阖眼睡了。   相较之下,对门302气氛就差得远了。   刘文娟自打出了赵家门以后,轻蹙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心不在焉的,给吃饱犯困的闺女儿子擦脸时,都给擦到头发上去了。   两岁多的小子歪在椅子上, 半睡半醒避了又避, 都没能避开, 委屈扁扁嘴,看着就要哭了。   “娟子, 你这是咋回事呢?”   王建国今天喝得有点多,打开水龙头,撩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才好了些,他一出灶房就看见这幕,浓眉立即皱紧。   他两步上前, 抢过毛巾给闺女儿子擦了手脸,摸摸儿子头发,还好没咋湿。随即, 他弯腰将两个孩子抱起, 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扯过棉被盖上。   刘文娟讪讪跟在后面,“我心里想着事儿,还好柱子没弄湿头发。”   “想啥呢?”想啥也该照顾好孩子呀。   说起这个,刘文娟眉心又蹙起,“我这不是想着咱家暖房的事吗?”   刚才在赵家吃得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愁,两家前后脚来的,人家暖房了她家没有,有这么六七席好酒好菜珠玉在前,她家该咋整呢?   就算肉菜减半勉强对付,那也得好大一笔,她家家底单薄,拿是拿得出,但也占了积蓄一部分,她舍不得。   “我还以为你说啥?”   王建国不以为然,掩上孩子房门到客厅坐下,“富有富请,穷有穷请,也就聚一起图个高兴,有啥好愁的。”   他是真不愁,家属区也不是每一家都条件好的,条件差的大有人在,人家一样不也是根据自己能力请了,大家高高兴兴的。   多年战友谁不知道谁,要是硬打肿脸充胖子,人家还得担心你。   “你把家里整理好了,抽空去自由市场一趟,该咋买咋买,坐后勤车就行了。”   刘文娟闻言抿了抿唇,穷是穷了,但也不能揭开衣服让人看补丁吧?对比太强烈,她在家属区以后咋抬得起头?   她不吭声,想法却多少能在脸上看到些,王建国叹了口气,将人拽到椅子上坐着,“那算了,你爱咋弄就咋弄,好不?”   他语气放软了很多,也是自己老家负累重,委屈媳妇孩子了。   王建国想了想,安慰道:“今天有个工作岗位分下来了,就在你跟东子媳妇两人选出一个上岗,或许你能选上,到时候多添一份工资,家里就轻松多了。”   紧接着,王建国将军嫂安排工作的流程解释了一遍,并表明这个工作岗位就两个人竞争,比以前好多了。   “真的?”   刘文娟当即又惊又喜,暖房的事情瞬间被抛在脑后,“太好了,太好了!”   一旦有了工作,家里就能喘口气,也能攒一些积蓄了。   她高兴地坐不下来,来回踱步几遍,忽又担心问:“这工作干啥的呢?我只会种地能被选上吗?”   姜宁一看就是优秀的,竞争对手太强大,她心沉了沉,抿心自问,换了自己做雇工的,也爱招对方。   但这把火一但点起来,就扑不灭了,稍稍一想自己要与工作擦肩而过,她胸口就火烧火燎地疼。   “这岗位是镇上罐头厂,走过去大半小时到了,听说是质检,工作认真负责就行了,其他要求不高。”这是地方均给部队的,当然不会为难人。   “至于谁能上岗,这得部队评估。”王建国安慰,“部队一向照顾困难家庭,你机会不比东子媳妇小,你莫慌。”   “是这样吗?”   原来部队会更照顾困难家庭吗?那就好!   可是她人条件比姜宁差太远,真不会减分太多吗?   刘文娟一时喜一时忧,满腹期盼又唯恐落空,心乱如麻,攒得丈夫的手紧紧的。   对门赵家本来宽裕,好房子也给拿去,不行的,这份工作自己必须拿下。   王建国不是不知道媳妇忐忑,但他没办法继续安慰了,毕竟工作一日没落实,谁也不知道安排到哪个头上,拍拍她的手,揉了揉眉心,“我洗澡去了。”   “行,热水在煤炉上搁着。”刘文娟眼睑微垂想着事,只随口应了一句。   “呕!”   不过王建国最终没能洗澡去,他刚站起来,就听见孩子屋里传来一声呕吐声,紧接着,小儿子痛苦的哭喊响起,“哇!阿妈阿爸,我痛,呕!”   两人大惊失色,赶紧冲进孩子屋里,只见两岁多的小儿子正趴在床沿痛苦呕着,底下一滩秽物,四岁的大闺女在睡梦中也攒着小眉头,看着不大舒服。   “赶紧的,给孩子穿衣服,上医院去!” 王建国两步上前扶住小儿子,一边抚着背一边拽过小棉袄。   “哦,哦。”手足无措的刘文娟找到主心骨,赶紧爬上床帮大闺女穿衣,她眼泪也下来了,“这是咋了?!”   “会不会是赵家的菜不干净?”她孩子虽然瘦弱,但一向皮实,很少病痛,她想来想去只这点问题。   “胡咧咧啥啊?人家请你家吃顿好的,还请出罪过来了?!”   王建国怒斥,“孩子年纪小,又少见荤腥,这么一下子大油下去,哪里能行?你这当妈的也不说看着些,由得他俩胡吃海塞!”   按了按儿子涨鼓鼓的小肚子,他不是医生,但常识还是有的,“赶紧拿上钱,咱去后勤借个车。”   王建国一手抱一个孩子,匆匆出门往距离最近的后勤车奔去,刘文娟慌慌张张跟上。   王家一家四口连夜上医院的事,一大早就在家属区传开了,廖小山其实是曹来喜的表弟了,曹来喜一早去给他送些东西,把后勤消息带了回来。   “说是两个小孩子不舒服,大点的女孩肚子疼,小儿子吐得厉害。”   大清早菜地是块很热闹的地方,七八个女人翻地摘菜,曹来喜一边拔着萝卜,一边实况转播,“老何连鞋跟都没顾得提上,爬起来就冲出去开车了。”   “那好了没?”   “听说没啥大事,不过男孩太小了点,大夫建议最好多观察一夜,王建国一家子还待在医院,没回来。”   姜宁凑巧也在,她上午有空,就打算弄弄菜地给撒点种子吧,萝卜香芹菠菜之类的,长得好不好无所谓,既随了大流,也好方便凑不上买菜的时候。   闻言她皱了皱眉,肯定是昨天吃得太油腻,孩子肠胃弱,受不住了。   那两个瘦瘦弱弱的,看着平时吃得不咋好,这么一下子大油下去,不舒服才是正常。   这一点姜宁是预料到的,昨天但凡带幼童的嫂子,她都先给提醒了一遍,包括刘文娟,多数人听了在意,但也有不以为然的。   刘文娟属于后者,她还怕孩子小抢不过来,先给儿子闺女夹满一大碗,才自己低头猛吃。   姜宁能怎么办?还能硬不给孩子吃吗?   当然不能,她主人家,适当提醒可以,但追着硬把孩子的碗夺回来,就太过了,只能作罢。   看吧,果然出事了。   说实话,虽然两个孩子生病可怜不假,但姜宁还是挺郁闷的,她好好请个客,好酒好菜上,还折腾出这么一桩破事来。   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边陈桂花撇撇嘴,已经接上话茬了,“多大点孩子,看着平时也不咋吃得上肉,当妈的不给注意些,还给夹满一大碗,这不,回去就病了吧?”   遇上贪心还没常识的妈,孩子也是倒霉,和几个关系好的郑翠娥心肠软,叹了口气,“大人的毛病,孩子倒遭了罪。”   不管刘文娟在大家心里是个啥印象,她们对孩子是没有恶感的,一时大家也跟着叹了口气。   曹来喜拍了拍姜宁的肩膀,安慰道:“该说的你都提前说了,大家都听见,人家硬不听劝,咋样也跟你不沾边,你甭搁在心上哈。”   “那是当然。”   姜宁问心无愧,也没用人家犯的错误来谴责自己的毛病。至于刘文娟,她要是敢找上门迁怒,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她从来不是软柿子,这里不是老家对方也不是婆家人,她不需要有顾忌。   不过她没料到的是,刘文娟确实找来了,不过出人意表的是,人家没迁怒不说,还当众检讨了自己的不妥,恳求姜宁原谅。   姜宁与曹来喜等人花了个把小时,弄好了菜地打道回府,七八个女人一边说话,一边绕过平房区,往家属楼走去。   走了一段,众人就听见后面有人呼唤,“等一等,姜妹子等一等。”   姜宁一怔,这是刘文娟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确实是刘文娟不假,对方刚从医院回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闺女,往大家这边赶。   郑翠娥忙上前帮忙拉着小女孩,“咋走这么快,小心颠到孩子了。”   她探头看了眼歪在母亲怀里睡觉的小男孩,见孩子面色如常,松了口气,“孩子没事就好,这么小一点咋折腾得了呐,你该上点心!你家那口子呢?”   “建国工作去了。”王建国守了一夜孩子,回来时候不早了,他将母子三送到家属区门口,就匆匆回去工作。   刘文娟一夜没合眼,眼皮子红肿神情疲惫,军嫂们都没坏心肠,哪怕平时有小矛盾,此时也关心了几句孩子。   “谢嫂子们了,大夫说孩子吃两天药就没事了。”   刘文娟一一谢过关心两孩子的军嫂们,一脸感激,完事后,她抬头,将视线投在姜宁身上。   姜宁皱了皱眉,不会是找茬吧?   她刚也随大流说了两句,但本意是觉得虽亲妈做事不咋地,但孩子不遭罪到底是好事,要是对方想打蛇随棍上,那就找错人了。   她心念百转,面上不露声息,静观其变,那边刘文娟已经抱着孩子走过来。   “姜妹子,是我啥事不懂,没能照顾好孩子,你家那么好的日子,我倒折腾出事了。”   没错,刘文娟是来道歉,态度诚恳,一脸惭愧内疚,让旁边刚皱起眉头,想要开口的曹来喜几个,愣了愣才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刘文娟道完歉,抹了抹眼睛,“也是当爸妈的没用,两孩子出生到现在,吃没吃好穿没穿暖,昨晚见了肉高兴坏了,才给吃坏了肚子。”   她声音哑哑的,眼眶微红神情黯然,搂着儿子拍了拍,旁边小女孩敏感,挣脱曹来喜,跑过来拽住母亲的裤脚偎依着。   母子三个穿着半新不旧的粗布棉衣棉布,衣服洗得发白还有补丁,小女孩仰脸看着亲妈,眼睛眨巴眨巴,泛起水意。   萧瑟的北风中,这么消瘦憔悴的一家三口,看着确实格外可怜。   曹来喜几个也叹了口气,一码归一码,往日有小矛盾,也不妨碍此刻心生怜悯,确实不容易。   在这种黯然的气氛下,只有姜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不对啊?!   这年头穷人多得很,或者说大家都不富,但没谁会好端端揭自己伤疤的呀!   最起码刘文娟看着没这个嗜好,姜宁与对方认识时间不长,接触也就那几次,不过根据前后种种,她也能下判断。   既然这样,那就是有目的,或者有所求的了。   那么,是什么呢?   扫了眼面前憔悴无依的母子三个,电光火石间,姜宁灵光一闪,对了,是工作!   她条件好也另有打算,因此并不在意,但实际上,对于其他军嫂而言,一份月工资三四十块的工作,绝对是顶顶要紧的大事。   不是说,岗位分配,会对家庭困难的军嫂有所倾斜吗?   刘文娟都困难成这样,应该会倾斜得更厉害了吧?相反她这个光鲜亮丽手头宽裕的,有无工作影响不大。   家属区八卦流窜速度之快,姜宁刚刚才见识过,要知道,现在正值分配岗位前的评估阶段。 第34章   姜宁反应极快, 刘文娟话音一落刹那,她已想通了所有关窍,她眼帘倏地一抬, 直直盯着刘文娟满怀歉意的眼睛。   这一眼太犀利,仿佛心中一切所想无所遁形, 刘文娟正黯然神伤的表情瞬间僵了僵。   好在她反应也不慢, 立即垂下眼睑,低头拍着孩子,避开姜宁的视线。   还别说, 姜宁还真猜中了她的心思。   昨晚连夜带着两个孩子就医,大夫一看,立即皱眉说吃得太油腻得的肠胃炎,好在开了药打了针以后, 两孩子都没大碍。   那大夫是个直性子, 明明白白说平时肚里少油, 一下子胡吃海塞是不行的,大人胃肠差点都麻烦,甭提几岁小孩子了,让家长以后必须注意。   一席大喇喇的话,说得刘文娟后悔之余,也难堪至极。   要是家里条件好点, 孩子常能吃肉, 哪会这么馋, 哪会受不住?   这么一下子, 让她对罐头厂工作更势在必得。   只要有了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工作是部队分配安排的,不是想挣就挣的,她最多就多给自己增加点筹码。   刘文娟守着孩子坐了一夜,将分配原则颠来倒去想了无数遍,自己想增加筹码,就仅能从最后一条下手。   “若都能胜任,一般会稍稍向家庭条件困难者倾斜。”   那如果是很困难呢?那倾斜幅度肯定会更大吧!   刘文娟在医院里面已经隐隐有了主意,回到家属区后,天助我也,前面姜宁和七八个人正笑笑说说往回走。   她也是个果断的,能屈能伸,立即抱着孩子冲上去,她虽然有点夸张,但说的不是假话,想到多年不易,也真情流露,赚足了众人同情目光。   只可惜的是,正主姜宁似乎看破了。   不过也无所谓,这是真话对方不能反驳,那就行了,刘文娟需要的是造势,需要的是工作。   造势成功,工作就成了。   刘文娟抬手抹了抹眼角水光,遮住目中闪过的情绪,放下手时,悲伤自责尤胜几分。   “刘家妹子,你莫哭了,仔细唬着闺女。”   郑翠娥心肠软,见不得这些,弯腰抱起正拽着母亲无声哭泣的小女孩,给抹了抹眼泪,“好了,孩子刚病好,还是先回家养着吧。”   “郑大姐,谢谢你。”   “谢啥呀,快上去吧。”   姜宁看着刘文娟向大家点了点头,与郑翠娥一人抱一个,进了单元门往楼上去了。   后者有意无意避开她的视线。   “唉,当妈的确实有点毛病,不过孩子遭罪也是可怜见的。”   “是啊,这么丁点孩子懂啥?”   ……   姜宁耳边听着大家的谈论,眼前几个妇人或多或少露出怜悯之色,这是对遭了罪的孩子的,哪怕是对刘文娟最没好感的陈桂花,也叹了口气。   这也是姜宁明知刘文娟耍花样,刚才也没当场驳斥的根本原因。   不管对方有何意图,她的话不假,也摆出十足低姿态道了歉,在大家心生怜悯的时候,姜宁咄咄逼人没有好处。   不但影响了自己,还进一步将工作推到刘文娟手里。   不得不说,刘文娟这手玩得不错,不管姜宁当场会什么反应,都是对她有利的。   不过要是她以为,这样姜宁就会毫无办法的话,那就大错特错。   姜宁讽刺一笑,本来自己不在意这个工作的,要是真被选中也会谦让出去,而作为同批唯一的另外竞争者,刘文娟会是最终受益者,这工作始终会落在她的头上。   但这种被算计的感觉格外让人厌恶,刘文娟既然摆了她一道,那就摆回来好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姜宁迅速扫了周围一圈,最终目光落在衣裳整洁却洗得发白,上面还缀了几个补丁的陈桂花身上。   “陈大姐,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呢。”   “啥事呢?姜妹子。”   陈桂花磕了磕锄头,爽朗一笑,“有啥事记得告诉我,我力气大,能扛能挑。”   家属区也没啥麻烦,她以为姜宁力气小,家里东西搬不动,拍拍胸口表示她上完全没问题   曹来喜也笑道:“是啊,东子不在家,你有事喊我们就行。”   姜宁面上露出笑意,“我有需要肯定找你们,不带客气的,不过,这回还真不是。”   “那干啥呢?”陈桂花好奇。   “是这样的,陈大姐,咱们家属区昨天不是又批了一个工作岗位下来了吗?”   “是呀。”   家属区消息传得确实很快,今天大家都听说了,陈桂花说:“挺不错的,这回是你和王建国家的二选一,要是选中估摸年后就能上班了。”   “那岗位很好,听说在镇上,能每天回家呢。”她很为姜宁高兴。   姜宁笑着摇摇头,“陈大姐你听我说,我是不打算到罐头厂工作的。”看着大家惊讶的脸,她补充一句,“这个竞争上岗资格,我想让给你。”   对的,她想将竞争资格让给陈桂花。   陈桂花虽正直乐观,爱憎分明,但她家庭条件确实比较差的,比刘文娟还困难,老家负担重,小家孩子多,在家属区算是垫底那一拨了。   所以姜宁才在观感不错的一群人中,选中了她,而不是曹来喜她们。   本来对于工作,姜宁只打算自己退让,没有插手其他的意思,但刘文娟刚才的行为实在恶心到她了。   她让出自己的资格,至于工作最终花落谁家就不归她管了。   “陈大姐,你愿意接受吗?”   “愿意,我当然,哦不!”   要说工作,陈桂花当然是非常渴望的,她运气不好,当年刚来的时候,分配下来的工作有要求,她只会种田够不上,虽领导有心帮扶也没办法,只能失之交臂。   她乍闻姜宁的话又惊又喜,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过话到一半,她醒悟过来忙咽回去,“咋能这样呢,这工作很好哇,我咋能占了姜妹子你资格呢?”   她穷归穷,但也知道啥该做啥不该做的。   陈桂花急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姜宁见状一笑,刚才因刘文娟积下的那点愤懑不禁散了,她握住陈桂花粗糙的,笑道:“陈大姐,我本来就打算做别的,厂子是肯定不进的,你若不要,我就只能放弃或者再让给别人了。”   说着,她目露歉意看向曹来喜几个,“曹大姐,郑大姐,我……”   “行了,一个资格咋够几个人分?换了我用不上,我也给桂花的。”曹来喜一摆手,她们条件比陈桂花好,这事儿没说的,谁都会这么办。   郑翠娥几个也点头附和,姜宁才放了心。   “好了桂花,姜妹子有心,你就甭推了。”   曹来喜一拍陈桂花肩膀,姜宁看着条件就好,说另外有打算,大家没有不信的,她反过来劝陈桂花,“现在正评估着呢,要换人得赶紧过去说清楚,不然就晚了。”   “好,谢你了姜妹子,要是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吆喝我。”   再三确实姜宁说的是实情,陈桂花也不废话了,喜形于色,心口拍得彭彭响。   姜宁笑,“行,那以后当牛做马就喊你啦。”   “那是!”   众人哄笑过后,事不宜迟,姜宁与陈桂花立即往营区那边奔去,得到批准进入后,有哨兵领着二人找到负责此事的吴部长。   事情很顺利,所谓分配原则,只是资源不够之时的无奈举措,只要有人愿意让出来,是没有问题的。   陈桂花家困难,吴部长这边是知道的,但没办法,无规矩不成方圆。   现在姜宁作为一个新晋军嫂,惦记着家庭困难的同志,愿意无偿将自己的竞争资格让出来,这种互相帮助团结友爱的精神及行为,让吴部长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对姜宁给予了高度褒奖,“部队就是有了你们,才能更积极和谐。”   大夸特夸了有互助友爱精神的姜宁同志后,吴部长大笔一挥,落定了此事。   回去了路上,陈桂花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姜妹子,真成了。”   “嗯,是成了。”姜宁安慰几句,又说:“不过现在只是有竞争资格而已,能不能上岗,还得等着呢。”   “那是。”   陈桂花哪能不知道,她性子豁达,从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有资格就很好了,谢了你了姜妹子,中午到我家吃饭去,我得把压箱底的老腊肉翻出来,好好招待你。”   她从不卖惨,但也不遮掩自己家里困难,言语风趣,姜宁乐了,“行,那我得尝尝,看压箱底的腊肉是啥味儿。”   陈桂花这性子,不请客一顿大概得惦记着,姜宁索性也不推辞,想着回家多拎些糖果花生过去得了。   自己也不做饭,吃了以后直接出门去杨市得了。 第35章   两人说说笑笑往家属区走,陈桂花先回家准备午饭, 姜宁则先回了一趟家, 抓了一小布兜水果糖花生瓜子,再把煨好的牛骨汤舀了一壶, 才锁了门往陈桂花家去。   牛骨是昨天买的,加了胡椒跟大块姜,熬得雪白雪白, 喝一口暖辣暖辣,浑身都能热起来, 冬天喝最适合不过。   不过最受小孩子们欢迎的, 还是那兜花生糖果,陈桂花把五个孩子教育得不错,没有哄抢十分有礼貌, 兄姐们还懂得照顾一岁多的弟弟。   热热闹闹吃了一个午饭, 姜宁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告别往家属区外走去。   北边留县中午固定有一班客车发往杨市, 她要去等客车,跟裁缝铺的常金兰约好下午签合同, 不能错过。   等了十几分钟, 客车来了, 这客车没林县的破, 但也好不了太多, 车厢里不但有人还有鸡鸭, 气味并不好, 但好在不算挤且车窗都能打开。   客车速度比不上后勤车,且沿途还得上下客,晃悠悠一个多小时,才到的杨市。   姜宁下车长吐了一口气,晃了晃略有晕眩的脑袋,抬起腕表一看,两点二十分。   还好,跟常金兰约的三点,现在过去完全赶得及。   姜宁直奔西河坊。   这次的裁缝铺里,不但有常金兰,还多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相貌普通中等个子,打量了面前最多十八九岁的俏丽姑娘一眼,听说结婚了,但不大像。   不过不管了,看样子落落大方目光清澈,不像个哄人的就行。   “你好,我叫沈孝明,是在机械厂上班的,这是我媳妇。”他指了指常金兰,后者点了点头。   据沈孝明介绍,他是个车间主任,一个小领导,难怪待人接物有些底气,姜宁一笑,“我姓姜。”   双方寒暄了几句,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常金兰一直安静坐在一边听着,显然主心骨是丈夫,姜宁就直接跟沈孝明对话。   说了几句,又有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来到裁缝铺,这人负责西河坊秩序管理的,是常金兰夫妇昨天特地上门拜访,请来见证人。   这年头法律还不大完善,适逢改革空白更多,不过契约这种事,有见证人有双方签字,公安是承认的。   常金兰还去隔壁商铺邀请了两个东家,一起当见证人。   姜宁怕日后自己生意好了,或者未来租金水平浮动,对方单方面提升租金,甚至翻脸拒租,才一定要签合同落实条款。   显然沈孝明两口子也怕姜宁突然不租,到时候裁缝店仅剩的老客户没了,下个租客也没着落,所以也十分注重契约。   重复了一遍各种条款,这个大家肯定仔细考虑过的,因此都没有异议,接着可以进入签契约阶段。   手写的合同一式两份,双方交换看过没有问题,接着又拿出土地证户口本,居委会开的证明等,交给对方以及见证人过目,当场辨明真伪,确定房子产权及双方身份。   这时候,沈孝明夫妇才知道姜宁是个军嫂,诧异之余也挺高兴的,这个身份很大程度保证她不会耍赖,租金稳了。   合同注明年后开始起效,姜宁沈孝明常金兰签了字,见证人也签了,事儿就成了。   “我可能年初三四才会出来,常大姐东西慢点搬不迟。”   姜宁仔细看了一遍合同,再连同自家户口本等证件一起放好,事情顺利她心情不错,笑吟吟的。   过年头几天肯定没空的,因此做个顺水人情不错,刚才她已经跟对方说过了,希望能安排好两栋房子的老物件,不然她需要用地方时可能会清掉。   这点是自然的,房子都租给人家了,没有继续占地方的道理,常金兰点了点头,“嗯,大概年前我就能整理好。”   过年她也得走亲戚,看来得年前陆续搬好,实在不行,只能少做两天买卖。   这合同双方都签得满意,笑容满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谢了见证人,才散了。   现在门面有了,小加工场也有了位置,下一步就是原料及缝纫机,还有设计图。   设计图姜宁打算自己上,上辈子她是个画手,绘画底子有,又是从资讯爆炸年代走过来的,各种潮流元素开阔了眼界,她自信能游刃有余。   年后的事业起步阶段,她也能自己上,姜宁从前虽不是从事服装设计行业,但她闺蜜是,闺蜜还开了家开高级定制工作室,起步时她过去帮了不少忙,不但流程知道,协助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缝纫机,她打算购置六到七台,钱有,票在林县时就托二哥淘换好了。   比较麻烦一点的就是原料,现在想批布料,没批条就得有关系,姜红兵将一个纺织总厂老友的地址给了她,说是专门管这块的。   姜宁打算年后再去拜访,赶上拜年顺理成章,现在年根下,大家都忙碌时机不对。   现在已经四点,后勤车早赶不上了,好在还有留县的返程客车,她上车等了十来分钟,客车才缓缓开动向北。   姜宁心情不错,却不知道家属区已炸开了锅。   嗯,或许说炸锅的是刘文娟吧。   早上她一脸感激送走了郑翠娥,掩上门,黯然的神色收起,唇角终于露出一抹笑,看来是成了。   谁知她没能高兴多久,傍晚去收拾菜地时,就得了一个消息。   姜宁无意罐头厂工作岗位,将自己的竞争资格让给家庭困难的陈桂花。   说是如遭雷击也不为过,陈桂花她知道,家里比她家还要难,老家负担重,小家人口多,连分下来的那拢菜地都得算计着种,花俏好吃的菜从来不种,只种量大好活生长期短的。   “咋能这样?咋能说换就换呢?”   刘文娟喃喃自语,摇了摇头拒绝相信,陈桂花安家很久了,困难大家都知道,要是换上她来竞争,自己所有优势消失,分配原则倾斜的也是对方。   她获得这份工作的机会就渺茫了。   郑翠娥刚好也在,叹了口气,“这当然能的,规定不是说,若都不能胜任,或者有人主动礼让,工作也是能安排老人上岗吗?”   规定一直都在,只不过不适合岗位不可能,主动礼让也从未发生过而已。   有些算计不揭破不引人注目,一旦揭破就不难看出来了,郑翠娥心肠软点但人不笨,知道姜宁举措后,渐渐有些回过味来,这说实话换了她,她也膈应。   刘文娟不想评价,但她家两个小孩郑翠娥是怜惜的,不过她也同样心疼陈桂花家的五个孩子。   那五个孩子她看着长大,有礼貌又懂事,缺少油水瘦得跟麻杆似的,看得人心头闷闷的。   郑翠娥摇了摇头,算了,不管陈桂花或者刘文娟,谁上岗都是好的。   这是郑翠娥的想法,也是家属区不少人的看法,只不过,刘文娟无法接受。   她把锄头扔了,直奔营区找了负责这事的吴部长。   吴部长十分肯定告诉她,确有其事,“姜宁同志是一个好同志,她团结友爱,无私帮助家庭困难的同志,她的精神与行为值得褒奖及宣扬。”   刘文娟只听懂了姜宁将竞争资格让给了陈桂花,其余的轰隆轰隆的,只见吴部长的嘴一张一翕,她天旋地转。   她不敢在领导面前露出异色,浑浑噩噩点头表示明白,她不知怎么出的门,怎么回的家属区,怎么上楼回的家,在见到正掏出钥匙要开门的姜宁那一刻,才“霍”地清醒过来。   “你怎么敢?!”   刘文娟瞬间红了眼,“蹬蹬蹬”冲上去,拽住姜宁的肩膀,一扯,“啊?!你说,你怎么敢?!”   “你条件好,不在意这份工作,但你凭什么让给人??”   “你知不知道这份工作多我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 第36章   刘文娟向来以柔弱腼腆姿态示人,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此刻她满腔愤懑, 清秀的五官隐隐扭曲,瞪大的双目微红, 愤恨几要直扑而出   “你疯了吧?!”   姜宁正推开门,背对楼梯没看见刘文娟,才被对方拽了个正着。   刘文娟手劲儿很大, 捏得她生疼,好在姜宁也非手无缚鸡之力, 掐住对方麻筋用力一按, “要发疯就回自家去。”   刘文娟痛呼一声,手应声松开。   姜宁揉了揉生疼的手腕,冷冷一笑, “我自己的竞争资格, 我爱让给谁让给谁,部队既然有这样的规定, 就允许这样的行为。”   刘文娟猛地抬头,死死瞪着她, “你……”   “你什么你?!”   姜宁冷哼一声, 提高声音截住对方的话, “难道就允许你道德绑架我?!就不允许我按规定让出自己的竞争资格?!”   “怎么不装了?你平时不是装得挺像的吗?”   看样子是要撕破脸皮了, 姜宁目含讥诮, 冷嗤一声, “换房也就是帮个小忙, 好酒好菜请你吃上一顿,倒吃出算计来了,跟你做了对门邻居,真是倒了大霉。”   “实话告诉你,这个工作岗位,我从来都没想着要,我昨天已经打算好了,要是这岗位真落到我头上,我就放弃。”   既然放弃,那岗位自然就归唯一的另外竞争者,可惜刘文娟为了增加筹码算计了她一把,姜宁就不是个软柿子,白吃亏这活她不干。   凭啥啊,也就是个关系不大好的邻居罢了,凭啥叫她站着挨打。   笑话。   换句话说,都是刘文娟自个折腾出来的,把本来十拿九稳工作硬生生推出去一大半。   眼前的姜宁面有讥讽,却目光坦然清澈,显然说的是实话,但刘文娟怎肯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你撒谎!”   刘文娟后悔一瞬,随即压过,邪火怨怼攒成一腔愤懑,眼见姜宁话罢,一边盯着她,一边横步要进门,她毫不犹豫就冲上前拉人,“你站住!”   “你住手!!”   这当口突然一声暴喝骤响,同时“蹬蹬”两下楼梯响,一个军绿色身影从缓步台冲上来,抬臂格开刘文娟的手,然后挡着姜宁面前。   男声雄浑有力,身姿矫健灵活,来人正是赵向东,他两步就上了半层楼,魁伟的身形将媳妇儿遮挡严严实实。   他护住姜宁就没再动作,不过脸色沉沉,“嫂子有事说事,甭动手动脚的。”声音很冷硬。   刘文娟其实也没办法继续动手动脚了,因为她的手被人攥住,紧跟在赵向东身后上来的,还有王建国。   二人回到楼下就听见争吵声,心中一紧,冲上来见刘文娟似乎想动手,赵向东一急加快了脚步。   “娟子你告诉我,你在干啥?”   王建国一扯刘文娟的手,后者受惊猛地转头,他一见,眉心立即蹙起。   刘文娟争吵太投入,男人们出现得太突然,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尚未来得及调整过来,清秀的脸仍有几分狰狞之意,这副与平时迥异的面孔,让王建国愣了愣。   他忽然发现,他以为温柔文弱的媳妇,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   两夫妻相顾无言半响,刘文娟喘了口气,勉强缓了缓表情,低声说:“建国,你回来了。”   说完她就低下头,她心“砰砰”跳着,一时懊悔一时怨愤,懊悔自己大怒之下忘了时间,又怨恨姜宁惹出这事,让她在丈夫颠覆了形象。   心乱如麻,一时连工作的事也放一边,只不停思忖该如何圆回来。   “王营长。”   男人们回来,刘文娟心慌意乱,立即偃旗息鼓,看样子很快就该各归各家了,姜宁从赵向东身后出来,叫住了王建国。   刘文娟反应出乎意料激烈,这事儿闹得有点难看,她认为该当场说清楚比较好,若王建国不辨是非偏袒自己媳妇那就算了,如果他不是,姜宁不希望对方只听见片面之词。   “弟妹,有啥事。”王建国点了点头,目光沉稳,不喜不怒,很是冷静。   “我想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你。”   姜宁看一眼丈夫,赵向东眸光温和,微微点头表示鼓励。   “弟妹,你说。”   王建国与赵向东都十分认真听着,旁边刘文娟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可惜丈夫在,她绞了绞手,最终没敢吭声。   姜宁对王建国态度挺满意的,她无视了刘文娟愤恨的目光,一一将前事细细道来。   从刘文娟第一次敲门求帮“小忙”,她拒绝两人生隙;再到医院折返当众道德绑架,她膈应得慌遂将资格让出;最后就是刘文娟暴怒追上来,争执纠缠到两男人回来。   姜宁说得很客观,男人们不是傻子,这点小把戏瞒不过他们,王建国听到换房脸已经黑了,瞥一眼刘文娟,后者低着头不敢对视,后面越听他脸色越沉。   “王营长,如果没有今天中午这桩事,我昨天已经打算好了,要是这岗位真落到我头上,我就放弃的。可惜……”   姜宁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又道:“我上面说的,若是有人觉得哪句有假,可以提出来,当面对质。”   刘文娟咬牙切齿,心脏乱跳,但她一时想不出任何狡辩的话,手绞得发白,大冷天后背被汗湿透,透心的凉。   “弟妹,是娟子不对,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王建国摘下帽子,低头郑重道了歉,“她是我媳妇,我没教好,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是这样的,我……”刘文娟慌乱抬头,拽住丈夫的手,“我道歉,是我道歉才对,不关你的事。”   丈夫是她的天,丈夫为了自己向外人折腰低头,比撕了她还难受,她说着泪水就下来了。   她还要再说,王建国皱眉瞥了她一眼,目光很沉,她噎了噎立即哑了。   “王营长,一人做事一人当。”   姜宁避了开来,坦然说:“我给你说也不是要你道歉的,我就怕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影响大家相处而已。”其实,最主要是丈夫日常工作。   王建国十分认真说:“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误会。”   “行了建国,咱住一起,哪有不磕碰的时候,就是桩小事,说开就好。”   事情差不多了,赵向东拍了拍王建国肩膀,打了个圆场。如他所言,邻居吵架拌嘴是小事,但前提有一个,不能动手。   王建国心情好不到哪去,不过还是扯了扯嘴角,回拍了赵向东肩膀一下,“嗯,东子说得对。”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各回各家。   进了门,姜宁拉住赵向东方的手,仰头问:“东哥,我是不是冲动了些。”   她不认为自己的处理方式不对,只是她怕给丈夫添麻烦,毕竟王建国也是营长,若日常工作使些绊子,那也麻烦的。   赵向东刮了刮她的翘鼻,笑道:“没有,你做得很对。”   “可是,会不会给你添麻呢?”   媳妇儿表情苦恼,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赵向东好笑,“宁宁,你想多了,这点事值啥?”   难道让他媳妇忍气吞声,被人欺负到头上也得委曲求全?   不可能的,人就是得该硬就硬。   赵向东从没背景的小兵到今天,除了军事素质过硬,心智决断行动力缺一不可,他本人就不是个软柿子,怎会让媳妇逆来顺受?   不该低头时低头,带来的绝不会是平静,只会让人认为你好欺负,以后麻烦多多。   赵向东对媳妇儿的做法表示了高度肯定,并夸赞一番她反应敏捷,末了捏了捏她的小脸,附耳低声补充道:“要是他真想给我使绊子,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   军营其实就是个小型社会,虽然热血凛然,但也不缺明争暗斗,王建国跟他职位相同,上面一旦有缺,两人就是竞争对手。   跟邵刚许卫国几个不同,赵向东和王建国关系只算还行,彼此了解不够深,一旦到了那种关键时刻,谁也说不好大家的反应。   只能说适当防人之心是必须的,赵向东欢迎良性竞争,但也不惧阴谋诡计。   当然说这些扯得有点儿远了,赵向东安慰完媳妇儿,俯身亲亲她的小脸,笑道:“我去做饭,好不好?”   男人又疼又宠的目光,熨得人心暖热,姜宁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故作沉思片刻,“不好!”   “我们一起做!”   “嗯,听我们宁宁的。”   赵向东也一脸严肃点点头,只是唇角翘了翘,他牵着媳妇儿小手走向厨房,听她欢快地说:“我熬了牛骨汤呢,可香啦,咱们今晚做大骨汤面吧。”   他笑意加深,“好。” 第37章   等赵向东姜宁两口子进了门, 王建国也掏出钥匙开了自家的门。   他先去了次卧, 仔细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两孩子,见儿子闺女脸色自然, 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松了口气,他退出房间, 轻轻掩上房门。   “建国,我……”   刘文娟一直跟在后面, 丈夫一脸平静,让暴怒更让她心慌, 手指头绞得发白, 她忐忑唤了一声。   王建国刚才确实很愤怒的,但怒意到了一个临界点之后,他意外平静了下来, 在客厅的长椅坐下以后,他抬头看着七八步外的妻子。   她微微低着头,不安地瞅着自己,脸上除了增添忐忑以外, 一如既往的柔弱中带点怯懦。   王建国突然觉得很无力, 相亲结婚,不管是老家还是军营,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没有深入了解过, 有的娶了泼妇搅家精, 一家子不得安宁。   他曾经很庆幸,自己媳妇勤劳肯干,照顾老人操持家务生育孩子,又柔顺安分,夫妻俩就没红过脸。   很可惜,结婚近五年,他时至今日才发现,所谓安分腼腆,其实都是假象。   “娟子,你为啥要去换房子呢?那房子不是你说风大对孩子不好,才给换的吗?”咋就突然要往回换呢?   “我那不是不知道隔壁吵吗?”刘文娟急急辩解,小声道:“很吵的,听说203住一天就住不下去了,我怕吵着孩子睡不好。”   “那不是可以申请其他房子吗?301已经批给东子家了,人家住得好好的,你为啥还盯着呢?这家属区房子还多的是啊!”   其他房子不是一楼就是四楼,不是潮就是热,好不容易住上楼房,刘文娟当然要住中间两层,面对丈夫的问题,她嗫嚅半响,低下头没有吭声,   王建国等了半响没等到答案,他揉了揉脸,觉得很疲倦,“那早上呢?我不是说了,岗位要部队评估上岗吗?你又折腾啥啊?”   “我想要这份工作,我只是想要这份工作!”   说到这个话题,刘文娟激动起来了,她猛抬起头,“我也没说假话,我说的统统都是真话,她凭啥,她……”凭啥将竞争资格让给陈桂花?!剥夺她的优势!   “凭啥?!”   这话仿佛是一个引子,终于引爆了王建国方才压抑下的愤懑,他一拍桌子,怒声打断,“凭的就是部队的规定!”   “部队一向允许礼让岗位和资格,也鼓励条件好的家属,适当帮助条件差的,这是被允许,被提倡的!”   王建国看着一脸愤怒的媳妇,觉得不可思议,“凭啥就允许你想方设法竞争,就不允许人家按规定让出资格呢?”   他自家条件不好,所以媳妇才会这么在意这份工作,她都是为了这个家,他作为丈夫没有资格责怪她。   但既然你开始动作了,不是默认各凭本事吗?那为啥人家反击了,你又无法接受,追着找人麻烦了?   “娟子,我跟你说过好多遍,家属区里都是我战友安的家,这里的邻居关系不同村里,你们作为军人配偶,平时应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   怒喝过后,王建国深吸了口气压住火气,靠在椅背上,他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才睁开,“娟子,我发现你做不到。”   这才来几天?   一出紧接着一出的,不说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甚至能保持和平也办不到。长此以往,不但在家属区惹人生厌,恐怕连他的工作也会有所影响。   他最后一句话是陈述句,一番总结做得很平静,听得刘文娟一阵心慌,“不是的,建国我……”   王建国抬抬手,看着刘文娟,“娟子,你适应不了家属区的生活,要不,我送你会老家好吗?”   他是很认真地提出这个建议的,刘文娟听了却一下瘫软在地,她愣愣看了丈夫半响,陡然爆发出哭声,“不!我不回去!!”   “我适应得了的,”她惶恐不安,连爬带滚搂住丈夫的大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这一刻,她真心后悔,若能重来,她死活不会重蹈覆辙,“建国,你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建国,建国!”   王建国办事很有效率,已经在凝眉权衡这个建议的利弊,刘文娟这回真害怕了,她和孩子好不容易才从山沟里走出来,咋能再回去了呢?她死也不回去的!   对了,孩子,还有孩子!   “家里那山沟沟的,孩子以后上学都得跑二三十里山路,午饭只能吃冷的,老师还少,学不到本领这辈子就完啦!”   刘文娟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命摇晃丈夫,“你想想孩子,那是你的骨肉呀!我会改的,我保证以后不惹麻烦,建国求求你了!”   王建国表情终于松动了,他觉得媳妇不甚安分,更重要还有了一种强烈的被欺骗感,所以才起了将人送回老家的念头,   但刘文娟说得对,孩子过几年就要读书的,老家那山沟的教育资源,哪里比得上军区?   而且他好不容易才跟儿子闺女熟稔起来,分开他也舍不得。   “你真会改?”王建国盯着涕泪满面的刘文娟,“以后真不会再犯吗?”   刘文娟点头如捣蒜,“我真会,我一定会改!”就差发誓赌咒了。   王建国足足盯了她有一分钟,最后点了点头,“好吧,我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继续说:“明天你跟我去赵家道歉,完事要是工作分配下来是给你,你就上班,不然就安分待在家里照顾孩子,你能做到吗?。”   “能,我做到我道歉,我都听你的。”刘文娟吓破胆了,还有什么不答应了,一叠声应下。   王建国仔细打量她神情,看她印象确是很深刻了,估计能安分了,才稍稍放下心,“行,你要是心里有孩子们,以后就安安分分的吧。”   刘文娟打那以后,确实安分下来了,哪怕过几天罐头厂工作分配下来,确定陈桂花年后上岗,她都没吭一声。   她给姜宁道了歉,不管心里咋想,表面都挺诚恳,看来真吓破胆了。   姜宁虽心里淡淡,不过面上还是原谅了对方,把面子圆了起来。   大家以后就当关系十分普通的邻居就行了。   这也是家属区很大一部分军嫂的打算。   那天姜宁二人的争吵声很大,虽没亲眼目睹,但刘文娟竭嘶底里的怒吼不少人都听见了,反差让人目瞪口呆,她的伪装彻底挂不住了,大家一致认为此人心机太深,不宜深交。   刘文娟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作何感想,姜宁不知道,她也没空关心,反正家属区彻底恢复安静,她小日子过得挺舒心的。   白天偶尔去趟杨市,办年货或者给家里添置东西,把小家摆弄得十分温馨。   傍晚就琢磨好吃的,等丈夫回家一起甜蜜蜜吃了饭,再腻歪好一阵子才睡觉。   其他时间都很空闲,她就专心在家里画年后用的设计图,效果很好,信心满满。   这滋润的小日子,若硬要挑点不满意的地方,那肯定是丈夫精力十足,床事继续动魄惊心,且他看她渐渐适应下来后,这两天还有延长战斗时间的趋势。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姜宁手里一边飞快地包着饺子,一边瞪了身畔的丈夫一眼,哼!   “咋啦,宁宁。”他擀着面皮,含笑瞅着她,明知故问。   今天是年廿八,赵向东获批了一天假期。过年值班且已安家军属区的军官,年前都轮流放一天假,今天刚好轮到他。   难得他待在家里,姜宁干脆提议做提前做团圆饭,夫妻俩在结婚后的第一个新年团团圆圆的。   部队是个大家庭,除夕新年都有联欢活动的,连姜宁也会参加,既然这样,小家的团圆只能提前了。   赵向东欣然同意。   两口子一大早坐后勤车去了杨市,逛了街还才采购了食材,中午坐客车回家。   吃了饭该焖该炖的都弄好,姜宁手脚麻利还有时间睡了个午觉,嗯,其实午觉也没睡成,赵向东搂着抱着就折腾成其他事儿去了。   好在他有分寸,姜宁还能爬起来包饺子,没让团圆饭泡汤。   “哼!”姜宁腰腿还软软地,看他一脸餍足,愤愤不平,给了他一记无影脚。   她气哼哼,“饺子不给你吃了。”   “好。”他含笑,媳妇说啥都是对的。   姜宁话是这么说,等饺子做熟以后,她还是给自己男人添上满满一碗。   一碗都是冬菇大肉馅儿,半肥瘦的农家猪肉喷香,赵向东最爱吃的味儿,他咬了一口,往日冷硬的眉目一片柔和,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喂了她一口,她也给他夹起一个,温馨甜蜜气氛萦绕,却突然被楼下一声尖叫打破,“许卫国,你敢!”   这是方涵的声音,随即许卫国压抑的怒吼响起,“你看看你!……”   赵向东姜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又来了。   自从对门王建国摆了暖房席以后,许卫国两口子的争吵就没停过。   王家条件一般,暖房席菜式非常寻常,或许说还有那么一点寒酸吧,肉菜就三个,还有两个不是全肉的,青菜放的油水不够,瞧着还有点儿发黄。   其他人倒是很高兴的,毕竟战友(邻居)家境有好有差,暖房就是聚在一起图个高兴而已。   就连与刘文娟曾交恶的姜宁,都挺理解的,一脸自然。   可惜方涵没有,她跟许卫国结婚两年,之前怀孕生子怕照顾不好住在杨市,后来孩子几个月大留给家人照顾,她才搬进来的。   也就比姜宁早两三个月而已。   头一次吃到这么糟糕的暖房席,骄矜的方涵勉强动了几下筷子,就搁下了。   许卫国来之前肯定一再警告过她,可惜她面上仍旧露了些出来,刘文娟相当尴尬,大伙儿拼命打圆场并忽略方涵,才算缓和了下来。   王家暖房规模小,就弄了四桌,也不用借姜宁家的地方就够了,女席的异样,耳聪目明的男人们当然有所察觉,许卫国苦苦忍到回家,才爆发。   方涵不服输,本来还压着声音的许卫国被一再挑衅,这场架吵得整个家属区都知道。   许卫国夫妻观念不同,大小矛盾埋伏日深,这件事其实是个引火线,彻底引爆以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摔门扔碗是家常便饭。   赵向东姜宁下去劝过几回,但这种从根子出来的矛盾是劝不好的,几次过后,两口子干脆不下去凑热闹了,以免许卫国难堪。   这次也是,夫妻俩对视一眼,只能继续吃饭,这次楼下没吵多久,摔门声就响了起来。   随即有小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响起,方涵看来又负气回娘家了。她公婆爸妈都有配车,吵架爆发后,她把亲妈的配车借过来,开始了常回娘家的模式。   “把卫国叫上来吧,咱们一起吃饭。”姜宁搁下碗,去厨房多拿一双碗筷出来。   许卫国不擅长做饭,自家好兄弟也懒得让他一个人折腾了,最近这阵,赵向东常喊他上来吃饭。   反正就多添双筷子的事,反正家里常备挂面米粉之类的。   一开始许卫国还不好意思,来了几次见姜宁真心实意欢迎他,他为人爽快也不废话了,好几次还主动上来,赵向东下楼下一半就迎到他了。   给舀了一大碗冬菇肉饺,香喷喷的,许卫国不顾烫咬了口,“嫂子做啥都好吃,手艺比国营饭店大师傅还好。”   糟心事他不想提,赵向东两口子也不问,姜宁笑:“好吃你多吃点儿,我包的管够。”这天气挺冷的,原本准备能放到明天。   许卫国跟赵向东多年老交情,当年自卫战还是一起搀扶走出来的,比亲兄弟还好,现在和姜宁熟了,没有客气的,一口饺子一口菜,吃得肚皮溜圆。   三个人挺饱的,缓了缓才站起收拾桌子,赵向东两口子不拿许卫国当外人,他自己也不见外,说说笑笑一起帮忙收拾碗筷。   “砰砰!”   姜宁刚摞了两个碗,忽听见有敲门声起,三人抬头,外面就有人叫门,“赵营长,赵营长!”   她有点懵,这谁呀?   那边赵向东两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大门哨的。”   现在已经入黑,大门哨的同志突然找过来,应该是外面有人找。   赵向东已经上前拉开门。   外面的兵哥已经“啪”一声敬了个礼,赵向东回礼,对方说:“报告赵营长,大门外有位姜红兵同志找你家,说是嫂子的二哥。” 第38章   姜红兵?二哥咋来了呢?   姜宁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她挺诧异,但也第一时间就扬声接话,“对, 我二哥就是姜红兵。”   她到了杨市以来, 给南坪村委打过电话,也给家里人通过信,爸妈跟哥哥们嘘寒问暖之余,是说过要是二哥如果出差杨市的话,就去探望她的。   不知道是分身乏术,还是没碰巧来杨市的原因, 反正这大半月来,姜红兵就没来过。   现在年廿八,明天就是除夕了,就算出差也应该急着往回赶呀?毕竟还有司机呢,咋就能腾到时间往几十公里外是家属区来了。   姜宁大喜之余也有些疑惑,她冲过去换鞋子,“我去接我二哥!”   赵向东按住了她, “中午又开始下雪了, 外头冷着呢, 你待在家里吧,我去就行。”   杨市虽然也算南方, 但气温比林县要低, 雪下得也稍多一些, 最近两场是入冬以来最大的, 房顶屋后都裹上一层银妆。   天黑夜凉,外面飘着小雪,赵向东不答应媳妇儿出门, “二哥肯定没吃晚饭,你赶紧下点饺子做些菜,不比出门好么?”   他低声哄劝,语气极温和,表情眼神到声音,没一丝冷硬感,许卫国跟哨兵小哥对视一眼,不禁面露微笑。   姜宁同意了,丈夫心疼自己她知道,而且他说得挺有道理的,二哥肯定饿了,她赶紧把饺子下了才是。   于是,她转身进了厨房,赵向东许卫国连同哨兵小哥一起往下去了。   赵向东去接人,许卫国则回家,一来赵家马上有客人来,二来兄弟出门了,他不好再待在屋里,虽说大家磊落,但该有的避嫌还是得注意的。   冬菇大肉饺,玉米胡萝卜肉饺,韭菜饺子,一股脑扔进沸水里,姜红兵小伙子饭量大,姜宁干脆把剩下的饺子都给下了。   酱牛肉热热切一盘,再炒了两个小菜,盛起饺子,时间赶也算差不多了。   姜宁匆匆把饭桌收拾好,把刚做好的端上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深蓝色毛呢大衣,黑色长裤,姜红兵脸冻得有些红,不过精神饱满,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裹,跟在赵向东身后跨进门。   姜宁欢呼一声,冲过气搂着姜红兵的胳膊,“二哥,我想死你了。”   她拖长尾音,亲哥面前,她就是小妹,有撒娇的权利。   “看你,多大的人了。”   姜红兵也非常激动,不过他顾忌妹夫在场,佯装说教了两句,不过眉梢眼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他第一时间端详妹子,见姜宁面色红润,精神极佳,眉眼间暖意融融,明显小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姜红兵余光见赵向东微笑不语看着这边,焦点是放在妹子身上,心里更满意了。   “宁宁,饭做好了吗?先让二哥吃口热乎的再说。”   “嗯,刚好呢。”   姜宁忙接过二哥的包裹放在长椅上,将人拉到餐桌边,“二哥趁热吃,不然等会该凉了。”   “你俩吃了?这么早?”现在其实才六点。   姜宁点头,“东哥过年值班,今儿给放了一天假,所以就早点吃呗,不过平时,他这时候才回家呢。”   姜红兵中午没吃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自己妹子家也不用客气,他拎起筷子就吃,直到把桌上的肉菜都扫干净了,才感觉活过来了。   三人转移客厅长椅,姜红兵随手将拎起那个包裹打开,里面有一半是他的换洗衣服,另外一半则是男女款新冬装。   “这是给你和东子带的,一人两套,我有同事上京城出差,让他给带的。”冬衣比夏装好买,说个尺寸就能带了。   家里其他人就一套,就小妹夫妻两套,不是他偏心,而是惦记着姜宁说要做服装,想着多带点好参考一下款式,京城不管哪方面,都领先全国绝大部分地区。   说完姜红兵拍了拍自己这身,“我这个也是。”   纯色毛呢大衣长裤,款色很简单,在姜宁看来还有些老气累赘,在时下却是最时髦的。   姜宁仔细打量两眼,心里有了数,她高兴地说:“谢谢二哥,我明天再仔细看。”   她将新衣服放一边,好奇问:“二哥,你咋今天有空来呢?工作不忙吗?”   姜宁其实更关心这个,毕竟公家出差不是一个人来的,明天除夕大家肯定急着往家里赶,家属区距离较远,正常情况下,应该来不及过来才对。   谁想姜红兵摆摆手,“别提着,我不是出差,请假过来的。”   “二哥,难道……”姜宁一听急了,难道家里出啥事来通知她?   “别怕,别怕,家里好着呢。”   不愧亲哥,姜红兵一看姜宁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忙安抚几句,“是大伯家有点事,我和大哥两个,跟着家里兄弟出来了。”   “大伯家?”   姜宁安心之余,又疑惑,姜红兵说的家里兄弟,肯定是姜氏族里堂兄弟们,这究竟出了啥事?能一大群人在年根底下奔波到几百公里外的杨市?   难道是找人?   这念头一晃而过,她摇摇头,不能吧?有谁好找的。   不过,姜宁这回还真没猜错。   姜红兵余光瞥了瞥目带关切的妹夫,说实话这事儿其实算丑闻,除了姓姜的他不大想让其他人知道。但转念一想,妹夫是姜家女婿,也算姜家人了。   算了,其实一大群青壮年出来找人,村里也捂不住了。   “是这样的,……”姜红兵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他来找就是姜艳。   姜艳只比姜宁晚小半月结婚,她跟吕文伟的事闹得极不好看,既然决心妥协,吕家也打算快速结亲,将前事掩过去,好圆上面子。   这中间姜大伯是不乐意的,但可惜闺女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就差以死相逼了,他拗不过,只能认了。   然而事实证明,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吕文伟这人其实挺骄傲,当然条件一直在村里数一数二的他,也算有骄傲的资本,这回被强按着领了结婚证,只能说压力越大,反抗越大。   他对姜艳,昔日爱恋好感已荡然无存,甚至刚定亲后,就半报复地勾搭上其他女青年。   这次的女青年有点厉害,是个有相貌有手段有心计的小寡妇,无需多久,就真牢牢将人抓住了。   要知道姜艳盯人也是很紧的,她虽然跟着丈夫去了县城还安排了个工作,正适应着挺忙的,但还是很快还是发现了端倪。   吕文伟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手的,她怎可能甘心,当即就闹起来。   可惜不论她怎么闹,也能没收回丈夫的心,那三儿也不是盏油的灯,反而闹腾过后,吕文伟直接夜不归宿了。   她夫妻俩都在皮革厂上班,这年头对男女关系还是有些苛刻的,姜艳在厂里闹过,可惜吕文伟的小姑夫在县政府工作,有些能量,圆滑的厂领导雷声大雨点小,给和稀泥过去了。   小半个月以来,姜艳捉奸三四次,甚至有一次实打实是在銮战中,明晃晃让她看了个正着,她当场就疯了,上前猛地撕扯两个狗男女。   吕文伟挨了几下,也大怒,反手就打回去。要知道在体力上,女人先天弱于男人,要真狠心打起来,女人绝对打不过男人的。   姜艳被打得脸肿鼻青,瞥见那正慵懒穿衣,睨过来一脸似笑非笑的小寡妇,连日压力与眼下愤怒交集,她崩溃了,嘶吼着要离婚。   结婚就两个月,这段费尽心思算计来的婚姻就宣告结束,姜艳是个极在意脸面的,让她灰头土脸回南坪村遭人讥笑,这比杀了她都难受。   于是她在旅馆住了几天养伤,干脆狠狠心离开了林县。   这事村里都不知道,最后是大伯母金桂枝惦记闺女,年前去送土产顺带探望,这才揭开了,彼时姜艳刚离开一天。   姜红兵的话尽量简洁,将姜艳以及吕文伟二人模糊化,毕竟这个渣男曾经与小妹有个那么一点纠缠,他避免妹夫听了明白了又将旧事联系起来,心里不舒坦。   小妹听懂了就行了。   姜宁确实听得很明白,“他俩就这样离婚了?”   她十分诧异,姜艳当初死磕了多久啊?!离得太快太骤不及防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妻子想维持婚姻,其实很大程度要看丈夫的态度的,吕文伟都差不多将情人摆上台面了,十头牛都拉不了来,及时止损才是正道。   从当初姜艳发现不过情郎哄着她,就能及时放出消息,一举破坏堂妹和吕家定亲,然后死缠烂打,最终达成目的这些行为来看,她也算个有决心能当机立断的人。   既然前路明显无望,及时捞些好处离婚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应该从吕家捞了不少好处吧?不然哪里有底气离开。   “二哥,她身上应该有不少钱吧?”   现在开介绍信没以前严苛,有点关系给够好处就能开,出行容易多了。还有自由市场及各种小食摊,没有票据也不怕没饭吃,再加上雇工其实已经悄悄开始了,只要有决心机灵点,离开家乡不是活不下去的。   于姜宁而言,姜艳吕文伟早就是无关系的过去式人物了,这位堂姐以前的三儿现在被三,不得不说这是因果报应,她最多就觉得男的恶心程度再上一台阶而已。   姜宁更关心自己的二哥,大冷天顶着风雪找人多不容易,“二哥,你们找多少天了?是确定她往这方向走的吗?”   姜红兵点头,“嗯,她确实有些钱,吕家填了五百块,她才肯息事宁人离婚。”   乱搞男女关系,民不举官不究,但姜艳要是豁出去报公安,吕文伟名声就彻底毁了,还得拘留一阵子接受教育。   吕家就一个儿子,咬牙给填了,其实这也是姜艳不再留在林县的理由之一,得罪狠了怕被报复,要知道吕小姑夫有点能量。   “大伯家给报了公安,查到是买了去杨市的火车票,我跟大哥一起出来找了六七天了。”   结果当然是找不到,杨市是省会,本省最大的集散地,水路陆路四通八达,通往全国各地,一旦出了杨市,根本没法找。   姜红兵揉了揉脸,难掩疲惫,这是大事,即使昔日有嫌隙也得放下,本家叔伯在林县往北找,他和大哥联同姜家的一干堂兄堂弟直奔杨市找。   火车站汽车站,招待所饭庄,街头巷尾甚至桥底,还找关系拜托了人,把杨市连同近郊都找过一遍了,一点消息都没。   这年头没有太多外宿地点,姜家人除了姜宁,在杨市并无亲眷,看来姜艳怕被找到,已经离开了杨市。   “找了六七天,实在找不到,大哥他们就先回去了。”   有了小妹的事在前头,姜建设兄弟对姜艳这堂妹没有任何好感,来找人也就尽义务,尽了义务问心无愧,要说一直搁在心上不可能。   于是,姜红兵就借口留在杨市办事,顺带再留几日找找,实则就是往小妹家来了。   姜建设其实也想来,不过一来两兄弟都留下太打眼了,显得对堂妹太不在意;二来过年了,兄妹三人都不在家陪父母不大好。   于是,身为长子,又有妻有儿的姜建设,只能遗憾随大部队折返。   “本来我该回家陪爸妈过年的,但今年这个年,肯定过不好。”   姜红兵耸耸肩,整个姜氏大家族,自家混得最好,而他又算家里最有门路的,大伯母无计可施之下,肯定天天上门来求。   也不想想,他就是个纺织厂采购小组长而已,最多因工作问题人面广点,又不是万能。   他索性就避出去了。   “那太好了,二哥留在我这边过年吧!”   姜宁面露喜色,姜艳这事她听听就过去了,不提往日恩怨,既然是成年人,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谁能管你一辈子?   她听二哥话里有留在自家过年的意思,立即兴奋起来了。   赵向东也高兴,笑道:“二哥就留在家里过年好了,也好多陪陪宁宁。”   过年请假休假的军官不少,军营却保得证日常战备和值班,赵向东只会比平时更加忙碌,甚至有时晚上也不能回家,多数时间只能留媳妇儿一个人,他既歉疚又惦记。   姜红兵来了正好,他只有高兴的份。   “那好,那我就留着了。”   姜红兵当然想留下来陪妹子的,但大过年不必平时,总得妹夫乐意,现在赵向东态度鲜明,他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姜宁,笑说:“我过了年后真有事儿办,正好也腾点儿时间,领你去老吴家转转。”   老吴,纺织总厂销售科科长,就是姜宁打算过去拜年然后搞原料的那个,他跟姜红兵关系挺好的,姜红兵亲自领着,当然比她自个摸上门更好。   妹子虽说聪明能干,但到底年纪小,她说创业,姜红兵一直惦记着,不看着不大放心,这回能凑上时间最好不过。   姜宁当然懂,欢呼一声,“真的吗?二哥你真好!”   她兴高采烈,在场两个男人笑意不禁加深几分。   “咦,不对呀!”   姜宁高兴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一事,忙关切问:“二哥,你能请那么多假吗?”   找人六七日,路上来回奔波,再加上年后办事,这至少得半个月时间了吧。   现在公众假期少得可怜,春节就两天,这没有合适理由请假半月比较难,找堂妹能顶得住么?   姜红兵顺手揉了揉小妹脑袋,笑道:“我已经办了停薪留职手续了。” 第39章   姜红兵的工作, 本来就只做到年前,不巧还请了假。   姜宁一怔,随即眼前一亮, “二哥, 你打算做啥呢?是跟大哥一起干的么?”   纺织厂采购小组长,这工作油水大门路广,非常实惠的,停薪留职容易,再想回原位就难了。   不过姜宁对家里心中有数,红联摊子攒了启动资金, 二哥这是另有打算了。   她很高兴,创业赶早不赶晚。   不过说起红联摊子,年根底下正是火爆的时候,“二哥,爸妈嫂子忙得过来吗?”   这一下子少了两个壮劳力。   “大嫂把小杰送回姥姥家带着,慢点就慢点的,也是没办法的事。”   姜家人商量过后, 没有请亲戚来帮忙, 这摊子赚得不少且接地气, 最容易招人眼红,还是保持距离不要让人知道确切数目的好, 这样才利于保持和谐相处。   姜红兵这次留下来, 看小妹过得好不好是第一个打算, 另外还打算领她去老吴家认识认识, 再然后,就是有关于自己事业的打算了。   “我打算搞运输,倒腾各地货物。”   他盘算自己该干啥很久了,刚好纺织厂新到了两辆大货车,这么一来运输力就过剩了,厂子随即淘汰下来两辆车龄最长的中型货车。   姜红兵立即盯紧这两辆货车。   他常年在外面跑,当然知道倒腾各地特产及紧俏货物利润有多大。单说林县的山货,本地便宜得不行,转到杨市身价能翻一番,再到省外平原地区,那就不是翻一番能解决的事儿了。   销路不缺,只有供不应求的,利润非常可观,唯一的问题是,这年头没有私营货车,且这铁疙瘩,个人想买都没地儿买去。   这当口有两辆货车淘汰下来,姜红兵欣喜若狂,他当即揣了厚厚的礼,在厂子走一圈,凭着过硬的人脉关系,将这两辆货车拿下。   当然,货车是继续挂靠在纺织厂的,能避免很多麻烦,走出去也方便。   “嗯,二哥选这行当挺不错的。”姜宁仔细听完,十分赞同。   其实这说法还是委婉了,何止是不错,这也八十年代的黄金行业之一,尤其是初中期。   合法的“倒爷”,捞金无数。   等到行业式微的时候,还有其他朝阳行业可以投资,又或者能早早就涉猎其他,反正就是不愁的。   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国家很快划出特区,改革进一步深入,很多限制放宽,人口流动性大大增强,劫道的也多了起来。   这几年机遇无数,同样也十分混乱,长途车司机受伤,甚至回不来的事情,时有发生。   眼下还不乱,但马上就会乱起来,姜红兵抓住的机会非常好,占领先机,万事俱备了,姜宁也说不出考虑放弃的话,只不过,她难免忧心忡忡。   “二哥,这改革了,人肯定得动起来的,有人赚钱多有人赚钱少,眼红胆大的肯定有,你得多带几个人出门,家伙什么的都得搁在身边。”   “嗯,二哥知道的。”   姜红兵目光暖暖,他是个胆大心细的聪明人,小妹说的他早就考虑到了。   “我和大哥合伙干,还请了大伯家的堂哥们过来帮忙,还有六爷家的两个堂哥。”   姜红兵随即解释,姜建设也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兄弟俩请的都是安分能打的壮小伙,本家人待遇都是从优的,一共七个大男人两辆车。   “而且二哥还打算和人搭伙呢,五辆车一起走,大家照应着。”   这就是姜红兵准备年后在杨市办的事。   纺织总厂也淘汰下来三辆货车,有眼光的机灵人哪里都有,总厂接手货车的是姜红兵的哥们,两人关系好,想法相同,一拍即合决定一起走。   出入路线并在一起,各干各的,十来二十个大男人也能互相照应。   姜宁闻言心暂时放下来了,其实她刚才琢磨着,要不要让赵向东联系一下退役的昔日战友,看是否有意干这个的。   据她上辈子所知,这年头退役军人的待遇一般都普通,特别是去年初对越自卫战结束,因伤退役的军官战士极多,绝大部分安排都不尽如人意的,不少人生活十分艰辛。   国家不富,部队军费少,人数还多只能尽力了,毕竟牺牲的也十分多,抚恤金还得紧着那边来。   现在看姜红兵确实准备充分,人手暂时是够的了,姜宁就先将这个提议搁下,等以后二哥觉得人手短缺,或者扩大规模再说。   “嗯,这挺好的嘛。”   姜宁点头,又半开玩笑道:“等以后觉得人手不够了,还可以问问东哥有老战友介绍不?咱待遇从优。”   “这建议不错。”   姜红兵笑,还别说,退役军人身手肯定比普通老百姓好,不过人家有工作分配的吧?能看得上咱这私人雇工吗?   这年头崇尚铁饭碗,管吃管喝管住房管结婚生孩子,私人雇工哪怕就刚出现,也注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二等公民身份。   赵向东也笑,“这可以呀,有需要我再问。”   退役军人安排问题,其实比姜宁所知更严峻,赵向东从戎快十个年头,老战友一大把,不如意的肯定不少,若他开口给路子,来的肯定有。   不过现在说这些早了点,姜红兵摊子没推开之前,人手框架是定了的。   这个话题稍说就罢,三人转而聊起其他,热络说了个把小时,姜宁就催促姜红兵洗澡睡觉去了,这六七天冰天雪地找人肯定够呛。   次日除夕,姜红兵兄妹先给家里挂了电话,报平安后被爸妈絮叨一番,就安心住下。   接下来的年节,姜宁跟着赵向东,参加了部队的联欢活动,而姜红兵则一大早往市里跑,傍晚才回来。   期间许卫国也上来吃过饭,兄弟的二舅哥,看着也是个进退有度的,双方观感颇佳,打过招呼聊得还不错。   期间提及姜红兵没赶回家过年,他就含糊说一句帮忙找人,顺带谈些事。   许卫国关切问:“人找到了吗?需要我打个招呼帮忙找找吗?”他家在杨市是有能量的。   姜红兵婉拒了,实际上他寻过朋友拜托了地头蛇帮忙找过,没有结果,姜艳基本已不在杨市了。   他不希望浪费一个这样的人情,赵向东下去喊许卫国上来时,姜宁随口普及过一下对方职位背景,他心里也有点底子。   许卫国和赵向东是兄弟,跟他却不是,人脉关系很重要,人情却不能随便用,在姜红兵看来,姜艳虽自作自受,但他作为堂哥已经尽力了,白用功还欠人情不合适。   姜红兵仔细解释他们的找寻方式,说人肯定出杨市了,就不浪费功夫了。   不要小看地头蛇,找个把普通人他们能力是有了,既然找不到,那基本确实是离开了,许卫国了然,他也就想帮帮忙而已,既然这样就算了。   下面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说到创业的事上,许卫国得知姜家兄妹都要创业,诧异之后十分赞同,“现在国家要改革,力度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反复了。”   他笑道:“我好几个表哥堂哥都打算折腾些事,我没这心思,就不掺和了。”   不过他和家里都投了点钱进去,他们这阶层,风声收得最快,人脉广做啥都方便,表哥堂哥们都是兼职,摊子却准备得不小。   许卫国又笑道:“你们都爱折腾这个,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也好交流交流心得。”   他这话是对姜家兄妹说的,不知道就算了,知道肯定适当拉一把,他们这圈子,别的不说,单是公家手续就方便很多。   看姜家兄妹都是胸有丘壑的,创业计划稳打稳扎,前期准备充足,前景明朗,开头拉一把,以后共赢也不是啥难事。   姜红兵姜宁兄妹俩都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们都知道大院子弟的能量,没机会不强求,有机会当然好。   “那好,有机会再说。”兄妹二人心里挺高兴的,不过面上也就接一句就揭过去了。   态度不过分热情不冷淡,有机会认识上面的人固然好,但上赶着不是买卖。刚才那句话说得对,有合适机会才是好事。   况且二人认为,自家把摊子做起来,有了些底子后再认识也更合适,毕竟说得再好,没开始做效果也差远了。   随口几句话点到即止,接下来男人们话锋一转,就着改革后带来的方便聊开。   吃过饭的次日开始,赵向东许卫国更忙碌了,值班连晚上也常不能回家,姜宁白天参加过两次联欢活动,剩下的时间就一个人,她与曹来喜几家互相拜年,联络一下军嫂之间的感情。   姜红兵继续早出晚归,总厂接手货车的哥们叫孙鑫,正忙着创业前期准备工作的二人,也不管过不过年的,聚在一起研究年后的走货路线,那叫一个专心致志热火朝天。   常年往外面跑,各地紧俏货物他们门儿清,进货渠道及销路,他俩都有,眼下第一炮走的路线与货物十分重要,头炮打响了,就成功了一半。   姜红兵早出晚归忙碌着,不过到了初四,他还是腾出一天时间,专门领妹子去拜访老吴。 第40章   姜红兵领着姜宁去了纺织总厂的家属区, 熟门熟路打招呼,接着进了个小三合院。   老吴媳妇笑着迎上来,她被男人叮嘱过了, 立即打发小儿子去喊他爸回来。   过年就两天假, 老吴已经上班了,不过年后清闲,他不比车间工人困身,随时能溜出来。   姜红兵和姜宁,拎着沉甸甸的两布兜东西进门,牡丹烟大曲酒, 腊肉熏鸡,奶糖芝麻糖花生瓜子,还给了三个小孩每人一个红包。   这些东西,档次中等偏上,数量可观却不夸张,既显得二人正视,也不过分隆重。   纺织总厂规模十分大, 每天出货量极多, 私人批的这点小单子实在不算什么。不过姜宁以后会继续来的, 而且进货也会增加。   让关系好的人帮忙,也是要有来有往的, 礼要备得恰到好处, 不轻不中刚刚好。   姜红兵仔细教导妹子人情世故, 末了叮咛, “吴家以后的礼还要继续,不过不能拿一次货送一次,而是逢年过节来走走。”   这是以朋友方式相处,也不让对方白帮忙。   老吴实际不老,也就三十出头,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吴刚,是个圆脸微胖的中等个子男人,笑眯眯的,形象格外亲善。   他拍了拍姜红兵的肩膀,“你小子咋拎那么多东西过来,客气啥呀?”   “值当啥?难道大过年我还能两手空空就摸上门了。”姜红兵摸出一包烟,一人一支点燃。   “空就空,有啥?”   吴刚摆摆手,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客套话,他不可能坏规矩,姜红兵也不会真空手,说过一句就算,话锋一转。   “嗨,听说你小子和孙鑫接了厂子的货车,搭伙一起发财去了?” 两人确实十分熟稔,说话很随意。   姜红兵弹了弹烟灰,“发什么财,也就到处跑而已,咋地?你想掺点钱进来?”   关于金钱纠葛,他一向比较谨慎,这回创业就想着和亲大哥搭伙,不过由于姜宁这边的特殊关系,吴刚要是想搭点钱,他也不拒绝。   吴刚想了想,“算了,我不会这个,还是老老实实上班吧。”   这才是这年头人是普遍想法,稳妥为上,看重一份好工作。   姜红兵自然无所谓的。   两人叙了旧,吴刚深吸一口烟吐出,看看姜宁笑道:“这就是你妹子?真俊,长得比你好哈。”   这年头的人,头次遇到合适年龄的男女青年,开口打招呼挺爱做媒的,但吴刚知道姜宁结婚了,就不开这一口。   姜红兵笑:“我妹子长得比我俊是好事,要是我比我妹子还俊,那能看吗?”   姜家兄妹长得都好,男俊女美,尤其老幺姜宁,皮肤白皙莹润,五官精致顾盼神飞,要是男人长成这样,确实很麻烦。   几人哄笑。   笑声歇了,姜红兵随即为几人介绍了,姜宁颔首,笑吟吟道:“吴哥吴嫂,我是姜宁。”   “嗯,小妹以后有需要你吴哥帮忙的,甭客气,尽管开口哈。”吴家夫妻俩颔首笑,吴刚一句话就为以后的事儿定下基调。   姜宁笑吟吟道谢,“谢谢吴哥。”   “客气啥。”吴刚摆摆手,这事儿对他来说,确实是小事。   三言两语就说定这件事,吴刚随即站起,“正好快中午了,咱们去看看布料吧。”午休仓库人少。   “好。”   姜家兄妹随即跟了吴刚出门,路上主要是两个男人说话,姜宁就安静听着。   很快就来到了仓库区,吴刚领着人进了一号仓库,这里有个展示区,每款布料都有样板在,选中下了单子,后面仓库就能直接出货。   纺织总厂是本省最大的纺织厂,姜宁早有心理准备的,但骤眼一见,她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一匹匹布料堆在层层大架子上,堆得极高,红的蓝的青的黑的,涤纶毛呢棉布劳动布,种类繁多厚薄齐全,颜色各种各样。   吴刚一边领人进门,一边介绍,“这个粉色的紫的,以前都没有,红的橙的以前也没这么多,这不是改革开放了嘛,这两年咱厂不管颜色还是布料品种,都多出了很多。”   总厂嘛,当然要领先一步的,他笑道:“这一号仓库,都快放不下了。”   姜宁小惊讶过后,随即就是喜悦,太好了,巧妇也得有米,才能做上好饭不是?   “姜小妹,你仔细选,看中把号码记下来,等会吴哥给你配好。”   “谢谢吴哥。”   姜宁也不客气多说了,毕竟这还占用了吴刚的午休时间,啰嗦吧唧反而不好。   毛呢之类统统不要,毕竟现在都新历二月了,春装要上市,夏装也该准备,厚布料进了就是囤积的命。   姜宁先快速逛了仓库一圈,有了底子,心里再将设计图过了一遍,她一边再次走着,一边将看好的布匹编号记在单子上。   她选的多数是涤纶,也就是俗名“的确良”,其实一点不凉快的面料。   姜宁本人不大喜欢这种闷热的料子,她宁愿选容易旧的棉布。不过现在最火却是它,相当于后世的名牌了,她是做买卖的不是自己穿,当然随大流。   棉布也选了些,平纹的,斜纹的,还有卡其。   再往里仔细一看,姜宁发现丝绸也有,不过很少,只有七八款,红蓝青杏等等,有的还有暗花。   这是计划之外的,不过她还是选了两匹,一匹象牙色一匹浅蓝色,都有极浅的暗花。   这个她打算自己做衣服用,剩下的可以做个高档商品在店里卖。   林林总总近一百匹布,快两千块钱,对于纺织总厂是个很小的单子,不过私人头次进货来说,却很厉害了。   吴刚忍不住劝了劝,“吴哥不嫌麻烦的,你多来几趟就是。”   “谢谢吴哥。”   姜宁想了想却还是坚持了,毕竟她有把握,而且跑来跑去很费时间,她后续会很忙碌。   吴刚转念一想,这“的确良”不褪色,放着不怕旧,用不完就慢慢来,也不怕,于是他就不再多说。   结了货款,有吴刚督促,货物很快捡好了,上了货车,他还给配了两个搬货的小伙子,以免姜家兄妹两个折腾得慌。   双方告别,此行完满结束,货车直接到了西河坊,给搬进了其中一个小楼的二层。   至于另一个二层,姜宁打算做成品仓库,一楼则是门面跟加工场。   她早订好木架子,搬上去直接就能放,一百匹布听着多,实际上进去位置还有不少剩余。   姜红兵给司机和两个搬货小伙每人一包牡丹烟,笑着送走后,兄妹取出早准备好的黄铜大锁,牢牢锁了两重。   不管是仓库,还是店里的大小门户,姜宁都给换了锁头,原先的一律不用,门扇很结实,她就继续留着。   原来的锁,其实钥匙也只有常金兰家有,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店里现在除了有价值两千的布料以外,七台缝纫机也到位了,就放在后面的小加工场。   不过说起常金兰,姜宁对这房东还有些想法,她想雇对方当第一批加工厂女工。   她签合同后出来过几次,忙碌各种琐事之余,还旁敲侧击了常金兰一番,对方目前是闲在家里的,有工作还近着家里,她很大可能会做。   作为一个裁缝家庭出身的女儿,兼杨市老居民,常金兰肯定还认识其他有手艺,且能上工的妇女,六七个人肯定能凑上。   所以姜红兵问工人问题时,姜宁就答:“二哥,我有个打算呢。”   接着她将这事详细说了一遍,“如果不顺利,我再和你说吧。”   姜红兵既然问了,肯定是想帮忙张罗的,不过问题是,会使缝纫机的,他基本只能往纺织总厂寻摸。   他认识这些人都是有些身份的,不但手里宽裕,而且这些人经营这么久,家里女人想工作的肯定都上岗了,就算没有,也不会瞧上私人小作坊女工这份。   要是再拜托这些人往下一层寻摸,麻烦不说,还得多欠一重人情,人情这玩意,能不欠就不欠更好,好钢使在刀刃上嘛。   姜宁打算先往常金兰这边试试,不行再说。   姜红兵一听,认为可行,“行,我跟你一起去。”   他亲自看着更放心,而且今天就是特地腾出来帮小妹处理事情的,他没安排其他行程。   结果很顺利,姜宁开出一个月三十二块保底工资,厂里正式工的待遇,且超过指定工作数额还能计提成,常金兰几乎马上就点头答应了,“行,我能干这个。”   她最小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丈夫在的机械厂轻活少,早被人占完坑了,她只能闲着,能工作贴补挺不错的。   她的家也是两层青砖瓦房,距离店里就几百米,午休能回家,也不耽误做饭给孩子吃。   姜宁紧接着又询问对方,看是否有会使缝纫机的伙伴介绍。   “有的,我给你联系几个,你明天过来看看吧。”   不说裁缝家庭出身,单说是杨市老居民这身份,常金兰就有不少合适的街坊介绍,关系不错的妇人她才介绍过来,日常工作也能处得愉快。   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解决了这件事后,姜家兄妹心情十分之好,看看时间有有点儿剩,两人还逛了自由市场,采买好料,今晚庆贺一番。   完事才高高兴兴坐了客车,折返家属区。 第41章   姜宁在自由市场碰上有农民卖捕来的河虾, 五六斤左右个顶个的大,她立即全给包圆了。   干脆做火锅吧!她这般想着,见还有两条青鱼, 忙招呼也给称了。   竹篓子装了河虾, 草绳串了两条沉甸甸的大鱼,兄妹俩挤上了客车。   没错,得用挤的。   农民不用上班,过年出来市里逛逛的人很多,小客车挤得密密麻麻的。   “今天人比昨天少些,大概再过两天, 就会松多了。”   姜红兵安慰妹妹,他一手提着竹篓和鱼,另一只手护着小妹往车壁上靠,用身体将熙熙攘攘的人隔开。   姜宁立即轻松多了,她吁了口气,“那就好,不然我后面得考虑早点回家了。”好赶上后勤车。   她明天开始得天天往杨市跑, 后勤车三点半发车早了点, 其实是客车时间更合适。   “我以后得买个小轿车, 爱啥时候回家回家。”   说话间客车又挤上几个人,空间再度被压缩, 姜宁嘟囔两句, 姜红兵摸摸她的脑袋, 笑:“好呀, 到时候咱捡好的买。”   亲哥贴心安慰,她冲他笑笑,“嗯”地应了声。   只是说归说,其实兄妹二人都知道,小轿车暂时肯定是买不到的,毕竟除了钱,还有政策方面的影响。   买是买不上,不过姜宁却看见了一辆。   快到军区大门时,一辆黑色小轿车迎面而来,与晃悠悠的小客气擦肩而过,喷着尾气快速驰远。   姜宁皱眉,这车她认识,是方涵的,刚才瞥了眼,还恍惚看见对方坐在驾驶座上。   她看看腕表,快六点了。   赵向东许卫国他们一般六点出头到家,方涵赶着这时候出来,难道是不想和丈夫碰面?   自从方涵上次负气回了娘家后,就没在家属区出现过,昨天赵向东出于关心,询问过一下。   毕竟大冷的天,任务繁重忙得连轴转,兄弟还没有媳妇给打理一下后勤,实在够呛的。   许卫国当时叹了口气,“她说过阵子再回来。”   大过年的也待在娘家,这是直接把小夫妻的矛盾放上明面了,许家年也没过好。   不过许卫国不是给爸妈告媳妇状的男人,被亲爸教训要包容,又被亲妈催着去接媳妇,他去了,不想遭完岳父岳母连番责备后,方涵还不愿意就此下台回家。   两次过后,他既疲惫又没时间,索性搁下了,毕竟人手紧张不能老请假。   许卫国简单说了几句,不愿深谈,赵向东帮不上忙也没法,只好作罢。   这些姜宁也旁听到,现在看见方涵的车,她不禁想,不会是生气许卫国没有继续来哄人,收拾细软回娘家常住吧?   她摇了摇头,人家夫妻的事她说不好,但许卫国回家跟住宿舍似的,也挺不容易的。   “咋啦,宁宁。”姜红兵顺着小轿车方向看了眼,见小妹摇头,问了一句。   姜宁随口答道:“刚才那车是许卫国媳妇的。”   姜红兵闻弦音而知雅意,他是个聪明人,这几日住在小妹家,三言两句听了一耳朵,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个七八。   “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别掺和。”   “我有啥好掺和的?我当然不凑上去。”   兄妹说了几句,客车已经“吱呀”一声停下,马路对面是军区大门,姜红兵赶紧护着小妹挤下去。   “哎,终于到地方了。”   下了客车,姜宁长长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妈呀,挤死人了!这还是她又亲哥护着的情况下。   “走吧。”   姜宁想帮忙拎点东西,姜红兵没让,“这点儿东西又不重。”   等面前的客车开走,他招呼小妹过马路。   “咦,这咋回事呢?”   客车一移开,眼前空旷能直接看见军区大门口,姜宁顺势一瞥,她略有诧异。   只见军区门口站了三个衣裳陈旧的高大男人,正与大门哨的兵哥们说话,三个汉子低着头似乎要离开,两个哨兵有些焦急拉住人,不停说着什么。   不过离得远,听不见说啥。   姜家兄妹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妨碍他们往那边走去。   “小陶同志,这是干啥呢?”   这么大一群人在拉扯,姜宁自然不能视若不见,她常出入跟兵哥们还算熟悉,走得近些就扬声打招呼。   小陶,全名陶强,正满腔焦急,一听这声音大喜,“嫂子!”   他回头一看,愈沉的夜色,果然是姜宁往这边赶来。   “嫂子,你终于回来啦!”   陶强先是回头大声喊了两句,随后对那几个汉子喜道:“看看,是赵营长家的嫂子回来了。”   他一边拽着人,一边向姜宁招手。   姜宁挺诧异的,这几人是谁呀?听话语似乎在等她?!可是她一个也不认识呀。   而且大门哨是军区第一道门户,哨兵战士们都得经过严格训练,才能出日常任务的,他们有大大小小的纪律要遵守,反正她来了这么久,就从没见过类似眼前般略有些混乱的一幕。   心里正疑惑着,不过姜宁脚下一点不慢,已经三步并成两步赶了上前。   “小陶同志,你喊我咋回事呢?”   姜宁问话时,见旁边那三个汉子看过来,她微笑点了点头。   “嫂子,他们说是赵营长的老战友,是来探望赵营长的。”终于找到人了,陶强松了口气。   姜宁惊讶,随即她看向那三个男人,“同志们好,原来你们是我家向东的战友呀。”   眼前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健硕魁梧,挺高大的,一个典型国字脸,而其他两个脸型稍圆点,一个眉弓特别高,另一个左眼角有个硬币大小的伤疤,   他们大约三十左右吧,长相硬朗,都推了个板寸头,虽身上的衣裳很陈旧,还有补丁,但眉目正气,站立时下意识收腹挺直腰腿。   生活在军区一段时间的姜宁,对这种特别的气质非常熟悉,她毫不怀疑几人退役军人的身份。   她也不怀疑对方说的话,毕竟谁敢招摇撞骗到军区来呢?   姜宁只是有点儿奇怪,刚才发生了什么?为啥拉拉扯扯的呢?   不过她也仅仅心里好奇而已,面上一点不含糊,笑盈盈招呼道:“我今儿出门没在家,你们等久了吧?”   姜宁随即埋怨陶强,“小陶同志,你咋不给我家向东挂个电话呢?”   战友来前没通知,但打个电话进去,赵向东出来接一下人还是可以的。   陶强冤死了,“嫂子你不知道,赵营长在开会,电话打进去通知不了。”   姜宁恍然大悟,转头对战友们说:“同志们,东哥可能晚点才能回来,不如先去我家等着吧。”   最年长的国字脸忙道:“好的,谢谢弟妹。”   他随即介绍自己,“我叫彭弘毅。”   彭弘毅介绍完自己,又分别指了身边两个同伴,“他叫胡国川。” 眉弓特别高的那个。   “他叫田斌。”脸上有块小伤疤的那个。   姜宁态度十分热情,让局促的三人心定了定,胡国川和田斌忙道:“嫂子好。”   “你们好。”   姜宁笑着应了,接着又介绍了身边的姜红兵,等双方打了招呼,她笑道:“我们进去吧。”   进去军区,就算是退役军人,也得按规矩登记,一个负责登记的兵哥招呼三个人过去,姜宁见有空隙,才压低低声问陶强,“小陶同志,刚才咋回事呢?”   她其实还有点疑惑,彭弘毅三个熟悉军营规矩,既然没提前知会,那肯定有心里准备的,咋不等等呢?   这地方偏僻还没啥车,他们应该本来打算宿一夜的,突然要离开挺不合理的,而且陶强几个一反常态留人也奇怪。   姜宁实在敏锐,这边刚问,那边陶强已经低叹了一声,“嫂子,其实他们找到不仅是赵营长呢,他们也是一营许教导员的战友。”   一营许教导员,就是许卫国,两人多年搭档,有共同的老战友太正常了。   换而言之,彭弘毅几人是来找赵向东许卫国两个老战友的。   “哎?不对呀!刚才我看见方涵的车了。”   姜宁一听陶强的话,立即想起方才方涵飞速驰过的小轿车,“难道……”   她眼前晃过彭弘毅方才说话时略带忐忑的脸,三人很局促,再联想他们之前想离开的行为。   不会吧?   陶强还真点了点头,“是的,嫂子。”   原来,彭弘毅三人来到军区大门询问,陶强他们知道对方是退役军人后,好感自然有的,于是立即往营区挂了电话。   然而不凑巧,赵向东许卫国都在开会,通知不进去。   男人通知不到,于是大门哨就通知嫂子们,姜宁出门未归他们知道,但方涵下午回来了呀。   陶强一个伙伴往家属区去传话,刚走了两步,就见方涵的车出来了。   结果很不愉快,方涵跟许卫国正怄着气,本来就不打算搭理他的战友的,又骤眼见了一身破破烂烂的彭弘毅三人,蓬头垢面一脸菜色,棉袄洗得发白还摞上补丁。   方涵面子功夫是真不到家,刹那之间没掩饰住,本来冷着的脸露出了一丝不和谐的神情,回神后抛下一句“不认识”,就一踩油门走了。   彭弘毅几个虽穷,但真不是来打秋风的,他们就是路过这片,想来探望一下老战友。   大男人自尊心还是有的,一时难堪只想赶紧走人,甭丢人现眼了。   变化太快,目瞪口呆的陶强几个忙上前拉人,刚拉扯两下,姜宁兄妹就回来了。   “就是这样了嫂子。”   陶强说着说着有几分黯然,他也是穷苦农民的儿子,要是这几年没混上去也得退役,退役后大概和彭弘毅几个差不多,物伤其类。   “方涵她……”   姜宁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她这回觉得方涵确实是过分了。   和丈夫闹脾气的女人,大多爱迁怒与丈夫有关的人和事,方涵也不例外,只是她的迁怒时机不对,而且很不巧,她性情有些骄纵,还不善掩饰情绪。   一样样凑在一起,就太伤彭弘毅三人的自尊了。   许卫国最近常来姜宁家吃饭,从言谈举止,她对这男人有些许了解,恐怕这回很难善了。   她叹了口气,不管了,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目前还是先招待好丈夫的战友吧。   等彭弘毅三个登记好以后,姜宁拜托陶强等会再往营区挂个电话,告知赵向东这件事。   接着她和领着彭弘毅三人往家属区走去。   姜红兵是人精子,虽不吭声,但陶强的话一句没落下,不用小妹打眼色,他就配合着活络气氛。   这般一路走回家属区,几个汉子眸底的忐忑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彭弘毅三人身上有些脏,听他们说老家是西北的,大约坐了好几天火车也没条件给洗一下。   姜宁回家后立即找曹来喜换了三个烧得正旺的煤,把三筒煤炉点燃,拿大铝壶烧了热水,拿了新毛巾,让他们洗澡松快一下。   “赶紧洗下松松,等会就吃饭了。”   姜宁笑吟吟的,看他们棉袄挺薄的,她还把丈夫以前换下的军大衣取出来,递了过去。   她没有把自己给赵向东做的新衣拿出来,不是小气,而是怕他们惶恐不肯穿,五六成新的旧军装最合适了。   果然,彭弘毅几个立即就接了过去。   “嘿嘿,麻烦嫂子了。”   三人也知道自己身上脏,不过姜宁态度和亲切,明显真心实意,他们除了不好意思笑笑,倒也没再局促。   彭弘毅先去洗澡,胡国川田斌在厅里喝茶,姜红兵招待着,姜宁则赶紧去做饭。   饭菜得多做点,赵向东今早就说会回家吃晚饭的,大概是开会耽搁了,现在还来了客人。   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先取量及味道了,花样得搁一搁。   大虾全部白灼了,等会蘸蒜蓉油吃;两条大青鱼红烧;熏鸡斩了两只,爆炒后焖土豆块;把养着的泥鳅都下锅,和着豆腐炖。   接着还炒了两个青菜,搪瓷盆一大盆地上,主食是米饭。   彭弘毅几个很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嫂子,做太多了,太多了!”这得费多少钱啊!   一阵阵香气扑出来,前胸贴后背的三人咽了咽口水,立即心疼起钱来了。   随便一顿就行,他们咋能这么吃?东子还得养家呢!   “你们放心,我有工作呢。”   姜宁一边将熏鸡焖土豆铲出来,一边笑道:“我肯定会量力而为,打肿脸充胖子这活我是不干的。”   劝人这任务就交给二哥了,她随后揣上钱票走了一趟服务站,买了几瓶酒。   战友重逢多高兴的事,男人们肯定得喝一点开心开心,家里的酒就剩半瓶子,有点空余时间就赶紧买上。   赶回家属区,刚好碰上匆匆赶回来的赵向东许卫国,夜色下,两人面露喜意,显然十分高兴。   “宁宁,老彭几个在家里了吗?”   “当然在的。”   姜宁含笑瞅了一眼丈夫,“家里饭做好了,酒也买上了,就等你俩啦。”   随后,她将遇上彭弘毅他们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她完全忽略了方涵,只着重讲三人已经安置妥当。   姜宁余光瞥了眼喜形于色的许卫国,大门哨人不少,许卫国肯定会知道全程,而且速度不会慢,这她就管不着了。   她一笑,“咱们快上去吧。”   “嗯。”   赵向东早接过姜宁手里沉甸甸的酒,媳妇儿安排妥帖,细心招待他的战友,说实话他非常高兴,心暖烘烘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许卫国在场也不好表露什么,千言万语只汇成这么简单的一句应和。   姜宁有些感觉,丈夫黑眸很亮,似有暗流涌动,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她状似不经意让了让位置,避开许卫国视线,朝他嫣然一笑。   赵向东唇角弧度加深,极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姜宁率先走在前面,赵向东和许卫国也跟着上去了。 第42章   上楼的时候, 赵向东许卫国你一言我一句,姜宁倒是大致了解了二人和彭弘毅几个的关系。   他们还真是多年老战友,八九年前一个排出来的, 大伙儿有了不同程度的晋升, 但总体都在一个连队里。   赵向东和许卫国老搭档,一个连长一个指导员,彭弘毅是副连长,胡国川和田斌是底下其中两个排的排长。   后来,他们所在的部队接到调令,上了对越自卫战的战场。这是一场虽胜但却十分惨烈的战役, 死伤极多。   赵向东所带领的连队也不例外,功是立了,但全连折了半数的人,剩下一半也很多负了伤不得不退役的。   彭弘毅三个就是。   据赵向东所说,彭弘毅伤刚治好的时候,脚是有点跛的,当时医生说多走走会恢复些。   万幸据姜宁刚才所见, 恢复得不错。   胡国川右手筋断了, 田斌左手炸掉了小指无名指, 外加一小块手掌。二人治疗后虽能处理日常生活,但已经无法胜任一个军人的职责, 只能退役。   听了姜宁简单描述三人的外表, 赵向东长叹一声, “他们几个都是西北人, 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大好。”   “那他们没安排工作吗?”   姜宁在厨房里做饭,姜红兵招待客人,外面谈话她听了一耳朵,彭弘毅几个是经老乡介绍,要去杨市往南一百多公里的私人承包山林工作的,途径杨市转乘客车,因惦记着赵向东许卫国两个老战友,特地过来叙一叙的。   彭弘毅几个是军官呀,战场负伤退役,国家应该会安排工作的,咋就需要跑出来干私人雇工了?   “是安排的了,大概有什么变故吧。”赵向东与许卫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叹一口气。   他们一直身处部队,对这些事情门儿清,部队给退役军人安排工作,是要地方配合的,而且上岗后续如何,这完全得看地方具体单位。   要知道这年头给安排工作,全部都得返回原籍的,不然杨市根本消化不了这么多啊!   在部队眼皮子底下还好些,像彭弘毅几个老家在大西北,那就鞭长莫及了。   彭弘毅他们退役时机也不好,自卫战结束,需要抚恤的阵亡战士太多,需要安排工作的因伤退役军官也不少,部队捉襟见底,还忙不过来,最后还是许卫国出面打点,才给自己的战友尽快排上号。   现在看来,肯定是西北那边安排的工作不咋地,现在只能自己讨生活。   姜宁也叹了口气,这些为国为家的铁汉子们,抛头颅洒热血,退下来后也不得不直面生活的窘迫。   都是穷惹的祸,国家穷,人民也穷。   姜宁再一次由衷为改革开放高兴起来了,这次真不是为了自己。   简单说了几句,三楼就到了,姜宁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她体贴让了让,给赵向东许卫国先进门。   “东子!卫国!”   “老彭,老田,川子!”   老战友重逢,五人激动得眼睛都红了,狠狠地互锤几下肩膀,好半响,他们才将勉强将满腔激昂控制住。   姜宁微笑看着,“东哥,咱们先吃饭吧,菜要凉了。”而且她估计彭弘毅几个也该饿了。   “好!”   大伙儿纷纷落座,姜宁和姜红兵知道,眼下正是五人叙旧的激动时候,兄妹俩也不吭声,保持安静边吃边听。   碰了一次杯,一口干了,赵向东招呼战友们起筷不许客气,他也夹了两筷子菜垫垫肚子,才问道:“老彭,你们咋来过来了?”   他看看身边媳妇,“我刚才听我媳妇说,你们是过来工作的,咋回事呢?”   老战友们一看就过得不好,赵向东面带关切,许卫国浓眉也蹙起,“你们退役的时候,不是在家乡给安排了工作吗?”   这年头的工作都是祖传父,父传子的,铁饭碗一个,照理该一直干下去的,咋两年不到,就千里迢迢出来讨生活了呢?   听姜宁说,还是私人承包的山林,不是公家单位,这是在家乡连稍差点的工作都找不到了?   赵向东许卫国眉心拧成个疙瘩,彭弘毅苦笑一声,“甭提了,那工作现在没有了。”   三人都是一个省的,其中彭弘毅胡国川还是同县,田斌则是隔壁市的,当初三人结伴回到老家,拿了退伍证还有部队写的证明等等去了县里。   县里早接到了任务,就给安排了工作,孙胡两人分配在酒厂,田斌分配在面粉厂。   先说田斌,天有不测之风云,他还没来及报道,老父就病倒,病势汹汹,县医院束手无策,建议去市医院。   市医院是能治,但得掏一大笔额外的药费,田家穷得叮当响,于是田斌只能将手里的工作让了给人,得了一笔钱,再加上自己刚到手的抚恤金,凑齐了药费,治好了父亲。   工作就这样没了。   不过田斌还算好的,他这是自己的问题,换了彭弘毅和胡国川这边,就糟心多了。   两人是一个县城的人,进的是同一家酒厂,这酒厂在他们那个小县城里,是少数几个不错的单位,本来应该还不错的。   但问题是,地方不大好单位少,但瞄上的人太多,不管是本厂领导,还是县里的有点能量的头目,都盯着那几个空缺。   现在好了,突然来了空降军,把茅坑占了俩,他们能乐意吗?   这么一个不乐意,彭弘毅两人工作就很不顺利,最后熬了半年,被人坑了背上黑锅,被酒厂开除工作没了。   孙胡两人不笨,还很能干,不然之前在部队时,也不能混上去了,可惜的他们没背景,小地方闭塞袒护风极省,他们小胳膊拗不过人家的大腿。   一丢了工作,没背景根本无法再找,家境愈发艰难,好在年前,胡国川一个外出讨生活的远方表哥回来了。   表哥在东南一个私人林场干得不错,当上了小领导,闲聊说起林场正扩招人手,可以介绍一下,待遇还行,就是活儿苦累。   干活苦累没关系,胡国川有的是力气,他惦记着两个同样艰难的兄弟,好说歹说,表哥也答应带了。   这不,表哥假期结束,一行人赶着回去,火车今天到了杨市以后,要转客车,可惜只能买到明天中午的票,于是停一宿。   有了这么点空隙,又刚好在杨市,彭弘毅三个惦记着老战友,于是就赶过来军区了。   “活儿重点没关系,好歹有个营生,一家老小的生计有着落了。”   生活并没有压塌三个汉子的脊梁,避重就轻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三人精神一振,笑道:“好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咱们干一杯!”   许卫国本来琢磨着要搭把手的,但看兄弟们没有这个意思,去路也安排好了,他也就不好掺和,和赵向东一起举杯,“好,干!”   要是丈夫平时这样喝,姜宁肯定不答应的,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她不但没说啥,反而帮忙再开了一瓶酒,笑道:“多吃点菜,都不许客气哈。”   “好的,嫂子!”   五人很高兴,真喝地有点多了,两个小时后先后给趴下,姜宁兄妹早有心理准备,不说了,赶紧收拾吧。   扛人的任务是姜红兵的,他先将三个客人扛进次卧,让他们在一张床上挤挤,然后还扛了自己妹夫回房放下,最后找了找许卫国身上钥匙,将人送下楼去了。   姜红兵是男人,席上也喝了不少,这么扛了五条魁梧汉子,他也够呛的。   “二哥,你赶紧歇着吧。”   次卧床挤不下了,打地铺湿气大,姜宁想了想,在客厅长椅上整理了套铺盖,只能先委屈一下亲哥了。   姜红兵揉着额头躺下,阖目很快就微微打起鼾,姜宁给他打热水擦了手脸,掖了掖被子,安置妥当,才重新打了一盆热水进自己屋里。   赵向东喝了很多,不给他擦洗一下去去酒气,她恐怕很难入睡。   这时候,姜宁才真切感觉得男女体型的巨大差异,赵向东身躯沉重得很,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丈夫解了外衣外裤,出了一头薄汗。   好不容易擦洗了一遍,她吁了一口气,刚转身要下床倒水,不想一只有力的大手伸出,从后面攥住她的腕子。   “宁宁。”   姜宁回头,赵向东睁开眼,脸上潮红,一双眸子却很黑很亮,“宁宁,你真好。”   他意识逐渐清醒,很认真很认真地说了这句话。   姜宁唇角翘得高高的,瞅了他半响,低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笑道:“知道就好,那你以后都得听我的。”   “听,我都听。”   又轻又软触感,点燃了赵向东胸前激情,他一个翻身,将媳妇儿压在身下,俯身亲了回去。   这个吻又凶又狠,难分难舍,隐晦透露了他的情感,姜宁搂着他回吻良久,才气喘吁吁低声道:“东哥,东哥,二哥在客厅睡着呢。”   丈夫某处硬得跟烙铁似的,抵住她的小腹,健硕的身躯已经不自觉向前紧贴着轻轻耸动,姜宁脸上燥热,心脏急速跳动,好在她惦记着家里有客人,二哥还睡在客厅,这可不能折腾起来啊!   “宁宁,宁宁,咱们轻一点,咱们都不吭声,好不?”   赵向东向来是个稳重理智的人,鲜少有失控的时候,这回心潮澎湃渴望合二为一,又有酒精催化,他顿了顿,还是低声恳求起来。   他不止嘴里问,手上也没停,姜宁气喘吁吁,身躯燥热,罕见粘人的丈夫让她心生怜惜,手上缓一缓,就推不开了。   怕床摇晃着响,两口子头次没在床上,赵向东掐着媳妇儿的小腰,亲着她的肩背大开大合。   这新花样刺激感太强烈,丈夫又前所未有的凶猛,折腾得姜宁要死要活,不过她一直记得要噤声,只咬牙忍着。   夫妻俩都不吭声,偷偷摸摸让感官异常敏感,屋里的空气却越来越黏腻,赵向东无师自通琢磨出新花样,摆弄怀里软绵绵的娇躯,越战越勇。   姜宁从前以为所谓晕阙说法是夸张的,这回她还真尝到了眼前发黑的感觉,被刺激的,最后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才将差点出口的呼喊堵住。   还有完没完?要撑不住了都! 第43章   昨晚姜宁一挨到床就睡过去了, 几乎没有停顿,脸皮薄得很的她,首次没有把衣裳给披上就阖眼。   累的呀。   不过就算这么累, 她还是起床号一响就起来了。   骨头有些酥软, 大腿根酸得厉害,好在动作慢点也看不出来,她缓了缓就起床了。   打开房门,她先做贼心虚瞄了眼客厅的长椅。   姜红兵昨晚喝得不少,还处于雷打不动状态,这么嘹亮的起床号也没能让他动弹半分。   还好, 还好。   姜宁松了口气。   心放下了,她上厨房揉开昨晚发好的面,掰成几团擀成大片,刷上加了盐的葱油,叠好压了压黏紧,切开小段,拉开利落挽成花团。   稍稍发酵, 大火蒸十来分钟, 葱油花卷就做好了。   姜宁还熬了大米粥, 完事才喊醒大家。   不喊不行,大家都有活儿干呢。   葱油花卷她蒸了好几屉, 除了大伙儿早上吃的, 剩下那一屉多, 她就找了干净的包袱皮, 给彭弘毅几人包上带着。   一百多里的客车,这年头得颠簸一天时间,不整点干粮,怕彭弘毅几个舍不得买。   “嫂子,家里留着吃吧。”   田斌摇头摆手,战友嫂子热情招待,他已经激动得很,哪能又吃又拿呢?   彭弘毅胡国川连忙点头。   “赶紧拿着,客气啥呀,这不是和我生分吗?”   赵向东酒醒了,在外还是一贯的稳重严肃的形象,拍了拍老战友肩膀,“你嫂子做都做了。”   三个汉子感激又感动,不过他们不是废话多多的人,回锤了一下,接了包袱。   深情厚谊都在不言中。   接下来大家没废话,直接就出门了,工作的工作,赶后勤车的赶后勤车。   姜宁领着二哥和彭弘毅几个,也一起上了部队的后勤车。   “彭哥,田哥,川子。”   到了杨市,双方分道扬镳之前,姜宁笑着嘱咐:“我也只做私人买卖的,正缺人呢,要是你们去那林场待遇不好,就回来咱这边哈。”   她这句真不是客套话,现在加工场不缺人,但以后扩大规模就缺了。   彭弘毅几个当不好踩缝纫机的活,但却是很好的管理型人才,毕竟没两把刷子,咋能在一群士兵中脱颖而出,成为军官呢?   有赵向东这层关系在,他们还很值得信任,正是姜宁以后欠缺的。   她说得真心实意,只是彭弘毅几个却如意料中般以为这是客套话,不过他们依旧满心感激,“好的,嫂子,咱们记住了。”   双方就此分开,姜红兵送小妹到店里,帮忙开了门,嘱咐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他也有不少事要办,闲不下来。   姜宁提了桶水,一边仔细擦洗店里刚装好的木货架,一边等常金兰带人过来。   店里已经装修好了,是姜红兵初二就喊人过来弄的。   地面原来是老式水磨石米砖,没破损看着还行,就没动。只给墙面刷了腻子,再装上年前订好的刷了清漆的吊挂架,放好展示架收银柜,吊上挂了红布的招牌,就完事了。   很简单的工程,地方也不大,两三天就干好了。   放在后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装修,这年头却新奇而拔尖,开门这么一会功夫,门前经过的人都往里好奇张望。   姜宁满意之余,心中却清楚,这装修现在还成,但再过一两年就不行了,不过到时候再更新换代吧,毕竟眼下复杂点的装修材料根本就没有。   地方不大,新做好的吊架又不脏,很快就擦好了。   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常金兰带着六个中青年妇女准时进门。   这就是她介绍给姜宁的女工。   大家寒暄一番,姜宁笑吟吟说了自己开的工资待遇,本来有期待有忐忑的大伙儿,一听是真的,立即就高兴起来了。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的妇人,叫石小兰的最外向坦率,一拍大腿笑道:“好啊!我干,不要提成我也干。”   刚才姜宁说,超过额定工作量的,有提成,意在激励大家的劳动积极性。   其他人纷纷附和,城里人也有富有穷的,这年头公家单位的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没门路休想插人进去。   老一辈工作倒是能传下来,但绝大部分人家孩子都好几个,肯定有没捞上的。   本来只能闲在家里做家务,现在能领一份工资贴补家里,就算不是公家单位,她们也十分乐意。   既然大家都十分乐意干,那就轮到姜宁考察一下对方的手艺了,她固然很需要第一批女工及时到位,但也是有严格技术要求的。   她锁了店门,领着一行人穿过小院子,进了加工场。   姜宁搬下来一匹棉布,指了其中一台缝纫机,轮流考验七人的手艺。   直线,曲线,压脚倒针等等,轮流试验,结果很满意。   这些妇女家里都是有缝纫机的,一家老小的衣服都是她们做,间中还有接点外活贴补家用,正常该会的技术,她们都会,而且很娴熟。   皆大欢喜。   姜宁笑吟吟道:“很好,那明天八点三十,咱们就准时上班了。”   她半开玩笑道:“咱先礼后兵,平时要是有要紧事,请假就行,但不可以无故迟到早退。”   “那是当然,工作就得有工作的样儿。”   石小兰快人快语,爽朗应声,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姜宁笑吟吟地与大家说了大半小时话,互相了解熟悉一下,顺带介绍了大家以后的工作方式。   第一次见面相当和谐,她看着差不多了,才开了侧门,送走了大家。   出门时,常金兰似乎瞟了簇新的黄铜锁头一眼,她没吭声,姜宁也没在意,租了店换个锁头,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今天给自己安排的任务顺利完成,姜宁出门去吃了碗酸菜肉馅饺子当午饭,再回头拾掇拾掇店里。   下午,纽扣拉链,各色线轴,锁边机等等也到货了。   这是昨天拜托了吴刚,搭着纺织总厂一起订的。   没办法,现在起步阶段量有点少,与其四处欠人情,不如直接拜托吴刚得了。   万事俱备。   姜宁锁了店门,直奔自由市场去了,还有点儿时间,她抓紧点买了菜,再坐后勤车回家。   至于姜红兵,他嘱咐过小妹不要等他,他或许会不回去的。   他时间其实也很紧凑,昨天腾出了一天,这不得忙活回来。   姜宁匆匆进了自由市场,扫了两眼,看中了一个老农摆出来的大草鱼。   得,今晚做酸菜鱼吧。   很久没吃酸菜,中午吃顿酸菜饺子,倒是觉得不过瘾。   称了活蹦乱跳的大草鱼,沉甸甸的,姜宁再买点酸菜,上了后勤车回到家属区。   鱼刮鳞,片下两扇大鱼肉,顺着鱼肉的纹路斜刀切双飞片,加糖盐姜丝,胡椒粉和一个蛋清,抓均匀备用。   鱼头鱼骨剁块,放进油锅翻炒,再铲起备用。   再起个油锅,扔切碎的干辣椒姜片葱段,煽出香气,再倒入鱼头鱼骨和整理好的酸菜,翻炒一阵,注入开水。   煮上六七分钟,汤底就好了。   姜宁没有立即下鱼片,这个很快的,等丈夫回来再弄才新鲜。   蒸上米饭,她刚要去洗个澡,不想却听见一阵汽车引擎响声由远到近。   姜宁有些奇怪,这家属区能开车出入的就那一个,难道是方涵回来了?   画风不对呀?   她好奇出了阳台,探头往外看去。   有同样动作的人很多,大伙儿见一辆黑色小轿车驰进家属区,缓缓停在姜宁家楼下。   姜宁眼尖,咦?这车牌号不是方涵的呀。   不过车牌号不是方涵的,下来的却还是她,同时还有一个五十出头老太太。   这老太太一身灰色翻领套装,明显的职业女性范儿,花白的齐耳短发梳得整整齐齐,十分干脆利落。   她下了车后,一边往单元门走,一边与方涵说话。   距离太远,听不看两人说啥,不过方涵似乎有点畏惧对方,退后一步跟在身后,低头听着不说话。   很规矩。   前所未见。   姜宁眨眨眼睛,联系她平时知道的讯息,这老太莫非是方涵的婆婆,许卫国的妈?   这是亲自把儿媳妇接回来,送回儿子家?   她突然有些牙疼,也不知道许卫国获悉昨天的消息没有? 第44章   姜宁没猜错, 这老太太确实是许卫国亲妈,方涵的婆婆陈瑛。   陈瑛工作也忙,但小儿子小儿媳矛盾闹得有点大, 大过年的儿媳妇回了娘家, 儿子接两次都没接回来。   一家人这样不行,儿子工作忙,她这个婆婆就抽时间亲自去接了。   婆婆来接,这就不是小两口的事了,方涵不管乐不乐意,都得收拾收拾跟着回来。   陈瑛直接吩咐司机往北开, 把儿媳妇送回去。   “这牙齿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这夫妻呀,偶尔红红脸也是有的。”   陈瑛语重心长,“不过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有啥认为不对的,摊开来说清楚,商量着拿个合适章程, 就好了。”   方涵跟在后面, 低头应了声。   陈瑛上了二楼, 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上, “卫国最近都在东子家吃饭, 辛苦他媳妇了, 咱们可不能忘了。”   赵向东和许卫国搭档多年, 战友兼好友,许家人当然知道他,也见过面。   方涵抬头瞄了眼陈瑛背影,没吭声,她婆婆跟亲妈不同,虽平时和蔼,但骨子里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不管儿子儿媳还是孙子孙女,一律不会无条件纵容。   她不大乐意上去,却不好不跟。   姜宁从阳台回来,就听见了敲门声,很规律很简短的三声,她愣了愣,不会是方涵和那疑似许家老太太吧?   打开门一看,还真是。   “哎?是方涵呀?”   姜宁有些诧异,不过面上不显,笑吟吟打开门,让了让,“快进来坐坐。”   她一边热情招呼人进屋,一边有些疑惑看着陈瑛,“这位是……”   “我是许卫国他妈?”   陈瑛亲切一笑,“你是东子媳妇吧?我家都认识东子,卫国两口子吵架,倒是麻烦你了。”   “麻烦啥呀?”姜宁恍然大悟,这是来道谢的。   她将人迎进屋,一边翻出茶叶沏茶,一边笑道:“也就多添双筷子的事,没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沏茶的空档,陈瑛领着儿媳在客厅坐下,略略看了两眼,这小家布置得很温馨很舒适,她点了点头。   许卫国在家闲聊时,曾说过赵向东结婚了,许家父母关心几句,他就提了嘴兄弟媳妇人不错,条件也不错。   这所谓条件,肯定不单单饱含个人条件的,因此从布置看出赵家比较宽裕,陈瑛也不意外。   她心里也松了松,小伙子都能吃,她怕儿子给小家增加经济压力了。   看来自己想对了,拿东西也没拿错。   陈瑛等姜宁坐下,喝了口茶,她就提起刚带上来的一个篮子,“这是伯母带过来的,你和东子尝尝,喜欢我改天让卫国给多带点。”   篮子本来是盖着层厚棉布保温的,放来提去,这棉布就歪了歪,姜宁好奇瞅了眼。   橘子甜橙,冬枣猕猴桃,个顶个圆润饱满又新鲜,这品相外面买不到,显然是特供的。   “这是你和许伯父的,咱俩咋能在长辈嘴里抢食,伯母快提回去。”   最近这段日子是最冷的,水果也是最难得的,恐怕特供数量也少,还要走亲戚招待朋友啥的。   陈瑛笑道:“这有啥,我和卫国他爸平时就不大爱吃,要是真想了,就让家里小子弄就行。”   陈瑛既然拿来了,肯定就不会收回去,姜宁也明白,于是推了两句,她干脆大方收了,“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我今天做了酸菜鱼,要不伯母和方涵都留在我家吃个饭?家里也不用开伙了?”   她看了眼一直面无笑意的方涵,仿佛没有察觉对方的异常,笑盈盈邀请。   还别说,这本来就预计了许卫国一份的。   “不了,我还有话想和卫国谈谈呢,这年轻两口子,就是爱闹些矛盾。”   陈瑛婉拒,说实话她对姜宁观感很不错,热情大方,既不胆怯也不贪婪,谈话间早搁下平时在外的客套,多了真诚。   她也没掩饰此行目的,毕竟小儿子两口子闹矛盾,肯定瞒不过挨在边上的邻居。   既然话都得这么直接了,姜宁没再挽留,她收下水果,拿油纸包了五六条自制的腊肉,“这个我自己做的,伯母你和伯父尝尝味道合适不?”   这接人待物就算不是面面俱圆,也差不了多少了,陈瑛笑着接过,又瞥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儿媳妇,暗叹了口气。   她现在大概明白儿子媳妇闹什么矛盾了,方涵在大院接人待物是及格的,但显然她没有把这些往外带。   或者说,方涵并不认为,自己该将家属区的邻居,放在平等地位上。   陈瑛不禁蹙了蹙眉心。   “我们回去了。”   “伯母,你们慢走哈。”   送走了陈瑛婆媳,姜宁把水果篮子放好,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许卫国知道真相没有。   要是知道了,那就……   答案是还真是知道了。   六点多赵向东回了家,这样对媳妇儿说:“卫国借了部队的车,刚回杨市去了。”   两人是晚操开始前知道这个消息的,许卫国脸色当场就阴下来了。好不容易熬到晚操结束,他旋风般冲出去,打临时报告借车去了。   赵向东认识许卫国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兄弟脸色这么难看过,虽也对方涵的行为极不感冒,但他还是追上去劝了两句,让别冲动。   许卫国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不会冲动”,就离开了。   没想到陈瑛却带着儿媳妇回来了,还专门留下等儿子,想着给小两口劝解一下。   赵向东叹了口气,本来陈瑛在,他是应该敲门打个招呼的,但这一团乱麻的,他犹豫半响,还是直接上来了。   “卫国肯定马上折回来的。”   姜宁用的是陈述句,这事儿往轻里说是闹脾气,但往重里说,却是鄙视丈夫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样的行为,将丈夫置于何地?   方涵出身高,但许卫国同样高,她有脾气,他也不是泥捏的。   相反,他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只不过经过千锤百炼,更理性容忍度更大而已。   然而这样的人,爆发起来更厉害更决绝。   姜宁一边利落将鱼片下到汤里熄火,端到饭桌,一边压低声音问:“东哥,你说他们会离婚吗?”   换了她,肯定离。   赵向东给媳妇盛了饭,闻言浓眉猛地一蹙,“说不准,但有这个可能。”   两口子竖着耳朵听下面动静,然而,许卫国来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多了。   借了车,刚到军区大门口,他就听到哨兵说,许教导员你母亲来了,媳妇也回来了。   许卫国立即一转方向盘,飚到家属区楼下才一个急刹。   他摔上车门冲上楼,掏钥匙开门时,手都是抖的,好半响才扭开了锁。   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客厅一侧的方涵,愤懑到了顶端,许卫国一时竟说不出话,只冷冷盯着她。   “卫国,你咋回事呢?”   儿子很不对劲,陈瑛看了看儿媳,又看了看儿子,蹙眉,“啥事?和妈说说。”   “妈,你问她!!”   许卫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抬手将军衬顶端的风纪扣解开,才粗粗喘了一口气,指着方涵,“妈,你问问你儿媳妇,你问问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陈瑛的心沉下来了,她儿子她知道,打小他爸就教育要有担当能抗事,因此多年来,从不让父母多操心,是个很独立很优秀的孩子。   这夫妻间的矛盾,究竟闹到一个什么地步,才会赤裸裸摊在亲妈跟前。   “我怎么了?!”   方涵憋半天了,她不愿意回来却被迫回来,一贯强势的婆婆气场足,之前压着还好,现在却一下只子被许卫国挑了起来。   她“腾”一声站起来,“你给我好好说说,我到底怎么了?!”   她压根就没把昨天大门哨的事搁在心里,早忘了,她想的还是之前的事。   许卫国既然来接了她两次,这行为就意味着低了头,现在好端端态度突变,方涵彻底炸了。   好歹做了两年多夫妻,她的想法许卫国一眼就知,登时怒上加怒,指着对方,“你,你!”   “我说的是你昨天干的好事!!”   “彭弘毅几个来探望我,你没空不愿意,不搭理我不说啥,但你凭啥鄙视人?!”   一腔愤懑爆发,许卫国高大的身躯气得颤抖,无处宣泄,他猛地抬手,将立柜顶上的所有东西一把扫落。   乒铃乓啷一阵乱响,就像是一个开关,他指着方涵,恨声说:“人民军队能解放大江南北,少不了农民的支持,杨市家属区现住着的,往上数三代,有几个不是农民出身的?!”   “我的战友穷点,穿得破点,你就看不上,你就鄙视人家,你凭啥?”   他的战友做错了什么?好好地来看个他,凭啥受侮辱?!   许卫国目光如冰,冷哼一声,“方涵,你要知道,你之所以能高高在上,凭的也不是你个人的功劳!”   这是实话,却极戳人,利箭直击方涵的要害,偏许卫国愤怒之下,厉喝毫不遮掩响遍大半个家属区。   方涵双目圆瞪,指甲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伴随她的尖叫声响起,“啊啊啊!”   她竭嘶底里,怒吼:“许卫国你胡说八道!”   这年头,谁也不敢将鄙视穷人,鄙视农民放在明面上,方涵胸口剧烈起伏,却说不出更多反驳的话,对上许卫国冷嘲的目光,她一腔怒意倏地转为愤恨迸发。   “许卫国,我要和你离婚!” 第45章   “许卫国, 我要和你离婚!”   这句话一出,空气陡然一静,方涵才觉得重新处于上风, 她昂起头, 冷笑一声看着许卫国。   许卫国盯了她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决定了?”   “是!”方涵犹豫了一瞬,梗着脖子肯定。   刚才出口时,确实是一时冲动,但现在方涵想想也不错, 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打小疼着宠着长大,从来没有这么不如意过。   “好,咱们离婚,孩子得归我。”   许卫国思绪一瞬间复杂,他盯着方涵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做下这个决定后, 他意外轻松, 像是之前套在身上的无形枷锁已脱落, 不需再负重前行。   许卫国恢复平静,没有再呵斥方涵, 只是转头对一直坐在旁边插不上话, 眉心紧蹙的母亲道:“妈, 我送你和她回去, 再和爸说一下。”   陈瑛沉默半晌。   从刚才儿子儿媳的争执中,她大概了解了发生何事,她也是军嫂,她明白儿子的愤怒,也无法接受儿媳的做法。   以前的方涵,身边都是同阶层的人,并看不出有这个毛病,虽娇气点倔强点,但年轻小姑娘有点小脾气也是常事。   没想到……   想起小孙子,她想劝一劝,但瞥见儿子平静的眼神,她嘴唇动了动,没开口。   陈瑛最终说:“你回去和你爸说吧。”   许方两家孩子相亲结婚,联姻意义并不重,相反许家是十分看重孩子的人家,以孩子的意愿为重。   小汽车引擎再次启动,出了军区大门,往杨市方向驰去。   许卫国的父亲许海胜将军,是一个严肃的男人,他对于小儿子的决定,凝眉沉思半晌,认真问:“你真决定了。”   “是的,爸。”   许卫国端端正正坐在父亲跟前,点了点头,“虽然决定来得突然,但我已经认真考虑清楚。”   “行,爸妈该教你的都教了,日子是你过的,爸妈尊重你的决定。”   大家长许海胜一锤定音。   相较于许家的风平浪静,父子间互相尊重,方家就要热闹多了。   “小涵,你说啥?!”   方母不敢置信,闺女大半夜敲响了门,同行的还有满满当当的行礼,说是要离婚。   这不是傍晚才被婆婆接了回去的吗?咋回事?   方父方母就养了一个孩子,眼珠子一般养大,依依不舍嫁出门,年前闺女气哭回了娘家,说实话老两口是很气愤的。   许卫国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迁就一下媳妇吗?   虽私底下也教育两句为人媳妇不能太倔,但谁的闺女谁心疼,女婿两次来接人,老两口都没给好脸色看,闺女说暂时不回去,他们也没说什么。   谁料到女婿之后就没再来了,说是工作忙,方父方母就不大舒坦了。   后面就是亲家母陈瑛亲自上门了。   这方家就不好再拿乔了,方父方母发话,让闺女跟婆婆回去。   毕竟除了婆婆身份以外,许家也是压方家一头的。   许父是掌实权的军职,而方父却是后勤部的,天然矮一头;陈瑛是省里的领导班子,而方母却是市里的,又差了一个大阶级。   小辈这边,许家兄弟军事素质过硬,无需父亲过多扶持就立起来了,前途无量。   而方涵则被母亲安排在市政府上班,虽能按部就班升职,但父母护荫占大部分功劳,升到一定程度,就到瓶颈了。   方母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优秀的女儿,样貌标致大院数一数二,长大后顺利找了个出色的女婿,羡煞大院一干老中青女人。   现在居然说要离婚?!   “我不同意!”   方母跳了起来,方父也一脸惊讶及不赞同,老两口固然心疼闺女,想敲打一下女婿,但从没想过闺女离婚呀!   不提有外孙子,这么优秀一个女婿,丢开手得往哪儿找去?!   “婚是我结的,我决定要离!”   经过两三小时收拾细软,方涵愤怒已经稍稍降温,不过见了父母过激的反应,她抿了抿唇,倔强昂起头丢下一句,直接进了房间。   “小涵,小涵!”   方母追上去,一拧门把手,锁了,她又气又急,门拍得砰砰响,“小涵,你开门!”   许家方家具体发生的事,姜宁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那晚响彻大半个家属区的争吵过后,次日,许卫国就往上递了离婚申请。   部队调解过,但夫妻双方没有改变决定,于是,最后也批了。   六个月大的儿子,归许卫国。   说实话方涵这人,在家属区是不咋受欢迎的,但离婚消息一经确定,大家都是惋惜的。   郑翠娥叹道:“孩子这么小一点,咋说离就离了呢?”   “还好家就在杨市,爷奶带着也没有不尽心的。”   那天吵得很大声,许卫国为啥离婚大家都知道了,曹来喜几个说不出方涵没错,只能说:“唉,好好说说,说不定能改好的。”   能改不改姜宁不知道,不过方涵离婚后第二天,就回来收拾了所有私人物品,搬上车走了。   许卫国离了婚,儿子也不在身边,不过家属区空置的房子不少,部队就没收回原来分给他的201,让他继续住着。   赵向东喊他以后上来吃饭得了,一个人别瞎折腾,姜宁没意见,反正就多下点米的事,她家肉菜向来不少。   许卫国挺愿意的,就是不大好意思,她笑笑打趣道:“你看看你就吃了几顿饭,昨天伯母就给拎了多大一篮子水果来,我赚大了呢?”   “那好,嫂子爱吃我多拿点。”   许卫国拎的不止是水果,还有几大袋米面,反正家里粮食他包圆了。   姜宁不缺米面,但她喜欢这样有来有往,和有分寸不爱占便宜的人打交道就是愉快。   打那开始,许卫国除了隔几天回去看一趟儿子,晚饭时间就在赵家扎根了,赵向东姜宁不拿他当外人,他也不见外,摆桌洗碗撸起袖子,该干就干。   这么七八天过去,生活重新上了轨道,恢复平静,大家各有各的忙碌。   姜红兵这边,诸事谈妥,他立即动身折返林县,与姜建设一人开一辆货车,重新前往杨市,与孙鑫一行汇合,五辆货车出了省,一路往南。   南方物产丰富,气候温暖,各类特产货物运回春寒料峭的杨市,没有不紧俏的。   姜宁去送了,反复嘱咐:“大哥二哥,你们要事事小心,不许大意,爸妈嫂子小杰和我,都等着你们呢。”   出这么远的门,说不担心是假的,不过她压了压牵挂,笑盈盈半开玩笑说话。   这些瞒不过姜家兄弟,姜建设郑重应道:“行,我们知道的。”   他又笑道:“宁宁还有钱在咱们手里,我和你二哥咋敢大意呢?”   红联摊子越接近过年越火爆,姜家人痛并快乐着,哪怕人手不大充裕,但年后理一理账,姜宁这边还能再分七百多块。   姜宁店里该花钱的都已经花了,她手里还有不少剩余,反倒哥哥们出门在外,又是拿现钱进的货,她干脆让他们先用着,以后手头松动再给她。   姜家兄弟准备的钱比较充裕,不过两人也没推,打算干脆给小妹带一份得了,赚了算妹子的,亏的算他们的。   姜宁瞪了大哥一眼,“行,反正你们上心就好。”   姜红兵含笑不语,揉了揉小妹的脑袋,“好了,上车,我先送你回店里。”   姜宁说要坐个公交车回去,兄弟俩没答应,特地绕路载她回西河坊,才正式出发。   说实话姜宁挺惦记的,但无奈她很快就没空分神想太多,因为店里的第一批产品已经紧赶慢赶,成功做了出来。   店门紧锁了半个月的铺子,该重新开张了。 第46章   正月十五宜开市, 姜宁的店选在元宵开张。   她一大早就起来了,收拾妥当往市里赶去。   同行的还有赵向东和许卫国,前者是特地请假来支持媳妇儿的, 后者则是正常休假。   许卫国不用攒假期回老家, 他是正常被安排假期的,他今天回杨市看爸妈儿子,顺道去姜宁店里转转,以作庆贺。   一行三人,后勤车还没位置,干脆就向部队借了吉普车, 直接开车得了。   军用吉普直接开进西河坊,在拐角靠墙停下,走几十米去店里。   常金兰石小兰等人已经在等着上工了,还别说,男人和女人的震慑力到底是不同的,往常闲暇喜欢家长里短的妇女们,一见两个一身军装的高大青年跟在女雇主身后, 瞄两眼立即噤了声。   赵向东接过钥匙, 两男人搬开厚厚的门板, 把开店门的活干了起来。   姜宁笑吟吟为双方介绍一下,大伙儿点头打过招呼, 常金兰几个已经自觉穿过后门, 往小加工场去了。   计件提成的效果已经凸显, 不用多加监督鞭策, 女人们会马不停蹄踩着缝纫机踏板,更有甚至如石小兰,她家婆婆做午饭,常常迟退早到,吃个饭就来,铆足劲儿拼命干。   作为一个关心员工的老板,姜宁还常劝对方注意休息,石小兰一句没事,就继续埋头苦干。   员工积极到底是好事,她劝过几遍没效果,只能搁下了。   “嫂子,这店布置得不错呀。”   大方整洁,新式吊挂架,能直接将衣服呈现到顾客眼前,而且也没设柜台挡着,没有那种拒人千里高高在上感。   许卫国环视一圈,“这看着让人舒服。”   当然,吊架上的衣服更吸睛,一反满街灰蓝青绿,店里待售成衣颜色繁多,过半数欢快明艳,珊瑚红象牙白,紫丁香宝石蓝,缤纷夺目。   配上市面没有款式设计,刚过膝的海蓝色印花连衣裙,蝴蝶系带领口,微微宽松却不肥大,中间配一条白色小皮带;象牙白的小圆领收腰小衬衫,配一件休闲款的淡紫色小外套,等等等等。   许卫国啧啧称奇,虽然他不大懂得女士服饰,但审美观还是有的,“嫂子,你就该做这个。”   眼光判断力他不缺,环视一圈,他目光最后露在左侧下排吊架上,这里有一大半都是喇叭裤。   “嗨,嫂子,你连这个都弄出来了!这可真赶上了趟。”   眼下喇叭裤的风,已经从港台刮过来了,风靡了京城上市这几个走在国内潮流最前沿的大城市,并迅速往其他大中城市蔓延。   姜宁当然不会忘记席卷80年代的喇叭裤,刚好看过姜红兵年前从京城带给她的那两条毛呢裤,虽裤脚不算过分大,但明显是喇叭形的,她立即察觉了商机。   喇叭裤这玩意,不是跟上风潮,提前拿出来很突兀,姜宁本来正嘀咕着时机,这下正好了,年后开卖既喝上头汤,也合情合理。   许卫国不感冒喇叭裤,但他家这位置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来了,姜宁笑笑,“我二哥年前给我带了京城的毛呢裤,就是这个款的,我觉得呀,杨市该马上流行起来了。”向京城看齐嘛。   “对,就是这个理儿。”   许卫国十分赞同,他看过一圈,认为姜宁这店足够有前景,就不再多说,转头走到赵向东身边,锤了一记肩膀,笑道:“兄弟有福气哈。”   娶的媳妇盘靓条顺,大方良善,还是个极能干的,这不是大大的福气吗?   “那是。”   赵向东正弯腰将墙角堆的木衣架收拾好,这是姜宁昨天将衣服上货架没用上的,昨晚赶客车没来得及放好,就先搁着。   他进门见了,不用媳妇使唤,就利索收拾起来了。   赵向东不懂得时装,但正常审美还是有的,店里的衣服配色得体,设计新颖明显比外头提了不止一个档次,他正满心自豪。   被夸的人是他,他一般都谦逊一二,但换了夸他媳妇,他只有骄傲的份。   赵向东一脸心满意足,许卫国啧啧两声,“看把你能的!”   将衣架一一放进布袋子里装好,赵向东直起腰,他不小心碰到挂架上的一个牌子,忙伸手扶了扶。   他视线往牌子上一瞥,愣了愣,当即惊讶道:“宁宁,这裙子卖十八块?”   赵向东确实挺讶异的,这条海蓝色印花连衣裙,面料是现在持续火热的“的确良”,一条裙子大约用七八尺布吧。   “的确良”由于国家这几年大力生产,不再依赖进口,现在价格已经基本与棉布持平了,五六毛一尺,这裙子面料加小皮带等成本,约摸五六块。   店里买衣服不用布票,那就再加上布票价值几块钱,这裙子八九块钱肯定能做好。   虽然开店要人工店租,但布料批发肯定比零售价格低些,可以持平了。姜宁刚才说过,这衣服明码标价,那这一条裙子就翻倍赚了,赵向东真心觉得有点高。   他舍不得直接打击媳妇儿积极性,只委婉说道:“宁宁,这裙子价格怕是有点儿高。”   有人买吗?   姜宁还未答话,许卫国已经笑道:“东子,肯定有人买,要我说,这价格订得合适,甚至还能再高点。”   这款式值这个价。   什么时候都有穷人有富人,就算早些年闹革命的时候,还有宽裕的人群呢,更甭提现在改革政策已经下来一年多了。   不提那些闷声发财的小摊贩,就许卫国所知,他那圈子拿着批条先一步吃肉的人就不在少数,不管兼职全职,手里都攥上大把票子。   许卫国好几个堂哥表哥都有参与,亲戚或多或少都投了些钱进去,包括他家和他本人,虽然没多管,但大体的事他也知道。   杨市荷包鼓囊的人绝对不少,钱是正常来源,花着也不需要遮遮掩掩。   而且除去花钱无顾忌的那拨,还不要忘了那些没有太大家庭负担的职工们,咬咬牙就能买一件了,这部分人基数才是庞大的。   十八块钱一条裙子,市场绝对能消化的。   许卫国圈着兄弟的肩膀,笑了笑,“舍不得买的,你标十块八块也没用,买得起的想掏就掏了。”   话糙理不糙。   赵向东很了解兄弟眼界,既然有市场,他就不多说了,“嗯,那就好。”   姜宁花了多少心思,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店里要是不顺,他心疼自个媳妇呢。   两个男人互相打趣几句,姜宁一直含笑看着,指挥丈夫把衣架放到二楼仓库,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刚好了。   “咱们开张吧,得赶在九点前呢。”   不管迷不迷信,适当配合也是要的,赵向东应了一声,和许卫国一起,把剩下的几块门板也全部搬开。   许卫国负责点鞭炮,赵向东姜宁两口子扯着一条红色丝绳,另一端系在盖着招牌的红布上。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从后面出来的常金兰等人鼓掌,两口子相视一笑同时使劲,红布被扯开,露出一块古色古香的原色木匾,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锦衣”。   太复杂的店名,现在人欣赏不来,这样刚刚好。   早上八点多的西河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了,鞭炮声将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店里有一个漂亮姑娘,还有两个俊朗的军官,放在平时听吸引人的,但今天大家的焦点却不在这里。   “哇!好漂亮的裙子。”   “这衬衫也是,这小圆领好看,还有这腰收窄了贴身多了,不过会不会太贴身?怪不好意思的。”   “不会,这样才好看,我下次做衬衫也要这样做。”   “要不直接买一件吧?”   ……   店里瞬间涌进一波人,由于没有柜台挡着,顾客可以很接近衣服,一般稍微上手摸一下,姜宁都不会管,除了白色连衣裙和衬衫。   不少人说衣服很好看很喜欢,这个领子那个镶边要回家模仿着做,姜宁也只是含笑看着,并无半点不悦。   这是意料中的情形,不是每个人都舍得掏钱买,回家自己做才是经济实惠,这些不是都她的顾客,她当然不会不高兴。   开店做生意,少不了某些款式会被学了去,自己做自己穿的话,姜宁完全没有抵触。   不能因噎废食不是?   她的顾客肯定不会为了省点钱,宁愿去缝纫机前埋头苦干的。   换个角度来看,喜欢的人多,做出来穿的肯定不少,那就是潮流了。   姜宁每季都换新款,她做那个引领潮流的人,肉和汤肯定足足的。   这不,大半看看过眼瘾人中,总有心动想买的。   “姑娘,这裙子多少钱?”   问话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女青年,样貌清秀,看着正是那条海蓝色印花连衣裙。   裙子她穿多了,都是她妈给做的,时下衣服款式基本肥大,穿着不显胸不显腰,她没想到还是做成这样。   颜色鲜艳,动感十足,一条细小的白色皮带束再腰间,画龙点睛,她简直爱不释手。   姜宁一边关注着店里,一边上前,礼貌微笑,“女士,这裙子十八块,明码标价。”   说着,她指了指顶上那个原木标价牌子。   清秀女青年登时吃了一惊,“十八块!”   这话声音不高不低,不足三十坪里的小店都听见了,不少人“哇”一声,看看眼前标价牌,啧啧几声,连摸都不敢摸了。   既然有被吓到的,当然也有能接受的,一个齐耳短发,浓眉大眼的英气小姑娘挤到姜宁跟前,“行,十八块不贵,我要一条了。”   十分豪爽,不过她又微微蹙眉有些苦恼,“我穿的似乎有点大了吧?”   这是个娇小圆润的小姑娘,姜宁比她高半个头,手上这过膝连衣裙,她穿上大概能再往下一截,长也就算了,关键是腰带位置不对。   第一笔生意,姜宁很高兴,她笑吟吟道:“有小码呢?”   她走到长长的收银柜后面,靠墙放了七八个半米高的箱子,她打开其中一个,翻出一件小码连衣裙,“妹子,你试试看。”   最里面两个角落,各设一个小小的试衣间,里外都有一个半人高的大镜子。   “还能试穿?”   圆脸小姑娘十分惊喜,她接过连衣裙,环视店里一圈,“那个衬衫和紫色外套我也喜欢,还有那个条纹衫。”   她一气儿指了四五件,进去试衣间很快试好,虽然没出来让外人看,但开门后神情比进去前还要欢喜。   “行,这些我都要了。”   这姑娘显然是个不缺钱的,一口气买了近百块钱的衣服,姜宁拿出抽出几个提前准备好的油纸口袋,笑吟吟地收钱递货。   圆脸姑娘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妹子,你也给我拿一条试试吧。”   旁观许久的清秀姑娘,终于一咬牙,决定入手一条。   这两个成功交易的顾客就像一个开关,心动并付诸行动的人立即多了起来。   “你不是说这衬衫不错么?要不也试试?”   “那就试试吧。”反正她家没负担,自己工资自己花,八块钱的衬衫,咬咬牙就买了。   “妹子,你给我拿一件大的试试。”   ……   姜宁一边将裙子递给顾客,一边安抚对方,两间试衣间都有人,只能稍候了。   她趁着这间隙抬头,略略打量要买衬衫的姑娘,并迅速打开一个箱子,将合适尺码抽出来。   “请稍等。”   姜宁这边招手让姑娘过来,那边忙打包收钱,并安排另一个顾客进试衣间。   “妹子,这边。”   “嗯,好。”   …… 第47章   事实证明, 许卫国所言非虚, 杨市手头宽裕的人还是不少的。   而且作为延绵百余年的商业旺地, 西河坊是逛街首选地点之一。   第一笔生意做成以后,店里立即忙碌起来,两个试衣间几乎没停过。   姜宁连喝口水, 也得见缝插针。   到了中午,她不得不先把店门暂时关一下, 午休吃饭歇歇。   姜宁是想打好经济基础, 但可没打算赔上身体健康, 按时吃饭还是很必须的。   况且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她的货源并不是很充足, 紧着卖也没用, 总不能卖完关门等下一批吧?   “宁宁,你这人手不够呢。”说话的是赵向东。   上午店里熙熙攘攘, 赵向东请假一天当然留着帮忙,就连本来准备回家的许卫国也没动身。   三个人暂时关了店门, 姜宁上二楼仓库给补码数, 两个男人出去买吃的。   后院有灶头, 但谁都懒得做,直接上国营饭店买了饺子,再在小摊贩处给切了卤牛肉, 利索对付一顿得了。   收银柜当饭桌, 三人围着开饭, 赵向东夹起一个芹菜肉饺, 蹙起浓眉,“今天还有我和卫国在,那明天咋办?”   “要不多请个人吧?”   但雇人肯定不是马上能雇到的,他建议道:“明天,先在后面加工场喊个人来帮帮忙。”   姜宁摇头,“不行,这改革刚开始的,咱不能雇太多的人,六七个差不多了。”   她不能告诉丈夫“七上八下”的游戏规则将很快出现,只能模糊解释两句。   不过许卫国却说得明白多了,他点点头,“嫂子说的对。”   身处他这个阶层,上头的骚动肯定有所察觉的,虽然未见太大动静,但两派杠起来是早晚的事。   “上面没给出确切说法之前,这出头鸟不能当。”   许卫国随后建议,“嫂子的二哥,不是和纺织总厂关系不错吗?以后可以往那边想想法子。”   “卫国这建议挺好的。”   姜宁顺势点头,她本来想着就是以后挂靠公家厂子,不过吧,在这之前,得先彻底站稳脚跟再说。   “至于从后面喊个人,我倒觉得不太合适。”   踩缝纫机的也就那么七个人,还供不应求的,再调一个人出来就更紧巴了。   见赵向东浓眉微蹙,姜宁笑着安慰,“我也是没有经验,今早才手忙脚乱的,以后就好多了。”   其实店里虽熙熙攘攘,但毕竟面积小,买的又仅占很小一部分,客人愿意等等,她手脚利索还能忙得过来。   就是人挤人的,怕有人手脚不干净。   不过眼下治安还成,小偷小摸相对较少,专门分一个人出来看着,挺浪费的,得不偿失。   姜宁考虑过后,还是认为不从加工场抽人手更好,要知道粗略保守算计一下,现在的货源其实已经无法供应得上店面销售了。   毕竟,只有七个人干活。   姜宁叹了口气,比起白天忙碌,其实她更烦恼这个问题。   为了赶客车,自己的店已经是西河坊打烊头一拨了,晚上不做生意不说,甚至下午五点不到就关门,难道还要再缩减?   不过,她这个烦恼,当天得到一个缓解方法。   吃了饭歇了歇,才继续开门营业,不过赵向东姜宁坚持让许卫国回去了,毕竟他是放假来看父母儿子,总不能一直耽搁在店里。   中午人少点,但很快又多起来了,忙碌几个小时,痛并快乐着,到了四点多,姜宁就打烊了。   她吩咐丈夫把店里收拾一下,自己则将零钞整钞理好,除了留下当备用找零的,其余的都用油纸包好。   前头归置好了,姜宁才开了小门,往后面加工场行去,让常金兰几个下班回家。   “这么快就四点多了呀!”   大家依依不舍,毕竟超出指定数额有提成呢,这天还有个把小时才黑。   不过大伙儿也知道姜宁赶客车,也没耽搁,收拾收拾手头工作就站了起来。   “哎?姜妹子。”   说话的是石小兰,她摞着手上半成品,某个念头一闪,眼前一亮,忙对姜宁说:“妹子,你看看咱们把活儿拿回家干,你看成不成?”   家里有缝纫机,反正计提成的,做好一件算一件,比闲着好多了,这么一来,她还能再干四五个小时,算算工资比家里男人都高!   “对!”   “对呀,这个法子好。”   大伙儿又惊又喜,对呀,在场都是家里有缝纫机的人,谁不乐意多赚钱呢?   众人忙看姜宁,十分期待。   姜宁笑笑,“好啊,既然大家不嫌辛苦,那带回家继续干也成。”   其实她已经琢磨这个法子了,下面的人主动提出来,更好。   “辛苦啥呀?就坐着干的事呢。”   “对,我能干。”   “我也能。”   双方目的相同,立即拍板了。   姜宁笑笑,“那咱们明天再开始吧。”环视一圈,“明天大伙儿的工序,可能要调整一下。”   这是因为,她不可能将整件衣服给这群人带出去的,能带出去做的,只能是偏大众的步骤。   这位为了最大可能性保护自己的设计,要知道姜宁脚下这片土地,从来不缺山寨版。   自家品牌还没建立起来,仿冒品带来的影响会很大,就算不能杜绝,也得尽可能延迟。   在场的工作的妇女们,都是签过保密合同的,违反合同代价很大,算是有一重保险。   不过这也未必是绝对保险,更甭提其他人了。   领子,袖子,这些工序可以拿回家干,反正之前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保护设计,这七个人都是一人负责一两道工序的,适当调整一下也不难。   “那今天大家好好歇歇,明天我再把工序调整一下。”   姜宁原本还考虑把某些工序外批出去,计件算钱,打打雇工的擦边球的,但转念一想,这样虽解决人手问题,但却不能保证外人能把工序做好。   她走的是精品路线,质量做工很关键,外批就不大能保证了。   不是不可以一件件检查,但这样又得耗费人力。   算了,不外批了,就这七个人先做着吧,等稳定下来后,找单位挂靠上去就好。   皆大欢喜的结果,主雇双方都很高兴,姜宁等石小兰几个散了,她锁好门窗,将装了钱的油纸包往丈夫怀里一揣,两口子就往客车停靠点奔去。   赵向东接过油纸包放好,不禁赞道:“宁宁真能干,不比大哥二哥差。”这里的大哥二哥,说的是姜建设姜红兵兄弟。   他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养媳妇从来是自己的责任,但媳妇赚钱多,他也不会像某些所谓的大男人般阴阳怪气,浑身不自在。   相反他觉得非常骄傲自豪。   至于怀里的钱,赵向东也没任何想法,媳妇赚的钱是媳妇的,嗯,他赚的钱也是媳妇的。   丈夫自然磊落,说实话姜宁十分高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她笑着嗔了他一眼,“我赚的钱是我的,你赚的钱也是我的,咱家的钱都是我的。”   “嗯,宁宁说得对。”这不是结婚前就定好的吗?   姜宁笑盈盈,嗯,自家丈夫觉悟真高,可是适当奖励一下。   如果问赵向东想要啥奖励,他答案肯定就一个,所以姜宁决定不问了。   她瞅了眼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态的丈夫,奖励嘛,先缓缓吧,今天累得慌。 第48章   “嗯, 大家做得不错。”   姜宁仔细翻着面前的领子袖口,面料平整, 走线紧凑细腻, 并没有丝毫赶工的迹象,显然石小兰等人虽然把工序带回了家,但也没有敷衍。   店铺开张已经有半个月,有了第一批顾客在自己圈子的宣传, 生意蒸蒸日上。   好的开始, 买卖上了轨道, 原料消耗快还补了次货, 姜宁已经适应了白天繁忙的工作, 她一个人看店,也能把真正的顾客照应得过来。   不过, 唯一的缺点依旧是人手短缺。   西河坊人流量很大, 虽然自家店比较靠里,但逛进来和慕名而来的人也很不少。新事物, 进店看的总比真正舍得买的人多太多, 姜宁只有一双眼睛, 总有看顾不过的时候。   好在小偷小摸目前还是比较少的,昨天进原料前, 姜宁特地盘点了一下成品存货,发现就丢了一件衬衣一条喇叭裤, 比想象中好。   前面的问题暂时不大, 反而是后面加工场棘手些, 因为即使允许常金兰等人将某些工序拿回去加班干,加工场依旧无法提供前店充足的货源。   姜宁索性缩短了营业时间,早上九点半开门,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四点准时打烊。   因为挂靠的的事不能着急,最起码得等脚跟再站稳一下再说,营业时间短点也是好的,人没那么累,姜宁也能分出时间却干其他的事。   比如中午吃了饭,抓紧时间出门去把钱存上,而早晚空出的时间,还能亲自抽查一下加工场的半成品,看是否出现质量问题。   截止到目前,姜宁还算满意的,即使是常金兰等人拿回家去挑灯夜战的工序,都没有敷衍现象。   “很好,只是大家也要注意休息,店里货源虽然短了点,但咱们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她搁下手里拎起抽查的衬衫领子,抬头笑着嘱咐。   “姜妹子放心,咱们心里有数,干累了就睡觉,不耽误事的。”头一个说话的,依然是快人快语的石小兰。   自己工资算着能比家里男人高了,家庭地位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公婆和气,吃喝紧着她,她干得精神抖擞的。   不过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道理石小兰还是懂的,她乐呵呵道:“要是累病了不能上工,咱就得不偿失了。”   大伙儿笑容满面,纷纷附和。   “你们没忘就好,钱这玩意是赚不完的。”   姜宁笑吟吟打趣两句,站起,“好了,我不耽误你们干活了,”她抬手看看腕表,“前面也该开店了。”   说完,她站起身往前面走去,穿过小院子,开了前店的小后门,进去后再随手把小门栓上。   除了出入,这扇小后门姜宁一向是不打开的,她很注意,将店铺与加工场隔绝开来。   除了顾忌前头喧闹会影响加工场以外,不让顾客看见产品加工过程也是必要的。   姜宁工作时换了一条鹅黄色过膝连衣裙,明眸酷齿,优雅大方,与家属区朴素的形象完全不同。毕竟她是开服装店,上班总不能一身乡下地头常见的布棉袄。   鹅黄色背影洋气窈窕,石小兰一边目送,一边拉开椅子坐下,目带艳羡地说:“姜妹子就能能干,多大年纪的人呀,那脑子跟咱不能比的。”   拿出来那个设计图,她一辈子都想不到,年纪小形象佳还聪明能干,要是她有个这样的闺女,做梦都能笑醒。   “我小姑子昨天逛街,说是前面店里那个火爆哟,我看呀,人家姜妹子天生就是能吃这碗饭的。”   说话的是一个叫窦红梅的妇人,性格大咧咧,和她是嗓门一样,话罢不忘拿手肘拐了拐坐在隔壁的常金兰,“金兰,你说是不?”   这和指着和尚骂秃驴差不多了,这不是明说常金兰没有天赋,店开不下去只能出租吗?   不过在场都是多年老街坊了,大家都知道,窦金梅就是嘴巴没把门的,她其实没恶意,因此大伙儿一边干活,一边笑骂她几句,就揭过去了。   常金兰笑容有点僵,不过并不是全因窦金梅说话直白的,她垂下眼睑,盯着手里的连衣裙,喃喃道:“生意很好呀?”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七个人白天黑夜不停地干活,女雇主还晚开店早关门的,岂止好生意能说明白的。   常金兰神思不属,那边窦红梅还随口叨了几句,“金兰,你这店是不怕收不上租金了。”   她砸吧两下嘴,语气不无羡慕,独生女就是好,陪嫁足足两栋二层小楼,带了院子不说,其中一栋还是门脸儿房,自己能力不足干不来没关系,不是还能收租金吗?   同人不同命呀!   窦红梅说着说着,有些好奇,凑上去低声八卦,“金兰,你这房子租多钱了呢?”   “和附近差不多。”   常金兰脸更僵,她说的是实话,只是当初觉得很不错的二十三块房租,现在跟块烙铁般熨得她的心,煎熬得难受极了。   怕是一天就差不多能赚够店租了吧?   心有旁骛的结果,是工作频频出错,她甚至差点扎伤了手指头了。   高速工作难免偶有错误,姜宁也不是苛刻的雇主,她给了一个还算宽松的犯错额数,不过超出这个范围,就要扣提成的,常金兰连忙收敛心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四点半,收拾好东西下班,一群女人结伴回家。   常金兰比平时沉默,临拐弯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座房子。   她神思不属,回到家里也没有帮婆婆忙做饭,愣愣坐在客厅。   “金兰,金兰!”   刚坐了半响,一道略刺耳的女声响起,随后,一个颧骨高嘴巴有些尖中年妇女冲进沈家大门,“哎哟喂,不得了啦金兰!”   “咋啦?三表姐。”   来人是常金兰的表姐吕招娣,这么咋咋呼呼冲进门,把正心不在焉的她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没好气,“你吓死我了,啥事?快说。”   “金兰,你知道你店里的衣服卖多少钱吗?”   “啥我店里?”   “哦不,是你租出去的那个店里。”   吕招娣也没顾得上表妹吓没吓到,一脸羡慕妒忌,“我今天进去看过了,一件小衬衫八块钱,一条连衣裙就要十八块啊!!”   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叨叨自己的表妹,“你说你,你也开店人家也开店,你咋就开不下去了呢?”得把店租出去。   以前还觉得位置不好是一个原因,现在想来,人没用才是真的,到底是西河坊啊!人家就开得多好。   这话说得很直白,要是平时常金兰肯定不乐意了,但现在她焦点一点不在这里,“十八块?!”   她攥紧吕招娣的手,失声道:“你说一条连衣裙卖十八块?!”   姜宁还真敢标价!   但还真有人买,而且还很多,按供货量算一算,姜宁哪里需要一天才赚一月的店租?她干一天就能付一年了!   常金兰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那边吕招娣已经急道:“金兰,那店是你的,那衣服你也天天做,你咋把钱让人赚完了,自己每月就拿二十多块呢?”   “要不,咱们把店收回来,自己干吧,我帮你!”   常金兰心中一震,愣了半晌才喃喃道:“可是,可是签契约了呀,两年。”   “啥?两年?!”   吕招娣跺脚,恨铁不成钢,“再不济,这店租也得涨起来把,我打听过了,年后西河坊的店租都给提了好大一截子呢!”   “现在得每月五六十块了。”她想了又想,眼前一亮,“那女的买卖做得好,咱们,咱们起码得涨到两三百!”   “啥两三百?!”   接话的不是常金兰,而是一道苍老的女声,常金兰的婆婆沈大娘走进来,刚好听到这句,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金兰,咱不能干这事。”   老太太十分严肃,“既然签好了契约,就得按照契约办事,没有反悔涨钱的道理,咱沈家人不干这事。”   沈家是厚道人。   当初常金兰的父母给独女挑选夫婿,可谓煞费苦心,好在闺女嫁资丰厚,人长得不错,名声也经营得好,因此选择余地很多。   常家父母在那多人家中,选择了沈家,沈家条件人品可见一斑,所以常金兰日子一直过得顺心。   这么一家厚道人,自然不会打违约的主意,哪怕这是钱是儿媳妇自己拿着的。   “也就两年,两年后你爱涨店租继续租出去也好,爱自己收回来做也好,随你的意。”   沈大娘盯了吕招娣一眼,蹙了蹙眉,补充道:“你别听人瞎说,这契约公安都是承认的。”   一听公安两个字,常金兰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勉强笑笑,“妈,我知道的。”   “那就好。”   见儿媳妇听进去了,沈大娘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出门接小孙子去了。   “金兰,你不会真这么算了吧?”   屋里就剩两人,吕招娣急了,“啥契约呀金兰?真不能收店吗?”   她看表妹被婆婆唬住了,顿时心急如焚,天啊!她还打算捞些好处呢!   “咦?不对呀!”   吕招娣灵光乍一闪,忙道:“金兰,那衣服你也天天做,你会呀!咱不收店,咱另外找家店做着卖,不就得了吗?”   她自觉想了个绝佳主意,拍着大腿欢喜起来。   “可是,可是我也不全晓得款式呀。”   表姐的话,说得常金兰的心都活了起来,但问题是,她一向只埋头固定做几道工序而已。   “你可以学可以看呀!你在里头都学会了,咱再想其他不就得了吗?”   多简单的道理!   表妹脑筋不行,就是命好。   姜宁并不了解背后发生的事,不过,她却很快发现了常金兰的异常。   这天早上春雨绵绵,中午过后就大了起来,倒春寒伴随着大雨,滴滴答答湿漉漉的,一下子就冷了。   降温加一天的雨,连西河坊这旺地也冷清下来,寥寥行人撑着伞逛着。   姜宁把手上的小外套喇叭裤打包好,快速心算,收了大团结,找回零钱,“女士,请慢走。”   送走店里最后一个顾客,她出门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淅沥沥的冷雨,抬起腕表,三点四十六分。   还差十来分钟就到打烊时间,算了,今天这天气早点关门得了。   说干就干,姜宁吃力搬出门板,上了锁,换了衣服,再从收银柜取了油纸包揣进棉袄里,打开小后门,撑着伞往小加工场走去。   这提前了十来分钟,没想到,倒让她看见一些平常没看见的东西。   常金兰离开了自己的工位,端着一缸子水,站在窦红梅身边说着话。   窦红梅忙着埋头干活,“嗯嗯嗯”地随意应了几声,连头都没抬。   这么敷衍的态度,并没有让常金兰不悦,相反她低头专注盯着窦金梅,视线焦点,似乎落在缝纫机上。   嗯,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落在窦金梅手上那件半成品的连衣裙上。   姜宁一瞥,眉心立即微微一蹙。   往她准时关门,或者稍晚些,过来看到的,总是七人头不抬手不停的画面,这次埋头苦干的人依旧有,不少,足足六个,除了常金兰以外。   姜宁眼睑立即垂下来了。   计件提成,最能鼓舞员工干活积极性,尤其是现在人普遍吃苦耐劳的情况下,既然来工作了,为啥不努力多干点?!   当然,什么时候都有宽待自己的人,做了一段时间就歇歇也不足为奇。   但现在问题是,常金兰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加工场刚开始运转的时候,姜宁不用看店闲暇多,她着意观察过每一个女工。   埋头苦干,无一例外,常金兰从事缝纫事业多年技艺娴熟,她甚至还是其中佼佼者。   是什么让一个人突然变了呢?   姜宁认为,这必须是更大的利益。   常金兰,难道是找到了能给她产生更大利益的方法吗?   姜宁抬起眼帘,挑唇一笑,回身把小后门掩上,挂了把黄铜锁,才撑伞穿过小院。   关门声不轻也不重,穿过雨幕传到加工场。   “咦,四点了吗?太快了,我咋觉得吃了午饭也没多久呀。”   石小兰照例抱怨几句,伸了伸腰,和大伙儿一起与姜宁打了招呼。   “没呢,不过也差不多了,还差十来分钟吧。”   姜宁笑吟吟,面上不见丝毫异常,视线掠过继续抓紧时间干活的众人,在常金兰身上顿了顿,迅速移开。   常金兰一听见关门声就抬起头,她没有马上返回工位,而是喝了口水,然后再去角落的铁皮暖壶又倒了点,再端着返回自己的工位,擦了擦手继续干活。   挺镇定的嘛。   姜宁笑笑。   她恍若不觉,表情举止一如往日,等到四点半,她笑吟吟叫停众人,给分派了带回去的工序,宣布下班。   等大伙儿告别离开,屋里屋外就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姜宁面上微笑才敛了起来。   她盯了常金兰的工位半响,想了想,把加工场的登记本翻出来。   这本厚厚的牛皮纸封皮登记本,专门用来记录七人每天完成工序的具体件次,本意是用来计算提成的。   或许,她现在可以先从这里观察一下常金兰的情况。 第49章   回到家中, 姜宁翻开登记本子细看, 果然发现了端倪。   常金兰最近这几天, 工序完成的件数下降了不少, 而且发生错误废料子的情况也显著上升。   这是明显心有旁骛了吧?   要知道常金兰技艺娴熟, 手脚快在七人里是数一数二, 之前甚至是错误率最少的一个。   前后行为相悖,这人肯定是有小心思了。   姜宁视线在登记本上滑过, 淡淡一笑。   常金兰的小心思, 大概能从这本子上窥得一二。   分给她的工序完成水平是下降了,不过她却有心思去干其他人的活。   好比连衣裙的蝴蝶系带领口,衬衫的飘带领,和另一款裙装配的小花苞形状腰带等。   都是以前市面上没有, 且制作方法比较繁复,在这一季春装起到画龙点睛之妙的关键步骤。   换而言之, 都是仅凭旁观一下, 学会把握不是十足的地方。   其实, 由于工序有简有繁, 有时候一个人赶不起来,会让其他人帮忙一下的,所以登记本上出现非自己负责的工序,也不奇怪。   但问题是,需要帮忙的工序肯定不止一道,而请求帮忙肯定是就近安排的。   姜宁当初分配工序状似随意,实则是特地将关键工序打散了的, 如果不是故意,某个人是不可能凑齐所有的。   换而言之,常金兰为了练手学习,可是找了不少借口,花了不少心思。   她的心思,呼之欲出。   财帛动人心,有租房合同约束,常金兰清楚两年内店铺是要不回来的了,她这是打算将款式全偷学会了,再离开另行牟利。   可以将款式卖给其他人一次性取利,也可以自己另开一店生产销售与姜宁打擂台,窃取果实。   姜宁认为,常金兰打的是后面一个主意。   不得不说,这主意虽卑鄙无耻了点,但实际可行度挺高的。   姜宁确实与七名女工签过劳动以及保密合同,但衣服款式这玩意,稍稍改动一下,就掰扯不清楚了。山寨版仿冒品后世都能大行其道,更何况是连专利法都没颁布的今天。   她讽刺一笑,阖上登记本,早就猜想过,这个房东可能不大安分,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店面是常金兰的,看这姜宁货如轮转,生意兴隆,她必然会不是滋味吧。   明理的人感叹一下就过去了,继续安分工作;但也有可能会十分煎熬,红眼病得了就褪不下去了。   钱哗哗地赚,偏偏都是人家的,自己只有二十三块,够难受的吧?这时候,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经营时的门可罗雀。   请原房东干活,这个毛病就是格外凸显,偏当时姜宁人生路不熟,女工很难寻摸,考量过后认为利大于弊,最终还是决定行事。   现在既然弊端出现了,那就解决吧。   姜宁要制止不难,直接将人踢出去即可,但这么粗暴地处理,难免会有后患。   一来常金兰确实学会了很多,她已能另外租店营业了。虽然她得意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姜宁每季都换新款,跟不上趟是肯定的,但降价恶性竞争也能生存一段时间,钱能赚到不少,也够恶心人的。   二来就是对小加工场影响巨大,不是人手,而是人心。   七个女工是老街坊,相互熟悉着呢,一旦其中某个成功捞上一笔,心思浮动的人肯定有。   第二点才是关键,后患无穷,到时候姜宁就麻烦多多了。   姜宁必须重重打击一次,既彻底解决这个人这件事,也震慑人心。   要是成功了,这些女工短期内都不会有心思耍花样。   姜宁点了点登记本,认为自己得好好想一想。   沉思良久,她的目光掠过桌上的夏季新装设计稿上,目光顿了顿,嗯,有了。   或许可以来个引蛇出洞,让对方自投罗网。   *   有了主意以后,姜宁细细斟酌,将想法推敲完善,最后满意点点头。   解决了这事,她伸了伸懒腰,揉揉肚子,饿了,也该做饭了。   “呀?都七点多啦!”抬起腕表一看,姜宁小小惊呼。   下午坐客车人少,停靠少司机开得得飞快,她回到家里就五点半出头。今晚打算吃面条,看看时间还早,她舀了白面发上后,进房间翻登记本去了。   家里增了一个书柜一张书桌和好些书籍,姜宁原来想把次卧改成书房的,但想想偶尔有客人来,她又是个比较注重隐私的,想想还是算了,搬进主卧得了。   在书桌前翻了一阵登记本,接着又是想事情,全神贯注之下,都不觉时间流逝,回过神来都七点出头了。   赵向东早该回家了吧。   姜宁一边想着,一边匆匆站起打开卧室门。   一阵沸水烫过面条的麦香气息充斥客厅,厨房传来锅铲在铁锅翻炒时碰撞声,一下接一下,不紧不慢。   胡萝卜芹菜木耳的清香,配上五花肉被爆炒后的荤香,这浇头姜宁挺喜欢的。   客厅里的折叠餐桌已经打开,碗筷放好,两份的,今天许卫国值班在食堂吃。   赵向东揉了面切细烫好,正卷起袖子在炒浇头,他很认真,动作也尽量放轻,以免打搅到正在卧室工作的媳妇儿。   姜宁站在厨房门口,斜倚着门框,瞅着丈夫高大的军绿色背影忙绿着,含笑不语。   赵向东六感很强,哪怕姜宁无声靠近,他依旧心有所感,一回头,见媳妇儿杏眼晶晶亮,含笑瞅着自己,他不禁挑唇。   “晚饭快好了,宁宁要先洗澡吗?”   单筒煤炉也点燃了,上面正烧着一大壶水,赵向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能用了。   “不嘛,我吃了饭再洗。”   姜宁从后面搂住丈夫的健腰,侧脸贴着他温热的后背,微微阖上双目,微微带笑撒娇。   媳妇儿撒娇,赵向东受用得很,薄唇弧道加深,“好,那咱先吃晚饭。”   姜宁纤臂在他身前相交绕了半圈,他下意识想用没拿锅铲的那只手握住,大手抬了抬,才恍然自己手上油腻,只得作罢。   小两口甜蜜蜜的,他欢喜得很,舍不得让黏人的媳妇儿松开,只翻炒装盘尽量不移动身体,让她多搂一会儿。   不过浇头总会炒好的,赵向东用肥皂洗干净手,两人手牵手回到餐桌前吃饭。   给媳妇儿递了筷子,又说了几句话,赵向东才温声问:“宁宁,是店里有啥事儿吗?”   姜宁不是没有把工作带回家过,比如账本之类的白天没空折腾,只能带回家算,但像今天这样凝眉沉思,连他开卧室门都没发现,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关切道:“我能帮上忙吗?啥事你给我说一说。”   “也没啥大事,就是有个女工有小心思了。”   丈夫关心自己,姜宁也没隐瞒的想法,她简单将常金兰的情况说了一遍。   当然,她还是稍稍避重就轻了些,毕竟丈夫帮不上忙,没的让他太过担心。   “我已经想到法子彻底解决了,没事,她耍不出啥花样的。   姜宁自信满满,神色轻松,本来略有担忧的赵向东见状,心下一松。   自己媳妇聪明能干的,他是知道的,既然说能轻松解决,他自然信的,遂打消了一起深入讨论的想法。   “宁宁爱咋干咋干,不要有顾忌。”   赵向东担心媳妇儿有压力,末了又温声叮咛道:“你有自己的工作我很高兴,要是没有,我也乐意得很。”   姜宁每天往杨市奔波,虽说干劲十足神采奕奕,但这样风雨不改的,他支持之余,也心疼得紧。   丈夫这话真心实意,听得人心里甜丝丝的,“好呀,要是有天我烦了不想干了,我就回家让你养着呗。”   姜宁俏皮眨眼,倚在丈夫身畔蹭了蹭。   “好。”   赵向东应了一声,含笑伸手将人搂住,娶个小媳妇儿,在家里爱黏人爱撒娇,他从前不敢想象,现在却甘之如饴,胸腔暖热得不行。   小两口腻歪着吃了晚饭,最后姜宁还半推半就的,首次点头洗了鸳鸯浴。   赵向东自从上回脱离了床铺后,他某方面的想法就得到全面解放,于是刚订回家不久的半米高长型浴桶,同时迎来男女主人,这澡勉强洗了一半就变味了,水花四溅,温度急升。   鏖战许久,姜宁睡过去前只有一个想法,她每次认为这差不多是丈夫的最强战力时,他总会很快就刷新刷新。   看来一时感动要不得呀,忒累,不说了,赶紧睡吧。   *   虽说回家让丈夫养是坚强后盾,一直存在着,让姜宁无后顾之忧,但她却没打算真这样干。   遇上这么好的时机,当然得牢牢抓住,打好经济基础,让两口子的小日子更加惬意。   不过现在扯这些有点远了,目前还是先解决了常金兰再说吧。   姜宁心里存着事,次日起床号一响就起来了,一点不磨蹭。   吃了早饭,她拎起书桌上的设计稿,翻了翻抽出六七张,再取了四五十张空白的稿纸,垫在后面摞成一叠,拿着这叠厚厚的“设计稿”,她坐后勤车直奔杨市。   她今天来得有些早,石小兰等人还没来,正好,她开了院子的侧门进去,先把登记本放回原位。   至于设计稿,她则拿在手里,坐下来认真翻着,状似十分专注。   想对方自投罗网,这就是鱼饵。 第50章   常金兰七人都是住在附近的老街坊, 七人平时处着也还行, 于是上班也是三俩结伴, 前后脚来的。   今天常金兰是最晚进门那一拨, 刚踏进小侧门, 她就听见石小兰爽朗的笑声, “哎哟喂,这样式画得真好!”   “姜妹子你老厉害了, 这天冷天热, 都能想到那多好看的款式。”   姜宁坐这个位置是特地选的,刚好能瞄到小侧门的动静,身边三四个人惊喜夸赞时,她刚好瞥见一抹眼熟的衣角出现。   来了。   她笑容加深, 将面上四五张设计稿摊得更开一些,然后笑道:“这也不是一天想的, 不过呀, 春夏秋冬都画好了, 以后就省事了。”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常金兰心中一震, 随即“砰砰”狂跳起来了,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让自己露出狂喜之色。   她深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它看起来更自然,才跟在窦红梅身后,进了加工场。   进门的第一时间, 她立即往姜宁手上瞥去。   四五张设计稿子摊开,有夏装有冬装,一字领棉麻风格短袖休闲及膝连衣裙,短袖圆领小衬衫配百褶裙,双排扣翻领修身女式毛呢大衣。   这五六张设计稿,是姜宁特地选的,夏秋冬都有,新颖优雅,款式细部相当精致,市面从未出现过,就算时尚触觉极为迟钝的人,都能立即判断出优劣。   常金兰没有创新能力,但从事这行多年,眼光她还是有的,这些设计图,做成以后必定大卖。   她心脏狂跳。   其实这几日,常金兰发热的头脑已有些冷却,她开始想到一个实际困难,单单有春季款式,不足以支撑一家服装店啊!   毕竟不能一年到头卖春装不是?   这么一想胸闷气短,莫非还得在姜宁手底下耗费一年时间不成?!   人的心不能野,一野了她就待不住,感觉度日如年。   就在这个躁动时候,一叠子设计稿的出现,简直就是曙光。   常金兰眼睛黏在姜宁手上移不开,这么一叠设计稿,大概能有五六十张吧。   她心里算了算,确实三个季节都有了。   “咱们这个时候呀,其实应该开始准备夏装了,不过可惜眼下春装也没能供得上,咱们只能缓缓。”   姜宁状似一边垂眸打量稿子,一边与大家说话,但实际上余光一直关注这常金兰。   不得不说常金兰掩饰得还算不错,最起码同伴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不过,这不包括姜宁。   没有经过特殊培训的普通人,乍然情绪剧烈起伏,怎能一点破绽不露呢,姜宁视线对方紧紧攥起的手上绕了绕,不动声色移开。   惊喜了吧?关注了吧?   姜宁笑意加深,不怕你惦记,就怕你不上心。   这时候也八点半了,石小兰等人惦记着上工,夸了几句就返回工位,常金兰也随着人流回到座位上。   不过她一直关注着姜宁。   “既然这稿子现在还用不上,那我就先放起来吧。”   姜宁摞了摞手上一叠稿子,说出一句让常金兰屏住呼吸的话,随后她站起来,漫不经心扫了加工场一圈。   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常金兰攥着搪瓷茶缸的手用力得发白,姜宁暗哼一声,笑笑,“就放这儿吧。”   她状似随意瞥瞥,看中了个木柜子,走过去打开,将一大叠设计稿放在里面,掩上柜门,随后翻了把黄铜小锁,扣在柜门上的小圆环上。   这个柜子其实是姜宁特地选的,租房时就有的,换而言是常金兰的,有些年月的老柜子看似结实,其实侧边有一块木板松动。   姜宁估摸着,撬撬应该能整块取出来。   她状似自言自语,笑吟吟加了把火,“今天下雨,等天放晴再拿回家吧。”   *   姜宁最后说的那句话,让常金兰刚一喜的心又提到半空。   她今天一直想落单,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加工场七个人,上厕所最多也就两人结伴而去。   中午午休,也是姜宁锁了店门之后再过来宣布休息的,她待在最后。   常金兰抬眼望了望已经停雨转阴的天空,她心急如焚。   姜宁不会今晚就拿走设计图吧?难得设计图被放进那个柜子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好在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契机终于来了。   姜宁半下午大概有点忙,一直到了四点半出头,才匆匆开了小后门往加工场行来。   “嗯,都四点半了,咱们快些收拾收拾吧!”   姜宁很急,这也难怪,她还得赶客车呢,慢了客车可不会等人。   大伙儿也知道,连忙匆匆摞好手头上的半成品,几个手脚利索的,已经起身关窗门去了。   其中一个是常金兰,她坐在窗边,侧边就是朝着小院子开的槛窗。   鬼使神差的,她掩上窗门后,手只在栓子上碰了一下,并没有真锁上。   她心如擂鼓,垂眸和大伙儿一起匆匆出了加工厂,屏息关注姜宁。   姜宁平时总会留在最后,再检查一下门窗是否关牢才离开的,但她今天时间太紧了,跟在大伙儿身后一起出来了,利索把加工场的门锁上,“走吧走吧。”   她真没检查窗户!   常金兰手攒了攒,和大家一起出了小侧门,看姜宁锁好门,互相告别离开。   “今晚就我和孝明两人吃饭,懒得做了,去巷口小摊切点卤牛肉得了。”   一拐过弯,常金兰立即找个借口与大伙儿分开,她婆婆是真领着孩子去亲戚家吃席了,因此石小兰等人不疑有他,顺利脱身。   常金兰没有立即折返加工场,而是顺着姜宁离开的方向找过去,她悄悄跟在后面,亲眼看着姜宁上了客车。   客车准时启动向北,她松了口气,原路折返。   站在自己的陪嫁小楼前,常金兰拽了拽簇新的锁头,蹙了蹙眉,这是她的房产,如今却被挡在外头。   槛窗没关,老柜子能撬开,她与设计图的距离,就是眼前这堵高大的围墙而已。   可惜她翻不过去不说,就算能翻也不敢直接翻,毕竟这后巷子时不时有人走过,而附近邻居都知道她把房子租出去了。   但这天赐良机,错过就不会再有了,放弃是不可能的。   常金兰面上阴晴不定,想了好半响,脚下一转,往后面一户人家走去。   “咦?金兰,这是咋啦,咋不回家呢?不用做饭吗?”后屋邻居葛大娘开的门。   “大娘,我把钥匙落里头了。”   常金兰指了指前头屋子,“我婆婆领着孩子吃席去了,家里没人开门。”   “也不知落在屋里头还是院子,大娘,我想和你借个梯子。”   她一脸不好意思,“要是落在屋里就没办法了,门锁着呢,不过要是能在院子找到,那我就不用干等着了。”   常金兰愁眉苦脸,“孝明昨天说了,今晚要晚点下班。”   “你这孩子咋就粗心大意了呢!”   葛大娘是看着常金兰长大的,借个梯子当然没问题,唠叨几句就去搬梯子。   她家两把木梯,都拿出来和常金兰一起抬过去,大娘很热心肠,和常金兰一起爬上去,将其中一把提起来,放进院子里面架着。   “好在我家两把梯子,不然你跳下去就上不来了。”   葛大娘叨叨几句,居高临下看了院子一眼,门窗紧锁,“唉,你也就在院子找找,落屋里就没办法了。”   “不行我就等孝明回家呗。”   常金兰弯下腰翻厕所旁边的草丛,这春雨一浇,杂草争先恐后长,又没人得空拔除,密密麻麻估计一时半会找不过来。   “大娘,你先回家做饭吧,等会我再把梯子还你。”   “哎,那好。”   葛大娘到底吃了几十年大米,她过来不单单是帮忙扶梯子的,毕竟这两栋房子常金兰已经租出去了,就算是房东也不能随意进去。   她不想好心办坏事。   现在亲眼看过门窗都关着锁着的,证明常金兰所言非虚,她仅有的一丝警惕也去了,挥挥手,“好,那我先回去。”   葛大娘锅里还炖着菜,匆匆下了墙头回家了。   常金兰立即直起腰,匆匆往刚才她负责关的槛窗行去。   这槛窗做工很好,严丝合缝,不过到底是没反锁的,略略一撬就开了,她立即手脚并用翻进去。   按记忆找到老木柜侧边那块松动的木板,撬了撬取了出来,常金兰一边探手取出那叠设计稿,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叠空白稿纸,和一枝铅笔。   这是她路上买的,她没打算把原稿偷出去,毕竟这样姜宁肯定会知道,万一查出来就麻烦了。   葛大娘借梯子这事儿,两边不通气就没事,一旦找上门问,立马就见端倪。   常金兰打算把设计稿照样描下来,就算潦草点也没关系,回家细细琢磨就好。毕竟她是裁缝出身,哪怕画得不好,自己也能看懂的。   想法是不错的,但很快就出了岔子。   “咦?这咋回事?!”   常金兰草草描了六张 ,第七张一翻开,她瞠目结舌,“咋回事?咋是空白的呢?”   她连忙翻了翻后面,无一例外白纸一张,登时失望透顶,“咋就只画了这几张呢?”   常金兰倒没有怀疑自己落入陷阱,因为姜宁今早半句没提过这叠子全部画完了。   只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而已。   常金兰就是一般人的其中一员,现在大失所望,翻了又翻,最后才接受了现实。   设计图没得继续抄,她也没办法,愤愤片刻,憋着气将东西摞好,原位放回去。   细心将一切安回原位,再三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纰漏,常金兰才顺着梯子翻出去,强打笑意找葛大娘归还两乘木梯。   “这么快?找到了吗金兰?”   常金兰强撑笑意掏出钥匙,晃了晃,“喏,找到了,上厕所时掉出来的。”   “那就好。”   *   姜宁第二天早上,特地晚一点过来,她是和大家一起开门进去的。   找了个借口,她第一时间直奔木柜子,掏出钥匙打开柜门,她一眼就发现,设计稿被人动过。   无他,姜宁昨天特地放了根头发丝上去,现在头发丝已不翼而飞。   她背对众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拿起设计稿翻了翻,随即惊呼,“昨晚咱这遭贼了!”   姜宁一脸凝重转身,“小兰姐,你马上去报公安!” 第51章   这年头的公安朴实尽责, 惊慌失措的石小兰冲进去报案后, 立即就跟着赶过来了。   来的是两个男性公安, 身穿白上衣蓝裤子的制服, 一个中年一个青年, 自我介绍一个叫老周的是队长, 年轻公安则叫小何。   两人一脸严肃跟着石小兰匆匆赶回来。   这年头公安出警在老百姓心中,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下子彻底闹大发了, 街坊邻里惊讶围上来,常金兰的脸瞬间一白。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姜宁会发现的?!   常金兰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勉强维持镇定。   姜宁余光一直关注着对方, 见状暗哼一声,才迎上前与两公安说话。   “老周同志, 小何同志, 是我报的案, 我的设计稿昨夜丢了。”   姜宁随即娓娓道来, 先将自己的情况叙述一遍,末了道:“我每天要赶客车回去的,昨天前面店里耽搁了些时候,匆匆忙忙又下着雨,我就没把设计稿子拿回家。”   她回身指了指柜门大开的老柜子,“我惦记着,一早回来就开柜子瞧瞧, 不想,后面这几十张稿子都不见了。”   她翻了翻手里的一叠子设计稿,让人看清楚后面都是空白稿纸,“这设计稿昨夜被人换成空白稿纸了,要是我没翻开看看,怕是还是不能立即发现呢。”   姜宁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因为这几十张空白稿纸其实是她给常金兰设的陷阱。   不过她报案却是真的,她设计稿确实丢了,常金兰不可能白来一趟,这几张原稿不敢拿,但临摹却肯定有。   谁都知道设计稿的意义其实不是这张纸,而是创意,常金兰偷的就是创意。   另外,非法侵入住宅这事儿千真万确。   “没错,昨儿咱们还看了这叠子稿纸,确实都画了衣服款式,老好看了,夏天秋天冬天的都有。”   这时候来了个神助攻,窦红梅一等姜宁话罢,立即嚷嚷作证,“咱亲眼看着姜妹子锁进去的,一整天都没空再打开过。”   昨天姜宁左翻右翻,将顶上几张设计图都摊开让大家瞥见,这种情况下,确实会让人笃信全部都是。   死心眼的自己脑补了十足,当然生性谨慎的人也是有的,不过她们看同伴这么笃定,也没存疑,毕竟没一直盯着,自己没看见但同伴看见了也很正常。   于是,石小兰等人纷纷附和。   只一人除外。   那就是常金兰,她真慌了,后面那几十张明明是白纸,咋就变成设计图了呢?!   难道姜宁找机会给换了?但白天没见她开过柜子呀!   还是说,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这个念头就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倏地照亮常金兰的思绪,对了,对了!不管是开柜子换了,还是这稿纸本来就是空白的,这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姜宁设的陷阱,那她要诓的是谁?!   常金兰当即冷汗就下来了,难道姜宁早发现了她的小心思,设陷阱专门套她?!   瞥一眼姜宁沉重的面色,略带忧虑的眼神,她将一个突然失窃了重要物品的失主演绎得无懈可击。   常金兰又气又怕,险些绷不住了,她勉强定了定神,不行,她必须先设法脱身。   然而,事情发展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不等常金兰想到法子,两位公安同志已经迅速行动起来了。   “这柜子被人撬过。”   这年头固然没有指纹识别、血痕检验之类的先进刑侦手段,但公安同志却有一双格外敏锐的厉眼,说到底常金兰也不是专业犯罪人才,老周小何直奔柜子观察片刻,立即发现端倪。   老周指着柜子侧边,在那块松动的木板边缘点了两点,“这几点都是新痕,这块木板这几日才被人撬过。”   说着他让姜宁找了个铁起子,避开那几点新痕,使个巧劲略略一撬,整块木板轻松落下,可以大咧咧探手进去柜子里拿任何东西。   “这柜子还能撬?!”   一直跟在旁边的姜宁惊呼一声,“我不知道,这店是租常大姐的,柜子也是常大姐留下来的。”说罢,她指了指一边的常金兰。   大家顺势看过去,面色发白的常金兰立即成为众人瞩目焦点,她的心颤栗起来,勉强保持一脸凝重,点了点头。   这是事实,她不承认才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常金兰到底只是一个普通妇女而已,她力持镇定,石小兰等街坊或许没发现端倪,但换上常年与罪犯打交道的公安同志就不行了。   老周和小何对视一眼。   这个房东表情不对,看来有可疑。   “姜同志,你昨天把门窗都上锁了吗?这门锁钥匙,除了你本人,还有谁拿着。”   老周与小何交换眼神,姜宁看得分明,行了,都不用她多操心什么,常金兰已经露破绽了。事情发展比预料还要顺利。   她面上却十分认真回答二人的话,“这房子租过来时,我把锁全部换了一遍的,自己拿了一套,其余备用的都放家里。”   “门是锁了,只是昨天我时间太赶,窗户并没有检查一遍。”姜宁看了看石小兰等人一眼,“不过,小兰姐她们一人关一扇,是我亲眼看着的。”   老周眯了眯眼,“昨晚都是谁负责关窗户呢,都站出来。”   “公安同志,我是亲手把窗户拴上的,拴得老紧了。”   虽然问心无愧,但被公安叫出来还是很心慌的,石小兰急急举起手,“真的!我能发誓。”   “我也能!”四扇窗户出来四个人,除了常金兰以外,其他人是真冤枉,急不迫待保证。   “小兰姐,你们别慌,公安同志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就叫你们出来问点情况,你们别急。”   姜宁可没打算让自己的女工们都吓破胆,连忙温声安抚两句,“我也相信你们。”   石小兰等人脸色好看一些,老周也点点头,“说得对,咱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好同志不必心慌。”   出来的果然有常金兰,而且脸色更白了,垂下眼睑才勉强遮住惊惶。   老周小何已经能确定嫌疑人,不过他们没吭声,循例询问四人几句,就转身往院外走去。   扫了一眼足有三米高的院墙,光溜溜的就是个小伙子也爬不好,常金兰一个中等身材,明显四肢不勤的妇女,不借助工具,她是不可能翻上去的。   这工具最好用最灵便的就是木梯子,不管是常金兰找个借口向邻里借,还是从自家抬一个过来,都不可能一点风声不露。   前者有可能是一个人作案,而后者则肯定有同谋,毕竟木梯子也很沉重的,几百米抬过来估计常金兰不行。   姜宁是个思维很清晰的人,她刚才介绍自己情况的时候,已经将自己背景,设计图价值,以及女工们就近雇用等等情况都简单说了一遍。   老周小何心头雪亮,这前任裁缝店主,现任房东,肯定是眼红新租客买卖火爆,想偷出设计图另外牟利了。   只是不知道是她一个人的行为,还是有人合伙?   答案很快出来了,常金兰是一个人干的。   周围邻居都围在外面凑热闹,老周小何刚要走访取证,葛大娘就一脸惊讶地迎上来,“公安同志,这个我知道,金兰昨晚去我家借的梯子。”   这事儿不通气没啥,就是街坊之间互相帮个小忙而已,不足挂齿,但一旦揭破,常金兰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葛大娘一家子奉公守法老实人,没想到借邻居一回梯子,就借出个偷窃案来了,她又慌又急,连忙出列,将昨天情形仔细说了一遍。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来接个梯子找钥匙,我没有不借的道理。”   葛大娘悔不当初,“我特地爬上去看过了,将门窗都关着锁着,才放了心,没想到……”   没想到常金兰特地没拴窗户,撬开了翻进去,葛大娘惴惴不安,不知情应该没罪吧?!   她大哭道:“金兰,你可害了我,我家几辈子老实人,都没干过这事儿。”   案件查了不足半小时,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常金兰早在葛大娘开口时,就已经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头顶是一圈鄙夷的目光,她心和身体一起颤栗,不行,不能这样的,她不能落实罪名坐牢的。   “不,我没有偷设计稿!!”   这般心急如焚半响,常金兰陡然灵光一闪,不对呀!她真没偷过设计稿,一张也没,那后面的稿纸本来就是空白的!!   她惊惶之下,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了,不行,这锅她不能背!   常金兰陡然生了一把力气,猛地站起来,“公安同志,我昨天确实是进去翻钥匙了,院子里没有,我见窗户没锁,就进去找找。”   谁规定她一定得帮姜宁栓上窗户?她就是来做个缝纫工的,没拴窗户她没罪。   “那你怎么还撬上柜子了?钥匙长腿自个儿跑进去了?”老周皱眉,厉喝了一声。   “钥匙自然不会长腿跑进去的。”   压力过大,常金兰重压下反而迸发出一股子勇气了,她不能背黑锅!背上黑锅就得坐牢,儿女们有个劳改犯妈妈,这辈子就毁一半了。   当然,她也不会实话实说,“我在工位上找到了钥匙,那柜子,那柜子……”   “那柜子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把房子租出去了,并没有把柜子租出去,我开我的柜子,难道还不成?!”   当初姜宁见两座房子有不少杂物,她让常金兰搬走,不然她要用地方时可能会清出去,而且为了避免房东索要赔偿,租房合同备注了这点。   这种情况下,租房合同当然只写了租的是房子,而没有包含里面的家具。   常金兰急中生智之下,倒掰扯出一个歪理来。   “反正我没偷过半张设计稿!”   她这话信誓旦旦,说没说慌老周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蹙眉,这婆娘真没偷稿子的可能性还挺大的,难道这房子一晚上进去了两拨人?   他沉吟半响,“那先确认一下,看是否有赃物。” 第52章   常金兰闻言心下一突, 她确实没有偷设计稿, 但卧室抽屉里, 却有那六张匆匆临摹的草图。   不过能先证明没偷设计稿也是好的, 草图的事她再想想。   “搜了更好, 我真没偷!”   “公安同志, 我能跟上去吗?”   姜宁既然设了陷阱,就有了耗时间的打算, 见老周点了点头, 她点了石小兰窦红梅一起陪着去,其余人留在加工场继续干活。   她完全不怕女工们因为昔日情谊,心里对常金兰有所偏颇,毕竟老邻居和盗窃犯是不同的, 后者人人喊打。   不见石小兰窦红梅一脸凝重盯着常金兰,目中只有讶异与警惕吗?   为防常金兰家人是同伙, 提前一步销毁证据, 刚才葛大娘出来时, 老周已经耳语几句让小何回去了。   派出所距离不远, 小何给上报了领导,事急从权,他获得搜查许可,还带回来了两个队员,其中一个是女的,等会专门负责搜常金兰的身。   一行人连同围观群众,浩浩荡荡往沈家而去, 把刚送了孙子上学,拎着一篮子菜回家正开门的沈大娘唬了一跳。   “这咋回事?”   沈大娘看一眼儿媳妇身后紧跟着的女公安,吓出一头汗,“公安同志,我儿媳妇咋回事呢?!”   相由心生,此话不假,沈大娘慈眉善目,不像同伙,老周语气缓和了些,“大娘,你儿媳妇涉嫌一桩入室盗窃案,我们需要搜查是否有赃物,这是搜查证明。”   说着,他将搜查证明拿出来。   “金兰,金兰你……”   沈家人人品不错,这时候就看出区别来了,全程围观的街坊邻里七嘴八舌,很快,蒙在鼓里的沈大娘就知悉了事情始末。   她失声道:“金兰,你咋能干这事儿呢?”   沈大娘想起之前吕招娣来时的撺掇,又看见公安登门,已经信了七八分,一时老泪纵横,“金兰,你想过几个孩子吗?”   要是有个劳改犯的妈?孩子半辈子就毁了。   这个境地,再提起几个儿女,常金兰是真心生悔意,她婆母慈和孩子孝顺,家庭条件宽裕,小日子过得真很不错,万一,万一……   不行的,她不能背黑锅,也不能落实罪名!   “妈,我真没有!”   常金兰看着婆婆失望的眼神,绷不住了,哭道:“我也同意让他们搜的,我真没有!”   “那就让公安同志好好的搜!”   说接话的不是沈大娘,而是一道男声,有好事邻居已经跑了一趟机械厂,把常金兰的丈夫沈孝明唤了回来。   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蹬自行车蹬出一头汗,挤进人群,看向常金兰眼神很复杂,有担忧有疑虑有恨铁不成钢,最后压下,一脸严肃向老周几人点了头,说:“麻烦公安同志了,要是我媳妇真犯了错误,我家拥护组织的判决。”   “要是我媳妇没有,那请还她一个清白。”   他又看了一眼常金兰,公安都找上门了,恐怕至少得有六七分把握吧,他认真劝道:“金兰,你要是真做了,还有一次坦白的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犯了错误就要及时改正,我和孩子都会等着你的。”到底是同衾共枕十余年的妻子,他说到最后,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孝明,我没有!”   沈孝明的出现,让常金兰情绪彻底崩溃,她尖声哭道:“我没有,我真没有偷窃!”   她悔不当初了,她真很珍惜自己的家,要是能顺利过了这关,她以后绝不再起贪念!   “既然这样,那就让公安同志还你清白。”   沈孝明紧绷的心弦松了松,他挺了解自己媳妇的,这种情况都说没有,那基本是真没有的。   他燃起希望,媳妇没犯罪是最好的,他朝老周几人微微弯腰,“麻烦公安同志了。”   公安同志迅速行动,设计原稿肯定是找不到的,倒是那六张十分潦草的草图,被翻了出来。   “这是她拿在手里的时候,我看了几眼记住的,回家琢磨了一下,随便画画。”   没见画得不像吗?   常金兰没有绘画功底,画得当然不像,只不过该有的元素没落下罢了。   当然,这点只有姜宁能看得最清楚明白。   常金兰到底聪明了一回,咬死这六张草图是她凭着记忆画的,搜查也没能搜到那几十张“失窃”的原稿。   所有疑点利益归被告,这原则不仅仅适用与刑事诉讼,公安调查嫌疑人也同理,如果再深入调查下去,无法证明常金兰销毁或者转移赃物,那她入室盗窃是不成立的。   转没转移,销没销毁,常金兰心里最清楚,她不禁面露喜色。   案件调查到这一步,她很快就能恢复“清白”了。   “那先带回去吧,等详细走访调查以后再说。”   老周的话让常金兰刚露出的笑意一敛,她又惊又急,“咋回事?我咋还要上派出所了呢?!”   “安静!”   老周提高声音,压下围观群众的议论纷纷,冷冷看着常金兰道:“就算你真没偷窃,非法侵入住宅也跑不了,这罪最轻的,也得拘留和罚款。”   公安同志可不好糊弄,证据是暂时不足,但撬柜子那个胡搅蛮缠的理由可没人相信。   “这,这……”   常金兰险些瘫软下去了,被个女公安一手扶住,她失声道:“那是我的房子,柜子也是我的。”   小何喝了一声,“荒谬!那房子你不是租出去了吗?!”租出去还想和自家一样进去,简直法盲。   老周懒得搭理她,转身向姜宁说道:“姜同志,这案件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挥手,示意女公安将常金兰带走。   “麻烦你们了,公安同志。”   非法入侵住宅,这年头量刑没有后世重,常金兰情节较轻,不会留案底,拘留十来天罚个款就能出来了,对她几个孩子也没啥影响。   没错,姜宁最终目的就是这条小罪。   她没打算让常金兰真成功偷了设计稿,入室盗窃肯定不成立的,这惩罚不轻也不重,却足够让她毕生难忘了。   常金兰拘留结束以后,也不敢再想着开店打擂台的事,就算她还敢,沈家人也会不允许。   姜宁之所以要走公安程序这一遭,就是为了能握住一个把柄,万一沈家人也贪婪的话,她就以捅到机械厂让沈孝明丢官相挟,制止对方。   这两天看沈家人行事态度,倒是用不上了。   这样也好。   还有一点,这事闹得挺大的,对于其余六名女工的震慑力度足够大的,估计短期内,她们都不敢生出异样心思。   这段时间,足够姜宁彻底站稳脚跟了。   一箭双雕,姜宁预期中两个目的将圆满达成,她心情不错。   不过嘛,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老周同志还在耐心安抚她。   “谢谢你们,公安同志,就是有你们的尽心尽责,咱们人民群众才能安居乐业。”   姜宁心里暗暗道了歉,是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公安同志的,好在常金兰非法入侵住宅确有其事,她也不算谎报军情,浪费警力。   常金兰被女公安带出门,围观群众哗然,她捂着脸被人指指点点,眼泪从指缝溢出。   双方分开了,老周等人继续调查,而姜宁则回去开店营业,她瞥一眼石小兰窦金梅二人震惊未能回神的模样,嗯,效果非常好。   这案件几天后有了结果,公安同志到底没有找到第二波进小院的人,也确定了常金兰从小院出来归还了梯子后,直接回家,之后也没出过门,也没人找过她。   甚至连沈家几人这段时间的踪迹也查过,接触的人也走访一遍,证明沈家人确实没藏匿过设计稿,也没出过手。   常金兰拘留十天,罚款一百元,没有留案底。   这事儿附近一片都知道了,常金兰彻底焉了,放出来后连门也轻易不敢出。好在沈家人品过硬,口碑极好,街坊邻里同情娶媳不佳者居多,倒对沈家其他人影响到不算大。   姜宁没有详细了解琐事,她只定了一面锦旗,给派出所老周等人送了过去。   至于加工场这边,少了一个人,她当天回去开店后,就自写了一张大红招工广告,贴在店门一侧柱子上。   姜宁考虑过后,没有选择让石小兰等人继续介绍邻居,而是先尝试招聘一下。毕竟,现在不比刚开始时难了,虽然人手紧缺也不差几天,适当插个生人进去更合适。 第53章   将锦旗送到派出所去, 顺便把那六张草图要回来处理掉, 姜宁面试了三个应聘者, 选中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青年, 叫孙玉妹。   孙玉妹是个寡妇, 以前是服装厂女工, 她没了的丈夫也是同一个单位的,可惜丈夫得罪人后病逝一了百了, 她却遭遇排挤丢了铁饭碗, 带着个五岁小闺女靠微薄积蓄艰难度日。   这遭遇挺让人同情的,但姜宁聘用她,也少不了对方娴熟的手艺,和看着挺安静老实的性子。   女工岗位补充完整, 孙玉妹表现挺好的,手艺速度为七人之首, 勤劳肯干, 也不碎嘴八卦。   最妙她曾经是车间小组长, 有一定的统筹能力, 姜宁很多时候把意思一说,她就能立即领悟,并身体力行做示范做引导,给省了不少口舌。   加工场新来了一个陌生的熟练女工,挺能干的,让女雇主满意之余,还隐隐有些器重, 这一下子就让其余六人有了危机感。   石小兰几个也顾不上八卦常金兰的事了,赶紧全身心投入工作,你争我抢,你抢我夺,加工场生产氛围空前热烈。   姜宁见状十分满意,注入一股新血液的效果出来了,良性竞争她乐意见到,当然,她也没忘了强调了几回,保量的前提是必须保质。   糟心事彻底告一段落,日子重新回归正常轨道,很快的,姜宁就迎来一件高兴事儿。   她的两个哥哥终于回来了。   “宁宁!”   姜建设姜红兵风尘仆仆,这年头通讯不方便,兄弟俩也没法提前通知小妹,不过他们回了杨市后,一得空就直奔西河坊。   兄弟俩都是一身六成新的薄呢绒外衣,既抗寒又不让人小瞧还不过分招眼,肩扛手提大包小包,笑着扬声喊道:“宁宁,等等我们!”   正准备锁店门午休的姜宁一探头,登时喜出望外,她欢呼一声,“大哥,二哥,你们终于回来啦!”   兄妹聚首,自然欢喜,姜宁侧过身让两人进门,兴奋过后,她忙问:“大哥二哥,你们咋出去那么久呢,当初不是说大概十天半个月吗?”   现在都差不多有一个月了,虽然发了个电报过来说忙工作没事,但就那简明扼要的寥寥几个字,根本无法说清楚情况,还是很让人牵挂的。   通讯不便就是烦,私人电话到底啥时候能够放开呀?   姜宁仔细打量两个哥哥,二人虽面上略有疲惫之色,却神采奕奕,看来出门挺顺利的。   她放下了心,抱怨道:“我每次打电话回村委,爸和妈都要念叨一遍呢,小杰也说很想爸爸了。”   “你俩给家里打电话没?”   “打了打了,刚给家里挂了电话,才过来的。”   姜建设姜红兵何尝不不惦记家人,但出门在外人生路不熟,找不到电话打才是常态,就算偶尔能打,又凑不上亲人候在另一边,不然他俩就不会选择拍电报了。   兄弟俩一个月前出了杨市,往南而去,本来车队是商量好路线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们发现,在一个城市采购的某些货物土产,不用等回到杨市,在回来途中的大小城市就能热销。   于是,他们干脆边走边卖,卖掉一部分货物,然后继续采购,他们后面还刻意绕了路,途径自己有些人脉的城市,节省时间并利益最大化。   这么一改变计划,固然多赚很多,但同样也多耗了半个月。   姜红兵拍了拍两人扛来的包裹,并随意解开一个,笑道:“宁宁,这些是我和大哥挑的,外地的土产,你和东子尝尝鲜。”   “啥呀?”   姜宁好奇凑过去一看,好家伙!男人巴掌大的鱿鱼干,厚厚两三捆;一小布袋满当当的干虾,橙红橙红的,之所以叫干虾不叫虾米,是因为它晒干后还有拇指粗细;两三指宽的蚝豉,青白色,一看就是生晒没有取过油的。   她又扒开一个包,黄白澄明的响螺片,一大包鱼肚,沙虫干鱼干咸鱼紫菜海带,等等等等。   咸香扑鼻,海产品气息铺面而来。   她眼前一亮,上等海货许久没吃上了呢。   姜宁如意料中一般欢呼雀跃,姜建设和姜红兵对视一眼,目带笑意,他俩就知道小妹喜欢。   “这些在杨市卖着贵,实际在海边小城便宜得很,家家户户一大堆,咱们来收购,他们开心得很啊,要走了还拉着打听啥时候再来。”   这是亲哥不是外人,姜宁没半句废话,直接利索收下,她好奇问:“哥,那你们拉回杨市的东西,也是批给人吗?”   这样最省事,不过有些可惜,能被他们最后带着回来的,肯定是在杨市最畅销最高价值的,如果直接面向市场,比整批出手获益大很多。   谁都知道二道贩子赚得多,姜家兄弟也中间商,不过他们是长途奔波,四下比较货源,还出人出车,赚得也不容易。   要是批给杨市的人,那这人就稳稳大赚了。   姜红兵笑笑,摇了摇头,“咱们拉回杨市的货,小半批给人吧,剩下大半咱们打算开个两个店直接卖。”   这是路上就商量好的,辛辛苦苦运回来的东西,当然不想被人白割一茬。   本来犹豫着怕麻烦的,因为他们不长期留在杨市,怕雇的售货员欺上瞒下,是姜宁的明码标价给了姜红兵启发,定个实价,称重进店,可以略略浮动一些,但再多就不行了。   老百姓火眼金睛,你想缺斤少两也不容易,再拜托几个哥们常来逛逛,就差不多了。   这些紧俏货物,不愁生意不好。至于批给人的那小半,其实是维持人脉打通关系用的,相较而言获取的利益不能以钱来计算。   “宁宁,我和大哥商量过了,想在杨市买个房子,把爸妈嫂子小杰接过来。”   这趟出去真赚了不少,就算留下大半作为下次出车本金,买个好房子安置家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姜宁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一向遇事淡定的她喜形于色,“真的吗?那太好了!!”   她欢呼雀跃。   分开几个月,姜宁非常想念爸妈,她还以为至少得耐心等个一年半载呢,现在哥哥事业顺利又雷厉风行,一下子就拍板了。   兄妹三个都非常高兴。   “到时候爸妈嫂子来了,还能帮你们看着那边店呢,也不怕有人欺上瞒下了。”   姜父姜母才四十多岁,闲在家里怕是待不住,有事情忙才是好的。   姜宁想了想有些担忧,“也不知咱爸舍不舍得工作。”   姜父在木材厂是个中层领导,这工作是他退役后分配的,经营多年,养了小家还安排了儿女工作,感情肯定不浅的,她怕亲爸两难。   “宁宁放心,我上次回家已经和爸妈商量过了。”就是年后回林县与姜建设汇合那次,姜红兵安慰妹妹,“爸爽快着呢,我一说他就点头了。”   对于姜父来说,离开多年岗位不舍肯定有的,但对比起儿女,那都不是事。三个孩子连同孙子都在杨市了,他的心也跟过去了,就算有媳妇陪着也不是事。   这事儿没说的。   姜宁这才放了心,她喜滋滋地说:“哥,你们打算买哪儿的房子呀?我也想一起买呢。”   买房置产,这念头她一直都有,但一来没空,二来没地儿寻摸房源。   这年头商品房还没出现,租房都极少,更甭提出售房产的了,真正的可遇不可求,而且最重要一点,这不管是出租还是出售,都没有一个平台放消息,想买房子少不了消息灵通的人脉。   姜宁一没时间,二人脉也少,她原来想等二哥回来拜托一下二哥的,现在凑在一起倒不用特地开口了。   “二哥,我还想买个店面呢,最好是西河坊的,要是暂时没有,其他地儿也成。”有了常金兰,她算是受够租店的烦扰了。   脚下这店肯定至少再开两年的,租房合同到期另说,不过这也不妨她物色个储备分店。   “行,房子我和你一起寻摸。”   其实买房就没想落下姜宁,兄弟俩还想着,要是小妹资金不凑手,他们直接给垫上得了。   现在看来不用了,姜宁手头宽裕着呢,姜建设姜红兵本来还打算细细询问一下小妹店里的事,关心关心,现在看来倒不用了。   “不过西河坊的铺面,估计得耐心等着,二哥给你先找找其他地方看有不?”   西河坊铺面确实很多,有公家的,也有归还到私人手里的,公家的就先不说了,那些私人房主也不是傻子,这百年旺地店铺价值只有涨不会降的,金母鸡一只,不到山穷水尽迫不得已,谁卖谁傻子。   所以只能耐心等待机会了,这点姜宁知道,不过要是其余地方有好位置,她也很乐意囤下来的。   只不过杨市其余地方的好店面,道理同上,也就范围大了可能性更多而已。   “其他位置也成。”   “行,二哥给你留意着。”   说定了这两件事,姜宁就问:“大哥二哥,咱们啥时候接爸妈和嫂子小杰出来呢?”   她一脸期待,姜红兵笑道:“这一两个月吧,好房子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既然买房,就想一次性买个合适的再让家人搬来,以免折腾着搬来搬去。   兄弟俩其实已经商量过了,房子最好在西河坊附近买,新店也开在左右,好和小妹互相照应。   “那倒也是。”姜宁很理解,就是有点儿失望。   “宁宁,你这店顺利吗?”   姜红兵转移话题,顺势询问小妹近况,环视一圈店里各色时装,他虽然能猜到店里生意很不错,但亲口确认才更放心。   “挺不错的呢,衣服款式受欢迎,卖得很好,就是人手短了点。”   姜宁将店铺开张,店里生意和后面加工场的详情都介绍了一遍,亲哥面前,她也没想着报喜不报忧,常金兰那破事也简单说了说。   姜建设和姜红兵脸色立即阴了下来,小妹说得简单轻松,处理得也极为恰当,但他们不是不经事的愣头青,妹妹独身一人的不容易一听就知。   那个姓常的房东,想必也是看宁宁一个年轻女子独自打理店铺加工场,觉得人小可欺,才会一月不到就心生异念吧?   要是换了是姜家兄弟这样的小伙子,就算她心思浮动,也肯定没那么快那么肆无忌惮!   小妹被人欺负了,兄弟俩心情阴郁,就算是姜宁亲自劝着,也治标不治本。   三人结伴去吃了午饭以后,等女工们上班,姜建设和姜红兵特地去加工场敲打了一番。   还别说,效果是很不错的,两个高大严肃的青年往那边一站,气氛立即一肃。   姜宁表示没办法,她自己脸嫩,骨架纤细身高也不拔尖,也没经过啥特殊训练,想一下子就用气场震慑住人,不可能的。   “宁宁,你这儿缺了个男人。”还是可信任的。   赵向东肯定脱不开身的,姜家兄弟又长期出门,姜红兵就琢磨的,要不等接了家人出来后,让爸过来帮着小妹得了。   “这个以后再说吧,你们不是说忙吗?还不回去?”   姜宁也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不过一切得等买了房子接了爸妈再说。   训完人,去前面开了店,她就让哥哥们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姜家兄弟俩确实很忙,他们回杨市路上就打了电话让人留意了几个店面,得去选个合适的确定新店的位置,再装修一下,招人手并进行上岗前培训。   还得联系人找房子,并替姜宁留意店铺。   这些都得在下次发车前必须办好的,休整期并不长,所以时间尤其紧凑。   分.身乏术,不过两人都是疼妹子的,见店里忙碌起来,还商量着留一个人下来帮忙。   姜宁没同意,“一直都是我自个儿看店的,忙活得过来,你们别担心了。   好说歹说兄弟俩离开了,等四点的时候,姜建设重新折返,他开着货车来的,打算送小妹回家,兄弟俩拿来那些大包小包,姜宁一个人是绝对拎不走的。   “二哥呢?”   姜宁拎着两个小包跟在姜建设身后,交给他一起扔上车,她以为像上次一样,大哥二哥都去她家落脚的。   “你二哥正找人,明天就装修新店。”   出租铺面少,选择余地不多,兄弟俩办事干脆利落,一看中就拍板了,“新店就在西河坊后面再绕两个街口,叫新华路。”   新华路,姜宁知道,是条很宽敞的街道,距离西河坊不足两公里,华侨商店就开在那,里头还有杨市唯二西餐厅的其中一家,是个档次挺高的地方,人流也多。   姜宁一喜,“那地方很好呀。”   姜建设一边发动货车,一边笑道:“其实那店虽说在新华路,但也只是在街尾而已。”差一点,就出了新华路范围了。   想刚好拿新华路里头的铺面,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好在那位置人流也行,两个店面相邻,够宽阔平正,也算可遇不可求了。   “我和你二哥这回就不住你家了,省些时间多办点事。”   姜建设看小妹坐稳了,利落一打方向盘,货车往北边驰去。他忙里抽闲,除了为送小妹回家以外,还打算在小妹家吃个饭,与妹夫碰个面的。   姜红兵上次就住姜宁家,这次忙碌不来没啥,姜建设头次在杨市落脚,不走一趟不合适。   “嗯,那你们注意休息,不许太累了哈。”   事业起步阶段分.身乏术,这个姜宁懂,杨市家属区一来一往就得两小时,省下来确实够办不少事了,亲兄妹也不需要一再挽留来表示亲热,她只嘱咐哥哥们注意休息。   “行,我今晚给你做好吃的,你再给二哥带点。”   姜宁指挥大哥往自由市场开去,就停在平时后勤车停靠的空地行了,她买了不少好料,兄妹俩才说说笑笑上车,继续向北。   “我得把那个干贝蚝豉干虾也做上,让你和二哥尝尝。”   姜宁已经将菜式琢磨一遍了,可惜鱼肚鱿鱼之类的浸泡久一点,这回不能做了。   “好,我就等着吃哈。”姜建设乐呵呵的,也不提在海边小城吃了不少,他妹子做得肯定比外面好吃。   兄妹说得兴高采烈,不过两人都没料到的是,这顿饭临时出点岔子,没能吃上。 第54章   姜建设车开得不快不慢, 稳稳的, 通往军区的大路很平整, 他也不怕颠得小妹难受。   姜宁还不知道自己晕火车的伟大事迹, 已经通过亲妈的嘴传到大哥耳朵里了, 她正左顾右盼, 同样的风景,坐客车和坐货车效果完全不同。   要知道客车一般拥挤, 就算不挤也有挥之不去汽油味, 坐着就没多大心思欣赏沿途景色。   “咦?”   越往北,路上行人自行车越少,到了快到军区大门的那段,已经少有人烟了, 一拐过弯,姜宁远远见前面路肩上多了三个人影, 不禁多看了几眼。   之所以多瞟了两眼, 是因为这三人姿势挺特别的。三个衣裳褴褛的高大男人紧紧并肩而行, 两个架着一个, 中间那个似乎腿脚不大行,左脚跛得厉害,要是没同伴架着他肯定走不动道。   货车匀速前进,两眼功夫就接近了许多,姜宁眨眨眼睛,她咋觉得这三个人背影有那么一点儿熟悉呢?   “呀?!”   她惊呼一声,猛地坐直身体, 急急喊道:“大哥,大哥先停一停!”   “咋啦宁宁?!”   姜建设深踩一脚刹车,货车猛地停了下来,他侧头见小妹面露异色,忙连声追问。   “我没事。”   姜宁见大哥紧张,忙先安抚一句,她随后指着前方不远听到刹车声停了停的三个男人,“这三个,好像是东哥的老战友,我就见过一次也不知认没认错。”   没错,她看那三人恍惚是彭弘毅胡国川田斌,就是上次来过家属区一次,还当了一回许卫国方涵离婚导.火索的三人。   赵向东说过,彭弘毅脚是有旧伤的,复发不良于行也能对得上,就是仅仅见过一面,姜宁也不是十分肯定。   不过她马上就能肯定了,因为前头三人顿了顿后,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看看情况。   对方一侧头,姜宁就认出来了,这人正是田斌,“对,对对!大哥,他们真是东哥战友呢!”   货车高,她一个人无法利索下车,又急着招呼田斌他们,只得先打开车门,探手出去喊道:“前头是田斌吧?还认得我吗?”   当然认得!田斌定睛一看,连忙挥手道:“嫂子,就是我!”   他又惊又喜,晃了晃身伴的彭弘毅胡国川,“看,看,后面车上的是嫂子。”   彭弘毅胡国川慢一拍回头,不过也看见了,面露喜色挥了挥手,喊两声打了招呼,连忙互相搀扶着往这边赶。   这样两个架一个走,确实走得有些慢,姜建设见状干脆把小妹拉回来关上车门,往前开了一段,在三人身边停下。   “快上车吧,咱们坐车过去。”   三男人往这方向走,显然是去家属区的,姜宁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现在都得先安置上车再说。   货车高难上下,但她还是打开车门小心翼翼跳下去,给打开双排货车的后座车门。   姜建设也跳了下车,他一边叮嘱小妹小心,一边绕过来帮忙扶彭弘毅上车。   说实话,彭弘毅三人现在形象真相当狼狈,蓬头垢面,衣裳不但多了几处没摞上补丁的破口子,而且占满尘土,一点不复上次见到的虽陈旧但整洁的模样。   三人的脚下的布鞋也很破了,鞋底子几乎磨没,鞋面破损隐约见肉,田斌甚至左脚能看见三只外露的脚指头。   他们听介绍说这是姜宁的大哥,都很有些窘迫,觉得给赵向东在岳家人面前丢脸了。   姜建设却不见半点异色,热情帮忙扶人,安置妥当后扶小妹上车,自己绕回驾驶座,开车前不忘关心三人小心坐稳。   他这么坦诚自然加热情的态度,彭弘毅几个也不是过分敏感的人,于是很快就放松下来了。   “彭哥,胡哥,田哥,你们先喝口热水吧。”   近距离照面,彭弘毅三人更显困顿,高大的汉子们脸色青白,嘴唇微微发紫且干得起皮开裂,说话时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显然既冷且渴得厉害。   姜宁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小洁癖了,连忙拎起自己的军用水壶递给距离最近的田斌。这壶是赵向东给她带的,回家前在店里刚灌的热水。   田斌确实渴得厉害,道了声谢就接过壶,仰头大喝了两口,又递给身边的胡国川。   三人喝了热水解了渴,胸膛也有口暖气,一路行来的困顿疲惫才消了些,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田哥,你们这是咋回事呢?”   三男人一看就知道是遭了祸,走投无路之下,暂时来投奔赵向东和许卫国两个老战友的,这话题说起来太没脸,姜宁和他们不熟悉,问着其实也有点儿尴尬。   但人都坐在跟前,一句不问更不合适,她只能略略斟酌,选了个合适的话题挑开,“之前,你们不是说去南边的岷县工作吗?”   田斌几个倒不以为意,自己都落魄成这样了,旁人一眼就知,姜宁待他们热情尽心,她跟前没啥好隐瞒的。   他苦笑一声,“那工作没干了,后头的工资也没拿回来。”   身无分文,要不是没办法,他们真不想给老战友添麻烦,丢不丢脸倒没什么,关键是照应三个大男人太累赘了,大家也不容易不是。   姜宁大吃一惊,忙追问:“活不干就不干了,咋能不给发工资呢?!”   这事儿,得从年后三人跟着胡国川那远房表哥前往岷县说起。   岷县在杨市往南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是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县城,不大也不小,因为往西还有延绵山脉林木茂盛,所以山林资源丰富。   靠山吃山,各色山货和木材是主要物产,这里有着大大小小的林场。以前只有公家的,改革开放后出现私人承包,大小林场一起运转,每天都有大批大批木料往外运送。   彭弘毅三个去的,就是一个挂靠在岷县森林经营所底下的私人林场。   表哥说那活儿苦累,还真一点没夸大的,这是一个非常苦非常累的工作。   岷县环山,林木资源是丰富了,但还同时带来了道路上的不便利,好在这地方得天独厚,还有濒临一条大河融江。   融江环绕岷县小半圈,更有几条支流从县城穿过,为沉重的木材运出岷县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彭弘毅三人去的那个林场,就是位于其中一个支流边上,方便是方便了,就是河道中间深两边浅,运大木的船吃水很深,靠不到边上来。   林场采用的方法就是将大木扔进水里,由人在水里推着往大船靠去,再由大船放下末端结了个圈的绳索,将木头吊上去。   这个水中推木头套绳索的工作异常辛苦,非身强体健,臂力过人,又水性不错的壮年男人不可。   彭弘毅三人要干的就是这个。   初春的河水冰凉刺骨,活计沉重,山上运下来的木头还接连不断,除了固定休息时间,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彭弘毅的腿受过伤,长期泡水不行,于是只能申请每隔两天歇一天,工头不大乐意,但眼见他个人条件确实优秀,这才勉强答应了。   三个人就这么在林场干下来了,很苦很累,但工资待遇很不错,能解他们家里燃眉之急。   家里早捉襟见肘,第一次结算工资后,他们立即跑了趟邮局,把钱全部汇回去,才松了一口大气。   苦点累点没啥,家里老人孩子能吃上饱饭就行。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干了一个多月,林场出了一件大事,有工人意外死了。   死的不是彭弘毅他们水里那组的,而是从山上往下运木头的工人,板车上捆木材的绳索不知为何松脱,一根成年男人无法环抱的圆木滚下来,当场砸死了在前面拉板车的工人。   事故就发生在河道不远的地方,大伙儿看得真真的。   林场老板马上来封口了,一个人给了一百元,并以工作相要挟,要大家众口一词,说是那工人玩忽职守,导致木头松脱砸下。   这样的话,林场老板不但赔偿少很多,关键还避开了停产整顿的风波。   说实话能干这份活计的,都是家境相当艰难的人,丢了这份工作,家里立即又得陷入没米下锅的窘迫,于是绝大部分人都沉默了。   只除了彭弘毅三人。   瘦弱的寡妇抱着幼子,带着一个瞎眼老娘,前来收敛男人尸体,一听说是玩忽职守,当场就嚎哭起来了。   哭声凄苦,声声泣血,失去顶梁柱已极其凄惨,要是只能拿到少得可怜的赔偿款,恐怕一家人距离饿死也不远了。   彭弘毅三人无法保持沉默,曾经是一名优秀解放军的他们有着一腔热血,报效祖国,服务人民,无法为个人利益,而对此视若不见。   他们出主动上前,给前来调查的公安同志说清楚一切。   死者家属获得应有的赔偿,林场也勒令停产整顿,彭弘毅三人却被捏造了一个错误,当晚就被解雇了,余下那半月没领的工资就直接赔偿了“错误”造成的损失。   林场包吃包住,他们身上所有钱都寄回老家解困了,身无分文,工友也穷,好些人偷偷凑了凑,也就几块钱,别说回家的路费了,就算吃住多几天也不够。   屋漏又逢连夜雨,彭弘毅腿伤复发了,疼得厉害还没处看病,不得已,他们只能往杨市来了。 第55章   田斌几个身上的钱凑凑刚好够买岷县到杨市的客车票, 他们一天没吃东西, 下了客车后还是走过来的。   虽然三人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如此困顿的境地来投靠战友, 明摆着要麻烦人, 依旧让人窘迫。   田斌是避重就轻简单说的, 但三个大男人到了最后,也不禁低下了头。   “嫂子, 要麻烦你和东子了。”   这又是吃又是住的, 恐怕还得倒贴路费药费,三人臊红了脸。不过实在内外交困,彭弘毅的腿也让人忧心,不得不厚着脸皮来了。   “没事, 咱老战友不是就得守望相助吗?”姜宁连忙出言安抚。   说实话,面对三个艰难处境下依旧不改初心的退役军人, 她是肃然起敬的, 听话语简短扼要, 但其中艰难一辨就知。   听着轻巧, 但有几个人在涉及自身关键时,还能毫不动摇呢?   很少的吧。   姜宁温声劝慰,“今天我帮帮你,明天你帮帮我,战场上能互相依靠,没有下来后反而不行的道理。”   她又笑笑打趣道:“难道换了咱们有困难,你们会不帮么?”   “当然不会!”   三人下意识脱口而出, 异口同声。   “那不结了。”   这么一个易地而处的假设,效果不错,田斌几个不是爱纠结的人,心松了松,脸色也自然不少。   姜宁估摸着他们大概没吃饭,但她手上也没啥现成能吃的,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吃饭。   彭弘毅泡水太多了,这次腿伤复发很严重,他虽然努力调整表情不让身边人多担心,但显然作用也不大。   姜宁担忧地看着他青白的脸色一眼,“咱们恐怕得先去趟医院。”   军区医院她就知道个大概方向,没去过不清楚大门朝哪开,也没导航啥的,让姜建设掉头直接去不合适,还是先回家属区吧。   他们交谈的这小段时间里,货车已经接近军区门口,姜宁眺望一眼几百米外的军区大门,先进去通知赵向东,让丈夫领人去。   货车停在军区大门对面的小树林旁边,这车要进去太麻烦了,还是走一段快些。   田斌直接背起彭弘毅,姜建设和姜宁提上大小包裹,胡国川也接过两个拿着,五人下了车匆匆穿过马路。   “小陶同志,麻烦你给我家向东挂个电话,说他的老战友们过来了,就是彭弘毅的腿旧伤复发,需要尽快去医院瞧瞧。”   一挨近大门,姜宁赶紧扬声拜托。   陶强他们还认得田斌几个,一见三人这副模样,登时大吃一惊,他连忙应了,一边让伙伴帮忙登记,一边赶紧跑去打电话。   登记完毕,姜宁领着几人赶回家属区,亲大哥不用咋招呼,她让彭弘毅几个坐下,再翻出了家里的饼干糖果之类的,先让他们垫垫肚子。   他们大概很饿,这椰蓉饼干好吃但不顶肚子,赵向东很快就会赶回来了,也来不及做啥菜,姜宁直接点燃煤油炉,烧了点水下了挂面。   四大碗挂面,很快好了,上面搁了干贝紫菜,还打了几个鸡蛋,彭弘毅三个一人一碗,还有一碗是姜建设的。   她看向大哥目带歉意,今晚的饭肯定吃不成了,只能先吃碗面垫垫。   姜建设完美接收,并回了一个眼神,事出突然谁能预料?亲兄妹有啥的,改天再吃也一样。   四个大男人唏哩呼噜,面条很快见底,彭弘毅几个连汤也喝个底儿朝天。   没等姜宁询问还要再下一碗吗,就听见楼梯有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由下而上,有些纷乱显然不止一个人。   她赶紧上前开了门,赵向东许卫国刚好停下脚步,沁凉的春季二人出了一头大汗,这一路是跑回来的。   许卫国摘下帽子抹了把汗,说:“我借了车,猴子绕道去开过来,咱们下去就行。”   两人边说边进门,见了站起的姜建设,赵向东惊讶,“大哥回来了。”   他脚步一顿面上露出欣喜,“宁宁念叨很久了,二哥呢?”   “红兵分不开身,就我和宁宁过来的。”   姜建设拍了拍妹夫肩膀,见赵向东欣喜过后露出为难和歉意的神色,他笑道:“没事,你先安置好你的战友。”   “我也就打算进来吃顿饭,凑不上就改天,一家人有啥?”   郎舅二人说了几句,已经听到楼下有吉普车的引擎响声接近,姜建设笑着点点头,“行,你赶紧送你战友去医院瞧瞧,我看他这腿伤挺厉害的,怕是不能再耽搁。”   赵向东目露感激,他一向对媳妇娘家人很亲近,除了爱屋及乌以外,少不了这份明理开通,“大哥,那我先下去了,你在家里先歇着。”   “杨市还忙着呢。”   姜建设让开位置,方便许卫国上前背人,他笑道:“我不在你家住了,得省点时间忙活,我下次闲了再过来。”   赵向东只能说:“那我下次再好好招待大哥。”   匆匆说定这事,他转头看向姜宁,低声嘱咐:“宁宁,我不知啥时候回家,你和大哥先吃饭不许等着,时间到了就睡觉。”   他语速很快,但声音很温和,姜宁握住丈夫的手,“行,我记住了,你下去吧。”   她刚才抓紧时间回房一趟,取了钱,一把塞进丈夫手里。军区医院能晚点付钱,但能不赊账还是免了吧。   赵向东攥紧手心,媳妇儿的体贴常让他感到窝心,熨帖得很,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倾诉衷肠的好时候,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匆匆出门追上许卫国一行了。   军用吉普很快就出发往军区医院去了,姜建设也没坐多久,仔细看了看小妹家的环境,觉得还不错,满意之后,他叮嘱几句就折返杨市了。   一大摊子事等着呢。   刚才还很拥挤的家里,这会儿就剩姜宁一个人,她干脆也下了碗挂面当晚饭得了。   把账本翻出来算好以后,她看了看时间又进了厨房,丈夫今晚肯定回家,毕竟就算住院也不可能一大群人陪着,他明天还得工作。   赵向东晚饭还没吃,还有许卫国,田斌胡国川肯定没饱,还有彭弘毅如果不住院也会回来。   她干脆发面做了冬菇肉馅包子,整整三屉,温在灶上;再用傍晚买的猪大骨小母鸡熬了汤,再加上蚝豉干贝响螺片,有汤又有菜。   这汤又鲜又浓,喷香扑鼻,姜宁一向临睡前少喝水的,也不禁喝了满满一碗。   她满足吁了口气,一个字,鲜!   她看看表,已经十点了,丈夫还没回家,于是只好洗漱睡下。   姜宁睡眠质量好,虽然心有牵挂,但还是沾枕没多久就陷入黑甜乡。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忽听见外面客厅有些响动,不过很轻,她睁不开眼,于是就蒙着脑袋继续睡。   又咪了一阵,她渐渐清醒些,这时候房门轻轻“咔哒”一声响,锁上了,片刻后棉被小幅度掀起,一具温热而宽阔的胸膛贴上来。   男性气息醇厚而熟悉,是赵向东。   他给怀里媳妇儿掖了掖被角,动作小心翼翼怕惊醒了她,姜宁唇角翘了翘,翻了个身偎依进他怀里。   “东哥,几点了。”   “十二点多了,快睡吧。”赵向东低头亲了亲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姜宁蹭了蹭,“嗯”了一声,不过倒没接着睡,这么说了几句,她反而更清醒了。   她睁开眼,问:“彭哥大夫咋说,留院没?”   赵向东调整姿势,让媳妇靠得更舒服,“没,医生说好在送来不算太晚,情况不算严重,开了药让回家养七八天就好了。”   说起彭弘毅的腿,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彭当初膝盖的伤就挺严重的,大夫说以后不能再这样泡水了。”   其实医生的原话是,要是再保养不好,恐怕以后走路会跛。   赵向东眉心紧蹙,“老彭不适宜干下水的活。”   提到这个,不免想起老战友的前工作,他忍不住咬牙切齿。   你说工作苦累必须下水那能理解,反正想干才干;你说你看不顺眼彭弘毅几个实话实说,让他们拎包走人,也不是不行,毕竟私人雇主,有辞退员工的权利。   但千不该万不该,随意安个错误,就把人半月血汗钱都扣了个干净!   早春的水冰寒入骨,只有泡着的人才知道滋味,在这水里推着沉重的木头,一天到晚卖苦力干活,掰开每分钱有血有汗,咋能轻易克扣。   扣了血汗钱,还将人连夜扫地出门了!   若不是几个好心工友偷偷凑了点,恐怕田斌几个只能直接走来杨市,彭弘毅那腿就真耽搁坏了。   “卫国说,他爸以前有个老部下在岷县公安部门干,他明天打电话过去,托他把工资要回来。”   许将军那个老部下是岷县人,退役后分配到岷县武装部,奋斗几年成了一把手,后来武装部改为公安局,他就是局长。   彭弘毅治疗期间,赵向东二人向胡国川田斌了解清楚事情始末,当即满腔怒火,咬牙切齿。   许卫国随即想起了这个曾经来家里拜过年的父亲老部下。   那雇主有靠山,不然也无法将林场挂靠在森林经营所名下,但这靠山实力肯定最多也就中等,不然停产整顿期应该很短才对。   公安局局长是实权人物,雇主靠山肯定不肯触霉头,许卫国原本打算好好找找这个雇主的把柄,让他尽可能延长停产整顿期。   打蛇打在七寸上,好为战友出一口恶气。   但反倒是彭弘毅三人知悉后阻止了,曾经的工友家境都难,如果停工久了,恐怕家里该揭不开锅了。   私人林场的活确实很苦很累,但它却是很多人维持一家生计的唯一手段,打老鼠唯恐伤了玉瓶儿。   许卫国问清楚这事后,他沉默了,虽然憋屈,但最终也打算索回工资,再敲打敲打对方就算了。   “嗯,那只能这样的。”   姜宁抬手,抚了抚丈夫蹙起的眉心,这世界上的事情很少非黑即白的,每每总会拖泥带水,顾忌颇多,任你本事了得,也能在其中取个平衡。   也是没办法的事。   叹了口气,安慰丈夫几句,姜宁仰脸问:“彭哥他们还没找到工作吧,要不,来帮我得了。” 第56章   彭弘毅几个急需一份工作, 而姜宁手底下, 却紧缺精明能干且可信任的男性。   就三个人她用着有些富余, 这不是正好她的哥哥们也需要身强体壮能打的汉子吗?   “卫国大概想着给他们安排份工作的, 但我想着, 可能没我这边合适。”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姜宁发现许卫国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华国是人情社会,哪怕严谨如部队, 也是不能免俗的, 许卫国有一个将军父亲,其实下面的人会很大程度在规矩之内,给予方便的。   但许卫国极少主动享受这些方便,譬如部队的吉普车, 他一周至少回家一趟看父母孩子,却基本没咋借用过部队的车。   有需要打报告借车, 这是部队允许的, 没有违规, 他一开口吉普车肯定能腾出来, 但许卫国极少借,他通常是坐客车后勤车的。   由孩子行为,能看见一个家庭作风,许家家教严谨可见一斑。   这么一家子人,是肯定不会轻易给人开后门的。   但这回战友们真的遇上大困难了,差不多走投无路,许卫国有原则, 却不是死心眼,他会灵活变通,不用说,他都想着给战友们安排个合适工作。   他母亲陈瑛是省领导班子,安排个工作没问题。   只是彭弘毅三人文化程度不高,有技术却只适用于部队,空降个闲职白领高薪,或许直接安成小领导,许家能办到却不会这么干,彭弘毅几个大概也是不愿意领这个钱的。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些安保部门普通岗位,或许车间工人之类的工作。   类似国营厂子的普通工人,或者底层小保安的工作,眼下看着还行,但长远来说真不咋地。   姜宁真心认为,那不如来帮她和哥哥们吧,兄妹需要能信任的人,也不会亏待丈夫的老战友。   “东哥,你说这行不?”   “当然行!”   岂止是行,赵向东简直是惊喜,他本来就琢磨着战友以后的生计,毕竟救急不救贫,他能暂时安置战友提供衣食,能贴补一下,也能提供三人回家路费,但长期养着就不合适了。   老彭几个也不会乐意,能这么死皮赖脸,他们的关系也处不到今天这地步了。   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   彭弘毅几个身后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吃饭,这才是正道。   赵向东喜悦过后,忙追问道:“宁宁,你店里真缺人吗?”   他生怕姜宁为了帮他排忧解难,闲置着人手在底下,赵向东固然很想帮助战友们,但这不等于他愿意委屈媳妇。   他忽想起一事,“不是说局势不明朗,雇工最好不超过七人吗?”   姜宁的加工场已经雇了七名女工,为此她只得一个人看着店,白天忙得脚不沾地,这点赵向东是知道且心疼着的,现在凭空多了三个人,不是明摆着超标了吗?   他不等媳妇接话,就坚决摇头道:“我再和卫国商量商量吧,这不合适。”   委屈媳妇赵向东都不乐意,更甭提冒险。   丈夫惦记着自己,事事以自己为先,姜宁当然高兴,她搂着他的脖子笑道:“我店里真缺人,还得是能镇住场子的男人,如果彭哥他们没来,我和我哥都打算让我爸过来了呢。”   她将今天中午两个哥哥敲打女工们,和商量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至于雇工人数这个,我回头和大哥二哥商量一下,他们也打算开两个店呢,可以将人先记在新店那边。”   去年年末,工商局成立了,国家正式允许个人经商,可以办理营业执照。   什么时候合法都是最重要的,姜宁房子一租下来就递交了申请,现在营业执照没下来,但店铺详情却已在工商局记录在案。   关于雇工这块,不是工商局记录重点,但姜宁也隐晦地提了一句,免除后患。   直接在店里添人不合适,好在姜家兄弟的两家店也开起来了,营业执照肯定要办的,他们雇工人数没到上限,腾出三个名额给先挂着就行。   姜宁听完彭弘毅几个的遭遇,心下一动就有了聘用的念头,她今晚琢磨一下,想到这个可行法子。   等过一段时间,以后加工场找个国营单位挂靠后,就没这个烦恼了,现在只能先这样。   “彭哥三个都是很优秀的同志,他们只是没有找到合适自己的岗位,我看他们很好。”   姜宁这话一出口,赵向东目中闪过激动之色,其实在退役军人当中,彭弘毅三人并不算特例,文化程度不高,与社会脱节久了,军职高点的还好些,要是军职低的,很多都是安排不上好岗位的。   在部队流血流汗,回归社会却举步维艰,家里还有老的小的那么多张嘴等吃饭,铁骨铮铮的战士被沉重的生活压弯了脊梁。   赵向东从来不认为自己和战友逊色一筹的,可惜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眼下姜宁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他很激动,闭了闭眼,才将涌上眼眶的热意压下。   姜宁摸了摸他硬硬的发茬,心酸酸软软的,她声音很轻柔,“我和我哥这边,正缺这样的人才呢,彭哥几个来了正好。”   “现在咱们这摊子还小了点,要是以后规模大些,东哥给多招呼些战友来帮忙才是好的呢。”   姜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她摸了摸丈夫的眼角,凑上去亲了亲。   “东哥,你说好不?”   “好!宁宁说的都好!”   既然这样两全其美,那当然好。赵向东闭目,让媳妇儿软软的唇落在自己眼角,他睁眼,吻了回去。   细细亲着她的脸颊,赵向东喃喃道:“宁宁,你真好。”   他是个内敛的男人,这方面思想也有些保守,即使感情再深,爱或喜欢之类的话不大说得出口。   这是差不多是他最能坦白心意的爱语了。   今晚半夜,赵向东五人才折返,心头大石放下,方觉饥肠辘辘,回家锅里有温着的肉馅包子,煤炉上还有一瓦罐还烫口的汤。   一口鲜浓温热的汤下肚子,熨帖的不仅仅是饥饿的胃肠。   他何其有幸,很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赵向东紧紧抱着怀中人,他已经竭尽所能对她好,但总觉得很不够。   粗糙的大手摩挲着粉嫩的脸颊,姜宁看得分明,他目中有深深的情意。   她心口一甜,凑上去回吻他。   这是个很轻柔很缠绵的吻,二人轻阖双目,细细品尝着,浓情蜜意,一切俱在不言中。   良久,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亲吻,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姜宁侧脸偎依在他的肩窝。   赵向东下颚紧贴她的光洁的额,轻轻拍着她的背,“快睡吧,很晚了要一点了呢。”   一个缠绵的热吻,他免不了起了生理反应,但这个点太晚了,自己无所谓,媳妇儿还得休息呢。   “嗯。”   姜宁轻轻应了一声,转过身子,两人像汤匙一样紧贴着叠在一起,臀部有既烫且硬的东西戳着她,感觉不要太明显。   她忍不住挪了挪好避一下,不曾想没避开,赵向东反而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僵了僵,那玩意更戳人了。   姜宁吓得不敢动,两人都情动,一折腾起来肯定一发不可收拾,可是昨晚丈夫就弄得厉害,她腿根还有点儿酸软着呢。   姜宁胆怯,赵向东也心疼着她,缓了好半响,他低头亲了亲她柔软的秀发,“嗯,快睡吧。”   *   次日晚上,姜宁才笑吟吟地和彭弘毅几个提起了这件事。   她弄了一大桌子好菜,有鸡有肉,还煽了一大碟子酒香红烧干虾。她和丈夫,许卫国,彭弘毅胡国川田斌,六个人围着圆桌子。   除了彭弘毅遵照医嘱,暂时不能喝酒,用白水替代,其余人都端起了酒杯,站起来碰了杯。   男人们仰头一口干了,姜宁低头啜了一小口,这酒度数挺高的,火辣辣的冲上来,她脸立即绯红。   “你抿点儿就行,别多喝了,反正都是自己人。”   赵向东知道自己媳妇酒量浅得很,一直盯着呢,见状叮嘱两句,又夹着两筷子菜给她压压。   姜宁冲他一笑,“嗯”地应了声。   “就是,嫂子可不许拿我们当外人。”   许卫国笑着打趣一句,他经常上来吃饭,早就和姜宁非常熟悉,有说有笑一点不见外。   彭弘毅几个也纷纷附和。   “行,你们喝,我就吃菜。”姜宁也爽快,搁在酒杯抓起筷子。   等男人们喝了两杯,她也吃了几分饱,姜宁就笑吟吟对彭弘毅三人道:“彭哥,你们以后有啥打算呢?要不,过来给我和我哥帮忙得了。”   三个都是爽直汉子,她说话也不弯弯绕,直接说:“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同志,我和我哥这边正缺着呢,要是你们愿意来帮忙,那就太好了。”   “嫂子,咱们有啥优秀的?”   一句“优秀的同志”,登时让这一年多来饱经沧桑的汉子们眼眶一热,三人连忙摆摆手,优秀就不会混成这样了,出卖力气干苦活也没地儿找工作。   其实赵向东刚才提过这事。   三人现在住许卫国家,许卫国现在单身,三个男人住着当然更方便,毕竟赵向东结婚有媳妇了,有条件避嫌一下比较好。   赵向东回家顺便进去喊人上楼吃饭,就提了提这件事,三人感激自然不用多说,只是就是怕自己没啥本领,给拖累兄弟嫂子。   煎熬一年多,什么苦都吃过,受尽人情冷暖,此刻姜宁十分认真的肯定,让三个汉子红了眼眶。   田斌抹了抹眼睛,“嫂子,咱们就怕没本事拖你后腿。” 第57章   “咋就没本事了呢?”   姜宁知道, 彭弘毅三人是被现实打击得不自信了, 她耐心地说:“田哥你不知道, 我那边就缺个能镇得住场子的男人呢。”   她简单将自己店里的加工场的情况说了一遍, “而且回家属区的车少, 我不得不让加工场早些下班了。”   说句实话, 现在让女工们带回家的都是简单的工序,耗时短容易做, 单单她们晚上做, 就足够白天消耗且绰绰有余的。   所以她们也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工作拿回家做的,姜宁为了保护设计,宁愿慢点,也不松手。   如果有了田斌他们加入, 加工场就能晚些下班,平衡下来速度肯定提升。   四点半下班确实有点儿早。   “而且最近小偷小摸也多了, 我一个人看店有点儿看不过来。”   说到这个, 姜宁皱了皱眉。这半月来, 店里已经丢了小二十件衣服了, 平均每天不止一件,对比上个月的三四件,小偷小摸好像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八十年代是一个机遇多多的年代,它淳朴且混乱,十分矛盾,改革开放所带来的是社会风气的“狂放”,偷蒙拐骗, 杀.人抢劫,一下子井喷式爆发。   城里的还算小打小闹,什么抢劫村拐子村,整个村形成一整条产业链,还有长途车司机更加危险,抢货抢车伤人杀.人,棺材拦路等等,骇人听闻,一直要到九十年年代初,这乱像才会平息。   想到后面一条,姜宁的眉心就蹙起,她两个亲哥都是跑长途的,昨夜她和赵向东说让他多介绍老战友来,真不是开玩笑。   她对彭弘毅几个说:“我这店不大,三个人可能多了点,不过我哥那边也缺人。”   “他俩是跑长途倒腾货物的,你们身手好,最合适不过。”   “嫂子,这个咱们都能干。”   姜宁说话时,田斌几个一直认真听着,听完松了一口气,这些活他们确实能干,太好了,他们就怕嫂子为了照顾自己,白白掏钱出来补贴着。   要是真这样他们可不能接受,自己拖累老战友够多的了。   话说清楚,兄弟嫂子都帮忙到这程度了,自个儿也确实急需工作,再推脱就矫情了,三人是爽直的汉子,立即拍胸膛道:“嫂子,咱们跟你干!”   他们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干,绝不能对不起这份情谊。   “好,那咱们喝一杯!”赵向东刚才一直安静听着,等事情拍板,他举杯庆贺。   他不忘低头叮嘱,“宁宁,你抿点就好。”   他刚才是头次听说店里缺个镇场子男人的,又联系小偷小摸,他不禁忧心忡忡。   这些姜宁都没给他说过。   好在彭弘毅等人确定去帮忙了,三人身手赵向东是知道的,有一两个看着就能放心。   他松了一口气,碰了杯子一口干了以后,低声对姜宁说:“你如果缺人,老彭他们就先留着,至于大哥二哥那边,我再联系一下以前退役的战友,肯定有人愿意过来的。”   两个舅哥到底壮小伙,还和十几二十个青壮年结伴,危险系数底些,缓缓也行。   “行呀,那你联系吧。”   姜宁当然十分乐意,这身手好的退役军人多多益善,不然以后哥哥们出门她肯定得提心吊胆。   至于雇工人数问题,大不了就早点想法子挂靠,总能解决的。   两口子说定这事,赵向东蹙眉,“外面咋突然那么乱?”   和雨后春笋似的,半个月丢二十件衣服,一个月几十件,比起上个月增长了足足十倍。   “年后确实骚动了起来。”   这点许卫国知道些,“去年国家划出来的几个出口特区,年后正式改为经济特区,改革力度也加大了很多。”这个姜宁知道,就是上辈子闻名的深城厦城等地。   这就像是一个突破口,将酝酿已久的暗流一下子引爆,政策的放松,让不少本来不安分的人心思浮动起来。   这些不安分的人,实干派下海做买卖,当然也有没能力好吃懒做的,或者心思本来就歪的,于是,他们就走起了“捷径”。   这些都是许卫国前两天回家时,听母亲说的,陈瑛还说,三月份这半月,杨市抢劫偷窃比上月多出很多,公安部门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按下葫芦又起瓢。   要不是彭弘毅等人突然到来,许卫国昨天就打算叮嘱一下姜宁的,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独身在杨市,还每天进账不少,要是被人盯上就糟了。   钱倒是其次,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现在有了田斌三人,倒去了隐忧,许卫国将自己知悉的消息说了一遍,末了强调,“嫂子,你自个儿出入得避开偏僻地方,特别是随身带了钱的时候,得让田斌他们陪着。”   “行,那我要是带钱,肯定让田哥陪着。”   姜宁唬了一跳,她确实从货物丢失察觉到变化,但没想到突然这么严重,毕竟西河坊看着变化不大。   好在她上辈子长期单身,很多习惯保留了下来,阴暗小巷子从来不去,能走人多的道就不走人少的。   她本来想让田斌和胡国川去帮她哥忙的,彭弘毅腿脚得养着,就留在店里得了。现在倒有点犹豫,要不自己留两人?毕竟一个独身年轻女子,还是慎重些好。   赵向东拍板了,“宁宁,老彭他们你最少得留两个,万一出门能陪着,店里也有人看着。”   他听得后怕不已,“大哥二哥那边还缺人的话,我和卫国明天就联系联系以前的战友。”   许卫国点头,这安排他赞同。   其实他原本打算下次回家,就拜托母亲给战友们安排个工作的,现在倒不用了。   有个改革派的母亲,许卫国很看好现在刚起来的个体户们,姜家兄妹有能力有魄力,跟着他们干,绝对比进厂子当职工有前途多了。   *   和姜宁说这个问题的不止许卫国,第二天,姜建设姜红兵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大哥二哥,你们咋那么早过来了呢?”   昨夜饭桌上既然商量好了,次日田斌和胡国川就正式上班,三个人下了客车直奔西河坊。远远的姜宁就吃了一惊,大哥二哥咋一大早就等在店门前?   “宁宁,我和大哥得留一个人在杨市陪着你。”   姜红兵也是消息灵通的人,昨晚和孙鑫约了几个人吃饭打关系,获悉了这个消息,他登时大吃一惊。   钱啥时候都能挣,亲妹子就一个,兄弟俩商量过后,决定留一人杨市陪着姜宁,直到买了房子把父母接过来,姜父能顶上再说。   人脉都是姜红兵以前的,他不好走来,于是这重要任务就交给姜建设。   两人心里惦记着,夜里也没睡好,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姜宁听两哥哥说明原委,十分动容,这辈子能有这么好的哥哥,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枉她上辈子每年都往慈善机构捐了不少钱物。   她眼眶都热了,在哥哥跟前也不用掩饰,她一边拽着一个人的胳膊,“大哥二哥,你们真好。”   “傻丫头。”   兄弟俩目带宠溺,姜建设揉了揉她的脑袋,“都结婚,还爱掉金豆子,东子要笑话你咯。”   “他才不会呢。”   姜宁吸吸鼻子,平复一下情绪,才笑着道:“大哥二哥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这边有人帮着忙呢,你们甭担心。”   说着,她松开哥哥们的胳膊,转身看向田斌胡国川,为双方介绍。   “这是东哥的老战友,我邀请他们过来给我帮帮忙呢。”   她没有介绍前情,只是说这是赵向东从前的战友,现在退役了,她想着自己缺个镇场子,就请他们来帮忙。   姜宁补充道:“还有一个彭哥先没来,他得缓七八天。”她笑道:“我原来想着留彭哥在店里给我帮忙,让田哥孙哥和你们一起跑货呢,他们身手可好了。”   社会比以前乱,跑长途危险系数大多了。   “我们那边差不多二十个小伙子呢,先不急。”姜红兵一边和小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田斌胡国川。   他其实和两人已见过一回,就是过年的住小妹家那次,但此一时彼一时也,上回实际上和萍水相逢差不多,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这次则不同。   两人身材高大,体型健硕,一看就是不是花架子,目光十分锐利,明显警惕性极高,只安静站着,气场已很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妹夫这两个老战友眼神很正,显然是没有歪心肠的人。   虽姜宁顾及田胡二人面子,说得语焉不详,但姜建设前天是亲眼所见的,回来他也给姜红兵提了一下,二人心知肚明。   遭遇不平暂时落魄没什么,田斌几个的为人,兄弟俩是敬佩的,又有妹夫关系在,有他们在,姜建设姜红兵能放心。   兄弟俩心头一松,笑着和田斌胡国川打招呼。   田斌胡国川热情且感激,还不忘向姜建设郑重道谢。   男人的情谊有时很直接,脾气相投,一个眼神,几句招呼一根烟,就能建立起不错的关系。   姜宁掏出钥匙,胡国川主动接过去开门,田斌也帮忙,她就不操心了,转头对哥哥们说:“昨天听卫国说了,他妈说这个月确实有点儿乱呢。”   她目露担忧,“大哥二哥,你们出门得多多注意着。”   姜宁又将拜托了赵向东许卫国联系战友的事说出来,“你们不多带点人我不放心。”   “行,到时候我们多带。”   姜家兄弟不像姜宁那样有后世记忆,没经历过到底乐观些,不过涉及人身安全,他们依旧十分郑重。   “你让东子卫国尽管开口,咱们待遇肯定不给他俩丢脸,等人多了,咱就找个单位挂靠上去。”   身手好见过血的退役军人是头等选择,姜红兵打算以后扩大规模的,人多多益善。   他用这次货物打通了些关系,大概再来两次,就到了开口的时机了,说这话信心满满。   “宁宁,老胡和老田都先留在你这边,等老彭来了,咱再商量一下谁过来合适。”   彭弘毅腿脚需要保养,肯定留在店里的,剩下田斌和胡国川,就过来一个。都是关心姜宁的人,兄弟俩和赵向东想到一块去了。   姜建设姜红兵随后轮番上阵,反复叮嘱小妹需要注意的安全问题。   姜宁乖乖听着,点头,“大哥二哥,我都记住了呢。” 第58章   姜家兄弟俩诸事缠身, 确定小妹这边无后顾之忧之后, 就匆匆离开继续忙活了。   姜宁送走了哥哥们, 先把店门重新锁上, 然后领着田斌胡国川穿过小后门, 去开了小院边上的小侧门。   平时女工们上班,走的都是这个小侧门, 不过今天姜宁来得早了些,石小兰等人还没来上工。   趁着这点子空隙, 她领着田斌胡国川进了加工场,先给简单介绍一下店里加工场和女工们的具体情况。   “外面那栋小楼,一楼就是门店, 二楼是成品仓库。”   姜宁说完前面,又指了指楼上,“至于这栋, 楼上是原料仓库, 咱们坐着这儿就是加工场。”   “眼下, 咱这暂时有七名女工, 人手短了点, 但只能先这样了, ……”   她很仔细, 将原料和成品进出仓库的流程, 前店和加工场日常运转等等,都介绍了一遍。   田斌和胡国川十分认真地听着,姜宁说他们是优秀的人才, 只是没放在合适的岗位上而已,这话真不假的,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一众士兵中脱颖而出成为军官。   现在听姜宁大致介绍了一遍,他们心底立即有了个清晰的轮廓,并抓住重点,必须监督加工场着正常运转,保证质量合格的成品源源不断。   前店的销售及安全也非常重要。   重点放在以上两者,同时还得保证两个仓库的安全。   “嫂子,咱们明白了。”   田斌和胡国川凝神听完,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接着还主动询问了一些具体细节。   姜宁一一讲解,她挺欣慰的,这些问题都在点子上,两人真听明白了,挺敏锐的。   大致讲解过一遍后,她给二人分派工作,不管前店还是加工场,两人都得顾及的,但田斌侧重前店和成品仓库,胡国川则侧重加工场和原料仓库。   田斌胡国川郑重点头,“嫂子你放心,咱们肯定能干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姜宁刚才已经将备用钥匙给了他们了,前店和加工场每人一套,至于两个仓库,谁负责的就给谁。   这般毫不犹豫的信任,让两个汉子满心激动,手里攥的钥匙感觉沉甸甸的,暗暗发誓绝不能有半点轻慢这份信任,这份情谊。   辜负更是不可能的事。   公事暂告一段落,姜宁见石小兰等人还没来,就低头自己的小包包里翻出几张大团结,一人给了三张。   这包包店里有售,姜宁给设计了七八款大小女士提包,有皮质有布艺,款式新颖,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卖得最火爆的连衣裙。   她自己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布艺小包包,方便之余尽量低调。   “嫂子,这咱们不能拿!”   田斌胡国川膛目结舌,没接大团结反而连连摆手,这才刚上工咋就拿上钱了呢?   “不是月末才结算工资吗?”两人上班没问工资,但刚才听姜宁说加工场工资每月一结,日子在次月五号。   有吃有住咋还能拿钱呢?之前没工作不说了,现在不是上班了吗?   姜宁笑:“这是提前预支给你们的工资,快拿着。”大男人出门兜里一分钱没有,太不合适了。   她打算给二人开五十块钱的基本工资,每月再按前店营业额和加工场总产出给奖金。   石小兰等人是三十二块钱基本工资,加上提成每月有四十多块钱,比厂里正式职工都高多了,但这是她们白天黑夜工作应得的。   田斌胡国川的定位是管理兼安保,拿钱肯定不能比普通女工少,但考虑到眼下的工资水平,定得过高也不适合。   六十块左右差不多了,毕竟赵向东一个正营级别军官,工资也就七十六块钱。   以后扩大规模后待遇肯定提升,但现在先这样吧。   但田斌胡国川已经觉得太多了,两人听姜宁随口提一句,惊得跳起来,“嫂子,太多了!这太多了使不得!”   他们当初退役后,分配的工作月工资三十多块,后来去林场工作,虽辛苦但待遇很不错,但也就四十来块。   在二人看来,四十来块很多了,能让家里人吃饱饭且过得不错。   现在这么轻省的活计,竟然开这么高的工资,他们不能恃熟卖熟,占嫂子的便宜不是?   两人慌忙摇头。   姜宁听完难免有些心酸,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笑道:“你们现在来当管理的,不是来卖苦力的,你们以前那工头不也是少干活多拿钱。”   “只要能把管理工作干好,就能拿这个钱!”   她随即安慰道:“我还觉得少了点,加工场这边的女工只要肯吃苦肯干活,每月都领四十多块呢。”   “不少了嫂子,很多了呢。”   这么一解释,田斌胡国川没有再拒绝,都是做过军官的人,上进心肯定有,终于被人承认并委以重任,两人激动又鼓舞。   他们必须对得起这高薪!   双手接过这预支的工资,两人小心放好,姜宁笑道:“以后店里有啥需要花销的,你们就从我这儿支钱哈。”公归公,私归私。   “哎,嫂子!”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小侧门被打开的声音,石小兰她们几个陆续来了。   加工场突然多了两个壮硕的陌生汉子,大伙儿惊了惊,和姜宁打过招呼后,一向快人快语的石小兰这回没先开口问,反而是窦红梅好奇道:“姜妹子,这两位是……”   看他们和姜宁坐着说话,三人颇为熟稔,但姜宁不是有两个哥哥了吗?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姜宁笑笑,站了起来,“他俩是我的的远方表哥,以前是在我哥那边上班的,最近我这边缺了人手,就先借过来了。”   多雇两个人,她并不算说得太直白,“搬布料这些活儿重,以后也不用咱们女同志干了。”她笑笑,轻描淡写地道:“我将仓库钥匙给了他们,以后加工场进货出货,直接告诉他们也行。”   又是远方表哥,又是拿钥匙,还能直接处理进出货,这管理者的身份说得明明白白的,石小兰等人神色一下子就郑重起来了。   每月四十多块的工资,她们十分看重这份工作,新冒出两个管理者虽然突兀,但与对方适当打好关系非常重要。   “田哥,胡哥,那咱们以后就得多麻烦你俩啦!”   石小兰爽朗一笑,其余人也纷纷出言再次打招呼。   “不麻烦,这不是工作吗?有事只管使唤我俩就行。”   田斌和胡国川笑笑,态度不远不近,说话直爽接地气,也不与女同志们过分接近。   姜宁暗暗点头。   介绍完毕,石小兰等人就工作了,田胡两人近距离了解片刻,对工序有了大致了解后,胡国川继续留下,田斌就跟着姜宁去前面开店。   店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没多久胡国川也出来前面帮忙了。   多了两个人,姜宁真的轻松了很多,她就专心招待客人得了,既不用再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不用再分神回答外面问价的顾客们。   她就专心取码数,安排客人们进试衣间,和收款找零。   胡国川田斌不大懂招待顾客,但看场子没问题,他们还能回答问价的顾客,并随时补充货架上缺的货物,并整理整齐。   两人还相当有默契,一个人去干其他活,另一个都必会盯着店里,不用姜宁嘱咐。   姜宁终于不用每次关了店门后,都得面对一屋子乱糟糟,也不用啥都一个人干完。   “田哥,胡哥,有了你俩,我真轻松很多,要是你们能早点来就更好了。”中午午休,姜宁一边整理收银台,一边对二人笑着说。   “现在也不晚。”两人一个憨憨一笑,一个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亲眼见过店里生意,发现自己确实能帮上忙,田斌胡国川彻底放下心头大石,一心一意干了起来。   三人分工合作,将店面整理好。完事后,姜宁让胡国川去加工场宣布下班,她自己则领田斌上二楼仓库,补充卖掉的码数。   这是姜宁店里开张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午休,她先教了教田斌胡国川,该如何检查加工场半成品的质量,然后三人就出门吃午饭了。   他们去的是饺子店,胡国川看了看墙壁上的价钱,再想想自己的饭量,一脸心疼,“嫂子,要不咱们赶紧把锅碗瓢盆买回来,明天就能自己开伙了。”   田斌一脸赞同。   既然加工场要延迟下班时间,那么二人肯定赶不上客车回家属区的,田斌胡国川刚才就提出来,要在店里睡觉。   仓库堆满了货,这些都是钱,也必须看着的。   两人觉得理所当然,一来这是工作的一部分;二来,家属区是战友的家,他们也不可能当成自己的家长期居住呀,有地方当然得搬出来的。   一举两得。   姜宁正有此意,于是就点头了,并让两人吃了午饭以后去采购生活需要的东西。   她打算在加工场隔一个房间出来,作为二人居住的地方。加工场占据的一楼有五十平米左右,就算放了七台缝纫机,半成品和原料,也剩不少地方。   这是个很周正的长方形屋子,正好把东西挪一挪,就能建个墙隔开了。   她听了笑道:“咱们中午时间紧,自己做太麻烦了,不如省点时间歇歇,等会精神点开店。”   田斌两人想说自己一点不累,轻松得很,但转念一想姜宁这身板肯定累的,歇歇也对。   他们又想说自己做饭就行,但回忆一下姜宁的手艺,在再想想自己的手艺,算了,还是不说了。   吃了午饭,姜宁给了钱,再指了方向让两人去买东西。   胡国川自己先出发,田斌把她送回店里,再追上去。   姜宁原本想着这西河坊人多得不行,她自己回去就得了,但两人一脸严肃没答应,她只能让送了。   她开店以来,头一回睡了个午觉,虽然趴在收银柜上睡得脖子有点儿疼,但还是相当满足。   一边揉几下脖子,姜宁一边嘀咕,她让田斌顺道再给她买一个折叠小床得了,放在仓库里,躺着睡才舒服,还有毛巾啥的也得带些回来。   她伸了伸腰,看了看表,嗯,也该开店营业了。   姜宁没想到,下午开店没多久,田斌就逮到了一个小贼。   说是小贼,因为他真的挺小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头碎发流里流气的,穿着衬衫喇叭裤,裤腿宽得能直接扫地。不是店里卖的,店里没男士裤子,也没裤腿夸张成这样的。   当时店里照样熙熙攘攘,那小子仗着个子不高,混在女同志里头不显眼,侧着身子扯下一条连衣裙,轻手轻脚就往外挤。   要是平时,他肯定能成功,因为连衣裙放在店里中段,他特地选姜宁弯腰取码数时扯的,人又多,她连发现都没能发现。   但现在多了田斌胡国川,这小子被逮的下场是注定了的。   实际上这少年还没进门,两人盯住了他,你说一个男孩子,自己一个人来个女装店干嘛?难道还能给亲妈买衣服?   靠近以后,这人还在猫在店门一侧眺望片刻,重要观察对象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姜宁。   田斌和胡国川交换一个眼神,不动声色,放那个小子扯了连衣裙,垫脚跟鬼鬼祟祟出了店,等对方打算撒丫子狂奔前,才利索上前一手拿住,将人拎了起来。   “你这小贼,居然连女同志穿的连衣裙也偷上了?啊?!”   田斌暴喝一声,引来店里店外所有人瞩目,国人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加上现在娱乐活动太少,于是,店门口立即呼啦啦围了一大群人。   姜宁蹙了蹙眉,这么快就逮到贼了吗?   转念一想也是,半个月丢二十件衣服实在不少,平均每天都不止一件了。   大部分顾客都放下正选着的衣服,出门看热闹去了,店里立即空了大半。姜宁给个眼神胡国川,让他照顾着店里,她也跟出去看看是哪个小毛贼。   “我,我没偷?!”   喇叭裤少年一下子就慌了,他这类事情干了不少,被逮住还是头一回,他拼命挣了挣,可惜身后那铁钳子般的大手不见半点松动。   既然挣脱逃跑无望,于是他就转过头来,这么一看他心里就是一突。   西北汉子魁梧壮实,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揪人就像揪小鸡般轻松,一双眸子冷电般扫过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田斌他刚才看见了,还有胡国川,毕竟两个高壮汉子在店里杵着,谁也不眼瞎不是?   但少年当时思考一秒钟,就抛在脑后,他认为这两人是同行,毕竟他观察过多次,店里就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板。   现在被田斌逮住了,转头一看女老板也出来围观,而胡国川则留在店里,笨拙地招待女顾客。   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两汉子是店里的人。   少年冷汗下来了,他立即嚷嚷道:“谁说我偷?!我这是买!”   “买衣服懂吗?你们这是啥店,居然还把顾客当小偷了?!啥黑店啊这是?!”   好你个小毛贼,居然还倒打一耙上了?姜宁冷笑一声,“胡说八道!”   她环视一圈在略有骚动的围观群众,提高声音道:“我这店里,但凡购物的客人,不管大小多少,都是用纸袋子装着出门的,没有例外的。”   姜宁招手,让胡国川递了个纸袋子出来,她举起来让大家看。   这袋子店里开门红以后,她特地去定制的,原色,上头印了两个大字“锦衣”,字体和头顶上大招牌的一模一样。   “没错,我来这店里买了好多次衣服了,不管多少,老板都会用袋子装上。”   说话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圆脸姑娘,浓眉大眼,长相十分英气。姜宁认得她,她还是自己店里的第一位顾客呢,后来常来店里,有时自己买,有时带朋友来。   双方熟悉后,姜宁知道这姑娘叫李沁,李沁和她的朋友们,已经成为店里头一拨老顾客了,出手相当豪爽大气。   李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顾客身份作证,还举了举自己手里装了衣服的纸袋子,以作证明。   这是她刚买的。   这下子围观群众立即明悟了,有吃过小偷亏的人狠狠喝道:“赶紧报公安,不能饶了他!”   热心肠的人还是不少的,派出所也距离不远,于是,公安同志很快来了。   这次也的是个熟面孔,是老周。   “老周同志,咋是你来了?”老周是队长,照理小偷小摸不轮到他出马。   “别提了,这个月咱们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老周熟练将还在嚷嚷的小毛贼扣住,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最近派出所忙得不可开交,刚好他有空他就来了。   “姜同志,这连衣裙得当物证,我先拿回去,改天结案还你。”   姜宁点点头,老周又说:“你这边得出一个人过来派出所一趟,还得来几个证人。”   店里就胡斌去,证人方面有好些热心群众,头一个站出来的就是李沁。   姜宁微笑向他们道谢,李沁笑道:“姜妹子要感谢我,就多做些好衣裳出来。”   她看着年纪小,实际上比姜宁还大了两岁,说实话姜宁知道时挺诧异的。娃娃脸什么的,太让人羡慕了。   “那好。”   姜宁笑盈盈的。   小毛贼逮去派出所,看热闹的随即散了,店里继续忙碌,田斌一个小时后回来,神色有些凝重。   找到个空隙,他凑上前对姜宁说:“那小毛贼头次被逮,胆子小,到派出所马上就招了。”   “他是个惯犯,天天小偷小摸,这几天盯着在我们店里,已经得手七八次。”田斌眉心蹙起,压低声音。   “他供出来说,是有人让他偷我们店里衣服的,每得手一件,都半价收购。” 第59章   姜宁心头一凛, 这小毛贼还是背后有人蓄谋操纵的!   谋什么?   这必然是店里的衣服款式。   姜宁店开了一个多月, 虽不说日进斗金, 但却是真正的客似云来, 供不应求。   专门的服装店历来是没有的, 以前最多就百货商场和供销社分个柜台卖,从颜色到款式, 都十分单一。   但老百姓们更多还是选择买布料回去自己做,更实惠合心意。   条件好的, 那就去裁缝店里量身定做吧,当然款式颜色也差不多模样。   姜宁这店别树一帜,新颖时髦的款式, 还有码数可供选择,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已经成为西河坊最火爆的门店之一。   眼红的人肯定不少, 终于有付出行动的了。   “嫂子, 咱们该咋办?”   田斌也一脸凝重, 他虽刚来, 但此事关窍一眼就看破了, 于胡国川对视一眼, 忧心忡忡。   还能怎么办?只能先等派出所顺藤摸出瓜再说。   姜宁其实并不太意外, 毕竟脚下这片土地, 是山寨版的王国,国人擅长仿冒,热衷于仿冒, 她早有心理准备。   自己的工作做好了以后,其余看具体情况,才能想法子应对,“咱们先看看究竟是谁吧。”   姜宁思忖半响,认为基本是西河坊的人没跑了,毕竟天天盯着,起贪念最寻常不过。而且资金应该也不算充裕的,否则直接让人把店里的衣服买一遍得了,根本不需要使人偷。   如果不假,这回大概不用自己出手,派出所就能把问题解决掉。   她没猜错,案子次日就告破了。   是西河坊一家裁缝店东家干的,那裁缝店规模中等,就在姜宁的店斜对面,大概距离一百米的地方。   一大早,姜宁和胡田两人抵达自家店铺,正要拐弯往小侧门走去,忽听见一阵喧哗声从后面传来。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老周和小何和一个女公安,正押着一个低着头,面有菜色的中年妇女。小何绕一步奔侧门去了,老周则在拍斜对面那家裁缝店的厚木门板。   “砰砰砰!”   “谁?一大早的,拍啥拍?!”   “昨天做了衣服,今天来取的。”   这年头的商铺,相当多是商住一体的,楼下是店面,楼上是一家子起居。裁缝店东家早起来了,正要开店营业,听见顾客上门,颠颠儿加快速度开锁搬门板。   一等门板搬开,老周就沉声问:“吕招娣,是不是这个人。”   中年妇女连忙点头,“是他,就是他!”   这个中年妇女就叫吕招娣,她也是指使小毛贼的偷窃姜宁店里衣裳的主使者之一。   她垂涎姜宁的店很久了,甚至怂恿过常金兰暗暗学习款式,然后另行开店。   没错,她就是常金兰的表姐。   本来说动了自己的表妹,吕招娣心下正火热着的,谁料没几天就一瓢冷水当头浇下,表妹事败被拘留兼罚款了。   这个没用的!   她不甘心,表妹出来后,本来还打算上门找人的,可惜她成了沈家拒绝来往户,常金兰也不见她,显然彻底没了这心思。   表妹没声息了,吕招娣却不是个安分人,与发财机会擦肩而过,她死活不甘心,没两天,就搭上这个犯了红眼病的裁缝店东家。   两人一合计,认为只要把衣服拿到手,自己拆开看过,就能模仿了,有店有人,还愁做不起来?   但是姜宁店里的衣服价格很高,全部买下来就得大出血,于是两人想了条妙计,雇个小毛贼去偷,能省下一半钱。   裁缝店老板比较谨慎,而且他认为自己出店出钱出力,吕招娣要是想分一杯羹,就得负责出面联系小偷。   开始顺风顺水,裁缝店东家已经学会了五六款样式了,正喜笑颜开,谁料小毛贼就逮住了。   西河坊一天多少小偷小摸?咋就那么寸?!   东家慌了,立即销毁了存在家里的那些赃物,并悄悄告诉吕招娣不要再联系他,要是……   嘴巴必须紧,事后他割肉补偿对方。   可惜吕招娣是个怂的,一听教唆盗窃会坐牢,而且被教唆者是个未成年,量刑会加重,她就吓尿了。   西河坊一天到晚多少小偷小摸?咋就坐牢了呢?!她也不知道找个未成年会加重量刑呀?!   老周办案经验老道,一哄一吓,吕招娣就竹筒倒豆子招了个干净,于是公安就上门了。   裁缝店东家被带回去协助调查,他固然销毁了赃物,但吕招娣屡次上门总有邻居看见了,而且不止一个,也不止一次。   有人证有动机,最后还有东家刚下订单的一大批布料,种类颜色,恰巧与小毛贼得手的那七八件衣服一模一样,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案件到了这里,差不多水落石出了,老周再领同事连夜审问突破,东家心理防线崩溃,案件彻底告破。   “教唆未成年人犯罪,本就该从重处罚。”   老周亲自将连衣裙送了回来,还有七八件用来对照布料的衣服,“前天上面还下了文件,罪犯需从重判处,这两人起码得蹲个两三年。”   省里这份文件,颇有几分乱世用重典的味道,希望能遏止一下突然刮起的这阵歪风。   姜宁知道没啥大用,但见老周同志眉心紧蹙,她还是顺着宽慰了几句。   “老周同志,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得休息好了,才能打更多的仗。”   看见老周面色难掩疲惫,眼下发青,姜宁不禁劝了劝,对方真是尽职尽责的人民好公安了。   老周应了,但照没照做就不得而知,他匆匆离开了。   这事儿得到彻底解决,但姜宁三人并没有轻松多少,等当天打烊,田斌和胡国川一边整理,就一边对她说:“嫂子,咱们得想个法子,制止这些人!”   西河坊的裁缝铺不止一家,恐怕心动的还有是,被人摘桃子摘到头顶上,田斌胡国川愤愤不平。   “制止很难,咱们防不胜防。”   姜宁实话实说,这次的东家局限于资金,才选择教唆盗窃而已,那万一下次上来的,干脆一咬牙直接买全乎了,还能咋防范?   打开门做买卖,对方有心,你根本分辨不出来。   利益动人心,有了高额利润在,始终有人前仆后继,且这个范围并不局限于从事裁缝行业者。   看田斌胡国川一脸焦急,姜宁笑笑:“仿冒品很难杜绝,不过吧,咱们也有咱们的办法。”   *   “宁宁,你有啥办法?”   同样的问题,赵向东也一脸关切地问起。   其实姜宁并没有主动和丈夫说起这事,田斌胡国川二人相当有职业操守,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即使是老战友,他们也没私自提一句。   她回家表现和平时差不多,只是偶尔分神略略思索,赵向东就立即察觉媳妇儿的小异常。   他关切询问,姜宁也没可以隐瞒的意思,于是就如实道来。   赵向东虽不参与媳妇儿的事业,但却很关心她,“咱盯紧些行吗?”他只擅长军事,也给不了啥好建议,一时有些苦恼。   “盯人很难,而且也治标不治本。”   两口子已经洗了澡了,姜宁从实木长椅上半跪起来,趴在丈夫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一边撒娇让他背回房,一边笑道:“咱们事事领先一步,然后打造优质品牌才是硬道理。”   优质的品牌,会带来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姜宁在这个行业的最终目的是打造几个高中档品牌,让自己企业的档次提起来,不和那些仿冒品山寨版分同一块蛋糕。   当然品牌的事有点儿远了,目前的任务,是要先最大限度防范及消除仿冒品带来的负面影响。   那就必须处处领先一步。   好比春季做夏装,夏季做秋装,准备周全后,再一举推出市场,等仿冒品急急赶出来后,姜宁已经啃下最肥美的一块肉了。   这处处引领潮流,还格外彰显逼格,十分利于品牌的塑造。   在各行各业的山寨版都始终无法杜绝的情况下,一直领先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整个华国多少人?人人穿你家衣服不可能的,盯紧自己的目标蛋糕,从容把它吃下去就成功了。   姜宁很理智,也看得很清楚。   “咱们那加工场小得很呢,目前只勉强够供应日常销售,想提前一季做准备根本不可能。”   她趴在丈夫背上,赵向东一边听一边站起身,他大手托着她的翘臀,稳稳往卧室走去。   “所以咱们要尽快找个合适的单位挂靠,不再局限于雇工人数,那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姜宁脑海里有充足的时尚元素,源源不断的设计稿,才是立足根本,再解决了硬件问题,困境迎刃而解。   姜红兵已经物色了一个合适的挂靠单位,前些日子接触上了,大概不用等多久,就能打开缺口。   姜宁一开始就心里有数,今晚再理了一遍,胸有成竹,她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二哥的好消息。   她笑意盈盈,赵向东放心之余,满心骄傲,夸道:“我家宁宁真聪明。”   姜宁轻笑出声,她看得出丈夫是真心自豪,凑上前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贝齿微微用力。   疼媳妇宠媳妇,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心胸广阔,有大男人心态却从不用歪地方。   她越来越爱他了,咋办?   赵向东很快就用行动告诉她,他想怎么办了。 第60章   赵向东耳垂被媳妇儿一咬, 立即轻吸了一口气, 他不疼, 就是心头火立即窜上来而已。   偏这个小妮子还轻轻研磨着, 在他耳边低低地笑。   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赵向东黑眸一暗, 大掌一转,结实的手臂微微一用劲, 姜宁小小惊呼一声,人已经从后背转到他怀里了。   两人已经进了卧室, 他一脚踢上门,直接将怀里人扔在铺盖上,大手抬起, 缓缓解着军衬的纽扣,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眸色深沉如泼墨, 像要将人吸进去一眼, 极度危险。   姜宁不害怕, 丈夫疼着她呢, 连扔她上来都控制好力道, 她一点不疼。   就是有点儿怯。   对的, 就是怯。   赵向东那事儿凶猛得很, 碰上情绪激动时, 能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舒服是舒服了,但过程中也动魄惊心,感觉很难承受。   她有点后悔逗弄他了, 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大概是因为值班两晚,他本来就想了。   “东哥,我……”   姜宁期期艾艾,赵向东已经扔下军衬,只穿一条长裤坐下来了。   他筋骨匀称,肌肉鼓起但不夸张,线条流畅十分性感,挨过来低声说:“咋啦?”   他声音已经有些哑。   姜宁也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她也不会拒绝丈夫求欢,想了想,她娇声道:“东哥,你轻点儿。”   “嗯。”   赵向东立即应了,可惜他的动作却截然相反,亲吻抚摸凶猛霸道,两三下就剥干净怀里的人,将人压在被子上。   他直起上半身,眯着眼盯着身下白莹莹嫩生生的身子,须臾,猛地俯下身,风暴立即汹涌袭来。   姜宁的逗弄果然效果极大,两人先就着被子狠狠折腾一回,稍歇了歇,又下地解锁了新姿势,赵向东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腰力臂力,还有能力。   自作孽,不可活,姜宁感觉嗓子都哑了,扑在枕头上蹭了蹭溢出的泪花,睡过去前就一个想法,下回决不干这蠢事!   *   赵向东在床上坚决压服媳妇儿,一点没商量,但事儿结束后,他却格外细心体贴。   姜宁次日清醒后,没睁眼翻了个身,感觉身上很清爽,衣服也穿得妥妥了。   赖了好半响床,她慢蹭蹭坐起来,换了衣服下了地。   身上有些酸软,懒懒的,但完全不影响行动,起身活动一下感觉就好多了。   姜宁想起前世偶尔看的,说次日得卧床不起的,她不禁噗嗤一下,又不是被家暴。   拉开卧室门,大米粥加炒面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她摸了摸小肚子,真饿。   和谐交流果然消耗体力。   “宁宁,快去刷牙洗脸,早饭要好了。”   赵向东耳聪目明,门微微一响就察觉了,他看了看表,媳妇儿要赶后勤车就不好太拖拉了。   他回头含笑看她,她瞪了他一眼。   “宁宁,店里不是买了折叠床吗?你中午就好好睡会。”   夫妻俩在餐桌前坐下,赵向东给媳妇儿舀了粥,又拿个碗给夹面条。   他仔细打量姜宁面色,见她面泛绯粉,精神很好,就是姿态有些慵懒。   赵向东其实很有分寸,再怎么样也不会超过媳妇儿的承受能力的,但每每看她懒懒的,总是会很心疼。   “哼!”   姜宁娇哼一声,不过瞅他黑眸难掩疼惜,心又软软的,她本来就没真生气,于是撒娇道:“你下回不许再这样了哈。”   “不然我就不搭理你了!”她睨着他,有人疼着宠着,就有心思傲娇起来了。   这样是哪样?   赵向东含笑看她,“好。”   每回鏖战过后,基本都会有差不多的对话出现,两口子依旧说得有滋有味,甜丝丝的。   亲亲热热吃完早饭,两口子就一起出门了。   姜宁是自己坐的后勤车,田斌和胡国川的宿舍已经隔好了,两人直接住下,加工场能延迟下班时间,店里仓库晚上也有人守着了。   下了后勤车,她自己走大路回去,原本田斌两人说要来接的,但她好说歹说拒绝了。   姜宁往返家属区总是很朴素的打扮,一点不招人眼,这一路上都是人来车往的主干道,城里确实比以前混乱了不少,但真没到这程度。   早上开了店,忙碌一番到中午,姜宁就打算去哥哥们那边看看。   这回田斌陪着她没拒绝。   姜家兄弟的两家新店开在新华路,虽是街尾,但人流也多,傍着这个杨市有名的高档商业街道之一新华路,价格高的货物也不愁销路。   很方正的两个门面,宽四米多,高也有快四米,深十一二米,紧紧挨在一起,是相邻的。   这两家店,姜建设和姜红兵打算以后营业额一起算,完事利润均分,但工商局方面,兄弟俩却一人登记一家,方便多雇点人也能挂上。   赵向东许卫国联系了好些战友,有六个人确定要来,另外好几个在犹豫,姜家兄弟表示多多益善。   目前已有两个老家距离较近的到了,一个叫张庆阳,三十出头;另一个叫管锋,和赵向东同年生。   两人已经上了两天班,姜宁悄悄问过哥哥们,姜红兵点头肯定,说是很勤劳能干的人,身手也极佳,人品如果他没看走眼,非常不错。   姜宁放了心,她介绍人帮哥哥们的忙,是既想让哥哥们危险系数减少,也让这些可爱的人有个不错的工作,可没打算好心办坏事的。   “大哥,二哥!”   进了店,她先喊了哥哥们一声,又和张庆阳管锋互相打过招呼,最后再一一唤了堂哥们。   没办法,这里的人她大部分都认识。五个堂哥有三个是她亲大伯家的,另两个是族里的,都是第一批跟姜红兵出车的人。张庆阳管锋则是她丈夫的战友,还上她家吃过一次饭。   田斌也和大家招呼一下,接着往张管二人方向走去,这两人他也认识,一边帮忙干活一边说话。   张庆阳管锋神采奕奕,语气轻松,显然一份好工作,让他们看见了盼头,重现点燃了希冀。   “大哥二哥,这应该差不多了吧,大概过两天就能开张了。”   姜宁环视一圈,见墙上刮好了腻子,地面也平整整齐,墙上装好了货柜货架,中间也整整齐齐排好了半米高的货台子,再把货上了架,就能营业了。   她的哥哥们给两家店起了一个普通却十分恰切的名字,“南北货行”。   “是呀,估算后天就开张,所以这两天得连夜收拾好。”上货架这活听着简单,但实际操作琐碎,另外还得贴上实价标签。   “哥,这么大的两家店,四个人肯定看不过来吧?”   姜家兄弟有十四个雇工名额,但减去五个堂哥,以及张庆阳管锋两人,还有姜宁那边挂的孙弘毅三人,就剩四个名额。   于是,兄弟俩雇了四个售货员。   等出车以后,四个人看这么大的两家店肯定不够用的,估计一家就够呛了,毕竟货行不比小小的服装店,又拿又秤又算又收钱找零的,事儿极多。   而且,赵向东和许卫国介绍的战友还有四个在路上呢。   “没事,如果出车了,我和大哥打算把一间店先关一下,等爸妈嫂子来了再说。”   “至于东子卫国正来着的四个战友,”姜红兵擦了擦手,拍了拍妹子肩膀,笑道:“我打算下趟回来,就把挂靠的事情办妥了。”   “真的吗?”   姜宁大喜,兄妹挂靠是一起办的,那她这边的隐患也很快能解决了,“那太好了!”   她夸了夸哥哥们的办事效率,接着就要撸起袖子,给帮忙收拾一下。   姜宁虽人小力弱,但能干多少是多少,总比干站着好。   不过她袖子还没撸起,就被哥哥按住了,姜宁微诧抬头,姜红兵笑道:“宁宁,咱们看房子去。” 第61章   “我让人给介绍了附近的房子, 我和大哥看了看, 觉得有几处还行的, 正好和你去瞧瞧。”   姜红兵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 他本来在杨市就有人脉底子, 自从去年有了长远发展的心思后,更是重点关注这边。   人脉资源有了, 办事就利索很多,他想在西河坊附近买个房子, 没两天,这一片有意向出售的房产他大致了解了。   说是一片地区,但实际想卖房子的拢共就八.九户人。毕竟这年头没有商品房, 大部分城里人住得也不宽松,有条件卖房的人本来就不太多。   兄弟俩先让朋友领着看了一遍,把或简陋或狭窄, 或附近环境复杂等有不和谐因素的先剔除掉, 选出四处认为合格的, 才喊小妹一起去看。   姜宁一愣后, 大喜, 看房子不但是置业前的步骤, 还代表马上就要把爸妈接出来了, “好!大哥二哥我们快走吧。”   她喜滋滋的, 忙把刚才放下的小包包重新拎起来,套在手腕上,腾出手来一边挽着一个哥哥的手臂。   姜家兄弟看小妹这般急不可待, 不禁面露笑意,“好,那咱们走。”   实际他们也欢喜得很,毕竟也是想念家人了。   兄妹没走多远,出了往右拐,离开新华路,沿着马路走了十分钟左右,脚下一拐转入一个居民区。   这是个很不错的居民区,巷子很开阔平整,最重要的是,眼前一小片都是规整的四合院。   姜宁又惊又喜,“哥,咱们要看的房子是四合院吗?”   眼前这片四合院,房舍规模不大,多是两进院,虽档次不算拔尖,但很明显都是从前有些底子的人家聚居的。   青砖黛瓦,方正规整。一路走过来,见的都是屋宇式大门,大门顶上与两侧,绘着金线大点金和花卉的清式彩画,还偶尔还见镶嵌陶瓷的。   上个十年的那场革命,并没给这些房子带来大肆破坏,彩画虽有些褪色,却依旧古色古香。   姜宁满心欢喜,四合院住的不仅是房子,它还蕴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加上单门独户,有房有院,比楼房舒坦多了。   居住一座好的四合院,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后世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有多紧俏就不用多说了,有钱没权没门路,还未必能够得上呢。   姜红兵笑着瞅了她一眼,“是呀,不过这回只有一座。”   兄妹要看的四合院是位于第二排的第一座,两进的,跨进大门的一进院子有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还有倒座房,方方正正围了一个六七十平的院子。   青砖屋子很周正,房檐下是抄手游廊,一整条方方正正联通所有屋门。角落有个水井,口小肚子大,水质清澈,院子两边的厢房廊下各栽了一个高大的杏树,枝繁叶茂。   三间正房两边各有一个月亮门,绕过影壁就是进了后院,后院和前院格局相同,院子大小也差不多,角落也有个水井,还有个很小巧的花园子,就是没有杏树,换了两棵新栽的琵琶树。   “这院子的原主人是个做学问的,听说祖上还出过举人秀才,闹革命时一家子都被批.斗了,完事去了西南劳动改造。”   姜建设兄弟一边给妹子领路,一边介绍,“革命结束以后倒平反了,院子还了回来,可惜这家人没熬过来都死绝了,这院子就被个远房侄子继承。”   远方侄子就要把房子卖了,刚好被姜红兵赶上趟。   “这院子以前分配过六七家人住进来,好在破坏没多大,房主想卖个好价钱,还规整一下才出手。”   兄妹三人返回前院,姜红兵环视一圈,拍了拍身边老杏树的树干,笑道:“这宅子再略略修整一下,收拾收拾就能住人了。”   “对!”   姜宁非常满意,“咱们很快就能接爸妈和大嫂小杰过来了。”   姜父姜母健在,姜家兄弟感情也非常好,自然是不分家的,这么好的一个二进院子,一家子人住得绰绰有余还舒坦,活动空间也充足。   “嗯,有两个院子,也不怕咱爸咱妈不习惯。”   这个四合院,是四处房子最好的一处,姜家兄弟一眼就看中了,并属意其为姜家新宅,他俩打算一人出一半钱,完事记在姜父名下。   “宁宁,你喜欢四合院,我让人留意着,遇上合适的再和你说哈。”   一开始,姜红兵发现妹子对四合院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琢磨着要不先把这院子给妹子好了,反正还有一处带院子的小洋楼也不错,适合安家。   但姜宁完全没这个意思,兄妹三个看见好房子,第一时间都惦记着爸妈。   于是这四合院就定下当姜家新宅,拍板后,姜红兵就惦记上了给妹子寻摸个上好四合院。   他指了指东边,“宁宁,这边过去没多远,还有一大片四合院,三进四进五进都有,听说以前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   其实这一大片,都是杨市从前有名的富人区,就是东边档次更高而已。   “二哥多找几个人留意着,遇上有出手的就告诉你。”   “好!”   姜宁知道上好四合院可遇不可求,顶级那拨就算有人出手,也流不下来,实际上能找到脚下这座保存完好的二进院,也算运气不错了。   但哥哥一片心意,她很感动,晃了晃姜红兵的手臂,笑道:“二哥不着急,我也不是非买不可。”   或许等些时间,等兄妹三人实力更强,那时候再想买称心如意的四合院,就容易多了。   姜红兵揉了揉她的发顶,“行,有合适就买,不合适就不着急。”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其实如果手头宽裕,适当置些房产也是好的,我看这价值只会涨不会降。”   姜宁眼前一亮,她哥果然有头脑有眼光,改革后人口流动限制逐渐减弱,四面八方的人往城里涌进来,杨市是一省经济中心,这房产地皮何止一般的涨,它简直就是飞速大涨!   她笑吟吟地附和,“哥你说得对,咱们多留意着,要是遇上不错的房铺,可以买下来囤着。”   这也不是白囤,用不上不是还能出租吗?   “嗯。”   姜红兵见自己随口一句,小妹就眼睛发亮,他不禁好笑。   既然看好了四合院,那兄妹三人就不再耽搁,接着去看其他三个地方。   一处是保存得不错的小洋楼,三层,有高高的围墙和一个近百平米的院子。   屋里是仿西式设计的,窗扇开得很大,窗帘子遮住了半扇墙壁,还有壁炉和回旋木梯,木梯是原木的,看着有些年月但很结实。   干净整洁,就是屋里比较空荡,基本没啥家具。   姜宁倒认为没家具更好,去买了好木头重新打一套,订做还更合心意。   她看着挺喜欢的,兄弟俩高兴,姜红兵笑道:“宁宁,这洋楼距离西河坊也就一里多地而已。”   他先往南边指了指,示意那边就是西河坊,随后又往西北方比了比,“那边就是后勤车停车的自由市场,大概还不到一里地,坐后勤车和买东西都方便。”   这小洋楼是第二好的房子,姜家兄弟本来就打算留着小妹的,这屋子不错,最关键一出去就是大马路,不管通往西河坊还是自由市场都行,安全系数挺高的。   姜宁方向感不强,左转右转的,其实已辨不大清具体位置了,一听大喜,哥哥们的心意,她自然不会拒绝的,高高兴兴就应下了。   “我换好了木材购买证明,改天给你一个,你去木料市场选了木料,再让木匠打家具就行。听说这杨市的木料市场,品种档次比咱林县高多了呢。”   眼下家具市场,公家暂时还是主流,城里人比农村人苦逼,买新家具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得凭证明还有票。   不过如果有门路,倒能像姜红兵说的那样操作。   他想了想,“要不,我直接给你弄好得了,反正四合院那边也得打家具。”小妹忙得不行,估计分身乏术。   姜红兵当然也忙,不过虱子多了不咬,照顾小妹他乐意且认为是自己本分,时间嘛,挤挤也就有了。   姜宁想了想,“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看选哪个木料好。”   她心中一动,这时候的黄花梨紫檀木啥的,估计便宜得很,杨市省会可不比林县小地方,高档木料肯定有的。   “要不,那咱们干脆下午就去?”   既然姜宁要去看,肯定得腾时间出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了,暂停营业半天,也算散散心休息一下,连轴转工作也累得很。   “成。”   兄妹都是爽快人,说干就干,不过去木料市场之前,三人去把剩下的两处房子也看了。   两处都是青砖黑瓦的民居小楼,一处三层,挺大的,一层足有近百个平米;另一处则是两层,小点一层约摸七八十平米,不过这处有个大院子,还种了颗枝繁叶茂的大枣树。   这两处房子不错,整洁结实,姜家兄弟虽然住四合院,但资金充裕也就一人一栋入手了。   接下来,姜宁先回去招呼田斌一声,兄妹三人就开车直奔木料市场。 第62章   姜宁来木料市场只是一时兴起的, 但来到以后她真是震惊了。   进了后面几个仓库, 其中一个是堆得满满的海南黄花梨, 还是足年份的野生老料, 密度高手感润, 黑色花纹流畅自然,气味延绵醇厚。   还有紫檀木, 正宗红酸枝,鸡翅木等等。   据工作人员介绍, 木料市场最受欢迎的松木一立方二十五元,他看着姜家兄妹似乎对黄花梨等更感兴趣,随后就跳过其他, 直接说贵的。   黄花梨一立方二百五十块,紫檀木一立方六百三,红酸枝三百, 鸡翅木也是两百八。   其实, 这个价格在姜宁看来极低极低, 简直是物超所值, 但对于时下老百姓来说, 仍然可望不可即, 毕竟不能吃不能穿的。   所以工作人员介绍完毕后, 不忘补充一句, “同志们,咱们这的木材,一立方木以上起卖。”   “行, 咱们知道了。”   姜红兵点点头,顺手给工作人员塞了一包牡丹烟,与喜笑颜开的对方寒暄几句,才低头问小妹,“宁宁,你说咱们买哪个合适?”   当然是紫檀黄花梨后面这几种啦,松木啥的就不要考虑了。   姜宁很兴奋地问:“二哥,你手上的购买证明能买多少木材呢?松木和紫檀都一样算的吗?”   “五十立方。”   换了这么多,是因为那人手上有这么多。不过姜红兵本来没打算都买完的,毕竟五十立方木材打家具,打出来非常非常多了,自家加上小妹家根本用不完。   他压低声音问:“咋啦宁宁?”   工作人员并没有凑上来,兄弟俩默契挨在一起站着,挡住小妹,三人悄声商量。   “大哥二哥,我觉得这好木材以后肯定大涨,要不咱们囤点吧?以后自家用也成。”   这何止是大涨,简直是暴涨,可惜是在公家买木材,那个证明这个手续一大堆,不是想囤就能囤的。   姜家兄弟琢磨半响,也颇为认同,姜红兵点点头,“我看行,那今天咱们就把五十立方都买了。”   “改天我再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再弄点购买证明。”   “成,二哥合适就弄,不合适就算了。”   能囤点当然好,但如果耗时耗力还未必有结果还是算了,毕竟兄弟俩都一大摊子事,姜宁末了不忘叮嘱一句。   听着小妹循循善诱,作为二哥的姜红兵好笑,他故作严肃点头,“宁宁说的是。”   既然定了主意,接着就是办购买手续了,询问了工作人员,不管松木还是紫檀,一立方购买证明还是买一立方木料,没有区别对待。   兄妹三人略略商量,决定购买二十五立方紫檀,其余二十五立方,则黄花梨红酸枝和鸡翅木都凑一些。   足足两万多块钱,震惊了那个领路的工作人员,甚至连主任都惊动了。   姜红兵笑着说,自己和七八个兄弟都是外地人,来杨市安家立户,买了房子,于是就凑在一起打家具。   虽然手续没纰漏,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圆一下的,毕竟标新立异说自己拿回去囤,引人侧目没有必要。   这话还算合理,于是大家惊奇一下就过去了,重点放在今天做了笔大生意上面。   姜红兵约定明天来提货,他打算先去弄好过户手续,然后用兄弟俩名下那两栋小楼先囤着,反正那两房子本来就用不上。   弄好这茬,打家具收拾屋子密锣紧鼓进行中,同时货行也开张了,货物紧俏,生意如意料中一样火爆。   只是没几天,和孙鑫约定的休整时间就结束了,姜家兄弟领着张庆阳管锋等人,再次出门往南。   姜宁留守杨市,要忙碌的事情更多,她打理服装店加工场的同时,不忘分神照应哥哥们的货行,还得关注一下四合院小洋楼的修整情况,以及家具打造进度。   好在姜红兵请的匠人足够多,后面两项工作都利索完成。   由于紫檀木家具会随着使用时间日渐深色,所以是可以不上漆的,少了去味这道工序,等微整完成的屋子晾了晾,就能直接搬进去使用了。   等到大半个月后,姜家兄弟折返,一切都准备停当了。   兄妹三人兴高采烈给老家村委挂了个电话,告诉爸妈,明天出发回家接他们。   *   明天一大早出发,那就得后天折返,大概傍晚时分才能抵达杨市。   这两天时间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盼到了后天,姜宁兴奋到达顶点,一大早的,她没等起床号响起,就睁眼醒了过来。   “宁宁,你不多睡会么?”   怀里人一动,赵向东就睁眼了,他低头看媳妇儿,“爸妈傍晚才能到。”   “我不睡了。”   姜宁探手取了小闹钟过来一看,已经五点四十多分了,距离起床号也就十来分钟,她索性不赖床了,一骨碌坐了起来。   赵向东也跟着起了,他俯身,亲了亲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的媳妇儿,套上衣服就出门做早饭。   今天吃早饭的时间实在有点儿早,完事后姜宁就坐在丈夫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说话。   话题自然是围绕自己爸妈家人的。   赵向东一直含笑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句。   他常年离家,虽不得已,但与父母分别已成常态,不得不习惯了。但媳妇儿不同,要不是嫁了他,她不必与父母分开这么长一段时间。   快半年了,她肯定很想很想的。   赵向东冷峻的眉目柔和,轻抚了抚她的背,眸光又爱又怜。   姜宁当然发现了,她凑过去吧唧了一口,笑嘻嘻道:“东哥,我今天有没有说过,嫁给你很高兴呀?”   “刚才说了。”   这小嘴肯定抹了蜜,说得赵向东心不可抑制泛了甜,他唇角翘了翘,回啄了她一下。   两口子黏糊一阵子,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直奔后勤车去了。   没错,赵向东也去。   岳父岳父要来,女婿当然得迎的,他获悉消息以后,就申请了休假,今天就和姜宁一起出门了。   赵向东本来可以借用部队的吉普车,但他想着两个舅哥都有车子,他也就省了,毕竟他和许卫国一样,严于律己,不爱占部队便宜。   两口子下了后勤车以后,直奔西河坊,姜父姜母傍晚才到,店还是得照常营业的。   赵向东和彭弘毅田斌打了招呼,至于胡国川,他调去姜家兄弟那边帮忙了,不在姜宁店里,原来负责的工作由彭弘毅接手。   女雇主的丈夫,女工们第二次见,长相硬朗的青年军官高大威武,身姿笔挺,大伙儿也不敢多议论,只悄悄地多瞅两眼。   还别说,男的高大英武,女的纤细窈窕,体型相距甚远,却意外地般配。   姜宁不知道女工们想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多加理会,她忙忙碌碌,翘首期盼,今天时间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才到了下午。   没到四点,姜宁就关了店门,领着丈夫直奔四合院。   “嗯,这房子挺不错的。”   进了门,赵向东环视一圈,四合院微整一遍以后,窗明几净,廊道房檐都簇新了不少,更显优雅大方,他很客观地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另外,媳妇儿给家里买了房子,他也是知道的,刚知道那会有点儿诧异,但须臾就过去了,他很自豪,自己媳妇就是能干。   赵向东这点非常好,胸襟广阔,既不妄自菲薄,也不小肚鸡肠,媳妇儿在家里他乐意养着,媳妇儿能干能挣钱他骄傲着,不管心态还是位置,都摆得非常正。   姜宁很高兴。   她领着丈夫将前后院都转了一遍,还不忘嘀咕要是遇上合适的,自己也得买一套,居住好地方还升值云云。   赵向东含笑听着,要他说,媳妇儿灵动的表情,比房子好看多了。   “你瞅着我干啥呢?”   姜宁当然察觉丈夫的视线,她嗔了他一眼,“我这是领着你看房子呢!”   “行,那咱们继续看。”赵向东一向媳妇儿说啥就是啥,既疼且宠惯得很。   不过,两口子也没仔细看多久,刚转回前院,就听见门外有女人高呼声响起。   “宁宁,宁宁!”   这声音,是姜母的,爸妈到了!   姜宁大喜,两步并三步往外冲,“爸!妈!” 第63章   被亲妈大力抱住, 姜宁红了眼眶, 姜母声音也有些哽咽, 高兴的, 这是喜极而泣了。   姜父也激动得很, 不过他是一家之主,缓了缓就劝道:“好了, 建设他妈,以后一家人就待一起了, 这个得高兴。”   “对,对!”   姜母抹了抹眼睛,松开闺女, 改抱为拉,露出大大的笑脸,“是得高兴, 我这是高兴的。”   姜宁缓了缓情绪, 笑着搂着身边姜父的胳膊, 晃了晃, 撒娇道:“爸, 我可想你了!”   “嗯, 爸也想, 爸也想。”姜父笑得合不拢嘴。   实际上, 三个离家孩子中,老两口最惦记的就是姜宁,她最小还是女孩子, 这不得惦记着吗?   相反两儿子是大男人,长得这么大能独当一面了,疼爱不减,但相对放心很多。   这个道理姜家兄弟俩都懂,不过这并不妨碍姜红兵插科打诨,他笑着说:“看看,咱爸咱妈也好几个月没看见我了,咋就一点没想呢?”   他这话语是抱怨,实际声音笑意满满,姜母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就是一点不想,年纪老大一把了,咋还不肯相亲找媳妇呢?你瞅瞅你大哥,像你这么大都有小杰了。”   “年纪老一大把”的姜红兵,实际上只比姜宁大一岁多,今年二十一岁。这个年龄在农村,已经踏入大龄男青年的范围了,因此小闺女结婚前,姜母就已经张罗着给小儿子相亲。   可惜姜红兵见多识广,城里人再晚两年结婚也是常事,他本来就不急,再加上年后事业渐铺开,他干脆没了这心思,只一心一意大展拳脚,结婚什么的,先搁着吧。   他年后回家那次,特地和父母谈了自己的想法,姜父表示支持,毕竟男孩不同女孩,晚点无所谓,于是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   姜母虽也同意了,但她颇有些怨念,逮到小儿子就要唠叨一番,这不又来了。   姜红兵立马不吱声了,嘿嘿冲亲妈讨好一笑。   姜母回了小儿子一个白眼。   二哥(弟弟)吃瘪,姜宁和姜建设默契对视一眼,露出笑意。   眼见姜母还要补上两句,姜宁很有兄妹爱给二哥解围,连忙转头看大嫂刘慧芳,笑着唤了声,“大嫂。”   刘慧芳忙回应,“宁宁。”她羡慕看了两眼小姑子,“宁宁越来越好看了。”   姜宁今晚不打算回家属区,上班穿的淡蓝色小一字领连衣裙没换下来,窈窕优雅,十分有气质,头次见媳妇儿这打扮的赵向东都看直了眼,甭提刘慧芳了。   她不大懂形容这感觉,只连连说好看,不过觉得还是不够。   姜父姜母闻言目露自豪,他们当然也瞅见了,但作为一个疼孩子的父母,刚才注意力主要在人上面了,外在形象倒先放一边。   姜宁抿唇一笑,“大嫂,这是我店里的衣服,改天给你多拿一些,你穿着给我大哥多看看哈。”   刘慧芳被打趣得红了脸,姜宁给姜建设挤了挤眼睛,促狭一笑,她又看向窝在大哥怀里的小侄子姜明杰,“小杰,想姑姑了没?”   姜明杰才三岁,小半年没见姜宁了,他歪着小脑袋瞅着半响,也不知认没认出来,举起小手大声嚷嚷:“我想!”   姜宁揉揉他的小脑袋,从包包里掏出一把奶糖,“给,姑姑给咱们小杰的。”   这还真是特地准备的,她不咋爱吃糖。   姜明杰欢呼一声,忙探手去抓,他人小手小,得两只肥爪一起上阵,才能把奶糖全部兜住。   他朝小姑甜甜一笑,露出一排密密的小白牙。   这机灵鬼!大伙儿露出笑意。   “爸,妈。”   说话的是赵向东,他迎是一起迎上来了,但作为女婿他很有眼色,等姜父姜母激动稍稍平复,姜宁也和大嫂侄子打过招呼后,他才上前唤了一声。   “嗯,东子。”姜父笑着点了点头。   一个女人日子过得顺不顺心,其实光凭精气神就能看出来,瞅瞅边上颊泛红晕,神采奕奕,正如娇花般日益绽放的小闺女,姜家老两口都露出欣慰笑意。   再看这个一如既往镇定沉稳的女婿,就更顺眼了。   赵向东紧接着又和姜建设兄弟,刘慧芳互相打过招呼。   “爸,妈,你们都坐一天的车,要不进屋歇歇吧。”   姜宁瞥见小侄子打了个小哈欠,她想着旅途劳顿,连忙招呼大伙儿进屋。   “宁宁妈不累,妈精神着呢。”   姜母身体挺好的,虽疲惫确实有些,但儿女们买了这么一个大宅子接她和老头子出来住,她正高兴得很呢,那点疲惫完全压下了,正一手拽着闺女,兴致勃勃抬头打量。   姜红兵笑:“那咱们先把行礼都放下,然后再看看这屋子?”   “行。”   扛行李这些重活,当然交给年轻小伙子,姜家兄弟俩肩扛手提,赵向东也轻松拎起几个大包,一家人往后院行去。   之前通电话已经商量过了,一家人打算都住后院,前院用来待客啥的。   毕竟姜家兄弟现在摊子铺开,以后恐怕少不了朋友频繁上门,连接前后院的月亮门已加装了门扇,到时候门一关,前院再热闹也影响不了后院清静。   后院正房三间,中间的明堂当小厅用,左边次间是姜父姜母的卧室,右边次间暂时空置。   左厢房有两间,一间是姜建设夫妻的卧室,另一间是姜明杰小朋友的未来卧室,不过他现在暂时还跟着爸妈睡。   右边厢房则一间是姜红兵卧室,一间是姜宁两口子住的。   屋子已经完全整理妥当,连铺盖都准备好了,直接入住即可,大伙儿见不用收拾,行礼一扔,就饶有兴致直接参观起新家来了。   青砖黛瓦,清致素雅,沿着抄手游廊转了一圈,姜母刘慧芳啧啧称奇,连姜明杰也不爱困了,瞪大眼睛左顾右盼,瞅个没完。   最后回到前院正间明堂,这地儿是客厅,大伙儿在刚打好的紫檀木沙发坐下,姜父摩挲了宽大扶手上的莲花云纹,赞道:“好木头,好雕工。”   他在木材厂上班多年,哪怕干的是安保工作,林县小地方也没高档木头,但他还是一眼看出来,这是上品紫檀木。   以前闹革命,连家具也不许胡里花俏,现在倒不同了,姜红兵找的老工匠,给家具细细雕刻上精致的纹样。   上好的木头,上好的雕工,加上客厅这套沙发样式是最大气的,姜父颇有些爱不释手。   “嗨,你天天住着,爱摸天天来摸也成。”   姜母打趣丈夫几句,大伙儿哄笑,姜父也露出笑脸。   热热闹闹的,坐了一会,姜母就起身准备晚饭去了,刘慧芳和姜宁跟上,留男人们在客厅谈话。   其实姜红兵已经在国营饭店定了好些菜了,但这年头菜肴品种不丰富,而且点的都是肉菜,这青菜捂着回家都发黄了,还是自己烫烫好些。   姜母搬家没舍得自己养的鸡鸭,捆着一起拿过来,暂时安置在厨房,还有菜地里的菜,长成的她都拔了好些,给拿过来能吃几天。   “家里养了个把月的那只小猪,给了你大伯家养着咯,菜地也给你大伯种。”   一进厨房,刘慧芳就利索拎起锅碗瓢盆,去外面水井边清洗,姜母领着姜宁在摘菜,她一边干活一边和闺女絮叨老家的事。   大伯母金桂枝不讨喜,但姜大伯人挺不错的,他和姜父是亲兄弟,家里搬到杨市,诸如小猪菜地之类的东西,肯定给他的。   姜大伯要给钱,姜父不要。   “你大伯现在家里好多了,不过他干活习惯了,闲不下来。”   大伯家三个堂兄,跟着姜建设姜红兵出来跑货,亏待谁也不可能亏待他们的,工资厚厚的,还有奖金,堂兄们是老实人,心疼父亲,这钱都寄了回去。   儿子赚的钱,姜大伯一点没让金桂枝碰,除了修整一下屋子,添置小许东西,他全部都攒的,要留着给儿子养孩子娶媳妇。   至于姜艳,离家出走后一直没回来,音讯全无。   姜母说完自家,又开始说姜宁婆家。   “你婆婆和女婿二姨领头,两个带着家里人去县城租了个小门店,现在呀,赵家除了你公公和你大伯哥,都在县里住着了。”   这点姜宁倒是知道的,赵家在熏鸡买卖上虽然谨慎,但好歹也尝到些甜头,年后生意虽然及不上年前,但也有利可图,于是就一直做了下来。   这年头只要肯跨出第一步,大部分都能喝口汤的,赵家人打开了新大门,心思就不像以前死板了。   一个多月前,老家来了封信,除了关心儿子儿媳以外,最主要是想问个建议。   熏鸡熏鸭生意一直有利润,就是小摊贩多了,竞争开始变大。这时候,赵二姨发现有门面的生意要更好些,老百姓似乎更信服开店的,如果价钱一样,上店里买的人会多出不少。   她和两个儿子都是雷厉风行的人,于是决定租一家门店。   其实这时候的二姨家,已经与赵家分开干了,一家一个小摊,不过她看上了更好的路,也没忘记告诉亲姐。   反正林县大得很,姐妹不挤在一块开店,也没啥影响。   二姨已经说干就干了,赵母思维保守,虽很心动,但仍有些犹豫,最后决定写信问一问二儿子二儿媳。   其实主要想问的是姜宁,姜家人脑子都活,姜家兄弟都混出林县了,附近几个村子啧啧称赞。   既然问到自己跟前,姜宁也就很客观投了赞成票,她还提醒了店铺选址要注意位置,人流之类的问题。   她还顺口提一句,如果店面有富余的地方,可以考虑开发一下其他产品,不要闲置浪费了。   于是,赵母下定决心租了一个店干起来,生意确实比小摊时好,就是鸡鸭没以前好收了,赵向前得跑更远的地方。   “赵家算是在县里扎根了,大岗村的老宅子,就住着你公公和大伯哥。”   赵老头不参与生意,他沉默守着家里的地,给家里留下最后一道保障,赵向前农忙帮父亲种地,平时忙着收购鸡鸭,人瘦了一圈,但精神好。   “你爸昨天去亲家那边说一声,就你公公在,他那性子,大概也不会特地去县里说。”两边是亲家,平时也走礼,彻底搬走肯定得知会一声的。   姜母絮絮叨叨,姜宁安静听着,她露出一抹微笑,嗯,婆家终于彻底在林县扎下根了,这挺不错的。   不是她不一视同仁,只期待娘家人搬来杨市团聚,却排斥婆家,而是性子不同,根本很难相处。   大嫂孙秀花蛮横霸道不讲理,关键红眼病还厉害得很,她做事不择手段,看看之前的偷窃事件就知道了。   还有那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小姑子,赵玉燕明显是个眼高手低,还爱搞事的,杨市大人物多得很,要是捅出篓子,擦屁股的少不了赵向东两口子。   擦得上就够怄气了,万一还擦不上呢?   她男人,她娘家都在杨市发展呢!   光这两个人,姜宁都自觉消受不起。   而且还有最关键一点,她娘家是凭两个哥哥的本事在杨市扎根的,兄妹三人互相依靠,互相帮助。   如果换了婆家,就不是这个说法了,包袱背上身就甩不掉。   在林县自食其力,挺不错的。   姜宁笑笑,继续一边低头摘菜洗菜,一边听亲妈嘀咕。   不料姜母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凑过来低声说:“宁宁,你有动静没?” 第64章   啥动静?   姜宁懵了半响, 才反应过来,姜母是说她的肚子,问她怀孕没?   她脸有些热, 眨眨眼睛, 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低头洗菜, “没呢, 哪有那么快?”   姜母一想也是,闺女和女婿团聚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 还没怀上也正常,不过她不忘嘱咐道:“那你抓紧点儿,生了外孙正好妈给你带着。”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那事儿太密了,也不好怀上,你让你男人偶尔也停些日子歇歇。”   赵向东年轻血气旺盛,身体强壮一看就是个有心有力的,小夫妻刚结婚没多久, 正是热乎的时候。   姜母也是过来人, 她懂, 但为了小外孙, 她还是嘱咐闺女一下,这些知识年轻人不知道呢!   姜宁其实是知道的,毕竟上辈子资讯发达,但她不知道为啥话题就歪到这里来了。   孩子这事儿, 既然结婚了她就有心理准备,不过姜宁年轻,顺其自然,她也不着急。   不过现在和人讨论这些私密事,哪怕对象是亲妈,她也臊得很,“嗯嗯嗯”胡乱应了几声,连忙转移话题,好混过去。   闺女害羞姜母知道,话说了就行了,她也不穷追猛打,顺势就说起其他。   青菜烫好了,焖了米饭,姜家兄弟俩也去把订好的肉菜拿了回来,卤猪蹄,红烧肉,香煽土鸡等等一大桌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洗尘宴加团圆饭。   大伙儿各自回房休息,姜宁躺在金贵的紫檀木大床上,舒服吁了口气。   四合院的家具,为了配合宅子,样式一律古色古香,她躺着这个是透雕回纹的月洞门架子床,小屋子似的,古代大家闺秀的标配。   太漂亮了,而且睡习惯了硬板床,她也没觉得半点不适应。   她以后买了四合院,也要打个精致的架子床。   “还不睡?”   这厢房挺大的,分内外间,最大的变动就是加建了卫生间,赵向东洗了澡,直接赤.裸上身就进里间,翻身上床。   他的胸膛宽阔结实,一如既往温热,姜宁躺着滚了一个圈,投入他张开的臂弯。   赵向东立即将人搂住,亲了亲。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演练过无数遍,姜宁笑着抬头,回亲了亲他的下巴。   两口子的唇碰在一起,缠绵热吻片刻,最后分开赵向东身体绷紧,声音有些哑,他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宁宁,快睡吧。”   姜红兵就睡隔壁,两口子都没打算干和谐的事,要知道她二哥耳朵挺尖的,万一被他听见,姜宁没脸见人了。   她乖乖阖上眼睛。   赵向东的假期是两天,难得丈夫有空,爸妈也来了,姜宁索性暂停营业一天,既自己休息休息,也陪陪父母丈夫。   姜父是个闲不住的,次日就吩咐儿子带他去货行看看,既参观儿子们的店,也熟悉熟悉以后工作环境。   他才四十多岁,没有闲在家里养老的道理,当然得有个工作忙活的。   闺女卖女装他不合适去,好在还有儿子们的货行。   姜宁没有陪着去,这空闲她领着赵向东去了自家小洋楼,给认认路,也参观一下宅子。   小洋楼翻新了一遍,屋子内外的墙壁都新刷了一遍,淡黄色的漂亮小洋房子雅致美观。   屋子里墙壁是奶白色的,一楼挑高格外敞亮,米黄色的落地窗帘,拉开是两人多高的巨大玻璃窗,采光极足,外面还有花卉纹栅栏防护窗,与外墙平齐。这是小洋楼本身有的,姜宁吩咐工匠翻新,现在都刷上黑漆,簇新得很。   屋里家具都是紫檀实木沙发,玫瑰花莲花孔雀纹,精雕细琢,优雅华贵,偏西式风格,配小洋楼恰到好处。   原色的回旋木梯已经上了清漆,和整个屋子一样焕然一新。   屋子精致典雅,暖色系看着柔和舒适,姜宁挺满意的,赵向东也觉得好看,不过他对这些无所谓,媳妇儿喜欢他就喜欢。   小洋楼的翻新工程比四合院大一些,需要去去味儿,因此两口子也没留多久,看了一遍就离开了。   赵向东接过钥匙锁门,他不忘嘱咐道:“宁宁,你平时要是累了,就回爸妈那边歇着就好,这屋子你要是想住,恐怕得养两条大狗。”   姜宁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独自在小洋楼歇脚,他是一万个不放心的,哪怕出去不远就是大马路,安全系数比较高。   “我住这干啥呢?就是顺便收拾好而已。”   姜宁当然不打算在小洋楼住,她丈夫在家属区,她家就在家属区的,平时忙的不行,就算抽点空也会娘家看爸妈了,哪有空折腾着特地来住住?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热热闹闹过着一天,傍晚赵向东和姜宁就回家属区去了,第二天他还得工作呢。   姜家这边也上正轨了,姜父去给儿子帮忙,至于姜母和刘慧芳就忙碌着收拾家里,刚买的房子,想住得习惯,用得顺手,还有好一阵子折腾。   恰巧姜家兄弟处于休整期,货行人手充裕得很,也不用急着去帮忙。   姜宁则照常开店营业,她每天午休回四合院一趟,陪家人也顺道吃饭,没两天姜父也回家吃饭了,他也惦记着闺女呢。   至于姜建设姜红兵兄弟,能抽空回来的,当然不会缺席。   不过最近他俩却没啥空,接了父母到杨市以后,他们就立即着手处理挂靠的事。   姜红兵将批出去做人情的那些货物均出一部分来,不过两次,就彻底打开门路。   挂靠的事办成了。   “真的吗?二哥。”   姜宁惊喜,她哥哥办事太有效率了,爸妈到杨市也就第三天而已。   她忙不迭问:“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拉链厂吗?”   姜红兵在市纺织总厂人脉很深,但他考虑过后,却没有选择在总厂挂靠。   一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二来,纺织总厂太庞大了,山头林立,派系不少,关系太过复杂,长远来说,并不是一个挂靠的好选择。   兄妹的摊子规模小还好说,以后做大了,盯着的人肯定就少不了,派系多代表麻烦多,解决红眼病就够呛的。   而且日常维护关系成本也高,逢年过节拜山头,不狠狠出血绝对过不了关。   所以,姜红兵打算找家规模不算太大,但经营状况不错的厂子作为挂靠对象。   他考察一番,再仔细斟酌,最后选择了市里一家拉链厂。   “嗯,就是它。”   挂靠以后,很多目前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姜红兵也很高兴,“我和那边约好了,咱们明天一早过去办手续。”   “好!那我明天早上直接回家得了。” 第65章   次日, 兄妹三个就把挂靠手续办下来了。   从拉链厂出来,姜宁觉得天也蓝了树也绿了,连瞅着马路两边一排排灰不溜丢的的小楼房, 都觉得格外顺眼。   姜家兄弟俩也很高兴, 姜红兵含笑问:“宁宁,我上回和你说的那个仓库也没多远, 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要去看看吗?”   既然解决了挂靠大问题,雇工等等约束就迎刃而解了, 接下来可以大展拳脚,姜宁想想都觉得兴奋得很。不过吧,扩大生产是第一要务,她还是先找个合适的厂房再说。   这个问题,她曾经和哥哥们讨论过。   她需要厂房,姜建设兄弟需要一个仓库做中转,兄妹三个一拍即合,打算找个靠近或干脆在一起的, 互相照应。   既然属意拉链厂, 那就先在拉链厂附近开始物色吧。   拉链厂位置不错, 往南走大半个小时就是河运码头, 这个码头历史悠久,百余年来一直兴旺,因此附近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仓库。   姜家兄妹看上的就是这些仓库。   既然建造之初是规划为仓库的,那么用料肯定上乘, 即使历经数十年风雨,依然很结实。屋子足够宽敞,墙壁也够厚,就算改做厂房,稍稍调整一下也就成了。   兄妹三人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到地方,一看见这个仓库,姜宁立即点头。   两座格外高大的青砖房并排,看着得有十一二米高,两层的,每座面积有好几百平米,结构非常简单,里面除了几堵关键的主墙,什么胡里花俏的障碍物都没有。   仓库前面还有一个大院子,停七八辆大货车没问题,围墙也是青砖的,看着有些旧,但很结实。   从前很实用的中型仓库,现在姜家兄妹需求相似,同样也会使得顺手。   姜宁挺满意的,这地方硬件适用租金合理,关键是距离西河坊也不算太远,而且最近这一两年,附近还就着码头衍生出了一个批发市场,她以后要是有了其他想法也方便。   兄妹三人都是利索性子,既然看上了,那就立即拍板,当天下午,这个仓库就租下来了。   两间仓库,左边哥哥们用,右边就归姜宁。   厂房有了,接下来就得填充硬件,聘请人手。   这硬件头一个,就是缝纫机。   姜宁算算自己手上的流动资金,由于购买了小洋楼和几千块钱木材,她手上现在能挪动的,大约有八.九千块钱。   这还是因为这年头房价很实惠,小洋楼售价就小几千,不然她可能会缓一缓再置办房产的。   姜宁翻了翻存折,八十年代很了不起的万元户,她花了几个月时间就达到,哪怕算上前期累计,也就一年多。   看着似乎很简单,但她知道其实不然。   这年头固然机遇多多,但想领先一步,眼光魄力缺一不可,而且最关键还的人脉关系,没人脉没关系,任你再聪明,最多也就当个小个体户,闷声发财,再想往上走,就受到诸多政策局限了。   改革刚开始这两三年,先富起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关系户,头一拨就是各种二代,姜宁手上这万把块钱,在人家眼里不算什么。   不过吧,投胎这技术羡慕不来,姜宁对自己目前发展还是挺满意了,新厂子规模大小,就看手头资金办事吧。   她斟酌一晚上,隔天就利索安排起来了。   一百六十块钱的蝴蝶牌缝纫机,先进三十台。   缝纫机票她一直攒着,姜红兵也帮忙留意,票是有的,这回挂了拉链厂的名头,走公家路线,中小批量购置也没啥难度,很快拉了回来。   就是厂房挺大的,虽就着几堵主墙分割出几个大房间,三十台缝纫机连一个房间也能没填满。   先这样吧,有了第一个车间,第二个车间还会远吗?   这些事姜宁都是吩咐田斌去办的,她本人开店营业,同时还往店门外再次贴出招工告示,招聘熟手女工。   哪怕会使缝纫机的人比例不高,但耐不住西河坊人流量大,告示上明确写了工资待遇,应聘的人不少,一天少则两三个,多则七八个。   应聘的活姜宁实在忙不过来,于是就交给彭弘毅了,他打理加工场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很认真很负责,就算缝纫机没实际操作过,也能轻易胜任考察手艺这工作。   他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按照姜宁给的条件选人,不足一旬就招满了三十名女工。   女工一被聘用,次日就上班,后院那七台缝纫机连同原料仓库也一起挪了过去,方便统一管理。   姜宁这边非常忙,管理人手紧缺,姜红兵就把胡国川还回来了,赵向东许卫国介绍的那四个老战友早陆续到位,他那边人手挺充裕的。   多了一个人,姜宁立即轻松不少,她考虑了一下,留着田斌在店里帮她的忙,彭弘毅胡国川就暂时都放在厂子那边,等上轨道后再回来一个。   厂子从无到有,又招了一大批新女工,必须多放个人看着。   除此之外,作为第一批女工的石小兰等人,已经升级为小组长了,除了做好自己工位的活以外,还得顾及整个小组的进度与质量。   当然,她们是干得非常高兴的,毕竟升职加薪了嘛,管着一组五六个人,七人神采奕奕,走路虎虎生风,连上班得多步行半小时也毫不在意了。   彭弘毅胡国川打理厂子之余,已领着数十名女工开始生产夏装。   没错,就是夏装,现在已是新历四月末了,春季接近尾声,春装能供应得上店里销售即可,其余富余人手,立即投入夏装生产上去。   忙忙碌碌,新厂诸事堪堪打理停当,不过姜宁也没能歇口气,她腾出手来,开始培训店里新招募的售货员。   她在招聘缝纫女工的同时,也招募了六个女售货员。毕竟这时候的姜宁,应该总领全局了,门店需应格外注意,却不能困死在这里。   当雇工不再受限制,聘请店员势在必行。   售货员的要求比缝纫女工高多了,不求夺人眼球,但必须体貌端正,口齿伶俐,勤劳肯干,衣着不一定好,但得干净整洁。   反正春夏秋冬,姜宁打算都给她们配两套工作服的,家境不好没关系,人不邋遢就成了。   店员是姜宁亲自面试的,二三十个应聘者选了六个,未婚已婚都有,年纪最小十八,最大二十四,教了几天已经能招待顾客了,十天半月后更加熟练。   就目前而言,她很满意,观察了半个月,还在里面选了一个叫杜鹃的姑娘作为组长。   杜鹃虽然不是最伶俐的,相反她是最老实的一个。不过她有个好处,就是工作格外认真,分派给她的任务,不管大小多少,有没有人盯着,她一律仔细完成,有时宁愿耽搁一下自己的下班时间。   嗯,现在店里的营业时间已经延迟到晚上九点了,店员们分了三个班次,保证门店营业时间内,会有四个人同时上班。   不过就算杜鹃是组长,收钱柜也是不给她碰的,姜宁在店里就自己亲自收款,如果暂时离开,就由田斌接手。   以后摊子再大些,就聘请收银员吧,店里明码标价,再配置一套严谨的制度,也不怕收银员中饱私囊。   不过现在先这样了,姜宁折腾完所有事,已经一个多月之后了,她总算能喘口气。   闲下来后,她赶紧往娘家跑。   最近一个多月,她就匆匆回去了两趟,这一得空,不得赶紧回去看看爸妈吗?   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姜母大喜,“宁宁,赶紧多吃点儿。”   她给闺女夹菜夹肉,絮叨两句,又招呼护着闺女回家的胡国川,“川子,你也多吃点儿,在婶子家不许客气哈。”   “谢谢婶子。”   胡国川笑道:“婶子做的菜好吃,我得多吃两口。”   他说完还夹了菜使劲儿扒两口饭,不见外还十分捧场,哄得姜母眉笑眼开。   一个多月时间,厂子那边已经上了轨道,胡国川就调回这边,毕竟姜宁身边没人护着,不管是赵向东还是姜家人,都不放心。   现在她外出,田斌和胡国川轮流跟着,剩下一个看着店里。   等饭吃得差不多,姜母给闺女舀了一碗鱼头豆腐汤,“宁宁,你说妈去帮你忙,你看合适吗?”   她有这个想法好些天了。   姜建设兄弟办好挂靠的事后,反而比以前闲了些,两人更早解决货行人手问题,姜母就一心一意惦记忙得不可开交的姜宁。   父母见儿女辛劳,总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姜母也不例外,她早就生了去给闺女帮忙的念头,就是想起之前在姜宁店里看的那个招聘条件,挺犹豫的。   告示上说,十八岁以上,二十八岁以下,体貌端庄,还有勤劳肯干整洁之类的条件。   姜母挺勤劳的,况且给自己闺女看店,能不尽心吗?整洁没问题,就是那个年纪差太远了,年纪大了往时装店一杵,会不会影响店里形象呀?   她纠结一阵子,姜父忙碌也没发现,后来姜母和丈夫嘀咕,他就笑着说,你给闺女说说呗,合不合适不就知道了吗?   其实要姜父说,媳妇真是杞人忧天,小闺女铁定乐意得很呢!   果然,姜宁一听,立即笑吟吟道:“好呀,妈你来帮我的忙,那太好了。”   姜父姜母还年轻,让他们退休肯定不乐意了,好在儿子有货行,闺女有服装店厂子,两人爱干啥干啥。   不过之前货行人手更紧缺,所以老两口就紧着那边了。   现在姜母愿意过来,姜宁将有更多时间和亲妈相处,她当然非常高兴的。   还有一点,服装店的活比货行轻松不少,兄妹三人对此只有更加赞同的份。   姜宁搂着姜母胳膊,“想想我可以和妈一起上班 ,我就开心得很呢。”   “妈也开心。”姜母笑得合不拢嘴,拍拍姜宁的手。   她已在合算着,要把闺女特地给她设计的衣服穿着才行,毕竟闺女开的时装店,老家带过来的衣服不能穿着上班咯。   “宁宁,妈去把衣服翻出来换上,等会就和你一起过去哈。”   望着母亲风风火火的背影,姜宁好笑,她妈也是姜家人的性子,说干就干。   话说她其实打算下午就待在娘家的,陪着妈还顺带画画设计图,嗯,算了设计图今晚回家再画吧。 第66章   姜宁是顶着大雨下车的。   今天下午, 她和兴致勃勃的姜母回到店里,郑重给店员们介绍一遍,然后她就一边招待顾客, 一边给亲妈讲解店里各种事项。   姜母听得十分认真, 有不明白的地方还仔细询问,见亲妈兴致正浓, 于是, 本来打算今天早点坐后勤车回家的姜宁就改变主意了。   算了,晚点回家吧, 坐客车得了。   不想这客车走到一半路程,本来晴晃晃的天突然就阴了下来,大雨哗哗地下,还刮起大风。   真是喝凉水塞上牙缝了。   不得已,姜宁只得把两个巴掌大的包包顶在头顶,挤下了车。   啧,这雨水打在脸上还挺疼的哈!   客车马上关门开走,没了一边遮挡, 大雨夹着大风噼里啪啦刮过来, 哪怕姜宁低着头, 都有些睁不开眼, 她赶紧闷头往对面冲。   刚冲了两步,她就看见一双熟悉的军用皮鞋出现在眼帘,还有半截子橄榄绿军装长裤,不过现在湿透了, 变成墨绿色。   这个男人的步伐,挺像赵向东的,而且会特地来接她的也只有他。   这个念头闪过,姜宁心里一甜,不过不等她抬头,一把大伞就遮在她的头顶,来人顺势伸出手臂护着她,身躯一转站在上风位,挡住了大半风雨。   “宁宁,咱们先回去吧。”   今天客车晚了点,赵向东等在军区大门口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客车迟迟不出现,他心下不禁焦急起来。   眯着眼睛眺望,一见客车在远处拐角出现,才大喜迎上来。   夫妻俩紧紧靠在一起往回走。   其实赵向东带了两把伞的,一把大一把小,没办法家里就一把大伞,他接了媳妇儿把大伞递给她,自己撑小伞。   可惜今天这风特别厉害,两三下小伞就被吹翻了。   姜宁连忙上前遮住丈夫。   不得已,只能收了小伞,赵向东护着媳妇,伞大半斜过去,匆匆往回走。   姜宁倒是只湿了半截裤腿,他身上却打湿大半,她心疼但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调整的,只能加快脚步赶回去。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赵向东看了眼姜宁湿了一半的长裤,“宁宁赶紧的,快去洗个热水澡。”   这雨水总是寒的,说着他就匆匆去厨房,提起煤炉上正烧着的大铝壶,给媳妇兑洗澡水。   最近姜宁忙得连轴转,有时甚至赶不上客车,得让哥哥们载回来的。赵向东心疼得很,工作上他帮不上忙,只能将家务等后勤都揽起来,好让媳妇不用分心。   刚好接近夏季,白天渐长,客车已经调整了发车时间了,姜宁六点半左右才会进家门,比丈夫晚。   赵向东晚操结束后,紧赶慢赶回家,抓紧时间正好把饭做好,等吃了饭,趁着姜宁洗澡的空隙,他动作利索还能把扫地擦桌椅之类的活也干了。   这种无声支持,总是很暖心的,于是姜宁即使忙碌得有点儿累,她也不忘表示肯定欢喜,顺带“奖励”一番。   今天也不例外,就是突然下大雨了,赵向东饭做了一半,看时间差不多就赶紧出门接人。   客车晚点,等了半小时,他浑身都湿透了。   姜宁从后面圈住他的腰,“你也赶紧把湿衣服脱了。”   “要不,咱们一块洗吧。”   她这句话发誓没任何其他意思,就是惦记这丈夫身上湿透了而已。否则等会他肯定把湿衣服一换,就继续做饭的,也不想着先洗洗去了寒气了。   鸳鸯浴?   赵向东考虑了半秒,果断摇了头。   他果然还是坚持先做了饭,等饭菜上桌,才在媳妇儿的催促下去洗澡。   姜宁甜蜜又心疼,等他洗完澡出来,牵着他的手一起到餐桌前坐下,“东哥,我那边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她递了筷子过去,说:“唔,或许还能更闲也不一定。”   其实闲是没可能的,毕竟摊子突飞猛进增大,人多事多。   不过吧,店里雇了售货员,还有姜母田斌等人看着,她时间上灵活了不少,大概还能偶尔坐坐后勤车,早些回家的。   赵向东闻言果然很高兴,“嗯,那你得多歇歇。”   对于他而言,其实淋点儿雨真没什么,要知道训练还有这个项目呢,不过媳妇儿心疼自己,他也欢喜得很就是了。   给姜宁夹了一筷子姜葱炒鱿鱼干,他关切道:“能缓缓就好,这活儿是干不完的,你好好歇几天才是正理。”说到底,还是心疼了。   姜宁冲他甜甜一笑,“好。”   两口子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舀一碗汤,亲亲热热吃了饭。   饭后,姜宁要帮忙收拾碗筷,赵向东照例不乐意,她也不争,想了想回屋里取了稿纸和笔,一边陪着丈夫,一边利索下笔。   “宁宁,你上回不是说,秋装图都画好了么?”   赵向东动作很利索,不用半小时就把家里收拾整齐,他挨着媳妇儿坐下,探头一看,见是几张喇叭裤的设计图,不禁有些好奇。   秋装好了,冬装不是说不着急吗?而且这喇叭裤,和之前画的似乎有点儿雷同呀?   姜宁笑笑,“这不是店里用的。”   喇叭裤嘛,其实都大同小异的,姜宁选的还是简单款式,看着当然雷同,不过因此她下笔很快,刷刷刷又完成一张。   丈夫闲了,姜宁也就搁下笔,她偎依在他的怀里让他搂着,笑着说:“我那厂子虽然不大,不过供应一家店还是绰绰有余的,等抓紧时间做完夏装,人手就该很富余了。”   这一个多月来,缝纫机又增添了十三台,加上原来的三十七台,凑够五十整数。   她不希望缝纫机闲下来,拿提成的女工肯定也不乐意,这不是得另外找活吗?   厂子附近不是有个批发市场吗?姜宁去实地考察过了,确实非常热闹,本地小贩来批货不少,四面八方来的更是数不胜数。   熙熙攘攘,来晚点都很难挤进去。   也难怪,杨市是一省省会,本省经济中心,最大的集散地,不管哪方面都走在本省最前线的,长途奔波来拿货的人能不多吗?   喇叭裤这玩意,持续火爆之中,姜宁打算画点儿简单款式,再进些价格较低的料子,将富余那部分人手和缝纫机,投入到更偏向走量的生产中。   完事这类型喇叭裤,统统都走批发路线。   这种单品固然利润低,但它走量凑起来就不低了,甚至规模再扩大一些,它的利润还能反胜“锦衣”这边的精品路线。   当然,这个前提是“锦衣”不开分店。   “这个批发做好了,是能迅速累积资金的,等以后竞争大了或者有更好的路子,咱再调整。”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其实女人也一样,姜宁神采飞扬,一双杏目又黑又亮,自信满满,赵向东好半响移不开视线。   当然他回神后也没移开,反而凑上去亲了亲,“嗯,我家宁宁真厉害!”   十足的骄傲自豪,要是再加点炫耀,就有几分农夫晒自家膘肥体壮老母猪的劲儿了,姜宁噗嗤一笑。   她睨了他一眼,含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赵向东耳聪目明,微微一侧头,接了个正着。   亲吻了好半响,两人才分开,姜宁靠在他的肩窝上,赵向东抚了抚她的背,低声说:“宁宁,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儿。”   “啥呢?”她好奇。   “最近这几日有风声,说咱军区要挑一批军官出来,到杨市的陆军指挥学院进行学习深造。”   他补充道:“为期两年。” 第67章   “什么?!”   本来正像无骨头一样, 懒懒靠在丈夫身上磨蹭的姜宁惊了,她一怔立即挺起腰板坐直,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 诧异看着丈夫。   “东哥, 你说的是军校?!”   她没听错吧?   姜宁简直又惊又喜,一个军官, 科班出身能给日后晋升带来多少便利?后世都不容小觑呢, 更何况是数十年前的今日?!   十年革命,社会剧烈动荡, 人才供应断档的不仅仅是社会各行各业,部队其实也是不例外的。   革命期间,全国军校基本处于停课状态,更谈不上什么招生了。好不容易熬过革命,军校复课,这时候的部队,对于经过系统学习的高素质军事人才,那是迫切需求。   部队双管齐下, 一是通过高考按部就班招生, 为部队培养并输送人才;另一个则是从现役军官中, 挑选佼佼者, 进行学习深造。   碰上这个特殊时期,不管是前者而后者,前途都一片光明。   只不过吧,这个军官学习期也是有短有长, 短的就几个月,长的两三年甚至数年。前者就是一个学习班,让军官们进修一下,当年赵向东从自卫战战场立了功,下来后就被推荐上过,完事顺利从副营转正。   后者就厉害多了,直接和高考军校生一个待遇,文凭正经有的,他们还有在部队多年打下的底子,事业将会比一般高考生更顺利完全不是玩笑。   赵向东刚才补充说明,这次学习时间为期两年。   军校生,其实大四都下部队了,利用一下寒暑假,将三年学习任务压缩成两年,其实也不难。毕竟这些都是优秀军官之中佼佼者,早一年完成学习任务回归部队,对部队也是非常有益的。   意思就是说,赵向东如果这回能被选上,他将会是一个正经的军校毕业生。   这将会是他事业上的一个里程碑。   姜宁怎么可能不激动?她一叠声问:“东哥,这个咋选呢?有啥要求限制的吗?”   “宁宁,宁宁。”   赵向东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个只是听说,还没正式通知呢,你先别急。”   还没正式下通知,就代表不肯定确有其事。   不过吧,这种消息既然传了下来,而且上面也没辟谣,就基本能肯定是真的了,不然以赵向东这沉稳的性子,是不会拿回家给媳妇儿说的。   当然啦,话也不能直接说死。   赵向东目光暖暖的,姜宁这么上心激动,为的都是他,他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不过,是不是真的,这几天大概会知道。”   等正式通知下来吗?   姜宁秒懂,丈夫神色镇定,显然也是这次军校名额的有力竞争者,她一时喜一时忧,喃喃道:“不知道这回,能选多少人?”   希望名额多点吧,选上机会就更大。   媳妇儿这个问题,赵向东答不出来,这必须得等通知正式下达,才能知晓具体情况。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宁宁,我会尽力的。”   这次机遇有多重要,连姜宁都懂,更何况赵向东?他固然对自己军事素质很自信,但能拼上来的战友,哪个没点看家本领?   这将是一场硬仗。   赵向东不畏惧打硬战,相反他越战越勇,他欢迎良性竞争。   倘若真技不如人,那他也心服口服,那是人家该得的,没什么好抱怨,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努力了。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赵向东心态很稳,人也很平静,要说真有什么顾忌的,那就是怀中满怀期待的媳妇儿了。   万一,万一他真落选了,她大概会很失望吧?   赵向东手臂紧了紧,他又多了一个尽力争取的理由,因为他不想看见她那双又黑又亮的杏目露出失望之色。   姜宁还不知道自己又鼓舞了丈夫一把,她正低声安慰他,“嗯,你说得对。”   “咱们尽力争取,成功的话,咱们就一块儿当一回学生。”   她不想给他太大压力,缓了缓表情轻松一笑,语气带上几分俏皮,“万一不成,咱还能等下次机会。”   之所以说一块儿当学生,是因为姜宁早就考虑过了,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再往大学走一转的。   不提其他,单一个服装设计,姜宁认为自己该系统学习一下。她上辈子固然因闺蜜影响有所涉猎,且脑子里也有数不尽的时尚元素,但不可否认某些基础还是比较薄弱。   这个念头,自从打定主意做服装开始,就已经有了的,她和丈夫说过,也透露过给爸妈哥哥们知道,还买了高中课本各种学习资料在家。   既自己重新将知识捡一捡,还给身边人潜移默化一下,毕竟这年头高考录取率并不高,一个从前学习不好的人考上大学,总不能突兀吧。   现在姜宁还会经常翻书做题呢。   赵向东很支持,他从来不打搅媳妇儿,甚至自己也会拿课本学一学,遇到不能理解的地方还会问。   “好啊。”   现在听姜宁的话他笑了,和媳妇儿一起做学生嘛,还是相当值得期待的一件事,他俯身亲了亲她,目露期待。   *   事实证明,赵向东心理素质确实比姜宁强,当事人是他,谈完话后睡觉他四平八稳,而姜宁到翻来覆去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咪过去。   这睡眠时间不够,显然质量也不大好,她赖床来到最后一刻才匆匆起了,还一整天哈欠连天。   姜宁一大早先去店里看了一遍,将一切如常,才和姜母打了个招呼,往厂子那边去了。   进了新隔出来的办公室,她掩嘴打了个小哈欠,才对跟进来的田斌孙弘毅说:“田哥孙哥,坐吧,我有事儿和你们说一下。”   三人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姜宁这办公室,办公桌书柜等和一整套实木沙发椅,都是用鸡翅木做成的,精雕细琢,款式大气,哪怕换到后世的大公司老总办公室里,也一点不显土气逊色。   一次到位挺好的,以后就算换更高档的办公室,这摆设也不用换了。   田斌孙弘毅二人不了解木头档次,不过也不妨碍他们觉得漂亮,只是他们不怎么关注这个,啧啧两次就过去了,毕竟他们忙碌得不行,谁有这个闲情逸致围着套桌椅转呢?   “嫂子,啥事呢?”   工作上的顺利,带着孙田二人的不仅仅是生活上的安稳,一个优秀的管理者身份,让他们重拾自信心,精气神完全焕发,与昔日几乎判若两人。   当然,二人的本性是一点不变的,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目前是姜宁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   孙弘毅到底是全面负责厂子的事的,他想了想,问道:“是关于第二车间的事吗?”   人手富余的事,姜宁已经和他谈过了,并表示将要分出一个新的车间。   第一车间专注“锦衣”精品,而新车间另外安排任务。   “嗯,没错。”   姜宁将昨晚画的设计图拿出来,“第二车间暂时专攻这几款喇叭裤。”   她另外拿出一张纸,“这是喇叭裤要用的料子,我上次顺便看过选好了,你和田哥协调一下,腾一个人去照着下单就行。”   田斌接过订货单应了声,孙弘毅则翻了翻设计稿,他面露疑惑,“这裤子款式有点儿简单呀?”   他固然信服姜宁,但面对和以前风格截然不同的款式,有点疑惑才是正常的。   姜宁笑着说:“没错,就是简单一点,咱们这回进的料子也普通,目的是走量,往批发市场去。”   “既然都走量了,那其他要求也适当降低一些,裤子做出来达到合格线以上即可。”近乎苛刻的精工细作,就可以免了。   孙弘毅了然,点点头,“嫂子,我明白了。”   “嗯。”   姜宁应了一声,又问田斌,“田哥,我之前让你考察批发市场的铺面,结果咋样?”   现在还有一个重要步骤,就是得在批发市场拿个铺位了,姜家兄弟出车未归,姜宁也不知道哥哥们有没有门路,于是就打算自己先看看。   “我找市场管理处问过了,批发市场所有铺位全部都租出去了,一个没剩,我之前先走了一圈,确实没有铺位闲置着。”   “而且我深问过,管理处说,市场去年翻新过,完事重新给租户签了租赁合同,都是一签三年的,租户可以私底下交易,但他们这三年不会违约。”   市场管理按合同办事,那生意这么火爆,简直就是只金母鸡,租户谁还肯私下转手呢?   说到这里,田斌皱起眉心,门店的重要性不言自喻,这下子可咋整?   孙弘毅认真思索半响,建议道:“要不,咱们换个位置?另外再找个批发市场?”   姜宁笑:“位置肯定要换的,不过倒不用另外找批发市场。”   其实对于市场爆满这个结果,她早有心理准备,既然了解到合同签了三年,那也不用找二哥帮忙问了。   “咱们在批发市场外面找吧,如果没有附近的,那稍远一点也成,但有个条件,必须得在那几条必经之路上。”   但凡一个兴旺之地,必然辐射周边,甚至靠得近货源好的,也不比市场里差多少。   姜宁早几天去考察过,发现批发市场建成时日毕竟不长,辐射还在蔓延当中,远一点的地方还很好找位置,近一点的,有心也能找个不错的。   她早就想好了,批发市场内多半成不了的,不行就往外面发展吧。汽车站火车站,还有码头,这几个方向通往批发市场的大路就很合适。   田斌不笨,脑子一转就回味过来了,凝重表情一扫而空,“对!嫂子这主意好。”   姜宁笑道:“行,下午你和我去李哥那边一趟,问问他有哪些位置出租的,咱们选一个。”   李哥,是姜红兵的朋友,上回帮忙找房源的那个,姜宁跟着见过两次。   既然认识了,她直接上门就行,毕竟哥哥们出门了,大约得等半个月才能回家。   李哥也是住这片,吃了午饭,姜宁田斌直奔他家,刚好他没出门,把事儿一说,他就爽快说有。   他和姜红兵关系很好,既然是好友的亲妹子,就没有不尽心的,他不但立即领着二人出发去看铺位,而且还贴心地提议,刚好有一个位置是出售的,姜宁要是手头不紧,可以买下来。   作为一个消息灵通,又是以此为职业之一的人,李哥便利有,眼光也不缺,他自己也入手了两处房源呢。   涌入杨市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房子这玩意,价格只有涨没有降的。   这建议可谓真心实意了,姜宁表示感激,其实她当然知道买下来好,但这不是得讲究机缘吗?   不过既然机缘到了,就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她去看了那处能出售的房子,两层,一层七八十平米很宽敞,距离批发市场约有六七百米,其中一面墙就在大马路边上,那正是码头通往批发市场的主干道。   没错,这房主并没有将自己的房子改建为铺位,批发市场诞生时间太短,他也没啥商业触觉,根本没想到这茬。   不过他家里条件不错,房子不止一处,这回遇上点事需要用钱,才打算把这座闲置的房子卖掉。   房主急用钱,开价不但合理,而且还有点儿偏低,不过姜宁也不喜欢乘人之危,她没有压价就买下了。   李哥虽然笑她两句,但心里却暗暗点头,姜妹子是个有原则的人,和她哥一样。   铺位有了,不过得打通一面墙,好在这活儿耗时不长,批发店不用收拾得太精细,刮了腻子,装上大门就可以了。   这工作交给田斌,完事姜宁来看了,满意点头,再等定做的货架货柜收银台全部到位,就能营业了。   她的忙碌算是暂告一段落了,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正好下午三点,马上出发还能赶上后勤车。   早点回家吧,话说赵向东负责晚饭很久了,这回就让她好好做一顿,给奖励奖励吧。   赶到后勤车停靠位置时,还有点空隙,姜宁和廖小山老何打过招呼,匆匆进了自由市场,快速给买了老母鸡鲤鱼等等食材。   她心情很好,还打算明天给自己放个假,一路和廖小山老何说说笑笑,五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挥手和二人告别,姜宁脚步轻快往家属区方向走去,只是一踏入家属区,她就微微挑了挑眉。   咦,今天的气氛有点儿奇怪呀。 第68章   看着倒是和平时一样, 菜地里挥锄头松土的,弯腰摘菜的,纳凉的, 还有领着孩子下来遛弯的, 一群毛孩子你追我赶,还不停有人尖叫欢呼, 热热闹闹。   要硬挑点不一样的, 那就是军嫂们没有像平时一样,凑在一起说得吐沫横飞。   要知道这年头娱乐太少, 家属区还偏僻且封闭,女人多了,凑在一起聊天八卦,绝对是大部分人日常打发时间的重要方式之一。   姜宁没有开始忙碌之前,每天见这家属区,军嫂们起码是能扎几个堆,斯文点的不时见到笑脸,但更多是大声说大声笑的, 三楼都能听得见。   但今天却没有, 纳凉的人大部分各坐各的, 偶尔两三个凑在一起说话, 也不热烈。   而且她们见了姜宁也不稀罕了。   姜宁这几月天天外出,对外说法是做点小本买卖。这在大部分军嫂看来相当不得了,好奇的,羡慕的, 甚至说酸话的都有,每次她回家都要应付一番。   今天倒不用了,大伙儿瞄了她一眼,抿嘴笑笑就过去了。   姜宁一挑眉。   事出反常必有因,难道,难道是军校进修的事终于下通知了?!   不然为啥大伙儿都有点儿心不在焉呢?   姜宁也很关注这个问题,瞥见菜地里曹来喜陈桂花都在,她也等不及丈夫回家再问了,脚下一转,往那边走过去。   “陈大姐,你今儿不用上班吗?”姜宁笑吟吟说着,又和曹来喜打了招呼。   “今天不是周日吗?”   陈桂花正弯腰摘菜,听见姜宁声音就直起身子,笑道:“姜妹子回来得这么早,今天工作不忙吗?”   “忙过一阵子了,后面能闲点儿。”   “那就好好歇歇,看看,你这脸瞅着都瘦了点儿。”接话的是曹来喜,一如既往地大嗓门,听着十分利落爽快。   两人本来和姜宁的关系就不错,后来陈桂花还得了工作,更添感激。曹来喜也是,她也准备有工作了,是姜宁厂子里的。   军嫂都挺不容易的,如果力所能及,姜宁是愿意帮助一下的,不过吧,这前提得是对自己没有坏影响。   她之前厂子成立,产生几十个工作岗位,是曾经想过家属区这群军嫂的。   但问题是斗米恩升米仇,她以后摊子越铺越大,钱越赚越多,恐怕避免不了一些红眼病。而且像对门刘文娟似的,她根本不想与之打交道,甭提往自己厂子里塞了。   但仅仅落下一个,更不合适。   家属区与姜宁的羁绊太深,她不得不慎重对待,后来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决定就问问曹来喜几个。   曹来喜几个,家里男人和赵向东关系铁,和姜宁处得也不错,最关键的是她们本性不错,为人是过关的。   姜宁悄悄问了几人,几人当然万分欣喜了,而且她们答应了守口如瓶,就真一点风声不透。   不过曹来喜几人没碰过缝纫机,一点技术都不会,只能从头学习。   姜宁本来让她们上班学的,曹来喜等人却不愿意白领工资,说好每天抽时间去学,学会了再上班。   正好也能凑个借口,对外说在杨市找到了工作。   不得不说,这做法让姜宁非常有好感,她对曹来喜几个观感更加好,曹来喜等人也对她十分感激。这不,大家关系不就越来越好了吗?   现在姜宁有疑问,曹来喜陈桂花当然十分乐意解答的。   “姜妹子你不知道,咱军区要在军官里挑人上军校了,听说是两年。”   这消息是后勤那边传过来的,后勤采购蜂窝煤,顺道给军嫂们捎上,车直接开进来卸煤,聊着聊着,自然就拐到今天刚出的大消息上头。   很快整个家属区都知道了,曹来喜陈桂花当然也不例外,一大群人围着几个后勤兵哥问,可惜后勤兵哥也不完全了解,只将自己知道的说了。   “听说营级军官也参与选拔,两年出来,就是正儿八经的军校毕业生了。”   曹来喜赞叹,说完她往那群纳凉的军嫂努了努嘴,低声道:“看看,自打后勤的人来过以后,她们就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想啥?”   “还能想啥?想上军校呗。”   陈桂花撇撇嘴,“也不瞅瞅自己男人啥个模样,这军校名额再多也有限的,在咱团里都不算最拔尖,有多大希望自己不知道吗?”   巨大机遇之前,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还真不多,恰巧曹来喜陈桂花就是其中两个,上军校当然好,但她们更清楚自己男人的斤两,一个团里选一两个的,还真没啥希望。   既然没希望,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曹来喜拍了她一下,“傻子,小声点儿。”众怒不好犯。   陈桂花撇撇嘴,“那么远谁能见呢?”   不过,她到底压了压声音,和姜宁嘀咕道:“你家男人机会倒是挺大,他可是咱们团里数一数二的。”   “是啊,要是名额不紧,估计能选上的。”   曹来喜附和,两人都不是坏心肠的人,也盼着姜宁家好。   姜宁道了谢,说:“希望吧,就是不知名额有几个?除了营级以外,还有啥级别竞争没有?”   这个问题,曹来喜两人还真回答不了,只能等男人们回家再问了。   姜宁和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就回家去了,说实话她挺惦记的,眺望营区两眼,才按捺下思绪做饭。   炖了鸡烧了鱼,熬了汤焖了米饭,姜宁还洗个了澡,才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她擦着头发竖着耳朵,一听见声响就赶紧把毛巾一扔,奔上前搂住赵向东的胳膊,“东哥,东哥,听说军校通知下来了!”   姜宁最近没空做饭,许卫国见状吃食堂去了,不给兄弟家再添乱,因此她也不用顾忌,搂着丈夫胳膊晃了晃,“到底是咋个说法,你快给我说说呗!”   “不忙了吗?那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   赵向东反手关上门,他关心媳妇,不过见她眼巴巴的有些急,也不卖关子,忙说:“正式通知一大早就下来了,这次上军校的人选,是从连级和营级军官中选拔,采用评分制,高分者获得资格。”   这次名额不多也不少,他们团有两个,政治军官一个,军事军官一个。   营长连长这类属于军事军官,赵向东就是;教导员指导员就属于政治军官,许卫国就是。   “咋个评分法呢?”姜宁连忙追问。   “日常表现评分,军事素质考核,文化素质考核。”   总共三项,第一个其实是领导意见分,占据总分一半,还有一半则由后两项考核平分。   赵向东顿了顿,“第一项评分已经下来了,我是最高分之一。” 第69章   “真的吗?”   姜宁惊喜, 领导意见分占了总分一半,那它的重要性不言自喻。赵向东既然能取得最高评分,那他多年来的表现首长们肯定很满意的。   好的开始已经是成功的一半, 只要另外两项不出岔子, 选上的几率很大。   她忙追问道:“之一?那还有谁?人多吗?”   “不多,就两个。”他是其中一个。   赵向东看媳妇儿发梢还有点儿滴水, 蹙了蹙眉说她两句, 牵她到沙发上坐下,一边拿起刚扔下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才一边说道:“还有一个是二营营长王建国。”   “王建国?”   姜宁瞪大眼,指了指对门,是他吗?   看出她这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赵向东有些好笑,他嘴角微翘,点头道:“对,咱们团里叫王建国的就一个。”   “王建国在对越自卫战上,也立了一个个人二等功, 他的军事素质也非常优秀。”   两人都立了功, 也是自卫战后被推荐去了短期学习班, 一起升的营长。   都是青年军官的佼佼者啊, 所以首长们对二人十分重视,给出了全团两个最高分。   这么优秀的两个人,想当然军事考核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在得分依旧不分上下的情况下, 恐怕决定胜负的会是最后一场文化素质考核。   会考文化,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是去上大学的,哪怕军官班肯定会适当调整一下的,那也不能大字不识一箩筐吧?   姜宁仰起头,方便丈夫给轻柔擦拭头发,忙追问道:“东哥,那王建国是啥文化程度呢?”   现时部队军官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毕竟革命足足闹了十年,这时期学习是最不受重视的,青年军官们初中学历很多,甚至初中没毕业也不少,反而高中的才是小众。   赵向东十七岁参军,当时正上的高一,百里挑一被选上,当然是毫不犹豫投身部队。   那王建国呢?   虽然他老家在山沟沟里,挺偏僻,高中毕业可能性不大,但这不是怕万一吗?   姜宁收了笑意盯着丈夫,挺紧张的。   赵向东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你不要太着急了,王建国是初中毕业。”   他摸了摸手里的头发,觉得干得差不多了,于是接过媳妇儿手里的小发卡,给她把刘海别上,牵着她的手到饭桌前。   两人挨着坐下,姜宁重新露出笑脸,“那太好了!”   虽然大革命下,各地学校都饱遭摧残,但林县的教育资源怎么也得比山沟沟好点吧?   赵向东不但多上了一年高中,而且他也没就此对学习彻底撂下手。   以前没有合适机会就算了,姜宁年后不是在家里添了高中课本和学习资料吗?   她晚上有空捡一捡知识的时候,赵向东不但没有打搅她,反而也抽出课本在旁边一起翻看自学,有不懂疑惑的地方,他还会和媳妇儿讨论一下。   姜宁上辈子学习挺不错的,现在捡着也不难,于是就很愉快地给解答了。   这么一来,赵向东的文化程度肯定能完胜王建国呀,只要正常发挥,那名额差不多能十拿九稳了吧?   姜宁一想到这里,心就砰砰狂跳,她接过丈夫递过来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嫩滑的鱼肚子,“你赶紧吃饭,吃了饭啥也别干,赶紧学习去。”   刚才赵向东已经说了,两项考核都是整个军区统一进行的,军事考核会在这几天进行,至于文化考核则放在六月初。   现在距离六月还有大半个月,大概首长们也是知道底下军官文化程度有所欠缺,所以给了一点临时抱佛脚的时间。   就算看着占了一些上风,也不能松懈的,相较于军事方面,赵向东在文化方面的提升空间更大,当然得紧着这方面来。   多吃点鱼吧,不是说吃鱼脑瓜子能更聪明吗?   姜宁也临时抱佛脚,连连给丈夫夹了好几筷子鱼肉,“明天我再买鱼给你熬汤喝。”   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她已经决定,未来大半个月里,不着急的事搁一搁,先照顾好丈夫的衣食住行,让他不必分心,能专心学习。   “嗯,我等会就去看书。”   该抓紧的,赵向东肯定尽一切努力抓紧,不过嘛,他微笑将碗里的鱼肚子肉夹回媳妇儿碗里。   姜宁最爱吃鱼肚子肉,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有心理阴影,长大后虽然克服了,也不会只对鱼肚子伸筷子,她没说过,但对媳妇儿分外关注的赵向东早就发现了。   他将碗里的鱼肚子肉都拨回去,自己夹了一筷子鱼尾巴肉,笑着瞅了她一眼,“宁宁,快吃饭。”   姜宁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大大的笑脸,“嗯。”   她的丈夫,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做出让她很暖心的举动,事儿都是小事,但点点滴滴,早汇成涓涓细流,滋润她的心。   吃了饭以后,姜宁也不让赵向东帮忙收拾碗筷,连声催促他回屋学习。   赵向东从善如流,嘱咐她两句就站起,手刚放在门把手上,他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和媳妇说:“宁宁,这些课本和参考书,你还能再买吗?”   “能,咋啦?”   这些书籍,姜宁都是在市里的新华书店买的,课本不用选,但参考书她大致翻了翻,给捡了一些最合适的回来。   高考恢复以后,这两年学习资料也呈爆发式增长,一大堆的,艰涩不实用的也不少,不挑挑不行。   “那你明天有空吗?刚子他们拜托我给买一套。”   刚子,就是邵刚,一营副营长,赵向东的副手,曹来喜的丈夫。   怎么说呢,虽然没啥把握,但作为一名军人就没有退缩的时候,面对人生重大机遇,该做出的努力还是不能少的,正大光明争取一把,不行也没有遗憾了。   虽然大家是竞争对手,但良性竞争,事儿坦荡荡没啥不能说的,邵刚还打趣自己,万一走了狗屎运成功了呢?   军事素质这方面,到了大家这份上,能提升的空间几乎没啥了,想争取一把的话,当然从文化这个薄弱点下手。   年初姜宁买了一大堆书回来,看到的人不少,有人问了她也不隐瞒,直接说自己想高考,这不买了高中课本是资料书回来学习吗?   家属区没啥秘密,邵刚这不就来问个书单,说明天让媳妇进城买去。   赵向东不是心胸狭隘的男人,邵刚几个就算不来,他也会主动询问一下兄弟,要努力一起努力,学多学少看个人本事,藏着掖着有啥意思?   他当即爽快答应,并说这书都是媳妇儿买的,今晚问问她,如果能一起买就让她买了,不行就抄个书单出来。   姜宁点头,这事儿确实该这么做,她问:“几个人呢?”   “七个。”都是赵向东的铁哥们。   “行,我买吧。”   七套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手搬那么远倒挺吃力的,姜宁琢磨一下,“明天我买了后,就雇个板车推到后勤车这边,让田哥跟着给帮看一下得了。”   这事儿就说定了,不过赵向东却没有进屋,沉吟半响道:“宁宁,如果今晚或明天还有人让你帮忙买,你……”   说实话不是铁兄弟,一再折腾媳妇儿他真不咋乐意,但给邵刚他们买了,这动静不小肯定有人知道,区别对待也不咋合适。   “算了,宁宁,要不咱们把书单子抄一抄,给刚子他们的了。”   “不用,就我买吧,反正雇了板车,也不差多放点。”   姜宁秒懂丈夫的意思,她有套书的事儿,整个家属区都知道,上门求帮忙的肯定有。   捂着不说这举动,姜宁两口子不会做也不能做,不然以后还咋在家属区混啊?   既然这样就好人做到底吧,反正就算给书单子,人家自己去买也就晚一天半天而已,这事儿谁不着急?   姜宁连连点头,推着丈夫进门,“行了,这事儿我会处理好,你呀,今晚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向东一脸严肃,利索敬了个军礼。   姜宁嗔了他一眼,将人推进去关上门。   两口子猜得没错,今晚就有人来敲门了,寒暄几句,接着就说问课本参考书的事。   姜宁把书单子抄了出来,谁都爽快给一份,遇上有拜托她买的,她也很干脆答应下来。   当然,会直接拜托她买的人寥寥无几,谁也知道拿这么多书沉得很,接了书单子就千恩万谢回家了。   今晚家里特别热闹,一小时就来了十几个人,不少还是前后脚凑在一起,赵向东干脆拿着课本出了卧室,随时准备待客。   两口子坐在客厅,他问了一个不懂的地方,然后专心听媳妇儿讲解。   姜宁刚说了几句,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干脆自己挨家挨户去问一遍得了,这样子多影响赵向东学习呀。   只是嘀咕归嘀咕,她还是得站起来开门的。   “谁呀?”   姜宁一边开锁,一边往前看去,门一拉开,她看见王建国和刘文娟。   这两口子一个前一个后,站在她面前。   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姜宁没多少惊诧,招呼人进屋后,直接将茶几上的书单子拿起一张,一递,“喏,这就是我买那套书的书单子。”   都已经给了其他人了,自然不能落下一个。   算了吧,大半个月其实很短,本来有底子的,复习功课或者再学些知识点可以,但一点没接触过高中内容的人,恐怕真耍不出花来。   还是自学呢。   “谢谢嫂子。”   王建国双手接过,他知道自己是赵向东最大的竞争对手,姜宁两口子这动作,可谓相当之心胸广阔,他十分诚恳地道了谢。   这种态度,总是让人舒坦些的,姜宁笑笑:“不客气,你和东哥都是战友,咱们当然得互相帮助了。”   王建国连连称是。   他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告辞了,毕竟不能太打搅赵向东学习,“东子,嫂子,咱们回去了。”   赵向东笑了笑,“行,那回吧。”   本来到了这里,见面就该完满结束了,可惜姜宁视线一转,却见沉默的陈文娟突然抬起了一直微微垂着的头。   她看了看丈夫手里的书单子,又看了看关上的主卧房门,嚅嗫半响,欲言又止。   姜宁脑子一转,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了。   人家这是不信任她两口子,认为她和赵向东很可能藏私,将某些关键书籍掩下来,不列在书单子上。   想进去瞅一瞅。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登时就怒了,腾一声站起来,上前几步将主卧门猛地打开,冷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得进去对一对,看这书单子有没有漏写的?”   要是平时,姜宁绝不会打开房门的,她大约会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但今天这情况有点儿特殊。   她丈夫稳占上风,她不希望到时候取得胜利后,家属区出现些不和谐的窃窃私语,影响两口子的好心情。   怪恶心人的。   且姜宁很明白,自己即使打开门,刘文娟也不敢进去,她要是真进去对了,王建国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她讥诮一笑,“去呀,怎么不去?” 第70章   姜宁的动作非常突兀, 正告别的两男人怔了怔,他们随即将视线移到刘文娟身上。   刘文娟盯着主卧房门的目光还没收回,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没来得及调整过来, 这会儿再低头也晚了。   赵向东微笑一敛, 不置可否,王建国登时就怒了, 他脸一板蹙眉盯着自己媳妇。   好在他还记着这是战友家, 憋了憋怒火,站起来对赵向东和姜宁低头道了歉, 并说:“东子,嫂子,我媳妇儿这人性子有点儿左,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没事,建国。”   赵向东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圆场。   姜宁也见好即收,毕竟她也不可能上前打一顿或骂一顿刘文娟, 王建国这道歉看着挺诚恳的, 她顺势下台, 缓了缓脸色, 点了点头。   王建国铁青着脸,拽住刘文娟回去了,她关上门,才板着脸冷哼一声, “什么玩意?!”   “算了宁宁,咱别搭理她就成了。”   助了人,反遭遇猜忌,赵向东高兴肯定没有的,但他也不屑于跟个这样的妇女计较,将气鼓鼓的媳妇儿拉倒身边坐下,给她顺气,温声哄道:“咱不搭理她,咱继续说题,好不好?”   他随即问了几句,姜宁很在意丈夫的学习,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专心给他说题。   *   “娟子,你告诉我,你咋回事?”   王建国拽着刘文娟进了家门,他一反手关了门,立即咬牙问道:“这半年不是好好的吗?你又想折腾啥了?!”   年前闹出那事以后,刘文娟胆怯之下彻底安分下来,这半年做饭带孩子,除了整理菜地和出门买东西,她很少出门。   也是这样,王建国认为她改好了,挺满意的,因此她今晚饭后提出要和他一起去赵家,他也没反对。   谁知,谁知……   王建国怒火中烧,要不是顾忌邻居和两个刚睡下的孩子,他此刻已经怒吼出声。   就不能安分点吗?不是改好了吗?!   王建国瞥一眼孩子们卧室的房门,揉了揉眉心,最终压低声音道:“行了,你和以前一样待在家里得了,我的事儿你不用多管。”   他算看明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不通,劝不住,也不能舍,只能这样了。   “建国!”   一直低头不吭声的刘文娟惊了,她倏地抬眼,失声道:“建国,你的事儿我咋能不管呢?!”   她是他的媳妇,他们是一家人呀!   王建国解开军衬最上端的风纪扣,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讽刺一笑,但却没笑出来,“管,那你想咋管?进东子家房门一本本对着书看漏没漏吗?”   一听丈夫这话,刘文娟就像被狠蛰了一下,立即反问道:“难道,赵家还能将所有书都列上去吗?”   以己度人,她是绝不肯相信的,只是不上对门也没办法,她没啥文化,丈夫也没念过高中,就算眼下两口子就站在新华书店里头,对着高中有关书籍,也不知该挑哪本舍哪本。   “都是我没用。”   刘文娟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捂着嘴低声呜咽:“要是,要是我能向对门姜宁那么聪明,还念过高中,你也不用去对门求人了,咱也不怕人藏着掖着了。”   “都是我没用。”   刘文娟即使有千万个缺点,但她却有一个好处,她的所作所为,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小家。   哪怕这行为未必对。   一家人聚首半年,家里买了肉,她都是留给丈夫和孩子吃的,自己怎么也不肯伸一筷子。   王建国不是不知道,就是因为很清楚,一听媳妇情真意切的哭声,他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怒火一下子就无影无踪,只徒留无力感。   他揉了揉脸,站起来将媳妇拉到身边坐下,“行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有些事儿你做得不好,那就甭做了,待在家照顾孩子好吗?”   丈夫要是疾言厉色,刘文娟委委屈屈哭完就算,可是他这样温声劝慰,她一腔委屈反而爆发,眼泪没止住,反而更汹涌。   “建国,建国,我都知道的,你不用哄我。”   她伏在丈夫肩头,抽噎着说:“我知道这次上军校机会很难得的,错过了就很难再有了。”   “你要是没赶上趟,以后想再往上升就难了。”   营长以下是基层军官,再往上的团级就是中级军官,这是一个分水岭,不说别的,单人数就陡然减少,想跨越这个界限很难很难。   眼下这个上军校的机会,说是最直接有力的路径也不为过,只要毕业出来,他们就是团级预备役,有了坑就会安上去的。   也很容易理解不是?毕竟部队辛辛苦苦选人出来深造,可不是瞎闹着玩的。   然而此消彼长,有了这么一群预备役等着,被筛下来的营级即使再努力,也很难再有出头机会。   毕竟,这坑本来也不多呀。   刘文娟就算不聪明,这么粗浅的道理还是懂的,她攥紧丈夫的手,哑声道:“这么要紧的机会,对门肯定自己留一手的,毕竟你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呀!”   她都听丈夫说了,领导打分两人一样,军属考核恐怕也分不出高下的,那么,文化考核一战就将决胜负了。   换了她,她也留一手!   “不会的!”   又听到这个论调,王建国额头青筋跳了跳,他吸了口气,保持平静,“娟子,你听我说,东子不会这样做,换了我也不会这样做。”   想起媳妇到底只是向着自己,他多了几分耐性,想了想,换了个角度解释,“娟子,你要明白,这学习的事不是买菜,不是说买多买少就能决定胜负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单子,“你瞅瞅,这么多书,就大半月时间,不要说学会了,就算想把它们仔细看一遍都不容易。”   白天还得工作呢。   说到这里,王建国闭了闭眼睛,其实他也是清楚,恐怕自己是要栽在文化考核上了。   将要和这么重要的一次机遇擦肩而过,他一颗心又苦又涩,十年从军,炮火纷飞的战场拼杀下来,到了如今,事业恐怕真要遇上瓶颈了。   王建国神色有几分黯然,可他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起到半点正面作用,反而让刘文娟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对呀!为啥他家就有课本呢?为啥他就能提前半年开始学习呢?!”   说是姜宁准备高考,可是刘文娟一个字不信,这个向来柔弱的女人咬牙切齿,“肯定是他早就得了消息!”   她见丈夫要开口,提前一步截住话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肯定是许卫国!”   “许卫国他爸是将军,是将军!将军肯定早就知道军校选人消息的,能不告诉儿子吗?”   “他俩关系好得都要穿一条裤子了,许卫国肯定悄悄告诉了对门,所以他们早早准备起来了!”刘文娟说出自己的猜测,并深信不疑。   这话听得王建国怔了怔,眼前晃过赵向东许卫国勾肩搭背的背影,沉默了半响,他摇了摇头,“不会的,卫国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刘文娟说着说着,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压低声音呜咽道:“可怜你也上了战场,弄得一身是伤,现在,现在……”   “不行!”   哭着哭着,她声音硬了起来,“我要向部队举报他们,他们这是不正当竞争!”   王建国瞬间回神,“你疯了?你……”   “我没疯。”   刘文娟一抹眼泪,声音不大却罕见坚定,“主.席不是说了吗?人民群众要勇于举报一切违纪行为,只要有怀疑,就能举报。组织会查清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建国,这种不正当竞争一定要及时制止。”   刘文娟越说越笃定,“我们不能白吃这个亏,机会没了就是没了,建国,要是你升不上去,过几年就得离开部队了。”   这就是刘文娟今晚罕见硬气的一个重要原因,她害怕,团级以下的基层军官,到了一定年龄还升不上去,就得转业了。   营级是三十来岁,王建国今年二十八,能拼搏的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本来还是有机会的,但现在多了上军校这茬子事,一旦被涮下去,头顶就多了一批预备役,出头机会就很渺茫了。   军官转业,是要回到原籍上的,他们老家那个小县城,封闭且保守,全都是裙带关系,一个没根没基的空降军,你玩不转。   刘文娟摇了摇头,就算很好立足,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山沟沟里去了,她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她的声音虽压得极低,但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我有怀疑,我举报,这是部队一直允许并提倡的,不干你的事,你也阻止不了我。”   “我……”   到底是同衾共枕的夫妻,刘文娟一番话,正中王建国短板,这也是他目前最忧虑的。   他怔了好半响,抬头想要说话,刘文娟已经起身奔回房锁上门,她不想和丈夫说话,拒绝听任何企图改变她决定的声音。   王建国慢了一拍追上去,刚好门“砰”一声在面前关上,“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插销声骤响,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脑海有些混乱,得想一想。   再想一想。 第71章   军事考核结果一如意料, 赵向东是依然是最高分之一,之二则是王建国,两人目前累计分数相同, 想要分出胜负, 就看大半月后的文化考核。   整个五月份,家属区都陷入宁静而紧张的氛围中, 学习气氛非常浓郁, 军人战到最后一刻是天性,即使落后, 也不会轻言放弃。   军嫂们自然很配合,约束孩子整理家务,务必不给男人拖后腿,毕竟没到最后一刻,也还有一丝希望的不是?   作为领先一步的赵向东,努力当然不会比其他人少,他不但晚上认真学习,就连白天也会带上本书出门, 抓住一切空隙翻书。   这态度完全不比准备高考逊色了, 当然, 他这次考试的重要程度还有胜于高考, 毕竟可没有复读的说法。   姜宁唯一庆幸的是,丈夫心理素质好,身体素质更好,工作加高强度学习, 他依旧精神奕奕,并没有露出丝毫疲态。   她其他的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后勤保障,并和细心为他讲解疑惑,梳理知识点。   姜宁厂子和两个店都已经上了轨道,有可信的人盯着,她不再像之前那般忙碌,这半个月以来,每天可以早点坐后勤车回家,打点好一切。   她本来以为这样紧张且平静的日子,会一直延续到文化考核前的最后一刻的,没想到并不是。   在考核前的最后一天,赵向东被人举报了,调查的人直接来到姜宁她家。   那天早上她有点儿闲,还跑了一趟新华书店,发现一套新出了一套不错的卷子,她想了想买下了,一晚上做不完的,但浏览一下挑些出来讲解一下却没问题。   她坐后勤车回的家属区,到地方四点二十分,兴冲冲提着卷子和菜往家里赶,却发现沿途遇上的军嫂们态度有些古怪。   没打招呼,一律向她行注目礼,碰上她目光的牵起嘴角笑笑,笑容敷衍。   甚至,甚至带了点评估与戒备。   姜宁登时眉心一跳,一股不祥预感油然而生,今天是个挺特殊的日子,还有十来个小时,这家属区的军官们就要进行人生很关键的一次考试。   赵向东也在其中。   她脸色一肃,可惜陈桂花曹来喜等人都上班去了,扫了一圈没看见关系特别好的嫂子,她干脆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进了单元门往上,转过二楼上三楼的缓步台,姜宁怔了怔。   她家的大门是打开了的。   咋回事?   家属区虽说是很特殊的社区,但某些铁律还是必须严格遵守的。譬如家里没有主人,外人谁要敢强行撬开门,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要是某军嫂做了,哪怕她只是进去闲逛,也会连累丈夫背处分的。   难道,难道是赵向东回家了?   但好端端的工作时间,咋就突然回家了呢?!   发生了什么事吗?   再联系刚才楼下军嫂们的异常态度,大热天气,姜宁背心有些冷。   她定了定神,举步往上走,刚踏上一个台阶,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很沉稳很有力,军用皮鞋稳稳地踏在水泥地面上,一下接一下。   这是她丈夫的脚步声。   从家里传出来的,接近的方向正是大门口。   姜宁仰头。   赵向东果然出现在家门口,他一身橄榄绿,帽子也没像平时回家后那样取下来,一身端端正正,迎了出来。   他一见姜宁,一贯冷硬的面庞就带上些许柔意,“宁宁,今天也是坐后勤车吗?”   说着,他往下走了几步。   一个往下,一个往上,两口子很快面对面,姜宁没说话,丈夫就站在跟前,她目中才终于流露出一丝忧虑。   赵向东尽收眼底,他只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   他紧接着,在弯腰接过媳妇儿手里拎着的菜时,才用口型无声说了几个字“无事,别担心。”   他碰到媳妇儿汗津津的的手心,眸中闪过心疼之色,不过现在不是多说话的好时候,他只能捏了捏她的小手,以作安慰。   姜宁心领神会,这是家里有外人了。   好端端家里来人,难道是来调查什么的?   越是这种时候,姜宁其实越镇定,刚才也就是牵挂丈夫,关心则乱,她才有些心慌而已,现在看见赵向东好好地站在眼前,她就彻底淡定了。   换个角度想,她家可不是一点底子都没有的,最坏也坏不了彻底。   更何况丈夫的表情与“话语”,也表明了这事儿不大。   姜宁微笑,“好,那咱们回家吧。”   她将手里沉甸甸的东西都交给丈夫,跟在她身后回了家。   客厅里果然坐着三个陌生人,一身橄榄绿,最左边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两杠三星,三十五六年纪,脸偏圆,鼻梁上架了来一个黑框眼镜,眼角还有笑纹,看起来挺和善的。   两杠三星,最低也是正团级别。   姜宁趁着入门转身时,又扫了坐在右边沙发的两人一眼,两个都是两杠两星,都拿了一个硬皮本子和钢笔,显然等会负责记录内容的。   “首长,这是我的爱人姜宁。”   赵向东进了门,随手放下手里拎着的东西,向那个两杠三星的圆脸男人敬了个军礼。   随即,他回身看姜宁,“宁宁,这是咱们团的李政委李首长。”又介绍其他两位,“这两位是政治处的金志江同志,魏平同志。”   赵向东语气虽然十分正式,但不经意间,仍染上几分温和,“宁宁,首长和金同志魏同志,是向你了解一些情况的,你不用害怕,照直说就成了。”   “对,东子说得很对,咱们只是了解情况,姜宁同志不需要过于紧张。”   李政委紧接着开口,他的声音很温和,和他的长相一样,笑眯眯的,相当有亲和力,“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好。”   姜宁态度认真,举止严谨,却一点不畏缩,扬起一抹微笑和三人打过招呼,然后就坐在左边的双人实木沙发上,赵向东给她先倒了一杯茶,然后坐在她身边。   她接过茶杯,对丈夫笑了笑,接着敛了笑容,端端正正坐着,摆出一副认真聆听仔细回答的态度。   其实此刻的姜宁心中已了然,自家这是被举报了,这三名军官是来调查情况的。   举报什么?   这种关键且敏感的时刻,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是有关于明天的文化考核了。   她还真没猜错。   “姜宁同志。”   李政委说话了,面上笑意一收,神情严肃起来,这是进入正题了,他说道:“今天早上,有人向政治处举报,赵向东同志早在半年前就获悉了军校甄选的消息,提前购买了书籍等物备考,直接造成不公平竞争。”   “部队提倡举报违纪现象,但这需得详细核查取证,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同志,接到举报以后,我们已向赵向东同志,还有其他同志调查取证过。”   李政委简单说明这事的清因后果,接着又道:“最后,我们仍有一些关键情况,需要姜宁同志配合了解清楚的。”   “这是诬告!!”   姜宁话语掷地有声,面上闪过一丝愤怒,须臾压了下来,她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首长,这是诬告!”   “姜宁同志,是否诬告部队会进一步调查,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话的是旁边一个政治处同志,刚才介绍叫魏平,他已经打开硬皮本拿好钢笔,准备记录。   “姜宁同志你放心,我刚才说过了,部队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同志。”   李政委安抚两句,他虽办着公事态度依旧认真,但说话已恢复和熙,“如果真是诬告,那你更应该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我会积极配合的。”   姜宁立即做出承诺,她侧头看一眼丈夫,见赵向东目露安抚,她点了点头。   重新看向李政委三人,她脸上又有些迟疑,“只是……”   李政委见状立即微抬了抬手,“姜同志有话可以直说。”   “嗯。”   姜宁点了点头,微微蹙眉直接问:“李首长,这个举报调查会影响向东明天的文化考核吗?”   举报人是谁她不打算问,部队为了鼓励举报违纪现象,这是保密的。而自己和丈夫身正不怕影斜,不管怎么调查都是不怕的!   然而这个事实,却没让姜宁没放松多少。   那个举报者恶意太明显了,明天就是考核,调查取证核实,小半天肯定完不了事,事情没出结果,也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赵向东明天考核。   李政委微微一笑,“你放心,这个调查取证,并不影响赵向东同志明天的文化考核。”   本来,部队的规定是,在举报调查期间,涉事军人需暂停工作,配合调查的。   但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出来一个举报,部队领导也不是傻子,几人碰头后一商量,决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赵向东照常参加考核,若调查结果出来证明是确有其事,到时再取消成绩,由第二名顶上不迟。   倘若是诬告,不用说的,一切照常。   这决定,其实赵向东隐有猜测,但他还真没问过,李政委此言一出,两口子可算彻底落下心头大石。   姜宁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露出微笑,“身正不怕影斜,有啥情况需要问的,李政委尽管问。”   这么一个坦荡磊落的态度,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李政委笑了笑。   赵向东是团里一员猛将,由少年到青年,可以说是团长和李政委看着他成长的,说句实话,这举报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不信的。   只是不管信不信,该认真调查的时候,他也不会有丝毫含糊。   既然没干,正好用事实说话。   李政委笑容一敛,问道:“姜宁同志,你年后是否购置了一套高中学习资料?”   “是。”姜宁干脆利落。   “有啥用途?”   “我准备参加今年七月的高考,已经报了名了,如有疑惑,首长可以去市教育部门查询。”   姜宁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这就是最有力直接的证据,高考七月份进行,但报名几个月前已经结束了,市里都有档案,谁也糊弄不了人。   金志江魏平一直低头刷刷地记录着,听到这句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在这处标记了重点符号。 第72章   “好!”   李政委直接叫了一声好, 眸中露出笑意,这点赵向东之前没提过,显然他也是不知道的。   姜宁白了一眼面露微诧的丈夫, 没好气, “你该不会以为这高考想考就进去考的吧。”怎么也得报个名吧。   赵向东微赧,“我这不是没考过吗?”   姜宁笑道:“那你明天好好考核, 争取好成绩, 照样能上军校。”   “对,东子听你媳妇的, 给我好好考。”   调查取得突破性进展,迅速明朗化,又经过这个小插曲,气氛松乏了很多,李政委鼓励了赵向东两句,才继续继续调查。   他让姜宁将厚厚一套学习资料全部拿出来,金志江魏平放下笔和本子,各拿起一本开始快速翻阅。   “这学习资料本来是我用的, 向东以前也就有空翻翻, 他以前没念完高中就入伍, 挺遗憾的, 有机会也跟着学学。”   姜宁看见丈夫也学,所以还特地给画了重点,写上注释,让他看的时候能更容易理解。   这个行为, 现在倒成了另一个有力佐证,娟秀的字迹显然是女性的,每个知识点或多或少都有,将她本人的理解写得很清楚。   这明显非一日之功,姜宁是彻底将课本吃过一遍的,要是为了掩饰做成这样,也太牛了。   金志江魏平快速翻了一遍,对李政委点了点头,重新将硬皮本子拿起来,记下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事儿到了这里,差不多能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明天去市里教育局一趟进行核实。   “姜宁同志,这次调查取证已经结束,结果最迟后天能出来。”   李政委宣布调查结束,公事办完了,笑眯眯的表情重新出现,他使劲儿一拍赵向东的肩膀,喝道:“你小子明天给老子好好考,考砸你老子抽你!”   不管表面多和善或者多斯文的的军人,他到底还是个军人,内心还粗豪的。   赵向东站起来啪一声敬了个军礼,锵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李政委一向很欣赏他,多年来时有提携,这次按规矩调查取证,公事公办,丝毫也不能二人感情。   “好!”   继李政委以后,金志江魏平阖起本子,也和赵向东握了握手,二人表情挺轻松的,显然基本已能确定举报纯属子虚乌有,他们也不想得罪人。   男人们气氛热络,姜宁一直安静旁观,她慢慢摞着茶几上散开的书本,等到男人们说得差不多了,才整了整表情,开口道:“首长,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一说。”   “哦?”   李政委一侧头,见姜宁正襟危坐,神情十分郑重,显然是想说正事,他立即敛了笑,重新坐下,认真问:“姜宁同志,你还有情况向部队反应吗?”   “嗯。”   姜宁点了点头,先看一眼面带关切的丈夫,用眼神安抚住他,随后才看向李政委三人。   她刚才已经酝酿了好半响,现在一抬眼,目中已泛起泪花。   赵向东坐在她旁边,角度不合适没看见,李政委三人去看得真真的。   这是受委屈了,也是,好端端两个积极向上的同志被人举报,说是不正当竞争,还在这个关键时刻,女同志性情软弱些,哭泣也是正常的。   “姜宁同志。”   李政委声音很温和,给底下军官思想政治工作,也是他日常职责之一,因此安抚人很有一套,“姜宁同志你受委屈了,只是部队允许并提倡举报违纪现象,一旦接受了举报,调查也会随即展开的。”   “清者自清,组织上的调查会很仔细,只要是没有做过,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同志。”   李政委很明确表示,这只是一个必要进行的程序,或许这两天在家属区会有些影响,但彻底核实后,部队还会给家属区专门澄清一遍。   他很耐心,“要是以后再有关于这方面的闲言碎语,你可以和部队反映,部队会解决这个问题,不会给你和东子带来困扰的。”   这后续安排可谓很人性化了,连精神困扰都会解决,但姜宁却摇了摇头。   “首长,无规矩不成方圆,部队规定但凡举报皆进行调查,那肯定要认真调查的。我也很乐意配合部队的工作,这是我的义务,我坚决拥护部队的规定。”   姜宁先对部队行为表示高度肯定,然后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只是随后,她话锋却一转。   “只是这次举报时间太巧合了,恶意太大,万一首长们没有酌情处理,让我家向东在调查期间能正常参加考核,那,那……”   姜宁酝酿已久的眼泪“唰”一声流下来,她哽咽道:“那恐怕我家向东错失这次机会了。”   这是实话,如果团长李政委等人没有酌情处理,而是按照规定一板一眼办事的话,恐怕对方已经得逞了。   “我打小很佩服军人,他们保家卫国,是最可爱的人。我也很热爱部队,我还记得随军前东哥对我说,部队是个大家庭,我进了家属区要好好和嫂子们相处,互相帮助团结友爱。”   “我一直是这么做的,我现在做了些小买卖,有了工作岗位也没忘记咱家属区的嫂子们,给尽量安排了工作。”   “在今天以前,我觉得邻居间小有摩擦不过是小事,大伙儿本性还是好的,可,可谁知道……”   姜宁说到情绪激动时,泣不成声,她余光瞥了眼对面越听脸色越铁青的李政委三人,心底冷哼一声。   想算计她家一把,让她男人差点错过考核,完事你还想全身而退?!   做梦!   姜宁是不知道谁是举报者,但按照最终受益者推论,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就不要怪她反击了。   另外诸如冲上门去理论,煽动大伙儿孤立对方,冷嘲热讽之类的招数,姜宁统统不爱用。   她打蛇,一向喜欢打在七寸上。   王建国两口子干出这事为了啥?无非为了上军校,为了前途,说到底都是为了往上爬。   好,那么她就彻底绝了他往上爬的路好了。   这两口子不管是谁去举报的,战役前特地给战友捅刀子这行为都够膈应人的,或许王建国会有些法子消弭影响,但姜宁现在要做的就是堵死他的法子,并将恶心程度再往上翻一翻。   部队为了鼓励举报违纪现象,有明文规定保密举报人的。只不过,这个规定是对下的,团长副团长瞒不过吧,李政委也很清楚的吧。   这三人都是王建国的顶头上司,只要对心生厌恶,倍感不屑,就已经足够堵死他再往上爬的路了。   他继续在营长位置上待几年,就可以回老家了,痛快不痛快?过瘾不过瘾?   让你心理阴暗!让你举报!!   姜宁一番煽情并非作假,她说的都真话,酝酿已久的泪水挺不住,她哭得情真意切,赵向东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也神色黯然。   “我,我真没想到!我……”   随着她的哭诉,李政委三人脸色由温和变为沉凝,继而铁青,青到极点转为紫涨。   是啊,谁也不是傻子,这举报差不多能确定是虚的,在这个关键节点捅过来,所为何事一目了然。   恶意满满。   军人躯干中都藏了热血,这种背地里阴测测算计同袍的事,是他们深恶痛绝的,这种情感被姜宁一通哭诉煽到了顶点,怕是很难回落下来了。   李政委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脸色稍缓了缓,他看向赵向东,“东子,你劝劝你媳妇,可别哭坏了嗓子。”   等姜宁在丈夫的温声劝慰下,渐渐止了哭泣后,李政委才低声说:“赵向东同志,姜宁同志,你们受委屈了。”   他这话说得非常郑重,末了又道:“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遭了诬告的。”   “谢谢你,首长。”   姜宁知道事儿成了,她见好既收,抹了抹泪,抬起红肿的眼帘,“其实我知道部队和战士同志们都是好的,只是人多了总难免……”   她顿住话头,“我也只是一时难受而已,没事的。”   “好。”   李政委又劝慰两句,看看腕表,吩咐赵向东,“晚操也快结束了,你就在家照顾你媳妇得了,明天准时去参加考核。”   “保证完成任务。”   赵向东敬了个军礼,送走了李政委三人,大门阖上,一直在微微抽噎的姜宁才停了下来。   她表情平静,眼神也很平静,冷冷盯着大门那堵墙,讥诮一笑。   “宁宁不哭了。”   赵向东匆匆去拧了冷毛巾,细心给媳妇儿擦脸,一脸自责,“是我不好。”   他本人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但结婚这么久,他就没见媳妇儿哭得这么伤心过,心拧巴着疼。   “嗯。”   姜宁闭上眼睛,仰脸让他温柔擦拭,笑了笑,“没事,你甭担心。”   *   “哎,老魏。”   李政委折返营区,他沉默不语,身后的紧跟着金志江魏平却憋不住了,附近没外人,金志江问:“你觉得这事儿王建国知道吗?”   他今天早上,见刘文娟遮遮掩掩来,举报过后,还十分惶恐让不要告诉她丈夫,不然他又会责怪她不团结战友,会赶她回老家的。   刘文娟脸色发白,犹豫良久后举报,完事如释重负,继而胆战心惊。   不得不说,这副怯懦胆小的模样,她演绎得淋漓尽致。她心有怀疑,害怕伤痕累累的丈夫遭遇不平,犹豫很久最终咬牙举报,让负责接待的金志江深感怜悯同情。   他也因此深信不疑,王建国是不知情的。   金志江当时还一口答应刘文娟,不会告知她的丈夫,并安抚许久,说部队鼓励举报违纪行为,怀疑就能举报,部队会调查,让她不必惊慌。   安抚住刘文娟,当时他还挺自豪的。   但现在从姜宁家出来,金志江就不敢肯定了,姜宁伤心哭泣间,不忘将利益关系剥得干干净净,失去那层半遮半掩的布,金志江无比清晰的认知到,王建国才是最终受益者。   他喃喃道:“我想,他可能是知情的。”   魏平撇撇嘴,“肯定知道的,要是连自己婆娘干了啥都不知道,他还混啥?”   不同于金志江,魏平当时是不在现场的,他看问题客观很多,之前就认为王建国就算不赞同,也是知道些蛛丝马迹的。   现在他倒觉得,王建国默许甚至怂恿的可能性更大。   魏平十分不屑,“那他还带啥兵,连自己的婆娘也管不住了?干脆这营长也甭当了,回老家种地去吧。”   不管王建国是管不住自己的婆娘,还是默许怂恿媳妇举报,他都十分不屑这个人。   还是个男人吗?还是个军人吗?!   也太阴测测了些吧?   后面两个人低声讨论,李政委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发言,也没有禁止,一贯笑眯眯的嘴角,抿得紧紧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取出一封表格。   这是一份派遣进修的表格。   下面的人还不知道,紧接着两年军校之后,陆军学院又开了个学习班,为期半年,虽然没有文凭,但进去的人也是镀一层金再出来的。   竞争力比不上有文凭的,但也不弱。   由于学习班通知下来晚了好几天,当时军官们学习正开展得如火如荼,他和团长副团长商量过后,决定干脆先按下消息,以免这群猴崽子分心。   反正短期学习班和两年军校不同,是统一由领导推荐上的,不用考核,不用竞争,到时候直接派遣就行了。   李政委凝视表格,视线落在“王建国”三个字上,没错,他们团本来想派遣的军官,正是王建国。   学习班名额不多,一个团就一个人,当时知道这消息他和团长还高兴了很久,赵向东和王建国都是两人爱将,后者文化程度明显逊色,军校资格显然是竞争不过前者的。   这下子好了,一个上军校拿文凭,一个上学习班再镀镀金,两个都能有前程,他们心里也是欣慰的。   可惜……   李政委沉默凝视良久,目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他最终拿起笔,把“王建国”划掉,想了想,写下“邵刚”二字。 第73章   刘文娟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她出入阳台往营区眺望了很多遍。   咋还没动静?   规定不是说,但凡被举报,涉事人员都得暂停工作, 专心配合调查取证的吗?   她连午饭都没心思吃,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左右,终于有的动静了。   赵向东和三个绿军装回了家属区, 其中一个是两杠三星, 另外两个手里拿着笔记本。   显然这是来调查的。   这一瞬间,她是狂喜的。   成了!   刘文娟知道姜宁最近都坐后勤车回的家属区, 她还特地站在窗边凝视对方的身影,嘴角压抑不住,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   让你抢了我的工作给别人?让你抢!   没错,刘文娟始终耿耿于怀。   陈桂花那份工作本来是她的,她本来能轻松月入几十块钱,让家里彻底摆脱窘迫的,都是那个姓姜的破坏掉了!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   哦不!   不是风水轮流转,她的举报本来就是事实, 只是在掐掐时间点, 确保万无一失而已。   刘文娟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许卫国有个将军爹她不敢提一句, 赵向东就没问题了,谁让他不正当竞争呢?恰恰抢的还是她丈夫的机遇。   她一直竖着耳朵,想听对门的动静,可惜没能听到啥。   好在, 事情发展是顺利的。   调查小组离开了,赵向东却留在家中,晚操还没结束呢,他这是暂停职务候查了吧?   刘文娟哼着小调做好了晚饭,她一点不心疼把一大块腊肉都切了,蒸饭炒菜,做了好几味荤腥。   摆好饭桌,刚吆喝着孩子们洗手去,她就听见自家门锁转动声响起了。   这门锁转得很急,失去了平日镇定,刘文娟转头,刚好看见一头一脸大汗的丈夫推开门。   王建国看了看自己媳妇,又看了看桌上罕见丰富的菜式,嘴唇颤动了半响,才哑声道:“娟子,今早你去举报了?”   他这话是疑问句,实际语气却很肯定,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赵向东确实被举报了。   他是下午才知道的消息。   由于文化考核就在明天,首长们也默认了他们办好要紧工作以后,可以腾些时间学习,王建国在办公室待了大半天,直到该带晚操的时候才出来的。   那个消息早就传遍军官层了,邵刚和侯爱国正一脸担忧,猜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他乍听心中一震。   站在不远处的许卫国扫了他一眼,一掠即过,目光罕见冷淡。   王建国浑浑噩噩结束晚操,然后立即赶回家。   当初媳妇说要举报时,他思绪混乱的,他有过怀疑,有过不忿,甚至还有……   但他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很坚定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   枯坐了一夜,隔日他发现媳妇并没有真去举报,当时他大松了一口气。   可惜松了口气之后,随之而来还有另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没能彻底轻松起来。   就是种感觉,让他回避了这个话题,夫妻两人这大半个月来,谁也没再提过举报两字半句。   终于在今天,第二只靴子落地了。   赵向东接受调查了,部队有规定,被举报人接受调查期间,暂停一切工作,全力配合调查。   暂停工作,意味着他会缺席文化考核。   文化考核是整个军区一起的,不会为了个人延期改期甚至补考。   缺了文化考核的分数,意味着王建国将不战而胜了。   军校资格,军官们梦寐以求的军校文凭,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   但王建国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高兴,相反他心里沉甸甸的。   刘文娟转身看见丈夫,立即笑盈盈道:“建国,今天举报才刚好,虽然是事实,也要确保万无一失不是?”   王建国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就算有怀疑要举报,也得光明正大,这样卡着时间点算什么?   万一真是姜宁高考呢?赵向东没不正当竞争呢?   眼前媳妇喜悦发自内心,王建国胸膛剧烈起伏,几次张嘴,最终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忽然抬手紧紧捂住脸,说媳妇干嘛?这不是自己一直逃避的吗?逃避了其实就是默许吧?   刘文娟性子他不是不知道,会卡点,他难道真没有猜测吗?   王建国也是血性汉子,上战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毫不犹豫,但面对重大机遇,他最终动摇了自己的原则。   他无法再逃避,他很清楚有什么重要东西已离自己远去。   失去了这样东西,即使朝思梦想的军校名额就在眼前,他也没一点兴奋感觉,心沉甸甸的,眼眶发热。   最终他闭了闭眼,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说出来或许很可笑,但这一刻他后悔了。   “建国,建国,你这是咋啦?”   “没事。”   王建国松开手,眼前是媳妇焦急的脸,耳边是孩子惊慌的啼哭,他粗粗喘了一口气,“娟子,我还有点工作,你先领孩子吃饭吧。”   他没理会媳妇的呼唤,抹了把脸,直奔营区,在团政委办公室门前停下。   他站立良久,脸色几变,最终转为坚定,整理了衣领帽檐,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李政委还没下班,伏案处理公务,他心情不大好,效率却一样高,在文件上利落签上自己的名字,他抬眼看向办公室大门。   门开了,进来的人出乎预料,是王建国。   李政委眼波终于动了动,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盯了对方好半响,办公室很安静,他听到自己缓缓问:“建国,有啥事吗?”   他脸色看着挺缓和的,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眼前的手下爱将视线里,多了一分审视。   “报告首长。”   王建国敬了一个礼,低下头说:“我有错误要向组织坦白。”   “哦?”   李政委似乎有些诧异,诧异之后他挺感兴趣地问:“那你说说,你究竟犯了啥错误了?”   王建国深呼吸一口,“我爱人今早举报了赵向东同志。”   李政委微微一笑,截住他的话头道:“这事儿我知道,这并不是错误,部队鼓励举报违纪现象,有怀疑就能举报,不需要证据,调查取证是部队的事。”   他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问道:“那建国你是刚知道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王建国抹了一把脸,大声道:“首长,这就是我要说的错误。”   “哦?你说说看。”   “我老家偏僻,媳妇儿见识少,想法常有些左,这个我一直是知道的。军校甄选的消息下来后,她就和我说有怀疑赵向东同志提前获悉消息,要向部队举报。”   王建国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说出,“隔日,我见她没有举报,后来也没有,于是我就没有和她再谈起此事。”   “这样过了大半个月,我今天傍晚才知道,她真的举报了。”   他这话说得很隐晦,但在场两人都听得清楚明白,举报战友,多大一件事,要是他本人坚决反对,后续绝对不会是放任自流。   也不会直接导致在考核的前一天,刘文娟才卡点举报。   这说明了,他其实也怀疑过,动摇过,甚至……   王建国吐出艰涩的一句话,“她没错,是我错了。”   刘文娟不是赵向东的战友,没有趴过一个战壕的经历,她轻易有怀疑,会卡点举报,甚至以最大恶意揣测之,其实也不难理解。   反观他,立场动摇,遇上了这个重大机会,没经受住考验,人一开始就魔怔了。   王建国苦笑,现在想想,作为唯一的受益者,就算举报者身份保密,恐怕不少人也会有所猜测吧。   沾上背后捅刀子的嫌疑,以后谁敢和你交心?   李政委静静凝视王建国,这个他昔日万分欣赏的得力干将,视线在他微微发红的眼角上转了一圈,最后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还是那句话,部队鼓励举报违纪现象,有怀疑就能举报,这并不是错误。”   “你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天的考核。”   他取了文件翻开,重新拿起钢笔,最后补充一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和刘团张副团商量过了,赵向东同志明日照常参加文化考核,后面的事,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做决定。”   “是,首长。”   王建国松了口气,他退出去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左胸膛,先前那种沉甸甸的憋闷感没有了。   回想起大半月以来的回避挣扎,他苦笑一声。   王建国转身以后,李政委抬眼瞥了他的背影一眼,眼神挺复杂的,一如他的心情。   王建国从军比赵向东还早两年,欣赏,提拔,重点照顾,十年出头看着过来,感情肯定是不浅的。   只是寄予了厚望,要求自然就高了,一朝发现期盼与现实有出入,难受失望在所难免。   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军人也是人,犯了错改正就好,但是,这不包括原则性错误。   王建国刚才的话,是有真心的,这点李政委还能分辨出来,但问题是,事情发生了无法抹去,隔阂产生了也很难弥补回来。   一切看着和以前似乎并无区别,但李政委很清楚,已经不同了。   他伏案继续忙碌公务,至于抽屉里那张学习班派遣表格,他没有丝毫再改动的想法。 第74章   “好了, 宁宁,我做饭就行。”   赵向东抚了抚姜宁的眼睛,媳妇儿昨天哭了一场, 虽然及时冷敷了, 但今天一双杏眼仍有些微肿,他看着难受得紧, 舍不得她早早爬起来做饭。   姜宁精神奕奕, 今天是丈夫参加文化考核的大日子,她起床号没响就醒了, 揉了揉微有不适的眼睛,笑道:“要不,咱们一起做吧。”   这个主意好。   于是两口子洗漱过后,携手去了厨房。   姜宁想了想,做汤面吧,这个好,四平八稳,也不怕吃了有啥闹肚子的风险。   毕竟这天气热, 新鲜肉得当天买当天吃, 过一夜存不住的。肉包子啥的就不合适了, 干馒头太素也不大好。   擀开的面片叠巴叠巴, 切得细细成了新鲜面条,烫好了分在两大一小三个海碗里,浇头是木耳黄瓜冬菇腊肉,切丝切粒, 下锅爆炒。   浇头很快炒好,姜宁一边铲进海碗里,一边吩咐丈夫,“东哥,去叫卫国上来吧。”   这个月,她腾出很多时间在家属区,做好一切后勤工作。饭两个人是做,三个人也是做,反正也就多下点米的功夫,于是许卫国又回归以前的蹭饭生活了。   不过早饭他还是去食堂解决的,也就姜宁是想着今天情况特殊,一起做了算了,也不用大热天往食堂跑来跑去,刚吃饱就颠来倒去的,万一不幸运弄个盲肠炎出来就糟了。   吃完早饭歇了歇,时间差不多,两人该出发了。   姜宁把早就准备好的两支钢笔拿出来,递给丈夫,还给带上一小瓶墨水。   赵向东也不说考场有墨水,利索把玻璃瓶揣进兜里,这是媳妇儿的一片心意。   “都好好考,考完咱们吃顿好的!”   姜宁笑容轻松就说了一句,也不给丈夫增加压力。   告别以后,她关上大门急急去了阳台,考场在军区另一边,男人们是坐吉普车过去的,其中几辆已经停在家属区门口了,这边望过去,正好能看见赵向东上车。   趴在阳台上,姜宁发现一样举动的军嫂不少,她也没多留意,直到和丈夫相互挥了挥手,目送他上车离开,才作罢。   直起身体抬起眼,她的视线正好与隔壁阳台的刘文娟对上。   刘文娟脸色很难看,孩子喊她,她扯了扯嘴角也无法挂上笑容。   姜宁这边倒笑了,笑得满足,笑得愉悦,嘴角两个小梨涡看着十分娇俏。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她丈夫在举报调查期间,依然没有缺席文化考核,很震惊了吧?   两家到了如今,姜宁觉得没必要再挂着那层和谐皮子了,当然了,类似泼妇骂街这种没素质的事情,她是不干的。   姜宁勾起唇角,给了刘文娟一个嘲讽的微笑,轻哼一声,转身进了屋子,“砰”一声把阳台门甩上。   刘文娟被风尾刮了一脸,面上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   “东子,咱们坐后面去吧。”   谁来谁上车,也不用站着等,许卫国和赵向东出了家属区大门,他这位置刚好瞥见正等候上第二辆吉普的王建国,目中闪过一丝厌恶,二话不说,拽着兄弟往第三辆吉普走去。   他知道举报人就是刘文娟。   按理说,营教导员是不能获悉这消息,但许卫国有他的渠道,虽平常他不爱使用特权,但这次涉及兄弟情况不同,稍稍一打听,政治处的举报情景就还原了。   刘文娟认为是许卫国透露消息不假,但她举报时却一个字也不敢提起,后来姜宁干脆利落将调查截住在她那儿,也没往别处牵扯。   许卫国全程没有涉及,只是昨日赵向东一整天都在配合调查,他也不好贸贸然凑上去,于是,今天吃了早饭下楼时,两人才低声说了这个消息。   举报人是王建国或者他媳妇,其实赵向东早有猜测,证实后也不意外,毕竟要是他出了岔子,军校资格王建国几乎十拿九稳了。   “好,那咱们往后面去。”   赵向东也往前面瞥了眼,不动声色往第三辆吉普车行去。   有些事心种有底就行了,也不能宣之于口,只是不管是赵向东,还是许卫国,两人对王建国的观感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上车没多久,人就齐了,吉普车往南,三十分钟后抵达考场。   文化素质考核是综合试题,分两场,考了一天,完事后一大群军官面如菜色,上战场拼命也没那么难。   “哎哟,不行啊,要死了!”   来之前雄赳赳气昂昂,扬言即使败也要败得不丢人的邵刚,此刻完全垂头丧气,考了一天他眼冒金星,手足发软,瞅准赵向东的背,就窜扑上去。   赵向东给了他一脚,他夸张哀嚎,转战许卫国,又被踹了一脚。   “哎,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了,咋就那么没有同情心了呢?”   照例在哄笑声中抱怨几句,邵刚一边嘀咕考试要人命,一边跟着往前走。   他看了前头两人一眼,十分羡慕,“看看你们俩这轻松样儿,就知道没受啥折磨。”   “还行吧,有些题没啥把握,但大部分还好。”   赵向东感觉还可以的,毕竟为了迁就军官们的文化水平,这试题出得中规中矩的,并不难,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松点。   至于许卫国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是高中毕业的,要不是革命时期军校停课,他早七八年前就上军校去了,不用等到现在。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家属区,姜宁没问成绩,她做了一桌子好菜,连邵刚几人也叫来,大伙儿大吃一顿好了,立即原地满血复活。   考核成绩还没那么快能出来,不过举报问题却先解决了,政治处的同志去了市里教育部门调查取证,证明姜宁所言非虚。   赵向东提前获悉军校甄选消息,并悄悄学习造成不公平竞争的举报不成立。   政治部立即宣布了这件事,并在营区和家属区大力辟谣,以免给赵向东夫妇造成困扰。   好事成双。   隔日,文化考核的成绩就出来了,团里的军事军官赵向东第一,总分九十一;政治军官许卫国第一,总分九十八。   “两位同志好样的,在整个军区这成绩也不逊色,给咱们团争光了。”   李政委微笑,“接下来我宣布,赵向东许卫国两位同志,将被我军区派往华东陆军指挥学院进行学习深造,为期两年。”   下面立即掌声如雷,李政委笑眯眯招手,将新鲜出炉的两封通知函分别交给两人,“好好学习,你俩是咱们团出去的,不能给团里丢脸。”   学成以后,两人肯定不会回到原来位置了,回归本团可能性也不大,但李政委只有高兴的,这是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精英。   赵向东双手接过属于自己的通知函,压了压胸腔中的激动,和许卫国同时举手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掌声雷动,欢呼声乍响,哪怕遗憾自己没抓住机会的,但也不妨碍他们为优胜者高兴。   王建国吁了口气,露出笑意,也鼓起掌了。   李政委笑眯眯等了半响,才举起手压了压,他又拿出另一封通知函,笑道:“部队很欠缺经过系统学习的人才呀,除了长期学习以外,还开了个短期学习班,为期半年。”   下面立即雅雀无声,大伙儿视线不由盯紧通知函,他们都知道,短期学习班是不同,由团首长直接选人进修,不用考核。   这是要直接宣布人选了。   一封通知函,很显然,这期学习班就一个人选。   人人屏息以待,半年时间,在学习班中是最长期限的,这是除了军校文凭以外最厉害的镀金,要真能去,过几年升职恐怕少不了。   王建国双手不禁攒起拳。   他同是团里的佼佼者,多年来倍得首长看重,与他并肩的人寥寥无几,偏现在不管是赵向东还是许卫国,都另有出路了。   那么……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学习班,咱团里就一个名额,经过我和刘团张副团的研究,决定将这个学习机会……”   李政委扫视下面一圈,目光掠过王建国,没有停留,而是落在邵刚身上。   “……交给一营的邵刚同志。”   “首长,是我?是我吗?!”   邵刚“腾”一声站起,他是不可置信,他是副营,即使除了赵向东,上面还有两个营长,咋就轮到他了?!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你,咱团里就一个邵刚,快上来吧。”   李政委半打趣的笑语传进耳朵里,邵刚轻飘飘的,在掌声中几乎同手同脚地上去了。   他在身上使劲儿擦擦手,才小心翼翼接过通知函,瞅了又瞅,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   一米八几的壮实汉子,这个蠢样实在有些伤眼睛,不但李政委张副团长,就连向来严肃的刘团长也不禁失笑摇头。   首长们都带头了,下面立即哄笑起来,打趣声,欢呼声,笑闹声掀翻了半个屋顶。   这样的喧闹中,王建国面上血色全失。 第75章   散场后, 邵刚俨然成为第一主角,毕竟赵向东许卫国一直领先,他们最后能获取上军校资格, 大伙儿早有了心理准备, 反倒他这匹黑马杀出来太突然。   七八个平时交好的伙伴起哄,一群人一拥而上, 直接将邵刚抬起来, 一二三往上抛,完事接住再抛。   邵刚本来晕陶陶的, 被抛了几个来回他清醒了,赶紧扯着嗓子吆喝:“嗨,不对啊哈,我这个就学习班而已,你们咋不抛东子和卫国呢?”   赵向东许卫国对视一眼,把通知函一揣,利索撸起袖子就上,笑骂道:“没错, 抛的就是你!”   这么一来, 气氛更加热烈, 邵刚的大嗓门寡不敌众, 立即被大家哄笑声淹没。   “这群猴崽子。”李政委和刘团长张副团长驻足围观片刻,笑骂一句,三人直接甩手走人,由他们疯去。   首长走了, 大家闹得更厉害,将邵刚扔在地上,叠罗汉般一个接一个压上去,最底下的邵刚夸张哀嚎。   这种喧闹之中,有一人是格格不入的,他就是王建国。   六月份正午的阳光猛烈,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心脏止不住颤栗。   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却几乎能肯定,这个学习班的名额本来是他。   王建国在刘团长李政委手底下已经十年,在两人还是营长教导员时,就脱颖而出,受二人关注提拔。   经年累月的心腹当下来,他对两位首长的性情,行事作风可谓了如指掌。   首长们欣赏他,重视他,同样也欣赏重视赵向东,二人不分上下。   要是只有一个机会,首长们做出选择恐怕会很艰难,毕竟两人都是他们重视的爱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但如果机会是两个,首长们大概就会很高兴,也不用左右为难了。   军校资格凭的是个人本事,首长也不用纠结,当然他们还是会惋惜的,毕竟军事军官名额只有一个,注定得刷一个人下来。   这个被刷下来的人,如无意外是王建国,枪林弹雨都闯下来了,回头在文化方面吃大亏,相当让人遗憾痛心   这时候又来了个学习班,想当然的,首长们会毫不犹豫将这个名额给了他。   正常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可惜,可惜实际宣布后,这名额却越过他,落在邵刚头上。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自作自受,还能怪谁?!   是他辜负了首长们一直以来的信任,还有多年的期待。   不远处欢呼还在继续,王建国脸色惨白,热风吹过,他觉得脸上有些凉,伸手一抹原来是泪。   泪水有点咸,苦且涩,一如他的心。   *   刘文娟坐立不安,不时支着脑袋往窗外望去。   今天是文化考核出成绩的日子,同时还宣布获得军校资格的人选,也不知结果咋样?   她脸色其实不大好看。   昨天举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令她不可置信的是,赵向东提前获得消息并无此事,姜宁确实要高考,已经报名了,家里有学习资料再正常不过。   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这都是一个事实了。好在刘文娟为人是很谨慎的,当初她只犹犹豫豫说了自己的怀疑,措辞十分隐晦,且除了对门赵家以外,她一个外人也没涉及。   出于鼓励举报违纪现象的原则,部队非但不会公布举报人,而像她这种仅仅说出怀疑的举报现象,也不会追究任何责任。   毕竟,规定明确表示,调查取证是部队的事,同志们有怀疑就能举报,秋后算账自然不可能。   只不过,感觉被愚弄的金志江却憋了一口气,而且他还十分不屑于王家夫妻的行为,于是在单独告知完刘文娟调查结果后,他还口头批评了她一番。   措辞颇为严厉。   刘文娟对上政治处的军官,完全没有了家里那种硬气,她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连连应诺,回家后也不敢吭声,只一个人憋着。   只是没等她缓过来,宣布资格的日子就到了,她再添上一层忧虑。   这两天,丈夫虽没提及考核情况,但情绪明显不高,沉默不语常常愣神,这怕是没考好吧?   而赵向东调查期间依旧参与了文化考核,现在举报不成立,一切照常进行,恐怕……   刘文娟抿了抿嘴角,“部队都规定了,涉事人员在调查期间得暂停工作的!”咋赵向东就例外了呢?   她也不敢说首长们的决定不对,只愤愤将手里正剥着的毛豆扔回竹篓里,探头看了看正睡午觉的两孩子,见儿女睡得香,她干脆走到阳台上翘首等着。   有这样举动的人很多,曹来喜去后勤打听消息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甚至有不少嫂子聚在楼下,一边纳凉一边等着。   姜宁也是等待中的一员,今天是大日子,她干脆给自己放一天假,上午把家里收拾得整整有条,下午闲着,她干脆去整理一下菜地。   菜地没有用心经营,不过随大流撒下的豆种也长成了,收获不如精心料理的,但好歹有,她摘点毛豆打算回家水煮了吃。   一边摘毛豆,一边等着曹来喜回来。   她这个角度看不见家属区大门的,但能瞄见好些纳凉的军嫂,就低头摘两瓣毛豆的功夫,军嫂们一下子骚动起来了,动作快的已经站起,往家属区大门迎上去了。   曹来喜回来了?   还真是。   曹来喜本就是大嗓门,兴奋之下声音响彻大半个家属区,她脚步一转蹭蹭往菜地赶来,人未到声先到,“姜妹子,姜妹子!”   “军事军官你家向东排第一呀,已经拿到通知函了!”   姜宁大喜,“真的吗?!”   虽然知道丈夫实力领先,获取资格也不止想过一次,但真变成事实那一刻,总是让人万分欣喜的。   她高兴之下,也顾不上手里的菜篮子了,随手往泥地里一放,刚摘下来的毛豆撒了小半,她迎了上前。   “当然是真的,消息上午就宣布了,整个团里,就咱们家属区知道得最晚。军事军官是你家向东,政治军官是许卫国,他俩呀,可以上军校继续搭档了。”   曹来喜喜笑颜开,拍了拍姜宁的手,“恭喜你呀,姜妹子。”   家属区的军嫂们,彼此间虽然不时有些小摩擦,但绝大部分是没啥坏心肠,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早有了心理准备,稍稍回神后,立即笑容满面恭喜姜宁。   姜宁一一道谢,“谢谢嫂子们,改天请嫂子们到家里吃饭。”   “那咱们就等着了哈。”   曹来喜乐呵呵,她知道姜宁条件好,也不说啥节省点之类的客气话。   “咱们呀,还要恭喜来喜呢,请客也少不了她!”   说话的是郑翠娥,她陪曹来喜一起去后勤打听消息,见大伙儿好奇看过来,她停了停卖足关子,才笑道:“她家邵刚也有通知函呢,是半年期学习班,咱们团就一个名额。”   郑翠娥笑着问曹来喜,“你说,你这客该不该请?”   “请,都请!”   曹来喜之所以这么喜形于色,当然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好消息,她本人不好主动宣扬,郑翠娥说了,她立即拍胸脯答应请了。   “恭喜你呀,曹大姐。”姜宁说得真心实意,这半年期的学习班,是短期学习班里时间最长的一款,镀金程度虽远不及有文凭,但也能排名第二了。   真是可喜可贺!   这消息比军校资格还要震撼,毕竟大伙儿都没有心理准备,安静了半响,才再次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恭喜曹来喜,羡慕的,遗憾的,带些失落的,统统都有。   曹来喜乐呵呵的,正准备回应,不想,这时候却有个声音打断了她。   “什么?学习班?!”   大伙儿循声望去,只见刘文娟已经挤进人群,她脸上失去血色,“一个名额,选上了邵刚?”   她心道不可能的,来了家属区半年时间,团里大致情况她是了解的,她丈夫和赵向东,同属首长们最看重那一拨,赵向东都要上军校奔前程了,那这个学习班,首长们应该属意她丈夫的吧?   咋就换成邵刚了呢?!   刘文娟失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曹来喜正高兴着,闻言立即撂了脸子,怒道:“我男人被首长推荐上学习班,光明正大,咋就不可能了呢?”   她也知道自家男人实力不是团里最强,但名额都出来了,还有人当面质疑,实在是太气人。   她冷笑道:“难道就许你家王建国上学习班,其他人上就不可能了。”   这个问题实在太尖锐,刘文娟就算心慌意乱也不敢接,连连摆手说不是。   哪怕,她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   其实刘文娟会这么想,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的,团里三个正营,一个赵向东上军校,另一个三营长年纪偏大差不多要转业,基本与学习班无缘,怎么算,这名额都该落在王建国头上。   可惜结果偏偏没有,一营副营长邵刚得了。   为什么呢?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影响了首长们对王建国的观感吗?导致他错失这次机会。   电光火石间,刘文娟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是,……举报?   她一张清秀的脸瞬时煞白,竟两眼一翻,晕阙倒地。   “咋回事?咋回事?!”   曹来喜唬了一跳,她一句话能把人骂晕了?效果这么厉害吗?   军嫂们连忙七手八脚将人扶起来,一直安静旁观的姜宁皱了皱眉,“先掐一掐人中吧,不行再上医院。”   她极厌恶刘文娟,但家属区发生了这事还得迅速处理的,万一弄出大事,曹来喜就糟了。   *   刘文娟被掐人中掐醒了,不过脸色依旧青白,看着不太好,但她坚决不去医院,大伙儿拗不过,只能先将她送回家,再安排个人去通知营区通知王建国。   刘文娟昏昏沉沉的,关上大门,挪回卧室床上,这短短路程耗尽了她全身力气,挨在床上刚阖眼,意识立即开始迷糊。   她觉得自己就闭了闭眼,再睁眼丈夫就回家了。   王建国探过妻子呼吸心跳,发现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刚松了口气,就见她睁眼了。   “建国,建国!”   刘文娟见了丈夫,立即爆出哭嚎,她拽着丈夫的手,低声哭道:“是不是我,是不是我的举报,让首长们对你有偏见了?!”   “不是。”这是我的错误。   王建国并不是个推卸责任的男人,只是刘文娟性子左,他不欲解释,只提了提精神,道:“学习班的机会不多,不会紧着一个人的,上次我上过了,这次轮到其他人。”   他神色黯然,不过不想媳妇再折腾了,想了想,找个貌似靠谱的理由。   只是刘文娟却难得一次没有信任丈夫,“不对,你上次学习班是因为立了功才上了,和这次不一样!”   她自觉真相就是举报,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一股子力气,手一撑坐起,趿了鞋往外跑,“这是我的错误,我不能拖累你!”   王建国一把将她拉住,“娟子,你冷静点!”   刘文娟无法冷静,她扯丈夫的手扯不开,回头焦急道:“建国你快放手,我去和领导们承认错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一直喃喃着是自己的错,这模样看着有点魔怔了。   王建国本就身心疲惫,再这么一闹头也开始疼了,不得已爆喝一声,“娟子,你听我说!!”   这一喝让刘文娟恢复神智,她愣愣看着丈夫,眼泪流了下来。   王建国没敢掉以轻心,他怕不把话说清楚,改天刘文娟又奔营区去了,他坐在床沿上,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她, “娟子,你不要再闹了,以后也不要管外面的事行吗?”   重症得下猛药,他闭了闭眼,睁开,“你再闹再管,我就直接申请转业,咱领着孩子回老家去吧。”   刘文娟怔怔地,和他对视半响,她看明白了,丈夫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天旋地转,她脚一软,瘫倒在地。 第76章   一个楼梯间加两堵墙相隔, 对门凄风苦雨,姜宁这边可欢快得多。   她做好饭洗好澡,见时间差不多了, 就频频回头, 翘首盼望丈夫归家。   刚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姜宁就小跑过去打开大门。   赵向东收回钥匙, 含笑看着她。   姜宁探头往外面瞅瞅, “卫国呢?”门外就赵向东一个人。   “他今天回家。”这么大一件事,当然得回家说说, 虽然他父亲早知道了,但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嗯,她想的一样,姜宁乐呵呵把丈夫拉进门。   今天高兴,她活跃了很多,直接往丈夫背上一蹦,笑道:“赵向东同志,你居然比我早一步拿通知书了, 不行, 我得仔细瞅瞅咱们的军校生。”   赵向东先双手稳稳往后一伸, 抓住她两个腿弯, 然后一手托住她的小屁屁,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通知函,笑着说:“这不得回家交给首长吗?”   姜宁嘻嘻一笑,接过通知函小心打开, 在丈夫背上仔细看了一遍。   她笑意加深,小心将通知函叠回原样,放回封皮里,再重新塞回丈夫的兜里,   很高兴呀,怎么办?   姜宁抱着丈夫的大脑袋,让他侧过脸,自己凑上去啾啾啾盖了好几个章,“东哥你真厉害!”   自己男人得不吝夸奖,好让他再接再厉。   赵向东表示自己可没那么好打发,手臂灵活一转,将人带到自己怀里,低头就亲了上去。   两口子没啥不好意思的,姜宁搂着他的脖子迎上去,两人缠绵热吻良久,气喘吁吁分开。   姜宁杏眼半阖,脸颊酡红,两人微微分开的双唇连着一道银丝,暧昧极了。   赵向东本就浑身燥热,一看媳妇儿这小模样儿,险些当场就办了她,好在惦记着她晚饭没吃,正饿着肚子,又是个有小洁癖的人,不洗澡办事大概不依,这才勉强作罢。   “咱们先吃饭吧。”他声音有些哑。   姜宁被他侧抱在臂弯里,微微一动大腿下沿就能感觉某物异动,啧啧,画风咋就转到这方向来了呢?!   她赶紧下了地,“嗯,先吃饭吧,不然菜该凉透了。”   赵向东看得分明,他挑了挑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过不管怎么样,两口子都挨着一起在餐桌前坐下,亲亲热热吃起饭。   饭吃了一半,气氛恢复正常,姜宁琢磨了半响,问道:“东哥,咱家得请一次客吧?你看哪天合适?”   上军校是件大喜事,庆祝庆祝应该的,况且赵向东这么一去,以后再回来团里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这席面也有饯别的意思。   是必须办的,而且规模还不能小了,因为团长政委几位首长应该也会出席。   几位首长多年来对赵向东有提携之恩,这席面得办得好看热闹,让大伙儿尽兴而归。   果然,赵向东点头,“是得办次席。”他想了想,“还有卫国和刚子,明天我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办。”   许卫国现在孤家寡人,办这些不方便,不过他俩是一起上的军校,凑在一起办很合适。   既然两个人都凑了,自然不能落下邵刚,他肯定也很乐意的,毕竟合在一起省事省力,菜式好看,而且经济方面也会轻松点。   姜宁了然,她家和许卫国是宽裕的,自然没这方面的顾虑,邵刚家在家属区算中等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单独开一次大席面难免吃力。   他虽然上的是学习班,但刚好和赵向东两人同期请客,总不好差太远。   她觉得凑在一起挺好的,比单独自己上轻松多了。   于是就这么定了。   赵向东又想了想,“至于日子,就定在最近几天吧。”   姜宁诧异,“咋那么急?”   赵向东笑道:“咱们比高考生早两个月上课,得先上一个学习班,强化一下文化水平。”   军官学生不同于高考学生,他们的课程更紧凑,怕偏低的文化底子到时候拖后腿,于是就有了这个强化学习班。   既然课程这么紧,这两年休假将会比在部队里更难,预计没有啥寒暑假的,所以获得军校资格的军官们,在去报到之前,先给安排了一次探亲假期。   能有大半个月。   这么一来,赵向东明天就得开始交接工作了,在这几天内交接完毕,然后开始休探亲假,回来后直接去陆军指挥学院报到。   姜宁点头,两年多没法分.身,这先回老家一趟也是应该的。   赵向东给媳妇夹了一块鸡腿肉,笑道:“所以呀,咱们这席面,最近几天就得收拾起来。”   “行,我明天去问问曹大姐吧,行就凑一起准备了。”姜宁同意,这样是最合适的。   军官们去上了军校以后,家属区的房子是不会收回的,毕竟媳妇孩子还得住。   不过姜宁家却不同,她家在市里有小洋楼,娘家也在市里,她是因为丈夫在家属区,才来回奔波的,既然丈夫也在市里了,自然没有自己回来住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关切问:“那你上了军校,还能出来吗?”   军校军事化管理,军官班课程还紧凑,不会直接两年不见人吧?   “当然能出来。”   赵向东好笑,哪能两年不见人呢,“我打听过了,指挥学院周日可以申请出假。”   军校生周末和节假日能申请出去,不过有名额限制,当然了,赵向东这类已婚的军官是紧着安排的,没有特殊情况都能出来。   毕竟,总不好让他们后方不稳,出啥家庭问题吧。   姜宁放了心,还好还好,每周都能聚一次,比她设想中的好多了。   比不上现在,但为了进步,这些问题都是能克服的。   “宁宁,家里的东西不用急着收拾,反正房子就搁这。”   赵向东嘱咐,“只是等我去报到后,你一个人可不能住小洋楼了,等和爸妈他们住一起。”   他琢磨着,或许给媳妇儿抱条小狗养着吧,毕竟自己出来的时候,也不好每次都往岳家去,两口子总想亲热亲热的,在长辈眼皮子底下不方便。   既然这样,媳妇儿总会往小洋楼去的,涉足了难免偶有落单的时候,他想想现在外头越演越烈的乱象,怎么也不放心。   一条好狗大概不保险,起码两条,毕竟小洋楼院子挺大的。   他提了养狗的建议,姜宁立即点头答应了,还嘱咐他要品相好,忠心且凶猛的。   个人安全她还是很注意的。   “平时我住四合院,等出门或者回小洋楼,我就带着它们。”   姜宁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毕竟现在她摊子越铺越大,管理层吃紧,孙弘毅三人忙得不可开交,养着狗子们当预备役,也不错。   “养狗归养狗,人也不能落下。”   说起这个话题,赵向东严肃起来,狗再聪明也赶不上人,独身的年轻女子出行,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嗯嗯,这我知道,我这不是怕一个人不够嘛,想着把狗也带上。”   姜宁可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杨市上月末还发生了抢劫杀.人案呢,就在码头不远,是个外地客商。   吓得附近住户心惊胆颤,晚上不敢轻易外出,白天偏僻点的小巷子也不去了。   赵向东知悉后,再次将他战友们的联系方式翻出来,打算把通信有些不便的地方也联系一下,看谁愿意来?   他这回联系战友没上次保守,毕竟媳妇买卖了已经站稳脚跟了,也不怕战友们放弃原来谋生手段,会两头没着落,让本来不易的生活雪上加霜。   赵向东不是不信任媳妇的能力,而是不想她额外增加太多负担,毕竟也忒沉重了些。   现在双赢,就没了这个顾虑。   信已经寄出去了,现在就等回复,不过赵向东琢磨过战友们的家境,大概愿意来的人,会比上次要多不少。 第77章   接下来几天, 赵向东和姜宁都很忙碌。   赵向东要交接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姜宁既要处理公事,还得抽时间整理小洋楼, 完事还得关心一下庆贺宴加饯别宴的准备情况。   小洋楼装修好已经两月出头了, 通风去味得差不多,它将是姜宁下一阶段的家。   虽然丈夫上军校以后, 她基本都是在娘家居住的, 但娘家就是娘家,意义是不同的, 她总得顾忌丈夫的感受。   好在小洋楼硬件设施齐全,只需要布置一下琐碎的地方就行,不难。   至于饯别宴,略略商量,三家人决定愉快地凑在一起进行。   许卫国出钱,他认为自己麻烦嫂子们多出力,所以一定要多出点。   不过姜宁和曹来喜也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姜宁拗不过, 想了想, 干脆决定自家多出点鱿鱼干干贝之类海味, 这玩意在杨市挺贵的, 是个稀罕物,不过实际上,她哥从海边小城的收购价格很低。   正好合适拿出来用。   曹来喜将自己存在家的熏肉香肠都拿出来了,数量不少, 有些是她自己做的,有些是老家特地寄过来的,一口气都给拿了出来。   她还十分不好意思,“姜妹子,要不我再去买点儿其他东西。”   姜建设兄弟特地捡出来给小妹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饱满的蚝豉,棋子大小的干贝,拇指粗细的干虾等等。   姜宁摆手,笑道:“这个是我哥从海边进的,那边便宜得很。”   曹来喜知道不能这么算,海边价格是海边价格,运过来身价就不同了,再怎么样,至少也得算上人工吧。   不过她也不是纠结的性子,家里存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既然姜宁都这样说了,她就笑道:“那好,那我就占便宜了。”   她知道姜宁忙,想着自己得多干点准备工作。   两人有空就凑在一起,把菜单子商量好,到了正日子这天,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就碰头。   碰头的地点,是在家属楼旁边的平房里,现在家属区居住条件宽裕,平房就空着,曹来喜往后勤那边走一趟,把最前面一座的钥匙要过来,暂借一天作为摆宴场地。   平房很大,毕竟以前一座得安排进四五户人家的,现在用来设宴,连屋子带院子,摆二十桌没问题。   场地解决了,厨房也是现成的,公用厨房本来就有四五个灶台,够用也不必另找地方。   这天气太热,绝大部分食材得当天准备,采购这活儿曹来喜负责,她和姜宁碰过头后,就揣上清单匆匆往后勤车赶去了。   同行的还有好几个力气大的军嫂,这次摆宴在家属区是大事,大伙儿都有份吃,帮忙肯定是要的,不然只有姜宁和曹来喜,这么多活忙到明天也干不过来。   人多了啥都轻松,打扫屋子的,去食堂借桌椅碗筷的,一大早就忙得热火朝天。   至于洗菜切肉这些,只能等曹来喜等人采购结束再说了,她们预计中午坐客车回来。   姜宁也没闲着,她之所以没去采购,是有个菜需要提前做起来。   她除了鱿鱼干贝干虾这类常规海产品以外,还选了些个头不大的海参小干鲍出来。   之所以选个头小的,一来是因为不想太引人瞩目,二来是时间不够,小个头的才能发透备用。   姜宁自己在家也更爱做小个头的,最大的原因是是发制过程简单些,而且耗时短,不然想吃才发,等发好,想吃的冲动已经没有了。   干鲍泡发比较简单,冷水温水煮沸轮流来,几趟过后就发好了;海参则比较麻烦,因为处理不好,那个石灰味去不了,根本无法入口。   幸好姜宁上辈子都做过这些东西吃,十分有经验。   她掀开分别用来泡小干鲍和海参的连盖锅,将里面的东西都捞出来放在竹篓子里沥水,顺便捏了捏,嗯,足够柔软已经发好了。   这两样东西有好几种吃法,那种每人一个碟子装着,浇上芡汁,用刀叉吃的法子,明显不适合眼下场合。   于是,姜宁选择煨汤。   第一步是先将上汤熬出来。   不管是干鲍还是海參,这些东西本身是没啥味道的,吃的只是汤底逼进去的味,所以这锅作为汤底的上汤尤为重要。   足日子的老母鸡,火腿香菇,蚝豉干贝,加上姜片葱陈皮,先熬着,等曹来喜等人采购回来后,再放进新鲜的筒骨,瘦肉,半肥瘦的排骨。   因为足足开了将近二十席,所以,熬汤用了七八个大陶锅,放在院子里用单筒煤炉文火煨。   发好的干鲍上午就放了进去,海参则是中午放的,一直煨到傍晚,浓浓的鲜香越溢越远,连五个灶台一起忙活烧菜的厨房都嗅得真真的。   海产品的鲜味,果然无法替代。   曹来喜深嗅了一口,一边挥舞锅铲,一边乐呵呵地吆喝道:“咱们快一点,马上就能吃上了哈。”   外面喧闹声越来越大,晚操结束,一群男人已经结伴过来了,各种食物香气让饥肠辘辘的汉子们咽了咽口水,有性格活泼的已经嚷着他要馋死了。   七八个大陶锅谁也忽略不了,侯爱国伸手想去掀,被一个嫂子打一下手,叉着腰中气十足笑骂起来,他嬉皮笑脸,还想突破重围,被军嫂们联合赶跑了。   “猴子!”李政委也到了,他声音洪亮,吆喝道:“别盯着了,等会口水掉下去看老子抽你!赶紧的,服务站搬酒去!”   这场合怎少得了酒,赵向东几人前两天就在服务站订了好些酒水,七八个男人正要出发把它们搬回来。   侯爱国只得恋恋不舍地走了。   姜宁见状不禁露出笑意,这种家属区的生活,是外面感受不到的。   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来得应该差不多。   不过她还是不大敢确定,赵向东领人搬酒去了,于是她就问了问就在不远处的许卫国。   许卫国扫了一圈,“嗯,男人们都来齐了。”军嫂们他就不大了解。   这个姜宁知道,要吃席肯定会来帮忙,家属区的军嫂基本一天都在这边。   只除了一个刘文娟,听说她病了好几天了,来不了吃席,更帮不上忙,刚才郑翠娥已经夹了饭菜,让王建国先送回家给他媳妇吃,顺便把两个孩子也领过来。   想到这里,姜宁瞥了眼刚折返的王建国。   她在刚宣布军校资格的次日碰见过对方,他虽然表面一如既往,但身上隐隐有挥之不去疲惫黯然感。   过了几天,王建国身上的黯然消了,看着恢复正常,目中也渐渐重新染上光彩,看着似乎已经调整了过来。   姜宁不置可否,瞥一眼就收回视线。   既然人已经齐了,菜也做得差不多,酒水也抬回来了,就可以开席。   红烧肉,油焖鲤鱼,土豆炖鸡块,爆炒腊肉香肠,干煽排骨,麻辣香锅,还有鲍鱼海参煨汤,等等等等,足足十二个菜,量大荤足,满满当当。   食堂借过来的牛角扇“呼呼”吹着,院里临时拉了电灯,昏黄的灯光下,向来寡言少语的刘团长站起来,先对赵向东三人说:“你们仨,好好学习。”   赵向东三人立即起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刘团长露出微笑,点了点头,举起酒杯,依旧言简意赅,“兄弟们,干?”   男人们仰头干了,姜宁她们这群军嫂随意,一杯酒下去,开宴了,气氛立即热烈起来。   姜宁捧着个小汤碗,一口一口抿着鲜香扑鼻的汤,她一边微笑应和着嫂子们夸奖手艺的话,一边瞄向丈夫那边。   作为主角,赵向东许卫国邵刚少不了被灌酒的待遇,好在三人机敏,一开席就猛低头吃菜,先给垫了垫肚子。   大喜事,还是饯别宴,酒水自然来者不拒,火力又猛又集中,三人就算再海量,估计也免不了被灌趴下的命运。   这种场合,李政委几个非但不劝,还撸起袖子一起上了。   曹来喜和姜宁对视一眼,醉汉可是很难伺候的。   她还和姜宁抱怨,“我家那个,喝醉酒还爱说胡话,偶尔还耍耍酒疯,厉害着呢。”   姜宁打量了眼黑脸壮汉邵刚,啧啧,这人耍酒疯大概杀伤力很大呀。   她很庆幸,自己男人醉酒就光醉酒,往床上一趴就成了,最多醉得不厉害时,容易情动,那啥啥粗野了点,还很好伺候的。   今天这宴席办得十分成功,宾主尽欢,男人们回忆往事激动时,还红了眼圈。   最后,趴下的实在不算少数。   赵向东就是其中之一,他被扛回家去了,军嫂们让姜宁赶紧回去照顾,后面的她们收拾得了。   姜宁应了,急急追回去。   脱衣服,洗脸,擦身,简简单单的活,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赵向东这次醉得比以前都厉害,全程一动不动,他实在是太沉了,姜宁推也推不动,连拉带扯,甚至连踹都用上了,才勉强搞定。   她累得够呛,洗了澡沾枕即睡,连挥之不去的酒息也忽略了。   次日,两口子都罕见晚起了。   不过也无所谓,赵向东已经交接好工作了,今日就是他的探亲假开始,也不怕耽误工作。   两口子还亲热了一回才起床,提早吃了午饭,提上早收拾好的行礼,挥别军嫂们,坐客车离开家属区。   姜宁回头看一眼,熟悉的军区大门逐渐远去,站得和标枪一样挺直的哨兵身影也越来越小。   突然有点儿不舍,她大概不怎么会再回来了。 第78章   虽与家属区挥别了, 但进入另一个更好的阶段,总是让人高兴的。   转念一想,那少许惆怅去了, 姜宁重新展颜。   赵向东抚了抚她的背, 目中带着安慰关切,他其实也有不舍, 但媳妇儿在跟前, 他当然紧着安慰她。   姜宁冲他甜甜一笑。   客车速度不快也不慢,就是闷得难受, 好不容易到了终点站下车,夫妻俩汗流浃背,赶紧奔小洋楼去了。   今晚说好去四合院吃晚饭的,但小洋楼是他们的家,两口子当然先去把家安上。   小洋楼收拾得十分妥当,拎包入住系列。   不住家属区也不怕影响不好,牡丹牌电视机,上海牌录音机, 还有家用风扇, 后面还有一台军绿色洗衣机。   虽电视机雪花夹杂, 录音机风扇等笨拙, 洗衣机还是半自动型的,但这都是这年头最好的了,姜宁把该备的家电都备上。   要她说还缺了啥?这大热天气肯定是空调呀!   可惜这年头空调很不普及,购买挺麻烦的, 好在她家楼层都挑高,朝向也很好,吸风不闷热。   暂时先这样吧,以后再买空调吧。   主卧在二楼,挺大的,足有五六十平米,一边是个小厅,四五米宽的大窗户,两扇簇新的奶黄色窗帘拉开后,采光极好。   这小洋楼设计非常不错,主卧还带了衣帽间和盥洗室,衣帽间姜宁刚好合用,至于盥洗室就整理了一下,改成卫生间和浴室。   姜宁上车时本来还提了两个小包的,但下车时赵向东一并接过去了,饶是如此,她还是热得满脸潮红,到家缓了十几分钟才好些。   赵向东衣服都被汗湿透了,进门把窗帘拉起来就脱了上衣外裤,两口子开了电风扇吹着,她瞪了他一眼。   赵向东笑而不语,不过他却先把行礼拆了,取出条干毛巾,给媳妇儿擦头脸身上的汗,自家媳妇儿身体可没他强壮。   他心里头一个惦记的就是她。   姜宁当然知道,心甜丝丝的,以至于汗水擦干后,那只火热粗糙的大手没拿出来,她也由得他。   不过两人早上已经亲热过了,再来赵向东怕她受不住,过过手瘾也就算了。   两口子先后试了试新浴室,感觉很不错,淋了一个清清爽爽的澡,姜宁才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这天也太热了,还得熬两月呢。”   姜宁按前世的习惯,给自己做了好几条浴巾,洗完澡直接裹了浴巾出来,转去隔壁衣帽间穿衣服。   一身雪白莹润的肌肤,小巧圆润的肩膀,精致的锁骨,纤细的小腿,和露了半截子的大腿,从未见过媳妇儿性感打扮的赵向东,听见门响一回头,立即看直了眼。   他眼眨也不眨盯着她,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姜宁给了他一个挑衅的小眼神,笑嘻嘻快步溜进旁边的衣帽间,“吧嗒”一声把门给锁上。   赵向东踱步过来,这把小锁,他轻易就能拆了,还能困住他?   不过他到底心疼她,压了压火气,暗忖,好我今晚再收拾你!   姜宁选了条天蓝色的休闲衬衫款连衣裙,及膝长度,一排竖排白色小扣子十分精致。   她不用再特地作土气打扮了,宽松的裙子,棉布材料,穿着舒服多了,时髦且凉快。   不过姜宁是因为丈夫在身边陪着,才敢穿裙装的,最近两月违法犯罪越来越多,其实她改穿裤装很久了。   她拆了麻花辫,在脑后高高扎了个马尾,娇俏的打扮成功再次让丈夫移不开视线。   他低声赞,“我家宁宁真好看。”   姜宁娇哼一声,“那你记得每周都得申请出来看我,不许耽搁了。”   “嗯。”那是当然的,她不说他也惦记着呢。   两口子说着说着,又抱一块去了,腻歪了大半小时,看看快五点了,才起身理了理衣服,下楼锁门,往四合院方向去了。   小洋楼距离四合院很近,漫步也就十来分钟就到。   “爸,妈!”姜宁兴冲冲进屋,赵向东微笑紧随其后。   “嗯,好,好。”   姜父姜母正翘首盼望闺女女婿,一见人立即喜笑颜开。   姜父先打量两眼媳妇牵着的小闺女,见姜宁面色红润,几天不见精神头照样好。   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身姿挺拔的女婿,一时更加满意,“东子好样的,上了军校得好好学习,可不能浪费了机会。”   女婿成功取得军校资格,前几天闺女匆匆回家一趟看爸妈时,也顺带说了,老两口高兴得合不拢嘴。   上军校意味着什么,同时军人出身的姜父最清楚不过,他万分自豪自己当初的判断,给闺女选了个好女婿。   赵向东端端正正地坐着,“是,爸我会尽全力的。”   “行了行了,建设他爸,那么严肃干啥呢这是?”   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站起来吆喝道:“咱们去吃饭,边吃边说。”   大伙儿转战饭厅,和小侄子凑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让他不许扭来扭去,听话让妈妈给他喂饭,姜宁转头问:“大哥二哥有打电话回来吗?说是啥时候回家呢?”   姜建设兄弟又出门了,不过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家。   她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没回四合院。姜明杰有些发烧,姜母惦记着小孙子,也没去店里上班,所以还不知道消息呢。   姜母给闺女夹了个鸡翅膀,“你二哥上周六给家里挂了电话,说是在明省省城,不过已经收拾好东西,周日一大早就能出发回来。”   现在是周三,上周六就是四天前,现在民宅还不允许装电话,姜红兵是打到纺织总厂的,再让个兄弟过来传话。   他一起出门的伙伴孙鑫,父亲是纺织总厂的领导,所以很方便。   至于明省,则是隔壁省,明省地处内陆,由于地理环境原因经济比较落后。   不过吧,不管多落后的地方也是有富人的,省城购买力就很强,而且明省省城周边县市有不少特色山货土产,收购价格低廉,出省后售价却极高,这是一条经济效益非常好路线,   姜宁先一喜,算算日子哥哥们这两天就到家了,但转念一想,又想起收音机说明省连日大雨,导致某些地区水灾,也不知道影不影响哥哥们归期。   她嘀咕两句,姜母也认同,希望不耽搁吧。   这边母女的话题告一段落,那边姜父就问女婿了,“东子,你这探亲假有大半个月,该回老家看看爸妈了,啥时候出发呢?”   他和姜母都是很明理的人,虽然闺女忙碌,上个月都没能见几回,但也不说先留几天的话。   不过赵向东却说了,“爸妈,我和宁宁商量过了,打算过几天再出发回去,先陪陪你和妈。”   这次假期长,老家不远,来回也就九个小时火车,时间充裕,当然得体恤体恤媳妇和岳父母。   况且姜宁现在摊子不小,也不能真彻底丢开手大半个月的。   赵向东仔细考虑过了,方方面面均匀一下,回家待十天差不多了,老实说,姜宁挺感动的。   他笑道:“咱们正好等大哥二哥回来了,才出发。”   姜父姜母闻言当然高兴,连连点头,“嗯,你们商量好就成。”   说是留下来几天陪父母,但姜宁白天也不能在四合院待着,毕竟她准备离开十天,西河坊店里,厂子和批发店,她都得安排妥当,因此也挺忙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赵向东,也和她一起去,夫妻俩形影不离,隐晦地给撒下了一大把狗粮。   白天和丈夫出门,晚上回家陪爹妈,姜宁虽忙活,但心情也非常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预计最迟一两天就该到家的姜建设兄弟,一直没见人。   姜宁的心不禁提了起来,外面很乱,明省还属于比较贫穷的省份,人穷了更容易铤而走险,时间拖得越久,她越忧心忡忡。   赵向东安慰她,明省水灾,可能有地方需要绕路而已。两个舅哥带了一群壮小伙子出门,还有孙鑫一行结伴,硬茬子打主意的人肯定少。   姜宁只能这样盼望了。   为此,赵向东夫妻还稍稍延后了一下回老家的日期,打算等见了姜家兄弟,放下心再说。   这样翘首盼望着,连最淡定的姜父坐不住了,到了第五天,姜建设兄弟才回了杨市。   姜宁是第一个见到哥哥们的。   那天早晨,她正和孙弘毅田斌开个小会,突然听见货车“轰轰”的引擎声响起。   她登时大喜,哥哥们的货车,休整期基本是停在厂子门前的院子的。   这是哥哥们回来了!   姜宁和赵向东急急奔出去,果然见两辆灰扑扑的红色货车已经并排停好,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正准备下来。   她很高兴,一边往前赶,一边喊道:“大哥,二哥,你俩终于回——啊!”   “二哥你的手咋回事?!”   姜红兵这边车门正好冲着姜宁方向,一跳下车,立即笑着看向妹妹,不过,他却下意识侧了侧身,让左胳膊避开她视线。   只是姜宁很眼尖,避也没用,她第一时间就瞅见二哥略显苍白的脸,和左前臂缠了的厚厚绷带。   “二哥你受伤了!”她大惊失色,“咋回事?!” 第79章   姜红兵左前臂缠着绷带, 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纱布上还染了已干涸的褐红色血迹,硬币大小的一点接一点, 显然是包扎好后, 伤口又崩开出过血。   他精神头还行,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眼下泛青, 面色苍白,显然失血不少, 休息得也不好。   姜宁又惊又心疼,也不敢碰他的伤臂,“二哥疼吗?”   她上上下下打量姜红兵一番,见其他地方未见不妥,又急急问道:“那大哥呢?”   “我没事,宁宁甭担心。”抢先说话的,是快步绕过来的姜建设。   他坐的后面一辆车,先吩咐旁边的人赶紧把货卸了, 又安慰了妹妹, 随即蹙眉对姜红兵说:“我看咱得再去医院一趟, 你们几个这伤口得重新包扎一遍。”   处理伤口那个小镇医疗条件并不算好, 一路他们也不愿意再绕路去其他县城,紧着赶回杨市再说。   “对,对对!”   姜宁连连点头,不管怎么样, 再次出血的伤口得去收拾一下的。   兄妹三个感情好得很,姜宁眼圈已经红了,姜红兵安抚道:“我受的是轻伤,已经不疼了。”   包成这样,说是轻伤也只相对而言而已,姜宁拽着他没受伤的的右臂,连声急问:“咋回事,你们这是遇上劫道的吗?”这虽是疑问句,但她已知十有八九是实情了。   姜宁抿了抿唇,余光见两辆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了,她赶紧仔细一看,发现受伤的足足七八个人。   赵向东的老战友管锋,还有她大伯家的二堂哥,前者受伤的是左上臂,活动自如看着还好,他上过战场,根本没把这点伤放在眼里,面色自如,已经上去指挥卸货去了。   后者是肩背位置,厚厚缠着纱布,褐红点点片片,连上衣也穿不了,是被搀扶着下车的。   他们俩和姜红兵受伤是最严重的,其余还有几人稍稍包扎,看着伤比较轻,有两人已经帮忙卸货去了。   受伤的人真不少,幸亏没致命的,也没减员,姜宁见状是既担心又后怕,一手拉着姜红兵,腾出另一只手又拽着姜建设,哥哥们暖热的体温,才让她惶惶的心定了定。   “你们人这么多,咋还被盯上了呢!”   其实姜宁也明白,当然是财帛动人心了,随车人员越多,证明货物越金贵,姜家兄弟加孙鑫足足五辆货车,一票干下来,啥也不用愁了。   然而,面多这么一个明摆着的硬茬子,真敢上前劫道的,得是真有实力的。毕竟姜建设兄弟一行十三四个壮实小伙子,再加上孙鑫那边二十余人,足足三四十个青壮年。   姜宁早就想明白了,所以这两天才会这么担心。   “好了宁宁,你看,咱们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见小妹急红了眼,姜红兵赶紧哄两句,不过姜宁不吃他这一套,拧眉道:“哪有好好的,这胳膊都伤成这样了,赶紧说不许漏一句,我听着呢!”   糊弄不过去,意料之中的事,兄弟俩无奈,“行行,咱们这就说。”   “上周日咱们不是出发回家的吗?本来两三天该到了,谁知路走了一半,……”   说起三天前突发的那场意外,姜建设姜红兵不禁对视一眼,心有余悸。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外面就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了,比城里乱得早,乱得更严重,尤其是某些偏僻道路。   拦路抢劫频繁发生,求助哄骗,碰瓷讹诈,等等招数不足而一,反正把车截停以后,往往伴随着偷窃抢劫。   你说绕一绕,避开这些道路不久行了吗?   可是有些必经之路没办法绕啊,且就算能绕,照样有其他偏僻地方呀!   现在全国上下,偏僻地界比人烟稠密地方多太多了,只要往外面跑,总是会碰上的,而且还不少。   可是,眼下长途跑货却是极赚钱的行业,后世还戏称这年头的长途车司机,数钱数到手抽筋。   事业已经上了轨道的姜家兄弟,被吓退是不可能的,当然他们也是很谨慎的人,一再研究出行路线,规避风险,沿途再小心戒备,并预演过了突发情况,调整应对措施。   这么小心谨慎之下,前几个月都没出什么岔子。   直到这次出门。   这次出门时间长达一个多月,其中半个月是耗在明省的,他们刚到地方雨势就突然变大,没几天引发洪灾,好在不算严重,等水退得差不多,他们赶紧离开。   因为旧路线是沿着大江边走的,现在江边积水不浅,而且还有满满的江水在头顶晃晃荡荡,极不安全,于是他们商量后给调整了一下路线。   明省山多,百般斟酌,调整过后的路线,依旧需要穿过一段不短的山路。   意外就发生在这段极偏僻曲折的山道上。   姜红兵一行是十分警惕的,一进去山路就便以最快速度行驶,很可惜的是,这路很曲折,即使是最快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五辆货车轮流打头,车技最好的几人也轮流开车,这次轮到姜红兵的车走第一,刚好也是他开车。   天一直阴沉沉,沿途寂静罕见人烟,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留意前路,这样开了两三个小时,刚拐过一个大弯后,他眼尖,突然瞄到不远前的路上,似乎横躺着一根长长的东西。   姜红兵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颗刚刚被砍下来的树,枝叶被差不多削干净了拖下来,横架在两边路肩之上。   他心头一凛,当即狠狠将油门一踩到底,货车飚了出去。   明显是有路匪劫道了,敢一口气劫五辆货车的,肯定是狠角色。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他本人的判断,还是同行经验之谈,车子不能停。   必须加速冲过去,把路障撞开!   反之一旦停下来,立即就落入被动境地。   “对!赶紧的,赶紧冲过去!!”   坐在副驾驶的管锋同一时间发现问题,他立即直起身子扫了左右一圈,“两边埋伏了不少人!”   他从军受过专业训练,还上过战场,观察力格外敏锐,发现拐弯过后,山坡两侧的人高茅草丛中,埋伏了不少人马。   后排四个小伙子已经抽出随身长砍刀,这是姜红兵废了些功夫专门备来防身的,管锋迅速翻出一面一米多高的旗杆,将其插在倒后镜旁特地焊出来的凹槽上。   这旗子橙红,非常醒目,是示警用的,通知后面的车前方有危险。   哪怕管锋行动力很强,做完这些货车也到了树干前面了,他赶紧捡起自己的砍刀拿着,另一手抓住车顶扶手。   姜红兵紧紧抿着唇,全神贯注盯着前面,脚下死死踩着油门。   “砰!”   一声巨响,加厚加固过的货车车头果然给力,成功冲开了树干路障。   可是没等他们高兴,姜红兵就怒声喝了一句,“你他妈的!”   原来,冲开树干还没完,只见前方长长一截子路面上,撒了大块小块的碎玻璃,还有生锈的铁片,两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边缘被磨得十分尖锐,且尖面被特地放置朝上。   这段加了料的路很长,大概能有一百米出头,铁片玻璃放置得十分密集,硬冲过去轮胎肯定被扎破。   一旦轮胎被扎破,就陷入最坏的境地,因为就算有备胎,山坡上的路匪蜂拥而下,也没人有空去换。   唯一的法子,只能是彻底把劫匪干翻,闲下来才能去换胎。   这法子真是千难万难,毕竟人家是有备而来,以逸待劳。   连续两个陷阱都太阴损,难怪一向罕见爆粗的姜红兵也忍不住了。   既然肯定无法冲得过,他当机立断狠狠踩下刹车,猛地往旁边打方向盘,货车轮胎和地面猛烈摩擦,发出“嗤嗤”声,最后货车才堪堪在碎玻璃前停下。   然而,就在姜红兵踩刹车这当口,山坡顶上传来一声呐喊:“兄弟们,冲啊!给老子拿下这几只肥羊!!”   紧随着这一声大喝,茅草丛迅速涌动,竟出来了四五十个壮汉,一窝蜂的朝五辆货车猛冲下来。   第一辆货车首当其冲,两个拿着斧头的黝黑山匪冲下来狠命一劈,“哐啷”一声巨响,玻璃应声而碎,闪着寒芒的斧刃直劈正打方向盘的姜红兵。   姜红兵赶紧靠右往里一缩,管锋反应敏捷,已经抓着驾驶台和椅背,飞起两脚,越过姜红兵往对方手腕踹去。   那两人惨叫一声,手一松斧头被踹飞,人为了躲避倒飞的斧头也摔倒。   可惜的是,其中一柄斧子距离姜红兵的手太近,他被划了一下,登时血流如注。   可惜现在也顾不上包扎,姜红兵匆匆抄起塞在前排的毛巾,胡乱缠了两下,抄起放在身边的砍刀推门就下。   这是一场血腥的混战,刚开始姜红兵这边吃了点亏,因为就算演练得再好,真拿着砍刀上时,也难免会慢一拍的。   好在有管锋六人带着,他们上过战场见过不止一次血,手脚利落指挥得当,给了其他人稍稍缓冲的时机。   “我们有管锋几个在还好些,孙鑫那边吃大亏了,一开始就伤了好些人。”而且还不轻。   姜红兵面色沉重,“好在没有致命伤,能养好的,孙鑫已经将人送到市医院去了。”   当匪首发现这群真是啃不下的硬骨头以后,也不愿意两败俱伤,骂了几句,立即吆喝着底下人往山上撤离。   匪徒走得走,抬的抬,潮水般就遁入深山,穷寇自然不敢追,赶紧粗粗给受伤的同伴处理了伤口,上前清理干净路面,就急急上车走了。   他们本来不愿意在明省再停留的,但无奈孙鑫那边有两个人伤口很大,血还没止得住,再这样恐怕得失血过多而死,不得已,他们只能在沿途一个小镇停车,先找个诊所处理伤口。   姜红兵的伤口也在诊所处理的,但那个小镇距离事发地也就三十公里上下,山里居民关系总是一片连一片的,他们不敢多留,一弄好就连夜匆匆走了。   走了一夜,天蒙蒙亮出了这片山区,前方有两条岔路,一条是原定计划接着走山路,另一条则通往大江边。   大江边是老路线,安全很多,水灾最严重那段已经绕过去了,后面那段地势高些,估计就算泥泞也能慢慢走的。   几乎毫不犹豫地,一行人舍近求远,浪费一天时间回到原来的老路线上,再慢吞吞地开在泥泞的路上,比原定计划晚了三天才回到杨市。   一进了杨市,孙鑫连货也来不及卸,赶紧就载着伤员往市医院去了,伤势最重那两个昨夜已经开始低烧。   姜红兵这边伤轻,而且还是顺路,也不差一时半会,先卸货吧,也给小妹报个平安。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尽量轻描淡写。   但姜宁还是轻易听出其中凶险,她不禁瞥了货车的车窗玻璃一眼,泥点儿密密麻麻覆盖着,看不出来是刚换上的备用玻璃。   不过货车车身多了好些微凹,仔细看是被砸的,幸好现在车皮真材实料,够硬耐砸。   她无意中瞥一眼货车的前轮,虽基本都被.干涸的泥浆子覆盖着,但这个角度望过去,却能看见轮毂里头有一道褐红色的痕迹。   这是鲜血喷溅上去形成的。   姜宁心肝一颤,回头又仔细看了看车身,发现类似的痕迹还不止一道,登时心惊胆战。   战况肯定比哥哥们说的还要凶险多了!   她又庆幸又后怕,眼圈都红了,忍不住说:“大哥二哥,这个太危险了!”   姜宁想劝哥哥们干脆转行算了,但想想他们事业已经完全上轨道,正蓬勃发展,肯定不答应的,说了只让他们平添烦恼,于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小妹想说什么,姜建设兄弟心知肚明,但他们还真不能答应。   长途货运利润多高?做过才知道,姜红兵之前又联系到车源,兄弟俩正打算扩大规模呢,咋能说撒手就撒手。   再跑一两年吧,等原始资金积累足够,他们就转行,或者慢慢涉及其他行业,反正是不亲身涉险了。   遇上这么好一个时机,还开了一个好头,大男人不闯出一番事业出来,总让人不甘心的。   兄弟俩对视一眼,默契绕过这个话题,姜红兵笑道:“宁宁,咱们正打算让东子给多介绍些老战友来,咱待遇从优哈。”   之前来的六人,特别是管锋,经此一役,已经从他的得力助手,一跃成为心腹。   管锋胳膊那一刀,还是替姜红兵挡的,不然以他的身手不能受这么重的伤。   不过兄弟俩都没敢说,怕小妹更担心。   “嗯嗯,这个当然要的,我再让东哥问问卫国。”   不用哥哥们说,姜宁都是这么打算的,之前赵向东问她需要几个人,她就说多多益善,反正哥哥们打算扩大车队。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管理者的,到时候她挑一挑,合适的留两三个,其他的都给哥哥。   “好,那你让东子问。”   兄弟俩又哄了小妹好半响,见姜宁情绪好了些,姜红兵才问:“今天东子咋有空呢,休假吗?军校名额出来没?”   说话间,他往仓库那边瞅了眼,伤员多,人手严重不足,赵向东帮忙卸货去了,所以最后一句他才直接问出来。   军校资格从一开始,姜家兄弟就出门在外,不过通过电话两人是知道这事的。   他们十分关心,毕竟军校毕业,对一个在现役军官影响力巨大。   总算说到点高兴话题,姜宁露出笑脸,“嗯,东哥拿到资格了,现在休探亲假呢,七月初才去指挥学院报到。”   这真是一件大喜事!   刚好还能转移话题,兄弟俩赶紧顺着这话询问下去。   姜宁不是不察觉,只是她明白哥哥们的性子和想法,略略思索还是决定尊重,于是只能揭过去了。   又说了半小时,货车腾空了,于是一行人马上去了医院。   姜宁和赵向东陪着去了,她特地挤进去看了二哥伤口,见伤口不算太大,缝了针线没崩,恢复得也算好。   她胸口一直闷着的那口气才吐了出来。   “看吧,我这伤其实没啥大碍。”姜红兵一边伸出胳膊让医生清洗伤口,一边不忘对小妹表示轻松。   姜宁瞪了他一眼,看把你能的!   浓浓的双氧水味扑鼻,她突然觉得不是很舒服,张开嘴本来想呛二哥一句的,不想眉头一蹙,竟然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宁宁,宁宁,你咋回事?哪里不舒服?!”   三个大男人全都慌了,赵向东姜建设一左一右扶着她,姜红兵正包扎的伤口慢了一拍,急得连连问:“哪不舒服呢?赶紧看看大夫!”   姜宁捂着胸口干呕一阵,难受得眼圈手红了,缓了缓抬头看见丈夫和哥哥们焦急的脸,她摆摆手,“我……”没事。   不等她说完,那个给姜红兵清洗包扎伤口的医生完事后,利索摘下手套,换上另一副,“来,小姑娘我先给你把把脉。”   作为医生,他也算文武全才了,中医世家出身,后来又学了西医。   赵向东比姜宁本人还急,一边给媳妇儿顺着气,另一边已经将她的腕子搁在桌面上了。   文武双全的医生娴熟将手搭在姜宁脉门,凝眉听了半响,松开笑道:“去妇科挂个号吧。”   啥意思?   四人正一眨不眨盯着他,医生笑着对姜宁补充一句,“恭喜你,你怀孕已经快两个月了。” 第80章   这消息来得太快太突然, 姜宁有点不敢相信,她下意识捂住小腹,转头看丈夫哥哥, 见三人俱一脸又惊又喜, 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赶紧的, 咱们去妇科挂个号!”   姜红兵“腾”一声站起来, 刚才因洗伤口疼痛显得更苍白的脸,此刻已经满面红光。   “对, 对对!”姜建设连连附和。   这是老姜家第二个三代小辈,亲妹妹的孩子,他们的小外甥,两位准舅舅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宁宁,咱们慢点儿走。”   赵向东更激动,笑容满面,眉梢眼角皆喜意,他握住姜宁的手,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   “没事, 我好得很, 不用扶。”   四人喜形于色, 姜宁不忘先和医生道了谢,这大夫虽是外科医生,但把脉手法十分娴熟老练,显然也会中医。   她不大了解中医, 但却知道滑脉很特殊很好辨认,快两个月脉象已明显,会把脉的都不诊错。   因此姜宁是不存疑的。   她喜滋滋的,往外走了两步,却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容一滞。   她突然想起,自己上个月是来了大姨妈的,这怀孕两个月对不上啊?   咋回事?!   “咋啦,宁宁,不舒服吗?”   赵向东眼睛不离媳妇半分,姜宁的小异样他第一时间发现,登时就急了,连声问道:“想吐?”   陪在一边的姜家兄弟也急了,连声说:“要不咱们先坐会再去。”   几个人说着,就扶着姜宁往走廊边上的椅子上去。   “没,我没不舒服。”   姜宁赶紧摇头否认,她并没不舒服,只是担心却不大好出口。毕竟,她虽和哥哥们亲密无间,但有关大姨妈的问题却不好坦言直说的。   她重新露出笑容,“没事,咱们先去妇科吧。”   刚才那大夫并没有多说啥,那她情况应该算很好的,姜宁定了定神,还是赶紧去挂了号,询问一下专业人士吧。   她上辈子也没怀孕生子过,粗浅知识知道一些,但深入点的就没研究了。   丈夫哥哥们众星拱月地围着她,姜宁心里存着点事,说过两次他们还是老样子,也就罢了。   妇科挺热闹的,姜建设赶紧挤进去排队挂号,姜宁等了半小时,终于轮到她。   经过一系列检查,又等了等,结果出来了。   姜宁果然怀孕了,八周。   医生是个女的,微胖脸圆十分和蔼,笑着询问姜宁一些情况,笑道:“胎儿很健康,妈妈身体也不错,要继续保持。”   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又给了一本小册子,让姜宁回去仔细看,“该注意的都写在上面了,没记住的回家仔细看也成。”   姜宁随手翻了两页,这年头怀孕医院也发孕期指导手册了,只是远没有后世精美,没图也不是彩色,只单单印刷清楚注意事项。   不过她挺满意,该注意的印上去就行了,精美啥的并不重要。   赵向东和姜建设兄弟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将大夫的话牢牢记着,现在告一段落,医生低头写病历,姜宁看了他们一眼,却有些纠结。   既然医生说孩子健康,姜宁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不过有关大姨妈的事,她还是得问问。   丈夫还好,哥哥在她实在难以启齿。   姜宁正要找个借口,不想那个女大夫却是个善解人意的,一抬头见她的表情,立即找个由头,将男人们都打发出去了。   这下好了。   姜宁赶紧压低声音,将自己的问题小声问了一遍,“大夫,你说这是咋回事呢?”   她一脸忧心忡忡,会不会自己前阵子太累了?忍不住用手捂了捂小腹。   没怀孕前,假设再多都是虚的,一确定自己肚子里真孕育了个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油然而生的那种血浓于水感觉,让她对孩子珍爱万分。   哪怕他现在还是个只有模糊雏形的小胚芽。   姜宁有些后悔,要是知道怀孕了,她肯定将工作缓一缓,保证不劳累慢慢做。   “没事,别担心。”   医生很淡定,先询问了姜宁上次来事儿的情况,得知量很少,而且没有不适感之后,就说:“一般情况下,怀孕之后确实会暂停生理期,但也有很少一部分人是例外的。”   她解释了妊娠黄体和子宫内膜等的关系,再表明会有少数孕妇在孕期前三月,会有少量月经,这是正常情况。   “三个月以后,胎盘形成了,就不会有这样的现象。”   姜宁恍然大悟,她就说上月来事儿咋量那么少,还以为自己前阵子太累了,导致生理期有变化,还特地调整了一下工作,注意劳逸结合。   现在看来,算是歪打正着了。   “谢谢你大夫。”   彻底放下心头大石,姜宁开始全身心感受将要当母亲的喜悦,她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露出幸福的微笑。   女医生也笑了笑,“不要劳累,不要剧烈运动,适当补充营养,对正常生活工作没有影响。”   怀孕不是生病,这年头的人刻苦耐劳多了,没有特殊情况,没人考虑一怀孕就辞职,或者请假在家歇着的。反而女大夫见姜宁打扮光鲜亮丽,明显家庭条件极好,还特地嘱咐几句,不要胡吃海塞乱进补。   以免胎儿过大不好生。   这些常识姜宁都懂,但她还是一一仔细倾听,记在心上。   “孕期前三个月,和三十六周之后,不能同房,你们两口子得多注意点。”   其实这事儿小册子上是有写的,只是女大夫见赵向东体型格外健硕,末了不忘再叮咛一句。   姜宁脸有些热,不过还是认真点了点头。   单独谈话结束,赵向东和姜氏兄弟进来后,又询问了一些事,接着四人就离开了医院。   由于刚才女大夫说过,除了注意事项以外,该正常生活就正常生活,小心太过反而不是好事,所以三个男人的表现恢复了很多,让姜宁松了口气。   不用她费心解释了。   这时候也已经中午快一点了,三人没回厂子,而是先找个饭店吃了饭,然后直接返回四合院。   兄妹三个早就让人回家里传话报过平安了,姜父姜母大松一口气之余,已经回了家等孩子们回来。   姜红兵的伤手太明显,姜母一见就红了眼眶,平时再埋汰小儿子,这也是心肝肉,好一番嘘寒问暖,再拷问详情,最后和姜宁想一块去了,想让兄弟俩干脆改行得了。   姜母完全不考虑尊重选择啥的,她是亲妈说话十分直接,噼里啪啦,姜建设姜红兵暗暗叫苦,赶紧抛出小妹怀孕的消息,转移爸妈注意力。   “真的吗?”   姜母又惊又喜,连姜父也坐不住了,喜出望外,围着小闺女连声询问。   “嗯,刚才在医院已经一起检查过了,大夫说是八周呢。”   一开始哥哥们没说她怀孕的消息,姜宁就知道两人打的是啥主意,果然没错。   她虽白了一眼面露讨好微笑的两哥哥,但也知道他们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于是,只好很有兄妹爱地大力帮忙。   姜母不是不知道儿子们打的主意,但小闺女怀孕这事儿太惊喜了,既然两儿子都已平安到家,先搁一搁也没关系,反正也跑不掉。   “等东子上了学,你就赶紧回家里住,我让你哥哥们去给你搬东西,你啥也不许拎。”未满三个月得注意点呢。   其实要姜母说,最好闺女马上就搬回家里住,她年轻没怀过孕,得自己照看着才放心。   不过想想女婿马上就得上学校去,夫妻将聚少离多两年,先两人多独处也是好的,话到嘴边了,才退了一步。   “嗯,我知道的妈。”   姜宁面色红润,精神非常好,这也是姜母放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姜父也坐在闺女身边,不过他到底是男人,絮絮叨叨干不出来,只满面笑容看着媳妇和闺女说话。   只不过,作为一个父亲,他高兴之余,考虑实际问题却比姜母快得多,趁着母女说话的间隙,他看向让到另一边坐着的女婿。   “东子,宁宁既然怀孕了,怕是不好回老家。”   绿皮火车条件非常恶劣,而起下了火车后,还得在小破客车上颠簸两个小时才到林县,这对一个怀孕不满三月的孕妇来说,可不仅仅是吃力那么简单。   赵向东当然不会让媳妇和未出生的孩子冒险,打知道喜讯那一刻起,他就打消了和媳妇回老家的念头。   回老家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爸妈,我打算我先一个人回去,宁宁就留在这,得爸妈费心照顾了。”   赵向东的身份不仅仅丈夫和父亲,他还是儿子,如无意外他未来两年都没啥假期,这次当然得回去一趟看看爸妈。   媳妇怀孕不能去,那他就只能自己回了。   赵向东的决定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从医院出来已经和姜宁商量过,现在姜父姜母听了也点头。   “行,你回去后,替我和建设他妈给亲家带个好。”   老两口的亲闺女亲外孙,费心是应该的,不过姜父也没多废话,点了点头就应下这事,“那你啥时候回去?”   赵向东想了想,“后天吧。”   休探亲假的前一天,他已经打过电话回老家村委,告诉父亲他过两三日就回来,因为两个舅哥迟迟未归,已经延期一次了,再拖着不大好。   不过媳妇怀孕他惦记着,想着明天腾出一天先安置好她,后天再回去。   他计划回老家待一周,回来后再陪媳妇儿五六天,然后就去军校报到。   姜父听了点点头,这安排挺不错,“好。 第81章   姜宁本就是老姜家的宝贝疙瘩, 一怀孕档次还上升了一级,直接把姜明杰小朋友也比下去了,一家人嘘寒问暖, 生怕她磕着碰着或哪不舒服。   其实要她说, 自己这怀孕并无任何不适的感觉,能吃能喝能睡, 和平时一样, 以至于怀了快两个月也没发现。   姜母笑得合不拢嘴,说这是福气, 她见过反应大的,怀孕就像是生大病,老遭罪了。   再一次拒绝添饭,坐了一会消了食,姜宁就被催促回房洗澡睡觉去了。   她瞥一眼墙角的大座钟,差五分钟晚上八点,好吧,孕妇确实充足的睡眠, 她从善如流, 乖乖往后院去了。   赵向东按亮了抄手游廊上电灯, 灯泡外面还罩着大红灯笼, 悬挂廊道顶部中央,亮堂堂的十分有古蕴。   他牵着姜宁的手,两口子默契对视一眼,笑容暖意融融, 沿着廊道回到房间。   瓦盖顶就是这点好处,清凉,洗了澡以后,姜宁浑身舒畅,她坐在架子床床沿,搂着丈夫大头,手摩挲着他硬硬的发茬。   赵向东虽表面沉稳依旧,但这一天他都是非常激动的,洗了战斗澡以后,就附在媳妇儿腹部,侧耳倾听孩子的动静。   姜宁也不会说孩子还只是个胚芽的话,柔柔搂着他,让他感受着孩子的存在。   良久,赵向东终于心满意足了,他起身低头,轻轻亲了媳妇额头一下,这个吻,不带半点多余意味,虔诚而真挚。   “宁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温暖的小家。   他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   姜宁抿唇一笑,伸手搂住他腰腹,这怀抱温热暖融,是她此生归宿。   很快很快,他们就要添上一个可爱的宝宝。   *   赵向东行动力很强,隔日就将姜宁起居惯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并一一整理好,给放在顺手的位置上。   他还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打算一早就出发回老家,好消息就回去再告诉爸妈吧,毕竟在外头找电话不方便。   两口子依依不舍,不过该暂别时还是得暂别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早早起来给丈夫检查一下行礼,又嘱咐他不要忘了给老家人带的礼物,到了八点半,就该出门了。   火车票是十点,不过要出远门,时间肯定得准备得充裕点。   姜建设开车送赵向东,姜宁也跟着去了,不过两男人都没让她下车进火车站。   姜宁也没打算去,到底是一省省会,这火车站人头涌涌,拥挤程度和老家不是一个档次,她记得去年年末还没这么厉害的,进一步改革带来的效果,无疑是巨大的。   不少扛着老大一个包的人正闷头往里挤,三五一群的,被他们撞到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当然不敢往里面去。   姜建设要进去送妹夫,赵向东拒绝了,让大舅哥照顾媳妇,他自己进去就行。   姜建设想想同意了,于是兄妹两个,只能在火车站对面和他挥手道别。   夫妻两半年里一直在一起的,感情融洽,突然分隔两地,姜宁情绪低落了半天,好在她也不是爱为难自己的人,不用其他人费心劝解,她就调整过来了。   生活和工作依旧照旧,现在不管西河坊店里,还是厂子批发店,都已经重新上了轨道,她虽有点儿忙,但不累人,多注意点就成了。   先巡视一遍厂子和批发店,由于两个多月来接连扩大规模,这两者的利润现已反超“锦衣”,而且不是一星半点。   批发市场越来越旺,货源充足,质量稳定的店备受青睐,也是意料之中事。   田斌还表示,新老顾客越来越多,恐怕不用多久,货源又该供不应求了。   他请示,是否应该再次扩大生产。   现在厂子一楼的空间已经被充分利用完毕,继续扩张的话,就得上二楼了。   姜宁思索了半响,摇了摇头,“先缓一缓吧,咱们这两个多月已经扩张三次了,得过一两个月再说。”   不管是管理层,还是新工人们,有个适应时间会更好,再者也能趁这个空档观察一下,为下次扩大规模物色合适的中低层管理者。   规模变大了,光是孙弘毅几个人是不行的,下面也得提一些人起来,这既考验姜宁等人眼光的工作,也是女工们的际遇。   譬如,姜宁踢掉常金兰后招聘的那个孙玉妹,她凭借着以前在服装当过小组长的经验,人也勤劳肯干,已经被任命为车间主任了,成功晋升为厂子中层管理者,超越最老的员工石小兰等人。   看能力不看关系,况且说实话,她和石小兰等人也没啥关系。   巡视了一遍厂子和批发店,结果很满意,姜宁就回到了西河坊。   老实说,“锦衣”在利润方面之所以被批发店超越,完全不是因为生意问题,相反它蒸蒸日上,口碑传出去后,比年后火爆了不少。   它只是局限于规模。   姜宁认为,自己现在已经腾出时间,该为“锦衣”扩大规模做准备了,毕竟打造品牌才是她最终目的。   “宁宁,咱们从后面绕过去。”   店里熙熙攘攘,挤都难挤进去,姜母迎出来牵着闺女的手,绕到小侧门进了院子,从小后门进店。   现在收银柜加宽了,已经完全将后面这小许空间隔绝开来,除了替一下姜母收款的胡国川,里面没有第四个人,也不怕挤着怀孕的姜宁。   胡国川一见二人回来,打了声招呼就翻起翻板出去了,现在小毛贼多得很,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防不胜防,不盯紧些不行。   姜母一边收款,一边和闺女嘀咕,小偷太多,店里太挤,就算胡国川等人打醒十二万精神,失窃还是有些。   姜宁也帮忙一起收款,“没办法的,店小人多,夏天.衣服团起来又不占地方,往包里一塞,胡哥就算有怀疑,也不能翻人家的包呀。”不是公安没这个权力。   自从她店里开始卖女士包包以后,从西河坊往外,很快刮起拎包热,有钱的买,窘迫点的自己裁布缝,女性特别年轻的,基本人手一个。   大点的包包要放件夏装太容易了,可是除非亲眼看着小偷塞进去,不然没办法,胡国川再厉害,也只有一双眼睛,其他店员忙得根本没空盯。   “妈,今天咱们早点关门吧,让人都歇一歇。完事店里的货物也盘点一下,把账给算了。”   店员们每周放假一天,但鉴于人手不充裕,店员不放假照常上班可以补工资,结果就没人愿意放假了。   个人选择姜宁支持,但弦绷就了就得松松。   姜母同意,“那今晚六点关门好了,正好回家吃饭,让川子也去。”   这事是就定下了。   姜母随后又问:“宁宁,那你现在怀孕了,还要继续高考上大学吗?”   闺女要考大学,那是给老姜家争光,一家人既支持她,也甚觉与有荣焉。   但问题是,姜宁现在怀孕了,还适合上学吗?会不会太累?   姜母既心疼闺女,又心疼小外孙。   这问题,她其实昨天就想问了,但赵向东在场,姜母怕女婿认为不上的好,而闺女则一定要上,两口子会爆发矛盾,所以硬是憋到今天才问。   姜宁点了点头,“当然上呀,我名都报了。”她语气十分肯定。   高考是77年冬季恢复的,由于前面闹革命的原因,积累了很一大批知青和往届高中毕业生,国家也急需人才,所以开始这几年,高考报名不限制年龄职业婚否。   过了开头这几年,等知青和往届生都消化得差不多了,第一届高考大学生也出来了,国家人才紧缺现状得到缓解,就会给高考加限制了。   姜宁恍惚记得,限制是有年龄和婚姻状况的,她还年轻,不怕年龄超标,但婚姻状况这点却卡了。   她不记得限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既然有心上大学,那就得赶早不赶晚,否则她今年放弃了,明年就下来限制,那她就得呕死了。   亲妈的忧虑,姜宁不是不知道,她安慰道:“上大学怀孕的有,还有带孩子的呢,人家家里还不在杨市,条件还艰难,都克服下来了,我咋不行了。”   这是实话,既然高考不限制年龄婚否,那么恰巧怀孕,或者不得己将孩子带在身边肯定不少,毕竟革命足足闹了十年,总不能让人不结婚不生孩子吧。   那时候的人,还不知道高考能恢复呢。   姜母转念一想也是,再难能比种地难?以前乡下农忙时,足月抢收把孩子生在地头的也有。   自家闺女虽娇养,打小不用干农活,但身体一向是好的。   坐着学习也没啥难度。   “嗯,你拿主意就成。”   姜母点头,又嘱咐道:“你记得和东子好好说,有不同意见就好好商量,不兴吵的。”   姜宁一笑,“我俩指定不吵,他肯定没意见的。”   她语气轻松随意,显然自信心十足,姜母见了只有高兴的份,闺女和女婿感情好可见一斑,而且女婿是个尊重媳妇的。   作为一个母亲,没什么能比这事更让她欢喜了,姜母乐呵呵地点头,“好,好。” 第82章   姜宁决定照常高考的事, 姜家人很快全知道了。   姜父一向是宠闺女的,闺女想要的,他能够上就没有不答应的, 但这回, 他却迟疑了一下。   “宁宁,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经历过三回媳妇怀孕, 他是很清楚妇人孕期反应的, 这又是怀孕又是上学又是打理生意的,咋吃得消?   姜宁现在看着没啥反应, 但不代表后面也是呀。   等孩子生下来,老两口能帮着带,可怀孕期间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姜红兵也说:“我打听过了,这大学课业还挺忙的,宁宁要不缓一年?”   “不了。”   姜宁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担心告诉家人,“现在高考都考了好几次了,知青和往届生都消化得差不多了, 我怕很快会有报考限制。”   姜家人默, 他们知道姜宁提前准备了好久, 对高考抱有很大希望的, 考不过就算了,要是不能考确实挺气人的。   姜宁知道家人关心自己,忙安慰道:“我先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就去报到, 先上一阵子学,要是真很吃力,那我办个休学不就得了。”   她其实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要是实在不行就休学一年吧,反正是保留学籍的,这样就不怕后面高考加限制条款了。   两全其美,就是多耗一年功夫而已,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对,对对!”   姜家人恍然大悟,对呀还能休学呀!也是他们没想起来了。   “好,好好,不行到时候就办个休学,等孩子生下来再上,反正我和你妈都能给你带着。”   最大的隐忧有了有效解决方案,心头大石放下,姜父笑得合不拢嘴。   “上学好呀,宁宁好好考,让咱家也出个大学生。”   大嫂刘慧芳端着果盘进屋,上面是洗干净的杏子和葡萄,她捡起葡萄给姜宁,“宁宁吃这个。”   怀孕杏子最好不吃的,姜宁也知道,笑着接过来,“谢谢大嫂。”   她顺手捡起几个黄橙橙的杏子,递给就坐在旁边的姜母和姜红兵。   这杏子是前院两株老杏树结的,很甜水分充足,家里人都挺爱吃的,包括姜宁,不过她眼下只能忍忍了,想吃明年再说吧。   好在葡萄也不错,本地土产,清甜爽口,是附近乡民挑出来卖的。   姜宁一边剥着葡萄,一边问姜红兵,“二哥,你有认识医院上班的人吗?最好是医生。”   “没有,不过托人找找应该能搭上关系。”   姜红兵咬了一口橙色的杏肉,好奇问:“宁宁,你找医生想干啥呢?”   一大家子都好奇,一边剥这杏子皮,一边看过来。   姜宁笑道:“我这不是想着能不休学就不休学吗?”   服装设计有部分课程和她上辈子重叠,如果时间充裕再学一遍也没啥,但问题是她时间紧凑得很。   姜宁上辈子学习不错的,捡捡肯定能捡起来,这么一来,她就想把这部分时间节省出来了,该休息休息,该工作工作,肯定能轻松不少。   那就不需要走到休学这一步了。   当然,她面对家人时就说,自己自学能力挺好的,想试试能不能调节过来,不行再考虑休学。   “成,那我找找关系,到时给你开个证明。”只要不影响身体,小妹的要求,姜红兵没有不答应了。   说定了这件事,一小串葡萄也吃完了,姜宁又被催促着回房睡觉。   她看看大座钟,刚好八点十分,其实也挺无奈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都早睡,姜宁却一点不见失觉,酣甜入梦,睡眠质量十分之好,显然怀了孕,依旧对她有些影响的。   在宽大的紫檀木架子床上打了个滚,翻到外侧,枕在赵向东的枕头上,她叹了口气。   赵向东离开的第一天,想念他了怎么办?   白天工作,或者家人陪伴时还好,到了晚上枕畔空荡荡的,姜宁发现自己有些不适应。   半年时间同衾共枕,已经养成一种习惯。   还能怎么办?习惯习惯呗!   赵向东军校两年,夫妻聚少离多是肯定的。   姜宁滚回自己的位置上,把隔壁的枕头抱在怀里,呼吸间多了熟悉的醇厚气息。   也不知他在干啥呢?   村里睡得早,这点数也差不多该睡了吧?想她了没?   *   事实上,赵向东远没有媳妇想得闲适。   赵家正乱成一锅粥,连他上军校,姜宁怀孕,这两个大喜讯都被压下一头了。   “你,你还有脸吗?!”   赵母又惊又怒,指着站在角落的闺女赵玉燕,“老娘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你……”   她脸憋得紫涨,急急喘了口气,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居然和个男的鬼混上了!还混出了个肚子!!”   “难怪呀,难怪!难怪书没少买,偏就咋学也学不好!!”   赵玉燕是赵母连续夭折几个孩子后,头一个站住的,又是唯一的闺女,加倍疼爱的少不了。   乡下地头,基本没哪个孩子是不挨过爸妈打的,偏赵玉燕就没。她打小身体就不强壮,一有风吹草动,赵母就唯恐她也养不住,舍不得打也不敢打。   可是爱之深责之切。   中考在即,赵玉燕这成绩估计考不上高中,赵母已经为闺女思考后路,她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让复读一年吧,不行明年才十八,找婆家也不耽误。   她打算得好好的,可是闺女一点不配合,难怪成绩差,原来上学光顾着搞对象去了,这小小年纪没媒没聘的,居然连肚子都被人弄大了!   要不是二儿子今天恰好撞破,一家人还不知道呢!   赵母怒不可遏,抄起门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就往赵玉燕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压低声音骂:“你咋那么贱?啊!?”   “上学不好好上就算了,回家老实找个婆家也成。咋自己就搞起对象来了?裤腰带那么松,被个男的哄哄就下来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人家养闺女,我养闺女,我闺女还揣上个野种回家了!”赵母骂着骂着,眼泪下来了,“你知道你干了啥吗?你以后还想嫁人吗?”   一般的乡下妇女,也没受过啥文化教育,骂出来的话又糙又难听,一直缩在墙角,捂着头脸无声掉泪的的赵玉燕忍不住大哭出声。   “你还有脸哭!哭啥啊你?!”   ……   哭泣声,尖叫声,摔打声,各种嘈杂,整个正房乱乱哄哄的,赵向东眉心深锁,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叹了口气。   今天赵向东回家,下了火车转乘客车,一路颠簸回到林县,已经傍晚五点多。   他拿出赵母说的小店地址,打算先去接了妈和弟妹,然后再一起回村里。   赵家现在分开两块地方住,赵老头常驻村里守着土地,赵母则领着大儿媳孙秀花在县里开店,活儿多人少,一天到晚不得空闲,不过钱倒是赚得比种地多太多了,苦但快活着。   大儿子赵向前两头赶,住在村里更方便收购鸡鸭,另外农忙他也是壮劳力,很累,但了奔头,人精神奕奕的。   至于赵玉燕和赵向阳两个小的,则搬进县城住了,这里距离镇上近多了,上学省时省力,不用太起早贪黑。   另外,赵母还想试试找个关系,看能不能将孩子转到县城读书,闺女可能晚了点来不及,但小儿子才上初一,学习也好,很值得争取一把的。   租的那个店面不大,二十平米两层,好在上面还有个阁楼,挤一挤还是能住下的。   赵向阳平时放学,总是帮着妈和大嫂干活的,苦活累活他都干,等晚一点闲了才做作业。   至于赵玉燕就刚好相反,回来除了吃饭,是不会下楼的,赵母也体恤她,这不是初三很快中考了吗?   还不使使劲等啥时候呢?   孙秀花没敢吭声,一来是上次那事她还怯着,二是现在店里赚钱了,她更顾忌婆婆,唯恐大房将来吃亏。   反正以前那个泼皮无赖样,看着好了不少。   偏偏出大事的就是赵玉燕!   客车停车点在县城北,家里小店在县城南,赵向东顺着地址找过去。   因为现在县城也有不少变化,和记忆中不同,他倒是绕了些冤枉路。   这么绕着绕着,倒绕出一个大问题了。   “……都是你!你说现在该咋办?”   穿过一个偏僻的小巷,忽然听到巷口传来少女的声音,很焦虑,夹杂着恐惧。   赵向东本不是八卦的人,按照他一贯作风,他应该眼风都不给半点,直接穿过巷口离开的。   可是他今天却浓眉猛一蹙,倏地站住脚。   原因无他,只为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他亲妹妹赵玉燕的。   虽然少年离家,弟妹接触不多,但声音他绝不会认错。   赵向东顿了顿,无声举步行至巷口,借着墙壁和巷口老槐树的遮挡,往外面看出去。   巷子侧前方七八步外,两个少年男女正面对面说话,二人靠得很近,神态举止都十分亲密,明显是正在搞对象的关系。   少女浅蓝色碎花衬衫,黑色长裤,相貌清秀,扎着两条麻花辫,不是赵玉燕还是谁?   赵向东的脸登时就黑了下来。   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赵玉燕就抛下另一个大雷。   “我真怀上了,查过是两个月,你快说说该咋办啊?!”   赵玉燕和卢修文搞对象快两年了,后者模样俊俏,家庭条件好,且由于晚入学,他还比同学普遍大一两岁,在一矮挫穷的男同学中鹤立鸡群。   她一上初中就喜欢上他了,可惜其时卢修文另有女朋友,她只能羡慕妒忌恨。   不过她到底是幸运的,卢修文和前女友掰了,后来女友换了几茬都处不长,再后面还追求了她。   渴望已久的男神追求,赵玉燕随意摆摆架子,就答应了。   两人这个年纪,正是身体各方面发育都日渐成熟的时候,而且还对某事有着好奇,卢修文就不是吃素的,哄了半年,赵玉燕就半推半就让他得手了。   有一就有二,开始还顾忌着不敢多碰,慢慢地习惯后,那事儿就频繁了起来,然后,赵玉燕发现不对了。   她月事没来。   在乡下地头长大,总有些粗鄙妇女会热衷提起这些话题的,不管是骂人,还是私底下八卦。   久而久之,赵玉燕知道被男人弄了会有娃,怀上了最大特征就是不来事儿。   她吓坏了,赶紧让卢修文想个办法,她得悄悄上医院检查一下。   这时候的赵玉燕,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   卢修文家庭好,有些门路,于是应了去找关系。   可惜结果完全击碎了赵玉燕的侥幸,她真怀了,足足两个月。   她吓破了胆,请了病假也不敢往学校凑,只焦急等在老地方,等卢修文放学以后赶来,赶紧拉着他想办法。   可卢修文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愣了半响,“燕子,那,那……”   他那了几次没说出个办法来,“要不,要不我回家和我爸妈说说,他们肯定有法子的。”   卢修文灵光一闪,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过他话罢等来的不是赵玉燕回答,而是一记男声爆喝,“好你个小兔崽子,敢骗我妹妹!!”   卢修文赵玉燕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橄榄绿的赵向东面沉如水,两个大步上来就是一拳,狠狠打在卢修文的左脸上。 第83章   卢修文被打掉了一颗牙, 满口鲜血。   赵向东是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人,暴怒之下, 卢修文吓得魂飞魄散, 他半点不敢停留,捂住脸就跑。   他本来跑不掉的, 只是心惊胆战的赵玉燕害怕男友被逮住, 会让事情雪上加霜,下意识就紧紧拽住她二哥的胳膊。   她到底怀着孕, 赵向东心有顾忌,怕强硬拉开她会摔倒,动作稍稍一缓,让卢修文借着倒退之势,捂着脸溜进对面巷子,撒丫子就跑掉了。   于是,他就黑着脸,领着满脸惊惶的赵玉燕往小店方向赶。   赵向东上军校, 姜宁怀孕这两个大喜讯出来, 本应该好好庆贺一番的, 可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家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一大家子人,晚饭都没吃,谁也没这个心情。   压低声音审问了赵玉燕,弄清楚来龙去脉, 赵母又急又怒,挥起扫帚,就打了这个往日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闺女。   扫帚是竹子编的,打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红痕一道又一道的,赵玉燕不敢躲,只护着头脸大声哭着,竭嘶底里。   干坏事时爽得很,胆子还越来越大,偏事情闹大发了,兜不住了,才知道害怕恐惧。   “以后谁要你呀?啊!谁也不要你?!”   赵母痛心愤怒,咬牙切齿低骂。   赵玉燕嘴皮子动了两下,想说卢修文要她,他以前答应过的,要是真弄大肚子就结婚,不怕。   嚅嗫的半晌,她没敢说话,怕火上浇油,只抱住头脸不停哭。   “好了,前进妈。”   这混乱最终被赵老头叫停,他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闺女,长长叹了一口气,沟壑纵横的老脸,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身形更显佝偻。   “老大媳妇。”   他看了眼倚在门边的孙秀花,吩咐道:“你领燕子去洗洗脸。”   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打死赵玉燕也没用,现在得赶紧商量个章程出来,两个月的肚子,再耽搁啥都晚了。   先把祸头子支出去吧。   家里现在就两个女人,赵母气得要死,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只有孙秀花能上。   孙秀花当然知道,上前拉着赵玉燕,往灶房去了。   白吃米饭的贱皮子,不知廉耻!   瞥一眼低着头的小姑子,她暗地里撇撇嘴。   孙秀花是真心实意鄙夷赵玉燕,就算无赖泼皮如她,也从来没有婚前与男人越矩的念头,一星半点也无。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不过经历过大挫折的孙秀花,到底是长进了,没有嘴贱地讽刺几句。   两人出去了,赵老头凝神想了半响,摇了摇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问二儿子:“东子,你看这事儿该咋办?”   面对不争气的闺女,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合适,最能干的儿子刚好在家,肯定得询问一下的。   “那男的不能嫁,把孩子打了吧。”   这对一个未成形的胎儿很残忍,赵向东是眉心紧蹙说这话的,但没办法,不对他狠心,那就是对赵玉燕狠心了。   一个小小年纪就勾搭女同学,搞大肚子还跑路的男的,在赵向东眼里就是个渣滓,真为了孩子嫁过去,那一生就毁了。   一时糊涂还能补救,搭上一生才是真完了。   赵向东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意见,然后补充道:“完事养养身体,让妈给找个人口简单,好相处的人家嫁过去。”   “卢家,不能让燕子嫁过去吗?”   听到这里,赵母忍不住开口了,“坠胎很伤身体的,而且……”她顿了顿,“燕子怕是难说好亲。”   这年头,大部分人思想还是很保守的,农村比城里更甚,一个没结婚就破了身的大闺女,谁想要?   当然可以隐瞒着说亲,但结婚后两口子睡一块就瞒不过了,这种哑巴亏谁能吃?要脸的怕也离婚收场,气性大的恐怕马上拉着人回娘家退货。   毕竟这不是寡妇或者离婚后再嫁,两者不可以相提并论。   后者一嚷嚷,老赵家脸丢尽了,赵玉燕不但甭想嫁人,恐怕连门也难出。   要想人家把哑巴亏咽了,只能降低要求,找个鳏夫或者穷汉。   前者自己二婚头,咬咬牙忍了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不过估计日后三天一打两天一骂少不了。   后者的话,对方讨不上更好的婆娘了,而且赵家条件好,肥肉吐出来也舍不得。只是这么一来,老赵家就有把柄落人手上,腰杆挺不直麻烦多多。   赵玉燕再不争气,也是赵母身上掉下来的肉,疼了十几年,事关她终身大事,赵母还是想她好的。   那男的刚才问清楚了,家里条件非常好,父亲是镇上当官的,下面就一个妹妹,他是唯一的儿子。   家里啥都是他的,不愁吃穿,有老子在前途也差不了。   卢修文人骗她闺女,赵母固然生气,但孩子都怀了,她还是认为得尽快结婚,把事情掩下去才是正确的。   年轻人犯了错,只要以后改正还是能接受的。   赵玉燕要是没能嫁过去,后面就糟了,谁要她?难道真嫁个鳏夫或者穷汉吗?   不得不说,赵母考虑的问题也很实际,屋里的男人们闻言都沉默了。   半响,赵向东揉了揉眉心,“我还是认为燕子不能嫁那个姓卢的,找个穷点的没关系,勤劳肯干,人品不差就成了,大不了,咱家给搭把手,总不会缺吃少穿的。”   这年头家穷娶不上婆娘的一大把,但不代表人品肯定不好,对方条件差要求自然降低,对赵玉燕就能宽容点,不嫌弃她日子还是能过的。   “不,不不!!”   不等赵父赵母答话,赵玉燕就冲了进来,她尖声道:“修文答应了和我结婚的,我就嫁他!”   什么穷的老实的,她才不要!   打一开始,她就想着以后嫁卢修文的,现在既然怀孕了,那更不会变的。   *   镇上,卢家。   “这哪来的野蛮人,看把我儿子打的。”   卢家一家刚从县医院回来,把卢修文口腔和嘴角的伤口处理好,卢母买了粥,盛在碗里让儿子慢点吃,心疼地打量他脸上的淤青。   “爸,妈。” 卢修文接过勺子,抬头说:“我想和燕子结婚,她都怀了我的孩子了。”   在眼下,卢修文确实对赵玉燕有真心,不然他不会和她谈了两年。   卢母啐了一口,“她自己不检点,和男的胡搞乱搞,你咋知道那孩子就是你的?”   她就不想要赵玉燕当儿媳妇,门不当户不对,人不检点,家还是农村的,也就那个二哥出息点,在部队当个营长。   不过也不是个好的,看把她儿子打的!   让他打,让他能,她家就不要他妹妹,看你能咋办?   卢母清楚自己生的儿子,热情不长,心也不定,冷却一阵子,对那赵玉燕就该淡了。   只是眼下卢修文还没淡,听到这话不高兴了,“妈,我能肯定这孩子是我的!”   “是你的就是你的,快吃饭。”卢母还是不松口,“我就是……”不喜欢她。   “行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卢父打断,沉思良久,他敲了敲桌子,“赵家确实在农村,但她那哥却是个营长,咱不能得罪死了。”   这种大事,不想得罪死了,就只能娶了。但说实话,卢父实在不大满意赵玉燕,有孙子加码,也让他有些犹豫。   卢母不解,“修文不是说,她哥在杨市部队吗?和我们那么远,就算转业,也得十年八载后吧?”   “这种仇,十年也忘不了。”   卢父越说越坚定,“他转业肯定进县里,而我就在镇上而已,就算往上升,也是离不开林县。”他现在是镇委办公室主任。   就怕赵向东将来转业有门路,坐上了不错的位置,到时候就算卢父升了,也平分秋色而已,添个大敌真很麻烦。   “这……”卢母面露犹豫。   “爸妈!”   卢修文见有转机,赶紧补充道:“我听燕子说,她哥要上杨市的陆军指挥学院了,两年,拿文凭的,这次探了亲就回去报到了。”   想起赵向东,他怯了怯,嘴一抽一阵剧痛传来,忍不住“嗤”地抽了口凉气。   卢父却罕见没有关注儿子吃痛,眼前一亮,“什么?你是说陆军指挥学院?!”   他见卢修文捂着脸点头,忍不住和卢母对视一眼,诧异过后,有几分惊喜。   军校出来,就是质的飞跃了。   这门亲,看来倒是能结。 第84章   赵家, 最终还是决定和卢家结亲。   其实,赵老头心里还是偏二儿子的意见的,只是他耐不住闺女寻死觅活。   赵玉燕扛过赵母第一波爆发后, 算是将事情过了明路, 她也安全了。毕竟再不争气也是闺女,怀着孕呢, 再打, 打出好歹咋办?   安全了,怯意就少了, 这时候得知父兄主张她打胎,然后找个老实的穷汉嫁了,她彻底不干了。   当初得知怀孕之所以害怕,一是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事儿不知所措,二来最关键的,是害怕家长知道而已。   但现在后面一桩去了以后,有家人在身边底气又上来了,她缓过气来, 思想开始活泛。   赵玉燕从没考虑过分开, 既然怀孕, 家人也知道了, 这不得结婚和男友双宿双栖吗?   她之所以喜欢上卢修文,除了对方卖相上佳以外,还有很关键一点就是他家庭背景好,父亲是镇委办公室主任, 母亲在妇联工作,下头就一个妹妹是她的好友卢芳芳。   独子,什么都是他的,条件还好,结婚后就在镇上吃商品粮,不用在和田地打交道。   这是赵玉燕做梦都想过上的好日子。   谁知现在,她孩子都怀了,爸和二哥居然让她打了,打了还不算,还得找个不嫌弃她的穷汉嫁过去?!   这咋回事?!   有个现成不嫌弃她的,而且家庭条件也好,还彼此相爱的男人在眼前啊!   要赵玉燕重新过上小时候吃没好吃,喝没好喝的穷日子,那是比杀了她还难受,更何况,她还是真喜欢卢修文呢。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二哥历来是主意正的,而且亲爹还爱听他的话。   这下了不得了,她一听见这个建议,就疯了似的闹,要死要活,拎着菜刀就往腕子抹。   赵玉燕情绪激动之下是真抹,要不是赵向东眼疾手快,她就得上医院抢救去了。   这力道,这决心,表现得杠杠的。   再加上赵母偏向结婚掩过去了,劝和一番,赵老头沉默了。   再后来,次日卢家上门。   哪怕官儿不大,卢父混久了也是个合格的官场人物,既然决定结亲,他表现得诚意十足,道歉赔礼,也不摆他平时的主任威风。   然后,他恳切表示想尽快让两个小的结婚,把遮羞布盖上,不让赵玉燕挺着大肚子进门,母子都背上不好名声。   卢修文对赵玉燕正热乎着,还是有真心实意的,他挨了赵母几扫帚,道了歉,表示真心想娶人进门。   怎么说呢,卢家的表现还说得过去的,条件又好,本来已经很犹豫的赵母就彻底偏了过去。   赵父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筒,思来想去,赵玉燕昨天抹腕子的狠劲犹在眼前,他最后妥协了。   赵向东是坚决投反对票的,但妹子死活要嫁,父母也同意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是哥,妹妹的婚事是爸妈和她自己拿主意的,他最多就给建议。   他憋了一口气,也十分厌恶凑上来的客套的卢父。   家里忙着和媒人交涉等等,走结婚流程。毕竟得尽快把婚事办了,不然就算遮住了肚子,以后孩子出生月份也不好糊弄。   乱哄哄的,也说不上团聚不团聚。   他在家里呆了五天,比计划中提早两天回了杨市。   *   通讯不便,赵向东提前回来也没能通知媳妇,姜宁看见高大的军绿色身影进门时,小小吃了一惊。   不是打算回老家一周吗?   这已经是因为惦记怀孕未满三月的她而缩减了的,赵向东本来预计要回去十天的。   咋提前回来了呢?   现在下午三点多,家里人大部分都不在,就刘慧芳带着姜明杰在,还有姜宁。   其实姜宁本来也该出门的,不过今天下午她给自己安排的工作是算算账目和画点设计图,所以就干脆搬回家里干了。   姜明杰蹦蹦跳跳来说姑父回来时,姜宁忙出门一看,正巧见丈夫提着行李进了后院的门。   他脸色不大好看,哪怕见了媳妇露出笑意,也掩饰不了情绪不高。   刘慧芳显然也发现了,招手道:“小杰,不是说摘杏子吃么?来,妈妈给你剥一个。”   她笑笑牵着儿子走了,体贴不打搅两人说话。   “宁宁,宝宝听话不听话?”   媳妇爱唤孩子叫宝宝,赵向东也跟着喊了,他回到妻儿身边,冷峻的面色舒缓,眉宇间隐隐的阴霾也消了。   他不等姜宁说话,先将行李就换到左手提着,腾出右手牵着她,温声问道:“这几天你有没有不舒服?”   赵向东仔细打量媳妇儿,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眸光重新染上暖意。   “我好着呢,宝宝也很好,能吃能睡,我大概还长胖了点呢。”   姜宁俏皮一笑,冲丈夫眨眨眼睛。   两口子携手往自己屋里走去,赵向东闻言笑了笑,他看着她没胖啥,这才几天?   进了房间,把房门掩上,姜宁先让风尘仆仆的丈夫去洗澡,她出门去厨房舀了碗红枣银耳糖水。   银耳炖得糯糯的,加红枣枸杞,放冰糖十分清甜,她没敢多吃,不过给赵向东垫垫肚子挺好的,他中午肯定没吃好。   洗了澡清清爽爽,喝了糖水暖了胃,媳妇陪着,赵向东才彻底舒缓下来。   姜宁这时候才问:“东哥,你咋提早两天就回来了呢,不多陪陪爸妈吗?”   赵向东揉了揉脸,“别提了,家里进进出出的人,爸妈一天到晚闲不下来。”   自从决定和卢家结亲后,赵父赵母忙得连轴转,连县城的小店不得不关门一段时间。   赵玉燕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婚期很急,农村很多礼要走,她还一点陪嫁都没备着,弹棉花做被子做衣服,统统赵向东都帮不上忙。   二儿子回来很难得,但这回老两口真闲不下来团聚,加上卢家每次上门都凑上来和他说话,他厌烦极了,干脆提早回杨市了。   赵向东将赵玉燕的破事简单说了一遍,姜宁听得目瞪口呆,这初三少女搞出人命,在后世也够让人侧目,更何况现在。   不过她到底没太大惊诧,当初看见小姑子逃课恋爱时,她就知道对方肯定闹出幺蛾子,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大而已。   姜宁消化掉这个消息后,提出疑问,“东哥,燕子还没到年龄领结婚证吧?”   如果她没记错,赵玉燕今年也就刚满十七而已。   婚姻法还没修改,眼下女性结婚的年龄还没从十八调整到二十,但赵玉燕还是差一岁。   不要怪姜宁往阴暗里想,这样子结的婚,实在很不稳当啊,万一将来那男的反悔,不和生了孩子的赵玉燕领结婚证,那就够糟心的。   赵向东极不喜卢家,所以并没有详细介绍,姜宁就听一嘴那家条件不错。   也是,环境好的少年,才有心思搞对象,不然吃都吃不饱,哪有这个花花肠子?   但这种少年人,更容易心思浮动吧?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姜宁希望赵玉燕能安稳点,不然小事折腾赵家,大事就得折腾她男人了。   “我和爸说过了,让卢家那边走点关系,把燕子的年龄改大一岁,先领了结婚证,才能办婚礼。”   至于婚礼,他恐怕不能回去了,这妹妹结婚并非十万火急的事,学习班刚开始,领导大概不能给批假。   毕竟,军官们才刚刚休了大半个月探亲假。   “嗯,结婚证是得先领的。”   姜宁点头同意,农村有很多没够年龄就结婚的男女,一般是摆了酒席就算的,结婚证以后再补,但明显赵玉燕这种特殊情况不大适用。   幸好这年头户口本都是手写的,管理也不如后世严谨,像这种情况走个后门改年龄结婚,也不难。   媳妇思想向来和自己同步,既然提起这件事,赵向东不免说起他反对和卢家结亲的事来。   姜宁深表赞同,但都没有用,谁知昏了头的赵玉燕,会不会再给自己腕子一刀。   她和丈夫不同,有血缘相连,赵向东始终认为自己妹子只是年纪小,一时糊涂做错事,是有机会挽回,可以教育好的,所以见她非得跳进火坑,他才会难受。   没了血缘羁绊的姜宁则客观很多,自从发现小姑子撒谎面不改色以后,她就知道这小姑子从根子就是歪的。   要赵玉燕嫁个老实穷汉,那简直是灭了她人生的希望啊!尤其眼下,她距离自认的理想生活不过一步之遥,冲动起来会做啥说不准。   姜宁不好评价,只温声安慰丈夫。   好在赵向东也是心志坚定的人,既然不可挽回,他也尽快调整心态,最起码在晚上一家人围着吃饭时,已经面色如常。   他还顺带给姜父姜母说了赵玉燕结婚的消息,婚期定了,很赶,定在下个月六号,距离现在也就十来天功夫。   一家人面面相觑,这么突然!   明显有内情,然而赵向东显然不打算多说,于是大伙儿也没问。   “爸妈,我爸说了,这婚期太赶,你们时间要是腾不出来,就甭回去了,以免耽误正事。”   姜家人是姻亲,赵家嫁女肯定要请的,但两家现在距离这么远,你急匆匆不给一点空隙人家调整时间,还硬要人家回去吃席,那肯定不合适。   赵家办的是喜事,没必要平白落埋怨,于是赵父特地嘱咐二儿子给亲家解释清楚。   还别说,姜家人是真没空,除了家里家外一大摊子时以外,最重要高考是七月七号开始的,怀孕的姜宁要参加,全家人正是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的时候。   姜父姜母哪里能分神回老家吃席。   于是,姜母道:“宁宁要高考呢,我和她爸不放心,咱们就不回去了,把礼收拾一份给寄回去吧。”   这点赵向东当然清楚,媳妇儿这么大的事,他不在身边陪着本就悬心,只能指望岳父岳母舅哥了,要是人手再分一分,大家都不放心。   事有缓急轻重,老家那边先这样办吧。   隔日,姜母就收拾了随礼,去邮局给寄回老家去了。   回家后,她找了个空隙问了问闺女咋回事,这小姑子的事看着处处蹊跷。   姜宁三言两语,极简单地说了一遍,并嘱咐亲妈最多和爸说一说,哥哥嫂子们就算了。   媳妇将家丑宣扬,弄得娘家人尽皆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不大利于夫妻感情和谐发展。   男人都要脸面的,在岳家也一样,在这一点上,姜宁必须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姜宁又嘱咐姜母,她和爸心里知道就行了,以后不要提起来。   这点不用她说,姜母都知道,连连点头,闺女很懂得经营维护夫妻关系,她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对,就该这样做。” 第85章   远离了糟心的人事, 赵向东调整好心态,接下来,和姜宁过了结婚以来最甜蜜最闲适的一周。   白天, 他和她出门工作, 晚上回家休息,夫妻俩相拥而眠, 静谧而幸福。   自从姜宁说过, 胎儿是能感受外界之后,赵向东就格外喜欢和她肚子的宝宝说话, 已经成为每天必要的功课。   含笑瞅着兴致勃勃的丈夫,姜宁从不阻止他,亲子互动好呀,虽然现在似乎有点儿早,嗯,就当补上以后的吧。   可惜的是,这么甜蜜而温馨的时光,过得总是格外飞快的, 似乎眨眨眼, 一周时间就过去了。   在宝宝迈入十一周的时候, 赵爸爸就得去陆军指挥学院报到了。   赵向东很不舍, 姜宁亦然,只是该暂时分离时,还是只能挥手告别。   一大早姜宁就揉揉眼睛起来了,再次把丈夫的行李检查一遍, 看有没有缺漏的,漏了就只能等下回了,挺麻烦的。   其实赵向东的行李也挺简单的,毕竟军校管理严格,和部队差不多,很多东西都不能带。   姜宁也就给他收拾了两个包裹,一个是衣服鞋袜等个人用品,另一个则装了些吃的。   这天气热,也带不了啥,她给烘了牛肉干猪肉干,还有小鱼干,这些大概能放两天,多做点也能分给战友尝尝,好联络联络感情。   另外还给做了两种酱,牛肉酱和辣椒油。   牛肉粒,冬菇粒,花生仁,豆豉酱,碾碎的辣子,先后煽香加配料熬成酱。至于辣椒油,和上辈子的老xx牌差不多,放了鸡油和炸过的鸡肉粒。   两种酱下饭一流,都给赵向东装上几瓶子,分些给他的好兄弟许卫国,日常开饭再均点给其他同学,也尽够了。   部队伙食比贫苦百姓好,能吃饱,但要说真好那也远够不上。姜宁在家属区住了半年知道,部队食堂大部分时间吃粗粮,每周有两次见荤腥,不过肉也不多。   指挥学院想来也差不多吧?姜宁心疼自家男人,这不给准备上了。   应该是能带进去的,毕竟部队也行。   吃了早饭,就该出发了。   陆军指挥学院在杨市南郊,四合院则位于杨市东北,这路线横穿了小半个偌大的杨市,家里有车,当然是开车送过去的,也不用来回倒腾公交了。   开车的是姜红兵,他的手臂昨天拆线了,虽然还有点儿疼,但和之前比是小巫见大巫,他根本不在意。   姜宁也跟着去,其实她挺担心二哥伤口使劲会爆开的,毕竟拆线距离好全还有段距离。   但姜红兵说她杞人忧天,就算不送赵向东,他今天也是要开车出门的。   他受伤但没闲着,之前看好的车源已经到位了,车队增加了两辆大型货车,虽然是公家淘汰下来的,但性能很好,收拾收拾就很让人满意了。   另外,赵向东许卫国介绍的第二波老战友已经到位了,大部分曾经是军官,足足近三十人。   姜宁参考了丈夫的意见,再自己亲自接触过,选定了五个人留下帮自己的忙,其余都介绍给哥哥们。   姜家兄弟忙着扩充车队,整编人手,还得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姜红兵之前不能开车,啥时候都得带个司机,浪费人手他早就不耐烦了,这不刚拆线,就将人打发回去,自己上了。   姜宁说不过他,见他伤口确实没有爆开的迹象,而且他肯定也会在意的,只能算了。   “东子,也不知这指挥学院是啥样?咱们能一起进去瞅瞅吗?”   姜红兵怕小妹继续唠叨,连忙岔开话题。   姜宁瞪了二哥一眼,赵向东笑道:“我听人说,里面很大,不过没亲眼见过。”   “至于你和宁宁能不能进去,”他摇了摇头,“我想应该不能。”   就好比当初部队的营区,家属区的军嫂们不被批准是不能随意进出,而且就算进去了,也得有人领着,很多地方不能涉足。   那还是因为军嫂们是军区的一份子,现在换了军校,不要说姜红兵了,就算姜宁也没以前那个待遇。   姜宁知道规矩,点点头,这个她挺能理解的。   反而是姜红兵“啧”一声,果然是军校嘛,也忒严格了些。   事实证明,赵向东的猜测一点不错。   三人说说笑笑,一个多小时后就抵达陆军指挥学院。   指挥学院在这年代算是非常庞大的建筑群,高高的围墙,大概能有四米多五米,连同教学楼宿舍楼等等目之所及的建筑,统统刷了黄灰。   经过岁月的洗礼,它有些泛白泛灰,但肃穆的气氛,依旧让它威严不减半点。   指挥学院大门前比往日热闹,有不少人在挥别亲友,当然更多的是独身来的。   大伙儿一个接一个,将证件资料等递给门口的哨兵,等核实身份真伪后放行,然后再往里面一步,检查所带行李,看有没有违禁物品。   完事以后,就有人领着新学员们去报到地点。   再然后,姜宁就看不见了,因为人家已经转进林荫那边去了。   三人下了车,赵向东将两个小包裹提在手里,姜红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东子好好学习,咱们会照顾好宁宁的,你甭担心。”   姜家人会照顾好姜宁,这点赵向东一点不存疑,不过吧,这也不妨碍他继续惦记着,彻底放下心是不可能的。   至于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他肯定好好学,不能错过一丝半点。   媳妇是姜家闺女,客套拜托的话多说就见外,赵向东点头,“好!”   接下来,姜宁跟着赵向东往大门走,送他一送,姜红兵就没跟上去,给小妹妹夫留点告别空间。   其实该说的话,昨天两口子都已经说了,姜宁也不希望将场面弄得太伤感,她吁了口气,压了压情绪,侧头对赵向东一笑。   她声音很轻快,打趣道:“不是说第二周就能申请出假吗?你可记得打申请呀,不然出不来,我和宝宝饶不了你。”   “你放心,我忘了啥也不能忘了这个。”   赵向东其实也很不舍,只是姜宁不想他难受,他亦然,笑了笑,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小腹,“宝宝,你和你妈在家等着爸爸。”   在外面不好亲近,他动作幅度很小,大手一触即离。   两人都舍不得对方,说了半晌话,赵向东到底是男人,坚强一些,他低声道:“好了宁宁,我得进去了。”   “行。”姜宁一笑,“我看着你进去。”   赵向东答应一声,然后看向后面的姜红兵,姜红兵会意上前,陪在小妹身边。   三人再次告别,赵向东经过检查进了指挥学院,在转进林荫之前,他回身对姜宁挥了挥手,说了一句话。   距离有点远,听不见说的什么话,但看口型是“快回去吧”。   姜宁挥手点头,回了一个口型,“好”。   送了赵向东上学,姜宁没两天就适应过来了,毕竟上军校的消息来得早的,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准备。   她前世独身好些年,适应能力挺强的,何况现在还有家人陪伴在自己身边,比以前好太多了。   何况,高考七月七日开始,她准备准备也就差不多了。 第86章   赵向东报到后领了崭新的学员服, 样式和他身上的军官服大同小异,一样的橄榄绿。   等了等,然后一小群人跟着去了宿舍区, 办理了手续以后, 各领了一套洗漱用品,按照宿舍号找了过去。   学员的住宿条件并不怎么样, 十六人一间, 不过空间挺大的,通风也好。   赵向东认为还不错, 因为这比部队营房好多了,部队里普通战士是二三十人一个大间的。   现在他是指挥学院的一名普通学员了,当然和以前营长待遇是不同的。   “东子,恭喜你呀。”说话的,是正随手放下了行李的许卫国。   军官进修是整个军队系统的事,覆盖范围是全国,但眼下军校数量却很少,所以杨市陆军指挥学院, 军官学员来自各大军区。   宿舍班级都是根据军区分配的, 赵向东许卫国是一个团出来的, 当然分在一起, 而且还是上下铺的关系,许卫国是上铺,赵向东是下铺。   挺不错,两人是好兄弟, 凑一起更自在。   大半个月探亲假,两人各忙各的,通讯也不方便,许卫国这不刚听说赵向东要当爹了。   他搭着兄弟的肩膀,笑道:“成呀东子,咱也就半月没见,你都要当爹了。”   赵向东眉眼带笑,一点不见平时严肃模样,他笑着说:“我这不是已经落后你一步了吗?还不得奋起直追。”   许卫国比他小一岁,不过儿子也快一岁大了,确实落后一步啊。   提起这个,赵向东不免又关切问:“卫国,你之前不是说你家里张罗给你相亲吗?咋样?看上没?”   其实先前许卫国是抱怨,他离婚才多久?亲妈嫂子姨妈姑妈一干娘子军就怕他没人照顾,念叨着给他说亲。   他结婚也就两年吧,以前一个人在部队不也好好的吗?   咋现在就没人照顾不行了呢?!   许卫国真心不着急二婚,他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据理力争,可惜娘子军人多势众,他颇有些招架不住。   万幸军校考核及时出现,长达两年多的封闭学习,让他干脆利落说服了娘子军,暂时以少胜多,捍卫了自己的单身汉自由生活。   许卫国抹了把汗,“东子你不知道,幸好这指挥学院够封闭的,不然我这假期都不得安宁。”   他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让赵向东嘲笑了几句。   不过兄弟到底是兄弟,终身幸福还是很让人关心的,赵向东嘲笑完毕,又说:“卫国,你这回还真不能着急,得找个好的,和你合得来,把日子过好。”   “嗯,我知道。”许卫国笑道:“所以我不着急嘛。”   “行了,那咱俩先拾掇拾掇吧。”   两人来得比较早,宿舍里没有其他人,撸起袖子打了水,刚拧了毛巾要擦洗床铺桌椅,就听见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   纷乱的脚步走到他们宿舍门前顿了顿,有个大嗓门的汉子道:“找到了,就是这间。”   说着门就被推开了,赵向东许卫国回头一看,三个汉子大步进门,嗯,还别说,有一个他们认识的。   两人认识那汉子就是刚才那大嗓门,叫陈国柱,也是他们军区的,合作过一次,彼此观感不错。   “哎哟喂,东子卫国,你们咋那么早?”   陈国柱看着大咧咧,实则胆大心细,军事素质强,不然也上不了军校,他见了熟人很高兴,打过招呼后,又介绍身后两人。   “喏,他俩也是咱军区的。”   其实赵向东也觉得这两人眼熟,大概是军区开大会时照过面,不过就没打过招呼不认识而已。   杨市军区很大,哪怕在里头混十年了,也不可能把人都认全乎。   一个军区出来的,就是情谊,双方高兴地打过招呼,另外两人自我介绍,一个叫李金虎,另一个叫曹胜。   五人寒暄几句,接着就一起打扫卫生,后面还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同学,加入洒扫大军,人多手脚利落,宿舍也就积点灰,一个多小时就全部打扫了一遍。   宿舍中间有被褥等寝具,刚好一个床位一套,搬过去以后,就个人收拾自己的。   等完事以后,差不多十一点,食堂还没开饭,大伙儿干脆聚在一起相互介绍认识一下,顺道把包裹里好吃的都那点出来,一块分享,好联络联络感情。   大伙儿都刚放完探亲假,基本人人都从家里带了好吃的过来,凑在一起吃了一顿,气氛热络,等到饭点上食堂吃午饭时,已经初步熟悉了起来。   *   赵向东在指挥学院适应良好,姜宁也不差,她好好休息了几天,精神抖擞准备高考了。   她的考场在市一小,一家人已经提前一天去看过了,摸清楚路线,不怕到时候手忙脚乱。   到了七月七日,就是正日子。   姜宁早早就睁了眼,听了半年起床号,不得不说,还给她调整了一个生物钟出来,她基本踩点醒,最多也就赖会床。   不过床今天肯定不能赖的。   姜宁刚掀开纱帐站起,就听见姜母敲门,“宁宁,宁宁,起了吗?”   一院子人除了三岁的姜明杰,大伙儿都起来了。   “妈我起了。”   姜宁想去开门,姜母却先一步说:“那行,那你赶紧洗脸换衣服,妈去给你做早饭。”   说着她就匆匆走了。   姜母给闺女做的这个早饭,有点儿特别,一个瓷白的碟子上,放了一条香肠,两个白煮蛋。   哦,也对,这年头还是一百分制的。   姜宁啼笑皆非,没想到呀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还能再享受一把考试餐的待遇。这一百分只有她一个人有而已,亲爸哥哥嫂子统统没有。   当然,她也很感动是了。   姜母给闺女舀了稠稠的粥,又夹了个肉馅包子,“宁宁快吃,吃了歇一歇咱们再出门。”   “嗯嗯。”   一家人都关切看她,作为焦点的姜宁,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吃吧。   吃了一百分以后,除了刘慧芳留在家里照顾儿子以外,五口人统统上了车,姜父姜母连同姜建设兄弟,一起送姜宁去考场兼陪考。   姜宁感动高兴当然少不得的,但她还是劝爸妈留在家里得了,这天气热得很,她有哥哥们陪着就行了。   实际上不是因为怀孕,姜宁真心觉得自己一个人上也没啥问题,她上辈子就是自己去的。   姜父姜母不答应,姜母说:“我和你爸才四十多,咋你哥能等咱就不能等了呢?”   得,不说了,四十来岁确实不老。   姜宁投降,坐在她身边,笑眯眯看着小妹吃瘪的姜红兵笑道:“咱爸妈爱去就让他俩去,不然家里也坐不住。”   兄弟俩照顾着,没事。   姜红兵接着又叮嘱道:“宁宁,咱报了名就认真考,会写就写,不会也没啥,你甭往心里去。”   这年头录取率挺低的,姜宁虽说找到了合适的自学办法,以及好的学习资料,学习成果不错,但家里人还是担心她没考上会失望。   一家人丝毫不认为她笨,从前成绩不拔尖,肯定是闹革命换上的老师不行,但这不是自学的时间不长嘛?   正开车的姜建设接了一句,“不行咱们明年再来,我外甥也出生了正好合适。”   “呸呸,你俩胡咧咧个啥啊?咱宁宁肯定能行!”   姜母怒了,唾沫星子差点喷姜红兵一脸,咋能未进考场就先说不行呢?   哪怕她和老头子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也不兴一大早说呀,这不还马上要进考场了吗?   “呸呸,对,咱俩说错话了,当没说当没说。”   亲妈发威,果然非同小可,兄弟俩立即竖白旗投降,连连讨饶。   姜母又教训了几句,这才勉强饶了两个嘴上没把门的臭小子。   一家人笑笑说说,很快就到了市一小,人还挺多的,送考的占大部分,把大门挤了个水泄不通。   四个人护着,姜宁走得很轻松,再一次检查了准考证钢笔等等随身物品,“爸妈,大哥二哥,我进去了。”   “行,进去吧,咱们在这等你哈,别着急。”   姜宁真不急,反倒是爸妈哥哥看着更紧张,她笑了笑,挥挥手,经过检查进了考场。   市一小虽然是杨市最好的小学,但除了大点,真没啥特别的地方,一水儿刷黄灰的两层瓦盖房子,一排长长的。   姜宁在第五考场,一楼的最边一个教室,座位恰好的第一排第一桌。   这位置不错,毕竟没有风扇,门边窗边是最透气最凉快的。   两名监考老师进来了,一个抱试卷,一个提闹钟,并提醒大伙儿把时间对一对,以及确认这个闹钟没有问题。   姜宁虽然和肯定自己的腕表准得很,但也仔细看了看。   考试正式开始,第一门是语文。   试卷发下来后,姜宁先浏览了一遍,填空拼音,翻译文言文等题目难度中等,她都挺有信心的。   唯一没啥把握的,就是那些政治色彩十分浓郁的题目,什么粉碎“xx帮”之类的,这些姜宁不敢乱写,按照套路中规中矩做了就算,宁愿平稳,要抓分就往其他地方使劲吧。   作文也是这款题目,拔尖发挥不要想了,赶紧按照革命的套路写下去吧,什么为了社会主义革命,再挑灯苦苦奋斗,然后献出自己的青春呀热血呀,乃至生命之类的。   之前半年,这种革命套路是姜宁关照重点,不然她现在肯定一脸懵逼。   饶是如此,她也就能中规中矩而已,太肉麻太热血她死活扯不出来。   就这样吧,其它政治色彩无法多掺和的科目,她再多加把劲吧。   就是这题答得挺让人身心疲惫的,上午还有一门政治,完事后姜宁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刚出现,姜红兵眼尖就瞅见了,忙高声喊道:“爸妈,咱宁宁出来了!”   一家人赶紧迎上去,这年头请假陪考分并不盛行,大门前并不拥挤,姜宁他们很轻松就出来了。   上了车回家去,家里的饭更让人放心,反正开车耗时也不长,吃了饭还能午休一下。   姜宁抓紧时间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活动活动手脚,光坐不动其实也挺累人。   一家人从上到下都没问她考得咋样,怕给她压力,饮食都是清淡有营养的,姜宁照常吃个七八分饱。   高考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九号才结束,姜父姜母不说了,连忙得不可开交的姜家兄弟也没缺席过,全程陪着。   姜红兵笑道:“做买卖赚钱,哪有我小妹重要。”   小妹怀着孕考试,爸妈一整天在外头等着,他不跟着哪能放心,钱是好物,但和他的家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姜建设深表赞同。   姜宁十分感动的肯定的,多大的福运才能让她拥有这样家人。但感谢不用说,说出来就外道的,她搁在心里,并付出同等情感。   高考结束以后,马上就得填写志愿,这年头的考生自我选择性十分低,只能填两个志愿,姜宁填的专业都是服装设计。   除了带了革命色彩多的科目,其他姜宁都很有把握,因此她给自己估了不错的分数,志愿重点关照的是华东纺织大学。   这所大学可以说是纺织界的清北了,历史悠久,姜宁上辈子听闺蜜说过,它的服装学院相关专业甚至能排到国内第一。   姜宁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能和纺织大学一个城市,没错,纺织大学位于杨市。   不然她只能选择其他了,毕竟她的父母家人,丈夫事业,都扎根在这个城市,她还怀孕了,以后孩子出生还得让父母照应,走不开的。   好在两全其美,如果她估分没差错,应该能被纺织大学录取。   姜宁该努力的已经争取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待录取通知书,这个得等一月出头,她心态挺稳的,养胎工作两不误,每逢周末还给自己放假一天,和丈夫团聚。   她怀孕已经满了三个月,彻底坐稳了胎,小腹虽没有鼓起,但抚摸的时候已有瓷实的感觉。   赵向东爱不释手,周日一个白天的假期,他起码得抽出一个小时,专门和宝宝沟通说话。   姜宁一切如常,反倒是家里人有点儿上火,进了八月,她都无意中见过两次姜母询问大嫂,有没有邮递员到家里来。   就连赵向东,都偷偷询问过两舅哥。   他并不在意媳妇儿上没上过大学,他只知道她期待挺大的,怕她失望,自己还不能马上在陪伴身边安慰着。   家人都是为自己好,姜宁也只好装作没发现,该干啥干啥,保持身体健康心情愉快,这大概是最能宽慰他们的法子。   不过吧,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的。 第87章   八月十七, 姜父的生日,这天一家人早早就回了家,团聚庆祝。   姜宁还特地去新华路一趟, 那地儿有个西饼店, 老板是个混血儿大叔,手艺挺正宗的, 她提前几天定了个蛋糕, 拿上后刚好去街尾货行,和姜父姜红兵一起回家。   昨夜下了一场雨, 今儿阴天挺凉快的,干脆就在前院开了一张桌子,一家人围坐老杏树底下。   除了赵向东人都齐了,今天周六,他明天才能出来,没办法只能缺席了。   “妈,要不咱给请个小保姆得了,你和嫂子也能轻快点儿。”一桌子好菜上桌, 姜宁给额头沁满汗珠的姜母抹了抹脸, 很是心疼。   她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 姜母严禁她进入厨房, 怕哪处油腻滑倒出大事,厨房的活就全部由自己和儿媳妇忙活,这天再凉快秋老虎还在,这灶火一熏就更厉害了。   兄妹几个早就提议找个保姆打理家务了, 四合院地方大,人少活儿多太吃力,但姜母觉得太娇气,不需要没答应。   姜宁让二哥给电风扇移一下位置,又老话重提,“妈你现在上班了,剩我嫂子在家,还得带小杰,嫂子得多吃力呀。”   她知道她妈小农思想,觉得用保姆不可思议,从本人身上说话,是说服不了的,不过提大嫂倒挺合适,她妈从来就不是刻薄婆婆。   果然,姜母犹豫了。   只是那边刘慧芳同样认为不需要保姆的,才多大点活?咋就这么娇贵呢?   不过她刚张嘴欲说,被坐旁边的姜建设捏了捏手,她看看丈夫,就咽下了嘴里的话。   对于姜建设而言,他赚钱不就是为了家人过好日子的吗?不管老娘还是媳妇辛劳,他都不乐意。   于是,最后姜母同意了,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就找个能帮着干活的。”她又叮嘱:“慢慢找,得找个合适的,放在家里面用的得小心点儿。”   这个当然的,姜红兵笑道:“妈你放心。”   找保姆的小插曲过去后,接下来就是庆祝姜父的生日,好酒好菜气氛热烈,男人们喝酒,女人们除了姜宁,也喝了一点。   等差不多就上了蛋糕,这真是个稀奇洋气的玩意儿,姜明杰一见香喷喷的漂亮蛋糕,立即鼓起小手。   闺女孝心总是很让人高兴的,姜父乐呵呵地吹了蜡烛,姜建设将怀来蹦跶着的儿子交给媳妇,站起来分蛋糕,笑骂道:“你小子可不能多吃,看着小肚子鼓得。”   肚子饱眼睛不饱的姜明杰憋了憋嘴,低头摸摸自己是小肚子,嗯,确实挺鼓的。   不过他还是想吃怎么办?   稚子憨态,本就惹人欢喜,姜明杰出生在好时候,不愁吃穿长得白胖可爱,大眼睛黑溜溜,滴溜溜转活灵活现。   他摸完肚子偷偷瞅了他爹一眼,馋嘴模样让大伙儿哄堂大笑。   “什么声音?”   笑闹中,姜母突然听见门外似乎有清脆的铃声响起,她心下一动,立即往大门口方向望去。   这是自行车铃声吧?   邮递员送信,这不得骑自行车吗?   对闺女高考情况高度关注的姜母,对类似的声音总是格外敏感,一有风吹草动,总是要出门瞧瞧。   八月进入下旬这几天,就早晚这点功夫,她已经误会好几回了。   偏偏家里人同样紧张,对她的行动格外支持和配合,姜宁挺无奈的。   姜母每次出去看是邻居的自行车,心里失望还怕被闺女知道,影响闺女情绪,于是中装作若无其事,姜宁心软软热热的。   好在吃了好几次诈胡,在这回没再让人失望了。   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因为姜母的动作的,大伙儿安静下来,全抬头看向大门。   铃声从巷口拐进来,慢悠悠穿过一小截巷子,最后在姜家大门前停下。   大伙儿屏住呼吸,外面已经有人敲门了,“砰砰砰”三下不轻不重,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是姜宁的家吗?姜宁的通知书来了!”   通知书?!   姜家众人慢了半拍消化掉这个消息,欢天喜地,位置最靠近大门的姜红兵连忙起身奔上去了。   其余人慢一步,姜母欢喜得声音都变了调,“快!红兵快开门!”   两扇大门被打开,推着墨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小哥很年轻,笑着道了声恭喜。   姜宁从对方手里接过通知书,她第一时间翻过面,瞥向信封右下角印的单位。   华东纺织大学。   这一刻,她是大喜的。   姜宁笑靥如花,姜家诸人亦然,就算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单位的,看她的表情也明白了。   老姜家第一个大学生,同时也是南坪村的第一个,姜父满面红光,连续说了三个好字。   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姜红兵拍着拍邮递员小哥的肩膀,笑道:“兄弟,先进来喝口水吃两块西瓜吧,看这天气热的。”   邮递员小哥抹了把汗,笑着摆手说不用,他带了水,但最后还是被热情的姜家人拉了进门。   两个大西瓜放在刚买回家的两层冰箱里,姜母吩咐大儿子将它们全部拿出来,收拾了老杏树下地方桌子,一气儿都给切开了。   姜父已经领着姜红兵将早准备好的鞭炮拿出来,悬挂在大门前的屋檐下,中气十足吆喝一声,“放鞭炮咯!”   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   不年不节的放鞭炮,肯定是家里有喜事,这年头的邻里关系比后世要紧密,几乎是马上,就有人开门出来恭喜兼好奇询问。   姜宁捂着耳朵,避到屋里去,鞭炮声停了,她听见外面她爸大声说:“没啥大事,也就我闺女考上大学而已!”   话语里那个骄傲自豪劲儿,可不是“没啥大事”,她不禁面露微笑。   不过这真不是一件小事,眼下大学少,录取率不足百分之十,考上大学还真是可以傲视群雄的。   杨市繁华地界,这一片还多是有些家底的人家聚居,考上大学邻居们不是没听说过,不过就是少。   大伙儿赞叹恭贺一番,有邻居笑道:“老姜,你得请客。”   “要请,要请!”   不用说姜父都打算摆席的,他乐呵呵地邀请大伙儿进来坐,先吃块西瓜凉快凉快。   院子里呼啦啦进了二三十个人,虽不拥挤,但姜宁怀孕却不好往里凑,毕竟还有些人会抽烟。   不过她是主角,怎也得晃一圈,选了个上风位待了十来分钟,姜母就催促她回后面去了。   姜宁从善如流。   进了月亮门,绕过影壁,静谧的后院,只有风吹过带起枇杷树叶子摇曳的“刷刷”声。   姜宁回到屋里坐在书桌前,才有空细细端详手里的通知书,打开封皮,里面就A4大小的薄薄一张纸,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纸张微黄,十分普通的黑色印刷字体。   然而就是这么一张纸,却能改变人的命运,毕竟大部分大学生,都不是姜宁这般为锦上添花,再进一步而来的。   得偿所愿,她还是非常高兴的,丈夫肯定也是。   他明天休假,要不……   她和宝宝去接他吧!   *   赵向东和许卫国肩并肩出了校门,第一眼就看见斜对面的姜宁,她身穿质地轻薄的淡蓝色娃娃装上衣,咖啡色七分裤,正笑盈盈看着他。   他当时还和许卫国说着话,“……也不知她通知书到了没?”   许卫国刚要宽慰两句,不想一侧头,身边兄弟已经奔上前去了,循着方向一看,这不是姜宁?   姜宁怀孕,现在基本不会来接人,不管是姜家人还是赵向东,都不希望她折腾。   现在突然来了,还这么高兴,难不成……   通知书来了?   许卫国聪明,赵向东也不笨,他三步并两步奔到对面时,已经反应了过来。   他往媳妇身后的大舅哥望了一眼,姜建设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他又惊又喜,这才低头看媳妇儿,“太好了宁宁!”   姜宁睨了他一眼,“那你先瞅我哥干啥呢?”   赵向东笑而不语,他当然是怕万一猜错了,胡乱问话,反而引起媳妇儿焦灼。   丈夫的心思,姜宁当然懂,她语气薄嗔,心里却是甜的。   “是哪所大学呢?”   “华东纺织大学,九月八号报到。”   嗯,就是媳妇儿目标那所,和预料中一样,她得偿所愿,赵向东更高兴。   “恭喜嫂子。”   许卫国已经跟在后面过来了,他听了一耳朵,笑道:“那肯定得好好庆祝庆祝。”   “你和我爸妈我哥想的一样。”   姜宁笑道:“咱家今天摆席呢,卫国有空的话,中午也过来吧。”   老姜家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说摆席就摆席,而且为了将就赵向东,这席面就定在今日中午。   她和许卫国也够熟悉的了,虚头巴脑的不需要,有空就来,没空就算了,毕竟军校封闭,他说不定也有事要处理,反正就是个升学宴而已。   许卫国一口答应,“好,那我中午过去。”   他得先回家看看爸妈儿子,中午过去正好合适。   许卫国去过一趟小洋楼认门,顺便连不远处的四合院去过了,他认识路。   “好了,咱们先回去吧。”   几个人上车,姜建设招呼许卫国也上来。   作为一个家教严谨的二代子弟,许卫国不爱搞特殊,他是坐公交车回家的,反正绕不了多少路,一起送回去得了,也免得他浪费时间。 第88章   赵向东和姜宁回到四合院, 里面正忙活着,请来的厨房班子早已开始了准备工作。   向拉链厂食堂借的桌椅也运回来,姜红兵跳下车, 正在老杏树底下坐着管锋等人起身, 出门帮忙卸车。   这里头有不少是赵向东的老战友,见了面, 不忘你一拳我一掌地热情打了招呼。   姜母没让女婿去帮忙, 而是吆喝:“东子,你领宁宁回屋里去吧, 这前院正忙着呢。”   乱哄哄的,万一磕着碰着闺女就麻烦了。   活儿多,但干活的人更多,不差女婿一个,他一周才回来一次,两口子得抓紧时间说说话。   “好!”   这正合赵向东的意,他也惦记些媳妇,想和她独处。   当初决定给月亮门装上门, 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一掩上门, 前院的烦嚣就隔绝在另一边, 不影响这边清静。   两口子先头挨着头看了通知书,赵向东仔细看了两遍,小心翼翼折叠好放回封皮里,再拉开抽屉端端正正放回去。   可以看得出来, 他非常高兴,比当初自己获得军校资格还要高兴。   “九月八号报到,”赵向东算了算,“刚好周日,我能和你一起去。”他很兴奋。   “好,那你早点回家,和我一起去。”   姜宁漾起笑意,嘴角弧道很柔和,她抽出手帕给丈夫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去洗个澡吧,不然黏黏腻腻一天也够难受的。”   这秋老虎厉害得很,男人不耐热,赵向东上衣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从善如流,在自己屋里也不需要顾忌,他直接脱了上衣外裤,俯身亲了媳妇儿一记,才往浴室走去。   姜宁自己就是做服装的,当然没有少丈夫衣服的道理,不过赵向东不爱花哨,她让做的都是简单大方的款式。   翻出一件藏蓝色修身衬衫,再搭配一条黑色西裤,放在床上,她捡起丈夫脱下来的军绿色学员服,先出门扔进洗衣机洗了去。   他得穿着这套衣服回学校呢,现在洗了晾上,下午肯定能干。   等姜宁回房,赵向东已经洗好澡正在床前穿衣。   高大挺拔,宽肩窄臀,随意套身简单的衣衫,也是英气勃勃的,她很少见到丈夫穿军装以外的衣服,不禁微笑欣赏了好半晌。   姜宁这眼神,看得赵向东刚凉快下来的身体又燥热了起来。   夏天温度高,他年轻火气旺盛,加上素得也够久了,媳妇儿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他某位置反应迅速,已经昂首肃立。   他心中一动,按照医嘱,怀孕十四周以后,是可以适当同房的,时机又那么凑好,家里人都在前院忙活,后院就只有他们两个。   这个念头一起,他黑眸立即暗下来了,某位置反应更大。   偏姜宁一无所觉,她欣赏完丈夫,拨了拨头发,抱怨道:“这都快九月份了,还热得厉害。”   孕妇体温升高,她感觉这个夏天比去年热,好在她体质清爽,冒汗不会太厉害,而且出汗后晾干,皮肤也不算黏腻,才好受些。   不过往外面走了一圈,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我想擦擦身。”   身为一个孕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姜宁不打算频繁洗澡,不过擦擦身还是可以的。   “我去给你拧巾子。”   赵向东声音有些哑,他拉住往浴室行去的媳妇儿,将她按在床沿,自己迈开大步进了浴室。   丈夫一向疼她宠她,姜宁挺习惯他伺候的,不过她很快发现,他想的不仅仅是替她擦身那么简单。   这大手探进去擦了身以后,就不肯出来了,她怀孕以后身体更加敏感,两三下就被揉搓得气喘吁吁。   “宁宁,可以吗?”   赵向东憋得难受,不过他在意媳妇和孩子,比自己要多太多。   姜宁两颊酡红,轻轻点了点头,丈夫憋着,她也有点儿想他了。   “你得轻点儿。”   “嗯。”   赵向东应了一声,将人轻轻抱到床上放下,其实不用姜宁叮嘱,他都会万分小心。   这是两人结婚以来,节奏最缓慢,动作幅度最小的一次欢.爱,他小心翼翼的,宁愿缓一步也不冒进,这般克制下来,他满头满身大汗,汗珠顺着线条流畅的肌肉滚下来,滴落在她白皙晶莹的身上。   但偏偏就是这种缓慢厮磨,让二人体会到了不一般的滋味,酥酥痒痒的感觉一直爬到心尖上,让二人颤栗不已。   动作不激烈,耗时自然长,等赵向东终于纾解了一回,姜宁只觉得酣畅淋漓,十分餍足了。   赵向东当然没吃饱,但他不打算再续,细细给媳妇儿擦洗了身体,好好抚慰一番,他才去洗了个战斗澡。   出来后,姜宁已经睡了过去。   他仔细观察一番,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显然身体并未任何不适,这才放了心。   赵向东很久没和媳妇儿同床共枕了,一时也想得很,他干脆翻身上床,和她面对面躺着,他不困,就是想看着她。   描绘她精致的眉眼,凝视姜宁许久,他才将注意力放在她的小腹上面,探手轻轻抚摸着。   姜宁怀孕四个多月了,腹部已经开始鼓起,不过由于头胎的原因,鼓的幅度要略小一些,现在就好像一个小小簸箕,倒扣在她的小腹上。   很实在,很温暖的感觉,温暖得赵向东眼圈微微发热。   他很爱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可惜由于客观原因,并不能陪伴在两人身边。   他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亲了她的肚皮一记。   “爸爸很想你和妈妈,你想爸爸没有?”赵向东低声呢喃,薄唇轻轻碰触在嫩滑白皙的肚皮上。   他情之所至说的话,并没想过会得到回应,却不想在一触刚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唇下的肚皮颤动了一下。   赵向东猛地瞪大眼睛。   这个战场上临危不惧的真汉子,竟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宝宝动了!   他大喜过望,忙将大手贴在刚才位置上,低声哄道:“宝宝,是爸爸,你再动动。”   赵向东上周回来时,已经听姜宁喜滋滋地说过了,宝宝开始胎动了。   他自然万分欣喜,当天贴在媳妇儿肚皮上等了一个多小时,可惜宝宝并没有看在他爸的份上赏脸,毫无动静,让赵向东颇感失落。   现在毫无征兆,他亲亲宝宝,宝宝就动了,这是知道爸爸回家了吗?   赵向东激动兴奋溢于言表,好在他记得媳妇儿正睡着,将声音压得极低。   “宝宝,你再动动。”   赵爸爸饱含期待,宝宝也没有辜负他,半晌,他感觉大掌紧紧贴住的肚皮下,有一个细细小小的动静,很轻微的,宝宝动了动。   很难形容此刻这种心情,赵向东激动得说不出话,忙俯身又亲了亲这个位置。   “好孩子,真乖。”   姜宁睡了一个小时出头,赵向东就和宝宝互动了近一小时,当然说互动也不太对,宝宝开头动了好几次,后面就不大搭理他爸了。   当然了,他爸爸还是很乐呵的。   姜宁揉了揉眼睛睁开,就见丈夫一脸兴奋地和她说宝宝动了,“宁宁你不知道,我们宝宝可听话了,我说我是爸爸,让他动动,他就真动了。”   “他还动了好几次。”   姜宁罕见他情绪这般外露的时候,伸手摩挲着硬硬的发茬,她轻轻笑道:“对啊,宝宝想爸爸了。”   她怀里的男人是个好爸爸,自从她怀孕,他差不多连烟都戒了,在她面前从来不抽,离家也很少碰,因为她基本不能从他身上嗅到烟味。   夫妻两人头挨着头,细细说着宝宝的事,宝宝也凑热闹动了一回,赵向东的心暖热酸胀,歉疚道:“我都不能陪在你和孩子身边,幸好还有咱爸妈。”   “这也是没办法的。”   姜宁劝慰他,“不是有句话说,今日的分离,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聚吗?”   “咱们现在努力了,以后才能更舒坦。”   她抱住他的大头,唇轻轻触在他的额头上,“不许胡思乱想,你的心,我和宝宝都是知道的。”   虽有点儿遗憾,但姜宁并不觉得现在这个模式有什么不好。   她展颜一笑,“好了,快中午了,时间差不多咱们该出去了。”   姜宁声音很轻快,听得赵向东的心情也随之飞扬,他回以一笑,眸中柔情满溢,“好!” 第89章   姜宁指挥丈夫给她拿衣服, 赵向东十分乐意,利索跳下床打开里间另一侧的紫檀木组合衣柜。   淡紫色碎花娃娃装上衣,桃心领边缘缀了小小一圈深紫色蕾丝, 再配上一条深灰色七分裤。   姜宁是天生纤细的身材, 怀孕让她稍稍丰腴,但变化并不大, 穿上能不显腰腹的娃娃装, 看着依旧窈窕。   她打算把娃娃装一直穿到七八个月,肚子很明显的时候才换上孕妇裙, 孕妇裙实在有点累赘,很显肚子,让她工作时有些不便利。   姜宁从不遮掩自己的孕肚,但也没刻意张扬过。   两口子肩并肩出了前院,虽然在外没有任何亲昵举动,但一举手一投足一对视,给旁观者的感觉极为亲密融洽。   这次姜家开的宴,不但请了街坊邻里, 姜宁店里厂子的管理层, 姜家兄弟手底下的人。还有姜红兵在外的伙伴朋友们, 都请过来了, 热热闹闹开了二三十桌,前院院子连同厢房,都摆满了。   姜红兵还特地领了他的搭档孙鑫过来,两人后面还跟了一个十八九岁左右的姑娘。   这姑娘叫孙甜甜, 是孙鑫的妹妹,和姜宁参加的是同一届的高考,她学习很好,也考上了大学。   而且,还是和姜宁报的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纺织大学的服装设计。   这并不是凑巧。   孙鑫和孙家人,特地来姜家咨询过的。   这年头由于通讯十分落后,各大学信息并不透明化,所以填报志愿不管是家长,还是考生本人,一律抓瞎。   杨市一省省会,比很多偏僻县镇农村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孙甜甜高考完毕,一家人抓耳挠腮,举棋不定。   这不孙鑫知道姜红兵他小妹也高考,连忙来问问,好参考一下。   姜宁上大学目标很明确,是为了她的事业更进一步的,但她报的专业孙甜甜也很适用。   服装设计专业毕业以后,分配方向大部分都是往纺织厂服装厂这些国营单位去的。   纺织厂好啊!   市纺织总厂在杨市是一个庞然大物,实力雄厚,而孙父是总厂的领导,经营多年已打下了十分夯实的根基,一家子人对总厂十分熟悉,孙甜甜是大学生本就很吃香,再加上孙家的人脉,她进去后将如鱼得水。   于是,孙甜甜的志愿就拍板了。   “很快呀,三丫和我家宁宁就是同学了,刚好能互相照顾。”   姜红兵很高兴,小妹怀孕,有个熟人同学他更放心。   “对!”孙鑫也笑着道:“就应该这样。”   两人交情极好,不然利益纠葛也不会这么深,既然这样,那么两家妹妹互相照顾,在他们眼里是理顺理成章的事。   孙甜甜听名字是个娇小甜蜜的小姑娘,实际形象并非如此,她五官明艳,身材高挑,骨架子偏大,好在前凸后翘,倒完全撑得住场子。   “那当然,我和宁宁好得很。”   孙甜甜是个个性很爽朗的姑娘,和姜宁已经见过几次面了,两人处得很不错。   她朝姜宁笑了笑,随后一掌拍在她哥的胸膛上,虎着脸道:“我过了不许再叫我三丫!”   这个小名儿一点都不高大上,在家悄悄叫就算了,咋还出来说了呢?   孙甜甜对她哥横眉怒目。   这姑娘天生力气大,不留手一掌拍下去,孙鑫嗷地叫了一声,他揉着胸口龇牙咧嘴,大声叫屈,“我没叫啊!是他叫的。”   说着,孙鑫指了指姜红兵。   凭啥啊?他没说就打他?   “打的就是你!”孙甜甜白了她哥一眼,“你不说,他咋知道呢?”   孙家人虽很熟悉姜红兵,但这毕竟不是一家人,她一个姑娘怎好上手讨回公道,只好从源头追索。   “白疼你这丫头了,看把你哥给打的,嘶,真疼!”   孙鑫也是个宠妹妹的,故意龇牙咧嘴抱怨了几句,拽着姜红兵这个罪魁祸首就走,说是要罚酒去了。   姜红兵回头叮嘱赵向东,将妹妹送回后院去,这场面闹哄哄,烟酒不断,姜宁露过面就得了。   这点赵向东当然知道,他护着媳妇儿转了一圈,就将人送回后院,然后去厨房,端了姜母特地挑好的饭菜回来。   姜宁不在外面吃了。   至于赵向东,他嘱咐媳妇儿几句,就回到前面待客,正好和田斌等一大群老战友好好叙一叙。   “东子,你惦记着兄弟,咱感激的话就不多说了。”管锋端起酒杯,站起来,“来,干一杯!”   “对,干!”孙弘毅等人纷纷站起。   他们都是先后过来的战友,条件不好的占据绝大部分,赵向东介绍他们过来,再怎么说双赢,实际上也是给予了他们高薪稳定的工作,让他们的本事有能使劲儿的地方。   大伙儿满心感激,不过既然是兄弟,就不用废话了,干吧!   赵向东看见昔日战友重新焕发光彩,也是很高兴的,当即仰头干了一杯。   干了这杯以后,大家就没再灌酒,他和许卫国等会还得回学校的,喝一点再散散酒气没啥,但醉醺醺就肯定不行。   席面气氛相当热烈,姜宁吃了饭,消了食,还小睡了一个午觉,前面还没有散。   等到两点多,赵向东和许卫国才结伴到后院,两人身上都沾了酒气,洗漱了一遍换了衣服,才告别回指挥学院去了。   姜家的男人们高兴,都喝得有点多了,尤其是姜父,一桌桌敬酒招呼客人,笑声整个前院都听得见,最后醉醺醺的,连晚饭都没醒来吃。   不过这回,姜母却罕见没有叨叨他。   升学宴之后的日子,都很平静,姜宁腾出时间,重新调整了下手底下人的工作安排。   她准备要上学了,空闲时间肯定没有以前多,好在现在不管厂子还是两个店,都已经全部上了轨道。   管理层人手也充裕了,之前赵向东第二次介绍老战友过来,她拣选过后留下了五人,这五人也没有让她失望,精明能干,经过近两个月时间,已经完全熟悉并胜任了本职工作。   这个时候的姜宁,是能够轻松很多的,她参考从前记忆,斟酌了两个月,定下了一套完善的规章制度,不管是权利责任,还是管理监督等等,都有章可循,有规可依。   互相制衡,互相监督,管理者不能任意性指挥,责任与功劳也都落实到个人头上,   规范管理,不管眼下,还是放长远目光,好处都是非常多的。   等规章制度落实以后,姜宁观察了几天,结果非常满意,嗯,她可以十分放心地分出心思去兼顾学业。   等她做完这些事,其实也已经进入了九月份,秋雨下了几场,空气中酷热感已经去了,虽然温度没见降多少,但那种蒸人的灼炙感已经悄然褪去。   这才是对的,毕竟都快中秋了嘛。   汽车少空调更少,虽然平时觉得很不方便,但这时候的好处也是明显的。   作为一个怀孕快五个月的孕妇,姜宁轻快很多,不然天儿热得不行,她还不能多吃绿豆汤西瓜等物解暑,时间长了也挺难熬的。   再上医院做了一次产检,明天就是九月八号,姜宁去纺织大学报到的日子也到了。 第90章   报到正日子, 姜宁一大早起了,捡了鹅黄色小圆领娃娃装上衣,藏蓝色九分裤换上, 一头乌黑亮泽的发丝束成马尾, 用黑色橡皮筋扎好。   简单清爽。   姜宁站在大穿衣镜前,端详两眼, 十分满意, 她脸微微丰润,身材也比以前丰腴, 不过小腹隆起看着依旧显小,穿上很能遮掩肚子娃娃装,孕味并不明显。   她询问过大夫了,胎儿很健康,头胎肚子看着略小一些很正常的,让她放宽心,不必在意。   姜宁抚摸了一下肚子,宝宝立即踢了踢她的手, 她笑道:“今天妈妈和你出门, 咱们上学去, 宝宝高兴不?”   小宝贝听是听不懂的, 不过他大约能感受到母亲格外雀跃的心情,也兴奋起来,一阵子手舞足蹈。   姜宁安抚许久,他才乖乖安静下来。   五个月胎儿的胎动已经很明显了, 宝宝动的时候,保险起见姜宁都会停下脚步的,现在也是,等肚子消停了,她才笑着说了两句,往门外走去。   姜母今天天未亮就起了床,宰鸡宰鹅,又吩咐儿媳妇去买了新鲜的水果,给祖宗供上,拜了又拜,絮絮叨叨老姜家的第一个大学生今天报到去了,让祖宗保佑学业顺利。   姜宁到了前院的时候,烟火缭绕的气息还挺明显的,好在她这胎怀相极好,没太大不适反应,倒也没觉得不舒服。   姜母忙招呼闺女过来拜拜,姜宁从善如流。   等拜了祖宗,吃了早饭,就听见巷口有货车引擎声响起来,姜红兵去了一趟指挥学院,把赵向东接了回来。   赵向东平时也不用人去接,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大家都想着早点去,到地方不用等,利索办好,姜宁也能轻松点。   “宁宁这几天睡得可好?”   赵向东进门喊了人,就在媳妇儿身边坐下,他端详姜宁脸色,发现很不错,放了心,他视线又落在她腰腹,温声微笑问:“咱宝宝乖不乖,有没有折腾他妈?”   “我很好,宝宝也乖。”   姜宁见了丈夫当然高兴,她也细细端详他,他黑了些,也瘦了些,不过目光依旧炯炯有神,眸底一如既往柔情满溢。   指挥学院也正式开学了,和之前学习班专攻文化不同,现在军事学习两手抓,早操晚操学习统统不能耽误。   日常训练没什么,晒也晒习惯了,不过学习方面倒很紧张,他们课程本就紧凑,赵向东对自己要求还很严格,不但不能掉队,他还得拔尖。   脑力体力两头消耗,刚开始这段适应期,这不就瘦了点。   瘦得不明显,不过作为媳妇儿的姜宁一照面就发现了,她心疼,低声嘱咐道:“学习归学习,也不能给自己太大压力的,身体也很重要。”   赵向东目光暖暖,笑道:“嗯,我知道的。”   姜宁瞪了他一眼,知道个啥?回去肯定继续。   不过她也知道丈夫的心思,也没多劝,只琢磨着等会多收拾点好吃的给他带上。   除了肉干,拌饭的酱,水果之类,核桃腰果等等多给拿点,这玩意补脑。   不过这些都是下午的活,眼下先去出发去纺织大学报到吧。   一家人除了刘慧芳带着姜明杰在家,其余的都去了,声势浩大,两排座的货车得挤挤才能坐下。   纺织大学占地面积和指挥学院差不多,建筑一律是刷黄灰和白灰的楼房,历史气息十分浓郁。   姜家人来得早,不用排队,帮忙登记的中年老师抬头,看了面前的姜宁两眼。   姜宁现在虽不是大腹便便,但很明显她是怀了孕的,不过老师也没诧异,前几届带孩子上学的也不少呢,怀个孕实在不算什么。   见得多也就不以为然,利落过完手续,他点点头,“可以了,姜同学。”   有师兄过来帮忙带路,姜宁相貌姣好,可惜怀孕明显是结婚了,挺让人惋惜的。   师兄没敢多看,因为这师妹身边围着好几个小伙子,他刚才就瞅了一眼,就被几道十分警惕目光扫了一遍。   尤其是那个穿军装的。   师兄砸吧咂嘴,他绝对没有不良心思,就欣赏欣赏而已。   很快女生宿舍搂就到了,姜宁和师兄到了谢,后者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宁宁,我觉得这大学咋和外面不一样?这男的女的……”   赵向东想起刚看见的好些并排走的男女学生,不由得皱了皱浓眉,这搞对象也太多,太明目张胆了,短短一段距离就碰见了七八对。   这学生来学校不是学习的吗?咋这么多搞对象的?!   他想起刚才在新生报名处,好些男同学将目光投在他媳妇儿身上,欣赏的,惋惜的,诧异的,让他相当不爽。   丈夫的心思,姜宁猜得到,她抿唇一乐,笑道:“人家谈人家的对象,咱们管不着。”   其实这年头的学生,接受新思想是最快的,思想都解封了,行为自然也跟上趟,这不,自由恋爱的就多起来了。   不过吧,学习氛围还是很浓郁的就是了。   姜家人其实也觉得谈对象的确实多了点,不过姜宁说得很有道理,人家的事自家管不着,于是姜红兵说:“行,咱们先上去瞧瞧。”   一家人往楼上走去。   姜宁家在杨市,她这个特殊情况,肯定不让她住宿舍的,不过待会还得去申请,因为学校规定必须住宿。   这宿舍整理一下还是很必要的,姜宁有需要的话,可以过来歇歇脚。   宿舍楼有点儿紧张,最少都得六人一间,还有八人或者十人的,姜宁分在六人间,不高,就在二楼。   很简单刷了腻子的房间,有窗户,上下铺的铁架子床,还铁柜子和书桌。   姜宁分在靠窗边的下铺,位置不错,柜子也是上层的,不用弯腰的就能取东西,姜家人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宁宁,你坐着别折腾哈。”   姜母放下手里提着东西,麻利拎起塑料桶就去打水要擦洗,旁边的姜建设顺手就接过桶,出门去走廊尽头接水去了。   “咦,二哥,我和甜甜是一个宿舍呀!”   姜宁知道自己怀孕,家里人肯定不让她干活的,她干脆坐下不添乱,这么抬眼扫了扫,她发现自己和孙甜甜是上下铺。   床架子上贴了学生名字,姜红兵回头一看,还真是孙甜甜,他笑道:“那肯定是了,应该不会有两个孙甜甜吧。”   “啥两个孙甜甜?不能吧?”   答话的不是姜宁,而是孙鑫,这哥们送妹妹来报到,还没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和孙甜甜对视一眼,目露喜意。   熟悉且关系好的两人分在一个宿舍,最好不过了。   “宁宁,咱们能一个宿舍,太好了。”   一一打过招呼,孙甜甜挨着姜宁坐下,握着她的手笑说:“以后咱们一起住好几年。”   姜宁笑道:“那恐怕不能,我得申请回家住呢。”   孙甜甜一想她的肚子,点点头,“这倒也是,你还是回家住更好。”   姜宁见孙甜甜就兄妹两人来,好奇问:“你爸妈不来吗?”据她所知,作为老孙家唯一的闺女,孙甜甜在家的待遇,和她是一样的。   孙甜甜叹了口气,“本来我爸妈要来的,可惜昨天傍晚,厂子里头出了生产事故,挺严重的,他俩得处理,还得开会,这就来不了。”   姜宁安慰她,“那让伯父伯母改天来看看吧。”   “只能这样了。”孙甜甜十分惋惜惆怅。   两人说着话,姜建设把水提回来了,姜家一家子除了姜宁,都撸起袖子搞卫生,孙鑫也是,孙甜甜见状不好意思继续坐着,忙翻出准备好的巾子投湿擦柜子。   宿舍不大,没花太多时间就打扫完了,重点照顾是姜宁孙甜甜的床铺,还有两人的柜子书桌,其余地板窗户玻璃等等公用的地方,也一并打扫干净。   其他人的床铺,稍稍给扫了浮尘,至于仔细擦洗就没有了,他们不爱伺候外人,姜宁也不可能吩咐爸妈哥哥丈夫去给人擦床。   这样就挺不错了,毕竟没有谁欠谁。   大伙儿把水倒了,就坐着聊会天,等床板晾晾等会再铺床。   这当口宿舍门被人敲了敲,一个浓眉大眼,小麦色皮肤的姑娘背着大包小包,推门进了屋。   说姑娘可能也不太对,对方有二十七八了,姜母看她身形,认为对方应该生育过,而且不止一次。   果然。   那姑娘见一屋子人在,先愣了愣,随后笑道:“你们真好,有家人能送。”   她看的是姜宁和孙甜甜,这是女生楼,姜母一看就不像学生。   “我叫陈夏,新疆过来的,不过老家是咱们省的云县。”   陈夏也不等别人询问,很干脆利落就说明白了,她是个知青,下乡地点是新疆,后来和当地人结婚生了孩子,不过她丈夫是汉族的。   高考恢复后,丈夫很支持她考大学,可惜她头年怀着小儿子快生了,错过了一回。   后来几届都有参加,就是书本丢下久了得慢慢捡,两次名落孙山后,才终于考上了。   “我呀,就想着以后工作能落实在这边,然后把男人孩子都接过来。”   她又笑着看向姜宁,“妹子你这肚子得有四五个月了吧。”她目带羡慕,“妹子你真好,都没咋胖。”   由态度话语可见,陈夏这人不错,姜宁对其挺有好感的,她笑道:“嗯,五个月了。”   她和孙甜甜又介绍了自己的家人,陈夏一一打了招呼,又翻开一包行礼,取出好些大枣葡萄干核桃仁。   “快尝尝吧,这是我那边的特产。”   她挺不好意思的,自己来得晚,人家把卫生都搞好了。   大伙儿尝了尝都说好,陈夏很高兴,她拜托大家给她看看行礼,她想下去买个桶和巾子。   路太远,这些她都没带,得赶紧买上把床擦了,等会铺床。   “闺女,你先用咱家的吧,闲了再买吧。”   人家大方,姜母也爽快,特地跑一趟也忒费功夫。   陈夏是个利索性子,也没推辞,接过桶笑着说:“谢谢你啦婶子。”   “客气啥,赶紧去吧,这接水都得等一阵子。”宿舍楼人已经多了起来。   “哎。”   陈夏应了一声,提起桶就往大门走,走了一步觉得自己的行礼碍脚,忙往里推了推。   她没想到是这推一推,让自己少了吃了个亏。   陈夏重新提着桶往外走,快到门边她刚要伸手去拉门,不想突然“砰”一声响,木门猛地从外面被人推开,险险擦着她的鼻尖过去了。   大伙儿包括姜宁,都吓了一大跳。 第91章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 姜宁吓了一跳,宝宝似乎察觉得母亲的情绪,立即在母腹中动弹起来, 非常激烈的。   她轻哎了一声, 伸手捂住肚子。   “宁宁,你咋样?”   门一响, 赵向东赶紧看姜宁, 大掌覆在她的隆起的肚腹上,他破天荒露出慌张的神色, 一叠声问:“宁宁疼吗?要不,咱们先去一趟医务室!”   说着,他探手就要抱姜宁。   “快,快去!”   姜母脸都吓白了,姜红兵当机立断,一把拉开已弹回来半掩的门,怒视眼前一家三口,“还不快让开!”   门外是一家三口, 一对中年夫妻肩扛手提着行礼, 跟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后。   这家人显然家庭条件是很不错的, 父亲一身九成新中山装, 母亲翻领西服,长相甜美的小姑娘上身T恤下身喇叭裤,正是当下最时兴的服饰。   这一家子不是本地人,因为衣服虽新, 但有明显折痕,显然刚坐了不短时间的火车或者客车。   小姑娘家庭条件好,养出了骄娇二气,路途不适导致情绪不高,到地儿后,见了寒寒酸酸还掉了点漆的宿舍门更不高兴,这与她想象中的大学生活太不同,这才使了性子,猛推了一把门。   这么一推好像闯出了祸事,她吓得脸色发白,愣愣站在门前。   姜红兵一眼扫过去,这一家人的情况就了解了几分,事关他的亲妹子,他可不管对方家庭好坏,姑娘年纪大小,见对方愣着不动,他冷着脸厉喝了一声,“没听见人说话吗?赶紧的!”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家三口如梦初醒,中年夫妻一边低头道歉,一边拽着闺女退到一边。   被人呼喝,回神后的小姑娘面上闪过一丝不忿,不过她到底有些害怕,往门里头瞄了眼,没吭声跟着退到一边去。   中年夫妻就担忧多了,二人恍惚看见里头有个孕妇?   要是吓出毛病,那事情就大发了。   两口子又急又气,女人不禁伸手轻拍了闺女一下,“一天到晚没个定性,看看你干的啥事?”   小姑娘不忿,下意识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撇撇嘴,没说话。   姜红兵没空关注这一家三口,他赶紧回身看妹妹去。   赵向东已经俯身,将姜宁抱了起来,他很焦急,一头一脸的汗珠。   “等等,东哥。”   姜宁叫停,刚开始宝宝胎动激烈,但随着母亲情绪平复,他动作也和缓下来,她温柔安抚几下,“宝宝别怕,没事儿呢。”   宝宝消停了,姜宁也没觉得疼痛,不过为了谨慎计,她还是闭目细细感觉一下。   感觉良好,并无丝毫不适。   她放下心,睁眼对丈夫爸妈和哥哥们说:“我没啥事,孩子安静下来了,也不疼,不用上医务室。”不用师动众还折腾人了。   没事当然好,但大伙儿还是不太放心,赵向东关切问:“宁宁,真一点不舒服也没有吗?”   姜宁十分肯定点头,“没事,大概刚才我被吓了一跳,宝宝感觉到了,才动得激烈点儿,他这会儿消停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感觉很清楚,她不会拿娘俩的健康来将就的。   赵向东细细梭视姜宁,见她脸色红润,眉目舒展,心放下一半。   他又将人放下地,探手摸了她的腹部片刻,宝宝不紧不慢动弹了一下,就不爱搭理他了。   一切正常,和平时一样。   他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屋里屋外的人都放了心,姜母一叠声嘱咐,“那你赶紧坐着,先喝点儿水歇歇。”   姜建设弯腰翻了翻带来的包裹,拿出带来的水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水,拧开递给小妹。   姜宁其实不渴,这瓶子水一路都是她喝的,不过她还是接过拿在手里,抿了几口。   虚惊一场,门外的中年夫妻抹了抹头上吓出来的冷汗,拉着闺女进了屋,“是我家倩倩不对,她性子闹腾定不下来,吓到你们了,我给你们道歉。”   说话的的那个男人,叫丁国强,妻子叫王蕊,两人的闺女就是推门那个,叫丁倩。   丁国强两口子还算明理的,可惜丁倩从小给爷爷奶奶带,被惯坏了,长大后也掰不过来,闺女是自己的也没办法,只好一边教育,一边不时收拾烂摊子。   这两口子道歉挺诚恳的,可惜姜家人并不买账,姜母冷着脸道:“这是大伙儿一起住的地方,进进出出都得打个招呼吧?这吓着人不说,还差点把人家闺女打着呢!”说的是陈夏。   涉及亲闺女和未出生的外孙,向来宽和爽朗的姜母气咻咻的,说话一点不客气,“你闺女做错了事,得她自个儿认识错误才成,你们当父母的惯着她,就是害了她?”   “是是,这当然要的。”   丁国强本来就打算让闺女也道歉,这下子立即板着脸对闺女说:“倩倩,赶紧道歉,以后不许再这样做,听见了没?!”   屋子视线焦点集中在一处,丁倩白皙的脸涨红,眸中闪过愤懑,下意识看了眼她妈,偏王蕊也一脸正色,显然十分赞同道歉。   形势比人强,她最终嘴皮子动了几下,嗫嚅地道了歉,“对不起,我错了。”   声音几不可闻,但到底道了歉。   姜家人不大满意,这姑娘显然是个不会改的,不过穷追猛打也不合适,到底是闺女以后的同学。   姜母勉强缓了缓脸色,“既然知错会改,那就成了,大伙儿一起住的地方,到底要注意些。”   “是,是的,我等会教育教育她。”丁国强王蕊连连应和。   两人将闺女拉了出去,姜家人和孙鑫也没理,打开带来的包裹,给姜宁和孙甜甜铺床。   姜宁不打算常住,带了的东西不多,就是铺盖和少量换洗衣物,还有一些日常用品,诸如毛巾搪瓷缸子暖水瓶之类的。   铺好床,其余东西统统塞进大柜子了,锁上,钥匙交给姜宁就成了。   孙甜甜就麻烦点,因为她是住校的,周末才回家,因此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了一大堆,姜母弄完自己闺女的,就给她帮忙去。   陈夏也打了水回来擦床。   一屋子忙得热火朝天,不过边干活边说话,气氛倒很活络。   没多久,丁国强夫妻领着闺女回来,丁倩低着头,闷头走着,显然很不高兴,走到自己的皮革行李箱旁边,一屁股坐下。   她显然完全没有动手打扫床铺的打算,且还愤愤不平地嘀咕道:“凭啥我得睡上铺呢?那么高!”   丁倩从没干过家务的,在家也就算了,现在出门念大学,丁国强眉头一拧,刚想说她,不想却被妻子拽了拽。   王蕊示意他看看屋里。   小小的宿舍挤了一大堆人,显然不是教女的好地方,两口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拎起桶打水去了。   丁国强妥协了,可惜丁倩却没消停,父母走后没人压着,她胆子反而大了很多,横了姜家人这边一眼,抬眼望向墙壁,晃着脑袋嘀咕一句,“乡巴佬。”   这嘀咕声不大也不小,刚好让屋里所有人都听见,姜宁当即就怒了,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盯着对方,“你说的是谁?再给我再说一遍?!”   丁倩说的是姜父姜母。   姜母和陈夏很说得来,两人说着说着就聊起老家了,姜母刚说了一句,自家是林县村里的,姜父立即补充,他闺女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谁知姜父话音还没落,丁倩就立即面带鄙夷说了一句“乡巴佬”。   姜宁的怒意可想而知。   之前摔门那事,道过歉就算了,她本不想和丁倩计较太多,一来,同学还得处好几年,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二来,她家没义务帮人教女。   不知天高地厚没啥,摔几个跟头就懂事了。   但现在不成,你可以说她本人,但你不能说她爸妈!   丁倩也刷一声站起来,姜宁淡淡一笑,盯着对方的眼睛,不紧不慢道:“我以为,大学都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大学生都是百里挑一的高素质精英。”   “看来,咱们是误会了。”   姜红兵立即接了下一句,兄妹二人十分有默契,他接过话头后,上上下下扫了丁倩一遍,冷哼道:“我想,我大概得和你们学校反映反映。”   丁倩脸色刷一下白了,脱口而出,“不,不要!”   她神色很慌张,似乎负气离开,但又怕姜红兵真付诸行动,捏紧拳头半响,涨红着脸对姜父姜母说了一句,“我道歉,我刚才胡说八道。”   这一句话说完,她飞快地拉开门,丢下一地行礼跑了出去。   姜红兵冷哼一声,敢在他面前嘲讽他爸妈,要不是看对方是个女的年纪还小,他早就打人了。   姜母则皱着眉,“那姑娘爸妈也不知咋教的。”   她有点儿担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闺女,这下梁子结下了,万一以后对方欺负她闺女咋办。   姜宁不是软柿子她知道,但这不是特殊时期吗?怀着孕,万一对方任性起来推一把,那可够呛的。   中二期小姑娘头脑发热,就算事后怎惩罚对方,也挽回不了。   偏偏姜宁还不能不来学校。   “爸妈,你们甭担心,她没这个胆子。”   姜宁安慰忧心忡忡的父母,说句实话,丁倩是骄纵,但她明显有害怕的东西,否则她刚才不会违背本心,道了歉才跑了。   所以她绝不敢闹出大事的。   诸如推人之类的丁倩绝对不敢,但冷嘲热讽,使点儿小绊子之类的,大约不会少。   这些小手段,有点烦,但姜宁不会放在眼里。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姜红兵和姜宁想到一块去了,不过他还是嘱咐道:“我外甥出来之前,你得多注意点儿,不许落单,去哪儿都让三丫陪着你。”   孙甜甜也顾不上又被唤“三丫”了,赶紧点头道:“没错,是该这样,宁宁你放心,我力气大得很,咱们注意几个月,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姜宁笑着点头,“嗯,好,就是得麻烦甜甜了。”   “那有啥?”孙甜甜不以为然。   孙鑫也笑道:“我家这妹子,力气大地很呐,和个男人差不多。”他笑着看姜父姜母,“叔和婶子放心得了。”   “哪有?哪有?!”孙甜甜大怒,“叫你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破坏我的名声!”   她恨恨锤了她哥一记,孙鑫早有准备,连忙一闪,孙甜甜收势不及,拳头正中姜红兵的肩膀。   “砰”一声还挺响的,姜红兵忍不住龇了龇牙,“哎哟,三丫你力气真大,和我上回遇上的土匪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的,却也窘得孙甜甜满脸通红,“你胡说!”   她不好教训姜红兵,气哼哼追上她哥这个罪魁祸首,掐住腰侧一点肉狠狠一拧。   孙鑫嗷地叫了一声,“别拧,别拧,再拧要掉了。”   大伙儿哄堂大笑。   姜母把孙鑫解救出来,握住孙甜甜的手,“好闺女,咱们宁宁要你多照顾了,你放假就来婶子家玩,婶子给你做好吃的哈。”   孙甜甜也笑道:“好啊,以后我常来。”   “好,好。”   姜宁含笑看着,大家笑笑闹闹,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她就和陈夏告别,出了宿舍。   她还得去申请不住校。   “哥,你把那证明带上了吗?”   姜宁上次拜托过二哥,想找个关系,开个正规的医学证明。   她有些课程已经学过一次了,不打算重复,于是就想一并申请了。   姜红兵掏出一份单子,“嗯,我记得呢,昨天给开好了,这是市医院的。”够权威,够正规,废了他不少劲儿。   资料准备得够齐全,理由也很充分,学校方面就批了,并嘱咐姜宁要是觉得无法负荷,可以考虑休学,等孩子生下后,身体负担减轻了,再回来继续学业。   大学重开很不容易,曙光出现后,学生们都如饥似渴汲取知识,并没有人想太多。   结果尽如人意,姜宁很高兴,只是她虽然取了些巧,但对于学业,却还是很重视的。   该学的,她还是会努力学。 第92章   开课以后, 姜宁的日子就上了轨道。   课程不算太繁重,她还有底子,游刃有余, 和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处得不错。   学习之余, 她还能抽出时间兼顾工作,身体也养得很好。   大体上向好的方面发展, 但要想挑点不和谐的吧, 还是有的,那就是丁倩了。   不过问题也不大。   姜宁猜测得没错, 这姑娘是个胆子不大的,大动作不敢弄,最多就搞点女生常用的拉拢排斥手段。   但大部分同学也不是傻子,无冤无仇的,也不会无端根据三言两语去排斥另一个同学,基本听听笑一笑,就过去了。   唯一贯彻执行排斥理念的,就只有丁倩的小团体。她这小团体就三个人, 除了她本人, 还有一个叫余杏花, 一个叫朱美娟的。   余杏花朱美娟也是和姜宁一个宿舍的, 这两人家里比较困难,被手头宽裕的丁倩主动拉拢,不管是处于不愿意得罪,还是有什么的其他原因, 反正就走在一起了。   剩下的孙甜甜和陈夏,孙甜甜肯定和姜宁好的,就算不论本来关系,她也十分不屑那边三个。   至于陈夏,她本来是无所谓和谁好这些的,都不是小姑娘了,谁有心思惦记这些,她是来学习的。   但丁倩三人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大对头,谈不到一起去,于是很自然就往姜宁孙甜甜靠拢了,这两人和她三观相近,很有话题。   宿舍分成两拨,小摩擦小挑衅不断,但大矛盾没有。   不过吧,姜宁和陈夏根本不在意这些,孙甜甜以前还偶尔和那边拌两句嘴的,但在她们影响下,渐渐也不搭理。   三人成了好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对于姜宁来说,这也是除了知识以外的另一种收获了。   “也不知那个姓丁都有啥好,余杏花和朱美娟就爱凑上去捧臭脚。”   孙甜甜捧着两个饭缸子,放在桌子上,一个递给姜宁,然后自己坐下吃一个。   陈夏则端着一个饭缸子,两碗汤,推一碗给姜宁   食堂味道不好也不坏,但还算干净卫生,而且还近,不折腾人,姜宁当然选择吃食堂,不过不管孙甜甜还是陈夏,都不敢让她去排队打饭,她就负责占座位。   陈夏坐下喝了一口汤,然后顺着孙甜甜的目光一看,原来前面不远的桌子上,余杏花和朱美娟一人多捧一份饭,一人多捧一份汤,给丁倩端到面前,然后才挨着她坐下。   丁倩挑了一筷子盘子里的青椒炒牛肉,说了几句,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那一脸嫌弃显然没啥好话,余杏花忙劝了两句,她才老大不愿意地低头吃了。   姜宁挑挑眉,低头瞅了眼自己盘子里的青椒炒牛肉,青椒多牛肉少,没有自家做的好吃,但真没觉得差到这个地步。   真正的二代子弟她认识一个,许卫国吃着部队食堂的粗粮饼子都没有任何违和感,更别说青椒炒牛肉了。   丁倩家世和许卫国肯定没得比,这是被人越捧越矫情了。   孙甜甜也看不过眼,“这物资短缺还没彻底过去呢,咋就娇贵成这样了?”   青椒炒牛肉,放在哪家餐桌,都遭不了嫌弃。   她摇了摇头,“你们说余杏花和朱美娟,这是为了啥?”   陈夏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当然是为了钱和粮票啦,不然你当谁是贱皮子?”   没利益,谁愿意长久捧一个人,大家都是大学生不是?   孙甜甜诧异,“咱们不是有补助吗?她俩也不缺啊!”   这年头上大学,不但不需要花费一分钱,每月还能领国家的补助,饭菜票和钱,加起来二十块钱出头,在经济实惠的食堂里,就算男生也是足够的。   “你呀,就是命好。”   姜宁笑了,“甜甜你是不知道,咱班里还有好些同学,是把钱和票节省出一部分来,寄回去补贴家里的。”   就算再节俭,也比家里吃得好,不少家庭条件困难的同学,这不自己努力省省,然后争取让家里宽裕点的。   余杏花和朱美娟来自比较贫困落后的农村,家里条件不好,两人的衣服被褥都是洗得发白,有些还缀了补丁。   这属于一种另类劳动吧,因为陈夏见过,丁倩有时会出钱出票,请二人吃饭的。   姜宁认为,只要没移了本性,没干坏事,权当打工好了,她对这种事情看法挺宽容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妨碍其他人就没事。   孙甜甜父母亲都是纺织总厂领导,打小条件好,虽知道还有很多同胞困难着,但到底距离所限,她有时候没能将所见所闻,和具体情况联系起来。   闻言后她沉默了片刻,“原来是这样,那也不能怪她们。”   孙甜甜本性还是很不错的,陈夏安慰她,“等毕业以后,分配了工作,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那也是。”   孙甜甜有同情心,但不是圣母,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笑着说:“好了,咱们吃饭吧,吃了饭就把宁宁送到校门口去。”   姜宁吃了午饭就回家,田斌过来接她。   要说姜宁还有哪点不大如意的,那就是每天来往学校和家里这段路程了。   纺织大学距离四合院不算远,开车大约二十分钟,但问题是,自家的车也不是时时能来接送。   哥哥们出外工作,或者有其他事忙活的话,她就得安排田斌他们其中一人过来接她,然后坐公交车回去。   没办法,现在还不是购置私家车的时候,她有钱,但一没车源,二来,私人购买小汽车的政策也没落实。   只能先这样了。   好在现在中秋都过了,天气慢慢凉快下来,就算有点儿颠簸,回到四合院也没见汗,姜宁还算轻松。   田斌还有工作,急匆匆赶了回去,她也不好留,坐下歇了歇,姜母就给削了个苹果,递给她。   “还有几个月,我外孙就出来了。”姜宁怀孕已经六个月。   姜母摸了摸闺女肚子,一脸疼惜,“姥姥的小乖乖,快出来,姥姥疼你哈。”   她又问姜宁,“学习累不累,如果累了得歇歇。”   姜宁啃了一口苹果,笑道:“妈,我不累。”这是实话,她精神非常好,一点不累,就是月份渐大了,有点儿腰酸骨疼的。   “那就好。”   姜母见闺女脸色好,也很放心,乐呵呵地话锋一转,“对了宁宁,你二哥昨晚回来,说是有好事儿告诉你呢。”   昨晚姜红兵回来得晚了点,姜宁早就睡下了,她奇道:“啥事儿呢?”   “不知道,你二哥神神秘秘的,也没告诉我。”   姜红兵打算给小妹一个惊喜,连亲妈询问也扛住没说,姜母抱怨了几句,又指了指后院,“你去问问他吧,他昨天喝多了,睡了一上午,午饭没吃也没出门,就在屋里呢。”   说得姜宁越发好奇了,“好,我现在就去。”   不过不等她起身,客厅外的廊道就传来脚步声,姜红兵人未到声先到,“妈你和小妹编排我啥呢?”   姜母瞪了眼正迈开大步进客厅的小儿子,捡了一个苹果扔他,没好气道:“谁说你了,我早不爱说你。”   说也说不听,还说啥?   姜红兵利落接住苹果,“咔嚓”咬了一口,挨着姜母坐下,嘿嘿笑道:“还是我妈疼我,惦记我没吃饭。”   “去去去,边儿去。”姜母赶蚊子似的,站起来,“你和你妹说话去,老娘不爱搭理你。”   说着她就一脸嫌弃地走了。   姜母去厨房端温着的饭,她嘴里嫌弃儿子,实际上还是很疼爱的。   姜红兵昨晚应酬喝得确实挺多的,过了一晚上加半个白天,刚洗了澡,身上却还能隐隐嗅到酒气,姜宁不禁关切道:“二哥,这酒能伤肝,适当喝点没啥,但过量是不好的。”   她叮咛道:“咱们是想把摊子做大,但也不能赔上身体健康。”   “嗯嗯,二哥知道的。”   姜红兵一听这个就头大,忙不迭应了,实际上他也不是没有原则的人,身体健康当然重视,就是昨天场合很重要,不喝不行,所以才破了例。   他举手投降,连忙保证道:“二哥保证以后少喝,真的!”   完事姜红兵赶紧转移话题,“宁宁,我有个事儿和你说。”   姜宁听姜母说了一半,不诧异,只好奇,问:“啥事儿呢?”   说起这个,姜红兵立即精神一振,“宁宁,你知道土产日杂公司吗?”   姜宁当然知道,杨市的土产日杂公司建国后没多久就成立了,一开始叫日用杂物经理部,后改称土产日杂公司,是杨市比较有实力的一个国营单位。   土产日杂公司的总址还在西河坊呢,一进坊口就是,一排四座的三层楼房,位置非常好   好端端的,二哥为啥和她说这些?   特地说起,肯定是和她有点儿牵扯的,姜宁想起某种可能,不禁眼前一亮,“二哥,难道……”   姜红兵点头,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地方开分店吗?土产日杂公司总址搬迁,原来位于西河坊的旧总址,将进行公开竞买。” 第93章   公开竞买?!   那也就是说, 不管是谁,都有资格参与竞争了。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姜宁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吗?二哥!”   土产日杂公司的总址位置非常好, 就在牌坊进来一点 ,那四座三层楼房还是新建的, 拢共竣工没几年, 占地足足几百平方米,方方正正, 簇新且非常敞亮。   这是属于西河防最顶尖的位置,用来办公实在挺浪费的,姜宁曾经用艳羡的目光看过不止一遍,可惜没办法,这是公家产业,连私人出租的可能性也没有。   只能感叹两句就完事了。   没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土产日杂公司随着改革势头渐趋壮大,原来的总址感觉越发局促, 偏偏还没办法扩张, 于是, 领导们意见一致, 已经拍板搬迁。   既然搬迁了,原来总址的用途就得斟酌一下,毕竟这西河坊位置值钱,领导们也不是傻子。   土产日杂公司的经营范围, 顾名思义,是各种桐油茶叶,铁锅陶瓷之类的土产和日用品,它不干租房这活的。   于是很自然的,就决定要卖出去了。   姜红兵见小妹如意料中欢喜,他也不禁露出笑意,“对,是真的,二哥能肯定。”   他心里其实有些愧疚,姜宁想扩张“锦衣”,自己一直很清楚的,小妹还拜托过他帮忙在杨市找铺位呢。   可惜他一直没给出消息。   姜红兵之所以愧疚,是因为实际上,他并非真一个位置也找不到。   好铺位难找,但寻摸了大半年,总会有一两个吧。   可惜他找到位置时,姜宁恰好怀孕了。   那个位置在杨市另一边,距离远,外头乱哄哄的,偷窃抢劫频出,偏小妹怀着孕,手底下人手还不足。   姜宁要是拿到了新店,短期内肯定常常去那边的,姜红兵思来想去,总是不放心。   万一出了啥岔子,他能后悔一辈子。   于是姜红兵将消息了捂下来,他先将店租下,后来房主有意出售他还直接买下了,想着等小妹生了外甥后,再把店给她。   只是这些他都不能说,现在见姜宁这么高兴,他摸了摸她的发顶,面带歉疚,“二哥都找好久了,也没给你找到合适位置。”   土产日杂公司总址,距离近,机会难得,眼下姜宁手底下人手也充裕了,他才说的。   “哪有的事。”   其实二哥的心思,姜宁隐隐有所察觉,毕竟她二哥办事效率一向很高的。   哥哥关心她,重视她,她只有高兴的份,哪里还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姜宁搂住姜红兵的胳膊,晃了晃,笑道:“我这不怀孕了嘛,少点事儿也正好。”   兄妹相视一笑。   “二哥,二哥,这个竞买咋报名呢?也不知人多不多?”   这土产日杂公司领导挺有魄力的,居然敢开先河,采用公开竞价方式,将利益最大化,好一个改革派,难怪土产日杂公司蒸蒸日上。   这么一来,确实存在拍不上的风险,但对于姜宁来说却是好事,不然的话,这么一个金饽饽,估计等不到放在明面上来卖,就被暗地里消化了。   姜红兵笑道:“竞买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人来得肯定不少的。”   耳目灵通且有一定实力的人,杨市不少,就算不是每个人都对西河坊铺位有兴趣,但筛下来也有一定数量。   竞争肯定激烈。   但兄妹俩还是很高兴,毕竟有了公平竞争的资格,这铺位没有一开始就被暗箱操作了去,就是大好事。   “报名是直接去土产日杂公司,就西河坊那个总址,等会我和你一起去。”   兄妹都是雷厉风行的人,干脆下午就去,先报了名再说。   西河坊现在人流比去年还多,不少人荷包鼓了起来,消费能力增强,花起来更加大方,这个商业旺地彻底恢复了往日荣光。   熙熙攘攘的坊口,土产日杂公司总址格外显眼,长长一排崭新的楼房,却连临街墙壁也没打通,只在第二座中间开了一个两米左右的门口,还专门派了两个大爷守着,以防被人误入。   其实也难怪领导会选择搬迁,除了地方不够用以外,这吵闹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个问题。   姜红兵护着小妹上前,向守门那两个老大爷询问,说他们是来报名的。   总址要卖的消息并没有广而告之,但显然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老大爷见怪不怪,往指了二楼一个办公室,让他们自己进去。   搬迁其实已经在进行中,姜宁进门见里头空了一半,工作的人寥寥无几,基本是在收拾的。   兄妹俩上了二楼,到了指定的办公室,里头有两个人,一个男同志是土产日杂公司方负责登记的,另一个中年女同志,则是市里专门派来监督的。   上面改革保守两派正争得如火如荼,土产日杂公司就敢搞竞拍,一把手腰杆子够硬少不了,但也必须接受市里监督的,毕竟这是国营资产。   姜宁填写了申请表,两位工作人员察看了她的详细资料,并不需要缴纳保证金,但却有一道出示资产证明的手续,证明是有能力参与竞拍的个人或者单位。   盖了鲜红的印章,男同志将一张资格证递给姜宁,“姜同志,这资格证得保管好,不能丢失。”   姜宁点点头,接过资格证,男同志又说:“竞拍地点就在这里,时间是十一月十六日,凡是没到场或迟到的,一律视为放弃资格。”   其实这些,资格证背后都写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强调了一遍。   “谢谢你了同志,我不会迟到的。”现在十月十七,还有一个月时间。   姜宁又问:“同志,你知道是咋样一个竞拍形式吗?”   土产日杂公司搞的这个竞买,其实已经类似拍卖,拍卖有很多种方式,其中最大区别的就是暗拍和明拍。   明拍是公开叫价,姜宁瞥一眼旁边的女同志,连报名市里派人常驻监督,恐怕土产日杂公司是弄不了明拍的。   她猜是暗拍多一点。   “我也不大清楚,”男同志犹豫了一下,说:“大约是大伙儿将竞买价格填好,都交上去,再当场公布吧。”   那就是暗拍了。   “谢谢你了同志。”姜宁笑容满面。   此行完满结束,她很高兴,将资格证仔细收好,跟着二哥出了门。   既然过来了,那肯定得去店里转一圈的,姜红兵护着小妹往里头走去,“宁宁,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到时候小妹都怀孕七个月,他不跟着不放心。   “二哥,你时间凑得上吗?”   姜宁当然很乐意,只是哥哥们预计后天出门一趟,这时间上赶得及吗?   姜红兵一边眼观六路,一边笑道:“没事,我早点回来得了,也不差那几天。”   “成,那太好了。”   哥哥的爱护之心,姜宁当然清楚,她朝姜红兵甜甜一笑,摸了摸又开始活动手脚的宝宝,心情飞扬。   不过她并没能高兴多久,视线一转,她的笑容便滞了滞。   “咋了宁宁?”姜红兵浓眉一蹙,立即侧头,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他眉心皱得更紧了。   原来,姜宁看的是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铺,工程已经完成七八,工人们正在敲敲打打,进行收尾工作,刷得雪白的墙壁,原木展示柜,新式吊挂架,没设柜台挡着,将可以直接让顾客接触产品。   一整个收银台将最里面的小段位置隔开,两边各有一个试衣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见里外都有全身镜。   就连店铺门口上,悬挂的都是一方原木招牌,用红布遮挡者。   姜红兵脸都绿了,这不是高仿版“锦衣”吗?店里陈设布局,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姜宁脸色也很难看,话说这个高仿店和她还有点渊源,就是当初她慢一步没租下的豆腐坊,这半年是卖杂货的,不知道现在换没换老板。   四合院和坊口是反方向,她以前还会偶尔逛逛整个西河坊的,但自从怀孕以后,人多的地方能不挤就不挤,所以没发现。   不过发现也没办法,装修没有专利权,你也没办法进去给他拆了。   “二哥,咱们先回去吧。”   姜宁深呼吸几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生气是没用的,反而影响了宝宝,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第94章   没想到, 胡国川也准备说这事。   他一见姜宁开了小后门进店,立即向搭档石磊打个招呼,然后往里面挤进去了。   石磊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 长得挺俊的, 就是太阳穴留了道疤,他是赵向东的老战友, 当初姜宁留下来的五个人之一, 被分派到店里和胡国川搭档。   “宁宁,事儿办成了没?”   姜母正在收款, 她如今主要任务是照顾闺女,要是姜宁去学校她就上班,在家她就回四合院。   这不,兄妹俩都来西河坊了,她自然没有待在家里的道理。   “办好了妈,你看。”   姜宁微笑和店员们点了点头,掏出资格证给姜母看了看,她不是爱为难自己的人, 一路上调整情绪, 她已经恢复如常了, 现在也不是强颜欢笑。   姜母不大懂这些, 闺女说办好就成,她吩咐小儿子替她的位置给看单子收款,然后让闺女好好坐着,“宁宁你先坐着, 妈给你端个汤来喝。”   说着,她就从收银柜里拎了个保温壶出来。   这壶里是炖好的鸽子汤,姜宁虽从不大补,但一个人吃两个人用,适当吃些温和的补汤却很有必要。   她现在饿得快,姜母出门不忘舀上一壶鸽子汤,好给她加餐。   “妈给你拿个碗倒出来。”   姜母拧开盖子,让闺女先喝着汤,她去后面小厨房把碗筷拿出来,倒倒更好吃肉。   “二哥你喝不?”   姜红兵有点儿渴,收钱的空隙接过保温壶,喝了两口,“行,你赶紧喝,还温着呢。”   姜宁从善如流,肚子一饿,小家伙就格外闹腾,她吃饱了,宝宝就消停多了,像吃饱喝足,偶尔才懒懒动一下。   “胡哥,有啥事呢?”   她早就看见胡国川挤进来了,不过汤喝了一半,只好加快速度解决后才问。   胡国川一脸严肃,“嫂子,咱们去后面说?”这人头涌涌的,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成。”   姜宁站起来,姜红兵也跟着去了,三人就开了小后门,到原来的加工场说话,收款工作就重新交给姜母。   “嫂子,我昨天在坊里走了一圈,在坊口附近看见一家正装修的店,和我们学的是一模一样。”胡国川愤愤。   姜宁自从怀孕以后,不方便人挤人,就将隔段时间观察一下西河坊的任务交给胡国川,他牢记在心里,虽然繁忙,但也每周仔细察看一次。   “这店上个星期还是卖杂货的,我昨天看都差不多装修结束了,看来他们得是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   刮腻子这活确实不费多少时间,但关键是货架和收银柜试衣间之类的,款式新颖的原木质地,那就需要提前定做。   显然对方是蓄谋一段时间的了,等货架等物全部到位以后,才对店里动手。   胡国川忧心忡忡,“我怕,那店会仿我们的衣服款式。”   既然准备充足,那么装修好以后,就该产品上架,开店销售了。   看对方那个架势,恐怕这将会是一家高仿店,由装修到布置,由款式到服务,无一不抄,无一不仿。   “咱们该怎么办?”   胡国川捏紧拳头,“咱们必须制止他,不能让这些害虫得逞!”   他很气愤,不管是自己这边的利益,还是他本人的价值观看来,都受到了严重侵犯。   这就等于盗窃,如果人人都这样,那这社会还不得一团糟?   “胡哥,咱们没办法阻止他。”姜宁很客观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已经恢复平静,其实高仿店的出现,在选择这个行业之初,她就早有预料,也做了一系列的防范措施。   山寨版在后世都大行其道,更何况是连专利法都还没出现的今天?足足大半年后才出现,已经出乎她意料的迟。   姜宁笑道:“咱们以前,不是开会讨论过很多次这问题吗?既然来了,那就照常应对就行。”   提前一季备好货源,先把最鲜美那块肉大口吃了,等人家慌里慌张仿造出来,她们已经正准备下一季的新品了。   永远领先一步,同时打造品牌。   “不过咱们这店确实小了点,还偏里,到底是吃了点亏,要是能把日杂土产公司那地儿拿下来,才是最好的。”   姜宁感叹,西河坊消费能力非常强,她店里生意不愁,饼子很大,那高仿店吃的,是她本来就无法吃下的那部分。   实际账面是没有任何损失的,只是也很让人不爽,人家抄你的主意发了财。   “胡哥,冬装先压一压,暂时不要推出市面。”   既然对方让她不爽了,姜宁不介意坑一把回去,让对方知道,想不劳而获没那么轻易。   现在按照节气,已经踏进入冬季了,但杨市地处大江以南,眼下还不算冷,大伙儿身上的还是秋装。   其实按照后世的服装店经营模式,新款总是领先季节的,这个时候冬装早就该上市了。   但姜宁店小,地方有限,她考虑过后,决定缓半个月,先继续卖合适温度的秋装再说。   半个月时间也不长,冬装上市就安排在十月中下旬,预计是二十号。   也就是三天后。   但现在姜宁决定再缓一缓,“胡哥,新货运过来先放仓库,等寒潮来了,咱们再连夜上架。”   大伙儿买衣服,基本爱看温度,天冷了就去买冬装,这是很自然的。当然了,提前发现好看款式也会买,但到底火爆程度差了不止一个台阶。   姜宁打算先压一压,高仿店马上开门做生意,对方准备的百分百是秋装,只是生意好赚钱多,天气一天天冷下来,老板心思浮动,肯定会想着先小量做冬装卖的。   可是姜宁冬装没上市,他没得仿,如果想做,就只能将秋装的款式拾掇拾掇,依样画葫芦做上去了。   这是一个坑。   姜宁的设计,季节鲜明,款式差异很大,冬装基本看不到秋装的影子的。   她压一压,等对方尝到甜头,头脑发热,大批量做了,她再推出正版冬装,有正品对比,谁愿意还要你的秋款冬装?   冬装厚重,而秋装轻薄,料子都不同,同样的款式生搬硬套下去,外行人说不出个一二三,但她就会觉得没另一家顺眼好看。   一件衣服价格不低呀!愿意用荷包将就的人不多吧?   届时高仿店老板就麻烦了,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赶紧仿,但手里头压下一大批秋款冬装咋办?   干放着肯定不甘心,那就降价销售呗。   可高价格的服装店,一开始逼格下去了,你就很难再抬起来,后面哪怕你质量也不差,顾客心里也是嘀咕的。   钱都花了,谁不愿意买最好的呢?   先打一棍子吧,把对方的气焰打下去,后续再说。   姜宁解释完毕,又嘱咐道:“胡哥,咱们不用焦急,设计图在咱们手里,咱们是有主动权的。”   只要设计图不外泄,仿冒山寨品就侵犯不了她们的根本利益,努力把品牌立起来,到时候,双方吃的就不是同一块蛋糕了。   “嫂子这法子好!”   胡国川叫了一声好,郑重点了点头,“嫂子你放心,我这边肯定出不了岔子。”   工厂那边,也有一连串防止泄密的措施,这边再打个招呼,让提高警惕就成了。   胡国川这人机敏能干,也就头次遇上这事没有经验,得了主意暗暗思忖几遍,胸有成竹。   姜宁很放心,“成,那事儿就交给你了胡哥。”   这天商量过后,店里按兵不动,胡国川拿出当年侦察兵的劲头,严密关注豆腐坊。   说豆腐坊也不对,人家开张了,店名也够恶心人的,叫“华衣”。   这“华衣”售卖的产品,果然和姜宁店里十分类似,不过那老板显然有些脑子,他并不会全仿,而是每一款都稍稍改动。   反正达到了看起来七八分像,但要真上手掰扯抄设计,他肯定没事这种程度。   真的很让人气愤,胡国川压着一肚子火气,按兵不动。   一场秋雨一场凉,没过几天,温度渐低,这秋装似乎单薄了点,那“华衣”的老板坐不住了,一天几次亲自往姜宁店里顾盼。   胡国川眼尖,认得这个中年胖子,对方在“华衣”里头指挥过,看模样是老板。   他冷哼一声,照旧卖秋装。   “华衣”那边,又一次有客人询问冬装后,中年胖子老板翟贤才坐不住了,他琢磨着,要不,先按照秋装款式,先给做点冬装卖着?   少量做,就算出岔子也亏不了啥。   他真做了,而且在姜宁店里没有加入竞争情况下,这头汤甜得他飘飘然,找不到东南西北。   供不应求,正在翟贤才考虑,是否应该稍稍放开手脚,多给做点冬装的时候,他第n次去偷瞄姜宁店里,发现胡国川眉心紧蹙,面带忧虑。   胡国川这人,翟贤才观察多次是知道的,对方即使不是老板,也是重要管理者了,每次偷瞄,对方都是一脸从容,指挥若定的。   现在胡国川面露忧虑,而且是悄悄露出来的,一等有人关注,他立即换上平时神色。   “锦衣”出问题了吧?   啥问题?   难道是冬装?   是了,否则不可能这个时候冬装都不上的,没道理为了防止款式外泄,自己捂住不卖吧?又不是傻。   翟贤才为人其实也算谨慎,可惜他被第一波胜利冲了昏头脑,发现了“秘密”欣喜若狂,当即决定乘胜追击,   他也不去店里了,直接奔到加工场,吩咐以最快速度,尽可能地加大批量生产。   这里头是事,姜宁并不清楚,不过她却能看见高仿店一天比一天多的秋款冬装,没几天,店里就摆满了。   她淡定地再等了一旬,直到十一月初,第一波强冷空气抵达杨市,温度陡然降了超过十度。   “胡哥,马上就关门,今晚连夜把冬装上架,日常需要用的码数都备好。。”   姜宁拢了拢身上的驼绒大衣,抬头看一眼外面昏暗的天色,明明没够五点,看着已差不多入夜,北风呼呼地吹着,刮得人脸有些疼。   姜宁笑看胡国川石磊和店员们,“今晚辛苦你们了,奖金和加班费另发。”   “就是大概得忙到半夜呢,为了安全,今晚大伙儿都睡店里吧,别回去了。”   以杜鹃为首的一众店员面露喜色,她们跟的是大方老板,奖金和加班费肯定很丰厚的,工作半晚上,就能抵平时好几天,谁不乐意呀。   胡国川早就含糊知会过这事,她们已和家里说过了,不怕家里担心,后院原加工场地方宽敞,也不怕睡不好。   八.九个人连夜动手,店里焕然一新。 第95章   翟贤才最近算得上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他这个人打小命好, 父亲在国营大厂的后勤单位当领导,近水楼台,在全国绝大部分人民缺吃少穿的年月, 他居然还能小胖。   他还是个活络人, 虽读书不成,但依傍父亲的关系, 暗地里倒腾各种吃穿用品, 荷包鼓胀,小胖长了大胖。   后来改革开放了, 翟贤才成了第一波下海的人,将原来的生计抬到明面上来,摊子越铺越大。   后来大到一定程度,他大手一挥,在西河坊拿下了一个门面,专营日杂土产,事业再上一个台阶。   这西河坊就是西河坊,生意好是不用说的, 可惜人心总有不足, 没过多久, 翟贤才就发现, 在西河坊诸多店铺里,他真不算什么。   也是,日杂土产很多地方都有卖,虽然你品种更齐全, 但好不容易出来逛个街,大多数人都不爱提着杂货土产继续走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翟贤才就萌生了转行的念头,他本就是个心思活络的,于是,就开始着意观察西河坊,看那个行当更赚钱。   这时候,姜宁的店就进入他的眼里。   这小小一家店,位置还靠里,生意火爆的程度,居然不逊色于牌坊口的大店,甚至还带动了最里面那一条街,真正的日进斗金。   翟贤才当即定下目标。   目标定下来以后,他也不莽撞,开始观察分析。分析结果表明,新颖时髦的衣服款式,才是“锦衣”小店制胜的关键。   既然已经了解清楚,还等什么,那就仿造呗!   翟贤才知道自己这做法不光明,但他并不在意,不杀人不犯法,在公安跟前他都是没罪的,怕啥?   况且就算自己不仿,也有人仿,钱干嘛自己不赚,给人家赚呢?   联系原料,招聘人手,定做货架,等等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他的新店“华衣”开张了。   前期准备充足,胜利的果实也足够甜蜜,再加上抢先占领冬衣市场,他红光满面,踌躇满志。   尤其寒潮逼近,他更兴奋得摩拳擦掌,立即就去了加工场,许下加班费,让他手底下几十名工人通宵加班,尽可能地赶制冬装。   他必须在“锦衣”解决问题前,再使劲儿捞上一笔!   昨夜在加工场监督了大半夜,翟贤才补眠到快中午才起来,意得志满的他精神奕奕,吃了午饭才去店里。   然而还没进店,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店里依旧人多,但对比起昨日挤得水泄不通而言,今日是稀疏了不少,反正翟贤才这身材,是很轻易就进去了。   往日一脸惊喜满足的顾客少了很多,更多人是换上了挑剔的神色,试衣间出来的客人没有马上买单,而是丢下一句再看看。   “这款式没有刚才那家的好看,算了,我不要了。”   “咦,这和秋装款式差不多呀,看看这纽扣一模一样。”   “就是,好贵呀我觉得不值。”   更有甚者,质疑道:“你们不是说是锦衣的分店吗?咋连新冬装都没有呢?”   款式这么类似,总有人问一问的,翟贤才一向让店员回答,他们店是“锦衣”的分号。   大部分人都不会去求证,于是就相信了。   但这信任显然很浅薄,见店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女顾客生疑:“算了,我还是回去挤一挤吧。”   说完,她就扯着同伴走了,刚才两人一看“锦衣”新冬装上市,立即心动意动加行动,可惜人太多了,她们死活挤不进去,想起这家“分店”,才过来看看。   现在看来,所谓分店疑点重重,她还是回去挤一挤吧,希望货源充足,不要轮到她就断货。   想到这点,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翟贤才脸都绿了,也就过了一夜,这咋回事?!   “姐夫,不得了了,那家锦衣突然就上冬装了。”   说话的是翟贤才的小舅子池彬,他拽着姐夫,脸色很不好看,“昨天还没有的,今儿一大早开门,一屋子都是新款冬装。”   “咱们店里生意马上就差多了,这一个上午,还没昨天一小时的营业额!”   “他们肯定是要坑我们的!”   池彬恨得咬牙切齿,怒道:“真可恶!姐夫,要不咱们找些人教训教训他们!”   他气愤之下声音很大,一句话落地满场寂静,不要说顾客,就算是店员也一脸惊诧瞪着二人。   “我教训你妈个头!”   翟贤才大怒之下,破口大骂:“你脑子塞的是稻草吗?!老子干的是正当营生,违法犯罪的事情统统不干!”   他这个小舅子原来是个二流子,以前就和些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后来改革开放后,那个团伙升级开始偷窃抢劫,池彬前期也是其中一员。   池彬出身不好,也没人脉,但耐不住他有个艳压群芳的美女亲姐,被二婚头的翟贤才一眼看中,娶回去当媳妇了。   亲姐惦记着弟弟,求了丈夫多照顾,翟贤才本来很看不上这个小舅子的,但看在媳妇和小儿子份上,怎么也得照顾照顾。   于是,就塞进来看店了。   但他没想到,这个蠢货居然当众揭了自家老底还不算,还胡说八道些什么教训不教训的疯话!   翟贤才仿冒锦衣款式,赚钱手段确实有点儿卑鄙,但他是守法公民,不管怎么样,就从没想过触碰法律。   这个小舅子,开口就是教训,怎么教训?联系他以前的“老朋友”吗?   什么毛病?!   “老子告诉你,你从前那套给老子统统收回去!!”   翟贤才拽着池彬的衣领,开了后门拉出去,“砰”一声摔上门,“老子告诉你,让你看店你就好好看店,别的事你统统甭管!”   一大批积压的秋款冬装,前阵子赚的都倒贴回去还远远不够;加工厂还在赶制,必须立即制止;还有新款冬装,得赶紧把款式弄过来,还得联系原料等等。   一大摊子事压在身上,翟贤才焦头烂额,偏这小舅子还在扯后腿,他怒火憋得难受,忍不住松了松衬衣顶端的纽扣,才觉得舒服了些。   “行了,我没空得先走,你看好场子就行,旁的事都不要过问。”   跟蠢人没啥好说的,翟贤才没心思解释,黑着脸扔下一句话,就匆匆赶去加工场了。   “姐夫,我……”   池彬叫了一声没叫住人,眼睁睁看着翟贤才走远,“我姐还让我好好给姐夫帮忙,姐夫都不给我派活,我干啥?”   他既郁闷又愤愤不平,嘀咕好几句才摔门进去了。   *   姜宁并没能第一时间验收自己的布置成果,她白天忙着上课,下午五点多才到店里。   生意如她意料中火爆,熙熙攘攘,店里不但挤,还吵得厉害。冬装不同夏装,像外套什么的不需要进试衣间就能试,合适了直接拎着就往收银柜排队交款。   不合适的人,正大声喊店员拿码数。杜鹃等人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分出一个人专门负责补充店面上的样板,要不然货架上很快就空了。   收银柜前排了一条长队,人挨着人,幸好这收银柜是原木打的很结实,将人统统拦在外面也推不动。   胡国川见过大世面,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地看单子收款找零。外面石磊和彭弘毅一边眼观六路,一边应和顾客。   彭弘毅现在负责厂子,但昨日姜宁估计这边要爆,特地调他过来帮忙几天。他有经验,能协助胡国川他们尽快渡过适应期。   收银柜后隔出一个安全空间,姜宁和姜母从小后门进去,她环视店里一眼,满意点头。   姜母已经赶紧上前帮忙收款了,姜宁对胡国川说:“胡哥,你先吃饭吧,也安排杜鹃她们轮批吃饭。”   看样子,吃饭时间店里也不会人少,大伙儿也不是铁打的,该轮流吃饭并稍稍休息,她开店赚钱,但也不能枉顾员工健康。   还有,对高仿店的布置也不知进展如何?姜宁打算也顺便了解一下。   胡国川也有话和姜宁报告,应了一声后,说:“嫂子,店里乱,要不你先回后面去,我等等就来。”   姜宁怀孕都快七月了,姜母也让她赶紧到后面去,这前头太吵了。   她点了点头。   胡国川翻起翻板出了前面,先安排人吃饭去,姜宁和她妈说了两句,就推开了小后门,到后面的休息室坐下。   加工场搬走后,原来位置放了些饭桌餐椅,还有实木长条椅,充当餐厅和休息室。   店员小组长杜鹃是头一个来的,她匆匆在小摊上买了三个包子,打算配点热水就一顿了。   姜宁见了,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请个人回来做饭。   杜鹃笑着摆手,“不用,也就今天忙,平时我们能腾出一个人做饭的。”   忙成这样,她却神采飞扬,店员也是算提成发工资的,越忙碌她越高兴,匆匆吃了包子,猛灌两口水就回去上班了,坐不住。   胡国川也来了,他买的也是肉馅大包,还配了一碗热腾腾的莲藕大骨汤。   他多拿一张油纸,递了一个香葱肉馅包子给姜宁,姜宁笑着接过,两人才一边吃,一边说高仿店的事。   “咱们的新款冬装一出,那边就不行了,上午还有些人,到了下午,要求退款的比买的还多。”   胡国川打了漂亮一仗,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店里虽然忙得不行,但他没忘记去侦察敌情。   那高仿店上午还好些,毕竟逛街人群基本是从坊口往里走的,先经过“华衣”,当场就买了的人也不少。   可是等过去一段时间,效果就出来了,那买了衣服的人不是掉头就走的吧?她总的继续逛下去,于是,她发现了里头“锦衣”的正版。   冬装比夏装价格高多了,大衣好几十块钱一件,心平气和决定再买一件的人只占极少数,绝大部分盯着手里的秋款冬装,都会产生后悔情绪的。   有的抱怨几句自认倒霉就过去了,当然也有不少人会直奔回“华衣”,要求退货的。   买了也就个把小时,衣服没上身,要求退款怎么了?!   一点都不过分,等退了款,她就赶紧去里面“锦衣”重新买一件。   可是退款有可能成功吗?肯定不能的,池彬怎么可能让退款?!   他态度还挺恶劣的,当场吵起来顾客不在少数,这么一来,店里的顾客都知道咋回事了。   有更好的谁买次一档?   大伙儿自然是放下手上正看着的衣服,直接出门往里头赶去了。   时间越往后,“华衣”那边就越糟糕,偏翟贤才回店里的时候,恰好没有要求退款的客人在,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处理问题。   等他下午匆匆折返的时候,一个脾气暴躁的女顾客,正退款不成,当场撒泼,将衣服捣得一团乱。   池彬大怒,和女顾客推搡,不小心砸伤了女顾客的额头,伤很小,但见红了,那女顾客暴怒,还让同伴去报了公安。   胡国川最后一次去侦察敌情时,那店还安上了门板暂停营业,公安来调查情况,必须先把这事儿解决再说。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姜宁感叹之余,只觉得身心舒畅,让你仿,遭报应了吧?   胡国川也分外解气,“看来,他赶制的那批秋款冬装,是得砸在手里了。” 第96章   “是啊, 看来是砸定了。”姜宁挑眉一笑。   她心情非常不错,要知道,所谓秋款冬装砸在手里, 受影响的绝对不仅仅是这批冬装这么简单。   做买卖这事儿, 流动资金可是很关键的。流得动,摊子就活了;倘若流不动的话, 周转不过来, 那麻烦就大发了,一个不小心, 摊子就会垮掉。   姜宁做的是高档女装,原料选取择优,价格当然也高,冬装料子是高上加高。   “华衣”虽是仿冒品,但它走的也是高档路线,这其实不难理解,利润高嘛,好款式配上好料子, 才能利益最大化。   姜宁足足给了翟贤才半个月时间, 这么长一段时间, 足够他囤积好大一批秋款冬装了。   现在改也改不了, 卖也卖不出去,积压的不是衣服,它是大批资金啊!   能空降西河坊,挖空心思只为开一家仿冒店的, 要说翟贤才资本有多么雄厚,姜宁是不信的。   毕竟这年头机遇太多了,先富起来的都是关系户,人家既然能领先一步,人脉肯定是杠杠的,路子大大的有,至于这个费尽心力,只为开个仿冒小店吗?   又不是傻。   姜宁不紧不慢把肉馅包子吃了,用手帕擦了擦手,笑道:“我想呀,他熬不了多久,就得降价处理那批冬装了,得先把成本资金收拢回来。”   姜宁猜得一点不错。   “你这个蠢货!”   本就焦头烂额的翟贤才,又遭遇小舅子一击雪上加霜,他出了血赔了款,好不容易和受伤女顾客达成和解,送走公安同志,晚饭时间早过了。   他气得两肋生疼,肚子也不觉得饿了,干脆吩咐直接关了店门,指着池彬的鼻子就一通大骂。   “你有没有脑子?!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啊?!”   “咱们打开门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衣服是不能退,但你也不能骂人更不能打人!”   翟贤才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有这么一个小舅子,他不禁得担心自己宝贝小儿子的智商。   他恨铁不成钢,手指都差点戳到池彬脸上,“你咋那么能啊?!都把人的头砸出血了。”   吐沫星子都喷到池彬脸上,但他没敢抹,往后缩了缩,他十分没底气地嗫嚅道:“我没想打她的,就是她扯咱们的衣服,我想制止她,不留神就……”   女人打架挺难缠的,那女顾客指甲差点戳到池彬的眼珠子,从前混团伙的人,脾气也没多好,恼怒起来伸手一掼,就见红了。   谁知那个臭娘们,也就破了点油皮,出了点血,就赖上了,又报公安又索要赔偿,最后不但衣服退了,还拿了两百块钱才能肯事宁人。   翟贤才环视店里一圈,那女顾客撒泼,将吊挂架的衣服扯落扔在在地上,展示柜本来叠地整整齐齐的毛衣也被推得七零八落,整个店乱糟糟的。   哪来的女疯子,他头疼地揉揉眉心。   “这种事应该看情况处理的,一般人肯定不退,但像刚才那女疯子,就当送瘟神,你也的赶紧把钱给她,让她麻利滚蛋。”   这样店里就不会闹成这样了。   池彬见姐夫平静了些,忙解释道:“我这不是觉得口子不能开吗?万一开了,后面也跟着要退,那麻烦就大了。”   “那你得变通!”   翟贤才没好气,“在场几个退了,后面不退就行,这西河坊逛街的谁认识谁?你不说后面的咋知道?”   池彬唯唯诺诺,“姐夫,我下次懂了。”   “这么简单还要人教,长是的啥猪脑袋?!”   骂了一句,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但翟贤才的烦恼并没有因此减少。   姜宁没猜错,他确实不是啥大资本。   改革开放前,偷偷摸摸谁也不敢做大,后来才放开手脚多积累了资金。   可惜杂货日用品之类利润不高,开店定制货架,聘请人手加工场,最关键是这一阵子脑袋发热,给进了大批高档原料赶制出来的秋款冬装。   他手头大部分资金都压在里头了,面对眼下的局面,非常被动。   翟贤才很清楚,想要破局,当务之急是马上购置一批“锦衣”新冬装,然后让加工场立即拆开研究,琢磨出仿制。   再赶紧入手原料,让加工场尽快赶制,争取早日上市,他才能恢复元气。   但一切步骤,都需要资金支持,而且这个数目还非常可观,问题是他已经无法挪出这么多钱了。   甚至,锦衣冬装价格高昂,他眼下连购置一整套都感到十分吃力,别提其他。   翟贤才当年敢投机倒把,骨子里就是个有决断的人,他盯着小舅子收拾乱哄哄的店里,阴着脸沉思良久,最终一拍收银柜。   “这个价格牌子马上改掉,新价格统统按原价一半,咱们必须尽快将资金收回来。”   高价卖不掉,那五折呢?   翟贤才也是个当机立断的,五折下来,按原料算可能还会小小赚一点,但要是再加上工资店租等等成本,他是要亏的。   要知道他当初为了抓紧时机,赶工赶得很急,高底薪高提成聘请了缝纫女工,又要人日夜赶工,加班费另算;还让老师傅加班改款,将秋款安到冬装上,也支付了不少报酬。   他不是姜宁,自己不会设计,这不得找外援吗?   成本推高了,现在就要亏了。   亏就亏吧,舍不得亏一点,损失将更大!   于是,“华衣”次日开店,就挂了一个半价的牌子。   效果是不错的,毕竟衣服真材实料,价格降低了,自然就有人愿意将就。   姜宁知悉后,挑了挑眉,“这华衣的老板,也算个有决断的。”   胡国川点了点头,“要是他不肯大幅度降价,恐怕这批冬装得卖很久。”   这一仗大获全胜,姜宁心情不错,她笑道:“等他资金回笼,再赶制了冬装,这个冬季都差不多过了一半。”   她不但吃了肉,甚至连春装都差不多做好了。   以后就这般循环往复,自己遥遥领先。   姜宁嘱咐胡国川,“以后仿冒品只会多不会少,咱们关键得守住核心设计,再把好新款上市时间,这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胡国川郑重点头,“嫂子你放心,我会盯紧的。”   “成,你们几个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姜宁确实放心,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她笑道:“胡哥,你不是说回老家把家人接过来吗?啥时候动身?”   得力助手兼丈夫老友的生活,也需要关心关心。   说起这事胡国川也很高兴,“再过一阵子吧,屋子刷了腻子得晾晾,现在店里也忙,缓缓再说。”   姜宁赞成,“这刚装修好的屋子,确实得去味,不然人住着不舒服。”   她是个奖罚分明的人,事业蒸蒸日上,自然不能亏待手下的得力干将,现阶段她每月除了工资以外,还会额外给予孙弘毅等人高额奖金。   姜宁还计划着,等以后规模再上一个台阶,体制更健全,劳动分红也弄起来,每年拿出一定比例的年利润,再按比例给高层中层,还有基层管理者分发分红。   将劳动与报酬直接挂钩,才是最能鼓励人,要让马儿跑,又不让吃好草,没有可行性。   不过这个说得远了点,估计得比较长一段时间才能实现。   孙弘毅等人手里攒了钱,就动了把家人接过来的心思,好在眼下房子价格低,他们虽暂时买不起好的,但选个干净整洁的带院子小平房,还是可以的。   姜宁说能借,但他们没愿意,说有多大的头,就带多大的帽子,以后手头松了,换房子也不是不行。   姜宁觉得这种心态非常好,就没再多说,转头介绍了姜红兵的好友李哥给他们认识,就是兼做房产中介那个。   这不,上月买了,装修好了以后,过段时间就能回去接家人了。   胡国川计划是十一月下旬再回去,因为他知道姜宁要参加日杂土产公司的竞拍,这事非常重要,他得等结果出来再说。   大家都很期待,因为一旦竞拍成功,拿下这个好位置,所谓“华衣”之类的仿冒店就没了地利优势,他们将能进一步将其打压。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竞拍的日子就要到了,不想这天,却多了个小插曲。   前去侦查敌情回来的胡国川,一脸气愤,“嫂子,那个姓翟也去报名了。”   他呸了一口,恨恨道:“就是日杂土产公司总址的竞拍,这家伙不知哪来的消息,我刚才看见他进去报名了。” 第97章   姜宁怔了怔, 回神后倒也不觉得太奇怪,毕竟她有门路能得到消息,翟贤才当然也能。   “华衣”开了大半个月, 她这边已经得知老板的底子了。化肥厂双职工家庭出身, 父亲在后勤部是个中层领导,专门管采购一块肥差, 这位置没点门路坐不稳。   翟家有一定人脉, 翟贤才看来也是胆子大的,难怪两年功夫就攒下一份家底。   “就算没有他, 也会有其他人。”   姜宁将手上的账本收进包里,打算回去再看,“但对我们来说,就算拿不到,也最好不要落在他的手上。”   她皱了皱眉,总址落在翟贤才手里是最糟糕的结果,这么一大家高仿店杵在西河坊口,她店小还靠里, 打击会很大。   不行, 她必须得做好两手准备。   “胡哥, 你明天把招工告示贴出去一张, 咱们请店员。”   日杂土产公司总址能拿到手最好,万一不能,姜宁打算往外发展,西河坊是好, 但情况有变也不能一直困守在这,杨市大得很,走去就行。   虽然她怀着孕,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现在摊子已经铺开并上了轨道,很多事能有心腹代劳,不必亲力亲为。   万一总址花落他家,姜宁就另外找个位置,具体事宜就交给胡国川和田斌,这两人一个负责“锦衣”,一个负责批发店,已经积累的足够经验,能够胜任这份任务。   然而不管走哪条路,售货人手都是必须的,所以现在开始招聘并培训,差不多了。   “行,嫂子,我明天就贴出去。”   胡国川利落翻出一块红纸和墨汁,这是上次用剩下的,裁好铺开,让姜宁给写上具体内容。   他读书不多,干不好这活。   招聘告示写好,姜母接过来晾在一边,她既担忧又奇怪,“宁宁,那个姓翟的能有那么多钱在手里吗?”   最近店里发生的一连串事,姜母也是很清楚的,不是说翟贤才资金不充裕,又压了不少货在手里吗?   半价销售才十天,应该没清完吧?   就算清完,他也不够资金参加竞拍吧?   姜母此言一出,胡国川和石磊也面露不解。对呀,西河坊可不比外头的住宅,两三千就能买到一套极好的,这地儿价格高多了。   前段日子传出消息,说坊里中段一位置悄悄转手了,两层,每层约一百平米,卖出了一个快两万块的天价。   这还不是坊口,坊口位置肯定能再高点。   日杂土产公司的总址,是一排共四座楼房,四座楼房捆绑销售,不拆开卖,光凭这点,就能拦下很大一拨心动的人。   参考价就八万块了,还得搞竞拍,一次机会,有心的人肯定尽量往高里估价,怕是八万还打不住。   翟贤才要是有这资本,前些日子就不会搞得焦头烂额了。   几个人困惑不解,姜宁笑笑,她大约能猜到对方怎么筹的款。   “妈,他大概是贷款了。”   改革开放伊始的八十年代初,由于国家一把手坚定不移地将政策执行到底,虽有保守派磕绊,但总体还是飞速向前的。   各种政策大力倾斜,其中就有贷款方面。   姜宁还记得,不知八二还是八三年,中央还批下来近两百亿的无期无息贷款,大力鼓励农村城里的人借贷。   可惜的是,时下绝大部分的人,老观念约束,导致不敢也不愿借贷,那一小撮胆大的,后面基本都混成大富豪级别了。   言归正传,现在虽然没到八二年,但借贷也是很容易的,用价格偏低的抵押品,就能贷出一大笔款项。   翟家有家底,只要肯豁出去,贷个十万八万也是行的。   客观来说,姜宁还是挺认同翟贤才的魄力,够当机立断,就是搞高仿品这点令人厌恶。   “啥,贷款啊?”   姜母愣了愣,半晌摇头道:“这是把家底都压出去借钱了。”   她很不认同,不愁吃不愁穿的,手头还阔绰,好端端押了东西还欠下一大笔债,这是为了啥?   她撇撇嘴,“他爹妈也是糊涂的,由得他胡闹,万一钱都亏了,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吗?”   姜宁笑而不语,也不反驳,其实她妈这样的思想,才是时下主流,无债一身轻,好人家是绝不考虑借贷的。   也是,不管哪个时代,有超前意识和独到眼光的,才能杀出重围,不是吗?   她抚了抚正懒懒动弹的宝宝,站起来笑道:“妈,咱们回家吧,我有点饿了。”   姜母立即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那咱们先去买点吃的垫垫?”啥事儿都及不上她闺女外孙重要。   “不用了妈,回家也不用半小时。”   *   姜宁一点没猜错,翟贤才确实是靠贷款筹措的资金。   在“锦衣”新款冬装上市的第二天,他遇上了一个在日杂土产公司上班的朋友,得到了这个消息。   不过考虑了半个小时,他就牙根一咬,下定决心。   成功劝说了爸妈,将自己和家里所有资产都抵押上去,再找了关系拜托了朋友,小半月时间,贷款就下来了,足足十万块钱。   报了名以后,他将存折和资格证牢牢锁着,钥匙揣在自己兜里,谁也不给。   “栓子他爸。”   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站在边上看着,她是翟贤才的媳妇,怀里正抱了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忧心忡忡,“咱真要借这么多钱吗?”   太不让人安心了,一家子的家底都压上去,万一……   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这叫贷款,和借钱有区别的。”   翟贤才也没有解释太多,因为解释了媳妇也不理解,他只是缓了缓表情,“你放心,我总不会让你和栓子吃糠咽菜的。”   他是二婚头,娶了一个样貌标致的小媳妇,老夫少妻还是很疼爱的,两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儿子,感情就更融洽了,也是因此,他才会一再容忍池彬。   捏了捏小儿子的脸,小男孩咯咯笑着,翟贤才胖乎乎的脸露出微笑,接过儿子抱在怀里,一边下楼一边说:“只要拿下那位置,这笔钱不用多久就能翻个倍。”   这年头敢下海都是有野心的,这个机会他异常看重,只要成功,他的事业将会立即上一个大台阶。   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池芸一喜,忙追问道:“那这个位置好拿吗?咱有十万块钱,肯定能拿下的吧!”   她声音挺笃定的,那可是十万块!多少人有这能力,能一口气拿出来十万块钱?!   丈夫成功,她和儿子就跟着水涨船高,池芸也不禁露出笑容。   不想翟贤才却摇了摇头,“难说,杨市有钱人多得很呐,别的先不论,单那个锦衣的女东家,也对这位置势在必得的。”   他去报名,盯着工作人员翻登记册时,刚好瞄到一个名字。姜宁,女,20岁。   翟贤才吃了大亏后,让人着意打听过“锦衣”的消息,获得虽讯息不多,但也知道了“锦衣”的老板是个年轻女人,姓姜,已婚正怀着孕,听说正在上大学。   他某次上那边观察时,恰好看见一个相貌姣好的少妇站在收银柜后面,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看着似乎能有六七个月。   这个想必就是“锦衣”女老板了,脸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不过既然能结婚怀孕,应该也有二十了。   翟贤才直觉,登记册上面那个姜宁,肯定就是“锦衣”的女东家。   其他人或许还会留手,但都是在西河坊混的,不拼尽全力是不可能的。   对方资金肯定比他雄厚,想到这里,翟贤才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笑也笑不起来了。   “姐夫,要不,咱们使个法子绊她一绊,不就得了!”   池彬经常来姐姐家,现正坐在客厅里,一听这话,忙不迭就出了个主意。   他知道姐夫的尿性,忙又补充一句,“咱也不干啥事,就绊她一会,让她迟到不就得了。”   不是说,迟到就失去竞拍资格吗?   翟贤才犹豫一瞬,果断摇头,“行了,你别胡乱折腾了,咱店里的款式还得靠她。”   什么绊一绊,怎么绊?   不提绊不绊得到的问题,就算运气好真绊上了,一个怀孕七个月的孕妇,万一弄出啥岔子咋办?   翟贤才能在那个年月干投机倒把,顺顺当当没有出一点岔子,他这有分寸,大事冒险事从不沾手的性子很关键。   不行就退一步,宁愿等待下一次机会,游戏规则还是得遵守的。   他将小儿子交给媳妇,戴上帽子围巾,“行了,我去加工场盯着,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池芸送走了丈夫,回头见弟弟在逗儿子玩,舅甥闹成一团,没好气,“你说说你,不是让你好好帮你姐夫干活的吗?你姐夫去加工场,你为啥不跟着去?!”   池彬委屈,“姐,这不是姐夫不让我去吗?”   他要求过呀,可是翟贤才让他先干好店里的活再说。   池芸瞪了他一眼,“你活儿没干好,你姐夫当然不让你去!”   弟弟之前闹得幺蛾子她也知道,恨铁不成钢,“你得干出点儿成绩,证明你自己的能力,你姐夫才能放心你,将重要的事儿交到你手上。”   说起这个,池芸有些焦虑,她是翟贤才第二任妻子,前头人留下聪明伶俐的长子长女不说,娘家人也是跟着她丈夫干的,是翟贤才的得力助手,目前正管着加工场。   眼看翟贤才的事业越干越大,她儿子还小,比他哥哥足足小了十年,如果弟弟不给力的话,她母子将来要吃大亏。   “阿彬你得上点儿心!不止是你,就连你姐你外甥,都指着你呢!”   池彬这人是个混子,但他有个好处就是重视他姐,听他姐的,闻言立即站起来,拍胸口道:“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想让他姐夫委以重任,那就得干点事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他该干点啥呢?   猫在店里肯定不行的,每天千篇一律的工作,凸显不了他的能力。   池彬脑子转了转,刚才被强按下去的“绊一绊”计策又冒头了。   他就没觉得自己的主意有啥不好,姐夫就是胆子小,那女人得设计不能动,那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爸妈家人总有吧?从这地儿入手,不也能绊住?   要是帮助姐夫拿下竞拍,他的功劳就大大的,那王家的人算啥?   池彬坐不住了,“姐,我得出门一趟,这两天可能没空过来,你照顾好我外甥哈。”   “哎?阿彬,阿彬!” 第98章   竞拍正日子是周日。   姜宁最近比较嗜睡, 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眼皮子像被胶水黏上一样,不费一番功夫她睁不开。   “再睡会吧, 反正竞拍在下午, 东子也没到家,多睡会也没啥的?”   絮絮叨叨的是姜母, 进了十一月份, 她就和闺女睡一床方便照顾了,月份渐大姜宁独睡, 一家子都不放心。   姜宁侧躺着,“嗯嗯”迷迷糊糊应了几声,就陷入了黑甜乡。   等再清醒的时候,赵向东正坐在床沿,眸光柔和看着她。   “宁宁醒了。”   赵向东收回轻抚她腹部的大掌,俯身连被子带人一起抱在怀里,掖了掖被角,“冷吗?”   他低头, 用脸贴了贴她的脸颊, “昨夜下了雨夹雪, 气温降了很多。”   姜宁诧异, “真的吗?”   她冲窗户仰了仰脸,毛玻璃也看不见外面,只不过,映在窗棂子的天光倒挺暗的, 显然天气不咋地。   她懒懒地靠回丈夫怀里,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笑道:“我不冷呢,屋里暖和的很呢。”   这宅子以前是有些身份的人住的,正房厢房都建有火墙,家里早备好的煤炭,姜母觉轻,昨夜雨雪一下她就起了,让点了炭盆放进火墙里,屋子暖烘烘的,一点不冷。   不过赵向东还是把她的胳膊安回被子里去,自己紧了紧被子搂着。   姜宁轻笑,手臂失去自由,她仰头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   这咬着咬着就变成亲吻,两口子一星期没见了,都想念得很,最后赵向东不得不按住媳妇儿,闭目微微喘息,按平复体内躁动。   媳妇儿都怀孕七个月了,他可不敢再干啥,想了只能亲亲嘴儿,过过手瘾,完事自己憋着。   好半晌,他身体才恢复平静,睁眼小心将人放在床上,“宁宁,咱先去吃早饭吧。”   他吃了早饭才出学校,姜宁还饿着呢。   赵向东开了衣柜取了厚衣服,他十分乐意伺候媳妇儿,给穿好衣服鞋帽,戴上围巾,抱到房门口才放下。   要是在两口子的小家,他能将人直接抱到餐桌,但在媳妇娘家就只能算了。   一打开房门,冷空气扑面而来,姜宁裹得厚实,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杏眼,感觉还行。   院子里湿漉漉的,夫妻俩手牵着手,沿着抄手游廊出了前院。   姜父姜母,姜建设兄弟都在客厅,日杂土产公司的竞拍安排在午后,但兄弟俩都腾出一天时间来了,上午也能和家人聚聚。   姜宁欢快地喊道:“爸妈,大哥,二哥。”   “哎!”大家都笑着看她,姜母招手,“宁宁快吃早饭,都要九点了。”   她一边往闺女走去,一边吩咐刘婶去厨房端早饭。   刘婶是姜家聘请的保姆,孙鑫介绍过来,纺织总厂几十年方老邻居,知根知底,用得很能放心。   本来,刘婶的丈夫和儿子媳妇都是纺织厂职工,家里不需要她出来干活的,可惜前段时间厂里出了生产事故,刘叔腿脚致残,不能工作还得耗钱。   虽有赔偿金,但坐食总会山空,孙子孙女五六个,儿子儿媳压力很大,刘叔能照顾孩子,于是刘婶就想找个工作。   厂里暂时没有适合岗位,孙鑫心里一动,就将人介绍过来。   姜家工资高福利好,活儿也不重不难,刘婶手脚麻利爱干净,手艺也好,主雇双方都非常满意。   姜宁吃着早饭,姜母就絮絮叨叨问昨晚冷不冷,想吃什么之类的问题。   母亲的关怀总是这样无微不至的,儿女需要她,她反而更高兴,于是姜宁想了想,撒娇道:“妈,我想喝鸽子汤呢。”   姜母笑得合不拢嘴,“能吃就好,妈给你做哈。”   她兴冲冲让刘婶去买老鸽,自己颠颠儿去厨房做准备工作。   “宁宁,那个竞拍下午几点开始呢?”赵向东也陪着去。   “下午一点三十分开始。”   接话的姜红兵,“咱们得提前一点过去,宁早勿迟。”迟到当放弃资格。   姜宁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摸了摸嘴,“对,是得早一点儿。”   这事儿太重要了。   于是,家里提早吃了饭,姜宁十二点半就出发了,同去的除了赵向东,还有姜家兄弟。   “那妈晚点出门,正好把鸽子汤拎过去。”   鸽子汤还在灶上慢火炖着呢,三个大男人陪闺女出门,姜母没啥不放心的,她琢磨着晚点出门,正好把鸽子汤拎过去,给闺女加餐。   “行,那我让胡哥回来接你,妈你别一个人过去。”   西河坊越来越旺,混在里头“谋生”的人也越来越多,偷窃还好,最怕抢劫伤人的,她妈身边没人护着,姜宁不放心。   “嗯,好。”姜母一口应了,她也不是大意拿自己安全开玩笑的人。   兄妹三人连同赵向东,出了客厅往大门行去,院子里两条半大的本地狗子扑过来,拼命摇着尾巴,姜红兵忙伸脚挡开,不让靠近小妹,“大黑,大黄,边儿去。”   这两条狗是赵向东拜托战友找的,狗妈妈是狼和狗的种,忠心听话且凶狠,两崽子出生一个月就抱了出来。   本来打算养在小洋楼的狗子,因为姜宁常住四合院,先放到这边来了。   家里犹豫过,养不养好呢,毕竟有孕妇。   是姜宁本人大力支持的,四合院占地大,虽有高围墙,但总有看顾不过来的时候,养两个狗子最合适不过,安全。   后来姜家人见狗子很听话,教训几回不许扑姜宁,它们就懂了,于是就养下来了。   大黑大黄闻言果然站住脚,拼命摇尾巴跟在后面,但不往前扑了。   “咱大黑大黄真听话。”姜宁笑道。   姜家兄弟俩也很赞同,“是啊,是两条好狗子。”   姜红兵又嘱咐赵向东,要是那狗妈妈还下崽子,合适的话也抱出来,当然他家不能老占便宜,钱肯定管够的。   赵向东笑道:“行,我回去说说。”   四人有说有笑,出了大门,往巷口外停的货车行去。   货车高,姜宁可不敢轻举妄动,她等大哥进驾驶座着了车,二哥打开二排车门先上了车,按住车门再探手过来,她才上前。   赵向东小心翼翼扶着媳妇儿,在她臀下稳稳一托,将人送上去,姜红兵安置好人,他才手一撑利落上车,关上车门。   “大哥开车了哈。”   “行,我坐稳了,大哥开吧。”   红色的货车缓缓驰出巷口,平稳往汇入大马路,车上四人都不知道,还有几双眼睛藏在暗处,盯着他们。   一个粗犷男声响起,“咋办,那娘们出门都带好几个男人,还有个是军官,很难下手。”   他声音很焦急,“咱们得赶紧弄一笔钱离开杨市,不能再拖了。”   时间紧凑,杨市有钱人多,但要在有限时间内摸清一户富人的底细,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他们火烧眉毛,没有其他选择了,“倪哥,咋办?”   另一道沙哑男声接话,“中午不行,那只能等晚上或者明天,咱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失手。”   这倪哥又说:“最迟后天,咱们得离开杨市。”   这里有三名亡命之徒,抢劫杀人,作案多起,最后一次撞在铁板上,误动了一个不能动的人,市里下了死命令,必须把这三人绳之于法。   以三人犯案的恶劣程度,绳之于法就等于死刑。   跑路是必然的,可惜不久前团伙里出现叛徒,把钱都卷跑了,剩下的三人身上加起来,也就十几块。   十几块跑什么?买了票就不用吃饭了,最好能再干一票,有了钱才好跑。   不过三人很犹豫,毕竟以前混的地区他们不敢再回去,短短时间哪里找目标?   这个时候,池彬出现了。   当然,池彬找的并不是三人,他最多就认识些小混混,这级别的他远够不上。   是池彬找以前的朋友,让他们给绊住姜宁时,三人躲在一旁恰好听见的。   池彬为防弄错人,将姜宁这边的情况说得还算具体。   肥羊?!   真是运气好,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于是,在池彬领着另一拨人弄小动作的同时,倪哥三人也在悄悄行动着。   三人业务熟练,短短两天时间,就把姜家大体情况摸清楚,比池彬强太多了。   摸清情况正打算动手,不想昨天傍晚回来了姜家兄弟,今天又来了一个赵向东,于是计划不得不暂搁置,进行调整。   头一个说话的粗犷男声焦急,“那娘们不是去竞拍吗?万一她拍上了,钱都给出去,咱们还绑啥啊?!”   没错,三人打算绑票,勒索一大笔钱,然后立即离开。   倪哥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缓了缓,又安抚两个兄弟,“这娘们家底看着很厚,还有两个跑运输的兄弟,就算竞拍成功,也少不了咱们的。”   昨晚三人忌惮着姜家兄弟回来,多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现在想想倒是好的,跑运输的人富得流油,手里现金也多,绑了人以后,才能尽可能拿到更多赎金。   倪哥语气阴狠,“时间不多了,咱们只有一次机会,得尽量选女人孩子下手。”   姜家女人孩子四个,出去了姜宁一个,还有三个在宅子里,他们选择潜伏在大门外,等待机会。   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来了。   下午两点,三人远远看见姜家大门打开,姜母提着保温壶出门,美中不足的,是身边还跟了个胡国川。   这男的身强体健,目光锐利,一看就是个厉害不好惹的。   “倪哥,咱们要不要再等等?”   “不等了。”   倪哥摇头,他算看明白了,这家人谨慎得很,女人孩子恐怕不会独自出门的,“再等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赶紧的,跟上去!”   三人掖了掖大衣内裹了布条的长刀,压了压帽檐,拉起围巾捂住脸,看着倒和普通行人并无差别,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   胡国川侦察兵出身,警觉性非常高,大马路上人来人往还好,一拐进巷子他立即发现不对。   他不动声色往后面扫了一眼。   这是条宽敞热闹的巷子,四五米宽,六七十米长,后面有七八个人匆匆走着。   这本来不奇怪,毕竟现在这局势,他们只会捡最热闹的路走。   看着很正常,偏偏胡国川嗅到了不一样味道。   他目光掠过整条巷子,最后在十几米外的一前二后三个高大男人身上顿了顿,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姜母道:“婶子,咱们得跑起来!”   “等会要是要啥事,你不用管我,自己先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啥?”   姜母惊愕,但胡国川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经拽住她的手,飞快往前狂奔。   他路过一户敞开院门的人家时,见门边靠着一把沙铲,他脚下不停,一探身将沙铲抄在手里。   姜母也不笨,心头一凛,也不再询问,只埋头就着胡国川的力道,发足狂奔。   “怎么办?!倪哥,他们跑了!!”   倪哥呸了一声,打草惊蛇,不拿下就没有机会了,他二话不说抽出长刀,“还用问?当然是追!!”   三把明晃晃的砍刀足有大半手臂长的,寒光锃亮,巷子行人惊慌尖叫,奔逃乱成一团。   胡国川面沉如水,却拉着姜母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   “看来是个硬茬子?!”   倪哥三个是亡命之徒,越是这样,反而越激起凶性,直接扬起了刀,“兄弟们,必须追上!!” 第99章   姜母一生之中, 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身后尖叫声骤响, 此起彼伏, 纷乱奔逃,有沉重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天空阴沉沉的, 那三把长长的刀刃上,却闪着刺人眼睛的寒光。   “哐当”一声,姜母手上一直紧紧握着的保温壶落地,玻璃内胆粉身碎骨, 炖地稠稠的滚烫鸽子汤撒了一地。   她心突突狂跳, 手足发软。   杨市越来越乱, 她是一直都听说的, 可儿女把她保护得很好, 乱事一向只闻消息, 不见实际踪影。   眼下她颤栗了, 牙关咯咯地响着。   这当口, 胡国川暴喝一声,“婶子, 别回头!”   姜母方如梦初醒, 忙回头不敢再看,就着胡国川的力道,使出浑身的劲儿往前狂奔。   跑出去才是最好的,对方有三人,有凶器, 而胡国川只有一人,手上也仅有一把沙铲。他还带着一个姜母,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不需要多加判断,他就定下最佳策略。   可惜事与愿违,倪哥三人是壮年男子,体格强健并没逊色胡国川多少,胡国川要是一个人,占据先机肯定能将人甩掉。   可惜他手上还拖着一个姜母。   身后脚步声越发逼近,胡国川扫过眼前头还有十几二十米才转弯的巷子,干脆停下脚步,手上一转,将姜母护在身后,自己正面迎上三个人。   他手上提着把沙铲,突兀停下脚步转身同时,已经先声夺人,一铲子狠狠戳向其中一名匪徒持刀的右手。   胡国川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这一下他找了个很有把握的空隙,快准狠,那褐黑脸皮的匪徒手腕立即“咯”一声轻响。   长刀应声落地,“哐当”一声脆响,伴随着“啊”一声短促惨嚎,那人的腕骨折了。   一照面就伤了一个,倪哥面沉如水,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激发起凶性,扬刀狠狠一挥,并厉喝道:“柱子,给老子上!”   “速战速决,带了人赶紧走,要快!!”   他观察这两天,发现姜宁是个很孝顺的人,钱与亲妈,她绝对会舍弃前者,不让后者的生命安全遭遇一点危险。   只要人到手,事儿就彻底成了,两人押着姜母撤离,一人负责趁空隙赶紧去四合院,把准备后的勒索信扔进去。   姜家不还有个姜父在家吗?想要姜母的命,就得一边敷衍公安,一边悄悄将赎金送到指定地点。   至于赎金到手后,撕不撕票,那就得看心情了。   但这一切事宜,都得先解决了眼前这个男人。   倪哥目露凶光,双手握着刀柄往下劈,力道更狠了几分。   两把锋利的砍刀当头劈下,胡国川丝毫不乱,他反应迅速先横着沙铲,架住倪哥刀锋。   紧接着他呐喊一声,猛地使劲,将倪哥的刀往旁边一拨,刚好撞上那名唤柱子的匪徒刀上,让对方长刀失去准头,落了空。   胡国川知道一开始是最好的机会,一口气不歇,立即狠狠飞起一脚,正中柱子的胸口,将其踹飞七八步远,摔倒在地,长刀脱手。   他先声夺人,第一回合不但没吃亏,反正占了上风。只可惜他的优势并不能维持太久,对方人多,有厉害武器,他这边还有个软肋。   倪哥三人没想到这茬子居然硬到这个地步,一照面吃了亏,但他们到底经验丰富,甚至不需要商量,就默契调整了战术。   倪哥和爬起来的柱子专攻胡国川,并且制造便利,让那个褐黑脸伺机对付姜母。   褐黑脸折了右腕,剧痛并没有让他退让,他爬起来换左手捡了刀,攻击胡国川之余,对姜母虎视眈眈。   所谓横的怕不要命,倪哥三人的打法不要命,胡国川的武器还不凑手,一时半会倒不能拿下对方,   惊险万分,双方却打成平手。   这样下去不行!   胡国川浓眉紧蹙,对方凶狠有刀又人多,时间久了,他难免会露空隙,后面的姜母就得糟!   他正心念急转,余光却见褐黑脸朝自己挥来一刀的同时,顺势逼近,似乎先借机拽他身后的姜母。   难道他们的目标只是姜母?   是了,拦路抢劫一般不会选择这么喧闹的大巷子,更不会不管不顾拔刀就上,毕竟胡国川咋看也不像是个好欺负的。   要是对方的目标是姜母,一切就说得通了,相较于四合院通往西河坊其他路段,这段巷子路是最偏僻的。   胡国川心念急转,有了主意,立即稍稍卖了个破绽,貌似不经意将姜母暴露出来。   三人果然大喜,褐黑脸直接收刀,冲向姜母。   胡国川早有准备,冷哼一声,先一肘子撞在褐黑脸颈后,力道凶猛,对方立即闷哼一声晕阙倒地。   他闪电般夺了褐黑脸的长刀,反手一劈,柱子肩膀位置立即血流如注,刀都拿不稳了,只能退两步赶紧换给左手。   胡国川也受了点伤,被倪哥的刀划了一下手臂,不过他的冒险很值得,解决了一个半人,又夺取了武器,他已经胜局初定。   正当他想一鼓作气,拿下这三名悍匪的时候,那边巷子尽头却传来一整急促的奔跑声,同时有人喜出望外高呼一声。   “公安来啦!公安来啦!”   这么快?!倪哥脸颊肌肉抖动几下,当机立断喝了一声,“快撤!!”   他一边呼喝,一边退后两步,从身后门户紧闭的人家门前,搬起一个栽了花的沉甸甸花盆,连花带土带盆,扔往对面。   他目标并非胡国川,而是使出全力扔过胡国川头顶,往姜母袭去。   姜母惊呼一声,赶紧往旁边退去,胡国川不得不收住攻势,退回来举起沙铲,用力一挥。   凌空飞来的花盆被拨了个方向,飞进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子中,“砰”一声落地,又引起院内一阵惊呼。   三名匪徒配合十分默契,倪哥扔花盆,柱子已经飞快背起晕阙的褐黑脸,一口气不歇往巷子深处奔去。   倪哥断后,等胡国川击飞花盆,三人已经跑出好几米,再一顿,就拐个弯不见了踪影,途径的位置只留下点点鲜血。   穷寇莫追,胡国川身后还有一个姜母,更不可能追。   “川子,你这手,得赶紧上医院。”   姜母刚才躲避的时候,额头猛碰了一下墙壁,青肿一块,脑袋有些晕眩,不过她一点没在意这个,赶紧将围巾解下来,先给胡国川包一下正流血的手臂。   “没事,婶子甭担心。”   胡国川确实没啥事,刀锋在他左前臂上划了一下,口子挺长的,但其实就浅浅伤了皮肉。   他没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扫了眼喷溅了不少鲜血的地面和两边墙壁,短短几分钟时间,安乐祥和变成一地狼藉。   他扔下长刀和沙铲,领着姜母主动迎上奔进巷子的五六个公安,并指明三名匪徒逃走的方向。   带队的是老周,姜宁认识的那个公安队长,两边偶尔有接触也认识胡国川和姜母,见遇袭的是他们非常惊讶。   不过老周也没空闲话,点点头,随手点了个人留下来,先处理两人的事,随后匆匆循着巷子,追捕三名匪徒。   “两位同志,咱们先去趟派出所吧。”   留下来的公安同志是个小伙子,先看了现场一圈,接着又察看了胡国川的伤势。   伤不重但得上个医院,先去派出所更合适,派出所走十来分钟就到了,有车能直接送。   返回派出所的路,距离西河坊很近,惊魂初定的姜母犹豫一会,问道:“同志,咱们能先去通知一下我家人吗?”   她连忙补充,“距离很近,就走几分钟,我闺女怀孕,我怕她焦急。”   去派出所不知得弄多久,通讯也不方便,要是等竞拍结束姜宁回来,发现不见了两人,她肯定会焦急的,怀着孕呢!   公安同志通情达理,“行,那就先去吧。”   胡国川和姜母身上还染着红,要是让店里人都知道了,人多口杂不大合适,于是石磊被悄悄叫了出来。   石磊大惊,不过两人没空详细说明,只简单叙述一遍,并嘱咐酌情告诉姜宁,不要吓到她。   姜母想了想,“磊子,你还是先告诉宁宁她哥,让她哥哥们慢慢和她说。”   这种事托在亲儿子手里,她才能放心。 第100章   姜母和胡国川遇险, 此时的姜宁并不知情。   不过她却还是有些生气。   她跟着哥哥丈夫出门, 货车刚拐出巷子, 将将要汇入大马路时,却出了点小岔子。   居民区衔接马路的位置, 有些坑坑洼洼, 凹凸不平,往日直接一踩油门就过去的姜建设,今日因怀孕的小妹坐在后排格外谨慎,倒眼尖发现了些不妥地方。   地面几个坑洼的底部, 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 似乎是……铁片!   姜建设跳下车仔细一看, 果然是, 厚厚的铁片边缘打磨得尖锐, 上面还撒了些黄土垃圾, 掩盖住正竖起的铁片的踪影。   他用脚扫了扫坑底的垃圾, 里面铁片不止一个, 而且还有碎玻璃,旁边几个坑洼也是如此。   四人非常愤怒。   这年头有汽车的人家能有几个?反正这巷子里头的就姜家一户, 货车进进出出的, 这铁片玻璃明显是冲他们来的。   可是,昨天傍晚姜家兄弟才返回杨市,回家是顺顺当当的,货车没出一点岔子。   那这些铁片玻璃,显然是昨晚或者今早布置上的。   冲啥来?   呼之欲出!   姜宁憋着一口气, 她欢迎公平竞争,但最厌恶的就是这些背后阴险手段。   要是她按照平时的出门习惯,预留时间不够充裕,完事货车车胎又被扎破了,那真会很麻烦。   她怀孕七个月了,跑不得,背不得,甚至连抱着颠簸也不合适,一个不小心,说不得真会迟到,和竞拍擦身而过。   招数挺老的,动作也不大,偏偏中招几率不小。   姜宁忍不住冷哼,幕后主使者看来是观察过她的,连她某些生活习惯都了解到了。   可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里窝着火,她对竞拍前所未有的志在必得。   是谁干的,她有些猜测,不过不管是谁,只要姜宁竞拍成功,就能狠狠将巴掌甩回对方的脸上!   赵向东和姜红兵也跳下车,和姜建设一起,三人将坑洼里所有杂物都扫到一边去。   车子重新发动,这回开的全部是大路,倒没出过岔子。   三人大男人护着姜宁,往日杂土产公司行去,由于出了先前那档子事,他们格外小心,一路很顺畅地抵达竞拍现场。   竞拍场地是在日杂土产公司的会议室,位于三楼,有一百多平米。姜宁将资格证和其他资料取出来,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验证无误,又给赵向东三个陪同人员登记好,一行人就进去了。   座位没有提前安排的,里面已稀稀落落坐起七八伙人,姜宁捡了左侧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略略打量了她的对手一圈。   有中年有青年,有两三个人来的,也有五六个人一伙来的,还有一个独身,不过,现场就她一个女的。   她看别人,别人也看她,大伙儿见带了个孕妇来,都挺诧异的,不过大部分人都没露出来。   诧异什么的,姜宁也没在意,反正也不妨碍她竞拍。   这当口,会议室又有人进来了,大伙儿回头一看,原来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子,后面领着两个男人,一个瘦一个丑,这三人组合各有特色,还挺吸睛的。   原来是翟贤才来了,他后面跟着两个都是他的小舅子,高瘦个是池彬,另一个是原配娘家的姓王。   池彬一眼就看见了姜宁,瞳仁猛地一缩。   那群猴崽子,不是说一定能办成事吗?!钱收得一点不客气,办事却一点不麻利!   池彬很气,不过他这事儿是瞒着翟贤才办的,也不敢露了声息,只赶紧低头,憋了憋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才再次抬头。   他走在后面,翟贤才当然不知道,不过旁边的王姓青年却似有所觉,侧头扫了他一眼。   姜宁冷冷扫了这三个人一眼,抿了抿唇,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现在距离竞拍开始,还有半个小时,陆陆续续还有人来,等日杂土产公司的领导和市里的监督人员也到场后,她数了数,参与竞拍的,共有三十二伙人。   不过这个数目也不正确,因为在差两分钟就一点半的时候,外面又来了一拨人,共三十三才对。   最后这伙人有点意思,是两个年轻小伙子,宽平腰直,随意站立走动,皆下意识挺胸收腹,身姿如松柏般挺拔。   这姿态太熟悉了,虽两小伙子都穿便装,但姜宁还是一眼能肯定,这两人是军人。   她不禁和身边的丈夫对视一眼。   不过也不奇怪,现在上面是允许军人从商的,甚至是鼓励,国家穷,希望部队趁着改革势头,能自己解决一部分军费问题。   所以一小撮脑子活的军官,也乘着这股东风,下海攒起家底了。   姜宁也没关注太久,因为这两人还是她的对手呢,眼下得先努力拿下总址再说。   一点三十分到了,竞拍准时开始,市里监督人员和日杂土产公司领导先后发表讲话,随后宣布竞拍规则。   果然是暗拍。   先给所有持资格证的参与者发一张表,在半小时内填上报价,然后装进信封里封好,完事交上去。   日杂土产公司领导当众拆开,由所有竞买人和市里监督人员一起监督,公布大家的报价,并宣布中标者。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中标者。   这场竞拍大概是日杂土产公司领导和市里沟通,然后市里改革保守两派角力过,最终才取得平衡的结果。   这中标者很有意思,不要报价最高的,而是选取报价第二高的竞买人作为中标者。   换而言之,出价最高的人失败了,他底下出价第二高的,才是全场唯一的赢家。   这是要控制出价,拒绝竞拍出现天价。   姜宁仔细听完,心中有数,她这是不但得肯出钱,还得揣摩对手的心思,分析他们的出价水平。   表格发下来了,同时还有总址的建筑立面图,平面图。   姜宁拧开钢笔笔盖,握着钢笔,没有下笔,却不紧不慢地翻看着两张建筑图。   她视线焦点在建筑图上,心思去没在上面,赵向东三人保持安静,不打搅她思考。   西河坊的店铺,不久前才卖出一座,也是三层的大店面,在场的人既然能来,肯定是了解过这事儿的。   这就是参考价,一万八一座的高价,而且坊口位置更好,加一点两万也不为过。   两万一座,四座就是八万,这是底价。   竞拍只会往上估,没人往下的,这就得考量大伙儿在心有顾忌的情况下,大概能把价格上浮多少呢?   最肯豁出去的,大概是她和翟贤才了,那么,翟贤才会报价多少?又会不会有异军突起呢?   琢磨心理,外加脑力博弈。   姜宁足足思索了二十分钟,才在在建筑图上随意写了个数字——61。   往上填的价格,不是总价,而是每平米的价格,建筑图上写得清清楚楚,建筑面积1805.2平方米。   姜宁报的总价是十一万。   她想这个价格应该差不多了,再琢磨片刻,就不再犹豫,直接往表格上写。   笔尖将将要落在纸面上时,她心念一转,却写了个60.8。   表格就一张,落子无悔。   姜宁也不再多想,晾了晾,叠巴叠巴,直接将表格塞进信封里封好。   再过了几分钟,领导宣布,“时间到了,请大家把表格交上来。”   大伙儿纷纷起身,有十分淡定如姜宁的,直接起身往上头交;也有纠结半小时,最后才慌乱往上填,然后边走边往信封里塞的。   那军官小伙子就坐在姜宁前面,过道不大,回来时他主动站住脚步,让姜宁先走。   这小伙子剑眉星目,挺帅的,姜宁近距离看一眼,莫名觉得他的五官有些熟悉感,不过她没多想,也没盯着对方多看,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   小伙子也笑笑,脸上没一点紧张,不知是心理素质太好,还是不怎么在意这场竞拍。   小插曲过后,大家各归各位,盯着主.席台上方的动静。   价格一一公布了出来,每开一张,领导都扬起来,让大家看,并放在桌面上,等会谁有疑问,还可以上前确认。   “王强,50元。”   “李应元,55元。”   ……   宣布了十来个人,都没超过55块,到了第二十个时,才掀起第一个高价,“翟贤才,60元。”   现场一阵骚动,快十一万的天价,还真敢写啊!   大冷天的,翟贤才脸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不停拿手帕擦着,他现在只有十万元在手里,但凑一凑,十一万还是能拿出来的。   他不怕付钱,只怕……   翟贤才忍不住往姜宁方向望了一眼,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来。   “姜宁,60.8元。”   众人又一阵骚动,翟贤才心跳停顿一拍,才再次“砰砰”狂跳,不过这回,他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姜宁眉心微微蹙起,表情却很平静,还有十来个人没宣布,结果没出来,失望也早了点。   可是接下来一个个报价宣布,都始终没有超过六十的,主.席台没拆的报价仅仅剩下一封,翟贤才三人笑容满面,喜意已经压抑不住了。   他们已能笃定,总址是十拿九稳了。   可是事情总是这样的,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就在不少人用艳羡的目光看向翟贤才时,变故出现了。   领导拿起最后一封报价,拆开,朗声宣读,“许卫军,61元。” 第101章   按照竞拍规则, 报价第二高的竞买人即为中标者。   全场出价最高的是61元, 姜宁报的60.8元次之, 日杂土产公司总址,最终花落姜宁家。   顺利拍出高价, 主.席台上的领导满面红光, 宣布了这个大好消息以后,带头鼓起掌来。   市里监督人员和日杂土产公司其他领导,还有在场的工作人员也纷纷鼓掌,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之中, 台下慢了半拍, 才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也是, 除了姜宁一个, 其余都是失败者, 实在没什么值得庆贺的。   等领导再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竞拍就散场了, 姜宁被工作人员请去办手续。   至于其余人, 大部分兴致索然直接离场,还有零星几个不死心, 凑到主.席台前, 要亲眼看个清楚明白的。   其中一个就是翟贤才。   短短几息,他笑容僵住,满面红光消退,变得惨白如纸,天堂跌入地狱也不外如此了。   他一颗滚烫的心瞬间跌入冰窖, 失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前面三十个报价带了的希望有多大,答案揭晓后就有多失望,这一起一落之间的差距,就算自诩历事颇多,心性已得到足够锻炼的翟贤才,一时半会也有些承受不住。   可是表格写得清晰明白,糊弄不了人,也骗不了自己。   八毛钱,区区八毛钱,就差了那千把块钱,他就与自己的事业新台阶擦肩而过。   翟贤才脑袋轰轰作响,偏偏这个时候,他余光忽见那位出价61元的许卫军,正和姜宁轻声说话,两人低声笑着,畅谈甚欢。   这声音不高,落在他耳边却像是炸雷一般,翟贤才倏地转头,不可置信看向那边,   这两伙人是认识的?   难道,难道他们早已暗自串通?!   *   其实翟贤才猜错了,姜宁还真不认识许卫军,倒是赵向东听到这名字诧异了一下。   许卫国曾无意中提过,他那比他年长两岁的亲大哥,就叫许卫军。   现在仔细看看,现场这个许卫军,眉眼间倒和许卫国有五六分相似,脸型也像。   赵向东和许卫国搭档多年,许家老两口他认识,堂表兄弟也见过好几个,不过因为种种不凑巧,倒是没见过他亲大哥。   眼前这位青年,倒是有九成机会是。   许卫军是好兄弟的亲哥,照理碰上了打个招呼很应该的,但赵向东两口子却十分默契,一点儿上前的打算俱无。   原因很简单,对方还有个身份是军二代,夫妻俩坦坦荡荡没一点逢迎心思,许卫国不在现场,也不打算往前凑,省得引发刻意套近乎的误会。   毕竟,对方的性情如何,他们也不清楚。   不过,他俩没招呼的打算,许卫军却主动走了过来,笑道:“恭喜你们。”   他就坐在姜宁前几排,沿着过道几步就到了,恭喜也只是开场白,随后他话锋一转,笑看赵向东姜宁,问:“我们认识?”   许卫军见几人面露微诧,又换了个说法,“或许说,你们认识我?”   他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他五感十分敏锐,第一回往主.席台交报价表的时候,他和姜宁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对方盯着他脸微微一愣,虽很不明显,但他依旧感觉到了。   再然后,他的全名报出来之后,姜宁和赵向东都多看了他两眼。   许卫军记忆力很好,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两人。   只不过把,对方认识自己,或者听过自己名字也不奇怪。   赵向东一身橄榄绿,他一进来就看见了,大家都在军队系统混,挺正常的。   “咱们呀,却是听说过一个许卫军,不过不知是不是你。”   姜宁笑笑站起,旁边的赵向东顾不上答话,赶紧伸手搀扶她。   不愿意引发逢迎误会是一回事,现在人家主动上前却是另外一回事,她家和许卫国亲厚得很,实在没必要多矫情。   姜宁言语十分轻松,打趣道:“咱们认识一个叫许卫国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许卫国是许卫军的亲弟弟,当然是熟悉得不得了了,他扫过赵向东身上穿的指挥学院学员服,略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你难道是,东子?”   他知道赵向东这个人很久了,弟弟的搭档兼好友,但由于好几次都不凑巧,加上双方也不刻意,所以一直未曾见面。   许家兄弟俩都很低调,哪怕知道的人不少,但他们也不会将父母家人挂在嘴边,能让许卫国主动提起亲哥姓名的,实在寥寥无几。   再加上这身学员服,答案呼之欲出。   许卫军十分高兴,见赵向东笑着表示肯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东子,咱们早该认识的,就是每次都不凑巧。”   好兄弟的亲哥,那也算是自己人的,赵向东笑意不减,“是啊。”   许卫军来找过好几回弟弟,不过每次不是下面出幺蛾子需要处理,就是抽调训练等等,总碰不上。   “缘分到了,这不就见面了吗?”姜宁笑吟吟补充一句。   “那是!”两个男人哈哈大笑。   赵向东随即介绍了自己的媳妇,以及两个舅哥,许卫军也介绍了和他一起来的发小,叫瞿权。   双方和许卫国的关系都十分紧密,有这么一个纽带,哪怕他本人并不在场,气氛依旧相当融洽热络。   姜宁笑盈盈地道:“许大哥今天承让了啊。”她说的是竞拍的事。   许卫军哈哈大笑,“都是自己人,谁家得了不也一样。”   他本来就是光明磊落的人,愿赌服输,况且他和弟弟闲聊从商诸事时,许卫国曾随口提过两句姜宁从事的行业,   这位置,明显姜宁比他需要太多了。   适逢改革,许家兄弟怎么也得为自己为家里打算打算,与弟弟许卫国对这个兴趣不大相反,许卫军兴致勃勃,于是兼职下海的军官就有他一个。   许卫军和几个发小一起行动,他们这级别,占据着天时地利之便,起步就不是个体户那种小打小闹。   他们直接弄了批条,从倒腾货物开始。   由于物资短缺不可能一下子改善,所以改革头几年,计划经济仍然占据主流,国营厂子或其他单位,进出货绝大部分都是需要批条的,完成了任务,才能另行打算。   好比当初姜家兄妹三个的第一桶金,红联摊子。那批出来的对联年画,就是印刷一厂完成了任务以后,才能自行做主的部分。   许卫军等人拿了批条,南边的木材运去北方,北边的煤炭又运往南方,他们批条额度大,挂的还是公家名号,走的公家路线,合法合规。   先富起来的那部分,这批人才是金字塔顶端。   一两年下来,不少人还继续凭批条倒腾着,许卫军几个已经打算两手抓,实业也得搞起来了。   眼看着物资短缺问题逐步缓解,这是好事,但他们也得提前做好准备,领先一步。   几个人坐下来讨论一番,有目标相同继续合伙的,也有意见不同单独干的,许卫军和瞿权眼光就差不多,打算继续联手。   他们看好几个项目,其中一个就是家电商场之类走现金流的。这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大店面,下面说日杂土场公司总址竞拍,他们就过来了。   其实商场还属于备选项目,许卫军二人不一定选它,但他们眼光是有的,这总址价值只会涨不会降,拍下来不合用也能囤着,反正他们手头不紧。   不过姜宁显然更需要,所以眼下的竞拍结果,他们非但不介意,反而挺高兴的。   许卫军笑道:“这有啥,弟妹用着不更合适。”   就是这种爽快坦荡人,说着话才舒服,姜宁笑盈盈,“那我就谢许哥和瞿哥谦让啦。”   许卫军瞿权摆摆手,“弟妹,能拿下,那是靠实力,咱们……”   “呵!”   突兀一声哼笑,打断了双方还要继续的笑语,众人转头看过去,只见翟贤才神色晦暗模辨,看着这边,“原来你们认识啊?!”   他这话不阴不阳的,里头意味却不难懂。   差一步,与成功失之交臂,正常人都有巨大落差的,这当口发现出价第一和第二的人,居然是认识的,很容易的,就有了某些不和谐的联想。   性子浮躁的恐怕会马上大闹,翟贤才也算是谨慎人,虽脑子嗡嗡作响,但依然记得能报名的都是有些家底,憋了又憋,最终才挤出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们就是认识,怎么了?”   许卫军淡淡挑唇,笑意不眼底,他声音不疾不徐,“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他并不将这胖子放在眼里,但苍蝇要是继续不识好歹,死缠烂打的,他也不介意出手打一打。   这青年并没有怒意,很平铺直叙地说了一句话,也无任何威胁,却让翟贤才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子登时清醒了。   居移体,养移气,身居高处久了,即使他表现得再平易近人,气势还是掩不下去的。   许卫军还是长子,他自小身上担的责任期许就不同,性格也更为强硬。   “对不起,对不起。”   翟贤才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回过神后立即恢复正常,大冬天了,他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连连躬身,道:“我一时脑子糊涂,您大人大量,您大人大量。”   “姐夫,他……”   池彬不忿,手一指许卫军就要开口,被翟贤才一巴掌打落了手,怒喝道:“不许胡说八道!”   他双目似乎能喷出火,横眉怒目十分严厉,池彬一下子噤了声。   这边消停了,许卫军收回视线,他懒得和这三人多说,对赵向东姜宁几个点点头,“本来我该请你们吃个饭,好聚一聚的,但我今儿还有事,改天再约吧,到时候叫上卫国。”   “许哥有事忙去,不着急。”赵向东笑道:“反正咱们都在杨市。”   许卫军瞿权行程确实紧凑,接下来的事还挺重要的,于是也不耽搁,双方告别,他们匆匆离开,而姜宁一行就留下来继续办手续。   姜宁跟工作人员到主.席台去了,姜家兄弟和赵向东也跟着上去,手续有点儿繁琐,姜红兵等着等着无意一回头,却见会议室门口,石磊小心翼翼探进一个头,朝他招了招手。   姜红兵眉头一蹙,找个借口出去了。   等姜宁办完手续,兴高采烈出了门,就听到她二哥说:“宁宁,我有个事儿要和你说。”   “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激动。” 第102章   姜宁心里咯噔一下, 她了解她二哥, 这口气,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她抚了抚腹部,里头小宝贝立即凑上来, 不知用小手还是小脚丫, 隔着肚皮拍了她一下。   孩子健康非常重要,况且就算出了啥事,自己焦急伤了宝宝也挽回不了什么。   她深呼吸几下,握住丈夫的手, 做好心理准备, 才说:“行, 二哥你说, 我没事。”   姜宁掩下忐忑, 就算出了事, 也肯定没造成什么伤筋动骨的影响吧?否则, 大哥二哥不可能全留在她身边, 和她慢慢说话的。   姜红兵仔细打量小妹神色,确认她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才分两次, 将姜母胡国川遇袭的消息说出来。   当然,他说得避重就轻,各种凶险一语带过。   但姜宁怎么可能听不懂?她一听就明白了,这热闹的大巷子就敢明目张胆持刀抢劫,那得多猖狂, 多肆无忌惮啊!   下手肯定轻不了。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姜宁还是出了一头密密的冷汗,她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坚持,不管是自己还是亲妈嫂子,女人出门肯定得让人陪着,不然……   三个男人紧张看着她,她定了定神,“我没事,咱们先去接妈和胡哥吧。”   到了派出所,先关心受了伤的胡国川,随后姜宁十分心疼地抚了抚姜母青肿起来的额头,“妈,疼吗?”   “妈不疼,就碰了碰而已。”   事情过后,姜母愈发后怕,每每回忆,总是心惊胆颤,但眼前三个儿女围着她,目带担忧关切,她反而镇定下来了,“我真没事,就青了点,连皮都没破。”   虽然儿女都已独当一面,但母亲总下意识想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有姜宁兄妹三人在,姜母已完全坚强起来。   兄妹三人见状,都松了口气。   “同志,我想和你们反映一个情况。”   安抚了姜母,姜宁积极提供线索,将之前和“华衣”的间隙,今天参与竞拍,以及路上遇上撒铁片玻璃等情况,一一仔细说清楚。   好端端的平时没事,今天却一再出岔子,要说中间没啥联系,她是不信的。   一家人心肝都颤了,这得多狠的心,生意不成,就下毒手,这毒瘤肯定得清出来,不然后患无穷。   姜红兵脸绷得紧紧,沉声道:“辛苦你们了,公安同志。”   “不辛苦,这是咱们应该做的。”   和他们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同志,姓刘,他仔仔细细将姜宁反应的情况记录好,“这线索我们会马上跟进。”   “同志,那三名匪徒,不知抓没抓到?”   姜家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他们家的位置,匪徒也不知知不知道,会不会再来?   四合院围墙虽高,但有心人未必不能进来,及时发现也不顶事,人家是亡命之徒,硬碰硬绝对是下下策。   说起这个,刘同志脸色更加严肃,“还没有抓捕成功的消息,但市里公安局也近增派了人手,全力搜捕。”   派出所方面,已经核实了倪哥三人身份,就是上头下了死命令要抓捕归案的悍匪,报上去以后,大量警力投下来,在这片进行地毯式搜捕。   可惜倪哥三人是惯犯,反侦察能力非常强,一时半会的,还没有落网。   这详细情况一说,姜家人大惊失色,这叫什么事啊?咋惹上这么些人物?   “爸妈,大哥二哥,咱先别回家了,就住小洋楼吧,等这案子结了再说。”姜宁定了定神,立即提议。   这建议一说,立即全票通过,为安全计,及时低调搬离才是上策。   派出所这边的事情忙完之后,一家人没回四合院,直奔了小洋楼。姜家兄弟和赵向东再换个装束回去,快速收拾了换洗衣物,接了刘慧芳母子,悄悄离开。   他们左绕右绕,确定没人跟踪,才回了小洋楼。   一家人暂时住下,赵向东也没去学校,他请了假,陪着媳妇孩子和家人。   家里有赵向东照应,姜家兄弟就频繁出门打探案件进程,匪徒一日不落网,他们就坐不住。   好在也没让他们等待太久,不过两日时间,倪哥三人就被成功抓获了。   三人伤了两个,其中一个伤势不轻,本就给逃离增加很大的难度。再加上这次大概位置被确定了,公安局反应迅速,人手也足够多,拉网式搜索,搜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姜家人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那边对匪徒的审讯早已开始了。   头一个审的,就是姜母胡国川这案子,时间最近,影响也太恶劣。   人家抢劫杀人要不晚上,要不偏僻地方的,反正都是避着人的。这三人青天白日的,众目睽睽拔刀就砍,不尽快破案,恐怕杨市的乱象得更上一层楼。   有人证物证,没啥能抵赖,不过倪哥三个也不是什么好鸟,垫背的能多拖一个是一个,于是这作案动机,就直接就把池彬拽了下水。   这和姜宁提供的线索完全吻合,专案组陈队长一拍桌子,“立即抓捕犯罪嫌疑人!”   *   翟贤才病了好几日,期盼提得太高,跌得也太快太狠,又被许卫军吓得汗湿重衫,这天气还冷,出门一撞风,这不病倒了。   足足养了好几天才见好。   躺了几天,翟贤才下楼走走,池彬见姐夫一脸苍白憔悴,忍不住嘀咕道:“要是咱们绊她一绊,她来不了,那位置就是咱们的了。”   他始终耿耿于怀,要是姜宁不来,他们报价就是第二高,那铺子不是他们的还是谁的?   找人办事是要钱的,偏偏池彬之前赌输了钱,口袋里不剩多少,找不了太靠谱的人,他事后找那几个小混混质问,人家直接摊手,说这么点钱就办这么多事。   亲兄弟都明算账,他们不像池彬,跟了个好姐夫,得吃饭呐。   池彬气结。   所以他直接认为,要是当初姐夫同意了,愿意掏钱,啥人请不来呢?那娘们肯定得绊住。   “姐夫你没听我的,你看吧,现在……”   “你闭嘴!”   翟贤才情绪本来就不高,一生气咳嗽连连,“我告诉了你多少次?不要弄那些歪门邪道,不要再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你咋一句不听?!”   池彬前两天说漏嘴,找人绊姜宁的事露馅了。翟贤才很生气,可惜他前两天不舒服,没精力多管,现在倒好,新旧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怒斥道:“看把你能耐的!你再和这些人混一起,早晚没啥好下场!”   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池彬这能力,做小混混也上不了啥档次,现在吃好喝好,还老想着走啥回头路啊?   什么毛病?!   “好了,贤才,你才刚好别生气,我好好说他。”   池芸给丈夫顺着气,劝住翟贤才后,她蹙眉看池彬,“阿彬,姐不是和你说了很多遍吗?那些不是好人,你为啥就不听,还……”   “砰砰砰!”   池芸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大伙儿一愣,猫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小保姆赶紧去开门。   谁知门一开,一大群白衣蓝裤的公安涌了进来,为首一个掠过面露惊讶的翟家人,视线落在翟贤才和池彬二人身上。   “翟贤才,池彬。”   陈队长出示了逮捕证,冷冷地道:“你们涉嫌一桩故意杀人未遂案件,这是逮捕证。” 第103章   什么?!   杀人案件?!   一石激起千层浪, 翟家上至翟贤才, 下至小保姆, 统统哗然失色。池芸牙关咯咯作响,颤声尖呼:“公安同志, 你们弄错了吧?!”   “他俩就正经做个买卖, 不偷不抢的,咋就涉及杀人了呢?!”   陈队长利眼一扫,“没错,逮捕的就是他俩!”   他也不废话, 直接一挥手, 身后四名公安迅速上前, 扭住翟贤才池彬二人胳膊往后一扭, “咔哒”一声金属脆响, 直接用手铐铐上。   “我没有, 我没有。”   冰冰凉凉的手铐拷在腕子上, 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的翟贤才如梦初醒, 他剧烈挣扎,高呼道:“公安同志, 我没有啊!我病在家里都好几天了, 哪儿都没有去!”   陈队长嫉恶如仇,对所谓买凶.杀人极痛恨,冷冷地扫了眼正奋力挣扎喊冤的池彬,又看看翟贤才,“一切仍需要详细调查, 至于有没有,让证据说话。”   说着,他带头转身,后面一众公安立即押解翟池二人跟上。   翟家乱成一团,池芸的惊呼尖叫,小男孩的惶惶哭声,小保姆恐惧退后碰掉花瓶,砸碎在地的“哐当”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种吵杂声中,翟贤才如堕冰窖,他刚才注意到,陈队长先厌恶扫了一眼池彬,然后再看他。   要知道不是作案现场,公安逮捕人是很谨慎的,要确实有嫌疑才会出手。   可是,可是他和杀人案完全搭不上啊?!   这当口,翟贤才灵光乍现,突然想起小舅子池彬所谓的“绊一绊”。   怎么绊啊?!   难道……   他做了什么?!   翟贤才汗如浆涌,目光惊恐看向旁边还在拼命挣扎的小舅子,遍体生寒。   这得多狠的心呐?!   一言不合就要人命!他想起和池彬共处的这两年,胖乎乎的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他冤啊!他完全没干过,不知情,也没这心思。   这口黑锅他一定不能背在身上!   *   三个悍匪被捕,翟贤才池彬也被带回去了,案件审理如火如荼,潜藏的危险因素没了,赵向东姜宁才继续学业。   不过姜家人却没有马上搬回四合院,他们等结案再说。   虽然没打算回家,但有些事情却可以准备起来。   经此一役,姜家兄妹三个深深感觉到家里安保方面的工作,做得还不够全面。   姜宁知道在八三年严打之前,这社会是一年更比一年乱的,所以,她头一个提出这个问题。   姜建设兄弟立即附和。   没什么好说的,家人安全才是根本,不然说啥都是虚的,这项工作得立即提上日程。   要解决这事儿其实也不难,由于赵向东多次介绍老战友,现在姜家兄弟俩手下是好手众多,抽调几个过来,其实就能解决问题了。   只是这么一来,看门护院的工作终究是不好听,前程也差点,比不上跟车运货体面和有发展空间,哪怕工资待遇是一样的。   继续尽职尽责肯定的,但有同伴做对比,心理落差恐怕难免会有一些。   都是并肩作战过的伙伴,选谁不选谁,姜家兄弟俩也有点儿犯难。   不过没等他们犯难出结果,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许卫国给他们介绍了几个人过来。   都是刚退役不久的军人,以前隶属于某支特殊队伍的。队伍几个月出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过半数人员负伤致残,伤愈只能退役了。   照理他们这种队伍里的人,退役后肯定会得到妥善安排的,可惜其中几人由于家庭等方面的原因,不得已只能选择了买断,一锤子拿钱。   燃眉之急解决了,钱也花得差不多,这时候工作成了一个大难题,自主择业哪有那么容易?   许卫国家经常接触到类似的人,能帮的肯定拉一把的,只是有时候人数多了,路子总是显得少的,尤其他家还不爱以权谋私。   他犯难了,这当口,却听销假返校的赵向东说起请假原因,和姜家最近发生的事。   许卫国惊诧之余,不禁一击掌,姜家这工作很合适啊!   这四个人分别叫施建钦,李洪,陈安,张三涛。   前面三个都不同程度残了手,左手右手都有,最厉害的施建钦左边袖子空荡荡的,整条胳膊都没了,而张三涛则跛了腿,而且还挺明显的。   都是一场大爆炸导致的。   不过不要看四人身带残疾,身手却是比胡国川还要好多了,常年出特殊任务,不管哪方面都是佼佼者。   只可惜与社会脱节久了,残疾还截断了大半的谋生路,才会这般举步维艰。   许卫国亲自来家里说:“都是很优秀的人,这工作他们肯定能胜任。”   施建钦四人负的伤不仅仅明面看到这些,还有些不显眼,但需要伤愈后好好养一段时间,才恢复到最好程度的。   对于四人来说,这活计十分轻松,利于休养。而姜家都是厚道人,不会亏待了他们,同时还能解决了赵向东这边的烦恼,一举数得。   姜家人自然没有不应的,他们不介意人残疾,有本事就行,而且能顺手帮一下这些保家卫国的人,最好不过。   施建钦四人目光坚毅沉静,庄重而冷峻,沉着而内敛,虽身有残疾,但重剑藏锋的气势依旧不见半点。   姜宁一见,不禁暗暗点头,果然是精英。   于是,这事儿就落实了下来,一家人只等遇袭案结案以后,就搬回四合院。   说遇袭案也不对,现在姜家人已经知道的,倪哥几人是打算绑架勒索的,完事后撕票的可能性还很大。   一家人心有余悸,最后还是病了一场,并已调整正常的姜母劝慰了大家。   没等太久,案件就彻底告破了,各种判决随之下来。   倪哥三人犯下命案累累,上头还有大人物发话,必须地从严判决,一如意料中的死刑。   在倪哥三人癫狂般攀咬下,池彬这回黄泥掉进裤.裆里,最后没能彻底洗脱全部嫌疑。   再加上他之前犯过的多次盗窃,伤人抢劫等案也被翻了出来,数罪并罚,判了十二年,等出来该恍如隔世了。   至于翟贤才,查清楚他确实不知情,没参与,于是就无罪释放。   只是折腾了这么一场,他去了半条命,回家后大病一场,体重狂减了起码五十斤往上。   足足病了一个月,痊愈后他叫停加工场,把存货卖完以后,干脆地改行了,改回他原来的日用杂货老本行。   翟贤才这人很迷信,他之前一直顺风顺水,进军服装行业后却大小倒霉事一件接一件,他认为这行不适合自己的命,赶紧改了才是正道理。   加工场也解散了,他现在用不上这么多人,更用不上缝纫工。   姜宁知悉后挑挑眉,命不命的她不懂,不过她却知道,歪打正着的,翟贤才还真是因此避过了一场大祸。   在她的记忆里,雇工问题很快就要爆发了,“七上八下”将要大行其道。   每每有事件爆发,上面总爱先抓一批典型出来,杀鸡儆了猴,震慑住所有人,然后再落实规定。   翟贤才加工场没挂靠,而且还有足足好几十名工人,他人脉有,但后天不够硬,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沦为那只被宰杀的其中一只鸡。   受了一场罪,倒因祸得福了。   姜宁不置可否,这人就算并未涉及姜母遇袭之事,也改了行,但高仿的事情依旧抹不去,她还是不喜的。   翟贤才避了祸,她既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平常心对待。   一家人已经搬回四合院,姜宁新店的装修,也已经验收完毕了,等产品上架后,就能开店营业。 第104章   姜宁站在焕然一新的新店里, 环视一圈, 满意点了点头。   这前日杂土产公司的总址果然物有所值, 十分规整敞亮,打通了墙直接装修就成了, 其余大调整一律不需要。   每座三层, 每层一百五十平米,非常大。姜宁设计一二层用来营业,第三层则是仓库,再隔一个位置出来办公, 以及员工休息室, 就可以了。   这四座楼房, 姜宁用了三座, 第一座是增添了不少新款的“锦衣”;第二座则是她新开发的女装品牌, 叫“炫色”。   姜宁重新调整过, 两者风格有区别, 前者侧重端庄优雅, 而后者则走青春活泼路线。   而第三座,做的则是男装“风范”。   西服, 中山装, 休闲装,牛仔裤T恤也有,反正地方足够大,从从容容分隔出好几个区,一点也不混淆杂乱。   “胡哥, 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这新店非常重要,姜宁把经验丰富的胡国川调过来,三家都归他管理。至于原来那店,就交给已经熟悉各项工作的石磊。   原来的组长杜鹃也调过来,任“锦衣”的店长,专门负责一家店。其余两家店的店长,则是姜宁和胡国川商量过过决定的,也是杜鹃同批老人。   装修,厂子赶出第一批货等等,前期准备工作花了一个月出头。这一个月里,姜宁放开招聘店员,并安排轮流上班,学习培训。   有了这么一个缓冲期,人手虽然仍有不足,但也不算紧缺,接下来继续招聘就行。   一切差不多就绪了,等产品上架就能开店营业,姜宁看好的开张日子是三天后,地方大衣服多,工作强度还挺大的。   胡国川尽职尽责,自然没有说不行,“嫂子,你放心,三天肯定能行。”   他办事,姜宁自然没有不放心的,笑道:“那好,就看你的了。”   时间紧任务重,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胡国川也不例外,他身体好火力壮,大冬天连毛衣都热得脱了。   他惦记着工作,和姜宁说话时,也不忘抬目打量。   “行了,我回去了。”   姜宁说完正事,就转身离开,以免耽误他们工作。   陈安拎起放在一边的两个包,跟在她后面,不时帮忙挡一下行人。   陈安,就是许卫国介绍过来的四人之一。   他们来了实在是一件大好事,最起码姜宁不用再抽调胡斌他们过来接她了,出入都有人专门护着,很方便。   年近三十的青年,很高大,他皮肤黝黑五官普通,很寻常的长相,偏往旁边一站,却无法让人忽视。   陈安左手被炸没了小臂,刚出现时,店里的姑娘们难免因此侧目。不过对于陈安来说,这点诧异目光根本不算什么,他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十分自如。   他尽职尽责,姜宁谈工作他安静保持适当距离,出门则紧紧护在左右。   姜宁很满意,其实她观察过陈安几个,发现他们确实很优秀,干安保工作挺屈才的。   先这样吧,等过两年严打了,社会恢复了平静,她再安排他们到其他岗位上一展所长。   家里有个书房,之前赵向东竞争军校资格时,她常去新华书店选学习资料,顺带也采购了各类书籍,她让陈安等人有空可以选来看。   学习学习总是好的。   陈安几个心里很感激。   姜宁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陈哥,包给我拿一个吧。”   她怀孕已经八个月,除了自己的包包以外,姜母还准备了温水糕点水果之类的东西,让她饿了能随时有吃的。   这个包有点儿重,自然陈安拎的,但他刚才顺手连姜宁的布艺小提包也拿上了,她怎么好意思。   小提包确实轻,陈安没拒绝,递给了她。   姜宁现在不是回家,而是往第四座店面行去。   她二哥在。   姜宁只用了三间店面,剩下的第四家,兄妹三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合伙做家电商场。   这个主意,最开始是许卫军说起的,不过上次一起吃饭,姜宁得知他已经淘汰掉了这个项目。他打算挂靠办厂,投资办杨市第一家电视机厂。   大佬果然是大佬,出手非同凡响。   当时姜宁还玩笑说,那她开电器商场好了,到时候还能和许卫军厂子拿货。   许卫军大笑说好。   一句玩笑话,回来琢磨过后,却认为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家电有多紧俏不用多说,店铺场地也有现成的。   一座店面,三楼办公和仓库,两层营业就有三百平米,后世看来很小,但眼下家电品种少,却足够大了。   虽许卫军新厂仍在筹备当中,目前还没产出,但姜红兵另有门路,跑一下就能搞定货源。   最近这个月,姜红兵都在忙活这个,腾出一辆货车省里省外的跑,原来的运输则暂时由姜建设一人管着。   折腾了这么久,货物陆陆续续进库,筹备得也差不多了,等装修好店面,就能开张。   姜宁到的时候,她哥正指挥人,将货柜台子搬到指点地点。其中一个往门口来,货台子沉重,工人挺吃力的,陈安还顺手扶了一把。   “宁宁,你咋过来啦?”   姜红兵回头见小妹,赶紧吩咐大家先停下,原木打的货台子笨重得很,他怕哪个眼睛不好使的,会磕到他小妹。   “快回家吧,这边乱着呢。”   “行,我就顺路看看,等会就回家。”   她哥办事历来稳当,姜宁就过来瞅瞅进度。话说这地方大得很,这么大一个人杵在中间,只要没瞎都不会磕到她,不过她哥这么隆重其事,她干脆不多看,回家算了。   也免得耽搁大伙儿工作进度。   回家后,姜母见闺女怏怏的,忙安慰:“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我外孙生下来,等明年,你爱干啥干啥去。”   “你呀,就是命好。”   她没好气,“我外孙乖得很,你才不受罪,不然啊,你现在大概没心思忙活其他的。”   还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点工作?   这点姜宁倒很赞同,她怀相极好,就前期点儿嗜睡,后期有点情绪化,其他的除了身体变沉重,就没啥不舒坦了。   姜宁这个孕期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念一想马上就高兴起来,“妈你说得对!”   姜母调整闺女情绪十分熟稔,见她露出笑脸,“好了,我外孙饿了,先吃饱了再复习功课。”   姜宁马上就期末考了,复习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好在她学得扎实,也不需要太临时抱佛脚。   等三家新店开张,电器商场也准备就绪了,不过正式开张时,姜宁却没能到场,因为她还得考试。   电器商场十分火爆,完全不比旁边三家服装店逊色。不过总体来时,看的比买的多太多了,大部分人隔着柜台围观各种家电,津津有味,艳羡指点不绝于耳。   姜红兵开业当天,特地开了一台电视机,当做个广告。下午他不敢开了,挤进来看电视的人太多,严重影响正常营业。   其实这情况挺正常的,毕竟家用电器,大部分人家里就有个电饭锅,其余电视机冰箱洗衣机之类的,最多也就过过眼瘾罢了。   当然了,条件好的人啥时候都不缺的。   电器是极紧俏的商品,商场生意非常之好,姜红兵首次进货比较保守,扛了小半月,他就得赶紧出门补货去了,不然商场某些商品得挂上个“售罄”的牌子。   一场惊吓落下帷幕后,姜家人顺风顺水地踏进八一年,姜宁应对完考试,预产期也差不多到了。 第105章   考完试, 该放假了。   姜宁在宿舍收拾东西。不过说是她收拾,其实大部分都是孙甜甜代劳的, 她现在已不合适做弯腰等动作了。   好在她东西不多。   小小的宿舍乱哄哄, 六个姑娘都在整理收拾。丁倩站在床前马马虎虎叠着衣服,她本来的上铺已经换下来了, 和朱美娟换的。   她扫了正坐着的姜宁一眼, 撇撇嘴, 嘀咕道:“身娇肉贵,不过也是, 得有人乐意伺候嘛。”   这人就是嘴贱, 啥时候都不忘挑拨挑拨,孙甜甜气笑了, “是呀, 是得有人乐意伺候啊!”   她睨了丁倩一眼, 哼了一声,“不像有些人, 倒贴着人家也不要。”   孙甜甜说这话有些渊源,起因是丁倩看上了隔壁杨市大学的某校草,一见钟情。她见人家穿得普通吃得一般,就立即凑上去, 采用了惯用伎俩金钱攻势。   可惜校草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里条件好着呢。他还是本地人,长在杨市这个繁华地界,啥没见识过?并没有看上内在美不显, 手段还庸俗的丁倩。于是就严词拒绝了。   那次众目睽睽的,丁倩闹了很大的笑话,有没有因爱生恨不知道,反正对这件事是耿耿于怀的。   偏偏没过多久,她发现了校草来找同寝室的孙甜甜,送吃送穿,态度和熙笑容爽朗。   这下子就不得了。   丁倩屡屡找孙甜甜麻烦,但孙甜甜也不是好欺负的,于是两人梁子越结越大。   姜宁知道真相,那校草其实是孙甜甜表哥,她姑妈家的大儿子,那天姑妈让儿子拿东西给侄女,不然这年纪的男孩,是不会主动干这些婆妈事儿的。   孙甜甜也不解释,凭啥要给个外人解释那么多呢?而且这人和她关系还不好?   憋屈着不也更合适吗?   孙甜甜言语犀利,正中要害,丁倩当场炸毛了,衣服一甩,阴着脸瞪着孙甜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那我不是很没脸?”   孙甜甜完全不受激,她不紧不慢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子,拉链拉上,提着把手扶起来,冲对方笑笑:“我就不说。”哼!   丁倩气结,只是不等她反驳,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宁宁,三丫,好了没?”   姜红兵来接的小妹,顺便把孙甜甜也接了。   年末纺织总厂忙得很,孙父孙母无法分.身,偏孙鑫还在医院躺着也来不了,只好拜托了好哥们。   姜红兵就在外头等着,毕竟一屋子姑娘住的地方,他一个未婚男青年不好进去久待,只能等孙甜甜收拾好了,他再帮忙提。   “好了二哥,你进来提就行。”   每次都被叫“三丫”,孙甜甜已经没脾气了,她顾不上和丁倩继续拌嘴,赶紧将几个行李箱子拢一拢,喊姜红兵进门。   姜宁住家里,东西少,一个箱子就包圆了。孙甜甜刚好相反,她住了小半年,杂七杂八一大堆,就算不少都搁在宿舍不拿回家,收拾起来也很多。   姜宁帮忙提了个很轻的小包。孙甜甜则一手提个鼓囊囊的大包,一手拖着行李箱子,剩下两个大箱就留个姜红兵。   姜红兵敲了敲门,缓了缓再推,他和大伙儿打了招呼,提起大箱子“啧啧”两声,照例吐槽孙甜甜一句,“三丫你看你,来时一箱子,走时得好几箱,你还有时间学习吗?”   孙甜甜怒,瞪了他一眼,“要你管,我学习好着呢!”   她和姜宁是同学兼闺蜜,这个学期以来,造访姜家频率非常高,和姜家人早就熟稔起来了,说话在不复当初的客气。   孙甜甜炸毛,姜红兵笑而不语,嘱咐小妹几句,两个大箱子一手一个,轻松提着走在前面。   孙甜甜气哼哼的跟在后面,姜宁笑吟吟安慰两句,落后一步。这宿舍不宽,并排着走不了。   三人你来我往,气氛融洽,和大伙儿道别就离开,可把丁倩气炸肺了。   每次都这样,这姓孙的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   要是其他人,丁倩估计早按捺不住,上前就撕撸撕撸了。但同学当了一学期,还是一个宿舍住着的,大伙儿背景都了解到一些。   孙甜甜不但是本地人,背景也不弱,拌嘴吵闹都无妨,得罪死了有害无益。   她咬牙切齿哼了一声,愤愤一脚踢在身边的簇新的皮革行李箱上。   这么一踢,倒是出了个岔子。   丁倩行李箱旁靠着一把雨伞,一脚踢下去,雨伞应声就倒,刚好横在孙甜甜脚前。   孙甜甜立即被绊了一下。   “啊!!”   她一手提包裹,一手领箱子,这么骤不及防绊得还挺狠的,尖叫一声,猛地向前面扑去。   孙甜甜并没有五体投地的忧虑,因为她前面还有个姜红兵,只不过,她同样瞪大双眼。   两人距离太近,她手里提着东西没来得放下,这么一扑,是要直接扑在姜红兵的后背上的。   嗯,这姿势姑娘家挺吃亏的,尤其最近几天气温回暖,大伙儿穿得不厚。   在姜宁的目瞪口呆之下,孙甜甜往她二哥后背上一扑,随即像烫着一样,“砰砰”包裹行李箱落地,手一撑瞬间就站直了。   这年头,大部分姑娘思想还是很保守的,孙甜甜没了平时的爽朗大方,连耳根子都红了。   姜红兵顿了顿,行李箱放下,转过身来,还扶了扶孙甜甜。   “三丫没事吧?”   他见过的大场面不少,脸色自如,声音平稳,让孙甜甜尴尬少了很多。   她勉强保持镇定,摇了摇头。   “这位同学,下次得多注意东西不要乱放,万一磕到人就不大好。”   姜红兵很不高兴,万一绊到他怀孕的妹妹麻烦就大了。   但丁倩还真不是故意的,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的陌生小姑娘,严厉的话多说不合适,他浓眉紧紧拧着,忍了忍捡起那把伞,回头对小妹和孙甜甜说:“咱们回家吧。”   “你俩出入得多注意点。”这同学太毛躁了,只能自己小心。   “行,我们知道了。”姜宁应了,丁倩一直都有这个毛病,她注意着呢。   孙甜甜却还尴尬着,只低着头点了点。   姜宁眨眨眼睛,话说她发现,她哥看向脸上爆红未褪的孙甜甜时,停顿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长了一点点。   嗯?   难道有戏?   那挺好的呀,孙甜甜是个很好的姑娘,两人是闺蜜,家里也亲厚,能当她二嫂最好不过了。   只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因为姜红兵态度挺自然的,说完话,就拉开门,将箱子包裹都搬出门,再招呼她们出来。   姜宁摸了摸正懒洋洋动弹的宝宝,算了,不管了,就算真有啥,自然发展才是最合适的。   好在孙甜甜也不是扭捏性子,下了楼,脸上红晕也消得差不多了。   姜红兵利索将行李扔上车,和孙甜甜一起,将小妹扶上了后排车座,自己则跳上驾驶座,利索一摆方向盘。   “三丫,等会我先把宁宁送回家,再和你一起上医院。”   孙鑫住院了,出门工作时受的伤,小腿骨折了,得打石膏躺着。   现在姜家兄弟要给家电商场拿货,某些路线缩减了。孙鑫自然不会闲着干等,于是他就自己跑旧路线,等约定时间到了就赶回来。   他就是在旧路线上时遭的难,没啥大事,现在他们的武力值可和从前不一样了,这回是他倒霉,被绊着脚磕了一下。   孙父孙母忙着,只能让保姆给儿子送饭,好在现在孙甜甜放假了,能多照顾一下她哥。   说到这个话题,孙甜甜立即将最后一丝尴尬抛在脑后,忙点点头,“好。”   姜宁安慰她,“孙哥年轻小伙子,很快就好的,你别担心。”   孙甜甜点了点头。   姜宁又问她哥:“二哥,小杰能出院了吧?你看了孙哥,应该能把大哥小杰一起接回来了。”   姜明杰小朋友发烧了,昨天傍晚上的医院,大夫为了稳妥起见,让住院察看,姜建设留着照顾儿子。   刘慧芳想照顾但有心无力,因为她也怀孕了,两个月,前几天发现的。   这本来大喜事一桩,可惜就是胎不大稳,大夫开了药,吩咐卧床几日保胎。   儿媳妇不能挪动,姜母得照顾着,不然闺女都怀孕九个月,她肯定跟着回学校收拾的。   姜红兵点点头,“我和大哥说好了,等会先把三丫送过去,就去接他俩。”   虽然有些小波澜,但总体还是很好的,姜明杰烧退了继续活蹦乱跳,刘慧芳胎坐稳了,已经能下地走动。   姜宁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掰着手指头算着,她预产期到了,宝宝他爸也该放假回家了。   赵向东这批军官学员,虽说没啥假期,但新年还是要放几天的。他媳妇怀孕临产,特地打了申请报告,希望能多休几天假。   指挥学院也很体恤,给他多批了十天假,要求就一个,守着媳妇孩子可以,但功课不可落下。   赵向东上次回家说了这事,两口子都欢喜极了,姜宁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孩他爸还有几天才回家?   话说预产期也到了,他不会赶不上宝宝出生吧?   翘首期盼,总觉时间过得格外缓慢,好在肚子里的小宝贝大概也想等他爸,之前一直十分淡定,等他爸到家的第二天,才有了动静。 第106章   姜宁最近有些情绪化, 丈夫回家那天,还十分委屈地红了眼圈。   赵向东心拧巴着疼, 小心抱着她, 侧头紧贴着她的脸,喃喃道:“对不起, 宁宁。”   在你和宝宝最需要我的时候, 我没能陪伴在你们身边。   姜宁孕期小情绪去得很快, 转眼就高兴起来了,但赵向东依旧耿耿于怀。   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媳妇儿, 穿衣穿鞋, 伺候洗澡,半夜倒水, 姜宁一动, 他就立即睁了眼。   “其实我好着呢, 一家人就伺候我一个,宝宝也听话得很, 我一点不遭罪。”   姜宁也心疼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丈夫有多疼自己,她是知道的。   她半夜小腿抽筋, 赵向东大手不疾不徐地揉按着,疼并舒服着,她一边吸气,一边低声宽慰他, “你别搁在心里。”   赵向东冲她一笑,“好。”   他不搁在心里,但记在心上。   姜宁小腿消停了,还被丈夫扶起来,伺候着喝了半杯温水,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有他在身边,她也娇气了,拽着他粗糙但有力的大掌,撒娇道:“我要你抱着才睡。”   “好。”   他这句话柔得能沁出水来,将杯子往床头小几一搁,关了灯,他钻进被窝里,从背后搂着她,“快睡吧。”   姜宁很快睡着了,等到再次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赵向东伺候她穿了衣服,又扶着洗漱完毕,吃了早饭,他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在后面院子走动。   孕期适当运动有利于生产,姜宁很注意这个,每天都坚持不懈。以往搀扶她的工作都是姜母和刘慧芳负责的,后来刘慧芳怀孕就由刘婶顶上了。   不过既然赵向东回来了,这活儿就是他的,姜母乐得让闺女女婿多处处,也没人打搅他们。   “这天气不错,咱们宝宝真懂挑时间。”   姜宁一边缓缓走动,一边瞅了蓝蓝的天空一眼。最近气温回升,天气非常好,宝宝出生大人小孩都舒坦。   赵向东十分赞同地点点头,但凡夸奖他媳妇孩子的话,他都一脸与有荣焉。   他目带疼惜,抚了抚姜宁的腹部,“要是宝宝这几天出生,我就能多陪着你们。”假期有限,实在让人十分不舍。   有些事情就是经不起念叨的,一念叨他就要来了。   姜宁刚笑着接了一句,“这我可做不了主。”忽然,她就感觉下腹抽痛了一下。   “哎呀!”   这一下真骤不及防,姜宁下意识叫了一声,捂住腹部。   “咋啦宁宁?!”   赵向东吓了一跳,赶紧将媳妇儿抱起来,往小亭子大步走过去,“是不舒服吗?”   他心绷得紧紧的,不想怀里的姜宁拽着他的手臂,“东哥,我想,我大概要生了。”   这抽痛疼了一下就消失了,但宝宝却活跃起来了,她有预感,她是要生了。   也对,她已经进入预产期了。   “好,你忍忍,咱们现在就上医院。”   赵向东十分紧张,脸绷得紧紧的,但步伐却一点没见慌乱,他稳稳的抱着媳妇儿往外行去,“宁宁别怕,宝宝很快就出来了。”   “我不怕。”   姜宁挺淡定的,她抬手,给大冬天出了一头汗的丈夫抹了抹脸,“你也别太紧张。”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整个老姜家都闹腾起来了,好在姜母早就给家里人安排好任务,有条不紊拿上准备好的东西,上了车,一家人直奔医院。   难怪说儿生日就是母难日,没经历过生产,真不能体会到母亲的伟大。   刚开始宫缩时还好,后来阵痛渐趋密集,姜宁虽很清楚不呼喊出声,好好积攒力气才是对的,但她仍然没能忍住断断续续的痛吟。   汗水潺潺,全身每一处都在冒汗,她疼得紧紧攒住丈夫的胳膊,牙关紧咬。   “宁宁,宁宁。”   赵向东握着她的手,他既不想让她忍忍,也不能为她减轻一分负担,只能时刻关注她的状况,低声轻唤着她的名字,。   宝宝还是很乖的,他并没折腾他妈多久,姜宁在待产室待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能进产室的时候。   进了产室一个多小时,宝宝就生下来了。   “是个男孩。”   中年女大夫笑呵呵地,拍了手里小婴儿的屁屁一下,红彤彤的小男婴立即咧开小嘴,“哇哇”大哭。   姜宁筋疲力尽,终于完成任务了,她很累,满脸满身汗水,连眼睫也浸湿了一层,她眼前有些模糊,使劲儿眨了眨,视线才恢复了清晰。   嚎啕大哭,声音嘹亮,小手小脚小身子扭动得厉害,护士熟稔地哄着他,给他做着清理工作。   “3.2公斤,是个健康的孩子。”   姜宁笑了,所有疼的痛的似乎都减轻了,她眼睛有些湿润,笑出了泪水。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产室了,单人的病房,也不怕外人打搅了母子俩的休息。   病房里很安静,姜父姜母姜建设兄弟都围着小床,乐呵呵地瞅着小宝宝,稀罕得很,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打搅他睡觉。   一只大手紧紧攒她的手,赵向东就坐在她床边,见媳妇睁眼,立即喜道:“宁宁醒了!”   呼啦啦一群人围过来,姜母喜滋滋地说:“宁宁,你和我外孙子都好得很,大夫说,待三天就能回家了。”   “嗯。”   姜宁很高兴,她很渴但也不顾上了,舔舔唇,“妈,让我看看孩子。”   姜母哎了一声,回身小心翼翼去抱孩子。赵向东提起保温壶,先给媳妇儿兑了一杯温水。   他轻轻扶起她,稳稳托着杯子,递到她的嘴边。   姜宁倚着他的胳膊,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来,她抬头冲他一笑,他目中似有星光,温情无限,也回以一笑。   一家人都在,并不适合说些夫妻间的小话,他只得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搁下杯子,拿了枕头,垫在她的背后。   姜宁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儿子吸引过去了,很小很软的一团,递到她怀里,她却觉万分珍重,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   红彤彤的小脸儿,胎发稀疏,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眼缝儿很长,但还肿着,小小的鼻梁很挺像他爸,粉嫩嫩地小嘴儿微微张翕。   姜宁突然热泪盈眶,这个小东西是她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和她血脉相连,是她生命的延续。   她小心翼翼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触。   这母子偎依的画面确实感人,尤其眼前是他们的至亲,不过姜母缓了缓,还是立即劝道:“坐月子可不兴哭的,哭多了要落下病根。”   她上前接过外孙,“宁宁你孩子先不要多抱,妈给你带着就行,你赶紧躺回去。”   新手爸爸赵向东可紧张了,赶紧伺候媳妇儿躺下,“嗯,宁宁听妈的,妈说的对。”   姜宁无奈,只能顺势躺下。   姜母转身将孩子放回小床里,一边絮叨着现在不注意,以后就得吃亏,一边打开桌上的保温壶,给闺女张罗吃的。   刚生了孩子不适合吃太油腻,姜宁吃了小米粥鸡蛋羹,还喝了浓浓的鲫鱼汤,总算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胃肠。   “爸妈哥,你们也回去歇着吧,我好着呢。”   现在天很黑,姜宁往丈夫的腕表瞅了瞅,都凌晨一点多了。   折腾一天得休息休息,大嫂也怀着孕呢,没人在家照顾也不放心,“大哥,你赶紧回去看着大嫂和小杰。”   刘慧芳这胎怀相不大好,胎是坐稳了,但孕吐非常厉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母子俩都很好,一大家子人都守在病房确实不大合适,于是就决定晚上轮流陪着,白天再一起过来。   赵向东肯定留下来的,姜母打发姜父和儿子们先回去,光女婿一个新手在这,她肯定不放心的,得亲自盯着。 第107章   赵向东先给姜母安排睡下。   姜母不大放心, 嘱咐了一番,又看了看小外孙, 才在闺女女婿的催促下躺下。   她虽心有牵挂, 但一挨枕头还是陷入了深睡。她最近不但得照看要临盆的闺女,操心怀相不好的儿媳妇, 还得照顾活蹦乱跳的小孙子, 累得很, 又熬了半宿。   微微鼾声响起,赵向东和姜宁压低声音说话。   两人都不困, 赵向东神采飞扬不说了, 姜宁也刚睡醒,精神头不错。   “宁宁, 辛苦你了。”   就两口子在, 赵向东才有机会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他握住媳妇儿的手,垂首虔诚印下一吻。   姜宁展颜一笑, “知道我辛苦就好,以后呀,你都得听我的。”   辛苦确实是很辛苦的,但她瞅了瞅小床, 再看看满目柔情的丈夫,一切还是很值得的。   “嗯,都听你的。”赵向东郑重点头,又补充道:“咱儿子也得听他妈, 不然……”   他顿了顿,回头瞅了眼小床,“我得揍他。”   “揍啥揍呢?”   姜宁瞪了他一眼,“快把我儿子抱过来。”   说到揍,赵向东又哪里舍得?   他俯身,小心翼翼将儿子抱在怀里,姿势不熟练,但很标准,姜宁昏睡时被姜母指导过的。   小襁褓很轻,却被个大男人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军绿色庄严稳重,小小脸儿红彤彤,一刚硬一柔软,一强大一弱小,对比强烈,却分外和谐。   姜宁不知其他的新妈妈看爸爸抱儿子是什么感觉,反正她眼眶有点儿热,心头柔柔软软,热涨却很熨帖。   她探头去看,儿子体重没特别重,但腮帮子却鼓鼓地,看着很显胖,她轻笑着,伸出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软软嫩嫩的小肥腮。   “你呀,真会长。”忒可爱,忒惹人疼了。   清醒久了,其实伤口还挺疼的,但姜宁此刻却万分轻快。   她眉开眼笑,“宝宝他爸,咱宝宝叫啥名字呢?”   孩子出生前,两口子都想了好些名字,男孩女孩都有,还凑在一起交流过,选了几个最喜欢的。   现在女孩名字用不上了,赵向东想了想,“就叫明睿吧。”   睿字是姜宁想的,他也很喜欢,赵家下一辈从明,合起来就叫明睿。   “明睿,赵明睿。”   姜宁再细细咀嚼了这个名字几遍,点点头,笑道:“好,那就叫明睿。”   她点了点儿子嫩嫩的小下巴,笑道:“那咱们再给宝宝取个平时叫的小名儿吧。”   大名用了她想的,那小名就让孩子他爸的吧。   姜宁这决定干脆利落,将这个重要任务交个丈夫。赵向东却仔细思索了很久,他将呼呼大睡的儿子放回小床,再安置媳妇儿睡下,除了照顾孩子换尿布,就只凝神沉思这个。   “就叫安安吧。”   想了半夜,斟酌过多少好词好字,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普普通通,却寄托了自己最大期望的字眼。   “安安好。”   姜母熟练地给外孙子换尿布,十分赞同,平平安安就是大福气。   “瞅瞅,咱安安多乖多听话。”   安安醒了,“咿呀”一声吸引了屋里三个大人的全部注意力,他扁扁嘴儿,似乎想哭,“安安不哭哈,是饿了吧?咱们马上就吃饭。”   说到安安的饭,不用说都是母乳喂养的,姜家虽然能弄到足够的奶粉,但奶粉哪有母乳好?   不过姜宁胸口虽涨涨的,却还没奶,得开奶才成。   护士也过来指导,姜母怕闺女不好意思,把女婿打发了出去。   开奶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姜宁无限羡慕那些生产前就有乳汁的,自然开了不用受罪。   反复热敷揉按,疼是很疼的,不过有小儿子在边上哼哼唧唧,她就焦急了起来,也顾不上疼了。   好在也不用安安等太久。   初乳量少,微微带点儿黄,营养丰富,抑菌预防肠道感染,提高免疫力,对新生儿相当有益处。   姜宁赶紧将儿子抱在怀里,他也顾不上哭泣了,小脑袋挨挨蹭蹭地凑上来,小嘴儿一张一翕的,也不用人教,大口就吮吸着最香甜的食物。   “是个健壮的小子。”姜母笑得合不拢嘴,爱吃能吃就好,小婴儿最重要得能吃。   姜宁微笑看着怀里的儿子,怜惜给他抹了抹小脑门。常言说使了吃奶的劲儿,这话不假,小婴儿力气小,要吃饱肚子不就得卖力吮吸么?   瞅瞅她儿子,吃得一脑门薄汗。   安安出生半天,姜宁对母亲这一个新身份,已经彻底适应了下来。   以前自己是爸妈的小闺女,哥哥们的小妹,现在成了怀里小不点儿的妈妈了。   安安还小,吃不了多少就饱了。   姜母接过外孙子,先轻柔给拍了嗝,然后放回小床给他盖了小被子,掏出干净的细棉手帕,解开他的小襁褓,探手进小衣服底下,细细擦干净薄汗。   她一边麻利地摆弄,一边教闺女和女婿,“这手脚得麻利点儿,不能冻着我外孙子。”   这几天天气不错,但到底是大冬天,得多注意些。   赵向东给岳母打下手,认真学着,姜宁早被伺候躺下,只能边儿看看。   安安很乖,吃饱饭也没有马上睡回去,睁大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静静瞅着人,把他爸的心都看化了。   赵向东俯下身,微笑瞅着他的小儿子,“安安,你不睡觉么?”   安安当然不会回答他,只眨巴了一下眼睛,然而这样就足够赵向东高兴了,他兴冲冲侧头,对媳妇儿说:“咱安安真聪明,冲我眨眼睛了。”   他这句话,自然是没人反驳的,反倒姜母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   姜宁微笑。   姜父和姜建设兄弟很早就过来了,还带了三人的早饭,一听安安没睡,兴冲冲三步并两步就围了过去。   “哎哟,瞅瞅我外孙子,眼睛多有神,是个聪明的小子。”   姜父怎么看怎么喜欢,旁边姜家兄弟一脸赞同点头,“就是,爸说得对。”   赵向东只好让出位置,他让姜母先吃饭,自己则先给媳妇儿张罗。   姜宁吃得还是小米粥,加鲫鱼汤,少油少盐,没啥滋味,她得吃清淡的。   鱼汤少味,尤其觉得腥,但为了儿子的饭,只好坚持不懈地喝了。   姜母安慰闺女,“等过几天,就能吃点其他了,妈给你炖猪蹄子黄豆汤喝。”   其实不管啥吃食,少了油盐总会没了很多滋味的,哺乳期就是得多注意,这个没办法。   姜宁一口气把鱼汤闷了,瞅了儿子小床一眼,为你小子真不容易,要是以后你敢不听话,就让你爸揍你丫的。   安安小包子当然不知道他妈的小抱怨,被外公外婆和两个舅舅围观一番,他扁扁小嘴,又睡了过去。   新生儿大部分时间都是睡的,住院这三天,姜宁身体恢复了一些,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吃吃睡睡,再给儿子喂喂奶,然后适当下床稍微走动一下。   本来姜母不乐意闺女走动的,但大夫说只要不怎么疼,适当活动一下更有利于恢复,她才松了口。   孙甜甜也过来看望了她好几次,孙鑫也住院,她正好闺蜜哥哥一起看望了。   对于安安,她是又欢喜又好奇,想抱抱又不敢,最后只能围着边上瞅着。   她也不腻,对小宝宝抱了极大的热情,姜宁这个闺蜜已经失宠了。   姜母见了笑着打趣她两句,说等毕业结婚,正好能自己生一个。   孙甜甜有些害臊,但好歹是个大方的姑娘,脸红了红就说以后再说。   不过孙甜甜也没待太久就回去了,毕竟不管姜宁,还是小宝宝,都需要充足的休息。   住院三日一晃而过,医生说母亲恢复良好,孩子也十分健康,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一天,冷空气又来了。赵向东和姜家人如临大敌,大衣围巾口罩帽子,把姜宁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   安安裹了两层包被,被姜母小心抱在怀里,只露出一条小缝儿透气。   车子开到住院大楼门前,办好手续,一家人紧紧护着一大一小,快速上车回了家。   姜宁房间的火墙早就放了炭盆,挑得旺旺的,屋子暖烘烘,却和炭火完全隔绝开来,一点都不呛人。   刘慧芳看了看安安,十分羡慕,“安安真听话,比小杰好太多了。”   姜明杰以前就是个闹腾性子,哭得人心拧巴地疼,她心里牵挂,月子都坐不安稳。   现在怀了这个小的,更不省心,还在娘胎就闹腾得不行,他哥好歹出生后才开始淘的。   刘慧芳叹了口气。   姜宁瞅了瞅她大嫂瘦了一圈的脸,只能安慰两句,这个不管妈妈还是宝宝,每人体质都不同,真没啥太好的解决办法。   刘慧芳也没忧郁太久,看了小姑子和小外甥,就赶紧回去,免得姜母还得分神照顾她。   姜宁屋里放了两张婴儿床,里间一张,外间一张。   安安白天睡在她身边,饿了喝母乳。到了晚上,姜母把外孙子抱出来,和他一起在外间睡。   姜母疼爱外孙子,但她同样心疼闺女,小婴儿饿了尿了,一晚上得醒好几回,坐月子没休息好,吃亏是一辈子的。   她夜里给安安吃的是奶粉,奶粉在这年头是个非常金贵的东西,姜母虽然认为母乳更好,但她一点也不否认它。   以前村里,有些没啥奶水的妇人,都是给米汤掺和着喂的,不也一样长得壮壮的吗?   安安也不挑,妈妈的奶他吃得更香,但奶粉他也没啥意见,咕咚咕咚喝饱,倒头就睡,不吵不闹,姜母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是个乖小子。   亲妈的主意,赵向东也坚持,姜宁见儿子乖巧,也彻底放了心。   好吧,家里人都疼她,她就好好坐月子养身体得了。 第108章   姜母晚上照顾安安, 白天姜宁就连连催促她回屋休息。   亲妈虽然身体康健,但晚上没睡好,白天总要补回来的, 一直这样熬着肯定不行。   而且还有大嫂那边得关照, 不能光顾着她屋里。   短短几天功夫,赵向东照顾媳妇儿子就熟稔了起来, 有条不紊的, 姜母见状十分放心, 点头同意了。   姜父和姜家兄弟也很惦记安安和姜宁, 可惜现在风雪已经下来了, 温度很低,频繁开屋门怕灌了冷风, 于是只能每天固定时间进去探望一次。   姜宁屋里倒挺清净的。   “咿呀”一声,睡了两三小时的安安抿了抿唇,张开小嘴巴就要哭, 赵向东快步走到婴儿床边上,俯身抱起他,“你哭啥呢?”   他探手进小包被里, 摸了摸尿布, 没湿, 笑道:“咱安安是饿了吧?”   这个高大的男人温柔的哄着小儿子,“咱们让妈妈给喂奶,好不好?”   说着,赵向东已经快步走到架子床前。   姜宁赶紧接过儿子, 松了松衣襟给他喂奶,安安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抽抽噎噎吃饭,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赵向东坐在床沿,微笑看着他的媳妇和小儿子。   他目光灼灼,作为新手妈妈的姜宁压力很大,嗔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不许看!”   “我媳妇儿和我儿子,我看看咋啦?”赵向东十分坦然,眸光因媳妇儿嗔怒,反倒暗了暗。   其实这个场景,那抹丰满的白嫩总是很引人注目的,面前是他的媳妇儿,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素了很久,所以除了刚开始那几次,他不免分了些注意力过去。   姜宁不说还好,说了以后,等儿子吃饱了,他接过来,还凑上去亲了亲。   “我就亲我媳妇儿,咋啦?”   黑黑的发茬,毛茸茸的大脑袋,凑在自己怀里,被他这么一搅合,姜宁那些许不自在倒没了,她敲了一下他的大头,“没啥,赶紧给儿子拍拍去。”   赵向东给儿子拍了嗝,然后放回小床上让他睡着,从保温壶里倒了热水兑好,再把干净的巾子投湿拧了。   他得寸进尺要给她擦拭,姜宁抢了两次没成功,索性就随他去了。   擦吧擦吧,不嫌憋得难受就好。   赵向东擦得够久的,憋得也真难受,但他却心满意足,完事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笑道:“咱儿子的饭真香。”   姜宁推推他的大脑袋,没好气,“边儿去。”   安安还小,奶吃不完,剩饭丈夫磨蹭着还给解决了,她倒省了事儿。   两口子搂着腻歪好半晌,赵向东又催促媳妇儿躺下,姜宁摇摇头,“我躺得骨头都疼了,下地走走吧。”   有大夫说过的话在前头,赵向东从善如流,拿了厚衣厚裤给她穿上,又压了压帽子,才扶起她起来。   姜宁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微笑亲了丈夫侧脸一记,以作鼓励。   赵向东嫌弃这奖励太轻了点,得自己索要个满意的。   好几分钟后,姜宁才开始正式遛弯,她侧耳听着外面的鞭炮声,笑道:“快过年了。”   今天除夕过年,她都得待在屋里坐月子,团圆饭吃不了了,而且还得继续吃月子餐加哺乳餐。   遗憾倒没啥遗憾,反正一家人都住一起,而且预产期在年末,姜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笑道:“咱儿子没等到过年才出生,就很不错了,不然呀,咱一家子现在还待在医院。”   赵向东探头看看呼呼大睡的儿子,笑着点头,“是呀,咱安安真会挑时候。”   安安出生时天气也好,不像现在又是风又是雪的。   姜宁唯一惋惜的,就是丈夫的假期已经过去一小半,他很快就得上学去了。   今天是安安出生的第五天,赵向东的假期也过了五天,等到年初五,他就得销假返校了。   还有十天,她挺舍不得的。   不过既然无法改变,还是不要提起来破坏气氛了。   姜宁按下不提,搂着丈夫胳膊继续遛着圈儿,不过没等走几圈,她却想起另外一事儿。   “哎!东哥,安安出生你告诉爸妈没有?!”这里的爸妈,指的是赵父赵母。   其实姜宁这几天,一直隐觉自己有啥事还没做。但生产时的筋疲力尽,新生儿子的嗷嗷待哺,哺乳,还有伤口的疼痛,让她没心思静下来细想。   她一拍脑门,生个孩子,还得一回健忘症了,自己以前可没这毛病。   赵向东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安安出生第二天,我就给爸妈打了电话回去了,你别慌。”   姜宁近日受的罪,他看得真真的,赵向东并没有认为媳妇儿有啥不对,这活不是应该他来干的吗?   他细心安慰媳妇,“爸妈很高兴,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安安。”   事实上,赵父赵母还对亲家连连表示了歉意。毕竟林县这片地方,儿媳妇坐月子,伺候的都是婆婆。   现在赵向东两口子距离远,赵母不但得照顾生意,她闺女也快生了,实在是没办法走开,于是只能拜托亲家。   哪怕知道姜父姜母肯定很乐意照顾闺女,但一码归一码,赵家不占理,态度还是得摆端正的。   “没事,这大冷天的,还好几百里地,还是别让爸妈折腾了。”   婆婆出来伺候她坐月子,肯定没亲妈照顾的舒坦,况且带着婆婆住娘家也不合适,姜宁是不是还得回小洋楼住?   还是算了吧,赵母留着照应赵玉燕得了。   说起这个,姜宁好奇问:“东哥,燕子生了吗?”   这小姑子几乎和同时她怀孕,预产期也差不多,安安刚进入预产期没几天就出生了,那赵玉燕呢?   她对赵玉燕没啥好感,平时自然不会特地惦记着,儿子出生后占据了她全部心神,倒是忘了这茬子事了。   “我给爸妈打电话的时候,燕子还没生,不过也快了,她预产期还比你早几天。”   赵向东问得很详细,“妈说燕子怀相不错,卢家看着也还成,吃的喝的一点不缺,现在就等着孩子出来了。”   事实上,既然都娶进门了,看在孙子份上,卢母也不会亏待赵玉燕的,她没咋亲自伺候,但不是有保姆吗?   赵向东对卢家没好感,也不愿意多提对方,扶着媳妇儿回到床边,“燕子一生了孩子,爸妈就会给咱们来信,你别着急。”   他打电话回家是在医院,现在出院了,赵父赵母要通知儿子儿媳,只能寄信。   姜宁其实不急,不过吧,事情往往经不起念叨,没说之前一点消息没有,一说起这事儿,当天中午,赵家的信就到了。   姜红兵隔着窗户问了小妹外甥,再让赵向东去外间开条窗缝,他把信塞进来。   今年过年大概没啥好天气,这两天又是雨又是雪的,还刮大风,他可不敢进屋,只找了个较为避风的窗户,敲了敲。   赵向东推开一点窗缝,姜红兵麻利把信塞进去,立即把窗掩上。   他刚转身回了里屋,就听见安安“咿呀”一声哭了,心一紧,他匆匆将信往媳妇跟前一递,抹了抹手,赶紧上前抱起儿子。   安安这是尿了,赵向东动作熟练,麻利给擦屁屁换了尿布。   安安是个乖孩子,舒坦了就不哭了,姜宁放了心,瞅了瞅手里的信,拆了开来。   信纸有两张,她展开,垂目一瞥,挑了挑了眉。   赵玉燕生了,在安安出生后的第二天晚上生的,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 第109章   “母女平安就好。”   妹妹平安生产, 赵向东心也就放下了,他一边和媳妇说话,一边给儿子盖好小被子。   他搂着媳妇儿坐下, 笑道:“他俩表兄妹刚好就差一天, 也是很有缘分的。”   “都能当表兄妹了,能不有缘分吗?”   姜宁轻笑, 她信才刚看了个开头, 干脆往丈夫一塞, 自己趴着他胳膊, 两口子头挨着头一起看。   她男人她知道, 赵向东是真心觉得闺女好,儿子也不错的人, 在这年头算是思想比较进步的那一拨。   姜宁怀孕时,两口子当然兴致勃勃猜测过孩子的性别。她曾半开玩笑说,要是宝宝是女孩子, 计划生育又严格起来了,不许再生,那咋办?   计划生育一直都有, 只是现在还不是硬性规定, 在她记忆中, 大概是82年末,还是83年,才写入宪.法的。   如果觉得一个孩子太孤单,想再怀一胎也来得及, 不过姜宁却不希望自己是为了追儿子的。   在她眼里,儿子闺女没啥区别,孩子健健康康就好,她希望她的丈夫也一样。   事实上,赵向东没有让她失望,他十分坦然地道,那就好好养着闺女呗,国策当然得遵从的。   他确实觉得有两三个孩子的话,小家会热闹点,但这并不局限于男孩女孩,要是国家不许生了,那只能这样了。   其实这一两年来,确实有些风声说计划生育要收紧的。他也曾听说过。   赵向东甚至怕媳妇嫌弃闺女,还连声说,闺女好,闺女贴心。他以前的老首长李政委,家里也是就养了一个闺女的,那小姑娘可好了,又聪明又孝顺又乖巧,儿子都不换。   姜宁又好气又好笑,她咋能嫌弃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疼都来不及呢!   不过她当时,却佯装思索一番,逗得赵向东一脸紧张,才表示了赞同。   这个男人的好,只有她知道,姜宁歪在他怀里,仰脸亲了亲他的下巴。   刚接过信纸的赵向东不禁一笑,“宁宁这是咋啦?”   黏糊得人心软软的,他眉目柔和:“别乱动,伤口不疼了么?”   姜宁诚实回答:“还有些疼,不过好多了。”   “那就甭乱动。”   “嗯。”   姜宁甜甜应了一声,赵向东紧了紧胳膊,两口子注意力重新回到信纸上。   姜宁随口说道:“燕子生了闺女,可能卢家不大乐意吧?”   其实她这话已经相当含蓄,卢家乐不乐意她不确定,她倒知道赵母很失望,这字里行间难掩惋惜遗憾,欢喜之情倒没能察觉多少。   赵向东当然也发现了,看了两行,浓眉就蹙了起来。   姜宁只得揉了揉他的眉心,安慰一句,“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你写信回去劝劝妈?”   这卢家看来很重男轻女啊,不然,他家要是很欢喜,赵母绝对不会这个态度的。   那个小女婴也是挺委屈的,就是不知道,在计划生育彻底落实前,赵玉燕能不能生个儿子。   卢家混公职,卢修文还是独子。   *   相同的一句话,赵母也和赵玉燕说过,“先开花后结果,后头再生个男娃,不就得了。”   她劝是这么劝着,心里却憋着一口气,实在是外孙女生下来前后,这亲家母的态度差得也太远了。   当初赵玉燕进门虽不光彩,但好歹面子上也圆了过去,不看僧面看佛面,卢母压下不满,待儿媳妇还算和气,吃的穿的用的,一点儿也不短。   她不乐意伺候赵玉燕,但家里还有个小保姆,大家长态度在那儿,那小保姆勤快着呢。   赵玉燕过上了出生以来最好的一段日子。刚开始她心里忐忑不敢开口,但摸清公婆态度以后,要求的逐渐多起来,鸡肉蛋菜,红糖麦乳精甚至奶粉,好料子好衣服,吃喝穿用,都捡好的来。   由俭入奢易,那小日子美得她呀,对当初父兄打胎另嫁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说,还十分庆幸自己的坚持。   这种做法真眼皮子浅得可以,甚至她的好友兼小姑子卢芳芳都为之侧目,两人关系早不如以前好了,不过赵玉燕也不甚在意。   卢母自然是看不上的,她敲打了好几回,但顾忌孙子到底力道太轻,赵玉燕低调没几天又死灰复燃了。   卢母咬牙切齿又鄙夷,暗地里骂了儿子不知多少遍,但赵玉燕月份渐大,她只好压下火气,保持平和。   这小蹄子最好给老娘生个孙子,不然啊,哼哼!   卢母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心里还是希望能生个孙子的。可惜,她最终还是失望了。   她的耐性早就被折腾没了,一听大夫说生的是闺女,当即撂了脸子。   可把赵玉燕给气的。   “以后归以后,现在归现在,闺女难道就不是她卢家的娃吗?!”   赵玉燕确实很愤懑,她生下闺女才半天功夫,这卢家人一个都没在跟前了。   卢父工作忙,他正处于往县上努力的阶段,不要说孙女了,就算这回真添了孙子,他也不可能撂下工作的。   再说他一个公公,请假陪着刚生产的儿媳妇也不合适,这不是还有一大家子人吗?   可惜卢母也上班去了,她工作倒是不忙,本来也打算请假照顾孙子的,可惜赵玉燕生的闺女,她就没耐性伺候了,家里不是有保姆吗?   照顾赵玉燕的确实也只有小保姆,卢芳芳早就和她闹掰了,谁家小姑子不娇贵?就没有伺候人的说法。   最该出现的人是卢修文,可惜他昨晚没陪床,回家睡觉后,早上也没见再回来。   知子莫若母,卢母当初说得没错,她儿子就不是个长情的,时间久离得远,很快就会淡了。   赵玉燕倒没离开,可惜她怀孕时的形象比较糟糕,吃得多吸收好,人像吹气球般胖起来,清秀的五官完全变形。   住在一个屋里,以前很多没能发现的毛病都出来了,赵玉燕这人本有点邋遢,月份大了渐趋厉害。   这林林总总,加速了这一过程。   再加上卢母还经常抱怨这事,听得多了,人就烦了,儿子都没生下来,好感已被消磨得七七八八。   能上初中就弄大女同学肚子的人,说有多少责任心是不可能的,卢修文是被宠着长大了,他就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他倒是不太在意生的是闺女还是儿子,纯粹是雨雪交加的大冷天不想来,于是就不来了。   婆家人都在本地,可惜一个没出现,连丈夫也不见人影,幸亏赵玉燕睡的是单人病房,不然光是人家可怜同情的目光,就能把她呕死。   饶是如此,出入的护士们也好奇打量了她几眼。   “他们卢家太欺负人了!”   赵玉燕是顺产,但她闺女养得好个头大,她伤口挺厉害的,这么一绷疼得她眼前发黑。   赵母忙按住她,“好,好好,等今晚,妈就和你爸上你家,和你公婆说道说道。”   她也一肚子火气,亲家要上班就算了,那女婿呢?媳妇生娃,你个当丈夫当爹的哪里去了?!   这时候,卢家小保姆打了热水回来了。她刚推门进屋,就被满腔怒火的赵玉燕逮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死哪儿去了?咋打个水打了大半小时,你干啥吃的?!”   “这不是打水的人多吗?等不及你自己打去!”   这保姆叫小兰,她不是一般的保姆,她是卢母的远房侄女,家境很困难,才被卢母接到家里帮忙干干活。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就算卢修文和卢芳芳,对小兰的态度都还不错的。   赵玉燕她不知道,或者说来不及知道,就把小兰使唤了个十足。   小兰也认了,毕竟她确实是来干保姆的活,姑父姑母看重孙子,她知道的。   期盼赵玉燕生闺女的,小兰算一个,看吧,梦想成真,赵玉燕没人撑腰,休想再把她当骡马使唤。   “砰”一声响,小兰将两壶热水往地上一放,转身就出去了,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赵玉燕。   “妈,你看看,你看看!”   赵玉燕气得眼前发黑,拽着赵母的手,“现在连个保姆都敢作践我了!”   赵母皱了皱眉,那小兰态度确实有点差,但她闺女一进门就骂人也不大妥当。   “燕子,我刚上来时,看见打热水的人确实挺多的,得排队。”   赵母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劝道:“这小兰是来照顾你的,你好好说话,不就吵不起来了。”   赵玉燕撇撇嘴,“她就是卢家的保姆,不就得伺候人的吗?卢修文他妈不来,就打发个保姆来,我还委屈着呢!”   赵母半辈子庄户人家,就没用过保姆,也不知道保姆该咋用,但她觉得闺女的说法不是很合适。   但赵玉燕到底刚生产,婆家又让她受委屈了,赵母就没再纠结,“好了,你别气了,她伺候你月子,你和她怄气是你吃亏。”   “月子做不好,一辈子的病根。”   正絮叨着,小床上的女婴啼哭了起来,赵母赶紧过去,一摸是尿了,她一边换尿布,一边说:“哎,燕子,没来得及和你说,你二嫂也生了,是个儿子。”   赵母露出进门后第一个笑脸,“你二哥昨天给村委挂的电话,说是前天下午生的,六斤四两,能吃能睡,是个壮实小子。”   赵玉燕黑了脸,她生闺女,姜宁就生儿子,而且硬要抢在前头去了。   她想想那娘家好相貌好,丈夫靠谱,还不用在公婆眼皮子底下过日子的二嫂,再想想她自己和卢家卢修文,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凭啥人家的命就这么好。   她憋着气,偏添了孙子的赵母很高兴,她也不能说啥不好的话,她还指着娘家人撑腰呢。   “哎呀,就是隔得远,不知啥时候能见见我的小孙孙。”   赵母唠叨着,赵玉燕不想听,“妈,我渴了。”   “行,妈给你倒水吧。”   “妈,我不想喝水,给我冲杯奶粉吧。”   赵母拎起床头小桌上那罐子奶粉,迟疑道:“你都喝了,那我外孙女喝啥?”   赵玉燕的胸口不是很胀,看着是个奶水少的,这奶粉还是留给孩子吃吧。   赵母摇了摇,罐子似乎不满,打开一看,果然只有一半,她皱眉道:“咋就喝一半了呢?你这么大的人,咋和肚子里的娃抢食?”   “这奶粉本来就是我喝的!”   不说犹自可,一说赵玉燕怒上加怒,“腾”一声不顾疼痛从床上弹了起来,把赵母吓了一跳,“你坐起来干啥?赶紧躺下!”   “这奶粉,是我怀孕的时候,他卢家给我买着喝的。”赵玉燕指指旁边的一罐子麦乳精,“还有这个也是!”   这年头奶粉不分大人婴儿,都是喝一种的,有人给卢父带了一罐子奶粉,卢父就拿回家给怀孕的儿媳妇喝。   这玩意儿非常金贵,林县这小地方是没有的,从前没想起就算了,喝了一罐子后,赵玉燕就表示,喝着孕吐没这么厉害,肚子也舒服多了。   卢母骂归骂,但还是设法倒腾了奶粉和麦乳精,赵玉燕都喝了好几个月了。   怀孕的儿媳妇都喝了,想当然,孙子生下来是不会少了的。   可惜赵玉燕生的是闺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两罐子喝了一半的奶粉和麦乳精,是她屋里搁着的,发动上医院时一起收拾过来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赵玉燕一醒来见了这孤零零的两罐子,还有啥不明白的,她十分委屈,抱住赵母哭道:“妈,卢家不给买奶粉了,我又没啥奶,孩子吃啥呀?”   “这不是还有半罐子吗?”   这个说法对于赵母而言,实在太新奇,她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奶粉这玩意呢。   以前缺吃少喝,奶水不足的大有人在,村子那么多孩子不也都长得好好的吗?   “半罐子够干啥呀?!”赵玉燕脱口而出。   赵母不禁说:“你奶水少,但现在孩子吃得也不多,等孩子大些,就伴着奶粉麦乳精喂。”   “你多熬点下奶的吃了,等孩子再大一点,就能掺着米汤喂了。”   她是个护闺女的,卢家亏待她闺女,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但这,她真不能因为卢家不给买奶粉,就上门去呀!   这叫什么事?!   赵母絮絮叨叨:“燕子,你生的是闺女,亲家公亲家母没那么上心也是有的。”   说到底,她也能理解卢家的重男轻女。她不是很怪卢父卢母,毕竟闺女现在住着单人间,有小保姆伺候,吃肉喝汤,虽然前后有落差,但物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赵母气的是女婿,要是亲家赞成女婿的行为她也气,但现在不是还没有吗?   “你再生个儿子,腰杆子就能直起来,亲家那边也肯定好说话。”   “奶粉什么的,有得喝就喝,没得喝就算了,你好好坐月子,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赵玉燕又急又气,奶粉其实还是其次,关键是卢母的打脸,一桩桩一件件,憋得她难受极了。   她就是不想被人打脸打得服软,那以后她在卢家还有啥地位?   她憋着一口气,“妈,你让二哥二嫂给我寄几罐子奶粉回来吧!” 第110章   脱口而出以后, 赵玉燕觉得这法子实在太好了。   由奢入俭难,她固然想喝奶粉,但二哥寄回来的奶粉, 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奶粉。   在卢家住了大半年, 卢父卢母的态度,赵玉燕还是能隐隐察觉一些的。   卢家与其说和赵家结亲, 那不如说看好赵向东, 先提前投资, 好以后借势。   卢父是聪明人, 保存自身他非常谨慎, 违法犯罪是不干的,但官场上那套, 有势可借,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每每竞争,多一点儿优势, 结果就差很远了。   再有一个就是卢修文,他这个儿子是个没啥大能耐的。最好的展望就是安排个好职位,搁上去旱涝保收得了, 至于开拓进取这些, 想都不用想。   但公家职位有限, 僧多粥少,有卢父在,儿子当然好好待着,但问题是他总有一天会退下来的。   退了下来, 没人看着,大概卢修文扛不了多久也会被撸下来,到时人到中年,才叫糟心。   卢修文逃学恋爱,十七八岁对象都换好多茬了,圈子里就没啥秘密,差不多的人家都不乐意把闺女嫁过来。   因此得知赵向东上了军校以后,卢父才立即点头答应结亲。   混官场的就不爱平白得罪人,哪怕不是同一个系统的,突然把人妹夫撸了,这不把人得罪死了吗?   为了一个职位没必要。   卢父虽然知道赵玉燕作了点,但他对儿媳妇还是和颜悦色的,嘱咐妻子照顾好衣食住行,并约束卢修文。   只是实际执行他就管不上了,毕竟没有公公照顾儿媳妇的道理,他工作还忙。   赵玉燕虽然不了解公公的心思的,但她能从日常言行之中察觉,二哥才是她的靠山。   “妈,你赶紧给二哥打个电话,让他寄几罐子奶粉回来给我,就直接寄到卢家。”   赵玉燕急不迫待,赵母却皱了皱眉,一罐奶粉得好几十块钱,还得有门路才能弄到,搭上人情啥的,弄几罐子不得几百块?!   那不得二儿子半年工资?!   因赵向东并未特地说明,所以赵家人并不知道姜宁摊子弄得那么大,只以为是搞个小买卖啥的,最多也就和赵母差不多档次。   赵玉燕一开口就几罐奶粉,饶是赵母心疼闺女,也不禁摇头,“你说啥的几罐子奶粉?”   “你二哥待在学校里,连门也轻易出不来,去哪里给你弄奶粉?”   就算二儿子弄到一两罐,那她小孙子也得吃啊!她这个做奶奶的,咋能抢孙子的吃食,去给外孙女呢?   说到底,赵母是老一辈人思想,她固然疼外孙女,但天平另一头搁的是亲孙子,那重量还是有差别的。   她愿意从自个儿嘴里省下来给外孙女,但抢新生小孙子的就不行。   说到底,赵母也不认为小孩子没奶粉吃有啥大毛病,当妈的多补补,奶水不就有了?   又不是啥生死关头的。   知母莫若女,赵玉燕暗暗咬了后槽牙,眼珠子一转,说道:“妈,我这不是想着,杨市和我们这小地方不一样,要啥有啥的,二嫂娘家哥哥能干,买点奶粉很容易的。”   赵母皱眉:“容易归容易,但奶粉也不是白捡的,一罐子得好几十块钱。”   她没这么厚的脸皮,让亲家白送奶粉,这掏钱寄过去买,她又觉得没必要。   “小孩子家家的,吃啥奶粉,燕子你也甭馋嘴。”   赵玉燕憋气,她就没想过自己掏钱。   “妈,我这不想着,我哥如果早买了在家,要是有多的,就给我一两罐子吗?”   她奶水少,但姜宁不一定呀,那这奶粉不就多了吗?   赵母还是一脸犹豫。   赵玉燕见状,立即搂着她胳膊哭了起来,“妈!其实我也不是想喝奶粉,就是想着二哥当官儿,能给我撑撑腰,我那婆婆有个顾忌,以后日子能好过些。”   刚生了孩子的赵玉燕,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哭了一轮后,赵母到底松口了,“那好吧,那就问问。”   “你二哥要是早买了有多,那就寄回来,没有就算了。”   “行。” ”   赵玉燕忙拭了泪,点头如捣蒜,“妈,我和我二哥说,等写好了信,你给我一起寄出去。”   她嘴上这样说,实际上信却不是这样写的,想着姜宁也会看,她不肯示弱,就说闺女吃不饱,大喇喇就让寄几罐子奶粉。   赵母是不怎么认识字的,赵玉燕藏了个心眼,写好了信没有马上拿出来。   等中午娘家人都赶来看她了,赵母口述,赵向阳执笔,等写好了信,她才将自己的信拿出来,叠在后面,快手快脚折好塞进信封里。   为了省下邮票,两封信不会分开寄的。   所以赵向东看完她妈的信以后,掀开第二张,看的就是赵玉燕写的信。   这么一看,他脸就沉了下来。   实际赵玉燕好端端的,一开口就几罐子奶粉,是个人都会皱眉的。   毕竟一罐子奶粉就几十块钱,老家并不知道姜宁能赚钱。   “咋啦?东哥。”   姜宁一瞅,也乐了,话说她这小姑子真敢开口,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是几罐子奶粉。   她知道一罐子奶粉多少钱吗?   姜宁并不将这点儿钱看在眼内,相反如果小姑子人好,她还很乐意帮助一把。   可赵玉燕?还是算了吧。   她张嘴的时候,可有替她哥想过一星半点。   赵向东浓眉也蹙得很紧,“燕子说要奶粉?”   姜宁从信纸上收回视线,靠在他的怀里,挑了挑眉,“那你要给她寄吗?”   “先不。”   赵向东叠好信,塞回信封里,“宁宁,我得打个电话回村里,先问问爸妈咋回事再说?”   夹在家里的信一起寄过来,家里肯定知道情况的。先了解赵玉燕究竟是否有困难再说,如果难,难到什么程度?   他已经成家了,两三个月的工资,哪能说花就花出去?这算啥事?   媳妇能赚钱是一回事,但他不能当成理所当然,赵向东态度摆得很端正,他每个月工资都上缴的。   姜宁每次接过,总笑说这是小家的花用,从不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来伤害丈夫的自尊心。   赵向东在事业上发展得很好了,她也不吝啬于表扬和赞赏。   她还笑说,让他努力点,以后好罩着她。   他笑着说好。   两口子感情是非常融洽的。   姜宁歪在丈夫怀里,蹭了蹭,“好啊,那你先打电话问问呗。”   说实话,他的处理她挺满意的。   糟心是糟心了点,但亲缘不可能一刀砍断,能分缓急轻重处理,不盲目掏钱,也不见死不救。 第111章   等到下午,姜母进来照顾闺女的时候, 赵向东就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现在民用电话没开放, 想打个电话也难, 他找了姜红兵, 到纺织总厂的电话亭借电话去了。   两男人套上大衣, 顶着大风雪雨出门了。   姜母给闺女舀了汤,黄豆猪蹄,唠叨两句,“今儿这天, 风也忒大。”   杨市这地界, 挺爱下雨夹雪的,又湿又冷,要是碰上大风, 能刮得人骨头缝都疼。   姜母心疼儿子女婿, 但涉及女婿家里,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和闺女嘀咕了一阵子。   姜宁不会主动和娘家说婆家的是非, 只是既然亲妈问起,她也就避重就轻说了几句。   “啧啧, 你这小姑子呀。”   姜母撇撇嘴,从前看着挺安静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办事这么不着四六。夫家好,现在娘家也有些钱,不往夫家娘家上头想法子, 反倒惦记上出门在外的哥哥了。   她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嘱咐姜宁,“宁宁,东子做得对,这男人呀,不能耳根子软光顾着贴补外人,也不能六亲不认。”   “凡事啊,得有个度。”   姜宁赞同,六亲不认的男人还真要不得。今日可以刀口对外,明日就能刀口对内,连亲爸亲妈血缘亲情都毫不眷恋,还期盼他的血能有多热乎?   母女俩也没在多讨论这事,安安憋憋小嘴哭起来了,姜母赶紧抱起来哄着,让闺女给喂饱。   安安吃饱了肚子,也没马上睡着,躺在母亲怀里,小脑袋蹭了蹭,十足的眷恋。   姜宁心都被蹭化了,小儿子很乖,谁哄都行,但他明显更依恋母亲。   她轻轻儿子的小脑门,“安安真乖。”   姜母吩咐大儿子给火墙里的炭盆多添了炭,把火拨得旺旺的,等屋子觉得暖得微微有些热以后,就兑了热水,倒进新打的澡盆里。   姜宁快手快脚解开儿子的襁褓,姜母乐呵呵地抱起他,也不全浸进水里,只半悬着麻利给他洗澡。   安安十分喜欢洗澡,他咧开小嘴儿,露出一个类似大笑的表情,莲藕节般的小手小脚丫撒欢地闹腾着,十分活跃,小脚丫把水踩得溅了他外婆一脸。   姜母早护好他的肚脐了,也不怕他闹,喜笑颜开,“哎哟喂,看看咱安安腿脚儿多有劲,水溅得多高!”   姜宁失笑摇头,这么多人疼这小子,看来她以后虎妈的角色是跑不掉了。   虽然安安很喜欢洗澡,但姜母不敢多洗,全程也就两分钟,就麻利搞定。   姜宁赶紧摊开大浴巾,等安安放上去后,就快速给擦干净水,穿了小衣服,就扯过被子裹着。   母子待在一个被窝,她碰了碰儿子的小手,安安手一动,把她的手攥住。   很小很小的手,只够攥住她一只食指,暖暖热热的,姜宁心满意足,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   “安安要和妈妈一起睡觉吗?”   重新给儿子裹上襁褓,姜宁就将安安放在身边,母子俩一起躺着。   之前几天,赵向东和姜母嘱咐她专心养身体,等渐渐恢复了,才给多带儿子。   母子俩头挨着头,安安睡着了,姜宁睡眠充足也不困,但躺着躺着,也开始有点迷糊,她刚阖上眼皮子,就听见房门“咯”一声发出轻响。   赵向东回来了。   姜母知道闺女两口子肯定有话要说,将安安抱回小床盖上被子,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东哥,燕子咋回事呢?”   丈夫并不着急,看来没啥大事,姜宁八卦之火熊熊燃起,话说这月子生活,干这不行干那不可以,她都无聊透顶了。   “没啥大事。”   赵向东虽然不急,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他打电话会村委,刚好赵母回家收拾东西,接了电话,把详情都说了一个清清楚楚。   赵母和赵玉燕所言差别有些大,尤其是关于买奶粉这一茬子的。   “燕子生了闺女,她婆婆重男轻女,想我给撑撑腰,我等会买些其他的寄回去就得了。”   奶粉就免了,捡些杨市特产,本地价格不高,但林县稀少的,厚厚一个包裹寄到卢家,撑腰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虽然赵玉燕不听劝,但木已成舟,赵向东还是盼望她过得好的。哥哥本来也该寄些礼物回去,现在正好就多添一点而已。   “妈也说这个法子好,让我就这样办就行。”   实际赵母当时心软,回家后头脑降温,又对寄奶粉的事嘀咕了起来。儿媳妇生了孙子,她是寄了一大包东西过去,但这土产再多也不值一罐奶粉啊!   儿子儿媳妇小孙子,都住亲家家里照顾着,这事儿要是被亲家知道了,该怎么看老赵家?   她后悔了,隔天又让小儿子给写了一封信,匆匆上邮局寄了。   信没到杨市,赵向东的电话就来了,她一听儿子的主意,立即一拍脑袋。   看她这脑子!   人老了不中用,被闺女奶粉奶粉不停地念叨,居被带偏了拐不过弯来,这寄其他东西不就得了吗?   既达到了撑腰目的,也不废多少钱。   于是,母子意见十分一致,说好明天就给寄。   “宁宁,我明天早上就去办,先让妈照顾着你和安安。”   赵向东搓热了手,才握住姜宁,和她十指交握,“今晚让妈回屋睡,我带着安安就成。”   他现在带儿子已经比较熟练了,要不是姜母不答应,晚上照顾安安的任务早换了人。   “行,我等会就和妈说。”   姜宁点头,这事儿办得合适,最起码那个无辜的小女婴不用受太多冷待。毕竟,对于小姑子能不能当个为母则强的慈母,她还抱有很大疑问。   处理方式很合适很理智,事情解决了,可惜赵向东脸色也没好看多少。   姜宁看在眼里心下了然,他这是不喜赵玉燕的行为了。   卢家办事招人诟病,这点早有心理准备。但赵玉燕,她可是赵家亲闺女,这回既隐瞒了母亲,也不体恤亲兄,已经不能用年幼冲动来为其辩解了。   赵向东就是什么都明白,所以才心生不悦。   姜宁微微摇头,赵玉燕就作吧,兄妹亲情也是需要真心维护的,死命地作,作到最后仅剩那么一点子责任心,实在撑不了啥。   爸妈在时还好,等两老都没了,谁还爱搭理你?   当然了,姜宁并不会插手丈夫的兄妹感情问题,她笑笑转移话题,好奇问:“这卢家到底是咋啦?咋会这样办事呢?”   连脸皮都隐隐有撕扯开的的趋势,实在不应该啊?   对于卢家和赵家结亲一事,她听丈夫回来说过卢家的表现,姜宁立即判断出,对方这是既顾及孙子之余,顺带提前投资了。   投资啥?   当然是她正上军校的丈夫了。   说实话,等赵向东军校毕业,再往上提一级,赵家门户比起卢家也不差什么了。哪怕赵家属于暴发户,没啥底蕴。   那卢家底子再厚,眼下也就在镇上混而已。   那么既然都投资了,那亏待赵玉燕不应该啊,卢父都混多少年了,咋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姜宁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难道她那小姑子又作死了,婆婆忍不住收拾一二?!   她还真没猜错,赵向东脸又黑了几分,怒道:“她那是有好日子不过,硬要给折腾的!!”   怀孕的媳妇,吃好点穿好点没啥,甚至比公婆的待遇都好,只要公婆本身乐意也不是不可以。   卢父卢母也确实这样做了,不然,那第一罐奶粉也不会到赵玉燕的嘴里去。   那既然这是你宁愿割腕也要求来的好日子,那你就好好过啊!   对公婆,那是得寸进尺,对个小保姆也骂骂咧咧,这干的究竟是啥事啊?!   姜家也有保姆,姜家人上到姜父姜母,下到四岁的姜明杰,对刘婶都是和和气气的,哪会打水慢点就劈头盖脸地骂?!   赵向东气得不打一处来,“这样过日子,谁受得了你,人家是娶媳妇的,不是请菩萨!”   他就像最近才开始认识他妹妹似的,往日那个有点懒惰但安静的小姑娘形象已远去,件件桩桩听了都不敢苟同。   他揉了揉眉心,“我让妈好好教育她,不然她以后的日子甭想过了,谁也帮不了她。”   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赵母和赵父已经去过卢家了,听了卢母诉苦的两人颇有些目瞪口呆。   在赵向东之前,其实赵父也皱着眉让老婆子教育闺女,赵母应了,但也打算等赵玉燕出了月子再说。   赵向东长叹一口气,“希望她能把毛病改了,不然啊,……”苦日子在后头等着呢。   姜宁听得半晌无语,一朝得志语无伦次,说的就是赵玉燕这种人,教育教育能把毛病改了?   她看悬。   当然了,她心里想的也不合适说出来,只好捏捏丈夫的手,宽慰道:“燕子年纪小,应该能改好的。”   赵向东摇了摇头,他也直觉有些悬乎,不过他也没再多说,只扶姜宁躺下,“好了,这些事儿你听听就行,甭多理,好好养身体才是正经。”   姜宁从善如流,反正她也不想多理会这小姑子。   这事儿就算暂告一段落了,后续发展,赵向东也打电话回去问过。   赵向东寄回去的一大包裹特产,以及之前准备好的小衣服小包被之类的,效果立竿见影。   卢父继赵家老两口上门以后,第二次嘱咐了妻子,这次措辞比较严厉,于是,卢母终于请了假,去照顾儿媳妇了。   卢修文也低了头,天天往医院跑一趟,一待就是大半天。   和解的机会那么好,赵母也顾不上闺女正在坐月子,关上门就按老头子和二儿子的意思,狠狠地教育了闺女一番。   连消带打,赵玉燕见台阶也有了,于是就顺势下来,与夫家握手言和。   由于赵母说得很严厉,下次再折腾的,就不管她了。赵玉燕胆怯,气焰消了很多,也没再和卢母别苗头。   婆媳二人表面恢复平和,但至于内里如何,旁人就无法插手了。   老家的事解决了,除夕也到了,今天老姜家的团圆饭有点特别。   吃的是火锅,地点就在姜宁卧室的外间。   安安差不多半个月大了,姜宁身体也恢复得不错,能下床顺溜走动,她一天到晚嘀咕闷得慌,要不是姜母不许,她能每天花七八个小时看账本和画设计图。   既然这样,团圆饭也没落下她的道理。   姜宁不能出屋,那就把地点设在她房里外间,反正风雪停了天气渐暖和,到时候厚帘子一放,也影响不了里间。   至于为何选择火锅,一是随时吃热的,二是好一口气都搬进屋里去。   快手快脚都给搬好,赶紧把门关了,也灌不了啥冷风。   当然了,火锅姜宁是吃不了的,她只能围坐在桌子边上吃她的哺乳餐,不过能感受团圆饭的氛围也是好的。   除夕和大年初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不断,赵向东和姜母得轮流守着安安,好及时给他捂耳朵,以免他小小一个被惊吓着了。   踏着欢笑声到了年初四,赵向东就得收拾一下回指挥学院了,初五上课。   他依依不舍,姜宁亦然。   姜宁过了半个月有丈夫陪伴的日子,再次分别又得重新适应,她生了儿子,情绪波动比以前还大些,心里头舍不得,还掉了泪。   赵向东也难受得慌,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好好宽慰媳妇儿一番。   “宁宁,再等一年半,咱们就不分开了。”   “嗯。”   姜宁抹了泪,挥别了丈夫,好在她性格坚强,情绪低落两天后,就调整过来了。   不就是一年半吗?眨眨眼就过去了。   这般想着,月子也坐满了,姜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从头到脚松乏,浑身轻快。   年后天气不错,她抱着儿子坐在院子的小凉亭里。安安褪了红皮,白白嫩嫩的,他吃得香身体好,比出生时胖了许多,他瞅着妈妈,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看来,出生以后头一次逛花园,他也挺美的。   “宁宁,咱安安满月,你要请你的同学来吗?”   问话的是姜母,她笑着点了点外孙的小鼻头,“安安,阿婆抱你好不好?”   “好。”   姜宁笑着替儿子答了,并把襁褓交到她妈手里,犹豫了一下,“妈,这我得想想。”   安安的满月宴,并不在满月当天摆,因为凑不上周日,孩子爸出不来,只能往后挪一挪。   这么一挪隔了五日,恰好在姜宁开学的前一天。   这个时候,她的同学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姜宁上了半年学,关系不错的当然有几个,她儿子满月请一请也合情合理。   但问题是,她怀孕是大家都知道的,一班同学就请几个,似乎也不大合适。   全部请的话,她不在意钱,就是觉得太麻烦了点。   姜母轻轻拍着外孙子,“哦哦”哄了几声,抬头道:“一个不请不合适,就请几个也不合适,都给请过来吧,反正这回席面也不在家里摆。” 第112章   “你们人来就成,不用带啥礼, 就是凑一块吃顿饭的事儿。”   既然决定请人, 姜宁就把事情办得敞敞亮亮的。她忙活着落下的工作之余, 把班上同学老师的名字都写出来, 交给她爸。   姜父将宾客名单整理好, 到外头请一个毛笔字写得好的师傅,给写好了帖子。   作为一个新任外公,姜父走路都带风,和儿子们乐颠颠地准备着满月宴诸事。   等帖子出来以后, 姜宁特地等到满月宴当天早上, 才回学校发给大家。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是因为她不想提前太多让大家准备随礼。有好些同学家境不易的,一份拿得出手的随礼比较吃力, 然而顾及里子, 面上难免窘迫。   这并非姜宁的本意,她就纯粹想请大伙儿吃顿饭, 高兴高兴而已。   她特地嘱咐了好几遍, 让同学们不用随礼,带肚子和嘴来就行。   这么一点时间, 没准备到礼物也不奇怪,算是一个很好下的台阶。   她班的同学的宿舍都是挨在一起的,分发也不麻烦,面对大家的恭喜,她笑吟吟地道谢。   最后一站, 姜宁才去她本人的宿舍,顺便把本人的行礼也安置好了。   这活儿是赵向东干的,她就笑着给大家发帖子,并道:“今晚六点,新华路的新侨饭店二楼,大家早点儿来。”   满月宴不在四合院摆,否则姜宁肯定不会请那么多同学的,作为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她并没任何将自家住址广而告之的打算。   说着,她就将手上的喜帖按名字分发个同宿舍的另五人。   孙甜甜早就知道这事了,她家前几天就接了帖子,是阖府统请,现在姜宁再给一张,只是因为不想搞突出而已。   她笑道:“恭喜你宁宁,安安真可爱,半个月没见,我都想他了。”   之前姜宁坐月子,不好常去打搅,等出了月子,又该收拾收拾上学去了。孙甜甜挺惋惜的,头次亲近这么小的娃娃,她可稀罕了。   姜宁也笑:“他呀,现在睡得比以前少了点,醒着就咿咿呀呀地,吵人得很,就我妈不烦他。”   实际上,没人烦安安,一家老小都极喜欢他,就算向来活蹦乱跳的小表哥姜明杰,都能耐得下性子蹲着瞅弟弟,和弟弟说话。   提到儿子,一直在埋头擦洗没参与话题的赵向东也笑了,“安安也没多吵人,他乖得很,也不爱哭。”   他明知道媳妇儿在谦虚,也忍不住为儿子辩护辩护。   陈夏十分羡慕,“宁宁你儿子是个好带的,我那两个娇气得很,爱哭还得人抱着,放下就醒,头几个月就把他们爸折腾得瘦了一圈。”   连带她悬心记挂,月子都没坐好。   “等大点还能上房揭瓦,” 陈夏摇摇头,“我是没打算再生了,有两个皮小子就够头疼的。”   姜宁十分同情,话说孩子不好带,长大还调皮,真是很能折磨爹妈的。   她拍拍陈夏的肩,“那现在你都上学,你男人带得过来吗?地里的活咋办?”   “地的活肯定不能落下的,就让两小子自个出门玩,要不就送去他爷奶家。”只能这样的,辛苦了她男人。   孙甜甜安慰她,“陈姐,等你毕业分配的工作,就能把男人孩子接过来了,一家团圆。”   陈夏露出笑脸,叹道:“还得三年多呢。”   姜宁三人凑在一起,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兴高采烈。   相对于这边,另外三人就安静太多,余杏花和朱美娟暗暗松了口气,姜宁看来是真心不要随礼的。   经济压力没了,瞅着那张红艳艳的帖子,二人才真正高兴起来,去大城市的饭店吃席,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这回不但能吃顿好的,还能长长见识。   反观丁倩这边就差远了,她瞅了瞅帖子上“新桥饭店”这四个字,抿了抿唇。   作为杨市的高档商业区,新华路她肯定去逛过,里头最引人注目的地标,七层楼高的新侨饭店当仁不让是第一个。   这个饭店是杨市最高档一拨,以前是专用来招待外宾以及领导的,吃饭住店的都带点公家味道。后来改革开放了,才开始对外做生意,诸如各种喜宴酒席也承接。   能摆席的主家财力少不了,要是还想占上好日子和星期天,没关系是不行的。   一个满月宴,姜宁家实力可窥一斑。   被以前认为家境只算一般的同学压了一头,丁倩心里很不是滋味,瞥了一眼利索铺床的赵向东,不就是个当兵的,能有啥钱?   时下军官依然是个不错的职业,但怎么说呢,工资到底是固定的,且部队困身,一般军官不好搞副业。   反正在新侨饭店大摆宴席,肯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姜宁并没有宣扬过自己早创了业,因此,丁倩只以为她娘家给力。   等姜宁的床铺整理妥当,两口子携手离开后,丁倩酸溜溜哼道:“不过是个当兵的,看来命倒挺好。”   孙甜甜气笑了,她将手里正叠着的衣服往床上一摔,抱臂冷笑道:“赵哥今年才二十七,你知道吗?”   丁倩莫名其妙,反唇相讥:“二十七怎么啦?二十七很正常吧,难不成还得三十七?”   孙甜甜哼了一声,“赵哥在对越自卫战上立了功,前年就升了营级。”   二十五的营级够能干的了,不过也不是没有,但赵向东并未止步于此。   “去年六月,赵哥就取得了陆军指挥学院的进修资格,为期两年,等毕业就是正经的指挥学院毕业生。”   估计毕业后不用等多久,就能马上再提一级,二十八九岁的副团,不但有战功,还是正经科班出身,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要知道,这世上可不仅仅只有钱,权这玩意是钱比不上的,富而不强,等于肥羊,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孙甜甜看不得好友丈夫被嘲笑,大力打脸,完事瞅着抿唇不吭声的丁倩,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可不是随便拎出一个主任啥的,就能比得上的。”   同学半年,丁倩是个爱吹嘘的,谁都知道她家在本省容市下辖的平县,老子正是县委办公室主任。   这就戳到肺管子了,丁倩表情扭曲了一瞬,“主任咋啦,这可是县委干部,你家里有吗?!”   “咋啦?对号入座吗?”   孙甜甜对于丁倩恼羞成怒的挑衅不以为然,她家是没县委干部,但眼下省会国营大厂的领导班子,也丝毫不比县委干部逊色。   她似笑非笑,“我也没说你,你那么激动干啥呢?”   丁倩气得脸都黑了,明知对方说的是自己,不吵咽不下这口气,偏偏继续吵下去,就是对号入座。   “好了好了,咱们先去打个热水吧,等会儿人该多了。”   陈夏当了和事佬,这两人梁子不小,但吵来吵去都没个结果,还是省点儿口水吧。   孙甜甜轻哼一声,将衣服扔进柜子锁上,拎起两个铁皮暖壶,在丁倩恼怒的瞪视下,施施然出去了。   *   宿舍里因自己两口子引起的骂战,姜宁还不知道,她和丈夫先回家去了。   安安醒着,正被姜母抱在客厅里哄着,见闺女女婿回来,就把襁褓交到女婿手上。   赵向东一周才见儿子一回,爱不释手是肯定的,大家都体谅他,安安都是给他抱的。   本来安静的小婴儿到了父亲手里,突然就“啊啊哦哦”地叫唤起来了。凑在上去看的姜宁刮刮儿子小脸蛋,笑道:“安安这是想爸爸了吧?”   白胖的小宝宝努努嘴,“啊,咿呀。”   包在小襁褓的小手小脚丫也动弹起来,他爸笑容满面,抱得稳稳的。   赵向东亲了亲儿子,“安安乖,爸也想你了。”   想孩子,想孩子妈,好在有高强度的军事训练以及学习任务,分散注意力,不然这半月真度日如年。   有了安安小豆丁,再加上他表哥哄弟弟的童言稚语,欢声笑语不断,到了下午四点,一家人才出门往新侨饭店而去。   花了钱就是省事儿,一家人基本不需要操心什么,最大的工作就是等时间到了迎迎宾客。   四合院附近的邻居;姜宁生意上的朋友,还下头一众管理层,能来的都来了。姜家兄弟外头的朋友们,关系好如孙鑫,一家人都请了。   另外还有赵向东这边,他学校的老师同学们,能请到假的都来了,一众指挥学院学员服的军官汉子,还特地申请了辆车,浩浩荡荡地来了。   席宴上的军绿色并不仅仅他们,赵向东还邀请了以前团里的领导和同袍,刘团长张副团长李政务,还有邵刚侯爱国等等,有媳妇孩子的也一起领过来了。   曹来喜陈桂花笑容满面,连连恭喜姜宁,姜宁笑着道谢,她倒想和她们聚一聚,可惜分不开身。   陈桂花一挥手,“赶紧忙你的去吧,咱们自个会招待自个,保准吃得个肚子溜圆,不会让你慢待了客人。”   一伙人哄笑。   姜宁也不客气,笑道:“那好,嫂子们只管放开吃喝,咱这菜肯定管够。”   送了曹来喜等人进去,宾客就来得差不多,除了她的同学们。   姜宁抬起腕表瞅瞅,差十五分钟六点整。   这年头吃席很实在,没啥胡里花俏的东西,说六点开席,就是六点,可不带耽误的。   她蹙了蹙眉,按常理同学们是一起过来的,这里头三十来个人,不靠谱的固然有,但总体还是稳当人居多,没道理迟到的。   姜母也出来说:“宁宁,你那些同学该不会是找不着地方吧?要不你出去迎迎?”   不会吧,这里头有本地人啊,而且孙甜甜也在。   不过姜宁还是点了点头,“行,我让陈哥陪我去。”   她转头对身边的丈夫说:“东哥,你先进去吧,团长政委和刚子他们都来了,快去招待招待。”   这好不容易才整整齐齐聚上一回。   赵向东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急,反正还没开宴,我和你一起去。”   “那好吧。”   反正也没打算走多远,姜宁同意了,和哥哥们说了声,拢了拢身上的驼色新款小外套,和赵向东并肩往外面行去。   出了饭店,姜宁左右张望一下,沉吟半晌,“东哥,咱们往左边看看。”   左边更多小配饰小礼品之类的店面,她的同学们难道是想挑选些礼物,所以耽搁了一下时候?   毕竟就算主家说不要随礼,好些人也不会照办的。 第113章   “祁媛媛,你快一点啦, 咱们都要迟到了。”   孙甜甜频频抬手瞅腕表, 还有十来分钟就到六点了, 虽然这店距离新侨饭店就三四分钟路程, 但她们总不好踩点到的。   一个人还能悄悄溜进去, 这里三十来号人呢!   姜宁班上的同学都在这里了,大伙儿一起出发,孙甜甜也不好搞特殊,于是就没让她哥来接她。   姜宁还真是没猜错, 虽然好些同学因为不用随礼松了一口气, 但也有部分同学手头宽裕,兼之人情关系学习得十分到位的,去吃席不随礼, 她们迈不开腿。   时间确实挺紧, 但好在新侨酒店就位于新华路,这个旺地别的不多, 就是商铺多, 而且很上档次,肯定能挑到合适的礼物的。   一干人提早出发, 浩浩荡荡杀向新华路,阴盛阳衰的班上娘子军声音是主流,逛了两个多小时都意犹未尽,把本来很充裕的时间弄得紧巴巴。   有心买礼物的同学差不多都买好了,就剩祁媛媛和丁倩仍盯着手里的东西下不了决定。   丁倩这人, 虽和姜宁有些间隙,但在她打小受的教育里头,就没有吃席不随礼的。   礼物肯定是要送的,她只是一直犹豫着,究竟随便捡件普通的,还是买件贵的好的展示实力,把自己的脸面给做足?   至于祁媛媛,她和姜宁孙甜甜关系倒是真不错的,之所以下不了决定,是因为她看上了两件非常好的东西,不知该选那件好。   “甜甜,你说这个琉璃摆件好,还是这个怀表好。”   祁媛媛左手边是一对琉璃天鹅摆件,右边是个金色怀表,她家境很不错,想给朋友送件好的。   “琉璃摆件吧,宁宁都有手表了。”孙甜甜又抬手瞅了瞅时间。   “那好,那要琉璃摆件了,老板赶紧帮我包一下,我要送人。”   祁媛媛下了决定,丁倩也不纠结了,她指了指祁媛媛右手边的金色怀表,“老板,给我包这个,多少钱?”   “摆件一百五,怀表一百八。”   一下子做成了好几笔生意,其中两笔还很大,小店老板乐呵呵,麻利给包装好,系上彩色丝绳让她们能提着。   丁倩肉疼了一下,但想到将老是和她打擂台的祁媛媛压了下去,她又很是快意,睨着祁媛媛轻哼一声,打开手提包,取钱付账。   “什么毛病。”   祁媛媛嘀咕一句,也打开包包付款。   两人刚递了钱,就听见身后传来姜宁十分诧异的声音,“媛媛丁倩,咋买这么贵的东西?”   实在是三十多号人目标太大,小店挤不下还有一大半站外头的,姜宁远远就看见了,赶紧走过来,正好见到祁媛媛和丁倩递出一大叠大团结。   太破费了,真不是她的本意,可那老板已经赶紧伸手接了,然后见彩绳往二人手上一挂,交易完成。   姜宁无奈带笑,“不是说好不随礼了吗?”   “宁宁放心,咱们量力而为,耽误不了这个月的吃饭钱。”祁媛媛俏皮一笑。   她不忘好奇打量两眼姜宁身边的军装青年,她和姜宁不同宿舍,没怎么接触过赵向东。   高大挺拔,英姿勃发,不错。   其实祁媛媛说的是大实话,除了她和孙甜甜丁倩,其余同学就算准备礼物,价格也很正常,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   她和孙甜甜是和姜宁关系好,所以礼重,至于丁倩,那属于特殊情况。   买都买了,一番心意总不能拒绝,姜宁只能想着以后有机会再给补回去。   送礼的事儿就不说了,姜宁却有其他话要嘱咐,“你们啊,下回得记得财不露白,眼下外头乱得很,被人惦记上就麻烦了。”   她是蹙着眉心说这句话的,越是兴旺的地方就越乱,多少人掺和在里头混饭吃?这新华路和西河坊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三十来号人目标很大,祁媛媛等人光鲜亮丽的尤为瞩目,年轻女孩出手还这么大方,很容易被人当做肥羊盯上的。   她们这是还没深刻体会到社会的阴暗面。   姜宁郑重叮嘱,“下回不能这样了,包和钱一定得看好,偏僻地方也别去,等吃了席,我让我哥送你们回学校去。”   孙甜甜闻言心头一凛,她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实际经验不足,有时难免有些疏漏,想起胡国川姜母上回见红那事,她赶紧点头,“嗯,我记住了。”   “好了,咱们过去吧,要开席了。”   姜宁点到即止,大好的日子也不好迟到,于是一行人匆匆赶回新侨饭店,等落座后刚好六点,不早也不晚。   红光满面的姜父和赵向东说了几句开场白,言简意赅,接着就开席了。   服务员推着餐车上菜,鸽子老鸡汤,骨头炖的酥烂;干蒸全鸡,酱香肘子,油焖大虾;松子桂鱼,粉蒸肉,麻辣香锅等等。冷菜热菜一共十二个。   之所以没有再多,是因为这年头的菜品太实在了,满满当当的一盆,材料十足,尽够吃的。   浪费充面子的事,眼下是要遭唾弃的。   姜宁抱着儿子,跟在赵向东身后,爸妈哥哥们领着,一桌一桌的敬酒。   安安姓赵,妈妈姓姜,可惜不管是赵家还是姜家,亲戚都不在,于是先招呼的是赵向东那边的战友。   赵向东被灌得很厉害,要不是舅哥岳父顶着,恐怕敬完战友们他就得趴下了。   李政委一拍桌子,“好你个东子,出来半年就当上爹了,你小子能干啊!”他大笑举杯,“啥也别说了,来!干!”   “不干了这杯不许走人!”   “对!”许卫国邵刚等人立即起哄,“一杯不行,起码两杯!”   赵向东很高兴,被起哄着干了好几杯,不用喝酒的姜宁有些心疼,不过她是爱莫能助了。   好不容易从绿军装这边脱身出来,赵向东已经有几分醉意,好在接下来的席面温和多了,攻击力度缓了不少。   等敬完酒,姜宁将儿子交给她妈抱着,赶紧安排丈夫和哥哥们醒酒去了。   等下还得开车呢,这年头虽然不查酒驾,但也得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   一人一丸提前准备好的醒酒药下去,等到散宴的时候,三人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还行吗?不行咱们就走路回去吧。”   姜建设笑,“没事,你这药是难吃了点,不过效果挺好的,改天备点在家。”   姜宁没好气,“少喝点吧大哥!”   “行,我肯定少喝。”   宾客已经送得差不多了,姜建设赶紧转移话题,“宁宁,我先去把车开过来,你领的同学们下来吧。”   说着就三步并作两步溜了。   姜宁没法,只得赶紧招呼大伙下去,得委屈同学们坐货车车厢了,毕竟两排座位最多挤七八个人。   “行了宁宁,有车送就挺好的。”孙甜甜笑道。   她得回宿舍,既然是一起来的,那就一起回去。   至于孙家人,由于孙父醉酒,孙鑫孙母和孙甜甜打了招呼,已经赶紧将人送回家去了。   姜家人也收拾妥当,大家一起下去。   夜风有点儿寒,抱着安安的姜母没有出门,姜父和陈安护着她。至于姜宁,则陪着同学们站在饭店门口的台阶等着。   现在才晚上八点,新华路比白天还要喧闹,人车川流不息,好不容易劝住了几个想继续逛街的女同学,等远远见了红色货车出现,姜宁松了口气。   “行了,不用送了。”   同学们纷纷与姜宁告了别,走下台下的人行道等着。   “宁宁,我也去取车,你先进去吧,外头凉。”   姜红兵也一起下了台阶,小妹出了月子才几天,他连连挥手让她进去,别在外头吹冷风了。   同学们人多势众,就等两分钟的功夫;哥哥车子挺得也不偏僻,没啥好担心的。   姜宁应了,转身要返回饭店里头,不想就是这两分钟功夫,外头就出了岔子。   “啊啊啊啊啊!”   先是一声尖锐的女声尖叫响起,这声音是丁倩的,姜宁心头一凛,赶紧回头看去。   只见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蹬过,车上一名灰色衣服戴帽子的男青年飞快伸手,抓住丁倩的皮包。   丁倩骤不及防,包差点被扯掉,好在她反应还算快,拽着包包拼命往后面一缩。   青年还没抓稳,于是包包脱了手,他显然不甘心,紧接着身体猛向前一探,要反手扣住丁倩手上的包。   他手势非常老练,显然是惯犯,这么一探十拿九稳的。   说起来动作很多,但实际发生也就一秒钟的事,在这个电光火石中,也不知丁倩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她绊了旁边正不明所以回头察看的孙甜甜一脚。   “啊!”   孙甜甜短促尖叫一声,站立不稳,直接往那辆自行车扑了上去。   这么一扑,她既用身体挡住了丁倩,自己的包包也随惯性飞到那青年匪徒的面前。   孙甜甜的包也十分精致漂亮,她显然是个有钱的,何必舍近求远,那青年匪徒立即改变目标,手一缩,抓住眼前孙甜甜的包,脚下一蹬,自行车加速飞驰而过。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就该以孙甜甜包包被抢告终的。可惜她之前被姜宁告诫过,特地将包包的带子在手上缠绕了好几圈。   这下可坏了,她直接被那个自行车匪徒拖着,猛地冲出去出三四步。   “我给你我给你,你让我放手!”   孙甜甜真心想给,可是那匪徒是来抢劫的,哪里能停下?他车速不减,反而使劲挣了几下,意图挣断带子。   这包包是姜宁送给孙甜甜的生日礼物,皮革材料金属带子,格外时髦也格外结实,哪里能挣得掉?   金属带子反而深深勒进她的腕子里,她本被拖拽难以站稳,这么被挣了几把,失去重心一下子就猛扑向路肩上。   这路肩是老青石材质的,经历几十年风雨,虽结实但也难免有些破损,她扑上去的那个位置,刚好有个尖锐的断面。   断面对准的,正好是她的脸。   “啊!”不要啊!   正当孙甜甜目露惊恐,这时候,有一只大掌及时攥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扯。   “三丫小心!” 第114章   来人正是姜红兵。   不过就低个头的功夫, 就出了这茬子事,他赶紧拨开眼前挡道的两个女孩,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还好, 来得及, 他堪堪抓住了孙甜甜的胳膊。   姜红兵连忙猛力一掀。   千钧一发,孙甜甜赶紧顺着他的力道往侧边一扑。   她扑进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眼前青年一脸关切, 黑眸犹带急色, “三丫, 你没事吧?”   “二哥。”   孙甜甜一下子落了泪, 她一只手攥紧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忍不住自己脸上摸摸。   她差一点就毁容了。   委屈, 惊惧,后怕,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哽咽道:“我没事。”幸好你来了。   姜红兵也很后怕,只差一点,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跳, 抬起手, 用大拇指给她抹了眼泪。   “好了, 没事儿了,甭哭。”   他力道十分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低道:“别怕。”   他的大拇指有些粗糙,又没有给女孩子抹泪的经验, 力道有些重,微微发疼,但她却觉得格外安心。   使劲点了点头,她吸吸鼻子“嗯”了一声。   姜红兵一边安抚了人,一边分神关注那个自行车抢匪。   实际上,他这么用力一掀,那个青年抢匪也遭了殃,连人带车都得顺着这个力道扑倒。   一旦倒下就糟糕。   不得已,他只能咬咬牙,把差点到手的皮包松开,脚下一蹬,歪了歪的自行车重新立起来,车速不减顺着马路逃离。   “哎哎!逮住他!”   这时候,被一连串快速变化惊得目瞪口呆的同学们终于反应过来了。胆小的退后,但也有七八个男同学和几个胆大的女孩子一拥上前,要把这个猖狂的飞车匪徒逮住。   抓人的挺多的,可惜那个飞车青年最终还是逃脱了。   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在路边蹦蹦跳跳,同学们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重重摔倒在地,放声嚎哭。   同学们吓了一跳,以为碰到人了。谁知他们动作一顿,不但飞车匪徒左拐右拐顺利逃脱,那个小孩也立即停下哭声,站起来刺溜一声就混进人群,再也找不见了。   这两人是同伙。   大家目瞪口呆。   姜红兵大怒,忍不住爆了一句粗,“我肯定把这人给翻出来!”他外甥满月的大好日子,这人来搞破坏,还推了孙甜甜。   能在猫在新华路这类地方抢包的,大多都是没啥背景的小毛贼,只要花点钱,有的是人能给对方一个合适的教训。   “甜甜,你身上哪疼呢?”   姜宁已经急急奔过来了,“要不,咱们赶紧上医院一趟吧?”   孙甜甜手背上有擦伤,腕子上有勒痕,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伤不?   “我膝盖有点疼。”   其实是很疼,刚才姜红兵赶到之时,孙甜甜膝盖已经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了,她犹豫一下,也不知该不该上医院检查一下的好。   “去吧,我和三丫去。”姜红兵径自下了决定。   “好。”孙甜甜焉焉地点点头。   一群人都以为这事差不多了,愤怒的愤怒,松了口气的松了口气,突然有人愤愤地道:“我看见丁倩绊的孙甜甜。”   本来是丁倩要被抢包的,孙甜甜被绊后不但代人受过,而且还差点毁容了。   对于很多女孩儿而言,毁容真不亚于失去生命,在场同学感同身受,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后面的丁倩。   由于刚才很多同学都往前追了几步,所以原地只剩一个丁倩孤零零的,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她一张甜美的俏面涨红,怒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目光微微有些闪烁,须臾压下,“我都被人抢了,这不是害怕退后时,不小心碰了一个人吗?我也不知道是谁呀?”   这个罪名要是不洗清,她以后在学校也不用混了,丁倩举起手,愤愤道:“我说谎我毁容!”   破四旧很多年了,然而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还有人信有人不信,有的同学神色放松下来,而有的依然半信半疑。   “快还我!”   正当丁倩要乘胜追击,一举洗脱嫌疑之时,变故陡发。   一个身穿青色外套的十来岁少年沿着马路走下来,长相斯文衣衫整洁,步伐不紧不慢十分闲适,不想到了丁倩身边时,他突然身后猛地一拽她的包,转身就跑。   原来盯上丁倩祁媛媛等人的,不仅仅是一拨人,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丁倩一出手就是一百八十块钱,首要目标就是她,而且相对与站在人群中的祁媛媛,孤零零站在路肩的她好下手太多了。   “啊!”   这个变化让人骤不及防,丁倩的包包被一拽就脱了手,她是个要强的,短促尖叫一声,追了两步探手就要夺回来。   “别追!别追!”   姜宁看见那个斯文少年一回头,目露凶光,她心脏一紧,忙高声吆喝道:“丁倩快别追!”   她喊得慢了一拍,那少年已先发制人,倏地回身抬脚重重往丁倩身上一踹,将其踹飞几步,接着转身继续飞奔。   没有人去追他,因为丁倩这边出大事了。   她被踹飞站立不稳,面朝地重重地扑在路肩上。   姜宁心脏差带点蹦出来,因为她听见重重地“砰”一声后,丁倩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天啊,不要出大事啊!   她抢先奔过去,赶紧扶起丁倩的脸头一看。丁倩双目紧闭,左边额头至左边眼角下方,磕出一条五公分左右的口子,很深。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半边雪白的脸,淌了姜宁一手,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路边上。   同时映入眼帘彻底,就是路肩上一个月牙形的豁口,形状和丁倩的伤口并无二致,上面已经染了血。   姜宁心头一凛。   糟了,得先止血!   姜宁很焦急,她知道一些紧急止血的方法,但大多更适用四肢和躯干。   不过不管如何,先用干净帕子捂住,适用于任何位置的伤口。   她在一片尖叫声中,大声喊道:“二哥,帕子!”她的帕子给儿子拭过奶。   “宁宁,我来!”   说话的是赵向东,刚才陈安护着姜母去卫生间了,他抱着儿子所以没出来,在丁倩再次被抢时,他把襁褓往姜父手里一递,匆匆就奔出来。   他详细学习过紧急止血以及临时包扎,接过姜红兵的手帕立即往丁倩伤口覆上去一压。   鲜血立即浸透帕子,赵向东又接过好几个同学的帕子,再次压上去。   他让姜红兵先给压着帕子,然后在丁倩的下颌骨下缘略略摸索,找到面动脉,用力将其压在下颌骨上。   丁倩的出血量立即减少了很多,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赶紧给她包扎上。”包扎能进一步减少出血量。   一个男同学脱下毛衣,把衬衫解下来,旁边已经有同学进去饭店借了剪刀,飞快把衬衫裁成一条条长条,交给赵向东。   赵向东和姜红兵换了个工作,他一圈圈将衬衫绷带缠在丁倩的头上,快速打了个结。   紧急止血和临时包扎都成了,他浓眉紧蹙,“赶紧送医院。”   姜建设的车终于缓缓开近了,他远远就发现不对,偏前面一大圈人围着看热闹,他狠狠拍了几下喇叭,探头出去,“同志们,让一让!”   人群立即潮水般退开,姜建设跳下车帮忙打开二排门,“咋回事?”   他就去取个车的几分钟,咋就弄个这样?!昏迷的丁倩满头满脸的血,地上也斑斑点点殷红。   这叫啥事啊?!他外甥一个好端端的满月酒!   “大哥,爸妈和安安还在饭店里头。”姜父不敢出来,怕惊吓到外孙,“你留下来把他们先送回去。”   姜红兵压着丁倩的动脉没敢放手,他瞥一眼面露惊惧一瘸一拐的孙甜甜,他不跟上不去不放心,但兄弟俩必须留一个下来照应着。   “行。”姜建设望一眼正抱着安安一脸急色眺望的姜父,赶紧应了往那边跑去。   赵向东已经抱起丁倩疾步往车上去,姜宁扶者她的头部避免颠簸。   再加上孙甜甜和几个班干部,一行人匆匆上车,往市医院奔去。   赵向东让女同学一边一个扶着丁倩,探了探呼吸脉搏,“情况稳定了。”   要是在他身上,这伤不是啥大伤,但换了个青葱年少的女孩,这伤口就厉害了。   治好不难,但这伤口深度,缝线留疤是肯定的,而且还会很明显。   儿子好好一个满月宴,折腾出这事,他和姜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暗叹了口气。 第115章   到了市医院, 丁倩立即被推进急诊的手术室。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姜宁却觉得安心了很多,她被那个皮肉绽开的淌血口子吓得够呛。   不管平时关系怎么样, 此刻她衷心希望丁倩情况能好。   “甜甜, 你也赶紧把膝盖和手处理一下吧。”   “嗯。”   孙甜甜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她固然和丁倩不和, 也十分恼怒对方绊自己, 但对方出了这个意外, 她也是不愿意看见的。   “三丫我和你去。”   姜红兵立即接口, 孙甜甜低着头没看他, 但却也没反驳,他护着她往急诊室另一边转过去。   今晚的意外很惊险, 但过了这一遭,两人之间似乎戳破了窗户纸,暗暗涌动着某些异样情愫。   要是平时, 姜宁肯定打趣她哥几句的,但现在她却没这个心情,勉强扯扯嘴角, 问丈夫, “东哥, 你要打电话回学校吗?”   周日出假,本该傍晚就会回校的,但赵向东今天特殊情况给多请了几个小时假,现在看来几个小时不够用了。   起码得等丁倩结束手术才离开, 且他一身血迹斑斑,不处理干净不好回去。   和几个同来的班干部打了招呼,两人往护士处走去。   姜宁很沉默,赵向东看了眼媳妇儿,温声道:“宁宁,这并不干你的事,你请同学们来吃席,是好意。”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姜宁也就请同学们来喝个满月酒而已,宴席没出任何问题,这事儿不是她的责任。   况且再深究一点,丁倩这是劫难,是她自己不谨慎,钱财露了白招来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两个都盯紧她。   姜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东哥我知道,我不会钻牛角尖的。”   她没有往自己头上安罪名的嗜好,就是见了血情绪不高而已,缓一缓就好了。   赵向东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安慰,“那就好,不许胡思乱想。”   “嗯。”   两人寻到了护士处,借了电话,赵向东反映了情况,并表示明天回去再补回假条。   他们又去看了看孙甜甜。   孙甜甜掌心擦伤,手腕勒伤,消毒上药痛得龇牙咧嘴。头发花白的女大夫一边麻利动作,一边笑道:“忍忍,忍忍就好了,小姑娘瞅你对象心疼的。”   一男一女过来,男的一脸关切,大夫自然以为这是一对儿已处上的对象。   孙甜甜心跳漏了一拍,不禁偷眼往的姜红兵瞄去。   身伴青年眉心紧蹙,黑眸有关切,还有,还有掩不住的心疼。   孙甜甜脸上一热,赶紧低头不敢再看,听他问:“三丫很疼吗?”   她胡乱摇了摇头,“不疼,就一点儿。”   姜宁和赵向东到的时候,孙甜甜已经在处理膝盖上的淤伤,很大的一块淤青,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着乌青,磕得很重,万幸是初春穿的衣服不算薄,才没有擦伤破皮。   那女大夫给她揉开淤青,对比起这疼痛刚才手上的正是小儿科了,反复揉反复按,疼得孙甜甜脸皱成一团,连声哀嚎。   简直是酷刑。   好不容易揉好了,上了药,孙甜甜已经一脸泪花,姜宁帮她掏了帕子给擦赶紧,安慰道:“好了,接下来养几日就成,不用再揉了。”   揉淤青就揉那时疼,揉开后就好,孙甜甜吸吸鼻子,“终于熬过去了。”   接着,四个人折返另一边手术室,辅导员已经赶过来了,几个同学正七嘴八舌的,给她说清楚事情始末。   辅导员又询问几句,揉了揉眉心,她立即就判断出是丁倩等人露财引发的事故。   可几个学生一脸惊惶,丁倩仍在手术当中,她只能叹了口气,嘱咐几句下次一定得多上心。   “姜宁同学,你先回去休息吧。”姜宁也真是无妄之灾,刚出月子的人,还得好好休息才不会亏了身体。   “孙甜甜也回去,伤怎么样了?”   辅导员问了孙甜甜,得知并无大碍,就让她和同学们一起回去,这里的事情交给她,“我明天再通知孙甜甜的父母。”   “姜同志,得麻烦你送一送同学们了。”   姜红兵应了,不过大伙儿并没有马上离开,说是要等一等丁倩。   虽丁倩受伤的位置很糟糕,但对于医生来说,这就是一台小手术而已,很麻利地就给清创缝合,覆上敷料扎好绷带,不到一个小时,人就推出来了。   负责手术的中年男大夫摘下口罩,一边写病历一边说:“伤不重,预计两周就能拆线,愈合是肯定能愈合好的。”   他停下笔,叹了口气,“就是伤疤肯定也得留下。”   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脸上留下一道蜈蚣般扭曲的疤痕,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因为伤口延伸眼角往下,刘海也不能全部遮挡住。   男大夫摇了摇头,继续写着。   辅导员追问:“大夫,这时间长了能淡下去吗?”   “疤痕时间久了肯定能淡点,但不会消失。”尤其面部的缝合,它必须比身体上的伤口缝得更密一些,想要不显眼,可能性一点俱无。   丁倩肤色非常白皙,那疤更是显上加显,大夫沉吟一阵,“或许去更大一些的城市看看吧,试试能不能把疤痕给稍稍消一些。”   杨市已经是发达省份的省会了,再往上,只能往京城上市这两地去,医疗技术会更先进些,但能不能更好消疤,他也说不准。   大家一阵沉默,去看了看头部半张脸给缠了绷带的丁倩,她还昏迷着。   辅导员深深叹气,看看时间,夜深了,她再次催促大家赶紧回去。   大伙儿只能回去了。   一路上气氛有些压抑,虽然丁倩爱炫耀爱挑事,同学间人缘并不算好,但大家最多也就嘴上骂骂,有些避之则吉的心思,没谁希望她真不好的。   现在弄成这样,看着也是难受。   从市医院折返,先经过的是四合院,姜红兵嘱咐了小妹,再目送她和赵向东转进巷子,才再次启动车子往纺织大学而去。   人有些多,而且好些人等着搀扶孙甜甜,他不好多说,只低声道:“我明天让刘婶熬了汤,再让宁宁给你带过来。”   孙甜甜怕家里担心,这点小伤就自己掩下不给家里打电话,她爸妈哥哥都忙,送吃的估计腾不出时间。   “食堂重口味的先别吃,多吃清淡的。”   孙甜甜瞅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116章   次日, 姜宁送走了早早出门的赵向东,喂饱了咿咿呀呀的白胖儿子,就准备上学了。   “二哥, 这是干啥呢?”   她刚来到前厅, 就看到了她二哥,瞅着被塞进手里的保温壶, 她一脸狐疑。   话说她二哥很疼爱她不假, 但类似提汤送饭之类的婆妈工作, 他一向都是不干的。   姜红兵咳嗽一声, “食堂没啥好吃的, 你刚出月子没多久,三丫也受伤了, 我让刘婶炖了乌鸡汤,你俩正好能喝。”   姜宁眨眨眼睛,话说学校的食堂还可以的, 清淡合适她吃的菜也有,她前天还特地嘱咐了她妈,说不能折腾着带饭了, 她吃食堂就行。   当时姜红兵也在的呀。   所以,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从昨夜起一直不高的情绪终于提了起来, 姜宁狡黠一笑,冲她二哥挤了挤眼睛,挨过去压低声音道:“嗳,二哥, 我是不是要有二嫂了呀?”   姜红兵无奈抚额,话说小妹不聪明办不好事儿,太聪明当哥的压力也很大啊。   他揪着她的耳朵摇了摇,“想要二嫂就给我好好办事儿,不过呀,你先别急着问急着说。”   姜宁心领神会,女孩子脸皮薄嘛,尚在萌芽阶段的关系也不适宜被人注目,否则容易引起不良后果的。   她一脸严肃,“保证完成任务。”   姜宁提着任务保温壶,先跑一趟宿舍,正准备出门的孙甜甜有些诧异,不过见她手上的保温壶就恍然,“先搁屋里吧,你还喂安安自己带饭的比较好。”   她的伤已经没啥事了,说着还帮忙接过保温壶,随手就要搁在桌上。   姜宁松手让她接过去,笑吟吟状似不经意地说:“这是我二哥让我拿的呀。”   “他说我才刚出月子,你也受伤了,食堂没啥好吃的,昨晚一回家就嘱咐了刘婶给炖的。”   孙甜甜动作顿了顿,瞅了一眼保温壶,她脚下一转,“宁宁要不咱们搁柜子里得了,这好歹是吃的。”   说着,她拉开自己书桌下的小柜子,把保温壶放进去,然后锁上。   姜宁暗笑,看来有戏啊。   孙甜甜似乎也觉得的自己举动有些此地无银,一向大方爽朗的姑娘有些羞窘,侧头锁柜子时,耳根有些红。   姜宁状似不觉,大大方方挎着她的胳膊,笑道:“好了走吧,咱家这壶保温效果好着呢,保证中午也热着呢。”   “那就好。”   孙甜甜见好友并无疑问,松了口气,她不是扭捏的性子,脸色很快就恢复自然。   进了教室,同学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讨论话题只有一个,就是昨天丁倩的事。   有说现世报的,人在做天在看,但这是极少数,更多人或惋惜同情,或惊惧,心有余悸。   姜宁和孙甜甜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下了课以后,有同学提出去看望丁倩,响应者众。   姜宁孙甜甜昨天已经看过了,本来再去看望一遍也没什么,但想起丁倩那个爱迁怒的性子,避免麻烦,其实两人是不大乐意的。   但一班同学都去,独独两人拒绝显得有些冷血,而且落在丁倩眼里,怕还成了心虚。   她们没责任,也不怕啥的,去就去。   选了一个没有课的下午,几十号人齐齐出发去市医院,交通工具是姜红兵的货车,他听小妹和孙甜甜去看望丁倩就蹙了蹙眉,主动提出要帮忙并陪同。   他虽然和丁倩只短短照过几面,但据这个小姑娘的言行举止判断,对方显然不是个明理懂事的。   他还是跟着吧,不跟不放心。   孙甜甜和姜宁一起坐驾驶座旁的位置,因为后面有外人在,姜红兵也没说什么,只低声问了几句她的伤势。   孙甜甜脸有些烫,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不过还是小声答道:“不疼了,都是小伤。”   姜宁暗暗一笑,侧头看风景,装作没听见。   不过,两人很快就轻快不起来了,因为进了医院上了住院楼以后,离得远远的,就听见一阵乒铃乓啷,紧接着是丁倩竭嘶底里地嘶吼:“出去!出去!我不要换药!”   她声音不复往日清亮,很是沙哑,显然不是头一次闹腾了。   大伙儿连忙紧走几步。   只见单人病房七零八落,水果篮子被砸了,桃子杏子青枣橘子滴溜溜地滚了一地;铁皮暖壶也被从桌上扫下,“乒乓”一声玻璃内胆破碎,滚烫的热水溅了一地。   那两个来帮忙换药输液的护士吃了一惊,连蹦带跳地退后,还是被热水溅到一点点,幸好春天.衣服不薄,两人皱了皱眉,却没有面露痛色。   “倩倩,倩倩。”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冲上前,紧紧抱住竭嘶底里的丁倩,哭道:“妈的倩倩,你听话,换了药打了针,才能好的。”   姜宁认得她,对方是丁倩的妈妈王蕊,这个往日光鲜亮丽的美妇,如今一脸憔悴,眼睛还肿着,泪水淌着淌着,哭了出声,“我可怜的倩倩啊!”   “换不换药都不会好了,好不了了!!”丁倩使劲挣扎,王蕊除了加重力道抱住她,别无他法。   母女齐齐哭泣,丁倩的父亲丁国强目露伤感,他眼皮子也有点肿,显然人后也是哭过的。   此情此景,看到的人本应该挺难受的,但两护士一脸木然。   没办法,看过的次数有点多。病人很不配合,她们工作难度很大,这屋子里头的东西不知被砸过了多少回,严重影响了周边病房里病人的休息,不得已还腾空了几间,给本来紧张的病房资源增添了不少压力。   本来满心同情叹息的,现在只剩烦躁,要不是工作责任心所在,她们早就申请撂挑子了。   忒折磨人。   年长的护士清清嗓子,对丁国强说:“丁同志劝劝她吧,咱们等会再来,还有其他病人等着换药呢。”   之前,她们还会劝丁倩不要哭,眼泪打湿敷料伤口,会有不好影响的,但劝了几回见没用,就不劝了。   丁国强连连道歉,“麻烦你们多跑一趟了,我和孩子妈会好好劝她。”   两护士勉强笑了笑,捧着托盘往出门去了。   她们这么一走,门口已站了半晌的一群同学立即落入丁家三口的视线中。   站在最前面的祁媛媛点了点头,“叔叔阿姨,咱们都是来看望丁倩的。”   说着,大伙儿就往里头走去。他们凑钱买了几兜新鲜水果,由前面几个人提着。地面乱糟糟,大家有些没地方落脚,但床头的矮桌却被扫得干干净净,于是就将沉甸甸的水果放在上面。   丁国强夫妻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谢谢同学们了,你们……”   “你来干什么!”   丁国强的话被一声尖锐的怒骂打断,丁倩指着就在她面前的祁媛媛,“猫哭老鼠假慈悲,来看笑话的吧?!”   凭什么大家都掏钱买礼物,祁媛媛买的还一样贵,那些抢匪就盯着自己不盯着她?   是了,是她一直躲在人群中间却不提醒自己,才让自己成了替罪羔羊!   丁倩本来就是个刁蛮的,眼下遭遇人生重大打击,她几乎要疯了,根本没有理智可言,抄起小桌上的一只水蜜桃,狠狠砸向祁媛媛,“你给赶紧滚!”   “还有你们俩!”   祁媛媛堪堪躲开,水蜜桃砸中后面一个女同学的同时,也让眼尖的丁倩瞅见站在门口位置的姜宁孙甜甜。   她怒火中烧,一个不请自己赴宴,自己就不会横遭此劫;另一个如果没有和头一个劫匪纠缠,同学们就不会追上去,自己也不会落单。   关键是两人遭遇都差不多,凭啥孙甜甜就有个姜红兵及时出来救了她,而自己没有?   不公平!   丁倩挣脱母亲的钳制,一手抄一个水蜜桃,使劲全身力气扔过去,“假惺惺!罪魁祸首!”   “你胡说八道些啥!!”   姜红兵怒了,他暴喝一声挡在前头,挥臂挡开直直扔过来的水蜜桃,冷冷盯着丁倩。   “我小妹好好地请你吃个席,还不打算要你一点随礼,还请出罪名来了?!”   “这祸事不是你惹出来的吗?!一个小姑娘,大咧咧一出手就是两百块钱,还得意洋洋的,你都富得流油了,人家不抢你抢谁?!”   “被抢也就算了,就当破财挡灾就得了,还去追?!你几斤几两?你不追那贼肯定不踹你!”   姜红兵本不想和个受伤小姑娘一般见识的,但受伤不等于能肆意妄为,他怎么能让自己小妹和孙甜甜一番好心来探望人,还落得个罪魁祸首的罪名。   “什么毛病?!”   他讽刺一笑,“你爹你妈就一个,除了他们俩以外,没谁有义务一直惯着你!”   姜红兵说完,小妹孙甜甜一手拽一个,直接转身走人,他懒得再废话。   祁媛媛也跟着走了,真是好心喂了狗,浪费她卖水果的钱和感情。   其余同学左右对视一眼,大部分也跟在后面走了,来之前满心同情惋惜,走的时候一脸无语。   剩下几个班干部勉强笑笑,说几句场面话也走了。   谁也不是贱皮子,好心俩探望受伤同学,还落下一身埋怨,这叫什么事?   接下来,是不是该怪他们没有及时帮助丁倩?   “同学们,同学们。”   王蕊追上去留人和道歉,可惜没啥效果,饶是她很心疼受伤的闺女,此时也不禁一脸不赞同,“倩倩你,唉~”   “她们就是来看笑话!我……”   “啪!”   丁倩梗着脖子的反驳还未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丁国强一巴掌打断。   他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闺女,心疼又失望,“我和你妈最大的错,就是当年你爷奶把你要过去养的时候没给拒绝。”   “你爷奶疼你,但也惯坏了你。”   丁国强看着又开始抹泪的妻子,眼眶也有些发热,他揉了揉脸,“这是我和你妈做错的事,这苦果也合该咽。”   “行了,爸明天去给你办休学,等你伤好了,就出发去京城,咱们能花的钱都花上,争取把这疤消下去。”   “肯定有法子的,但你得答应爸,不许再闹。”   *   姜宁孙甜甜现在还不知道,之后数年她们都不会和丁倩再见面。   气哼哼地走了一段,孙甜甜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姜红兵拉着她的手,还没放呢。   刚才他大怒,拽着两人走人,但现在都走出住院楼了,再拉着不合适了吧?   他的手掌很大很热,握住她的手,温度蔓延过来,似乎从指尖一直烫到脸上。   孙甜甜只觉得浑身血液往上涌,手像火烫似的,赶紧往回抽了抽。 第117章   这么一抽,没抽动。   孙甜甜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 只见姜红兵抿着唇, 似乎还气着。   难道自己力气太小?   这么想着, 孙甜甜加了点儿劲, 再抽了抽。   还是没能把手抽出来。   他知道的, 他是故意的。   孙甜甜察觉这一点后,立即面如火烧,心怦怦直跳,她窘迫, 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继续捏着她的手, 等快要转出住院楼前的花圃时,孙甜甜急了,外头人来人往的, 这牵着手不成样子啊!   她赶紧大力挣了挣。   这回成功挣脱了, 姜红兵顺势松手,转身看她, 低声道:“甜甜, 我送你回去。”   这次不是戏谑的“三丫”了,而是低低的略带暗哑的“甜甜”,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她低下头,轻轻答了一句,“好。”   姜宁发誓自己嗅到了恋爱的味道,亲临二哥的追女现场,作为一个贴心妹妹的她尽量低头装鹌鹑, 降低存在感,避免造成啥不良影响。   她心情重新好了起来,回家后姜母还以为她那同学恢复得不错,还高兴地说了几句。   姜宁也不想她妈知道丁倩那破事,含糊两句,接过儿子哄着。   安安回到母亲的怀抱十分兴奋,蹬着小脚丫“咿咿呀呀”,姜母假意怒道:“阿婆带你一整天,都没你妈抱一会高兴,好了,阿婆不搭理你了。”   她疼惜地点点安安的小鼻头,笑着起身往灶房去了,她得给她闺女做吃的。   客厅里就姜宁母子,她笑着对儿子嘀咕道:“安安,你二舅给你找二舅妈呢?你高兴不高兴呀?”   安安小朋友不知道二舅妈是啥,但他小肚子饿了,在妈妈的胸口挨挨蹭蹭的,“啊,哦!”   姜宁只得赶紧回房喂饱了儿子,又哄睡了他。   晚饭姜红兵没有回来吃,姜宁等到快十点,差点想回屋睡觉了,才听见大门“咯”一声开了锁被推开。   “二哥,二哥。”   姜宁凑上去挽着她二哥的胳膊,也不说其他,只是挤眉弄眼神秘兮兮的。   “你们兄妹俩干啥呢?”姜父叠起报纸,好笑地看着小儿子小闺女。   “没啥呢爸,我就和我二哥说说话。”   “成,那你俩说。”   姜父是很开明的父亲,也不追根究底孩子们的小秘密,乐呵呵起身回屋了。老婆子带着小外孙已经睡了,他太晚回屋得吵着他们。   大嫂刘慧芳怀孕已经快四个月了,可惜反应依旧很大,很多东西吃不下孕吐还厉害,姜建设早就回房照顾媳妇去了。   让刘婶陈安等人也去休息,客厅就姜红兵兄妹两个,他瞅了瞅眼睛亮晶晶的小妹,又好笑有无奈,轻敲了敲她的脑门。   “宁宁别着急,等一段时间,我再告诉爸妈。”   姜宁长长“哦”了一声,这是已经成事了,想等感情稳定以后再和家里说。   行啊,她二哥行动力就是强!   姜宁狡黠一笑,哥俩好地拍了拍她二哥肩膀,笑道:“放心二哥,我给你打掩护的。”   她大包大揽,“咱妈那边交给我,保证你没有任何相亲方面的烦恼。”   家里安定下来了,闺女生了外孙,大儿媳又再次怀孕,姜母又开始操心二儿子了。   其实主要是有邻居热心,想给姜红兵这个好后生保媒,介绍个什么侄女外甥女,朋友的闺女给他。   这些热衷于保媒拉纤的邻居和姜母一拍即合,姜红兵找对象的事再次提上日程,姜母一直想安排相亲,他简直不堪其扰。   偏偏亲妈还得哄着,不能让她真不高兴,姜红兵表示压力山大。   要问谁能劝好姜母?姜宁这小棉袄当仁不让,可惜她一直乐呵呵看她二哥笑话,没有一点兄妹爱的丫头。   不过吧,关键时候,他小妹还是很给力的。姜红兵大喜,原本伸出要掐她脸的手一转,改为欣慰地轻抚发顶,“成,等以后啊,二哥就给你发个大红包!”   姜宁笑嘻嘻,“我等着哈。”   *   姜宁这么一等,就足足等了半年,安安都七个多快八个月大了。   老姜家有喜事,姜父姜母又添一个小孙子,过几天就要满月了。   刘慧芳孕期受尽了罪,好在生的时候没吃苦,一个白天,就把那个爱折腾亲妈的小子生下来了。   亲妈都瘦了,他倒是白胖,哭声嘹亮手脚有劲,按姜母的话说,那小嗓门,是能连房梁上的灰尘都震下来的。   现在也是个白胖小包子的安安,就被他小表弟吓过一跳。   第一次瞅见比他小的孩子,安安十分好奇,勾着小腿儿坐在妈妈怀里,他特地凑上前去瞅弟弟。不想,弟弟突然嚎了一嗓子,吓了他一大跳。   不过现在他也习惯了这个大嗓门爱嚎哭的弟弟了,可吓不着他,他已能淡定围观。   “下周日就是壮壮满月了。”   说话的是姜母,她小孙子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名,叫壮壮。   现在一家人除了壮壮和坐月子的刘慧芳,都聚在客厅里,商量着满月宴的事。   酒席准备摆在四合院,经历了丁倩那事,姜母心有余悸,累点就累点吧,还是别出去了。   “你们兄弟俩,赶紧把帖子给发了,让人家有些准备的时间,好安排安排。”   姜母一边说着,一边对正瞅着她的外孙子笑道:“安安看着阿婆干啥呢?”   安安待在他爸怀里,赵向东和儿子一周才见一次面,但父子天性两人并不生疏,你来我往热乎着呢。   安安被半扶半抱站了起来,小脚丫稳稳当当踩在赵向东大腿上。他和他爸在做新游戏呢,他一脸好奇抚摸赵向东的嘴巴,赵向东乐呵呵张嘴,轻轻一口咬住有四个肉窝窝的小胖手。   这小子一点不害怕,反而咯咯笑着,还回头让他妈他阿婆来看。   “啊!”   安安一眼瞅见姜母手上的红帖子,又好奇了,伸出另一只手,用小指头指了指。   “这是帖子呢。”   姜母哄着小外孙,“这个得让舅舅们出门去发,再请客人来咱家里吃席。”   安安肯定没听懂的,但他一脸恍然大悟,还长长“哦”了一声,逗得大伙儿合不拢嘴。   姜红兵揪了揪外甥的小手,才回头接过他妈手上的帖子,低头翻了翻,他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妈,那我下周日就领甜甜回家吃席。”   啥?   领甜甜?是孙甜甜吗?   姜母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她小儿子说话咋那么奇怪呢?   孙甜甜她认识,是孙鑫他妹嘛,还是她闺女的闺蜜,常来家里玩可熟悉啦,是个好姑娘。   有了这两重关系,姜家孙家处得非常好,这回满月酒,阖府统请是不能少的。   但为啥儿子就特地说领孙甜甜回家吃席呢,不是该说孙家才对吗?   和孙甜甜太熟了,姜母一时没能拐过弯来。   姜宁乐不可支,睨了她二哥一眼。好家伙,终于要曝光了,不过这说话方式也忒隐蔽了点,瞧她妈都没反应得过来。   反倒是她爸她大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脸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相信。   姜宁搂着她妈胳膊,撒娇地晃了晃,笑嘻嘻地问:“妈,我二哥这是要给你找儿媳妇了,你高兴不高兴呀?” 第118章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   姜母简直不敢相信, 好半响反应过来, 她瞅了瞅没有反驳的小儿子, 见他一脸淡定, 突然悬起的一颗心才重重落地。   这真是喜出望外啊!她高兴地声音都变调了, “好,好!咋不好呢?赶紧把人领回家里瞧瞧!”   虽然孙甜甜来过家里无数次,但这回意义完全不一样。   一家人都兴高采烈的,姜建设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 “行啊你小子。”   他一脸你小子能干啊, 真不愧是我的弟弟的自豪表情,让姜宁乐不可支。   当然了,她现在确实很高兴就是了, 她二哥她了解, 没有把握是不会到这一步的。   二嫂呀,是十拿九稳了。   “红兵, 那甜甜她爸妈知道了不?”   高兴了一阵子, 姜母忽有些忧虑,孙甜甜可是大学生啊?孙家会不会嫌弃她儿子?   她固然满心满眼觉得自己的儿子很优秀。只不过吧, 时下大学生确实一个很了不起的存在,在普通人眼里就和仰望古代的秀才举人一个样,分量不同。   姜母也是这个想法,因此哪怕姜红兵事业蒸蒸日上,钱财人脉手腕一点不缺, 她也怕孙家嫌弃她儿子只是个高中生。   这么一想忧心忡忡,姜红兵赶紧安慰他妈,“妈别担心,孙家不是古板人家,我和甜甜商量过了,她正要回家说呢。”   孙家不但不古板,而且还很开明,以正确眼光看待改革开放,平时也很尊重孩子们的想法,这些他都琢磨过了,是很有把握的。   他这媳妇儿啊,飞不了。   *   孙甜甜确实要和家里说这事儿,不过女孩子脸皮薄,她可不像姜红兵那样大咧咧当着全家的面就宣布了,她想了想,先悄悄和她妈说了。   “三丫,你说啥?你和红兵在谈对象?!”   孙母也没想到日常和闺女谈个心,就被扔了一个炸.弹,骤不及防炸得头晕眼花,闺女突然就找对象了,而且已经达到能回家说的地步。   孙甜甜脸红红地点了点头,孙母诧异过后,随即就是高兴。   闺女大了,肯定是要找对象的,最近她还特地嘱咐的闺女,遇上好的就先处着,不能浪费机会。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是姜红兵。   不是说姜红兵不好。而是他和孙鑫是死党,孙家对他太熟悉了,之前是一直把人放在家里晚辈,孙甜甜哥哥之类的位置上。   现在突然成为一条大尾巴狼,把她娇宠着长大的小闺女给叨走了,这她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嘛。   那究竟姜红兵好不好呢?   答案当然是好的,他是孙父孙母极欣赏的一个后生,有手段有魄力且足够敏锐,不过两年时间,就已经攒下厚厚的家底。   他还长得足够英俊高大,姜家基因好,兄妹三个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两个小的。   姜红兵不但外貌出色有能耐,关键他还洁身自好,责任心足够。这么好的一个未婚后生,难怪四合院的邻居铆足劲儿要介绍什么外甥女侄女给他。   在孙母眼里,以上还只是姜红兵其中的一个优点,他另还有一个不逊色于前者的好处。   那就是姜家人了。   姜父开明,姜母慈和,姜建设心胸开阔爱护弟妹,刘慧芳也十分和善勤劳。没有恶婆婆,也没有难缠的妯娌。   就连不亚于另一个婆婆的小姑子姜宁,也是孙甜甜的闺蜜,两人关系非常好。   这么一大家子和善人,知根知底的,实在是结亲嫁女的最佳选择。   孙母对姜红兵是一万个满意,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她闺女是个大学生,没能找个同等学历的女婿,那确实有些惋惜的。   大学生嗳,多难得,她老孙家是文曲星罩顶,才出了一个。   对于媳妇的嘀咕,孙父就笑道:“大学生确实挺难得的,但红兵也不逊色啊,而且他不是个笨的,要是前些年能高考,他十有八九也个大学生。”   时也命也。   其实老孙家确实非常开明,而且眼光也极好,且看孙父支持儿子放弃铁饭碗,毅然顶下厂子淘汰下的货车跑运输一事,就可窥一斑。   要知道孙鑫本人不但能力强,还有亲爹妈关照,当时刚刚晋升为厂子的中层领导,手底下管的还是油水丰厚的运输部门。   他下海,厂里不少人暗暗笑孙家傻,甚至直到现在,看不起下海的依然大有人在,哪怕孙鑫已经干出一番事业,腰包鼓鼓的。   面对明里暗里的嘲笑,孙父不动如山。且瞧着吧,在改革浪潮的迅猛冲击下,所谓铁饭碗吃香的观念持续不了多久了。   国家既然允许个人从商,那么放开私营企业也早晚的事。   一个是企业大老板,另一个是厂子职工,你说谁看不起谁?   孙父十分看好姜家兄妹三个,姜红兵已经是走在前面那一拨了,未来他将越来越强。反观大学生随着高考恢复时间越长,将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贬值。   没办法的事,人数多了嘛,没那么紧缺了,吃香程度肯定渐趋下降。   当然了,姜红兵要是能像他妹那样学业事业两头兼顾的话,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不过就算不能,孙父也不强求。   多好的一个后生,那点子瑕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孙父娇养了二十年的闺女找对象了,作为一个准岳父的他其实也颇有些不是滋味的,但好女婿难寻,心里那点酸涩先搁下,先点头把人定了再说。   “你说得倒也是,红兵确实很不错的,咱三丫不亏。”   经过丈夫一番开解分析,孙母那一点点儿遗憾也尽抛在脑后,她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她乐呵呵地说:“咱家先去姜家吃了席,然后就再红兵和他爸妈到咱们家里坐坐。”   本省相亲风俗,女家长辈先去男家看过,满意的话就让男家领人到自己家里进行相亲,如果双方都满意,就能进行下一个步骤。   现在孙甜甜虽然是自由恋爱,但类似的程序还是该走走的,就是两家熟悉得很,又办喜事,有些地方就不讲究了,孙甜甜也跟着一起去吃席。   孙家人届时是结伴去的,姜红兵所谓的领孙甜甜回家吃席,其实只是和家里宣布这事的一个说法,和实际操作出入挺大的。   这年头恋爱分分换换比较少,处了半年,基本就定下来了。两人约定先把关系过了明路,至于结婚,等孙甜甜毕业再办。   提早结婚,孙家人答应不答应另说,姜红兵本人也不乐意耽搁她的学业的。   反正彼此都年轻,等两年多而已,也没啥的。   *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了,今天是壮壮小朋友的满月大日子。   “安安,不许戳弟弟,听见没?”   姜宁抱着儿子去大嫂屋子,将这小子往床上一搁,安安就趴在小襁褓旁边,瞅了半晌,伸出白嫩嫩的小指头,戳了戳弟弟的鼓囊囊的腮帮子。   她连忙捉住儿子的小胖手,拍了拍,“只许看不许戳,听见没?你戳了弟弟要疼的,以后就不和你好了。”   安安以为妈妈和他玩耍,咯咯笑着,露出嘴角两个小梨涡,极俏似姜宁。   “宁宁说他干啥?”   说话的是大嫂刘慧芳,她正在选衣服,回头看一眼笑道:“安安很听话的,和弟弟玩耍都不用力,听话得很。”   她是真心羡慕,安安身体倍儿棒,活力四射,偏偏不爱哭,也不闹腾得人脑仁儿疼。   安安不知懂没懂大舅妈在夸他,不过他很高兴就是了,乐呵呵打了个滚,朝大舅妈大大的“啊”了一声,以作回应。   好个聪明的小子!   刘慧芳不禁上前,一脸疼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安安一骨碌爬起来,盘着小胖腿坐着,姜宁微笑嘱咐他,“你乖乖坐着,不许吵弟弟睡觉。”   小胖子似懂非懂,不过他没再继续戳弟弟了,爬到妈妈身边挨着坐下,低头玩着姜宁手上戴的红珊瑚手链子。   姜宁任他玩,不过没取下来给他,这小子最近啥都爱往嘴里塞,这珠链子之类的东西不敢给他单拿,怕一错眼这小子就给吞了。   “宁宁,你说我该选那一件比较好?”   刘慧芳继续看着手上几件衣服犯难,她这回怀孕虽因小儿子折腾没发胖太多,但到底是和以前有区别的,幸亏她小姑子是做服装的,给她挑了一大堆合适穿的衣裳回家。   要说刘慧芳这人吧,她平时是没这么讲究的,但这回不是小叔子谈了个大学生对象嘛,作为长嫂她压力有些大,毕竟学历是比不上了,打扮也不好落下太多。   “嫂子选这件吧,这枣红色衬得人气色好。”姜宁仔细瞅了两眼,给选了一件枣红色的薄呢子大衣,优雅大方。   选完以后,她和刘慧芳说:“甜甜是个好相处的,不过到底年轻有些地方不懂,嫂子多教教她才好。”   其实姜宁懂她大嫂的心思。由于要带着儿子,刘慧芳一直担任着家庭主妇的角色,现在出来一个出身比她好,学历比她高,样貌娘家方方面面都把她比下去的妯娌,她有些紧张是正常的。   姜母就是知道这一点,她不好出面,却特地嘱咐了闺女,让她开解开解大儿媳妇。   当了婆媳这么多年,一起从南坪村走出来的,刘慧芳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儿子,多年尽心尽力,在姜母心中大儿媳地位是不可取代的。   姜宁握着刘慧芳的手,笑道:“咱妈呀,对你这个儿媳妇可满意了,甜甜和你学错不了。”   “瞅你说的,我也就做做饭带带孩子,能会些啥?”   小姑子说的话,很多时候就是婆婆的意思,刘慧芳心头一松的同时,满满是感动,她早就知道,老姜家是很好的人家。   她的生活其实还是很顺心的,姜建设事业有成,初心不改,依然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她家庭和睦,这点小纠结很快就抛在脑后了。   “那好,宁宁等等我,我换了衣服咱们就出去。”   姜宁笑盈盈应了,母上大人交给她的任务,完满完成。 第119章   中秋过了,天儿渐凉, 但还不算冷, 这秋高气爽的, 院子里摆席正合适。   姑嫂出去前院的时候, 宾客已经上门了, 喧喧闹闹坐了大半院子。   姜宁眼尖,看许卫军也来了,姜红兵赵向东正领着他往里走,三男人有说有笑, 气氛十分热络。   许卫军这回能来, 并非全是冲赵向东的面子的。   他和姜红兵合伙开了一个电饭锅厂,现在已经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了。   这一年里,姜家兄妹事业蓬勃发展, 三人合伙的电器商场开了好几家大分店, 还各自另有投资。   姜宁考察过后,办了一家食品厂, 生产各类肉罐头水果罐头, 以及各类袋装真空食品。姜建设则青睐家具厂,他以前是林县木材厂职工, 对这些很熟悉,眼下家具行业存在的市场空白很大,他作为喝头汤的下海者,获得可观利润是少不了的。   至于姜红兵,他瞄准的则是如今国内最紧俏的家电行业, 他不满足于经销商的身份,早早就想办厂子了,初初入行瞄准的是最简单的电饭锅。   他和许卫军也挺有缘分的,二人在外头碰了好几次面,一来二去熟悉了不少,谈得也非常好。   得知姜红兵想办电饭锅厂,许卫军也有意向投资。   这是双赢。   姜红兵固然有足够的资金,但他一开始步子肯定不敢迈太大,有了许卫军就不同了。   此外还有许卫军电视机厂早已打开销售渠道,成熟的运作方式等等可以借鉴,另最关键一个,就是打开了再往上一层的人脉,踏上新的平台。   这厂子开得很大,并不比电视机厂小多少。许卫军占百分之四十的份额,他只给些建议,不插手经营。   “许哥。”   姜宁上去打声招呼,许卫军笑着应了,并接过安安,轻轻抛了抛。   安安十分兴奋,“咯咯”大声笑着。他最爱这游戏了,被抛了几下后搂着许卫军的脖子,好奇地瞅着这个陌生的伯伯。   许卫军哈哈大笑,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对赵向东和姜宁说:“这小子是个胆大的。”   胆大却不闹腾,太招人喜欢了。许卫军想想家里两个调皮的儿子加一个同样调皮的侄子,这三小子天天上房揭瓦,他一想起不禁头疼。   “行了,你们忙去,也不用特地招待我。”   许卫军往田斌彭弘毅等人这边一坐,不管现役的退役的,都是军人,大家不缺话题。   他本来想逗逗安安的,可惜安安一看爸妈舅舅要走人,就剩他待在这陌生伯伯怀里,他不干了,撅着小嘴儿伸出手,“啊啊啊”地蹦跶着。   许卫军拍了一下他的肥屁屁,笑骂道:“好了,你小子找你爹妈去吧。”   姜宁点点儿子的小鼻头,接住扑过来的小团子,笑道:“好啦好啦,妈妈带着你。”   三人转身继续招呼宾客,不想刚走了两步,就看见姜明杰“咻”一声冲进来,在姜红兵面前倏地停住,仰起脸道:“二叔二叔,甜甜姐来了。”   二叔和甜甜姐,姜宁忍不住暗笑。   姜明杰小朋友是姜红兵的耳报神,一大早领了二叔的任务,跟在他在大门口迎客的亲爹身边,支着小脖子往外头瞅。   孙甜甜来过家里很多遍,他熟悉得很,远远看见人,就撒开脚丫子往里面报讯。   姜红兵不是没听见小妹的低笑声,但他总不好教训刚给他报讯的小功臣不是?只好摸摸小子的脑袋,夸道:“小杰真厉害。”   “不过下回得唤甜甜姨,不能唤甜甜姐了。”   姜明杰小朋友不解,“我一直唤甜甜姐的呀,为啥要换呢?”   姜红兵没空多解释,在他小妹的大笑声中,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冲出去接人了。   以前关系没挑明就算了,现在还是待考察期,他必须鞍前马后,殷勤伺候着。   “二叔为啥跑这么快呢?”姜明杰一脸莫名其妙,甜甜姐不是他小姑的同学吗?   姜宁抹了抹笑出的泪花,摸摸大侄子小脸,笑道:“你妈抱着小弟弟出来了,在客厅坐着呢。”   说完她指了指大门敞开的客厅。   姜明杰立即顾不上纠结他二叔了,欢呼一声,甩开飞毛腿就冲了进去。   姜宁连连唤他慢点也不管用,只能摇了摇头。   赵向东接过媳妇儿怀里的儿子,安安业务熟练立即抱住亲爸的脖子,他笑道:“男孩子小时候都调皮。”   他低头瞅了一眼儿子,“希望咱儿子能安分点儿。”   姜宁揉了揉儿子的小肚子,看他笑成一团左闪右避,笑道:“难说得很呐。”   “走,咱们也去迎客。”   她兴致勃勃和丈夫儿子往大门口去,名为迎客,实际围观她二哥迎接老丈人丈母娘和舅哥。   “孙叔孙婶,鑫子。”   姜红兵迎到巷口,热情依旧,多了恭敬,想娶人家的闺女姿态就得放低点。   末了,他看向孙甜甜,低声唤道:“甜甜。”   爸妈哥哥都在,孙甜甜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不过还是瞅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向爽朗大方的闺女,见了这小子就一副小女儿娇态,饶是孙父十分看好姜红兵,此时也分外瞅他不顺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   孙母拆台,拍了一下丈夫,握住姜红兵的手上下左右打量,越看越满意,“红兵啊,工作得上心但也不能太累,要注意休息呀。”   她早前就听过一嘴姜红兵办厂子的事,前几天还特地问了问,听儿子闺女都说特别忙活。   姜红兵笑道:“婶子放心,厂子已经上了轨道,接下来轻松得多。”   “那就好,那就好。”   孙鑫上前勾住姜红兵的肩膀,“没想到啊,咱兄弟俩还有这缘分。”   刚知道小妹被好兄弟级大尾巴狼勾搭走了以后,他是震惊又错愕,摩拳擦掌去“友好交流”了好几回,在姜红兵嘴角留了小小一点淤青,还被妹妹抱怨了好几回。   他不得不嗟叹两句女大不中留,宠了二十年的小妹心偏得没边了,都没发现他也受了伤。他的伤还厉害多了,要知道姜红兵可不是站着挨打的角色,这小子不吃亏。   这小子黑得很,拳头专往人身上的软肉揍,疼得很不说,还盖在衣服底下发现不了。   咬牙切齿一番,孙鑫对这个妹婿还是非常满意的,姜家人好,且有他这种关系在,还给多上了一层保险。   一行人笑笑说说,往四合院大门行去,姜父姜母已经匆匆迎出来了,喜笑颜开,就差直接叫亲家了。   换了姜家父母,孙父也不怄气了,他是大厂子高层领导,接人待物完全没任何问题,这首次会面,非常成功。   姜父乐呵呵地招待未来亲家进去坐,姜母笑容满面,握着孙甜甜的手,轻轻拍了拍,关切问了几句,又转头唤她闺女,“宁宁,你领甜甜进屋耍吧。”   姜宁得令,笑吟吟垮着孙甜甜手臂,往客厅去了。   “瞅着我干啥呢?不认识了吗?”到底是闺蜜,孙甜甜表情立即轻松下来了。   姜宁是知道二人恋情的,还给打过很多掩护,被取笑了很多遍,孙甜甜早就把面皮练厚了。   “我瞅我二嫂呀。”   姜宁压低声音说了这句,孙甜甜扛不住了,嗔怒道:“看我不拧你的嘴。”   二人笑笑闹闹,进了客厅,孙甜甜看见抱着儿子的刘慧芳,立即恢复拘谨,面带微笑打了个招呼。   刘慧芳笑道:“甜甜来了,快坐吧。”   孙甜甜十分喜爱小孩子,摸了摸壮壮的小肥腮,惊道:“他比安安胖多了。”小名壮壮,果然没错,大胖子和小胖子的区别。   刘慧芳见她喜欢,干脆把襁褓往她怀里一递,“他呀,可会折腾人了。”   “长大就好了。”孙甜甜还真听说过,十分小心抱着襁褓,轻轻拍了拍。   “希望吧。”刘慧芳无奈。   这对未来妯娌本来就是认识的,对彼此观感也好,因新关系产生的小别扭很快就消了,客厅笑声不断,还夹杂着姜明杰的闹腾和壮壮偶尔响亮的啼哭。   姜母在大门旁站了一会,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关系好就好,家和万事兴。 第120章   姜红兵对孙家一桌格外关照,他是个八面玲珑的, 孙父其实也很满意他, 很快就转怒为喜了。   算了, 女大不中留, 一个女婿半个儿, 这么一想心里就好过多了。   姜宁一直乐呵呵在看她二哥的笑话,姜红兵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二哥白疼你了。”   她假意疼痛,哼哼道:“二哥有了二嫂, 要不疼我了。”   姜红兵笑骂道:“你这小丫头, 净会胡说八道。”   他似笑非笑,“那你呢?你都结婚这么久了,那我这二哥岂不是坐了两年冷板凳?”   “哪有?”   被反将一军的姜宁笑嘻嘻, “不是说老公可以换, 哥哥不能换吗?二哥你太重要了!”   一家人坐一桌,听兄妹嬉闹齐齐哄笑, 姜母笑骂道:“都这么大的人了, 还一天到晚嘴巴没个把门。”她看向赵向东,“东子你甭搭理她, 她呀,打小就爱和她二哥疯。”   “可以被替换”的赵向东但笑不语,瞅着朝他讨好一笑的媳妇儿挑了挑剑眉。就这么一句玩笑话,他当然不会当真也不会介意,不过嘛, 以此为理由,好好“教训教训”他媳妇一番,却是可以的。   姜红兵对这回答满意极了,揉了揉小妹发顶,豪气一挥手,“说的对,咱宁宁也太重要了,二哥得罩着她。”   玩笑话归玩笑话,其实兄妹三人心里都清楚,即便各自组建家庭,手足骨肉之情也不可取代的,就好比他们对父母的感情一样。   爱人孩子重要,爸妈手足同样重要,所谓娶了媳妇忘了娘,在老姜家是不会出现的。   一家人乐呵呵地吃着席,姜宁接过姜母手里的襁褓,“妈我抱着壮壮吧,你先吃饭。”   刘慧芳刚出月子,也没让她一直抱着孩子累着,但姜母今天不轻松,估计忙了半天连口水也没空喝。   姜宁刚垫了几块点心,不咋饿,先抱着孩子让她妈吃饭。   壮壮是个格外胖嘟嘟的白嫩包子,不哭时太招人喜欢了,他眨眨眼睛,左瞅右瞅,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看着机灵极了。   看着他小姑姑欢喜极了,低头亲了亲他,“咱壮壮真乖,是个好孩子。”   “啊,啊啊!”   本来安分待在父亲怀里的安安急了,他蹬着小胖腿,使劲儿往他妈怀里扑。   这小子有劲,一般力气小的抱他估计被吓一跳手忙脚乱,但这会儿抱他的是赵向东,大手稳稳地颠了颠,低头问:“安安咋啦?”   安安委屈大发了,妈妈以前只这样亲他的,现在又亲弟弟了,他年纪小其实啥也不大懂,但就是不乐意了,急了。   这小子一直在挣扎,不回到妈妈的怀里誓不罢休,姜母搁下筷子接过小孙子,姜宁只好把他抱过来,“安安干啥了呢?”   小胖子安分了,因为妈妈接过他时,顺势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他心满意足窝在妈妈怀里,不挪窝了。   安安今天格外黏人,一直要他妈抱着,直到宴席散了洗完白白被哄睡了觉。   带孩子其实是个体力活,看赵向东将睡得四仰八叉的胖小子抱到婴儿床上,姜宁在紫檀木架子床上打了个滚,伸了伸懒腰。   好累哦,她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不过早些睡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赵向东放下帐子从后面抱住她,一个翻身就将人压住了。   “困了吗?”他嘴里这么问着,动作却却刚好相反。   这么沉甸甸一个大男人压在身上,姜宁险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睁开眼,“干啥呢你?”   她其实也想他了,说着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仰起脑袋让他亲吻自己的肩颈。   “你说呢?”赵向东忙里抽闲哼了声,我让你了解一下,换老公这个玩笑能不能常开。   姜宁被狠狠教训一番,眼泪都下来了,切身体会有些玩笑不能乱开,即使是打趣也不行。   两口子这一年多聚少离多,今晚也是因为明天国庆放假才能同床共枕,做得很疯,姜宁还得顾忌着隔壁房间睡着二哥,只敢咬着被角闷哼,增加了异样的刺激。   她迷迷糊糊地想,幸亏这架子床材料十足,一点不摇晃,不然肯定得露馅了。   等终于结束后,两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赵向东舍不得松开她,姜宁浑身软软连手指头也不愿意动,两人就腻在床上搂着没动。   “东哥。”   姜宁喘均了气,懒懒唤了他一声,赵向东亲亲她的脸,低声应了。   “东哥,你说咱们要再给安安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说实话姜宁其实没啥所谓,她并无多子多福的观念,平时工作学习也挺忙的。不过就想着计划生育好像是82年底写入宪.法的,距离现在也就一年时间,不考虑清楚就没机会了。   她丈夫混部队,是绝对不能违反计划生育条例的。   “唔,要是能有也挺好的,毕竟就安安一个孩子有些孤单,不过没有也没啥。”   现在安安住四合院,有表哥表弟当然不孤单,但赵向东毕业后,肯定重新回归部队的,到时候还在部队的家属区安家,一个孩子就独了点。   其实这两年,计划生育收紧的风声经常有,他也听说过好几次,如果膝下能多个孩子当然好,但他也心疼媳妇儿怀孕生产受的苦。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低声说:“有了就生,没有也没啥,咱不强求,宁宁说这样好不?”   目前,夫妻基本处于分居状态,一个星期虽然能聚一次,但也不是每回都能亲近的,姜父姜母等人倒很体贴,但不是还有一个小胖子安安吗?   这种频率的床事下,怀上真的很讲究缘分,要是缘分真到了,那自然是要生的;要是没有缘分,那就算了吧。   姜宁点头,“嗯,你说得对。”   她就搁下这事了,反正两口子不避孕,至于特地算危险期请假这种事,他们也不干。   *   隔日是国庆,这年头公众假期少的可怜,全年不足十天,其中国庆就占两天。   一家三口一大早就出门了。   姜宁计划是今天工作,明天亲子活动。她固然想抓紧难得的假期和丈夫儿子多聚聚,但无奈这工作安排比较重要,她不得不腾出一天时间。   三人的目的地是西河坊。   西河坊简直是爆满。也是,公众假期少了,抓紧机会出门放风的人也多,也更舍得花钱。姜宁三家服装店还有旁边的家电商场挤得水泄不通,收银柜前的队伍排得老长老长。   安安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多人,眼睛瞪得大大,一脸惊奇左顾右盼。   赵向东和姜宁相视一笑。   和胡国川等人打了招呼后,赵向东就护着妻儿往里头挤,他们的目的地是三楼办公室区。   姜宁今天来,是和第一批加盟商签署合同的。   自从拿下日杂土产公司总址以后,“锦衣”三个牌子又在杨市开了好几家分店。她在其他还没有品牌意识前,就已经先走一步。   “锦衣”一开始,她就定做了精致的商标,后面政策进一步开放,她特地去打听了有关注册品牌商标的事。现在还没有详细法规,但工作人员却说可以登记。   她大喜,立即给三个品牌都登记了,现在已经彻底在杨市高端服装市场站稳脚跟,而且暂时还是唯一性的。   接着,她目光就放在杨市以外。   考虑了自己的人手和精力问题,姜宁勾出了前头一拨大城市自己干。其余的中小城市放开加盟权,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争取以最快速度将三个品牌推向全国,抢占市场。   她采用的加盟方式是特许加盟,加盟主和她共同分担建店成本,日常管理由加盟主负责,但总部拥有控制权,利润两者共同分配。   这是双赢。   姜宁十分谨慎,自己翻看资料,亲自见过人,再吩咐心腹出差实地考察过,才选出第一批十五个合作伙伴。   进了办公室,姜宁先和丈夫抱着儿子哄了哄,直到听报告说十五个准加盟主都到了以后,她才捏了捏儿子小脸蛋,又俯身亲了亲丈夫,拎起资料出去。   十五个人有中年有青年,男的多女的少。由于地方所限,员工休息室充当临时会议室,大伙儿围坐擦得干干净净的大圆桌边上。   姜宁进门,一个理着小平头的中年男人眼尖先见到她,托了托黑框眼镜,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好,姜女士。”   这人叫陶勤,是个隔壁省江市人,眼光独到魄力足够,而且很有恒心毅力。他不过来杨市走个亲戚,就看上了三家领先潮流的服装店。   在姜宁没有对外宣布加盟一事前,他就几次三番上门,想拿货,先将衣服批发回江市卖。   姜宁那时候忙,没在意他,他锲而不舍风雨不改地足足来了半个月,弄得胡国川十分烦他。   陶勤诚意够足,他手里有钱但也没搞高仿品那一套,姜宁挺满意的,于是提前透露了加盟一事,并留下联络方式。   姜宁朝他笑笑,“陶同志来啦。”   和大伙儿都打过招呼后,她也不废话,直接示意身边的助理小王,将合同一一分发下去。   “我和大家说过大概的条款,这是具体的,你们先仔细看看,觉得没问题了,咱们再签。”   大伙儿没心思多说,寒暄两句后,就低头仔细研读合同条款。   姜宁没有打搅,接过小王递过来的茶盅,吹了吹蒸腾的热气,抿了一口红枣枸杞茶。   这茶女人长期喝不错的,补血养颜,夏天加点菊花,冬天加点桂圆,既不怕燥热也增强效果。   她这茶喝得挺悠闲的,可惜还没等咽下去,就被“砰”一声重击木桌的骤响打断。   姜宁稍稍挑眉,抬眼看去,只见一青年男子满脸怒容,“腾”一声站起,力道之猛屁股下的木椅直接倒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人叫岑超,他一摔手上的合同,怒道:“这究竟是咋回事?加盟费每年好几千,还得逐年递增?!”   “这也就算了,关键这加盟合同只管五年,意思是说,五年之后你随时能不续签?!”   “合同上不是写得清楚明白吗?”   姜宁一开始就知道,肯定有人看了具体合同会不乐意的,但她没想到后世看来十分正常的加盟合同,会让这人反应那么大,难道他还想签一次管五十年吗?!   她有些好笑,面上却十分平静地说:“我记得,我之前是和你们说过大致条款的。”   岑超语塞,姜宁说是说过,但他没想到这加盟费这么高不说,持续年限还这么短,他以为签一次,起码得管十来二十年才是。   姜宁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保管笑得肚子疼,十几二十年这社会都不知变成啥样子了。其实五年她都觉得多了点,但考虑到毕竟这是头一批,三年太短可能会让不少人迟疑。   毕竟她对店铺位置及装修等要求非常高,而且这钱都是由加盟主负责掏的。   不过吧,就三个品牌的价值看来,日后他们不但不亏还大赚就是了。   等加盟签上好几批,有了一定规模以后,她就打算找门路在电视上打广告的。广而告之,等彻底打开名声,以后再想加盟,合同就不是这一份了。   姜宁十分闲适的靠坐在靠背椅上,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微微带笑,“这合同是不是没签吗?岑同志要是不干的话,随时可以退出。” 第121章   岑超脸阵红阵白,紧紧捏了手上那份合同半晌, 一把将其掼在木桌上, 恨恨道:“老子不干了!”   他怒气忡忡甩袖走人。   闹了这一出, 气氛有点儿尴尬, 姜宁也不在意, 微笑道:“要是大家有不同意见,或者不赞同某些条款的,也可以随时放弃。”   “合作得大家乐意,这不是还没签合同嘛, 这次不成, 咱们可以期待下次。”   有几个人面露犹豫之色,斟酌半响,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姜女士, 咱们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姜宁态度始终和熙,笑道:“好。”   一个人开了头, 接着又先后走了两个, 最后剩下十二个人。   这比姜宁预料中还要好一点。毕竟所谓加盟代理之类的说法,目前还没出现过。利润注定分人, 管理还得受约束,另外还有加盟费合同年限等等。   还没见利润,就先掏一大笔钱外加条条框框,时下人无法接受挺正常的。   “姜女士,我看好了, 我同意合同条款,也没有任何疑问。”   剩下没走的人继续琢磨合同条款,陶勤是第一个看完的,笑吟吟地签下自己的大名,将手上合同递给身边的小王。   他就坐在姜宁左下手,小王探手就接过,递到另一边姜宁的手边。   “合作愉快,陶同志。”   姜宁从一叠空白合同中拿起一份,利落签了,递给陶勤。   两人站起来,握了握手。   “合作愉快。”   陶勤笑道:“恐怕我得赶紧买火车票,好赶回去装修招聘人手了。”   招聘完人手,还得往杨市这边送过来培训呢。早一天营业早一天赚钱,这么一算时间紧巴巴的,他的心都要飞回去了。   他十分看好这三个品牌,五年合同虽短了点让人惋惜,不过他有预感,自己能赚得比想象中还多。   万一五年后姜宁不肯续约,咋办?   那有了钱干啥不成的呀?岑超几个脑子不行。   “陶同志想马上出发回江城?”   姜宁笑道:“那可不成,为了庆祝咱们合作成功,我可是在新侨饭店订了席的,咱们可得喝了庆功酒再走。”   陶勤哈哈大笑,“那是,那是!”   紧跟在陶勤后面,另外十一人也先后签了合同,姜宁笑吟吟逐一和他们握手,互道合作愉快。   这是第一批,她预计再签几批,加上她本人会在自己看好的十几个大城市开设分店,“锦衣”三个品牌将初步覆盖全国大部分省份。   *   姜宁和赵向东携手,带着大胖儿子,出发去新侨酒店和陶勤等人庆携手成功。   气氛当然是十分热烈的。   她这边风和日丽,那个摔合同气愤离开的岑超,就没这么愉快了。   他松了松衬衫顶端的扣子,粗粗喘了口气,怒道:“这娘们真黑!不就会设计几件衣服吗?有啥了不起的?!”   还别说,会设计几件衣服,还真挺了不起的。   最起码,岑超已经后悔了。   能留到最后这十五个人,都是有些眼光的,十分看好三个品牌。不然,早就被从未见识过的所谓加盟吓跑了。   自改革以来,岑超顺风顺水,加上他家庭条件本来不错,那心气儿自然就高了。   发现事情和自己料想得不一样,加盟条件那么严苛,他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直接放弃合作。   可怒火去了一些,发热的头脑冷却,他又后悔了。   五年,五年够赚很大一笔了。   最起码,他是没有更好的路子。或者说,他干其他肯定差远了。   放弃怎么甘心?   可是回头的话,不提姜宁是否不计前嫌,反正他是低不下这个头的。   岑超狠狠吸了一口烟,正心烦意燥,忽听他弟弟岑俊说:“哥,要不咱们想想其他法子吧?”   陶家兄弟做买卖,一贯是一起上的,不过因为姜宁局限于地方,只限一个人去签合同,所以岑俊才没有去。   岑超眼前一亮,“阿俊,你有啥法子,赶紧说出来听听?”   他这弟弟打小焉坏焉坏的,各种鬼主意层出不穷,两兄弟下海,岑俊每每充任智囊角色。   还别说,主意是阴损了点,但效果倍儿棒。   他摁熄了烟蒂,满目期待看着弟弟。   岑俊是个长相阴柔的青年,微微一笑带些阴郁感,“那娘们既然不识趣,咱们也不需要客气。”   “咱们兄弟俩能耐小,确实不能把她咋样,但这杨市有的是能耐人。”   他冷冷一笑,道:“咱们可以找岑保权啊,岑保权是个贪的,肯定心动,咱们提供信息他动手,他拿大头咱们拿小头。”   岑保权是他们俩的隔房堂兄,父亲在杨市是个中等官员。按说他家远不到肆无忌惮的地步,但岑保权不是命好吗?他姑母嫁到李家去了,是李家三房的夫人。   李家和岑家这种暴发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人家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大家长任职省领导班子,几个兄弟在省里市里也占据了位置,是杨市顶尖那个一圈子里的人家。   有了这么一门亲戚,岑保权虽对上不敢动,但对下就基本没有顾忌,改革不过几年,他可干下了不少强取豪夺的事情来。   这事儿瞒不过岑超兄弟。   “没错,就该这样!”   岑超一击掌,喝彩道:“让那个娘们傲?!她马上就傲不起来了,到时候这合同,咱们想咋签就咋签。”   他放声大笑,“杨市这地盘她恐怕也得让出来了,该啊,活该!一开始老老实实不就啥事没有了吗?”   兄弟俩说做就做,立即打点了礼物,匆匆出门去了。   *   姜宁一家三口从新侨饭店出来后,先去了一趟厂子。   现在的厂子,已经扩张了好几次,地方不够用,兄妹三个商量过后,决定把隔壁的仓库也租下来。   姜建设兄弟用隔壁,原来位置的两座仓库,都被姜宁改建成厂子,两层都用得满满当当的。   姜宁巡视了一遍,挺满意的,第一阶段加盟后的产品需求,是能供应上的。   不过,她也该物色更大的厂房了,或设个分厂或干脆搬迁,不然第二阶段该捉襟见肘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又回了西河坊,姜宁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完事明天才能放飞进行亲子活动。   安安今天兴奋了一整天,困得歪在他爸怀里,小脑袋一点点的,赵向东拍着他哄他睡。   正好让他在沙发上睡两小时,然后就回家吃饭。   儿子睡了,两口子说话举止都亲近了很多,干脆腻在一起坐在。   姜宁工作,赵向东也看着,他不但看还学,碰上有不懂就问,她十分耐心细细解释。   男女搭配,果然干活不累,姜宁发现,自己比预计时间还提前了十五分钟完成任务。   她笑吟吟地夸了自己丈夫,笑道:“好了,咱唤醒安安吧,该回家了。”   赵向东笑着抱起酣睡的儿子,“唤他干啥,让他睡。”反正有爸爸抱着。   姜宁随他去了,反正也就多睡二十分钟的事。   她收拾好东西,拎上包包,和赵向东肩并肩正要出门。   不想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些急,接着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胡国川的声音,“嫂子,东子。”   “啥事儿呢?”姜宁开门。   她好奇,胡国川在她手下这么久,鲜少有不淡定的时候。   门一开,只见胡国川浓眉微微蹙起, “嫂子,外面来了一个叫岑保权的人,说要咱们三个品牌在杨市的代理权。”   他神情颇为严肃,“我看这人,似乎有些来头。” 第122章   胡国川观察力本就敏锐,干了一年多门店工作, 见过形形式式的人, 他练就了毒辣眼光, 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当时他三间店巡视着, 不想一转出“炫色”, 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站在“锦衣”门前,抱臂打量店内。   这街上熙熙攘攘的,为何胡国川一眼就关注到对方呢?   概因这人表情眼神中的评估之色太过浓重了,让他本来还算俊朗的五官染上一抹贪婪之色。   胡国川心中警铃大震。   眼馋三个店的人太多, 他为何独独对这人格外警惕呢?   因为对方不管是衣着举止, 还是精神面貌,都给人一种骄矜的感觉,很自信, 很自然。   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养出来的, 昭示着对方良好的出身。   胡国川眉心刚一蹙,就见眼前青年身后钻出二人, 其中一个正是签加盟合同不成的岑超。   岑超一指胡国川, “大哥,这人就是打理这三家店的, 找他传话就成。”   岑保权微微一笑,踱步上前,“你是胡同志吧?”他问话是疑问,语气却笃定,“你们不是要搞啥代理加盟的吗?你上去告诉你东家, 我要代理你们这三个品牌。”   他抽出一包烟,捻了一根叨着,旁边岑超赶紧上前点火。岑保权不疾不徐喷了一口烟雾,笑笑:“我是杨市人,不耐烦去啥子外地城市折腾,我就先在杨市开店得了。”   “嫂子,咱们杨市咋可能给外人开店?这人真会狮子大开口,还先?!”难道赚得好以后还想往外发展?   胡国川愤愤不平,他当时看这人不简单,唯恐自己耽误事,才急急上来和姜宁汇报,“他还在下头等着呢。”   “他那是有恃无恐吧?”   姜宁冷哼一声,之所以有恃无恐,那必须得腰杆子硬,看来自己碰上了创业以来最硬的一个茬子。   只是那又怎么样?   想摘她的桃子?做梦!   “我到要会会这人,胡哥,让他上来到休息室去。”   反正避而不见,对方未必不会出阴招,先把人认一认,打个底子更好。   胡国川应了,利索跑下去。   “宁宁,我和你去。”   不知情就算了,眼下赵向东当然不会让媳妇儿独自面对困难,他将酣睡的安安重新放回沙发上,让小王照看着,他则和姜宁携手去了休息室。   岑保权已经坐在圆桌另一边了,赵向东虽身着便装但一身军人气质,他见了也不意外,反倒对姜宁的年轻颇有些诧异。   他这人虽贪婪,但也不是没脑子的,早上被两个隔房堂弟找上门,心动是心动的,但他也必须查一查三家店的背景再说。   岑家在岑超兄弟眼里相当了不起,但杨市贵人多,落在上面的人眼里,岑家也不算什么了。   他不查一查,万一踢到铁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岑保权每次都是对那些没权没势的,刚从底层崛起的肥羊下手,所以才能一直顺风顺水。   他的劣行中上层有所耳闻的人其实不少,但自家没被挑衅没被侵犯利益,那最多也就不齿而已,看在李家面子上,也没人找他麻烦。   原本要调查一个人背景没那么快的,但三家店这位置不是日杂土产公司的旧总址吗?姜宁参与过拍卖,是登记过自己的详细资料的。   岑保权废了点功夫,就把资料拿到手,低头一看,他笑了。   非杨市本地人,本省南边农村过来的,有个丈夫是营级军官,开了门店和一个服装厂,厂子挂靠在拉链厂子名下。   外地农村来的,代表没啥人脉,能将摊子挂在中型的拉链厂下,怕是废了不少功夫吧?   至于营级军官,在农门看来挺了不起的,但落在岑保权眼中也就那样。爬上团级他还忌惮,但团级位置少,说升谈何容易?绝大部分也就到了年龄转业而已。   岑超兄弟绘声绘色描述三家店,岑保权心痒痒的,这不一搁下资料,就往这边来了。   他带了七八号人过来,众星拱月端坐在圆桌前,相貌英俊面带微笑,看似风度翩翩,没想到人品这么低劣。   姜宁也没有弱了声势,除了店里的安保人员以外,胡国川还打发人去电器商场喊了人来,七八个汉子一排跟在后面,与对面的岑保权呈对峙之势。   岑保权微微挑眉,这退伍军人还挺多的呀,可惜在杨市地界混,光凭两把子力气根本没啥作用。   他笑笑:“姜女士,我要代理你这店里的服装,不过我不耐烦跑到外地去,就在杨市干得了。”他又指了指岑超岑俊,“另外还有我这两个弟弟,他们愿意去外地,也算他俩一份。”   是“要”,而不是“想”,语气自然得仿佛日常吃饭喝水,看来对方已经将这蛋糕视为囊中之物了。   姜宁怒极反笑,“这位岑同志误会了,杨市并不在加盟范围之中。”   她扫了一眼笑吟吟的岑保权,还有那得意洋洋的岑超兄弟,冷冷扔下一句,“况且,第一阶段的加盟合同已经签署完毕,我暂时没有展开第二阶段的想法。”   岑超一拍桌子,“知道我大哥是谁吗?岑保权,杨市岑家的岑保权!”   “你这……”你这娘们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岑超的话未说完,就岑保权抬手止住,他这人并不喜欢骂骂咧咧放狠话,这样太丢分了,整一个市井流氓似的,像个啥样?   他瞥了堂弟一眼,后者立即噤声。   岑保权笑笑:“姜女士,你会改变主意的。”   看来得费上一些功夫了,这服装店的精髓是设计,岑保权是求财,并没打算弄得鸡飞蛋打,白费功夫。   不过他刚才观察过三家店的生意,这点功夫废得十分值得。   他不紧不慢站起来,笑道:“姜女士,你改变主意的话,通知我就行。”   具体名字刚才岑超已经说了,他就不再赘述。   岑保权利索起身,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一句表面的狠话也没放下。   但偏偏就是这种胸有成竹的闲适态度,暗示了他的实力。   “嫂子,咱们该咋办?”   胡国川急急开口,按这个姓岑的态度,他似乎近日就会有所行动。   同样的问题,姜母也在问。   姜宁回家将这事儿说了一遍,姜家人面露凝重之色,姜母心都揪紧了,“这人咋回事?这算强抢了吧?”   “真该将这人拉出去游街批.斗!”   姜母骂了一句,心急如焚,“也不知这岑家是啥门户,厉害不厉害?”   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老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她支着脑袋往外看,“红兵咋还没回家呢?”   姜红兵一听这事,晚饭没吃就出门打听这岑保权去了,知己知彼,才好定下应对策略。   一家人忧心忡忡,安安和壮壮两个小的似乎感觉到凝滞的气氛,今晚格外乖巧。   “妈你放心,我猜这岑家最多也就个中下层人家,靠下可能性更大,应该是刚起来不久没啥底蕴的。”   姜宁说这话并不是只安慰家人,真正上层圈子的人,好比许卫军家,家中子弟要下海,直接拿批条倒腾货物,省事省心还省力。   哪里需要做出这种招人唾骂的事儿来?   人家可是很珍惜羽毛的,丢西瓜捡芝麻不说,还直接将把柄往对手手上送吗?是不是傻?能一直兴旺的家族没这么智障的。   同理有些底蕴的中层人家也不会办这事,他们就算拿不了大批条,也有门路拿些小,再不行还有其他门路。   姜宁压抑住气愤,仔细分析一遍,心早就定了下来。   她兄妹三人在杨市经营这么久,也有自己的人脉底气,不是随便上来一个岑家,就能直接摘桃子的。   “我已经通知下去的,不管是西河坊批发店,还是两个厂子,都必须约束人手,看紧门户,打醒十二万分精神,不能给人任何可乘之机。”   既然岑家底蕴不够,那么行事必有诸多顾忌,他就算想胁迫姜宁就范,也得拿住个错处或者弱点,让她主动让步的才行。   无中生有安个罪名,岑家没这能耐。   苍蝇只能叮有缝蛋,姜宁现在要做的是先把有可能存在的缝隙堵起来,以不变应万变。   “宁宁这应对法子好。”   姜红兵顶着秋雨匆匆进门,他带回了岑保权和岑家的信息。   姜宁没猜错,岑家确实没啥底蕴,岑父原本只是本省一个县城的小主任。这辈子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对当时家里遭了难李三爷施予了援手   李三爷是李家现任家主的亲弟,时运不济被下放到岑父所在县城进行劳动改造,岑父给悄悄运作安排了个轻省活计。   李三爷家里遭难时原配和他离了婚,并划清关系,不闻不问。于是,两个孩子只能跟着他一起下放。   他一个大男人干不好照顾孩子的细致活,而且他还得劳动。后来岑父干脆赌一把大的,做主让自己的妹妹嫁过去,帮忙照顾孩子。   岑父赌赢了,过了几年李家平反,李三爷带着媳妇孩子返回杨市。没多久,他也被调任到杨市,举家搬迁。   岑父这人才能头脑也就一般,升迁几次当上个中层官员,李家把昔日恩情加倍还了,他就在那位置上一待不动了。   不过吧,有李三夫人的面子在,岑家还很有些体面,一般中等人家对他家都很客气。   “这岑保权,是岑家大儿子,这性子贪,他习惯宰肥羊,已经不是啥秘密了。”   姜红兵和许卫军合伙办厂后,人脉早已今非昔比,出去转一圈就将岑家的打听得清楚明白。   “宁宁你别怕,咱家早不是刚来杨市没有底子的时候了。这岑保权想把咱们当肥羊,那得看他刀子够不够硬!”   姜红兵目露厉色,谁动他的家人,谁就践踏了他的底线。   “哥别冲动,咱们得一劳永逸才成。”   听完岑家的信息,姜宁心中大定,这岑家不上不下就行,她能周旋的地方可就多了。只不过岑家到底是官家,让对方谋算失败不够的,还必须绝了后患。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其实姜宁这边,就算退一万步还有许家的关系在,打声招呼不过举手之劳,许卫军许卫国肯定不会拒绝的。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姜宁不希望动用到许家的关系,人情这玩意能不用就不用,老是向朋友求助也不是事儿?   她不希望丈夫或者哥哥低头。   先自己来,不行再另说。   想要变强,总免不了经受一些风雨的,姜宁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相反她战意熊熊。 第123章   兄妹三人想法相似,对视一眼, 心领神会。   姜红兵率先问:“宁宁, 你有啥打算?”说出来兄妹一起完善完善。   姜宁就将自己约束人手的做法再说了一遍, “哥, 咱们得等他先动手。”   对方始终强一些, 先让对方动手了,才能找到破绽击破。   她又说:“二哥,你不是说这岑保权爱宰肥羊吗?他宰过的有谁?咱们打听打听,说不定以后能用上。”   姜红兵目露赞许, “二哥今晚就托人打听了。另外我明天再了解一下, 这岑家和那哪些人家交好,又和哪些人家不和。”   直接自己上场撕是下下策,面对比自己强对手, 借力打力才是上上之选。   姜宁琢磨一下, 只要李家不出面,他们不是没有胜算。   姜红兵摇摇头, “李家应该不会出面。”   李家自己都不干这事, 怎么可能为了个亲家抓把黄泥进裤.裆?   姜红兵甚至认为,面对这种糟心且挟恩图报的亲家, 李家人不感冒甚至很反感才是真的,毕竟李家家风不错,为官办事都挺正派的。   “这位李三夫人,听说就前些年生下一个闺女,就没动静了。”   这话意思就多了。   在没有强制计划生育的年代, 人丁越兴旺越好的大家族,年轻能生的二婚媳妇仅仅生了一胎,就没下文了,这很让人遐想。   到底娶回了家,还曾经共患难,一个不给生太过分,生了一胎是闺女刚刚好,省得糟心的亲家底气更足,又要作妖带来无数烂摊子。   姜红兵以己度人,反正他是这么想的,想来李三爷也差不离了。   “要是咱们运作得好,让李家顺水推舟绝了麻烦,大概他们也是很乐意的。”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姜宁笑道:“不过吧,咱们最好能把自己儿摘出去。”   在变强的过程中,尽量少引人注目才是硬道理。   *   姜宁和哥哥们商量妥当后,隔日按原定计划和丈夫儿子杨市一日游,享受亲子时间。   她等着岑保权出手。   不过岑保权出手的时间,却比她预料的要晚了好几天。   岑保权在干什么呢?   他正根据日杂土产公司资料上填写的家庭住址,将姜家再调查了一遍,看家里人是干啥的?还是啥亲眷在杨市?   调查出来了,姜宁一家人都搬迁到了杨市,其中两个哥哥在跑运输,还开了家电商场。   亲眷是没有的,不过姜宁二哥和纺织总厂的孙家的儿子关系不错,一起跑车。   孙父是国营大厂高层领导,杨市土著,关系网不小,还有亲戚在市里任职。要是姜家和孙家是亲戚,岑保权或许犹豫一下会搁置计划也不一定。   岑保权宰肥羊,就得是真正的肥羊,必须一点隐患都没有他才动手的。   大靠山李家对他家一直不甚喜欢,姑母每次回娘家都得告诫一次。岑保权虽贪婪,但办事从不敢踩李家底线,就怕有朝一日自家压不下,李家忍无可忍真会弃如敝履。   但姜家和孙家并无亲戚关系。   朋友之间两肋插刀,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孙父不可能为儿子的朋友,就联系了亲戚正面杠岑家的。况且,岑家比那亲戚家还强些呢,那亲戚也不是傻子吧?   岑保权扫了一遍资料,见没啥好顾忌的,就放下心来,笑了笑,“岑超,咱们今天就动手。”   岑超岑俊点头哈腰,“好,好,大哥做主就好。”   对于堂兄的谨慎,其实两人是有点嘀咕的,不过吧,对方才是老大,老大说了算。   想想即将到手的利益,兄弟俩一阵兴奋。   其实岑保权也就随口说一句,可不是要与两个堂弟商量,他随即打了个电话,招来心腹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   心腹仔细听完,利落应了下去安排。   岑保权笑笑,再瞥一眼手里头的调查资料,随手拉开抽屉扔进去。   抽屉里铺了厚厚一层纸张,有新有旧都是写满调查讯息的,可见他宰的“肥羊”数目有多可观。   其实对于姜家的调查,还是不够详尽。姜宁的食品厂和姜建设的家具厂,以及姜红兵和许卫军合伙的电饭锅厂都没有记录在内。   主要是姜家兄妹三人太低调了,除了爸妈家人以及手下心腹,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他们这新厂和原来的摊子不沾边,挂靠更是远凑不在一起去。   这样查起来就不好查,很容易被忽略过去,毕竟这年头没有电脑,公家部门一律靠大本子人手记录。   手下普通员工不知道,姜家人不嘴碎也不是炫耀性子,四合院邻居也一个都没听说。   至于赵向东,部队的事岑保权打听不到,他也不在意个农村出来的营长。   以上但凡有一样被调查出来,以岑保权的行事作风都会立即终止计划的。   赵向东从军校出来就是团级了,科班出身前途无量,得罪死了后患无穷。再有一个就是许家,许家军政两手抓两手都很硬,隐隐还压了李家一头。   凡是是许家沾边的事儿,给岑保权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碰。   可惜他的调查并不全面,最关键的几处,一处都没能调查出来。   此刻想起姜宁店铺的火爆,他一阵亢奋,“走,出去啜一顿。”   *   等待敌人出手的滋味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人家没见动静,自己的日子却是不能耽搁的。   姜宁安慰了赵向东,并嘱咐他暂时不要透露给许卫国知悉。等送了他回指挥学院,她就继续工作学业。   “宁宁别担心,二哥说已经把该查的查得差不多了。”   说话的是孙甜甜,她也知道这事,正细心安慰自己的好友。   其实岑保权还有一件事没调查出来,就是姜红兵已经去过孙家拜访过,两家长辈会过面,都同意孩子谈对象,就等孙甜甜毕业结婚了。   可惜由于孙甜甜还在上学,于是这事儿并没有宣扬,两家人关系不错,偶尔聚聚也没人觉得奇怪。   姜宁笑笑:“成,我不担心。”   虽然她认为那个姓岑的可能在憋大招,但这自己控制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为难自己这活,她向来是不会干的。   两人和前来接人的陈安汇合,沿着马路正要往公交车站走去。   不想,身后忽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   三人立即转头一看,是姜红兵的货车,开车的也是他本人,离得远远的,就见他一脸凝重。   姜宁心头一紧,难道岑保权出手了?!   三人立即掉头,迎面往货车奔去。等货车猛地停下,三人拉开车门爬上去。   姜宁不待坐稳,就转头看向二哥。   姜红兵绷着脸,语气非常急,“郝厂长出事了,有人让他解除和我们的挂靠关系,他不愿意,被人打破了头!” 第124章   郝厂长,拉链厂厂长, 就是姜家兄妹服装厂和运输队挂靠的那个。   不得不说, 这打蛇, 还真算打在七寸上了。   眼下“七上八下”正闹得如火如荼, 一旦没了挂靠关系, 超出这么多倍的雇工数目,一被举报保准立马当了典型。   姜宁要是个普通的农村出来的小姑娘,估计立马就被制住了,不得不割肉出血以求避祸。   她异常愤怒, 怒的不仅仅是对方招数阴损, “他咋能直接出手伤人呢?!”   事实上,这几天他们做了不少准备,其中就有岑保权用钱用权打动某些人, 让对方中止好姜家的合作关系, 逼迫自己就范的。   没想到人家一出手就见血,钱权也给省下了。   姜红兵恨恨一拍方向盘, “看来那姓岑的也是打听清楚郝厂长的为人, 这才直接动手威胁的!”   说起来,和这么多国营单位的领导打过交道, 姜宁最佩服的就是郝厂长。他公正不阿,勤勤勉勉,不收礼不收钱,从不干走关系走人情的事儿,衣着朴素作风正派。   非常高风亮节的一个人, 很让人敬佩。   郝厂长当初点头让姜家兄妹挂靠,一来姜宁是客户;二来最重要的是,姜宁提供了好几个新款拉链样式,给拉链厂注入新鲜血液,让它一下子向前猛跨进了一大步,蒸蒸日上。   换了其他人就算捧着钱,他也油盐不进。   这么一个品格高尚兢兢业业的人,连累谁也不想连累他。   前几天,姜红兵特地去拜访过郝厂长,说万一岑保权施压,他兄妹干脆就转移挂靠关系到纺织总厂算了,以免郝厂长吃亏。   姜家和孙家的关系今时不同往日,而纺织总厂是个庞然大物,岑家压不住的。厂长和孙父是一个派系的,两人交情也很不错,于公于私,孙父的女婿他肯定得护住。   这么一来,姜家就站住了脚跟,可以暗地里进行反击工作。   姜红兵把事情一说,郝厂长却严词拒绝。他说他既然让姜家兄妹挂靠,就会支持到底,没有遇事先退缩的的道理。况且这些歪风邪气助长不得,必须战胜它。   郝厂长刚强正直,人还倔,姜红兵劝不住,他满心钦佩之余,也只好先这样了。   他打算要是那姓岑的真冲拉链厂来,自己再从其他地方想法子吧。万一真不行,那只能硬将挂靠关系转到纺织总厂,总不能连累郝厂长。   他打听清楚岑保权的手段,发现无一例外都是先采用钱权为主的迂回方式,有缓冲时间。   没想到对方这回不按照套路出牌。   “二哥,你别自责,我这不是也没想到吗?”   姜宁安慰她哥,“而且就算咱们事前说了,郝厂长恐怕也不会改变主意。”   她眉心紧蹙,“也不知郝厂长伤怎么样了?”   郝厂长人在市医院,刚包扎好送到病房里,是管锋送过来的。   姜家兄妹特地安排了人手巡视店里厂子几处地方,以防有变。拉链厂也分了两人过去,原本是为了监视进出人员,寻找破绽的。不想,管锋和李洪刚到位,就意外发现了郝厂长遇袭倒地。   李洪是和陈安一起来的,特殊队伍退下来的四人之一,他当即悄悄尾随伤人者去了,管锋负责将郝厂长送到医院,并通知了姜红兵。   “老李先发现不对的,咱们绕过去的时候,郝厂长倒在地上,额头被打伤了正淌着血。”   管锋下楼接了姜红兵兄妹和孙甜甜,他一边带路,一边快速讲述事情经过。   “那伤人的一伙刚走,老李赶紧跟上了,这回,咱们至少能摸清他们的老巢。”管锋绷着脸,显然也相当气愤。   “老李做得非常好。”   这真是不幸中的一个大好消息,姜红兵精神一振,和姜宁对视了一眼。   要是能真摸到这下手的人是谁,他们一方将马上占据有利位置。   岑保权这人办事有粗有细,他固然强取豪夺,但一旦遇上钱权无法胁迫的倔强人,后续采取武力手段时他是非常谨慎的。   替他办事的那个团伙,至今还没浮出水面,来去匆匆,屁股擦得很干净。   意思就说,人家没有留下违法犯罪的一点痕迹。那些苦主最终都是以合作或者买卖的方式,主动奉上自己的摊子。   姜宁冷哼一声,你说这人聪明也行笨也行,难道就没听说过夜路走多了终见鬼?改革日新月异,你能担保现在无依无靠的外乡人,会永远出不了头吗?!   太贪了,下手次数太多,就算今日没有姜宁兄妹,他朝也总有一两个最终能成功反噬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家固然强,但人家非必要保你一辈子。   “宁宁,这岑家的对头有好几家,要是有证据能打垮岑家,他们应该会很乐意的。”   这几家对头另有派系,大家都是有大佬罩的人,谁怕谁?说不定对方也在冷眼旁观岑保权的行为,等一桩桩一件件累计到一定程度后,才设法找证据,好大做文章。   姜红兵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要是老李能顺利找到证据,我就找门路先递给其中一家。”   如果顺利,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他们多费心了。官场如战场,岑家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家挺让人不屑的,有了机会踩一脚,想必愿意落井下石的人很多。   岑保权虽来势汹汹,但只要仔细抽丝剥茧,总能找到破绽击破的。   兄妹俩对视一眼,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郝厂长所在的病房,头一个进门的姜红兵忙问:“郝厂长,你的伤咋样?”   “没事,小伤,你们咋来了?”   郝厂长已经醒来了,他伤不重,头上磕了一个口子,缝了好几针,已经包扎好正在输液。   据他所说,这个口子是磕在墙角磕出来的。   他外出办事绕近路回厂,不想在快到厂子没多远的地方被七八个带了口罩的男人堵住了。对方倒没有一开始就动手,而是威胁他必须解除和姜宁的挂靠关系,不然他的妻小,哼哼,出门得小心一点儿。   对方确实对郝厂长行事作风挺了解的,不给钱不施压甚至不说他本人,而是直接提了他的妻小。你不在意自己,总在意媳妇儿子闺女吧?   谁知郝厂长的原则和坚持远比想象中还要厉害,他严词拒绝,并呵斥对方目无法纪,要报公安将其逮捕。   这群人被呵斥得恼羞成怒,呸了一口狠狠推了郝厂长一把。后者其实是个文弱书生型,身体远没有嘴皮子厉害,脚下一滑就磕破了头,晕阙过去了。   紧接着,就听见管锋两人的脚步声,这群人是得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获悉身份和窥探行踪的,于是匆匆遁离。   “目无法纪!目无法纪!”   郝厂长愤怒异常,“这都建国多少年了?在组织的领导下,居然还有人敢这样肆意妄为!!”   话说这比起那些杀人越货的,其实只算小巫见大巫了。不过姜红兵兄妹却没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郝厂长激动得输液管子都回血了吗?   他俩只好赶紧宽慰几句,“对,对!这些人最终会被绳之于法的。”   安慰完毕,还是得先处理问题。   姜宁说:“郝厂长,这事儿咱们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不过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你的家人,要不还是先安置到一个安全地点吧,以免受到骚扰。”   骚扰还是轻的,最怕事成之前,岑家愤怒之下做出啥事泄愤。   姜家兄妹已经加强了四合院的安保工作,确定万无一失,她希望能将郝厂长家人也接过来,等事情平息后再回家。   “你们别担心,我有安置家人的地方。”   郝厂长正直却不是傻子,他有他的底气,哪怕鲜为人知。不然他怎么也得迂回一番的,他的家小不是用来给他的气节牺牲的。   “我输完液就送他们回去,很安全的。”   郝厂长的关注点却在另一处,“你们有什么应对方法,说来我听听。”   姜红兵兄妹只要按下劝说的话头,先把李洪追上去的事说了一遍。   “老李以前是特殊部队的,他应该至少能打探到这群人的藏身地点。”   这个就是岑保权违法犯罪的证据,而且继续挖,肯定能挖出更多东西。姜红兵已经和未来岳父透过风了,孙父拜访过他的亲戚,亲戚答应伺机帮忙。   亲戚直杠岑家肯定不干的,但暗地里煽风点火倒没问题。到时候消息往岑家对头手里一递,对头手握证据又适逢有利局面,肯定很乐意干倒岑家。   接下来就不是姜家人能操心的了,他们的任务是提高警惕,在这段时间内保护好自己。   “好!有证据就好!”   郝厂长目中一拍床头的小木桌,抬头看向姜红兵,“如果老李那边顺利,你直接将消息交给我就成,后面的事我来办。”   这话啥意思?   郝厂长能有关系直接办好后面的事吗?   姜红兵姜宁对视一眼,兄妹俩这一刻是震惊的。要知道郝厂长此人,出了名的软硬不吃,臭脾气有原则,得罪人一箩筐,就连在拉链厂都是独行侠。   从没听说过他有啥背景,因为他工作十几年从没被人罩过,单打独斗,全家日常花销都是他一个人的工资,相对于他的身份,还是相当朴素的。   现在突然说,他关系大大的有,能干到岑家没问题,让姜家兄妹俩甭操心了,省点功夫等着吧。   这转变太让人目瞪口呆。 第125章   这就好比你很是废了一番心思, 终于找到了克敌突破口, 正蓄势待发。不想已方一个普通伤员跑出来,拍拍你的肩膀,说他其实是友军,已带来足够兵马,接下来就交给他吧。   他保证能干.死敌人,你找个凉快的地儿歇着吧,不用再操心。   那伤员人品还很有保证的,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操.蛋的神转折。   震惊, 疑虑, 不解。   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出现, 反倒是一腔纳闷涌上心头.   “郝厂长你是……”   郝厂长笑了笑, “我姓郝。”   他姓郝大家都知道呀,但现在特地强调一下,姜红兵愣了愣, 心念急转,“郝厂长, 难道, 难道你是郝家的人?”   杨市的中上层圈子中,有一个家族恰恰姓郝。郝家够不上许李两家所在的顶级圈子,但又胜于普通的中层人家,建国以来经营至今,底子扎实有底蕴,和岑家这种暴发户是不同的。   郝厂长点了点头, “郝茂平是我的伯父。”   郝茂平是现任郝家家主,姜宁恍然大悟,她小心翼翼地问:“郝厂长,那会不会给你带来啥麻烦啊?”   实在不能怪她多想,亲侄儿关系够亲近的吧,偏郝厂长多年来一直窝在个中小规模的拉链厂里头,家族招牌都不亮出来,也没提携啥的,不然他肯定早就往上走了。   姜宁已经脑补了一出家族斗争大戏,郝厂长一脉就成了斗争失败者,然后就沾不上家里的光了。   这样回去求援,估计很艰难吧。   姜宁和她二哥对视一眼,要不他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好了。   郝厂长严肃的脸不禁浮现一丝笑意,“你们这两年轻人,都在胡思乱想些啥?”   他面色一正,“不管职位高低,都应该凭借真本事,我管不了别人,但我能管好我自己。”   原来,郝厂长和家里关系好着呢,眼下这个局面,只是因为他要坚守自己的原则。   郝茂平和郝厂长的爸是亲兄弟,当年参加过八路军,打过日本鬼子,不过后来机缘巧合分开了,分别隶属与两支部队。   这两个部队没有凑在一块,天南地北的。后来建国,很多政治军官被调出来,主持地方工作,其中就有郝茂平。   郝厂长的父亲则继续留在部队,不过很可惜,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由于母亲更早之前就没了,于是家里就剩他一个人。   郝茂平这伯父当然要把侄儿接过来养的。   说是接过来养,但彼时郝厂长已经考上大学要去外地上学了。几年后毕业回来,他参加工作,郝茂平想给侄儿安排个好位置,但是被拒绝了。   郝厂长这性子像极了他死去的爷爷,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硬又倔,他伯父拗不过,只好随他去了。但郝茂平却声明了一点,等以后有了侄孙,他是要安排的,郝厂长自己倔没问题,但不能耽误儿女。   郝厂长应了。   也就因为这样,郝厂长一直鲜为人知。不过吧,郝家的家庭关系却是十分融洽的,堂兄弟们虽然不理解郝厂长,联系也略少,但也不妨碍彼此关系好。   “就交给我得了,我回去和我伯父说,能有证据,我伯父和大哥肯定很高兴的。”   忘了说一件很重要的事,郝家就是岑家那几个死对头之一。去年郝茂平大堂哥的小儿子上学,和岑家那个熊孩子发生争执,在打斗中,熊孩子一把将郝厂长的侄儿推下台阶,磕成重伤,好不容易救回来还躺了几个月。   打那以后,这孩子一直就病歪歪的,两家已经结下死仇。   郝厂长摸了摸包着纱布的额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厉声道:“这种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渣滓,素餐尸位,还敢欺压咱们的人民群众,就该一撸到底。”   “郝厂长说得对!”   姜宁几人又惊又喜,被岑保权盯上简直无妄之灾,运背了这么些天,终于否极泰来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了七八个小时,李洪在天黑之后才回来。   “我已经找到这窝匪徒的据点了,就在杨市近郊的十里坡村。”   李洪尾随这群匪徒左拐右拐,对方似乎专门学习过,反侦察能力比较强,恐怕一般公安无法逮住。   不过碰上李洪这个专业尖子就不管用了,他不远不近缀在后面,一路跟在这群人的后面出了城。   这群人先直奔一个偏僻的草丛,和守在那地儿的人接了头,换下一身时髦衫裤,套上老农民的衣服,挑着担子赶着驴,沿着乡间土路继续走着。   更换服饰掩饰行踪不奇怪,奇怪的地方在于,这群人手艺十分娴熟,恍似七八个真正的农民。据农村出身的李洪观察,毫无破绽。   答案很快出来了,这群人还真是十里坡村的村民,货真价实,有家有口,若非跟踪而来,谁也无法将两者挂钩。   “岑保权那边,应该是挑这些农民出来练过的,有需要时办事,没需要继续务农掩饰。”据观察,这群人连家人也没告诉,每每“开工”只告诉家人去集市卖土产。   这群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犯罪团伙,他们是专门为岑保权服务的,要想用排除法找人根本不可能,难怪好几年下来都一点没露声息。   岑保权这脑袋的聪明劲,大半都使在这位置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干了坏事,但这是根据最终得利者反推的,证据这环没了,对头想做文章都难。   但不是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李洪还是发现了。   郝厂长一击掌,“成,那咱们马上出发,到我伯父家去。”他也不住院了,立即就办出院手续。   姜红兵安排管锋送孙甜甜回家,然后一行人先回拉链厂家属区,接了郝厂长的家小,然后按李洪指挥左绕右绕,确定没有尾巴跟踪,才直奔郝家。   郝厂长的伯父今年五十多,宽面大耳看着是个严肃的,但对唯一的侄子却很和熙,连带侄子带来的朋友也和颜悦色。   一行人连同郝厂长的几个堂兄弟都进了书房,郝厂长这才解释了自己额头伤口的由来。姜红兵兄妹在旁边补充前情,并十分诚挚表示了歉意,毕竟是他们连累人了。   “不怪你们,这姓岑的就是这么蛮横!”   郝大堂哥愤怒一拍桌子,想起一年中至少病半年的小儿子,他咬牙切齿。   “我家肯定要收拾姓岑的,只是之前腾不出手来。”   腾不出手来收集证据,郝家这小儿子伤得厉害,爸妈请了假,特地带他去京城治疗。   这一年多时间里,郝家人除了郝茂平这定海神针以外,其余人都轮流请假去照顾。毕竟郝大堂哥职位很关键,不能长时间请假,他疼爱小儿子不假,但肩膀上扛的却不仅仅只有小儿子。   郝家也是有闺女嫁到上头张家去的,大家都是有大佬罩的人,郝家人不惧怕岑家,报复是肯定,但必须一击即中,不然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于是,郝家表面接受了岑家的赔礼道歉,算是揭过此事,实际上却要伺机而动,等小儿子接回来后,才专心寻找岑家的破绽。   无独有偶,郝家也是想从岑保权宰肥羊这事儿做文章。可惜的是,由于时间短,岑保权还算谨慎,一时没找到致命的大漏洞。   现在,姜红兵一行送来这么重要的线索,郝家人大喜过望。   听完李洪的详细讲述,再让对方明天带路去察看一番,郝大堂哥端起茶,“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岑保权宰肥羊这事儿,本来最厉害的把柄就是这群神出鬼没的打手,现在不但违法犯罪的证据有了,而且还另添了个罪名。   诱导农民,唆使其犯罪。   这个罪名运用得当,能扣得很大,足以将岑家踩到泥地离去了,就算李家要捞怕也是捞不起来。   郝大堂哥冷哼一声,况且据他所知,李家也未必真想捞,少了岑家这群十年如一日挟恩拖后腿的,说不得姓李还得暗暗高兴呢。   “行了,姜家兄弟姜家妹子,这事儿交给我家就得了。不过以防万一,你们这段时间还是得做好安保工作,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好。”   姜红兵姜宁自然没有不应的,这事儿说定,得知几人还没吃饭,郝家又张罗了饭菜招待,十分热情好客。   郝厂长请了病假养伤,于是和家小一起留在郝家,他和郝大堂哥一起将客人送到门口才作罢。   三人上了车启动车子,兄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吁了一口气。   否极泰来,这回虽然遭遇了危机,但也因此开拓了一条崭新的人脉,可谓得远大于失。   那个姓岑的,大概马上就没心思关注姜宁的生意了。 第126章   一个根基不稳的家族倒塌, 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本身有漏洞,有心人再狠狠推一把,立即呈现摧枯拉朽之势。   可惜事发当时,岑保权却没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工作安排在一个清水衙门当闲差的他又翘班了,一大早就把自己的心腹招来。   “说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本来懒懒躺在摇椅上抽烟的岑保权,一个烟蒂仍在对面的心腹头上,怒道:“见红了都没能把事情办下来!现在居然让人跑了,还说找不见?!”   难怪他这么生气, 他选择的突破口就是那个刚正不阿的郝厂长, 这人固然油盐不进, 但弱点也明显, 堵着他的妻儿就没跑了。   现在告诉他,人伤了但没吓服,偏偏还让对方把妻儿都接跑了, 一家人全部都不知去向,昨天找了一天都没能找到?!   “我错了岑少, 请您原谅。”   心腹有苦说不出, 他确实使人盯着家属区,看见大货车接人也赶紧跟踪上去。但奈何李洪摆脱人能力一流,两三下就跟丢了,姓郝的都不知藏哪找也找不见。   “接人那货车肯定是姓姜那娘们她哥的,他们肯定知道姓郝的藏哪。”   事实上一跟丢人,心腹就立即指挥人去姜家四合院附近蹲守, 可惜并没发现郝家人。   “蠢货!”   岑保权骂了一句,他是要谋算姜宁的东西的,彼此肯定不和,除非直接使用暴力,否则肯定撬不开对方的嘴。   然而他要是有这能耐直接使用暴力,他还用这么曲折迂回地宰肥羊吗?像李家的表兄们那样直接拿着批条批货得了,干净利落不违法,多好啊!   想到这里岑保权呸了一口,李家大房二房那几个表哥果然不是亲的,他做小伏低想凑上去一起干,人家却毫不犹豫拒绝,甚至二房那个李老四,还隐隐带了不屑。   岑保权一时暗怒一时嗟叹,他姑母只生了个闺女,不是带把的管啥用?等以后李家下一辈当家了,恐怕两家关系会疏远很多。   姑母也是个没用的,连两个继子的心都拢不住。   隐忧重重,岑保权也是怕以后没着落,才想着现在尽量能多捞一点是一点,省得将来什么保障也没有。   他越想越烦,拎起烟灰缸砸过去,“没用的东西,滚!”郝厂长这步棋暂时下不下去了,他得先琢磨另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砰!”   “哎哟!”   烟灰缸砸到人了,不过并非那个心腹。岑保权手上准头不够,烟灰缸堪堪擦过心腹的肩膀,砸向后面的房门。   就是这个凑巧,门在这一刻被人从外打开,那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砸在来人肩膀上,进门那个身着时髦喇叭裤T恤的油头粉脸男青年立即捂住肩膀,龇牙咧嘴痛叫一声。   要是其他人敢在岑保权谈事时直接撞进来,他保证发火的,但眼前这青年例外,对方是他的死党,廖家的小儿子,廖成才。   廖家比岑家强上不少,有底蕴的中层人家,可惜一众出息子孙中夹杂一个纨绔,和岑保权混成死党。   “啥事成才?”   岑保权心一紧,廖成才父兄得力,脸上鲜少出现过急色,眼下却匆匆进门一脸惊惶。   “糟了权子!”   说起这个,廖成才也顾不上揉肩膀了,“权子你要糟了!”   “啥?”岑保权一惊,他?   “咋回事?!”   廖成才家里全都是精英,他虽然不成器,但收到消息也比旁人快得多,“余家的余启成知道吧?”   他飞快说道:“他今儿早上向组织上举报,说你几年来多次胁迫个体户,抢夺他们的财产。”   郝家速度很快,仅仅一天多的时间,就布置好一切。连从前摄于岑保权淫威不得不屈服,却始终耿耿于怀的个体户都找出了好几个,作为苦主兼人证。   余家是郝家的心腹,余启成接了命令挑开序幕,来势汹汹。   廖家人耳聪目明,立即警告了廖成才,让他不许再与岑家接触。岑家他们不屑,平时小儿子不争气就算了,现在关键时刻可不能拖家族后腿。   要知道郝家身后还有一个大的派系,动作这么大肯定得到领头的张家允许的,官场的大风浪往往针对的不是一家一户,要是不想掺和,那明哲保身是必须的。   廖成才被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不过他对岑保权这死党真够意思的,居然顶着对父兄的畏惧,翻窗跑出来通风报信。   他当时被父兄厉声喝骂,脑子乱哄哄也记得不大真,想了想又惊叫一声,“权子,我爸说了,余启成还告发你手下有一个犯罪团伙,经常使用暴力胁迫。”   “据说这团伙本来是农民,贫农出身一直安分守己,被你诱导煽动,唆使其犯罪,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必须从严惩处,以儆效尤。”   这罪名弄大发了,虽说改革开放,但农业还是国家的根基,一旦这黑锅扣严实了,恐怕李家有心也捞不了岑保权。   那位于风暴中心的岑家,还能好吗?   岑保权浑身冰凉,脑子轰轰响,怎么会?怎么会被人知道的?!   不可能的,他一向谨慎万分。   况且就使唤几个泥腿子而已,哪来这么大的罪名?!   对方要是死活不干,他强迫得了吗?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两厢情愿的事!   郝家!郝家!该下地狱的郝家!   岑保权一下子想到去年他弟弟打伤郝家小儿子的事。该死的,那郝小子滚下台阶碰得厉害,小孩子打架阴差阳错谁也不想的。岑家已经伏低做小,和个孙子一样赔礼道歉了。   郝家不也接受了吗?   这一年多都风平浪静啊!   该死的!该死的!   岑保权垂在身边的两只手已经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了,秋凉时分,他被吓出了一头一脸大汗,往昔那从容骄矜的面具,再也戴不下去了。   “权子,权子,你咋办啊这回?我爸说这事大发了,你家大概就是个开头,后面还厉害着呢!”   张党最终很可能是剑指李家,李家骤不及防忙着应对,还愿意费尽心力捞岑家吗?   作为引发动荡的罪魁祸首,恐怕炮灰角色是跑不了。   廖成才虽然不学无术,但长于这种家庭,耳濡目染一些也是有的,很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死党的处境。   怎么办?   岑保权一向自诩多智的头脑已经捣成一团浆糊,现在不要说姜宁家,就算他妈姓啥也未必能想得起来。   脱身?   怎样才能脱身呢?   找姑母!对!唯一的法子是让姑母说动姑父,让李家捞人。   岑保权冲出客厅,急急拎起电话低头就要拨号。不想突然一个巴掌从身后而来,“啪”一声打得他眼冒金星,话筒脱手砸了回去。   “爸!”   旋风般冲进来的,正是岑保权的亲爹。岑父指着大儿子怒道:“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老子早就让你差不多就行了,看看!现在弄成这样!!”   岑父也心慌意乱,他用暴打儿子宣泄恐惧,下手十分狠,岑保权挨了几下也怒了,猛一把推开他爸,“那钱你没花吗?你花得高兴得很啊!”   一家人花钱时乐呵呵,出了事想都赖他,想什么美事儿?!   他怒吼:“要不是你那宝贝小儿子把人打残了,能招惹上郝家吗?!”   父子俩喘着粗气瞪着对方,岑保权一抹脸,“成了,爸咱别争了,先打电话给姑妈再说吧!”   他爸这些年真被烟酒蒙了心,越老活得越糊涂,一点不复当年帮助姑父时的精明魄力。现在得赶紧打电话给姑母然后上门求助啊!特地从单位回来打他有个卵用?!   “我已经打过了。”岑姑母听了也惊惶,所以岑父才更慌。   岑保权拎起电话的手一顿,继续拨号,“我再打一遍。”姑母最疼爱的就是他。   可是没等电话接通,岑保权先被一副手铐拷住了手腕,公安上门了,冷冰冰地说要将他带回去协助调查。   这带队的是公安局一个大队长,也是个年轻世家子弟,从他出手的利落程度和不留情面看来,岑保权该完了。   “爸!爸!”   岑保权被押着跄跄踉踉往外走,他回头大声喊道:“我摊上大事岑家也绝落不了好!爸你和姑妈一定得让姑父救我!”   岑父惊慌地应了一声,公安大队长冷嗤一声:“这回李家麻烦也不小,省省吧你。”   李家树大根深,脱身是肯定能的,但损兵折将估计少不了,还捞你?恨死你都来不及了。   *   杨市乃至本省的官场动荡,由岑保权落网迅速扯出一大串,战火蔓延整个杨市,上中下层皆有波及。   上头争得如火如荼,却和姜宁不搭界,她只知道证据送上去隔一天,郝家就悄悄打发人过来,说没事儿了,岑保权已经进公安局不会再出来了,所谓岑家很快也将不复存在。   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次有惊无险,事情已经过去了。   姜宁笑道:“那咱们今晚吃海鲜锅子压压惊吧。”   家里刚好有海鲜。现在姜家兄弟俩的运输队伍扩张很多倍,分几个小队,兄弟俩却不再亲自领队了。有一条线最后一站是跑海边的,家里海鲜常有。   这些天一家人跟着悬心牵挂,正好吃顿好的压压惊。   大家赞同并热烈响应。   在一家人聚餐之前,姜宁先亲自下厨做了喷香的蚝烙,做了足足三十几个分量不小的,晾一晾装进餐盒里,先让她哥载她去一趟指挥学院。   丈夫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现在事情解决了,肯定得告诉他,以免他吃不好睡不香的。   “事儿已经解决了。”   哥哥在,大门哨的兵哥也在,姜宁不好多说什么。接过两个装满餐盒的沉甸甸网兜,递给丈夫,她俏皮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回家再详细和你说。”   你别担心了。   赵向东松了一口气,这几天一直抿着的唇角也翘起来了,“那就好。”他赶紧接过网兜。   “好了,你回去吧。”军事学院也忒严了,在门口见一见都是有时间限定的。   哨岗兵哥低声提醒时间到了,两口子只得深深地对视一眼,依依不舍分开。   没办法,得再等两天,才能再见面了。   赵向东一直目送媳妇背影消失,才提着网兜回去。   他吁了一口气,距离自己毕业,还有大半年。 第127章   “东子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咋这么大一件事都没告诉我?”   蚝烙拎回宿舍, 毫不例外遭遇疯抢。十六条汉子刚结束晚操,正是饥肠辘辘,手快的抢了好几个,稍慢一点的只捞着一个,赶紧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小伙伴们扑去。   整个宿舍闹哄哄,赵向东自然不用哄抢,他拿了一个餐盒, 和许卫国退到一边, 两人一边吃着喷香的蚝烙, 一边围观混战。   赵向东前几天明显有心事, 情绪不高,不过许卫国追问好几次他也没说,这出门见媳妇一趟, 他显然恢复正常了。   这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其实赵向东内敛,掩饰情绪功夫也高, 同宿舍的其他人并未能发现不妥, 也就是许卫国了,两人是搭档十年的好友,瞒不过彼此。   许卫国连忙又问了一遍。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说一说也没啥,况且媳妇刚才隐晦说外头闹得很大,估计瞒不过许家的。   赵向东就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许卫国闻言十分愤怒, 先是怒骂了岑保权一阵子,又气着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你给我说一声不行吗?咱们是兄弟不还生分成这样了。”   他不笨,当然明白赵向东为啥前几日没和他说。   赵向东无奈,“这不是你嫂子的意思吗?她这人倔你又不是不知道,想着自己先试试。”   他笑道:“不行还得找你,咱兄弟生分不了。”   姜宁外柔内刚,不然就不会自己拉起这么一大摊子事了,许卫国上她家蹭饭蹭了半年,这点还是很了解的。   她不愿意一开始就求援,意料之中的事。   许卫国接受了这个解释,大男人的也不啰嗦吧唧,他一把将盛蚝烙的铝餐盒抢过来,又趁机要求赵向东割地赔款补偿精神损失,你争我抢一番,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当然,揭过去是对赵向东的,许卫国对岑保权还窝着火呢,敢欺负他兄弟嫂子,这小子怕是活腻歪了。   许卫国当晚就找个借口请假出去了,先回家找他哥打听这事,他知道他哥和姜红兵合伙开电饭锅厂。   许卫军当然知道岑保权的事,应该说是杨市有点能量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的,但他却不知这姓岑的还和姜宁扯上了关系。   郝家办事很厚道,避重就轻,姜宁和姜家都被忽略过去了。大家只道郝家蛰伏已久终于找到仇家破绽,却不知姜家兄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这能给姜家省掉很多麻烦。   所以许家还不知道这事儿,许卫军一拍桌子,怒道:“他妈的,那个姓岑的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出奇的愤怒,赵向东和他弟弟是好友关系,他又和姜红兵合伙开厂了,这就意味着姜家是他许家罩的。   上层圈子都知道的,中层圈子了解的也不少,不然姜红兵的人脉关系也不能拓展得这么迅速。   岑保权消息滞后也就算了,居然还不知道调查清楚再动手,现在光明正大上门强抢,这不是将许卫军的脸皮打得啪啪响吗?!   别看许卫军进了部队当了爹,现在收敛了很多,当年他可是从部队大院一直打到省委大院的人,凶名在外,多少年没人敢撸虎须了。   李家都不敢动他的人,更何况是姓岑的?!   这不是找死吗?!   许家出手,直接把岌岌可危的岑家钉死了。   李家非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向许家连连表示歉意。他们一系眼看损兵折将,恐怕短期内恢复不起来,就怕多竖个大敌了,哪里还顾得上岑家。   事实上,李家对把他们弄得焦头烂额的岑家也愤懑得很,就算岑家能侥幸不倒,他们也得亲手放倒。   他奶奶的,一点恩义,倒是百倍索求回报,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早一脚踹了!   李家几兄弟昨夜一直在书房忙碌,熬了个通宵,一大早眼下发青下楼吃早饭,却见李三爷的媳妇在低头抹泪。   李家家主是李三爷的亲大哥,李国庆,他瞥一眼弟弟, “管好你媳妇,要是真舍不得岑家,索性回去得了。”   岑姑母吓坏了,她这大伯哥鲜少对兄弟家事发言,但积威深重说一不二,一开口就不是玩笑话来的。   她赶紧把闺女拽到身边坐着,不敢再哭了,求请的话也不敢再说一句。   她还有闺女的,不为自己想想也得多顾及闺女。   娘家?她已经尽力了。   都怪哥哥侄子太不争气!   岑保权一事是个开头,后续闹得如火如荼,许家一系没参战,接受了李家的赔礼后,就按兵不动。   不过闹了这么一出,杨市有些分量的人家都知道,姜家是许家罩的。打那以后,就再没有不长眼睛的撞上来了。   总的来说,许家是帮助了自家,两家亲厚也不说外道话,不过整治一桌好酒好菜,请许家人来啜一顿,联络感情兼道谢,却是必须的。   许父到京城开会去了,陈瑛是省委领导正忙得不可开交,来得许卫军兄弟俩,他们把媳妇孩子都带过来了。   姜宁第一次见许卫军的媳妇儿,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军人,在部队干文职工作,有一个很清新的名字,叫谢清薇。   她大概很习惯自己形象与名字的反差,笑道:“这是我妈取的。”一个曾经是文艺女青年的老太太。   许卫军有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多,加上许卫国那个一岁多的儿子,三个调皮捣蛋的小子愉快地探索新地盘,鸡飞狗跳。   同样调皮的姜明杰和他们非常有共同语言,一下子就熟悉了,吵得人脑仁儿疼。   安安很眼热,在席子上爬来爬去十分兴奋。可惜他还是四足动物,还凑不上去,刚要爬出席子范围,就被她妈拽了回来。不过他脾气不错,被扯回来就继续兴致勃勃地爬,也不哭闹。   “这孩子是个好带的,不像我家三个。”谢清薇瞅了眼正在招鸡逗狗儿子侄子,没好气。   “你们干啥?!再折腾老子就给你们熟熟皮子!”   姜宁和谢清薇说得正高兴的,忽然听见许卫军大吼一声,回头一看,原来几个小子嘻嘻哈哈,把厨房门前墙角一个栅栏门打开了。   这栅栏是用来临时关鸡的,有时看见好的鸡鸭就多给买点关着慢慢吃。现在关了有三只鸡两只鹅,栅栏门一开它们就连跑带飞出来了,满院子乱蹦乱跳。   男人们一边吆喝,一边赶紧上前捕捉越狱的鸡和鹅,一时鸡鹅乱叫乱窜,鸡毛鹅毛满天飞。   几个小子机灵的很,哧溜一声就跑到院子另一边了,没被逮住。   姜家人高兴得很,很有活力的小子,看着就高兴。   谢清薇摇头,天天看着大概就高兴不起来了,她倒了杯温水,招呼几个孩子,“过来,先喝点儿水。”   搭理她的,只有许卫国的儿子,一岁多的小豆丁许成泽。   这小子年纪小,腿脚却十分利索,哒哒哒就跑过来了,偎依在谢清薇怀里喝水。   谢清薇拿手帕给他抹汗,又喂他喝水,柔声嘱咐:“哥哥们年纪比你大,你不许跑这么快,当心摔跤知道不知道?”   许成泽听得懂,搂着她朝她露齿一笑,小米牙整整齐齐,小脑袋点得十分欢快。   这看着就是一对母子。   其实两人感情和母子也没啥两样了,公公婆婆工作忙,自从许卫国离婚后,这孩子就是谢清薇养的。   等许成泽跑开后,谢清薇叹了口气,“希望这回咱们没看走眼,给卫国挑个好的。”   她说的是许卫国的二婚媳妇,家里已经在物色相亲人选了,就等小叔子毕业。   把许成泽当亲儿子,自然担忧他有个不好的后妈。   姜宁安慰道:“再怎么样,都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的,小泽吃不了亏。”   “那倒也是。” 谢清薇颇觉安慰,公婆都是精明人,小叔子也不糊涂,不会让后来人欺负了孩子的。   再不济,不是还有伯父伯母吗?不行把孩子要回家养就得了。   这么一想,谢清薇心就定了。   既然说起这么话题,姜宁压低声音问了问:“小泽他妈,就没来看他吗?”   看孩子和伯母这么亲,方涵怕不是滋味吧。   “一开始倒是有的,后来就少了点,今年六月她又结婚了,之后只来过一次,倒是孩子外公外婆来得勤。”   方涵已经再婚了,再婚对象是省委大院的,小儿子,也是二婚,原配结婚没多久出意外去世。   家世是比不上许家,但那男的性情很温和,虽冲劲不足,但和她倒是很相配。   方父方母算是看明白了,能力强冲劲足的男人,锐气不缺脾气也硬,和他们闺女总有争执的时候,不如找个脾气好的小儿子,压力不大,又有父兄庇佑,才能把小日子安安稳稳过下去。   谢清薇悠悠叹了口气,“听说,她已经怀孕了。”   姜宁沉默,看一眼远处小豆丁许成泽阳光灿烂的笑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唉,到底还有这么多人疼着,也是另一种福气。   气氛低迷了一阵子,就被安安的捣蛋冲散了,谢清薇很喜欢安安,说就没带过这么听话的孩子。   语气中那个羡慕劲儿,配合几个皮小子的惊叫捣腾,男人们大声吆喝,实在相当有说服力。   姜宁啼笑皆非,她家安安只是相对安分而已,要说多乖,是没有的。   不过吧,没有对比没有幸福感。   一把将儿子拽回来,安安咯咯笑着,姜宁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幸福感。   说说笑笑,午饭好了,招呼大伙儿往饭厅去,热热闹闹围坐了一桌,谈笑风生十分畅快。   席面上,男人们谈起岑保权引起的杨市动荡。许卫军直说让弟妹受了委屈,等事儿尘埃落定后,他得争取点福利回来给她压压惊。   什么福利呢?   姜宁好奇,不过许卫军说现在还说不准,得到时候看情况。   她带着好奇一直等到了新历年过去了,那场动荡进入尾声,才终于知道这个压惊“福利”到底是啥。   一座五进五出的四合院大宅,还带了大花园小花园。 第128章   穿过一条宽敞静谧、绿树成荫的街巷, 两旁都是古色古香的屋宇式大门, 彩画雀替,古朴精致。   这是杨市保存得最好,档次最高的四合院区。   动荡终于结束了,几个党派相争,扑簌簌掉落一地炮灰,有大有小,人数众多。   既然垮了台,以前吃下的就得吐出来, 这四合院就是其中之一。   许卫军知道姜宁喜欢四合院, 早就吩咐人盯着了。这些高档四合院资源早就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如无特殊情况, 是不会轻易再转手的。   五进五出,恢弘大气,这宅子以前是个官员宅邸, 规格很高,保存得很完好, 而且前几年才翻新过, 簇新不见半点颓败。   占地面积不小,除了主路建筑以外,东西两路还有大跨院套着小跨院,大花园藏着小花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精美绝伦。   大花园还有一个小小的湖泊,里头引了活水,水质清澈,驻足湖边甚至能看到近岸浅水处摇曳的水草,和悠闲畅游的大鱼小鱼。   林荫水榭,静谧悠闲。   姜宁非常喜欢,灿烂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   一行人兴致勃勃大致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后院的锦鲤池子边,她爱不释手抚摸着掌下精雕细琢的石栏杆,笑着道谢:“许哥费心啦。”   这不单单是财富,它还是文化遗产,住在里头就像穿越了时光,古韵盎然。   选的东西被人喜欢,许卫军也十分高兴,他抱起正急得在栏杆前打转的小侄儿,让小豆丁能探头看见池子里头的锦鲤,笑着说:“你喜欢就得了。”   类似的四合院,许家名下也有,但只让人打理着没住进去。   一来,大伙儿都没空。二来吧,许家人虽不否认四合院的文化价值和升值空间,但却并无十分强烈的入住意愿。   换而言之,就是不太感冒,觉得和住楼房差别不大。   这类型四合院,需要专业人员来进行日常保养,许卫军干脆把人也介绍过来了,不用姜宁特地去寻。   再安排些看房子和打扫卫生的人,以及负责安保工作的,这大宅就算安置妥当了。   这宅子距离姜家的二进院子大概二十分钟车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姜宁暂时没有打算入住的打算,她日常行程还挺紧凑的,就不折腾了。   这边就偶尔过来度度假吧,先用来作为一家人散心地点也十分不错。   一大早过来逛宅子,大人们兴致勃勃,小孩子撒欢乱蹦乱跳,一眨眼就中午了。   姜宁早让李洪回家拿了食材,他们的午餐就在这地儿吃得了。   这宅子以前虽没主家入住,但看宅的人员一直都有。厨房是现成能用的,煤气灶柴火灶一应俱全,大厨房干净整洁,足足有好几十平米大,比姜宁以前在家属区分的房子还要大些。   女人们进了厨房先打量几眼,啧啧称赞几句,就开始忙活了。   这天儿冷,照例吃的火锅。   清汤底海鲜锅子,麻辣锅子。   大筒骨敲了敲,把汤底熬得雪白雪白,带肉的大骨头先捞出来装盘,拿出去给男人孩子打牙祭,汤底备用。   选了两种干辣椒切碎,煽香后加入酱料花椒胡椒等,翻炒后加入分出一半的骨头汤,再加上姜葱糖盐大茴香叶等等,盖上砂锅盖子焖煮。   这味道有些呛人,姜宁阖上盖子就得洗把脸去了。   谢清薇夸道:“东子媳妇好手艺,这活儿呀,我可干不来。”   她是个没啥厨艺天赋的,好在家里有保姆做饭,不然一大家人够她头疼的。   姜母十分自豪,“那是,我家宁宁打小就是个会吃晓做的。”   谢清薇羡慕,她也想生个闺女有件贴心小棉袄,可惜一连生两个男娃,还皮。她已经没再生的打算了,万一再来个皮小子,还让不人活啊?   她们嘴里说说笑笑,手上可没闲着。   冬蟹,文蛤,大虾,小鱿鱼,海螺,牡蛎。还有猪肉丸子,牛肉丸子,牛百叶,鸭红,新鲜腌制的猪牛肉,鸡鸭香肠午餐肉和各种小菜。   琳琅满目,一桌肯定摆不下,只能另开两张桌子专门摆配菜。   没办法,她们家男人都是能吃的,看着很多很多,但最后肯定剩不了啥。   准备得差不多了,姜宁去饭厅吆喝一声,正高谈阔论的男人们呼啦啦过来,端锅子的端锅子,提炭炉的提炭炉,还有端配菜的,浩浩荡荡地往饭厅杀回去。   几个孩子也要凑热闹,谢清薇安排他们一人提了一篮子菜,这个不重也不怕烫着。   几个小子立即踩着风火轮回去了,谢清薇赶紧吆喝男人们多注意,不要把热汤和火星子溅到孩子身上。   这个都不用说的,许卫军一手提一个炭炉,轻轻踢了大儿子屁股一下,不许他靠过来,笑道:“臭小子走远点儿,老子看见你就生气。”   他大儿子回头给亲爹一个鬼脸,嘻嘻哈哈跑远了。   主厨姜宁的手艺确实过硬,大伙儿连连夸赞,一顿火锅吃得热火朝天,男人们干下去七八瓶白酒,要不是被女人们喝止,他们还能继续。   安安还差点儿才够一岁,长了七八颗糯米头般的小牙齿,他吃不了啥,还馋得厉害,一边委屈巴巴吃着妈妈烫的一小块豆腐,一边瞅着那边红艳艳的锅子,眼馋得不行。   他不笨,哥哥们被辣地嗷嗷叫也坚持往那锅伸筷子,他认为那边的锅子更好吃。   “你吃不了,等长大再吃好不好。”   姜宁发现自己儿子可聪明了,吵吵嚷嚷一阵子发现没结果,他就憋着小嘴噙着泪,可怜巴巴地咬着小豆腐,那小眼神不忘往麻辣锅那边飞,看着忒让人心疼了。   她很无奈,心疼也没办法,他这么小谁敢让他吃麻辣锅?   许卫军对此却持不同意见,他一把将安安抱过来,放在膝头上坐着,然后拿了根干净筷子,轻轻蘸一下麻辣锅,递到安安嘴边。   “男孩子怕啥?”   他哈哈大笑,“让他吃,尝一尝,要真吃不了,他就不嚷嚷了。”   许卫军两个儿子都是这样养的,谢清薇没好气,“他呀,就是这性子,家里三个孩子可吃过不少亏。”   应该是说,许家男人都是这个性子,不过三个小子吃亏后也不是没好处的,都学乖了,十分机灵。   安安瞅了那个筷子头半响,乐呵呵凑上去,张开小嘴舔了舔。   他这一刻的表情很精彩,眼睛鼻子嘴巴皱成一团,泪花就出来了,连忙伸出小胖手,把许卫军手里的筷子使劲儿一拨。   这个伯伯是坏人!   他张开小嗓门嚎道:“妈啊,妈妈妈!!”   一个骨碌翻身,溜下了许卫军的膝头,往他妈那边奔去了。   这小子话不怎么会说,但腿脚挺灵活的,已经不用人扶着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这回超常发挥,居然走得个更顺溜。   姜宁起身抱起儿子,给他喂白水喝,无奈点点他的小鼻头,“说你不听,看辣着了吧?”   这小子委委屈屈地点点小脑袋。   大伙儿哄笑。   许卫军筷子只点了很小一点,安安也没辣得很厉害,不过他对那个红艳艳的锅子再没好奇过了,十分乖巧地吃着妈妈拨到他碗里的蛋黄。   偶尔,他瞅瞅哥哥们,小胖脸上倒是很疑惑。   姜宁好笑。   快快乐乐的聚餐结束以后,没多久,姜宁就该放假了,她抽出时间来,去把驾照搞定。   除了四合院大宅以外,许卫军另外还安排她买了一辆车子,是小汽车。   这些都是银行拍卖的。   好些二代和银行贷了款下海,现在垮了,当初的抵押物就得进行拍卖。   房子汽车生产设备等等,最近拍卖的东西品种繁多数量甚巨。   当然了,类似小汽车这类稀缺的资源,一般人是买不上的,姜宁也是托了许家面子,才能买上一辆。   姜红兵也买一辆,家里有两辆小汽车,尽够用的了。   兄妹俩都挺高兴的,毕竟眼下小汽车极难买,非公家单位得先弄到批条,还得认识从事进出口的朋友,才能购置一辆。   姜宁买的是辆黑色丰田车,很新,原主人开了还没一年就被迫转手了。   这车车皮非常厚非常结实,后世的车根本没法比,内饰则比较普通。要姜宁说,最明显的缺点就是方向盘有些紧,油门刹车离合踩着得费点儿力。   没错,这车是手动挡的。   开起来有些麻烦,但没办法,眼下还远不到自动挡普及的年代。   姜宁上辈子早早买了车,手动挡一开始虽有些不熟练,但也很快开得十分顺溜。   爸妈哥哥本来还很不放心她刚考车牌就上路的,但两个哥哥轮流指导过,发现小妹很有天分,举一反三,一开始是手忙脚乱了点,但很快就没问题了。   胆子不小,心稳手稳,上路没问题。   姜宁表示,她还藏拙的说,非自己一个人开的时候,她还得努力装个新手。   有了车,真的很方便,姜宁的时间一下子就宽裕起来了,去哪哪都方便。   她心情非常愉快,以至于同学间偶尔冒出几句酸话,她也忽略不计了。   等吃了安安一周岁的生日蛋糕后,已经到了年根底下,姜宁开着小汽车去把丈夫接回家。   一干汉子们嗷嗷叫,扑上来摸了又摸,还轮流试开。他们都开过部队的车,但这私家车不一样啊,还是头一回接近,男人都爱车,不得过过瘾头吗?   姜宁微笑看着他们起哄,等终于消停了,她送了送几个要赶去火车站的同学,最后还把许卫国送回部队大院。   许卫国家里也买了辆小汽车,不过他往返部队从来不开。他和赵向东不同,这么个家世一旦奢侈点,外人就很容易忽略了他本身的努力。   按他的话说,也就再等半年的事,部队给团级以上军官都配车,等毕业他正团级妥妥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姜宁听了十分赞同,以前都不爱搞特殊,没道理最后半年还招人话柄。   三人说得兴高采烈,离男人们毕业,也就小半年功夫了。   等把许卫国送回了家,两口子就直接往家里赶。赵向东过年照例放五天假,他问了媳妇儿的意见,决定今年回老家过年。   安安出生以来都没见过爷奶的面,姜宁更是来了杨市之后就没回去过,他本人上军校后也挤不出时间,也很想了。   买的是卧铺,舒适度高很多,四个多小时的火车时间也不长。姜红兵还联系了以前林县的同事,让帮忙载小妹一家一程,不用挤小客车,安安虽然小点也不怕的。   假期少,两口子打算今天就回去。   东西都收拾好了,很可惜,计划临时搁置。   安安发烧了。   姜宁夫妻刚回到四合院,就被刘慧芳告知这个消息,姜父姜母和姜建设已经把孩子送到市医院去了。   两口子哪里还顾得及回老家的事,赶紧直奔市医院。   这么大点的孩子,长牙的时候老爱发热,问题不大,但烧没退下来大人就不会安心。   安安不舒服,憋着小嘴哼哼,偶尔还啼哭,做爸妈的看着心肝都拧在一团了,抱着哄着,恨不得以身替之。   医生说没啥大事,到了晚上八点,安安就退烧了,被宣布可以回家,不过人还是怏怏的,没啥精神。   不用医生嘱咐,姜宁几个也不敢让他累着,回老家的计划只能取消。   赵向东看现在还不算很晚,就直接在医院借了电话打回去。   赵父赵母当然失望,但小孙孙更重要,他们忙说不要紧的,明年再回来也一样。   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安安,又让安安来“啊啊啊”说了两句,老两口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女婿说不回去了,神情难掩遗憾,姜母的心却松了松,不是她不厚道,而是外孙子这么小一点儿出远门,她实在无法彻底放下心。   *   “咱们下次有机会再回去吧。”   姜宁手臂越过胖儿子,抚了抚丈夫的脸颊,温声软语安慰。   安安生病以后,格外黏着妈妈,两口子也心疼他得很,就让儿子睡在两人中间。   小胖子很高兴,咯咯笑着一阵子,才被爸妈哄睡了。   赵向东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塞回被子里,“小心着凉。”   他笑道:“没事,这回不凑巧,那就明年再回去得了。”   赵向东很想媳妇儿,不过有个小胖子摊开手脚睡在两人中间,倒是很不方便的。他轻轻坐起,扯了小被子过来,将安安裹住,然后小心翼翼放到床里侧。   烧着火墙屋子暖烘烘,小被子也被捂得热乎,一点不怕凉到小儿子。   他放下儿子就搂住媳妇,啄吻一记。   姜宁嗔了他一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好奇问:“毕业呢,你们毕业后不放假吗?”   要知道进军校之前,可是放了大半个月探亲假的,毕业没有了吗?   赵向东摇了摇头,“听说是没有的,咱们毕业以后,就得立即下部队。”   这听说,是听许卫国说,是已经能确定的事了。   部队相当重视高素质军事人才,早早就为他们的安排吵了起来,扯皮了好几个月,才有了大致结果。   意思就是说,赵向东他们的位置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就等毕业。   许卫国不大乐意换搭档,还早早让他爸给留意一下,如果合适的位置,看能不能继续把他俩安排在一起。   军事军官负责军事工作,而政治军官在人事任免上居于主导位置,其实越是往上,这两者的关系越是微妙,甚至有不少还是合不来的。   有个合的来的搭档相当重要,工作上会省事省心很多。   许卫国和赵向东十年兄弟情义是原因之一,另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希望和搭档动辄意见不合,事事有人掣肘,勾心斗角让人心累。   于是,他罕见向父亲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希望要是本来有这样的空缺的话,能在安排时候给予一下方便。   许海胜将军当时没说什么,等大致安排出来,才给小儿子透了风。   如无意外,许卫国和赵向东会继续搭档。   不过吧,现在事情还没肯定,赵向东就先不和媳妇儿说,只透露了毕业后不放假的事儿。   姜宁点点头,也能理解的,培养了两年,领导们心情迫切很正常。   赵向东说:“大概明年过年假期会长一点。”部队也不是真不人性化。   “那也不错呀,咱们刚好回家过年。”   姜宁表示很满意,到时候儿子都两岁了,出远门能放心很多。   她搂着丈夫的脖子,吧唧一口。   赵向东也不多说了,立即俯身吻了回去,姜宁锤了他胸膛一记,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儿子,咱儿子在呢!”   “他睡了,不知道的。”   赵向东扯过被子罩住两人,严严实实的,才俯身覆上去。不然他媳妇儿脸皮薄,怕是不乐意呢。 第129章   几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晃眼春去夏来, 又到了一年最炎热的季节。   赵向东经历了长达两年多的学习,终于要毕业了。   可惜的是,陆军指挥学院一如既往的门禁森严,外人依旧连校门也不能踏入一步。   不过对于赵向东来说,这规矩也有个好处,省得他媳妇儿来回折腾了。今年夏天特别热,她怀了孕,燥热不爽待在家里舒坦些。   没错, 姜宁再次怀孕了, 四个多月, 是这小半年里最大的一件喜事。   她算算日子, 该是过年丈夫休假那几天怀上的。   也算很有缘分了,要是真匆匆忙忙赶回了老家,一路折腾疲惫得很, 她估计就没那个兴致了。   姜宁对二胎是随缘态度,不过真怀上也挺高兴的, 小家热闹点, 两个年龄相近的孩子一起长大,也不怕寂寞。   “妈妈,妈妈!”   安安哒哒哒地跑过来,小胖手揪住妈妈裙摆,摊开掌心,里面有一颗奶糖。   这小子已经一岁半, 活蹦乱跳,自从走路稳当后一路撒欢,跟着哥哥玩耍,逗弄逗弄还是爬行动物的弟弟,姜母每天不吆喝几嗓子都不行。   他会说不少话了,人聪明还懂事,被拉着教育几回妈妈肚子里揣弟弟妹妹了,不许冲撞,他就记住了,每次奔到姜宁跟前,都会及时刹车。   “这是啥呀?”   姜宁搁下手里的笔,视线从画了一半的设计图上挪开,瞅瞅儿子手心里的大白兔奶糖,“咦?这是奶糖呀,安安要给妈妈的吗?”   和每个小孩子一样,安安也是十分喜欢吃糖,为了他一口整齐的小白乳牙着想,他的吃糖量被控制了。每天两颗,而且吃了还得配合刷牙。   姜宁不想让儿子吃太多的糖果,第一次就问儿子,说是自己也很想吃,但阿婆一颗都不给,咋办?   当时分糖的是姜母,安安指着自己的妈,和他外婆咿咿呀呀说了一顿,被无情拒绝后,他依依不舍瞅了糖果一阵子,就分了一颗给他妈。   姜宁笑着亲了亲儿子,和他一人一颗,把糖果吃掉。   之后就养成了习惯,安安分了糖,总要给妈妈分一颗的,要是妈妈没在家,他就揣兜里等妈妈回来再给她。   很让人疼入心坎的一个孩子。   “给!”   安安响亮应了一声,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把奶糖往上递一递,示意妈妈拿着,他另一只手也拿着一颗。   母子俩乐呵呵一人吃一颗糖。   “天气这么热,你跑来跑去干啥呢?”   姜宁那帕子给儿子抹了额头的汗水,一摸他衣服后背都汗湿了一块,又给换了一件小背心。   她挺无奈的,小孩子活力十足不知疲倦,骄阳似火都阻拦不了他们闹腾的脚步,她只好嘱咐道:“去吧,去看看爸爸回家了没有,跑慢点儿。”   安安响亮应了一声,又倒腾着小胖腿哒哒哒出去了。他认得爸爸,也听妈妈说了好几次他爸今天回家。一出了前院,推开凑上来狂甩尾巴的狗子大黄大黑,一溜烟往大门跑出了。   两条大狗尾巴摇得和电风扇似的,赶紧跟了上去,它俩倒是忠心热情,可惜给个子小小的小主人带了了不少烦恼,最后还是陈安喝了一声才收敛一些,不敢再挤那么近。   安安个子小,蹬蹬蹬走到门边,探头往石阶上的大门瞅了一眼。   爸爸回家没?   就是这么凑巧,门锁“咯哒”几下,紧接着被人在外面推开。   大黑大黄没有吠,而是早扑上了台阶,朝着门缝使劲儿摇尾巴。   门开了,姜红兵和赵向东进门,两人手里还提着行李,赵向东把学校里的私人物品都带了回来。   “舅!爸!”   赵向东甫一开门,就听见儿子响亮的叫唤,他喜笑颜开,将行李换到一边手提着,俯身抱起那小小软软的身体,在安安白白胖胖的嫩脸上亲了一下。   “安安这是知道爸爸回家了吗?”   安安还小,但也隐约知道爸爸和其他男性长辈是不同的,朦朦胧胧的崇拜和天生的血脉联系,让他十分亲近自己的父亲,哪怕父子两人一周见一次面。   他点了点小脑袋,搂着父亲的脖子,蹬着小腿,小手指了指后面,“妈,妈妈!”妈妈告诉我的。   赵向东爽朗一笑,“那好,咱们一起去找妈妈!”   和长辈打了招呼,他提着行李抱着儿子,往后院行去。安安被父亲轻轻颠着,兴奋地哈哈大笑。   姜宁远远就听见父子俩的笑声,心一喜,扔下笔就迎了出去。   赵向东在看见她那一刻就扔下手上的行李,紧走几步上前,一手抱着儿子,另一手搂着她。   他手臂的力道有点儿大,搂得很紧,要不是顾忌着媳妇儿怀孕,肯定要更紧的。   “我回来了!”   他声音低哑,强行压抑着激动。   是啊!他终于回来了,回到她身边来,夫妻分居的日子将要结束了。   他们终于可以团聚。   姜宁心头一酸,险些落了泪,有父母哥哥陪伴的日子固然好,但她也想和丈夫朝夕相对的。   她心理素质强,但不代表不惦记他。   好在终于毕业了。   夫妻俩紧紧相拥半晌,姜宁才稍稍压下激动的情绪,她抚了抚像个小簸箕一般鼓起的肚子,安抚着刚开始有胎动的孩子。   “咱闺女这是也知道爸爸回家了吗?”   这一胎姜宁同样怀得相对轻松,只是不知为何,从刚怀上的时候,她就有预感这胎会是个闺女。   毫无根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一种直觉,她也没去查孩子的性别,只随着自己心,喊宝宝闺女了。   赵向东蹲下.身子,抚了抚媳妇鼓鼓的肚皮,隔着衣服亲了一下,“闺女爸也想你了。”   他毫无障碍地跟着媳妇叫了,万一生出来的是儿子,那就再改称呼呗。   他又笑着问怀里的儿子,“安安在家听没听话?有没有和妹妹耍?”   安安刚才感染了父母的情绪,一声不吭偎依着爸妈,现在听见问他,他连忙点了点头。   他知道妹妹,妹妹在妈妈的肚子里。   “喏!”   他忙伸手指了指,示意他知道。   两口子笑了起来,姜宁拉着丈夫的手回了里屋,从衣柜里翻出换洗衣服,让他洗澡去。   里屋开了空调,一身汗不洗洗很容易着凉。   对,家里装空调了,前不久刚装上的。   今年特别热,火炉似的烤着,不出门不动弹都一身汗。这可苦了姜宁,孕期她本就感觉燥热,两者叠加夜里都睡不安稳,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了。   她不舒坦,全家都上火。   现在空调稀罕程度和小汽车差不多,刚刚进入大众耳朵里的东西,姜红兵跑了好些关系,好不容易才给家里装上了空调。   这空调是窗式的,制冷效果没有后世好,还吵,运行起来轰轰作响。   不过能待在清凉的室内,诸如噪声之类的所有问题都是能被忽略的。不说姜宁,就连姜父姜母都对这个小东西夸了又夸。   邻居过来窜门时那个羡慕劲儿,让二老走路都带风。空调还是其次,人家夸赞自己的儿女,让他们感觉像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样,畅快又舒爽,别提多快活了。   姜宁打发丈夫去洗澡后,又吆喝儿子不许乱翻屋里的东西,就坐下来,微笑翻看刚才丈夫递到她手里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换了刚结婚时,谁也想不到,赵向东才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   “好看么?”   赵向东洗澡很快,几分钟的事,擦了擦头发套上裤子,他直接精赤着上身就出来了。   摸了摸正在玩玩具的安安小脑袋,他紧挨着媳妇坐下,十分自然地搂住她。   “当然好看了。”   姜宁将两个证书收好,才回身瞅一眼丈夫身上的长裤,嫌弃道:“穿这么长不热么?”   在自己屋里,换条宽松的短裤得了吧。   赵向东笑:“我习惯了。”   在部队就没有穿短裤的时候,十年过来,早已经养成习惯,让他穿短裤他觉得怪怪的,柜子里姜宁特地让做的一叠子男式短裤,是根本没动过。   他瞅了一眼专心玩玩具的儿子,凑到媳妇儿耳边,低笑:“我要么穿长裤,要么啥也不穿。”   咋就一言不合开黄腔了呢?   姜宁耳朵有些热,瞪了他一眼,刚结婚时那个严肃正经的大男人哪儿去了呢?   赵向东低低笑着,亲了媳妇白嫩带粉的脸颊好几下,爱不释手。   姜宁怀这胎气色十分之好,连姜母也啧啧称奇,私底下也嘀咕好几回,看来这回怀的真是个闺女。   两口子温存许久,姜宁问:“东哥,你啥时候去报到呢?”   “后天。”   这批军官毕业生里将回归杨市军区的,后天前必须完成报到,真的没啥假期。   唯一的好处,就是新的家属房同时已安排下来了,随时可以携家属入住。空出的这一天,其实是让人搬家的。   赵向东从前的老团里,刘团长年富力强,他当然不会安排回去的。   他被任命为步兵第九团的副团长。另外,许卫国被任命为该团的政治委员。   第九团是老牌团,实力很强,不过就是团领导班子年纪偏大了。副团长几月前已经转业了,团长也将在年末转业,倒是政委,赶上升迁末班车,现在已经是师政委了。   部队安排赵向东先干几个月副团长,熟悉熟悉,等原来的团长转业后,他再转正。   等转正了以后,他和许卫国又是一对搭档。   这样一个强悍的老牌团,二人被安排进去,足以看出部队对学习期间一直名列前茅的两人的看重。   赵向东将媳妇抱坐在腿上,安安无意瞅见也蹬蹬蹬跑上来,要求和妈妈一个待遇。   他笑着将儿子也抱上来,两个宝贝一边腿坐一个。   哦,不对,是三个,还有没出生的宝宝。   “宁宁,你说咱们明天要到家属区安家吗?”   说实话赵向东有点儿犹豫,现在媳妇怀孕了,儿子也还小,留在岳家照顾其实是最合适的。   但夫妻分开两年,他却十分渴望和媳妇重新安一个小家。   他最终还是补充一句,“要不,咱们等孩子生下了,再搬过去吧?”   “不,咱们明天就搬。”   姜宁轻笑一声,丈夫话语里的恋恋不舍,她当然听得出来,他的心思,她也知道。   不舍得父母,但丈夫同样重要,她早就决定了,这个家马上就安上。   赵向东一喜,随后迟疑,“可是,你怀着孩子,还得上学照顾安安。”他歉疚,“刚开始我工作肯定忙,可能不太得空。”   “你傻呀!”   姜宁捏着他的耳朵,笑道:“咱们现在有车,出入多方便?虽然安了家,但不一定天天在家属区住呀!”   早上出门上学,顺路就把安安送回来了,晚上还能吃了饭再回去,要是哪天懒得跑,直接在娘家睡下就行了。   新的家属区距离市区肯定近些,而且赵向东有配车,她也有小汽车代步,这么一点路程,实在不算什么。   比后世人上下班还便捷,因为现在汽车很少,进城虽然得放缓速度,但堵车基本不会发生。   姜家也有小汽车,姜母要去照顾女儿,也是很方便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赵向东一想也是,笑道:“好,我听我媳妇儿的。” 第130章   既然决定了, 那事不宜迟, 趁着赵向东明天有一天空档,刚好能把家安上。   天刚亮,一家人就起来了,热热闹闹吃了早饭,一辆小汽车加一辆大货车,浩浩荡荡往新的家属区驶去。   小汽车载人,大货车载人和家具,还有家用电器和生活用品。   赵向东级别升上去了, 安排的家属区也不再是以前的基层军官家属区, 而是位于杨市郊区的中级军官家属区。   这位置说是郊区, 其实还是比较边缘的, 和直接坐落于市区边缘的部队大院差得远了。   不过姜宁还是非常满意,这位置距市里也就二十分钟车程,比以前足足近了三十分钟。人烟已经相对稠密, 楼房有商铺有,还有附近乡民自发形成的小市场, 生活也很便捷。   由于这回的邻居级别比以前高多了, 一律副团级别以上,要不然就是政治处后勤部的军官,姜宁就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事事顾忌,唯恐露富太不合群。   级别高了,底子当然也跟着厚,而且非寒门出身的人也多了。   她打算小汽车照开, 电器照用,家里布置一律按好的来。   登记完后,两辆车往里面缓缓驰去,果然,家属区里头的大人小孩虽面露好奇,但也没多少惊诧。   姜宁左右瞅了瞅,见最前面的空地上,停放了好几辆小汽车。   这几辆小汽车并不是挨着停泊的,中间还空出了好几个位置。她抬起腕表看看时间,现在正是差不多该上班的时候,大概那些车主人已经出门了。   姜宁笑了笑,有钱的人有关系的人不少嘛,这太好了,自己不会显得太突兀。   赵向东家安排在3号楼201室,有哨兵帮忙带路,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给年轻的兵哥道了谢,一家人连同请来的两个师傅,开始搬家具和家电。   这两个师傅是来装空调的,姜红兵就是想着妹夫马上就毕业了,购买时连同新房的预算也加进去,买了回来搁着,就等安家了。   装空调的师傅也不好找,好在姜红兵早就留了联系方式,私活人家乐意接的,再多给点钱,搬家具还能多两个人手。   家具姜宁也不用操心,她大哥是开家具厂的,虽然供不应求,但也不可能缺了妹子的,早早就预订了一套布艺沙发在散味儿了。   布艺沙发目前十分火,是姜建设厂子给带起的风潮。   当初大哥建厂,姜宁特地给画了十来个款式让他参考,有简洁有繁复,一律时髦大方。   姜建设眼光是有的,如获至宝,立即投入生产。   结果当然是款款畅销,其中以布艺沙发、皮革沙发,还有藤艺沙发为最,早已席卷全城,火出杨市,往全国蔓延开去。   姜宁实物考察过后,一套深紫浅紫夹杂浅灰的布艺沙发最合她眼缘,于是就挑了这套。   东西挑好了,接下来就不用她管了,她优哉游哉地参观自己的新家。   新家是三室两厅的房子,墙还挺白看着簇新,姜宁满意点头。干净就好,她怀着孕不打算弄装修呢。   客厅很宽敞,房间也不窄,大概能有一百平米出头。姜红兵瞅了两眼,低声笑道:“果然呀,这团级待遇就是不同。”   姜宁深以为然。   最大的房间当主卧,其余两个小点的面积差别不大,赵向东就打算先将主卧旁边的房间布置成书房,隔了客厅的对面那个就当安安的房间。   等姜宁肚子里小的生下来后,以后再调整。   姜宁瞅了眼一脸正经的丈夫,这男人绝对有小心思,大概怕儿子房间在隔壁,两口子和谐的时候会有顾忌。   她暗笑,面上却若无其事,点头道:“这样不错。”   房间有多少个是昨天知道的,不过大小却是今天才知道,书房的东西没准备。不过不用姜宁说,姜建设已经在屋里走过一圈,拿纸笔把欠缺的东西记下来,准备改天补上。   至于屋子本来配有简单家具,统统不要了,给退了回去,都用自家的。   等东西搬好,空调装上,开了空调,熟悉的轰轰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凉爽的风。   浑身大汗的男人们挤在空调口,被姜母吆喝着赶开,“边儿去,边儿去,也不担心着凉!”   一群大男人还真不担心着凉,不过吧,却没人反驳她,从善如流散开了。   这个家属区的服务站还有冰棍儿卖。姜宁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领着两个孩子走了一趟,发现这个服务站售卖的货物品种比从前多出不少,而且大多不需要用票。   她感慨,果然位置提上去后,待遇也是很不同的,体现在大大小小的各方各面。   奶油味儿,绿豆红豆味儿都有,还有些价格更便宜的大冰砖,不过后者是色素兑水加糖的,并不好。姜宁除了大冰砖以外,其余每样拿点。   她刚付了钱,大侄子姜明杰就窜上来,提着网兜哒哒哒就往回跑了。   这孩子还是教得不错的,虽然调皮了点,但姜宁说这是拿回去一起吃的,他就算很馋也没有先吃,只想着加个风火轮跑回去。   安安追着哥哥跑上去了,姜明杰放慢脚步,等一等他,表哥俩才蹬蹬往前跑。   姜宁没好气,“你俩慢点儿,当心摔跤!当心撞到人!”   服务站距离三号楼不远,家属区也没啥安全问题,所以她不担心其他。   “我知道了!”   姜明杰嘴里应着,脚下却没慢,不过他牵着弟弟的手,安安小短腿,他俩也没能跑多快是了。   不过好在速度不快,因为两小拐弯进入单元门时,差点和迎面来的邻居撞上了。   一单元门出入的,当然是邻居,不过这邻居也是个小孩子,六七岁小男孩,皮肤黝黑身体敦实,小牛犊般看着野性活力十足。   男孩就穿了个裤衩,天气热连上衣都没穿,上半身也是比脸白不了多少,看来也是个常晒太阳的。   这男孩小炮弹般冲出来,吓得姜宁心脏一紧,好在对方运动神经发达,反应也十分敏捷,刺溜一声鞋底摩擦,他及时在安安哥俩面前刹住车。   还好,还好!   姜宁悬起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不过这男孩子跑得也太快了点,自己不安全,碰到其他人也不好,她得说两句。   不过没等她赶上前,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女声呵斥:“你看看你!跑那么快干啥?!差点撞到人了吧?!”   这个女声听着很生气,但却也没有拔高到让人觉得刺耳的程度,显然对方愤怒之下不忘压抑音量,是个有些教养的人。不过吧,她似乎不大喜欢这个小男孩,声音透着疏离感,还有一丝丝的,嫌弃。   姜宁皱了皱眉,紧赶七八步,拐了个弯。   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的少妇,清秀斯文,脸和手白皙细腻,显然是没干过啥粗活的,她手里牵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女童,怀里也抱了一个小的,约摸一岁多。   两个女孩穿着粉色小裙子,扎着小辫子,圆脸大眼睛挺可爱的,和少妇五官有些相似,显然一个妈生的姐妹。   那少妇板着脸,继续呵斥小男孩,“这里是部队家属区,不是乡下,既然来了,就不能和以前似的疯跑疯玩!”   那小男孩笑容也收起来,垂下眼帘攒着拳,唇角紧抿,明显带了不驯。   少妇脸色更差了,“你……”   “同志。”   姜宁已经走近了,她开口打断,笑着打了个圆场,“不过是小孩子淘气,没事的,下回跑慢点就得了。”   她本来想教育两句小男孩的,现在却打消这个念头了。实在是这个少妇说话有刺,声音不高听着却让人挺不舒服的。   难道是,后妈?   不过就算不是,看样子小男孩在家里也挺受气的。   姜宁是孩子妈,肚子里也正揣着一个,心生怜悯,面色和缓对小男孩说:“小朋友,下次跑慢点儿,跑这么快容易摔跤的,要不碰到了弟弟们也不好。”   小孩子对善恶比较敏感,男孩抬起眼,认真答了一句,“我不会摔跤的,也不会碰到人。”   他说得很笃定,实际上也没错,作为一个反应敏捷的孩子,他以前虽活蹦乱跳,但也真没出现过岔子。   那少妇又黑了脸,姜宁忙抢先一步说:“那弟弟们胆子没你大,万一吓着了也是要摔跤的,你说对不对?”   小男孩瞅了眼姜明杰,还有一旁的玉雪可爱的小胖墩安安,这哥俩正手牵着手,好奇看着他。   他低头想了想,对姜宁点了点头,“对。”   姜宁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哥哥真懂事,弟弟们要请你吃冰棍儿呢。”   姜明杰是个机灵的,打开手里的网兜,递给眼前这个哥哥一个奶油味冰棍儿。   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冰棍的,小男孩绷紧的小脸露出笑意,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道谢接过。   “妹妹们也吃吧。”   姜明杰是个机灵鬼,不用小姑姑再吩咐,又给两个安静的小妹妹一人分一根。   那少妇愣了愣,也不好再呵斥小男孩乱接人家的东西,大闺女自己早接了,她替小闺女接住,“那妹妹们谢谢你了。”   她面上表情已经调整过来,对姜宁颔首一笑,“妹子你是新来的赵副团家媳妇吧?”   “我先生姓陈,我姓简,就住你家对门,很高兴认识你们。”她看一眼小男孩,略带歉意道:“这孩子刚从乡下接出来,性子野,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位简女士说话斯斯文文的,语气轻缓,看着有素质有教养,不过姜宁因刚才的事先入为主,对她好感是提不起来了。   不过姜宁面子功夫炉火纯青,笑意也让人如沐春风,“不碍事的,小孩子都调皮。”   显然双方都没有深入交谈的打算,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微笑告别了。   “姑姑,咱们回家了吗?”   姜明杰瞅了瞅网兜里开始滴水的冰棍儿,心急得很,和安安一起仰脸眼巴巴瞅着小姑姑。   “嗯,走吧。”   姜宁低头看侄子和儿子,两小的表情如出一辙的渴望焦急,她笑着打趣,“不然呀,咱们这冰棍儿都该融完咯。”   那可不行!   两小立即嗷嗷叫,得令后赶紧撒开腿,往单元门冲了进去。   “慢点儿,不许跑这么快!”   姜宁吆喝一声,回头看了眼那个倔强小男孩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她挺怜惜对方的,可惜别人的家务事她管不了。 第131章   要说姜宁对新家属区的观感, 她第一印象是人与人多了距离感。   最明显一个, 不管沿路碰上的几个老居民,还是刚才那位简女士,虽或亲切或有礼,但声音和以前曹来喜等人相比,那是降低了一个八度。   也是,位置提高了,见识就多了,于是就少有大咧咧的人了。   再加上男人们来自各个团部, 很大一部分彼此距离还不近, 工作上打交道不多, 交情相对就淡。   交情淡了, 但竞争关系却一点不见少,毕竟再往上面,位置更少竞争更激烈。   男人们到底是一个军区的战友, 还要好些,但换上家里的女人们, 距离感就要明显多了。   姜宁觉得, 这更类似她娘家四合院那边。合得来的几户邻居常常串门,至于其他,交情就不深了,见了面笑着打了招呼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她认为这个模式也挺好的,最起码不会有些关系一般的人觍着脸上门, 要求你帮这帮那的。   你不帮的话,还好像很破坏和谐似的。   这么一想还是挺不错的,姜宁跟在两个小家伙后面,回了自家。   二楼不高,她完全没有压力,估计以后月份大了也轻松。   姜明杰小朋友已经在分发冰棍儿了,分了一圈后,他还记得给自己和安安留两个奶油味儿的,这个机灵鬼。   姜母盯着安安吃,只允许吃了五分之一,就给没收了。   她摊开双手,“哥哥没给阿婆分,阿婆没得吃,渴得很热得很,安安不给阿婆吗?”   安安白胖的包子脸皱了皱,露出纠结和疑惑的神情,他看了看姜明杰,记得哥哥似乎给阿婆分了呀?   可是姜母两手空空,他想了又想,恋恋不舍又添了一口手里的冰棍儿,才嘟着小嘴递出去,“给!”   “阿婆的安安是个好孩子。”   姜母笑吟吟接过来,张嘴就吃,一点不嫌弃小外孙的口水。   安安瞅了半响,委屈巴巴滑下沙发,找妈妈去了。   姜宁不被允许吃冰,她馋得厉害,赵向东犹豫了好半晌,背着姜母给媳妇儿舔了两口,再多就不给了。   姜母其实看见了,不过她装作没看见。   女婿心疼闺女,她挺高兴的,一两口冰棍儿也没啥,算了吧。   她馋嘴的丫头。   吃了冰棍儿,透心凉,大伙儿畅快吁了口气,才继续撸起袖子,开始搞卫生。   搞一个屋子的卫生卫生并不容易,尤其是新安家,哪个犄角旮旯都得擦一下。   不过好在干活的人多,男人们力气也足,因此也不难。   大伙儿正干得热火朝天时候,忽听见敞开的大门被敲了几下。   大家纷纷转头看去,原来是许卫军一家和许卫国。   许卫国今天也安家,不过他儿子继续放爸妈家养着,现在出入方便也会常回家,这个家属房的作用就轻了很多。   作用小,简单布置一下就行了,复杂了他还懒得折腾。   昨天,许卫国和姜红兵借了大货车,再雇几个力工师傅,整理速度比赵向东这边还要快些。   今天周日,许卫军两口子休假,也来给弟弟帮忙,搞定以后,就过来这边支援了。   许家三个小子率先冲进来,姜明杰安安很兴奋,又闹成一团了,大人们由得他们,只不时吆喝几声。   谢清薇一边拧帕子擦木桌,一边和姜宁笑着说:“我家也在这,不过就是不常住,不然啊,咱们处的时间能更多。”   许卫军比许卫国大两岁多,比赵向东大一岁,军校毕业也比二人早两年,早就是正团级了。   他是同级别的佼佼者,只差了点资历,等资历也够了以后,他就该立即往上走了。   许家人也帮忙搞卫生了,姜宁不好意思闲着,不过她刚伸手够抹布,就被谢清薇制止了,“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赶紧歇着,人这么多,哪里用的上你?”   “那我只好当一回甩手掌柜了。”   姜宁无奈住手,不过她坐着也有些累了,正好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两人处得不错的,一边各干各的,一边闲聊,姜宁趁机打听,“谢姐,咱们这家属区,一般会办暖房酒吗?”   “不办的。”谢清薇摇了摇头。   和姜宁猜测的一样,这个家属区的邻里关系远没有以前的紧密。再加上囊括了整个军区的中层军官,还有政治处后勤部啥的,人数众多,要新搬来的人家独力请客的话,家底薄点的估计非常吃力。   这个家属区里,开小汽车的不止一个,摩托车的也不少,但总体来说的不开的更多,多太多了。   在这个工人工资几十,摩托车却卖一千多块钱的年代,买得起的人终归是少数,哪怕家属区整体生活条件都好。   “要是有关系好的,就几家吃一顿,自家做也成,去外头饭店吃也成。”   姜宁心里有底子了,她家在家属区熟悉的人家不多,也就许家兄弟,还有以前的刘团长李政委张副团长几个。   做就不做了,她身子重,做也就辛苦她妈她大嫂而已,就去新侨酒店吃一顿得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丈夫明天估计忙起来了。   姜宁打定主意,于是去和赵向东说了一下。他深以为然,许卫国也说好。   许卫国也是请客的人之一,干脆两家一起请得了。   现在一大早的,定几桌今晚的席面没啥问题,再通知李政委几个,到时候带家眷一起在新侨饭店碰头得了。   其实以赵向东许卫国现在这个级别,家里是要配电话的,不过现在刚搬家还没来得及装上,于是许卫军就让先去他家打电话得了。   顺便让赵向东也认认门,说得再清楚也不如亲自去一趟。   几个小子凑热闹,一溜烟跟上去,小短腿安安不小心摔了一跤,没哭,就是怕爸爸不和他出门,憋着小嘴儿嚷嚷:“爸,爸爸!我!”   赵向东回头一把抱起他,“好,咱安安也去。”   两个男人五个孩子,热热闹闹出门了,回来的时候,小子们还一人叨一根棒棒糖,兜里还塞了几根,雄赳赳气昂昂昂进了门。   姜明杰安安怕被阿婆妈妈教育,还懂低着头溜到阳台去了,十分低调。许卫军两个小子不得了了,神气活现走到他们妈跟前,从嘴巴里掏出棒棒糖,“看,这是我小叔给我买的。”   他妈多小气呀,平时糖都不给吃一根,再瞅瞅他小叔,多阔气的一个人,说买就给买了,还多!   实际上许卫国也很冤,他就答应买一根,谁知两侄子手快得很,一人抓几根撒腿就跑,叫也叫不回来。   他目瞪口呆,两个小的嚷嚷不公平,不给哥哥们一样就要哭,不走了。   于是就成这样了,都是没经验吃的亏。   然而这两熊孩子吃了就吃了,人多他们妈也不好教训儿子,可偏偏他们还要特地炫耀一番,把谢雨薇气得七窍生烟,“你们两个臭小子!!”   作为一个女军人,她本来就和柔弱不搭界,一摔抹布就破功,跳起来就去揪两儿子的耳朵,“我今天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我就跟你们姓!”   两小子很机灵,立即兵分两路逃跑,可惜他们妈动作十分敏捷,一把就揪住了刚才挑衅的老大,“啪啪啪”屁股就遭了殃 。   “爸!爸爸啊!救命啊!”   儿子鬼哭狼嚎,许卫军却十分冷酷无情,闲闲哼了一声,“该!”   教训完儿子,谢雨薇和姜宁抱怨,“你终于知道我平时多不容易了吧?”   还好,小侄子虽调皮,但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不和哥哥们一样气人,她才有些安慰。   姜宁讶异又好笑,只得安慰道:“好在你公婆家近,孩子能搁那边养,大人多了也就能轻松点。反正距离近也有车,你和许哥住哪边都方便。”   虽然不等同与三只羊也一起放这么温顺,但好歹三个皮小子一起折腾,家里人轮流看着,还能歇口气。   谢清薇深以为然,公婆丈夫虽然忙,但三个人空一个的几率还是不少的,有人帮忙,实在比她一个人轻松太多。   现在还添了一个小叔子。   想了想,谢清薇又笑道:“要是顺利呀,咱家很快就要添人了,帮忙看孩子的又多出一个来?”   她业务很熟练,教训完孩子就算了,从不往心里去,都有兴致调侃小叔子了。   姜宁眨眨眼睛,又瞅了一眼许卫国,后者正被一脸揶揄的许卫军和赵向东拍肩膀。   这是许卫国有相亲对象了?   又或者,是已经相好了? 第132章   许卫国确实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定在下周末见面。   他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发顶, 抬头对赵向东和姜宁笑道:“要是合眼缘,我打算处一处再结婚,到时候,让你们也一起给掌掌眼。”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了儿子,所以多了很多顾忌。   许卫国本人再婚的念头并不强烈,但他今年才二十八,一个人过一辈子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无所谓, 他爸妈哥嫂和亲人们也不答应的。   既然这样, 不如早点相亲, 年轻选择余地更多,而且就算觉得不合适也能慢慢选,没说一相就得定下。   许卫国被他妈说服了。   然而陈瑛虽然嘴上说不合适慢慢选, 但这第一位相亲的对象,肯定是一家老小加上叔伯姨舅一大群亲人精心挑选出来的。   有了上一次的失策, 这回大伙儿异常挑剔, 人肯定是优秀且方方面面都最合适他的。   成功率不小。   许卫国罕见患得患失,他怕相亲对象深藏不露,更害怕自己眼瘸,让小小的儿子以后吃闷亏。   这些情绪是第一次相亲结婚所没有的,当了人家的父亲,当然得更郑重些。   许卫国想好友夫妻也见见, 也没有任何让对方担责任的想法,只是想着旁观者清,或许赵向东姜宁的角度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也未可知。   他这些情绪,赵向东很清楚,笑了笑拍他的肩膀,“是得处一处,到时候约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让我和宁宁也瞅瞅。”   “爸爸。”   小孩子格外敏感,许成泽虽不懂,但他仍伸出小手搂住父亲脖子,依恋地蹭了蹭。   “嗯。”许卫国拍了拍儿子背,把他抱起来。   气氛有些低落了,姜宁吁了口气,语气轻快地道:“好呀,到时候卫国定时间就成,我空闲肯定要比你俩多。”   她笑说:“卫国这么优秀,不知便宜哪家姑娘了?”   “哪有?”   这种直白的夸赞,许卫国颇不好意思,他抹了一把脸,笑道:“没有的吧?”   大伙儿都笑了,气氛重新变得轻快,许卫军勾着弟弟另一边肩膀,“我弟弟当然是优秀的,谁敢说不是?”   看见弟弟这样,他心里也有些难受,大男人没有嘀咕前头弟妹的道理,只得转移话题道:“成了,咱也弄得差不多了,先吃饭去,你小子使唤人,今天得请客。”   许卫国笑道:“成,那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家属区,往新侨饭店去了,今天两顿都在这了。   在许卫国相亲之前,他和赵向东得先报到。   报到以后,两人配了车和司机,车是军用吉普,家里也装上了电话。   团里有突发状况能第一时间报上来了,工作之余,也方便和老家通讯,赵父赵母想联系这边就轻易太多了。   车和司机都是专用,有集体警卫员按需要调派。至于私人的警卫员,和平年代,则需要军级以上才能配有。   姜宁打趣丈夫,让他努力点儿,好以后把这私人警卫员给配上。   彼时赵向东搂着媳妇,抚着十分雀跃在娘胎里捣腾的小闺女,他很认真地答应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为了自己,更为了媳妇儿女。   他的媳妇儿很优秀,他很自豪,也更加努力,以期护恃妻小,让他们为自己骄傲。   等夫妻老了以后,外人只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不会产生任何惋惜之情。   姜宁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嗯,你可以的。”   这个时候的男人,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鼓励,她并不希望自己给丈夫压力,她给的是动力。   他也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吗?   *   实际两口子最近能温存的机会非常少,赵向东刚刚重返部队,又进了新团,早出晚归非常忙碌。早上姜宁还没睁眼他就悄悄起床了,晚上她都睡熟了他才回家。   没办法,姜宁怀孕睡得早睡得沉,为了孩子健康谁也不敢大意。   不过姜宁每天在娘家吃了晚饭后,就接了儿子回来睡,从不为了省事在四合院直接住下。哪怕她近日几乎没能和丈夫见面,只每天从枕伴折痕知道,他昨晚回家了。   赵向东心里都明白的很,他歉疚又心疼,好在忙碌了半个月,诸事熟悉后,生活可以渐渐步上正轨了。   姜宁这个周末醒了,还没睁眼,就感觉自己被圈在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里。   她大喜,赶紧睁眼一看,丈夫棱角分明的脸果然就在眼前。   “醒了?”   赵向东亲了亲她,“昨天回来晚了点,都没能告诉你,今天我休假。”   “真的吗?”   姜宁高兴,前两天丈夫早归,说差不多开始正常了,她没想到能这么快。   “是啊,委屈你和安安了。”   赵向东抚了抚媳妇儿的脸,又摸摸她鼓起的肚子,“还有咱们闺女。”   姜宁睨了她一眼,嗔道:“知道就好。”   两人都很想念对方了,说着说着,四瓣唇就越凑越近。   可惜的是,在将将要吻上那一刻,房间门传来敲击声,声音不大却很密集,安安小嗓门敞亮,“妈妈!妈妈!”   安安是一个睡觉很老实的孩子,只要睡前不要让他过分喝水,他能一觉睡到天亮。   姜宁早就培养他独睡了,因此他小小一个自己睡新房间也没问题。   但问题是,平时总比他早起的妈妈今天晚了,而且还把房门给关紧了,他推不开,心里一急,忙抡起两个小拳头拼命敲。   “这小子!”   赵向东轻笑,起身套了条长裤,把门打开。   “爸?爸爸!”   安安先愣了愣,随即笑眯了眼,扑上前抱住他爸大腿,“爸爸!你,……”你哪儿去了呢?   儿子说不明白,但赵向东秒懂,他一把抱起安安,“爸爸工作呢。”   他掂了掂臂弯里的小胖墩,“爸爸的安安胖了,是有听话吃饭的,爸爸要表扬他。”   安安听得懂好话,他搂着父亲咯咯笑着,十分高兴。   姜宁微笑看着父子互动,儿子格外黏人,窝在他爸怀里不肯下来,她也不说他,只笑着问丈夫:“你今天都有空吗?那咱们回我妈家吃饭好不?”   “今天是一整天都有空。”   赵向东搂着儿子在床沿坐下,“不过卫国约了今晚去吃饭,和他对象一起,要不咱们中午回四合院吧?”   相亲时间约定不好轻易更改,不然显得不尊重女方。既然已经决定要做,那就得把事儿做得妥妥帖帖,先前许卫国已挤出时间去相了亲。   那姑娘意外让他满意,两人约定先处对象,等处几个月后要是觉得真合适,年后再结婚。   皆大欢喜的结果。   这不,许卫国一得了空,就约了饭局。   赵向东和姜宁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们先回了四合院,吃了午饭,待到傍晚,就把安安留下来让姜母看着,他们驱车前往约定地点。   安安太小了,和许卫国对象是头次见面,带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不合适,只好委屈儿子了。   好在安安长得这么大,已经习惯了爸妈出门不能带他,撅着嘴闹腾一阵子,就被姜父姜母哄了回去。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新开的餐厅,位于市中心,是临街一座洋楼改建的,装修精美,淮扬菜做得非常好。   这店生意火爆,但老板完全没有增加桌椅的打算,很注重顾客体验,颇有几分后世私房菜馆的味道。   据许卫国所言,这是他哥发小瞿权的一个远方亲戚开的,还算有点儿眼光。   头次见面,不好让人家姑娘等,于是赵向东两口子提前出门,老板亲自迎出来,带路上了二楼一个包间。   这包间视野十分好,能俯瞰老板精心布置的小花园,朵朵月季竞相怒放,姹紫嫣红点缀在翠绿的枝头上。   “这地方好,只要菜品味道过得去,生意肯定不差。”   姜宁点头赞了两句,这是她这几年进过环境最舒适的餐厅,窗明几净,赏心悦目。   “你喜欢,咱们可以常来呀。”   赵向东笑道:“要不咱们改天也和爸妈来一趟,让他们尝尝看喜欢不?”   姜宁笑着瞅了他一眼,好女婿啊,没忘了她爸妈,不枉她爹妈费心尽力两年,从没半句怨言。   她刚想答话,却眼尖看见一辆军绿色吉普在餐厅门口停下,眼前一亮,“卫国来了。”   两人对许卫国的对象都挺好奇的,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吉普车停稳以后,两边车门同时打开,许卫国下车。他对象明显不是个矫情的,吉普车偏高她也不用等男朋友扶,利落提起裙摆,稳稳落地。   这是个娇小玲珑的女生,梳了一个马尾,身穿杏黄色及膝连衣裙,款式很熟悉,是“炫色”当季新品,姜宁亲手画的。   姜宁挑挑眉,不过也不奇怪,作为如今唯一的高端品牌,这姑娘穿她店里的服装,也算寻常。   挺遗憾的,那姑娘一直侧脸和许卫国说话,角度所限一直没能看她的正脸。   不过也没关系,不差这一两分钟不是?   包厢门虚掩着,稍等片刻,听到脚步声的同时,二人还听见许卫国含笑的说话声。   姜宁和赵向东对视一眼,看来处得真不错呀!   两人饶有兴致盯着包厢门,下一刻,门被推开,一身军绿高大挺拔的许卫国领了个年轻姑娘进了门。   娇小玲珑,浓眉大眼,顾盼神飞,好一个神采奕奕的漂亮小姑娘。   赵向东露出笑意,刚要打招呼,不想却听见身边媳妇儿 “啊”地惊呼了一声。   “咋了宁宁?”   姜宁目瞪口呆,“我,我认识她!”   她真认识,这姑娘正是自己店里的老顾客。   对方叫李沁,不但本人是姜宁从前小店的第一位顾客,后来还安利了不少朋友过来。她和她的朋友们,一路支持三个品牌到如今,是店里的铁杆老顾客了。   姜宁以前常驻店里时和她交谈过多次,颇为熟稔。   李沁爽朗大方,侠肝义胆,当初店里抓住第一个小偷时,她不但声援,还十分热心地主动去派出所当了人证。   这杨市也太小了吧。 第133章   要说姜宁惊讶, 其实李沁也不遑多让。   两个漂亮的女生瞪大眼睛瞅着对方, “你你你”了好半天,同时笑了出声。   “这也太凑巧了。”   许卫国和赵向东问清原委,抚额失笑,这杨市太小了吧?   “姜妹子。”   李沁站起来,对姜宁伸出手,笑道:“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沁。”她侧头瞥了眼身伴的许卫国一眼,落落大方, “目前正和许卫国同志谈对象。”   目前?   谈对象?   话说谈对象有两种结果, 一种顺利结婚, 另一种就是发现不合适掰了。   李沁说的虽是事实, 但“我和他正谈对象”和“他是我对象”,这两种说法却是有些差别的,前者更凸显不确定性, 而后者则肯定很多。   许卫国忍不住挑了挑眉,这真是一个很自信很理智的姑娘。   不过, 他非但没有不高兴, 却反而被激起了好胜心,隐隐有了一种微妙的征服欲。   好吧,他对她更上心了,当初中规中矩相亲结婚的初衷已在悄悄改变。   许卫国虽然结过一次婚,但他没追求过女孩也没谈过恋爱,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发挥本能。   当然了, 目前两个女同志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我叫姜宁。”   姜宁也站起身,握住李沁伸过来的手,笑吟吟道:“赵向东同志是我的丈夫,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两人相视一笑。   其实她们俩以前虽一个是顾客一个是老板,相识原因特殊了些,但不得不说,两人性情颇有相投之处。   不然,两个有见识的女人,单凭对顾客的那些肤浅客套,哪能给彼此留下不错的印象。   两人已经跨越了老板顾客的关系,达到半友谊状态。因此此刻虽诧异,但稍稍交流一阵,就已谈笑风生。   姜宁笑道:“我真没想到,卫国的对象就是你,杨市真小。”   李沁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   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这场初会面变得十分愉快,两位女士相谈甚欢,把男士们甩一边去了,点菜后她们表示要下去小花园逛逛。   这店做菜用心,不过上菜比较慢,好在有个不错的小花园。逛花园的人还挺不少的,姜宁两人瞅着也起了兴致。   “去吧,这花园弄得还成的。”   女士们手挽着手,显然并没打算邀上男士们,许卫国和赵向东无奈,只好留在包间里负责等上菜。   月季盛放的花园确实很赏心悦目,两人说说笑笑逛了一阵,李沁发现姜宁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她了然一笑挑开话题,“姜妹子,你是不是很好奇呀?”   好奇啥呢?   当然是好奇李沁一个从未有婚姻历史的姑娘,为何选择了一个二婚对象?   说实话姜宁好奇心有一点,但不强烈,不过她眼下却有强烈的求知欲。   不为八卦啥的,而是为了许成泽小朋友,那个活泼可爱的两岁多的小男孩。   她希望许卫国的二婚媳妇人品过关,要求人家表现得跟亲妈似的或许过分了,但最起码不能是一个坏后妈。   从李沁以前表现看来,她是个好姑娘,但两人到底认识不深,谁又能笃定什么呢?   姜宁希望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最起码要对得起那个软软糯糯抱着她喊婶子的小豆丁。   她闻言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眼前一朵怒放的艳粉月季,问:“为什么呢?”   谢清薇之前说过小叔子的相亲对象,姜宁知道,李沁的家世很好。   杨市上层圈子有两个李家,一是侧重政圈之前因岑家弄得大伤元气的李家,而另一个则是侧重军界的李沁家。   李沁父亲从军,母亲是军区医院的院长,有三个亲兄弟,一个从军一个从政,一个刚考上军校,以后也是从军的。   三个兄弟个个优秀,都是同龄人的佼佼者。而她本人今年二十四,是军区医院的一个医生。   这家世确实比许家逊色些,但也能跻身杨市上层圈子。最关键的是,李家家风非常好,家庭关系十分和谐,爸妈哥哥们很疼爱家里唯一的女孩,弟弟也很敬爱姐姐。   这种情况下,不大可能发生家里因贪慕权贵,所以张罗让李沁嫁到许家的事。   不是说许卫国不好,相反他相当优秀,然而他再怎么优秀,也掩饰不了离婚带孩这个大缺点。   疼爱闺女的人家,不会让闺女去当后妈的。   许卫国出类拔萃不假,有他能耐的没他家世,有他家世的没他英俊高大健硕,不过吧,降低一点要求,找个条件也不错的头婚青年才俊还是可以的。   李沁人漂亮身材好,学历高,家世也好,真和滞销货不搭界。   “这次相亲,其实是我姨妈提出来的。”   李沁轻轻一笑,轻拍了拍眼前的花苞,和姜宁找个地方坐下,她笑道:“我爸妈哥哥弟弟都说不合适,我姨妈就说看看吧,真不合适婉拒就行。”   许家千挑百选后,才看中李沁,可见李沁确实是很优秀的。   但对于李家人而言,这确实一件非常纠结的事。   许卫国个人条件非常出众,要是他没有离婚带孩,李家人该喜笑颜开,努力促成这件事,让女儿有个好归宿。   但偏偏许卫国就是离婚了,还有个儿子。这好比一个好苹果,被人捷足先登咬过一口,吃的想吃的,但有洁癖的人怎么也下不了嘴。   惋惜遗憾一番,只能放弃了。   但放弃也得讲究个章程,还没有相亲过就直接拒绝,这是明显嫌弃许卫国二婚了,忒强硬了些,要是护犊子且小气的人家该有疙瘩了。   许家很强,李家拒绝不能这么生硬。   于是李父李母就让闺女去相相,回头说没感觉婉拒就行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相,出乎意料的李沁相中了。   “其实在许卫国之前,我也相了五六次亲了。”   李沁叹了口气,“我妈老是说我性格一点都不温柔,不改改很容易嫁不出去,所以得早点安排相亲。”   事实上她个性爽朗大方,虽不温柔也不愁嫁不出去。可惜小时候假小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李母最记得就是闺女拎着砖头跑了几条街,把出言不逊的男同学敲破头打折腿的事。   李沁又叹了口气,其实她挺冤的,那男同学年纪比她大,她追不上,又恨对方辱骂自己爸妈,才一板砖甩上去。   没想到她准头不够,那个放嘴炮的怂蛋却自己摔了一跤,不但断了腿,还把脑袋垫在砖头底下去了。   那同学满头鲜血鬼哭狼嚎,场面太过惨烈,以至于家属区赶来的众人目瞪口呆,她的名声也就洗不清了。   李沁刚满二十,就被她妈安排相亲了,用她妈的话来说,相个几年总有合适的。   她满心无奈,却拗不过她妈,想着相就相吧,要是遇上合适的结婚也不是不行。   亲妈总坑不了自己不是?   事实上,李家给闺女挑相亲对象也是很严苛的,四年多下来,也就选出五六个人。   这五六个人,其实基本都看中了李沁,可惜李沁没看中他们。   不合眼缘,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不来电,她不想将就。   李家也不希望闺女将就,于是就一直耽搁到二十四,弄得亲近的亲戚也十分上心,许家就是通过李沁的姨妈提这事的。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许卫国确实是个优秀且相当有人格魅力的人,正正是李沁潜意识中喜欢的那一款。   要是这是李沁第一次相亲,她恐怕会放弃。但没有如果,五六次失败的相亲经历告诉她,要找一个各方面优秀,且让自己心动的男人并不容易。   她考虑了过后,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先处处吧,要真觉得合适,再考虑结婚问题。”给自己时间冷静下来,也能更好的了解对方。   李沁微微一笑,夕阳的余晖下她眉目疏朗,笑容洒脱。   “是的,处处更好一些。”   姜宁认同,说实话她很喜欢李沁此刻的笑容,也很欣赏对方的果断洒脱。但她也没忘记自己的初衷,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开口道:“阿沁,卫国有个儿子,今年都两岁多了。”   潜台词,一嫁进门就当妈,姑娘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李沁是个好姑娘,但以后天天对着心爱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长年累月,未必不会心生芥蒂。   可是小泽却是个好孩子,他很无辜,爸妈离婚不是他能选的,再有不好的事情加诸他身上,会让人很心疼。   姜宁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冒昧,但她还是说了,希望李沁能认真考虑清楚,对小泽好,对她自己也好。   “我知道,我一开始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   李沁却不介意,转头一笑,“许卫国同志之所以还在考察期,也是因为这个问题,等我想好了,他的考察期也就结束了。”   她的家庭教育其中重要一条,就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所以她一定会考虑清楚,才会下决定。   李沁知道姜宁在意什么,她郑重补充一句,“我要真选择了许卫国,我未必能做个很好的后妈,但我一定能无愧于心。”   这是她为人二十四载的信念。 第134章   “好一个无愧于心!”   说实话, 姜宁有九成是信的。一个能路见不平, 见义勇为的人,你说她人品有多低劣,那是不大可能的。   剩下那一成,也是出于对许成泽小豆丁的心疼怜惜,才持保留态度的。   “对不起阿沁。”   姜宁十分坦诚地道了歉,交浅言深,她过分了。   “没事。”   李沁爽朗一笑,“许卫国同志的儿子, 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姜宁也笑了, 很直接承认, “小泽他呀, 很可爱的,是个很贴心很招人喜欢的孩子。”   她忍不住补充一句,“他还小, 谁对他好,他长大后肯定知道的。”   李沁摆摆手, “许卫国同志还在考察期呢, 我还没想好,这个呀,说得太早咯。”   转正再说吧,还未必选他。   李沁神采飞扬,态度磊落,一点不因为姜宁是许卫国好兄弟的媳妇就稍有回避, 直接将许卫国待定的身份点明白。   姜宁好笑,这么一个对象,真爱上想必并不是一件难事,她打趣道:“那我得让卫国加把劲,不能光顾着工作冷落佳人,回头媳妇飞了可没地儿哭去。”   李沁十分大气地一挥手,“要的,是得告诉他!”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性情相投,友谊的桥梁越搭越稳,在许卫国还没彻底转正的情况下,姜宁李沁的交情已经飞速发展。   关系之融洽,态度之亲近,让两位男士都诧异。   等聚餐结束后,许卫国送李沁回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发现你和我嫂子的关系,比和我还好些。”   李沁哼哼两声,睨了他一眼,“那是。”   就是这么直接,让许卫国噎了噎。   对象吃瘪,李沁得意扬眉,松了安全带就要推车门下车。   “阿沁。”   被一击即败不是许卫国的作风,他微微挑唇,直接拽住李沁的手,“我送你。”   这年头谈对象,勾肩搭背很少,牵牵小手也不是一上来就能干的事,最起码李沁和许卫国就没牵过。   再大方爽朗也是个未婚姑娘,这二十四年来头一次谈对象,头一次被异性牵手,这一瞬,她手足无措。   这只大掌很有力很粗糙,存在感极强,炙热的温度仿佛要烫伤她的皮肤,李沁一慌,赶紧甩手要挣脱。   那大掌不松不紧地握着,偏偏她就甩脱不了,“你放开!”   她惊慌抬眼,却对上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仿佛能看进她的心里,让她心脏漏跳一拍。   “阿沁。”   许卫国本来想说我送你回家的,但出口那瞬间,却换成另一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声音很轻,但话语却很郑重。   英俊的青年,深邃的目光,承诺一般的话语,让李沁双颊爆红,她到底顶住了一部分男□□惑,咬咬唇,道:“要是几个月后你还和我说这句话,我就答应你。”   许卫国露出笑意,“好。”   *   姜宁已经真把李沁当朋友了,但她依然十分客观的给丈夫转述了小花园里的对话。   还有李沁从前的行为,以及自己对她的印象。   这些话自己和许卫国说不合适,由丈夫转述吧,至于怎么判断,还得当事人自己来。   赵向东很关心兄弟的终身幸福,仔仔细细听完,才启动车子往四合院驶去。   安安乖乖吃了饭,就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的老杏树下,说是要等他爸妈回家。   爸爸妈妈说,吃了饭就马上回家接他的,他都记着呢。   安安一日比一日大了,晓得的事比以前多,更眷恋自己的父亲母亲。   这么乖巧的小模样儿,可心疼坏了他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轮流劝了一遍回屋边看电视边等,安安都撅着嘴摇头。   于是,一大家人都陪着他坐外面了,空调屋子也不待了。   赵向东掏出钥匙刚开了门,就被小炮弹般的儿子飞扑。“爸爸,爸爸!”稚嫩的声音叫得人心都化了。   “你们呀,下回出门得带上我外孙子去。”   姜母虽知闺女女婿这回确实不好带安安出门,但她心疼外孙子,忍不住又叨叨两句。   “这回认识了,下回带上孩子也没啥?”她又问:“卫国那对象咋样?”   许卫国也来过四合院不少回,姜母对这个后生印象很好,人好也能干,就是上一段婚姻没遇上合适对象,可惜了。   “这回他爸妈肯定得在意些,应该能挑个好姑娘。”就是二婚头带孩子可能耽误些,她叹:“人品好就成,娶媳妇还是得娶人品好的。”   “那姑娘看着不错。”姜宁很客观给了出评价,“家世也好。”   “那希望能成。”   姜母唠叨完毕,就让闺女女婿领安安回家去了,这闺女还怀着孕呢,早点回去洗澡睡觉,时间也能宽裕点。   她嘱咐女婿,“东子,浴室地滑,你得多看着点宁宁。”   月份渐渐大了,身子笨重得注意起来,说实话要不是女婿作息恢复正常,她就准备搬到闺女家照顾了。   “我知道的妈。”   赵向东郑重应了,没什么能比媳妇孩子更重要了,上回媳妇怀安安他不能亲自照顾,深以为憾,幸好这回没再错过。   告别了姜家人,赵向东领着媳妇儿子,驱车返回家属区。   这时候还不到九点,晚饭后散步的人还有,他抱着儿子,和姜宁并肩而行。   路上遇见人,不管认不认识,两人都微笑打招呼,对方也笑着回应。   没过分热情,也不感觉到冷淡,上辈子住惯商品房的姜宁适应良好,没半点不适。   这个家属区挺大的,十好几座五层楼房,中间还有一个不小的花园作为居民日常活动场所。不过姜宁家的三号楼挺靠前的,没走多久就到地方了。   她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对门202的房间窗户前,趴着一个小小的脑袋。   是那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他正瞅着楼下,当然看见了姜宁一家。安安正搂着爸爸的脖子,昂着小脑袋不停和爸爸说话。赵向东目光温和,含笑倾听儿子的童言稚语,并不适回应。   小男孩目光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羡慕。   这当口姜宁抬头,路灯挺亮的,两人目光对了正着。   小男孩愣了愣,姜宁却微笑,朝他点了点头,并招呼儿子,“安安,哥哥在看你,你和哥哥打个招呼,再说再见。”   安安扬起小胖脸,乐呵呵的,有四个肉窝窝的小手抬起来,“哥哥,见见!”   小男孩也不禁露出笑容,使劲挥手,“弟弟再见!”   告别之后,小男孩目送一家人进了单元门。   姜宁没有忽略那视线,想起小男孩方才情不自禁流露的羡慕,她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在家属区安家半个月,小男孩家里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不需要特地打听,因为还挺出名的。   那天的简女士,是小男孩的亲婶婶,而简女士的丈夫陈海庆,则是小男孩的亲叔叔。   小男孩叫陈嘉定,父亲是一名烈士,从前服役于新疆,是特殊部队的大队长,也是正团级别。   新疆这块地方,边境并不和平,时有小摩擦爆发,小男孩的父亲去年牺牲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由于新疆偏僻,特殊部队随军不易,于是这独子和媳妇留在老家生活。本来他为国捐躯,抚恤金不少,再加上政策优待,这母子俩生活也不会艰难。   可惜的是,噩耗传回去没多久,他媳妇就卷了抚恤金跑了,将儿子扔给夫家亲属。   她夫家亲属其实不亲,公公是亲的但已经没了,婆婆是后妈对继子女没感情,连带后头弟弟妹妹,也不亲近前头两个哥哥。   等陈海庆请假赶回家时,他的小侄子已经饥一顿饱一顿小半个月了,靠着乡民怜悯,今天这家给一点吃的,明天那家给一点喝的。   他气得要死,可继母振振有词,孩子亲妈都跑得不见踪影,还能怪谁?!   纠结这些没意思,陈海庆大怒与继母弟妹断绝关系,先把侄子领回去,然后再跑一趟转了户口,彻底将孩子接到身边养。   由于两次请假和转户口都需要正当理由,所以家属区基本都知道了。陈海庆作为亲叔叔做得无可挑剔了,但他的媳妇未必有多高兴。   简洁曾经作为一个中学教师,文化水平是够的,但渴望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老有所依,是时下大部分国人的想法,和受教育程度无关。   她第一胎生了闺女,有些失望,第二胎怀孕时还特地去照了照。   大夫说很可能是儿子,她喜出望外,回家布置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男孩子房间,就等儿子出生。   其实她这房间准备的早了点,毕竟小婴儿也一出生也不放心让他独睡。   但心里高兴就提前准备,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惜事与愿违,足月以后,她再度生下一个闺女。生了闺女也就算了,没等几个月,她精心布置的儿子房间,还住进了乡下来的侄子。   简洁是打算养好身子继续生的,谁知儿子没生下,房间倒被人占了,她心里头不大高兴。   当然了,简洁这人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素质的。她不打孩子不骂孩子,也不克扣吃穿,就是态度上有些冷漠,言语也相对刻薄。   这个外人就不大好管了,不分青红皂白强出头,最大的可能是让孩子境况变得更糟糕。   谢清薇说这事时长叹一口气,姜宁现在也暗暗叹息。   还好没有遭遇打骂之类的事,些许冷暴力,只能忍一忍,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心疼他的亲叔叔得工作,实际操作者是简洁这婶婶。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135章   接下来的日子步上正轨, 家属区的日子风平浪静, 姜宁小家娘家学校,工作学习生活有条不紊。   据赵向东所言,许卫国这对象处得非常好,最有力的证据是他身心愉快,那张俊脸如沐春风,对好友打趣一律笑而不语,持默认态度。   姜宁也和李沁逛过两回街,后者虽然信誓旦旦说许卫国同志依然处于考察期, 但提起人已唇畔微微带笑。   看来这两人是好事将近了。   姜宁挺为他们高兴的, 还打趣道, 她红包已经准备好了, 就等着送出去。   除了等送红包以外,她还等一件事,就是京城那边电视台广告的联络结果。   加盟合同已经签了三批, 三个品牌的已经初步覆盖到全国大部分省份了,销售十分火爆, 好在姜宁先前物色好的分厂及时投入生产。   这个分厂位于城东, 是老厂三倍大,姜宁将彭弘毅为首的一部分骨干抽掉过去,分厂很快上了轨道,供货量游刃有余。   到了这个时候,就该着手广告的事了。   姜宁打广告的最重要目的,就是宣扬品牌, 进一步稳固三个品牌在高端市场的位置。   既然这样,这个播放广告的平台,毫无疑问就得选央视了。   现在电视频道很少,但要说权威和覆盖面积广,头一个就是央视,无人能出其右。   姜宁盯的一直都是央视,可惜现在时机成熟,她却身怀六甲,并不适宜出外。   于是,她就将这事儿拜托给她二哥了。   姜红兵最近常去京城,家电商场计划在京城开第二家分店,他得盯一下。另外,他和许卫军再度合伙开的电冰箱厂已经正式投产,现在正是产品将要上市的阶段,京城是个重要销售点,当然得多跑两趟。   对于许卫军而言,从商终究是副业,他一个正值上升期的正团级军官,工作还是很忙的。他能投资能把控大方向,人脉关系一把罩,但具体经营却不愿意再过分劳神。   他还有家庭要顾及呢,再能干一天也是二十四小时,把人劈开几瓣都不够用。   因此,寻找可信任且有能力的合作伙伴挺关键的。   他有好些发小,这些都是能信任的,许卫军也和发小合作了好些项目。但问题是,他的发小也有和他一样的苦恼,资金全部往这边放并不合适。   姜红兵出现得很及时,信任是能信任的,且经过电饭锅厂的尝试以后,他肯定了对方的能力。   于是,许卫军将姜红兵纳为重要合作伙伴之一。   他启动电冰箱厂项目时,主动询问了姜红兵是否有再次合作的意愿。   姜红兵欣然应允。   占地面积庞大的电冰箱厂就轰轰烈烈拉开帷幕,其中许卫军占六成份额,姜红兵占四成。   对于姜红兵而言,这是一件大好事。   开电冰箱厂得引进技术,目前厂子的技术是国内最先进的,而且这么大一家厂子,挂靠不是轻易能挂的,林林总总,人脉钱权缺一不可。   搭上了许卫军这辆快车,他少走了非常多的弯路。   冰箱厂日进斗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脉有了关系有了,他抽空另外投资,也顺遂太多,以前得跑好些时候才能跑通的门路,现在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双赢。   姜红兵事业发展势头迅猛,人常往外地跑,好在孙甜甜也十分体谅他,两人感情已经十分稳定,后方稳定,他打拼得干劲十足。   他在京城有好些合作商,关系是有的,这回得了小妹指令,没多久就和电视台搭上了线。   想投放广告其实并不太难,因为这年头打广告的商家很少很少,电视台也是愿意增收的,找了个有实权的,你来我往一番,很快合同就把签了下来。   姜红兵并没有因现在打广告容易就态度一般,相反他认为小妹说得非常对,恐怕没几年就该一位难求了,这关系得好好处着,以后也便利。   他本来就是长袖善舞的人,态度热情,出手大方,一来二去,对方差点把他当亲兄弟了,把路子铺得稳稳的。   用姜宁的话说,就是术业有专攻,她二哥就是这方面的人才。   既然合同签下了,那就该找编剧和导演等拍摄团队,尽快将广告拍摄起来。   姜红兵先找了一个口碑不错的编剧,达成合作意向后,让人往杨市去。   姜宁对这广告的拍摄是有个人想法的,不过需要专业人士完善一番。另外她很看重这次广告投放,自己不方便往外跑,那就让拍摄团队往这边来,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放心。   多加点儿钱,没有不行的,这编剧也就先到一步而已。   在姜宁和编剧沟通期间,姜红兵也按照编剧推荐,联系了一个经验丰富技术过硬导演,达成合作共识。   导演有一个用惯的拍摄团队,其他人也不用费心找了,直接准备好火车票,让人过来得了。   这些事儿说起来多,但办着还是挺有效率的,刚踏入九月,姜红兵就和导演大部队一起折返。   大伙儿休整一天,再把准备工作做起来,就可以开工进行拍摄。   “妈,广告今天开始拍了,我二哥等会就来接我。”   姜宁放下电话,朝厨房了喊了一声,告诉正在做早饭的姜母。   她怀孕六个多月了,身体日渐沉重,姜母也不说什么让闺女暂时回娘家住的话,只收拾好东西,半个月前就搬进家属区,照顾闺女和外孙子。   “成,你先把早饭吃了再去。”   姜母把留给闺女的早饭热好了,端出来放在餐桌前,让闺女过来吃,擦擦手,抱起推着玩具火车满厅跑的安安,笑道:“阿婆的安安也吃一点。”   这小子早上没吃多少,姜母给他擦干净小手,然后放进特别定做的儿童餐椅上,将晾好的一小碗粥拿过来,小木勺递到安安手里。   妈妈吃,自己也吃,安安十分高兴,勺起粥,“啊呜”大口吃了。   “乖,真乖!”   姜母笑着夸了外孙子,随后又转头和闺女说:“家里装了电话真方便,啥事打个电话就行,就是电话费忒贵了点。”   姜家弄了一个名额装上电话了,家里孩子都做生意,这方便就是大大的,就是电话费比较贵,姜母每回听到电话响,总要絮叨两句。   对于姜宁兄妹来说,这点子电话费真不算事,不过亲妈说话还是得捧场的,她咽下嘴里的粥,清清嗓子,笑道:“妈,你瞅有了电话咱方便了多少,省下来的时间老多了,不用跑来跑去,还能多歇歇,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   姜母当然想孩子多点时间休息,她也就习惯性叨叨,得到回答就不纠结了,转又和闺女抱怨起二儿子,说一天到晚往外跑,也不是孙家有没有意见。   姜宁和孙甜甜现在大三了,距离毕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姜母十分满意孙甜甜这个儿媳妇,常怕儿子忙碌导致未来亲家有意见。   “没事的妈,孙叔孙婶很支持二哥呢。”   现在努力拼搏,只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孙家非常开明,姜宁耐心安抚了她妈一番。   等吃完早饭,姜红兵就进门了,姜宁回房换了身出门的衣服,提着包包和她妈儿子告别。   外来车辆进入家属区手续繁琐,又得登记又得检查,姜红兵不耐烦,他车子停在大门外人进来,看了亲妈再接小妹,反正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   安安一手拽妈妈一手拽舅舅,嚷嚷着也要去,姜母搂着他说等会和他出门逛花园,再买一个奶油冰棍儿吃,这才消停了。   唉,孩子大了,越来越不好哄。   感叹完毕,姜宁十分艳羡对她二哥说:“二哥,你还能好好享受一下单身生活。”   “才多大年纪的人,咋就和个老太太似的忒多感慨?”   其实对于姜红兵而言,这单身生活并不轻松,他这几年努力打拼,就是为了婚后少些往外跑,能多照顾妻儿。   当然了,这并不妨碍他打趣自己的小妹。   嘴皮子一时痛快,换来了一记二指钳,姜宁十分精准掐住她二哥腰间的软肉,顺时针旋转一圈,顺便还给出评价,“二哥你最近肯定吃多喝多的,还运动少,瞅瞅都有点儿小肚子了。”   她嫌弃,“你得锻炼起来,不然咱甜甜该嫌弃你了。”   “真的吗?!”   姜红兵顾忌小妹怀孕,都没敢挣扎,咬牙硬受了二指钳,接着又遭遇暴击,他赶紧摸了摸腰腹,没咋胖啊?不过看来锻炼还是不能少!   姜宁暗笑,一本正经点头,“真的,不骗你。”   兄妹说说笑笑,驱车前往姜宁去年刚开的服装分厂。   这分厂地方宽敞,安排一个位置拍摄广告完全没问题。反正这条广告并不需要取外景,全程室内拍摄,搭好摄影棚即可。   姜红兵也腾出时间一起去,一来照顾小妹,二来他也挺好奇广告拍摄这个新奇玩意,见识见识也不错。   他受小妹影响也很有品牌意识,要是效果好,电饭锅和电冰箱各拍一条也不错。   反正目前投放广告的费用真心不算高。   兄妹两人乘兴而来,不想刚到地方,就被人猛地浇了一勺冷水。   彭弘毅黑着脸迎上来,“嫂子,那个叫卢佩佩的女演员,对咱们的广告代言费有异议。”   这个军旅出身的汉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合同都签了,昨天一点意见都没有,现在化好妆要开机了才说加钱!他奶奶的!” 第136章   卢佩佩一个活力四射的少女形象女演员, 年初一部大红电视剧的女主角, 电视剧的成功让她迅速爆红,持续炙手可热,姜宁选了她代言“炫色”。   这次姜宁要拍摄的广告并非一条,而是三条,每个品牌一条,她要走的是高档路线,当然不能挤在一块。   她确实没能去京城,但这三个演员已经提前斟酌好了, 都是选了既本人气质符合, 又能凸显品牌特色, 并后续几年内都不会哑火的演员。   不是姜宁自信, 现在打广告的商家实在凤毛麟角,演员们根本没啥能挑剔的,广告代言这空降外快, 有得接就好。   姜红兵拎着名单去京城,确实很容易就把人签下来了, 而且价格不贵, 一签三年,每年三千,每年拍摄一次新广告。   对比起后世的代言广告费,这真是白菜价。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卢佩佩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值钱。   “先看看吧。”   姜宁冷笑一声, “要是她真不想拍,咱们就换人。”   她不受这种要挟。   所谓白菜价,得和后世比,眼下市场上就是这个价码,她按市场价给,公平公正,不存在任何占人便宜的说法。   卢佩佩确实挺红的,但说不可替代就差远了,不行就换人吧,把违约金付了,拎包走人就行。   也怪这年头的违约金普遍不高,她没特意嘱咐,姜红兵就按照市场价拟了合同,才让卢佩佩有了一言不合就要提价的底气。   “彭哥,你马上让人重新拟了合同,代言费加一千,违约金提高十倍,先让林静莹和杨刚签了再开始拍摄。”   林静莹和杨刚,是另外两个品牌的代言人,要是两人没不好的想法这一千是白赚的。   不得不说,卢佩佩这行为倒是提醒了姜宁。   彭弘毅立即吩咐人下去办了,姜宁笑笑,“彭哥派人去和她交涉,不行趁早换人,咱立即去京城另外找人,先拍另外两条完事接上刚好。”   她有条不紊安排完毕,姿态十分闲适,笑了笑,“走吧,咱们瞅瞅热闹去。”   她打算去看摄影棚布置,化妆间刚好安排在附近,这不刚好瞅瞅热闹吗?   *   “卢姐,咱们这样不行吧?”   助理小田瞅了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一群人,忍不住压低声音劝身伴明艳少女模样的女人。   卢佩佩一向少女形象,但其实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在这圈子打滚好几天,当初懵懂清纯已不再。   作为私人助理的小田很焦急,哪能这样呢?合同签好了临时提价,不提就不拍。导演怎么看?整个拍摄团队怎么看?其他演员怎么看?广告商怎么看?   只顾眼前利益,这是目光短浅的做法。   小田很焦急,偏这个大化妆间是所有人一起用的,她也不能大幅度劝说。   卢佩佩并不是个有肚量的人,要是惹她不高兴,这份工作就到头了。   “卢姐,咱赶紧去和彭先生的助理说说,说咱们是……”   “行了!”   卢佩佩“啪”一声将口红拍在妆台上,皱眉打量小田,“小田,是你拍还是我拍?”   “你是我的助理,就好好干助理工作,其他不该你管的,就把嘴巴闭上。”   小田剩下的半句话噎住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她勉强笑笑,应了一声“是”。   “去吧,去给我倒杯水。”   卢佩佩板着脸吩咐,等小田走远了,她嘀咕一句,“什么事儿?一个助理,居然还想干涉我的决定?”   不知所谓!   其实来杨市之前,卢佩佩对广告费还是挺满意的,但抵达杨市看见了林静莹和杨刚,她就不乐意了。   这两人虽然红,但比她还差点火候,凭啥大家都拿一样的广告费?!   她要求也不多,每年提高一千元,这价格符合她的身价,一点不过分不是?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想必这个广告商虽然不大高兴,但也不会吝啬这一千块钱的。   不得不说,卢佩佩提价还是挺有心机的,也拿捏住了分寸,虽鼠目寸光了点,但成功率也不是没有。   可惜,她遇上的姜宁,也不嫌重新找人麻烦,一口气就把她给否了。   彭弘毅的助理王源进了化妆间,停在还在故作高姿态的佩佩跟前。   “怎么?你们考虑好了么?”   王源皮笑肉不笑,“好了,价格不变,卢小姐要是觉得偏低,那就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有机会再合作,很明显是场面话,王源这话翻译成直白版,就是爱拍就拍,不拍就滚,反正钱不多给。   化妆间另一边登时就传出几声嗤笑声,老冤家林静莹一边端详着刚染好的艳红指甲,一边不高不低讽笑一声,“啧啧,还以为自己身价有多高呢?”   卢佩佩一张俏脸青了白,白了红,难以下台一时噎住都说不出话来。   王源也没打算和她多说,抬起腕表看看,“卢女士三十分钟内做出决定吧,不行把违约金打过来就成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卢佩佩难堪至极,她不想付违约金,更没打算过放弃这次来之不易的广告代言。   钱她已经很舍不得了,况且代言国内最高端女装品牌之一“炫色”,带来的利益不仅仅是金钱。   她也就是想着自己目前风头无两,想拿拿乔加些钱,既多赚点还提高身价而已。   “卢姐,咱们咋办啊?”端着热水回来的小田刚好围观全程,一脸急色。   咋办?   这广告是不能弃的,难道,真要把脸皮扒了服软?!   林静莹抱臂靠在妆台,似笑非笑打量这边。卢佩佩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刚要张嘴训斥小田,不想,余光却看见在化妆间门口走过的彭弘毅一行。   彭弘毅她知道,是这厂子的高层领导,老板头等心腹之一。今早卢佩佩几人刚到服装厂时,还与对方正式会过面。   她一喜计上心头,要是彭弘毅肯搭台阶,她面子也就圆回来了。   “这一年几千块钱的,我也不缺。”   卢佩佩打算低头,但一开始就放低身段她拉不下脸,欲抑先扬,于是她先给自己来了一句开场白。   她打算接着说,不过自己非常欣赏炫色这个品牌,能为其代言,也是很期待的一件事,虽然自己的身价比林静莹高点,但为了炫色,略略降低也无妨。   抬了抬广告方,再服了软,又婉转诉说自己的委屈,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漂亮。彭弘毅作为一个大厂高级领导,气量肯定是有,到时候对方接一句话,她顺坡下驴就成了。   退一万步就算彭弘毅不接茬,她也可以顺势走出门,向对方诚恳地表示歉意,然后接受原价。   这样补救还算漂亮。   不得不说,卢佩佩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救场法子,还是靠谱的。   但可惜的是,她刚来了一句高傲的开场白,就被人直接断。   “既然不缺钱,那咱们就不耽误卢女士的时间了,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吧。”   卢佩佩接下来的服软话噎在嗓子眼里,她和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说话是一个柳眉杏眼的美妇,一身柔软的鹅黄娃娃装配七分裤,气质优雅。   对方其实很年轻,之所以直接判断对方已婚,那是因为她已经怀孕了,腹部隆起约摸有六个月,不过肤色依旧白皙晶莹,气色极好。   这人当然是姜宁。   姜宁本来是打算给对方一个机会的,但就是这么凑巧让她听见这句话。她未必猜不到卢佩佩是打算欲抑先扬,但这话听着确实让人不大高兴。   她视线一转,扫了化妆间一眼,掠过卢佩佩,却在小田脸上顿了顿。   她有些讶异,这,这不是田莹吗?   八十年代初期,海选试镜被知名导演一眼相中,挖掘出来当电视剧女一号,一炮走红,一直红了二十多年。尤其是前期,她拍摄了好几部脍炙人口的电视剧,红得发紫,全国人民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这没被发掘之前,居然是卢佩佩的小助理?   姜宁不禁笑了,她打量田莹两眼,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收拾收拾也很符合炫色风格嘛。   她扫了眼一脸惊疑瞅着自己,正猜测自己的身份的卢佩佩,微微一笑,随手往田雨站立的方向一指,对彭弘毅说:“彭哥,这姑娘我看不错。”   “合同让她签一份,炫色代言就给她了。” 第137章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落下, 化妆间马上就炸了。   “嗡”一声, 诧异的林静莹等人骚动起来;小助理田莹目瞪口呆,她忍不住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是幻听了吧。   大伙儿都在震惊,但却没人敢相信是真的,卢佩佩也是其中之一,直到彭弘毅侧头吩咐助理王源,她才如梦初醒。   下一刻,她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尖声叫道:“什么?不可能的?!”   眼前姜宁停下脚步后, 身边一行人立即围在她左右, 包括彭弘毅。这种众星拱月的架势, 让卢佩佩心生忌惮,她不敢出言不逊,胸脯剧烈起伏半响, 生生将嗓音压低了一个八度。   “这位女士,你要明白。”   卢佩佩指着田莹, “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助理, 笨手笨脚的,斟茶递水的活儿她都干得不好。”   “她从来也没有拍过戏,没有一点名气,就是个土丫头,绝对是无法胜任代言炫色的工作。”   卢佩佩真心认为自己说的就是事实,她严肃下结论, “她会让炫色蒙羞的。”   她又朝姜宁微微俯身,“女士,我为我的鲁莽向你致歉,但我真真心喜爱炫色这个品牌,不希望它好端端地染上不必要的瑕疵。”   开玩笑,今天要是被手底下助理抢走本来属于自己的代言,明天她就得沦为整个演艺圈子的笑柄。卢佩佩现在已经降低要求,她可以忍痛放弃,但“炫色”代言绝不能落在小田头上。   田莹眸中闪过一抹难堪,既然进了这个圈子,要说一点憧憬都没有,那是骗人的。但她从来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完成自己的工作,伺候好爱脾气大爱刁难人的卢佩佩。   她明白卢佩佩为何阻止自己,但耳朵里听着这种贬低之言,再好脾气的人也难免心生愤恨。   她不禁猛地跨上前一步,“女士,我,我觉得我可以的。”   田莹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了,她也看明白眼前的年轻美妇是能做主的人。对方说这话似乎是认真的,机会就在眼前,要是没有努力一把让它白白溜走,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可以不要钱!”   田莹没有管旁边的卢佩佩,顶着对方不可置信和愤恨的目光,她目露期盼,“我知道我没经验,我一分钱不要!”   “女士,请您给我一次尝试的机会!”   没有机会,一颗心就不会蠢蠢欲动。要是能以“炫色”代言作为跨进圈子的第一步,后面就顺遂多了。   卢佩佩忍不住厉声喝道:“小田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小助理还想飞天了?!   主雇双方彻底翻脸,卢佩佩脸色扭曲一瞬,要不是在外头她能破口大骂,憋了憋火气,她冷笑道:“就你?还想代言炫色?你……” 你凭什么?!   旧雇主的话,田莹置若罔闻,只继续一脸祈求看着姜宁,等待对方的回答。   姜宁没有让她失望。   “我给你一个尝试的机会。”   姜宁微微一笑,“不过不要钱是不行的,要是你的表现及格,合同还是要签的。”   说完,她点点头,径自举步往摄影棚去了。   演员在普通群众眼里厉害得很,但对她而言也就那样,不管卢佩佩眼下有多红,她也不在意。   她不打算多浪费时间和精力。   选个当红演员,不过为了锦上添花,三个品牌走到今天靠的是硬实力,而不是其他虚头巴脑的东西。   卢佩佩带着不甘和对田莹的愤恨被请走了。她也不敢怨恨姜宁,能在改革初期脱颖而出的无一不是关系户,她再红也就是个演员,拿拿乔可以,报复什么的想都不敢想。   甚至她还后怕姜宁小气,会记恨她,心惊胆战一阵子见没动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她满腔愤懑都奔田莹去了,以致后来这两位一直斗得火花四溅。   不过说这些都远了,姜宁眼下最关心的就是广告,和导演沟通过后,她发现对方很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导演叫廖名,现在远还没后世的名气,不过功底确实很过硬的。他对姜宁的想法击节赞叹,两人一拍即合,凑在一起讨论了一阵子,脑力激荡下还改良了不少细节,让广告更趋完美。   广告拍摄手法迥异于时下,相当大胆。身材凹凸有致的田莹一条蓝色紧身牛仔裤,一件黑色贴身小背心,露出小蛮腰,长发凌乱的她仰起头,一脸迷醉的与男模特面对面相拥。   男模特与佳人交颈,面目被遮挡只露出一小片脖颈,他仅穿了一条同款男式牛仔裤,上半身赤.裸,皮肤古铜色,肌肉流畅,男性魅力十足。   雨滴洒下,水珠滚在两人裸露肌肤上,这是一张荷尔蒙十足的硬照。   姜宁除了电视广告以外,还需要拍摄各种硬照,以备各种室内海报,以及户外的广告牌之用。   田莹没经验,导演廖名就让她先拍个硬照试试看。   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摄影师大哥不停按下快门,廖敏激动得满脸通红,取够了镜头才挥手喊停。   “行了,很不错,赶紧布置,咱们马上开拍。”   导演一喊停止,两个暧昧男女立即像烫着似的弹跳开来。田莹低着头,白皙的脸泛红,赶紧接过工作人员地过来的衣服披上。   头一次,害臊也是有的。   男模特也没好到哪儿去,小伙子古铜色的面庞居然也能隐透出红晕,可见刚才美女在怀冲击力太大了。   彭弘毅哈哈大笑,“小山你不行啊!这么一下子就扛不住了,接下来该咋办呢?”   厂子这边一群人立即哄笑出声。   这小伙子也是在姜宁手下工作的退役军人,工作能力很强,彭弘毅有意培养他为副手,和大家都很熟稔。   这回想找个身材满分的男模特,在演员里不好找,彭弘毅干脆提议在自己人里头寻摸一个得了。   反正不露脸,他们这群人虽退了伍,但身体锻炼都没落下,身材棒棒的一抓一大把。   为了能更上镜,肌肉感太强的都剔除了,挑了身材高瘦,肌肉匀称但爆发力十足的丁小山。   能贡献力量丁小山自然不会不乐意,更何况姜宁公私分明模特费一点不少,但他没想到拍个照还得搂女人。   身体僵硬得厉害,偏摄影师大哥还一再强调得放松,要不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他差点没扛住。   本来挺害羞的小伙子,被众人七嘴八舌取笑得恼羞成怒,丁小山一抹脸上水珠,推开还在一脸促狭拍他肩膀的彭弘毅,一脚就踹过去。   彭弘毅身手也不是盖的,立即一挡,两人噼噼啪啪连续过了几招,围观众人包括拍摄团队拍掌叫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广告方的高层身手也太利落了吧?   姜宁一直含笑看着,彭弘毅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员工能保证工作效率的同时,还能自行调剂心情,她挺乐意的。   广告开始拍摄后她看了一个多小时,很满意,等又一个镜头结束,她揉了揉腰,决定回去了。   保持这个水准就行,具体的交给彭弘毅盯着。   姜宁起身要走,田莹见了忙冲上来,她十分感激道:“真的很感谢您。”   不管以后会不会变,反正现在这个清纯的年轻女孩一脸诚挚,感激发自内心。   姜宁微笑颔首,“你表现得很好,继续努力吧。”   看得出来,田莹平时也是有揣摩镜头的,动作青涩但没有大纰漏,加上天赋不错,廖名一提点,她很快就能完成要求了。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它来临那一刻才能及时抓住。   广告拍摄进展十分顺利,姜宁心情不错,和姜红兵分开后,她回到办公室处理了好些工作,看时间差不多才出发回家。   开车经过路边小摊,她还买了好些本地产的秋梨橙子葡萄,秋梨丈夫爱吃,橙子葡萄她妈和儿子都爱吃。至于她是不挑的,怀宝宝正好多吃点水果。   陈安把她送到家属区门口,才下车乘公交回去四合院,用保镖还是低调点的好,不能太引人注目了   姜宁的好心情一直持续进了家属区,然后就彻底消失殆尽了。   因为还没拐过弯,她就听见前面花园子的空地上一阵吵杂,忽然,她听见姜母“哎哟”一声惊呼。   接着,安安高声啼哭,“阿婆,阿婆!”   咋回事?!   姜宁心下一凛,急急冲上前几步。   一拐过弯,一片混乱就在眼前,一群五六岁的男孩子打成一团,不知哪个缺德的甩了冰棍,姜母骤不及防一脚踩上摔倒在地,安安哭着喊着冲向他的阿婆。   小小的胖墩子擦过打架范围时,打得火热的大孩子中有一个光头突然暴起,狠狠推了他的对手小平头一把。   小平头猛地退后几步,脚下不稳立即摔倒。   他摔就摔了,打架摔跤挺平常,但问题是,他退后几步背后刚好有安安。   这一摔压实了,恐怕安安会被砸了个正着。   安安还不满两岁,最轻也得磕青脑袋手脚,要是重了,姜宁不敢想。   她瞳孔一缩,“安安,快跑!” 第138章   那个小平头身体往后倒, 六七岁的孩子壮得小牛犊似的的,身高足足长了安安一大截。   姜宁吓得心脏差点停摆。   千钧一发,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从混战中冲了出来, 直接撞向小平头。   他的陈嘉定, 这么使劲全身力气一撞,不但直接把小平头撞翻出去,自己也扑倒在地, 下巴磕在地上一阵钝痛和腥甜。他呸了一口,满嘴鲜血。   他立即回头往后看,吓懵了的安安正呆呆站着, 憋着小嘴两泡泪要掉不掉, “哥哥,哥哥!”   陈嘉定松了口气。   安安哇一声嚎啕大哭, 指着他,对连爬带滚跑过来的姜母,“阿婆, 阿婆!”   “哥哥,痛!”   姜母顾不上脚腕生疼, 冲过来一把抱起外孙,另一只手半扶半抱起陈嘉定,赶紧挪远一点。   因为后面那群小孩因为这事静了一瞬, 随即更加疯狂撕扯起来了。   许卫军的大儿子许成钦暴怒,“好你个吕鹏胜,你的人居然敢打我赵家弟弟!”   不但大人们分派系, 家属区的小孩也抱团的,许卫军两个儿子随了亲爸,打架狠人聪明,加上家里地位关系,打小就是个孩子王。   在部队大院这兄弟俩十分有名,换了家属区也一样,毕竟两个地儿他们都常混。   赵家和许家关系好,安安自然是许家哥俩罩的。而安安因为母亲引导,和陈嘉定处得不错,于是,后者也被纳入小团伙了。   这几天,许家兄弟来了家属院,领着小弟们玩得正欢,不想冤家路窄碰上死对头吕鹏胜。   吕鹏胜所在的吕家,和许家不和已久,大人尚且还能维持表面和谐,小孩子就不行了,经常一言不合就动手。   今天也是这样,姜母第一次没经验,没有及时抱回外孙子,谁知两伙小孩子吵了两句,居然直接撸起袖子就上,打得十分激烈。   她赶紧冲过去,不想哪个混账小子甩了一根吃了一半的冰棍过来,害她摔了一跤,差点耽误事。   她一手一个,忍着脚疼往回走,后面已经打成一锅粥。   自己爸妈小叔和安安爸妈关系极好,安安的地位当然不是其他小弟能比的,许成钦兄弟俩已经将他视为弟弟之一。   这下子弟弟险些吃大亏,兄弟俩暴怒,许成钦一耳光抽在吕鹏胜脸上,把人打得暴跳如雷。   混战再次进入白热化。   姜母一直跑了十来米,才停了下来,有家长已经上前想先把人分开,几个纳凉的邻居也赶紧往大门方向跑,好叫哨兵帮忙。   她顾不上其他,一站定就抬头左顾右盼,“宁宁?宁宁!”   姜母刚才虽然被吓得够呛,眼睛盯着小外孙没离开过,但她恍惚间,似乎听见闺女的呼喊。   姜宁确实在没错,但她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吓得,疼的。   母亲受惊,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感,立即剧烈动弹起来了。   姜宁见儿子有惊无险还来不及松口气,赶紧低头安抚起腹中的孩子。可惜效果并不明显,孩子手脚并用,她开始感觉有些疼痛。   “妈,妈!”   痛感不强烈,但姜宁为保险起见,抬头对奔过来一脸惊惶的姜母道:“我肚子疼,赶紧送我到医院去!”   *   军区医院很近,在去医院的途中,肚子里孩子已渐渐安静下来,疼痛缓和直至消失,也没见红,姜宁慌乱的心才勉强定了定。   检查结果各项都挺好的,大夫建议打点保胎的针,她同意了。   这种事情始终要医生肯定过,才能安心,姜宁躺在病床上输液,摸摸恢复正常的小闺女,再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妈妈没事儿呢,安安别慌。”   现在才感觉兵荒马乱已彻底远离,她吁了一口气,真是无妄之灾。   “妈,妈妈!”   安安紧紧揪着母亲的衣角,哇哇大哭出声,两泡憋了很久的眼泪,刷刷往下掉。   他被连续被吓了两回,妈妈不舒服他没敢吱声,现在警报终于解除了,他嚎啕大哭,仿佛要一下子将恐惧彻底哭出来。   “安安要乖,不哭。”   姜母连忙抱起外孙子,哄道:“妈妈打针针呢,咱们不兴吵妈妈的。”   安安连忙住声,抽噎着把眼泪任回去。   “妈妈的安安是个好孩子。”   姜宁目光柔软,注视着正仰脸给姜母擦眼泪的儿子。   等擦完眼泪,安安连爬带蹬,脱了小鞋子,紧紧偎依着母亲坐着。   安置好小的,姜宁连忙对姜母说:“妈,你有没有摔到哪呢?咱刚好在医院,赶紧让大夫给瞧瞧。”   虽然姜母现在动作灵活,但好歹是摔过一跤,也不知有没有磕到哪碰到哪?   “不用了,我没事。”   姜母摇摇头,她一开始是觉得脚腕疼痛,但缓过气已经没事了,活动自如,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不用瞧大夫。   她对闺女说:“你和安安在这待着,我去瞅瞅小定和小钦去。”   陈嘉定和许成钦也被送到医院来了,都是受了伤。   陈嘉定就是扑人救安安那会受的伤,也不知是磕到舌头还是牙齿,口腔出血。至于许成钦只是破了嘴角,涂点红药水大概就没事了。   这小子反扑十分成功,自己破了嘴角,但把吕鹏胜的脑袋都敲破了,估计两家梁子会越结越大。   “嗯,那你去吧妈。”   姜宁对陈嘉定满心感激,要不是对方,她儿子就该遭殃了。她琢磨着,回家后得去对门好好感谢一番。   这感谢一是真为了感谢,二是说明真相,夸奖陈嘉定,并隐晦给他撑撑腰。   陈嘉定是自己下楼玩的,婶婶简洁在家带闺女,来医院没赶上趟,但现在估计已经知情了。   不要怪姜宁思想阴暗,她怕简洁会添盐加醋给丈夫告状。   陈海庆愿意接侄子回家,证明人品还是过关。人接了过来,教育责任肯定也会背起来的,要是他误以为侄子顽劣,也不知会不会产生不良后果。   也不知陈海庆性子咋样?陈嘉定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个叔叔,误会能少即少。   姜宁打定主意,又和她妈说:“妈,李沁就在这个医院上班,你让人和她说一声小钦的事。”   这未来婶婶啥的,大侄子上医院,她肯定得出现,就怕还不知情。   姜母应了,摸了摸安安脑袋转身出门。   姜宁斜靠在床头,搂着儿子,一边输液,一边等丈夫赶过来。   她和姜母商量过了,自己没事,就不通知她爸和哥哥们,免得一家人担忧奔波。不过吧,赵向东还是得通知的。   通知也不用母女俩,家属区的车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人按伤员名单,逐一拨号了。   她输液输了一半,就听见门外走廊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她赶紧侧头,房门被推开,赵向东从一楼飞奔五楼,呼吸急促,额头见汗。   他看媳妇脸色如常,悬了一路的心才回落地面。   吓死他了!报讯的兵哥人老实,一五一十说动了胎气腹痛送院,把赵向东吓得心脏猛缩,连假也没请,立即驱车赶往医院。   “我没事呢,就肚子疼了一会,很轻的,大夫说检查结果各项都挺好的。”   姜宁给丈夫抹了额头上的冷汗,温声安慰道:“这针不打也成,但大夫说打了稳当点,我同意打的。”   赵向东定了定神,再三端详媳妇,摸了摸她的腹部,又仔细翻看桌上的病例和检查单子,确定真没事,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宁宁。”   病床前没放椅子,赵向东直接半跪在床前,伸手握住姜宁没输液那只手,捂住自己的左胸膛。   他心有余悸,在来的路上,他脑子轰轰响,祈祷母女均安是肯定的,但某些不好的念头却压抑不住窜上来。   他舍不得闺女,这是他盼了很久的闺女。但他却更爱重自己的媳妇,他要与她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   万一,万一……   如果只能选一个,他只能忍痛割爱,放弃闺女选择媳妇儿了。但怕就怕在,由不得他选。   这些念头轮番上阵,他急得眼眶都红了。   万幸,万幸母女平安,他不用选,不用割舍任何一个。   赵向东低头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眼角微微湿润,这是劫后余生喜悦的。   “幸好你和孩子都没事。”   掌下心脏跳动十分有力,但很急促,宣泄了他的情感,姜宁眼眶也有些热,她忙柔声劝慰道:“对,你别害怕,我没事儿呢。”   她伸出正输液的手,摩挲着他硬硬的发茬,等了好半晌,等他的情绪缓和一些,才低声转移他的注意力,“东哥,你哄哄咱儿子,安安今儿也吓到了。” 第139章   父亲和母亲安抚到底是不一样的, 一直表现很乖巧很听话的安安,到了赵向东的怀里,被拍了几下, 就咧开小嘴嚎哭出了声。   哭得都打嗝了也没停下, 揪着爸爸的衣服,安安一边哭一边说着刚才的事。   他人得含糊,还哭, 听是听不懂的,但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恐惧。   两口子心肝都拧成一团,赵向东侧脸贴着安安的的额头, 细心安抚许久, 怀里的小儿子才安静下来。   他小心拧了帕子,先给安安擦了手脸, 又冷敷了红肿的眼睛。   小胖墩很黏人,全程趴在爸爸怀里,小胖脸贴着爸爸的脖颈。   姜宁问他, 要妈妈抱吗?   他想了想,说想爸爸抱。   高大健硕的父亲, 能给孩子更多安全感。   姜宁心疼得不行,“好,那让你爸爸抱着你, 妈妈先打针。”   安安“嗯”了一声,抿着小嘴焉焉的。   两口子正要讨论如何给儿子压惊的时候,病房门敲响了, 许卫军谢清薇领着嘴角涂了红药水的大儿子,后面还跟了许卫国李沁。   “姜妹子,是小钦不对,他和吕家小子打架,差点连累安安了,还吓到了你。”   谢清薇满心歉疚,幸好没出啥事,要不然,要不然她都不知该咋办了!   “没事谢姐。”   这次事件确实是双方小孩打架引起的,但许成钦也没打安安,推人砸人也不是他,相反他还护着安安。   这是不小心波及了,姜宁并没丝毫迁怒的想法,人都没事就揭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要怪就怪这群孩子打架开始得太快,让姜母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说到这点,谢清薇还是歉疚,其实许家兄弟和吕鹏胜两个小团伙,一碰面火星撞地球都是惯例了。   大人上班,但许家有两个保姆跟过来照顾孩子,保姆们是知道这点的,要是平时,她们早就提醒并和姜母赶紧抱走两个小的了。   劝架劝不了,只能先把太小的赶紧抱走。   可惜今天一个保姆闹肚子了请假,另一个保姆见许成泽揪裤头,赶紧抱他上厕所去了,暂时离场。   就是这么一下子空档,吕鹏胜一行就出现了,双方迅速混战成一团。姜母没有经验,这才慢了一拍,没能提前抱走安安。   “没事了谢姐,咱们有了经验,下回就不吃这亏了。”   姜宁安慰两句,看着儿子目露庆幸,“安安幸好有小定哥哥护着呢,不然就糟了。”   幸好没砸到,不然肯定会受伤的。   谢清薇也很庆幸,“小定是个好孩子。”她琢磨着,这两天得抽空去一趟陈家。   陈嘉定这孩子她知道的,一来感谢,二来也给撑撑腰。   谢清薇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哄了几句,她心有余悸,也对陈嘉定十分有好感。   得知姜宁平安,安安也没事,许家人的心才放了下来。许卫军关切问了几句,又怒哼一声,“吕家人也欺人太甚了!”   老的碍眼不省心,小的也一样,他刚逮住对方一个把柄,正琢磨着找个合适机会运作运作。现在不用找了,择日不如撞日吧!   许卫军随即冷着脸喝一声大儿子,“许成钦!你犯了错误,还不立即承认错误,好好道歉!”   许成钦小朋友嘴角破了还有些青肿,刚涂了红药水,小脊梁挺着直直的,很干脆上前,对姜宁道:“婶婶我错了。”   他不认为自己打吕鹏胜那家伙有错,不过他却知道是自己连累姜宁躺在病床上打针的,这错误该归他了,所以他道歉挺诚恳的。   “没事儿,婶婶原谅你了。”   姜宁摸摸他的小脸,又仔细看看他嘴角的伤,见没啥大碍,她拉孩子坐在床沿,温声道:“那你下次不要打架了,看多俊的脸,都受伤了。”   许成钦见姜宁原谅自己,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他老气横秋回了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要是吕鹏胜那孙子再来挑衅,我还得打他!”   这么社会?!   这小子才六岁,小脸稚气未脱,却十分严肃地放狠话,姜宁啼笑皆非。   谢清薇却怒了,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脑瓜子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老娘见你掉眼泪的时候可多得去了!”   被亲妈拆台,许成钦气鼓鼓的很不服气,又被老妈赏了一记爆栗子。   谢清薇十分生气地瞪了丈夫一眼,都是孩子他爸的错,老子日常行事作风就是这个卵样,看两儿子学的?!   她怒:“许卫军同志,赶紧教育好你儿子!”   许卫军讪讪,招手让儿子过来,父子俩一人一把椅子坐着,面对面。   “战略上需藐视敌人,战术上却得重视敌人。”   许卫军十分严肃地说:“许成钦,你战术上有失误,你知道吗?”   许成钦不服气,“我已经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彻底战胜了敌人!”   “那你看看你安安弟弟,看看你姜婶子。”许卫军十分严厉,“你再告诉我,你还认为你取得胜利吗?”   许成钦回头,看看正恹恹趴在父亲怀里的安安,安安眼缝儿还肿着呢,他又看看躺在雪白病床上输液的姜宁。   他不吭声了。   许卫军说:“你没有安置好己方的弱小成员,就贸贸然与敌人交战,这并不是一个合格指挥者的行为。”   许成钦抿了抿唇,他有些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爸爸说得好像是对的。   看来他下次得先拖延时间,确认李姨她们或者姜奶奶已把安安和弟弟抱走。   想起掉链子的保姆李阿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再叮嘱一番。   “你看看,你看看!”   谢清薇要气死了,但有外人在她不好和丈夫吵架,而且她也很注意在孩子面前维护丈夫的威信,不能反驳,她恨恨地和姜宁嘀咕,“他就不能和孩子说不能打架吗?”   姜宁有些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许成钦将门出身,这么大点的男孩子不打架是不可能的,明知无法禁止,许卫军堵不如疏,索性借实战教导孩子一些谋略,倒也不失为一种另辟幽径的方法。   许卫军本人就是打架打过来的,他更能了解儿子的心态。   她只好安慰谢清薇几句了。   李沁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男人,低声感慨:“许卫国你家真开明。”   作为一个同样出身的大院孩子,说实话她是很羡慕的,小时候她的哥哥弟弟打架闯祸,无一例外都是事后遭遇武力镇压的,藤条都抽断过好几根。   她是女孩好一点,爸妈舍不得打,不过亲妈口头教育加罚抄书是少不了的。   太招人羡慕妒忌了。   许卫国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觉得好就成。”   这话还挺难接的,李沁索性装作没听见,见大人小孩都没事,她松了一口气,打个招呼回去忙工作了。   “卫国,你送送阿沁。”   谢清薇回头和李沁说了几句,又招呼小叔子送人,姜宁附和,许卫国从善如流。   李沁也没拒绝,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接着,姜宁又让许卫军和谢清薇先领孩子回去,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呢,不回去瞅瞅放不下心。   许家人回去后,病房就安静下来了,没多久,姜母就回来了。   “小定磕到了舌头和牙齿,好在不重,大夫喷些药就给处理好了。”   姜母要接过外孙子抱着,安安摇摇头,搂着父亲脖子,她只好作罢,“他叔叔来了,我看着人不错,挺关心小定的。”   她来了家属院不久,但听闺女说过对门的事。等陈海庆赶来后,她还特地说清楚了这件事,强调陈嘉定救安安这事儿,并连连感谢。   就是怕简洁打小报告,让陈海庆先入为主。   陈海庆先关切问了侄子的伤势,又和姜母说,帮助弟弟这是小定该做的事。   倒没有一上来就呵斥陈嘉定打架,姜母对他印象还好。   赵向东也点点头,“陈海庆这人风评不错的。”   他说得很客观,毕竟自己和对方接触不久,了解不深。   姜宁心稍稍放下,瞅一眼输液瓶子,“我这针差不多打完了,等会咱们到家,先去对门一趟吧。”   这次事件归根到底就是小孩子打群架,没啥好严肃处理的,最多就是打伤人的孩子由父母领着,去伤者家里赔礼道歉而已。   这些都不关姜宁的事,安安纯粹一个编外吃瓜人员,母子俩都是被无辜波及的,没事就揭过去了。   对于姜宁来说,她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陈嘉定小朋友,她必须尽力避免让这孩子吃亏。   过了十五分钟,输液差不多了,喊护士来拔了针头,一家人就回家去。   姜宁感觉自如,大夫也说了正常作息即可。等回家以后,她就收拾了一小篮子橙子葡萄,还有好些小孩子爱吃的干果,和赵向东领着安安,敲对面的门去了。   这水果当时被扔在地上,邻居收拾起来送到大门哨,兵哥刚才还回来的,她翻翻大部分还是好的,新鲜水灵,正适合当个小礼物。   开门的是个高大壮实皮肤黝黑的汉子,陈海庆和赵向东个头差不多,都是将近一米九的个头,五官不出色却目光坚毅,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东子,咋不让弟妹和孩子好好歇着?”   陈海庆先端详姜宁和安安面色,发现两人气色未见异常,才没有继续劝说,侧身让开,请他们进屋坐。   陈家客厅有电视机录音机,还有一整套皮沙发,花瓶窗帘等装饰都是比较精致,很明显经济条件不错。   听说陈海庆投钱和退役的战友合伙做买卖,看来是顺遂的。   养侄子没啥经济负担,简洁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在这方面苛待侄子,陈嘉定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姜宁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婶子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救了你安安弟弟,婶子都不知该咋办呢?”   是真的,要是安安真被压了个正着,她受惊就不止这个程度了。担忧儿子,还有肚子里小的,连锁反应恐怕会很糟糕。   陈海庆摆摆手,“这是他应该做的。”   他拍拍侄子的肩膀,“小定随了你爸,都是好样的。”   这话很有分量,让陈嘉定眼睛“刷”地亮的,他仰脸看着陈海庆,“是真的吗?”   小男孩都崇拜父亲,尤其他父亲还是个为国捐躯的英雄,没什么赞誉能比这话更让他骄傲自豪了。   饶是陈嘉定早熟,也不禁露出期盼激动之色。   想起英年早逝的胞兄,陈海庆眸中闪过伤感,不过怕孩子伤心,须臾就压下了,他认真点了点头,“嗯,你长得像你爸,性子也随他。”   陈嘉定露出笑脸,他爸常年在外,即使他努力回忆,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一切的一切,只能凭叔叔言语想象。   “不过你虽然做的对。”   陈海庆揉了揉孩子脑袋,目露疼惜,“但这身手却不咋地,你得和我好好学一学,就不会磕伤自己了。”   简洁端了茶水出来,微笑放在赵家三口跟前,侧头对丈夫说:“学啥呢?你得教育小定不许打架才对。”   她又轻斥陈嘉定,“小定,打啥架呢?你瞅瞅要不是你们打架,你姜婶子和安安弟弟也不用上医院!”   简洁这话实际水分挺大的,但听着却恍似事实,很容易把人带偏,姜宁连忙道:“这咋能怪小定,这打架的得有十几个孩子呢。”   赵向东也说:“这学一下身手是好的,打不打架另说,起码自保是没问题。”   “对。”   陈海庆深以为然,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时候?玩着玩着总有磕碰的,不管怎么样,自身强才不吃亏。   他打定主意,已经在琢磨该从哪着手教了,见妻子被大伙儿齐齐反驳,他又安抚几句,“打架也确实不太好,你说的也不错。”   他又笑道:“不过男孩子和女孩子不是一个养法的,咱们也不能拘得太紧了。”   简洁也笑笑,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一直养姑娘么?没啥经验。”   “这怕啥?咱们家现在不是有小子了吗?养着养着不就会了。”   看得出来,陈海庆这话是真心的,他真把亲兄遗下独子当自己儿子养的。   不过简洁嘴角的笑意却有些僵。   姜宁着意观察,看了个分明,她松了口气,陈嘉定的境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简洁确实不大喜欢这个外侄,但当家作主的确是她的丈夫,她甚至不敢在丈夫面前表露不喜,陈海庆面前,她说话都是斟酌着来的。   陈家叔侄关系很好,陈嘉定虽然寡言,但对叔叔却很亲近,是能沟通的,有什么误会估计也容易解开。   “说到学习,小定今年都六岁了吧,要不干脆去上学前班得了,孩子早点打好基础,简姐也能轻松点。”   姜宁灵机一动,现在孩子上小学的年龄是七周岁,但前面却还有个可上可不上的学前班。早点打好基础,还能减少和简洁接触,少受气少产生摩擦,挺不错的。   现在九月,虽已开学,但部队学前班是专门安置军官子女的,插班也就说句话的事。   姜宁记得,计划生育很快就要强制执行了,简洁要是现在没怀上的话,估计不会再有机会怀第三胎了。   她是铁定生不出儿子的了,养儿防老的观念估计消不了,也不知届时会不会对侄子好一些。   姜宁的想法其他人不知道,不过陈海庆思索片刻,却道:“嗯,去上学也不错。   去年陈嘉定刚来,他想着让侄子好好适应新生活,就没考虑其他,现在想想,上学也很好的。   陈嘉定能学习到知识,媳妇少照顾一个孩子也轻松点,两全其美。   不过在下决定之前,他先问陈嘉定,“小定,你愿意上学吗?如果不愿意,明年上也成。”   陈嘉定飞快点头,“我上学。”   “那好。”陈海庆笑,“那二叔明天给你报名去。”   这事儿落定了,陈嘉定侧头看姜宁,眼睛很亮,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姜宁也回以一笑。   别看孩子小,其实他啥都明白。   姜宁瞟了眼简洁,对方也不着痕迹小松一口气,也不知道她要是真后悔了,还能不能捂热孩子的心。   她看呀,有点悬。 第140章   陈海庆办事很有效率, 隔天就去学前班询问了,得到肯定答复,再隔一天, 陈嘉定就背着小书包上学了。   有了一群同龄小伙伴,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活泼开朗了些,虽依旧早熟, 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这种情况,不管是陈海庆还是姜宁一家,所有希望孩子好的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简洁。   姜宁偶尔碰过她几次, 对方似乎也轻快了一些, 且据姜母所言,就连带两个闺女下楼玩耍都多了, 不再老待在家里。   这样也挺好的吧,大家都高兴。   *   安安受过惊吓后,焉巴了好几天, 好在年纪小,缓过气后就恢复正常, 重新活泼了起来,让姜宁等人大松了一口气。   那天打架的好些人家,都带孩子过来家里坐过, 表示了歉意。   姜宁微笑表示没关系,客套地送走了客人,她母子都没事, 这些就是走过场的。   这事儿就算彻底揭过去了,赵家恢复了平静。   家属区众人也没关注太久,议论两天就换了话题,毕竟小孩子打群架在家属区太常见了,只要不造成啥严重后果,都不算事儿。   对于姜宁来说,唯一带来的影响,就是陈嘉定对她家亲近了很多,以前总带有防备心的小男孩,也愿意受安安邀请,来小伙伴家玩耍了。   姜母姜宁很欢迎,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啥事一说就明白,和安安这么小一点也玩得很认真,一点不见不耐烦。   不过没等这对新出炉的小伙伴处多久,就得暂时分开了。姜宁月份渐大,考虑姜母照顾一大一小挺吃力的,还有冬天坐月子等等因素,一家人决定先搬回四合院。   对媳妇孩子好的主意,赵向东向来都是头一个赞成的,而且他现在能下班有配车,多跑点路的事儿,陪伴妻儿也不会不方便。   姜宁搬回娘家暂住那天,恰逢她的广告首播。   廖名是实干派,对工作精益求精,三条广告共拍摄了近十天时间,加上后期剪辑制作花费了大半个月,审片调整等一系列后续工作,等广告能登上电视屏幕,已经是一个月出头后的事了。   姜宁舍得花钱,广告播放覆盖所有时段,首播则安排在晚上七点多这个黄金时间点。   一家人匆匆吃了饭,和特地赶过来的彭弘毅胡国川等人一起,全部都聚集在电视钱前等着。   姜父挺兴奋的,按捺不住又给他杨市的老友们逐一拨了电话。   “喂老何吗?我告诉你,我闺女的广告马上就要播了!”   “哦,你已经等着了?哈哈哈,我也在等啊!”   姜父哈哈大笑,对方似乎十分捧场地再次夸了他闺女,他笑得合不拢嘴,又强自保持谦虚,“哪里哪里?她年轻人没啥大本事,就是爱瞎折腾,运气好运气好,看着折腾得还成。”   他满面红光,“上电视有啥啊?也就是个广告而已,……”   姜宁和哥哥们对视一眼,兄妹仨抿唇暗笑,他们爸真口是心非。   “宁宁吃点儿苹果。”   赵向东当然也高兴的,不过他内敛,最多眉眼带笑,可不会学老丈人到处炫耀。   他仔细挑拣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削了皮去了核,切成小块装盘,递到媳妇儿手边,又顺手捡起一小块儿,给了占据两口子中间位置的小胖墩安安。   安安十分高兴接过来,小胖手捧着,递到嘴边咔嚓咔嚓用小米牙啃着。   姜宁接过盘子,冲丈夫一笑。   母子俩眼睛很相似,一样黑白分明,水润明亮,瞅着你笑时,能把人笑得心都软成一团。   赵向东唇角不禁翘了翘。   无意中一瞥的姜红兵就被喂了狗粮,他好笑,“东子,给我也来一个。”   水果盘子搁在赵向东跟前,他信手捡起一个,直接扔了过去。   至于削皮切块啥的,不存在的。   扔完苹果后,赵向东本人也捡起一个,直接连皮啃,没有区别待遇。   姜红兵抬手接过,啧啧两声,孤家寡人的,他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女朋友了。   没等他感叹太久,七点二十分就到了,姜父赶紧搁下电话将电视机音量调高,一屋子人连同两条狗,全部聚精会神盯着电视屏幕。   男主持人道了一声“再会”,新闻联播节目结束,电视屏幕随即一闪,严肃正经的画面骤变明亮。   当红女星林静莹烈焰红唇,身穿一套艳红长裙,妖娆美丽,魅惑人心。随即镜头一变,她披上一件镶边小外套,摇曳前行。   走着走着,镜头不停变化,她身上服饰也随之变幻,红的妖娆,黑的高贵,紫的神秘,白的庄重,青的优雅。一步步走来,美人姿态百变,服饰雍容华贵。   最后的一个镜头,两个硕大的繁体字出现在雪白的屏幕上,锦衣。   隽秀华丽的字体,这是品牌logo。   短短数十秒,非常强烈的视觉震撼,这条广告出来的效果,比姜宁想象中还要好。   林静莹固然美丽,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服饰,精美绝伦,时尚优雅。   姜家大客厅里静了一瞬,随后就是激烈的鼓掌声,效果太好了,好得连亲眼盯着广告拍出来的彭弘毅都看得目不转睛。   这么一个广告出来,“锦衣”红遍大江南北毫无疑问。   “宁宁这广告拍得好!”   姜红兵和姜建设兄弟俩眼光不缺,当即已经拍板要给自己的电器品牌和家具品牌也拍个广告了。   明天就联系廖名,国人跟风多,他们得提早一步,不能失去大好先机。   欢呼声中,姜宁笑道:“还有两个呢,咱们瞅瞅再庆功。”   “对,对对!”   彭弘毅等人连连附和,三个品牌是在他们眼皮子下成长的,激动之情不亚于姜宁,说着已经紧紧盯着电视屏幕了。   田莹的“炫色”,杨刚的“风范”,接连登场,这是两个毫不逊色于“锦衣”的广告。   等三条广告的首播都过去了,大伙儿手掌都拍红了,姜宁本来挺淡定的,后来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她和大伙儿讨论了一阵,笑道:“好!咱们明天庆功宴,谁也不许缺席!”   “好!好好!”   抢先一步应和都是居然是安安,这小子其实没懂漂亮广告和自家的联系,不过也不妨碍他欢欣鼓舞,肉肉的小手掌拍得红彤彤的,在他爸腿上活蹦乱跳。   换了姜母,估计抓不住他,也就赵向东没压力了。   “你也知道妈妈说啥啊?”   姜宁笑着亲亲儿子的小肥腮,这小子越来越闹腾,越来越爱凑热闹。   安安使劲点着小脑袋,大声嚷嚷:“我知道!我知道!”   大伙儿哄笑。   隔天庆功宴非常热闹,不过庆功宴有多热闹,接下来就有多忙碌。   各种海报广告牌,在广告首播之前就已经运抵各个分店及加盟店了,等首播之后,立即得抓紧时间布置妥当。   一夜之间,各种户外大型小型广告牌,店内海报,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街头巷尾,店里店外。   三个品牌携带风尚潮流,席卷全国各大城市。   杨市这边的工作就交给彭弘毅和胡国川,两人连同手下一大批人连续好几天都没回家,吃住都在食堂和外头。   效果斐然。   单说杨市,姜宁在之前已经一口气多开了三家分店了,三个品牌连在一起为一家,现在市里一共有六家大店,外加一家小的“锦衣”老店。   就这样,也家家爆满,店员忙得脚不沾地,声音嘶哑,痛并快乐着。   值得一提都是丁小山和田莹拍的那第一张硬照,由于牛仔裤今年都是主打,所以这硬照被制作成大广告牌,被悬挂在“炫色”大门上方,足足有两层楼大小。   来往行人哗然,在这相对保守的年头,不少人痛心疾首,批判是伤风败俗。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完全不影响广告上的牛仔裤脱销。胆子大的姑娘直接说好,拉着男友挤进去,再往“风范”走一趟,情侣装妥妥地提在手里。   害羞点的,不停瞅着广告牌,两颊通红,或自己或和闺蜜牵着手,偷偷摸摸地往店里去了,拽着店员小声说,想要买广告牌上的牛仔裤。   店员见多了十分淡定,问问尺码,利索喊人拿码数去了。   现在店里的仓库专人管理专人拿尺码了,不然下头的店员根本跑不过来。   先富起来那部分人比想象中多,甚至还有特地从不外地赶过来的,还和店员抱怨,为啥她们x市或者x县没有分店呢?能不能赶紧开一家啊!   忒不公平了,赶紧向你们老板反映反映吧?   下一阶段的加盟筛选其实已经开始了,具体筛选工作,姜宁交给田斌和丁小山,等他们筛选出一批合适的加盟商后,她才进行最后的决定。   她聘请及培养人手都是为了分担工作的,摊子大了事务要及时下放,她确实要发展事业,但却没打算影响自己的生活质量。   尤其她现在还怀着孕。   到了这个阶段,结盟合同早就不是以前那一份了,不过有合作意向的多如牛毛,每天都有人按照广告牌上的地址找过来。   分厂那边不能不找个了建筑队伍,连夜赶工砌了高墙,把边上的一栋小楼分隔开来。以免进出人员多了,既影响生产,也容易造成混乱。   厂子核心是设计,这个不能冒一丁点儿风险。   原料本来囤了好大一批,但日夜赶工很快就得再次补货了,姜宁叮嘱就算再忙,质量也得抓得死死的,不能放松分毫。   这是企业的根本。   彭弘毅等过来开会的高层十分严肃:“嫂子放心,我肯定不能让质量出岔子。”   “你们办事,我放心。”   姜宁这话是实话,对于这群心腹的人品办事风格,她是十分熟悉和放心,再次叮嘱只是为了强调其重要性。   “另外,工人们得安排强制休假,不能超负荷工作,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   工厂现在已经三班倒日夜生产了,按件计提成多劳多得,几乎全部工人都申请上两班。   想多赚钱姜宁理解,但也不能把身体弄垮,再者人的精力有限,太疲劳总会出错的,张弛有道才是硬道理。   她让彭弘毅算一算比例,然后聘请新的工人,好安排工人休息。   彭弘毅也是这么想的,他本来打算稍后提议,现在省了,他打开本子,将姜宁说的重点一一记录下来。   他记忆力够好的,但现在事情实在多,他已经养成习惯,重点都给记录一下。   姜宁一件件将工作都布置下去,谁负责谁监管,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的预产期是十一月上旬,生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她可不打算让自己再操心其他。 第141章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刚进入十一月, 杨市的第一场雪就下来了。   很小很小的雪花, 夹杂在冷雨中飘落而下, 落到地上一会儿就不见了。   温度也不算很低, 但湿度大, 感觉却非常冷。人在外头走着,那寒风带着冰冷的水气,仿佛透过厚厚的棉袄,直接钻进人的骨头缝子里似的。   这种天气, 姜宁没敢出屋。   火墙里炭盆烧得旺旺的, 她睡觉在里屋,起居饮食都在外屋,遛弯也在屋里解决, 外面廊道又湿又冷, 不是她能凑合的。   姜母嘀咕着,要不干脆提早去医院待产得了, 反正预产期就在几天后, 这种天气急急忙忙往医院赶,她总是不大能安心。   姜宁想了想也同意, 她不差钱,安全为上。平时她当然愿意留在家里,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一家人商量好,打算明天就把她送到医院待产,谁知, 姜宁当天夜里就发动了。   当时姜宁刚准备睡下,就觉得腹部有些许闷疼,像夏天贪凉西瓜吃多了闹肚子的那种感觉,不过挺轻微的。   她认真感受了一下,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她就不大在意,因为孕妇临近预产期,很有可能会出现假性宫缩的,假性宫缩并不会进入产程,不用太紧张。   大夫嘱咐过,她也是第二次怀孕了,经验也是有的。   赵向东洗完澡出来,见媳妇儿一脸严肃抚着高耸的腹部,他立即紧张问:“宁宁咋啦,要生了吗?”   “没事,还不到时候呢。”姜宁一摆手,轻松地安抚好丈夫。   不过,她很快就被事实打脸了。   睡下没多久,姜宁被惊醒,她腹部疼痛明显,并感觉到腿心有黏腻湿润的感觉。   “东哥,东哥!”   她忙推了推丈夫,“我怕是要生了。”   赵向东一骨碌坐了起来,他心跳得很快,但好歹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手上动作一点不乱,先询问了媳妇感受,再给二人穿衣,最后用军大衣把姜宁裹得紧紧的。   他出门通知大家,等大伙儿七手八脚做好准备后,才抱起低低呻.吟的媳妇,稳稳了出了院门上车。   姜宁两次怀孕两次生产,最受罪的就是眼下了,这孩子格外能折腾,她生得比头胎还要辛苦,抵达医院后足足一天后,才把这小丫头生下来了。   没错,她真生了个小闺女。   粉粉嫩嫩的小丫头,五斤九两重,身体健康爱动弹,一出生小手小脚丫就倒腾得欢,扯着小嗓子“哇哇”大哭。   哭声嘹亮就好。   姜宁这回真筋疲力尽了,只瞅了大夫手上的孩子一眼,就昏阙过去。   再次醒来,耳边是她姑娘的啼哭声,睁眼对上是赵向东一双夹杂着血丝的眸子。   这都多久没睡了?   “东哥,你……”   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姜宁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很,还干,干到她一说话就难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宁宁先别说话。”   赵向东俯身,小心把媳妇儿扶起来,接过姜红兵递过来的温水,小心伺候她喝,“宁宁你睡一天多了。”   医生说孩子健康大人也没事,就是力竭昏睡而已,但人没醒,就始终惦记着。赵向东两天两夜没合眼,又紧张又担忧,略显憔悴是难免的。   姜宁醒了,一家人都欢喜,赶紧让大夫再来检查一遍才算安心。   “妈,我看看孩子。”等大夫一走,姜宁立即引颈望向她妈手里的襁褓。   赵向东给她后背加了一个枕头,姜母才小心翼翼将襁褓递给她,“这丫头没哥哥重,不过身体也很好。”   她瞅着自己闺女苍白的脸庞,有些心疼,“就是没她哥哥听话,让她妈吃苦头了。”   小丫头胎发浓密,脸蛋粉嫩红彤彤的,是个眼缝儿还肿着的红皮猴子。她抿着小嘴儿,似乎随时做好准备,一有不满意就要嚎哭。   姜宁不禁笑了,得,是个娇气丫头了。   赵向东眉眼带笑,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闺女的小脸蛋儿,“咱姑娘比哥哥娇气,爱哭得很。”   饿了哭,尿了哭,拉也了哭,反正她觉得不舒坦了,就要嚎哭让所有人都知道。   一家人都心疼着她,赶紧伺候好了,这丫头才抽抽噎噎地继续睡。   赵向东嘴里埋汰的话,心里疼着呢,家里人都一样,忙不迭伺候好这小丫头。   小丫头目前是最小的,还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孩,谁不疼她?   姜宁笑着点点闺女的小鼻头,心满意足,虽然受了罪,但都是值得的。   她骤然想起一事,“乐乐吃了吗?”   乐乐是小丫头的小名,和她哥刚好一对儿,大名则叫赵明晴。两口子一早就商量过孩子的名字了,女名讨论得尤其多,最后定下的是这个。   孩子出生就能用上。   姜宁这都睡一天多了,这不担心孩子吃饭问题。   “吃了,给她吃了奶粉,乐乐不挑嘴,吃得可香了。”   姜母让闺女抱了一会孩子,就接回来了,连声催促道:“你赶紧先吃饭。”   大夫一走,姜父就把保温壶提上来,张罗着闺女的饭。   姜宁刚才惦记着闺女,忽略了饿感,现在一被提醒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   也是,她都快两天没正经吃什么东西了。   这会儿她也不嫌弃鲫鱼汤少盐没滋味了,喝了汤吃了肉,又喝了碗小米粥,才填饱了肚子。   “爸妈大哥二哥,还有东哥,你们赶紧睡会吧,我好着呢。”   姜宁看看表,现在是半夜三点多,她连声催促家人休息,不用问的,他们肯定没咋睡。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赵向东原本想自己守到天亮,让岳父岳母舅兄先休息,但姜母没同意。这两天她和老头子被催促着去休息过,但女婿和儿子们基本没合眼。   姜母留自己守着闺女外孙,安排其他人都去休息。   人多,询问了一下护士,刚好隔壁房间空着,护士就安排男人们到隔壁睡去。   他们确实很累,这一睡到隔天中午才醒,期间姜宁趁着机会让护士帮忙开了奶。   这胎生得不容易,奶水也少,姜母说:“先让乐乐吃着,等差不多掺和着奶粉喂得了,咱乐乐也不挑。”   她疼外孙女,也疼自己闺女,闺女这胎损耗有点大,她已经琢磨着该怎样给调养回来。   奶粉金贵,姜母觉得吃奶粉也非常不错的,至于母乳就顺其自然吧。   她又嘱咐道:“宁宁,这回你这月子得坐久一些,起码得一个半月,把身体养回来。”   “嗯,妈我听你的。”   姜宁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当然很看重的,这回她失血多了一点,确实得好好养着,给补一补血。   至于母乳,她虽然奶水不多,但小丫头至少能吃几个月的,最重要的初乳也不少,到了后面,接着吃奶粉没啥问题。   姜宁从善如流,点头冲她妈一笑。   姜母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慈爱,“有儿有女,刚好凑了个好字,两个也够了。”   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强制计划生育已经踏入进行时。   传了这么多次,计划生育终于被正式定为基本国策,听说马上就要写入宪.法,各地正迅速落实执行。   自此以后,城镇的公职人员,部队,不管生男生女统统只能要一个。要是违反,先收拾包袱滚蛋,完事再按照流程处理。   姜宁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一笑,“是啊,有儿子有闺女就够了。”   一个少了点,两个刚刚好,就算没有计划生育,她也不打算再生了。 第142章   单人病房的小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婴, 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小床边上, 趴了一个胖乎乎白嫩嫩的小男童, 安安歪着头瞅着小妹妹很久, 问:“阿婆, 妹妹睡觉?”   他指着小女婴,小胖脸上写满疑惑,他其实是想问,小妹妹为啥老是睡觉呢?   他来了这么久, 小妹妹几乎都在睡觉!   这几天对于安安来说, 实在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一觉醒来爸爸妈妈都找不着了,阿公阿婆舅舅也不在,大舅妈说, 妈妈生妹妹去了, 让他乖乖在家和哥哥弟弟玩耍,要听话。   他知道妹妹这词儿, 爸爸告诉他的, 妹妹在妈妈的肚子里,还会动。   小胖子从天亮等到天黑, 再等到第二天天亮,爸妈公婆舅舅还没回来,他焦急得很。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舅舅终于回家带他去找妈妈了。   然后,他就多了一个小妹妹。   这个小妹妹很小, 刚当上哥哥的安安很喜欢她,也不闹腾了,这几天有空就趴在小床边瞅妹妹。   但很可惜的是,小妹妹都不爱和他玩耍,阿婆说,得等妹妹长大一点。   小胖墩很失落。   安安小嗓门很响亮,他阿婆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反倒是床上的小女婴动了动,瘪瘪小嘴“哇”地大哭出声。   姜母上前,熟练地抱起小女婴哄着:“阿婆的乐乐乖呀,不哭不哭,阿婆给你看看尿没尿。”   说着就坐在旁边的靠背椅子上,探手给小外孙女摸摸尿布。   这张椅子本来是安安用来垫脚看妹妹的,但这小子一听见妹妹哭,立即一骨碌爬下来,奔到姜宁床边汇报:“妈妈,妹妹哭。”   他这套动作十分熟练,表情也从慌张变成淡定,没办法,小妹妹不睡觉就哭,他几天下来都很习惯了。   “对,妹妹又哭了,她不乖。”   姜宁微笑摸了摸大儿子的小脑袋,“她没哥哥乖呢,哥哥以前都不爱哭,大家都夸哥哥是好孩子。”   这话是实话,安安出生时好带多了,没他妹妹挑剔娇气。不过据姜母所言,乐乐也不算很难带的,有些孩子一放下就哭,那才叫折腾人,一家人熬油似的熬上几个月,能瘦好大一圈。   安安抿着小嘴笑,他已基本能理解大人说的话,妈妈夸他了,这小子喜滋滋的。   他熟练爬上床,蹬掉小鞋子,钻进妈妈的被窝里,挨着妈妈一起坐着。   赵向东倒好保温壶的汤,将碗递给媳妇儿,嘱咐大儿子,“你乖乖坐着,不许折腾妈妈知道不?”   姜宁伤口还没好全呢。   安安“嗯嗯”应了两声,他知道的,他虽然年纪小,但也隐隐知道医院是个特殊地方,妈妈躺在床上明显比平时虚弱,他这几天可乖巧了,一点都不闹人。   赵向东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夸了夸,洗了手去接手闺女,好让姜母先吃饭。   硬朗的汉子,温柔的丈夫,慈和的父亲,姜宁侧头看着赵向东低声哄着闺女,他动作熟练,抱着襁褓轻轻晃动。   她微笑。   又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姜宁将手里的碗递到儿子嘴边,“先喝个汤,等阿婆吃了饭再喂你。”   这天儿冷,出门在外没带很多衣服,这几天就暂时不让安安自己吃饭了,以免弄脏了小棉袄还得换。   安安低头喝了好几口热乎乎的汤,这黄豆猪蹄汤孩子喝也合适,不过就是盐放少了没滋没味,他不大爱喝,喝了几口就摇头了。   姜宁也不勉强,“安安乖,咱们等会就回家。”   她可以出院了,生的过程折腾了点,但总体还是顺当的,补血这玩意医院帮不上忙,回家调养就得了。   大夫今早已经通知过了,就是这几天天气还是不大好,早晚格外寒冷,所以他们特地等中午再出院。   手续已经办好,等吃了饭歇了歇,大伙儿就忙碌着做准备工作。   姜母给外孙女又裹了一层包被,头脸都盖住,仅留一条缝隙让她透气。   赵向东伺候媳妇添衣,厚棉裤厚棉鞋,毛衣穿了几件,再裹上厚厚的长款羽绒服,再戴上帽子口罩围巾。   “走吧。”   姜红兵仔细打量小妹和外甥女,发现没有纰漏,才弯腰抱起小外甥,一行人簇拥着姜宁和抱着孩子的姜母离开。   姜宁发现自己是身体真的虚了不少,穿这么厚她平时该冒汗了,但现在也就觉得微微发热而已。   出了医院大门,下台阶往自家停在门口车走去,就着短短十来步的功夫,寒风吹过来她就感觉到冷意,像能吹到骨头缝子里似的。   是得好好养养啊!   这月子她坐了足足一个半月,不管是赵向东和姜家人,全都严阵以待,瘦肉,鱼,奶,蛋,红糖水及各种豆制品,山药核桃粥红枣粥每天都有。   回家小半月后,就逐渐加一些炖汤补品,都是温补补血的,大补油腻的统统不要。   姜母将婴儿床放到外间,外孙女自己带着,平时就白天让闺女瞅瞅,其他的一律不许她沾手。   姜宁月子前期不允许下床走动,每天卧床休息,后面才逐渐放松些被允许遛弯。日常稍有点累的活动都不给碰,最多就看看书,画画设计稿子,不过时间稍久就被提醒该歇歇了。   前期是赵向东盯着的,他请了一星期假照顾媳妇儿。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原团长已经在办转业手续,赵向东马上就转正,眼下正籍交接团里事务的忙碌时刻,这活儿别人帮不了忙,只能他自己干。   他很歉疚,上回安安出生没能伺候媳妇多久,都毕业了,谁知这回也这样。   姜宁笑着安慰他,“这不一样呀,上次你得回学校,一周才能出来一回。”   现在赵向东虽白天工作,但晚上总会回家的,她和孩子天天能见到人,咋能一样呢?   丈夫能请假陪着,她当然高兴,但不陪也没啥,她又不是个非得黏人的性子。   姜宁身心愉快,营养跟得上,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这规矩多多的月子生活虽枯燥,但作用是巨大的,她明显感觉身体在逐渐恢复。   等到乐乐满月的时候,她个人感觉差不多能恢复如常了,但她依然乖乖的坐满一个半月的月子。   小闺女满月那天天气晴朗,宴席办得热热闹闹,可惜姜宁不能出席,只能待在屋子里。   话说期末考试她也错过了,不过申请了缓考,下学期再考,她学习不错,这个没啥压力的。   现在说这个早了点,姜宁出了月子就该接上寒假了,上学什么的,还早着呢。   *   等真把一个半月的月子坐满后,姜宁表示原地满血复活,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用热腾腾的水彻底洗涮一遍,她瞅着浴室里头的大镜子,满意点点头。   白嫩的的肌肤泛粉,面庞略有些圆润却依旧妍丽,姜宁生孩子时遭了罪,后头瘦得也快,加上她孕期不怎么长膘,现在身材已经恢复七成了。   腰上还有些肉肉,仍需努力,不过在鼓鼓的胸口映衬下,并不大明显。   女人怀孕生孩子都不容易,好在她已经完成任务了。   姜宁冲大镜子里的自己一笑,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套上家居服转头出了浴室。   有了孩子,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简单套件浴袍,尤其安安在渐渐长大。   “安安干啥呢?”出门一瞅,姜宁笑了。   赵向东正坐在床沿抱着闺女,安安趴在他背上手脚并用爬着,嚷嚷着让爸爸背。   现在有两个孩子,赵向东很注意一碗水端平的,这点能力范围内的小要求他也不拒绝儿子。于是,他单臂抱着小闺女,腾出一只大手向后,托着大儿子的屁屁站了起来。   前面一个,后面一个,他稳稳当当的。   和妹妹一起被爸爸背起来,这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安安拍着小手哈哈大笑。   姜宁好笑:“幸好咱们只有两孩子,不然啊,你咋抱得过来呢?”   赵向东扬眉,“谁说的?你再给我生几个,我都能抱。”   这话夫妻俩都知道不可能实现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信誓旦旦,他是真心认为以自己的体力,抱几个孩子完全没问题的。   自己和媳妇儿的骨血,几个他都抱得畅快。   姜宁噗嗤一笑,嗔了他一眼,“看把你能的?”她摊手,“可惜国家不同意。”计划生育了嘛。   说着,她上前把睡着的小闺女接过来,放到婴儿床上,给盖上小被子。   乐乐蹭了蹭小枕头,砸吧砸吧小嘴儿,继续睡着。   姜宁微笑俯身,亲了亲闺女的小脸蛋儿。   回过身,见丈夫已经将大儿子换到身前抱着,抛了几抛,安安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兴奋极了。   “安安,要睡觉了啊。”   “不嘛~”   听了妈妈的话,安安的头拨浪鼓似的摇着,搂着他爸的脖子,“爸爸,再来!再来!”   赵向东又抛了几回,就坚决表示要听妈妈的,得睡觉了。   安安噘嘴,不过他知道他爸主意正得很,没得说价,扭捏一阵子只好同意了。   安安有自己的房间,就在正房的右次间,与姜父姜母的房间隔着一个明堂。不过这么冷的天,谁也不放心他离得这么远睡,于是姜宁出了月子,他的小床就姜父姜母屋里搬回来了,就放在妹妹的对面。   “东哥,你刚转正,能申请休假吗?”   赵向东刚把大儿子放在小床上,还没直起身躯,就被一双柔软的手臂自身后抱住,姜宁的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声音很轻柔,她道:“如果能,咱们今年回老家过年吧。”   赵向东一怔,迅速转身,他对上一双晶晶亮的眸子,媳妇儿仰脸看着他,笑意盈盈。   姜宁知道丈夫想爸妈,这是人之常情,赵向东是赵老头赵母的亲儿子,两者感情和她这种嫁进门的外来媳妇是不同的。   她逢年过节寄礼物,规矩到了就成,说发自心底想念,那是没有的。   赵向东两年多没回老家了,上学加重返部队,两年多时间下来,他只有两个过年有连贯的假期,一个适逢媳妇儿产期,另一个恰好安安病了,仅有的五天假期,耽搁一下就回不成了。   想肯定很想,打电话到底比不上见面,他本来就打算今年携妻小回老家过年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小闺女刚生下来,媳妇身体也还在养着,他正犹豫着要不干脆自己领儿子回去得了,姜宁就主动提了出来。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媳妇儿果然与他心意相通,赵向东笑着点头,“能的。”   当然能休假,他这批军官学员毕业后没假期,正好过年给安排长一些,部队也并非不近人情的。   姜宁圈住他精瘦的健腰,冲他一笑:“那咱们把乐乐留在家里,让妈帮着带,然后咱们领安安回去?”   乐乐这么小,当然不能带出门的,好在这丫头平时吃习惯了奶粉,也不认人带,姜宁离开一段时间也成。   舍不得肯定有的,闺女才那么一点点大,但安安都两岁了,一家人确实很应该回老家一趟。   “嗯,乐乐当然不能去。”   赵向东喜悦过后,是对闺女的不舍和对媳妇儿的关切,他忙不迭询问:“那你呢,你的身体咋样?”   “我好着呢,你瞅瞅?”   姜宁眨眨眼睛,她面色红润,养得极好。 第143章   两口子商定了回老家的事,赵向东情绪明显亢奋, 搂着媳妇儿说了很久的话。   爸妈有没有变老, 都两年多了?   他有些惆怅, 不过转念一想, 又高兴起来, 爸妈见了小孙子,肯定很欢喜的。   姜宁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枕着他的手臂听着,不时附和并宽慰几句。   这般听着听着, 她就睡了过去, 黑暗中,赵向东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既然决定了回老家, 那肯定要和家里人说的, 姜宁等次日丈夫下班回家,在饭桌上才提起这件事。   “是要回去的。”姜父率先点头。   要是闺女女婿今天没说, 他也打算提这事了, 都是当爸妈的人,他十分能体恤亲家的心情。   之前两年实在不凑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既然今天能腾出空来,那肯定得回家一趟的。   姜母也说:“乐乐就不回了,这么小一点不好出远门,妈给你们带着。”   “辛苦你了妈。”   说话的是赵向东,这两年照顾怀孕媳妇和两个孩子, 岳家劳心劳力,他确实很感激。   姜母笑道:“和妈还说啥客气话,妈给你们带孩子高兴着呢。”   “等安安壮壮和乐乐长大了,刚好红兵的娃能接上茬。”   带完外孙带亲孙子,家里热热闹闹,这种生活她想想都身心愉快。   姜母瞅了一眼二儿子,姜红兵嘀咕:“妈你也想得太远了吧。”   孙甜甜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呢,他结婚起码两年后的事。   不过亲妈一瞪眼,姜红兵嘿嘿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问赵向东:“东子,你们开车回去,还是坐火车。”   “坐火车。”   这年头外面继续乱着,本省中部大山小山连绵不绝,杨市和林县恰好一北一南,自己开车回去并不是一个十分好的选择。   赵向东固然身手极佳,但他只有一个人,还带着妻儿,一点儿险也不愿意冒。   相反绿皮火车虽然环境差点,扒手啥的还多,但它安全系数要高太多了。赵向东现在买卧铺票就打个电话的事,他还能先挑铺位,到时候门一关,里头就清静了。   姜红兵点了点头,“坐火车确实比开车回去好。”   就是有个缺点,到了火车站以后,回老家那段路比较麻烦,“你们确实了时间后,我再给以前的同事打个电话,让他们载你们一程。”   姜红兵忙碌,加上距离远,和以前的同事联系少了,但到底关系仍在,人家到杨市出差来找他他很欢迎,反过来他开口让帮点小忙,对方也乐意。   赵向东应了,这样最好不过,姜宁和安安连最后一段路也不用太颠簸。   回老家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过启程还没这么快,春节是二月十二,距离现在还有大半个月,赵向东休假还早着呢。   趁着这段时间,姜宁正好整理一下回家该带的礼物和行礼,以及处理好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工作。   积攒下来的工作不少,她还得劳逸结合,采购礼物这事她是腾不出手亲自办了,于是斟酌着写了单子,再让陈安出门采买。   陈安办事很利索,开车出门一趟,满载而归,连家里的年货也顺道给买好了。   赵向东的假期有二十天,从一月末到二月十六,年初七回部队销假。   他和许卫国是搭档,两人得协调着休假,总不能他把一个年都休完了,不给人留点。   许卫国家就在杨市,工作不影响团聚,而且他年后要结婚了,正打算过年少休,然后把假期攒起来,婚假长点。   安安听说爸妈要带他出门,十分兴奋,天天和哥哥弟弟炫耀,小嘴儿嘚啵嘚啵,壮壮听不大懂,姜明杰却十分羡慕。   他嚷嚷着要跟着去,他也想去弟弟的老家。   一家人啼笑皆非,姜宁捏着他的小脸,笑道:“你老家和弟弟老家是一个地方。”   就是隔壁村,十来里地的事儿。   姜明杰眼前一亮,那就更好了,他和弟弟一起来老家!   姜母无奈,哄他,“咱们今年先不回,下次要回肯定带你,不过你得先把作业写好了。”   姜明杰小朋友太调皮了,他爸认为该让老师教一教,于是让他上幼儿园去了,作业很少但还是有的。   他一个字没写,于是被哄着走了。   姜宁笑着摇摇头,抱住活蹦乱跳的大儿子,揉揉他的小脑袋,她只希望好天气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年头出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带小孩子,安安才两岁,遇上雨夹雪的天气就够呛的。   她顺利如愿了,到了出门那一天,温度虽然有点低,但天气确实很好。   一家人都起了一个大早,吃了早饭,赵向东和姜宁轮流抱了乐乐,很舍不得她。   “乐乐要乖,在家听阿婆的话,爸爸妈妈和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小女婴今儿醒得早,也不哭,睁着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定定瞅着母亲。   姜宁心中不舍愈发浓厚,她亲亲闺女的小脸蛋,赶紧将襁褓递给她妈,“走吧。”   再不走,该舍不得走了。   “走咯,走咯!”   安安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他妈特地给他设计的,帅气得很,衬得一张胖脸格外白皙。   他冲出去院子,往门口蹦跶,大黑大黄追着他摇尾巴,他咯咯笑着,非常兴奋。   等上了车以后,他坐在他爸怀里,“妹妹?我妹妹呢?”   他小妹妹哪儿去了?   小家伙一脸困惑,东张西望,又扒在前座椅背上,往舅舅和外公怀里瞅了又瞅。   姜母和刘慧芳留在家里照顾孩子,送他们的是姜父和姜红兵兄弟,刚好一车坐了,安安当然找不见妹妹。   姜宁把儿子抱过来,温声哄道:“妹妹还小,这回出门不带她了,她留在家里阿婆带着呢。”   妹妹不去,安安不是很乐意,好在他人小,比较好哄。等进了火车站看见人头涌涌,还有绿色长长的火车,他目不暇接,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忘记那茬了。   一家人两年多没回去,行礼虽然一再精简,但依然装了满满两大箱子,还收拾出一个大背包。   这三样都挺重的,好在不管是赵向东还是送人的姜家父子,力气都有的是,很轻松就搬上了车。   赵向东在前面开路,姜宁抱着儿子跟着,她爸和她哥在后面护着,很顺利按票找到卧铺车厢。   这年头的卧铺车厢比较简陋,狭小的车厢内左右各三个铺,赵向东定的是两个下铺。   他如果一个人睡哪都无所谓,但媳妇孩子都在,他必须盯着才安心。   姜宁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环境她觉得还成,虽然寝具有些旧,但有窗有门,都活动自如不影响开关。   姜父和姜建设兄弟轮流叮嘱了好些话,两口子仔细听了,等车厢再有其他乘客到位,他们不走显得拥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姜宁这位置能看见站台,她和儿子凑在窗前等了一阵子,姜家父子下了火车,往这边眺望,母子俩赶紧挥手。   安安扯着小嗓门喊:“阿公!舅舅!”   离得不近,这声音被风吹散了,不过姜父那边手挥得更欢了。   “妈妈,阿公舅舅?”   姜宁摸摸儿子的小胖脸,无奈哄道:“安安乖哈,阿公和舅舅也不去呢。”   安安十分失望,撅着小嘴伸着脖子往窗外探,姜宁只好使点儿劲把他按住。   又等了十来分钟,汽笛长鸣,火车“况嗤况嗤”由慢到快,缓缓驰出车站。 第144章   这是姜宁这辈子第二次坐的火车,比上回好过多了, 小小的车厢虽然简陋, 但最起码不会人挤人, 气味也没有太混杂难闻。   不过也仅此而已, 绿皮火车噪声大, 也不甚平稳,要说多舒坦是没有的。   安安一开始很兴奋,在铺位上蹦跶,又要他爸抱着去窗边瞅风景。   等旅途过了小半, 新鲜感消褪, 小胖墩就焉巴了,爸妈说不能出门,他只能恹恹趴在母亲怀里。   “安安睡吧, 妈妈抱你睡。”   只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姜宁也没躺下,只竖着枕头靠坐在窄小的铺位上。她伸直腿, 让儿子坐在自己的大腿趴在自己怀里睡觉。   “你睡一觉咱们就到了, 到时候妈妈叫你好不好?”   “好。”   安安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哈欠闭上眼睛。   铺位挺窄的, 赵向东身材高大健硕,要是挨过去坐恐怕挤得姜宁的腿难受,他就坐在对面下铺。   等安安睡着后,他就把儿子接过来自己抱着,对媳妇儿说:“你眯会儿吧, 今儿起得早。”   赵向东说着,就解开自己的军大衣,将儿子裹进怀里。这车厢冷得跟冰罐子似的,孩子穿得厚实醒的时候没啥,但睡着了总需要更暖和一些。   这个恋人之间的经典动作,现在一对父子做出来,看着却格外暖心,姜宁不禁微笑:“我不困,不睡了。”   火车上也睡不好,她懒得折腾了,车厢里有其他旅客也不好说太亲密的话,她冲丈夫一笑,翻出课本扬扬,“我学习。”   她开学就考试了,还是翻翻书吧。   “况嗤况嗤”的声音十分有节奏,到了下午两点,火车终于到站了。赵向东一手提一个大箱子,身后背着背包,护着妻儿挤下车。   姜宁本来提出由她来背背包的,但赵向东没同意,只让她抱着孩子。   这背包对于他来说不沉,但媳妇儿背着肯定吃力,姜宁生了小闺女那虚弱状态犹在眼前,他哪里乐意让她劳动。   姜宁没法子,好在两个箱子是拉杆式的,下了车后就能拉着走了,她也就不争了。   顺着人潮出了火车站,赵向东先买了几个热腾腾的鲜肉大包子,递到媳妇和刚睡醒的儿子手里。在车上他不放心娘俩单独待在,想着旅途不长,于是就没有挤去前头餐厅买午饭,一家三口就保温壶里的温水吃了些饼干巧克力。   他自己没所谓,就惦记着媳妇孩子没吃好。   和姜红兵老同事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停下来去路边小店吃东西也不合适,他们买了包子就上了公交车,往市纺织厂赶去。   这货车上颠簸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到了林县,不要说安安,就连姜宁也露出疲态。   赵向东很心疼,但没办法,谁让回家就得走这些路程呢?   好在现在林县客车站外头有不少拉客的,挑夫,人力车,畜力车都有。他询问过姜红兵的老同事,一家三口就在客车站附近下了车。   赵向东挑了辆看着最干净的驴车,让媳妇和孩子先坐上去,然后把行礼也给扔了上去。他就不上了,他不累,驴车也并不比他走路快。   “坐稳咯!”   车主是个五旬出头的庄户人家老翁,虽有些年纪,但精神头和身体都很好,吆喝一声后一挥鞭子,大公驴“咴咴”两声,撒开四蹄。   县城外的黄土路坑坑洼洼,驴车其实挺颠簸的,好在那车主是个细心,车上铺了厚厚的稻草和一层旧棉被,姜宁虽然感觉不大舒坦,但还能接受。   果然欲想富,还是得先修路啊!   不然说啥都白搭。   姜宁一边感慨,一边细心给怀里的儿子调整个更舒适的姿势。   安安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这么折腾过,小胖墩恹恹地趴在他妈怀里,没啥精神,但好在也未见不适。   “安安告诉爸爸,有没有不舒服?”   儿子遭罪,当爹妈的肯定心疼得很,赵向东俯身给儿子压压帽檐,掖了掖围巾。   安安仰脸瞅了瞅他爸,摇了摇头。   “那你要是有不舒服,一定告诉要爸爸妈妈,知道不?”   安安“嗯”地应了一声,赵向东抚了抚他的小脑袋,又给姜宁掖了掖身上的军大衣。   早在上驴车的时候,他就把军大衣解下来,密密罩在娘俩身上。   “小伙子,领你媳妇孩子回家过年吧?”   老人家是个爽朗健谈的,赵向东一身绿军装,本地话熟练地道,年前带着媳妇孩子回来,不用说都是过年的。   赵向东今天的笑容多了很多,“是啊,有两年多没能回来了,我这小子还没见过爷奶。”   “哎哟,那是得好好见见!”   是啊,是得好好见见的,赵向东举目眺望家的方向,目露期盼。   大岗村并不偏僻,驴车走了大半个小时,姜宁就能看见记忆中那个小村庄。   冬天日短夜长,没到六点天就开始暗了下来,冷风中,小村庄炊烟袅袅。   饶是内敛如赵向东,此刻也难掩激动之色。   老翁挥了两下鞭子,大公驴加快脚步。   村口老槐树底下,一个少年已经在冷风中等了很久,他远远见了驴车面露喜色,冲出去几步,又犹豫了一下,先掉转头往村子里奔去。   “爸!妈! 二哥二嫂回来了!快到村口了!”   这个少年是老赵家的小儿子赵向阳,随着他一声响亮的吆喝,老赵家沸腾了起来。   赵老头赵母本就坐不住,这下子直接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你小侄子呢?瞅见你小侄子没?” 赵母没听见小孙子,忙不迭追问了句。   赵向东打电话说过,他领媳妇儿子回来,小闺女太小了先不回。   赵老头也一脸关切,赵向阳离得远其实只看见一抹醒目的橄榄绿,他努力想了想,“好像是二嫂抱着坐在驴车里,我没看清楚,不过他们快到村口了。”   “好好!”   赵母笑得合不拢嘴,和赵老头两个往大门外迎去。   他们两个都去了,家里其他人不管是否主动,也起身跟在后面。   没等多久,驴车拐过弯,赵向东一眼就看见正在院门引颈张望的老父亲老母亲,“爸!妈!”   他大步上前,跨上台阶,一把攥住爹妈的手,爹妈看着老了些,他心一酸眼眶红了。   赵老头赵母非常激动,使劲回握儿子的手,“好,好!回来就好!”   这父母和儿子久别重逢,总是格外激动的,赵向东抹了抹眼睛,赵老头赵母也是。   姜宁暂时被忽略了,她也不在意,掏出钱付了车资,抱着儿子下了地,那赶车的老翁跳下车,帮她卸下行礼。   赵向阳瞥见上前帮忙,赵向前也是。   姜宁朝大伯哥小叔子笑了笑,又对赵向阳说:“小弟高了很多。”   赵家就没有矮个子的,赵向阳今年十五,往上窜了一大截,现在已经比姜宁高了,看来以后185以上没问题。   他考上了高中正上着高一,去了县城见识广了,年龄也有增长,眉目添了自信,存在感比以前强上不少。   姜宁笑道:“二嫂给你带了一套学习资料,等会给你。”   “谢谢二嫂。”   姜宁又对怀里的儿子说道:“安安,这是小叔。”她又指指赵向前,“这是大伯,快叫人。”   下了汽车有一段时间了,安安精神头好了些,他瞅了瞅赵向前哥俩,才唤道:“大伯,叔叔。”   “好好!”   赵向前兄弟俩挺高兴的,但小侄子伏在弟妹(嫂子)怀里,他们也不好做出揉脑袋之类的动作,只连连说好。   没等哥俩在和安安多说两句话,那边赵母已经欢喜道:“哎哟,这就是我的小孙子?”   二儿媳妇靓丽远胜从前,但她的焦点却在对方怀里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身上。   哎哟,多好的小娃娃啊!   姜宁笑着上前,先唤了公婆,“是啊,安安,快唤阿爷阿奶。”   她直接将儿子交给丈夫抱着。   阿爷阿奶,回家前赵向东和姜宁教过很多遍,安安会喊的。他歪着小脑袋打量两激动的老头老太,又回头看了看他爸,赵向东点头,他才唤道:“阿爷,阿奶。”   “乖,好孩子!”   赵老头赵母都想抱小孙子,赵向东就把安安递给赵母。安安挣动了一下,赵向东低头哄了哄,他才待在奶奶怀里没动。   “快进屋吧,外头冷。”   向来沉默的赵老头乐呵呵,赶紧招呼大伙儿进屋再慢慢说话,天色渐黑,外头愈发寒冷了。   姜宁和赵向东肩并肩,跟着两老身后往里走,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一松,他俩就看见了站在后头的赵玉燕。   她怎么在这?!   赵玉燕抱着个一岁大的小男孩,小男孩穿得很厚实,映衬着那张脸更小了,脸颊消瘦,眉眼羸弱。   这孩子是她的儿子。当初她生下闺女后虽与婆家和解,但紧迫感却一点不减,婚前婚后丈夫态度天差地别,她迫不及待要生下儿子稳固地位。   三个月一过,大夫宣布可以同房,她就把卢修文往床上拽。   那时候的赵玉燕身材样貌只恢复了三四成,实在不符合卢修文的审美,但年轻人容易冲动,把灯一拉,权当泄火也不是不行的。   赵玉燕这体质还挺容易受孕的,三个月过后,她就发现自己怀上了,一个多月。   赵母知道后气得要死,刚生了孩子没半年,又怀一胎,这身体还要不要了?!   卢父卢母知情后也皱眉,卢父呵斥儿子,卢修文却摊手,是赵玉燕想要的孩子,拼命把他往床上拉。   他还真没说假话,哪怕他半推半就。   当时赵老头赵母气不过上卢家讨说法,也在场,老脸火辣辣的。   当着亲家的面,闺女被女婿说得像个荡.妇似的,赵老头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他气得当场把赵母拉回家,说不管了,管不了!   说不管,其实还是管的,赵玉燕怀相很不好,两家人为她这胎操碎了心,鸡飞狗跳大半年后,她挣扎了一个昼夜,最后还是得剖腹把孩子取出来。   这是一个孱弱的小男婴,磕磕绊绊现在养到快一岁了。   赵玉燕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大夫说,她身体得长期调养才能恢复,而且就算恢复了,她以后也怕是很难再怀孕了。   这个中详细情形姜宁虽不清楚,但大致发展方向她却是知道的,毕竟赵母被折腾得心力交瘁,每回电话都得絮叨絮叨。   但知道归知道,她却没预料一回家就看见这个小姑子。   赵玉燕到底是卢家人了,她应该明天携了丈夫孩子,四口人一起回娘家才是。   这难道是又折腾出啥幺蛾子? 第145章   姜宁从前绝对不会预料到,那个看着有点懒有点馋的小姑子, 折腾能力居然远胜于大嫂孙秀花。   孙秀花是混是横, 但她一旦遇上比她更横的, 她就焉巴了。自从偷灯芯绒事发后, 用了猛药她气焰就消了下来, 虽然日常依旧嘀嘀咕咕,但言行举止却有了顾忌。   再加上赵母开店赚钱后时常给些小甜头,有根胡萝卜吊着,她工作越发卖力, 基本没啥闲心挑事, 偶尔有些小磕碰但日子也能过的。   反倒是赵玉燕一朝放飞自我,彻底往不可预料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这些都是姜宁根据赵母电话里的絮叨总结的,如今看来, 倒还真没掺杂一点水分。   看来回老家这半个月, 是有“热闹”可看了。   姜宁视线从赵玉燕身上一掠而过,挑了挑眉, 和丈夫对视一眼。   她想到的问题, 赵向东当然也意识得到,浓眉不禁微微一蹙。   不过今天是一家人重逢的好日子, 不管是他们夫妻俩,还是赵老头赵母,除了欢聚,都没有丝毫提起不和谐话题的想法。   赵向东看媳妇儿的目光带着安抚,微微侧过身体挡住穿过院子的寒风, 护着她往正房快步走去。   夫妻心意相通,默契十足,赵向东动作虽小,但呵护意味十足,让一直关注这边的赵玉燕暗暗咬了后槽牙。   她妒忌。   日子过得不如预期,总会很容易妒忌其他顺遂如意的人。   赵玉燕没想到她这二嫂能过得这么好。   女人过的好不好,其实一个照面真能看出来。姜宁眉目舒展,容色照人,如春花般娇艳,若说她以前是个花骨朵,现在就已经怒然绽放在枝头。   一身羽绒服毛呢裤,脚踩一双小皮靴,款式简单却大方得体。   一看,就知道是贵价货。   赵玉燕虽有诸多不如意,但终归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可惜眼下和她这个丈夫疼爱,条件优越的二嫂一比,却被比到泥地里去了。   她性子如今越发左了,立即心有不忿。   “三姐你又咋回事了?”   赵向阳最后进院,他拽了拽他姐的袖子,皱了皱眉。   小少年逐渐长大,是非观初步建立。他这几年转到县一中上学,学校规定统一住宿,很少和他姐碰面,不知何时开始,他发现他这姐姐越来越陌生。   “我能有啥事?”   赵玉燕没好气,她好歹没蠢到家,知道今天这日子重要,自己要是整出啥不痛快,她爸妈铁定不会高兴。   二哥是她的倚仗,娘家也是靠山,她跺跺脚哼了一声,跟在后头进去了。   赵向阳眉心皱得更紧。   *   赵向东姜宁和安安已被拉到赵家老两口身边坐着。   赵老头抚了抚二儿子肩膀上的鲜红肩章,连声说:“好,好,东子好样的!”   他儿子今年二十九,老赵家乃至大岗村头一个大学生,正团级军官,真真好样的!   老两口满心自豪,先询问了儿子媳妇,随后,话题就转到安安和远在杨市的乐乐身上。   赵老头赵母或许有些重男轻女,但不多,两人目前就一个孙女,也轻不到哪里去。   听说小女娃能吃能睡,就是闹腾了些,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又连连说:“辛苦亲家母了。”   爱哭的娃娃不好带。   这点姜宁没有谦逊说不辛苦,她妈帮她带孩子,一天晚上起来好几回,确实很辛苦。   乐乐虽然是姜母的外孙女,但她姓赵,姜母担得起老赵家的歉意道谢。   赵母赵老头轮流抱了抱安安,安安就挣扎着刺溜一下滑下来,赵向东就坐在旁边,他扬起手臂要他爸抱。   “你这小子,阿爷阿奶抱抱你咋啦?”   赵向东笑骂一句,到底舍不得,俯身抱起儿子,让他坐在自己膝上,父子俩和赵老头赵母面对面说话。   “你说他干啥?孩子想要爸爸抱不是正常么?你抱着他得了。”   在老两口看来,小孙子的要求太合理了,赵母说完想起一事,忙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两个红纸包的红包。   她乐呵呵塞到小孙子手里,“安安,这是爷奶给你的。”   这是见面钱,乐乐没来,只能下回见面再给。   安安挺喜欢这个红艳艳的东西,不过他先仰脸瞅他爸,赵向东笑道:“爷奶给你你就拿着,还不谢谢阿爷阿奶?”   “谢谢阿爷,阿奶!”   安安一高兴,小嗓门十分响亮,赵老头赵母高兴得不行,连声说好,又嘱咐道:“这个安安可不能玩丢了,给爸妈帮拿着也行。”   安安“嗯嗯”应了两声,拿着两个红包把玩一会儿,就攀他爸的肩膀站起来,递给坐在后面的妈妈。   姜宁笑道:“那妈妈给你拿着。”   她接过来,还别说着这两红包挺厚的,要是都是大团结的话,恐怕一个得有一百块钱左右。   赵家老两口疼爱小孙子真心实意啊,而且看来赵母这两年开小店也攒了一些钱。   姜宁有些许好奇心,但她肯定不会现在就拆开看的,把红包放进包包里,她摸摸儿子小脑袋,让他继续和爷奶说话去。   至于她本人,就是这次团聚主角中的一个配角,保持微笑,不时附和,就是十分出色的表现了。   姜宁顺势打量一下阔别已久的赵家人。   赵向前孙秀花胖了点,但没显老,看来在小店帮忙虽忙碌,但日子有了盼头,人的精神面貌反而更好了。   大房两个孩子长大了许多,看着没那么邋遢了,也坐得住椅子,果然县城的教育要更好一点。   赵向阳朝气蓬勃,就不多说了。   姜宁的目光最后落在小姑子身上。   要说最让她吃惊的,当属赵玉燕母女三个。   刚才在外面黑灯瞎火,赵玉燕还背光,她匆匆掠过没看仔细,进了屋里的灯泡亮堂堂的,对方的憔悴一览无遗,实在很让人惊诧。   赵玉燕今年才十九,但她看着起码得有二十五六,身材微胖赘肉不少,肤色黯淡,眉心有一道竖直的褶痕,还挺明显的,看来日常多思多虑少不了。   昔日清秀少女不见踪影,和比她大几岁的姜宁站一起,她明显是更年长那一个。   赵玉燕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脸色很难看,以至于站在她脚边的那个小女孩怯怯的。   她这个当妈的紧紧抱住小儿子,也没有腾出手来把闺女抱上椅子坐着。   最后还是赵向阳端了个小凳子过来,让小女孩坐着,再拿个一块小饼干给她。   小女孩就低头安安静静地啃着小饼干。   姜宁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真心觉得,她这小姑子过得再不好,也是自己作的。 第146章   等赵老头赵母和赵向东的激动情绪缓和了一些,姜宁十分适时地拉过一个大箱子, 分发给家里人买的礼物。   “爸, 妈, 这是我和东哥特地去挑的, 你们瞅瞅喜欢不?”   公婆是老农民出身, 姜宁没整那些花哨的,给买了两身厚实的衣裳,羽绒服毛呢子大衣,毛裤呢子裤。   款式不新潮, 却板正大方。   这两套衣服并不是在姜宁店里拿的, 而是去百货商场选的,她设计的衣服固然时髦引领风潮,但却不大适合农村老人穿。   这是她和赵向东商量过后决定, 两口子亲自去百货商场选的, 也是这么多礼物中,唯一他们亲自买的。   其他都是姜宁写了单子, 陈安去采购的, 没办法,两口子都忙得很, 腾不出太多时间。   “喜欢!喜欢!”   赵老头赵母一脸喜悦,接过来细细摩挲,这些好的羽绒服和毛呢料子,县城都是没有的。   赵母又欢喜又心疼,“这么好厚实的料子, 得费不少钱吧?哎哟,我和你们爸老了,用不着穿这么好。”   她琢磨着,过年给孩子的红包得再厚点,老二家现在两个孩子,在城里养着花费多。   现在的赵母,开了小店赚了些钱,虽然改不了节俭的习惯,但在孩子身上,她该花就花,就算叨叨几句也是不省的。   原因无他,以前都是穷闹的,人穷志短,不得不盯着自己能攥在手里的。   现在她也趁了一趟改革的春风,虽然在下海者中真不算什么,但经济条件确实宽裕了,人也不再扣扣索索。   赵向东每个月给的养老钱她都要的,但她现在却会攥起来,有机会就给回二房。   好比安安的见面钱,足足两百块钱。   “这天冷爸妈你们正好能穿,可不能收在柜子里藏着,衣服就是用来穿的。”   姜宁微笑,这几套衣服不便宜,双职工家庭都恐怕得咬咬牙才能买下,但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觉得这样刚刚好,礼物不轻也不重,既不算轻慢了公婆也不炫富。   赵向东没有详细和老家提过他媳妇的事业,只笼统一句卖衣服的,赵老头赵母也从没想过姜宁能有这个本事,一边上学还能一边把摊子弄得这么大。   他们一直以为,姜宁也就开个小店,规模大概和赵母的熏鸡店差不多。   这是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姜宁觉得挺不错的,她没有澄清,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延续下去。   当你的条件远胜于所有亲人,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幺蛾子还是能免则免。   反正也不是她骗人。   姜宁挺满意的,她说话恰到好处,听得赵老头赵母连连点头,身心舒畅。   “好好,我和你爸过年就穿!”   赵母笑得合不拢嘴,距离产生美,没有接触就没有矛盾,二儿媳还给她添了孙子孙女,这好感就很容易出来了。   姜宁微笑。   她接着又给大伙儿派发了礼物,礼物不错,就算曾经十分不和的孙秀花,接了礼物都露出笑脸。   挺和谐的,只除了一个人。   “这衣服大了,敏芝和小鹏都穿不了。”   赵玉燕抖了抖手里的两套小衣服,又捏了捏手里的四个红包见面钱,“我二嫂忒贤惠了,会持家呀。”   这是抱怨见面钱少了,赵玉燕刚才瞅见她爸妈给安安的红包,鼓囊囊的,换了姜宁给她孩子,就这薄薄四个。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不阴不阳刺了两句。   姜宁气笑了。   说句实话,她是没想到赵玉燕今天也在,见面钱也压根没提前准备,红纸红包封皮之类的东西还在另一个大箱子底下压着呢。   她本来想着实在不行,就明天补上吧。也是刚才赵向前拿了两个红包给安安,安安给了她,再凑上刚才赵母给的两个,才有四张红纸。   姜宁借口去一趟厕所,把四个红包都拆了,才刚好够给小姑子的两孩子。   至于见面钱的金额,是参考赵向前给的数目。   赵向前手头宽裕了,给小侄子的见面钱很大方,给包了两张大团结,二十块钱。   在林县地区已经是相当高的一个金额,当然了这不能和赵母给的比,赵母有将二儿子给的养老钱补贴回去的意思。   姜宁现在也不是刚进门的小媳妇了,她也懒得用啥迂回方法,直接笑了笑,“没办法啊,我和你二哥得养两个孩子。”   不像你,公公婆婆养孩子,连儿子儿媳妇也一块儿养了。   姜宁朝赵玉燕挑了挑眉,笑意不减,“看来燕子比我大方。”她转头唤儿子,指了指,“安安,这是你小姑,你过去叫人。”   看看你有多大方?   赵玉燕还没给她儿子见面钱呢。   姜宁猜测对方也是没准备,她本来不在意这个的,但谁知对方还能直接撞上来找碴。   毛病,她自己孩子都不惯,还会惯着你?!   安安缓过气活泛了不少,他很听妈妈的话,闻言立即哧溜滑下他爸的膝头,蹬蹬蹬跑到赵玉燕跟前,“小姑!”   小胖墩声音大得很,仰头好奇瞅着他的小姑。   然后,然后就尴尬了。   姜宁没猜错,赵玉燕是今天下午突然跑回娘家的,娘仨的换洗衣服都没准备,更何况见面钱。   她脸红了白,白了又红,恼羞成怒,偏偏安安的眼睛清澈明亮,纯粹好奇,她火气也发不出来。   姜宁轻笑一声,见好就收,“好了安安,回来妈妈这。”   今天亲人重逢,到底是大好事,没必要为了个不知所谓的人弄得太难看。   安安蹬蹬蹬跑回来,扒着妈妈的腿往上爬,姜宁弯腰抱起儿子,拍了拍。   赵玉燕不忿,抬眼瞪她二嫂,不想对上的却是赵向东的目光。   赵向东眉心微蹙,抿着唇角扫了她一眼,转头对赵老头赵母道:“爸妈,我先把行礼提回去。”   分家了,二房原来的西厢房建了院子,赵向东三人回来是住自己小家的。   “行,让你哥也帮着提一个。”   就着半分钟的功夫,欢乐气氛戛然而止,赵母狠狠瞪了她不省心的闺女一眼,真是前世的孽。   她忙不迭道:“放下箱子就过来,要开饭了。”   接下来的团圆饭吃得十分顺利,赵玉燕被她妈瞪了一眼,还发现她二哥态度比以前差远了,无条件纵容什么的,不存在的。她消停了。   后者很重要,她的心挺乱的,她记得她二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接触也不多,但二哥很疼她和弟弟的。   要是姜宁知道小姑子的想法,恐怕会被逗笑了,你小时候也就馋点懒点,但到底是个天真的小姑娘,现在能一样吗?   你自己都变了,还能要求人家的态度始终如一?   事实上,赵向东并不是好糊弄,赵母打电话过来,超过一半是他接的,在赵母的言谈之中,他很容易就还原了赵玉燕各种幺蛾子的真相。   亲妈总不会冤枉闺女吧?   说实话赵向东非常失望,他这妹子简直是面目全非了,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嫁了人生了孩子,不想着孝敬老父亲老母亲就算了,还把老两口反复给折腾,他想想都生气。   姜宁当初的预料没错,兄妹固然有血脉亲情,但也经不起反复挥霍,挥霍着挥霍,感情只会越来越淡。   等吃了饭,赵向东告别了爸妈兄弟,领着媳妇儿子回自己的小家睡。他也不让媳妇动手收拾,只从隔壁打了热水,让母子俩先洗漱。   等姜宁整理好儿子和自己,回到卧室,赵向东已经把床铺好了。   她问:“东哥,燕子那边也不知有啥事?领着孩子就回来了,也不见卢修文。”   母子俩都盘腿坐在床上,一大一小动作如一,仰着脸看他,黝黑的眸子亮晶晶,赵向东不禁笑了,低头每人亲了一下。   “明天就知道了。”   今天是团聚,有事明天肯定会说,赵向东皱了皱眉,“能管咱们就管管,不能管就算了。”   他也就是团长而已,不是万能的。   *   赵向东一句话给这事下了结论,赵玉燕还不知道,她正在隔壁掉眼泪呢。   “爸妈,你们和二哥一定得替我做主。”   说到这事,赵玉燕真心委屈,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卢修文这个不知好歹的,居然在外面和个小贱人勾搭在一起了!”   她替卢家生了两个孩子,那卢修文对她日渐不耐烦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外头勾三搭四的?!   赵玉燕最近发现丈夫有些不对劲,他格外注意外仪表,外出的时间也更长了,而且,还不爱和她办那事儿。她主动撩拨一下,他居然还一脸嫌弃推开她。   她疑窦渐生,偷偷跟踪了卢修文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次也就是今天,她看见卢修文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见面。   这两人相约在偏僻地方,一见面就搂在一起,卢修文对那女孩又揉又捏,最后还进了旁边一间出租房子。   孤男寡女进了屋子,还能干啥?   赵玉燕气得肺都炸了,直接冲进去。   卢修文挺猴急的,等不及脱光在客厅就办事。赵玉燕进去时,他解了下衣,撩起那女孩裙摆正要入巷。那女孩哎哎啊啊,衣襟大开,胸口被揉得通红。   被巨大的踹门声一吓,卢修文差点萎了,赵玉燕冲过来,一边打一边骂,无差别攻击。   他本来还心虚,但挨了好几个耳光后也怒了,狠狠一巴掌把赵玉燕扇倒在地,拳打脚踢。   真要打起来,女人肯定打不过男人,赵玉燕咽不下这口气,冲回家抱起两个孩子就回了娘家。   现在她脸上还很有巴掌印,也就是想着姜宁回来不肯示弱,才在赵母的催促下反复冷敷,印子淡了再化个妆,给遮住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赵母揉着眉心坐下来,她其余三个孩子养了这么大,加起来都没有赵玉燕这几年折腾出来的事多。   闺女不争气,女婿也不是省油的灯,赵母心力交瘁,她现在一看赵玉燕回来就头疼,偏偏还狠不下心来真不管。   儿女都是债的!   “哭什么哭?今天你二哥二嫂侄子回家,赶紧给老娘把眼泪抹干净了。”   赵母骂了一句,皱着眉说:“唉,这卢修文……”   肯定不能让卢修文继续和那女人勾搭的,只是这个事怎么处理还得拿个具体章程出来,她道:“明天再商量,正好问问你二哥,让你二哥给出个主意。”   二儿子是大学生,见识还多,赵母每每遇上卢家的糟心事,都爱向二儿子讨主意。现在二儿子回家了,一起商量更方便些。   赵玉燕正有此意,抹干净眼泪点点头。   赵母忍不住又骂她,“你既然想你二哥给你出主意,那你还找你二嫂麻烦干啥?!”   幺蛾子多了,赵母恨铁不成钢,早没有以前的耐性,虽然每次都还是管赵玉燕,但骂人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你个不争气的,孩子都生俩了,男人的心一点都拢不住!”   赵玉燕身上还有瘀伤,卢修文中午那一顿打的,穿这么厚衣服都这样,可见是没留手的。   偷腥的男人有,但又偷腥又对老婆毫不留手的就少了,怎么也是孩子妈,感情多少有点的,真下手也会有顾忌。   赵母真想不明白她闺女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她心疼还生气,“都过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回娘家找茬?”   “你给老娘消停点,不然你就回卢家去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赵玉燕避开她妈戳到脑门的手指,看一眼沉着脸抽水烟筒的赵老头,和摇头不语的大哥小弟,虽不甘,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妈。” 第147章   隔天赵向东起照常醒了个大早,媳妇儿昨日舟车劳顿, 他本来想着让她睡晚点, 自己锻炼结束打好热水再喊她。   可姜宁有点认床, 睡不安稳, 他一动她就醒了。   好久不回一次老家, 既然醒了就不赖床了,两口子一起在院子锻炼。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喊醒酣睡的小儿子,到隔壁去吃早饭。   “安安咱不睡咯, 咱们到爷奶家吃早饭去。”   睡眼惺忪的胖儿子格外可爱, 姜宁亲了他好几下,安安揉了揉眼睛,咯咯笑着。   娘俩笑闹, 赵向东含笑看着, 半晌才接过儿子抱着,和媳妇肩并肩往隔壁走去。   姜宁知道今天另有重头戏, 但吃完早饭听赵母说完, 她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叫什么破事啊?!   她忍不住往赵玉燕脸上瞅了一眼,还别说, 虽然对方打了粉,但仔细看还真能看到点儿巴掌印。   哪怕姜宁并不喜欢小姑子,也觉得这卢修文实在太渣了。   赵玉燕固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不论如何,婚内出轨就是不对。   卢修文出轨被抓后, 居然还打起老婆来了,然后老婆带孩子回了娘家,他居然还无动于衷。   赵玉燕昨天下午就回大岗村了,卢修文半天一夜都没见人。   姜宁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小姑子夫妻日常都是半斤八两,极品一对,但单昨天的事而言,过错却全在卢修文身上。   这种男人还要啥啊?!   这一辈子跟着这种人才是毁了,换了她早一脚踹了,哪里凉快哪里待去吧!   什么毛病?!   姜宁是这么想的,但很显然赵玉燕不是。   “燕子,那你是咋想的?”赵向东眉心紧蹙,问:“离婚吗?”   离婚在眼下,是一件十分稀少的事,尤其是女方,非常吃亏的。但赵向东此言一出,不管是坐在上首的赵老头赵母,还是坐在左右两侧的赵家兄弟,都沉默不语。   这是默认了,就连思想传统且以前认为卢家不错的赵母,都没有吭声。   赵玉燕怔了怔,随即“腾”一声坐起,尖声道:“不,我不离婚!”   离了婚,她这几年的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死活嫁入卢家,拼命生儿子,弄成个黄脸婆似的,到头来卷铺盖走人,她怎么可能甘心?!   再有一样,卢家是有底子的人家,而且今年卢父已高升到县里去了,现在卢家住的地方是县委大院。   优渥的生活,高人一等的身份,赵玉燕是绝对舍不得割舍的。   她没想到她二哥一开口就是离婚,激动之下反驳声音高得几乎破音,待在母亲怀里的安安被吓了一跳,姜宁赶紧给他捂住耳朵。   她这小姑子,真是一言难尽,苦果都是自己酿出来的。   姜宁也不凑合,只搂着儿子安安静静吃瓜。   那边赵玉燕激动得连儿子闺女都吓到了,她连声道:“我不,二哥我不离婚!”   赵向东定定看了她半晌,侧头对赵老头赵母说:“爸妈,那等卢家人来了,你们让卢修文和那女的断了,然后把燕子领回去吧。”   他不管了,也管不了。   赵老头眉心紧蹙,赵母嘴巴张了几次,最后还是长叹一声。   “既然你爱回卢家,那就回吧。”   老两口身心疲惫,当爸妈该做的他们做足了,其他就随孩子的意吧。   这还真是赵玉燕的目的。   她要的就是娘家为自己张目,然后给卢修文一个惩罚,让他心存顾忌以后不敢再犯。   至于卢家会不会来,她没有怀疑过,两个孩子自己都带回娘家了,他们敢不来吗?   *   那卢家来了吗?   来了,卢父卢母领着卢修文,已经快到大岗村了。   “修文,唉,你看看你办的啥事?”   卢母最疼爱自己的儿子了,但也忍不住说他两句,偷吃被抓了还不算,还对媳妇大打出手,真是……   她忍不住唉声叹气。   年末机关单位都忙碌,昨天卢父卢母很晚才回家,谁知保姆说,赵玉燕顶着巴掌印冲回家,一边怒骂卢修文,一边抱起孩子就走。   两口子把已经睡觉的儿子挖起来,连夜审问,才知悉详情。   卢父非常生气,怒骂了儿子一通。   儿媳妇说过,她二哥回家过年。赵向东已经是正团级了,他正自得自己投资成功,还想着过年两家好好聚聚,联络联络感情,不想却出了这破事。   他儿子办这事太糟心了。   不然,卢父这么忙碌的当口,也不可能请半天假,领着儿子去赔礼道歉。   卢父虽然也疼儿子,但他平时相当有威信,卢修文乖乖来了,答应好好道歉。   “唉,也不知那赵玉燕有没有让我敏芝吃饱穿暖。”卢母眉心紧蹙。   卢敏芝,赵玉燕给生的大孙女。   怎么说呢,卢母确实有点儿重男轻女,但都是自己的骨血,你说偏得很厉害是没有的。看卢芳芳就知道了,家里条件好,哥哥有的她也不少。   当初之所以在医院撂脸子,其实主要是卢母对赵玉燕容忍到了极限,打脸儿媳妇的。   她不喜赵玉燕,连带对大孙女也淡了些。   但这终究是她儿子的骨血啊!   要是赵玉燕很疼这孩子,说不得卢母这奶奶还会继续冷淡视之。偏偏赵玉燕截然相反,她不说虐待闺女,但却十分忽视。   儿子出生前还好些,儿子出生后大闺女待遇完全降了一等。   这就让卢母很不得劲了,她再继续忽视,她这孙女处境就很不容易了。   因此,在卢家,卢母反而成了最重视卢敏芝的人,其次是卢父。   两人要上班,但也反复叮嘱过保姆,保姆可不敢怠慢。   但赵玉燕现在把孩子带回娘家了,孙子他们不担心,担心是的孙女遭冷待。   这么冷的天,孩子穿少点就够呛的。   这么一想,他们心里更急了,急急忙忙往大岗村赶去。   *   卢家人到了赵家,并没啥好待遇,自己闺女不争气归不争气,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哎哟喂,这哪来的贵客啊?!”   赵母抢过小儿子手上的竹扫帚,大力往卢家三口方向扫,“贵人踏贱地,不知有何贵干?!”   走在前面的卢父卢母立即沾了一身灰,丢脸又狼狈,但也知道自己儿子做错了事,只好挤出笑脸,“亲家母,我家修文做错事,来给你家和燕子道歉了。”   卢父卢母态度是非常好的,赵玉燕不愿意离婚,赵母骂了几句,最后还是让人进门了。   赵向东也在,卢父一诧,随即狠刮了儿子一眼。   说了多少次不许折腾,你硬要折腾就也算了,就不能年后再闹吗?   赵向东两年多回来一次,偏偏就撞上闹得最凶,卢家最错的一次。   卢父很生气,卢修文怯了怯,态度软和了不少,等父母说完开场白,让他赔礼道歉并保证和那女的一刀两断时,他也规规矩矩上前了。   “爸,妈,我一时糊涂,请你们给我一次机会。”   赵老头赵母疾言厉色骂了女婿一顿,最后冷着脸说:“你问燕子吧,燕子愿意随你回去就回,要是不愿意,我们家也养得起闺女外孙。”   卢修文只能转个方向,对赵玉燕低声下气道了歉。   “你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吗?”   在此刻之前,赵玉燕臆想过无数次卢家低头,卢修文低头,将她请回卢家的场面。她从没想过离开卢家,说到底,是舍不得苦苦谋算而来的优越日子。   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愤懑。   卢修文抱着那个苗条漂亮的女孩乱搞的情形犹在眼前,对她却抬手就打,抬脚就踹,她身上现在还疼得厉害。   这些怨愤压抑已久,此刻终于爆发,赵玉燕抱臂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卢修文,冷哼一声,“你今天必须跪下来向我道歉,发誓以后不再乱搞,否则,哼哼!”   姜宁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说实话卢修文这错,跪下来道歉也填不上,但人家爸妈都在,你这样说合适吗?   你要是打定主意离婚也就算了,问题你是想着以后回去过的,把人得罪死了没意义啊!   而且最重要一点,卢修文不是心甘情愿道歉的,差不多就行了,不然反弹起来,怕是台阶都没得下。   要个男人当众下跪,这已经是折辱了。   果然,卢父卢母脸色很难看,卢母张嘴欲言,最后却被眉心紧蹙的卢父拽了一把。   父母没吭声,卢修文的脸却涨得通红,不可置信:“你说啥?要我下跪?”   恼羞成怒也就一瞬间的事,他抬起头冷笑一声,“就你这个黄脸婆,给我我都不想要,你爱在娘家待着就待吧,最好永远别回来。”   他嘲讽:“老子不睡外头的女人难道睡你?你瞅瞅你这个样子,老子硬着头皮下嘴还得做噩梦呢!”   卢修文本来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折辱,一时言语格外刻薄,说完冷笑一声,直接甩袖走人。   “卢修文!”   赵玉燕气得眼前发黑,得意没两分钟,就被当众打脸,而且还打得特别难堪,当着娘家爸妈哥哥嫂子的面,被丈夫把脸皮全都扒得干干净净。   她怒火遮眼,恶向胆边生,直接抄起桌上刚冲好热茶的大白瓷壶,使劲往卢修文后脑勺一扔。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大白茶壶正中目标,刚走出正房的卢修文连痛呼也没来及发出,应声倒地。   “砰”地连续两声,茶壶破碎,卢修文重重摔倒在台阶上。   一朵血花,在瞠目结舌的堂上众人眼前溅开,点点殷红落在墙上地上。 第148章   安安吓得抖了一下,姜宁赶紧捂住他的眼睛, “别怕安安。”   正房已经混乱一片。   卢母的尖叫声, 卢父和赵家人的惊呼声, 赵向东第一时间冲到卢修文身边。   他立即检查了卢修文的伤口, 再试探呼吸和脉搏。   还好!   饶是如此, 赵向东的神色依然十分凝重,“赶紧取干净的棉布过来!”   卢修文后脑勺鲜血不断溢出,滴滴答答,染红了他头部颈部和后背衣服, 好些地方也烫得发红, 不过这些比起前者,都不算什么事。   赵家混乱成一片,赵向东将厚棉布床单撕成一条条, 充当临时绷带, 给卢修文进行止血和简单包扎。   姜宁也上前看了眼,脸色松了松, 真是万幸, 卢修文看来没有生命危险。   她一边轻拍着安抚怀里的儿子,一边低声询问道:“东哥?”   赵向东利索地打完最后一个结, 先对六神无主的众人道:“赶紧的,马上送医院!”   赵向前已经蹲下来,赵向东一边将人扶上去他大哥的背,一边抽空对媳妇儿说:“宁宁你别慌,我去趟医院, 你在家带着安安。”   姜宁赶紧点头。   一群人呼啦啦出去了,家里就剩女人和孩子,愣在堂屋的孙秀花回神,突然抄起门边的扫帚打赵玉燕。   她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害人精!怎么还不死?!”   恐怕这回家里要掏钱了,也不知得掏多少?   卢修文有惊无险犹自可,如果真出了啥大事,卢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恐怕得两家亲家变死仇了。   卢家可是住县委大院的,赵向东是正团级不假,可是县官不如现管啊!   “啊!”   赵玉燕刚才也呆愣在场,挨了几下子却惊醒了,她又恐惧又害怕,也顾不上孙秀花,用手挡着脸就追出门。   她从来没想过让卢修文死。   半晌,她冲了回来,把儿子抱起。   这儿子以前是她的底气和倚仗,现在却是她的保命符。   赵玉燕想了想,把闺女也带上,一边抱一个追出去。   “安安别怕,没事儿了。”   姜宁轻拍着儿子的背哄着,孩子还小,这么狠吓一把可大可小。   安安确实害怕,他紧紧挨在母亲怀里,“妈,妈妈。”   姜宁亲了亲他,“好了,没事的,那人上医院给医生伯伯给治一治,就会好起来的,没事的安安别怕。”   当然这是安慰儿子的话,卢修文好不好,还得医生看过再说。   姜宁盯了赵玉燕的背影一眼,厌恶的蹙了蹙眉,这小姑子真是烦人死了,难怪最疼爱她的赵母也渐渐失去耐心。   这回有理变无理。   也不知卢修文的伤到底怎么样,毕竟人的后脑可是个要紧地方,看来这个年,赵家是不会好过了。   丈夫公婆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了,姜宁也不乐意留在老宅对着孙秀花,她随意说了两句,领着儿子回自己家去了。   *   卢修文被匆匆推进了手术室。   “你这个贱皮子!”   卢母一回头,发现赵玉燕也来了,她当即怒骂一声,冲上去劈头盖脸扇耳光。   “好呀!我家好吃好喝好穿供着你,你这贱皮子啥活也不用干,现在居然要害我的儿子!”   两个孩子哇哇大哭,他们被赵玉燕死死抱着,卢母继续打人怕会不慎伤到孩子,她抢了两把抢不过来,只能停下手。   她气得浑身发抖,“赵玉燕你个不要脸的,还敢拿我孙子孙女做筏子!”   “没用的!”   卢母咬牙切齿,“我告诉你没用的!你这是故意伤害罪,老娘要报公安!”   她冷笑:“你把孩子抱得再紧也没用!你赵家不是要离婚吗?那就离!等离了婚你坐牢去,我家孩子你也别想占着!”   赵向东说过,卢修文没有生命危险。卢父卢母庆幸之余又担忧,毕竟头部受伤,就算没有危及生命其他也难说。   卢母恨不得生吃了赵玉燕,见她还拿着孩子当护身符,更添几分愠怒,一边骂一边寻了个空暇又甩了她一记耳光。   怒骂声,痛呼声,孩童嚎哭声,整个走廊都乱了套。   卢父脸色阴沉,既没有制止媳妇,也没有表态。   赵家人都在场,不得已只能上前分开,也没说其他,只道:“不要吓到孩子。”   未满一岁的小男孩本就羸弱,吓了一跳嚎啕大哭,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卢母还是很在意孙子孙女的,她阴着脸退后一步。   “不,不!”   赵玉燕目露惊恐,“妈不要报公安,我不是故意的。”她浑身战栗,没想这么严重的。   卢母毫不动容,“不是故意?这个得公安调查。”   赵玉燕惊恐至极,她不要坐牢,不要,不要!   “卢修文也打我了,也是故意伤害,我,我要验伤!”   对,她身上还有伤!疼得很!   赵玉燕犹如溺水的人捉到最后一块浮木,将刚才死命抱着的两个孩子往地上一放,扭头找护士,验伤去了。   两个孩子哭得十分凄惨,小男孩已经在打嗝了,卢母又急又气,赶紧拨开赵家人,抱起来哄着。   赵向东一直眉心紧蹙,赵母心惊肉跳,“东子,卢家真会报公安吗?”   难说。   这得看卢修文的伤情究竟到了哪个程度。   赵向东揉了揉太阳穴,“等手术完了再说吧。”   *   姜宁本来以为自己得等丈夫回家才知悉后续的,但没想到,下午她就往医院去了。   安安发烧了。   这么小一点的孩子,近距离直面血腥场面,安安趴在妈妈怀里睡一会,就发起热来。   温度不高,是低烧,但姜宁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赶紧把儿子往县医院送。   小孩子发烧可不能轻忽,因为有可能造成的后果比大人严重多了。   姜宁坐的是驴车,路上颠簸她根本没在意,一颗心都放在儿子身上。糟糕的是,安安的体温渐渐升高,开始无意识喃喃:“爸爸,妈妈”。   她心疼又焦急,恨赵玉燕恨得要死。   好在大岗村距离县城不远,匆匆赶到县医院,大夫看说问题不大,只是孩子受惊发烧的话得注意反复。   大夫开了点滴,姜宁匆匆跟着护士去了隔壁儿童输液室。   这么小一个孩子打针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安安已经醒过来了,不舒服还害怕,又嚎哭又挣扎,姜宁哄了又哄,好不容易才把针头扎上。   用手帕擦干净儿子脸上的泪,她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来回踱步。   冬季孩子感冒发烧很多,小小的儿童输液室挤满了大人小孩,没位置坐,姜宁只能把儿子背在身前,一只手拿着支了药水瓶子的晾衣杆。   不断有孩子扎针哭嚎,儿子显得十分不安,她询问了护士,干脆离开了输液室。   姜宁想了想,往一楼急诊室走去,询问了卢修文的消息,再上了四楼住院区。   刚上了四楼,她就看见了自己的丈夫。   楼梯口不远处的一间病房门开着,赵向东站在门口看里头。这显然就是卢修文的病房了,人多病房不大,赵向前也没进去,兄弟俩都站在门口看着大夫进行术后检查。   卢修文手术成功,伤口不大,烫伤也不严重,可惜后脑遭遇重击脑震荡了,伤情不重不轻,醒来后焦躁,晕眩,呕吐。   大夫检查过后,表示这是脑震荡正常反应,大多数脑震荡病人都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但卢修文是否属于不幸运那一小拨,还得继续观察。   听大夫说完,赵向东揉揉眉心,刚要回答大哥的询问,忽心有所感,一侧头,就看见媳妇和可怜巴巴的儿子。   他心一紧,拔腿就往这边奔去。   “宁宁,安安咋回事?”   “发烧了,被吓的,大夫说不严重,不过得注意反复。”   半天时间折腾了这么多事,姜宁也觉得十分疲惫,揉揉儿子的脑袋,靠在丈夫身上。   “安安乖,打了针就好了。”   娘俩都无精打采,赵向东心疼得很,温声询问两句儿子,又亲亲他,再仔细翻看了病历,这才勉强放下心。   朝也赶过来的大伯哥勉强笑笑,姜宁询问:“对了,卢修文咋样了?”   赵向东黑着脸把详情说了一遍,赵向前随后补充:“燕子去验伤了,说是好几处软组织挫伤。”   卢修文下手真狠,但软组织挫伤和暴击脑震荡还是差远了,前者更可能被归类为家暴,而后者则是不折不扣的故意伤害。   “卢家真会报公安吗?”   姜宁蹙眉,这小姑子罪有应得,什么下场她其实是不愿意管的,但她却不大乐意对方坐牢留有案底。   她丈夫以后还会继续往上的,亲人没有犯罪记录总比有的好。   虽说干系不大,但越往上竞争越大,到了上游以后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留着个有可能被人借题发挥并以此攻歼的点,并非好事。   好比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差毫厘。   姜宁蹙眉,“希望卢修文没有后遗症吧。”就算有,也不能是明显的。   没有后遗症,这事才有可能揭过去。   卢父卢母还有孙子孙女,这两个孩子要是有个劳改犯母亲,这辈子就毁一半了,最起码以后是不可能进入政治体系的。   卢家正是走仕途的,要是卢修文问题不大,等卢父卢母冷静下来,很可能为了孩子放弃追究。   至于离婚什么的,现在已经不是事了。   姜宁长叹一声,希望卢修文尽快伤愈,没有后遗症吧。 第149章   姜宁能想到的,赵向东亦然, 不过他却没太介意, 卢修文有没有后遗症不是他能控制的。   现在都中午十二点多了, 他赶紧给媳妇儿子买饭去, 还有赵父赵母。   至于赵玉燕, 不管是赵向东还是赵向前,都没有多提她,显然是非常失望了。   老父老母在手术室前连连向人低头,兄弟俩看着愤懑又难受。   接下来几天, 姜宁专心照顾儿子, 以防反复,后续发展只断断续续从丈夫嘴里知悉。   卢修文晕眩呕吐症状持续了一周,渐渐停歇, 恢复正常, 烫伤早好了,只等后脑勺的伤口拆线, 就能出院了。   总体来说, 可以算是恢复如初。   为什么说“算”呢?   卢修文的后遗症还是有一点的,失眠, 烦躁,焦虑,脾气比以前坏了很多,动不动就摔东西。   大夫说这是脑震荡后综合征,卢修文情况轻微不影响正常生活工作, 好好休息适当服药,基本是能慢慢痊愈的。   至于时间,有可能是几个月或者一年半载,也有可能是数年,这个要看个人体质以及日常配合程度。   这对于赵玉燕来说,差不多是最好的情况了。   卢家让医院开具了伤情证明,却没有马上报公安,显然是冷静下来后,想到孙子孙女的前程了。   当然,卢家也没有原谅赵玉燕,卢父还好,卢母每每看见赵家人,总要怒声喝骂。   可是这事儿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   傍晚,赵家堂屋里。   赵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筒,最后抬起头,“明天我和你们妈去一趟卢家,还有燕子,至于你们兄弟几个,就在家里待着。”   他这是要和赵母去卢家低头,给卢家人铺一个台阶,他自己闺女没养好,受罪活该,但他可不打算让儿子们也一起丢脸。   至于赵玉燕,管不了了,卢家要离婚就离吧,也没办法了。   “爸!你和妈……”   赵家兄弟当然不乐意爸妈独自受罪,三个要说话,但被赵老头摆手止住了,他下定了决心,儿子们也没办法。   “爸,只要卢家不报公安,咱们也不怕!”   赵玉燕见卢家没报公安,听家人分析也知道对方是打消念头,悬在头顶的大刀移开了,畏缩了好些日子的她立即心思浮动。   她受了这么多苦,卢家不给她一笔钱,她是不会把孩子给他们的。   她打听过了,这么小的孩子,一般父母离婚都是跟着母亲的。   她怕抢了孩子卢家会报公安,不敢打攥着孩子每月拿赡养费的主意,但一次性拿点补偿,还是合理的吧?   话说她连命都差点丢了,才给老卢家生的儿子。   赵玉燕还没把她的主意说出来,赵老头就“霍”一声站起,一个箭步冲下来,“啪”地一声,狠狠一耳光扇在他这二十年都没碰过一指头的闺女脸上。   “我和你妈没教好你,给你收拾烂摊子也就认了,但你兄弟不欠你的,凭啥被你拖累!”   “这次完了以后,你要再闹事也不要回来了!老子没你这个闺女!”   赵老头也不是傻子,赵向东两口子没说什么,但他也能想到要是闺女坐牢,恐怕会给二儿子添上一个污点。   二儿子给老赵家光耀门楣,怎能让个不懂事的拖累了?   眼看赵玉燕闹的事一次比一次大,已经从折腾自己逐渐变成连累家人,一向沉默寡言赵老头终于爆发了。   老实人爆发,远远比泼皮赖汉厉害,赵老头两句话掷地有声。他做的主,连赵母也不敢反驳。   屋子里静了三秒,赵玉燕的哭嚎声响起。   哭声有恐慌有惊惧,她这一刻清晰意识到,恐怕自己最坚强的后盾娘家,真要离她远去了。   偏偏围坐了一屋子的人,不管是她的亲妈还是兄弟,一律安安静静,没吭声也没动作。   姜宁也是在座围观者之一,她轻轻拍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捂住他的耳朵以防他受惊。   赵家人对赵玉燕失望也是好的,赵玉燕之所以敢闹腾,全因她知道娘家不会对她撒手不管。   人是趋吉避凶的,没了倚仗就没了底气,胆子小了能折腾出来事就小多了。   这不管是对赵家还是她的小家,都是好事。   至于卢家,这次应该会顺着台阶下的吧。毕竟就算当不了亲家,也不能当仇家,赵向东还是两个孩子的亲舅舅,血缘关系斩不断的。   卢父一向都是个精明人。   *   姜宁分析得挺合理,事实上事情基本都按她猜测发展,赵老头赵母带着赵玉燕,上了卢家放低姿态,卢家也就坡下驴了。   卢父还叹息着说了几句诚恳话,赵玉燕他家是不敢留了,毕竟他只有一个儿子。不过两个孩子总是无辜的,孙子孙女身上留了一半赵家的血,他也不会阻拦孩子和外家亲近,以后两家就按正常亲戚走动吧。   赵老头还能怎么说,只能点头说好的。   本来到了这里,这事就沟通得差不多了,只等卢修文出院和赵玉燕把婚一离,就彻底结了。   可惜,卢修文放出一个大雷。   他不离婚。   “哼,离什么离,我现在不想离!”   卢修文一把将桌上的保温壶扫落在地,见玻璃汤水溅了一地,心头的焦躁感才略略舒缓了些。   他扯了扯唇,阴恻恻一笑,把他打得脑震荡进了医院还想拍拍屁股走人?白日做梦!   你赵玉燕不是能打吗?他就一日照三顿地打!什么时候他打高兴了再说其他。   一阵子躁意又起,暴虐的情绪在胸口一拱一拱的,泄不出去很难受。但想想打人,卢修文突然很兴奋。   或许,他找到了发泄这股情绪的好方法。   *   卢父卢母苦口婆心规劝,卢修文满不在乎抛下一句:“难不成你们认为我有防备,还会吃那个娘们的亏吗?”   卢父卢母一滞,那倒也是,他们儿子打小就是打架斗殴一把好手,要不是这次骤不及防,赵玉燕还真伤不了他。   儿子坚持,卢父也动摇了,说实话他当初看好赵向东,投资到现在已初见成效,要不是更疼儿子,他还舍不得放弃。   虽说按亲戚关系走,但仅仅孙子孙女的舅舅,却又隔了一层。   再者,他儿子名声不好,初婚都说不上好对象,二婚更甭提了。   后儿媳未必对孙子孙女好,儿子是个不靠谱的,他夫妻俩却不能老是盯着。   卢母拗不过儿子,卢父半推半就。   但目前却另有一个问题,两家已经说好让孩子们离婚了,现在卢家反悔,赵玉燕同意吗?   赵玉燕还真同意了。   她几乎毫不犹豫就点了头,灰溜溜走人一分钱捞不到,和继续光鲜亮丽好生活,当高人一等的卢家儿媳,她当然选择后者。   她本来就不甘愿几年青春打水漂的。   姜宁摇头叹息,卢修文吃了这么大的亏却不愿意离婚,赵玉燕回去能有好果子吃?这人是被利益蒙了眼睛。   不过恐怕对于赵玉燕来说,她宁愿里子苦点,也得面子亮丽的,她舍不得卢家的好条件。   赵玉燕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人劝她,一来失望,二来赵老头病了,没人顾得上搭理她。   赵老头这人自尊心还挺强的,前儿上卢家赔不是,卢家就算再怎么样就坡下驴,开头也得说一段硬气话的。   点头哈腰,赔笑脸赔不是,赵老头回来就病倒了。   多年不病的人,一病就来势汹汹,他六十多岁了,数十年积劳总有亏损,这回也一并爆发。   高烧持续一天两夜,好些老人病也一起出来了,赵母赵家兄弟一直在医院守着,就连两个带孩子的儿媳轮流送饭出来,也会守个半天。   这个年过得索然无味。   除夕这天好不容易赵老头能出院了,看着他佝偻的身躯,沟壑深深一夕像老了十岁的面容,谁也提不起过年的兴致,只聚在一起勉强撑起笑脸吃了年夜饭就算了。   至于赵玉燕,她年夜饭回卢家吃了,人也顺道搬回卢家,不知道她有何体会,反正除夕当天卢修文也拆线出院了。   年初二她也没回娘家,官方理由是卢修文还不能见风,赵玉燕得照顾。   伤口拆了线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好全呢,这个官方理由还挺合理的。   赵家没人提这个问题,自从赵老头病倒,痊愈后暮气沉沉以后,就再没人提起过赵玉燕。   反倒是卢父年初三过来了,提着礼物拜了年还问候了赵老头,并把官方理由说了一遍。   他态度挺好的,看着是真心修补关系,还和赵向东聊了很久。   礼尚往来,次日赵母带着二儿子一家也去卢家拜了年。   据姜宁所见,卢母淡淡的,但到底还愿意好好说话;卢修文安静不语,不过这青年明显阴郁了很多。   赵玉燕衣裳簇新,还化了淡妆,看着一切如常。不过姜宁眼尖,见她站起来的时候,左脚微微一滞,表情也僵了僵。   卢修文也看见了,微微一笑,笑容隐隐有一丝兴奋。   姜宁有些猜测。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换个说法也行,想要不劳而获,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她收回视线,保持沉默。 第150章   “东哥,卢修文他爸和你说啥了?”   在卢家待的这小半天, 有大半卢父都在和赵向东说话, 男人和女人们不是坐在一块, 姜宁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但白天也不好问, 只能等晚上回了小家才提起。   她蹙眉,老实说这回是老赵家理亏,难道这就成了攥在卢父手里的一个把柄了吗?   “没事,就是聊些政策风俗啥的。”都是随意聊开的话题, 意在保持气氛加深感情。   当然, 加深感情是卢父一厢情愿的想法。   赵向东给床里侧的小儿子掖了掖被子,又习惯性摸摸额头,一切如常。他返身躺下, 搂着媳妇儿把她略有些冰的手捂住。   “卢修文受伤这事, 只要当时没有掀开就没事了。”赵向东顿了顿,做出评价, “卢庆儒是个聪明人。”   卢庆儒, 就是卢父。   和聪明人打交道,要比笨人舒坦多了。卢父既然打算继续维持这段儿女亲家关系, 他就会端正态度,不会摆姿态让人厌恶。   赵玉燕虽然伤人,但归根到底还是他儿子做了恶心事,要是赵家人缓过来后想起这茬,心生不忿, 反而不美。不如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让赵家人心生好感。   至于赵玉燕打伤丈夫这事,揭过去其实也就彻底过去了,等伤都好全了再回头看,更可能会被归类于家庭矛盾,能运作的空间很大。   赵向东看得很明白,伤人这事已经彻底结束了,对于赵家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和卢庆儒说了,燕子既然嫁入了卢家,就是卢家人,她言行若有不妥当需要管束的,卢家自行管束即可。”   “我爸年纪大了,病了一场后身体大不如前,我们兄弟几个希望他能安享晚年,不要太费神。”   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在不要太过分的情况下,若赵玉燕犯毛病,卢家直接下手管束即可,不需要顾忌赵家。但这前提是,消息不能传回赵家让赵老头知道烦心。   这是兄弟几个商量过后得出的结果。   赵老头病了一场衰老得十分快,半月前的健壮老人已不见踪影,他的精气神像被一场大病掏空了大半,拿筷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兄弟三个心酸难受,不知天高地厚的没良心妹妹,和垂垂老矣的亲父,毫不犹豫的,他们选择了后者。   赵母没吭声,默认了。   就这样的话,赵家能和卢家维持良好的亲家关系。   卢父心领神会,大喜之余,他当场还表示,请赵向东放心,他家绝不会亏待赵玉燕的,不管吃穿喝用,他能给儿子的,儿媳妇也有一份。   在赵玉燕不知情的情况下,两家人已经达成默契,之前间隙一扫而空,各取所得。   “卢庆儒是个聪明人,只要燕子安分守己,她的日子不难过的。”   赵向东最后结论,姜宁听了却暗暗摇头,想要她这小姑子安分,估计比较难。   不过人总是会适应环境的,吃了几次亏以后,估计就会老实点吧。   她耸耸肩,“希望吧。”   “好了,咱们不说这事了。”   赵向东抛开这个话题,笑着亲亲媳妇儿的脸颊,“这半个月委屈你和安安了,咱们明天去南坪村好不?”   他挺愧疚是,媳妇和儿子长途跋涉,和他回老家过个年,糟心事却一波接一波,没一天平静的,连去姜宁娘家村里都给耽误了。   姜大伯是姜父的亲大哥,姜宁既然回来了,本来年前就该去一趟,还有关系亲近的姜家族人。   “好啊,咱们领安安去一趟刚好赶上拜年。”   姜宁冲丈夫安抚一笑,说实话她除了儿子发烧气愤以外,其他感触不大。不过换了赵向东,估计就得难受多了。   人还累,回来这半个月他几乎都泡在医院里头。   她拍了拍丈夫的背,以作安抚。   赵向东捉住她的手亲了一下。   “宁宁睡吧。”   “嗯。”   *   次日是年初五,赵向东和姜宁早早起来,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胖儿子,往南坪村赶去。   任务还挺重的,姜氏家族大,就算只走亲近人家数量也不少。   从早到晚,赶场了十几户人家,不过总体来说都十分和谐,笑着进门笑着出来。安安也十分高兴,他红包收了非常之多,自己裤兜衣兜都揣满了不算,还往姜宁包包里放了好些。   养了好些天,小胖墩的精气神恢复了,勾着小腿坐在他爸怀里,攥着红包,得意洋洋冲他妈咯咯笑着。   安安虽然小,但也知道红包是个好东西。   “这小子。”   姜宁没好气,唇角却翘着,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走咯,咱们吃饭去。”   中午饭是返回姜宁大伯家里吃的,许久不见一回,还是大过年的,大伯母金桂枝没弄出啥奇葩事,对侄女一家和颜悦色。   当然,金桂枝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是很大一个原因。   说起这个,姜宁就不得不吐槽一下她刚知道的新鲜事儿了。   堂姐姜艳有消息了。   没错,就是当初那个勾搭堂妹男友吕文伟,好不容易梦想成真结了婚,却遭遇丈夫出轨,被殴打一顿后索赔大笔钱离开林县从此再无音讯的堂姐姜艳。   姜艳衣锦还乡了。   她当初跑出林县,一狠心往南方去了。因为她听人说,南方有经济特区,那里啥都有好赚钱,跑一趟只要避过火车上的乘警,带回来的货就能发一笔。   避过乘警很难的,一不小心被逮住就得坐牢,两三年起步,让大部分心思浮动的人裹足不前。   那她干脆不走了,那不就不用害怕这事。   姜艳手里有钱,介绍信火车票以及该办的证件都办好了,来到了鹏城,算是在这扎下了根。   她赚过,也被人骗过,一个独身年轻女人还差点被人占过便宜,但后来运气好,却狠狠赚了一大笔。   当然了,她运气好还不止这个,那次她还遇上了一个有钱有能力的男人,人家挺欣赏坚强打拼的女人的,一来二去,这两人居然结了婚。   这真是时来运转的巅峰人生了,唯一有遗憾的,就是那个男人年龄挺大的,四十多岁了,比姜大伯也小不了多少,前头娶过两任老婆都病逝了,共留下三男两女五个孩子。   年纪最大的继子,也就比姜艳小两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   新婚的姜艳领着丈夫风光返乡,改革都好几年了,笑贫不笑娼,况且她的二婚丈夫除了年纪偏大孩子多以外,也没其他毛病,中年儒雅形象好,艳羡的乡邻不在少数。   在小小的南坪村这事儿还挺轰动的,说来也凑巧,姜艳和她丈夫前脚走,姜宁一家后脚就回老家了。   “宁宁,也是不凑巧,你和东子回来就晚了两天了。”   大伯母喜滋滋,饭也顾不上扒,吐沫横飞,“你瞅瞅我家这两层楼房,敞亮不敞亮?”   “这是我闺女女婿寄钱回来盖的!”   姜艳第一次联系家里,就给打了一笔钱回来,让给家里盖房子的,还叮嘱这房子必须盖,盖小楼房。   她没说自己结婚了,只说自己做买卖赚了钱,不止是金桂枝,就连姜大伯都挺欣慰的,闺女虽然犯了错误,但终究是改正了。   老两口兴冲冲找了建筑队,把老房子扒了,盖上一栋两层楼房。   姜艳确定房子盖好,才说自己结婚了,领丈夫回家。   人一到地方,姜大伯愣住了,咋是个年纪这么大的男人呢,都能给闺女当爹了。   他浑身不痛快,住这楼房也不高兴,要不是金桂枝反复唠叨闺女二婚不容易,他能当场撂脸子。   饶是如此,他也十分不痛快,偏侄女一家好不容易来一趟,金桂枝还在反复炫耀,他忍无可忍“啪”一声拍下筷子,冷冷道:“给五个孩子当后娘,亏你这个妈还能高兴得起来!”   气氛立即尴尬,姜宁准备敷衍的话也不用说了,笑笑换上几句打圆场的,随即避开大伯母面前几个菜盘子,给丈夫儿子夹了菜。   姜大伯脸色很难看,但顾忌侄女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三个儿子也是过年才能回来团聚的,他忍了忍,对姜宁露了笑,“宁宁东子和安安多吃点儿,在大伯家可不许客气。”   刚才在大伯母滔滔不绝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三个堂哥,也连声让姜宁一家多吃。   姜宁微笑点头。   话题终于被岔开,金桂枝讪讪闭上嘴。   姜宁就把这桩事当八卦听了就算,毕竟鹏城远在南方,距离杨市足足一千多公里。   听了一耳朵八卦,下午继续拜年,等完成任务后天都擦黑了。姜宁连自己娘家老房子都没空回去看看,一家三口紧赶慢赶赶回家吃饭。   明天是初六,他们一大早就得离开老家返回杨市了,今晚这顿饭是最后一顿团聚饭。   回了家,果然一大家子人都等他们吃饭。   “东子,好好干!”   吃了饭,赵老头一手抚着安安的小脑袋,一手拍了拍赵向东肩膀,“不用惦记家里,我和你妈都好得很。”   灯光昏黄,赵老头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深,手也干枯了许多,赵向东心里一酸,“爸,要不你和妈到我那边住一阵子吧。”   赵老头摆摆手,笑道:“不去了,你有了休假就回来看看爸和你妈吧。”   他生在这块地方,长在这块地方,一眨眼大半辈子过去了,离不开了,万一有个什么,他也想在这块地方闭上眼睛。   也不给孩子添麻烦了。   他欣慰,“爸知道你孝顺。”   赵母也说:“你和你媳妇好好照顾我孙子孙女就行。”   她更走不开,好不容易撑起一家小店,要不是这段时间大事频发,她还舍不得暂停营业。   老头子病好了,二儿子一家也回去了,要不她明天就启市吧,这不做买卖店租也得交的,想想就肉疼。   赵向东没办法,只好多多叮嘱父母注意身体,莫要太过劳累,他有假期就会回来。   “那下回,就得把我孙女也领回来。”赵母惦记着没见过面的乐乐,“阿奶还没瞅过我乐乐呢。”   “对,对对!”赵老头连连附和。   赵向东笑道:“好,我们下回就带她回家。”   都大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那小丫头胖没胖?   赵向东姜宁对视一眼,他们都想念小闺女了。 第151章   次日,赵向东姜宁天没亮就起来了, 吃了早饭, 和赵家人告别, 离开林县往火车站赶去。   安安还没醒, 姜宁就把他背在身前, 罩上一件大衣让他继续睡。   来时两个大箱加背包,走的时候一个箱子就行了,赵向东一手提箱子,一手护着媳妇儿子。   火车“况嗤况嗤”, 下午三点抵达杨市。   挤下了火车, 呼吸一口冰冷且新鲜的空气,姜宁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唉,在老家半个月, 比她工作学习半年还累。   回到了杨市, 接下来就简单了,姜父和姜家兄弟都来接他们, 把行李往后备箱一扔, 油门一踩,就直接回到四合院。   姜母翘首已久, 忙不迭迎上来,“东子宁宁,累不累?”   一路舟车劳顿,姜宁一脸倦色,说不累也没人信, 姜母心疼,一边说话,已一边解下闺女身上的背带,把外孙子接过来自己抱着,“赶紧进屋歇着。”   “阿婆?”   被这么一折腾,本来睡得不安稳的安安也揉着眼睛醒过来,他一睁眼看见姜母愣了愣,随即飞快转头,东张西望。   阿公?大舅二舅?   还有大舅妈,哥哥弟弟也在。   安安眼珠子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终于回到四合院了,他立即憋憋小嘴,“哇”地一声高声啼哭。   “哇,阿婆阿公!”   他委屈坏了,嚷嚷完阿公阿婆,又哭着喊舅舅舅妈,把疼爱他的人都喊过一遍,抽抽噎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哟,阿婆的乖安安,哭啥呢,赶紧告诉阿婆?”   小胖墩是一家人的心肝宝贝,这么一哭大伙儿心疼坏了,赶紧凑过来,七嘴八舌安慰着哄着,安安的哭声反而更大了。   “你们两口子咋照顾我外孙子呢?”   姜宁这个贴心小棉袄,还是首回挨了姜母的埋怨,“看把孩子委屈的?”   爸妈哥哥一脸不认同,姜宁百口莫辩,好吧,这回她得退居二线了。   被亲儿子挤的。   嗯,好在还有丈夫陪着她。   姜母也不需要回答,埋怨完就哄安安,“安安告诉阿婆,咋回事呢,谁欺负安安了?”   安安哭得打了嗝,呜呜咽咽一阵子,边哭边嚷:“血!壶壶!”   他随即做出一个丢的动作,动作幅度很大,小身子差点跳出姜母怀里,反复强调了“血”和“茶壶”之后,他想了想,又嚷嚷道:“小姑!”   安安太复杂的句子还说不出来,只能这样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真被吓到了,大半个月前的事情,现在还记着呢,一回到熟悉安全的地方,就迫不及待要诉说自己的委屈。   大伙儿吓了一跳,咋回个老家就摊上血呢,安安反复嘟囔,恐怕还不是一点点血。   姜母看向闺女,目露迟疑,“宁宁,这……”   她其实也不想窥探女婿家的隐私,但心里偏又惦记着孙子。   姜宁挺无奈的,赵玉燕这破事太丢人了,前因后果说出来,老赵家的脸面就扯下来搁地上了。   丈夫的感受需要照顾的,他在媳妇娘家的脸面也需要维护,因此姜宁从不把婆家的大事小事当八卦说,在娘家也一样。   姜宁迟疑了,反倒是赵向东十分坦然,言简意赅将家里发生的事说了说。   他说得很简单,细节一律不提及,能用一句话概括不用两句话,三言两语把大概提了提就算了。   末了,他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有些歉疚,“吓到安安了。”   事后两口子轮流安抚了安安,安安看着已经恢复平时模样,不想还是没忘。   姜家人听明白了,赵向东细节没说但不妨碍他们脑补,无语了好半晌,姜母说:“好了好了,外头还冷着,咱们进屋再说话。”   不好评价,这个话题只能略过不提。   姜母暗暗嘀咕着赵玉燕不靠谱,细心安抚外孙子。   暖烘烘的客厅边上放着一个婴儿床,三个多月大的小女婴在呼呼大睡,白嫩嫩的小脸蛋透着健康的粉红,上头还有睡印子。   赵向东和姜宁安抚了儿子随即直奔婴儿床,大半个月没见小闺女恨不得抱着不放,但最终两口子还是没探手。   坐完货车又坐火车,身上脏着呢,还是赶紧洗了澡再说吧。   热腾腾的水浇在头上身上,姜宁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由奢入俭难,连专门浴室都没有的农村屋子,真的感觉非常不方便。   洗得清清爽爽,抱着可爱的小闺女,再瞅着大儿子在屋子里活蹦乱跳,满屋子讨红包,姜宁和赵向东对视一眼,面露微笑。   安安到底还小,哭过一场后已经恢复正常,和哥哥弟弟闹作一团了。   热热闹闹吃了晚饭后,姜宁早早就睡了,她其实挺累的。   回了杨市,这边的拜年就该提上日程了,可惜赵向东年初七就得回部队销假,能利用的时间只有晚上。   好在需要他们上门拜年的地方也不多,两口子的其他亲人长辈都不在,省了很多事,就往赵向东的长官同僚去一趟得了。   这首先去的,就是许家。   许家和姜宁家关系好,许卫国和赵向东兄弟相称,另外,许卫国的父亲许海胜将军对赵向东也多有照拂,于情于理,许家都该排在第一位。   白天姜宁开车在市里走了一圈,巡视一下门店和工厂,下午去了和哥哥们去了几处地方拜年,再腾点时间整理好礼物,等赵向东下班吃了饭就直奔部队大院。   部队大院大门有哨兵站岗,检查比家属院还要严格,不过兵哥们经验丰富,很快就搞定了。   许卫国早等在大门口,他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   “东子你回一趟家咋憔悴成这样?”   其实赵向东也没多憔悴,就是许卫国太熟悉他了,一看他就知道他没休息好。   许卫国面带关切:“家里都好吧?伯父伯母身体还硬朗着吧?”   赵向东也不好将家里的破事拿出来到处说,只抹了把脸,说父亲生病了,“年前已经出院了,没事,好起来了。”   这事儿还真谁也帮不上,许卫国只能又关心了几句。   许家位置靠前,说话间就到了。   这个大院都是独门独户的三层小楼,带院子的,赵向东来过好几次,熟门熟路,到了地方直接踩了刹车靠边停下。   三个大人加一个小胖墩下车,赵向东一手接过姜宁手里提的东西,另一只手勾住许卫国肩膀,笑道:“别说我了,那你呢?啥时候结婚?”   姜宁抱着儿子笑吟吟,“对啊卫国,等你这顿喜酒咱等得可够久的。”   安安没听懂,不过也不妨碍他一脸好奇。   “他啊,二月初十结婚。”   接话的是许卫军,他乐呵呵地说:“也没多久了,就一个月后的事。”   屋门大开着,三人说话间,已经进了门。弟弟结婚许卫军也很高兴,听到这一句立即抢答。   屋内十分宽敞,布置不奢华却简洁大方,许家人姜宁差不多认全乎了,只除了许卫国的父亲。不过眼下屋里就坐着一个五旬上下的威严男人,剑眉长目,年纪虽长,但五官与许家兄弟有颇多相似之处。   不用说,这位就是许海胜将军了。   不过也不用姜宁去询问,她跟着丈夫喊人就行了,果然没猜错。   许海胜虽威严,但待赵向东如子侄,十分和蔼,赵向东执的也是子侄礼,称呼是伯父伯母。   一家三口和许家人都十分熟悉,客套什么的都不需要了,坐下几句聊开,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安安见了许家哥哥们,立即欢呼一声,几个小的立即闹哄哄地玩耍开了。   许卫国取出一张大红帖子,等父母和好友夫妻说话暂告一段落后,递过去,笑道:“早点来,礼记得送厚点,别跟我客气啊。”   赵向东挑眉,“你想得美。”   他翻了翻帖子,“二月初十周日,这日子不错。”   帖子上写的旧历,选的日子确实挺好的,不然他只能白天工作晚上去吃席了。   赵向东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真心实意说一句,“卫国,这回咱争取好好过,再生一个大胖娃娃,给小泽作伴。”   “好!”   许卫国露出笑脸,“我会的,你们都放心。” 第152章   一边忙工作一边拜年,转眼元宵就过去了, 姜宁也开学了。   考完试以后, 姜宁主要忙碌的是两件事。   一个是她的工作。三个品牌的广告铺天盖地, 给姜宁带来了事业高速发展期。她固然合理利用自己的得力干将们, 但需要亲自过问与决断的事情也不少, 忙得很。   心腹虽不少,但用起来也颇觉捉襟见肘。   姜宁非常期望今年的严打尽快到来,等社会恢复平静以后,她能尽快给陈安四人重新安排工作岗位。   陈安四人就是当初特殊队伍退役下来的军官, 一直负责四合院和姜家人安保工作。他们能力很强的, 干这个其实有些浪费。   不过也没办法,外面还乱哄哄的,在姜家人眼里, 家人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姜宁印象里, 严打是83年下半年开始的,现在已经是83年正月, 最多就等大半年功夫。   严打过后, 虽然不说海晏河清,但像杨市这种大城市是肯定能恢复平静的。   四合院安保工作依然不能少, 但强度已经不需要这么大了,可以另外物色人选,将陈安四人换下来放到更合适的岗位上去。   年前,姜宁已经和四人透过风,并划了一些管理类的书籍出来, 建议他们自学,有不懂可以问。   她的说法是认为外面乱太久了,国家早晚得出手,而且现在杨市上层确实隐隐有风声,她可不是胡诌。   陈安李洪几个又惊又喜,保安和管理层哪个更有前途不用说,他们没想负伤残疾后还能有这么好的出路,万分感激之余自然好好学习,一有空就手不释卷。   当初退役时家里出事,不得不选择买断一锤子拿钱,工作岗位都没了,现在回头看来,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竟是一场机缘。   除了工作以外,姜宁还需要忙碌的事情就是给李沁设计婚纱了。   李沁果然是个走在潮流最尖端的姑娘,在穿婚纱结婚还没大面积流行的时候,她已经拍板,她要穿婚纱出嫁。   李父李母这方面还是比较保守的,老两口认为结婚穿白的不好,可惜没拗得过闺女。   好在之前李家人也参与过穿婚纱结婚的婚礼,李父李母接受起来不算困难,嘀咕一阵子,李沁就如愿了。   好吧,结婚的是她,她做主就好。   结婚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情,当然是想要最好的,毫不犹豫的,李沁就拜托了姜宁。   眼下国内还没有婚纱设计师这说法,身边有位时装设计大手,这任务当仁不让。   姜宁乐呵呵地接过来了,她和李沁是好友,她丈夫和许卫国多年兄弟,能帮得上忙绝不二话的。   正好,这婚纱就作为送给李沁的新婚贺礼了。   姜宁和新郎新娘两边都有关系,贺礼打算各送一份,关系亲厚礼物当然得多花心思,现在好了,直接干活不用再多想。   设计婚纱还是第一次,但姜宁信心满满,这年头婚纱样式都十分简单,她随意考察几件,立即灵感满满。   李沁肩部圆润,凹凸有致,属于那种小巧玲珑却十分丰满的身材,而且她还准备了一双“恨天高”,大大弥补了自己身高不足的小缺陷。   姜宁给设计的是一字领蕾丝简约复古版长拖尾婚纱,精致的蕾丝珍珠纱,苏杭的锦缎亮缎等等,采用的都是最高档的材料。   婚纱的衣襟和裙摆都缀了珍珠,这些可是真的上品珍珠,圆润饱满,光洁晶莹。   奢侈华丽,浪漫唯美。   “哇!!”   李沁一看见婚纱就两眼放光,扑上去又不敢碰,怕自己的手蹭脏了。   她和同来的几个堂表姐妹围着婚纱团团转,“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女孩们表情如梦似幻,姜宁好笑:“鞋子带来没,赶紧试一下,不合适还得调整一下呢。”   她刚接到成品时也啧啧称赞了半晌,效果比预料还要好。有点小遗憾,姜宁两辈子就结了一次婚,可惜就没能穿上婚纱。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结婚的场景就根本不适合穿婚纱,也没啥好纠结的。   男人好比啥都强,会疼人的好丈夫,可爱的儿女都在身边,所以这点子遗憾,姜宁转眼就抛在脑后了。   “好的好的!”   李沁摩拳擦掌,“宁宁你让我先洗个手,我怕把婚纱蹭脏了。”   “喏。”   姜宁指了一个门,“咱们进去试,里面有洗手间。”   这地方其实是她在分厂的办公室,她给李沁指的是她本人的休息室。婚纱是分厂制出来的,不合适还得改,就在这儿试穿得了。   现在姜宁的事业版图不断扩张,分厂本来宽裕的人手和空间也变得紧张起来,她干脆把试婚纱地点放在自己的办公室。   眼下她还腾不出手来,等忙过这一阵子,就该再次物色一个位置建再新分厂了。   闲话少说,姜宁也一起跟进去了,穿婚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还得帮一下。   婚纱顺利换上,挺合适的,就是腰部有点儿紧绷。   “这位置有点绷,得放一点。”姜宁打量半晌,拿本子记录下来,又取笑道:“阿沁过年吃得有点多哈。”   李沁嘿嘿笑了两声,打量着大穿衣镜里的自己,咋看都觉得这样子已经很完美,最后一咬牙,“宁宁不要改了,我决定节食减肥。”   这腰必须瘦下来!   “节食减肥?”姜宁好笑:“你是快要结婚的人,可别饿坏了没力气。”   “宁宁你别担心。”   说话的是李沁的堂姐李婧,她一边爱不释手围着穿着婚纱的堂妹,一边吐槽道:“她一顿吃两大碗,就算少一半,也饿不坏的。”   “就是就是,她啊,吃一顿能顶我一天呢。”   美丽衣服是沟通的好桥梁,李沁几个堂表姐妹已经和姜宁很是熟稔,毫不犹豫就揭了李沁的底儿。   李沁恼羞成怒,一把拍开姐妹们的手,“起开起开!别给我蹭脏了!”   姜宁先是诧异,随即好笑。她和李沁逛过好多次街,街头小吃也分享了不少,但正式吃饭就一次,就是许卫国第一次带人出来认识那次。   那次李沁虽然吃得欢快,但远没到两大碗的程度。   看来不管多大方爽朗的姑娘,在有好感的的男生面前,都会适当矜持以保持形象的。   她轻笑一声。   李沁几个堂表姐妹就没这么客气了,哈哈大笑,笑得李沁咬牙切齿。   大伙儿笑了一轮,姜宁拉着李沁在妆台前坐下,“咱们把头纱戴上,看看整体效果。”   缀了珍珠的头纱也格外美轮美奂,姜宁给李沁利落挽了个发,瞅了两眼,她干脆让李沁把化妆品也拿出来。   这年头国内化妆品非常简单,好在李沁这套是专门让朋友从港城带回来的,结婚用的,还是相对齐全。   姜宁先给她化了底妆,眉毛眼影眼线,再打鼻影高光阴影,扫上腮红画了唇,最后扫上蜜粉定妆。   这活儿姜宁上辈子常干,手法十分纯熟,速度也十分快,一眨眼的功夫,妆就画好了。   完全迥异于时下的手法,非常精致且自然,李沁等人目瞪口呆,太厉害了。   “妹子,我的好妹子!”   李沁摸了两把自己脸,惊叹还没完就一把拽住姜宁的手,“我的结婚那天的化妆就交给你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她物色化妆师好久了,可惜现在哪有什么化妆师啊!大家都是业余选手,矮个子里拔高个,她怎么选也觉得不大满意。   这时候被她发现了姜宁,喜极而泣!   “宁宁,宁宁,你一定不能拒绝我啊!不然,不然……”李沁哀嚎:“不然我就不走了,赖在你家蹭吃蹭喝,吃垮你!”   “这可不行。”姜宁严肃脸摇头,“你还是吃垮卫国去吧!”   她绷不住笑了,“我看卫国乐意得很。”   开玩笑归开玩笑,姜宁当然答应了李沁。刚好她去李沁这边,赵向东去许卫国那边,兵分两路了。   垂涎万分的李家堂表姐妹吵着她们也要,她们都还没结婚呢,华丽的婚纱,精致的妆容,哪个姑娘不想要?   李沁得意洋洋勾着姜宁的肩膀,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行,宁宁不是干这个的。”   扳回一城,爽!   李婧怒:“问你了吗?起开!”   对付小堂妹,李婧经验丰富,她哼道:“你不走,我就往你婚纱上踩一脚!”   李沁败走。   姜宁含笑围观,李沁和几个姐妹感情明显极好,看着挺舒心的。   至于李婧等人的请求,她当然答应的,不过唯一要求的就是她们保密。   李家那圈子都是不好拒绝的人物,不提她现在忙碌得很,就算不忙,姜宁也没打算让自己成为兼职化妆师,婚纱行业她也暂时没有涉足的打算。   李沁几个心领神会,“成,我们就说婚纱是托朋友从国外带的就行。”   至于化妆,让姜宁早点来,只要没有让人当场看见,含糊过去很容易的。   婚纱既然不用改,姜宁就让李沁直接提回家得了。   由于本省风俗迎亲在上午,所以化妆时间比较早,两人约好,到时候提前一天接姜宁过来,直接在李家睡一晚上,以免有什么事耽搁会手忙脚乱。   姜宁自然答应了。   小半月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一眨眼,农历二月初九就到了。   明天,就是许卫国和李沁结婚的大喜日子。 第153章   “宁宁,我让我二哥来接你了, 就在校门口等你看行吗?”   “行。”   姜宁没好气, “阿沁你都第二次给我打电话了。”   看来这姑娘还是很紧张啊!   她好笑:“卫国是个好男人, 我看他当个好丈夫没问题, 你甭紧张了。”   李沁:“没听清楚你说啥, 我挂了。”   姜宁哈哈大笑,放下电话后,她抱过儿子亲亲他的小胖脸,对姜母说:“妈, 我下午放学就直接去李沁家了, 你和爸明天领安安去吃席就行。”   由于姜宁和姜红兵的关系,许卫国给姜家递了帖子,阖府统请, 姜父姜母姜建设兄弟都去, 刘慧芳就主动留在家里,照看两个小的。   壮壮还没学会自己吃饭, 乐乐就更小的, 不带他俩以免添乱。   “行,你和东子只管忙去, 咱安安听话着呢。”姜母削好苹果切了一小块,先给了安安,剩下的给闺女。   安安大声道:“谢谢阿婆!”   姜母乐呵呵,擦了擦手,把外孙子接过来, “行了,你赶紧上学去吧。”   姜宁看看表,迅速把苹果啃了,出门上学。   上完课已经傍晚六点出头,姜宁和李沁约定的是六点半,不过她一向不喜欢迟到,于是马上就往校门口走。   到了校门口后,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七八分钟,不过李沁的二哥来得更早。   校门口停了一辆铁灰色小轿车,姜宁见一个小平头绿军装的小伙子坐在车头抽烟,李沁说的都能对上,而且那小伙子浓眉大眼,和李沁五官有些相似。   百分之九十是他了。   “李二哥?”   姜宁走过去,李平已经站起来了,淡青色缎面连衣裙,马尾小皮鞋,肤白貌美,他妹说她朋友非常漂亮,一瞅保证认错不了。   他还以为是夸张了,没想到是真的。   妹妹的好友,李平自然不会用平时客套那套,他爽朗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姜宁妹子?”   对头暗号接上,两个都是爽快人,笑语几句,直接上车往部队大院驰去。   李家的家庭氛围十分好,李父威严但和蔼,李母风风火火十分麻利,李家的哥哥弟弟们不管严肃还活泼,一律神情和缓面带笑意。   上回一起试婚纱的李婧等人早到了,她们是伴娘团,同样直接在李家睡下方便明早操作。   李沁十分可惜,“宁宁要是没结婚,也能给我当伴娘了。”   “结婚这事儿总得有人早些有人晚些的嘛。”   姜宁笑:“等年中阿婧结婚,就该轮到她和你说这话了。”   李婧已经有结婚对象了,两家商量在年中结婚,她立即道:“就是!”   她白了李沁一眼,身为妹妹,结婚居然比自己早。   “好了好了,咱先吃饭吧。”   保姆已经将菜做好上桌,李母招呼大伙儿吃饭,她笑吟吟对姜宁说:“宁宁不许客气,当在自家吃饭就成。”   李婧几个就不用招呼了,都是经常来往的自家孩子。   “好的伯母,”姜宁笑道:“我不会客气的。”   她餐桌礼仪没有一点瑕疵,举止优雅,态度大方,李母暗暗点头,她闺女虽然大咧咧,但交朋友都是十分靠谱的。   李沁其实还是挺紧张的,吃了饭想和姜宁李婧等人聊天舒缓,可惜遭遇李婧无情拒绝。   “赶紧睡吧,咱们明天还得早起伺候你呢。”   她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李沁拍进房间,房门关上,“走,咱们睡觉去。”   姜宁给家里打了电话后,就在李家客房睡下,她有点认床其实睡得不大好,不过好在年轻,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也精神奕奕。   李沁早就起来了,洗了澡吃了饭已经准备就绪。   姜宁和李婧一左一右,帮她把婚纱小心翼翼地穿上身,拉链拉上,裙摆整理好。   再一次见识到李沁的好身材,姜宁啧啧两声,“卫国好福气。”   李婧瞥一眼堂妹饱满的胸口和露出那一丁点儿沟壑,日常羡慕妒忌恨,“就是!”   太不公平了!   李沁听许卫国的名字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刚瞪了一眼姜宁就听见堂姐的话,她得意洋洋,哼哼道:“天生的,没办法。”   她要不是穿好了婚纱,大概能遭遇群殴,当然了,从前是假小子的李沁表示一点不怕。   不过怕不怕都得抓紧时间,几个女孩子虽然放着嘴炮,但手上动作一点不敢怠慢,李婧几个见李沁已穿好了婚纱,干脆把鞋子脱下来只穿袜子。   这婚纱是长拖尾的,万一不小心踩上去留个印子就麻烦了。   姜宁已经在给李沁化妆了,比起上次的随意,今天正日子她郑重多了。   她画得很仔细,李沁眉毛整齐且密,形状也漂亮,眉尾稍稍拉长即可;内眼线上下眼线眼影;鼻影高光阴影,腮红口红。   典雅的妆容凸显了李沁的飞扬大气,为她的五官真增添了几分妩媚,十分精致,十分美丽。   化妆术可是扬名全世界的亚洲邪术,姜宁牛刀小试,不过李沁本来就是美人,她画龙点睛就行了,没有发生卸妆认不出人来的事来。   饶是如此,也够让几个女孩惊叹了,话题立即就歪了,就连李沁本人,也在连连追问。   姜宁也没有敝履自珍的想法,刚好李婧等人的伴娘妆也要画,她就示范了好些简单易学的手法。   最好,她说得兴起,也兴致勃勃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最后换上淡金色的长裙。   在穿衣镜转了个圈,姜宁满意地点点头。   赵向东看见了,大约会又惊又喜吧。她朝自己眨眨眼睛。   说曹操,曹操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响,李婧趴在窗边一看,赶紧招手:“快来快来,许家来迎亲了!”   要为难新郎官了!   大伙儿争先恐后围上去看热闹,李沁矜持一下,也提起婚纱冲过去,“喂喂,给我留个位置。”   “去去去,你新娘子瞅啥热闹,赶紧回去坐着。”   “凭啥,这是我的房间,我就看!”   …… 第154章   许卫国在一干迎亲团的大小伙子簇拥下来到同样喜气洋洋的李家院子。   依旧是一抹熟悉的橄榄绿, 对于一个军人而言, 军装是他们的骄傲, 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当然要穿上此生最引以为傲的服饰。   许卫国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姿笔挺,容光焕发,本来英俊的男人看着比平时更出彩了数分。   李家不管是院门还是大门, 上面都贴了簇新的大红双喜,可惜关得紧紧的。   伴郎是许卫国的堂弟徐卫党, 这小伙子性子跳脱, 冲上前去就擂门, “开门开门!六嫂我六哥接你来了!”   许卫国在许家一众堂兄弟之中排行第六。   说擂门, 那是真擂,一干大小伙一拥而上, 把院门锤得“哐哐”作响,更有甚至,一个助跑,要跃墙跳进去。   “身手真不错哈。”   姜宁等人凑在窗台看得津津有味, 李婧十分笃定答了句, “那人肯定跳不进来。”   果然。   李婧话音刚落,早有准备的李平就拎了根尖尖的长竹竿上去, 狠狠一戳,往那个不守规矩的小伙子戳去。   在女孩子们的惊呼声中,那个跳墙的小伙子利落一个扭头, 直接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围墙外面的地上,虽然没有得逞,但也毫发无损。   这人大呼小叫着,见墙头攻势无法得逞,于是冲上去帮忙踹门。   姜宁好笑,这接亲太暴力啊,估计院门挨不了几下了。   这么想的显然不止她一个,李母中气十足在院子的吆喝一声,“我告诉你们哈!哪个兔崽子踹坏我家的门,不给我修好回不去啊!”   门外哄笑,各种打趣许卫国丈母娘厉害的话不绝于耳,不过好歹踹门的动作是小下来了。   赵向东勾着许卫国的肩膀,笑道:“看来咱们得采取文明手段。”   文明手段当然是塞红包,红包不要钱似的往院子里撒,好话一箩筐,虽然李沁的亲哥和堂表兄弟们都不为金钱好话所动,但还是把院门打开了。   许家接亲团一拥而进,不过接下来这道大门,就没那么好开了。   李平上前一步,“来吧卫国,想娶我妹子必须把我打趴下!”   拳头捏得咯咯响,一上来就直接动真格。   虽然许卫国不管个人条件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但哥哥们对许卫国二婚身份还是有些微词的,哪怕妹夫已经认下,但想从他们手里接人,没那么容易!   “你先打赢了我再说。”   许卫军不等弟弟答话,第一时间越众而出,把军装外套一脱一甩,直接摆好架势。   这李平一看就不是开玩笑的,因此许家这边当然不能让许卫国上场,毕竟他是新郎官,万一脸上挂彩可就不好看了。   李平武力值也不低的。   许家想法李平当然明白,因此他也不强求,哼了一声,直接挥拳上去。   这两人狠狠打了一场,最后以年长些许的许卫军胜利告终。   李平揉了揉生疼的肩膀刚下场,李沁的大堂哥李源就接上,挑衅冲对面一抬下巴。   这次是赵向东迎战,两个大男人你来我往,“砰砰”声不绝于耳,打得虎虎生风。   很热血沸腾的场面,女孩子看得十分激动,不停鼓掌叫好。要是换了旁人姜宁也会一起欢呼的,但上场的是她丈夫,她看着就有些紧张。   最后,这赵向东和李源打成平手,这两人还打出革命友谊来了,停手后互锤了一记肩膀才下场。   李家堂表兄弟轮流上场,甚至还有两三个一起上的,但许家迎亲团人手足够充裕,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混战,一律游刃有余。   不过到了最后,许卫国还是没能躲过去。   李沁的亲大哥李炜压轴,他也不废话,直接冲许卫国一招手,“是男人就上来。”   真男人许卫国毫不犹豫就上了。   李炜“呼”地一记右勾拳,不打招呼也毫不留手,直冲许卫国面门而去。   李沁抓着李婧姜宁的手不由得收紧。   “哎哟,疼!”李婧夸张哀嚎:“女大不中留啊!”   李沁松手,恼羞成怒瞪了她一眼,大伙儿心领神会,挤眉弄眼。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院子里打得正酣,许卫国眼疾手快架住来势汹汹的一拳,他本来有些顾忌大舅哥的,但李炜拳脚凶猛,他也不得不使出十足本领。   喝彩声中,两人各有负伤,不过十分默契没有打脸,最后平局。   把李家同辈男人们都全部打了一遍,才终于把大门“打”开了。   最后一关是李沁的房门,收足了红包后,李靖隔着房门笑嘻嘻地说:“我也不为难你们了,每人都做两百个俯卧撑,这门就开了。”   这条件对于体格彪悍的军哥哥们不太难,可惜许卫国好些表兄弟都是从政的,一听这话立即哀嚎一声。   可惜女孩子们不二价,于是在李家兄弟们的监督下,迎亲团重新返回院子,排成几排做俯卧撑去了。   今天天气十分不错,不冷不热的,但做完俯卧撑的小伙子们依旧汗流浃背。许卫国赵向东等人还好,表兄弟们就惨了,做了几十个就直接趴在地上,歇了半晌又不得不接着做。   断断续续做完,一身簇新西装沾满灰,手脚哆嗦,喘得跟哮喘病似的,许卫国的一个表哥陈磊痛苦地道:“卫国,我为你牺牲大发了,你得,你得好好补偿我!”   许卫军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磊子你得好好锻炼锻炼啊,这么两下子就不行了。”   大伙儿哄笑。   “两下子就不行”的陈磊手还抖着,欲哭无泪,没有兄弟爱了。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顺利见到新娘子了。   门一开,大小伙子们眼前一亮,乖乖新娘子漂亮,伴娘们也标致,美人们风情各异啊!   许卫国视线落在一身洁白婚纱盛装打扮的李沁身上,黏住就移不开了,他呼吸都顿了顿,李沁含羞带怯,瞅了他一眼低下头。   “找鞋子,找鞋子!赶紧找了鞋子把媳妇儿抱回家,你爱咋看咋看!”   男人们促狭大笑,推了一把站住不动的许卫国,一拥进门。   房间不小,但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也挤得很。在帮忙找鞋子之前,赵向东先挪到姜宁身边。   他捏了捏媳妇儿的手,目光灼热,“宁宁你今天很美。”   姜宁固然是个标致的美人,但平时很少盛装打扮,这么骤然一见,他根本移不开眼睛。   他声音压得很低,有些哑,深邃黝黑的眸子似有火焰,反应和姜宁预料中一样,她唇角翘起,嗔道:“难道我平时不美吗?”   “不,平时美,今天更美。”   姜宁娇哼一声,睨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帮忙找鞋子去。”   这小眼神跟把钩子似的,勾得赵向东心痒痒的,他嘴里嗯地答应一声,心里却想着回家得狠狠治治她。   屋里人太多,两口子也没凑在一起太久,赵向东马上就加入找鞋子大军去了。   鞋子藏得挺严实的,但在场大部分都是耳聪目明观察力敏锐的专业人士,不过两分钟,藏在角落大灯罩里头的鞋子就被找到了。   许卫党一见手上这双“恨天高”,当即怪叫一声,哇这鞋子穿了能走路吗?   他目光带些佩服敬畏,瞅了瞅他今天上任的六嫂。   男人们都惊叹,女孩子们笑话他们见识太少,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中,许卫国拎着鞋子在李沁身前蹲下,握住她婚纱下的一双脚,给她穿上鞋子。   小巧玲珑的玉足,肌肤娇嫩,也就刚好他一只手掌长短。许卫国眸色暗了暗,好在他自制力足够强,面不改容给穿好了鞋子。   随后他站起,直接俯身,将媳妇儿一把横抱在怀里,快步往外走去。   李沁浑身血液往头上涌,脸红红的,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叫好声不绝于耳,大伙儿簇拥着新人出了李家大院,上了缠了红绸的军绿色吉普车,浩浩荡荡返程。   回去是不能走来时那路线的,况且就在部队大院绕一圈也没啥意思,车队接下来将会驰出大院,在杨市打个转再回来。   车队将要离开大院时,姜宁往左边尽头一户人家望了一眼。   她记得那是方涵家,鞭炮声震天响,喧闹声也传了半个大院,方涵已经嫁到省委大院去了,不过仍住在那地儿的方父方母估计不是滋味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男女各自婚嫁,从此各不相干了。 第155章   现在小汽车还是稀罕品, 一水儿军绿色吉普组成的迎亲车队回头率百分百, 浩浩荡荡在杨市绕了一圈后, 赚足艳羡目光,车队返回大院。   作为娶媳妇一方的许家,与李家刚好成反比,李沁完全没有遭遇任何刁难,很顺遂进门给公婆敬了茶。   陈瑛笑得合不拢嘴, 给了二儿媳一对她当年陪嫁的白玉镯子作为见面礼;向来严肃的许海胜将军今天也露出笑意,温和地勉励了小夫妻几句。   姜宁含笑围观, 她特地观察了许成泽小朋友一阵子。   三岁的小男孩正是闹腾的时候, 许成泽穿了一身簇新的小军装, 神气活现, 一点没见不高兴。   他玩耍之余也会凑到爸爸身边去了,李沁和他的互动挺好的, 双方都没有排斥彼此的迹象。   可见许家人给许成泽做的工作很好,一点也没有让他听到不好的挑拨。要知道长舌妇哪里都不少的。   李沁既然选择了许卫国,想当然她已经考虑清楚了。   这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   *   晚上的重头戏是婚宴,许家娶媳李家嫁女的喜宴规格当然是非常高的, 杨市数得上号的人物都来了, 也是因此,婚宴地点没有放在外头, 而是设在部队宾馆——北湖宾馆。   这北湖宾馆是不对外开放的,在部队没有足够影响力是无法在里头摆宴。   当然了,许家李家没有这个问题。   六点恭候入席, 七点开宴。   赵向东姜宁给家里打过电话,看时间差不多了,和许卫国两口子打声招呼,就到宾馆外头等姜家人。   两口子肩并肩站着,窃窃私语,男的英伟硬汉却面带柔情,女子纤细柔美且容色照人,很亲密,很引人注目。   站了一会,姜家人还没到,陈海庆家倒先到了。   陈海庆抱着大闺女,简洁抱着小闺女,两人中间是陈嘉定,他被叔叔牵着自己走。   虽然赵向东家搬回四合院了,但之前和陈家叔侄处得不错的,于是陈海庆先往这边走过来打个招呼。   “嗨,东子,咋站外头呢?”   陈海庆知道赵向东和许卫国私交甚笃,迎亲估计也一起去的。   “我岳父家正领着孩子过来,这不出来等一等。”   陈海庆有些诧异,许卫国结婚怎么连姜宁娘家也请了,看来两家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厚。   不过这些也不关他的事,他和赵向东关系也没好到这个地步,于是笑着应了一声,“好,那咱们先进去了。”   “快进去吧,晚上凉了点儿,孩子还小。”   陈海庆从善如流,寒暄几句就和媳妇孩子进去了,姜宁也微笑和陈嘉定说了再见。   陈嘉定刚才问他安安弟弟呢?   姜宁就答,安安弟弟他阿婆带着呢,因为自己没空。   然后陈嘉定小朋友就很认真地说:“婶子,你要是把安安弟弟带回大院,记得告诉我。”   姜宁和他勾了勾小指,笑道:“安安弟弟很快上幼儿园了,到时候天天回去。”   部队幼儿园在部队小学隔壁。   陈嘉定挺高兴的,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挥挥手才跟着叔婶离开。   “小定你冷吗?”前面传来简洁关切的询问:“婶婶给你带来衣服,要不先给你穿上吧。”   姜宁挑眉,她刚才就发现,简洁对侄子热情了很多,往日隐隐的疏离再也不见,体贴入微,关注度比自己闺女还高。   个中缘由不难猜测,去年年末强制计划生育已经实行,简洁没有赶上末班车怀第三胎,陈海庆是混部队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下儿子了。   很显然,她养儿防老的观念深入骨髓,既然自己生无望,这不还有个现成侄子在吗?   父亡母不在,要是养好了,和儿子也没差。   然而面对简洁的温情攻略,陈嘉定似乎有些水土不服,他垂下眼睑,摇了摇头,“婶婶我不冷。”   “那好,那你冷就告诉我。”   “嗯。”   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更没有表现出对从前耿耿于怀,这小孩子比姜宁想象中还要聪明。   她啧啧两声,看来简洁的攻心之路,道阻且长。   姜宁也没有关注陈家太久,因为她远远看见自家的车远远驰来,她连忙挥手。   “妈妈!”   安安挣扎着扑向他妈,姜母笑骂一声小没良心的,就将怀里的外孙子递给闺女。   “妈妈,你去哪了?”   安安撅着嘴,他现在说话越来越清楚了,一上来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昨天妈妈都没回家。   “妈妈有事忙呢。”   姜宁哄他,又指着里头说:“今天卫国叔叔和李沁阿姨结婚呢,咱们进去瞅瞅好不?”   结婚?   安安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趴在他妈怀里往里面眺望,姜宁笑吟吟抱着他,往里面走去。   当看见在门口迎客的新人时,小胖墩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许卫国变化还不大,一身婚纱如梦似幻的李沁形象就和平时实在差太远了。   安安黑葡萄般的眼睛定定瞅着,小嘴巴微张,李沁笑嘻嘻捏了捏他的小肥腮,“哎哟,瞅瞅咱们小安安多可爱呀!”   姜宁笑问儿子,“婶子美不美?”   安安不知为啥李沁变婶子了,但他却知道妈妈说的是谁,忙不迭点点小脑袋,“嗯嗯!”   太美了!   李沁心花怒放,又握着安安的小胖手夸了好几句好眼光,不过宾客很多,她也不能光顾着安安,“小泽哥哥在里头呢,安安快进去吧。”   与好友一家挥手之后,李沁继续马不停蹄接待来宾,虽然她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但穿着一双恨天高,依然累得够呛。   换了一身大红旗袍敬酒,宾客多一圈敬下来,饶是她杯子的酒掺了不少白水,都有些晕乎乎的。   这还没完,匆匆扒了一碗饭,她还得赶紧去换了小礼服送客。   “哎呀不行了,我的脚好疼呀。”   等最后上车回家,李沁累得差点是爬上去的,关上房门甩掉恨天高,她坐在床沿使劲揉脚。   哎呀结婚什么的,婚纱什么的,实在太歧视身高有所欠缺的女同志了。   “我给你揉揉。”   一直修长却粗糙的手伸过来,一把握住她一只脚丫。刚才醉酒不醒被人背上来的许卫国已经睁开眼睛,眸光清明不见一点迷糊。   李沁一惊,随即哎呀一声,“许卫国你装醉?!”   “没,我刚才确实有点迷糊。”不过没有昏睡不醒的地步而已。   作为新郎官,许卫国前头的敬酒都得真刀真枪,一点没掺水,他再海量估计也得被灌趴下。   好在兄弟们挡酒够给力,他才能敬完全程。   他确实醉了,但有早早准备好的解酒丸,这解酒丸经过大家的亲身试验,效果十分给力,一丸子下去再缓了一路,他已经清醒了。   许卫国大手修长,掌心却粗糙,不急不缓地揉着,木仓茧摩挲着细嫩的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麻痒之意。   他的嗓音醇厚,比平时多些沙哑,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似乎有旋涡,对视着能迷惑人,将人吸进深深的旋涡中。   “哎呀!”   惊呼一声,她已经落入他的怀里,热吻铺天盖地,许卫国一只大掌落在她的衣襟上,顺着一字领露出的那些许丘壑,探了进去不紧不慢地揉搓。   他动作有些急,实在是她今天婚纱收腰效果太好,他抱着她上车时,头一低,难免通过小小的缝隙窥见里头波澜壮阔。   “以后不许穿这些衣服,领口得收紧点些。”他十分霸道,末了又抱怨:“东子媳妇设计这婚纱,就是这位置不大好。”   “你懂啥呀?这叫一字领!”   灼热的的大掌似乎要将人揉化似的,李沁很快气喘吁吁,“你别给我弄坏了,我饶不了你。”   饶不了他?   许卫国低低笑了一声,“好,我求之不得。”   婚纱落地,军装也随之而下,李沁平时再有劲儿,这会儿也使不出来,她左推右避皆无法抵挡他的进攻,脑子搅成一团浆糊时,她突然想起一事。   “别,别,咱们,咱们没洗澡呢。”   “等会再洗。”   许卫国迅速答了一句,他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深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喷薄的冲动,他缓慢而坚定地将怀中爱人彻底变成自己的媳妇。   他同时深深吻住她,将她的呜咽吞进嘴里。   灵与欲相结合,欢畅而美妙至极,朗月当空,银色的月光穿过玻璃和薄的窗纱,洒在男性结实且线条流畅的背上,汗流浃背,一双细嫩白皙的腿被他架在小麦色的手臂上。   夜还长。 第156章   “爸, 你开行吗?要不咱一辆车挤挤算了。”   喜宴结束后, 男同志们东倒西歪, 姜家兄弟俩满脸通红,走路都走不了直线。   赵向东醉得更厉害,作为替新郎官挡酒的兄弟团,为了兄弟能顺利洞房他也是拼了,喝得比许卫国本人还多, 早就趴下了。   陈瑛本来要安排个警卫员送赵向东两口子回去的,但姜宁笑着拒绝了, 她没沾酒自己就能开, 虽然军用吉普不熟悉, 但开慢点总没问题的。   许家陈家还有一众亲近人家趴下一片, 警卫员数量有限,还不够分呢。   两家亲近也不说外道话, 陈瑛嘱咐她慢点开不着急,就匆匆去处理其他事情去了,作为主家,她忙得脚不沾地。   姜宁打算一家人挤一车回去得了, 反正军用吉普比小轿车宽敞, 但她爸说,他开一辆就行, 也免得明天还得绕过来取车。   姜父除了新人过来敬酒时喝了一小杯以外,他就没碰过酒。   这种上层云集的喜庆场合,也是联络感情及拓展人脉的最佳场合, 两个儿子喝多了是意料中的事。   一家老小都在外头,总得留个清醒的。   他笑看蹙着眉心的小闺女,“爸没喝啥酒,不信你嗅嗅。”   姜宁闻着她爸身上确实没啥酒味,人也清醒得很,点点头,“行,那爸你开慢点儿。”   “哎,好。”   姜母也嘱咐:“你也开慢点儿宁宁,咱不着急。”她拍了拍怀里的外孙子,“安安我带着就行,你照顾东子。”   “行。”   和姜父姜母告别后,姜宁返回停车场另一边,赵向东的吉普车停在着,人也被送上车了,正在后座半躺着。   她先取出准备好的解酒丸子,再拎了刚才接到热水,开了后车门上了车。   丈夫身材魁伟,往里一躺本来宽敞的车厢倍显狭窄,姜宁打量一下丈夫的姿势,干脆撩起裙摆,跨坐在他的腰腹上。   硬邦邦的,舒适程度不高,她摁了摁他紧实的腹肌。   “东哥,东哥,赶紧把解酒丸子吃了。”   赵向东半坐半躺,也不用姜宁费劲抬起他上半身,剥开解酒丸上头的蜡封,拇指指头大小的褐黑色丸子,看着都头皮发麻喉头发痒。   该,谁让你喝酒!   她把大丸子摁在丈夫唇边,“张嘴。”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嗓音,赵向东完全没有防备,眼皮子动了动没能睁开,嘴巴却从善如流翕动一下。   姜宁一把将丸子塞进他的嘴里,然后灌水,“快给咽了。”   军人服从命令乃天职,赵向东虽不清醒,但领导的话仍下意识服从,吞了几口水,那个比龙眼核还大点的解酒丸子顺利进了胃袋。   姜宁好笑,生不起气来还心疼他喝这么多的酒,亲亲他的唇角,“好了,咱们回家咯。”   她重新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启动车子。   感觉还行,除了这驾驶位太宽大,她不怎么能靠到椅背以外,其他都能接受。   她懒得调整了,反正就开半小时的功夫。   等回到了四合院,姜宁发现自己比她爸还要早点,正发愁着怎么把丈夫弄进去的时候,后座的赵向东“唔”了一声,动了动,睁开眼睛。   “东哥你能走不?”   这解酒丸子果然是经历了男人们亲身试验,效果最突出的一个,感谢这掺假极少的年代,真材实料。   姜宁趴在椅背上,“如果不行,咱等等我爸吧,他们应该很快就到家了。”   赵向东反应比平时慢了一拍,半晌才道:“没事,我能走。”   真能吗?   姜宁嘀咕着,不过她还是尝试了一下。   结果还是勉强能行的。   赵向东被扶下车后,虽说身体一半重量都交给媳妇,但好歹在姜宁被架着是能站住的,还能迈开脚步。   那就行了,走吧。   扶醉汉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好不容易沿着抄手后廊进了后院,再挪进自己房间,最后进了里屋将人安置在架子床上。   “唉,跟跑三千米也差不了多少了。”   微微带寒的春天,姜宁出了一身大汗,她也顾不上轻拿轻放,连同自己也一起摔在床上。   赵向东的胸膛硬邦邦,磕得她生疼,爬起来喘均了气,她抹了把汗直接洗澡去了,受不了一身黏黏腻腻。   洗完澡还得伺候男人,不然一身酒气躺在身边嗅着难受得很。   给赵向东脱衣服是个大工程,好不容易把他扒得就剩一条裤衩,姜宁额头又有了薄汗,她抹了抹,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身。   宽肩窄臀,腰腹紧实,肌肉线条流畅,爆发力十足。虽然看得很习惯了,但姜宁唇角还是翘了翘。   她嘴里却傲娇,哼了一声,硬邦邦的,还重。   上半身擦完,她沿着腰腹一直擦下去,途径某块小布料,她思考一秒,直接选择忽略过去。   “怎么不擦?”   安静的室内,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带有很明显的沙哑,抗议她的偷工减料。   一只铁钳子般的大手攥住她的腕子,很紧,却没有弄疼她。   手里的湿毛巾应声掉下,姜宁诧异抬眼,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黑琉璃似的,映照着昏黄的灯光折射出璀璨光芒。   赵向东醒了。   姜宁张嘴刚要说话,余光却见小布料下的某个位置迅速膨胀,跳动似乎要挣脱束缚。   空气染上一丝暧昧,酒的气息在发酵,他眸光炙热,结婚都好几年了,姜宁罕见心跳如擂鼓,仿佛刚结婚时青涩,带一丝娇怯。   他的进攻十分迅速且凶猛,没给姜宁太多准备时间,急急闯了进来,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没歇一口气就开始狠狠伐挞,她轻蹙眉头,说有些疼让慢点,他低头亲着她,只呢喃着说慢不了。   这火气从一早见了人憋到现在,又经过酒精催化,他忍不住。   有人说女人都是喜欢被征服的动物,姜宁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不过她被赵向东一轮高强度的急攻之后,还真是适应过来了。   两人是欢爱过无数遍的夫妻,适应良好以后马上能体验颤栗的快感,一浪高过一浪,瞬间被淹没。   赵向东折腾了好几回,每回质量都相当有保证,完事以后,姜宁也顾不上让趴在自己背上丈夫下去,阖上眼睛就睡了。   反而赵向东精神得很,酒精化作汗水早落在床榻间,他翻身下来搂着她,温存良久,才下地给二人洗漱干净。   床单换了,身心舒畅的他搂着人躺下,啄吻了好多下,他微笑看了她睡颜好半晌,才闭上眼睛。   *   第二天姜宁起晚了,赵向东倒是起了个大早,他亲亲她的时候,她睁开一点眼缝看了看他,继续闭眼大睡。   姜母敲门让她起床上学的。   姜宁一边应着一边匆匆起床穿衣,大腿根很酸,腿很软,她嘀咕了丈夫好几句。   她很少晚起,心里发虚,怕家里人猜到不好意思,但等出了房门后发现自己想多了,今天晚起的人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姜母一边让刘婶给闺女端早饭,一边唠叨着酒喝太多不好——姜建设兄弟俩还睡着呢。   还有安安,安安昨天玩疯了,和舅舅们都在睡。   姜宁放下心,匆匆吃了早饭,“妈我下午回厂里开会,可能要晚点回家。”   “成,让李洪跟你吧。”   常跟着姜宁出入的陈安休假回老家了,父亲大寿,她应了一声,“妈我知道了。”   姜宁今天开这会挺重要的,两个厂子开足马力生产,也已经无法满足日常需求,她急需定下一个新的分厂地址,并改建投产。   “嫂子,城南这个地方最好。”   彭弘毅将手里一叠资料递给姜宁,示意她看最上面一份,“这原来是市针织四厂的老厂房,地方大不说,也很适合咱们做服装,几乎不需要怎么改建。”   市针织四厂原来是一个中型国营厂子,厂子领导脑子活,在改革这几年愈发壮大,原来的厂子满足不了生产所需,已经搬迁了,老厂区出租。   这厂房确实很合适,针织厂和服装厂有很多雷同的地方,只需要小幅度调整一下,短时间内机器设备和工人就能进驻,投入生产。   姜宁已经去实地考察过了,确实很如意,但缺点不是没有,就是距离她这边两个厂子挺远的。   还是管理人手不充裕啊!这几年她事业飞速发展,虽然着意培养中高层管理人员,眼下分一分还是很紧凑。   “成,就定这地儿吧,彭哥,你明天就去和针织四厂接触。”   姜宁看了针织四厂以后,其实已经有预感会定下这里了,管理人员分配她早琢磨过好几遍,还好,勉强够用。   “还有这个。”   姜宁抽出一张名单,“这是我准备抽调去新厂的人,你们通知下去让做一下准备。”   新分厂她准备交给田斌扛大梁,至于田斌原来负责的第一个老厂,就交给彭弘毅一直培养的副手丁小山。   现在三个厂子中,就数老厂规模最小,而且还是小很多。田斌能力足经验丰富,待在老厂浪费了。   田斌和丁小山郑重应了。   等公事都谈完,姜宁揉揉眉心,“要是咱们能有一个足够大的地方,将厂子都合拢在一起,咱们就轻松多了。”   她省很多功夫,管理层聚拢在一起,更合理搭配,大伙儿也没那么忙碌。   彭弘毅等人当然知道,但大伙儿叹了一声,这么大的地方还得运输方便,可遇不可求啊!   “行了。”   姜宁很快就振奋起来了,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啊,这地儿很快就有了。” 第157章   姜宁一语成真。   她没想到, 这个问题当天晚上就有了解决方向。   “宁宁, 今早有消息传出来, 说市政府要在东郊圈了一大片地皮,划开了七八块,说是准备按区位征收土地使用费,每块地方都非常大。”   姜红兵一直知道小妹这个难题,姜宁都和他抱怨过好几次, 并让他留意着政府是否会拍卖地皮。   去年下半年,与计划生育同步的, 是争论多年的“七上八下”终于落下帷幕。改革派完胜, 雇工问题有了最终结论。   彻底放开。   姜宁已经从拉链厂独立出来了, 虽然眼下私人企业注册还没放开, 但想来也不远了。   大方向已经明朗了,回头路肯定不会走, 改革如火如荼,下海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杨市改革派魄力十足,导致这个城市始终是走在改革最前沿,这种局势下, 姜宁判断政府很快就会尝试着将国有地皮有偿交给个人使用。   鹏城去年就开始按区位征收土地使用费了, 杨市乃至本省,都有一个很擅长学习别人长处的领导班子, 她的猜测并非没有根据。   看,这不来了!   鹏城是特区,杨市不敢照搬, 于是就把郊区偏僻的地皮先划出一块,摸着石头过河。   姜宁欣喜若狂,这就是出让土地使用权的雏形了,她一叠声追问:“东郊?大概哪个位置呢?二哥这消息能确定吗?什么时候呢?”   “八九不离十。”   姜红兵既然能刚回家和妹子说,这消息当然是很确定的,如无不可抗力的因素,肯定能落实。   他先安抚了小妹,“宁宁甭着急,听我慢慢说。”   说着,他拿出一张地图摊开。   姜宁和姜母见了,赶紧把茶几收拾一下,擦干净好放地图。   兄妹俩说话地点是在客厅,这事儿不小还新奇,除了小孩子大伙儿都围拢过来,听姜红兵细说。   赵向东本来就坐在姜宁身边,他往媳妇儿身边靠了靠,腾出位置给大舅哥坐。   他拍了拍媳妇的背,示意她不着急。   姜宁侧头冲他一笑,随即将注意力放在地图上。   这是杨市地图,东郊已经被人用红笔划了一个圈,她定睛一看,“咦,这位置不错呀!”   杨市政府废了不少心力琢磨,拿出来作为试验田的第一块地方,当然是不错的。这位置地势平坦开阔,北邻清江,水运占了先机,至于陆路,只要修有路,就十分方便。   清江是大江一条不小的支流,贯穿杨市,运输能力大,西河坊牌坊前的河流就是清江。   “宁宁,这位置确实不错,可惜就是有点儿偏僻,路况不大好,我打听过了,说是水泥路很少,土路多。”   杨市其实已经很好了,水泥路在近郊都很普遍,不像林县出了县城就是土路。不过也仅此而已,离开近郊范围继续往外,除了主干道仍是水泥铺的以外,其他多是砂石路土路。   路况不好,大车根本进不去,一旦运输成本过高,这地方就成了鸡肋。   也是因此,消息放出来以后,看到其中好处的人多,但绝大部分仍持观望态度,出手意愿不强。   想来政府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划出来的地皮也就七八块而已。   都是给实力强劲的人准备的,姜宁一拍地图,魄力十足,“实在不行,我就修一条路。”   “只要政府能承诺使用年限,这个不是问题。”   现在的土地管理法还没修改,出让土地使用权是违法的。这个政府征收土地使用费再承诺使用年限,其实有些地方是类似出让了,是钻了空子的。   但钻这个空子,政府也是心知肚明的。毕竟路不通,折腾啥都白搭,修了路修了厂房,你不承诺使用年限,谁上谁是傻子。   这个报了名以后应该会进行进一步磋商的,姜宁精神一振,“二哥,上哪报名呢?”   自家小妹这魄力,一大群大老爷们都比不上,姜红兵也豪情万丈,“这事要专门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就在市政府办公,咱去哪儿报名就成。”   他非常高兴,毕竟他本人因为搭乘许卫军的快车,一开始厂房面积就足够大,完全没有这个烦恼,而小妹却一直因此烦心,作为一个疼妹妹的哥哥,他也挺上火的。   兄妹都是利落性子,三言两语将这事儿敲定,姜宁看向姜建设,又问:“那大哥呢,大哥也报名吗?”   “不了。”   姜建设摇了摇头,这地皮太大了,他家具厂用不上,而且还得建设厂房修路啥的,投入过大没有必要。   他笑道:“宁宁,要是你真拿下了地皮,原来的分厂给我用就成了。”   姜建设家具厂规模不小,是时候找地方搬迁了,郊外不是好选择,姜宁现在那个分厂给他倒很合用。   “行啊!”   姜宁十分欢快地答应了,自家兄妹这有啥,而且如果事儿真成了,那地方她就不需要用了。   她决定等消息正式公布就马上报名,姜红兵表示陪她去,她当然说好。   姜宁有点儿兴奋,当场就着细节和她二哥讨论起来,大伙儿也挺感兴趣的,聚精会神地听着。   等商量妥当后,已经十点多了,窝在外婆怀里的乐乐抬起小胳膊,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   “乐乐困了吧,咱们现在就回去睡了。”   姜母轻拍着外孙女哄着,又赶人回去睡觉了,“去睡去睡,有啥明天再说。”   今天就散了,姜宁搂着赵向东的胳膊,安安坐在他爸的胳膊上,三人先把乐乐和姜母送回屋,然后再回房。   她哼着歌儿,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头,安安咯咯笑着,赵向东含笑:“真这么高兴?”   “嗯嗯。”   姜宁眉眼弯弯瞅着他,打趣道:“我呀,打算先多赚点儿钱,等你退休了,咱们就到处逛逛,看看咱们的祖国究竟是怎么的一个样儿。”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惬意的生活往往离不开足够的经济实力。   她歪着脑袋,“到时候啊,咱们可不给带孙子孙女的,就一起到处耍去。”   这真是一个极美好的展望,赵向东笑意一下加深了,眉目舒展眼神柔和,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好。”   太好了! 第158章   过两天, 消息正式公布落实。   姜宁立即去报名, 兄妹俩兴冲冲过去, 事儿挺顺利的,就是没想到还碰上个熟人。   “陈三哥?”   姜宁没想到新上任的小组长是陈磊。许卫国的表哥,那个在迎亲时做了二百个俯卧撑险些爬不起来的帅小伙。   陈磊现在一身黑色西装俨然是板正严肃的精英人士,双目炯炯有神,一点不见前些日子那个开朗诙谐的模样。   不过想当然, 迎亲时那个才是真实形象。   姜宁想起对方苦哈哈做俯卧撑的时的样儿,不禁好笑。   “东子媳妇。”   陈磊记忆力好得很, 立即将人认出来了, 熟人他也不端着, 爽朗一笑, “快进来坐。”   说着,他让人去泡茶。   姜宁眉眼带笑, 他大约也是想起那日的窘态,不好意思笑笑,赶紧转移话题。   “东子媳妇今天来是要报名么?”   陈磊招呼兄妹俩坐下,抬头看姜红兵, “这位是?”   姜红兵五官其实和姜宁有几分相似, 兄妹关系不难猜,果然姜宁一笑, 介绍道:“这是我二哥,姜红兵。”   “二哥,这是卫国他表哥, 排行第三。”   “陈三哥。”姜红兵伸出手,他年纪比许卫国小,自然也比陈磊小。   陈磊和他握了握手,“红兵兄弟。”   介绍完毕,也寒暄过了,接下来言归正传。   有熟人,姜宁说话方便很多,“陈三哥,这事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呢?”   “那我先给你说说。”陈磊吩咐助理把地图拿过来。   在堂表兄弟一大堆的情况下,许卫国依然邀请赵向东一起迎亲,两人关系之好可窥一斑。既然是表弟死党的媳妇,情分自然是不同,陈磊也不来虚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详情与之前放出去的风声差不多,介绍完毕以后,他主要说更深入的情况。   “这块地皮附近村庄少,地势平坦开阔,确实是很不错的。”   陈磊点了点地图上的红圈,“但缺点也明显,位置比较偏僻,都是砂石路土路,咱给出去的,就是一块啥都没有的地。”   意思就是说,以后不管是厂房还是道路之类的基础建设,政府都不会负责兴建,谁拿了地,谁自己搞定。   可惜现在国有土地还不允许出让,所谓工业用地50年使用权不见踪影,这个项目还是一个新鲜玩意,如果合同没有确切条款避免这方面的风险,恐怕没人肯干。   “政府既然提出这个项目,自然会让土地使用者规避这个风险,这点倒不用担心。”   陈磊直接交了底,“你们不用担心,报了名以后,双方会举行会议磋商这方面方合同条款的。”他十分肯定地道:“政府为这项目废了不少心力,是要大力促成的。”   他话说了这么多,重点只有一个,这事是很靠谱的,不用担心有陷阱。   姜宁十分满意,确实,只要政府有心,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陈三哥,那我现在能不能提个建议。”   “可以啊,你说。”陈磊做了个请的手势,政府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好的意见正是他们要参考的。   “我觉得呀,想让有意向的人更安心,其实可以多加一个条款。”   姜宁直接道:“就是如果日后政策有变动,国家允许国有土地有偿出让使用权或者所有权,这土地的当前使用者,可以以市场价优先获得。”   出让土地使用权确实会在八十年代末实行的,她对地皮志在必得,这是为自己的将来上了一个大大的保险。   不然眼下合同签个十年八载的,没有优先权,将来未必没有变故。   兴建刚十年的厂房还簇新得很,没道理便宜了别人。   “要是加了这个条款,保证有意向的人能更多,陈三哥你说对不?”   姜宁有先知,提出这个建议更多是为了自己,不过听在陈磊耳朵里,却让他眼前一亮。   “对!这个建议非常不错。”   陈磊脑子快速转动,改革以来,政策屡屡有调整,将来怎么样大家也说不定。就他本人看来,国家出让土地所有权可能性不大,但使用权却难说得很。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不愧是被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足够敏锐,难怪年纪轻轻成就不凡。   陈磊一时顾不上说话,拿着笔“刷刷”地写着,姜宁兄妹也不着急,悠闲喝茶等着。   等陈磊写了满满一页纸,他才停了下来,搁下本子和笔,他歉意一笑,“久等了。”   姜宁摆手,“哪有。”   “这个建议我马上拿上去讨论。”陈磊笃定一笑,“通过可能性不小。”   从政的人说话从来不说满,他这么说,意思其实是说基本能通过的。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陈磊让人给姜宁拿了一个表格,填了资料然后办好报名,他嘱咐道:“这次我们划出了七块地,面积都很大,你可以去实地考察一下,看哪一块最适合你用。”   他低声说:“如果报名人数超过七人,这七块地皮将会以竞拍形式定下得主。”   这是政府力推的项目,虽然说投资十分大,但整个杨市这么大,有意向的肯定不止七人。   换句话说,竞拍是一定会举行的,姜宁最好是先实地考察过,将心水地皮分一下主次,以便定下竞拍策略。   “谢谢你陈三哥,我会去看一看的。”   其实姜宁正有此意,一大笔资金投入,不亲自考察一下怎么行?不过吧,这并不妨碍她感激陈磊的好意。   *   报名已经报下来了,具体情况也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姜宁就要选一个时间,驱车往东郊去考察一番。   既然去的是郊外,这春和日丽的,不如干脆就顺便春游吧。   一家人到郊外踏青野餐,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前些日子忙,好久没带安安出门玩耍,还有乐乐,小丫头打出生以来,就没出门放过风呢。   “好!”   姜宁一提出这个主意,小胖墩就乐疯了,“我要去!我要去!”   安安两岁多了,口齿一下子伶俐起来,很多话都能说得十分清楚。现在他抱住妈妈的小腿扭呀扭,仰着小胖脸撒娇道:“妈妈咱们去吧。”   姜宁好笑:“妈妈说了不算,得爸爸也同意了,阿公阿婆舅舅舅妈也同意,咱们才能去。”   儿子小,但她很多时候都把说说得十分清楚,从不敷衍,让这小子能自己分析。   “妈妈一个人,带你和妹妹带不过来。”她故意忽略了成安李洪等人。   不过小胖墩也没想得这么复杂,他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他小妹妹爱哭不听话,还常要吃奶粉尿尿,妈妈确实照顾不过来的。   安安立即撒开小脚丫,哒哒哒往前院冲出去了,阿公阿婆在前院,舅舅也在,爸爸也差不多下班回家了。   这小子人小腿短,不过十分灵活,姜宁也不担心他摔跤,只慢悠悠跟在后面出去了。   她到了前面时,安安正站在大厅中间,让所有人都看他,“去玩,妈妈说去玩,我也去!”   他小指头一个一个地点着,“阿公,阿婆,大舅,二舅,舅妈。”他嚷嚷道:“都去!”   “去去去!”   姜母最捧场,一等外孙子演说完毕,她就点头道:“我们都去。”   厅里闹哄哄的,姜明杰和壮壮十分高兴,跟着安安欢呼鼓掌,姜母摇摇头,提高声音道: “好了好了,咱们不许吵着妹妹睡觉。”   乐乐正在边上的婴儿床睡觉呢,小丫头睡得沉,雷打不动。   姜母笑吟吟招手,等安安哒哒哒跑过来后,她又问:“那我们去哪儿玩呢?”   这个安安答不上来,不过他眼尖,已经瞅见姜宁浅绿色的声裙摆,小胖手一指,“问妈妈!”   “宁宁咋回事呢,要和安安上哪儿玩?”   兴致盎然的众人一回头,姜宁果然在,姜红兵略略思索,笑道:“郊游?”   他妹是要去实地考察的,顺便一趟郊游也不错,一家人放松放松。   “是啊。”   姜宁笑着瞅了她二哥一眼,然后将原委都说了一遍,“春天郊游正合适呢,咱还能野餐。”   “哎这不错呀。”   大伙儿热烈响应,说实话在城市里待久了,确实想看一看满眼嫩绿。   “咱们瞅瞅还能有野兔田鼠不,串上烤一烤。”这滋味真久违了,姜建设说得都馋了。   刘慧芳鄙夷,“还野兔田鼠呢,我看还是把吃的都带上吧,省得饿肚子。”她也挺雀跃的。   姜建设不服输,“咋啦?我以前没打过兔子吗?”   “成啊,那你打吧。你打你的,我带我的。”刘慧芳没好气。   大伙儿正哄笑着,开门声响起,赵向东回家。   “爸爸!”   安安已经倒腾着小短腿冲了出去,扑过去要抱住他爸的大腿,“爸爸爸爸!”   任谁一回家,就被儿子热烈欢迎,那心情都是飞扬的,赵向东俯身托住儿子的肋下,高高举起,“嗯,好儿子,爸爸回来了。”   父子俩亲香一阵,安安熟练坐在爸爸的臂弯,搂着爸爸的脖子,“爸爸,妈妈说去玩,我去!”   这小子还惦记着,妈妈说爸爸也同意才成。   “好,那就去。”   媳妇说的,赵向东就没有不同意的,儿子要去玩耍他也乐意,亲了亲儿子,他笑道:“那妈妈领你去哪玩呢?和爸爸去不?”   “嗯嗯!”安安赶紧点了点小脑袋,大声说:“我和爸爸去。”   说话间,这亲亲热热的父子两人就进了客厅,姜宁笑着瞅着他们,将郊游的事说了说。   “等周日再去,咱们一起去。”   “好啊。”   赵向东自然没有不应的,于是郊游的事儿就在小孩子的欢呼声中拍板下来。 第159章   郊游定在五天后的星期天, 不过实际出行队伍却比原定计划壮大了许多。   刚开始姜宁撺掇她二哥把孙甜甜也叫来了, 姜红兵从善如流。   再然后, 度蜜月回来的李沁约她星期天逛街,一听郊游立即报名,说她和许卫国领着儿子也去。   李沁非常洋气,在眼下婚礼都十分保守的年代,她就结婚还得度蜜月去了, 这对新婚夫妻在外头足足玩了半个月。   她本人的假期还剩点,许卫国婚假加上过年攒下的假期更多, 于是两口子还处于悠闲阶段, 随时能出门。   李沁给姜宁塞了手信, 精致的纸袋里装着一瓶子香水, 上市买的,法国进口, 她十分霸道的宣布;“必须带着我,不带不行!”   姜宁打趣:“贿赂都收下了,哪能不带你?”   李沁一扬首,“那是!”   许卫国一家要来, 许卫军一家也没落下。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谢清薇知道了, 也表示十分有兴趣。   两家关系亲密,想来就来得了, 不需要客套。   于是队伍就壮大到二十几人,姜家人把陈安李洪也带上,毕竟小孩子多, 怕看不过来。   这么大一群人的午饭,就算对自己大打猎技术十分有自信的姜建设,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能够解决,于是姜宁早早就写了单子,让陈安李洪和刘婶去买回来。   抓紧时间买好,该处理的处理,该腌制的腌制,他们一大早就出发呢。   食材本来可以提前准备好放冰箱的,但这样并不新鲜,不如一早准备好,等腌制几小时到中午,就已经十分入味了。   姜宁还冻了冰块,到时候连同食物一起放在后备箱,也不怕闷着变味。   至于车子,一律用军用吉普,赵向东许卫军许卫国本来有三辆,再找一辆装下二十来人完全没问题。   “成了,你们明天直接过来就行,吃的喝的咱们准备好,咱人多市场也近。”   姜宁拎着话筒,“吉普你能开吗?要不我让东哥过去吧?”   她不高不矮的身材,开着军用吉普都觉得太宽敞,李沁身材娇小,估计更不习惯。   无意中遭遇了会心一击,李沁气道:“我咋就不能开了呢?那车我开得妥妥的!”   气咻咻放下电话,她发现许卫国抿着嘴角在笑,这男人低着头似乎在看书,实际在笑话她。   “哼!”   李沁叉腰,怒道:“许卫国,你在笑话我?!”   许卫国手里拿的童话书,父子俩挨着坐一起在讲故事呢,许成泽小朋友已经习惯了新妈妈找爸爸的麻烦,一点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着。   许卫国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李沁同志,你对我有误解。”   “看招!”   李沁当然不信,她一记黑虎掏心,“小泽咱们一起上!”   “好!”   许成泽最爱这个游戏了,他立即在沙发上站起,学着李沁的姿势,小嘴巴“嗨嗨”嚷着,一起发动攻势。   许卫国不以为意,十分轻松放倒儿子,随后一接一转,把媳妇儿也按倒在沙发上,睥睨:“服不服?”   “不服!”   男女之间的力气是悬殊的,更何况许卫国还久经战阵,李沁几经挣扎,再加上小外援帮助,都无法成功突围,她扭了又扭,眼珠一转,“哎哟,疼!”   “咋啦,哪疼?”   就算中招无数次,许卫国还是第一时间放手,急问道:“让我看看。”   于是,李沁就顺利反攻了,她绊了了许卫国一脚,让他倒在沙发上,母子俩一起压在他身上,“耶,咱们胜利了。”   她欢呼,许成泽哈哈大笑。   许卫国含笑看着她俩,其实李沁绊不倒他,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大男人服软哄哄媳妇孩子,不是常事么?   他欢喜得很,这么开心快乐的日子,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他乘儿子没注意,仰了仰头,亲了亲她的侧脸。   李沁脸有点红,瞪了他一眼,也不压服敌人了,她娇哼一声抱起许成泽,“好了,咱们已经把敌人击败了,睡觉去咯!走!”   许成泽咯咯笑着,伸手搂着她的脖子,一大一小吆喝着转战次卧。   许卫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目光不离二人背影,眉眼柔和,笑意深深。   *   “妈妈!爸爸!”小胖墩在擂门,“爸爸,妈妈~”   刚睁眼的姜宁看看表,才六点出头,她也很无奈,“安安等会,妈妈给你开门了。”   “起开!”   两口子汤勺般搂在一起,臀部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戳着她,姜宁回头瞪了赵向东一眼,“赶紧给儿子开门去。”   她快手快脚换衣服,身上的睡衣领口有点低,没能遮住几个淡淡的痕迹,而儿子刚好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啥事都得问一问。   赵向东表示很无辜,生理反应他控制不了。   亲了媳妇儿一下,套上长裤,他去给儿子开门了。   门一拉开,小胖墩炮弹般冲进来,赵向东抱起他,笑道:“安安咋起得这么早呢?”   “我去玩!”   安安小朋友十分兴奋,破纪录不用人喊一大早就醒了,一骨碌翻身滑下床,还试图自己换衣服,可惜没成功,才蹬蹬蹬跑去对门找他阿婆帮忙的。   姜家宅子一大早就很喧闹,小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停地问着啥时候出发,在厨房帮忙处理食材的姜宁不堪其烦,“等卫军伯伯和卫国叔叔家来了,还有二舅接了甜甜阿姨回来后,咱们才出发。”   安安立即撒丫子出去交换情报,兄弟几个商量一阵子,立即跑去大门边猫着,瞅瞅什么时候能来人?   许家先到,大大小小一群人进门,就迎来了小孩子们的夹道欢迎。   许卫国好笑,抱起安安抛了抛,“咋回事呢安安?这是在等我们吗?”   安安还在尖叫,姜明杰抢答:“我小姑说,等你们来了就能出发了!”   “走咯!走咯!”   许家哥仨一水儿簇新的绿色小军装,雄赳赳气昂昂,闻言立即转身往外跑。   许卫军眼疾手快,一手两个一手一个,及时将三个调皮捣蛋的抓了回来,“等会!谁不听话就不带他去。”   这话果然威力十足,就连最不服输的许成钦也乖乖掉头,一溜烟往院子去了,几个小子很快找到新目标,倒腾着要先把老杏树上的花摘下来。   整个院子立即注入新活力,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谢清薇被吵得脑仁儿疼:“不许爬树!赶紧给我下来!”   李沁直接一点,直接上手,一把一个给抓了下来,“这树结的杏子老甜了,摘了花就没杏子吃了。”   简直群魔乱舞,姜宁洗干净手站在谢清薇身边,十分同情,“难为你了。”   她再次为谢清薇掬一把同情泪。   谢清薇幽幽叹息后,又振奋起来,“你不知道,家里添了阿沁,我轻松多了。”   李沁活力四射,精力十足,不但看孩子一个顶俩,又时常童心未泯还能客串一把孩子王。   她可受欢迎了,不说许成泽,就算许成钦兄弟,都十分喜欢小婶婶。   看着眉飞色舞的李沁,姜宁笑道:“这就好。”   好友夫妻和睦,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很替对方开心。   也不用等太久,许家兄弟领着姜家一群小孩子在院子转了好几圈,还抽空干掉一小篮子红艳艳的草莓,姜红兵接了孙甜甜回来了。   “走咯!走咯!”   小家伙们眼尖,也不等姜红兵把人带进门介绍一下,他们就踩着风火轮往门外冲出去。   追的追,拦的拦,鸡飞狗跳一阵子,男人们抬着装着食材的大小箱子,浩浩荡荡出发了。 第160章   出了城, 春风拂面, 新绿渐渐多了起来。   小豆丁们欢呼雀跃, 安安在妈妈怀里蹦跶,前后几辆车不时传来许家姜家孩子们的大呼小叫。   姜宁不禁微笑,连作为大人的她都觉得身心舒畅,甭提小孩子们了。   “出来走走也是很好的。”   坐在后座的姜母如是说道,姜父也点头附和, 两老神色舒缓,面带笑意。   “那咱们以后常来。”   作为贴心小棉袄的姜宁立即回头笑答一句, 安安嚷嚷道:“好!”   “哪能常来?”   孩子们工作的工作, 上学的上学, 忙碌得很, 姜母捏了捏外孙子的小手,笑道:“天天来, 就不觉好看咯。”   好像以前南坪村,远处就是山,天天瞅着都习以为常了。   姜宁点头,“那倒也是。”她笑着问怀里的儿子, “安安说对不对呀?”   “不对。”   安安小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深奥的道理他还不懂,小家伙目前的任务是吃喝玩乐快高长大, 不让他玩耍他当然觉得不对的。   大伙儿失笑,赵向东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   姜宁又冲后座笑问:“妈妈的乐乐说对不对?”   现在已经四个月的乐乐, 正盘腿靠坐在外公怀里,出生后头一次出门,小姑娘目不暇接,瞪大一双黑溜溜的的大眼睛,微张小嘴,一眨不眨盯着车窗外。   妈妈喊她,她回头瞅一眼姜宁,咯咯笑着,露出粉红色的牙床,“啊!”   乐乐朝妈妈伸出手臂,刚好安安又坐不住往后座蹭,姜宁干脆松手,让儿子窜到后面去,把闺女接过来。   前排视野显然更开阔,乐乐很兴奋,咯咯笑了一阵子,她又伸出手指头指着正开车的赵向东,回头冲姜宁“啊”了一声。   姜宁笑道:“嗯,妈妈知道,爸爸在开车呢。”   她捉着闺女的小手,抱着她摸了摸爸爸的脸。小姑娘很高兴,赵向东也是,他微笑侧头,亲了亲闺女嫩生生的小手,“乐乐乖啊,爸爸先开车,待会儿就抱你。”   欢声笑语撒了一路,四辆吉普车一辆接一辆,驰出近郊,往外而去。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东郊被政府圈出来的那块地皮,考察郊游两不误。   出了近郊,沿着河堤下一路向前,路渐渐颠簸起来了,就算底下仍是水泥路,但路况依旧不好,有些坑洼。   这主干道常年有大车出入,路面负荷大,经年累月有所损耗再所难免。   姜宁一直着意观察道路状况和附近环境,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一下,怀里的小闺女已经被她外婆接了过去。   继续走了一段,往右一拐,离开水泥路进入砂石路。这砂石路货车还能走,但再后面的黄土路就不行,颠簸得非常厉害,也就军用吉普还能继续向前。   再走一段,前面就是圈出的地皮边缘,可惜已经没彻底没路了。这一段,陈磊透露说有两公里。   “弟妹,咱们绕一绕这附近?”   前头第一辆车是许卫军开的,他出门之前看过地图,对于他这种受过特殊训练的专业人才,拿着纸质地图就成了一个精准的GPS导航,开路完全没有问题。   “好!”   姜宁探头应了一声,这正合她的意,还能顺便找一个合适的野餐地点。   选择军用吉普出行,果然是非常明智的决定,虽然颠簸,但吉普车依旧十分从容地完成了任务。   等把附近都逛了一遍,许卫军掉头,重新把车开回一进来那个位置。   虽然这附近都平坦开阔,但比较起来还是北边比南边好的,越靠近江边的地方越平整。许卫军看好了一块格外平坦的草地当营地,旁边还有一条六七米宽的小河,是清江的小支流,不深不浅,里面肯定有鱼。   姜建设打兔子的愿望大概不能实现了,但却能捕鱼,刚好用来野餐。   绿茵如毯的草地,点缀着浅粉嫩黄,各种野花吐露芬芳,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站在这片地方,就能感受到春天的脉搏。   下了车,小孩子们欢呼着扑下来,却先被女人们拘束住,不许乱跑。   男人们十分有默契,四散开来先检查附近是否存在安全隐患,最后一碰头交换信息,许卫军笑着宣布:“小崽子们,可不许跑远了,也不许下水,谁不听话,老子下次肯定不带他。”   说着,他盯了自己两个儿子一眼,许成钦哥俩是重点警告对象。   好吧,这个威胁比打骂还要有用,许成钦嘟囔两句,到底没敢反抗。   小孩子们欢呼撒欢,男人们也吆喝着要去捕鱼,李沁谢清薇兴高采烈附和,姜母从后备箱拿出大垫子和塑料布,她们要帮忙,姜母笑着摆手,“年轻人玩去吧,这点子功夫哪里要这么多人干。”   铺了塑料布,再铺上一层垫子,休息的地方就好了,再把汽水零食等拿下来,摊子就好了。   确实不废什么功夫,但大伙儿还是一起把活儿干了,再拎着网兜等早准备好的家伙物事奔向河边。   姜宁也一起走到河边,不过她却在远眺两公里外那片地皮。   “弟妹看中第一块?”许卫军刚好站在她身边,他没急着下水,反倒一起在眺望前方。   一片地皮大致呈长条形,被打横划成七块,第一块最挨着江边,其余的依次往里延伸。   一般人会认为第一块地最好,毕竟它最挨近清江,清江堤还有一条公路,水泥的,再修几公里的路,就能直接接驳了。不管水路陆路都最便利。   但许卫军对此却持不同的意见,所以他特地和姜宁提一下。   姜宁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第二块似乎也不错。”   许卫军赞许一笑,“河堤下那条公路是和大堤一起修的,十几年了。”他回头往第二块地皮前一指,“那边还有一条公路,虽然距离远点,但却是前几年才修好的。”   公路用了十几年的,已经比较旧了,而且当年技术所限,这路皮修的比较薄,经年累月下来挺坑洼的,还窄。扩宽也不好扩,河堤下那条公路高出地面好几米,非常长,扩建是个大工程。   杨市正是高速发展期,用钱的地方多得去了。在本来有公路而且还能用的情况下,扩建并非燃眉之事,许卫军能肯定,这工程短期内都排不上号。   至于短期是多久,那就起码得有几年。   你说挨着河边能走水路?   那你别忘了这前提是必须得有一个码头,这附近并没有码头,建码头就别想了,除了耗资巨大以外,这还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相反第二块地皮往前七八公里就是另一条公路,这公路是新建的,比河堤路宽阔一倍,暂时没出现坑洼。   骤眼一看,似乎是第一块地皮条件完胜后面六块,但仔细考察认真推敲后,却是第二块更加实惠。   而且它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还能大大减少了强而有力的对手。   姜宁抿唇一笑,“我和许哥想一块儿去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许卫军一笑不再多说,直接脱下军靴挽起裤腿,拎着大网兜下水了。   河水清凌凌的,水草摇曳,这地方人烟较少还是入江口,鱼虾不少。赵向东许卫国李沁姜家兄弟都已经脱了鞋站在浅水处了。春天水凉小孩子们不允许下去,只能在岸边大呼小叫,陈安李洪专门负责盯着小家伙们。   许成钦哥俩倒是一直想突破重围,可惜二人是重点关注对象,一直没能成功。   突然来了这么一群大人小孩,本来优哉游哉的鱼虾受了惊,尾巴一甩纷纷往河中央深水处游去。李沁运气极好,碰上一条惊慌失措直接往她网兜里撞的鲫鱼,她一网兜兜起,拔起头筹,哈哈大笑。   鲫鱼被甩上岸,活蹦乱跳得厉害,小孩子们欢呼一声,一拥而上扑住。   “哇,有鱼!”   “小婶婶老厉害了!”   “对呀,比咱爸还厉害!”   ……   许成钦年纪最大,成功把鲫鱼摁住,十几只小手一起捉住鲫鱼,往谢清薇和孙甜甜身前的大桶送去。   谢清薇赶紧打了小半桶水,让孩子们把那条可怜的鲫鱼放进去。   有了收获,小家伙们热情高涨,冲到河边打气,重点打气对象是李沁。   被儿子小看了一回的许卫军吹胡子瞪眼睛,他干脆把上衣一脱,甩给谢清薇,直接往深水处半趟半游过去了。   这河不大,但也不算浅,也就岸边这一米还算浅,再往里走就到大腿到腰了,中心处能有一人多深。   鱼虾都被吓到深水处了,岸边捞不到啥,想有收获就必须直接下水。   中午不缺吃的,但既然出来玩当然要尽兴,一群男人纷纷脱了上衣往里游去,反正春水这点凉他们不放在眼里,衣服也带了一套换的。   李沁脱了外套也要效仿,谢清薇和姜宁一看急了,赶紧叫住她。   “嫂子宁宁,咋回事呢?”   李沁莫名其妙,“我以前春天秋天也常下水的,我不怕冷的。”她满不在乎一挥手。   “你还和以前一样吗?”   姜宁附耳上去说:“万一你怀孕了呢?这孩子可受不了凉。”   谢清薇点头,刚才她就想说了,但李沁非常速度蹚下水,她来不及拦。想想脚泡一下也不怕,就算了。   李沁愣了愣,她还真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是医生,当然知道孩子怎么来的,她和许卫国身体健康,婚后天天亲热,怀孕真不奇怪。   李沁耳朵发烧,忍不住捂了捂小腹。   她最终没有下水,反而上了岸,把脚擦干把鞋子穿上。   姜宁和谢清薇对视一眼,不禁微笑。   母爱实在是一种很伟大的情感,它体现在大事小事,点点滴滴。 第161章   小家伙们围上去, 七嘴八舌。   “小婶婶你为啥上来了?”   “就是!就是!”   李沁坐在小马扎上, 搂着许成泽, 又摸摸大侄子的小脑袋,“小婶婶怕冷啊,那水可冷了,我站一会就受不了。”   这简直严重打击了小家伙们一直要下水的热情,许成钦哥俩面面相觑, 略有迟疑。   好在马上有事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一条大草鱼凌空甩上岸, 准确落在大桶里。许卫军在河冒出个头, 一抹脸上的水, 笑道:“小崽子们, 你们老子厉害不厉害?”   谢清薇失笑摇头,孩子们却乐疯了, 许成钦哥俩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爸爸你太厉害!“   “比小婶婶厉害多了!”   “就是!”   ……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二连三的大鱼小鱼往岸上甩,也不扔进桶里, 给孩子们添一个工作, 以免老是惦记着往水里窜。   男人们热火朝天,姜宁也看得蠢蠢欲动, 不过她却没有下水的打算。   水冷不冷不说,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这小胳膊小腿, 肯定捕不上鱼的。   “哎,要不咱们看看有没有螃蟹吧。”姜宁无意中扫过岸边的鹅卵石,眼前一亮。   这河岸还有一圈一米宽左右的湿润泥地,上面大大小小的石头非常多,她说着就掀起身边一块大的。   两只青黑色的螃蟹重见天日,惊慌乱窜,姜宁大喜,这河蟹个头不算大,她直接上手,捏住它们的背,扔进李沁端过来的桶里。   李沁非常兴奋,说实话有得玩但她不能参与,实在憋屈坏了,这下子有了新乐子立即眉开眼笑。   四个女人立即忙活开了,一个接一个掀石头,小螃蟹都不要,她们选的都是能看得过去的。   沿着河边走了一段,两个大桶居然都盛了半桶螃蟹,非常尽兴,谢清薇往回看了看,“好了,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再走远就看不见男人们了。   四人拎着桶欢快往回走,回去一瞅,男人们非常厉害,三个大桶都装满了鱼,小的已经放了,个头最小的鲫鱼都有巴掌大。   “好了好了,够了,再捉就没桶装了!”   谢清薇扬声吆喝,兴起已经游出一段的男人们才纷纷冒头,两三下趟上岸。   他们一边走还一边热烈讨论,显然也非常痛快。   “赶紧的,去把衣服都换了。”   锅瓢盆碗都带齐了,姜母这边还留着两个大桶,她早烧开了热水,兑温的兑了两桶,先让男人们用热水洗了,再去换衣服下来喝姜汤。   说实话男人们觉得没啥必要,他们身体非常棒,不过还是乖乖听话。   淋了热水换了衣服,坐下来喝一口酽酽姜汤,浑身都热起来了,十分畅快。   其他人已经在欢快地准备起午餐。   论手艺这里没人比得上姜宁,她从上辈子开始就喜欢钻研吃的。   这回把家里两个烧烤炉都拿出来的,中午吃的就是烧烤。   烧烤炉是按照记忆中的模样让师傅打的,十分结实,大号的。不过现在人多也显得少了,姜宁提前准备了一大块干净的新铁丝网。   男人们动手能力十分强,就地砌一个大炉子生火,把铁丝网铺上去,就是一个天然烧烤炉子。   女人们杀鱼腌鱼,把螃蟹和河虾都洗涮干净,再把后备箱里早准备好的东西抬下来,酱料一字排开,可以开动。   油盐酱醋都十分齐全,还有姜宁准备的几款烧烤酱辣椒酱,蜂蜜等等。   腌制好的鸡翅膀排骨段,香肠猪肉丸牛肉丸,鱿鱼贝壳还有各种肉串,土豆茄子蘑菇玉米等等菜蔬,男人们都是大胃王,不准备多点怕不够吃。   不过现在加上鱼虾螃蟹,肯定得剩下不少,姜母也不让把鱼全宰了,这个养着能运回城里吃。   烧烤的乐趣在于自己动手,大伙儿笑笑闹闹,自己烤自己的,当然,小朋友例外。   姜宁先烤了一把河虾,装在盘子里让孩子们先吃,小家伙们嘴里忙碌着,闹哄哄的场面立即静了一半。   李沁居然是手艺最差的一个,男人们就算是许家兄弟,从前也是常带队伍出去拉练的,解决三餐也是训练项目之一,因此野外生存能力非常强。   不说好吃,但烤熟却不焦没问题。   当然了,现在什么调料都有,再不行就刷姜宁做的烧烤酱,味道肯定也不差的。   大伙儿吃得冒了汗。   今早捕获的河鲜最受欢迎,男人的胃跟无底洞似的,一边烤一边吃,侃大山之余,不忘喝一口啤酒。   啤酒拿冰块藏着,这会儿还有冷冷的,一口烧烤一口啤酒,别提多畅快了。   螃蟹虽然个头不大,但味道极鲜,刚捞上来就吃更是鲜上加鲜,佐啤酒的好东西,男人们吃了第一只,立即专攻这个,手里一点没停。   女人们也不管他们,反正这年头的啤酒度数低得很,也就比饮料好一点,喝多了也就多上几次厕所的事,完全不影响开车。   随他们喝去吧,难得高兴。   姜宁烤了几只螃蟹,剥开给儿子吃,安安虽小但也知道啥味道好,立即丢了鸡翅膀,凑在妈妈腿边等着。   许成泽凑过来,姜宁笑着塞了他一口,他眼前一亮,也和安安一起坐等投喂。   两个小子把几只螃蟹都吃完了,想吃只能再烤,许成泽等得心焦,这小家伙眼尖刚好看见李沁也在剥螃蟹,他嚷嚷着“妈妈”就冲过去讨吃。   李沁手脏也不抱他,只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剥了螃蟹喂他。   母子俩你一口我一口,津津有味。   中午这顿吃得十分饱,吃完大家横七竖八坐在垫子上消食,等缓过来后,河岸两边的螃蟹就遭了殃,捡个头大的整整捉了大半个下午,五大桶满满的。   幸好大桶是带盖子的,把戳满小洞的桶盖一阖上,捆得紧紧往后备箱一放就成了。   傍晚,大伙儿踏着晚霞尽兴而归。   “咱先去吃个饭吧。”   都这个点了,当然一起吃个饭再散,许卫军琢磨一下,没有直接回城,而是往近郊另一边绕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会员制的餐厅。   改革不过几年,会员制都出来了。这占地颇大的餐厅是上层圈子一个子弟弄的,啥都挑好的来,格调也是有的,旁边还有茶室迪厅之类的地方,用一个园子圈起来。身份有差的人想进来,不好意思恕不接待。   这其实已经算是一个小型俱乐部了,姜宁啧一声,真会玩。   她耳闻过这个地方,要搞个会员卡也不难,但日常忙得不行的她有空都陪家人约朋友去了,哪里有空闲穿越小半个城市,特地跑过来吃个饭。   姜红兵倒是有会员卡,也曾带朋友过来,不过现在他却悠闲地开车跟在后面,完全没有超车打算。   许卫军也算有会员卡,小俱乐部开张时老板特地送了好几张到他家的,但他想法和姜宁差不多,随手一搁不知搁哪去了。   他直接将车开进停车场,守门的见四辆军用吉普眼生却也没敢拦,赶紧让人报进去。   恰好俱乐部的老板前脚刚出停车场,他听见手下人急急奔跑有些好奇,回头一瞅,正好看见许卫军打开车门下车。   “许哥?”   俱乐部的老板叫严明,他又惊又喜,要说上层圈子也是有等级的,许家就属于最顶尖那一拨,比严家强多了。   他赶紧往回跑,“许哥这是……”扫一眼沾满泥土的吉普车身,“郊游吧?”   “哎哟,嫂子也来了?还有许二哥?蓬荜生辉啊!”   严家和许家,其实有点儿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非常疏远,不过也足以让严明十分热情地称“许哥”而非“许少”了。   人一个接一个下来,他十分热络打着招呼,“快进去吧,今天小弟做东。”   一顿饭不算什么,如果没有特别需要顾忌的地方,接受更合适,这些场面上的客套事。   许卫军客套两句,笑笑:“那成,带路吧。”   一行人被带进最好的一个包间,这是严明特地留起来招待自己人的,他很识趣,热情招待了点菜以后,就借口有事失陪了。   “我去趟洗手间,嫂子宁宁你们去吗?”   李沁要上洗手间整理一下,姜宁正有此意,谢清薇摇头,二人携手出门时许成泽嚷嚷要上厕所,于是两人就带上他。   包间里没有洗手间,两人穿过长廊往公共洗手间走去 ,这洗手间还成的,干净整洁,通风十分好。   许成泽小朋友还小,只好一起进了女厕。母子俩嘻嘻哈哈,李沁先领着他到一个隔间放了水,然后等姜宁出来后,许成泽有人看着,她自己才去上厕所。   小家伙和姜宁非常熟悉,姜宁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仪容,他就安静站在一边拽着她的裤腿。   当然了,他还是和李沁更加亲近的,一等隔间门打开,他立即哒哒哒跑过去,“妈妈!”   “哎哎!慢点儿,地上有水呢,当心摔跤知道不知道?”李沁笑嘻嘻,“等妈妈洗了手再抱你好不好?”   “好!”   等李沁洗了手再整理妥当,弯腰抱起许成泽,小家伙立即伸手搂住她的脖子,“走咯!”   两大一小往外走去,边走还边讨论着中午吃的螃蟹和鱼,许成泽嚷嚷着下次再去,李沁也蠢蠢欲动,立即点头说好。   三人嘻嘻哈哈十分欢乐,不想出门拐弯时却差点迎面碰到了人。   “哎!”   李沁反应敏捷,拽着姜宁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没有真的碰上。   双方站定一抬头,却怔了怔。   姜宁牙疼,呃,场面有点尴尬,哦不,是十分尴尬。   对面当先一个,竟是方涵。   方涵丰腴了不少,大概是刚出月子不久的原因,她给现任丈夫添了个闺女,明艳的面庞有些圆润,但认出来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空气突然安静,谁料这时,搂着李沁和她脸贴脸的许成泽小朋友有点奇怪地问:“妈妈?”   这是谁啊?   小豆丁一脸疑惑,先瞅了瞅自己的妈妈,又好奇地打量对面的几个女人。   他问的是李沁,这声“妈妈”喊的明显也是她。   这回,场面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   气氛简直沉凝到了极点。 第162章   姜宁不禁扫了眼方涵, 对方如她往日所见般面无表情, 只是嘴角抿紧了很多, 面上也似乎添了层寒霜。   方涵直直看着许成泽,这样的目光小豆丁未曾见过,小动物的本能冒头,他不安地动了动,下意识往李沁偎依得更紧。   “方涵?”   李沁态度落落大方, 早晚会碰面的,这个圈子也不大, 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对不起方涵的地方。   不过她此刻却不大高兴, 轻拍着略有不安的继子, 拧眉看向对方, “你这是怎么了?”   这副不高兴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要知道许家从来没有阻拦过方涵来看孩子,李沁本人也没有任何这样的想法, 不管在她婚前,或者婚后,只要方涵惦记儿子,随时能来。   可惜自从方涵再婚后, 基本就没出现过。她是怀孕了, 但不是不能动,能回娘家就没道理不能看儿子, 关键看想不想来。   许成泽连生母都没能认出来,但这真不能怪他,小家伙实际年龄差点才够三周岁, 小孩子忘性大,这么久不见一回,能认出来才是奇了怪了。   至于小家伙喊李沁做“妈妈”,那更挑不出错了。继母也是母,自从嫁了许卫国,李沁问心无愧,孩子喊她妈妈,她就敢应。   你方涵一见面摆脸色就算了,反正她没想过要和对方和谐共处,但至于把脸色摆到孩子面前吗?   吓到孩子怎么办?!   李沁本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要是平时她早就怼过去的。可惜眼下不同,她身份敏感,与对方发生争执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小泽。”   略一思忖,李沁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指了指对面的方涵,“这个也是妈妈,小泽知道不知道?”   “来,咱们喊一声好不好?”   李沁乐于助人,却从不苛待自己,只是关于许成泽对生母的观感,她却并不打算插手半分。是非曲折,留待孩子长大以后自己判断吧,她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好。   气氛缓和下来,方涵身边两名妇人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两人都是方涵夫家刘家的人,一个大嫂一个弟妹。场面太尴尬,她们浑身不自在。   终于好了。   现在只要等许成泽叫了人,双方就能顺势分开。   想法倒是挺不错的,可惜实际操作还是遭遇了些许波折。   许成泽并不乐意多喊一个妈妈,他人虽小,但也隐隐知道,小伙伴们的妈妈都只有一个的。   小家伙撅着嘴,搂着李沁的脖子扭了扭,就是不开口。   场面挺难看的,方涵唇角抿得更紧了。   姜宁暗叹,只是这场合并不适宜她开口,她只能看李沁低声哄着孩子。   许成泽到底年纪小,哄了几遍就松口了,他耷拉着小脑袋,抬眼冲方涵嘟囔了一声:“妈妈。”   “嗯。”   方涵勉强笑了笑,“小泽吃饭了吗?”   亲母子见面,想了又想只能问候一句“吃了吗”,她心里百般滋味。   要说恨许成泽,或者是厌恶之类的负面情绪,方涵是没有的,她的亲生骨肉,还这么小,不管怎么样都怪不到他的头上。   只是这个孩子却代表着她一段失败的婚姻,方涵并不是一个能坦然面对失败的人,因此她选择刻意遗忘。再加上看孩子得上许家,自尊心极强的方涵会觉得万分不自在。   种种原因,导致离婚后方涵看孩子并不频繁,后来她再婚怀孕,有了借口,更是下意识回避这么问题。   所以她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许成泽了,孩子一天一个样,乍然一见,她才恍然,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都不认识她了,有了一个新妈妈了。   亲热得很。   她心里闷闷的,似乎被团破棉絮堵住似的,弧度优美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方涵思绪非常复杂,但许成泽却一点没领会,问他吃饭了吗?他就幅度很小地摇摇小脑袋,然后直接背过身子,把小脸埋在李沁脖颈位置。   小孩子非常敏感,往日开朗活泼的小家伙,十分安静。   “孩子没吃饭呢。”   这个时候,就该姜宁出来打圆场了,她摸摸许成泽柔软的发顶,笑了笑,“看来是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好。”   李沁就坡下驴,问怀里的儿子,“小泽咱们回去吃饭咯。”   许成泽抬了抬脸,点点头。   于是,双方互相点了点头,当做告别。   擦身而过。   走出十来步,姜宁回头看了一眼,方涵还在原地站着,没动也不回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丈夫不合适换了就换了,没道理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疏远吧?   姜宁摇了摇头,说到底,方涵还是更爱自己。   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事,她管不着,离开就好,姜宁松了口气,刚才那场景实在太让人不自在了。   姜宁收回视线往前走,她本以为尴尬的场面已经结束,赶紧回包间就好,但没想到其实还没有,一大两小走到廊道尽头刚要拐弯,却见许卫国正迎面大步走来。   “咋这么久?”   许卫国声音醇厚,本来微微蹙起的剑眉见了三人松了开来,他笑道:“卫生间很远吗?”   这地儿安全系数高,但女人孩子出去久了不见回来总让人担心的,不远处就是迪厅,也不知有没有喝醉酒没长眼睛的撞上来。   大伙儿惦记着,许卫国干脆自告奋勇出来接人。   李沁和丈夫抬杠惯了,下意识白了他一眼,哼哼道:“哪有多久?难道上个洗手间还规定了时间不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爸爸也来了,许成泽小朋友一下子就活泛起来,扬起笑脸:“爸爸!”   “哎。”   许卫国说话间已经来到母子俩身边,含笑瞅着二人。   男的威武英俊,女的娇小玲珑,相爱的两人站一块,哪怕没有任何亲密举止,那种流淌着的柔情蜜意都是掩盖不住的。要是中间再加一个可爱的小孩儿,那就真是可以入画的和谐场面了。   姜宁忍不住往走廊另一头瞄了眼。   果然啊,方才一直僵直不动的方涵已经转身,直直看着这一边。   许卫国本来就是一个观感十分敏锐的人,更何况他媳妇已经不紧不慢地说:“碰上小泽的妈妈了,打了个招呼。”   他挑眉,侧头瞥了眼,果然是方涵。   在方涵本人都不自觉的情况下,她的手已经攥紧成拳,远远地看着那个曾经万分熟悉的的男人。   远香近臭。   许卫国的个人条件实在是无法挑剔的,身强体健,英俊威武,敢作敢当的硬汉子一枚,责任心强大。   当初观点不合,硬凑在一起只无限放大了不如意的地方,但分开以后,从前忽略的种种优点又能再次看清楚。   不要问方涵有没有后悔,但客观而言,许卫国与她现任丈夫相比,前者确实是不管哪一方面都要远胜于后者。   方涵现在的日子很舒心,所以她总是下意识忽略这些问题,拒绝去想,只专心过着眼前的丈夫温柔,闺女可爱,公婆宽容慈和的生活。   骤不及防的,就这么与前夫见面,看他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双璧人。   又酸又涩的滋味涌上心头,许卫国侧头看过来时,她下意识抬头挺胸,下颌微抬,如往昔一样高傲自许。   只是许卫国的视线却已不再有丝毫停留,一掠而过,似乎微诧,但须臾已淡定。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护着妻儿,又招呼了姜宁,一行四人跨出一步,转入另一条廊道,再也不见。   很轻描淡写,一如许卫国此刻所思所想,已经是无甚关联的人物,不需给予半点关注。   他甚至还在琢磨着,也不知阿沁有无吃醋,看来今晚得好好哄一哄,顺带宣示忠心。   “看什么呢?”刘大嫂也回了回头,廊道尽头空无一人。   “没什么。”   方涵僵直立在原地,半响垂下眼帘,“我们走吧。”   三个女人继续往洗手间走去,方涵心不在焉,脚步有些急,领先了半个身位。她身后刘大嫂和弟妹对视一眼,默契没有吭声。   要刘大嫂说,这二弟媳妇出身极好,虽然是有过一次婚姻,但刘二少也并非初婚,也没谁嫌弃谁的说法。   方涵虽性子有些冷清,日常生活又颇为小资,但待人接物完全没有问题,这就不错了,她们这种出身的人家,小资一点才是常事呢,反正有条件不是?   刘大嫂唯一嘀咕的,就是方涵婚后几乎没去看过和前夫生的儿子。唉,都是当妈的,孩子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说舍就是舍,反正她就舍不下。   也是因此,就算处得非常好,刘大嫂都从没和方涵交过心。   她始终觉得,连孩子都说丢就丢的女人,心忒狠了。 第163章   姜宁瞅了瞅身边两人, 眨了眨眼, 步伐稍稍放大, 十分主动地快走一步。   廊道上很安静,也没见其他人,许卫国捏了捏媳妇儿的的手。   生气了?   李沁斜睨了他一眼,并没有,他二婚是两人结婚前就是知道的事了, 早晚碰上也在意料之中,没啥好生气的。   当然了, 她也高兴不起来就是了。   许卫国作口型,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他态度一扫刚才随意, 神情非常认真。李沁嘴角翘了翘, 没说话就嗔了他一眼。   好吧,方才那丁点儿憋闷已经一扫而空, 她心里是甜的。   不过她还是努力压了压唇角,不能这么快软了,她必须端久一点,哼!   她稍纵即逝的笑意, 没能逃过许卫国的眼睛, 现在看着俏脸更沉凝了几分的媳妇儿,他无奈又好笑。   嗯, 继续哄人还是很必要的,让媳妇儿高兴不就是男人的活计吗?   快到包间,三人十分默契调整表情, 这事儿谁也没有往外说的打算。   大伙儿兴高采烈,要瞒过并不难,也就许卫军和赵向东发现了点端倪,两人眼尖,发现许卫国对媳妇儿比平时更殷勤。   小两口闹点情趣,这个没什么,两人并没放在心上,也就许家兄弟俩去洗手间时,许卫军随口打趣了一句。   哥哥问了,许卫国也没隐瞒,顿了顿就说了出来。   “卫国。”   许卫军没想到随口一问,却问出这个答案,方涵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他表情冷了下来,淡淡道:“过年前,我让人给方家传了话。”   传什么话?   前弟媳妇都半年没来看过侄子了,过年还没个消息,孩子大伯看着心里不得劲,心疼侄子,就让人往方家悄悄放个风声。   也没想干啥,就想方涵过来看看孩子,谢清薇很疼许成泽,但这到底不是妈。   弟弟离婚后不再与方涵联系,那这话就由他传。   只是没想到,这话传过去犹如石牛入海,再无半点声息。弄得那个负责传话的十分慌张,再三解释她已将话带到位。   方父方母肯定不会捂下消息不说的,只是年前就他们老两口来了,方涵却没来。两人连连解释说方涵怀孕身体不适,不好出门吹风。   是真的吗?   许卫军冷哼一声,对这位前任弟妹的印象彻底跌入谷底。   从此他没再往方家传话过,那事也没对其他人提起过,知道的也就还有谢清薇而已。   李沁很好,结婚后许卫国脸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多,许成泽也是,许卫军希望能一直延续下去。   因此哪怕知道弟弟不糊涂,他也得先敲打了一番,“弟妹很好,这很难得,你好好珍惜,不许因为那些不知所谓的人,两口子起了嫌隙。”   “我肯定会好好珍惜的。”   许卫国没想到还曾有这么一桩往事,他有些生气,是为了儿子遭冷待的。但却没多少意外,或许说,自从方涵半年没出现,他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很认真说:“哥你放心,我会好好过的。”   许卫军露出笑脸,他是相信自己弟弟的,拍了拍许卫国肩膀,“好!”   好好过就行!   *   郊游结束以后,鱼和螃蟹吃了好些天,螃蟹太多,好在这玩意肉少,呼朋唤友热闹几回也就完了。   安安念叨着要再去玩,姜宁没搭理他,她现在正盯着地皮那事呢。   当初报名时她留了电话,陈磊说一有后续消息就通知她,等了好些天,电话终于响了。   是陈磊亲自打来的,两人笑语几句,才进入正题。   报名人数已经积攒了好些了,集思广益,每个报名者都提了自己的意见,上头连同工作小组已经将合同具体条款大致拟定。   让报名的人去开个会,主要目的是知会报名者具体条款,觉得不合适的人可以随时退出,当然有更好的意见也能提出来斟酌斟酌。   如果没有变故,会上还要宣布竞拍的时间地点。   陈磊透露说,现在报了名的已经有二十三人,竞拍时间暂拟在会议过后的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还可以继续报名。   也就是说,竞争者肯定不止二十三个。   姜宁也没有太意外,毕竟杨市这么大,藏龙卧虎,有钱人多实在不是新鲜事。   说到有钱,姜宁因为准备报名材料,之前小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嗯,自己早就是百万富姐,正努力向八位数进发。   揉揉闺女的小脑袋,话说她家小子和姑娘都成了富二代咯。   瞅着眼前两个小不点的富二代,姜宁好笑,搂着儿子闺女揉搓一顿,把兄妹俩逗得哈哈大笑。   作为富二代的妈妈,姜宁继续勤奋工作,琢磨了好几日,开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会议地点在市政府大楼的三楼,姜宁不是自己去的,她带了田斌彭弘毅,三人一起驱车前往。   工作小组分了个人在大门口等着,专门给报名者指路,这人姜宁认得,是那天跟在陈磊身后的年轻女同志。   对方显然也认得姜宁,“姜女士,就在三楼,这个楼梯往上,到了三楼往左拐,陈组就在上面。”   女同志被陈磊特地嘱咐过,态度十分热情,要不是她就一个人,估计能亲自带路。   “谢谢你,那我们先上去了。”   客套几句,也不好继续留着耽误对方的工作,姜宁余光已见又有几辆小汽车停在门口。   “嫂子,这人还挺多的?”彭弘毅回头看了一眼。   姜宁领人往楼梯走去,笑道:“前几天已经有二十三个了,大概今天还要多点。”   合同具体条款出来后,估计报名的人会更多,毕竟有兴趣的人不仅仅只限于杨市本地。   “咱们尽力而为就好。”   姜宁心态一向很健康的,田斌彭弘毅点了点头,地皮干系太大,他们这些天确实紧张了点。   “嫂子说的对,大不了咱们就多开几个分厂,麻烦点也不是不行。”   田斌彭弘毅放松下来,三人说说笑笑登上楼梯。   “……三楼哪个位置呢?同志能不能找个人带一带路。”   姜宁刚走了两级阶梯,忽然听到一个非常耳熟的女性嗓音,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蹙了蹙眉,索性回身一看。   只见一行五六人,正围着刚才那个女同志说话。前头两男一女服饰大方得体举止从容,显然是主事的。其中男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都穿黑色西装;正说话的是个身穿米黄色西服的女人。   这个女人也是一副精英打扮,看背影听声音都挺年轻,姜宁眉心蹙紧,对方背影也很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女人还在继续说:“……咱们初来乍到的,同志你看?”   女同志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吗?这个楼梯往上,到了三楼往左拐。你们放心,会议室门开着,你们绝对不会……”   “姜女士?”   女同志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姜宁回身,她也顾不上面前几人,连忙扬声询问:“姜女士,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姜宁成了现场焦点,那六人立即转身回头看。   姜宁也如愿看见了那个米黄色西服女人的真容。   这人她还真认识,不过却万万没想到能在杨市见面,能在此时此地见面。   姜宁挑眉,“姜艳?” 第164章   姜宁居高临下, 她这位堂姐容光焕发, 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本来七分的美貌提升到了九分。她衣着光鲜亮丽,脚蹬一双高跟小皮鞋,价值不菲。   非常明显,姜艳现在过得很不错。   她将视线投到姜艳身边的中年男人身上,虽已届不惑之龄, 却儒雅温文。这是一个让人观之可亲的男人,光往那里一站, 就能看出他曾经经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哪怕经历过残酷的大革命, 也不能磨灭掉骨子里的东西。   哦对了, 大伯母金桂枝曾经得意洋洋地说过, 她闺女在鹏城嫁人了。女婿家里在大革命前是个富商,甚至还沾上一丝红色, 就是可惜大革命时遭了殃,才暂时沉寂。   说句实话,其实按照个人素质而言,该是姜艳配不上现任丈夫的, 不过她倒是有个好处, 就是足够年轻靓丽。   姜家人基因十分好,哪怕姜艳相貌比不上姜宁, 那也是美人一个,拾掇拾掇就更容色照人了。   仅仅一个照面,姜宁就判断出很多事情。   她挑挑眉, 只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分别数年后的堂姐妹重逢,并未让彼此喜出望外,她是如此,想必对方亦然。   “阿艳,这位女士是……”   先开口的是那位中年男人,他微微一笑打破短暂的沉默,对姜宁点了点头。   姜艳回神,垂下眼睑掩住复杂的思绪,她飞快抬眼时神色已如常,笑容明艳,“思贤,这位是我二叔家的堂妹。”   她笑着看看姜宁,介绍:“宁宁,这是我的先生,我们之前在鹏城结的婚,后来才回村里一趟,时间紧,也没补办酒席。”   姜艳不管态度或这语气,都十分自然,貌似和堂妹关系还不错。   姜宁能出现在这地儿,显然也是报名者,报名后是有资产审核的,能被通知参与会议的人,实力绝对强劲。   姜艳刚开始是震惊的,她听妈说过,二叔家三个孩子都做生意,并且发展得不错,已经举家搬到杨市去了。但她完全没预料到姜宁能到这个地步。   好在姜艳已非吴下阿蒙。鹏城固然蓬勃发展日新月异,但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在那地儿打滚了数年,她成长得飞快,震惊一瞬很快回神,一开口就将此事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姜宁混得怎么样已经是一个定局,既然不可改变,那就索性利用利用吧。   姜艳虽然年轻漂亮很得丈夫欢心,但她却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短板,那就是娘家无力,势孤力薄。   她眼前却杵了五个继子女,最大的一个甚至已经大学毕业来帮父亲的忙了,眼下就站在身边。   如果能选择,姜艳拒绝和姜宁碰面,对方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而自己则全赖嫁了个老男人。   有一瞬间,姜艳只觉得狼狈万分。   只是既然不碰都碰了,那就顺势索性利用一番为自己撑腰吧,二叔也算娘家人。   果然,她的丈夫邹思贤微诧过后,已经上前打招呼了,他微微俯身,笑意温和:“你好,鄙人姓邹,名思贤。”   姜艳垂眸,她丈夫态度和平时差异不大,但她却知道,他还是重视姜宁的。   也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和邹思贤旗鼓相当的,他没可能轻视。   姜艳笑着在旁补充:“我先生祖籍杨市,当年不得已离了老家往南方去了,先前几年在鹏城发展,但还是惦记着老家的,这不就回来了?”   邹家父母临终前都惦记的祖上传下的基业,哪怕祖业已经在革命中湮灭,邹思贤打拼几年有了底气,这不,马上回来了。   他打算两边发展,各不耽误。   邹思贤笑笑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姜宁。”   姜宁自我介绍十分简单,她未必看不出姜艳的打算,可是她却没有任何配合的义务,都曾经撕破脸了,还装啥姐妹情深。   她和邹思贤握了握手,淡笑点了点头,态度不远不近,完全是对待萍水相逢陌生人的标配,“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寒暄了两句,她直接说:“我们还有事,恐怕要失陪了,邹先生。”   “请便。”   邹思贤做了个请的手势,十分绅士,目送姜宁一行转身上了二楼。   姜艳笑容有些不自然,“我这妹妹就打小这样,不爱亲近人。”   邹思贤温和一笑:“性格不同,也是有的。”   他态度十分自然,仿佛笃信,“好了,阿艳,尚宗,咱们先上去吧。”   邹尚宗,就是刚才一直站在邹思贤身边的青年,邹思贤的大儿子,他应道:“好的爸。”   等父亲转身上台阶,他扫了眼旁边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继母,挑了挑唇,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攀亲戚?   攀不上了吧?   姜艳没看到那抹笑,不过她却能大致猜到继子的想法,一阵憋闷,暗暗咬牙切齿。   *   邹家人那点暗潮汹涌,姜宁完全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没有了解的兴趣,最多很客观评价一句,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她直接登上三楼,往左边一看,就看见敞开的会议室大门以及工作人员。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阶梯式会议室,姜宁拿出资格证登记以后,就直接领着彭弘毅两人进去了。   地方很大,座位随意自己挑,不过姜宁就座前,在主席台上的陈磊已经下来了。   “咋来得这么早?”现在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大半个小时。   姜宁笑道:“早点来选个好座位嘛。”   其实这种重要事情,她都是提前到的,以免路上出了什么岔子,直接耽误了要事。   陈磊哈哈一笑,直接带三人到主席台下正面四五排的位置,“这里该差不多了。”   陈磊很忙,两人寒暄几句他就回去了,姜宁三人坐下。   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看见,包括后脚到的邹思贤一行,他眼神微闪,笑了笑:“阿艳你堂妹和陈三少关系很好啊。”   虽然不能知道竞争对手有谁,但工作小组特别是组长,邹思贤还是特地打听了一番的。他离开杨市虽然十几年,但从前的人脉怎么也剩下些许的,手上有钱,迅速打通关系不是难事。   陈磊可不仅仅是被委以重任的小组长那么简单,人家还是堂堂陈家的三公子。   不等姜艳答话,邹尚宗就皱眉道:“爸,也不知那姜宁看中了哪块地?”   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关系户,因为他们本身就搭上了杨市的李家,已经在享受着关系户的便利。   关系户越多,好处就被分得越薄。   邹家为了迅速站稳脚跟,给李四少上供了不少,要是没有得到心水地皮,他们就亏了。   邹思贤笑意微敛,“谁知道呢?”   “先坐下再说。”   事实证明大家都很早到的,提前半个小时,二十三个报名者都已经到齐了。   陈磊并不急,依旧在和组员低声讨论,等到了整点,主席台上众人才坐好,他清咳一声,会议开始。   照例先来一段冗长的开场白,姜宁表面听得认真,实际已经昏昏欲睡,和政府打交道一般少不了这个流程。   过了半个小时,终于进入主题,陈磊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始一条条介绍暂拟定的合同条款。   说是暂拟定,但其实已基本定下来了,或许会再调整些细节,但总体变化不会大。   工作人员也开始分发文件,上面印的就是合同条款。   姜宁彭弘毅田斌一人一份,三人聚精会神,一边听着陈磊发言,一边对照相应条款。   总体来说,合同最重要的条款只有两条。第一,合同签的是十年,使用费每年一缴,以一个月后的竞拍价为准。   第二,这十年内,要是国家土地政策有变动,但凡涉及这块地皮的,土地使用者将拥有优先权。若涉及金钱的,以市场价为准。   姜宁心下大定,这第二条条款就是她那天的建议,非常好,政府采纳了。   她露出笑意,这么一来,拿下土地后将不再有任何后续风险。   显然这个条款让所有报名者都非常高兴,陈磊发言完毕,掌声如雷。   他露出笑意,大家认可就行,这个项目政府求的是双赢,走出了第一步,后面就有例可循。   等热烈的掌声响了一阵,陈磊抬手压了压,笑着宣布:“竞拍时间在五月二十日上午九点,希望大家准时参与。”   刚才发下去的还有一张通知,写得清清楚楚,迟到当弃权处理,他也不废话。   “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第165章   “男人是她自己选的, 日子也得她自己过。”   姜母在剥芒果, 安安凑在她是腿边等投喂。等芒果皮剥了大半, 她拿小刀切了一块,然后用手捏了,塞进安安的小嘴里。   这芒果是运输队从南方带回来的,刚上市的芒果甜中带酸,果味浓郁。小胖墩很喜欢, 眯了眼睛嚼巴嚼巴咽下,赶紧又张嘴“啊啊”叫唤。   姜母乐呵呵地又给外孙子喂了一块。   她接着又说:“她妈都觉得好的很, 咱们不过是叔婶家, 哪里管得了别人的闲事。”   这说的是姜艳。   晚饭后吃水果, 一家人都在, 姜宁想起白天的事,就随口提了提。   说实话, 姜母对这个外侄女的印象是非常不好的,姜艳抢过她闺女是未婚夫,不提吕文伟渣不渣,光这行为就让她极厌恶对方。   有姜大伯在, 她闺女嫁人生子也过得十分好, 姜母不好说什么做什么,但这不代表她会原谅姜艳。   伤害了她的孩子, 比伤害她本人还要严重。   姜母嘱咐姜宁:“宁宁你甭在意她,该咋做咋做。”她又看向两个儿子,“你们也是。”   话罢, 姜母瞥了眼丈夫,“老头子你说对吗?”要是他敢说不是,她饶不了他!   “当然对。”   姜父很无奈,他是那种不体恤孩子的人吗?不老实的侄女而亲儿女相比,他当然是毫不犹豫选后者。   “要是她没啥毛病,你们看在你们大伯的面子上不搭理她就成;要是她犯病,你们该干啥干啥。”   姜父和姜大伯幼年相依为命,兄弟感情很深,但这得有个度,他委屈谁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孩子。   兄妹几个点头,“成,爸咱们知道了。”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其实到了姜宁这份上,她已经不在意任何小手段了。姜艳什么的,她并不放在心上,当八卦说过一嘴也就算了。   至于这回竞拍,邹家是她的竞争对手。她心态摆地很正,各凭手段,没有邹家也有其他人,大家都有公平竞争的资格。   只要不使啥不正当手段,就算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她虽惋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了,政府非常重视这个项目,不管是谁也无法暗箱操作,而且姜宁也对地皮志在必得的。   “乐乐你说对不对呀?”   乐乐咿咿呀呀,她嘴馋,在她爸怀里蹦跶得厉害,赵向东只好把手里的芒果给她舔一舔。   姜宁凑过去亲了闺女一记,笑道:“你没牙你吃啥啊?还是喝奶粉吧。”   乐乐很早就戒了母乳了,没办法,姜宁奶水少,回老家一趟还彻底没了。好在小丫头吃奶粉吃得十分欢乐,没一点不适应。   乐乐趴在爸爸怀里,张开小嘴,用粉红色的牙床对着芒果一通乱啃,口水流了她爸一手,芒果却没能啃下来,她只好委屈巴巴地接过妈妈递过来的奶瓶。   不同姜宁这当妈的取笑闺女,赵向东可心疼了,擦了擦手,温声哄道:“乖,咱以后再吃,等乐乐能吃了,爸给你剥哈。”   乐乐快六个月大了,白嫩嫩的小姑娘,爸爸的话她没听懂,却十分赏脸的抬头,“啊”了一声。   等晚上回了屋,哄睡了孩子,赵向东和媳妇儿商量:“宁宁,咱闺女聪明着呢,咱不好老是打趣她。”   他可认真了。   姜宁睨了他一眼,好爸爸啊,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可我就是喜欢打趣咋办?”   他无奈,搂着媳妇亲了口,“打趣打趣也是好的,咱也不能太惯着她。”   姜宁噗嗤一笑。   *   优哉游哉地日子过得挺快的,一转眼,就是一个月后。   五月二十日到了。   一大早,姜宁整装妥当,彭弘毅和田斌来接的她,开的是厂里的车。   年后,小汽车购买比以前容易了些许,刚好有批条,姜宁给每个分厂都配了一辆小汽车,以作公务用途。   这样确实比以前方便太多了。   竞拍地点就在上次的会议室,三人到的时候还没到八点半。   登记入场后,姜宁领了一个大牌子,白底黑字,一个斗大的数字1。   这次竞拍是明拍,经过两三年,杨市政府对这套程序已经相当熟悉。   竞拍号是按报名表上的登记顺序拟定的,姜宁头一个报的名,她就是1号。   时间早竞拍者就来了几个,偌大的会议室稀稀疏疏坐了几伙人,姜宁捡了上次的位置坐下。   她和陈磊相互.点了点头,就当时打过招呼了,今天市里来了不少领导,说话不大方便。   市长都来了,可见市里对这次初尝有多重视。   人陆陆续续地到场,刚过八点半就来齐了,邹思贤姜艳一行坐到姜宁的左侧不远,邹思贤还微笑点头示意。   姜宁回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并没多少热情,姜艳眼里闪过一抹难堪,邹思贤面色如常。   上面还在开小会,等到了九点,竞拍正式拉开帷幕。   照例是各种领导致辞,足足等了半小时,才进入主题。   陈磊宣布竞拍规矩,举牌即应价,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一万,具体由竞拍者决定,价高者得。   七块地皮按面积由小到大竞拍,竞拍价格为该地皮的总价格。   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规矩,姜宁一边听着,一边翻看刚发下来的小册子。   七块地皮的面积都很大,划分得也挺均匀的,基本都在350-400亩之间,最小的是第二块,369.3亩,约24.6万平方米。最大的是第七块,384.5亩,约25.6万平方米。   要是真出让,恐怕那个价格真让人受不了。只是现在不是出让,所谓签合同交使用费,说白了其实和出租差不多,租金年年交,现在竞拍的就是每年的租金。   这么一分摊下来,其实也好接受多了,毕竟这只是远郊荒地,就算竞拍成功,还得修路修厂房,成交金额不会太高的。   这七块地皮,姜宁必须拿下一块,当然,拿下的是她心水的第二块更好。   陈磊也不啰嗦,仔细说明白了规矩,立即侧头向领导示意,随后宣布:“竞拍开始。”   “第一块竞拍的地皮,是地图上的2号地,面积约369.3亩,底价十万元。”   姜宁毫不犹豫地举起应价牌,“十一万。”   邹思贤眼神微微闪了闪,也不知姜宁是真看好了第二块,还是意在趁早下手,以防夜长梦多。   他第二个举起手里的牌子,“十二万。”   七块地里,邹思贤看中的是第一和第二块,第二块最好,第一块次之。   他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和眼光的人,早早就实地考察过,小轿车进不了,他就亲自领着儿子走了一整天,摸清地形,也发现了新公路的奥秘。   这个奥秘,很容易被人忽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毅力在凹凸不平的荒地里走上一个白天的。他曾以为不会再有人发现,如今看却不尽然。   他直觉姜宁是真看上了第二块,否则按照大多数人的策略,一般都是先观察一两块,心里有底再动手的。   邹思贤一贯挂在唇畔的温和笑意敛起了,旁边的邹尚宗有些急,压低声音说:“爸!”   他一抬手,“安静。”   邹尚宗闭上嘴,扫了旁边神色紧张的姜艳一眼,不悦,那姜宁还是这女人的堂妹。   姜艳抿唇。   不提邹家父子那些许动静,场面已经热烈起来了,虽然竞拍刚开始选择观望的人不少,但应价的依然有好些。   “十三万。”   “十四万。”   “十五万!”   ……   很快的,价格就攀升到了二十三万,差不多了,年租金而已,后面还有六块地,于是很多人都退出竞争。   继续应价的,就姜宁和邹思贤。   邹思贤皱了皱眉:“二十五万。”   对方一口气加了两万,姜宁毫不犹豫,“二十八万。”这其实距离她心理价格还差点。   邹思贤脸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这个年租金给完,还得修路建厂房,他鹏城还有一摊子事,也不能将资金全给挪出来。   再继续加,他会很吃力。   正犹豫着,上面陈磊已经问道:“二十八万,还有比这个价格高的吗?”   邹思贤一咬牙:“二十九万!”   这个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已经彻底收敛的笑意,神情严肃,锐意毕露。   姜宁挑眉,这才对嘛,一个能把事业干得那么大的人,肯定是有主意有决断的,她淡淡一笑,“三十万。”   她神情很淡定,毫不怀疑要是邹思贤再加价,她会再次反压。   邹思贤脸色阵青阵白,邹尚宗听着这个价格也很忐忑,他低低说了句,“爸,地后面还有六块。”   在场的竞拍者脸上或多或少都有惊诧,显然这个价格大伙儿都觉得高了。   邹思贤捏着手里的应价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陈磊宣布:“2号地由1号竞拍者,姜宁女士拍得!”   主席台上的领导,还有两侧的工作人员,都带头热烈鼓起掌来,下面慢了半拍,也响起了掌声。   彭弘毅田斌鼓掌鼓得最卖力,二人面露喜色,“成了,嫂子!”   “是呀,地拿下来了。”   姜宁十分满意,价格偏高一点没关系,少修点路就回来了,况且对比起地皮带来利益,这点子钱真不算什么。   合同可是一签十年的,现在的人没有以后精,价格可没有逐年递增的说法,她便宜占大了。况且八十年代末土地管理法修改了,她还能利用优先权将地皮彻底拿下。   看邹思贤的表现,他也窥破了2号地的奥秘,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姜宁实力比他雄厚,就算继续杠下去也是不惧的。   竞拍继续,姜宁已无事一身轻,她轻松一笑:“看来咱们得琢磨修路建厂房的事了。” 第166章   姜宁是抱着轻松的心情围观完这次竞拍。1号地皮排第四位, 这块明面上条件最好的地皮, 掀起了竞拍的第一波高.潮。   它最终拍出的价格是三十八万, 比2号地还要高出太多,花落一个外地竞拍者。   这个脸膛黑红的农家汉子模样中年男人,喜形于色,露出一口大白牙。映衬得隔壁的邹家众人面色倍显青黑。   姜宁不禁感叹,强中自有强中手, 别看邹思贤衣冠楚楚一副精英人士模样,但论资金雄厚, 他还赶不上近几年才开始摸爬打滚的农民同志。   土豪农民同志力压群雄, 彻底打乱了邹思贤的计划, 不得已, 后面三块地皮虽然条件有差,但他也只能铆足劲儿去拍。   最后, 最后他竟然一块地皮也没能拍下来。   后三块地皮,全部被外地人拿下,这些外地人也志在必得,到了后面也急了, 接连拍出几个高价。   哪怕是条件最差的第七块, 最靠里的一块,修路要修好长一段, 有些鸡肋,杨市这边的人局限于资金纷纷放弃,到最后却被外地同胞拍出一个三十五万的高价。   始料未及, 对比起主席台上领导们的喜笑颜开,下面一大群竞拍者脸色就难看多了,黑沉沉的,包括邹思贤。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正欢呼的外地商人,所谓儒商风度再也撑不住。   “真没想到啊!”   扫了一圈身边红了眼的诸多竞拍者,彭弘毅感叹:“竞拍到后面居然激烈成这个样子。”   他觉得近四十万的价位实在是太高了点,“看来2号地面积最小,排第一位竞拍,咱们是占便宜了。”   这点姜宁十分赞同,“第一块地观望的人居多,咱们运气不错。”   她虽然资金雄厚,多给十万八万也能拿得出来,但这使用费还是少给点的好。   心想事成的人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一次政府推出的地只有七块,姜宁也没空替人家伤春悲秋,“彭哥,咱们整理的资料带来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要往主席台走去,竞拍结束紧接着就该签合同了。   彭弘毅抽出一份文件,“带了。”   “好,我们趁这个机会一起把事儿提了。”   提什么呢?   就是有关兴建员工福利房的事。   既然有决心要拿下地皮,该考虑的事情,姜宁早早就考虑起来。   地皮是在郊区,而且还不是近郊。厂房兴建起来后,普通工人们未必乐意搬迁的。毕竟交通不便还荒凉,就算舍得给公交车的票钱,也没公交到位啊。   现在工人们除了住宿舍的那一拨,其余的都是每天回家的,现在突然要搬这么远,一周回一次家都麻烦,这恐怕就算加薪也无法解决问题。   影响到全部工人的利益,工人们很自然就拧成了一股麻绳,面对这种情况,就算是大老板姜宁,也不能采取任何强硬手段的。   得工人们心甘情愿才成。   加薪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加多少才让人心甘情愿呢?   彭弘毅等人高兴过后,就开始忧愁这个问题了。   不过不等他们愁多久,姜宁就拿出一个相当有力的解决方案。   那就是在厂区边缘兴建员工福利房,类似国营大厂的那种福利分房,不过两者分配制度不大一样。   工作满一年拥有分配资格,不过入住后这房子依旧属于厂里的。等该员工再连续工作九年,这房子才彻底归他。   这十年内房租不用交。   这是目前第一批搬迁的员工才拥有的福利,等以后郊区渐渐发展起来了,福利房依然有,但获得资格就会难很多。   姜宁这个提议一出,彭弘毅等人立即拍案叫绝。   对于国人来说,有什么能比一套房产更重要呢?哪怕这房子远了点,但依然属于自己不是?   忘了说,目前商品房还没见影子,单位福利分房是主流,杨市绝大部分人住房还是比较紧凑的,多少人梦寐以求一套房子,哪怕一室一厅也是很好的。   这种大环境下,恐怕只要一宣布,厂里员工会迫不及待地要来。   姜宁难题迎刃而解,她甚至还能绑定一大批熟练工人,厂子凝聚力空前。   当然了,这个想法很好,但前提是她必须得到政府的支持。   这地还是租的呢,在上面建房分给员工,不得先得到政府同意,签个补充协议。   最起码得政府承诺,不管以后是否有变故,这块地皮上的福利房和房子主人都是不动的。   不然说啥都白搭。   不过姜宁估计,这个应该不会太难。自从几百万知青被允许返城后,政府一直致力于解决他们的工作和住房问题,现在有私人愿意出来分摊一点压力,杨市政府应该挺乐意的。   果然,姜宁和陈磊一说,对方诧异,稍稍想了想,他明白过来,笑道:“我给打个报告,应该没啥问题的。”   “你这资料给我留下一份,我一起递上去,要是成了,我就你打电话过来签个补充协议。”   话虽然不说满,但语气却很笃定,自己人陈磊也不打官腔,直截了当给姜宁吃了定心丸。   姜宁这边顺风顺水,三人签完合同以后,就回去联系之前看好的几家工程队,打算再比较一番选出最合适一个,就开破土动工了,争取又快又好的把厂房和福利房建设出来。   她有多顺遂,邹家就有多憋屈。   “早知道那几个外乡人这么有钱,咱们就该早点出手!”   黑着脸回到家,邹尚宗瞥一眼姜艳,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啥都不好,就连堂妹都与自家合不上,自从一开始2号地失利,他们就一直衰到尾声。   不过他却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丝毫不喜,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后,立即追问:“爸,咱们该咋办啊?”   他声音很焦急,无他,之前许给李家的最大一项好处,就是拿下地皮后建厂的三成股份。可惜,现在他们却连地皮也没能拿下来。   李家,是邹思贤从前的旧识,也是钱权方面的一对老搭档。后来邹家逃离杨市销声匿迹,李家却在挺了过来,平反后这几年,已经重新在政圈占据一席之地,不管是省里还是市里,都有李家人。   十几年了,双方当初是利益结合,现在也不可能无条件两肋插刀。好在邹思贤不是贸贸然回杨市的,他在鹏城攒下了家底,李家人也是愿意重新合作的。   可惜合作条件谈妥,邹家这边却掉了链子。   邹思贤面沉如水,刚要说话,不想“叮铃铃”电话铃声骤响。   不会是李家人吧?   邹思贤皱了皱眉,却还是立即拎起话筒,“你好,我是邹思贤。”   “好?”   话筒另一边传来一个年轻男声,对方嘲讽:“地皮都没拿下来,还好什么好?”   那男声也不等邹思贤回答,径自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对方的语气很不满,毫不怀疑,如果邹思贤开不出让人满意的价码,他随时都会中止双方的友好关系。   这人,是李家大房的儿子,人称李四少,他爸是李家家主李国庆。   “四少放心,”邹思贤声音温和且笃定,“这地皮,咱们会拿回来的。”   李四少皱眉,“你啥意思?”   地皮已经拍完了,短期内,政府没有第二次计划。   邹思贤微微一笑:“这事儿很快有结果的,请四少给邹某一点时间。”   他避而不答,李四少也不是什么好人,脑子一转隐隐有些猜测,目光微闪:“好,那我静候佳音。”   他不在意邹思贤怎样操作,他只在意结果。   不过想了想,李四少还是补充了一句,“我记得拍下地皮那七个人中,有两三个是有背景的,你可别把娄子给捅大了,否则别怪我不捞你啊。”   “四少放心。”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放着软柿子不捏,去碰硬茬子。   挂了电话,邹思贤温和的笑意缓缓敛了起来,眼神平静无波却看得姜艳有些悚,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她立即安静如鸡,旁边的邹尚宗却急了,“爸!”   他咽了咽口水,“咱们是要去找那人吗?”   鹏城并不是个绝对光明的地方,相反它是全国混乱之最。要在里头混得好,白道得打好关系,但黑.道也不能少。   邹思贤和一个叫王老大的是老乡,双方合作过好几回关系不错,对方得知他回杨市,还特地给介绍了一个在本省混的兄弟,姓胡。   邹思贤打听过这个姓胡的,对方可是混得比王老大还好,凶狠霸道在杨市名气很大,人称胡老大。   “阿艳,你先回房歇歇,我得出去一趟。”   邹思贤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亲自把妻子送回卧室以后,温声嘱咐几句,再转头回书房,拿起外套穿上。   “尚宗,你和我出去一趟。” 第167章   正密锣紧鼓联系工程队的姜宁, 突然收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有人死了!!   死的是成功竞拍到地皮的七人之一, 1号地得主, 那个掀起了拍卖高.潮的农家汉子模样的外地人。   对方黑红的脸庞仿佛还在眼前,得知竞拍成功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看着是个很实诚的汉子。这才几天,居然传来死讯。   姜宁心脏一阵紧缩,大热天气, 脊背生凉。   消息是陈磊打电话告诉她的,这电话的主要目的其实是通知她去签补充协议, 但地皮得主死了一个这事挺大的, 他也顺道提了一嘴。   “人是在返回老家的路上被杀的, 听说是山匪, 一辆车五个人都遭了殃。”   那个外地人是隔壁省的,因为本地政策保守, 他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倍觉掣肘,于是才往外地寻找机遇。   成功竞拍后,处理完杨市这边事情后,他马上返回老家。毕竟他的大本营在那, 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 他都得及时调配。   他开的是小轿车,也不是没有防备之心, 一车五条大汉,防身武器都带足了,底气是有的。   几年来一直这么来去, 不想这次出了事,一车人都没留下来。后来有过路司机发现情况,报了公安核实了身份,后来才通知了杨市这边。   “和他的家人协商过后,合同作废,使用费退回去,这1号地得重新竞拍。”   整个工作小组都觉得很晦气,本来这项目已经完美收官,谁曾料想还弄出人命来了。   姜宁急问:“陈三哥,那这个案子查得咋样?有什么说法没有?”   跑长途很危险她知道,会有山匪她也了解,她两个哥哥从前就是跑货的,还曾经遭遇过匪徒。   听着似乎是意外,但不知为何,姜宁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对于真相她有点迫不及待。   谁知陈磊叹息一声:“没啥进展,证据不足,据那边公安的说法,大概是山匪干的。”   外头还乱哄哄的,这种事故不鲜见,那车出事地点还刚好在两市交界,这么大一桩人命案子,两市之间还在耍太极互相推诿呢。   查探力度能有多大,可以想象。   这事儿不归杨市管,工作小组知道的也不多,除了那边公安传过来的消息以外,也就之前家属过来解约时说了一下。   是挺倒霉的,只是工作小组也忙,惋惜过后,就得继续忙碌着再组织一次竞拍了。   就聊电话这会,姜宁就听见好几个人请示陈磊,她不好耽误人家工作,赶紧告别挂了电话。   五条人命,动魄惊心。   姜宁眉心紧蹙,真希望严打快些到来,将这些人都给一网打尽。   “啥事呢宁宁?”姜母见闺女脸色不大好,忙询问道。   “没事。”   姜宁当然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妈,没的平白受了惊吓,不过她回头却告诉了父亲丈夫和哥哥们,再叮嘱了陈安几个,让大家提高警惕。   她记得,严打是在今年下半年开始的,不过记不清是几月了,反正不是在年末,大概八月九月或者十月。   现在马上就进入六月了,也就再差几个月的功夫,可不能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   由于要再进行一次竞拍,所以陈磊和姜宁约定补签协议的日子也在那天,刚好一次签完。   姜宁到的时候,竞拍已经结束了,1号地的新主人是邹思贤。   成交价比上次低,三十万元。   “姜女士这是来……”   邹思贤看见她有些讶异,不过随即就笑着过来打招呼,一身铁灰色西装,儒雅温文,笑容和熙。   不知为什么,姜宁排斥他的接近,甚至觉得对方完美无瑕的温润外表有些假。   大约是既得利益者的原因吧,说实话站在邹思贤的立场,那个外地男人死得太恰到好处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佐证,甚至没有半点捕风逐影的传闻,但姜宁出于第六感,仍然对这个男人拉响了警龄,抱以十二万分防备。   她不动声色笑了笑:“我是来签个补充协议的。”随后,她状似随意说了句:“邹先生真是个幸运的人。”   可不是么,在外人眼里,邹思贤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幸运儿。前面六份合同约束了六个强劲对手,他甚至不需要伤筋动骨,就拿下了大家眼里的最好的地皮。   上一次没拿下地皮,反倒成了好事。   邹思贤也笑了笑:“我也觉得是,我们邹家也算否极泰来了。”   他表情十分自然,看不出半边破绽,欣慰又感叹,还带有一丝缅怀心痛。   姜宁笑笑:“恭喜你了。”   邹思贤似乎还想问她来签什么补充协议,但其实姜宁不大乐意再和他说话,刚好陈磊叫她去签字,她歉意笑笑:“失陪了。”   “请便。”   邹思贤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十足绅士。   姜宁签协议比邹思贤那边快,完事她和陈磊打声招呼就走了。   回家以后,思忖半响,她往厂里打了个电话:“彭哥,工程队和咱三个厂子,都给多安排些安保力量。”   安保力量,姜宁不缺。赵向东以前的团里又退下一批人,由于三年义务兵,战士们没能安排工作,邵刚打电话过来问,姜宁这边缺不缺人。   战士们有不少人家庭是比较困难的,邵刚想着试着问一问,能帮一把是一把。他媳妇曹来喜就在姜宁厂子里当车间小领导,倒是听了一耳朵说扩张缺人。   当然,邵刚可不能坑兄弟和嫂子,他选的都是个人素质比较强的,绝对能胜任工作。   姜宁很爽快答应了,有多少要多少,她当时已经拿下了地皮,安保人员是个大缺口。   那位置在郊区,比较偏僻,安保部门必须强而有力。   先让战士们回老家一趟,再过来报道,现在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姜宁让彭弘毅先给安排上上课,让他们先了解自己的工作范围和厂子的规章制度。   现在看来得提前上岗了,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吧。   姜宁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只是一点自己的臆想,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哪怕邹思贤已经拍下了一块地皮,利益冲突已经没有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168章   杨市李家。   “伯康呢?”   说话的是李家家主李国庆, 他嘴里这个伯康是他的次子, 在李家第三辈排行第四, 外头人称李四少。   正在打扫卫生的保姆阿姨回头:“他出门了,还没回来呢。”   李国庆蹙了蹙眉,“等他回来让他马上到我书房一趟。”   李伯康晚饭过后才回的家,敲门进屋,“爸, 找我啥事?”   这父子感情不错的,所以他直接拉开书桌前的椅子, 一屁股坐下。   李国庆也不废话, “听说, 你和那个邹思贤还有来往是吧?”   李伯康莫名其妙, 不过还是老实回道:“对啊。”他不解:“爸你不是早知道的吗?”   邹家在大革命前,就是李家的合作对象之一, 现在邹思贤回到杨市找上门,顾念着以前那点香火情,李家很爽快接受了对方的投诚。   这邹思贤,还是家里安排李伯康接触的。这些商业合作关系是次要的, 日常接洽小辈们出面就行, 邹思贤还不够资格与李国庆兄弟对话。   其实要李伯康说,这邹思贤诚意足, 出手都是干货,而且还有决断有手段,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他现在已经十分看好对方。   所以李伯康给他多说了一句好话:“爸,他刚拿下东郊的1号地建厂,给咱家三成股份。”   “我知道。”   前一任得主出了意外,1号地重新竞拍这事,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了,更何况是李国庆?   也是因为如此,才触动了他的神经。   太凑巧了。   李国庆是个非常及格的政客,哪怕他不知详情,也敏感意识了些什么?   “他第一次竞拍失败后,和你说过些什么?这事儿是不是他做的?”   李国庆的眼神很严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上面一直有风声说要大力平息乱像,这种时候还敢干这种事?!”   “要真是他干的,咱家必须马上和他撇清关系!”   “爸你也太紧张了吧?”   原来是这事儿?李伯康松了口气,笑道:“这平息乱像都传多久了?也没见真有动静啊。”   上层圈子一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们知道的消息比中下层多,从去年开始,就一直隐隐约约说上面的大佬决心整治乱象。   刚开始还当回事,但时间久了,也就那样了。   李伯康又说:“就算真整治乱像,遭殃的也是邹思贤,整治不到咱们头上,怕啥?”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根据的,他们圈子什么身份?谁会来找茬?之前“七上八下”闹得够厉害了吧,中上层不也照旧风平浪静。   “爸你放心,咱最多就损失了邹家新厂那三成股份,没事的。”   李伯康不以为意,李国庆却摇头,“我总感觉这次平息乱像是真要来了,而且动作不会小。”   乱世必用重典!   他吩咐道:“咱家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还是得谨慎些,要是那邹思贤敢目无法纪,还是赶紧断了吧。”邹家是很识趣好用,但并非不可取代。   这个李家,其实就是之前引发杨市政圈动荡的导.火索岑保权的靠山,李国庆的三弟就是岑保权的姑父,之前他家骤不及防被连累,大伤元气,养了一段时间才渐渐恢复。   “那我先查查。”   对于父亲的说法,李伯康却持不同意见,之前那个姓岑引起的事纯粹是政治斗争,和平息乱像没半毛钱关系。   邹思贤确实并非不可取代,但像他这么知情识趣又有能力的人却不多,地皮拿了利益就在眼前,要放弃李伯康不大乐意。   说到底,他是没把所谓平息乱像搁在心里,因此他隐瞒了之前和邹思贤那通电话,不敢明面违逆父亲,于是说:“爸你放心,如果真查到他不对劲,我就踹了他。”   李国庆点点头,“行,这事就交给你办。”   *   李伯康把他爸给敷衍过去了,回头却给邹思贤打了通电话,让他尽快建厂投入生产。   为了你,他连老子的话都阳奉阴违了,不早点看到效益说不过去。   “四少放心,我已经在物色工程队了,不日就会开工。”   不日是多久?   李伯康可不允许对方敷衍他,笑了笑:“工程队?”   “我介绍一个给你吧,保质保量,是杨市出了名的又快又好,绝对不敢诓你。”   李伯康在李家的分工使然,他本人下海也经常接触商家,用惯的工程队肯定有的,而且是杨市最出名的那几家之一。   李四少开口,自然没人敢诓的,而且原材料厂房设计施工等等一条龙服务立即到位。   这确实挺好的,非常省心又快,不过对于邹思贤的要求也有一个,就是资金必须马上到位。   杨市发展迅速,建筑原材料供不应求,可没有赊欠之类的说法。   邹思贤嘴角的微笑僵了僵,不过他语气如常:“那真是太好了,改天邹某做东,请四少赏面。”   搁下电话,他笑意全无,脸阴沉沉的。   “他至于这么急吗?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书房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姜艳,一个是邹尚宗。邹尚宗旁听完,脸色也很难看,“爸,咱们的资金恐怕会有些紧张。”   不是有些紧张,而是非常紧张。   几百亩地一口气肯定用不完,但如果太缩手缩脚,也失去了拍地皮的本来意义。按照原来的设想,第一期工程会用掉三分之一的地皮。   占地面积一百多亩的大工厂,再加上修路,这绝对是非常烧钱的大工程。况且建好以后还没完,还有生产设备和工人等等。   样样都是大支出,要是光邹家自己,那确实能看着资金办事,但问题现在还有个李四少盯着。   邹思贤在拍地前盘过账,他资金有缺口,而且还不小。   这事儿一直在父亲身边帮忙的邹尚宗是很清楚的,所以才这么着急。   邹思贤沉默不语,低头琢磨着。邹尚宗和姜艳也不敢再说话打搅他的思绪,只默默地等着。   “行了,那就尽快开工吧。”   邹思贤默默算了一笔账,这项目虽得投一大笔钱,而且马上就花,但这也不是得一口气掏出来的。   好比第一笔是原材料和工程队的定金,其余的却能缓一缓的,另一个大头设备工人啥的,那就是最后阶段的事了。   如此一来,资金链虽然绷得紧,但也不是扛不过去,毕竟鹏城那边规模不小的工厂在正常运转着。   等新厂建成,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邹思贤勉强松了一口气,“尚宗,等工程队进驻以后,你多盯着点。”   “行了,这两天你先抓紧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   邹尚宗该去忙工作了,他瞥一眼仍坐在父亲身边的姜艳,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了爸。”   “去吧。”   邹尚宗刚转身,邹思贤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他,“等等。”   “给你张叔叔的钱,你打过去了吗?”   一听这话,邹尚宗脸色立即阴了下来,好在他正背对着书桌后面两人看不见。   他飞快调整好表情,回过身面露迟疑:“爸,咱们资金正紧张着呢,要不缓一缓吧?”   所谓给张叔叔的钱,那是为了姜艳,邹尚宗当然万分不愿意。   姜艳是邹思贤第三任妻子,前头人已经留下五个孩子,按照现行的计划生育条例,她是不能再生的。   姜艳怎么可能甘心,老夫少妻,没个孩子就没了希望。她不甘心,邹思贤其实也不大乐意,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当然得添个幼子才算完美。   于是姜艳一抱怨,他就马上给解决问题了。   有了钱,一切都有办法。   邹思贤昔日的世交,当年也有偷渡到港城落地生根的,混得不错的也有,他给钱,让世交帮忙给姜艳办个港城身份证。   既然都是港城人了,生几个自然没人管你。   然而,现在想移民港城并非一容易的事,就算有关系,也得花一笔不小的钱。   本来邹思贤并不将这钱放在眼里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他缺钱,给了这笔会更吃力。   因此邹尚宗想借机搅黄这件事。   这两天一直心神恍惚的姜艳一听回神了,立即紧张盯着丈夫。   姜艳恍惚些啥?   她有些害怕。她猜到了些什么,但不敢置信。她这人确实性子不好,贪慕虚荣还见不得人好,但说句实话,她真从没想过让任何人死的。   她害怕得睡不着,僵着身子装睡,做了一夜心理建设,表面才恢复正常。   但现在看来,她不能继续想这些有的没的,继子时时刻刻盯着她,她一刻都不能松懈。   姜艳急得眼眶有些红,面露委屈,“思贤?”   她原本不是小白花型女人,但渐渐发现丈夫更好这一口,日子过着过着,她也就收放自如了。   果然,邹思贤很受用,一直紧绷的脸色松了松,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放心。”   他抬头对大儿子说:“行了,打过去吧,也不差这点了。”   青春貌美的继妻确实很得他欢心,和她在一起,他觉得整个人都年轻了。   当然,以上并不是邹思贤坚持现在就花这笔钱的主要原因。   昔日世交,有混起来的,也有彻底沉寂的。邹思贤是个要面子的人,邹家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了,他怎肯再次在对方面前示弱。   但这种行为,看在邹尚宗的眼里,却成了父亲宠爱这个小继母的又一项明证。   “好,那我先出去了。”   保持平静甚至带笑,先和父亲打了招呼,然后缓步回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房门掩上那一刻,他狠狠一拳锤在墙上。   “凭什么?凭什么?!”   邹尚宗眼睛泛红,咬牙切齿,“凭什么我妈熬油似的地熬着,熬得命都没了,她的位置上却坐上了其他人!”   “娶了一个又一个!”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好日子本来该是我妈过的,凭啥苦头都吃完了,享福就换了人享!”   说起来,邹尚宗母亲也是个悲剧。   她出身本来很好,是当年杨市富商廖家的大小姐,温婉恬静,成年后嫁了邹家大少邹思贤,这个能干英俊又儒雅的男人。她头胎就生了一个儿子,第二胎生了个闺女,彻底在邹家站稳脚跟。   天有不测之风雨,一朝大革命来了天翻地覆。   邹家运气还算不错,提前一步收到风声,连夜收拾细软举家逃往南方。   当时全国革命氛围浓郁,出门还得介绍信等等东西,逃走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邹家人病倒一大半。   邹尚宗的母亲妹妹病了,祖父祖母病得更重,全家人健康的只有邹思贤父子。   但邹思贤得出门打点各种关系,给家里谋个安稳的身份和落脚点,邹尚宗也只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根本照顾不了长辈。   不得已,廖小姐只能拖着病体伺候公婆,打点家务,照顾孩子。   那是邹家最落魄的一段时光,有钱带出来但也不敢花,唯恐落在邻居眼里成了坏分子,被捉出来批.斗。大冷的天,衣服是用冷水手洗的,廖小姐本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冻疮长了一茬又一茬,红肿发黑。   吃没好吃,喝没好喝,拖着病体操持家务,偏偏邹家公婆失去祖产是心病,病了好几年都没见好。   病到后来廖小姐都死了,公婆都没有好。   廖小姐是积劳成疾而死的,偏偏其实邹家老两口的病情,除了刚开头一年,后来真没到下不了地的地步。   最起码生活能自理,力所能及的家务也能干的。   一家人其实都知道,但邹家老两口被人伺候了大半辈子,这已经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儿媳妇伺候公婆,不是正常的吗?   然后这个儿媳妇就熬死了。   邹尚宗永远忘不了母亲在眼前咽气的场景,他其实是恨祖父母的,对父亲,又爱又恨。   但现在随着邹思贤的一再续娶,那份爱逐渐被消磨,恨意愈多。   只不过,他从来没忘记过母亲垂死时的叮嘱,你必须听话,不能恨你爸爸,最起码,不能让他知道你恨他。   邹尚宗一直牢记着母亲这句话,也做得很好,但现在天天看着姜艳的意得志满,他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   只是他还是得憋着,他父亲的事业越做越大,他不能便宜了其他女人和她们生的孩子。   闭目喘了几口粗气,将书房门牢牢锁上,邹尚宗坐在书桌前,在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   端详半晌,拧开笔身,墨囊竟然缠绕着一张窄小的纸条。   能让邹尚宗这个小心翼翼藏着的,当然不是一张简单的纸条。   这是上次去胡老大那边时,他偷偷藏下的。   邹思贤和胡老大初次合作,谁也不信任对方,于是就留下纸条凭据,事成后当面交换撕毁。   价码在谈的时候有分歧,于是凭据前后写了两次,邹尚宗当时神差鬼使,主动接过第一张凭据撕毁。   他是撕了,但其实没撕得很碎,除了父亲看过来那两下,他后面都是做的假动作。   这四块碎纸他藏起来了,回来黏上,小心翼翼藏在钢笔里。   邹尚宗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没啥意义,毕竟他和他爸是一损既损,一荣既荣的。   但什么也不做,他又憋屈得慌。   打开纸条看了一遍,他将其小心藏回去,呆坐良久,才抿了抿唇开始工作。   *   在工程队进驻前这点空隙,姜艳领着邹思贤去姜家的四合院拜访。   既然有一个亲二叔在杨市,之前忙着就不说了,现在腾出空来,当然是要去拜访一二。   毕竟,在姜艳嘴里,她这二叔和她家关系非常好。   邹思贤未必不知道其中有猫腻,但看破不说破,对于小了二十年的娇妻,老男人们一般都十分宽容的。   姜家对此没有太大意见,要来就来呗,看在姜大伯的面子上,他们还是会招待对方的。   哦对了,姜父把三个侄儿也叫了过来。   姜艳的三个哥哥。   说是哥哥,其实同父异母,年龄有差,而且金桂枝这继母为人处事十分不地道,导致哥哥们对这个妹妹感情平平。   当然了,虽然感情平平,但看在是同一个爹的份上,姜振华兄弟还是会去探望一下妹妹的。这哥仨随了爹,都是老实人。   可惜姜艳对她的哥哥们感情更一般,她甚至见了姜宁,都没想起自己的哥哥们是跟着二叔家的堂兄弟到杨市工作去了。   至于打招呼和探望,更是没有的。   姜振华兄弟目前在运输队工作,三人虽不机敏,但胜在稳妥可靠,在征询了对方的意见后,姜红兵将人留在车队继续走南闯北。   当个组长赚钱也不少。   姜振华兄弟回来休整都有一周了,乍然听到姜艳消息简直骤不及防。   三人老实,但也不蠢,亲妹子在杨市还得二叔家通知,姜艳将哥哥们放在什么位置可想而知。   姜振华兄弟沉默一阵子,也就接受了,反正感情不深,没有热脸凑上去贴冷屁股的道理。   就在二叔家见见面得了。   兄弟三人心平气和,却把姜艳吓了一跳,尴尬症都犯了,众目睽睽下,她怎好意思说,她亲哥在杨市都没想起来。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回来啦,我之前打听过你们,说是和运输队出去了。”   幸好关键时刻,姜艳想起她妈絮叨过,三个哥哥跟着姜家兄弟在杨市干活,是跟着运输队跑的。   她这么模糊时间,再配合棱模两可的说法,倒也能糊弄过不清楚情况的邹思贤。   姜父姜母不置可否,姜宁兄妹暗哼一声,姜振华兄弟一贯不善言辞,顿了顿,“嗯”了一声。   争辩实在没什么意义。   这茬就揭过去了,接下来姜艳不怎么吭声,反而邹思贤说话更多。   姜家兄妹三人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久居上位那种淡定从容是很难装出来的,哪怕寒暄闲聊也进退得宜,那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   人脉是一种宝贵的财富,邹思贤兴致起来了,倒和姜家兄弟谈了很久。   不管姜建设兄弟心里对此人作何评价,反正两人表面也不会让人不愉快。   当然了,两人其实对姜艳两口子很不感冒,连自己的具体事业也没透露。   邹思贤不是察觉不了,但他也不太在意,反正有亲戚关系在,总会便利一些的。   有哥哥们顶着,姜宁今天不用应付这个邹思贤,她安静不语,反而将目光投向姜艳。   很奇怪,今天这堂姐太安静了,既不炫耀也不挑事,就连那一朝得志的骄傲模样也不见了。   头微微低着,状似专心听丈夫谈话。   或许能把旁人糊弄过去,但姜家兄妹不行,姜艳的性子他们是很了解的。   是遇上了什么事,让她心神不宁了吗?   一个模糊的想法冒出来,姜宁心跳漏了一拍。   她再次想起那个1号地前任得主,刚死于非命不久的黑红脸农家汉子模样中年男子。 第169章   邹思贤和姜艳留下来吃了中午饭。   饭后,姜宁把儿子送回后院午睡, 重新出来却在廊道上碰上了去洗手间折返的姜艳。   姜艳真的很不对劲, 在邹思贤身边还能表面如常, 离了以后神思恍惚得连姜宁这么大的人都没看见,双目放空往前走着。   姜宁眸光闪了闪:“姜艳, 你今天咋回事?看起来心神不宁似的。”   “啊!”   这声音其实不高,却把姜艳吓了一大跳, 她慌忙回转身:“哪有的事?!”   她额头都吓出汗来了, 急急辩解:“你别胡说八道啊, 我没有心神不宁。”   “真没有,我镇定得很!”   她这反应委实太大了点, 姜宁似乎被反吓了一跳,姜艳连忙描补道:“这不是拍了地皮,要用的资金太多了, 我心里有点没底吗?”   这话就更违和了, 以姜艳的性子,不炫耀就很稀奇了,没道理反而示弱的。   姜宁心下沉沉, 面上却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 “资金不足, 还拍啥地皮?”   姜艳实在没有心思和人争辩,抿了抿唇,“我怎么知道?”   “我回去了,懒得和你多说。”   丢下一句, 她直接转身走了。   后面的姜宁慢慢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盯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人命关天的事,实在不能仅靠一点毫无根据的推测,就给人定罪。   姜宁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但她第六感感觉却十分强烈,等邹思贤两口子离开以后,她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陈磊,询问一下案件是否告破。   答案是否定的。   两市之间刚扯皮完毕,决定各派出警力联手查探,不过那地段山匪确实多,像潮水般来去,陈磊说到最后也叹了一声。   “宁宁咋回事呢?”   姜宁挂了电话以后,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按捺情绪面色如常,但姜红兵细心,还是发现些端倪,他等有了独处机会,忙低声询问:“我看你今天似乎有点儿心事,和二哥说说,二哥给你出个主意。”   “是这样的。”   姜红兵为人十分靠谱,亲哥没啥不能说的,于是姜宁就将详细情形和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这下子换姜红兵沉吟了。   老实说,姜艳不对劲他也发现了,小妹的推测不无道理,但还是那句话,雇凶杀人事情太大,不能仅凭一点臆想就给人定罪。   只是五条人命确实很沉重,姜宁有不安是正常的,姜红兵温言劝慰良久,末了道:“你要是真有怀疑,要不咱们匿名举报吧?不管案子查得怎么样,咱们也问心无愧了。”   以他们现在的能量,足可以把匿名举报捂得紧紧的,邹思贤肯定无法获悉举报人身份的。   姜宁认真思考了半晌,却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严打快开始了,因为范围太大乱象太厉害,作风难免粗暴,据说产生了不少量刑过重甚至冤案错案。   万一邹思贤真没做,却碰在这个木仓口上成了冤魂,那她就真造孽了。   “上头不是有消息说平息乱像吗?要不咱们先等等看。”   邹思贤初回杨市,人脉欠缺,想干成这件事,少不了和某些黑恶势力合作。这些黑恶势力必是严打的头一炮,到时候拔起萝卜带出泥,他要是真有猫腻,估计不用人举报。   姜红兵赞同:“嗯,那咱们先看看。”   *   严打来得比姜宁想象中还要快多了。   1983年6月16日,内蒙古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六一六”特大凶杀案。8名十几岁的社会闲散人士酒后滋事,残忍杀害27人,其中包括一名75岁老人和一名2岁幼童,并强轮了多位女青年。   社会治安的恶化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中央领导高度重视,一把手驳回了多个文件,认为上述解决力度依然不够。   他直切主题:对于严重刑事犯罪分子,必须给予严厉的法律制裁。必须依法杀一批,有些要长期关起来,否则犯罪的人无所畏惧,10年20年都无法解决问题。   非常时期,必须从严从重打击。   一把手的决心被彻底领会了,很快,中央作出《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   一场轰轰烈烈的严打拉开帷幕。   杨市是最先被蔓延那一拨大城市,几乎是紧跟着京城的脚步展开行动的,杨市军区也接到命令,全力配合地方,展开严打行动。   赵向东立即忙碌了起来,他所在的第九团接到的命令是全力配合杨市公安局,忙得脚不沾地,虽然人是在杨市市区,但好几天才有空回家一趟。   也是因此,姜宁收到的都是第一手的准确消息。   最先被打击的,当然是杨市大大小小的黑恶势力,这些往日凶悍无比的黑.道大佬以及他们所在的团伙,第一时间就被围堵逮捕了。   荷木仓实弹的士兵步伐整齐划一,开进杨市的大街小巷。外面乱成一锅粥,姜家的孩子们被拘着不许出门,姜明杰连幼儿园都不去了,大人们没必要也不出门,这热闹可不好凑。   当然,凑热闹的人始终都会有的,有一个处得好的邻居李婶过来串门,心有余悸地说:“押上车的人很多啊,一卡车接一卡车,满满当当的!”   随后她一拍大腿,“就该这样!这些坏分子就该都抓起来!”   李婶的闺女下班时被人跟踪过,幸亏家距离不远,才没有出事。   因此,对于这些黑恶势力被抓,她是拍手称快的。   这种情绪,也是大部分杨市市民的想法,虽然造成一段时间的混乱,但过后就好了,杨市就会恢复平静了,大伙儿不用晚上出个门都心惊胆战。   这大部分市民里头,并不包括邹家人。   邹思贤被逮捕了。   胡老大是第一批被捕的黑.帮首脑,面对神情冷肃的军士,冷冰冰的木仓口子,他横不起来的。胡老大此人,也不是个中二青年,江湖义气是没有的,就算有,也不是给邹思贤的。   连夜审讯,邹思贤很快就被招出来了,他买.凶.杀.人,等东郊1号地前得主横死以后,他顺利拍得该地。   时间太近,不管是胡老大还是他底下一干心腹,都记得真真的。   次日一大早,荷木仓实弹的士兵闯入邹家洋房,将坐在餐桌前,刚咽下第一口早饭的邹思贤抓捕。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邹家人大惊失色,姜艳打翻了跟前一碗大米粥,滚烫的粥水滴滴答答洒在她的大腿上,非常烫,但她现在没觉得疼。   “怎么能私闯民宅呢?我要举报你们!快放开,快放开!”。   姜艳冲过来,战士们“啪”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子弹上膛,木仓口对准意图扰乱执法者。   一起来的其中一个公安同志冷冷道:“严打期间,任何试图扰乱执法者,我们有权将其逮捕。”   姜艳登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尖叫声戛然而止,瞪着黑洞洞的木仓口举起双手,僵硬着不敢再踏上前一步。   相较而言,邹家父子就安静多了。   但这两人不是不慌,昨天解.放军进城邹思贤就考虑过是不是先回鹏城避避风头,然而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当晚胡老大被捕,消息还没传到邹家,次日一大早公安和解放军就来了。   由行动的速度可以侧面反映,上头的决心有多大。   邹思贤满头大汗,邹尚宗面上难掩惊慌,可惜这都不能改变什么,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谋算都是白费心机,公安和解.放军已经押着人出门,利索上了军卡。   “哥,哥你怎么办?”   说话的是邹尚宗的亲妹妹,邹芸,今年十九。她没有考上大学,前年就进工厂给父亲帮忙,可惜邹思贤重男轻女,对她远不如晚一年进厂的大儿子器重。   这回拍下地皮,人手极度欠缺,邹思贤让邹芸也来了,她是几天前抵达杨市的。   上了两年班,到底是父女,邹芸对父亲的处事方式隐隐有察觉,她其实是不赞同的,但也没办法,她根本就在这上面插不上话。   这回一听1号地竞拍时的一波三折,她立即心头一凛,她问她哥,邹尚宗虽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现在终于东窗事发,老实说她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对比起已经被捕的父亲,邹芸更担心她哥。   她哥既然知情,也不知有没有掺和,兄妹俩对彼此的感情,远比对父亲深。   邹尚宗握了握妹妹的手,“小芸,我先出门打探消息。”最起码得知道形势到了什么地步,才好做决定。   邹芸:“好,哥我在家里等你。”   邹尚宗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那位贪婪的李四少,抓起外套就往外匆匆去了。   邹芸立即赶到窗边眺望,半晌强自压住焦虑,匆匆转身上楼去了。   她不是无知少女了,万一情况真到了最坏的地步,她得先准备起来。   兄妹二人,不管是谁,也没有搭理姜艳。   也是,要是邹思贤倒了,谁还用顾忌她吗?   姜艳咬了咬唇,不过她也没办法,这种大风浪,她除了倚仗继子女解决,根本毫无办法。 第170章   邹尚宗是中午回来的,两个心不在焉围在餐桌的女人立即“腾”地站起。   他回头给了妹妹一个安抚的眼神, 脚下去一点不敢放松, 小跑地上了二楼他自己的书房。   两个女人紧随其后, 邹尚宗一把将姜艳推出门, “砰”一声把书房门锁上。   “小芸, 外面的形势很严峻!咱爸是肯定出不来的了!”   邹尚宗一脸凝重,“他犯的事很大,要是再想不出办法,估计咱们也会马上折进去!”   这次严打, “偷一元钱判死刑”, “耍流氓”有的判死刑,有的被判几十年监.禁,这些都不是特例。   要知道, 所谓耍流氓, 有时候只是小年轻对妇女吹个口哨而已。   由此可见这次严打的力度之大。   然而去见胡老大,邹尚宗是一起跟着去的, 哪怕他全程只当了背景板。   邹思贤在鹏城也不清白, 到时候两市互通有无,邹芸也有可能遭殃。身为邹思贤的亲女, 又是在厂子要紧部门帮忙的,你说你爸重男轻女,你啥也不知道,谁信?   兄妹俩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大,现在就得填了炮灰, 谁会甘心?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胞妹,打听清楚情况后,几乎毫不犹豫的,邹尚宗就有了决断。   他探手到笔筒,抓起一支钢笔,紧紧攥着。   “小芸,你收拾一下,如果顺利,我们会很快离开。” 邹尚宗顿了顿,“我们去港城。”   邹芸心头一凛,“那爸爸呢?”   真的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邹尚宗坚定摇头:“没办法了,咱们能不能脱身,都还难说。”   昔日因不甘留下的证据,今日成为唯一的救命稻草,邹思贤是无论如何都捞不出来的了,他毫不犹豫要为自己兄妹谋一条生路。   姜艳在外面使劲拍门:“怎么回事?你爸怎么了?快开门!!”   继子这种毫不掩饰的态度,让她心神大乱,两手拼命地拍着:“快给我开门!”   门毫无预兆打开,姜艳差点扑倒在地,她怒了:“邹尚宗!你什么态度!我就算不是你妈,也是你爸的妻子!”   惊惧加愤怒,她扬起一巴掌,往邹尚宗脸上招呼过去。   这一耳光还真打中了。   邹尚宗没想到这个继母居然一言不合就撒泼,他愣了愣摸了把脸,眼神阴沉沉地。   “看什么看!我……”是替你爸教训你!   姜艳的话没说完,她就挨了一记耳光,打她的是邹芸。邹芸目含冰霜,这个女人居然敢打她哥?!   邹尚宗冷哼一声,他赶时间也没空和这个女人纠缠,冷冷扫了她一眼,“小芸,你抓紧时间。”   说完他匆匆下楼,驱车离开。   抓紧时间干什么,当然是收拾值钱的细软了。   邹芸推了一把姜艳,将对方推出书房,转身把她哥的书房们锁死了,然后直接奔去邹思贤的书房,把门紧紧锁上,不让姜艳进去。   至于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现在已经不用顾忌。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这种行为太异常了,姜艳也顾不上刚挨打,赶紧擂门,“这是你爸的书房,你进去干嘛?!”   这门肯定是擂不开的,她揉了揉生疼的手,也赶紧往卧室冲去了。   明显风雨欲来,她必须把自己能带上的值钱东西先收拾一遍。   现在的姜艳还不知道,因为她刚才的一记耳光,新仇加上旧恨,促使邹尚宗给她寻了一个好去处。   *   “什么?!”   姜宁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你说姜艳被逮捕了?!什么时候的事?”   赵向东几天才抽空回了一次家,先安抚了媳妇,再亲香了儿子闺女,然后把安安和乐乐一人放一边大腿上坐着,这才扔出一个大雷。   胡老大供出邹思贤,人证不止一个,他还在负隅顽抗,不想邹尚宗已及时出现在公安局,呈上物证,说是在父亲书房发现的。   他父亲和继母在书房嘀咕了很久,随后带他出门,和胡老大你一句我一句打机锋,他听不大懂,有猜测所以惊骇。   他原来是不敢相信的,但后来在父亲书房无意中发现了被撕的纸条,这才肯定。   一边是组织和党,一边是亲生父亲,他挣扎了很久,终于决定据实报告。   这话编得还行,虽然大家都知道未必是真的,但胡老大那边的人供述了,邹尚宗确实一声没吭,只跟在父亲后面当背景板。   而邹思贤和胡老大的交易过程中,说的都是暗语,什么几只羊卖多少钱之类的,虽不难懂,但却也真没明面提起过雇.凶杀人。   按证据显示,邹尚宗确实有不知情的可能。   因为他还有呈上物证的立功表现加成,所以在这对父子撕逼大战当中,邹尚宗侥幸胜利了,暂时不需要被逮捕,但案件查清前不能离开杨市,得在家里待着。   一旦离开,就是畏罪潜逃。   邹尚宗暂时脱身了,如果没有新证据,他还会永久脱身,反而姜艳的处境就糟糕太多了。   由于继子举报她,她当天就被逮捕了,偏偏刚被亲儿子背叛的邹思贤绝望之下状若疯虎,见谁都咬一口,不但供出了李伯康,甚至把共了富贵的小娇妻也要拉下来垫背。   他还真胡诌了个证据。   也是那么凑巧,因为胡老大是收现金的,事出突然邹思贤手里现金还差点,于是就让姜艳把刚取出来的两千块钱给先了他。   这是姜艳打算用来置装和买化妆品,还有这段时间家用的钱。她刚来杨市,想着以后要出席高档场合,服饰不能次了,所以一口气取了两千块。   世道越乱,其实人命越不值钱,买命钱并没有想象中高,两千块在里头占比不高,但确确实实有一席之地。   这年头一口气取两千块,是要预约的,尤其是姜艳这种新客户,银行有她的取款记录,偏偏她现在已经拿不出这笔钱了。   邹思贤说现金取出来还她,但事实上他资金紧张,并没有给,而姜艳想着办港城身份证那一大笔钱,也就没有讨要。   于是,这两千块,就被邹思贤一口咬定是她给凑的买命钱。   姜家人听得目瞪口呆,姜父忍不住问:“那,那案子查得怎么样?她还有可能无罪释放吗?”   赵向东摇了摇头:“难说,可能性一半一半吧。”   他特地打听了一下,这案子正在调查当中,由于涉及一个高干子弟,公安局还调了一个队长过来接手。   其实杨市已经很好了,公安局长是个相当有责任心的人,省里市里的一把手也刚正不阿,一再强调得仔细查探,定罪必须有真凭实据,避免发生冤案错案。   上头已经下了文件,量刑从重,一旦冤错,无辜的人很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是因此,邹尚宗才能侥幸逃脱,不然换了其他的某些地区,仅凭他在父亲和胡老大谈价时在场,就已经能定下罪名了。   “这次量刑会很重,要是她真被定罪,轻则牢狱之灾十几二十年以上,重则……”   赵向东顿了顿,吐出两个字,“死刑。”   胡老大等人还不知道,等他们审讯彻底结束以后,就会被执行木仓决。   赵向东此言一出,除了有心理准备的姜宁,姜家其他人都大惊失色,姜母吓得茶杯都脱了手,掉在地上摔成两半,失声道:“这么严重!!”   “真的?!”姜父也青着脸追问一句,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   赵向东严肃点头:“中央下定决心,必须平息乱象,重典整治,而且不管谁,只要违法乱纪,一律严惩不贷!”   就算是高干子弟也不例外,李伯康已经被逮捕,正连夜审讯,更何况是姜艳。   姜宁默然,她可是知道这次严打会打下来很多二代子弟,执行木仓决的不在少数,全国各地都有,连京城也不例外。   其实姜宁觉得,姜艳应该没这个胆子的,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谁也插不了手,只能静待调查结束。   要是姜艳没做,希望她不要太蠢,好歹给自己举证洗脱嫌疑。   客厅安静了足足有一分钟,姜母捡起摔成两半的瓷杯,问姜父:“那咱们,要通知建设他大伯吗?”   买.凶.杀人大罪,碰上严打,一旦定罪立即执行木仓决的。   万一,万一真不幸运判了死刑,那怎么也得通知姜大伯夫妻的,毕竟再不争气也是亲闺女,最后一面怎么也得见见。   人来了能不能见是一回事,但如果没通知,就是姜父这弟弟做得不对了。   姜父找回自己的声音,“要的!”   他就坐在电话机旁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拿起话筒,拨了南坪村委的号码。 第171章   姜大伯两口子来得非常快,第二天下午就到了, 姜建设和姜父去火车站接的人, 同行还有大伯家的三个堂兄。   老两口焦虑惶恐。对于姜大伯而言, 闺女确实毛病多多, 让他气得要死, 但他一个老父亲,确实从没想过她坐牢甚至被判决死刑的。   至于大伯母金桂枝,虽然她平时言行举止一言难尽,三观也与一般人不大相同, 但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她待这唯一的亲闺女真情实意。   哭得眼睛肿成两个大核桃,哀求小叔侄子侄女们想想法子,给救一救姜艳。   “大嫂你先起来。”   对于金桂枝来说, 已经在杨市扎根的小叔子一家是她唯一能哀求的对象, 对此姜父也很无奈,没见领导的儿子都被关进去了吗?   这事儿谁也插不上手。   好说歹说, 金桂枝像魔怔一样听不进去, 祥林嫂般反复苦求,后来见姜父不松口, 她又扑向姜宁。   “宁宁!大侄女!”   “你让你男人给帮一把吧!我知道阿艳性子不好,做事情也不地道,但你们是姐妹啊,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帮帮她吧!”   她差点就跪下来了, 幸好姜红兵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大伯母你起来说话。”   金桂枝红肿的眼泡蓄满泪水,刷刷往下流,眼泪从昨夜开始决堤一直到现在,再继续哭这眼睛肯定得出毛病,但谁也劝不住。   说实话这哭态实在毫无美感,但看着却让人心情格外沉重。   姜宁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是公安局派人过来调查的,外人插不上手。”   实际上赵向东这性子不可能徇私,姜宁也不会提任何为难他的要求,更甭提这次严打非同寻常,谁伸手谁遭殃。   这些义正言辞的话姜宁就不说了,只将实际情况讲解明白,“大伯母,部队接到的命令是配合地方。”   该抓就抓,该毙就毙,反客为主就不合适了。   换而言之,赵向东不管这茬,金桂枝找错人了。   “那该怎么办呢?那该怎么办呢?”   金桂枝茫然惊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夏天艳阳高照院子里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但她却一点没察觉。   姜大伯有些晕火车,加上昨夜一整夜没睡还担惊受怕,年纪大了他有些扛不住,刚往太阳穴反复抹了药油,人才精神点。   他也顾不上扶起老妻,只焦急问道:“咱们能见见阿艳吗?”   姜大伯还是明理的,他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闺女真违法犯罪,国家依法判决,他再怎么黯然神伤也心服口服,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他得先确定他闺女有没有真买.凶.杀人。   姜大伯还是认为自己的闺女不会这么狠的,那是人呐,不是鸡鸭,哪能说宰就宰说杀就杀?!   他迫切想探视一下闺女,先把这事情问清楚再说。   要姜艳真干了,就算判死刑也是活该赔命的,他就留在杨市等收敛了尸骨再回去。   万一姜艳蒙冤受屈,他这个老父亲就算人小力薄,也会竭尽所能求公安同志还闺女一个公道的。   但姜大伯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姜父卡壳,看向儿女,姜红兵抢先一步答道:“大伯,咱们不知道,东子回来也没提过这个。”   其实不用说都能猜到是不允许的,毕竟被逮捕的人太多了,要是还让探视,那不彻底乱成一锅粥?   但姜红兵到底没有得知确切消息,于是他就直说不知道。   姜大伯和金桂枝目中燃起希望:“那,那咱们去问问?”   赵向东几天才回一次家,现在人也不知往哪里去了,要想问只能去公安局问。   金桂枝一骨碌爬起来,姜大伯也被三个儿子搀扶着往外走去,这老两口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水米未进,但现在谁也顾不上吃喝。   姜父肯定得陪着,姜家兄弟俩至少也得跟一个过去,姜红兵将这事儿揽下来,他对姜宁说:“你不是得去东郊看看工程进展吗?让李洪和陈安都跟你出门。”   他支开了妹子,毕竟赵向东是家里唯一参与到严打行动的,而且职权不低,姜红兵怕询问无果回家后,大伯母又来折腾她。   姜宁心领神会,“好,我等会出门。”   暑假已经开始了,她时间多出许多,想了想,干脆把儿子闺女都带出门了。   有金桂枝在,这阵子姜母估计够身心疲惫的,孩子还是自己多带着吧。   安安两岁半了,这小子机灵得很,只要不让他到处乱窜就没问题了。乐乐现在也八个月大了,早就会自个儿坐了,而且已经开始向爬行动物发展。   这小妮子正处于学习新技能的阶段,热情高涨,只要给个干净地方她爬爬爬,爬累了还有吃有喝有玩具玩,她就很消停了。   姜宁挺庆幸的,自己两个孩子都不难带,和他们出门是麻烦点,但也不耽误工作。   安安这个小机灵,虽然之前被金桂枝吓了一跳,不过一听说妈妈带他和妹妹出门,立即就回神了,先自己找了外婆把小水壶要过来,十分熟练背上,蹬蹬蹬找妹妹去了。   乐乐正坐在屋里的凉席扒拉着玩具,见哥哥进门举起手,乐呵呵地“啊”一声。她随即就就被哥哥搂住了,安安这个三头身的小胖墩,正使劲搂着妹妹,试图将同样胖嘟嘟的妹妹抱起来。   他平时看大人就是这样抱妹妹的,可惜他再次高估了自己,除了将他的胖妹妹半拉半抱挪了两步以外,就再无建树了。   安安急得抓耳挠腮,将白嫩嫩的胖团子放下来歇口气,再次努力。   稚子憨态可掬,饶是情绪不高的姜宁见了,也不禁噗嗤一笑。因刚才情景沾染上的一丝沉重挥去,她笑道:“让妈妈抱妹妹吧,你还小呢。”   “嗯嗯!”   安安连连点着小脑袋,见外援来了,他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米牙,等妈妈抱了妹妹以后,他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阿婆!我和妈妈妹妹出门咯!”   “去吧去吧,要听妈妈的话不许乱跑啊!今晚早点回来吃饭,阿婆给你熬绿豆汤喝哈。”   陈安和李洪坐前排,姜宁领着两个孩子坐后排,车子驰出巷子没多久,就遇上了一队橄榄绿的大军卡。   没覆上帐篷的车斗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青年壮年少年甚至十岁出头的孩子都有,男的居多女的也不少,面无表情的兵哥持木仓相对。   这群人绝大部分面露惶恐瑟瑟发抖。   高大的军卡一辆接一辆,足足十数辆,满满当当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议论声痛骂声不绝于耳。   姜宁看见了好些熟面孔,车上不少人是在西河坊混饭吃的,当年她在第一家小店守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大小扒手早就眼熟得很。   看来西河坊刚刚被清理了一遍。   这是好事。   要知道即便是安保力量充足如姜宁的店,每月盘点过后都会发现失窃的。没办法,顾客太多店也大,百密总有一疏。   姜宁给了三家店一个数额,没超过就算正常损失。   犯了法就得受到惩戒,这挺好的。   前面的路暂时被堵住了,李洪将车子停到一边,小孩子不懂这些事,安安和乐乐一见绿军装,立即就凑到车窗玻璃前,睁大眼睛瞅着。   他们爸就是一年到头都穿橄榄绿的,两小对这颜色天然有好感,虽然始终没发现赵向东,但也兴致勃勃看着,吱吱喳喳。   等车队过后,李洪再次启动车子,一行人抵达东郊。   工程队已经在平整土地了,真不愧是杨市首屈一指的,又快又好。   姜宁仔细察看一番,又和监工的田斌交流了一下,非常满意,鼓励一番,才折返市区。   晚霞红彤彤映了半边天,看了看表都快七点了,姜宁叹了口气,驱车返回四合院。   果然,大门还没开,就听见金桂枝的隐隐约约的哭声,惶恐而惴惴不安,没亲眼见过,真不知道一个人的泪水能有这么多。   姜宁轻手轻脚开了门,让李洪和陈安先把两个孩子领回后院去。   她一踏上客厅前的台阶,正在呜呜咽咽的金桂枝立即站起要扑过来,“大侄女!大侄女!你让安安爸想想法子吧!”   姜宁暗叹,果然如此。   “大伯母你先坐下来吧。”   姜红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扯住,半扶半按压在沙发上:“宁宁和东子又不是公安局的,能有什么办法。”   姜宁看着眼睛更肿几乎成了一条缝的金桂枝,后者目中带着一丝期盼看着自己,她实在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十分无力,“哥这咋回事了?”   她环视一圈,“大伯父呢?”   姜红兵也一脸疲倦:“在屋里躺着呢,中暑晕倒了,送了医院吊了水,刚回来。”   他揉了揉脸,“公安局的同志说,不许探视。” 第172章   意料之中的事,非常时期, 关人的地方还挤得满满当当的下不了脚, 哪里有探视的条件。   公安同志态度还是十分好的, 见多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老年中年人来局里询问, 有的白发苍苍老农民, 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满手老茧;有的斯文气质社会精英,脸色苍白憔悴不堪。   不少人是不知道自家孩子在外面会换一副面孔的,消息传来,简直无法相信。   不过不管怎么样, 答案都是有一个。   不能探视, 静候判决。   姜大伯身体本来不适,从公安局出来就晕倒了,兵荒马乱送了一趟医院, 刚刚才消停下来。   饭已经做好了, 但看样子暂时还吃不上,姜母只能悄声吩咐刘婶, 让先端些去后院, 大人晚点吃无所谓,孩子可不能饿着。   眼看着金桂枝又要把姜宁当救命稻草了, 泪水决堤哭声再度大了起来,姜母不禁有些生气:“你老是折腾宁宁有什么用?!”   她上前一把扯住又要挣扎起来的金桂枝:“东子又不是公安局的,他不负责审案!”   “就算真审案了,难道还能徇私枉法吗?”   姜母最受不了别人折腾她的儿女,怒道:“你闺女的命是命, 人家五条人命就不是命了吗?!”   “要是她没干,公安同志肯定要还她一个清白的!要是她真伸了手,赔命难道不应该吗?”   “人家也是有爹有妈有儿有女有媳妇的!!”   金桂枝被震住了,呐呐半晌,道:“我没有,我没有,阿艳不会雇.凶.杀人的,她连鸡都没宰过一只。”   “那就消停点,让公安同志好好查。”   这句话是脸色苍白的姜大伯说的,他躺不住,一睁眼就不顾弟弟和儿子劝阻起来了,颤颤巍巍站在客厅门口。   “你不要再哭,也不要再闹了!”   这是他弟弟家,没得闹得一团乱,他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但看见老妻这个狼狈模样,顿了顿:“你也别哭了,眼睛还要不要?要是阿艳没做,公安同志会还她一个公道。”   “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姜父打圆场:“人是铁饭是钢,没的阿艳好好回来了,你们俩却累垮了身体。”   这话听着好听,让人燃起了希望,金桂枝头昏脑涨,但好歹眼泪是勉强止住了。   一家人身心疲倦,吃了晚饭,早早休息不提。   姜家兄妹其实都很忙,不可能整天就关注这件事,在父母哥哥们的刻意支开下,姜宁早出晚归,干脆不凑合了。   她领着儿子闺女一起出门,给她妈减轻负担,两个小的也乐呵呵的。   在等待调查的过程中,赵向东回过家一次,想当然金桂枝又要哭求一番。   赵向东严肃拒绝了他,他对这个一直想方设法给自己媳妇找麻烦的女人完全没有好感,拒绝以后,还疾言厉色训斥了一番,用党国精神把金桂枝教育得一愣一愣,噤声不敢再胡搅蛮缠。   姜宁感叹,果然,一个人的外在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金桂枝把能折腾的都折腾过了,还是没办法,只能求神拜佛等待调查结果。   半个月后,案子告破。   之所以在警力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还调查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李伯康和他身后的李家。   由于李家案情由邹思贤咬开,所以这夫妻俩的案子也并在一起调查了。   拔起萝卜带出泥,从邹思贤挖到李伯康,由李伯康挖到李家。说实话在这个机遇多多的年代,有大权力在手的人,还真没多少是完全干干净净的。   尤其是李家这种本就原则不够的家族,这口子一旦被挖开,就不得了。   上到李国庆,下到他家的保姆,除了小孩子,没有一个是例外的,统统被押了回来,严加审讯。   再然后就是一个党派的彻底崩溃,火势从中心李家开始蔓延,迅速烧到各家头上。   李家,成为严打开始后杨市第一个倒台的大家族,后面带起大小炮灰无数,扑簌簌撒了一地。   不知多少人日夜诅咒李伯康,杨市上层也人人自危,扫尾的偷偷扫尾,约束子弟的继续大力约束。   毫无意外,李家诸人被判了死刑。   邹思贤也是。   至于姜艳,她倒是幸运,最后关头家里的两个保姆给做了证,说太太这钱本来是取出来购物的,凑上去当买命钱太太当时应该不知道,因为她事后神思恍惚,十分惊惶。   但至于姜艳是主动凑的呢,还是被动借给邹思贤的,保姆们就不清楚了。   虽不知情,但到底有凑了钱的行为。   要是她没凑这笔钱,胡老大是不干的,因为他的规矩是先收款再办事,谁也不例外。   考虑了种种因素,她被轻判,判了十年。   没错,眼下十年差不多是最轻的判决了。   这个案件还另有一个幸运的人,那就是邹尚宗,他居然全身而退了。   因为他是第一个主动揭发亲人的犯罪行为的人,所以公安局用他作了宣传。还别说,作用不但有,而且还不小,不少人为了保存自身,主动大义灭亲。   部队和公安局省了很多功夫,而且也因此挖起了不少藏匿得很深的犯罪分子。   还是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证明邹尚宗参与买.凶.杀人,再加上他已经是公安局竖立起来的形象代表,为了宣传效果更好,种种因素叠加,他侥幸得以脱身。   邹家兄妹提心吊胆半个月,终于彻底松一口气,邹尚宗立即联系港城的世交朋友,尽快办理移民。   还能搂回的钱抓紧处理,有风险的就算了。姜艳他们不可能管了,至于留在鹏城的三个同父异母弟妹,邹芸提议留一笔钱,让三人自行生活。   三个弟妹最大一个已经十六了,在现在是已经能上班的年纪,留了钱,算是仁至义尽了。   邹尚宗同意了。   邹家兄妹的事暂且不提,判决下来,马上就执行,金桂枝哭得撕心裂肺,姜大伯也抹了一把老泪。   姜艳还好,最起码命是保住了,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害五条人命的帮凶,十年牢狱之灾,也算是赎罪了。   李家所有人以及邹思贤,都成了杨市第一批死刑犯,游街示众后,公开木仓决立即执行。   为了震慑效果更佳,也为了安抚这几年饱受惊扰的普通群众,木仓决地点选在近郊的一块开阔地上,人民群众可以有序观刑。   邹思贤被拖下车时,人都是懵的。实在是太快了,从被捕到现在也就半个月功夫,他居然就要死了。   他挣扎呐喊,拼了命想要挣脱束缚的绳索,后面负责押解他的解放军小伙冷着脸狠踹一脚。   邹思贤跄踉倒地,他的腿钻心地疼着,不出意外是折了。   可是即使骨折,也照样不能拖延半分,他被拖往刑场,在指定地点被扔下。   当第一排死刑犯出来的时候,前面的围观群众有人呐喊一声,“这群坏分子就该死!!”   同时,一个臭鸡蛋飞了出来,在其中一名犯人脸上炸开了花。   这人恰好是李国庆,纵横杨市政界多年的大佬,起起伏伏不止一回,最终品尝到了臭鸡蛋的滋味,被糊得睁不开眼睛。   这个臭鸡蛋就像一个开关,紧接着白菜帮子,烂柿子,甚至是石头等等东西,雨点般飞向对面的刑场。   爆发力使然,就算相隔二十多米,也有不少好料击中死刑犯们。   姜大伯和金桂枝也在其中,金桂枝一边哭着咒骂邹思贤,一边使劲砸他,特地换来的臭鸡蛋砸完,她干脆捡起地上的石块。   农村妇女手劲足,金桂枝超水准发挥,邹思贤头破血流,被臭鸡蛋糊了一头一身。   他很疼,不过,很快就不用疼了。   赵向东等了一阵子,和许卫国对视一眼,两人跟旁边的公安局长略略商量,他举起手压了压。   “同志们请冷静,行刑时间到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随后,“砰”地木仓响整齐划一,一排死刑犯后脑同时爆开一个血洞,应声倒地。   不管曾经是恶贯满盈,还是叱咤风云,统统伏法。   静默半晌后,人群开始响起掌声,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海晏河清,料不远矣。 第173章   姜艳的判决出来后,邹思贤木仓决, 尘埃落定。   十年, 在这个特殊时期已经算是很轻的判决, 但依然改变不了刑期足足有十年的事实。   二十五到三十五, 人生最绚烂的年华, 泰半都在这里了。   姜大伯金桂花一直强自打起的精气神被抽空,观刑回来的路上就倒下了,陪同的姜振华兄弟赶紧把人送到医院去救治。   身病加心病,两人病了足足大半个月, 反反复复, 人一夕间老了十几岁,头发花白脸色蜡黄皮肤松弛。实际仅比姜父大两岁的姜大伯,现在站出去说爹都有人信。   心酸又无奈。   两人病好以后, 就被姜振华兄弟接回家去了。兄弟三个工作勤奋职位也不低, 工资不少,在姜建设姜红兵的建议下, 刚在杨市各买了房子。   案件已经结束了, 总不能继续留在二叔家里,打扰二叔的生活。   四合院上至姜母, 下至姜建设的小儿子壮壮,全都松了一口气。   姜大伯人是不错的,但奈何还有个金桂枝,加上这不是件好事儿,整天哭天抹泪唉声叹气的, 住一起让人心情格外阴郁。   时间久了,大伙儿都吃不消。   孩子们总是无忧无虑的,气氛一松后,重新里外蹦跶窜来窜去。安安乐乐兄妹俩倒是跟妈妈出门跟上瘾,不带他们不行了,委屈啼哭撒娇卖萌,各种招数轮番上阵。   姜宁有点扛不住了。   赵向东看得心疼得不行,“要不还是把他们带着吧,把刘婶也带上,有人看着孩子你也不担心。”   现在家里又多请了一个保姆平婶,是能腾出一个人的。   “是呀!”   姜母紧接着补充道:“安安和乐乐很听话的,也不闹人。”   “那就带呗。”   姜宁也很无奈,她也没说不带,怎么就一个个都给说上情来了呢。   一脸紧张的兄妹俩欢呼,乐乐在她爸的腿上蹦跶着,欢欢喜喜亲了她爸一记。   赵向东喜笑颜开。   姜宁微笑看着,一把将正蹦跶的儿子搂住,“你好好走路不许乱跳!”   83年的下半年,都是在紧张严肃的氛围下过去的,死刑犯一批接着一批,被判入狱的不计其数。   姜宁学校里也经常张贴各种实景照片,审判犯人,游街示众,刑场行刑,应有尽有,意在教育人民群众遵纪守法。   居民区的大街小巷,也时常会张贴通缉令和判刑公告,目的同上。   这种教育效果是不小的,姜宁见路过小孩看那些照片和公示时,无一例外目露畏惧。有了敬畏就好,长大后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就小了。   严打一直持续,姜大伯夫妻却要回老家去了。   两人试图过探视闺女,可惜一直无果。关押场所实在太紧张,不得不一再扩建,姜艳已经被挪到杨市下辖的萍县劳改场。   萍县劳改场接受了太多罪犯,挤得满满当当,狱警人手非常短缺,根本没有探视条件。   姜大伯夫妻去了很多次,都没办法见到人,想塞点钱买个方便也不行,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现在这局势,哪个敢顶风作案?   最后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劝道,过两年再来吧,耗着也是白耗,实在是短期间内,这个探视条件都不会有。   姜大伯夫妻只能回来了。   沉默了两天,姜大伯就提出要回去了,儿子苦劝他留在杨市颐养天年他也不同意,他想回老家,那里是他的根,他觉得自己还能干活,打算明年继续侍弄田地。   闲着享福,他浑身不自在。   现在儿子挣钱多还孝顺,生存没压力,他少种点地,但总不能闲着。   金桂枝不想走,享不享福倒另说,她不想再远离自己可怜的闺女。   姜大伯不同意她留在杨市给儿子们添麻烦,坚决表示她必须一起走。   金桂枝到底是传统女人,男人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姜振华兄弟不是她的亲儿子,她没底气。   不管想不想,都得走。   姜大伯嘱咐三个儿子留意一下萍县,要是能探视就打电话告诉他。   姜振华兄弟答应了,三人请了假,送了老两口回乡,又照顾了一段时间,才返回杨市继续工作。   这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踏入84年,严打的第一阶段仍没有结束,但显著的效果已经出来了。   各种飞车党抢劫党还有扒手之类以前常见的现象,现在已基本销声匿迹。甚至于穿大喇叭裤花衬衫的小年轻都少了很多,原因无他,这是游手好闲小流氓与各种黑恶团伙的标配服饰。   二者都是严打重点对象。   这对姜宁的服装销售没有影响,因为她一向都不卖能扫大街的大喇叭裤的,辣眼睛的花衬衫更是从没有过。   她走的是高档路线,要做的是引领潮流体现档次。   元旦过了没多久,春节又快来了。   庆祝完安安的三周岁生日,姜宁抓紧时间去了一趟东郊。   工程第一期规划建设一百三十亩地,建成后将是杨市面积最大的那一拨厂房之一,至于二期工程,要参考厂子发展情况。   宽敞的水泥路已经修好了,小汽车一路过去平稳无颠簸,远远已经看见连片的在建厂房。天气虽冷,但七块地皮上依旧热火朝天。   工程预计工期九个月,竣工日期预计是今年四月,还差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工程已经完成大半了。   宽敞的大门,高高的围墙,花坛,行政楼,厂房车间,食堂,健身区娱乐区,主体建筑都差不多完成了。   “不错。”   姜宁一一看过,十分满意,对田斌说:“辛苦你了田哥。”   田斌一直负责监工,晚上还得回去处理厂子事务,这半年很辛苦,人也瘦了些。   “哪里的话嫂子,不辛苦。”   田斌爽朗一笑,当初姜宁是想让他专门负责监工的,但他想着厂子人手有点儿紧张,而且他一直负责的工作干久了心有牵挂,让他彻底丢开手他反而惦记着。   这是他自己争取的,忙碌且快乐着,人虽瘦黑了点,但精神奕奕。   姜宁也笑了:“今年大家都辛苦了,我得给你们发个大红包。”   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她一向不待薄自己的心腹。   田斌乐呵呵,“那我谢谢嫂子了。”   干好活多拿钱,没啥好推拒的,姜宁事业蒸蒸日上,他们干劲十足之余,也不说虚的。   “走,咱们看看宿舍楼去。”   姜宁嘴里的宿舍楼,建于厂区的右侧边缘。除了通往厂里的大门,另外还在另一边开了一个门,到时候两个门都有专人看守,这算是一个半独立的小区。   里面都是六层的楼房,一片过去有很多栋。小半是多人间的宿舍以及带厕所的小套房,大半是福利房。   福利房参考的是国营大厂的规格,户型紧凑面积不大,一房一厅,两房一厅,最大是三房一厅。   和宿舍不同,这福利房只要员工老老实实干满十年,这房子就是他的。   因此整个小区又一分为二,用围墙分隔。   之所以还兴建这么多的宿舍楼,是因为等以后郊区发展起来后,福利房分配制度会是不同的。人人有份,只是第一批随着厂子搬迁的员工才有的福利。   宿舍楼和福利房都差不多建好了,姜宁一边微笑和工人们点头致意,一边快速走了一圈。   嗯,挺不错的。   “咦,这1号地的厂房也建得挺快的啊。”   走到小区的尽头,姜宁往围墙外瞥了一眼,只见隔壁的厂房也修了七八成,工程进度和自己这边差不多,有些诧异。   对方的开工时间,可是比她晚了一个多月的。   这个一波三折的1号地在邹思贤伏法以后,再次进行了拍卖。因为严打风声鹤唳,很多背景深厚的商家都不敢冒头,唯恐招了人眼惹上大祸,后来被一个后台全无的外地商人捡了漏。   最关键是竞拍成交价还不高,二十五万。   众人眼里条件最好的地皮,最后的使用费竟是最低的,远低于同期,真让人始料未及。   姜宁感叹一下就过去了,毕竟她现在自己拍的地都用不完,将来要真觉得局促了,也另有地皮可拍,没必要多占。   “那位史先生又找了一个工程队,两个工程队一起开工,这工程进度不就赶上来了吗?”   田斌说得很无奈,这位史老板真的很不讲究,本来找的工程队人家干得好好的,偏偏他看见自己进度落后于其他人,居然又找了一家工程队进场,一起开工。   第一家工程队是比较出名的,施工方面有原则,稳妥为要宁慢不快;第二家则刚好相反,是出了名的工程快手。   理念碰撞吵闹不休,偏史老板也没给第一家少付钱,他纯粹就想快点而已,合同签了,工程完成一半,也不能撂挑子不干。   田斌监工半年,和隔壁第一家工程队负责人还算相熟,后者心中苦闷,找他吐槽好几次了,他也很无奈。   “……”姜宁无话可说,这操作还是头次听说,一言难尽。   不过这些也就八卦而已,两人闲聊过了就算,也没多谈论。   “哎,嫂子,那个邹尚宗有消息了吗?”   提起一号地,总不免想起邹家那摊子破事的,邹思贤死刑大快人心,但田斌对于举报父亲保全自己的邹尚宗也没啥好感。   不过说起来,邹尚宗的后续也挺戏剧化的。   当初他确实成功脱身了,但这仅限于杨市这宗雇.凶.杀人案。邹思贤在鹏城也劣迹斑斑,他给父亲近身帮忙一年,难说没沾染上些什么。   也是因此,他脱身后立即联系港城世交,想尽快移民。   可惜这年代的内地移民港城很不容易,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他不能干等着,于是就悄悄离开杨市,不知去向。   果然,邹思贤被处决后的半个月,鹏城联系杨市,要求协助逮捕邹家父子。   邹思贤已被处决就不说了,邹尚宗却不在杨市了,遍寻不见。没多久,他出现在鹏城发布的新一轮通缉令上,并报请了全国通缉。   邹尚宗成通缉犯了,也不知他以前在鹏城做过什么。   本来姜宁等人应该不知道后续的,可杨市不是邹家人的老家吗?邹家有好几个昔日故交都回来发展了,他们和从前人脉有联系,倒恰好获悉一些消息。   邹尚宗果然是偷偷回了鹏城,他心中不安干脆联系了偷渡船,想先抵达港城再说。   可惜通缉来得太快,他还被昔日对头举报了行踪,困在鹏城无法离开,面对在搜捕的压力,他干脆铤而走险,选择在台风前夕乘偷渡船出海。   这个时间点卡得刚刚好,海面开始起风却不大,抓捕偷渡客的警方船只为了安全却会返港避风。虽然有点风险,但偷渡成功率却大大增加。   然而就是这么寸,这台风竟突然增强加速,移动速度飙升了好几倍,提前了一天多逼近沿海地区。   邹尚宗出海那天晚上虽台风仍未登陆,但海面已经掀起大浪,在大自然的力量跟前,小小一舟偷渡船实在非常渺小。   这消息是邹家一个故交说出来的,毕竟邹思贤买凶拍地再被儿子举报这事让人哗然,上下圈子都传遍了,还挺出名的。   至于后续,那故交就不知道,毕竟港城和内地联系不深,而偷渡客就算成功抵达港城,也不敢露面被人知悉。   邹尚宗扛没扛过台风和巨浪,不得而知。   不过看着悬得很。   田斌难得八卦,实在是这个邹尚宗经历太戏剧化了,姜宁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消息呢。”   大约以后都不会再有消息了,毕竟邹尚宗一个通缉犯,就算侥幸不死,也不敢再回来了。   “好了,我回去了。”   姜宁今天走的路实在有点多,她感觉挺累的,回去了。至于工程队过年休假的问题,田斌已经和对方商量好了,不用她操心。   回到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赵向东回家了,他依旧忙碌,不过好歹比前面几个月闲了点,起码每天能回家,偶尔还能早点。   像今天。   搂着丈夫的脖子一通撒娇,又和他抱怨说腿疼,赵向东捏了捏她的小腿肌肉,确实有点儿紧,忙说:“我给你揉揉。”   这手艺他十分熟练,粗糙的大手不轻不重揉按着,十分有节奏。   姜宁抱着被子哎哎一通乱叫,这滋味实在太酸爽了。   “忍忍,很快就好。”   她反应太大了点,赵向东啼笑皆非,大掌揉搓着白皙滑腻的大腿小腿,都顾不上心猿意马。   按摩过程虽然难熬,但效果是十分好的,完事后姜宁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动了动腿,嗯,轻松了很多!   她给了丈夫一个颊吻,以作鼓励。   赵向东不满足于这个小小鼓励,利索抱住人深吻一番,足足几分钟才气喘吁吁分开。   两人虽然孩子都生了俩,但热情却一点不褪却,夫妻感情反因更加了解而加倍融洽。   “安安和乐乐呢?”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玩游戏呢,和隔壁几个孩子在院子都玩疯了,也不怕冷。”   老子进门也就欢欢喜喜叫了一声,都顾不上扑上来了。以往都被儿女夹道欢迎的赵向东表示有点儿不适应。   姜宁噗嗤一声,“好了,咱们吃饭去吧。”   两口子手牵着手往前院走去,到了客厅门前才松开,姜宁瞅一眼跑得满脸通红的儿子闺女,刚要吆喝一声,不想却听见她爸喊道:“宁宁,来接电话!”   “哎!”姜宁只好先接电话去了。   电话是李沁打过来的,她中气十足宣布一个喜讯:“宁宁,我怀孕了,赶紧给我送礼物!” 第174章   姜宁又惊又喜, 忙追问道:“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李沁忍不住摸了摸小腹,虽未见凸起,但掌下已经有了实在感,她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我告诉你哦,是双胞胎!”   实际上在一个多月前,她就诊出怀孕了,但她娘家妈特地嘱咐了,胎儿小气, 三个月前得捂着不能宣扬, 否则会惊了他。   要是平时, 作为思想先进的新青年李沁,肯定会义正言辞表示这是封建思想的糟粕,她妈作为一个军区医院的院长,怎么能受其影响?   反正就是巴拉巴拉辩驳一番,然后坚持自己的想法。   但这回她没反驳,作为一个妈妈, 她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冒险的, 不怕一万, 最怕万一。   反正就是捂一捂消息而已,也没啥的。   她和许卫国两人乃至两个家庭, 都如临大敌,认认真真数着日子,一直等到今天上医院确定胎儿满三个月了,回家后才欢天喜地轮着打电话, 将好消息告知亲朋戚友。   李沁特地给姜宁解释了一下,不是故意瞒着她的,姜宁笑道:“我知道,我怀安安乐乐时也这样。”   这是本省的风俗。   “你厉害啊,竟然一胎怀俩!”   姜宁很替好友高兴,笑道:“礼物大大的有,你放心好了。”   “那必须的!”   “那你抓紧一下,要不生对龙凤胎好了,有儿有女的,给小泽一口气把弟妹都添上了。”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展望,李沁眼前一亮,哎别说,她妈娘家那边有双胞胎基因,而且确实也生过龙凤胎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没得强求的,喜滋滋:“不管儿子闺女还是龙凤胎,都是好的。”   两个女人嘀嘀咕咕一阵子,赵向东示意等会先不要挂,姜宁就把话筒递给他。   许卫国今天请假了,原来是陪媳妇去产检,赵向东乍闻这个消息很替兄弟高兴,这不得好好恭喜和打趣一番。   “行啊卫国,能干啊你小子!”一炮双响!   许卫国畅快大笑,乐呵呵地说哪里哪里。   他有一个儿子了,要是媳妇这胎其中一个是闺女就更好了。说实话他很眼馋赵向东的小闺女,香香软软,贴心又可爱。   不过儿子也非常好,打虎亲兄弟。   总而言之,李沁不管生儿生女,他都万分欢喜,得知怀孕消息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说起来还晕陶陶的。   太高兴了。   挂了电话,许卫国回头,见一大一小盘腿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等待今年新出的武打电视剧开播。   以前许成泽挺爱坐在李沁怀里的,但李沁怀孕后,他奶奶就告诉他,妈妈肚子里有小弟弟小妹妹了,得小心点儿,不能撞也不能大力碰,不然小弟弟小妹妹会疼。   快四岁的小男孩,已经能理解很多事情了。许成泽是个很聪明的小朋友,他一脸郑重点头,回头对妈妈小心翼翼的,就怕磕到弟妹。   有点矫枉过正了,后来还是李沁笑着哄了他,和他说明白,他才重新活泛起来。   不过不能碰妈妈的肚子,他就记住了。   小男孩是快乐的,他一直羡慕大伯家里有两个哥哥,安安家里也有妹妹,就他家里就自己一个小孩子。   现在好了,他家也要添弟弟妹妹了。   母子俩挨在一起看电视,嘻嘻哈哈,不时小声说大声笑,十分亲密。   李沁怀孕后对小泽的态度没有改变一星半点,依旧关怀备至。小泽期待弟妹,对妈妈依赖一如往日。   许卫国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有这么好看吗?”   他笑着挨着二人坐下,探手从茶几上的果盘拿了橘子,“吃橘子不吃?”   他随手剥了一个递过去。   “好看,好看,你别吵着。”李沁随手接过橘子,掰了一半给许成泽。   许成泽小朋友也抗议:“要开始了,爸爸你别吵嘛!”   许卫国抚额,两个大的这么喜欢看电视剧,将来小的出来会不会也随了。   *   第二天傍晚赵向东归家,姜宁一家四口提着大包小包直奔部队大院。   李沁两口子现在住大院里,方便婆家娘家照顾。   “东子宁宁快进来坐,来就来了,提那么多东西干啥呢?”   说话的是陈瑛,严打开始她和丈夫都非常忙,好在杨市渐渐恢复平静,她已经能喘口气了。   许海胜却依然在忙着,杨氏军区要配合的地区有点大,各种调配调整,还得安排军区留守的战备执勤,另外还要处理日常军务,三天两头直接睡在军营,都抽不出空回家。   今天也不例外,陈瑛却已经习以为常,支持丈夫工作她从未有二话。   姜宁笑道:“这些都是我哥的运输队带回来的,就图个稀罕,家里大人孩子能吃,李沁怀孕多吃点也正正好。”   她带来的各种南方水果,还有各地特产,孕妇不适合吃的她已经剔除掉了,李沁怀孕正是嘴馋的时候,多吃多添营养才是最好的。   许家想要这些东西也不难,但反正她家有就拿过来得了,新鲜得很。   “宁宁,你对我真好。”   李沁感动得眼泪汪汪,把姜宁吓了一跳:“你咋回事了呢?”   许卫国抚额:“没事嫂子,阿沁最近都这样。”   谢清薇洗了水果出来,小孩子们一拥而上,她吆喝两句后,笑道:“阿沁要当妈妈了,这不高兴的嘛。”   原来李沁怀孕以来,最近一两周情绪起伏比较大,经常容易伤春悲秋。当然了,她心理素质好,调整得也很快,经常前一秒还感动掉泪,下一秒就叉腰怒吼了。   姜宁好笑,昔日女汉子怀个孕,居然还附身上林妹妹了,简直不可思议呀。   她瞅了眼李沁,精神奕奕的,甚至还胖了点,很好很不错。   “难怪呀,原来怀孕了,我就说之前约逛街怎么不来呢,还说军区医院咋忙成这样呢?”   两人虽是好友,但大家各有家庭而且还很忙,有时候十天半月不见面也常有,所以姜宁之前也没察觉异样。   原是不敢到处乱窜,专心在家里坐稳胎了。   李沁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现在满三个月了,咱们逛街吧。”   她之前蓄了两泡泪水,眨眨眼居然就不见了,真是神奇,姜宁忍不住多瞅了她两眼。   “看啥呢?”李沁摸摸脸,“没变丑吧我?”   “丑倒没丑,不过你这眼皮子咋回事呢?”   这么定睛一看,姜宁惊奇地发现李沁眼皮子居然有点儿肿。   不可能有人让她受委屈呀,姜宁绞尽脑汁,“难道,难道你和卫国吵架了?”   也不可能啊,这两口子蜜里调油的,李沁简直开启许卫国的人生新篇章了,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   “没,没吵架。”   说到这个李沁一脸愤慨:“丐帮这群人太可恶了,忘恩负义,怎么能把人逼到这个地步呢?”   姜宁一脸问号。   许卫国无奈叹了一口气,“这是看电视剧看的,忒投入了。”   他解释了一番,姜宁恍然大悟,原来是看《天龙八部》看的。   电视机是新鲜玩意,港台电视剧就更新鲜得不能再新鲜了,去年无线拍摄的《天龙八部》简直风靡整个内地,每到开播,夸张点说简直万人空巷。   李沁这不看到杏子林剧情,为乔大侠抱不平,气得昨晚和儿子一起大骂了丐帮半小时,才愤愤地睡觉去了。   许卫国说起来也挺无奈的,昨晚他安抚完儿子还得安抚媳妇,忒不容易了。   姜宁好笑:“阿沁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太投入了啊。   不过像李沁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要知道她爸一把年纪的人也每天晚上守着电视机,看到激动时还得拍桌子,她这种不甚热衷的才是少数。   没办法,跟后世比起来,眼下电视剧实在粗糙了些。   不过不等李沁回答,许成泽小朋友就跳出来了,“不是的姜婶婶,……”   小男孩十分严肃,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把姜宁说得头晕眼花,“对,对,你和你妈妈说的都对,婶婶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算完,许成泽小朋友还得和姜宁讨论了几个剧情,确定她真懂了以后,才满意转头和小伙伴们凑在一起吱吱喳喳。   姜宁一脸无奈,幸好她还记得几个经典剧情。   李沁哈哈大笑:“落伍了吧,你还赶不上咱小泽时髦。”   大伙儿哄堂大笑。   赵向东目露嘉许:“小泽脑子活络,记性也好,还能坚持己见,很不错。”   要是被夸的是许卫国本人,他还要谦逊几句,但夸他儿子,他就一脸自豪,“那是,幼儿园的老师都夸他聪明,我儿子好样的!”   许成泽小朋友刚好过来掰香蕉,听见夸他立即露出一口小米牙,笑嘻嘻的。   姜宁逗他,惊呼:“哎呀,小泽你咋蛀牙了呢?”   小孩子都爱吃糖果,虽然家里限制,但许家哥仨战斗力强悍,总会弄到一些的。   好吧,偷吃是兄弟三个一起上,但成功蛀牙的就只有许成泽一个,他的小牙齿上出现了两个蛀斑,不严重,但却被大人逮着好好恫吓了一番。   他不敢再多吃糖了,而且还十分在意门牙上这两个小黑点。   姜宁一说,他赶紧捂住嘴,一溜烟地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屋里再度爆发一阵笑声。   “叮咚!叮咚!”   气氛正好,外面却有人按了门铃,大伙儿笑声稍敛,保姆阿姨抹了抹手,上前开门。   半晌,阿姨回来了,表情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她还是飞快地说:“小泽他外公外婆来了。” 第175章   许成泽的外公外婆都有俩, 生母方涵的亲爸妈,李沁的爸妈。   保姆阿姨这个表情,来人很明显是方父方母。   说实话,李沁刚宣布怀孕,这前亲家就来了,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不过陈瑛见过的风浪多了,眉毛也没动一下,直接站起来迎客。   “兴涛, 淑珍, 你们是来看小泽的吧?快进来坐。”   玄关已经转出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身穿军装,不过肤色白净锐意不足,这是常年在部队后勤当领导的方父。女的一身灰色套装,身材微胖凤目长眉,虽然有些年纪,但风韵犹存。   姜宁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方涵的母亲, 实在母女俩五官相似度挺高的, 俱是艳丽型美人。   大厅安静下来了,男人们沉默不语, 谢清薇也是,李沁抹了抹眼角刚才笑出的泪花,低声和姜宁说着话。   气氛其实有点尴尬,一如现在的方父方母之于许家。   李沁虽平常心对待, 但也不代表她非要给对方好脸色,毕竟李家和方家本来就不熟。   姜宁拍了拍她的手,给她剥了香蕉,“这个海南运回来的,刚熟新鲜得很,你怀孕吃不错的,一天吃一两根就能好了。”   她给李沁整理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的孕期注意事项,有不少是后世的养胎观念,非常实用。   李沁捏了捏她的手,接过香蕉啃了一口,低声笑道:“我没事,我好得很呐。”   丈夫疼宠,公婆慈和,妯娌好相处,虽然许卫国二婚确实是个小遗憾,但继子也是个好孩子,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李沁生活非常美满,笑意自然幸福,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姿势也没变,可见在婆家是一向是轻松随意的,差不多把婆家当娘家处了。   她是挨着丈夫坐的,眉目舒展,显然夫妻感情也十分融洽,落在方母眼里,虽明知自个没资格管,但心口还是梗了一下。   方母勉强挤出的笑容有一丝僵硬,顿了顿,才笑道:“对呀小泽他奶奶,咱们忙了半个月,都抽不出空来看小泽。”   亲外公外婆来看外孙,许家从来是不阻止的,方父方母和方涵不同,老两口很疼爱外孙子,也是经常来看的,陈瑛点点头,“快坐吧。”   她回头招手,对角落里正和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的许成泽道:“小泽,快过来,你方家阿公阿婆来看你了!”   既然外公外婆有两对,那不得区分开来吗?不然该把孩子给绕糊涂了。   这做法正常,但却还是让亲外婆的方母又梗了一下,心里十分不舒服。   毕竟经常见面,许成泽还是认得亲外公外婆的,老两口对他也真心,他回头一看,就应了一声,哒哒哒跑过来了。   “慢点儿,慢点儿。”   方母把外孙子拉到身边,摸了摸发顶,两口子细心询问几句,有没有多吃饭啊?上学会不会啊?   等保姆上了茶以后,方母提出,想和小泽出去散散步。   陈瑛心里不大乐意,这大冬日晚上外面冷的很,带个小孩子有啥好散步的。   方父方母来得凑巧,她不是猜不到对方的目的,不过她还是点点头,“行,那去吧,这天儿冷孩子还小,你们早点回来。”   许成泽小朋友依依不舍和小伙伴们告了别,被方母抱出门了。   陈瑛特地和李沁说:“阿沁,咱小泽不是个笨孩子,谁疼他他知道的。”   许卫国也一脸关切看着她。   李沁一笑:“我知道,你们甭担心。”   她就没想过拉拢继子达到什么目的,问心无愧就好,要是孩子不给她好脸色,她也不会硬凑上去。   说到底,母子相处越来越融洽,不是亲母子胜似亲母子,不是一个人的功劳,彼此都是付出真心。   李沁性子豁达,态度坦坦荡荡,陈瑛最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她笑道:“那就好。”   自信的美人总是格外夺目,不经意间,许卫国常有移不开眼的时候,不过好歹他还记着现在屋里人多,激荡的情绪才勉强按捺下去。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悄悄移开视线。   *   “小泽。”   冬天的夜晚确实冷,哪怕许成泽穿了厚厚的衣服,方父方母还是不放心,方父把军大衣脱下来,给裹着妻子怀里的外孙子。   方母捏捏外孙子的小手,暖洋洋的,这才放下心,她小心翼翼地问:“小泽你还记得妈妈吗?”   闺女办事就是这么不靠谱,可说也说不听,性子还倔强,说急了连娘家也不回来了,老两口很生气但也没办法,折腾几回只能算了,重话不敢再说最多就唠叨几句。   可孩子还是自己生的,当父母的还不得努力给描补着。   方母目含希冀,许成泽也没让她失望,点了点小脑袋:“嗯嗯!”   他小指头往回一指:“妈妈在家!”他露齿一笑,喜滋滋地说:“妈妈有弟弟妹妹了!”   小男孩很高兴,他很喜欢安安家的小妹妹,小花骨朵似的穿着小裙子,还会娇娇地唤哥哥,大家都喜欢她,自己也是。   好了,现在妈妈怀孕了,他家也要有一个小妹妹了。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外孙子说的妈妈是李沁。   方母笑了一半就僵住,噎了半晌才道:“那个不是你的妈妈,你妈妈高高的,瘦瘦的,是……”   “算了,别为难孩子了!”方父突然开口打断。   许成泽一直摇头,憋着小嘴巴反驳“是妈妈”,“是妈妈”,还挣扎着要下地回家,方父忍不住说:“小泽还小,你和他念叨这些有什么用!”   闺女不争气,他很气愤:“一年到头都不看孩子一次,这个妈……”   方父想说认不认有什么区别,但他嘴巴张合了几回,到底没说出口,只使劲捶了一把身边的大树树干。   儿女都是债!   方母也长叹了一口气,两口子忙低声哄着外孙子,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她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低声道:“小泽你听阿婆说。”   “要是你,”方母咬了咬牙,“你妈妈对你不好,打你,或者骂你,你就告诉阿公阿婆,知道不知道?”   “还有你爸,你爸打你骂你你也告诉阿婆,懂不懂?”   许成泽一脸困惑:“我爸爸妈妈不打我也不骂我。”他撅着小嘴,对这个说法极不满意。   方母忙说:“阿婆说的是如果,如果有,你就告诉阿公阿婆。”   现在他们两口子最害怕的,就是李沁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欺负继子。   许成泽还是不满意:“为什么呢?”   小男孩无法理解,为啥会说爸妈打自己,要不是外公外婆一直很疼他,他估计已经闹脾气走人了。   “你妈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是你弟弟妹妹,就要不疼你了。”方母嘱咐:“总之,你记住阿婆的话。”   她又反复叮咛说:“阿婆和你说的话,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知道不知道?”   “不然啊,以后怕是很难见到阿公阿婆了。”   这句是哄外孙子的,无论如何,两口子都得常见到孩子,一来怕孩子和外家生疏,二来怕孩子吃了亏无人出头。   这个要求让许成泽小朋友很苦恼,在他心里,爸爸妈妈当然要比外公外婆亲近太多了,但怎么说呢,方家老两口也是疼爱他的,他也不想以后见不到。   这也是机灵小子,他小脑瓜子一转,隔天就去找奶奶说话了,反正爸爸妈妈也听奶奶的,他先和奶奶说一下也成。   小豆丁口齿伶俐,转述了原话六七成。   陈瑛大怒,果然啊,这方家就没安好心,想挑拨她儿子的家庭关系!   好在她孙子机灵,昨天她想着家里有客人不好当众询问,打算今天问问小孙子,不想小泽已经主动说了。   陈瑛冷哼,她不能让这人影响她儿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   “那小泽你说,爸爸妈妈有打你骂你吗?”她按捺下火气,笑盈盈问孙子。   “没有。”小男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对这个说法也不喜欢,气鼓鼓道:“爸爸妈妈才不会打我。”   “对!”   陈瑛给予肯定,“你不用搭理你阿婆的话,要是她问,你照直说就行。”   安抚好孙子,陈瑛没有就此罢休,她当然不会去方家算账,但她却能将方父方母与小孙子适当隔开。   她回头就让两个儿子都搬回家属区住,李沁怀孕,家里两个保姆就跟去一个照顾。反正三个孙子都上学了,中午在学校吃。   周末回来大院吃饭团聚就行。   陈瑛夫妻俩工作都十分忙碌,也不能照顾孩子们太多,李沁说留在家里养胎,其实都是保姆照顾的,最多也就方便李家人过来看。   搬出去影响不大。   这样一来,就能最大限度防止方父方母私下找孩子说话,他们要去家属院也不是不行,只是外来人员即使级别再高,进去也是要登记的。   一来,方家两口子要脸面,也顾及许家意愿,不敢乱来;二来,即使他们真来了,许卫国李沁也会知道。   方父方母想见孩子也不是不行,周末来吧,到许家院子来。至于消食之类的活动则免了,就在许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见面,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挑拨话来。   陈瑛知道儿媳孙子都是好的,但孩子小,性情还不定,她不得不多做些防备。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第176章   姜宁知悉后, 暗赞陈瑛高明。   “你甭搭理她啊,安安心心养胎才是正经。”   “我当然知道,也就是些无关要紧的人而已,谁还会搁在心上呢。”   李沁摆摆手,又耍赖让她也搬回来家属区,“宁宁你搬回来呗,咱们做邻居多好哇!”   她现在整天闲在家里,还顾忌肚子两个娃, 不敢到处乱窜, 待在家里简直苦闷至极。   李沁是外科大夫, 大着肚子做手术其实不方便的。她怀孕前期本还能克服一下,但偏又孕吐得厉害,她也不是为难自己的人,从善如流就申请休假了。   工作的事,等把孩子生下再说吧。   怀双胞胎比单胎要辛苦,但李沁感觉还好, 毕竟三个来月的肚子还不明显, 她也就孕吐频繁点而已。   就是忒无聊了。   她一个性子活泼精力十足的人, 硬要拘着不许到处走动,真的挺痛苦的。   “宁宁你回来吧!”李沁可怜巴巴。   姜宁好笑:“成啊, 不过吧,大概得下半年才行。”   她早有此意。   安安下半年就上幼儿园了,姜宁琢磨着是时候就搬回家属区住的。   一来,部队幼儿园也在这, 接送儿子方便。二来,丈夫总是在丈母娘家里住着也不是事儿。   哪怕大家不在意。   到时候安安上幼儿园,她白天就把乐乐送回四合院,晚上接回来,这本来是一开始的计划,后来只是因为她突然怀孕才搁置了。   之前乐乐小,姜宁就不折腾了,现在闺女都一岁多了,是时候搬家了。   反正娘家和自家都不远,半小时车程都不需要,非常方便。   李沁也不笨,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嗯,是该这样的。”   她喜滋滋的,半年时间虽然有点久,不过能搬回来就很好,毕竟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住在家属区,除非许卫国职位有大变动。   这事说定,姜宁瞅着李沁有些羡慕:“哎呀我说你啊,折腾一回就有两孩子,命真好。”   同人不同命。   李沁得意洋洋:“那是,一般人没这本事!”   姜宁牙痒痒,难怪李婧爱揍她,太会气人了,“得了,咱先记账上了,回头再揍你。”   李沁斜睨了她一眼,摇头晃脑:“嘻嘻,你打不过我。”   姜宁:“……”哼!   *   耍完嘴皮子,就已经到了春节了,今年姜宁并没有回老家,因为严打并没有因为新年而停歇,赵向东还有任务。   收拾收拾,往老家寄了一大包东西,再轮流打过电话,让孩子们都给阿爷阿奶拜了年,这个年就在杨市过了。   这个年气氛非常不错,生活安心了不少的杨市居民喜笑颜开,鞭炮放了一挂又一挂,“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从年三十响到大年初一,街头巷尾都是红彤彤的鞭炮碎屑,喜气洋洋。   一家人除了苦逼加班的赵向东,都乐呵呵玩了好几天,市里市外的景点走了好几处,欢腾地过大年。   最高兴的要数孩子们了,有的玩不说,还红包收了不停。   来姜家拜年的人十分多,进进出出总是得给孩子们红包的,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背了姜宁特地送的斜背小挎包,满满当当塞了红包。   最小的乐乐也非常高兴,这小妮子着一身红彤彤的衣裤,跟个小红包似的,小嗓门清脆,咯咯笑着,等她爸回家还特地把小挎包拿出来,给她爸好好展示一番自己的收获。   赵向东有点酸溜溜,他不在家,他的孩子们也能过得格外有滋有味。   姜宁取笑了他一番,被有点恼羞成怒的丈夫好生收拾一顿,过了一个身心异常和谐的新春佳节。   热热闹闹一直到了元宵,等美美地吃了汤圆,她就把儿子闺女的红包都拆了,然后给他们分别存进银行。   这是一直以来的做法,等孩子大一点,她还得适当教会他们理财,养成一个不错的金钱观念。   小本本安安的就给他自己收着,反正他有自己的房间了。这小子机灵,已经似懂非懂了,偶尔还会拉开抽屉瞅瞅,问他你有钱吗?他忙不迭点头。   乐乐的就先妈妈帮拿着吧,她忒小了点。   元宵过了,虽然年味未散尽,但日子已经重新上轨。   姜宁已经大四下学期了,她的实习单位是市纺织厂,如无意外,她毕业后分配工作也会在这里。   姜宁上大学本意是再次充实自己,并非为了铁饭碗,所以不管实习还是工作分配,反而掣肘了她。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大,市纺织厂是孙甜甜她爸的地盘,两家这关系也不来虚的,孙父利索给走了些关系,姜宁就挂名就成,无需上班。   至于孙甜甜,自家和未来夫家对她的唯一期盼,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下海什么的并不适合她也不需要她,孙父已经把路给闺女铺好了,她本人还是大学生,按部就班,就能到达一个不错的位置了。   姜宁不用急急忙忙赶上课,确实轻松了很多,然而自由度高了,要忙的事情也不少。   尤其是今年上半年,大事扎堆。   毕业是一个,另一个就是东郊新厂建成投产,除了这两者以外,还有一桩大事。   今年四月份,国家终于放开了私人企业,允许注册了,这对于广大下海者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划时代的里程碑。   国营企业独大的局面将一去不复返。   私企走向正规化,它们终于拥有了国家承认的合法地位。   姜宁第一时间注册了服装公司,三个品牌都是主打,不分先后,公司取名“辉姿”。   除此之外,她还成立了七八家公司,食品公司,餐饮公司,广告公司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她的副业,除了三个品牌以外,姜宁这些年还零零散散投资了不少行业。   副业规模虽比服装公司差一大截,但她眼光准,也是相当赚钱的,这些年交给可信任有能力的人打理,发展得也不错。   兄妹三个合伙的家电百货也成立了公司,姜家兄弟俩创业第一炮的运输队毫无疑问就成了运输公司。   这运输公司发展至今,规模非常大。由于国内物资一直相对匮乏,这种南货北运,北货南调的行当利润极好,一点都不比姜红兵和许卫军的电器公司赚钱少。   姜建设的家具公司也成立了。   除此之外,兄弟两人和妹妹一样,也投资了不少副业,加起来足足注册了十几个公司。   几年耕耘,第一波丰收在今年上半年。   为此,姜家兄妹仨好好庆祝了一番,家里热热闹闹摆了席面,非常丰盛不过就一桌,外人就不请了。   大家都非常高兴,连姜宁这个不擅长喝酒的都干了两杯子,这酒度数不低,她晕陶陶的,最后还是被赵向东抱回屋里的。   两口子乘了酒兴亲热了一番,还别说,喝了酒的姜宁比平时热情多了,也更放得开,惹得赵向东兴起,胡天胡地闹了半宿才睡下。   次日姜宁就惨了,头疼还有点晕,宿醉不好受,偏腰酸腿软的,爬起床都费劲儿。   她索性就不起了,一觉睡到中午,反正自己酒量浅一家人都知道。   好在起不来的也不止她一个,她爸她妈还有哥哥们都是中午才起的。   姜母心里高兴,也干了两杯子,她揉着脑袋说下次肯定不喝了。   受罪!   一家人午饭喝粥,清清肠胃,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觉十分好笑。   四月,还有一件非常大的事,姜宁新厂建成,剪彩正式投产了。 第177章   剪彩当然选的是好日子, 时间定在当天下午,一来吉时,二来市里好些领导要来,得配合一下。   这是市里乃至省里都重视的项目,姜宁厂子是头一个建成的,领导们当然十分赏面,连市长都会来。   仪式方面,姜宁亲自定好流程, 后面的交给下面的人办就好, 不用她操心。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年头的仪式实在不合她心意, 她连这个也不用管。   饶是如此,姜宁连同姜家人还是早早到了。   最近半年家里人都忙,东郊也不近,说真的大家都没怎么过来看看这厂子呢,趁着机会还不得好好参观一下?   围墙高大,大门宽阔, 花坛里花木新植赏心悦目, 行政楼气势恢宏, 厂房车间一座接一座,就连食堂也极为宽敞, 窗明几净。   “我的乖乖,这厂子建得可真好。”   姜母惊叹连连,又十分自豪,她自然见识过不少国营大厂的, 就算有些规模能和闺女的厂子比,这环境也是比不上的。   簇新而干净,规划得十分好。   一家人看得兴致勃勃,赵向东趁大伙儿不注意,捏了捏姜宁的手,低声道:“我媳妇儿真能干!”   这么内敛的一个男人,此刻骄傲自豪尽溢言表。   姜宁含笑瞅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我这不为了以后到处玩耍做准备么?”   赵向东想起那个退休后遍游祖国大好河山的约定,心情也激动。   夫妻默契相视一笑。   “咦,宁宁那边什么地方,人很多啊?”   姜宁顺着姜母指的地方一望,“妈,那是宿舍区,有宿舍楼和福利房呢。”   她笑道:“第一批搬过来的工人,都拥有分配福利房的资格,前几天起,他们就能搬进来了,这不,正热闹着呢。”   这个姜母听闺女说过:“那咱们过去瞧瞧!”   姜宁自然无所不应的,正好,丈夫有不少老战友在里头呢,顺便打个招呼。   *   “这房子啊,是咱们家的了。”   曹来喜喜滋滋的,一边让儿女赶紧扫地擦洗,一边吆喝丈夫和她把柜子抬到合适位置。   她分了一套两室一厅。   这并非因为她和姜宁的关系,这是按她的职位分的,她早就不是普通女工了。   普通工人分的是一个单间,厕所厨房类似筒子楼,公用的。他们会更乐意这样,因为这单间也不窄小,有二十平米出头,自己隔一下能改成一房一厅,虽然小点,但也非常不错了。   要是厕所厨房搁屋里,会占据不小的地方,这是姜宁经过民意调查才定的设计图。   斗米恩升米仇,这员工福利已经非常好了,再多就过了,姜宁很明白这点的。   至于普通工人往上的领导层,职位越高分的房子越宽敞。曹来喜挺幸运的,她踏实肯干又勤劳,以前就是个车间小领导了,后来新厂建设再度扩招人手,她还升了一级。   于是,就分了一套小户型的两房一厅。   这种小户型的两房一厅中,其实也是有细微差别的,有些阳台很大,有些局限于位置阳台就小了一半。   既然分谁都是分,这点小方便彭弘毅还是能给的,于是就分了一套大阳台给曹来喜。   曹来喜的丈夫是邵刚,彭弘毅几人和他是老战友呢。   “阳台啊,咱们得改一改,隔一间房出来,孩子们也够住了。”   曹来喜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改建以后成了三房,正好够住。阳台也不影响使用,要知道,她家的阳台是有些户型的两倍大。   她真的太高兴了,干满十年,这房子就是她家的了,在杨市有了根,算是吃了定心丸了。   邵刚上了半年学习班后,回部队就升了营长。他军事素质是过硬的,但怎么说呢,他对继续往上升也没有把握。   团级就是中层军官了,要越过这个分水岭谈何容易?   只是升不上的话,他三十来岁就得转业了,工作是有分配,但一般得回原籍。   来过一趟杨市再回小县城,落差肯定有的,不过要是没其他路子,也只能回去了。   但现在不同,曹来喜有房子有工作,脚跟是站稳了,到时候厚着脸皮拜托一下老战友们,把邵刚工作也安排在杨市就彻底安稳了。   邵刚也露出笑脸:“辛苦你了,回头咱们也得谢谢东子和嫂子,还有老彭几个。”   “不辛苦。”   曹来喜精神奕奕,“就上个班辛苦啥啊?不过谢人倒是要的,没有赵兄弟和姜家妹子,我们几个还在家属区待着呢!”   说的是陈桂花和郑翠娥几个,陈桂花没在罐头厂上班,也一起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一道清亮女声笑着答道:“有啥好谢呢?这不是你们几个干的好吗?要是你们工作没做好,升职加薪肯定赶不上趟。”   邵家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赵向东和姜宁来了,姜宁笑着打趣:“我可不是啥徇私的人哈。”   “哎哟,赵兄弟和姜家妹子来了啊!”   曹来喜和邵刚又惊又喜,邵刚上前一步,先和赵向东互锤了肩膀,又笑着和姜宁打招呼:“嫂子!”   “快,快进来坐吧。”   曹来喜的标志性大嗓门一如往日,姜宁听了不禁微笑,前者风风火火去泡茶取瓜果饼干。   “哎呀,老邵才有假期,咱们刚收拾东西乱哄哄的。”曹来喜不好意思,连瓜果饼干都是小儿子吵着要买的,幸好这小子吵了。   “没事。”   姜宁当然不会介意这些:“曹大姐,你过来这边上班会不会很不方便?”   家属区本就交通不便,东郊更是连公交车也没有,姜宁安排车辆周六日送人回市区,但平时肯定得住厂里了。   换而言之,最好的情况,曹来喜也只能周末回家属区一趟。   姜宁安慰道:“市里很重视这边,东郊以后就是新工业区了,公交线路最迟一两年就会有的。”   曹来喜摆摆手,爽朗一笑:“这有什么?以前咱们家属区有不少在市里工作的,不也得周末才能回家吗?”   她说的工作,是部队安排的,毕竟家属区偏僻,周边工作岗位极少。   现在有工作有房子,曹来喜干劲十足,她大闺女今年都九岁了,在农家都当半个大人用了,给家里做个饭没问题,照顾弟弟也能胜任。   部队学校也属于军区范围,安全无虞,她一点不担心。   曹来喜问:“姜家妹子,你这么忙,咋有空过来呢?别给耽误了正经事。”   姜宁摆手:“剪彩下午呢,不着急。”   “那就在我家吃饭吧。”   “不了,”姜宁婉拒,笑道:“我爸妈哥嫂和一群孩子都来了,人太多。”   她又笑着补充:“咱们在食堂报名了,不好浪费。”   曹来喜家还在收拾,做饭还没条件,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打算去食堂打菜的,于是就不强求了。   赵向东老战友不少,两口子没坐多久就得走了,邵刚曹来喜也了解,没多留,说说笑笑送出门口。   实际姜宁两口子真挺惹人注目的,中高层领导都忙活不在,但还是有些基层领导认识她,十分恭敬打招呼:“姜总。”   姜总?   大老板姓姜,是个年轻漂亮的女性,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   之所以厂子里退伍军人这么多,是因为大老板的丈夫是杨市军区的军官。   听说是军校大学生,团级。   这种种特征,赵向东两口子都对应上了,心思活络的也跟着上来打招呼,但更多人是老老实实待在屋子,不敢往前凑。   乖乖,这是大老板耶!   曹来喜两口子目送赵向东姜宁拐了弯下了楼梯,这才转身回去继续干活,不想对门半掩的门被一把推开,有人酸溜溜地说:“难怪能占了大阳台,原来认识大老板啊!”   这个女人是普工,以前曹来喜是普工时两人工位紧挨着,也算十分熟悉。只是眼见工友升了又升,这不红眼病犯了。   她丈夫是个小领导,比现在的曹来喜略低半级,两口子加在一起,刚好够资格分两房一厅。   说实话,谁都喜欢大阳台,这女人也是,没想到抽签时却抽了个小阳台,还刚好和曹来喜住对门,气得要死。   大阳台是边楼才有的,里面的没有。   曹来喜可不是个软柿子,她立即叉腰道:“大伙儿都抽签,和认不认识大老板有啥关系?!你抽不上能怪谁?!”   她这大阳台名额确实算走了后门,但绝对没有挤掉同批抽签人的机会,彭弘毅是特地从空置的福利房里加了几套进去,没有影响公平分配的。   福利房一期建了不少,这批员工只用了小半。余下的,等后进员工达到资格后,再行分配的。   现在暂时空置。   彭弘毅还特地给姜宁提了一下,姜宁同意他才做的。   曹来喜指着对方鼻子一通怒骂,她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她能升职凭的是个人本事,干了好几年了,她从来没主动提过自己认识大老板!   对门女人回了几句嘴,最后灰溜溜回去了,不是她嘴皮子逊色,而是现在顾忌对方认识大老板,有忌惮了。   “曹大姐性子真一点没变。”   姜宁好笑,她还没走远,曹来喜嗓门又大,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大家条件拉开了,但彼此态度一点没变,坦坦荡荡的,已经是非常好的一件事了。   赵向东也露出笑意:“刚子也忒不容易了。”   姜宁噗嗤一笑:“哪里?曹大姐刀口向外不向内呢。”   人家两口子过得有滋有味,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日子别提多美满了。   赵向东笑而不语。 第178章   食堂的大师傅们可是费了一番心思请过来的, 为了员工能吃好喝好,保持身心愉快更好地投入工作。   大老板一家说中午要在食堂吃,大师傅们使劲浑身解数,色香味浓,咸淡适宜。姜宁点头,给出很高的评价,并鼓励再接再厉。   告别了喜笑颜开的大师傅,一家人折返厂子大门口。   场地已经布置好了, 搭建好的台子披红带彩, 台前观众席桌椅摆放整齐, 数量众多。   来的人会很多,姜家本来人面广,市长又来了,人会更多。   许家孙家这些亲近人家都是提早到了的,姜宁又笑着带他们逛了一圈厂子,面对大伙儿的夸赞, 她只能再次谦逊一番了。   李沁没来, 她怀孕已经五个多月了, 肚皮比一般孕妇要大,双胞胎嘛, 她说要来姜宁没同意,人这么多,磕碰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个可怜的只能待着家里生闷气了,哄人的任务就交给许卫国同志。   面对姜宁的打趣, 许卫国无奈摇头。   甜蜜的烦恼,说的就是他了。   吉时在下午三点,两点前后,嘉宾观众陆陆续续到场,姜宁兄妹三个忙着接待客人。   等三点正,主持人丁小山笑吟吟地请姜宁以及诸位嘉宾登台剪彩。   这小伙子不但能兼职当模特儿拍广告,还能客串一把主持人,可谓多才多艺。   姜宁和赵向东一起上登台的,夫妻俩一起剪彩。至于家里其他人就没上来了,位置有限,重量级嘉宾不少,自己人就不凑合了。   毕竟老姜家人多,一家人也不在意这些。   姜宁一手虚放在大红绸带之上,一手持剪子,她侧头与丈夫相视一笑,手上略略使劲,大红绸带被剪断。   彩球落盘,剪彩仪式成功。   掌声如雷,闪光灯不停闪烁,现场来了不少记者朋友,有的还是非常权威的单位。   姜宁微笑向大家致意,没想到自己还得上一回报纸。   剪彩活动结束,姜宁领着彭弘毅等人,引了一群嘉宾往厂子里走去。   领导来了怎么也得参观参观。   姜宁今天绕第三回了,腿儿都走细了,挺累的,不过领导们兴致好,怎么也得好好招待。   自信从容的美人总是格外赏心悦目的,况且姜宁举止优雅,仪态端庄,博闻强识,和她说话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宾主尽欢。   参观结束以后,已经四点多了,接下来是宴席就餐。   宴席就餐的地点就不设在厂子了,食堂大师傅手艺再好,也改变不了它食堂的本质,亲朋好友没关系,但用来招待领导就不大合适。   大家驱车返回市区,姜宁定了新侨饭店,这地儿档次高菜式好,花点钱就不用自己折腾了,也挺不错的。   宴席气氛热烈,今天的投产剪彩圆满结束。唯一的缺点的就是作为东道主的姜宁被频频敬酒,虽然她的挡酒团强而有力,但本人也不可避免地喝了好几杯。   酒量浅就这点不好,好不容易送完了宾客,她醉醺醺歪在丈夫怀里睡过去了。   次日,赵向东何时起床何时出门她不知道,一觉睡到下午才醒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偏又没啥胃口。   “哎,幸好这次剪彩以后,再有下次得等很久了。”   姜宁一边抱怨,一边吃着姜母特地给她熬的粥,滚烫的的粥稠稠的,烫得她的胃格外舒服。   “那是。”   姜母见闺女焉焉的,心疼得很。   “妈,安安和乐乐呢?还有壮壮。”   姜宁一出门就发现了,今天家里格外安静,几个还没上学的淘气包不见踪影。   “你二哥领出门了。”   听惯了吵闹,突然安静姜母也有点不习惯:“跑海南的运输队昨天不是回来了吗?你二哥拎东西去孙家,几个小的吵着也去,你二哥就给带上了。”   姜红兵和孙甜甜感情稳定,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几年下来两家处得格外熟悉,也不需要客套见外。   姜母指了指角落的两个大框,“喏,这是给阿沁的,你有空就捎过去。”   李沁怀孕嘴巴刁,刚好姜家有运输队天南地北的吃食都不缺,一大堆的,当然少不了她的一份。   姜宁随口答应一声:“行,我等会拿去给她。”   这半下午的索性不安排工作了,探望一下某个寂寞苦闷的孕妇吧。   “对了妈,二哥和甜甜结婚要定哪个日子呢?”   这一对在一起很久了,当初两家约好毕业结婚,也不拖延来虚的,姜红兵探过未来岳父岳母的口风,一毕业就结婚,老两口没反对。   姜红兵回家给爹妈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姜父姜母喜滋滋地张罗起来了。   登门提亲,择选吉日,还要准备聘礼等等,准备工作多得去了,提前几个月开始差不多了。   目前,亲事已经张罗到选吉日这一步了。   “好了,好了。”   姜母说起这个就高兴,“师傅说润四月廿二这日子最好,等过两天,咱们就把日子给甜甜家送去。”   今年有个润四月,有的地方说四月结婚不好,但本省没有这个说法。   老家风俗,日子选定以后,得在祖宗跟前供两日,要是这两日内家里风平浪静,就代表祖宗同意了这个好日子,可以把写了婚期的红纸送去女家了。   “润四月廿二?”   这里的说的润四月,当然是农历,姜宁掰着指头算算,换成新历就是六月底。   “还有两个月多点,嗯,不错。”   这个日子挺不错的,两家有充裕的时间做准备,而且刚好孙甜甜也毕业了。   姜宁笑:“等甜甜毕了业,刚好就结婚。”   是啊,毕了业就结婚。   有事情忙活,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很快进入了六月下旬,毕业典礼过后,姜宁终于把崭新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拿到手。   “走吧。”   将要告别这个校园,突然有点不舍,姜宁和孙甜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再犹豫,携手往前走去。   宿舍要清干净了,所以姜家和孙家不但来了车子接人,还来了好几个劳动力。   一排两辆小轿车停在一起,数名明显是成功人士的青年,卖相还好,还别说,挺惹人注目的。   姜宁和孙甜甜拐了个弯,刚好看见有个胆大的女同学凑上去和姜红兵打招呼,赵向东姜建设好笑围观,孙鑫抱臂冷冷勾唇,盯着他的好友兼未来妹夫。   姜红兵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跳拉开距离,摇头摆手,半晌那个女同学失望而归。   赵向东姜建设哈哈大笑,姜宁也忍俊不禁,拉着一脸郁闷的孙甜甜冲过去。   “哎哟,二哥你行啊!”   还别说,一群男人他最年轻,还是最白净英俊的,也是最像未婚男青年的,其余人年纪似乎有点超标,难怪女同学一眼看上他。   姜红兵瞪了眼自家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妹,白疼这丫头的,他赶紧上前和孙甜甜诉说自己的冤屈:“甜甜我都不认识她,她自己凑上来的。”   “哼!”   孙甜甜当然知道,自己未婚夫她还是了解的,因此虽然气闷,但还是拧了他腰侧一把就算了。   她更讨厌刚才搭讪的学妹,虽然对方走了有一段了,但还是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咦,宁宁你看!”   这么一瞪,孙甜甜倒是瞪出了一个很眼熟的人,对方长发披肩刘海整齐,抱着书本低头走着,急匆匆就独身一人走在林荫底下。   “这是,这是丁倩吧?”   姜宁一看,果然是。   丁倩,就是以前和姜宁孙甜甜同寝,后来在安安满月当天被抢劫犯踹一脚导致脸部受伤的骄纵女同学。   她休学两年,去了京城治疗,希望能消除脸上疤痕。两年后回来了,继续学业。   姜宁和孙甜甜曾在同学的嘴里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事,说是治疗有些效果,疤痕淡了不少,也平整了。彻底消除是不可能的,但已经不吓人了。   把刘海留长一点,能遮住疤痕大半,虽不复往昔小美人,但也不影响生活学习。   不过经过这场挫折,引以为傲的美貌没了,丁倩人变得沉默寡言,再不复昔日张扬嚣张了。   要是硬说个好处,好歹现在不会得罪人了,哪怕不合群。   好些同学去看过丁倩,但姜宁和孙甜甜并没有去,毕竟当初彼此有些不和,那就没必要硬凑上去。   现在也是。   “行了,咱们走吧。”   丁倩没看见她们,也已经渐渐走远,打招呼啥的也可以免了,没必要。   孙甜甜点点头,她也这么认为。   一行人上车,离开这座待了四年校园。   姜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熟悉黄灰的两色楼房,熟悉的学校大门。   嗯,再会了,我的母校。 第179章   严打的第一阶段将要结束, 第二阶段会在九月开始。赵向东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因为部队安排换防,他和他所在的第九团被调回军区留守。   原来留守的部队则接手严打工作。   虽然工作不比严打前轻松,但好歹能正常休假下班了。   姜红兵和孙甜甜的结婚大日子也了,新历六月三十,正好是一个星期天。   微风徐徐,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   一大早,姜家人早早起床, 吃过早饭, 打开大门, 迎接宾客。   姜红兵擅长交际,交情好的人非常多,迎亲团人数众多,幸好小汽车也足够多,不怕不够用。   一大早兄弟团就开着洗得锃亮的小汽车来了,这些人都是关系很好的, 所以绝大部分携妻带眷。四合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姜母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招呼大家随便坐, 一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八宝盒子,喜糖瓜果饼干盛得冒了尖,一个个分到人群里。   “一大早的,孩子吃了没?咱们备着面条和汤底, 饿了马上下就行。”   姜家准备非常妥当,面条包子桂花糕都有,一大早很多小孩子胃口都不开的,在家大概没吃下什么,缓过神来该饿了。   果然,好些小豆丁喊饿,姜母忙扬声让刘婶下面条:“包子桂花糕也有,你们要是饿就去厨房拿,招呼不周,甭客气哈!”   屋子里人声鼎沸,赵向东和姜宁两口子也忙,提着几袋子小彩花球,到外面给兄弟团刚开来的车子黏上。   安安乐乐兄妹俩也起来了,正在后院和哥哥弟弟玩耍呢,看孩子这个任务就交给刘慧芳了。   她大嫂挺擅长这活计,要是换了姜宁,她宁愿苦点累点,也不愿意带着一群皮猴子。   婚车数量不少,一辆得贴好几朵,全部弄完大半小时都过去了。   “终于搞定了。”   姜宁吁了一口气,把东西收拾收拾,递给丈夫。她站起来刚要转身回去,却见许卫军许卫国的车子远远驰来,停在队伍的尾巴。   车门一开,许家哥仨冲了下来,谢清薇赶紧高声吆喝:“站住,不许跑这么快!不然下次不和你们来了啊!!”   哥仨不甘不愿站住脚步,许卫军瞪了他们一眼,“出门时答应老子啥了。”   许卫国小心翼翼扶着李沁下车,这姐们儿怀孕快八个月了,肚子比一般孕妇大,看起来向快临盆似的。   姜宁心惊胆颤:“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人多闹哄哄的,你来啥啊?最多今晚去吃个席就好了。”   李沁一脸哀怨:“不行了,再在家里待着我要疯了,你找个角落让我坐着,我瞅瞅热闹。”   喜欢凑热闹的还有许家三个小男孩,一大早吵得不行,加上李沁强烈要求,所以许家人也早早来了。   对于李沁来说,丈夫和大伯哥身强体壮,身手极佳,有他们俩护着安全十分有保障,这是难得的出门放风机会,她不抓紧就对不起自己了。   她精神头极好,怀相也不差,这半年除了家属区和大院,也就偶尔出门去医院产检而已,快憋死了。   许卫军和许卫国确实很靠得住,但姜宁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她直接把李沁带进后院,“你和卫国就在后头待着,等吃饭了就喊你。”   后院都是姜家人房间,二进门现在还关着,隔绝前院的喧闹,姜家的小孩子都去前头玩耍了,也不怕哪个没了准头磕上来。   “你想看热闹就搬个凳子开点门缝瞧着,等会我二哥接亲回来了,你就到安安屋子待着,把窗户开了就能看见新房了。”   反正有磕碰可能都得隔绝,哪怕有许卫国一步不离护着。   李沁一脸不可置信:“……宁宁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姜宁铁面无情:“我一向都是这样。”没得商量。   谢清薇哈哈大笑,许卫国也勾了勾唇角,摊手:“好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李沁噎了半晌,无奈屈服:“好吧,你赢了。”   能瞧新人进新房的热闹也是好的,总比没有的好,她摸了摸肚子,唉声叹气:“你俩以后得好好孝顺你们妈我,我牺牲大发了。”   苦逼的怀孕生涯,幸好没有下次了。   “妈妈,我孝顺你,弟弟妹妹不听话,我打他们屁股!”   小嘴甜得得像吃了蜜似的是许成泽小朋友,他蹭过来挨着妈妈,小心翼翼摸摸她的大肚皮。   又动了,弟弟妹妹老打架。   唉,真不听话!   小豆丁愁眉苦脸。   李沁深觉安慰,搂着儿子吧唧一口,豪气一挥手:“小泽最乖,以后弟弟妹妹就归你管了!”   虽然她有便利,但却没有违反规定偷偷打听胎儿的性别,所以许成泽一直唤弟弟妹妹。   小豆丁被委以重任,十分激动,他学着爸爸敬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哈哈哈哈哈哈!”   婴儿肥仍在,白嫩的腮帮子鼓囊囊的,太可爱的,大伙儿哄笑。   *   赵向东姜宁没留太久,外面忙着呢,李沁待在后院,许卫军和谢清薇不用严阵以待,乐得轻松,也跟出去了。   至于许家哥仨,早就到前院找安安和乐乐玩耍去了。   后院清静,留许卫国照顾媳妇就行了。   李沁眼巴巴的,这段时间确实闷得厉害,许卫国也心疼:“要不,咱们把门开一点,端个椅子在门口坐着?”   “……好吧。”   坐远一点差别其实也不是很大,李沁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好在,她也不用寂寞太久,姜红兵已经被簇拥出了门,一行人接亲去了。   十一点刚出头,迎亲车队归来,鞭炮声炸响,姜家大门口熙熙攘攘,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   李沁眼馋,但孩子还是排第一位的,她乖乖伸出手臂,让丈夫抱起她往安安的房间走去。   安安的房间在姜父姜母对门,正房的右次间,位置非常好,一推开槛窗,整个后院尽收眼底,新房当然也不例外。   这个热闹看得非常过瘾,她终于兴奋起来了。   一对新人被簇拥着进了后院,人声鼎沸。姜红兵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百倍,见了许卫国李沁抬手打了个招呼。   许卫国和李沁朝两人抱拳做了个恭喜的动作。   姜红兵是新郎官,可没空停下闲聊,他含笑点了点头,就牵着一身洁白婚纱含羞带怯的新娘子进了新房。   等了好几年,今天终于把媳妇娶回家了!   *   中午吃了席,李沁就占了安安的床铺,酣睡一觉,精神抖擞地出席婚宴去了。   婚宴照旧设在新侨饭店,这两年虽然有两三家高档酒店崛起,但这家老字号依然屹立不倒。   孙甜甜换了红彤彤的敬酒服,跟在丈夫身边,一桌一桌地敬酒。   姜红兵人面广朋友多,婚宴席面也足够多,大伙儿非常热情,使劲灌他,就算挡酒团格外强大,他也被灌了不少。   “二哥,你少喝点。”孙甜甜趁着转移到下一席的空隙,压低声音说。   她心疼得很,这是白酒啊,可不是白水,这么一个喝法怎么行?   姜红兵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没事,你别担心。”   结婚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这酒很推不了的,最多就少喝点。   不过宴席开得多,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毫不意外,姜红兵敬完酒就趴下了,姜家男人们也差不不多,挡酒不容易啊!   给喂了解酒丸子,又给用冰水洗了脸,到了宴散时,姜红兵才勉强能爬起来送客。   宾客送完,该回家了,虽然家里一堆醉汉,不过姜宁早有准备,她特地给陈安几个打过招呼了。   陈安李洪几人已经进去新厂任职,适应良好,姜宁已经有擢升的计划了。   姜红兵结婚四人自然出席的,他们在四合院上了好几年班,这事也交给他们最合适。   陈安李洪没怎么喝酒,打声招呼就十分利索把男人们都扛下去,开车回家,再把醉汉们扛回自己卧室,一连串动作流水行云十分娴熟。   姜宁说:“就在家里睡吧,这么晚就不要赶回去了。”   “哎!”   都睡习惯了,没啥好推搪的,四人接过新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熟门熟路洗涮去了。   姜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赵向东脱了衣服擦了身,这男人睁开眼,还想毛手毛脚,被她一脚踹回去了。   “消停点儿。”   她拧了他一记,把毛巾放好关灯睡觉。   扯过被子,姜宁思维发散:“唉,也不知我二哥醒了没?”   也不知有没有耽误洞房啊?好歹是小登科,醉死过去太浪费了。   黑暗中传来赵向东低低的笑声:“这戒酒丸子效果好的很,你甭操心了。”   还是伺候伺候你男人吧。   他直接翻身覆上去了,身体力行,用行动证明解酒丸的功效。 第180章   次日, 孙甜甜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爬起来,收拾一下,就赶紧去厨房帮忙准备早饭了。   她妈嘱咐了,就算两家再怎么好,新媳妇还是该有新媳妇的态度。   姜红兵劝不住,也只好跟出来了。   “哎哟甜甜,咋起得这么早?家里早饭平时都是你刘婶平婶准备的,不用你忙活。”   姜母这婆婆还是很不错的, 但儿媳妇懂事, 那就更好了, 一家人才能和睦相处。   现在家里有两个保姆,陈安四人虽然调任去了东郊厂子,但姜宁兄妹又精挑细选了两个退役青壮回家,专门负责安保工作。   有这么四个勤快人在,姜母都不需要怎么忙活家务活了,忙碌的年轻一辈更是不沾手。   儿媳妇态度主动懂事, 姜母更乐得慈和, 孙甜甜这孩子知根知底, 她一向都是满意的。   姜红兵捏了个才蒸好的鲜肉包子,咬了一口, 抱怨道:“我都说过她了,她不听。”   孙甜甜暗暗瞪了他一眼,乖巧应道:“我知道了妈。”   她也没半途而废,收拾完手上的工作, 一起把早饭端上桌才算完事。   姜父也起来了,在客厅看报纸,孙甜甜叫了人,又说:“爸,吃早饭了。”   “嗯,好!”   姜父和颜悦色应了一声,搁下报纸往饭桌走去。   姜家一家人都起了,饭厅热热闹闹,姜宁抱着闺女,和抱着儿子的赵向东携手而来。   她把闺女放进高高的儿童座椅里,笑道:“甜甜,你咋起那么早呢?”   她笑得有些促狭,嗯,解酒丸子看来效果是十分好啊!二哥眉目舒展,容光焕发;孙甜甜白皙的脸微微泛红,看着一切如常,眼角却多了些许春色。   女孩和女人,终究是有些微差别的。   看来昨晚相当和谐啊,很好,非常好。   “是啊,醒了就起了。”   姜宁这话听着很平常,但作为闺蜜的孙甜甜足够了解她,哪里听不懂她的打趣?   不过孙甜甜早不是当初那个一说就脸红的小姑娘了,被打趣了好几年她早锻炼出来了,虽然心中大羞,但还是十分镇定地回道:“我可能有点儿认床,睡不大沉。”   “这样啊?那没事,习惯了就行。”   姜宁乐呵呵,见好就收,不然孙甜甜回头找她算账就麻烦了。   她笑嘻嘻舀了一小碗稠稠的粥,放在闺女面前,以免这小妮子拿着勺子眼巴巴看着。   乐乐急不迫待舀了一勺,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吞了,旁边姜母还在给她系小围兜:“慢点儿,你急啥呢?”   “对了宁宁,你和东子啥时候搬回去啊?”   姜母摸摸外孙女柔软的发顶,心里很舍不得,不过她知道闺女做法是对的,她很支持。   好在小外孙女白天还是送回来给她带的,家属区也不远,孩子还是常常能见到的。   姜宁给她妈舀了一碗粥:“八月吧,安安九月就上幼儿园了,咱们得先安置好,让他习惯上个把月。”   她看向赵向东,赵向东点点头,这个问题,两口子之前已经讨论过了。   准备上学的安安很兴奋,挥舞着小勺子嚷嚷:“我要上学了!”   姜明杰瘪了瘪嘴,嘟囔道:“上学其实一点都不好玩。”   每天早起,偶尔还有作业,想想都没劲,要是不用上学天天在家玩多好哇!   姜父敲了敲大孙子小脑袋,笑骂道:“胡说八道,你这小子懒,不许教坏弟弟。”   他又夸奖安安:“安安真乖,是个好孩子,咱们不跟哥哥学哈。”   安安得意洋洋,使劲点了点小脑袋。   今天是七月一号,距离八月其实也不远了,一眨眼功夫就到。   刚踏入八月份,赵向东和姜宁带着两个孩子搬回家属区常住。   家具电器啥的早布置得妥妥当当,也就打扫一下卫生,把常穿的当季衣服,和常用的物品搬一搬就行了,不废啥功夫。   一个早上就搞定了。   要说姜宁搬回来,最高兴一个要数李沁,不过现在这个可怜见的都不能出门了,得眼巴巴的等姜宁去看她。   怀双胞胎最后几个月是最辛苦的,而且还不能像普通孕妇那样运动,以免母体负荷过大。   李沁家不远,就在隔壁几栋楼,也是二楼,不过她现在是遵照医嘱,每天只在两个保姆的扶持下在厅里走几圈,小心翼翼的,下楼啥的通通不干了。   她怀孕八个多月,快九个月了,双胞胎一般都早产,医生已经说了,让她下周就到医院待产。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沁还是提早临盆了。   “……正好小泽也上幼儿园,到时候让他们哥俩一起去得了,……”   她和姜宁说着说着话,突然顿了顿,圆润了很多的脸庞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咋了你?快说说。”   姜宁立即紧张了起来,莫不是要生了,旁边两个保姆也一脸急色。   果然,李沁一把捂住肚子,紧张兮兮:“……我可能要生了。”   来真的!   姜宁到底生过两回,马上就镇定了,一边吆喝保姆:“赶紧打电话,通知卫国他们。”   她又一边仔细询问李沁的感觉。   保姆们立即忙活开,一个打电话,一个回房拿了早收拾好的大包,还飞速收拾李沁用习惯了的东西。   李沁确实发动了,但感觉还好,进展没什么不对。姜宁和她以及两个保姆商量了下,四人决定先等许卫国回来再说。   许卫国接了电话说马上回来,也就十来分钟车程的事,李沁身子重,最好等他回来抱下去。   这样稳妥一点。   “阿沁!”   军用吉普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楼下,许卫国急出一头一脸的大汗,匆匆推开门:“阿沁,你怎么样了?!”   “卫国别着急,”姜宁让开位置:“阿沁情况挺好的,医院已经打了电话过去了,咱们马上过去就行。”   李沁虽然皱着脸,但痛苦之色还不强烈,许卫国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上前把人小心翼翼打横抱起,稳稳往外走去。   “嫂子,小泽得麻烦你接一下。”   姜宁两个孩子都在,她走不开不能跟过去,许卫国就把儿子拜托给她。   “行,你们快过去吧。”   姜宁把人送到楼下,目送吉普车出了家属区,回头检查好许卫国家的电器,她把门关上。   她还得多买点菜,许家三个孩子今天都归她管了,刚才打电话通知谢清薇,谢清薇说一下了班她就过去,也拜托姜宁接一下两个儿子。   放三只羊和放五只羊区别不大,她就专心最好后勤工作得了。   *   今天许家三个男孩子都格外安静,大的两个知道婶婶生孩子去了,似懂非懂的年纪,遇上大事总是敏感的。   许成泽小朋友一直追问姜宁:“婶子,婶子,我妈妈把弟弟妹妹生下来没有啊?”   “还要多久?”   “我能不能去?”   ……   姜宁安慰他:“很快了,不过你不能去,不然会耽误了医生婶婶的工作。”   “你乖乖的,你妈妈很快就把弟弟妹妹生下来了。”   等带着大大小小一串小豆丁回了家以后,姜宁先切了哈密瓜给孩子们垫垫肚子,然后再往军区医院打了个电话。   孩子都顺利接到家里,怎么也得报个平安,再有一个,还询问一下李沁的情况。   谢清薇接的电话,说李沁情况很好,大夫说大概天亮前就能把孩子生下。她先细心安抚了许成泽,又严厉嘱咐自己的两儿子不许调皮,絮叨一番,才挂了电话。   许成泽安心了很多,姜宁开了电视机让孩子们看着,又让刚进家门的赵向东看着他们,她去做饭。   等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还得轮流给孩子们洗澡,事出突然换洗衣服也没有,好在姜宁去买菜时顺便估摸着一人给买了两身,不至于没得换。   等将这群孩子都赶进房间睡觉,闹哄哄的屋子终于安静下来了,姜宁抹了一把汗,和赵向东对视一眼。   两口子都松了一口气。   唉,也不知那些一口气生五六个的人家,日子是咋过的。   姜宁被闹腾得头晕脑胀,连带对李沁的担心之情都被转移了好些,她洗了澡躺在床上,吁了口气。   “希望明天睡醒,就听到阿沁母子平安的消息。”   “会的,别担心。” 第181章   李沁在送院当晚子夜把孩子生下, 双胞胎男孩,哥哥比弟弟早出生十分钟。   由于她怀相好,孕期也非常注意,营养摄入充裕,哥哥出生体重2.55公斤,弟弟2.5公斤。   这个体重对于双胞胎来说非常好了,兄弟俩心肺功能都发育得不错,哥哥哭声嘹亮, 弟弟虽然稍逊, 但也在及格线之上。   可喜可贺, 母子均安,新生儿体重在2.5公斤以上,也不需要进保温箱,直接跟着妈妈就好。   一口气添了两个儿子,许卫国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握着李沁的手:“辛苦你了阿沁。”   “知道就好。”   李沁懊恼自己的身强体壮, 疼了大半天, 又老牛拉车拼命使劲儿生孩子, 她居然睡了两小时就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疼啊!她是顺产, 但也非常疼,一醒来就感受到时刻都在的疼痛。   她哀怨叹息:“咋是两个臭小子呢?我想至少能生一个闺女的。”   她垂涎小花苞般的乐乐很久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许卫国也盼过闺女, 但既然没这缘分就算了,生了儿子他也非常高兴,忙安慰道:“儿子也是好的,瞅瞅咱儿子多乖,也不爱哭。”   “哎,哎!”   李母佯怒道:“都是你生的嫌弃个啥啊?还埋汰上了。”   李沁耷拉着脑袋,瞧瞧,她妈有了外孙子,闺女都得退居二线了。   “哼,偏心眼儿。”   嘀咕归嘀咕,李沁接过小襁褓可是万分小心的,瞅着儿子的小红脸,她心花怒放。   “真丑,跟个红皮猴子似的。”   她心里美滋滋的,不忘凑到丈夫怀里瞧瞧,许卫国也接过陈瑛递过来的襁褓。   兄弟俩一个样儿,都是红皮猴子。   “我外孙子还睡着呢,你赶紧吃点东西躺下睡,等会还得给我外孙子喂奶呢。”   闺女李母还是很心疼的,李沁抱了一会就不给抱了,接过襁褓放回小床。   李沁哼哼,接过汤碗粥碗,温度刚好,她通通一口闷了,嘀咕两句“没滋没味一点不好吃”,倒头就睡。   许家李家诸人安排守夜的守夜,回家的回家,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姜宁就收到了好消息,她瞅着眼巴巴的许成泽小朋友,喜道:“恭喜你呀卫国,行,我等会领小泽过来。”   挂了电话,姜宁先绕路回了四合院,把儿子闺女送回娘家她妈带着。   病房不宜喧哗,产妇和孩子都需要静养,带许家兄弟过去就行了。   “妈妈,妈妈!”   许成泽见了躺在病床的李沁很紧张,哒哒哒冲上前,小嘴瘪着,显然昨天担心还没见到人,这小子委屈了。   “昨天小泽在婶婶家乖不乖啊?”   李沁和姜宁打过招呼,就吩咐丈夫把儿子抱到床上她身边坐着。   “我乖。”   许成泽和妈妈腻歪了一阵子,等诉说完自己委屈后,他就想起弟弟妹妹来了,“妈妈,我弟弟妹妹呢?”   许成钦哥俩早就凑过去小床那边了,在陈瑛的监督下和新出炉的两个弟弟进行第一次会面。   许成泽左右张望,一下子发现了小床,他忙仰起小脑袋瞅着。   “唉,妈妈没有生妹妹呢。”李沁托腮,叹了口气:“只生了两个弟弟。”   “啊?”   许成泽以及许成钦兄弟闻言大失所望,这哥仨很稀罕乐乐,粉粉嫩嫩玉雪可爱的,他们盼添个小妹妹已经盼了大半年了。   许成钦这小子脱口而出:“婶婶你咋没生个妹妹呢,忒没本事了。”   李沁幽怨:“是啊。”   “你小子胡说八道个啥?!”   陈瑛横眉怒目,使劲敲了一下这臭小子的脑门:“弟弟妹妹都好,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你老子抽你哈!”   骂完大孙子,她讪讪对李母说:“唉,我家这几个小子都很气人的,亲家母你别搁在心上。”   好吧,其实她也有点期盼孙女的,毕竟家里都是一色孙子,调皮还气人,心力交瘁。   但孙子也非常好,陈瑛表示自己绝不重女轻男。   “没事,没事。”   李母乐呵呵,闺女结婚前,她听说过许家这两个皮小子的威名,结婚后更是亲自深入了解过多次,见怪不怪。   小孩子童言稚语没啥好计较的,其实她还挺喜欢这几个小子,皮厚结实,能打能摔,还聪明伶俐。   瞅着几个愁眉苦脸的小子,李沁眼珠一转,坏水又冒出来了:“哎,咱家没有妹妹,安安家有啊,等你们长大了,随便哪一个把乐乐娶回来,不就得了。”   许成泽眼睛一亮,对啊,这样安安家的妹妹就成自己家的了。   他立即举手,嚷嚷:“我娶,我娶!”   娶新娘游戏他不爱玩,嫌弃是女孩子的游戏,但他想了想总爱娇娇唤他哥哥的乐乐,嗯,和乐乐玩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行!”   不等大人们反应,许成钦第一个不同意,他严肃反驳:“不行,我是大哥,我第一,得我娶!”   开学才上二年级的小男生,媳妇这词似懂非懂,但实际含义他肯定还不明白,不过吧,这也不妨碍他先争上一争。   娇娇软软的乐乐,他也非常喜欢,甚至破了小团伙不进女孩的例,把还只会追着哥哥们屁股后面跑的小丫头纳进来了。   长期处于阳盛阴衰的环境,小妹妹可稀罕了,他二话不说,先直接给占住。   许成钦这个大哥在许成泽小朋友眼里,还是十分有威信的,小豆丁十分为难,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松口:“那好吧。”   夺得胜利的许成钦得意洋洋,还叮嘱姜宁:“婶婶,你记得多带乐乐来我家玩。”   “……”姜宁目瞪口呆。   “哈哈哈哈哈哈!”   大伙儿哄堂大笑,罪魁祸首李沁前仰后合,锤床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可惜乐极生悲,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姜宁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该!” 第182章   李沁产后状况不错, 不过她到底生的是双胞胎,母子仨留院观察了一个星期,大夫才批准出院。   用她的话来说,回家以后就进入了更苦逼的月子期,还是双月子。   由于她一胎生俩,所以不管是婆家和娘家,都一致决定让她坐满两个月的月子。   许卫国坚持拥护这一决定,这个往日疼宠媳妇并无条件迁就的男人, 这回衣食住行都一板一眼按照规矩监督, 绝不允许李沁搞小动作。   姜宁抱着双胞胎里的哥哥, 给轻轻拍着奶嗝,笑道:“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家里有空调,夏天坐月子可是比大冬天舒服多了。”   她生了两个都是寒冬腊月,怕冷到自己落下病根,更怕冷到孩子要生病, 一家子严阵以待, 火墙里的炭盆就没有熄灭过。   眼下李沁舒坦多了, 开着空调,只要注意温度不要打得太低, 母子仨都舒舒坦坦的。   不过这年头空调还是个新鲜玩意,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在摸索着,因此姜宁特地回忆着给写了一个空调房坐月子注意事项出来。   长衣长裤,必须戴帽子和穿袜子, 空调风口不能对这人,温度也不能低室外太多,下床鞋子得穿带后跟的,林林总总。   姜宁上辈子闺蜜坐月子就是大夏天,还和她抱怨了一通,所以她都记得差不多。   这些注意事项和传统坐月子的规矩是相通的,琢磨起来完全能说得明白,陈瑛和李母连连说她费心了。   李沁倒不说客气话,在她看来闺蜜就该这样的,姜宁如此,她也是。   “这两个小子倒是乖,不然啊,你这月子估计都坐不好咯。”   姜宁轻拍着怀里闭上眼睛的小婴儿,半晌放回小床掖好被子让他睡,回头看李沁笨拙地给刚吃饱的弟弟拍奶嗝,她上前指导两句。   她笑道:“新手都是这样过来的,慢慢学。”   对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两块肉,一向大咧咧的李沁给予十二万分耐心,埋汰归埋汰,要是两孩子不舒坦,她估计得吃不香睡不好。   一胎双胞的娃,心灵感应特别强,不管白天黑夜,睡是一起睡,哭是一起哭。就连尿了拉了,基本也凑合在一起,经常让许卫国和李沁手忙脚乱,还心急上火。   好在这两娃还算乖巧,日常啼哭比较少,吃饱睡,睡饱吃,一般是饿了尿了才闹腾,其他时间都安安静静的。   “哎,我呀,长这么大就伺候了他俩了。”   李沁嘴里抱怨,心里却满足,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柔,好不容易拍出了奶嗝,她又小心翼翼哄着孩子睡觉。   姜宁微笑。   当妈妈的人说起儿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李沁放下儿子,端起旁边的汤盅,想起这没滋没味的猪蹄子黄豆汤,她苦着一张脸。   姜宁刚要幸灾乐祸两句,就听见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急且快,蹦蹦跳跳,十分欢腾。   许家哥仨放学了。   许卫军两口子都还没下班,两个儿子放了学也是先往叔婶家来的。   “哥哥!”   正跟着安安屁股后头转悠的乐乐一抬头,立即脆声唤道:“哥哥哥哥!”   小丫头咯咯笑着,十分高兴,伸手就要人抱。   许成钦还记得他说要娶乐乐当小媳妇的话,书包一甩,兴冲冲上前,俯身将软嫩的小团子抱了起来。   他七岁多,小身板随了爹高还壮实。乐乐才一岁半,粉嘟嘟的小女娃虽有婴儿肥,但真没多重,被抱得稳稳的。   小丫头打小常和哥哥们一起玩耍,相当熟稔,她小手搂住许成钦的脖子,十分高兴,笑得露出一口小米牙。   “哥哥,瓜,吃瓜!”   乐乐眼尖,已经瞅见保姆端着切好的西瓜和糕饼出来了,她小指头一指,嚷嚷着让哥哥们吃瓜。   一群小孩子一拥而上,保姆阿姨:“哎哎,小祖宗们,慢点儿。”   许成泽先给个人小手短的乐乐递了一块红艳艳的西瓜,然后自己拿了两块,一手小心托着,一手却敲李沁屋里的门。   “妈妈,妈妈!吃西瓜!”   姜宁开门,这小子窜进来,李沁哀怨:“妈妈不能吃瓜,你吃吧。”   “为什么呢?”   “唉,……”   ……   母子二人挨在一起嘀嘀咕咕,姜宁笑着摇头出了门,她家小丫头年纪小,不能多吃西瓜呢,得制住她。   她有点头大,自己这闺女不爱哭闹,每次只仰脸瞅着你,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似有水光,可怜巴巴的,看得人心都软了。   比哭闹打滚有效多了,反正赵向东是扛不住的。   唉,看来自己这红脸还得继续唱。   *   时间过得快,眨眼就到了八月的最后一天了。   明天安安就上学去了,姜宁给他买了卡通书包,本子铅笔铅笔盒,他高高兴兴都把东西搁进书包里,再将书包放在床头。   他缠着他爸要了一个簇新的军用水壶,说是上学要背着,赵向东自然没有不应的。   可惜军用水壶带子有点长,缩到最短他也背不了,后来还是姜宁给改合适了。   安安撅着的嘴缩回去,唇角飞扬起来了,兴奋地背着水壶转了好几个圈。   姜宁失笑摇头。   长在这个圈子里的男孩子,对军队崇尚是到骨子里去的,以后绝大部分都会跟着父祖走上同一条道路,穿上一身崭新的橄榄绿军装。   她的儿子也是,这么小一点,就已经嚷嚷着长大要当解放军,保家卫国了。   姜宁很支持,儿子有父亲开出来的路,将来走得会更轻松些。   不过吧,她不忘嘱咐儿子好好学习。   为考上军校做准备吧,二十年后,不上个军校在部队基本都难以发展了。   安安似懂非懂点点头。   姜宁也没要求太多,让儿子有个模糊印象就行,对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豆丁,要求不能太高了。   隔天是安安入学第一天,不但赵向东姜宁,就连姜父姜母姜建设兄弟都来了,一大早在家属区门口登了记,专门送安安上学。   部队幼儿园和小学都挨着家属区建的,在家属区这边开了一个门,孩子们放学进出这个门随时都行,但走另外一个临街的门就不容易了。   除非爸妈提前来打过招呼,否则不放行。   安全系数很高,而且教学质量也相当不错,无需选择,安安肯定在这里上学的。   无半点难分难舍,安安回头挥了挥手,和爸妈妹妹阿公阿婆舅舅们告了别,就蹦蹦跳跳地跑进去了。   他搬回家属区一个月,新同学早就认识了一部分,融入其中毫无障碍,无丝毫后世孩童开学的撕心裂肺。   “咱安安真省心。”嗟叹的是姜建设,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牵着的糟心儿子。   姜明杰死活说要送了弟弟上学自己才去,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   好在学校距离不远,送了安安也来得及,他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不然这小子还能继续嚎。   “好了,咱们回去吧。”   儿子适应良好,没啥好担心的,姜宁接过丈夫怀里的闺女,放她在地上自己走着。   回部队的回部队,上班的上班,都得忙活着呢。   一行人转身,继续崭新的一天。 第183章   改革如火如荼, 神州大地日新月异, 时光荏苒, 一眨眼已经跨入了新世纪。   昔日杨市东边远郊的新工业区,现在已是近郊范围, 紧紧挨着市区,水陆交通发达,公路码头通宵达旦繁忙,终日不歇。   那曾经只敢斟酌划出七块地皮的荒地, 现在已经是厂房车间连绵不绝,一路往东往南蔓延开去。   这是杨市最大的工业区,纳税重点位置,解决就业问题的关键地方。   姜宁服装公司就拥有着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厂区,超过1500亩地。   “锦衣”,“炫色”, “风范”,三个品牌凭借领先的设计,过硬的品质,遍布全国的大中城市的门店, 始终遥遥领先国内所有服装品牌, 位于高档服饰的第一线。   它们跻身于不断进入国内市场的国外高端品牌中,始终不见逊色。   姜宁耗费多年心血, 将其打造成一线奢侈品牌。   在新世纪之前,她甚至把握住了与外国高端品牌合作的机会,一举将自家品牌推出国门。   开始是艰辛的, 毕竟在很多西方发达国家的眼里,这东方大国还是一个十分落后的国度。   甚至有人认为它的国民还吃不饱饭,谈何服装品牌?谈何服装设计?   种种困难,难以一一表述,但姜宁以及她手下的一众得力干将,依然成功将困难克服。   跨过困难期,成功上了快速上升的的轨道。   听完海外事业部的工作汇报,姜宁面露笑容,带头鼓起掌来,“很好!”   这不是一个人的努力,热烈的掌声在整洁宽敞的会议室响起,一群高群管理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稳重,手掌都拍红了,大声叫好。   姜宁也不压着,她也很高兴。   会议散了以后,还在举行了一场庆功宴,很少沾酒的姜宁也和了两杯。   红晕染上她白皙的面庞,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岁月善待美人,姜宁肤色润泽不见半点细纹,经年过去,只为她添上少年时所没有的成熟风韵。   窈窕的身材一如既往,她浅笑嫣然,举了举手,最后喝下杯中的红酒,率先退场。   寒冬凛月,天黑下来北风越发大了,姜宁套了一件大毛衣服,才出了门往台阶下的轿车走去。   司机打开后车门,她上了车,车子稳稳往外驰去。   这么冷的天,当然是回家去了。   姜宁的家,早已迁入部队大院,赵向东现在已是副军级,少将军衔,名副其实的高级军官。   少将军衔并不是那么好得的,从正师步入副军行列,仅仅是少将后备役,新升任的副军级高级干部一般授大校军衔。   原因无他,将军是有固定人数名额的,必须等待现役少将退出军界腾出空位,才能从大校副军职里挑选少将人选上去。   赵向东挺幸运的,早年他再次进了国防大学进修,拥有了初步资格,一路向上抵达副军级后,没几年军界发生一些动荡,腾出了好几个缺,他和许卫国抓紧机会上去了。   两人还年轻,再往上一步是没问题的。   不得不承认,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然军事素质再优秀,恐怕也得再熬一些年月。   所以,赵向东已经带着妻子儿女搬入部队大院,随身警卫员,保姆司机通通配有。他当年向媳妇儿承诺的事,今日已一一兑现。   想起丈夫,姜宁不禁面露微笑。   嗯,今晚就他一个人吃饭,也不知吃好没有?   儿女都上大学去了,好在夫妻俩各有事业,闲暇时还自得其乐,倒和所谓的空巢家庭沾不上边。   思绪发散,车子很快抵达部队大院,车速放缓,大门口的栏杆升起,哨兵敬礼。   车子缓缓驰入。   保姆听见引擎声开了门,姜宁本来要习惯性微笑点头的,不想去被旁边窜出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妈妈!”   嘻嘻哈哈的小姑娘正是姜宁的闺女乐乐,大名赵明晴,长得有六七分像母亲,是个五官精致的漂亮女孩,眉眼有几分肖父,平添数分英气。   神采飞扬,青春勃发。   她搂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   亏她还没有打电话通知,想给爸妈一个惊喜呢。   “乐乐?”   姜宁已经很惊喜了,“你啥时候回家的?不是和同学去玩耍,得下周才回来的吗?”   “去不成了,好几个同学临时有事,索性约下次了。”真扫兴!   “那咋不通知妈妈呢?”   姜宁嗔怪:“妈妈派车去机场接你,大冷的天,省得你拖着一大箱子到处乱窜。”   接妹妹这个任务往年是大儿子负责的,但这小子今年大四了,上的是军校,大四该下部队了,和正规军人差不多,寒假啥的已经没有了。   “我才没有到处乱窜!”   赵明晴不依:“行礼也不用我自己拖,钦哥给拿的。”   她嘴里的钦哥,就是许卫军的大儿子许成钦。这小子当年吵嚷嚷着说要娶小媳妇儿,大伙儿一笑置之,这么小一点的孩子懂个啥?   没想到孩子们渐渐长大,还真有这样的苗头起来了,李沁悄悄告诉她时,姜宁还不信,后来观察一阵子,还真好像有一点儿。   她纠结了一阵子,也就没阻止。许家的男孩都是在眼皮子下长大的,品行能力一等一,这样的女婿是非常好的,况且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感情好也不怕日后出现变故。   许成钦是许家重点培养的第三代核心,将来当大家长的,往昔有多调皮,长大后能力就有多出众,英俊刚毅,他比乐乐大六岁,四年前已经于军校毕业,投身部队。   他目前服役于特殊作战部队,有危险有挑战,当然军功更易得,军职军衔也升得比普通部队快很多。   他虽有父祖荫佑,但依然选择挑战自己,家里不是不惦记,但也二话不说支持了他的决定。   许成钦打算过两年再申请回普通部队,挑战自己也挑战过了,军衔也刷上去了,他该回归正常轨道,熟悉和接手父祖的势力以及人脉。   这小子当初竞争到特殊部队名额时,还特地给姜宁讲解一下自己的计划,挺详细的,姜宁没好气,这主意打得也太早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她免不了细细嘱咐要小心在意,婶子等着他调回来。   许成钦高高兴兴走了,姜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现在看着自己闺女红扑扑的小脸,还真不是那皮小子的一腔情愿,她没好气:“行了,看见边上两包东西没?那是给你两许家伯母的,得空就拿过去吧?”   “什么呀?”   赵明晴好奇:“是阿公阿婆回老家带的特产吗?”   “嗯。”   “行,那我现在拿吧。”   赵明晴瞅瞅墙上的大钟,现在才刚八点,还不晚,她招呼警卫员小哥哥帮她搬东西。   姜宁嘀咕一句,“女大不中留。”她转身上楼洗澡换衣服了。   等她洗刷干净,换了家常衣服正擦着湿发时,在书房用功完毕的赵向东回屋了,他接过媳妇手里的毛巾,“我来。”   不要以为将军们很闲,实际他们的工作非常忙碌,赵向东很少有不需要加班的时候,忙碌的时候甚至直接睡军营了。   不过一般的时候,他会把工作带回家,吃了晚饭再加班,有的时候时间长点,有时候也不需要太久。   他大掌上的木仓茧硬硬的,动作却温柔万分,细细擦拭了姜宁一头绸缎般的乌发,再用风筒吹干。   他从背后搂着她,“睡了吗宁宁?”   这男人年过四旬,身躯依旧结实有力,胸肌腹肌线条流畅,爆发力十足。   他眼角添了些许细纹,五官硬朗的面庞增添了成熟,却依旧雄姿英发,不见半点苍老。   姜宁微笑,青葱如少女的纤纤十指覆盖在他黝黑的大掌上,她回头亲了亲他下巴,笑道:“这么早?”   还不到九点。   早?   早可以办点其他事,赵向东嘴里答道:“不早了,都九点了。”   媳妇儿就得多多疼爱,尤其他老婆还这么漂亮!依旧有心有力的赵向东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这男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越来越高,姜宁噗嗤一笑,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那好吧。”   嗯,她也想他了。   两人含笑对视片刻,默契凑过去,轻轻吻住对方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