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之家》 作者:小树要长高 文案: 现代办公室女行政文员,一朝穿越到在服徭役过程中,受伤死亡的农家子江二牛(江沛)身上。从此在古代开始了新的人生,柴米油盐酱醋茶,买车买房奔小康…… 文章女穿男,娶妻生子1V1,触雷点的读者勿点; 穿越者金手指不大; 文章架空朝代,考据党勿喷。 内容标签:性别转换 穿越时空 种田文 主角:江沛(江二牛) ┃ 配角:兰香、江清霖、江萱格、李氏、江父等江家人 作品简评: 文章讲述了主角江沛从一名籍籍无名的小账房先生,凭着各种机缘与艰苦的努力,进入朝堂,改革税法、创建古代物流行业、建立通行世界的票号汇通天下……最终成为一代贤臣,铭记青史。本文视角新颖,非常规科举入仕文,以波折起伏的伏笔,剧情层层递进,通过朝代更迭的方式使得主角进入科举仕途,金手指运用的合情合理,剧情引人入胜,矛盾点突出,是一篇值得一阅的种田励志文。 第1章 穿越   江沛意识渐渐清醒过来,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脑袋,头晕头痛恶心。她还活着?挨千刀的相亲男,你给老娘等着,出院后非把药费单子摔在你脸上不可!   突然太阳穴一阵刺痛传来,她不由自主的捂着头躬着腰。刺痛持续一盏茶的时间,她脑海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记忆所属的主人叫江沛,与她同一名姓,小名二牛。   江二牛?男的!江沛吓的顾不上头晕,强迫着睁开眼睛。   由于起身太急,眼前出现层层重影,她按着太阳穴着闭眼缓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咬着牙使劲用手掐下大腿,痛的龇牙咧嘴,原来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作为一名未婚大龄女青年,江沛在相亲的途中被相亲对象不耐烦的催促,倒霉催的被车撞后穿越到江二牛身上。   原主江二牛在服徭役中,滚落滑坡撞在石头上,被江沛鸠占鹊巢。   根据原主记忆,他所处的是一个古代架空朝代,梁朝,刚建立十几年,朝廷轻徭役薄赋税,修养生息十多年,这次是为了修筑防洪大堤,才广征民夫。   江二牛今年17岁,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中他排行第三,哥哥江大牛23岁,已娶妻小李氏,姐姐江春花21岁已嫁人。弟弟江三牛15岁,还有个妹妹江春枝12岁。   江二牛为什么叫江沛呢?村子里有个识字的老书生,村民经常会找他帮忙写家书,红白喜事写对联什么的。有的农户家里添丁,也会让他相看起名。有次江父兴致一起,找他给自己刚初生的幺儿起名,顺便说起自己的大儿子与二儿子。   老书生捻着胡须颇为高深的对江父说,江一定不能没水,没了水,家财不旺,人丁不兴。把江父唬的立即请求老秀才,让他帮大牛与二牛重新起名。   最后他一口气起了三,老大改名叫江海,老二叫江沛,老三叫江波。只是村里的人都习惯叫小名,一直管江沛叫江二牛。   江沛顾不得伤心难过,此时她惊讶过后,只剩下惶恐不安。   她正处在一个帐篷中,挨着帐篷三面都是连在一起的大通铺,床上是颜色单一的薄被,靠着出口有张破旧的案几,上面放着茶水罐,随意摆放着几个粗碗。   她一个21世纪办公室女行政文员,穿到这样一个等级分明的封建王朝,如何去适应,江沛唯一庆幸的是穿越到一名男子身上,所受桎梏比女子要少很多。   帐篷中静悄悄的,江沛判断这个身体被摔成了轻微脑震荡,她不敢走出帐篷查看外面的情况,捂着缠着绷带的脑袋,重新躺下,越想越害怕,忍不住的开始默默流泪。   她好想另外一个世界的爸妈,不知道他们看了自己的尸体,该是怎样的伤心难过,肯定会为逼迫她不停的去相亲,悔不当初。   还好,家里还有哥哥与妹妹,有他们陪在身边尽孝,相信爸妈会挺过去的。   江沛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睡的一直都不安稳,梦中现代与古代的两种记忆不停的来回播放,突然她被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睛,发觉帐篷的光线昏暗,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二牛,你醒了?太好啦,不然我怎么回去给岳父岳母交待!来,喝点粥,县吏已派人通知岳父了,让人来替换你。天晚了,明天才能过来。”   江沛的姐夫,李大康端着一碗杂粮粥从外面走进来,见他醒来,黑瘦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他快步走到江沛身旁,一只手扶起他,另一只手把碗直接送到他嘴边要喂他,江沛突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投喂食物,十分别扭。她虽然拥有江二牛的记忆,但短时间内还无法适应这个身份。   江沛眼神躲闪,立即接着他举到嘴边的碗,不自在的笑着说。   “姐夫,我自己来。”   她真的饿了,端起碗粗放的喝起来。粥肯定无法与后世的八宝粥相提并论,不过也不似书中描写的清可见底,而是浓稀适中。李大康见他如此,想他已无大碍,心中的石头落下来。   “喝完就躺着好好休息,我吃了饭再来看你。”   李大康下工后,惦记着受伤躺在床上的江沛,先给他领了一份粥送过来,自己还没顾的上吃。   知道他没事后,便赶到伙夫的帐篷处去重新排队领他自己的饭,做一下午苦工,又累又饿,不吃东西不行。   “姐夫,我好多了,你快去吃饭吧。”   “你这小子,摔破脑袋转性了,以前你对我可没这么客气。”   江沛心里一惊,担心自己露馅,故作镇定道   “姐夫,我这次也算鬼门关前走一遭,如今我已十七岁,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不吝的不懂事。”   李大康只是随口一问,对他的解释也没太在意,拿起江沛用过的粥碗,急匆匆的离开帐篷。   江沛被他一句玩笑话吓的出一头汗,如今她像惊弓之鸟一样,她心里对自己说,即来之,则安之,反正她有江二牛的记忆,只要大大方方表现的像往常一样即可。   想明白后,她情绪放松下来想要小解,马桶在帐篷的后面,想到她如今是男子的身体,等会要脱裤子小解,心里一阵别扭。   江沛掀开帘子走出去,被眼前壮观的景色震撼到了。   面前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农历九月份正值旱期,河道里河水处在低水位,露出大半个河床。太阳西落,天空布满晚霞,防洪大堤较其它位置海拔要高。   向远处望去,大河的支流蜿蜒曲折的流向广阔的田野,错落有致的村落沿河分布,袅袅炊烟飘荡在村落上空。江沛看着火红的落日仅剩一个边角,袅袅的炊烟,让她切身感受到长河落日圆的意境,古朴沧桑。   宽阔的防洪大堤上,支着很多帐篷,前面不远处的堤坝下面的河床上,也支着寥寥的帐篷,有些民夫蹲在地上端着碗,拿着饼吃饭,还有一些仍在排着队等着饭食。   酉时下工,天色已昏暗,大堤上隔不远便有一名衙役已经举着火把巡逻。   这便是古人生活的场景吗,江沛喃喃自语。她晃过神,绕到帐篷后方的临时茅厕,解开腰带,抬头望天的开始小解。   回到帐篷中没一会,民夫下工回来,李大康看过他后,见他没事便离开了。   “二牛醒了!你可把大家吓坏啦,没事就好!”   帐篷中都是一个村的民夫,他们见江沛醒来精神状态不错,都不由为他感到庆幸,徭役死人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农家小户的养大个孩子不容易。   “好多了,只是头还有点痛。”江沛对着十几名农家汉子,腼腆的笑道。   “流那么多血,回去让你娘好好给你补补!”   “是要补补,要娶媳妇啦!”   “哈哈……”   十七岁在古代已算成年男子,有的到他这个年龄已经娶妻生子。江二牛已经订亲,双方父母把婚期选在来年二月初二。   江沛听众人打趣自己,脑海中浮现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江沛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看来原主是十分中意他的未婚妻的。   那她怎么办,逃婚?这不是把人家姑娘往死路上逼吗,古人对女子的清誉是非常看重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找个男人搞基?给她十个胆,她也没勇气挑战古人的容忍度!想想如今的处境,还是先生存下来再说吧。   太阳落山后,天慢慢的黑下来,帐篷中没有照明工具,黑灯瞎火,大家重体力劳动一天,话几句家常后便倒头入睡,很快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声大如雷。   江沛平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让她想作呕,反射性的把被子蒙在头上,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拆洗的,一股浓重的脑油味。   她不断的自我暗示,生存最重要,任何困难如浮云。身体与精神上的疲倦,让江沛撑不下去,沉沉睡去。   天没亮江沛就被饿醒,昨天她只喝了碗杂粮粥,早已消化完,醒来后想出去透透气,大家还在熟睡,还没到卯时起床的时候,她拿起外衫穿上,裤子没好意思脱,贴身是棉质平角裤,她还没习惯在一堆男人中露大腿。   江沛穿好灰色棉布短褐,抻抻,抚平褶皱的地方,脑袋已经好很多,没有昨天晕的那么严重。   她摸索着走到帐篷口,掀帘而出,看看天色,还在黑着,没有手机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她没有望天知时的技能。   上完厕所后,她看到前方堤坝下面有几处帐篷灯火通明,帐篷外支着几口大铁锅,锅灶里在烧着火,江沛捂着肚子,咽咽口水,不由自主的从大坝的斜坡阶梯处,走下去向烧火的地方走去。   “小伙子起那么早?哎吆,这是受伤了吧?”   烧火的老伯,见江沛是从役工的帐篷处走来,便知他是一名应征民工,走到火光处,才发现他头上还缠着被血渍污染的绷带,大概是劳作时受的伤。   见他刚一成年的小伙子,便被征为民夫,还受了伤,怪可怜的,一时心生怜悯之情。   帐篷里有几名中年汉子在揉面做馒头,旁边的篦子上放着切好颜色发红的高粱面杂粮馒头。   “阿伯,我来帮你烧火。”   江沛鼓足勇气,走到老伯身边蹲下来,主动的拿起旁边的干柴往火灶里塞,为了吃的,拼了!   “也好,这三口锅是要用来蒸馒头的,另外两口用来煮粥。我要煮粥,你就负责烧这三口锅。”老伯用手给他指指烧的是哪三口锅。   “哎,好嘞!”   天色微亮时,民夫们开始集合,先由衙役点名后再出工,整个防洪堤坝的横截面是梯形的,堤坝两边的堤下以及大堤上,到处都是人干的热火朝天。   这条河叫蒲河,横贯中原大地,朝廷特别重视,每隔几年,都会征用民夫加固堤坝,三年前大修过一次,这次是钦天监的官员推算一两年内可能要有大涝,因此才会广征民夫再次加固。修筑任务是片区责任制,江二牛在洛水镇片区服徭役。   “拿着到帐篷里吃,里面有咸菜。”   馒头蒸好后,老伯用大碗给江沛装两个杂粮馒头与一个白面馒头,拉着他悄悄的说。   旁边的中年伙夫们也都不在意,老伯是县吏的选房亲戚,反正给的是官家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只要不影响自己就行。   “谢谢阿伯!”江沛看着碗里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馒头,感动的真想流泪,她把碗抱在怀里用袖子遮着,快步走入充当厨房的帐篷里,不管馒头烫嘴不烫嘴,好不好吃,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起来。   吃完馒头她又喝了两碗粥,等她吃完,老伯开始让衙役分批吃饭,衙役比民夫伙食好,吃的是白面馒头。紧接着民夫们收到停工吃饭通知,开始排起长队。   “二牛,你哥来了!”   江沛正在帮忙洗刷碗筷,就听李大康远远的朝她大声喊。江沛给伙夫打声招呼,甩甩手上的水,向李大康走去。   “二牛,摔得严重吗?咋这样不小心!”   迎面走来的汉子,五官俊朗身材中等,小麦色的脸上露出焦急担忧的神色。江沛知道他是江二牛的哥哥,江大牛。   “哥,别担心,我没事。”   江大郎不信,拉着他检查一遍确定身上没有其它伤后才放心。他本想昨晚就赶过来的,结果怀孕的小李氏突然说肚子痛,不得已在家呆了一晚才来。   “二牛,你快收拾行李回去,我来时咱爹去镇上给你抓药了。”   朝廷规定这次徭役,每户出一名壮劳力,小李氏怀孕,而且三年前是江大牛来应征的,江父的年龄大经不住重体力劳动,江三牛不在服役的年龄,所以江家这次是让江二牛来当民夫。   江沛点点头,原主受伤时工地医疗条件有限,当时大家直接用草木灰糊在他伤口上帮他止血,虽然现在感觉好很多,但也不排除化脓感染的危险。   古代没有抗生素,一旦伤口感染,小命很可能呜呼。这里生存环境再艰苦,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回到原主家里即使没条件找大夫,用盐水清洗也是好的。   江大牛确定他没事后,归入役工队伍中,开始繁重的劳役工作。江沛收拾好行李,与衙役报备后,凭着脑海中的记忆,离开防洪大堤,向杏花村的方向走去。 第2章 江家   杏花村,因村口前有几棵古杏树而得名,村庄里并没有太多杏树。   洛水镇地处肥沃的蒲北平原,新朝刚立十几年,土地还没有出现兼并现象,家家户户分的都有田。目前正处农闲时节,朝廷广征农夫,修筑堤坝,造福百姓。   江沛步行走了一个半时辰,累的气喘吁吁,头晕呼呼的,正午十分才到达杏花村。村庄周围种着大片的杨树,这个季节树叶发黄,风吹叶落。杨树林前面是护庄浅水渠,只不过水渠里没水,沟渠里面是发黄的草丛。   通往村口的大道旁有个石碑,半个碑身嵌在土里,石碑上用正楷书写着“杏花村”三个大字,当然,字是繁体字,不过江沛是认得的,没想到梁朝的字与古代中国的是一样的。   她沿着大道向村里走,村里的房屋只有寥寥几座青砖瓦房,其余都是土坯房,房屋沿道路而建。   “二牛叔,你脑袋被人打破了!?”   村里小巷道上忽然窜出一群小鬼头,其中有个六七岁的男孩走在最前面,见江沛头缠绷带好奇的问。   “才不是呢!阿爹说二叔不听话,太调皮,脑袋才摔流血的!”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流着鼻涕,颇为自豪的对小伙伴说出“真相”,他的小伙伴听后,抬头望着江沛,露出真相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江沛知道这小男孩是原主的侄子江清平,见他扎着包包头,一双黑亮有神的大眼睛,小脸晒的黑红,鼻子下方流着两道鼻涕,眼看快到嘴巴里。   江沛习惯性的找纸巾,又想起这是古代。她弯下腰,直接用手帮他把鼻涕擦掉,再把手放在地上擦擦。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捏捏他的嘟嘟小脸微笑的说   “平儿真聪明!走,我们回家!”江沛把他抱在怀里,向原主的家走去。   “我最高!”江清平趴在江沛怀里,环着她的脖子,神气的对跟在后面一脸羡慕的小伙伴说。   “哼,我阿爹比你二叔个子高,等我阿爹回来我肯定比你高……”   ……   原主家的房屋,位于村庄的最后一排,一处很大的宅院。宅基地后方是一片树林,不远便是农田,离洛河有五公里左右,洛河是蒲河的一条支流。   江清平见马上要到家了,挣扎着要从江沛怀里下来,江沛刚弯腰他哧溜跳下来,飞奔向家门口跑去。   “奶奶,二叔回来啦!……”   江沛回来时,正值正午村民都在做饭,村里除了孩子,没看到大人,越接近家门口心里越紧张,她放在包袱上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平复心绪。   “二牛!”   “娘!”   她学着原主江二牛的语气喊。   “二牛啊,你咋摔着了呢,让娘看看,痛不痛?”   一位中年农妇从院中跑出来,立即走到江沛面前,紧紧拉着他的手腕,一只手扬起轻轻摸着江沛受伤的额头,踮起脚,眼睛凑上去近距离的查看伤口。   江沛见她如此,瞬间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她想妈妈了。   “二牛啊,你别吓娘,咋的啦?!”李氏见他泪流满面,以为他痛的厉害,眼眶发红,满脸焦急。   “娘,我没事,就是想你们了。”江沛压在内心的情绪发出来后,舒服多了,见李氏被她吓的脸色苍白,连忙擦干眼泪安抚她。   “你这孩子,自小就淘!快进屋吧,你爹去镇上给你抓药还没回来。”   李氏见他这么大人了,还说些孩子气的话,用袖子沾沾眼睛,笑着瞪他一眼。江清平跟在旁边,刚看二叔哭的伤心吓得抿着小嘴不敢出声,这会见她奶奶和二叔笑起来,躲在李氏身后,两只小手在脸上比划着   “二叔哭鼻子,羞羞!”江沛被小鬼头嘲笑的不好意思,故作严肃的瞪了他一眼,江清平不怕他,笑嘻嘻的往院子里跑。   正对院门的是一座青砖瓦房,朝南向,同排的还有两座土坯房。瓦房是江大牛成亲时盖的,江大牛与小李氏住西厢房,江老爹与李氏住东厢房。   之所以三座房子同排建是因为这是三个儿子的共用的宅基地,到时候分家,沿着房根隔个院子就齐活了,只是没想到当时江大牛成亲时,女方家非要青砖瓦房。   江父与李氏想着是长子成亲,小李氏又是李氏的远房侄女,于是咬咬牙,拿出大部分积蓄,把原来盖好的土坯房给拆了,重新盖的瓦房。   江二牛、江三牛与江春枝住其中一座土坯房里。另外一座房一间作为灶房,另外一间放置农具杂物。   院子的一角起了两排鸡舍,用土坯砖围着,旁边是茅房,紧挨着有一小片菜地;另一角落是水井,水井旁边是简易的洗澡间。除了这些,院里还有一垛晒干的柴禾,种着两棵柿树,树上还挂着许多小红灯笼似的柿子。   “二哥!”   江沛刚走进院里,就见一位清秀小姑娘从屋里跑出来,江家虽然是农户,但孩子却都有副好相貌。   “吆,二牛回来啦?唉,你说我们大牛,生来就是做牛的劳碌命,这农忙刚结束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跑去修堤坝,再壮的身子骨,哪能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一位年轻少妇,挺着大肚子慢悠悠的从西厢房走出,言语中话中有话。江沛作为一个混迹现代办公室多年的人,还听不明白小李氏的话中意,算白活了。   “大牛家的,二牛他又不是故意摔伤偷懒!二牛农忙不还一样做事?”媳妇与儿子,李氏肯定站在儿子的这一边,尽管她也心疼大儿子。   “娘,我哪能说二牛是故意的呢,我还不是心疼咱大牛嘛!娘你也知道我这一胎坐的不稳,晚上身边离不开人。”   小李氏见婆婆的脸拉着,一脸不高兴,扶着腰上前赔笑,她还不是为丈夫抱不平,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丈夫顶着,再说三年前他家大牛已经服役过一次。   “要不等二牛伤彻底好了,回工地再把大牛换回来?”李氏一听小李氏的胎况不好,望着江沛犹豫的说。   小李氏听了江沛的这句话,面色才缓和些,江沛也只能点点头,李氏也是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家没钱交钱顶役,二牛来年要成亲,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娘,饭做好了,二哥快回屋换身衣服,脏衣服拿出来我给你洗洗。”江春枝不喜欢她大嫂,她觉的大嫂嘴巴甜心眼小。   “我自己洗!”江沛不经思考的拒绝道,说完后顿觉失言,察觉江春枝与李氏疑惑的看着他,连忙摸着后脑勺笑着说   “我这不是在工地上一个人习惯了吗,我先去换衣服。”   “去吧,你爹也该从镇上回来了,等他到家咱们再吃饭。”   江沛点点头,向原主的房间走去,他与江三牛一个房间,江三牛在镇上的一家饭馆跟着厨子做学徒,农忙时节除外,很少回家。   房间不大,只放了两张床铺,一张案几,一个装衣服的木柜,再无它物。江沛把包袱放在床上,从柜子里找出原主的衣服。   她不知道这个身体多久没洗澡了,赶一上午路,身上汗渍渍的,江沛都不敢拿手往身上搓,估计一搓满手灰疙瘩。   马上洗澡是不可能的,只能挨到晚上,经过一天的磨合,她渐渐适应了这个身体,尽管还有些别扭,但换衣服时也不再闭着眼睛。   “二叔,吃饭啦!爷爷回来啦!”清平小手使劲拍着江沛的房门。   “二叔,看我的花生糖,爷爷给买的,可甜了,你要不要吃呀!”   说着炫宝似的从小衣口袋里抓出糖果,双手捧着给江沛看。江沛笑着摸摸他的软发,捻起一粒好奇的看起来,糖果有大拇指大小,不均匀的块状,其实就是饴糖裹着花生仁做成的。   “只有小孩子才会吃糖,二叔是大人,吃糖会被笑话的。咱们的平儿真孝顺!”   江沛把糖果重新放入他口袋中,拉着他的小手向灶房走去。   “回来啦,药你娘给你用水泡上了,半个时辰再煎。大夫还给配了药粉,吃罢饭记得撒在伤口上。吃饭吧。”   江父蹲靠在灶房外的墙上抽旱烟,抽完后烟管头朝地上敲敲,把烟灰磕出来。   这个季节没什么青菜,家里的地窖里只有冬瓜与萝卜,菘菜(白菜)留着冬天吃,叶子还没完全包好,在菜地里长着。   李氏知道江沛要回来,咬咬牙杀了家里的一只下蛋鸡。中午闷的杂粮米饭,一盘萝卜炒鸡杂,一盘炒鸡蛋,一盘咸菜,还有一大盆冬瓜鸡汤。   李氏给每人添好米饭,鸡汤炖好后,李氏只留下四个剁成两半的鸡腿、鸡头、鸡爪。剩下的留着下顿再吃。   除了李氏与江春枝外,其余人每人半只鸡腿,江沛见李氏与江春枝,只吃鸡头和鸡爪,而大家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心酸不已,想说把剩下的肉也拿出来一起吃,可又没资格说。   “平儿来吃肉!”   饭桌上,小李氏把鸡汤里的鸡腿吃完后,便拿起筷子开始夹鸡杂往自己碗里放,江沛皱皱眉头,她对这小李氏的印象真是不怎么样。   “娘,你也多吃点。”江沛见李氏不夹鸡肉与鸡蛋,实在看不下去,给她夹些鸡蛋,鸡杂都被小李氏扒到她与江清平碗里了。   “二叔,鸡肉好好吃,我想天天吃肉!”江清平嘴里塞满饭,口齿不清的说道。   “平儿也爱吃对不对,那奶奶与姑姑也想吃怎么办?”江沛给他夹了一小块鸡肝放到他的小碗里,故意逗着他。   江清平水汪汪大眼睛骨碌转动,突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啦!奶奶与姑姑吃我的,平儿吃饱了!”江清平把面前的小碗端到李氏面前,李氏乐的笑不拢嘴,直夸平儿孝顺,最后象征性的吃两口又把小碗还给了他。小李氏讪讪的夹块萝卜,心里暗恼江沛。   “二牛,药煎好了,我给你控到碗里,晾会再喝!”   药是在院子里煎的,李氏用麻布巾垫着药罐走进灶房,对正烧热水的江沛说。   “娘,搁那我自己控。”   李氏没听他的,开始为他控药汁,四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药汁黑黢黢的。江沛穿越前最怕吃药,她宁可扎针也不愿意吃药。   药汁控完后,药渣还要留着,这个年代穷人抓药看病贵,一剂药,要熬到闻不到药味才倒掉。   江沛闭着眼一口气把药喝完后,拿起瓢舀些热水倒进水盆里,端着盆拿着大夫给配的外用药粉,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把头上的绷带轻轻的解开后,才想起房间没有镜子,他再次感叹古代的落后,看来只能让李氏或江春枝帮他了。   最后是李氏帮他清洗伤口上的药。伤口上好药后,他想起自己刚刚烧了一锅热水,还剩很多,不如先把澡给洗了。   江家的洗澡间是离水井很近的简易棚子,比厕所要好点。   洗完澡,江沛浑身舒坦的躺在床上,开始思考他今后的生计。原主是个文盲农家子,已十七岁,走科举之路完全是行不通的。   试想活了十七年的文盲,突然要发奋读书考状元,估计他还没行动,李氏与江父便会找道士驱邪捉妖。而且科举花费太高,原主这个家庭,应该没能力供应他读书的。   士农工商,士被pass掉,农工商方面他都可以从事,江家一共二十亩田,现在赋税较轻,三十税一,前朝因天灾与人祸,死了很多人,朝廷鼓励生育,暂时免去了人头税。   目前的情形当个农民,只要别撅着屁股睡大觉,温饱还是有保证的,改行做其它的只能等他伤好,把情况捋顺了再说。   原主除了洛水镇连县城都没去过,因此江沛对梁朝的工商业发展到怎样程度还不知道,不过据原主的记忆,应该是不错的。   前世她也只是个循规蹈矩的行政文员,没什么野心,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到了古代,皇权专政,百姓的思想封建落后,她没想过开金手指,刷屏古代圈,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而且她也没有什么金手指,发明专利?她只会用别人的专利,做菜秘方?好像至今她也没有什么拿手菜。勉强能说的上金手指的是她不再是文盲,出门在外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思来想去,只能还像现代一样,安分守己,做一个努力奋斗的平凡人。 第3章 洛水镇   古代的各种油都精贵,蜡烛更是奢侈品,所以天还没黑,江家开始吃晚饭。   晚饭江春枝把中午留的鸡汤又加了水,擀的杂粮豆面条,盛饭时给江沛碗底窝了几块鸡肉,没让她大嫂看到。   江沛赶了半天路,下午又在思考她以后的打算,所以天黑后,他便躺在床上开始睡觉。这次他没有再做乱七八糟的梦,睡的很安稳。   “小妹,咱爹和咱娘呢?”   昨晚天黑江沛就睡下了,天刚刚亮,她自然醒来没了睡意,便起床洗涑。   “爹林子里捡柴呢,娘去塘边洗衣了。”   江春枝在做早饭,杏花村离水源近,打井很容易出水,因此家家户户都有水井。但村妇还是喜欢到村里的池塘边洗洗涮涮,即省力又可以东家长西家短的拉家常。   “大牛娘,听我家强娃说你家二牛回来啦?”   杏花村里有个大池塘,池水清澈,池塘边种的都是大柳树,蒲北平原是季风气候,这时正值旱期,池水水位较平时下降很多,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柳根。   为了方便女人们打水洗东西,夏天孩子们洗澡玩水,村里的男人在池塘边用石块筑了三米宽的阶梯,一直通到池底。清晨一大早,村里的女人和往常一样,端着盆子来到池塘边,边洗边聊。   “昨儿回来的,头摔破点皮,我家二牛皮实,歇两天吃顿好的就养回来了。”李氏拧着衣服上的水,装作不在意的说。   “二牛明年开春成家,这大件的东西要开始置办了,哎,听说二牛家的脾气好,别到时候给大牛家的欺负了,惹的两兄弟起龃龉。”   李氏的好友徐氏就在她旁边,把洗衣盆往李氏身边挪挪,悄声说道。   “我和他爹商量过,二牛成家后,就把家给分了,我们偎着三牛过。”   “分家好,让他们兄弟自己单过去!”   ……   江沛在院中无聊,听江春枝说江父在捡柴,他也打算去林子里转转。既然来到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生活,不能做别人眼中的懒汉。   有了原主的记忆,他对村庄的各个地方都非常熟悉,挎着藤条编的大筐,走到村头的杨树林。那里都是半大的孩子或年龄大的人在捡树叶树枝。   “二牛来捡柴啊,你爹在那边,听你爹说你昨儿回来的。”   “是啊,二伯。”   江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小侄子江清平也在。   “二叔!”   江清平眼尖,老远已经看到江沛挎着篮子向他们这边走。   “哎,平儿比二叔还勤快,这么早就起来帮爷爷捡柴啦!”   “爹”   江沛摸摸江清平的小脸蛋,见江父的箩筐里塞满了泛黄的杨树叶,上面还放着一些小树枝。   “来啦,筐放着吧,把这筐满的擓回去。”江父心疼他伤口还没好,不让他大清早的在这林子里吹风。   “爹,我头不咋痛了,活动活动恢复的还快一点。”   江沛的头敷上药后,的确好了很多,原本就是皮外伤,可能因穿越的原因,他觉得没留下什么脑震荡后遗症。   “二叔,我来帮你捡,爷爷那筐就是我捡的!”   “平儿真乖,爹,我想明儿去镇上。”他想好了,去镇上实地考察一下,了解这个时代的发展程度,再看看徭役结束后能不能找个营生干干。   “行,明天我去问问谁家有牛车去镇上。”   “不用,我直接走着去,又不远。”   杏花村离洛水镇一个时辰的脚程,古代社会除非官道是青石路,农村大部分还是泥巴路,牛车走的慢,坐着又不舒服,还不如步行自在。他又没什么东西要买,最重要的是他没钱,连个小金库都没。   江家的钱李氏在管,至于小李氏有没有私房钱原主不知道,那她就不得而知。   “你的头能行吗?”   “没事。”   江父挎着篮子要走,江清平要留下来陪江沛在树林里捡柴。江沛见他乖巧懂事的模样,真担心他跟着小李氏会长歪。   想到小李氏,他又想起原主的未婚妻,不,如今已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希望她别像小李氏一样。   刚捡一平筐柴禾时,江清平嚷着饿了要回家吃饭。于是一手擓着筐一手牵着他的小手,迎着初升的朝阳,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二牛,你爹说明儿你去镇上?”   “是啊娘,我去看看三牛,没见他怪想得慌,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   早饭是白水煮冬瓜、杂粮馍馍与稀饭,还炖了一碗鸡蛋羹给小李氏与江清平。江春枝把剩的鸡肉放在篦子上蒸热,给江沛吃,江沛看着没食欲,最后进了小李氏与江清平嘴里。   “那你带篮鸡蛋去镇上三牛那,天凉了,再给他捎件夹衣。”   江家养了几只下蛋老母鸡,隔不久便会攒下一篮鸡蛋,李氏都会拿到镇上江三牛在的饭馆卖钱,补贴家用。   “娘,您两个孙子可都在长身体呢?不吃点好的,那怎么能行,这可是老江家的根!”   小李氏一听婆婆让江沛卖鸡蛋,这关系到自己每天的生活质量,卖的鸡蛋钱她又捞不着,摸着孕肚,急切的说。   “给你留的有!我怀大牛他们几个,临盆前还在田里做事,哪像你这样娇贵!”   李氏不悦的瞪了大儿媳一眼,看了一旁埋头认真吃蛋羹的平儿脸色才缓和些。   “我就说嘛,哪有奶奶不疼孙子的,看把咱们平儿养的多聪明懂事!”   小李氏尽管精明强势,但这个家还是公婆当,于是敛住情绪,摸着平儿的头,笑着对李氏说,好像丝毫没发现婆婆的脸色。   江沛作为小叔子,轮不到他说话,她是自己的长嫂,对她不敬就是不孝,而且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只要她别吃独食,其实吃个鸡蛋也没什么。   当天晚上,李氏悄悄的塞给江沛二十文钱,让他中午别回来,直接在镇上买点好吃的。江沛没推辞,没钱的日子难啊,他来到这里终于摸到钱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傍身实在没有安全感。   李氏走后,他把铜板拿起来瞧瞧,铜板上是用隶书写着元平通宝,元平应该是梁朝的年号,看过后,把钱装在江春枝给他绣的荷包里,出门时再挂在腰带上。   由于要早起赶路,江春枝提前起来给他做早饭,她趁小李氏没起床,给江沛炒俩鸡蛋,又熬了浓浓的白米粥。   江沛吃饱喝足后,天边刚刚泛红,他背着背篓出发去镇上。他不敢走小路,选择走官道,安全是最重要的。   洛水镇地处要道,交通便利。虽然天色很早,但路上赶集的有不少人,很多像他一样背着装满东西的背篓去镇上。还有赶着牛车的,车上坐满了人。   “小哥,一人去集市?”   一挑着担子的中年男子见江沛背着背篓,带着斗笠,不像其它庄稼汉一样,步伐急促,而是赏景似的闲庭信步的走着。   “是啊,大叔。你担子里挑的是什么?”   江沛见他挑的两个箩筐都湿漉漉的上面蒙着一层白棉布,十分好奇。   “发的种生,担到集市去卖。”   “种生?黄豆芽?绿豆芽?”江沛自言自语的说。   “对,绿豆芽,小哥说的还挺贴切的。”   江家自家种的有蔬菜,种什么吃什么,几乎不会花钱去镇上买菜吃,江沛在现代只知道发豆芽需要很严格的环境卫生条件,不能沾上油,具体步骤也不太清楚。   “大叔,种生好卖吗?”   “我这是小本买卖,有门路的都送到饭馆去了,我就在集市摆个摊,都是些老主顾照顾生意!你箩筐里装着的也是去镇上换钱的吧,到集市你就在我旁边,卖的快一点。”   中年男子看他衣服整洁干净,说话面带微笑,又与自己不存在竞争关系,便主动邀请他。   “哎!谢谢大叔!”   江沛临时改变主意,不打算去三牛店里了,她想通过卖鸡蛋多了解这个社会。江家主外的除江父外,就是江大牛了,江二牛真正与外界打交道的时候却很少,对外面的情形不是太清楚。   一个时辰后,江沛终于到了洛水镇,幸亏原主身体壮硕,要不然背着四五斤的鸡蛋走了两个小时,还是有点累的。   洛水镇地处通往都城长平宽阔的官道上,以官道为南北轴线,东西两侧也有较官道窄点的道路,交通四通八达,十分便利。   街道上商铺林立,商铺后方是镇上居民的房舍,一排排的栉比鳞次,中间还有一条条的小巷道用来行人出入,因此虽然天还早,但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镇上有个专门的街肆,供小商贩们摆摊卖东西,新朝初立,政治清明,朝廷规定摆小摊的小商贩们年营业额低与40两白银的,可以不用交税,但实际相当于免税。   江沛不知道那些有门面做生意的的商人,税率是多少,但那不是他操心的,他只需知道摆摊卖鸡蛋不用交地摊费就行了。   街肆两边的道路上已经有很多地方被占,中年男子经常来此卖种生,他挑着扁担找到一处周围都是卖蔬菜,鸡蛋,肉的位置,相当于现代的蔬果生鲜区。   “咱们就在这里吧,镇上的人一般都来这里买菜。”   江沛点点头,他抬头看看天色,有八点多的样子,天不热,可为了遮挡头上的绷带,他还是带着斗笠。   卖东西的人多,买的人也多,不一会,街上人流如织,比肩接踵。整条街道上都是吆喝买卖声,讨价还价声,好不热闹。   江沛前世今生都没做过生意,刚开始不好意思像别人一样开口吆喝,但是你不喊,别人喊,别人有生意,你只能傻愣愣的看着。   “鸡蛋!卖鸡蛋啦!小孩吃了聪慧,老人吃了康健!”江沛把帽沿往下拉拉,扯着嗓子喊起来。   “你这小哥真有意思,鸡蛋怎么卖?”   “一文钱一个,大嫂您看俺这鸡蛋,个大匀称,俺家小侄子每天一碗鸡蛋羹,长的壮实又聪明!”   江沛见终于有人来问,忙把斗笠往上抬抬,露出五官,满面笑容的说,原主不但长的身高体壮,还有一个好面皮,十分俊朗,他这带着真诚的笑容向顾客介绍时,很另人心生好感,无论古代与现代颜值都很重要。   “真的啊,我正要给俺的小孙子买鸡蛋炖蛋羹呢,那你给我来十五个吧。”   “好嘞,给您捡个大的拿。大嫂您这么年轻都有孙子了!多子多福!”   “哈哈……鸡蛋好,下次还买你的!”   中年女子听了江沛的话,笑的合不拢嘴,把钱交给江沛,伸手接过装着鸡蛋的竹篮。   “谢谢大嫂!”江沛接过铜板,笑容灿烂的目送女子离开。   “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嘴皮子还挺利索的。”   卖种生的男子忙完生意,笑呵呵的说。江沛笑眯眯的把钱装进钱袋,笑着回了句谦虚话。   中年女子一下子买去他一小半的鸡蛋,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小客户,不到一个时辰江沛的鸡蛋快要卖完。   “二牛?”   江沛正蹲在背篓旁,心情不错的与旁边的小商贩侃大山,听到一位女人的声音。他抬起头,见一位面目慈善的中年妇人,迟疑的看着他。   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寒星般的眸子与他相对时,立即害羞的别开头去。   “伯母。”江沛连忙站起身,不自在的喊妇人一声,喊完后不知道说什么,手也不知道往哪放,未来丈母娘?   “你不是去河堤了吗?”两家人是邻村,江沛的未婚妻在邻村的姚家庄,自从江二牛与兰香定亲后,两家人多有来往。   “不小心摔一脚,碰破脑袋了,大哥把我替换下来。”江沛老老实实的对未来岳母说。   “咋这么不小心!没事吧?”   兰香的母亲徐氏原先根本没想到,江二牛会成为她的女婿,她家兰香生的颜色好,品性也好,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不知道多少人家上门求亲。   可每次兰香都死活不同意,徐氏知道女儿天生倔强,不敢强逼,而且只这么一个女儿,只有放在手心疼的份。兰香上面三个哥哥,疼爱这个小妹,私下里偷偷告诉她,兰香中意的是江家老二。   当时她听了特别恼火,以为两人私下授受,火冒三丈的就要去拧闺女,儿子们见她这个样子,连忙把事情的原委向她讲明。   原来两年前洛河涨水,附近村庄里的村民都去捕鱼,兰香跟着三个哥哥去看热闹,被周围推推攘攘的人差点挤掉河里,被赶来捕鱼的江二牛一把拉住。   古人早熟,男俊女俏,没想到两人竟一见钟情。临走时,江二牛还把本打算抓给平儿玩的红色小鲤鱼送给了兰香。   最后徐氏与姚父无奈妥协,既然女儿中意,只要人品好,那就随了她吧。于是偷偷的打听江家以及江二牛的为人,结果江家的风评不错,江沛的人品相貌在杏花村也属上等,有不少人家也在打他的主意。   江春花的小姑子是姚家村的媳妇,与徐家还沾上一层亲戚,徐氏便找上了她到江家进行暗示说和。江徐两家既然都有意,这门亲事很快被订下来。   “我没事,伯母!这几个鸡蛋您带回去吧,早知您今天赶集我就多留几个。”他不敢看兰香含情羞涩的眼睛,担心被她发现不对劲,故作害羞的样子,把鸡蛋往徐氏篮子里装。   徐氏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想着一对年轻人许久没见面,肯定要有话说,谁不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在镇上也出不什么事,小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于是对旁边的兰香说   “香儿,我去前面逛逛,半个时辰后你在前面肆口等着娘。”   兰香为人聪慧,明白她娘的意思,抬头悄悄的瞄了眼江沛,点点头。 第4章 逛街   徐氏走后,只剩江沛与兰香两人,兰香虽然担忧他的伤势,但是害羞不好意思先和江沛说话。   羞涩的抓着衣角,头微微低着不敢与江沛对视,江沛突然脑袋短路,不知道怎么搭话。   旁边卖种生的男子看不下去了,真替这小子的智商着急,于是出口打破两人的古怪相处模式。   “小哥,前大街有卖胭脂水粉的,你带人家姑娘去转转。”说完不断给江沛使眼色。   “啊!对对,兰香我们去前面逛逛。”江沛耳朵发热,不过不是害羞,是自惭形秽,拥有现代人的灵魂,却不知道怎么撩妹,真是丢了穿越人的脸。   兰香见他傻呆呆的样,噗嗤笑出声来,瞬间脸如白莲花般绽放,江沛也被兰香的笑容惊艳到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周围有不少痴汉脸,于是正正神色,习惯性的像挽好朋友一样要去挽着兰香的胳膊。   “二牛哥!不好,有……有人看见!”兰香脸上布满红云,说完又赶紧低下头,扯着袖角,咬着嘴唇。   要不是戴着斗笠,江沛要拍额头了,他怎么忘了这是古代社会,谈个恋爱牵牵小手,都要偷偷摸摸的,更悲催的是他只记得挡住兰香不被那些痴汉看到,竟然忘了自己是男的了,看来自己的适应性还有待提高。   “唔……兰香,你别误会,你刚才笑的太好看,我怕你被泼皮看到,担心他们起了歹意。”   兰香的脸先是一红,随后变的苍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二牛哥是不是嫌我不守妇道,故意招惹别人!”   这什么跟什么啊,明明是人身安全的问题,怎么又扯上妇道了,这还咋沟通,江沛真想抚额,不过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她。   “当然不是,兰香,我……”   “真的!二牛哥,那我以后只在你面前这样笑。”兰香表白完,脸上又布满红霞,扭头不看他。   江沛觉得古代人真是太纯情,动不动的脸红,长路慢慢啊!   镇上的前大街,相当于现代的步行街,江沛好奇的不断打量着周围的摊位上卖的东西,从种类、做工精细程度可以看出,梁朝发展程度相当于中国古代明朝中晚期。   鸡蛋卖32文钱,直接兑给饭馆是一文钱两个,不算给徐氏的6个鸡蛋,还多卖出11文钱,既然陪女孩子逛街,就要送给人家一份礼物。   刚好前面有个卖木梳簪子的小摊,他快几步走到小摊面前,对赶上来的兰香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二牛哥,花这冤枉钱做甚,我有簪子!”   江沛一眼看中一只兰花木簪,兰花雕刻的栩栩如生,送与兰香刚好与她相配。   “老伯,这支簪子多少钱?”   “小哥,好眼力,这支兰花簪带在姑娘头上最合适不过,看你真心想要,给十文吧。”江沛觉得十文还能接受,便要给钱,兰香忙阻止他。   “最多出三文,若行我们便拿走!”   “姑娘,你看这簪子上的兰花多精致啊,冲着这雕工也不只这个价,没法卖!”摊主故作为难的摇摇头。   “老伯,这就是普通的桃木簪,二牛哥,我们走吧,去前面一家看看。”江沛瞬间明白,自己被当冤大头宰了,点点头准备离开。   “唉!算了,给你们吧!你这个小姑娘呀,小伙子眼光不错,找个会持家的小娘子!”   江沛立即点点头,喜滋滋的把钱给了老伯,拿起兰花簪交给笑意盈盈的兰香。   “喏,送给你!”   兰香羞涩的接过来,轻轻的抚摸后,拿出手绢把簪子包起来放入袖袋里。   江沛见送支簪子,就能让她欣喜成这般模样,可见兰香是对原主真心喜欢的,他叹口气。   通过买簪子的事情,让江沛见识到了古代金钱购买力的强大,但这也同时说明钱不好挣,尤其是他这种贫苦出身的农民,他打算把兰香送回去后,在洛水镇好好逛逛。   虽然他认得字,但有些繁体字还是不会的,而且不会用毛笔写字,况且突然会认字,会书写,这目标性太大,很容易让身边的人发现,如今只能循序渐进。   等他与兰香到达约定的位置,徐氏已在那里等着他们了。徐氏见女儿眉目带笑,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江沛,江沛则神色如常,暗脑女儿不争气,这还没嫁过去,就被人家给拿捏,嫁过去还不随便欺负。   “二牛,村里的牛车在前面等着我们呢,我与香先回去了。”   “哎,好的伯母!”   “二牛哥,你的头真没事吗?”   路上江沛已经给她解释多次,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于是还是笑着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过几天还要去河堤?”兰香担心的问。   “是啊,服役辛苦,我与大哥替换着来。”江沛其实不想去江堤,肯定每天累的像狗一样,环境又差,但这两天小李氏说话总是夹枪带棒,而且李氏也是同意了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役工。   “二牛,既然一户出一个,谁干不是干,难道大牛是亲生的,你二牛是捡的不成,开年你和香儿就要成亲,累坏身子咋办!”   徐氏提起这件事就来气,觉得江家父母脑子不清白,二牛开年成亲,如果在工地上殇了让她女儿怎么办,顶着克夫的名头能再嫁什么好人家。   “伯母,莫生气,我回去再与爹娘商量商量。”江沛见徐氏在大街上高门大嗓,像吵架般,连忙赔笑好声安抚。   “你回去与他们说,不行我直接去找他们说理去!”   “哎,好!”   江沛好不容易把徐氏劝熄火,目送她们离去后,才向江三牛所在的饭馆走去。   “二牛来啦,是要兑鸡蛋的吧?”云客来的掌柜认得江沛,见他背着背篓,以为像往常大牛一样来送鸡蛋。   “刘掌柜,这次不是兑换鸡蛋,我来给三牛送衣服的。”江沛面带笑容的说。   “他在后厨,三牛!三牛!你二哥来啦!”   刘掌柜扯着嗓子朝后厨的方向喊,饭馆在镇上算是比较大的,上下两层,后厨在一楼,由于洛水镇地处通往长平的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较多,饭馆的生意特别好。   “二哥,你咋来啦?你不是去做工了吗?”江家三兄弟中,江三牛是幺儿,父母自然疼爱些,现在又在后厨帮工,饭食油水肯定比家里多,所以看着比二牛要圆润些。   “不小心摔破头,咱娘担心你冻着,让我给你带的衣服。”江沛对这问题一带而过,碰见一个人都要解释一遍,烦不胜烦。   “摔破头?严重不!”江三牛立即拉着江沛的胳膊问。他从小与二牛的关系好,是二牛的跟班,农村生的孩子多,都是大的带小的,而他又与大牛差的岁数多,他生下来时大牛已会帮家里做事了,因此小时候多数是二牛带着他玩,看顾他的。   “二哥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跑向后厨。这时快要接近正午,进店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他担心影响别人生意,就走到外面等。   “二哥,拿着!吃完再回家!我要去后厨,师傅叫我呢!”江三牛把一个油纸包塞到江沛手里,拿起小包袱,急匆匆的走了。   江沛透过油纸可以闻到一股肉香味,他离开饭馆才把纸包打开,里面除了碎肉渣,还有两个白面饼,江沛不由心里一阵感动。   他从卯时起床吃饭,到现在午时,近三个时辰没吃东西,现在看到白面饼与卤肉渣,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唾液腺分泌也旺盛起来。   李氏杀了鸡,但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小李氏那个吃不得亏的,到他嘴里的鸡肉没几块,上辈子每天不说大鱼大肉,但顿顿有荤是真的。   他吃了几顿杂粮馍馍与没油星的白水煮菜,觉得胃里寡淡异常,所以突然见到色香味都还不错的肉,应该是肉渣子,食欲被调动起来。   江沛找到一个卖混沌的小摊,要了碗混沌,让摊主多给他加点热水,他把混沌吃完,就着热水,吃个面饼,卤肉也吃了些,剩下的还用油纸包好,留着给江清平吃。   吃完饭,他开始在洛水镇溜达,梁朝对百姓服装的颜色没有特别限制,除了黄色之外,都可以穿,不过男子多以深色为主,街上商铺商品琳琅满目,胭脂水粉,布匹颜料,铁质农具,锅碗瓢盆等等。   他走进了一家书肆,可能是正午刚过,书店生意冷清,只有两三个穿着棉布长袍的读书人在看书。   书店掌柜见江沛一身深蓝短褐,头戴斗笠,皮肤晒成小麦色,一副农家子打扮,以为他来书店是要给家里的读书人买什么,笑容满面热情的上前问道   “小哥,我们店笔墨纸砚、各种科考书籍都有,您需要什么?”   江沛连忙摇摇头,笑着拒绝掌柜的好意,掌柜也没介意。他心想他钱袋里就几十文钱能买什么,他主要是来了解一下历史,他大致看了一眼书的种类,他注意到书架上竟然有史书,好奇的拿起一手抄本翻看。   书上有很多繁体字,他是顺着大概意思通下来的。翻了几本后,发现这这是与古代中国平行的世界,朝代一代代的更迭往复,到现在的梁朝。   由于在书肆停留太久,他不敢再耽搁,离开书肆,直接回家。他通过与人闲聊打听,镇上的短工种类很少,平时除了给田地多的乡绅打工种田,麦收秋收扛包转运粮食,还真没有什么好干的。其它的店铺要么是个人经营,要么是招收有手艺的长期工,学徒。   家里已经有一个江三牛,江父李氏不可能答应让他再来镇上做学徒,要不然谁来种田,看来他在分家前,除种田外,只能像其它人一样摆个小摊挣个小钱,以后自己能做主了,找机会到县城府城看看。 第5章 再回大堤   江沛回到家已近傍晚,李氏拉着他问了三牛一些情况,得知他很好,便放下心。   他把剩下的卤肉渣交给她,留着给江清平吃,又和她说了他在镇上卖鸡蛋以及碰到兰香母女的事情。   “留这么多做什么,平儿能吃多少,白面饼我让春枝给你蒸热吃。兰香她娘没说什么吧?”   李氏对于江沛不吃独食,有好吃的能想着孙子还是挺高兴的,不过想着他工地受伤,家里有点好东西又不能只仅着他,于是在江沛把钱上交后,又给他二十文钱,留着他自己用。   “没说什么,挺好的!”江沛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她徐氏不让他去服徭役的事,担心以后她把这事记在心里,把这气算在兰香头上,对于李氏给的钱,他没有拒绝。   “平儿,肉好不好吃,这是三叔疼你,自己舍不得吃留给你的!”江沛摸摸吃的正欢的江清平的脑袋。   “好吃!可娘说这是二叔吃剩下的肉渣,好的都被二叔吃完了,是真的吗二叔?”   “平儿!”小李氏拿起筷子照着江清平的小手敲下去,瞬间江清平张开嘴大哭起来。   “平她娘你干嘛打孩子!二牛自己舍不得吃带回来给平儿的,你咋这样对平儿说呢?!”李氏把平儿搂在怀里哄着。   “奶奶的小乖孙,打疼了吧,来,奶奶给你吹吹……”   “娘,你别听平儿瞎说,我再怎么不是,也不会对孩子说这样的话呀!”小李氏是在盛饭时见她婆婆把一个白面饼给了江沛,心里不愤,自己的丈夫在外替这一大家子服役,现在婆婆眼中只有她二儿子,她娘俩都得靠后。   正巧平儿高兴的拍着小手说要吃肉,她恨恨的说了句:吃什么吃,那是你二叔吃剩下的,不想吃了才拿回来的!   没想到平儿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了,搞的她多尴尬。   “好啦,还吃不吃!不想吃回屋去!”江父把碗一放,拍拍饭桌望着小李氏不高兴的说道,他越发觉的这老大家的是个搅家精,等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进门今后,别想有轻省日子过。   他琢磨着要尽快趁着天好,年前把房子和院子重新修整一下,家具该置办的置办,过完年老二家的进门后就把家给分了。   江沛知道三四岁的小孩最会学话,听了江清平的话他简直苦笑不得,没想到他与江三牛省下来的好东西,人家不领情,竟被说成吃剩下的,江沛懒得解释。   接下来的几天,江沛在家除了捡柴,就是修农忙时用坏了的农具,等他头上的伤彻底愈合,已过小半个月。   他想着去既然答应李氏去把大牛换回来,那就不能再拖下去,徭役一共只一个月,他再去干几天,就要结束了。   江父与李氏对他的做法选择默认,服役太耗体力,以往好多人服役回来都会大病一场,再说小李氏还在怀着身孕,再过两个月便要生产。   霜降过后,天便真的寒凉起来,江沛带着李氏为他准备好的厚夹衣、两双刷洗干净的旧鞋袜,他不想盖江大牛用了半个月的棉被,于是又把自己的被子给带上,顺着原路回河堤。   这些天他心渐渐沉静下来,即入轮回,便前尘尽忘吧,好好的把这辈子过好。   半个月下来,他发现现实情况比他想像的艰难,十几年前,前朝苛政猛于虎,能最终活下来的老百姓,就是祖坟上冒青烟,祖宗保佑。哪还攒到钱财,新朝初立,虽然朝廷修养生息,但百姓劳动挣的钱也仅够重建家园,买些生活用品,结余的钱寥寥无几。   江家三个儿子,盖房子、平时花销,根本没有什么存款,所以江沛想做个什么小生意,本钱得全靠他自己挣。   现在还没分家,挣的钱还要上交李氏,除非他偷偷攒私房钱,江沛走在路上仰天长叹,穷人家的孩子难啊,越发佩服那些草根崛起的官员或大商人。   防洪堤坝随着修整,要往前推进,尽管他出发的早,但他到时也是正午了,此时民夫正在排着长队吃饭,工地上是按人头吃饭,所以没他的饭。   江春枝给他烙的有饼,刚到河堤旁他便拿出来吃,以便下午有力气干活,堤坝上他也遇到很多像他一样来替代家里人的民夫,会和他们拉几句家常。   他扫了一圈,终于在密密麻麻人群中找到了江大牛,原本壮硕的汉子,现在瘦了一大圈,一脸菜色,看来这服徭役真是毁身体啊,江沛为自己接下来的几天艰苦生活默哀三分钟。   “哥!我伤好了,来把你替下来。吃罢饭,你回去吧!”   “二牛!你伤好啦,家里没事吧?你嫂子咋样?平儿听话不?”   江大牛正端着碗面条,蹲在地上呼啦呼啦的大口吃着,听到江沛喊他,眼睛瞬间一亮,抬起头来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虽然是亲兄弟,但在工地实在太累,,谁不想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都好着呢,我去大人那报备一下,等你吃完把行李带走就可以了。”   江沛说完,到负责民夫人事这一块的县吏帐篷中登记。   随后他又同江大牛一起到帐篷中放行李,虽然是深秋季节,但帐篷中还是充斥着难闻的味道,江沛把行李放下后便去施工处,准备干活。   这个时代的防洪大堤不像后世用大理石混泥土修建,而是大部分用泥土。由于是蒲河,关系着国家的一半粮仓,朝廷工部制定的方案是堤坝地基用石块砌,上面的部分用泥土夯实。   地基前几年朝廷的能吏趁着干旱已经打好,如今他们这些民夫只需挖运泥土夯实即可。   江沛长的人高马大,衙役没让他在堤坝下方挖土装土,而是让他在堤坝的上方把装的一筐筐泥土用麻绳拉到大堤上,江沛弯着腰,咬着牙拉着泥土,后背被汗水打湿一遍又一遍。   “二牛,身体养好啦!”杏花村的人有人在大堤上,边干活边与他打招呼,李大康在堤下挖土。   “恩!”江沛累的气虚喘喘的,汗水流到眼睛里才用袖子随便一抹。拉上来一筐,就把土倒出来,把筐扔下去,才直起腰,歇口气,他不用夯土,只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下面的人拉拉麻绳,示意土装好可以拉了。   一下午下来,他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两条胳膊与腰像断了似的,看来孟姜女的丈夫真的是累死的呀。   下了工,天已将黑,江沛没有心情再去欣赏什么风景,他跟着大部队,亦步亦趋的排着队领饭食。大家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秋风一吹,周围好些人打喷嚏,江沛把衣服紧了紧,古代衣服又没拉链,敞着领口,系着腰带,松松垮垮的。   轮到江沛时,他伸着两条又酸又软的胳膊,接过一碗杂粮粥,两个杂粮馍馍。手腕一软,碗里的粥泼了一点,他立即把碗端平,看着碗沿上粘的高粱粒,低下头用舌头舔了舔。   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太强大了,经过短短半个月,他现在的行为和一名农村糙汉子没什么区别,江沛感叹道,不适应能行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在此之前江沛怎么也想不到,他如今会过这样的日子,可现在的现状就是如此,嫌饭不好吃是吧,那就等着饿死吧。   吃过饭,他们这些民夫趁着衙役巡逻的火把,上完茅厕,直接回帐篷睡觉,江沛做不到像他们一样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脚,三不洗政策。   他来时从家里带了些食盐与皂角,用油纸包着放在口袋里,做工时放在帐篷里,以防被汗水打湿。   他带着两块棉布汗巾,拿着洗涑用品,又带着换洗的中衣、内裤,小心翼翼的顺着堤坝的斜坡阶梯往下爬,古代的河水无污染,几乎可以直接喝的。   这时候的蒲河水在河床底部,他在昏暗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灯光下,走到水边,白天他已查看清楚,这里没有淤泥,不用担心陷进去。   江沛把手伸进河水里,冰的他浑身打个激灵,待适应后,洗干净手用其中一块汗巾擦干,才打开纸包捏一小嘬盐,放进嘴里把食指当牙刷,开始刷牙。   “小兄弟好习惯,别人这时候都在蒙头大睡呢。”江沛听到有人突然出声,吓的他把一口咸唾液咽了下去,他顾不得回话,立即弯腰捧了口河水漱口。   李明睿明年开春要参加会试,父亲说他的策论华而不实,于是近一年来他独自一人在民间游历,以便科考时让策论言之有物。   游历回京的途中,经过洛水镇时赶上朝廷加固堤坝,兴修水利,他想驻地一线,深入了解朝廷的政策,于是通过父亲的关系来到洛水镇杏花村片区。   艰苦条件他早已习惯,今晚他像前几天一样通过开小灶吃过饭,等大家都回帐篷后,他再来厨房就着热水洗涑一番,再睡觉。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沛在刷牙,他这几天里,几乎没有碰到像他这样累了一天,大晚上还跑出来洗涑的民夫,于是不由自主的出声。   看到江沛的情形,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于是他走近一些,待江沛缓过来后,便礼貌走到他面前向他致歉,语气中不带任何勉强,丝毫不像已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所为。   江沛听他说话语气,不像是庄稼汉倒像个书生,光线不好,也只影影绰绰的看着模糊的影子,和他一样穿着短褐,头上系着头巾,没穿长衫。   古人对读书人很尊重,即使江沛不是古人,也觉得没必要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于是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只不过他有点好奇,大晚上的他一个读书人来这里做什么?   “家母爱洁,自小养成的这个习惯,你也来这里洗涑?”江沛胡诌个理由,文绉绉的回他一句,原主当然不是这么爱干净讲究卫生的。   “是的,同你一样,不过我要到伙房处洗。”李明睿微笑的点点头。   江沛累了一天,他汗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被他暖了半干,此时只想赶紧洗涑回去睡觉,明天还要继续艰苦的劳役,水太凉他不敢冒着冻感冒的风险洗澡,只能用汗巾子擦擦。   听了他的话点点头,不再管他,蹲下来开始洗脸,李明睿见他处事如此淡定,没表现出一点八卦之心,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像一般农夫所为,不由对他心生好感,见他旁边还放着衣服,以为他要用冷水洗澡,于是好心的说   “要不你与我一同去伙房洗涑,还可以用热水擦擦身,泡泡脚。”   江沛听了他的话,顿时眼神一亮,不过欣喜过后又有点犹豫,他都不认得别人,这样去占便宜好吗?   李明睿好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不在意的说   “每晚伙房都会趁着热锅灶,烧几大锅热水,除了衙役伙夫用,还会剩下许多。”李明睿说的是实话,现在天渐渐冷了,有热水大伙也不愿意洗澡,因此会剩余很多,往往伙夫会用来洗碗。   江沛见他都这样说了,看他这样能进伙房自取热水,应该不是一般的没有功名的书生,再拒绝就太不识趣,说不定一个不高兴惹恼了人家,受罪的还是自己。于是装作非常感激的样子答应了他。 第6章 徭役结束   官府把伙房的帐篷搭建在干涸的河床上,是为了取水方便,江沛穿越来的第二天来过伙房,虽然伙房的帐篷随着大部队向前转移,但大致的布置没变。   帐篷外靠近河水边依旧有五口大铁锅,现在铁锅里盛的有热水,锅灶里还冒着点点火星,将熄未熄。   此时民夫吃完饭都回到帐篷里,锅灶旁有些衙役用厨房里的木桶或木盆装着热水洗涑。伙夫正在刷碗,江沛没看到上次好心的老伯。   他们见到李明睿后,立即停下手头的活计,看见他身后的江沛有点诧异,不过这只是瞬间的事情,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满脸笑容的向他打招呼。   “明少爷来啦!水热乎着呢!要不要帮你打一盆?”其中一位衙役弯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笑,热情的对李明睿说。   李明睿游历时只以普通读书人的身份,外人不知道他已是举人,如今一身短打,是为工地上行走方便罢了,不知道县令怎么与他们说的,反正他来到这里大家对他很尊重,管他叫明少爷。   “你们自忙,我们自己来。”李明睿摇摇头,故意说成我们,果然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好奇的打量起江沛。   几个伙夫对江沛有印象,半个月前还来这开过一回小灶,上次有县吏的亲戚照顾,这次又有这位颇有来头的明少爷,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伙房帐篷外火把通明,江沛在火光下见李明睿虽然着短褐,但眉目清华,清新俊逸,而且周围的人对他很热络,越发肯定了江沛心中的猜想。   于是提醒自己要表现的像个古人的样子,骨子里要有一种对读书人的尊重,不像现代社会文盲率那么低,满大街都是大学生,更警告自己非礼勿视,不能见个帅锅就冒星星眼,让别人以为自己有特殊癖好。   李明睿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有一名伙夫从帐篷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木盆,走到铁锅旁帮他打了一盆水放到一条长蹬旁,热情的让他洗涑。   江沛肯定不能让伙夫帮他打水,再说别人也没有给他打水的打算,他瞅着旁边有衙役用过的盆子,里面的水还没泼,于是端着他们用过的盆子把水泼掉,舀点水洗洗盆,又打了盆热水没凑到李明睿旁边,而是独自一处。   李明睿见他如此,并不在意,望着他笑笑,也开始拿起小竹篮里的洗涑用品开始洗涑。   江沛劳累一下午,夜晚天气寒凉,手伸进热水中,舒服的他喟叹一声。洗过脸后,不好意思再重新换盆热水,于是直接把汗巾子打湿拧干,搂起衣服把胳膊与腿擦擦。   “坐在凳子上,泡泡脚吧。”江沛正犹豫要不要除去鞋袜,坐在地上把脚给冲洗一下,但这样当着大家的面,太没礼貌。   这时听到李明睿出声,而旁边的人一脸的羡慕的,好像能与他坐在一起,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样子。   江沛真诚的道过谢后,把水泼了,重新打了一盆,走到李明睿坐的凳子的一角坐了下来,他不是有意离他太远,而是袜子被汗湿,担心有脚气,万一臭味熏着人家怎么办,那样太尴尬。   “兄弟看着年岁不大,贵庚几何?”李明睿既然要民间游历,那走访百姓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于是主动与江沛攀谈起来。   “十七,听明少爷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洛水镇人。”这个时候衙役陆陆续续的离开伙房,回大堤上了,只剩几名伙夫在收拾厨房,准备明早做饭的食材,江沛现在双脚泡进热水里,觉得疲劳顿去一半。   作为现代人,他骨子里并没有古代严重的尊卑观念,不自觉的语气自然的与李明睿聊起天来,显得不卑不亢。   “恩,祖籍广陵现居长平,出来游历采风,刚好路过你们洛水镇,赶上朝廷加固堤坝,想来凑个热闹。”李明睿裤腿挽起,双脚泡在热水里,半真半假的对他说。   “万岁爷仁慈,修筑堤坝是惠之于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江沛听他说是从长平来的,又是读书人的语气,再加上衙役与伙夫对他不同寻常的态度,思维瞬间发散,他该不会是朝廷的官员吧,或者像明朝的锦衣卫一样?   他担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来杀头之罪,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赞扬皇帝肯定没有错。   李明睿见他刚才还落落大方,淡定自然,此时话风突转,没头没脑的来这一句,转念一想,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   “是啊,只盼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不再为疾苦所累!据传钦天监的人推测,近一年会有洪涝,因此圣上才再次修堤。”李明睿叹了一口气说道,游历了近一年,他觉得百姓才刚刚在修养生息中缓过劲,如果再经历自然灾害,那岂不是又要陷入困境之中。   而且蒲北平原已两个多月没下雨,目前还是干冷干冷的,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如果干旱持续到明年春上,很可能会印证了钦天监官员的话,久旱之后必有大涝,但这些担忧,他不会与一个农家子深讲的,只是顺口提了句罢了。   江沛听了他的话,心里一凉。梁朝勉强算风调雨顺十多年,虽然钦天监玄乎其神,往往夸大其词,但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说,天气预报还是有点靠谱的。   他不会这么倒霉吧,穿成这样苦逼的身份,还可能要经历自然灾害,古代的自然灾害是要死人的呀。   “两年前还不是一样有洪涝,多亏朝廷有先见之明,提前把蒲河大堤修好,才免于灾害。这次万岁爷又再次加固大堤,再大的洪水也能给挡回去!”   江沛一副全心依赖朝廷的样子,李明睿想想也是,现在没必要这样忧心忡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后两人又聊些其它方面的,李明睿问了江沛的家里一些情况,田地经营如何等等,江沛寻着记忆,把知道的情况经过思索组织语言,一一答复。直到盆里水彻底凉了,两人才离开。   他们上了大堤后,李明睿有单独的帐篷,江沛则要回到十几人住的帐篷中,这时候大家都已睡着,十几个汉子发出的热量很可观的,比外面暖和很多,但味道很酸爽。   他本来要到河边趁着没人把脏衣服衣服换下的,结果遇到李明睿没换成。于是抹黑把中衣与内裤换下来,外衫与外裤没换,凑合着穿吧,这个时候没条件可挑剔。   江沛躺在床上,擦过身子换上干衣舒服多了,头挨着枕头眼睛一闭便陷入梦乡,没精力再去想其它事情。   第二天卯时天未亮,衙役已开始敲起床锣。真是残忍啊,江沛躺在床上,眼睛困的睁不开,真希望再一睡不醒穿回现代。   身旁的民夫都已打着呵欠起床,响起木板床唧唧的磨擦声,他咬牙坐起来穿衣,感觉身上比昨天更痛,但现在可不允许你起床困难症发作。   签到排队吃过饭后,他正准备到大堤上干活,这时一名衙役突然从身后喊住他,让他在下方装土,不用再上去。他听了惊喜万分,转过身来,发现这名衙役是昨晚在伙房见到的其中一位。   他感激的连连道谢,用铁锨在堤坝下挖土要比在大堤上拉土轻松很多,衙役也向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晚上下工后去水边洗涑时,江沛没再碰到李明睿,他没厚脸皮去伙房蹭热水,他知道衙役给他换工种,应该是看李明睿的面子,一面之缘换来这样的好处,他很知足。   几天后,他们的任务终于完成,预示着今年的徭役任务结束,前天朝廷官员下来验收后,点点头表示合格,完工的那一刻,大堤上都是农夫的欢呼声,江沛也喜不自禁,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们这些农夫一锨土一锨土,把这宏伟的蒲河大堤给修筑起来,流血流汗又流泪,江沛瞬间觉得古代民夫真伟大!想起李明睿说的这次加固,是为了防止洪涝灾害,希望这蒲河大堤真能挡住肆虐的洪水,佑一方百姓平安。   “二牛,快点收拾别磨磨唧唧,回去还能赶上晚饭!”李大康背着行李,站在江沛的帐篷外等着他一起回,江沛担心换洗的衣服不容易干,把家里的薄衣全都带到工地上当里衣穿,再加上两双棉被,行李还是有点多。   “大康,急着赶回去是想抱媳妇吧!”江沛帐篷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杏花村的村民认得李大康,现在徭役结束,大家都有了精气神,嘻嘻哈哈的开起玩笑。   “谁不想抱着婆娘睡啊,你们不想啊?”李大康背着行李也不嫌累,跳起脚扯着嗓子喊。   “哈哈……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愿意睡这冷帐篷啊?”   “不知道我家二狗子会叫爹了不?”   “二牛!咋不吭气,是不是想你的兰香妹子啊,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娶这么俊的媳妇!到时候席面可要办好点!”   ……   江沛刚开始不太适应这些农家汉子粗鄙的谈话内容,不过听多了便慢慢适应了,他们性格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打起交道不累,不像上辈子的工作,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却时时上演现实版的甄嬛传,说句话还要绕几道弯。   背着行李走那么长的路,即使快要立冬,江沛还是出一身汗,一路上他也加入大家的谈话中,兴致颇高的聊起家常。   到村口时,天色已黑,江沛与众人道别后,熟门熟路的往家赶,原本寂静的村庄因他们的说话声,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爹,娘,我回来啦!”他拍着院门大声喊。   “二牛回来啦?”   “二叔!”   “二牛回来啦,刚好正吃饭呢?咱娘算着这两天你该回来了!”江大牛给江沛开了门,接过他背上的行李,高兴的说。   江沛把包裹交给大牛,弯下腰去摸平儿的小脸,江沛挖土挖的手上起了一层薄茧硬硬的,平儿觉的硌脸,笑嘻嘻的避过去。   “二哥,洗洗手!”   这里冬天饭烧好后盛出来,会立即把锅给刷干净,倒入冷水就着热灶把水温着,江沛回来后,江家的饭刚盛上桌,灶房里亮起微弱的灯光,不时的还炸着灯花。   “春枝,和面糊给二牛摊个鸡蛋饼,这才去几天看把人给瘦的!”李氏把江沛拉到油灯边,仔细打量着,见他比去时瘦了一大圈,心疼坏了。   “哎,二哥你先喝碗稀饭,我很快就好!”江春枝把脸盆放下后,手脚麻利的拿面瓢舀面粉和面糊给江沛煎饼,李氏走到灶旁坐下帮她烧火,小李氏见她们娘俩这样为老二忙活,撇撇嘴。   江沛想说不用忙活,被李氏瞪了一眼,只好挠挠头,坐在饭桌上与江父和江大牛聊起服役时发生的事情。 第7章 修院分家   很快李氏端着半碗热腾腾的煎饼放到江沛面前,让他赶紧趁热吃,由于每次做饭都是定量的,他们不知道今晚江沛回来,因此没蒸他的馒头。   江沛见平儿望着他的馋嘻嘻的小眼神,笑着给他一块,根本没看小李氏的脸色。   “趁着你们兄弟都在,从明儿起咱们把院墙给垒起来,还有那两座土坯房子也给修修,再找个时间把三牛叫回来,咱们把家给分了。”   江父饭吃的差不多,拿起他的旱烟管,塞满粗烟丝开始抽起来,屋里烟雾缭绕,烟味冲鼻,古代可没有抽烟有害健康这一说法。   他原本打算是等到二牛成亲后再分家的,可是当他与素日交好的老友们聊起这个话题时,他们都劝他要分就趁早分。   现在老二老三媳妇还没进门,没人吹枕边风,暂时还没小心思,还听他们老两口的话,如果等媳妇过门再分家,两个媳妇一比较家产,肯定要闹矛盾。   思虑再三,他觉得老友们说的在理,既然这个家迟早要分,不入趁着农闲,赶紧把分家的事给定下来,院墙该垒的垒,房子当修的修。   不过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是,老大结婚盖的是青瓦房,那老二没有咋办,现在也没能力再给他盖一座,盖了老二的,后面接着还有老三在等着呢。   兄弟俩只隔两岁,明年二牛成完亲,三牛也马上到了该订亲的年龄,虽然多子多福,但压力重的也让人受不住啊。   “爹,您和娘身子骨还硬朗,分什么家啊!”江大牛听江父说要分家,作为长子立即出声反对,父母在,不分家,外人知道后,还以为他们兄弟不孝,要闹着分家产呢,一家人这样不是挺好嘛。   小李氏听到她公爹说要分家,心中欣喜万分,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第一个反对,要不是有公婆在,真想踢他一脚,在他脸上挠两把,抓花他的脸才解恨!   不过此时也只能心里暗恼,她脸色阴沉沉的,把粥碗故意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弄出响声,江大牛以为她不舒服连忙问她怎么了,她只冷笑一声没理他。   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果不分家,她只能等婆婆百年之后才能当家做主,假如现在分了家,她立马可以做自家的主,真不知道她那榆木疙瘩丈夫插什么嘴,呈什么能!   江沛对于分家没什么意见,上辈子他父母只他哥哥一个儿子,还与他嫂子搁不到一处,父母去哥哥家住十天半月的,他嫂子还烦的要死,何况现在江父有三个儿子。   只不过他来这里已有大半个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尽自己所能的给予了他们能够给的温暖,他也舍不得和他们突然分开,于是也真诚的望着江父说   “爹,大哥说的对,这样过挺好的,人多力量大,相信有我们三兄弟,咱家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江父与李氏听了兄弟俩的话,感到特别欣慰,儿子懂事孝顺,舍不得离开他们呀,江父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皱着眉头沉默一会,吐出一口烟雾,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说   “分吧,先把院墙盖起来,房子修好。等老二家的进了门,咱们再分灶,明儿咱爷三先把土拉回来,过几天等村里人缓过来劲,请几个人过来帮忙再修院子。”   “就按你爹说的办,三牛现在在镇上做学徒,以后当上厨子,回家次数少,我们就偎着他过,你们自己把日子过好,我和你爹就安心了。”   李氏心里明镜似的,大媳妇早盼着分家,话里话外都觉得她与大牛跟着一大家子吃亏。   不过这几年是多亏了他们两口子,里里外外都是大牛一个人扛,她心里叹口气,随他们去吧,孩子长大,翅膀硬了,早晚有天会飞走的,不在跟前晃,少操些他们的心。   小李氏听了公婆的话后,原本阴沉的神情消失不见,瞬间眉开眼笑,也不摔碗甩脸色了,还挺着大肚子站起来要收拾碗筷,江春枝连忙拦着她。   江春枝也挺高兴分家的,分家后不用再做那么多人的饭,伺候那么多人,时时受嫂子的气,而且会有更多时间织布打络子,为自己多攒点私房钱。   村里的壮劳力都刚从江堤回来,现在找人帮忙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情愿。既然江父都这样决定了,两兄弟只能点点头。   江沛从河堤回来后,不用起那么早,可以睡会懒觉,但懒觉也是相对的。   古代的农村,冬天是要不停的捡柴的砍柴的,除了留给自家用,多了的还会担到镇上卖钱,虽然这个时代有炭火,但都是有钱和上层人才会使用的。   离洛河不远处便有低矮的山脉,上面种的都是林木,冬天村里的青壮年去坡上砍柴,小孩或老人会在村边的杨树林林里捡树叶树枝做引火。   父子三人准备用平板车到村头、田地头的干涸的水沟里,挖土垒墙,江父打算除垒院墙,还准备给每个儿子的小院里,再盖个厨房,修个茅房。至于鸡舍水井什么的留着他们以后自己弄。   之后的几天他们三人除了运土还是运土,江家的院子大,被他们堆的满院都是土堆,江清平带着他的小伙伴们把这里当成他们的游乐场。江沛仿佛又回到服徭役的时候,整天和泥土打交道。   “大柱,明天过来啊,我们这什么都准备好了!”   “二叔放心吧,我明天和二柱一早吃罢饭就过去!”   江家父子三人,江沛长的最高大,所以让他来拉车,江大牛与江父在两边推车,碰到江父堂哥的儿子江大柱,忙给他打招呼。   江父一共兄弟两,上面还有个哥哥,只不过前朝服兵役时,再也没有回来,他爹娘伤心过度,最后不幸染病,相继离世,男丁只余江父一人。   江沛肩上挂着麻布编的粗绳子,双手握着车杆,微躬着腰向前使力,心里不由呐喊,既然让我穿越到吃力气饭的人身上,怎么不给我开个金手指呢。   为什么不借别人家的牛呢,因为要交租钱,江父觉得他们三人完全能搞的定,为什么不买头牛呢,因为没钱!所以他只能当牛做马,看来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时空都离不开钱啊!   为了请人帮忙,李氏特意去镇上割了三斤肥猪肉,又跑到三牛做学徒的云客来通过内部员工价买了两只烧鸡回来。   “爹,娘!”   “春花大康来啦!”   动工的前一天,江父让江大牛到李家庄,通知李大康来给他们帮忙。没想到上午江大牛刚走,下午他们两口子带着两个儿子就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东西。   “来就来呗,每次还带东西干啥,你们的日子过得也紧巴。”李氏接过李大康胳膊上的竹篮,笑骂道,但心里还是挺满意女婿的做法的,这证明大女儿在婆家的日子过的不赖,能做上主。   “娘,明天家里人多,我蒸一锅馍馍,又给大嫂拿了几个鸡蛋。”江春花婆家也不富裕,每次来也只能带些自己能拿出的东西。   李大康与李氏说几句话后,便加入到江家三父子的运土队伍中,李氏母女三人则边拉家常边准备晚饭,李大康的两个儿子挣脱爹娘的手,跑去与江清平玩泥土玩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在大伙来之前,江父带着两儿子一个女婿,先准备把泥土和好,兑水的兑水,加秸秆的加秸秆,和泥的和泥,分工明确。   吃过早饭后,大柱二柱一起来的,他们的老娘张氏也跟着一起过来帮忙烧火做饭。   “嫂子也来啦!”李氏看见张氏忙给她打招呼,心里却在计算要做多少口人的饭,张氏一来,她两个媳妇带着孩子肯定会来蹭饭的。想着一下子做那么多人的饭,心里一阵肉疼,这都是粮食啊。   这次一共请了十个壮汉来给他们帮忙,加上江家父子女婿四人,两天时间差不多够了。   “大柱家的,二柱家的来啦!安儿,喜儿,平儿他们在你大爷爷那里玩泥巴,快去找他们吧”。   李氏见饭都快做好了,她两个堂侄媳妇才来,还托儿带女的,不过想着她们家三人都在这里帮忙,面上还是热情的打招呼,小李氏见了她们,立马拉下脸,好家伙一家人全来吃他们的来啦,脸皮怎么那么厚!   “二婶,我本来是来早点给你帮忙的,可突然想起一堆衣服没洗,等洗完衣服都这个点了。你看还让你们那么辛苦,做这么多人的饭菜。”江大柱的媳妇小张氏装着没看着小李氏木木的脸,满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丫丫乖啊,不哭,娘抱着你睡!二婶你也看到了,我家小丫离不开人,我娘与二柱一走,我连饭都吃不到嘴里!”江二柱的媳妇赵氏抱着哭闹不止女儿,向李氏诉苦。   李氏忙说客气的说没关系,她们的人手够,忙也只忙这两天等等。冬瓜是自家地头种的,结的又大又多,地窖里大半地方都是放的冬瓜。   李氏算着人多,把割的肥肉切成薄薄的方片炼油,待发出猪油渣的香味后,盛出大半出来,再放入提前切好两个大冬瓜,炒一大锅猪油渣闷冬瓜菜,另外一个锅里蒸着馍馍,煮着粥。   冬瓜菜炒好后,李氏见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个帮忙的家属,这样以来做的饭不够吃,于是把菜盛出来,锅里加满水,又放些猪油渣,准备再下锅豆面条。   十几个汉子经过一上午的努力,一边的院墙已经完工,如果天气好晒半个月土坯就干了,下午再完工一边,如果明天一天的时间不够,江父打算先把江沛的院落整好,反正三牛短时间内不会成家,有的是时间帮他整。   打土坯是技术活,江沛的年龄小,江父担心他把墙垒歪了,只让他运泥巴,泥巴用完再重新和。相当于现代建筑工地上的小工,活最多却最累。   江沛一身泥灰,拿着铁锨双手交握着,放在上面顶着胸口,站着稍息片刻。   他忍不住的调侃自己,诗与远方通通远离自己,现在他已完全进化成古代农家汉,白天累的像狗一样,天黑倒床上就睡,还好自己当家做主的日子马上到来。   男人们干活累,李氏她们先把他们的饭盛出来后,摆到外面的桌子上,她们女人在灶房里吃。   这年头平民百姓虽然解决了温饱不再挨饿,,但能吃上肉的人家不多,所以大家见到荤腥,都可着肚子吃,当然,吃饱喝足后干活更有劲。   两天后,原本一个大院子被隔成了三个小院,江父背着双手站在院墙外,出神的看着三个小院门,情绪有点低落,不久以后这个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唉!以前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院子建好后,便要开始考虑分家的事情了,江父担心让老大住瓦房,三兄弟区分太明显,他与李氏斟酌再三,决定把老二老三的房顶由原先的茅草换成瓦片。   反正水井已留在老二院里,这也算是一种补偿,老三在镇上做学徒,没让他在家干杂活,他更没话可说,若敢提意见让他从镇上回来下田种地。   前前后后把事情想一通后,江父便找要去镇上的人帮忙通知江三牛,让他请假回来,商量分家的具体事项。 第8章 争论   由于垒院墙隔院子的事没和三牛打招呼,江父觉得给房顶换瓦分家这事一定要让他知道,毕竟十五岁已经不算小,再过两年就能成家立业了。   三牛没回来,他们爷三也没闲着,开始在新厨房里垒锅灶,地窖、鸡舍、茅房都还没添置,看着是些不扎眼的活,做起来还是挺费功夫的。   江沛其实是想自己设计自己的院子的,可是这种想法暂时不可能实现,物质条件有限,洗澡间里砌个洗澡池的青砖都没有,更别说其它的了。   他只能自我安慰的想,等以后自己能挣钱了,搬离杏花村,在城镇买房子再按照自己设计的进行改造。   由于三牛不能在家久待,当天还要赶回饭馆,于是当天中午吃罢饭,全家人在江大牛的院子里晒着太阳开起了家庭会议,会议主题是分家以及家产的分配问题。   “院子已经为你们整的差不多,房子就这样子不变,过几天把屋顶换换,我和你娘商量,瓦房是你们大哥成亲时盖的,还归他……”江父望着三儿子,把想了几宿的话娓娓道来。   “爹,娘,你们的决定分家我没意见。可为啥大哥三间瓦房,我与二哥就两间土坯房,让外人看到,指不定在背后说什么呢!”   江三牛听他老爹把话说完后,立即接话,村里人通知他回家时,他还在纳闷不是农忙时节,他爹娘让他回家干啥呢,结果拉着人传话的人一问,说他爹与两个哥哥把院墙都给垒好,可能喊他回去分家。   从内心来讲,他也是想分家的,他不可能当一辈子学徒,以后肯定要当厨子,当厨子虽然累点,但工资稳定比种田强,分家后他就不用把挣的钱交给李氏,供大家用。   可刚听到他爹说要把瓦房给老大,只给他和二哥换个瓦,什么补偿也没有,他觉得太不公平,从他记事起二哥也是没少为这个家做贡献的。   他主要是为二哥感到不公平,整个杏花村有几家是青砖瓦房的,全家攒了十几年的钱都给老大花了,难道他与二哥不是爹亲生的吗,这偏心眼偏的太过明显!   “他们能说什么,让他们评评理,你大哥该不该得这瓦房,家里家外哪件不是他操心,就连你看不上眼的土坯房过两天还不是你大哥帮衬着修,再说这件事二牛都已同意,是吧二牛?”   小李氏本来觉得分家这事已板上钉钉了,通知三牛也就走个过场,她觉得就他没资格提出异议,院子为他盖好,房子还准备给他修,俗话说长孙幺儿父母的命根,全家就他能在镇上学手艺,家里活计什么都不做,公婆偏心偏到天边上了。   江沛被小李氏点名,望着三牛觉得左右两难,他也知道江家的情况,为老大娶亲花了家里大部分积蓄,确实没能力再盖瓦房。   当时江父私下里与他说时,虽然觉得是有点不公平,但他觉的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就应该行孝道,理应遵从父母的安排。   再说他们确实不容易,能给儿子们娶上媳妇,没让打光棍已经很伟大了,可现在三牛是为他们争取利益,他不可能不识好歹,现场打脸吧,因此只能挠挠头装傻。   “老三,那你说咋办,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反正我和你娘就这么大本事,把我俩的这身骨头当柴卖了,也不可能给你凑齐钱再盖一座瓦房出来。”   李氏与江春枝把纺车摆到屋外纺线,两人的神色都木木的,江父吧嗒吧嗒的抽了一管又一管旱烟,说完话后,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大牛挨着小李氏坐着,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片干杨树叶无意识的拨弄着,脸上表情很纠结,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兄弟,而且老婆还在为自己的小家争取好处,他不可能为了兄弟而做出与老婆意见向左的决定。   “家里的田我和二哥多分一亩!”   江三牛小时候被江父与李氏宠爱,因此不怕他们,梗着脖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爹,那怎么行!这田可是一辈子的事,除了我和大牛,我们还有平儿,这肚子里小的马上又要出来,一家人都等着我们这几亩田养活呢!江老三,你霸这么多田,你能回来种吗,到时候可别指望别人给你种!”   “平他娘,小心肚子!”小李氏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站起身挺着大肚子想要跳起来的样子,就差指着江三牛鼻子,旁边的江大牛立即扶着她。   “吵吵吵,丑不丑,让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江父气的把烟管敲在地上。李氏与江春枝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小李氏,江沛则觉得自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三牛嘟着嘴,望着小李氏满脸的不服气。   “三牛,当初三人中只让你一人去镇上学艺,你大哥二哥为你扛了不少事,你摸摸良心,家里的活你上手干了多少,现在马上到你能挣钱时,又分开家,他们也花不着你一文钱。”   江父见大家被自己的气势所震慑,气氛缓和下来,又点了一管烟抽一口继续说。   “你也别说爹娘偏心,今天我就把这话说死了,田不可能给你多分,每家六亩,剩下的两亩是我和你娘的口粮,等我们百年后再给你们兄弟,再说田由我和你娘帮你在家看顾着,你也不吃亏。”   江父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三牛,他原想这次分家会很和平,因为他已私下里把老二的思想做通,老三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畴,没想到就数他嚷嚷的最厉害,从小最疼他,结果是他最会捅老子的心窝子。   可能在孩子眼中,你对其它人好一点就是偏心的,对他好是应该的,罢罢,索性直接强硬一点把家分了,谁也别嚷嚷,老子还没死,这个家还当不了他们的啦。   “爹,您说我的是实情,可二哥呢,他从小到大可没少干活,凭什么二哥不能和大哥一样!”三牛面对吹胡子瞪眼的老爹,不再为自己说话,开始振振有词的为江沛抱不平。   说完不停的对江沛使眼色,让他加入自己的战队,二哥我这可全是为了你,求求你别那么怂好不好,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此时江沛真想抱着江三牛,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兄弟,他张口要去说话,可李氏不等他开口,已经把话接过来。   “他爹,要不把西房里放的两根木料给二牛。”农村人建房子前都会多备些做房梁的木材,暂时用不完的放着留着以后用,江家留的有两根杉木。   “爹,给二牛吧,我没意见!”江大牛连忙表态,他觉得分到瓦房确实占了很大的便宜,再霸着木材,太对不起两个弟弟。   小李氏恼的踢了他一脚,那可是南方的杉木,现在盖房子用的都是洋槐树的料,她还想着做做公婆的思想工作,将来留着给平儿呢,没想到丈夫这个死脑筋,就这么轻易的让给别人了,江大牛望着气恨的媳妇,摸着鼻子讪讪的笑笑,他又惹媳妇生气了。   “那就这么办吧,现在家里的钱留着不动,不再分给你们,给二牛三牛成家用,今后你们挣的钱自己拿着,不用再交给你娘。二牛成家前咱们还在一个灶上。唉!虽然你们以后自己刨食吃,但亲兄弟也别生份了!”   分次家,让江父有些心灰意冷,瞬间老几岁,他小的时候哥哥服兵役殁了,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对兄弟情谊特别渴望,因此他经常教育儿子们要兄友弟恭。   曾经他以为他是成功的,自己的儿子与别家的不一样,不会因为些小事起龃龉,争的脸红脖子粗,没想到现在长大了,都慢慢有了小心思。   江沛也看出他便宜老爹的情绪不佳,颇为失落,连带着李氏的脸也不好看,不由自主的想等以后自己成亲了,千万不能要这么多孩子,分家多麻烦啊。   分家的事确定下来后,江三牛又急匆匆的赶回饭馆,等院落彻底整好,房子换上新瓦后,转眼已到腊月,可天依然没有下雨雪,农田里的庄稼没有雨水的滋润,都黄焉焉的趴在田里,生长缓慢。   村里的村民闲暇时的聊天内容,也多是与干旱有关,看着田里的麦子,忧心忡忡,洛河现在也在干涸着,水车没法施行。   江沛不由想起在河堤的那天晚上,那个明少爷说的一两年内有大涝的事情,这还没洪涝呢,却有大旱的迹象,这个时代农民基本都是靠天吃饭,天不顺的话,一年的劳动就抓瞎了。   这季小麦已经种上,没法改变,到麦收后,江沛想着能不能种些耐涝的庄稼,他好像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旱稻可以在陆地种植,比较耐涝,只不过产量要比普通的水稻低些,低些也好啊,总比绝收要好吧。   只是不知道梁朝有没有旱稻种子,江沛推断是有的,因为蒲北平原,冬季种植小麦,秋季大部分是种植大豆高粱棉花等作物,但靠近蒲河的地区也是种植水稻的,旱稻历史比水稻还久远,既然有水稻,那肯定也有种植旱稻的,到时候搞点旱稻种子回来,看情况不对劲时,就把他的六亩田种植旱稻。   这段时间,他天天围着院子转,几乎村庄都没出,不过终于解决一件大事,以后不用再面对大家庭的吵闹,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挣钱自己攒着。   他起个大早,刚要和江父说要去镇上找短工做,就听到江父说   “二牛,你回来这么久,该去姚家庄看看你岳家!让你娘砍几棵菘菜,再去镇上割斤肉拎去。”   他一直在忙着修院子,李氏知道他没钱,于是给他拿四十文钱,除了割肉,余的钱再让他给兰香哥哥家的孩子买点零嘴。   江沛现在在自己的院子里住,江父与江春枝已经搬出来,住在三牛的院里,李氏因小李氏快要生产,暂时住在原处照顾她。   水井在江沛院里,因此他们现在是在江沛的厨房做饭,冬天土质硬,不好打水井,江父想等到天暖和再打。   于是江沛只能一大早跑到到镇上割肉,种种原因这次李氏没再让他带鸡蛋去卖,想着上午回来还要去姚家庄,于是不敢耽搁,花二十六文钱割斤猪肉,又用剩下的钱买点花生糖,便赶了回来。   其实他攒的还有二十文钱的小私房,是上次李氏给他的,他一直没机会花,作为一家之主口袋里只有二十文钱,他自己都想笑。   姚家庄离杏花村不远,不到半时辰的脚程,江沛背着李氏给他砍的三棵大菘菜,一斤猪肉。噢,不,没有一斤,因为肉买回来时,被李氏切下来一小块,留着给江清平与小李氏。   村落的模样大同小异,只是姚家庄的青砖瓦房比杏花村的要多一些,看来姚家庄的生活水平普遍要比杏花村的高。   原主当时定亲时去过兰香的家,江沛循着记忆找到兰香的家,兰香的爹娘在偎着兰香的大哥姚大顺过。   院落很大,院门大敞,正对院门的是比江大牛的房子还要宽敞的青砖瓦房,晾衣绳上搭的都是一条条薄薄的麻布。   姚家除了种田还兼职做豆腐生意,由于磨豆腐很耗体力,是个力气活,所以分家后,三个儿子还一同磨豆腐,卖的钱均分。   看来江二牛能娶到兰香是高攀人家了,江沛在院门口没直接进,而是对着院门拍起来   “伯父,伯母!”   “哎呀,二牛来了,快进屋!”江沛从到镇上割肉到回来,再马不停蹄的赶到姚家庄,已到正午。徐氏听到有人喊,以为是来买豆腐的呢,出来一看原来是江沛,顿时眉开眼笑的。   “大伯,大哥他们呢?”   腊月天冷,江沛已经穿上棉袄,觉得十分笨拙,背篓的菘菜少说也有十多斤,所以额头微微泌出汗来,把背篓卸下来后,忍不住的用袄袖子擦擦。   “二牛哥,累了吧,我给你盛碗豆腐脑喝,刚磨出来的!”兰香在灶房里与她大嫂一起做饭听到江沛的声音,欣喜万分,她大嫂打趣她一声,便让她出来看情郎。   徐氏见闺女那么快就跑出来,忍不住的暗恼,对着她轻快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真是女生向外,   “你伯父与你大哥去镇上卖豆腐了,你二哥与三哥在磨房呢!没法走开,你去进屋看看吧,陪他们说说话。”   “伯母你自忙,不用管我,我去给他们帮忙烧火!”灶房里两个锅灶都在烧着火,兰香那个丫头去磨房给江沛盛豆腐脑了,她担心老大媳妇忙不过来,听了江沛的话也不和他客套,回了灶房。   “二牛哥,小心烫,刚出来的!”江沛刚说完话,兰香就双手捧着一大碗豆腐脑从磨房出来,天冷碗上方还冒着一团团热气,江沛担心烫着她,立即接过来,望着她不自在的说   “别烫着,我自己来,你去忙吧,我给二哥三哥帮帮忙!”兰香听了他的话,尽管因不能和他呆在一处说话有点失落,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叮嘱他别放太久,要趁热喝。   江沛望着她笑着点点头,惹的兰香红霞满脸,飞快的跑进了厨房,江沛纳闷好像他没做什么啊。 第9章 姚家的男人们   磨房一共三间,一间用来放置磨豆腐的石磨,另外两间用来制作豆腐用的,三间是连通的,没有墙壁阻隔。   江沛进屋便看到一头小毛驴眼睛被蒙着,绕着石磨转圈磨豆腐,石磨开口的下方,放着一个木桶,乳白色的生豆浆顺着石磨流下来。   “二牛来啦,听我娘说你干活时磕伤了,好了没?”姚家这次是花钱顶役,没去服役,上次听徐氏从镇上回来说起碰到江沛的事情。   “早好了。二哥我帮你烧火。”江沛见姚二顺还要烧火,还要不时的用大木铲搅动锅里煮着的生豆浆,而姚三顺则是在压水豆腐,顺便还要照顾石磨那边,有点忙不过来。   “上次碰到江叔,说你们已经把家给分了?”姚三顺看石磨上方放的豆子被磨完,拿起瓢从桶里舀半瓢泡好的黄豆重新倒上面,想起江家分家的事情,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恩,现在还没分灶,我爹娘说等开了年,我和兰香成家后再分。”姚二顺把烧火的位置让给江沛,用围裙擦擦手,拿起一个大木铲开始搅拌大铁锅里的豆浆,不时的用瓢点些卤水,把上面的泡沫撇走。   “那你以后啥想法,难道就守着那几亩田过?”既然江父已经让儿子们分开单过,姚家人想探探江沛的打算,他们可不希望妹妹跟着他受苦,如果他没有什么抱负,混吃等死,他们弟兄三可不是吃素的。   江沛听了姚二顺的话,脑子一激灵,看来几个舅子对目前的自己不太满意啊,他拧眉思索下道   “二哥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就是我想折腾,也得有折腾的老本不是,我想着先慢慢种两年田,攒点钱做个小生意,也算多个进项,不至于让兰香跟着我过苦日子。”   兄弟俩听了点点头,从江沛的话中觉得他是个踏实人,不似有些人不着眼于现实,瞎夸海口,眼高于顶。   他们有心想在物质上帮衬他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两人还没成亲,免得被别人说闲话,于是只能精神上给予鼓励。   “有想法是好事。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多和我们这几个哥哥说道说道,咱们又不是外人。”   “是,是!今后我一定好好干,努力让兰香过上好日子!”江沛立即点头下保证书,女婿去了岳家,只能装孙子。   “哥,二牛哥吃饭啦!”兰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江沛说以后让自己过好日子,心里甜滋滋的,脆声声的喊着他们,脉脉含情看着烧火的江沛。   “二顺三顺,你们和二牛先吃,这由我和你大嫂还有兰香看顾着。”兰香前脚进来,徐氏后脚就跟着进来,对着三个汉子说道。   姚大顺的两个孩子找二顺的孩子玩去了,徐氏和二顺媳妇打过招呼,说家里来客,担心小孩子闹腾,就让俩孩子留在她那里。   兄弟俩看着自家妹子看都不带看他们一眼,眼里心里只有面前的江沛,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心里酸溜溜的,原本看着还算顺眼的江沛,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臭小子敢拐走我们的妹子,两人眼神一对,颇有默契的龇着牙笑起来。   “哎,娘。走吧二牛,今天咱们兄弟整两盅。”江沛犹豫一下,拍拍手上的灰尘站起来,与兰香的眼睛对个正着,两人立即错开眼睛,他心想我纯情什么,干嘛不敢望着人家姑娘。   徐氏担心两个儿子因准女婿来了,喝酒没个禁忌,不忘提醒道   “你们别只顾着喝酒,等会你爹与你哥回来,又要骂你们!”   “娘,放心吧!”   “二牛哥,给你盛的豆腐脑喝了吧,天冷都快凉了。”兰香见给江沛盛的豆腐脑还放在案几上没动,想着饭桌上他们男人肯定是只顾着喝酒。   于是端起碗走到他面前,忍着羞意让江沛先把豆腐脑喝了,垫垫肚子免得伤胃。   江沛觉得他两个舅哥看自己的眼神,怎么突然变的那么不可描述呢,他按捺心头的疑惑,笑着接过碗,把豆腐脑喝了才进厨房吃饭。   “你们先去,我记得爹还放的有半坛好酒,我去找来。”   江沛瞬间明白他们那不可描述的眼神代表了什么,不由自主的拍拍小心脏,这是要打算灌醉他啊。 徐氏已把饭食为他们准备好,饭菜比江家的好很多,还有荤菜,江沛等他两个舅子坐下后才坐。   “来来,二牛,我先给你满上!”   “二哥,这怎么行呢,要敬还是我先敬你,以后还要多多请教你们呢!”江沛见姚二顺直接拎起酒壶要去给他碗里倒酒,连忙站起来要去接酒壶,被他避开,开始为他倒起来,倒满后又分别给自己和三顺倒半碗。   “二牛,咱们兄弟先喝畅快了再吃饭!喝啊,是不是汉子!”   刚刚不是说好是一家人,要做好兄弟的吗,转身你们就这样欺负我!江沛看着面前的一大碗酒,内心早已哭唧唧,但面上还要强颜欢笑的举起碗说好话,给别人做女婿不容易啊,给儿子多的人家做女婿更不容易。   酒不是后世的无色透明液体,而是绿色混浊的,江沛喝了一口觉得没有想像中的辛辣,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酒精度他觉得比啤酒稍微大那么一点,于是便放下心来,喝几大碗啤酒还是撂不倒他的,不用担心被灌醉说些不该说的话。   姚家两兄弟也不是真的把江沛往死里灌,他们还是拎的清的,再说毕竟他是宝贝妹妹中意的人,几人喝了两碗后,便开始吃饭聊起天来。   吃了近半个时辰,姚父与姚大顺还没有回来,冬天菜凉的快,期间兰香帮他们热了几次,吃好后,江沛看着天色还早,回家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在这帮忙,即可以刷好感,又可以多打听情况。   “二牛,好好学着点,等你和兰香成家,麦收后田里种些大豆,借着我们家的磨房磨些豆腐卖,比你再费脑筋想其它营生强。”   酒桌上江沛的表现尚可,姚二顺不再让江沛烧火,让他在旁边看着,不时的再帮姚三顺往石磨上加黄豆。   江沛想想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又想着明年夏秋季节可能多水,大豆好像不能抗水灾的,那他能不能花钱提前买些呢,说到买大豆,如果今年小麦遭受旱灾,产量减产,那粮食的价格会不会上涨呢,可如果买粮食那钱呢?   提前钱的事,江沛只想挠头,现在家里活计大部分都已干完,剩下的有江父和李氏就能搞定,小李氏生产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决定明天就算下黑雪也要去镇上找个工作干干,不能再拖着,再拖就到年后了。   “行,我听二哥的,到时要多多麻烦三位哥哥了。”   “知道麻烦,就要对我家小妹好点。”姚三顺接了句,惹得江沛讪讪一笑,没有接话,继续认真的看着,很有眼色的帮他们打着下手。   “他爹回来啦,香儿,给你爹倒碗热水去。”徐氏说完,低声便告诉姚父江沛来了,在磨房帮忙呢。   随后便警告他,别对江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要好好说话,两个儿子已经替他修理了江沛一顿,如若再给他下马威,伤了男人的自尊心,吃亏的还是女儿。   姚父翘翘胡子,不乐意的哼哼两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背着手向磨房走去。   “你那么急慌做什么,驴子又不会啃你一口!”姚父刚走到磨房门口,便看到江沛拿着瓢向石磨上方的磨孔倒黄豆,倒完后动作迅速的转身离开石磨,毛驴离他还远着呢。   一个大男人还怕个毛驴不成,又想到他把自己的女儿拐跑,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爹,回来啦!”   “伯父!”江沛被他吓一跳,听他的责备声,觉得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专业磨豆腐班子,毛驴捂着眼睛,看不见人万一撞上怎么办,尽管心里有意见,但还是乖乖的喊声伯父。   姚父想起徐氏的叮嘱,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于是望着他嗯了声,点点头算是对江沛的回应。   “既然分了家要好好的干,别再像以前似的得过且过,你是要养家的人,将来老婆孩子可都指望着你过日子呢。”姚父见江沛的态度还算恭敬,面色缓和下来,像教育三个儿子一样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爹,喝茶。要不要再给您做点吃食?”兰香端碗茶水走进磨房,见她的二牛哥站在爹爹面前低着头,像往常几个哥哥一样挨数落,心里即高兴又心疼。   “你忙你的,我在镇上吃过了。”姚父见闺女老是往江沛身上瞄,眉目含情,一副小女儿情态,心里酸水直往外冒,小棉袄快要被这臭小子穿跑了。   于是待女儿离开后,又对江沛进行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搞的江沛觉得,他老丈人不当思想教育家都有点可惜。   “二牛哥,给!”临走时,兰香把他送到院门口,递给他一个包裹,江沛接过来后用手感知一下,觉得是兰香给他做的鞋子。   摸过后便把包裹放到背后的竹篓里,背篓里还有他丈母娘徐氏让他带的几块水豆腐和豆浆渣。   待要说谢谢她时,他发现兰香好像特意梳妆打扮过,此时异常的漂亮。仔细打量她,才发现她头上插着上次送她的兰花簪。   少女含羞带怯,目光盈盈,被江沛看的又是满脸飞霞江沛也意识到盯着女孩看太过孟浪,咳咳两声不自在的转移视线。   “那个……兰香我回去了。”竟然连准备向她说的谢谢也给忘了,难道自己也在害羞?!   “嗯……”兰香不敢看他的眼睛,听他说要走后,低着头轻轻的应了声。   江沛离开姚家后,觉得心里一阵轻松,暂时获得解放,不用再受他们老姚家的压迫,他觉的自己都快成为老姚家男人的公敌了,这能怪他嘛,他也是受害者啊。   小李氏这两天有临盆的反应,李氏在江大牛的小院里单独做给她吃,不和他们在一个灶上,江沛觉得这样挺好,落得清静。   回到家他把豆腐和豆渣交给江春枝,把兰香给他的包裹拿到自己房间,现在他的两间土坯房都已布置妥当。   房间里的大件东西都添置好,原本卧室里两个床铺,现在换成了大床,不过这些家具不是买的,而是拿着家里的木料出点钱让村里的木匠做的。   村口的白杨树林是公共的,等长成后,会砍一部分,重新再种植,只是这些木料没有杉木耐用。   他把包裹解开,想看看鞋子什么样的,结果除了两双鞋子,里面还放着一个崭新的钱袋,上面绣着兰花的图案,江沛看着兰花绣的精致,不由自主的想难道古代女子的女工都这么出色吗。   钱袋里竟然还装着半袋铜钱,江沛不由鼻子一酸,莫名其妙的穿来梁朝这么久,每天过的日子不提也罢,手里没钱,寸步难行,没想到除了李氏给他钱,兰香还想着他。   这应该是兰香自己辛苦攒的私房钱,没想到她竟然偷偷的塞给自己,既然决定以后结婚生子,那他以后就用心的对这个姑娘好吧,上辈子没有遇到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汉子,今生就活出那个汉子的形象。 第10章 庄子   江沛昨晚上与江父说要去镇上找份短工干,所以一大早江春枝来给他做饭,江沛揽下烧火的活。   吃过早饭,江沛挑着一担柴去村口等牛车,因为柴禾有点重,这次只能坐别人家的牛车去,坐一次给一文钱,想着柴禾占地方,等会直接给两文好了。   这柴是他趁着零碎的时间与村上的汉子在村头杨树林里伐的,想担到镇上换几个铜板,没想到还没卖出去呢,先去了俩。   “二牛去卖柴啊?等人坐上去后,再把柴放上面吧。”   “好的,张叔,我的柴占地方,算两个人的钱吧,”江沛见张叔望着柴禾时眼睛停留一下,连忙把柴也算一个人的钱的话说出,果然张叔笑眯眯的客套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邻里之间不用这么见外,你先找个地方放下,免得一会被其它人的东西挤的没处放。”   江沛起来的早,他来到村口时还没人,村里有牛的农户比较少,但每天去镇上的人不少。   除了种田大家都想搞个副业做,为家里添个油盐钱,所以那些有牛的人家会专门赶牛车,拉去镇上赶集的人,也算是个营生。   “谢谢你啊,二叔!”   没过多久,村里要去镇上赶集的人陆陆续续的到来,有卖鸡蛋的、还有织布换钱的、家里菘菜萝卜吃不完用背篓装着拿到镇上去卖的。   腊月去镇上的人较平时要多点,江沛看着人多,带的东西也多,一辆牛车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目前没有第二辆牛车过来,于是提出他把柴放车上,自己下来步行。   张叔见人多生意好,满面笑容的说行,还说只算他一个人的钱,另外两个男的见他如此,也不好意思与女人们挤,效仿他把东西搁在车上,自己下来走。   车上的女人见他们如此,嘻嘻哈哈的乱作一团,见江沛穿着整洁干净,很有礼貌,和村里五大三粗的汉子不一样。   她们突然想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沛变得爱干净起来,人也有礼貌,每次碰到他,见人不笑不打招呼,整个人显得更加俊朗有味道,果然是要娶媳妇的人懂事成熟了。   洛水镇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寒冬腊月,做小吃的铺上飘着白蒙蒙的水雾,为寒冷的早晨增添一丝暖意。卖柴不是在镇上的大街上卖,而是在商铺后面居民区的巷道里吆喝,像卖货郎一样。   江沛担着柴禾,在各个路口观察了一会,向镇上中等人家居住的巷道走去,他想着富人区一般使用木炭,穷人要么自己砍柴烧,要么与你死砍价。他到巷道后没往里走太远,就在通往其它商业街道的路口站着吆喝。   “小哥,柴怎么卖的?”一个衣着整洁的中年男子走向江沛问道。   “七文钱,我这柴担回去就能烧火做饭,晒了大半个月的,不信我给您折一下。”江沛没想到才喊两嗓子就有人来问,特别高兴,十分用心的为客户介绍。   “行,行!跟我走吧,我家就在前面。”中年男子挥挥手好像有急事的样子。   “哎,好!”   江沛担起柴禾就走,他现在没有了原先干力气活的排斥感,原主身高体壮,所以干这些体力活,渐渐顺手起来。中年男子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问道   “小哥,有没有做短工的打算?我东家现在正缺人手,还有不到一个月要过年了不是,府城县城的粮店粮食存储不够,要转运些粮食过去,招一些扛包的短工,一天七十文,比你这卖柴可强多了。”   中年男子见他身材壮硕,人看着也比较机灵,想起阳少爷交代的事情急,现在人手还不够,于是便问他有没有意愿。   “一天七十文?包吃住吗?”江沛差点想问有没有五险一金,他现在缺钱缺的厉害,只要能挣钱,扛包也没关系。   “是的小哥,直接去庄子里,肯定是要包吃住的!”中年男子生怕他不去似的,接着颇带有诱惑说   “小哥放心,东家人好,只要你们活干的漂亮,顿顿有荤腥也是有可能的。”   “可我出来的急,不住在镇上,没带行李,家人还不知道我要出来做工,能不能回去告知一下再过来?”   江沛猛然想起,他一直念叨着找工作干,没想到忘带行李,怪不得临走时,老是感觉忘带什么东西呢,这不像后世,谈妥后打个的士就能到住所收拾东西。   “这个嘛,只要你一个时辰内能赶到官道与前大街的交叉口就可以……”   中年男子有点犹豫,他是刚巧碰上江沛的,觉的他符合条件,目前又急需人手,所以才问他的意向。   但是他需要的是随时能跟着他走的短工,等会他到镇上把人招够就要离开,不过看他真心实意的想做这份工作,因此给了他一个时间限定,那时他也应该能把人招的差不多。   江沛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毕竟一天七十文钱对于他来说是个可观的数字,于是不再犹豫,语气肯定的说   “行,放心我一定赶到!”   中年男子点点头,等江沛和他把柴送到家后,急匆匆的离开,江沛计划先 去找村上的人,让他们帮忙告知江父李氏,自己找份短工,要外出几天。再去找江三牛借他一床被子用,要不然腊月的天,没有被子盖晚上冻病了,自己挣的那点钱还不够看病抓药的。   由于柴卖的快,时间还早,因此他在小摊街找到村里卖鸡蛋的两位嫂子,与她们说清楚后,又急匆匆的赶往云客来。   江三牛与他师父住在一处,在镇上的一个小院子里,师父平时对他不错,因此江沛找到他后,三牛与掌柜打声招呼带他去住处拿被子。   他见江沛没带衣服,给了他自己的一套中衣和一条内裤,又塞给他两个饼子。江沛把中衣拿走内裤没要,开玩笑,他宁肯不穿内裤,也不会穿他穿过的,他要郑重声明一下他不是怀疑三牛有什么传染病,这只是个人习惯问题。   与子同袍,与子同裳,可没说与子同内裤啊,江沛背着包裹便向中年男子说的地方跑去,等他到后,看到已经有好些背着行李的人,都是些像他一样身体健壮的汉子,在大街上很引人注目。   看来他们是经常做短工的,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一个个的带着行李,时刻准备着被雇主相中,好即时出发。只是江沛不知道的是,农闲时节镇上经常有些穷人背着行李等待雇主的挑选。   “小子够快的,不错!”   中年男子本以为江沛没那么快赶过来的,人手已差不多够了,正打算走人,不由心中暗自点头,是个干活利落的。   又看着他衣服整齐干净,脸上没有胡子拉碴的,俊朗的脸上带着笑,看着比这些人顺眼很多,于是用手指着他,对那些短工说   “这些天里,他就是你们这些人的临时工头,我如果不在时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向他反应。他也会像你们传达我的各种安排。小子,怎么称呼?”   江沛突然被他指派为临时工头,有种中大奖的感觉,他觉得工头应该是像现代社会的包工头一样吧?高兴过后回过神来,连忙对中年男子说   “江沛”江沛不想报小名,觉得很俗气,终于有机会让别人喊自己的大名了。   “你们以后就喊我祥哥,咱们走吧,庄子离这有些远。”叫祥哥的中年男子点点头,便带着他们离开洛水镇,向江沛不知道的地方走去。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江沛觉得已经出了洛水镇,不在洛水镇的行政管辖区了。   庄子四周都是田野,地势较高,远远望去就是一村庄,只不过庄子外面不是防护林,而是围着厚厚的围墙。江沛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地方,估计是哪个大乡绅建的吧。   祥哥与守门人看着很熟,见到他们便把厚重的木门打开,让他们进去。庄子里,道路十分宽阔,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房屋都是用青砖建成的,一排排整齐的排列着。   庄子里除一排排房屋,最显眼的就是一座青砖砌成的像四合院一样的仓廪,但比四合院高大,江沛目测比两层楼还要高的样子,抬头望去仓房上有垛口、望楼、排水道,江沛作为现代人也不得不说粮仓设计的非常巧妙。   他还没来得及观察其它的地方,就听祥哥对他们说   “先去吃饭,吃过饭来替换他们!三福你带他们去吃饭,吃过饭安排好住处,还带到这边。”   从四合院里出来的叫三福的青年点点头,带着他们这些人向一处房屋走去。   很快,他们来到吃饭的地方,这个点里面还有橱子在忙。“快点吃,别磨叽,半个时辰内要赶到仓廪处!”   饭食很普通,尽管是在粮仓里,但也不是让每个人可着吃,三个馒头一份水煮冬瓜菜,附带一碗杂粮粥,根本没有祥哥所说的荤腥。但大家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大概觉得每天有七十文钱拿,还包吃住很划算。   吃过饭他们来到伙房前面一座房子里,房间里面,挨着墙是用土坯砌成的一排大通铺,其中有的铺上放的有被褥,是他们前面那一批工人的。   大家把行李放好后,便被三福催促着往仓廪处赶。在路上得知他们是两班倒,每天六个时辰的工作量。   江沛好奇,是什么原因让粮商这样日夜不停紧急转运粮食,他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粮食、粮店、过年,这三者看似紧密联系存在因果关系,但他总觉得还是差些什么,对,还有干旱!   今年的小麦照目前的情况,肯定是要减产的,如果过完年再不下雨,绝收都有可能,农民一般留的粮食是一年的量,多余的除了交赋税,就是卖了换钱,根本不可能预留两年的粮食,这样一来,可能就会短了一年的口粮。   肯定是粮商臭到了什么,提前布局把往年丰收时囤积的粮食转运一部分,待闹饥荒时高价卖出,到时候即使朝廷开常平仓□□粮价,粮商们已经赚一波钱了。   江沛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早该想到这一茬的,看来是呆在闭塞的环境中,脑子生锈变懒惰了,但是即使知道江父与李氏会听他的吗?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从庄子里出来后,粮食不要大涨价,这只是粮商们提前做的准备。   他抬头看看旁边的短工们,见他们大多神色如常,有一小部分可能第一次来这里,东张西望,十分好奇的样子,江沛压下心中的担忧,神色如常的与大家交流几句。   三福把他们带到四合院里,里面是一个用青石板铺成的大院子,院里做工结实的木板车排的整整齐齐,三面是仓房,院子里热闹非常,很多像他们一样的短工在往车上扛麻包。   “阿沛,今天你带着他们到这间仓房扛包,粮食自有人为你们用麻袋装好,你们只管装到车上就行,其它不用管。”   祥哥看到他们后,向他们招招手,带着他们走到一个檐廊外,指着一个仓门对江沛说。为了防潮檐廊离仓门有两三米远,仓门为券门。   江沛听了他的话,连声说好,带着大家向仓房走去,仓房有六十平左右,里面是青砖砌成的方形地上粮窖,紧挨粮窖旁是同样用青砖砌成的齐肩平台。   粮窖上面有人在拿着麻袋装粮食,看他们的服装统一,江沛想着应该是他们庄子里的自己人,见他们来了,指着平台处码好的麻袋,让他们搬运。   “干活吧!”江沛说完鼓足气率先扛起一麻包,他在肩上掂掂至少有一百二十斤重。   旁人见工头都开始干了,也都行动起来,他们是轮班倒,不管天黑不黑,只要干够时辰。   天渐渐暗下来,这时仓门口挂起了两个大灯笼,把仓房照的微亮,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大家头上都冒出汗珠,大部分人把棉袄脱了干活。   期间他们吃了一次饭,院子里的木板车,已装的有一半,不过庄子里的运粮车还多着呢。连续劳作近三个时辰,大家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有的人趁着监工没看到,躲在车后,用麻袋挡着歇一歇。   江沛作为工头提醒过他们几次,但他们对自己这个毛头小子很不服气,依然如故,于是江沛也不再理会他们,不过看祥哥的样子,运粮的事情应该很急才对,这样低效率工作,肯定不是办法。   他们申时开始工作,到寅时下工,结束后他们又吃一顿饭,回到住处开始蒙头大睡,江沛也只是洗洗脸倒下睡了。   一觉睡到下午未时,还是被尿给憋醒的,醒来后上完厕所,看着时间不早,便把大家都给叫醒,到伙房吃饭。   短工们起床时都在捏胳膊,捶打腰,可能是因为年轻的缘故,江沛只是下工时感觉特别累,但睡了一觉疲倦感好轻很多,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   他们在伙房里磨叽到上工的时候才离开,到了大院里,江沛见祥哥微微弯着腰,恭谨的站在一身穿绸衫的青年男子面前,男子面色不郁好像在训斥他。 第11章 主意   青年看到江沛他们到来,停止了训斥,转身背着手,拧着眉目光冷肃的看着他们这些短工。祥哥面色发狠的对大家说   “你们没吃饭吗?!抓紧点,出这么多工钱,是来让你们干活的,不是做慈善的!再让我抓着谁偷懒,立马给我走人!还不快点去扛包,都傻站着做什么!阿沛,你过来!”   祥哥呵斥完对江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祥哥!”他不知道身穿绸衫的青年男子怎么称呼,谦卑的拱拱手鞠了半躬,男子扫他一眼微微点下头,便不再搭理他,没兴趣听他们俩的谈话内容,向大院里装着麻袋的板车处走去。   “阿沛,让你做工头,你就应该担起这个责任,活干的漂亮,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有谁偷懒耍滑,不必客气,不听劝的只管告诉我,看我怎么修理这帮孙子!”   江沛才不愿意打小报告,不过他确实没有尽到工头的责任,因为他年龄是最小的,大多数人不愿意甩他,而且工钱又是固定的,大家是能偷懒就偷懒。   要不是他是工头,他也会躲着休息会。对开小差的人他提醒了两次,他们当面受教,但过后依然我行我素,江沛也懒的再管。   他扭头看了一眼青年男子,略一犹豫,对还在气愤中的祥哥说“祥哥,小弟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有什么主意,有话快说!”祥哥拿眼觑了一眼自己的上司,他可是带着东家的命令来的,五日内必须把所需的粮食装车运走。可照这个进度,别说五日,十日也完成不了。   “每人扛三袋粮一文钱,有力气的让他们尽管扛去!多劳多得,来这里都是想挣钱的,他们肯定是不惜力的干!用这种方法两头都有好处。”   江沛觉得这种干力气活拿死工资的制度,漏洞最多,谁愿意多干,多干又没有好处,最后任务完成拿钱走人。   “那怎么知道他们扛多少袋,这帮泥腿子奸猾的很,万一瞒报怎么办,庄子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做,监工少,也没空盯着他们”祥哥听了江沛的话,眼睛一亮,不过又说出他的顾虑。   “这个好办,让他们每人记自己的,十人负责一仓房,在仓房外把名字写在木板上,扛一袋用木碳划一横,采取互相监督制,如果有弄虚作假者重罚,不予工钱。只要仓房里装包的人别出错,到时把总数目一对照,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监工要劳累些罢了。”   古代太落后,江沛目前只能想到这种方法,其实穷苦老百姓,大部分人是不会弄虚作假的,吓唬一下抓几个典型,肯定都会老老实实的,况且再奸滑也没有他们这些粮商奸滑。   祥哥听了江沛的主意,觉的可行,但这涉及到工钱的事情他做不了主。   “你等着,我去向阳少爷请示一下。”说完,便向不远处的青年男子快步走去。江沛看他弯着腰不知在同男子说些什么,男子不时的朝他这边看来。   “阿沛!”祥哥喜笑颜开的大声喊着,向江沛挥舞着手,江沛见他唤自己过去,便小跑过去,周围扛包的工人用各种羡慕的眼神望着他。   “阿沛,这是负责这次运粮的主事,快叫阳少爷!阳少爷有话问你呢!”   “江沛?主意是你想出来的?”阳少爷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江沛,慢悠悠的问话,刚才眉间的愁绪消失不见。   “不不,阳少爷,主意是祥哥提出的,我只是在事后多几句嘴。”江沛说完,祥哥笑眯眯的,这小子会来事,没选错人!阳少爷觑了眼笑的眼睛快看不见的祥哥,扯扯嘴角冷笑一声,搞的祥哥原本灿烂的笑容凝在脸上,讪讪的。   “那你们俩今晚戌时之前把这事办妥,明早我要看到结果!”说完袖子一甩,不再看他们,慢悠悠的向大院门口走去,不知道去哪,江沛心想拽什么拽,不就有几个臭钱嘛,我们是雇佣关系,不是奴隶关系。   由于暂时找不到木板,庄子上的人把房门给卸了下来,充当临时工具,用完后再安装上去,又从伙房里找些木碳用箩筐装着。   众人见每个仓房外的墙上竖着两门板,旁边还放着小篓子,里面放的是木炭,都十分好奇。东西摆置好后,祥哥便把大家招集到大院里,开始开员工动员大会。   “静一静,兄弟们!你们来扛包是为了啥?”   天色昏暗,寒风瑟瑟,大院里除了车就是乱哄哄的人,都在小声议论东家把他们招到院里的原因。   “还能为了啥,挣钱呗!”有胆大的工人仰着脖子大声喊道,跟着一阵哄笑。   “对,挣钱!想不想多挣点?!”   “想!”   “东家是不是要给咱们涨工钱!那今年过年多割两斤肉给娃儿们吃!”祥哥见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开始把江沛的方案讲给大家听。   “……有力气的尽管使,没力气的你也甭说出来献丑,大家咬牙加油干,最后谁扛的包数最多,我会向阳少爷禀明为你们讨赏!”   他见底下面人听了扛的最多还有奖赏,个个情绪高昂,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一旦发现有人虚报包数,别怪我心狠,工钱一文不发,还要抓着送官!”   做什么事都要奖罚分明,对于给头名奖励的事还是江沛向他建议的,原本他想说设置一二三等奖的,但是他觉得有点不切合实际,于是只向他争取了第一名的奖励。   “三包一文钱,那我一天扛三百包,不是能挣一百文吗,可以给我娘抓药了”   “东家这个方法好,看谁还偷懒!”   “这是哪个龟孙子想出来的骚主意!”   ……   “现在十人组成一队,三福你们每人带一队,依次到仓房门前集合,如有差错你们也要领罚扣工钱!”   庄子上有专门管粮仓的账房先生,祥哥让他在各个仓门口的两个木门板上把工人的名字写上。   江沛担心来做工的都是文盲,有的还不认得自己的名字,又让账房先生在他们名字后面加上算筹上面的数字,告知工人不认得字的,只需记住自己是哪个数字。   最后给他们每人发放一小块木炭,装进口袋里,扛完一包回来就划一横,如若忘记记录后果自负。   一切事毕后,很多工人们都磨肩擦掌,跃跃欲试,好像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当然也有些不愿出力的人,心里咒骂着。   江沛从一名扛包的工头,一跃成为一名监工,不用再扛包干苦力,而且各项待遇都提高了,在小伙房与监工们一起吃饭,可以睡在有火盆的房间里。   “你小子还真行!”祥哥看到院子里争先恐后扛包的场景,喜不自禁,言语中已把江沛当得意的小弟一般。   “我是嘴上放炮,最后还不是要靠祥哥施行的好嘛!”由于不用扛包干力气活,只是在院子里拎着灯笼看着,天冷冻的他鼻尖耳朵发红,忍不住的跺跺脚,搓搓耳朵。   双手想放进袄袖里可惜腾不出手,在微弱的灯光下,看着那些短工们由于出汗遇冷气,头上冒白雾,像修仙的一样,心里一阵羡慕,难度他是传说中的抖m?   “照这个进度,肯定能在五日内完成任务,到时候阳少爷有赏,大哥不会少了阿沛你的好处的!”   江沛听了他的话,心中又起疑惑,五日吗?为什么要强调五日呢?如果运到府城,百姓要开始提前置办年货,好像这与祥哥刚开始说的也不相悖,想不明白,江沛干脆不想,他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河,就不操心劳苦大众了。   由于不可能把所有的仓房都打开,因此短工们依然采取两班制,晚班结束后,待账房先生在监工们的帮助下把门板上的数据记录好后,再一一核对无误后,短工们才离开。   白班的监工江沛不用参与,下班后,江沛与监工们一处到小伙房吃饭,祥哥有事找庄子上的其它人,不与他一处。   其它监工见他是祥哥身边的红人,对他都客客气气的,江沛知道监工是庄子里的有头有脸的老人,家丁护院都在仓房里装包呢,因此假装无意的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粮食,这么大的庄子,大东家肯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还用说,听说咱们的大东家是京城里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从未露过面,就连阳少爷每年也只是储粮出粮时才来庄子里。“一位看着年岁与江沛年龄相仿的人悄悄的告诉江沛。   “阿剩,胡说八道什么!上次的教训还没让你长记性!”另一位与他五官轮廓有点像的男子瞪了他一眼,惹的叫阿剩的男子与江沛都讪讪一笑。   江沛刚听一句话,就感觉里面的水太深,不是他这种小老百姓所能知道的,于是收起八卦念头,好奇心是要害死猫的。   吃过饭后,江沛向小伙房的厨子要了一些食盐刷牙,他都两天没刷牙了,不洗澡可以忍忍,可是不刷牙,他觉得都不好意思张口说话,其它监工看他那么讲究,和他开玩笑说庄子里可没女人让他亲,嘴巴洗那么干净做甚,江沛淡定的回一句不想口臭熏着别人。   惹得其它监工都张大嘴巴用力吐出一口气,让旁边人闻闻臭不臭,结果他们捂着鼻子连声说臭,于是都用江沛拿回来的食盐开始漱口,江沛被他们的样子差点笑倒。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祥哥看见江沛后高兴的手舞足蹈,亲热的拉着他说阳少爷特别满意,回头与东家请功还有江沛的一份,江沛心想他不要表扬,最好给他点物质奖励,比如金钱或者粮食?   忙碌的日子持续到第四天的中午,江沛是被祥哥给叫醒的,庄子里的车已被装满了,开始要转运粮食,监工都要在场帮衬,阳少爷也在。   江沛一听阳少爷也在,心里即使再不情愿的起床,也不得不立马打起精神快速的穿衣起床,连饭都没吃,随着祥哥赶去大院。   走出住处,见整个庄子里来了很多陌生的人,还多了许多骡马,在古代牛很精贵,一般农户买不起的,江家就是其中的一户,更何况是骡马,江沛猜测应该是请的驿帮的人来转运粮食的。   此时一些人把每两辆装着的粮食的车子用粗麻绳连在一起,大院里其它短工也在帮忙把粮车从四合院里推到外面的青石路上。阳少爷旁边站着七八个陌生人,不时的指着粮车在同他说些什么。   “阳少爷!!”江沛内心里不喜欢阳少爷,太过倨傲,好像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一样,没想到这次见了江沛难得的给他一个笑脸。   “小子,还是个雏吧,这次带你见见世面,尝尝……”阳少爷身旁的一中年男子打量江沛后,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笑的十分猥琐,荤话还没说完便被阳少爷冷冷的瞪了一眼,周围的其它人很不厚道的笑起来。   江沛听了他的话,又看他一脸丑样子,心中只想做呕。   “阿沛,这次你也跟车!”阳少爷言简意赅的对着江沛说,也不征询他的意见,江沛想要拒绝,什么情况他都没弄清楚就让跟着走,为他们卖命。   结果身旁的祥哥赶紧拉着他的胳膊,暗暗的掐着他胳膊上紧实的肌肉说。   “阿沛,还不快谢谢阳少爷!”江沛被他掐着,好像他一旦说出拒绝的话要把自己的肉抠掉一块似的,江沛与他接触几天,觉得他不会害自己,于是躬身向阳少爷道谢,十分感激的样子。   “他跟哪边,是府城还是……”阳少爷身旁的一位大汉出声问道。   “他与阿祥一起,不是府城。”旁边的人点点头表示明白,看着他们像打哑迷一样,弄的江沛一头雾水,不去府城,难道还要去其它地方?   等所有的粮车套好骡马后,短工发过工钱被解散回家,江沛看着领到工钱,喜笑颜开的短工,心里想着他的工钱什么时候能发啊,跟车是什么鬼,还能不能赶回家过年。 第12章 海运   待他和祥哥远离阳少爷的视线后,江沛拉着他问   “祥哥,说好的只在庄子里扛包打短工的,跟车能回来过年吗,过完年我可是要娶媳妇的!别到时媳妇娶不成,你可要赔我一个!”   “傻蛋!这是阳少爷看你机灵给你的好处,往年过年时跟车的庄上管事,工钱都多拿一份,还有过年的份例,这次是你走了狗屎运,多少人临近过年时都眼巴巴的要跟车呢!”   祥哥恨铁不成钢的给他一个脑崩儿,痛的江沛捂着脑门龇牙咧嘴的,用手揉揉,不过听到说有赏钱,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   “真的!那到时候拿到赏钱,我一定请祥哥您喝酒!祥哥,这次我们跟车去哪里呀?”江沛想起这茬,不由自主的问出。   “我只跟车去过一次府城,这次也不知道去哪,管他娘的去哪,只要有好处就行!阿沛,别没事瞎打听,老老实实的跟着就是!”庄子上的管事多,祥哥也只是其中一个管事,跟车是上面的人看着谁顺眼点谁去的。   “是是,祥哥放心,我这一路上除了吃饭喝水,就闭着嘴巴不张口!”   短工离开庄子后,剩下的跟车人员在庄子里饱饱的吃一顿才出发,江沛发现除了运粮车,还有草料车和他们的随车人员的干粮。   接近傍晚,一众人连人带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为了不给骡马加重负担,江沛他们这些跟车的小啰啰是背着行李步行,江沛嫌两双被子太重,只能丢下一双旧的。   阳少爷与驿帮的负责人则是骑着高头大马,悠闲自在的晃悠着。   出了庄子,走了近一个时辰原本一起的人马分成两部分,向不同的方向走去,一部分人是要去府城,但江沛不知道他所在的队伍要去哪里。   天渐渐黑下来,主事人也没说停,驿帮是专业班子,准备的都有火把,不知道他们从庄子里出来拐到哪条道路上,路况还是比较好的,因此粮车的行驶速度比较快。   直到前方的负责人说停下来休息,他们才支锅烧水啃干粮,骡马吃干草。大家围着篝火裹着被子打了两个时辰的盹,又继续赶路。   走了一天,江沛趁中途休息时把鞋子脱了,发现他两只脚磨的都是血泡,痛的他真想流泪,不过看大家都若无其事样子,他又恨自己不够坚强,最后忍着疼痛强迫自己走下去。   他们在行驶的过程中,中间没有在客栈歇息,只是累了在路上短暂修整,然后再起来赶路,最后看到连那些骑着马的阳少爷嘴唇上干的也起了皮子,一副沧桑的模样,江沛心里才平衡一点。   到第四天时,他看到大家的脸上都开始露出雀跃的神情,有的驿帮汉子甚至大声唱起了粗矿的民谣,江沛觉的他闻到了一股海风的味道,难到是要到海边?   对,可能他们走海运,现在内陆河道水位过低,不能行驶大船,想要远距离快速运输粮草,只能通过海船走海运。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的加快速度,马通人性,见主人们心情愉快,也开始扬起脖子嘶鸣。   “这是哪里?”江沛看着眼前沿海城市的风景忍不住的出声问道。   “这是蒲莱府城,临海经常有海船停靠!”旁边的人随口回答了他的疑问。   难道是梁朝的通商口岸?不知道有没有外商,尽管路上也有许多商人的车队往港口的方向赶去,但是看到他们的庞大车队,很多人还是不由驻足看着他们,议论纷纷。   他们没有经过城区内部,而是绕道前进,最后他们到了一个相当于后世仓储物流的大院子前停下。   大院前立着一面旗帜,红布黑字,大大的写着个“祁”,院里忙碌异常,很多搬运扛包工在劳作,很快院里的小厮看到粮队,跑到屋里喊人,不一会从房间里走出一位穿着体面气势逼人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阳少爷他们骑马的人看他出来,连忙下马,恭敬的喊了一声   “三叔!”   “怎么现在才来,报信的小厮回来说,咱们的海船已停靠一会,云阳,先带着他们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是!”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江沛觉得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方式,可是主人公不是他,阳少爷立即上马,向大家挥挥手,向祁家物流园走去。   听到终于可以休息,江沛心里轻松下来,昼夜不停的赶四天路,人都快要倒下,他也没精力去想,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阴谋还是阳谋了,其它人也是高兴不已,私下里商量着睡一觉后去哪里找乐子。   物流园很大,比庄子里的房子还多,但是房子比较低矮,可能是为了应对台风的缘故,里面也有员工大通铺宿舍,他们被小厮带进屋把鞋子一脱,行李一甩倒头睡起来,江沛看到床条件反射似的困的挣不开眼,不管谁的被子,能有个床睡已经很知足。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又是被祥哥给摇醒的,看到他笑的不怀好意的样子,真想给他两巴掌,扰自己的好梦。   “阿沛,难得来这里一趟,睡什么大觉!兄弟们要去喝酒去不去?明儿还要赶回去呢,机会难得!”   “明儿要回去?!”江沛听他说明天赶回去,瞬间没了睡意,他以为这次出来没法回去过年呢,说实话,出来十来天,他还真有点想李氏江父他们了。   “走吧,蒲莱府可比咱们那热闹有意思!”   “祥哥,确定只喝酒?”江沛不确定的问,他担心还有特殊服务什么的。   “哈哈,想什么呢,我们这些泥腿子还想进那种地方,卖身给人家姑娘买茶水的钱都不够!”   江沛觉得自己想当然了,以为任何人都能逛青楼呢,没想到成本那么高,摸摸鼻子讪讪一笑,整整衣服准备出门,其实也没啥好整的,十天没换衣服,用脚想想也知道衣服脏成啥样,不过大家的衣服都这样,谁都不会嫌弃谁。   他发现房间里没几个人还在睡觉,都跑出去溜达了,他带着钱袋和几个路上相熟的人一起出去,他们都想去港口边,于是便选择离海不远的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一壶烫酒,开始吃起来。   路上一直吃冰冷的干粮,回来又一头扎进被窝里睡觉,见到热菜热酒,几人顾不得聊天,埋头大口吃起来。   “阿沛,要不要来庄子里做事?”祥哥饭吃的差不多,端着酒盅喝了口酒,看着早已吃好在饶有兴趣的打量周围环境的江沛,他觉得江沛脑子灵活,又不偷懒耍滑,会是个很不错的帮手,便有意招揽。   “祥哥,我也想跟着你混啊,可你也知道开年我要成亲,到时候不给爹娘添个孙子,他们哪能让我离开,不过祥哥放心,等我有了儿子,立马去庄子找你!”   他当然不想去庄子里做工,庄子离洛水镇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偏僻的很像隐居在那,没有自由,再说他总觉得粮庄背后的主人不简单,万一以后犯事,株连到他就完蛋了。   “那可就说定了啊,到时候你儿子的满月酒可记得通知我!”   “一定一定!”   江沛打着哈哈,媳妇还没娶回来呢,儿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吃过饭喝过酒后,祥哥担心阳少爷有事找他便回去了,其它人让江沛陪他们一起去玩骰子找乐子,江沛找个借口说要给家人带点东西回去,和他们分开了。   他想去蒲莱城区打听一下粮价是否大涨,为了不让祥哥他们多疑,他一直没在他们面前提有关这方面的问题,说不定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同往年一样向粮店转运粮食呢。   这里不像杏花村,干冷干冷的。由于临海,空气中带着咸腥,湿冷湿冷的,他走出酒馆,不远处便是港口。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岸边到处都是穿着利落的搬运工,帮来往的行人装卸物品,一派繁荣景象,远处近处都有船只,没想到这个时候海运这么发达。蒲莱府位于蒲河的入海口,那以后北上或南下可以通过蒲河走水运,这样方便许多,又节省时间。   尽管他现在已是一名男子,但骨子里还有女□□逛街的本性,逛完港口,他又到城区的街肆上逛,这里是沿海城市,很多小摊上卖的都是贝壳田螺制成的手工艺品,价格十分便宜。   经过讨价还价,江沛给江春枝和兰香每人买了一串贝壳打磨成的手链,又给清平买两个大海螺,一共才花了十五文钱。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作为一个男人,快逛了一个时辰的街,看到漂亮稀罕的物件,看看摸摸又不购买,惹得店里老板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江沛很无语,难道男人就不能多看一会,碰到喜欢的东西不能多摸一会吗。   通过询问他来到一家粮店前,准备问一下粮食的价格,他发现来往的人们只是拉家常提了一两句,说快过年粮价每石又涨了二十文,早知道提前多买点之类的话,并没有挣着抢着买粮,看样子粮价还没有大涨,难道是沿海城市不用担心没吃的?   待他自己走进粮店问,伙计告诉他白米六文钱一升,小麦五文,其他的高粱大豆谷子什么的和他们的价格差不多,经比较与洛水镇的价格相差不大,于是他暂时放下心来。   回去后,发现园子里原本因粮食卸下来空着的运粮车,现在又被装的满满的,不过不是粮食。   江沛看到有几辆车子被粗油布盖着像是布匹,至于其它车子捂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果然是大商家啊,资源充分利用。   “阿沛,发工钱啦,快点,就差你啦!”他刚悠悠的到住处门口,就听祥哥在不远处兴奋的大声喊他。   “真的?!”江沛一直在担心他的工钱,古代的老赖比现在还很,不但不给工钱,还可能杀人灭口的,这马上就要回去了,他正要想着问问祥哥什么时候发工钱呢。   他激动的跑向祥哥,祥哥给他指了账房所在处,他的工钱已经领过,怀里还抱着东家给管事发的过年福利,江沛路上碰到很多领到工钱后的工人,个个红光满面,兴奋的大声说话,有的手里也拿着发放的东西。   到账房时人已经不多,账房外还又几个守卫把守,估计是担心有人抢钱,江沛进去后看见两位账房先生,在隔着雕花木栅栏的长木桌上拨弄算盘算账,算完后拿着戥子称碎银子。   他心中一喜,看来这次的工钱不少,还有银子拿,来到梁朝他摸铜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见到银子了。   “江沛六两六十文,细棉布两丈、粳米一斗、白面五升!”江沛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工钱的,但是知道肯定是比扛包挣的多,他眉开眼笑的拿出钱袋从栅栏下面的孔洞里接过几个小小的银块和铜钱,账房伙计告诉他物品让要到另外一处地方领。   江沛接过来感激一笑,领完钱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准备领其它东西,手里握着钱袋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江沛!”   “阳少爷!”江沛转身看到阳少爷从账房旁边的小门里走出,他以为他随着海船离开了呢,他忘着他眼睛里露出疑惑,等着他的后话。   “活干的不错,这是你的赏钱,阿祥的赏钱我给过他了!”阳少爷难得语气正常的和他说话,从袖袋里拿出个银锭递给他,江沛看见银子双眼冒光,阳少爷看他那财迷的滑稽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江沛也觉得自己情绪外露太明显,挠挠头,讪讪的接过银子。   阳少爷一笑过后,又恢复他的严肃脸,望着恭敬的站在他面前的江沛,犹豫一下说   “有朝一日你若离开洛水镇来蒲阳府城谋生时,可以到祁家商号报我李云阳的名字,到时主事可以看在我的薄面,让你谋一活计,养家糊口。”   江沛心里还是有点感激的,虽然这个李云阳是个面摊男,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又与准备哄抬粮价的粮商为伍,但是对他本人还是不错的,又给赏钱又为他找去处,他现在还没有达到忧天下之忧而忧的思想境界,不能做到嫉恶如仇。   别人给你脸,你得接着,不管将来去不去祁家商号,先致谢最重要,于是发自内心的十分感激的笑着说   “阳少爷为阿沛费心了,阿沛万分感激!都不知道怎么回报您!来……”阳少爷挥挥手,打断了江沛继续要说的话,像赶苍蝇似的让他离去。   江沛尴尬的拱拱手在众人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退出账房,此时他也不在乎阳少爷的态度,内心雀跃非常,高兴的想跳起来,手里还捏着银锭,他觉得比他的工钱还要多些,应该是十两的银锭,那他现在的家当有十多两,要做什么事也不会那么捉襟见肘。   第二天还是原班人马返回,他们的行李与发放的米粮被允许放在马车上,这次不像上次车载量那么重,人与牲畜都累的不行。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大家归家心切,马不停蹄的往回赶。累了也不再露天住宿,直接在客栈住大通铺,费用当然是公费。   驿帮的人要运着货物去往蒲阳府城,庄子里的人要回庄子,因此他们在一个县城里分开,江沛他们即有行李又有米粮,只能在县城花钱找车到洛水镇,再从洛水镇各回各处。 第13章 买粮   他们是在县城一早分开的,回到洛水镇时正午已过,快要过年镇上洋溢着热烈的气氛,比平时热闹很多,到处都是走街串巷的人们。   “阿沛,走,去我家喝两盅!”祥哥见马上到家了,心情特别愉悦,满脸笑容的邀请江沛。   “谢谢祥哥的好意,我要去看看三牛,出来半个月也想赶紧回去,给家人买点东西就回村!”祥哥对他说有时间一定去找他云云,才与其它人一同离开。   江沛准备先去找三牛把行李还给他,再办其它事。到云客来,掌柜的看到他背着行李风尘仆仆的样子,知道他打短工回来了,连忙帮他喊三牛。   “二哥,回来啦!咱爹前天还来问过的,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吃的,把行李放下歇歇!”   三牛在江沛走后的第三天,就被村里人告知他大嫂又生个大胖小子,让他回去看看,给小侄子添点东西。   回家后,江父和李氏因添个孙子特别高兴,又从村里人口中知道二儿子去打短工挣钱,感到很欣慰,但一去十几天没个音信,不放心来镇上问问三牛有没有江沛的消息。   江沛赶一上午路觉得很饿,他现在怀里揣着十几两银子,吃一盘菜还是吃的起的,于是便放下行李,找个位置把行李放下坐下来。这个时候饭点快过去了,店里不是太多人。   “二哥,赶紧趁热吃,大嫂又给我们添个小侄子,我已经回去过一次,你待会在镇上买点东西再回去,别让人家挑毛病。她现在可是咱爹娘心中的大功臣呢。”   三牛给江沛端了一盘猪油渣炒菘菜,上面搁着两个大高粱馍馍。这会他暂时没事,围裙没解坐在江沛一旁陪他聊起家常。   江沛看到高粱馒头眼珠子转转,拿起筷子夹几口菜,啃一大口馒头,斟酌一番悄声问道   “三牛,咱爹娘买粮了吗?”   “买啥粮?咱自己家里的粮圈里不是存的有粮吗?不过这几天听掌柜的说粮食涨价了,我们做的馍馍都比以前要小些,米饭也换成小碗盛,二哥,你这次不是在庄子里扛包吗,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难道是粮食要大涨价了?!”   三牛看着憨厚,但是为人机灵着呢,把掌柜的话与江沛没头没脑的问话联系到一处,便大概猜到其中的关键。   “嘘,小点声!我也不确定,不过看今年的年景不怎么好,等会我先去粮店打听一下,这次打短工挣几两银子,打算买点粮食准备着,过完年我不是要成亲吗,缺粮办席面咋办?总不能都指望咱爹娘吧?”   现在一切还是未知数,擅自造谣引起民乱是要被送官的,于是他立即制止情绪激动的三牛,三牛立马捂着嘴扭头瞅瞅四周,确定没引起其它人的注意后,又往江沛身边挪挪,小声的对江沛说   “二哥,买的粮先放在师傅那,今天又搬不回去,明儿趁办年货时借辆牛车再偷偷的运回去,免得以后村里人得红眼病,你先把饭吃了,我去给掌柜请假咱俩一起去!”   江沛想想他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的闹饥荒,管你是谁先抢了再说,到时身上有粮反而是个祸害。   三牛是饭馆大厨的爱徒,而且江沛打短工回来,因此三牛扯个理由很快请好假,又和他师傅打声招呼,便与江沛准备赶往粮店。   “二哥,你怎么还带的有粮食?”三牛帮江沛拎行李时发现有一个麻布袋,摸摸竟然是粮食。   “恩,东家发的白面和大米,还有细棉布,回家让咱娘给你做个新棉袄!”江沛为了背着方便把白面棉布袋塞进装大米的麻袋中,细棉布是深蓝色的适合男子,三牛对他好他知道,所以现在有了好东西,也会想到他。   “那你呢二哥,开年你就要成亲,没身新衣服可不行,不能给咱江家丢脸,我可记得当时大哥娶大嫂可是一身新呢!”   “这你都能记住?放心吧,给我做一身用不完,够给你做件袄子。”其实江沛也不知道两丈布有多少,他猜做两件衣服应该够用吧。   过完年三牛就十六了,在这个年代已经可以找媒人说亲,这是江沛无法改变的事实,本来江家就穷,再不穿件新衣服,谁看的上呢。   江家已经出个运气爆棚的江二牛,跑到河边抓个鱼就能抓个漂亮的媳妇出来,当然最后他的好运气被用光不幸身亡,江三牛难道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那别让大嫂看到你带回来东西,有好的她肯定又要眼红!”江三牛高兴之余不忘提醒江沛。   他们到了粮店前,发现店前围着一群人都拿着布袋或背篓,江沛心里一惊,难道现在开始抢粮食了?   “掌柜的,怎么今年的粮价比往年贵了不少?一天一个价!天天涨!”   “哎吆,你们也不看看马上要过年了,小年后谁还在这守着卖粮食!京城和府城的粮价都往上抬,咱们这还算是涨的少的呢,不涨我们喝西北风去!再说你也不看看田里的庄稼,明年是什么年景还不知道呢!”   还好,不是抢粮食!他说呢,现在农村老百姓家里都有存粮,危机意识还没有那么强,心里还在祈祷着下场雨雪呢。只镇上的人购买,供粮应该还跟的上。   “那也不能一石粮涨五六十文啊,太离谱了!”   “是啊,往年涨个二三十文,大家还能接受。听说万岁爷要去太庙祈雨,老天爷肯定会下雨的!”   “我们是听东家的命令,你们找东家理论去!”   ……   虽然还没有出现抢粮现像,但粮价涨了百分之十,也够吓人的,他估计以后还会继续涨,尤其是开了年,离麦收越来越近,大家看到势头不对,肯定会出现哄抢要买趁早买。   为了多买粮食,江沛与三牛商量买的都是小麦,因为大米比小麦贵,饥荒时有吃的就不错了。   他花六两银子买了近七石粮食,不能一下子买太多,第一他一副穷人打扮的模样买太多粮食容易让人起疑,第二手里要留些银子用来以后的生活的花销。   粮店的掌柜和周围买粮的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粮店的掌柜,凝着神情看他,眼神闪烁,江沛神情自然的笑着说再过几天他要成亲办席面,亲戚多,需要的粮食多。   虽然三牛也挺吃惊他二哥出去半个月怎么挣那么多钱,但还是在旁边给他打圆场,说买完粮还要再看看其它成亲需要用的东西。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纷纷恭喜他要当新郎官了,根本没去琢磨他漏洞百出的说辞,江沛听了大家的祝福憨厚的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不停的给大家说成亲那天要去喝喜酒。   对与这个大客户,粮店的掌柜尽管有所怀疑,但还是派个伙计用板车帮他们把粮食装起来送到家门,江沛压了车钱没让伙计送。   三牛住的小院是他师傅租的,就两间瓦房和一间简易小厨房,师娘带着孩子在乡下侍奉公婆,孩子多在镇上靠师傅一人养不活,十天半月的来帮他师傅收拾屋子,洗刷积攒的衣服,顺便再过过夫妻生活。   “三牛,你房里放的下吗,会不会有毛贼偷粮食。”江沛看着七麻袋粮食,这可是他用一小半家当换来的,现在恨不得时刻守着才放心。   “二哥,放心吧只放一天,明儿就把粮运走了,况且哪有这么多毛贼啊,现在天冷我们下工早,我早点回来看着。”   虽然三牛这样说,但是麻袋搬到房间后,江沛还是把他带回来的一双被子和三牛的衣服搭在上面做掩护,三牛心想他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谨慎了,性子也比以前稳重,是不是二嫂要进门,二哥才变成这样,他突然也想相亲娶老婆了。   江沛看着三牛把门锁好,又观察巷道没有人跟踪后,才和他一起推着板车离开小院,他还要给家人买点东西,让三牛回云客来。   他准备去借姚家的牛车,顺便再把粮食已经开始涨价的事情告诉姚家人,估计姚家人已经知道,毕竟磨豆腐要时时需要黄豆,买肉时多买了一份,每份两斤,又给江清平买些零嘴,背着米粮拎着东西往家赶。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田野里的庄稼,他忍不住的叹气,长时间没下雨,麦子现在都自动陷入休眠状态,比之前还软趴,只剩下一点青根,叶子都泛黄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啥大家还不着急买粮呢,难道真的还在幻想着要下雨?   现在大家不用到田里干活,又没有仗可打,男丁不用操练,因此很多男人像他一样会找个营生干,他回去时村里并没有太热闹,与镇上的热闹情形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先回自己的小院,院门关着里面没上杠,他把麻袋放下把门推开,见李氏蹲在井边洗衣服,院里的绳上还晾着一片片尿布,不用想也是他小侄子的。   “二牛回来啦!”李氏听到推门声,抬头一看见是江沛,立即站起身来,顾不得擦干手上的水,快步走到他面前,打量他几眼连声说瘦了,江沛心想出去挣钱能不瘦吗。   “饿不饿,我喊春枝给你做点饭吃!”   “不用了娘,我还要趁天没黑去姚家庄一趟,三牛说大舅哥找我有事商量,大嫂不是生了吗,我也没什么东西捎的,这是两斤猪肉,五十文钱,猪肉你切下来点留在这边灶上,剩下的拎给大嫂吧。我爹呢?”   江沛把其中一份猪肉和准备好的五十文钱交给李氏,没告诉她他要去姚家借牛的事,他看看天色,再不赶过去天就黑了,等他从姚家庄回来再告诉江父买粮的事情。   尽管李氏对儿子屁股没坐热就往亲家那跑非常不满,但想着他有正事,也只能不乐意的点点头。   “你爹和大牛一起去山上砍柴了,你买粮食做什么?还买这么多肉,出去挣几个钱,都让你给败活了!”   李氏看到江沛身旁的麻袋里装的像是粮食,又看着他也给亲家割那么多肉,干个力气活,能挣多少钱,四斤猪肉百把文就没了,忍不住的嘟囔他。   “不是买的,这是东家给的过年份例,粳米和白面,还有两丈细棉布!”江沛在翻箱倒柜的把要换的衣服都给找出来。   “咋这么多?!刚好你成亲不用再花钱扯布裁新衣裳了,这粳米和白面也得留着,到时候招待你岳家来送亲的人。”李氏看着这些好东西脑筋已经开动,想着如何最大化的充分利用它们,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恩,娘你看着办吧,我要换衣服了娘。”江沛看着李氏一直说个不停没打算离开,他这身脏兮兮样子怎么去姚家。   “你换吧,这些东西我帮你收好放西屋的柜子里,趁年前有几天闲的,得给你把新衣做好,晚上回来吃饭不?”   “你们吃不用等我,回来天约莫黑了,娘,如果棉布有剩余,给三牛也做一件,他不是该要相亲了吗,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哪行”   江沛听她要给自己做衣服,想起许诺给三牛的新衣服,赶紧对走到门口的李氏说,担心她经不住小李氏的说道给了她。   “分家了你还能想着三牛,你们三兄弟就你最懂事,让我跟你爹操心少……”   江沛等李氏离开后把门关着,擦上杠,把自己脱光,从头到脚换上干净的衣服鞋袜,看到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不忍直视。   没时间再耽搁,把肉放在小背篓里背在身上,揣着给兰香带的手链,又顺手抓了把给清平带的零嘴,出门向姚家庄走去。   他打算明天起早点先到姚家赶牛车,从姚家庄出发到洛水镇把粮食运回来。   “二牛,咋现在过来了,做工回来啦?”江沛到姚家庄时,刚好碰到挑着担子卖豆腐回来的姚大顺,上次来他家没见着他。   “大哥豆腐卖完了?刚回来,这不在镇上割了点肉趁着新鲜给你们送来。”江沛不好意思直接向他说借牛的事情,先套套近乎再说。   “那咱快回去吧,吃完饭再走!”姚大顺对这个妹夫的表现还挺满意的,上次来时听他爹与两个弟弟说起要帮衬他和妹妹,他没什么意见,搭把手出点力只是小意思,只要小妹过的好就行。   “爹,娘,看谁来了!”刚走到院门,姚大顺便对着院门大声喊。   “哥哥,阿爹回来啦!”姚父和徐氏还没出来,姚大顺的小儿子听到他老爹的声音,噔噔的跑出来,看到身旁跟着个熟悉的陌生人,立马腼腆起来。江沛看到他的样子想起江清平来,笑着把怀里的零嘴掏出来弯腰递给他。   男童看着零嘴不敢接,渴望的看着旁边的姚大顺以期征得他的允许。   “拿着吧,要谢谢姑丈!”   “谢谢哥哥!”   “你这皮猴!”姚大顺笑骂着儿子,摇摇头拿他没办法。   江沛递零嘴时,姚家人听到姚大顺的喊声已经出来,看到江沛来了也都高兴不已,女婿做工回来,知道跑到这里,说明心里是非常在乎女儿的。   “伯母,伯父!”   “二牛来啦,冷不冷?快进屋,我这就烧火做饭去,吃罢晚饭再走。”   “二牛哥快把背篓放下,我给盛碗豆腐脑去!”兰香看到半个月不见的江沛比上次见时瘦了一圈,心疼的要死,赶紧上前让他把背篓取下来。   江沛一听她又要给自己盛豆腐脑想说,丫头,你不知道男人不能吃太多豆制品吗?   “进屋吧,咋这时候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姚父背着手,看到媳妇和闺女待女婿热情的劲,又像喝了瓶老陈醋一样,又酸又涩的。   “你这老头子!没事二牛就不能来啦!”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徐氏见姚父又是那个鬼样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江沛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后脑勺,心里为他老丈人的智商点个赞,我就是为借你家的牛车来的。 第14章 借牛车   姚父听到老伴的话,闹脾气胡子一翘一翘的,江沛看到老丈人的神情,连忙说   “伯母,我来看望你和伯父是真,但也确实是有事找伯父商量。”   “那到屋里说吧”姚父听到江沛说确实有事,望着徐氏得意一笑,看吧被我猜中了,徐氏笑着用手指隔空点点他,儿子长大了,丈夫却越来越像小孩子。   二顺与三顺兄弟俩还在磨房赶工,临近过年村里镇上的老主顾都提前预订了豆腐,所以姚父带着江沛进了磨房。   兰香见他们有事要说的样子,用眼神示意案几上的豆腐脑趁热喝,江沛笑着点头表示收到指示,惹得兰香抿嘴羞涩一笑,小跑着出了磨房。   姚家的男人们集体保持沉默,酸溜溜的看着他俩的有情互动,待兰香走后,姚父清清嗓子吭一声,提醒江沛有话快说。   江沛装作看不见老姚家男人的脸色,端肃认真的开始讲他这次在庄子上的经历,当然把去蒲莱城跟车的事情省略了,把他猜想因天气干旱粮价会涨以及自己把打短工挣的钱,买了七石粮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们。   姚家的男人听了他的话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姚父拧眉思索一会对江沛说   “二牛,明儿你把粮食运到我们这,大顺也和你一起去,碰到有人问,就让大顺说是年前生意好担心黄豆不够用,去镇上买的。晚上我让他们兄弟趁黑再把粮食送到你院里。这事先别声张,万一不像你想的那样,造谣生事会吃官司的,如果真被你说中到时怕会有人起歹意。”   江家的院子在杏花村最后一排,晚上天黑走小路悄悄的把粮食运到院里,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伯父,我听你的。”   接下来,姚父又接着商量他们自己的粮食问题,姚家祖上是做小生意的,攒了点家底,到姚父这一辈虽然在前朝末期经历不少苦难,家财已经散的差不多,但还是比一般老百姓强。   他家男丁多,又有牛和驴,除公家给分的田又花钱置了十亩,这十亩田专门用来种黄豆,省的还得花钱买不划算。   今年的豆子从田里收回来才四五个月,等下一年黄豆成熟是明年中秋节前后,所以姚家目前储存在家里的黄豆还很多,可是其它粮食留的只够口粮,只吃豆子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也会厌烦。   姚父想着等把江沛的粮食给运回来后,以后他们去镇上卖豆腐打着买黄豆的幌子买粮食,这样如果闹饥荒时,把黄豆配着其它粮食吃。   江沛没想到姚家做生意还有一套,凭着这些黄豆也饿不死啊,完全不像江家,家底那么薄,一掏就空,他现在还不确定江父愿不愿意花积蓄买粮食呢。   几个男人在磨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前前后后安排到位后,瞬间觉得关系拉进了一步,姚家的男人看江沛顺眼许多。   尤其是姚父颇有兴致的拿出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出来,要江沛陪他喝几盅,江沛心中惦记的最重要的大已得到解决,心情十分愉悦,狗腿似的跟在姚父身旁甜言蜜语的哄他开心。   酒饱饭足后,江沛看着天色已昏暗,他和兰香虽然已经订亲但是还没有成亲,太晚回去,担心别人闲言碎语,对她清誉不好。于是便提出离开,姚家人也没拦着,与他商定明天早点赶过来去镇上。   “二牛哥,这回咋瘦那多,是不是活特别累?天嫩冷给你做的鞋子咋不穿上,穿破我再给你做。”   姚家人想着两人有十多天没见面,肯定想说些悄悄话,所以此时诺大的院子里只他们两人,天色暗兰香说话也大胆起来,说完脸上发烫。   “没事,我壮实着呢,兰香,给!你戴上肯定好看!”江沛把手链拿出来摊开手心递给她,姚父和大顺在门口等着他出来,江沛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帮她戴上。   “手怎么那么冰,天冷穿厚点!”兰香从他手心里接过手链,冰凉的手碰到他温热的掌心时,江沛不由自主把手一包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想帮她暖暖,这个年龄的小姑娘都爱美,穿的少美丽冻人。   “二牛哥……”兰香没抽开手任他握着,羞涩的的呐呐喊了他一声。   姚父在院门口正与姚大顺说着话,眼睛有意无意的往院里一瞟,发现情况不对头。这个挨千刀的,该死的,登徒子!除了面皮好身体壮实,简直一无是处!   自己花儿般的,人见人爱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他?想立即脱了鞋罩在他脸上,给他点颜色看看!   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江沛瞬间灰飞烟灭了,不过姚父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把自己不断外溢的酸气,运气重新吸入内腑,让自己冷静。   此时姚大顺突然觉的好冷,紧紧身上的袄子,继续与他老爹拉着家常。   “二牛啊,天不早了!”姚父大声吭一声,压住脾气朝院里大声喊。   “哎,伯父,兰香我走了,你快进屋吧!”江沛松开兰香的手,顺便把手链也套在她手腕上,背着徐氏给他装的豆腐,向院门口走去。   “伯父,大哥我回去了,明儿我一早再过来!”   “好,路上看着点,估摸要抹黑走路了,明儿我把牛车套好在家里等你。”姚大顺热络的和他讲话,姚父却在一旁站着不搭理他,江沛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和兰香谈恋爱,而是在和姚家的男人们谈恋爱,情绪变化之快让人为之惊叹,实在让人捉弄不透,有心想哄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离开姚家,江沛加快速度往家赶,一个人走夜路太吓人,又没有个照明工具。走在路上他在思索着怎么和江父和李氏说有关粮食的问题,现在家里他不知道有多少存粮,当时分家时只分了田地,由于没分灶,所以粮食也没分。   紧赶慢赶在天彻底黑下来时,他终于回到自家小院,江家人已吃过饭,不过江父还在灶房里抽着旱烟等着他,锅灶烧火有余温,坐在锅灶后面的柴禾上很暖和。   “回来啦!听你娘说你大舅哥找你有事商量,啥事啊?是不是开年娶亲的事?”虽然聘礼已给过姚家,但是江父担心亲家又要他们添置什么东西。   江沛见院中只有他们俩,于是把和姚父说的话向他爹又重复一遍,同样也没告诉他自己去蒲莱城的事。   “爹,咱家还有多少粮食,现在麦子都发黄了,要死不活的样子,如果再不下雨,万一粮食绝收,到时大家都买粮,那时可没那么多钱买,不是说大旱之后有大涝吗,朝廷今年修水渠应该想到这处了。如果真是这样,可是缺一年的粮食啊!”   江父是江家的当家人,脑子不糊涂算是个有智慧的人,江沛不会仗着自己是现代人就小看古人,往往他们拥有很多现代人比之不及的智慧,所以江沛趁着没人把自己所担忧的事情都吐露出来。   “当时想着你结亲,多留两个月的口粮办席面,都算上的话能吃到七月份,不过这粮还是得用啊,不然到时候你席面咋办。说不定过几天就下雨了,我和你娘已经私下的许了老天爷的,下雨给他割块肉!家里的钱不能动!”   这几年算得上风调雨顺,百姓渐渐没了危机意识,江家往年都把口粮留到来年的五月份,端午节前后收麦子,新麦一打出来就可以吃了,而且新麦比陈麦好吃,大家都愿意吃新麦子。   江沛听了心凉半截,明年六月份?那接下来的日子咋办?吃土?而这时候他老爹还在乎那些钱,想着他买了七石粮食,差不多八百多斤,他和兰香省省能吃七八个月也是有可能的,过几天看看情况再去买点大米和杂粮。   这样几种粮食混合着吃,度过饥荒他是有信心的,手里还有十两银子,足够应对接下来娶亲的事,于是对江父说   “爹,要不这样吧,你把家里的钱拿出一部分买粮,然后把咱家的粮食给分了,我的那一份不要,分给大哥和三牛,让他们省着点吃。娶亲的事我自己解决。爹,别再犹豫了,你也不去镇上打听打听,现在粮食都涨成啥样了!就算以后粮价不涨,不闹饥荒,再把粮食给重新卖了就是!”江沛越说越急。   “你咋解决?上哪弄钱去!二牛你要干坏事我可饶不了你!”江父觉得他这个二儿子越来越有主意了,之前觉得老三鬼主意多,现在他比老三差不到哪去,背着他竟然买那么多粮食,连商量都不带打。   “爹,是大舅哥他们借我的钱,我去岳家借牛车时,他们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让我跟你说趁早买粮,还答应借我五吊钱,等以后日子好了让我慢慢还,他们磨豆腐经常买黄豆还能晓不出来轻重?”   江父听了江沛的话,嘴里的烟就没断过,一直在吧嗒吧嗒的抽,不过江沛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如何说服江父,根本没在意烟雾如何难闻。   “你岳家真是这么说的,还同意借钱给你?那我回去和你娘商量商量,这事先别和你大哥说,你大嫂那个嘴巴你也是知道的。”   江沛心想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不过他是自己的爹,不可能强迫他,无奈只能点头,他潜意识里不想让其它人知道,自己还有十两银子的事,所以就编个理由,等理由揭穿那天再说吧。   “爹,我知道。”   江父拍拍屁股走后,江沛把院门关好,洗涑后睡觉,尽管很累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隔壁还有他小侄子的哇哇哭声,吵得他心烦意乱,一会想着粮食运到家藏哪,一会想着万一江父死脑筋不愿买粮怎么办,最后困的不行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沛做了个噩梦,闹饥荒时很多人都来他小院里,红着眼睛发狂的抢他的粮食,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被急醒了。   醒来后,没了睡意,天还在黑着不过有鸡鸣声,想着也到起床的时辰了,不等春枝来给他做饭,自己洗涑好到灶房烧火随便弄点吃的。   吃完天才微微的亮,春枝还没来小院做饭,他还要赶到姚家庄和姚大顺一起去镇上,担心去晚还要别人等不好。所以走到三顺院门前拍拍门,是春枝给开的门,她要准备去做饭的。   江父让江沛先走,等吃过饭,他和大牛去镇上办年货时再到粮店看看情况,看势头不对再买点粮食。江沛对他的犹豫不决没办法,不再劝他,他还要去姚家庄。   勤快的大有人在,江沛半路上碰到有人推着推车去砍柴,还有的人是挑着担子去集市,天气干燥的连霜不下,路上干草丛里都没什么露水。   到了姚家,院门掩着有条缝,他轻轻拍拍没人应,于是推门而入,院里没人静悄悄的。   “大哥!”江沛在院里喊了一声,随后见姚大顺手里拿着饼子从灶房里出来,嘴里还在嚼着东西,看见江沛,满面笑容的打招呼   “二牛来啦,过来吃饭,给你留着呢!” 第15章 运粮   江沛早饭已经吃过,听姚大顺让他进屋吃饭,连忙说自己在家里吃过饭才过来的,让姚大顺放心吃,他把木板车先推到院外。   “二牛,不着急推车子,这次去镇上还要先给老主顾送豆腐,等会要把豆腐搬到车上,进来吃个肉饼吧,香儿做的。”   自家妹子知道他一早过来,头天晚上就把面和好放在锅灶上温着,好让面早上发起来,这样做的肉饼好吃,所以姚大顺特意对江沛说是兰香做的,让他知道妹子是多好的一个姑娘。   江沛心里装着事,又担心来的晚,面上不好看,因此早饭他也是随便对付一下,听他既然这样说了,也不再扭捏,跟着他一起进灶房。   姚大顺家人口多,灶房里两个小桌子,他进门见姚父与两个孙子坐在一桌吃饭,徐氏与兰香还有姚大顺媳妇坐另外一桌。兰香看到他连忙起身向里间的锅灶走去。   “伯父,伯母!”   徐氏看见他进来笑的特别可亲,江沛现在没牵女儿的小手,姚父情商还算在线,点点头嗯了声,指着一个凳子让他坐下,正对这个位置的桌上放着满满一碗粥,江沛听话照做。   这时兰香欢喜羞涩的把一个碗递给他,碗里放着两个散发着猪肉大葱香气的大饼,热气腾腾,像是刚从锅里拿出来的,江沛闻着香气喉咙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猪肉葱油饼配热粥,简直是人间美味,他接过碗拿起筷子夹着饼开始吃起来。   吃饭时姚父把昨天晚上说的话再三叮嘱他们二人,要低调行事,姚大顺和江沛连连点头,吃过饭,他们开始把磨房的豆腐搬到板车上,因为这是别人预订的年货,所以都是一整个豆腐。   豆腐搬完,姚父已从姚二顺家里把牛给牵到院门外,江沛主动把车推到门外套牛,一切妥当后,两人便向洛水镇赶去。   镇上越发的热闹,干旱好像丝毫没影响百姓过年的兴致,很多小商小贩直接担起挑子走街串巷,吆喝卖东西。   江沛跟着姚大顺,在镇上的巷道居民区里给客户送豆腐,送完豆腐已经快正午,他们想去粮店打听情况,按照姚父的吩咐,他们越晚回去越好,最好天黑再回去,所以他们有充足的时间逛街。   等他们到粮店时,发现外面排起了长队,江沛从牛车上跳下来,看到店门口张贴着粮店通知,小年后不再售卖粮食,小年前每人每天最多限购一石粮,一天只供应五十石。   排队的人群中议论纷纷,说起粮价每石比昨天多了二十文。   江沛与姚大顺相互望望对方交换神情,两人表情都很凝重,江沛现在着急的是,不知道江父与大牛来了没,他让姚大顺先排着队,他去把三牛喊来买粮。   虽然昨天伙计和掌柜已认得他们,但是粮店又没说不能重复买,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买的上,人就是这样,越涨价越抢,这个年代商人都会饥饿营销了。   江沛准备买些杂粮,杂粮比大米小麦都稍微便宜些,到时候与小麦一同磨成粉。   “二哥,牛车呢?你知道吗,现在粮食又涨价了!我和师傅每人买了五斗,放在师傅的院里,不过我是借的师傅的钱买的。”   三牛看到江沛过来,外面却没看到牛车,又把一早得知的消息和买粮的事悄悄的告诉了他。   江沛得知他已经买过粮,拿过钥匙只说句晚一点再去搬粮食,便急冲冲的离开赶往粮店,谁知还没走到地方,远远的看到粮店已经关门,门上挂着打烊的招牌,姚大顺向他摊摊手。   他心里有点遗憾,不过同时又非常庆幸自己先知先觉的买了粮食,要不然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二牛,好像你爹过来了。”江沛转身看去,见江父和江大牛背着背篓朝粮店这边走来。   “爹,大哥,怎么来这么晚?粮店现在每天只售五十石粮,今天的被抢购完了,只能明天再来买。”江沛十几天没见到江大牛了,昨天回来也一直有事没去找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江大牛这次对他没有以前热络。   江大牛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二弟,自从江沛外出打短工后,小李氏老是在他耳边念叨江沛太自私,有短工做也不回来喊他这个大哥一起,平时对他这么好,什么都想着他,关键时刻却忘记他这个哥哥,尤其是李氏把五十文钱与割的肉送给她时,小李氏念叨的更厉害了。   刚开始,他还为弟弟解释,可能是有雇主急着招人,没法回来喊他,结果小李氏说那为什么一开始去镇上时两兄弟没一起去,他想想也有道理,所以见了江沛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   “大牛,买完东西你先回去,你媳妇那离不了人,你娘在家一个人照顾不来,我今晚和三牛挤挤明天去买粮,后天我让二牛来买。”   江父知道江沛今晚要搬运粮食,老大耳根子软,怕他知道老二买粮的事以后又要起矛盾。   “那行,我逛逛同二牛一起回!”   “大哥,不用等我,我还要陪大顺哥去办岳父交待的事,一时半会回不去。”江沛心中也觉得不好意思,所有的人都知道,就他一人蒙在鼓里,可谁让他有个那样的媳妇呢。   江大牛听了江沛的话,有点失落,没分家前虽然老二和老三的关系好,但总归在一个院里住着,钱串在一起,那时家里顶在最前面的还是他,现在分了家他们不需要自己这个大哥了。   江沛察觉到江大牛情绪的变化,便提出和他一起去置办完年货再去办事,姚大顺也要买些东西,于是便同他们一起。   等江大牛回去后,江沛他们三人在混沌摊上,每人吃了两碗混沌才去三牛住的小院里,天色还早,没事开始聊家常,聊明年秋季种什么庄稼,姚家豆腐生意怎么样,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会下场及时雨。   想起如今的干旱,江父凭着自己跨越两个朝代的资历,难得的给两个小辈讲起了以前的苦难史,忆苦思甜一番。   一个多时辰后,江沛看着天色不早,大冷的天,房间里又没火炉,坐着给他老爹当听众,他觉的自己的脚都冻僵了。   他望望姚大顺,眼神示意可以装车走人吗?姚大顺点点头,站起身面带歉意对江父说他们要回去,这个时辰出发路上走慢点,回到家天刚刚黑。   江父正说的起劲,这时被他打断,觉得意犹未尽,可是天色确实不早了,便断了继续说下去的念头,等他们把粮食装上车回去后,他去云客来找三牛。   装车时,江沛把三牛买的粮食也帮忙带走,并告诉江父三牛借他师傅半吊钱买粮食的事,江父点点头,三牛还没成年,他们又偎着三牛过,这次买粮食用的钱肯定是要帮他还的。粮食装完江沛出去买了三个猪油锅奎,三人一人一个。   两人慢慢悠悠的赶着牛车出了门,小镇终于在黄昏中安静了下来,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已关门打烊,摆摊的小商贩也消失不见人影,只有偶尔几个行人步伐匆匆的走着,与白天的带着浓烈烟火气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沛还是喜欢热闹的小镇。   原本一个时辰的脚程,硬是被他们走了一个半时辰,这时候天彻底黑下来,进了庄子除了几声狗叫,没碰到任何人,姚父让他先回去,把屋子给收拾出来,想想粮食放哪,江沛尽管一个人怕黑,但还是点头同意。   他在路上就开始想粮食搬运回家要放在哪里,他院里的地窖是新挖的没放什么东西,但是如果粮食放进去肯定会变潮发霉。如今只能先暂时放他房里了,不过这不是个长久之法,放在房子里避免不了被别人发现,尤其是过年烧火做饭和成亲办酒席,人来人往的。   江沛喝了碗兰香倒的热水,拿着她塞的几个热包子,急匆匆的往家赶。路上连吓带累的,到家时出了一身汗,里衣都拧在身上。   院里黑洞洞的,江家人吃过晚饭离开了。他用火石把油灯点上准备换身中衣再收拾屋子。   “二牛?你咋这时候才回来?”江大牛被小李氏唠叨的心烦意乱,不想在屋呆着,走到院里透气时,听到江沛的院门响声,猜到是他回来了,两人好久没说过话了,想找弟弟聊聊心中的苦闷,便走出自家院门到江沛院子里。   江沛被他出其不意的喊了一声,心里猛的一颤,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大哥,怎么没睡啊?”嘴上和他不过心的说着话,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让江大牛离去。   “你小侄子闹人,你嫂子又唠叨个不停,哪能睡得着!咱家给你留的不是有粮食办席面吗,为啥咱爹还要让买粮,现在粮食正贵着呢。”   江大牛回去把在镇上的事情告诉了小李氏,小李氏骂他是猪脑袋,让他回去就回去,老二老三咋不回来,指不定他们爷三在谋划什么,故意避开他,好处留给他们俩兄弟。   江大牛本来在街上已经很失落了,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郁闷,越发觉得江父和弟弟有事瞒着他,因此才问出话来。   “咱爹是担心明年的年景不好,粮食不够吃提前备下粮食,免得以后粮食更贵,等他把粮食分了,你和大嫂还是省着点吃吧。万一真闹饥荒上哪再去找粮食。”江沛也不和他啰嗦,直接和他说明原因,让他早早离开,别耽误自己的正事。   “我说咱爹为啥非要买粮食呢,那我回去和你嫂子说说道说道,让她省着点吃。”   现在江家没分灶,李氏觉得小李氏还在坐月子,孙子需要奶水喂养,单独在江大牛小院的灶上给她单做,有什么好吃的紧着她,小李氏恨不得一天能吃七八次,反正粮食是一起的,多吃多占便宜。   “恩,那大哥你先回吧,我听小侄子一直在哭闹,怪心疼人的,咱娘累了一天也让她歇会,把娘累病了,谁给大嫂做饭!”   江大牛从江沛口中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心里舒服多了,又听江沛拐着弯的说他不孝顺,心里有些不高兴,再怎么着自己还是他大哥,娘自己都没说什么。   他听到小儿子的哭声,也有点心疼,和江沛说声让他收拾好早点睡,便离开了。   看到他离开,江沛嘘了口气,快速换好衣服,他开始打量卧室,房里除了一张大床,还放着装被褥的大木箱子和一个两开的立柜,打量完后觉得放粮食没法放,他把灯吹灭拿在手里,又抹黑走到另外一间房。   这间房没分家前是江春枝睡的房,现在他搬到三牛院里了,目前在闲置着,房间里放着他原来用的一个小床和旧衣柜,还有一些杂物,江父想着他要成亲,农具什么的没放到他这里。   看来只能把粮食先放在这个闲置的房间,用杂物遮挡一下了。姚家兄弟没来,他一直坐在床上想事情,临近子时,他听到了小声的推门声,一撅从床上起来,轻脚快步的走出院外。为了避免敲门声太响,他没杠门。   “二牛,牛车没法进来,在墙边停着,我们快点把粮搬进去!”江沛影影绰绰的看到三个身行,发现姚家三兄弟都来了,在这寒冷的夜色里,他心里像燃了一把火,暖烘烘的。   江沛没吭声,跟着姚大顺的身后朝院外走去,江沛的小院一边临着江大牛家,一边是村里人通往田地里的小道,姚家的牛车就是停在小道上。   三人抓紧时间扛包,姚大顺看车,江沛放慢呼吸走在前面带路把粮食放在木床上,他还没时间垒粮圈。   搬完后,数数包数江沛发现多了三包,他悄声问是不是弄错了,姚家兄弟说这算是给她家小妹的,不想她日子过得节衣缩食的。   江沛心里一酸,在娘家当宝贝疼的女儿,嫁到男方家却要受苦受累,于是连忙保证一定会对兰香好,不让她饿着。   等姚家兄弟走后,江沛把他房间大箱子里的成亲用的棉被全部拿出来,扛了三包小麦放进去,然后又把一双薄被子和夏季的衣服折好放在上面,直到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才把箱盖盖上,再在上面放些零碎东西。   做完这些他把拿出来的被褥垫了两床放在身下,把另外被子卷紧实放在立柜里,这一间房整理好,他又去到放粮食的房里把刚才放的散乱的麻包给码好,上面盖层破布,又拿个破席子遮挡一下,把门锁好,钥匙放在钱袋里。   弄完这些已经三更天,这两日从头到尾没闲着,快把他累死了,想着要赶紧睡,一早还要赶到镇上看情况。 第16章 分粮风波   江沛觉得刚睡下一会,就被春枝喊醒吃饭,他揉揉眼睛,看天已大亮,赶紧穿衣起床,身体太困了,江大牛已经在灶房里吃饭。   “二牛,你锁着西房的门干啥?”江大牛来到江沛院里吃饭时,总觉得有什么看着和昨天的不一样,他仔细瞅一遍后,发现以前都是关着的门的西房竟然上锁了。   “哦,我做工时,东家大方发了一斗粳米和几升白面,娘说要用来招待岳家送亲的人,免得花钱再买,昨天锁在柜子里,我不太放心,今早就把房门给锁了。”江沛语气淡淡的说着理由,心里却翻白眼,我锁我的门还要向人请示不成。   江大牛听了,越发觉得江沛不喊自己一起做短工太不厚道,就算他自己没时间跑回来喊他,让村子里的人回来告诉自己还不是一样,有了这些大米白面,自己的老婆孩子过年时还能吃上白馒头白米饭。   江沛没有察觉到江大牛心理变化,此时他正在想着粮价今天会不会又要大涨,还说要去排队买粮呢,估计到镇上粮店门都已经关了。   吃完饭江沛与家人打声招呼就走了,到镇上果真如他所料店门已关,洛水镇只有一家粮店,这家关了也无法到别处买粮,除非到县城府城买。不能排队买粮,他只好去小院去找江父,看看他买到粮了没。   结果一进院门就发现江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难道住在镇上也抢不到。   “二牛来了”江父一副颇受打击的模样,看见江沛有气无力的喊到。   “爹,咋回事,没买到?”江父无奈的点点头,他和三牛五更起来排队买粮,没想到到了粮店有些人比他们起的早,有的人子时就在排队等了。江沛听江父讲了经过,沉默一会安慰他没事,家里还有存粮,只要省着点吃应该没事。   看着江父疲惫的样子,江沛让他回去休息,明天他来买。江父点点头,临走时把装钱的褡裢给了他,江沛很自然的接着,没有谦虚。   为了晚上有精力,他在江父走后,直接躺在床上开始睡觉,昨晚睡的晚,躺下没一会便睡着了,一觉睡到三牛下工回来。   “二哥,你一直在睡?没吃饭吧,我给你和疙瘩汤,蒸两个馍馍,你凑合一下。”饭馆里每天会有些剩饭剩馍馍,会让厨师带走,也算是一种隐形福利。   江沛觉睡的很足,伸伸懒腰走出房外,冬天睡醒起来后很冷,冻的他打个激灵,另外一个房间住的是三牛师傅,按理他应该请别人一顿饭的,感谢别人对自己和三牛的照顾,可谁想竟然睡过了头。   三牛师傅听见江沛出来,走出来和他打招呼,他知道江沛买粮的事,觉得他是很有远见的人,因此尽管自己家里有存粮,而且当厨师也不缺吃的,可他还是和三牛一起买了粮食。江沛看他出来,想起三牛借人家钱的事,便让他进屋一起拿钱。   师傅也是个爽快人,听江沛说要还钱,便大方的随他一起进屋,江沛和他说一些感谢的话,有机会请他一起吃酒。   通过拉家常江沛知道,他租的这个小院,每月三百文,江沛想想,如果以后做小生意,也在镇上租个这样的小院子,省的还要来回跑不方便。   “二哥,你说会不会真的闹饥荒,咱们会不会逃荒?”   “不知道,逃荒能逃到哪,官府肯定会想办法拨粮振灾的。”   吃过三牛给他做的饭,两人躺在床上聊起天,江沛服役打短工时与别人一起睡大通铺已经习惯,与三牛睡在一起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快点睡吧,别人子时起床,我们就亥时起,看谁起的早!”   “那万一别人现在就已经排队等了呢?”   “不会吧,那要不我们现在去瞅瞅?”江沛听江大牛这么一说,觉得人若疯狂起来还是有可能的。   “好,把师傅也叫上!”   三人刚躺床上不久,为了买粮又爬起来,江沛出门时抱了一双被子,担心真的在粮店前等,深夜冻得慌,结果真让三牛说对了,还真有一些人在那等着,甚至还有人拎着火炉子在烤火,简直太疯狂。   江沛看着人不多,想三人轮流守着等人多再去喊,不过又想想太麻烦,于是他们裹着被子,偎在一起相互取暖。还没到天亮,人数已经很可观了。   有些人来的晚垂头丧气的返回,还有人想插队,可他们看到江沛三人的个头不敢插他们的队,能来买粮食的人家境都不是很好的,没逼到绝境他们也不敢惹事生非。   粮店开门时,伙计把粮食价目张贴出来,此时的粮价已经达到一两银子一石,梁朝近几年来粮价都能让人接受,平均五六百文钱一石,现在竟然涨到价格是原来的两倍,可以说是直线往上涨。   人群中更是议论纷纷,大声嚷嚷,大骂粮店黑心抢钱,县太爷肯定不会任由下去的,现在还没闹饥荒呢,粮价都被抬高成这样等等不满的话。   不管怎么有意见,该哄抢的还是哄抢,排外前面的都死死的盯着粮店储藏室的门,生怕又没粮,江父一共就拿两吊多钱来,还三牛师傅的半吊,剩下的看看够用,幸亏有限购,只能买两石,江沛猜想可能明天粮价更贵,他要先回去征询一下江父的意见。   江沛把抢购的粮食还是先放在三牛那,江沛补两个时辰的觉才回去。   “一下子涨这么多!大家都不买,看他们还怎么涨价!你和三牛不是每人买一石吗,现在多两石粮省省吃,也差不多够了,再旱的天哪能不收成一点粮食呢,况且还有秋庄稼呢,等把粮食运回来,咱们分灶。去把你大哥喊来,咱们说说分粮的事。”   回到江家,江沛去找江父报备情况,被他猜中,江父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粮食,自从院子被隔开后,江沛没进过江大牛的院里,他敲敲门喊声大哥。   “二叔,奶奶在给阿娘煮鸡蛋,还有平儿的呢!”   江沛回来这几天早出晚归的,买回来的零嘴还是让春枝拿给他的,看见他还是挺开心的,见他鼻涕依旧快流到嘴巴里,小脸皴裂的厉害,江沛心想再忙给孩子擦鼻涕的时间都没有吗?   “平儿天天有鸡蛋吃,二叔只能啃馍馍。”分家时,家里的老母鸡也被李氏带走没有分,说分给他们也没时间养,下的鸡蛋大家一起吃,没想到都到小李氏嘴巴里了,果真是孙子最重要的。   “大哥,咱爹找你有事商量。”小李氏还在坐月子,窗户捂的紧紧的,江沛没进去就站在院里,找个搭在绳上的麻布巾帮江清平把鼻涕擦掉,李氏在厨房忙没顾得出来和他说话。   “哦,啥事啊,粮买到了吗?”   “爹没说,买到了,我和三牛熬了一通宵才买两石粮。”江沛见他出来,摸摸平儿的脑袋走出院子,江大牛跟着他去找江父。   “大牛,明儿你去把粮食拉回来,既然粮买回来了,咱们就把粮食给分了吧。把三牛也叫回来。”   “爹,你不是说等二牛成亲后才分灶吗,现在慌啥!”江沛听了江大牛的话,诧异的看他一眼,觉得这话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倒像是小李氏说的。   江沛猜的没错,昨晚回去江大牛把江沛和他说的话讲给小李氏听。   结果小李氏不同意分粮食,现在大家都在一起吃,他们家人口最多,分了粮,吃的就是自己的,江大牛被他的两个弟弟伤了心,觉得还是老婆跟自己一条心,要为小家争取利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让你去你就去,别叽叽歪歪的,瞧你那点出息!”江父现在看见三个儿子就烦,两个有主意的,一个听老婆的,刚好江大牛撞在枪口上成了出气筒。   江大牛被他爹吼的直发愣,江沛也觉得江父的情绪有点反常,难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哦,那分粮食是不是按人口分?”江大牛恢复正常,说出小李氏交给他的第二套方案,如果一定要分粮,那必须根据人口数分。   江父想着他两个小乖孙,心软了下来,现在儿子长大不听话,还好有两个可爱的小孙子来安慰他受挫的心,于是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同意按人口分。   江沛知道江父有点偏心,不过也懒的计较,听他爹的话里意思,把所有的粮食按人头分,该给他的也给,只是没有他成亲办席面的事,他也不知道江父咋想的,江大牛听到江父的话,心里一松,这次回去媳妇应该不会骂自己了吧。   第二天江大牛和江三牛一起回来的,而三牛带回来的消息是粮价飞涨,里正接县令通知禁止粮店抬高粮价,结果人家粮店挂出无粮可售,直接关门。   “粮食怎么下去这么快,三牛在家没几天,大牛二牛又经常有事,能吃多少粮食!”   江家的粮食一直是放在江大牛的青砖瓦房的粮圈里,江父和李氏种了几十年的田,每亩打多少粮食,每人吃多少,粮圈的粮食到什么时候该剩余多少,还是能估摸的差不多的。   现在看到粮圈里的粮食虽然少的不明显,但还是发现比预想的要少两三石的样子。所以江父一看到此种情形才质问出来,说完望着江大牛。   江大牛被看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时小李氏头上缠着头巾从另外一间房自己走出来,一脸委屈又带着愤怒。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怀疑我和大牛偷咱家粮食,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那么苦,为他们江家受苦受累生两孙子,多吃几碗饭还怀疑我偷他们家粮食!哎呀……我的娘啊……我的命苦啊……不想活了,你们是想活活把我给饿死啊”   说着说着开始坐在地上,拍着地干嚎起来,江清平看着这阵势咧嘴哭起来,刚出生的江清乐听着吵闹声也跟着哇哇大哭。   “偷没偷,搜搜不就知道了,粮食自己又不会长腿跑,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嫂你敢不敢诅咒自己没偷!”   江三牛见小李氏撒泼耍赖的样子见多了,不吃她这一套,若是平时一点小东西无关紧要,可这是涉及到目前只能去黑市上去买的粮食。   “大家都看看啊,江家老三诅咒长嫂子死啊,这心黑的比锅灶还黑啊!……”小李氏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没坐完月子,走到门口朝门外大声喊起来。   江沛被小李氏的表演技能惊呆了,放在现在社会妥妥的影后级人物,江父被她气的捂着脑袋晃了晃差点跌倒,幸亏三牛眼疾手快的扶着他,江父颤着声指着江沛说   “二牛,去……去找村长来,今天非把她给休了不可,大牛如若你还要这个搅家精,就别喊我这个爹!”   “爹,乐儿还没满月,没娘怎么行!”江大牛红着脸低着头喏喏的反抗着。   “他爹你没事吧,吵什么吵!看把你爹给气的!”李氏原本想去抱正哇哇大哭的小孙子,结果看老伴都被大媳妇气的要晕倒,连忙转身走到江父身边问,江父心灰意冷的挥挥手,说着狠话。小李氏一听公公让儿子休掉自己,嚷的更大声   “江家的人都欺负我这个外姓人啊,这日子怎么过啊,这刚给他们家添个种,他们就要休掉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有两天就过小年了,所以村里的人这个时候都在家,左邻右舍的人听到江家院里的哭闹声,以为在打架,纷纷来到江大牛的小院里准备拉架。   “江老根,你这双喜临门,怎么还闹开了,大过年的吵架影响财运,双方都消消气!”   江老根是江父的小名,来拉架的有和江父年龄差不多的人,女人都围着小李氏和李氏,男人在江家爷四个这边。   “是啊,别人过年都合灶,你们却闹着要分灶,家和万事兴。”   “今天我见大牛还买了两袋粮回来,当时你可是留三四十石的,还不够吃啊?”   “今天去镇上的人说粮店不卖粮了,大牛是怎么买到的,粮价涨的吓死个人……”   “老根啊,平时咱们关系嫩铁,你看你家有个什么事大家都会赶过来瞧瞧,粮食涨价你也不告知大家一声,乡里乡亲的,你看你办这事,太不厚道!”   众人从拉架上变成讨论粮食的问题上面,小李氏此时也不再嚎,悄悄的扭头觑着江父的脸色,也觉得自己闹大发了,他原想着像往常一样闹闹公婆就会妥协的,把这一事给揭过去。   ……   江沛皱皱眉头看着这些原本还好言好语的劝说江家的邻居,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变脸似的满脸愤怒,让他不由想起梦中红着眼睛抢他粮食的人。   一个村子只这么大,发生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都会传遍,他们肯定都会知道江家提前买粮的事,等大家意识到事情不对时,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江家人呢,至少肯定没有好印象。   他看看还在扶着江父,却双目喷火的望着小李氏的三牛,闭着眼睛拧着眉头想一会,一个决定在他脑海中浮现。 第17章 租房   江父被小李氏气的要死,现在又被邻居数落的面红耳赤心生愧疚,两种情绪交加,身子摇晃的更厉害站立三牛赶紧托住他,李氏也立即抓个凳子让他坐下,替他轻轻抚抚胸口缓缓。   缓过来劲时,江父有气无力的向邻居说明原因,是江沛怕猜的不准,担心吃官司才没有告诉大家的,他们也是只买两袋粮食,还是花高价买的。   江沛无语的看着江父,为了你的面子转身就把儿子给拎出来,你以为解释就有用吗,看到周围的人虽然面上缓和些,但从眼神里能看出他们分明不信。   最后大家陆陆续续的散去,临走时还在小声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江父看到人走了,对着江沛说   “怎么还没去!去把村长找来!”   “他爹这眼看要过年,还是算了吧,老大家的一走乐儿咋办,吃啥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不是在作孽吗!”   李氏太了解江父,把子嗣看的重,这媳妇能是随便休的吗,也不看看娶个媳妇得花多少钱。   “爹,娘说的对,平儿和乐儿可不能离了娘啊,人家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小李氏这时抱着小儿子特别慈爱的嗷嗷哄着,在众人旁边来回走动,偷偷的瞥两眼江父。江沛像旁观者一样不管这闲事,免得真的休掉小李氏,江父以后不痛快还要找他麻烦。江父沉默一会,叹口气说   “分了粮,咱们各过各的,哪怕以后你们混的去大街讨饭,也别哭着喊着找我和你娘!分吧分吧……”   最后江父把留给他成亲办席面的粮和在街上买的粮都算在内,按人头数每人分了不到两石的粮食,江父虽然气的这么狠,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孙子挨饿,依然按照人口来分,把小李氏喜的眉开眼笑。   江父知道江沛买的七石粮,以及可以向姚家借五吊钱的事情,所以分粮时他只说成亲时让他自己想办法,大件的东西已给他置办好,父母没能力再为他操心。   “爹,当时不是说好家里的钱不分,留着我和二哥成亲用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三牛最看不惯他老爹偏心,大哥有两个儿子就了不起了吗,好像以后他和二哥要绝后似的。   “你这个不孝子!买粮花了三吊钱,家里哪还有钱给他置办席面!没钱了!买粮的三吊钱就是留着给他办席面用的,再说他不是打短工挣几个钱吗,自己想办法借两个!”江父现在心里憋着一股邪气,谁和他顶嘴,他愤谁。   不过他讲的是实话,当时是给江沛准备的三吊钱办席面,在农村已经不少了,足够办的排场。   江沛望着还要为他理论的三牛摇摇头,就这样吧,江父没把自己私下买七石粮的事情说出来,说明他脑子还没有彻底糊涂。   他现在要急着办另外一件事,粮店有粮不售和刚才村里人的神情,让他想要在镇上租个小院子,反正现在有大旱征兆,开了年只能到城镇去找工作挣钱养家。   在镇上租个小院每个月三四百文钱,他暂时还付的起,小李氏偷粮一事,他觉的家里太没有安全感了,家贼难防,他留一部分粮食自用,剩下的偷偷的运到租的小院里,让三牛住小院里看着,也好打掩护。   三牛的师傅在镇上那么久,可以让他帮自己打听一下,越想觉得时间越紧,这马上过小年,过完年准备成亲事情多,他房里还放着随时被人发现的粮食。   “三牛,你先帮我把粮食扛进院里,等会我再帮你扛。”他望着三牛,眼神示意找他有事。   江大牛一家四口分了那么多粮,老爹又不给江沛花钱办席面,觉得占了很大的便宜,非常自觉的把江父和李氏的粮食搬到三牛院里。江沛面上还和以前一样,淡淡的笑着。   到了院里,江沛把他要在镇上租房的打算说给三牛听,看他师傅有没有门路帮忙打听一下镇上有没有像他们住的小院子,不要太大和他们的一般大小。   “二哥,这个哪还用的上师傅打听,镇上的很多那样的小院子,都是些有钱人建的宅子,专门租给镇上做小生意的,他们不在镇上,留的有家仆人负责出租房屋和收租子,明儿你和我去镇上,去了就能把事情办好。”   江沛听了心里一喜,连连点头,又告诉他自己把房里的粮食转运到租的小院里,他们俩晚上运,到时让三牛住在自己租的小院里,三牛也不想让他二哥与大嫂他们裹在一起,非常赞同江沛的做法。   分了粮,江父把灶也给分了,李氏见江沛一个大男人身边没人洗衣做饭,心疼他,说让江春枝帮他做饭洗衣,江沛拒绝了她的好意,说冬□□服不用洗那么勤,他还要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活计,趁着成亲前再挣几个。   李氏望着他叹口气,五指伸出还不一样长,何况是人呢,从内心里来讲,三个儿子她和老伴最忽视的就是这个二儿子,幸好没有长残。   分了灶江沛心里轻松很多,尽管他们还要来自己院里打水,但碰面的次数会少很多,吃过他自己做的早饭,便和三牛一起去镇上。   正如三牛所说,他所在的巷道里很多都是这般大小的小院落,之前他没说江沛没仔细观察过。   通过打听,他们很快找到出租院落的房主家仆,家仆听说江沛要租院落很高兴,拿着一串钥匙就带他们去看房,路途中把小院恨不得夸的像豪宅一样。   院落和三牛师傅租的格局差不多,都是两间青砖瓦房,一个小厨房,唯一不同的是院里多了一棵杨槐树。结果就是这课树,每月多了二十文的租钱,江沛说有树影响采光,最多给他出三百一十文,仆人想着空着也是空着,最后答应了他。   因为这是私下交易,不用签什么合同,江沛直接交了一季度的房租,仆人才把钥匙交给他,并叮嘱他要按时缴纳房租。院落租好后,江沛让三牛去饭馆,他要在小院里收拾一下,房间里除了一些简易家具,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   这些东西只能慢慢添置,想到还要劳心劳力的把运到家里的粮食还要再搬回来,早知道直接在镇上租个小院了,把粮食搬到小院里,真是太蠢。   看过院子,他跑到镇上买了扫帚和草席油布还有两个大瓮回来。先把房间打扫干净,把装粮的大瓮放在一角用草席折起来,其实他想买一车青砖垒个粮窖的,但是现在手里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只能暂且凑合一下。   他准备家里只预留五石粮办席面和用来吃,剩下的都运过来储存着。上次已经麻烦姚家的人,这次他不想再麻烦,免得被他们说自己没能力,有什么事老是找别人帮忙。   回杏花村路过云客来,江沛告诉三牛明儿他从家里拉车过来,两人用家里的板车运粮。   第二天早上,他到三牛院里推板车说是去镇上卖柴禾,搭别人的牛车还要给钱,他现在穷不想出钱,担心江父说他整天见不着人,天天不着家,就说晚上有事不回来。   江沛没把柴禾卖掉,而是拉去了自己的小院,他和三牛约定亥时出发,这个时候除了特别信任的人他谁也不相信,因此告诉三牛让他悄悄的出来,三牛犹豫下点点头。   有三牛陪着他走夜路,江沛没那么害怕,天气晴好,月圆之夜过去没几天,夜空中还有大半个月亮,并不是完全黑灯瞎火,勉强能看的见路,他们推着车临近村子时依旧抄小道,三牛也打算把他的粮食给运到镇上,他和江沛说让他的粮食先垫上,过年时再把粮食还给他,江沛笑笑说到时候再看,他没打算要三牛还他粮食。   半夜搬粮就算是在自家院里,也让他异常紧张,心跳的特别快,肾上腺素分泌旺盛,恨不得能一次扛两袋,想赶紧把这糟心的事办完。   十来袋粮没有牛还是挺重的,尤其是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车上系着两条麻绳,一长一短,江沛只能咬着呀套着短绳扶着车把拉着车,三牛套着长绳在前面两三米处充当牛的角色,还要仔细的帮江沛看路,夜色里两人一车,三团黑影在慢慢移动。   走出杏花村的农田范围区,他们便不再走小路,直接走官道,此时江沛思维发散,路上会不会碰到土匪什么的,不过马上反驳自己土匪都在山窝窝里藏着,他们这一马平川的。他和三牛两人交替拉车,一来一回用了三个时辰才到镇上的小院。   连人带车的进院关紧院门后,两人都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休息一盏茶的功夫,江沛让三牛赶紧回去,免得天亮被他师傅发现。   顾不得卸粮,此时江沛浑身汗透,寒风一吹浑身发抖,觉得鼻子塞塞的,连打两个喷嚏,幸亏当时装车时为了防止粮包路上掉下来他们不知道,他把一双被子盖在麻包上面用绳子捆着。   他从厨房里的抱一些柴禾到房间里,用火石点着,先烤会火手暖和后,再把被子拿下来脱了湿衣服,裹着被子烤衣服。等把衣服烤干,浑身不再哆嗦后,他开始卸粮,他点火的位置特意选在放瓮的地方,这样土地都被烤干燥了。   先把粮瓮倒满,再把剩余的粮食放在油布上用草席盖着,火没让熄就着火堆裹着被子再小睡一会。现在家里没那么多粮,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休息几天,从来到梁朝几乎没一天清闲过,比前世加班还累。   迷迷糊糊的睡醒,天已大亮,火堆只剩点火星,江沛站起来浑身酸痛,还好没感冒,明天就要过小年,他要和三牛一起回去,三牛小年休天假,走出小院时他把被子搭在粮瓮上。   现在是他一个人过年,他先买包子吃早餐,再去买些年货,割了两斤肉,油盐酱醋也都买点,又买了三副春联福字,几挂鞭炮,想着再过个把月要成亲,干脆在卖对联的地方买些红纸,还买了几个喜字,红纸让春枝帮忙剪纸。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江沛推着车在小镇上转悠,觉得缺什么就添置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剁手,眼看着又买了一车东西,盆子木桶锅铲碗筷什么都有。   买完这些去找三牛,饭馆的伙计掌柜也都需要回家过年的,因此正午已过把店里收拾妥当就可以回去了,三牛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直接跟着江沛回家。   小年俗称灶王节,要除尘祭灶的,江沛一早开始打扫院里的卫生,经过李氏和三牛的的劝说,江父同意让江沛过年时和他们一起吃,江沛想着过年规矩多,光祭祀用的东西都要准备一大堆,他什么都不会,能和他们搭伙求之不得。   不过既然分了粮,不能再吃他们的,所以他给李氏交了一斗粮,两斤猪肉作为自己一周的伙食。   过年前,女人准备吃的,男人准备祭祀用的物品,春耕夏种,秋收冬藏,小年之后的的这几天里,是单调肃杀的寒冬腊月里最热闹的时候。   尤其是小孩子,不知人间疾苦,想着过年有肉吃新衣穿,还有鞭炮玩,整天在村子里嬉闹,大人们看着孩子们兴奋的小脸,原本因干旱带来的愁绪也消减几分。   今年大旱,祭祀是重中之重,家家户户都比往年准备的东西要丰富些,李氏与春枝还蒸了几个大白面馒头,刀头比往年的分量更足了,这样祈求祖宗和各方神灵显得更有诚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这是江沛在古代过的第一个新年,古代的日子艰难的让他回忆起便捷智能的现代生活,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看着江家人一起吃饭,他强忍泪水,守完岁他回到房里大哭一场。   新年一过,就要开始为他的成亲做准备,对于成亲,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兰香是对他特别好的,他也要对她好,不能辜负她,尽自己所能的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 第18章 成亲   新衣春枝已为他做好,剩余的棉布李氏为三牛保管着,说是等成亲时再给他做,那么好的棉布现在穿太浪费。   成亲的各种礼仪比较繁琐,虽然分了家,江父和李氏还是要为他张罗的,江沛交给江父三两银子。   虽然他已经打听三两银子已够用,可还是对他说如果钱不够再管他要,江父骂他没钱还瞎显摆,不知道银子难挣啊,江沛知道江父好面子,于是说担心席面办的太坏,姚家会看不起他们江家,这才让江父不再说什么。   对于家里有五石粮的事他已想好说辞,如果有人问就说借他老丈人的用来办席面的,装被子的大木箱里的粮食已被他搬出来,放在了西房里,成亲用的被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   随着婚期临近,江沛觉得他越来越紧张,总想找点活干,来缓解这种紧张的情绪,难道这是婚前恐惧症?   江春花一家四口也提前过来帮忙,春枝已把江沛买的红纸充分用上,心灵手巧的剪了很多纸画,喜字、鸳鸯戏水、并蒂莲花,惟妙惟肖特别好看。   成亲的前一天,姚家把兰香的嫁妆送过来,拉来三大牛车,让村里的女人羡慕,男人嫉妒,嫉妒江沛不光娶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还带着这么多的嫁妆过来。   一般农村的女子出嫁几乎没什么嫁妆,兰香带来六抬妆奁抬盒,除此之外还有立柜、箱子、案几、洗脸架什么的,比娶媳妇的男方置办的东西还多。   江沛知道兰香是姚家的团宠,但也没想到姚家人这么疼爱她,洛水镇的规矩是成亲用的棉被是女方家的,村里子嗣旺婚姻幸福的女人担起了铺喜被的任务,铺完喜被,晚上江清平当他的滚床童子,帮他压床,小孩子觉多,玩累了便沉沉睡去。   帮忙的人都散去后,江父推开江沛的房门,咳咳几声颇为尴尬的,支支吾吾的说明来意,要对江沛进行婚前性教育,江沛看着他老爹黑红布满风霜的脸上满是不自在,吭吭哧哧的讲解洞房的过程,颇为好笑,不过还是配合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作为现代人什么不知道啊,谁没看过几本有车的小说,谁没讲过几个黄段子?   江沛觉得自己的理论知识已过硬,生理功能他觉得从几乎每天都会出现晨勃支起小帐篷的现象看,也是没问题的。具体结果如何只能看明晚的实践,但愿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就好。   江沛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怎么的,竟然破天荒的失眠了,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是睡不够的,没想到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想着以后会多一个人同他一起生活,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还要对她负责。   成亲后不可避免的要有孩子,那他的肩上的责任更重了,必须让孩子读书习字,不能做个文盲。   这个话题想完又想着什么时候下雨,现在村里大池塘的水干了,村里的大人孩子都跑到淤泥里挖泥鳅。   现在村里的女人们都只能在自家水井旁洗刷。如果再持续干旱下去,恐怕水井里都会打不出水来。   胡思乱想到四更天才睡着,没睡一会,江父李氏已经来到院里喊他起床,帮忙的人随后会陆续到来,他不好意思再睡下去,穿起提前准备好的新衣,系上红腰带和红头巾,到迎亲时再在胸前带个大红花。   尽管睡的晚起的早,江沛却没有丝毫的困意,头脑很清醒。上午要接待来送情的客人,下午再去接新娘,晚上拜堂。   “新郎官真俊!”陆陆续续到来的客人,见江沛一身新,精神奕奕,满面笑容,忍不住的夸赞。   院里的门上窗户上贴的都是喜字,大牛三牛门上贴的也有,请的专门为红白喜事掌勺的师傅,正在院外临时垒的大锅灶上准备要做的菜,江三牛在旁边做其副手。   来帮忙的女人在井边择菜洗菜,不知道说些什么哈哈大笑,由于江沛的小院位置有限,吃饭的桌子是放在江大牛院里的,从他的院里传菜。三牛院里安排的是姚家来送亲的人。   迎亲队伍请的是半专业班子,为啥是半专业班子呢,因为新郎官骑的是驴,不是马,江沛还是第一次坐驴,有点害怕不敢上去,惹得去迎亲的人哈哈大笑,还有的男人说去替江沛接新娘子。   江沛被他们言语一激按着驴背跃了上去,毛驴早已被驯化,没有什么反抗,任他乖乖的骑着。   迎亲队伍终于在大家的目送中出发,敲锣打鼓唢呐声鸣的去往姚家庄,江沛突然害怕起来,他怕姚家的男人们因自己把他们的团宠娶走,故意难为他。   到了姚大顺院门口,江沛小心翼翼的下来正正衣冠,堵在院门口的是姚父的孙子们,脸上抹着红胭脂,扎着红头巾,十分讨喜,掐着腰鼓着嘴煞有介事的威胁江沛,不给红包不让他进院门。   江沛早就备好铜钱,抓一把铜钱朝院外一撒,小孩子再怎么听大人的话到总归是小孩子,钱一撒什么也不管了都跑去抢钱。   进了院子,姚父一脸落寞的坐在正堂中,姚家两兄弟脸色稍微好点,没见徐氏和姚大顺,估计是在陪着兰香在房里说话。   江沛见此情景满面笑容的小心的说着好话,也不敢催促新娘开门出来,耐心的等着,惹得来接亲的人不停的对他挤眉弄眼,他们可是已经做好撞门的准备呢,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没过多久徐氏两眼通红的出来,姚大顺背着盖着红盖头,一身大红喜服的兰香,在姚父面前微微屈下身,便向院外的花轿走去。   这时江家接亲的人见新娘出来欢欣鼓舞,锣鼓敲得更响,唢呐吹的更卖力,江沛眉眼带笑快步的跟着姚大顺,待新娘入轿,江沛对着姚家人拱拱手上了驴,向杏花村走去,此时太阳快要落山,迎着夕阳,即将开启新的生活。   “花轿来啦,新娘子来喽!”   “二牛叔娶媳妇啦,快点去捡鞭炮!”   ……   迎亲队伍刚进杏花村,村子里的小鬼头们便开始奔走相告,迎亲队伍到江家的院子旁时鞭炮开始响起,江沛只有两间房没有正堂,所以只能在江大牛的瓦房里拜堂。   江沛骑驴骑的头有点晕,下来后走路有点飘,胸前带着大红花轻轻踢开轿门,惹得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嘲笑他以后怕老婆,跟轿的媒婆扶着兰香走出轿子,把她手里的系着大红花的红带递给江沛,让他牵着新娘走。   “一拜天地!”转身向门外跪拜时,兰香有点身形不稳,江沛立即伸手扶她一下,旁边的人纷纷说江沛是个好的,懂得照顾人。   “二拜爹娘!”   江父和李氏脸上被人糊两道黑锅灰,满面笑容,二儿子终于成亲了,任务又完成一个,老二家的带的嫁妆多,以后儿子的负担就不会那么重了。   “小两口对拜!”   “送入洞房!!”   江沛还要陪客人吃饭敬酒,因此拜完堂后,他拉着一旁的江春枝对她悄悄的说,让她看顾着兰香。   因为席面是摆在江大牛院里,江沛不放心兰香一个人在房间里,姚家来的送亲的人也要吃饭,春枝笑着点点头让放心,保准帮他看好二嫂。   现在大家为了节省粮食,日子过得紧巴,有的人家三顿饭减为两顿,这次逢上江沛成亲,个个拖家带口的来吃桌,江父和李氏没准备那么多桌,只能临时在外面再加几张桌子,每桌少两个菜,匀给超预算的人,场面特别热闹。   江父怕二儿子被灌醉影响洞房,特意让江大牛和江三牛替他挡酒,虽然男人们喜欢喝酒,但都知道江沛接下来还要揭新娘盖头入洞房,而他们还要闹洞房呢找乐子呢,因此也没尽兴喝。   吃完饭,江沛还要继续进行婚礼没完成的程序,跟着他去闹洞房的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和小嫂子们,当然还有些小鬼头。   虽然酒的浓度不大,但搁不住每桌都要敬酒,此时江沛有点醺醺然,想着今晚要和兰香洞房很紧张,手心都是汗,但愿能够成功吧,要不然留下心里阴影就不好了。   “看新娘子啦!”   小孩子们兴奋的大声喊着,噔噔的跑到大人们的前面,江春枝听到江沛进院时,忙站起来,笑着等他们。兰香也特别紧张,双手紧握个苹果放在并在一起的双腿上。   江沛手里拿着媒婆递给他的包了一层红布的称秆,手微微发颤的去挑兰香的盖头。   他担心称秆伸的太长杵着兰香的额头,挑了两次才把红盖头挑掉,惹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开起荤素不忌的玩笑,兰香的盖头被揭开,满脸羞涩的抬头看了眼江沛,见周围都是人,慌乱的立即低下头。   要不是一双寒星般异常漂亮的眸子,江沛会认为坐在面前的不是兰香呢,他完全欣赏不了古代的新娘妆,把好好一个漂亮女孩子化成这般模样。   “新娘子真俊,刚好和二牛相配,以后的娃娃差不了!”   “二牛身子壮实,保管三年添俩!”   ……   江沛听了他们说的话真是无语,但也没办法,嫁娶之夕,男女无别,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洞房不热闹说明你人缘差。   “该喝交杯酒啦!”   媒婆李大康的妹妹在众人的提醒下,端着两杯喜酒交给两人,让他们俩喝交杯酒。   “二牛,你媳妇可没有你这么长的胳膊,坐嫩远做啥!坐近点,坐近点!”   江沛红着脸瞪了一眼嘻嘻哈哈江二柱,不过还是往兰香的位置挪了挪,望着涂着一脸厚粉被众人闹的像雏鹿般羞怯的兰香,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喝了交杯酒,这时有人趁着江沛手还没抽回来,在他身后推一把,江沛一头撞进兰香怀里,把兰香压在床上,江沛连忙起身把羞的脖子都红的兰香拉起,四周又发出起哄的吆喝声。江沛心想,难道古人也这般开放?   “新郎新娘合吃糖,日子过的似蜜糖!”   这时几个男子笑嘻嘻的把江沛拉起来,在热闹的氛围下,变得大胆的小嫂子们也把兰香推搡到江沛面前。   一位个子较高的男子拿着用线栓着的喜糖,放在两人嘴巴的上方,确切的说是放在兰香嘴巴上方,媒婆给他们把规矩讲清,让他们俩人一起吃完,才算过关。   兰香身高只到他肩膀,所以江沛要想吃到糖还要低着头,拿糖的男子很坏,反应异常敏捷,每次两人要吃着时,他就把喜糖快速抽走,害的江沛老是和兰香撞在一起,甚至有两次嘴巴和兰香撞个正着。   “阿爹,为啥二叔要吃二婶的嘴巴?”江大牛抱着平儿也在现场,他嘴里含着糖,眨巴着大眼睛口齿不清的问。   “你二婶嘴巴上抹的有蜜,二叔想尝尝甜不甜!”   “比糖还甜吗,我也想吃二婶的嘴巴!”   “那可不行,二婶的嘴巴只能二叔能吃,让你爹给你娶个老婆就能吃嘴巴了”   闹洞房的人听到他天真无邪的话语,边看新郎新娘吃糖互动,边逗着小孩子玩,江沛被他们折腾的实在受不了,可怜兮兮的向媒婆求饶。   媒婆见他们俩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她又和江沛是亲戚关系,于是使个眼色给男子,放水让他们把糖吃了。   最后两人面红耳赤的当着大家的面把喜糖吃完,媒婆见洞房闹的也差不多了,带着几个小嫂子在床上散上红枣花生,边撒边唱些吉利的话。   唱完后,媒婆把众人赶出房外,这一场婚礼流程才算结束,接下来的洞房就留给江沛他们两人。   大家走后,房里只剩江沛与兰香,兰香眉目含情的抬头望着眼前异常俊朗的江沛,见他上嘴唇被自己用力过猛撞的微微发肿,忍不住的心疼起来。   “兰香,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点吃的,再弄点热水洗洗脸。”江沛想起好像新娘子一天都不能吃东西,饿一天肯定受不了。   兰香点点头,小声的恩了一声,见她的二牛哥这么贴心,心里满的要溢出水来,想着昨晚徐氏给她讲的入洞房的事情,心脏如小鹿乱撞般砰砰跳个不停,又怕又期待。   小院里已没有其它人,但为了防止有人偷听墙角,江沛先把院门杠上,再去为兰香打盆热水端进去,让她先洗涑,再去给她热点吃的,热饭过程中他一直让自己放松别紧张,越在意说不定越掉链子,心里不停的强调自己现在已是一名男子,洞房肯定能正常发挥。 第19章 洞房   江沛热好饭端进屋时,兰香已洗过脸,厚粉洗掉露出眉目如画的容颜,江沛心想还是素颜好看。   兰香见江沛进来忙起身,含羞带笑的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放在案几上,想着他一直忙着敬酒应该也没吃多少东西,让他同自己一起吃。江沛说他不饿,让她慢慢吃,他先去洗涑。   喝酒都喝饱了,现在满嘴酒味,身上也是汗渍渍的,锅里还有很多热水,江沛想等他洗完澡,刷完牙,兰香应该吃完了吧。   等他把全身搓一遍,刷了两遍牙闻着没有那么大的酒味后,才磨磨蹭蹭的走向卧室,心里担心又纠结。   “二牛哥,我去把碗筷洗刷一下,再去洗涑。”兰香说到洗涑的字眼时,音调突然低下来,拿着托盘快速的走出卧室,江沛也很自觉的把她洗脸的水端到外面倒掉。   回到房,他把被子里撒的花生红枣都捡干净,这样铺在被窝里怎么睡觉,不硌死人。   拣完后把喜被重新铺好,看到大红喜被,他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半个时辰后,兰香走进房间,看到江沛在整理房间,呐呐的喊了句   “二牛哥……”   转过身来,江沛见兰香站在他身后,在晕黄的灯光中比白天还要清丽,穿着另外一件红衣,领口的两颗盘口没扣,露出细腻的肌肤,眸子含情像要流出水来。   可能常吃豆制品的原因,身体发育的很好,由于洗澡的缘故头发松松的随意挽着,散下的两缕被打湿,粘在瓷白修长的脖子上,在红衣的映衬下,带出别样的风情。   江沛下身竟然可耻的起反应了,难道男人真的是下半身动物,看到美好的人儿,会有生理反应?他尴尬的遮了遮,结结巴巴的说一句   “兰香,天晚了,咱们休息吧?”   说完后又想抽自己两巴掌,干嘛这么直接,可以先聊的别的嘛。   兰香捏着衣角,声如蚊呐,轻不可闻的嗯一声,便把头发散开,一头乌黑的青丝柔顺的披散下来,走到床边低着头开始慢慢的解衣服上的盘扣,手有点颤抖,脱掉衣服只着白色中衣,掀开被子僵硬的平躺在床里侧,头扭过去对着墙的一面,不敢看盯着她的江沛。   江沛看的口干舌燥喉头滚动,他快速的除掉外衣,吹灭灯火挨着兰香躺在外侧。   因生理反应,难受的厉害,也分不出心思找话题聊,在黑夜里摸索着抓着兰香的手,在她耳边声音暗哑的喊句兰香,兰香被他滚烫的大手和略带磁性的声音激的浑身发软,声音颤栗的小声回应他一句。   江沛不再犹豫,翻过身压在她身上,开始慢慢的认真的做起前戏,待前戏做足,兰香感觉到抵在她小腹的硬物蓄势待发,光裸的胳膊紧紧的环着江沛的腰,忍不住嘤嘤的说   “二牛哥,我怕!”   江沛忍的万分难受,他觉得如果不是理智在控制,早就随着本能不管不顾了,埋在她胸口喘着气说   “兰香,别怕,一会就好……”说完,俯身冲了进去,痛的兰香躬起腰身,想往后躲。江沛抱紧她待她适应后,才慢慢的动起来。   ……   “二牛哥,你会永远对我好吗?”完事后,江沛下床找来两人干净的衣服,自己先换上,再拿一条干净的棉布巾帮兰香擦干身体,惹得兰香又是一阵颤栗,双腿紧并。   江沛担心冻着她,擦完立即帮她穿上衣服。兰香浑身无力的窝在江沛怀里,手在他脸上描摹着五官分明的面庞,轻声问着他。   “会,睡吧!”江沛拿下她乱动的小手,吻吻手心把她抱在怀里,困意涌上来,不一会沉沉睡去,睡着的那一刻脑海中回荡一句话:我洞房了,生理功能很强大,没让我掉链子。   兰香蹭蹭他,满心甜蜜的靠在他宽阔的胸口上慢慢闭上眼睛,也陷入沉睡中。   清晨当江沛睁开眼睛,微亮的光线透过窗户,怀里的兰香还在熟睡,他躺在床上此时的感觉和未成亲时完全不一样,虽然以前老是说要挣钱奋头,但总觉得虚晃晃的,没有现在来的真实,他叹口气,可能是因为媳妇真的到家了吧。   兰香平时作息规律,姚家磨豆腐要早早起来,要按照平时,她早已起床做饭,当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江沛望着帐顶想事情,被子里的手还在环着她的腰,想起昨晚洞房时的情景,羞的往他胸口埋了埋,她这一动作,惊醒了正在出神的江沛。   “醒了,你再睡会,我去把院子收拾收拾。”昨晚来道喜帮忙的人吃完饭就走了,院里一片狼藉,需要打扫,而且还要给江父李氏敬茶,现在分了家兰香不需要给他们做早饭,以示自己厨艺好人又贤惠。   “二牛哥,爹娘都该起了。”江沛愣愣神才知道她口中的爹娘是指李氏和江父,农村人虽然都起来的早,但是规矩没有大户人家多,还是通情理的,除非是非常爱挑毛病的公婆,对媳妇早起敬茶很在意。   “不要紧,家里没那么多规矩。”江沛松开抱着她的手,下床穿衣服。虽然听他这样说,但兰香还是跟着他一起起床,动作缓慢的移到床边。   江沛见此情形,想着昨晚她是第一次肯定不舒服,不由自主的温声道   “那里还很痛?那等会敬完茶回来你就躺着,别做事了。”兰香听他大白天问如此私密的话,俏脸轰一下子红了,盈盈美目羞嗔他一眼,不过还是摇摇头,咬着嘴唇说没事。   江沛见她满脸飞霞,知道她是害羞了,摸摸鼻子笑笑,穿好衣服走出房外。又是一个大晴天,从他来到这里就没见过雨是什么样子,到井边打水时,见井水又深了些,看着日益下降的水位,江沛心中的担忧俞盛。   洗涑过后,打开院门,兰香还没出来,他在锅里添了些水帮她烧热水。   “二牛哥,我用凉水洗涑就好,爹娘该等着急了,回来我再给你做饭。”   兰香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对襟薄袄子,同色裙子,红色绣鞋,头发简单挽成个髻,斜插着江沛送给她的兰花簪,细白的手腕上带着徐氏给她的银手镯,清清爽爽,看着十分舒服。   待兰香收拾好后,两人出了院门向三牛院里走去,由于江大牛和小李氏也要接受他们的敬茶,所以也在,没进院门就听她大声的说着话,明里暗里的指责兰香没规矩,这刚过门还要公婆等着她来敬茶。   兰香听到后,原本留在脸上的红晕褪去,一脸羞愧的低着头,江沛拉起她绞在一起的手揉揉,安慰她说没事,心里冷笑自己整天睡懒觉还有脸说别人,心里对小李氏越发厌恶起来。   “爹,娘,大哥,大嫂!”   小李氏见江沛携着兰香来到小院敬酒,皮笑肉不笑的热情打招呼,看到兰香一身风采,眼角还留着没褪去的春情,撇撇嘴暗骂句狐媚子,长这么漂亮有什么用,一看那瘦弱的样子就不是好生养的,可别到时给二牛绝后。   瞥见兰香手腕上袖子没能遮住的银手镯时,想着那招人嫉妒的嫁妆,心里暗恨公婆为啥那么早分家,要不然凭她的嘴上功夫肯定能捞点东西。   江父和李氏都知道小李氏是个搅家精,对她说的话都不怎么在意,再说老二家的背后可有三个哥哥撑腰,不是能惹的,因此见江沛与兰香一进门时笑的很慈祥。   江三牛从房里搬两条板凳放在正对着房门外的院子里,看到江沛神采奕奕的,又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兰香,心里一阵向往,二哥娶完媳妇,接下来该轮到他了。   江春枝端了四盏茶过来,江沛和兰香接过来,跪下来恭敬的递到江父与李氏面前,李氏喝完茶后看着兰香低眉顺眼,满意的点点头给个红纸包的封钱。   给江大牛和小李氏敬茶不用下跪,尽管江沛心里不情愿,但面上还是满面笑容的把茶递给江大牛,大牛颇有大哥的觉悟教育了几句江沛的话。有公婆在场,小李氏不敢当面作妖,一脸笑意的接过兰香的茶水,把她好夸一顿。   敬过茶,江沛和兰香回了自家小院,兰香让江沛忙其它事情,她来烧火做饭,江沛看着满院狼藉,借邻居家的盆盆碗碗的都还没归还,还有江大牛院里的桌子。   江沛先拿起扫帚把小院扫干净,碗盘筷子归拢放在藤筐里,等吃过早饭再一一归还。   “二牛哥,吃饭吧。”兰香手脚麻利的把早饭做好,端到饭桌上,江沛洗过手进灶房后见兰香把他的粥都已盛好,筷子也摆在盘子上,心里一阵暖流,怪不得男子都愿意成家,因为有人帮你操持家务。   吃完饭,江沛让兰香回房歇着,他要把借的东西都还给人家,由于大家吃桌时恨不得把菜汁也给喝了,所以没有什么剩菜送给借东西的人家,只能说些感谢的话。   忙活了一上午,刚走到院门口,见有几个小嫂子欢声笑语的从自家院门里出来,兰香在后面跟着,面带新嫁娘的羞意。   江沛连忙让开路,热络的和她们打招呼,对她们说闲时来找兰香说话,她们满口答应。   “二牛哥,累不累,我给你倒碗水喝,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累,明天咱们去镇上转转,顺便买点回门的东西。”江沛还没和兰香说他在小院租房的事情,准备明天带她去看看,到时候如果自己能在镇上找个营生,他和兰香就在小院里住。   “恩,二牛哥,我这有十两压箱底的银子,若钱不够我拿给你。”   “傻丫头,钱你自己收着,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以后我挣的钱也给你花!”江沛走上前握着兰香的手,说着自认为很man的话,兰香即羞又感动,眼眶发红,水润润的黑眸柔柔的看着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现在江沛不是一个人,所以他不可能随着自己意愿走路去镇上,这次去镇上是搭的村里的牛车。   “唉,这老天爷咋回事呀,肉也给他割了,愣是一丁点雨都不下,别说人啦,这牛都快没秸秆吃了!”牛车车主驾着车和车上的人聊着天,唉声叹气的,江沛还是同其它男人步行,走在后面。   “谁说不是呢,这年景不好,活计都不好找,老百姓舍不得花钱啊,这日子咋过啊。”   尽管今年大家都纷纷割肉向老天爷烧纸祈愿,但老天爷依然不为所动,愣是一滴雨水没下。看着田里的庄稼没法分株拔节,村民越来越绝望,都是愁眉苦脸的,连带着去镇上摆摊子的生意都难做起来。   江沛听了也忍不住的犯起愁来,这时他脑海中想起李云阳给他说过的话,照这样的情形,难道真的要去祁家商号?   说实话,他也不想窝在这个小镇,眼光变得越来越狭隘,可他这刚成亲,兰香怎么办,一切都是未知数,万一李云阳只是一个客气话呢,江沛内心十分纠结,要不自己先去探探路,等觉得可以时,再把兰香给接过去?   到了洛水镇,江沛与兰香和其它人分开后,在镇上转悠。他发现原本摆小摊的街肆上人少了很多,以前很多卖鸡蛋的,现在卖鸡蛋的少了,倒是有卖老母鸡的,以前他吃混沌的小摊也没看到。   来往的行人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背着行李找短工的农家汉到处都是。整个小镇已不复往日的生机勃勃。 第20章 回门   买完东西后,江沛带着兰香去小院,过完年他趁着江父让他去镇上买东西时,买了个铁锹在他烧火的地方挖两个大坑,把装粮的瓮放进去,用干秸秆盖着,再铺上草席,草席上放着未装完的粮袋,用油布掩好。三牛已经从他师傅的小院中搬到他院里。   江沛有钥匙,昨晚上已经告诉兰香他租房藏粮的事,走进小院兰香一脸喜悦,还和江沛讨论着把家里收起来没用的桌子箱子运到这里来,直接可以住人。   “兰香,这是咱们的粮食,地下还有两瓮,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你谁也别说,到时家里没粮悄悄的来取,别亏待自己!”   “二牛哥,咱俩不是一起的吗,为啥说这生分的话?你是不是要出远门?”兰香觉得他话中有话,忍不住的问,问完后顾不上害羞,美眸凝视着他。   江沛也是刚看了镇上的情况才下的决定,不能坐吃山空啊,摆地摊做小生意的路已经走不通,只能想其它门路,江沛听着兰香哽着嗓子问,也没骗她的必要,望着她点点头。   “我只是去外面看看有什么营生,不久就会回来。”兰香听他说完,眼睛错开扭头不再看他,小手在袖子紧握,沉默着不说话,眼眶慢慢红起来,溢出晶莹剔透的泪珠,江沛抬手把她眼角的泪水揩掉,这么漂亮的眼睛,哭起来实在让人心疼。   这时兰香再也忍不住,不顾是在大白天,放下矜持环着他的腰,小脸贴着他的胸膛默默的流泪,江沛抱着她怜惜的为她试泪,等着她把情绪发泄出来再出声。   “二牛哥,你是不是又要去很远的地方,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上次回来就瘦的不成样子。”   兰香非常不希望江沛离开他们才刚刚建立的小家,可是她知道二牛哥是为了他们的家,村里的男人们都出去了,如果不让他出去,别人会说他吃软饭的,还让他咋抬起头做人。   “我只是有这个打算,具体啥时候走还不知道呢,乖,别哭。”现在肯定走不了,俗话说新婚一月不空房,别说江父李氏不同意,就是姚家人估计也不允许,女儿刚嫁过去,女婿就离家出远门。   第三天回门时,江沛和兰香早早起床做饭吃饭,拎着买好的礼物,去往姚家庄。   “二牛,带你媳妇回门啊?”   “是啊,大亮哥干啥去?”   “还能干啥,田里都干裂缝,我看麦子是彻底完了,唉,日子难熬啊,我打算去我老丈人那打听一下,听说他们村有人去府城做工去了,咱这小镇没事做只能干瞅着。”   江沛知道村里的壮劳力都在找短工做,不知道去哪,隔不几天回来一趟,每天在路口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   因为现在家里有存粮,朝廷根本不可能这时候拨粮赈灾的,镇上的粮店关门,人家已经说无粮可售,县令不可能强制别人卖粮。   一些镇上的大户都自己有粮食来源渠道,所以最可怜的是镇上无田的人家和他们这些泥腿子,只能绞尽脑汁的挣钱养家。他听到大亮说是去府城,灵机一动,笑呵呵的说   “大亮哥,你可要仔细的打听,到时候我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也去府城找个活干。”   “你小子刚成亲,会舍得出去?让我说不抱个大胖小子哪也甭去了,就跟着你老丈人磨豆腐得了!”大亮笑的别有深意,村里的人都知道江沛娶个像仙女似的媳妇,还带几车嫁妆过来,一个个恨不得都能变成江沛。   江沛见他这样说,分明不想带自己去府城,可能害怕和他竞争吧,现在是僧多粥少的时候。   到了姚家,姚家人早等着他们呢,徐氏见兰香一脸小女人幸福模样,便放下心,让她进屋和自己拉会家常。而江沛向面色缓和的姚父见了礼,陪他一起去磨房。   “来啦,给磨上加点豆子。”姚大顺也不和他客气,语气自然的指挥着江沛帮他做事。江沛有添豆子和骑毛驴的经验,这次不疾不徐的舀半瓢黄豆倒进磨孔里。   通过聊天,江沛知道旱情对姚家的豆腐生意影响非常大,一方面姚家人担心真有饥荒发生所以不敢用太多储藏的黄豆,要减量生产,另一方面是除了镇上的大户,平常村里普通百姓买豆腐的人都无力再买,所以现在只做很少一部分人的生意。   看着姚父的心情还算不错,他犹豫着把早已想好要去府城谋事的说辞告诉了他,姚父沉默一会,叹口气说让江沛一个月后再去。江沛连忙应下,他没想到姚父这么爽快同意自己的决定。   得到姚父的同意,江父和李氏那边肯定没问题,已经分家,他们又不偎着自己过,自己出去刨食,他们求之不得,到时别告诉他们他要去府城就是了。   离做饭时间还早,徐氏拉着兰香说些知心话,女儿新婚三天回门,要问的肯定是女婿待女儿好不好,公婆妯娌怎么样,夫妻生活和不和谐。   “娘,二牛哥待我很好,公婆很和善,敬茶时我起的晚,他们也没挑女儿的毛病,就是大嫂为人精明,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二牛哥说让我维持表面关系就好,不用和她处的太深。”   兰香想着这两天在江家的生活,挺顺遂的,也很幸福,如果不是她的二牛哥要去府城就好了,虽然见女儿一副新嫁娘娇羞幸福的模样,但徐氏还是低声问道   “你和二牛在那方面还合拍吧,二牛没问题吧?”兰香听到她娘这么直白的问,羞的满脸通红,不过为了让她娘放心,还是诚实的答道   “挺好的,二牛哥也没问题……”今天清晨她不小心手碰到江沛正在晨勃的那处,一想到那彭起的物什,就羞的抬不起头。   徐氏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哪能还有不明白的,唉,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只要她过得幸福,没选错人就好。   回去时,见兰香依依不舍的模样,江沛笑着说等自己去府城时,她可以经常来姚家陪陪姚父徐氏,反正离的近来去方便,兰香欣喜的点点头,一般嫁出去的女子是不能三天两头的回娘家,这样夫家会有意见。   过了几天,江沛把要去找短工的事情告诉了江父李氏,江父抽着旱烟憋着不说话,李氏只能出声说   “这才刚成家,哪能就要出去呢,起码也要等到兰香肚子有消息再走,你不是买的有粮食吗,够你们两口子吃的。”   江沛十分无奈,不过还是和他们说他过一个月再出门,嘴上敷衍他们这一个月内肯定能让他们抱上胖孙子,这才让两人不再说什么。   ……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可惜今年无法实现,已大半年没下雨,田里的小麦得不到雨水浇灌大部分都已死去,江沛这个没参与种田劳作的人都心疼的不行,何况是村里的百姓,江父难过的愣是一天都没吃东西。   江沛随着江家的子弟祭完祖,就开始准备收拾行李准备出门,这个时候,家里的男人都去远处为一家老小刨食去了,村里只剩些劳动力比较弱的人。   江大牛和村子里其它人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干苦力去了,几天都没见着人。   “二牛,听咱娘说你要出门打短工,你准备去哪,等你大哥回来我好让他去找你,上次你做的就不厚道,我就说不说你啦,这次你可不能忘了你大哥!”   小李氏抱着流着涎水的江清乐,来到江沛院里东张西望的,发现兰香在灶房,快步走到厨房,瞬间功夫拿了两个白面馍出来大口吃着,这是上次办席面没用完的,江沛出门兰香特意给他准备点干粮。   江沛看的直皱眉,想着他走后直接让兰香在姚家住得了,把家里的粮食也搬过去,免得在眼前晃悠惹兰香心烦。   “大嫂,我自己都不知道干啥,让大哥跟着我去讨饭你愿意?”江沛在打水,现在井水不好打,他走前帮兰香把水缸打满。   “吆,你还用讨饭,讨金子吧!咱们整个杏花村谁有你二牛家吃的好,吃的都是白面馍馍!我们这些苦命人,现在能吃饱就算烧高香了!”   小李氏搬着条小板凳坐在江沛的院门口,往嘴里塞馍馍,吃完一口的间隙,还大声的宣扬着。要不是看她抱着小孩,江沛真想把桶里的水泼她一身。   “大嫂,这话怎么说,我白面是我挣的,既没偷又没抢,吃的心安理得,大嫂挪一下,我要给院里洒点水,去去尘脏死了。”江沛不想让她红口白牙的瞎编排,为他拉仇恨,于是拎着打上来的半桶水要去洒。   “江二牛,你说谁脏,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你大哥对你多好啊,脑袋摔伤了不能服役,他还赶着去替你,真是白眼狼!你就这样对我啊,坐你家门口就坐不得了!”   兰香在灶房听到小李氏的嚷嚷声,以为出什么事,裹着头巾跑出来,见小李氏反手抱着儿子,唾沫横飞的对着三米外江沛吵闹。   “大嫂消消气,这事怪我,见不得院里有点灰,起风刮的到处都是,人没法待,是我非要让二牛洒的,要想唠家常到屋里唠呗,看把乐儿的眼迷的,眼都睁不开了。”兰香向江沛使使眼色,让他别说话。   “谁想唠嗑,真是个坏心眼的,看你大哥回来怎么说你!”小李氏抱着孩子,恨恨的咬一口手里的白面馒头,把门口的凳子一脚踢倒,瞪了眼神色不明的江沛回到自己院里。   看着小李氏无法无天的泼妇样,江沛决定晚走一天,去姚家庄打声招呼让兰香住一段时间,等他从府城回来就把她接走,去镇上小院也可以,只是有三牛在,怕别人说长道短,反正到时看兰香自己的决定吧。   ……   “二牛哥,你不用担心我,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包裹里我给你放了两双鞋你换着穿,我等着你回来!”   兰香趴在江沛的胸口柔声的说着,江沛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三牛让他不用顾忌太多到时如果兰香来住时就说兰香是他姐。   “恩,放心吧,我尽快回来!”虽然这样安慰兰香可他心里也没谱,这次是他只身一人去府城,完全一个陌生得地方,只凭着别人的一句话就冒失的去了,靠不靠谱他完全不知道,而且还有可能是个贼船,死了都有可能。   望着怀里今晚分外痴缠的兰香,心软了软,如果自己死了,兰香不就成了寡妇?寡妇的日子可不好过。   不过无论成不成,一定要在秋播之前回来,如果秋季庄稼被耽误,那可就真的乱了。第二天一早天没亮,江沛带着兰香为他准备的两个包裹,沿着官道向他早就提前打听好的府城方向出发。   钱袋里还有兰香非要塞给他的十两银子,江沛担心她没钱花,把身上剩的钱给了她,房租他重新预付半年的。   道路上不只他一个人,还有像他一样背着行李匆匆赶路的行人,这次江沛不再像是第一次去镇上闲庭信步的走着,而是也像其它人一样,步伐匆匆,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目的地。 第21章 府城   江沛身上带的有钱,尽管不多,可还是不敢独自一人走夜路,目前乱相初显,保不准路上会有劫匪,因此宁肯多耽误点时间,也要以安全为主。   夜晚住大通铺花不了多少钱,兰香给她做的猪肉大葱油饼第一天就被他吃完,接下来的行程,半路上饿了啃干梆梆的馍馍,喝点葫芦里的水,碰到有吃的小饭馆吃顿热呼饭。   沿着官道一路走来,田里几乎看不到人影,一片荒芜,赤地千里,随着出行时日加长,府城临近,路上像他一样背着行李的人越来越多,难道是难民?   “小兄弟也去蒲阳城吗?”   “是啊,大哥也是?”   一路上江沛几乎不主动与人搭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时见到一个比他年龄大不几岁的男子同他打招呼,五官端正,看着比较面善,因此江沛稍微卸下些防备心。   “对啊,只能到府城找点营生干,看这天,半年的功夫都白瞎了。兄弟也去谋事?”   “唉,看到别的男人都出来了,咱也不能翘屁股睡大觉,没办法啊,老婆孩子都在等米下锅呢!”   两人并肩走着,东拉西扯的一个比一个说的可怜,江沛得知男子与他是同一个县城的,名叫刘大强,家里余粮不足,出来找活做,只不过比江沛强一点的是他去过府城一次,并不是两眼抹黑。   既然是老乡,那两人肯定是要结伴一起赶路,这样也好有个照应,江沛好心的把自己的白馍馍分给他一些。   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刘大强没好意思把他的高粱杂粮饼给他,而是把咸菜匀给他一些。   蒲阳城是一座繁华宏伟的大城,同时也是梁朝的陪都,每年皇帝都会带着老婆孩子一众臣子来此小住一段时间,可见其重要性。   当江沛站在蒲阳城外,仰头看着高大厚重的城墙,心中激荡,有种时光洗刷后的质感。   “江老弟,咱们进去吧。”男子拍拍江沛的肩膀,江沛回过神来点点头。   “刘大哥,当时你来蒲阳城,怎么没想到在府城定居呢?”刘大强哈哈大笑起来,给江沛一个你太天真了的眼神。   江沛尴尬的笑笑,也觉得自己问的太幼稚,像他们这些社会底层人士,在小镇上还只能租个小院,更何况还是在府城呢,想想他不禁有些气馁,原本还想着来这安定下来把兰香接过来呢,自己的想法实在太天真。   两人担心府城住客栈花费太高,所以在临近府城的小镇上投宿一夜才来的。   进城的人特别多,一部分人挑着担子,挎着篮子,推着推车看起来像是当地百姓,当然也有很多像江沛一样背着行李来府城谋生的外地人口。   虽是辰时,但府城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城门大道特别宽阔,八驾马车可以并行通过,高大华丽的临街商铺栉比鳞次,彰显出一府之城的雍容大气。   江沛去过蒲莱府城,对城里的繁华景象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叹。   “江老弟,咱们去牙行那边,虽然雇主多数是要签长工的,但也不伐一些要短工的人家。”   刘大强已来过一次有些经验,江沛立即说好,感激的对他笑笑,由于对祁家商号有顾虑,他想先找找其它工作,实在不行再来打听祁家商号。   等刘大强带着他绕过城门大道,到了一条更加热闹的街肆,只不过街道明显没有城门大道宽阔,临街商铺也相对低矮一点,此时背着行李的人都急切的往一个地方赶,刘大强喊着江沛往前冲。   “快点,要不然轮不到我们了!”   江沛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找活的人多,岗位太少,竞争很激烈。于是加快步伐随着人群跑起来。   等他们到了牙行,门前挤的都是人,牙人先说工种,再说薪酬。有意向的还要原地排队等着雇主们的挑选,人多劳动力过剩,雇主们故意压低工钱,短工一天二十文,长工需签两年以上契约,当然还有一些卖身的要签卖身契。   江沛听短工一天才二十文钱,瞬间觉得自己真廉价啊,但是还有很多人抢着去做。   “江老弟,怎么样,干不干?凭着你这身块头,雇主们抢着要呢!只是还要自己找地方住,算下来不划算。”   江沛失望的摇摇头,一天二十文太少,勉强能养活起自己,看来只能去祁家商号碰碰运气了。   刘大强见不愿意干,自己也开始动摇,上一次来府城工钱还是一天六十文,没想到这次直接少了大半,二十文哪够养家的。   “刘大哥,你有没有听过祁家商号?”江沛见刘大强对蒲阳城有一定的了解,想从他这里打听一下。   “祁家商号?做生意的人谁不知道!咱们梁朝数一数二的大商,你是别想了,咱们这些泥腿子人家看不上。”   只要蒲阳城中有祁家商号就行,江沛暗暗的想着,接下来就是打听店铺在哪。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小弟想去祁家商号碰碰运气,。”   “你这小子,怎么不听话呢,得得我陪你一起去吧!”刘大强觉得路上吃人家两个白面馍馍,理当对他照顾一些,说不定真让他说中,运气好能谋个活计做,总比打短工种田强。   江沛听到他要和自己一起,犹豫一下没反对,通过询问祁家商号在蒲阳城有几处分号,他们打算先去离的最近的南华街上的布庄。   面前的布庄是三层的气派大门面,檐廊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牌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四大大字:祁记布庄。   店前熙熙攘攘的都是人,有的出入还带着随从,店外停着的有几辆马车,从客人的着装打扮来看,这家布庄对应的应该是消费层次较高的人,店里的伙计对着有的客人很是热情,但并不谄媚。   “老弟,还要进去吗?”刘大强面对这情势有点犯怵,看着他和江沛的穿着打扮,又背着行李和别人一对比,明显社会地位低几个层次,顿觉矮半截,有点自卑。   “进!”江沛握握拳头,抬头望着祁家商号的标识,目光坚定的说完,便抬步向店里走去,刘大强拍拍胸口,跟在他身后。   店里伙计可能受过专业培训,职业素养很高,并不因江沛两人穿着短褐便冷眼相待,而是客气的问他们有什么需要。   江沛目光快速的搜寻一遍后,发现没有像掌柜的人在场,大都是些伙计在忙碌,于是微笑的对身旁的伙计说   “小哥,我们不是来买布的,是有事来找你家掌柜,能不能帮忙告知一声。”   “找我们掌柜的?他现在没空在三楼会客呢,恐怕不方便出来。”伙计打量他一眼,面露疑惑,可还是中规中矩的告知。   “哦,这样啊,那我下午再来讨扰,如果掌柜会客下来,你就说是云阳少爷让我来找掌柜的。”   江沛心里有点郁闷,自己的点怎么那么背啊,要不要去其它几家看看,说不定在另外一家能行呢,难道掌柜的都有事不成。   “是云阳让你来的?”   江沛和刘大强转身快要迈出门口时,听到身后有人问他,声音有点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的。   他回身看去,见打头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走进一楼大厅,后面跟着几个主事,面上都十分恭敬。男子背着一只手,捋着短须,打量一眼江沛问他。   江沛瞬间想起他是蒲莱城李云阳喊他三叔的人,他快步向前,躬身礼貌的施了一礼,向男子禀明自己的身份。   告诉他去年腊月自己有幸随车去次蒲莱城,云阳少爷心善,看他可怜,让他来祁家商号谋个活计,养家糊口。   当然江沛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把自己现在艰难的处境加了几句,用来衬托祁家商号和李云阳的善行。   男子听完点点头,抿嘴稍微停顿下,对身后的一主事说   “就让他去你那里吧,能入云阳的眼,想来差不到哪里去。”   主事连忙拱着手答应,随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态度恭谨的江沛。   刘大强听到江沛还认得祁家商号的什么少爷,不由对他佩服起来,没想到他这么低调,深藏不露啊,看到他能在祁家商号谋到事,真心为他高兴,不过想着目前自己还没个眉目,脸不由一垮。   俗话说面由心生,男子不经意的扑捉到刘大强面上表情的变化,于是抬袖随手一指   “你就留在布庄吧。”刘大强听了欣喜若狂,激动的直搓手,嘴里不停的说着感恩戴德的话,江沛也为他感到高兴,在人生地不熟的府城,能有个同乡一起还是很好的。   男子说完,留下一个布庄的管事,带着其它人向门外的马车走去,江沛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走是留,走在男子身后的主事,见他没跟上来,转身朝他招招手,示意江沛跟着。而刘大强则是留在布庄。   江沛得到指令,小跑几步跟上,和其它小厮一起跟在马车两边,在闹市区马车不能快行,只能缓慢的前行着。   工作的事定下来,江沛心里的大石落了地,脚步轻快起来,颇有兴致的欣赏着街道上的人文风情。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拐进另外一个街道,在一处店铺外停下,牌匾写着:祁记粮行,这处店铺比刚才的布庄看着还要大气,主营粮食和干货,此时排队买粮的人特别多。   江沛随着众人进去后,才发现店面是三进的宅子,前面作为临街商铺,后面的是储放东西和住人的宅邸,与一楼的一个侧间连通着。   店里的伙计看到主事们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伙计,恭敬的躬身行李后,又继续做事,让江沛跟着走的那名主事,挥手招来一个像是负责人的长衫老者说   “陈叔,这小子刚来的,你带着他点。”江沛连忙笑着向陈叔行礼,陈叔和善的点头回应。主事把江沛交给陈叔后,便跟着其它人一起去了后院。   陈叔问过江沛姓名后,让他把行李放下,开始给他讲店铺里的一些情况。   这个店铺算是蒲阳城的一个总号,总号的负责人姓祁名达,为头的男子也姓祁名越,是整个祁家商号的三当家,这次来蒲阳城是巡视各个分号的,刚好被江沛碰上。   陈叔想着江沛是东家带过来,亲自交待的人,多多少少是有点关系的,不能随意让他做个普通伙计,便问他是否识字。   江沛略微犹豫下,点点头,说小时候跟着村里的老先生习了一些简单的文字,只是当时家穷没钱买纸墨,不会书写。   陈叔点点头,让江沛先在店里打杂一段时间,熟练掌握店里经营的基本流程再予他具体活计。   江沛明白,这是所谓的实习考察期,府城总号这边的待遇挺好,后院的耳房是留给伙计住宿的地方,还可以吃大锅饭,目前他的工钱是每月一两半,比打短工每天二十文要好很多,而且还稳定。   刚进商号做工,江沛不好立即请假回去,只能勤奋努力的做事,给主事留个好印象,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潜力股,到时再向他们说回去接兰香的事。   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府城租赁的行情,说不定这点工钱还不够租房的,先保住这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时间离秋播还早,在这段时间内争取加薪。 第22章 实习   祁记粮行售卖的干货包括各种调料和果脯山货,林林总总的不下百种,粮食是五谷杂粮。   因此江沛首先必须要把这一百多种的货物名称和对应价格熟记于心,价格还分为零售价和批发价。   也许对古代人来说做到这些可能耗时较长,但对江沛这个对数字特别敏感的现代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大问题,想当年为了高考看了多少书,背了多少东西;大学毕业工作后,办公室有多少琐事需要清晰的记在脑海里。   因此江沛拿出备战高考的劲头,对这些琐碎的东西开始记忆轰炸,最后只花几天的功夫把这些内容熟练掌握,脱口而出。   每当顾客进店咨询时,他都满面笑容的快速准确的说出价格,当顾客结账时,不需算筹,他都能很快说出要给付的金额。   几次下来,别说店里伙计,连陈叔都很吃惊,心想东家带来的关系户还是有两把刷子,从这几天的表现来看,像个勤快务实的,而且人又聪慧灵性,好好培养一下,是个经营好手,说不定以后能在店铺里独挡一面。   于是接下来陈叔总是有意无意的对江沛讲些生意场上的事情,时不时的提点着他,一个月下来,江沛能够很好的完成自己的实习任务,他本身表现出色,又加上有陈叔在祁达面前有意无意的夸赞,这样江沛渐渐的入了祁达的眼。   在此期间他趁着下工时打听了府城的租廪行情,结果很另人沮丧。府城的官办公租房,虽然租金便宜,但轮不到他们这些外来户。是蒲阳政府为府城内有户籍而买不起房子的百姓提供的廉租房。   他只能租住私人的宅子,像他在洛水镇上租住的一般大小的院落,在府城每月租钱都要一两八百文,比他的工钱还多,蒲阳房贵,居大不易呀。   随着端午节的临近,江沛心里越来越焦急,因为往年的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收麦子,如果继续赤旱的话,秋播便被耽搁。   虽然前几天下了雨,但是雷声大雨点小,老天爷象征性的飘了几片乌云,下了几滴雨,让敲着锅碗瓢盆,欢欣鼓舞的全城老百姓空欢喜一场。   最近来府城的外地人口越来越多,由于没法找到活计,很多人竟然扮起乞丐,在大街讨饭要钱,城中出现抢劫的刑事案件也开始增多。   现在大街上都有衙役巡逻,维护治安环境,祁记粮行的粮价采取的是阶梯型销售,来早的价格便宜,晚的稍微贵一点,但是均价也达到了一两两百文一石,据江沛所知,还有很大一部分走黑市销售的。   江沛觉得他在商号表现的尚可,想趁着陈叔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向他请半个月假回去把兰香接过来,不知道洛水镇目前的情形如何了,江大牛和江三牛是否也到府城找活做。   一个月以来他像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一样,跟着陈叔学了不少东西,打算等以后涨工钱后,买些劣质的笔墨纸砚开始学习用毛笔写些简单常用的繁体字,要不然太不方便了,而且不会写字,以后的发展前途也不会太大。   当江沛正要开口向满面笑容朝他走来的陈叔请假时,结果听陈叔先开口说,他在商号里锻炼的差不多了,能力勉强说的上去,征得商号管理层同意,让他以后跟着总号的几位账房先生学习做账。   江沛听完愣愣的,学习做账?那不是要在商号财务部门工作吗?   对这项工作他还是非常满意的,梁朝的计算方法与现代社会没法比,很多帐目经过简单的加减乘除就可以轻易得出结果,可是这里的账房先生还要拨弄好久算盘才算出来,当然算盘出错的几率是很小的。   “阿沛,这次你跟着张先生一起随着商队去趟新州城,小子,好好把握机会,外面的世界大着呢。”   陈叔慈祥的看着江沛,能随着商队出行虽然辛苦,但却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江沛现在还年轻,他看出大掌柜在有意培养他,给他这个难得的机会。   “陈叔,可我想趟回家把我媳妇接过来。”江沛支支吾吾的说,他现在回去刚好,但这一去新州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新州城是梁朝和邻国启朝的贸易互市区,在两国边境,江沛只是听说过,还不知道在哪。   “哎吆,小祖宗哎!现在还想着媳妇呢,回来接还不是一样,她难不成还会扎着翅膀飞跑了吗,媳妇已经是你的啦,可这次的机会你再扭捏,可就是别人的了!”陈叔见江沛不吭气,走进他一步,压低声音悄声的说道   “这次随行好好表现,给大掌柜留个好印象,以后会在商号里顺遂很多,往上爬的快,再说耽搁不了太久,交换物品后咱就赶回来,这边还等着粮食呢。”   陈叔看着冥顽不灵的江沛,苦口婆心的劝说没用,见他还是倔的像头驴似的低着头不给话,恨铁不成钢的厉声喝道   “这次随车总号的账房必须跟着去,你即在张先生手下做事,他年纪这么大都去了,你作为小辈却还想着温柔乡!这是大掌柜决定的,除非你离开祁家商号,另谋高就!”   去一趟互市区不容易,因此交换的物品数目比较多,账目繁琐,而且商号担心在交易过程中会有临时变动,因此都会有个随车账房。   江沛非常纠结,他知道这次随车是商号的主事为了锻炼他,让他见见世面磨砺一番,而且有了上次随车去蒲莱府城的经历,说不定这次还有好处拿,那样的话他在府城租房,日子就不用过的那么紧巴了。   可是想着兰香,他犹豫了,不过转念一想,家里他给兰香留的粮食差不多有一年的量,姚家的男人还在护着她,应该没什么事。   古代想寄封家书非常艰难,有心想给她去封家书,又没有相熟之人去洛水镇,无奈只能作罢,自己这个小人物又不能蹭官府的驿站传书。   天人交战一番,江沛决定随车出行,抬头瞅见陈叔正翘着长须瞪着他等着他答复,不由心里一暖,这一个月以来,陈叔非常照顾他,俨然把自己当做自家小辈来对待,教授自己的过程从不藏私。   “陈叔我听您的,听说启朝有一种叫三尊醉的烈酒,我回来给您带一坛,孝敬您老人家!”   陈叔好酒,烈酒尤甚,果然他听江沛要给自己带酒回来,原本颇为严肃的面容瞬间变得眉眼带笑。   可能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立即吭一声,颇为端肃的对江沛说他这是为了他好,并不是为了图他的酒,江沛立马狗腿似的帮他捏捏肩膀,捶捶背,连声说知道他的苦心,自己一定不会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江沛从陈叔那里知道,祁家商号水运有船队,陆运有驿帮,完全是自成一体的大商团,这次去梁启互市区新州城,是需要驿帮来押运的,因为启朝是个内陆国家,没法走海运,梁朝旱情严重,不可能走内河。   驿帮要运的东西不在祁记粮行的宅院里,而在府城十里外的一处庄子里,庄子类似于物品中转站,庄子之所以建到城外,是因为驿帮马匹太多根本不可能完全进入蒲阳城内,只有朝廷的军马才能进城。   这次装车没有再让短工扛包,都是庄子里的内部人员做事,因为江沛主要跟着去学习,记账目都是张先生在做,他只站在一旁为他打下手,随时听从他的吩咐。   祁达这次亲自出马压队,和商号的其它负责人在旁边看着,瞥了眼站在张先生身旁认真学习的江沛,微微一笑暗自点头。   最后装车完成后,江沛发现这次运送的物品大部分都是些干货,布匹,茶叶,没有粮食,想来也是梁朝目前自己都缺粮,不可能再给别人送粮。   这时一个伙计系绳着力不稳,车上的麻包眼看要掉下来,江沛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当他把麻包放上去时手难免会碰到下面的麻袋,他觉的不像是干货与茶叶,他趁人不注意的在麻袋底角用两指捻了捻。   伙计对江沛感激一笑,当他走回来后,捂着嘴咳咳几声,舔了下手指,尝出一股咸味,食盐?这是在走私食盐啊,不过走私食盐是暴利,有的小商小贩常常都这样干,祁家商号更不会放弃这块肥肉。   那他该怎么办,逃跑?这么多人,人家分分钟不把你解决掉,既然是穿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跟着一起蹦哒。   江沛发现自己并没有多紧张,从上次知道他们用海船运粮的事,他觉得祁家商号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难道在商号里待一个月,被洗脑了?   张先生拿着账目本对完数目发现无误后,便带着江沛走到祁达面前,禀告一切都好。祁达点点头,让庄子里的人烧火做饭,随行人员饱餐一顿再走。马车上同上次一样,除拉的货品,还有干粮和草料。   这次江沛不再是小啰啰,他与张先生归属与商号的财务部,可以坐马车,不用再地奔步行,他发现这次除了驿帮,请的还有镖局的人,个个配刀带剑的,威武不凡,让人很有安全感。 第23章 新州城   商队从蒲阳城外出发后不疾不徐的行进着,出了蒲阳城地界,地理面貌便显示不同来,开始有连绵起伏的山脉,海拔也慢慢变高。   穿越山道时遇到几小股土匪,当看到祁家商号的标志以及他们的阵势后,被震慑到乖乖的消失。   除了浦北平原没下雨,好像整个蒲河以北的地区都处在干旱中,江沛坐在车上舔舔干裂的嘴唇,心里想着该不会全国普旱吧。   无论他心中如何焦急,可也改变不了他与洛水镇,与蒲阳城相隔越来越远的现实,商队行驶近一个月才到达新州城外。   新州城位于梁朝与启朝交界的西北边境地区,是梁朝连通西域内陆各国的门户,贸易互市自古有之,经过多年不同朝代不同文化的熏陶,使得新州城无论是建筑还是生活方式都与众不同,具有其独特的魅力。   车队停下后,祁达带着两个随从,拿着官办手续走到城门外把守城门的官兵旁,不知说些什么,官兵打开折子看一眼,看看后面的车队,挥挥手让他们进城,路过城门口时象征性的查看一下。   城内热闹非常,大街上还有一些着装明显不同于梁朝子民的,街边地摊上摆放的物品也是千奇百怪,街上行人看到商队都习以为常,只是稍稍侧身让路,过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最后车队熟门熟路的在一家专门接待往来商旅的客栈前停下。车队徐徐进入客栈宽阔的后院,后院里也有其它商队满载货品的车辆。   等把车马安顿好后,他们便可以进入客栈休息,江沛没有被分到大通铺,而是和张先生合住一间房,江沛进房后发现房间有两张床,他已经做好打地铺睡的准备,没想到客栈还有标间。   祁达对着大家说句自由活动,别招惹是非后,便带着主事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路途上折腾了一个月,江沛没有立即外出,而是呆在客栈休息,一觉醒来发现窗外的天已暗下来,张先生不在房内,他舒展筋骨起身下楼,边陲城镇因官兵驻扎,有着其粗矿不羁的一面。   大街上到处都是大声的吆喝声,有的汉子因天热甚至光着膀子在街上逛悠,尽管边境气温昼夜温差较大,但此时迎面吹来的风仍然裹夹着白天的余热。   江沛信步游荡在新州城民俗大街上,外来的商旅受不了白天的燥热,此时温度稍降,都开始出来活动,游览边境城镇的风情或洽谈生意,因此显得格外喧嚣。   他现在不像以前购物欲那么强烈,只是随意逛逛,买点当地的特色小吃填饱肚子。   当他不经意的一瞥,看到祁达和一位穿着华丽,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从一家酒楼出来,两人都面带笑意,互相寒暄,不过江沛发现两人分开后,祁达的脸色不是太好看,而他身后的络腮胡男子望着祁达的后背笑的意味深长。   江沛猜想祁达应该是在和梁朝的商人谈生意,意见不和没谈拢,对方提了什么要求让祁达无法接受才这样的。他又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逛一会便回客栈。   回到房间见张先生面色也不是太好,经询问得知启朝知道梁朝大旱,国内粮食告急,因此为了国家的战略方针着想,严谨启朝商人再用粮食在互市区进行贸易,改换作其它物品。   但是祁家商号与启朝商队在贸易互市中,私底下已经打成了协议那就是以盐换粮。这次在谈判中启朝商人就是拿这个当噱头做文章,压低盐价,大肆抬高粮价,因此祁达的脸色才会不好看。   启朝不临海,盐井的产盐量无法满足国内百姓的用盐需求,因此盐价比肉价还高,尽管梁朝的大部分盐田掌握在朝廷手里,但不伐有些盐田场主私底下勾结盐商,进行走私活动,祁家有海船可以南盐北运。   谈判中双方都不让步,只能在这里胶着,祁家商号这边的主事的意见就是跟他们耗着,不能让他们拿捏自己,也不看看祁家商号是什么来头,让他们最后自己求着找上门来。   江沛看到以祁达为首的领导班子自那天晚上谈判结束后,天天在新州城出入高档场所,吃酒喝茶寻欢作乐,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江沛心里却暗暗着急,他们在这耗着,那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他跟随祁达他们去过一次欢乐场子,被热情奔放的异域女子上下其手调戏一番后,江沛说什么也不敢去了,被其它人哈哈的嘲笑一番。   江沛心中焦急再也坐不住了,在和张先生聊天时,故意愤恨的说启朝商人不讲行道,像这种人应该给他们一个教训,张先生来了兴致,知道他脑袋灵活,不由出声问道怎么教训。   江沛趴在先生的耳边悄声说让商队的探子私底下放出话,祁家商号有意扩大生意,在启朝寻找生意合作伙伴,抛出橄榄枝,新州城来往的两国商人比比皆是,嗅觉都是非常敏锐的,谁不想和实力雄厚的祁家商号合作。   这样以来对方肯定有了危机感,到时再给他们施压,看他们不乖乖的找上门来。毕竟梁朝又不是年年大旱,可是启朝却是顿顿离不开盐的。   张先生听他娓娓说完,捋须思量半盏茶时间,对江沛说他会把这个建议向大掌柜禀明的。   接下来几天没什么动静,江沛不知道张先生有没有对祁达说出他的建议,但是他明显觉得张先生对他比往常热络些。   空闲时还会教他一些做账方法,听说他习字不多后,还说等回蒲阳城把家里儿子用过的字帖借给他让他练字,江沛立即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又过了几天,他发现祁达带着主事们常常早出晚归,回来时满面春风,心情非常不错,江沛知道可能他的建议被祁达采纳了,看样子效果不错,祁家商号的人正在同有合作意愿的商人洽谈。   有天江沛正在睡梦中被张先生叫醒,说是要去后院交割货物,账房需要在场记录。江沛激动的一撅爬起,拿起衣衫手忙脚乱的穿好,喜笑颜开的跟着张先生一起下楼。   现在他同张先生关系亲近很多,他便告诉江沛‘盐’不会明晃晃的记录在账本上,是用特定的茶叶和干货代替,让江沛用心学着点,以后的生意中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交换的过来物品中,粮食占了七成,剩下的是启朝的一些特产,交易结束后,商号所有的人欢欣鼓舞手舞足蹈,祁达大手一挥,带大家去吃香喝辣,庆祝一番再起程。   在新州城待了大半个月,终于能回去了,这次回去中秋节应该都过了吧,不知道洛水镇是否下雨,如果下场及时雨都可以种麦子了。   “你小子,好好干,嗝~好好干!”   酒过三巡,祁达一步三摇的走到江沛面前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满嘴酒气的说。   说完抬脚要朝门外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江沛眼疾手快的先别人一步扶着他,惹得其它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里骂句马屁精。   “阿沛啊,娶媳妇了没啊,我给你牵个线,咱们商号……”江沛原以为女人爱八卦,喜欢牵线当红娘,没想到他们的大掌柜也有这个爱好。   察觉后面有些主事面部表情微变,当然不是高兴的神情,而是担心他们的上司醉酒时嘴巴一吧唧,把自己的女儿配给这个穷小子,尽管现在江沛入了祁达的青眼,但是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家底太薄不希望女儿跟着他受苦啊。   “阿沛万分感念大掌柜的一片好意,可惜没这个福分,爹娘和媳妇还在老家盼我归来,临走时我告诉他们很快回去,没想到一去几个月,杳无音信,连个递话的也没有,阿沛真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   江沛本想说这么可怜,是为了让祁达多允他些假期,没想到说着说着自己都心酸不已,不由的哽咽起来。   “唔,这样啊,那允你一个月假期,安顿好他们再来商号吧。”江沛听了简直欣喜若狂,对祁达更是殷勤起来,路上有个浅坑也会提醒他抬脚,让后面跟着的人都默默在心里反省一番,和江沛相比他们对上司的亲热度还有待加强。   第二天一早,祁家商号的所有人,精神奕奕整装待发,正是七八月份酷暑时节,白天天热,担心人和马匹吃不消,改做夜间行路,尽管蚊虫横行,但丝毫不影响行驶的速度。   沿途走来,千里沃土已是寸草不生,成为不毛之地,山上的林木的叶子都卷在一起晒成干青色,放在手心一揉瞬间碎成渣渣。不是说要发生洪涝吗,看来钦天监也不是神啊?   车队不进城,直接行进商号的庄子里,账目在新州成已核对完毕,没什么问题,此时江沛心焦家里的情况,向祁达请求直接回洛水镇,不再随着他们进庄。   祁达同意了他的请求,想了想,这次中秋的份例等着他返回商号再分发给他,免得路上招惹心怀不归之人。   江沛背着行李带着水囊和干粮,直奔官道而去,沿着官道向府城的方向都是拖家带口逃荒的人,他逆着人群加快步伐往家赶。 第24章 回程   可能前世性别留下的后遗症,尽管江沛恨不得想插上翅膀回到杏花村,但他还是不敢一个人走夜路,恨的真想扇自己巴掌,可是没用啊,怎么也战胜不了心里的恐惧。   因此只能凭着来时的记忆,在经过的县城或小镇留宿。   经过小镇时,镇上的人比来时少了大半,而县城的人数明显增加很多。   打听后才知当今圣上看到梁朝赤旱,百姓受难,已下发罪己诏书,阐述自己的“罪行”,不忍再看到百姓生灵涂炭,于是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但是梁朝自建朝以来就修养生息,赋税只三十税一,国库存粮不足,还要养着百万兵马,这样以来出现僧多肉少的局面,缺粮的老百姓太多,没办法朝廷呼吁乡绅富商设立赈灾救济点。   乡绅富商也有顾虑,大旱不只缺粮还缺水,每天熬那么多粥,水不够,可他们不可能那么大方的为这么多人蒸馒头吃。最后被官府下通牒逼的没办法,只好把粮食炒熟,每人分一把,先把命吊着。   江沛看着瘦骨嶙峋精神麻木的百姓,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怀着忐忑沉重的心情向洛水镇所属的县城洛安县赶去,洛安县的情况同其它县城差不多,也都是到处讨饭的百姓。   “大哥!”江沛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江大牛,欣喜的大喊一声。江大牛排队太过专注,周围又太喧嚣,他又喊一声,江大牛才回转身愣愣的看着他。   确定真的是江沛后瘦销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与亲人相见的喜悦,这回换作江沛愣神了,看到他的神情后,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出现在这里很让人吃惊吗?   “二牛,你还舍得回来啊!”江大牛排了那么久的队不舍得出来,直接在队伍中冲他吼,被后面的人推的一踉跄,又赶紧向前走两步。   “咱爹娘呢,兰香呢?!”江沛暂时懒得和他怪里怪气的话语计较,急切的问出他急于知道的。   听到江沛问兰香,江大牛露出不自在来,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眼神闪烁,江沛气的要死,恨不得跑过去给他两下子,但还是克制住想要爆发的情绪,又问他一句。   “兰香在姚家庄呢!”   江沛听到兰香没什么事,心放了下来,他不愿意在县城耽搁,想快点回去,看着江大牛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江大牛看他抬脚要走,气的直跺脚,媳妇说的真没错,老二什么时候只想着自己,现在连等都不愿意等他。   “二牛你等着我,我领完粮随你一起回!”江沛没办法,只能站着等他。没过一会,江大牛背着个褡裢走过来,一口的质问语气。   “二牛,你又去哪里找门路了,这次没少挣钱吧?”   “大哥,你这叫什么话,我能挣钱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去挣啊?”江沛一听他这口气,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忍不住的开始呛他,呛完不再搭理他,快步往前走。   “哼,我去挣?我还是不是你大哥,你大嫂问你去哪,你咋不说!是不是也怕我知道你能挣钱,怪不得别人烧你房子呢!”   “你说什么?!谁把我的房子给烧了?!家里人没事吧,兰香呢?!”江沛听了他的话吓的心脏瞬间停摆,转身摇着他的肩膀红着眼急切的问。   “你媳妇会看上那两间茅草屋?你自己心里不是清楚的很吗?”江大牛的肩膀被他的大手抓的很痛,使劲推开了他。   房子烧了再盖,东西烧了再买,只要人没事就好,江沛嘘口气。之后兄弟俩路上没再交流什么,闷头往洛水镇赶。   曾经烟火味十足的小镇现在一片荒凉,秋风吹过,漫天灰尘,街道上已看不到摆小摊的身影,临街的门面也都关门打烊,只是偶尔出来几个拿着水桶去往镇上的古井打水的人。   江沛不知道三牛所在的云客来是否还在营业。他听江大牛的口气兰香在姚家,可三牛呢?他想先去看看三牛。   “云客来早就关门歇业了,三牛出远门了。”江大牛见他往云客来的方向走,在他身后告诉他。   走了?那自己租的院落不是没人了吗?   “爹娘在你租的院落里,你大嫂也在。”江大牛咳咳几声,觑一眼江沛,不自在的说。   江沛听完吃惊看他一眼,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慢慢升起,他面色清冷的扫了眼江大牛,走向自己的小院。   院门从里面被杠紧,江沛直接用力捶门,后面跟着的江大牛被他一身冷意慑的也不敢吭气。   “谁啊?是大牛吗?”   “二牛!”江沛气的连爹也不喊了。   “你这个死小子,还知道家里有爹娘媳妇啊!”江父开门时,隔着门冲他吼。江沛没吭气,直接走进院门,江大牛进来后又连忙把院门杠上。   “二牛啊,你去哪了啊,这灾荒年一走三四个月,见不着人,万一有个咋着……”李氏原本在看着满地爬的江清乐,看到江沛也顾不得孙子,眼眶发红的拉着江沛仰头看他。   “死了还清静些,有这些讨债鬼咱俩能少活多少年!”江父最看不惯李氏宠着儿子,堵着气说,江沛不理他,而是问面前的李氏。   “娘,出啥事了,人家为啥烧我的房子,兰香没事吧?”   “还能为啥,人家看你不顺眼呗,害得我们连家都不敢呆了,怕哪天把我们给烧死的屋里!”还没等李氏回答,小李氏从房间出来,阴阳怪气的说。   “大嫂,你怎么会从我的屋里出来?”江沛看到她就烦,住着别人的房子还理直气壮。   “二牛,你家着火把我家的厨房给烧了,不住你这住哪?难道还留着给弟妹和三弟他们两人住,我说二牛,你的心真大啊!”   “只有你这种肮脏人才会想出这种龌蹉事,你给我滚,这是我的院子!”江沛气的眼睛充血,发狠的望着小李氏,手指着院门口,去他娘的礼仪,和这种人还讲什么礼仪。   小李氏被他狠厉的神情吓到了,不敢再朝江沛吱声,瞥见站在旁边愣神的江大牛,扑到他身上捶他两下,开始撒起泼来   “你是个死人啊,我怎么嫁给你这个窝囊废,媳妇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还不上前!你这个窝囊废……!”   “住嘴!再吵给我出去讨饭去!二牛啊,你大嫂是不对,可你也不应该让你媳妇和三牛两人住一处啊,她是咱们老江家的媳妇,家里呆不下她啦,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江父回过神来,看着扯着嗓子喊的小李氏吼了一声,又看着神情疲惫的江沛唉声叹气的说。   “爹,你怎么也这样说,兰香在镇上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让三牛看顾着怎么啦?”   江沛现在看着撒泼的小李氏就作呕,他懒得再和他们多说,心里记挂着兰香,于是对江父说   “爹,娘,村里的房子被烧,这里也没我的容身之地,我先去岳家看兰香了,你们俩多保重身体,我安顿好她再回来看你们。”   “你这个不孝子,长大翅膀硬了,能耐了是不?我到看看你们能混成什么样子!”   江父见江沛回来连句暖话都不说,心里只想着媳妇,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听他口音也同三牛一样,要往外面奔,心中顿时火气直冒。   “他爹啊,这可咋整啊,这老三刚走,老二也要走,好好的一个家散成这个样子,都是这个搅家精给闹的!”   李氏看江沛转身要走,连忙拽紧他,眼中喷火的咬牙切齿的瞪着小李氏。   “二牛,这可不行,你和三牛都走了,那不就是我和大牛管咱爹娘,你个挨千刀的说句话啊!”小李氏一听江沛要走,脑子瞬间开动起来,计较起自己的利益。   “大嫂,你住的是我租的房子,我走后留给爹娘,有本事你搬走就是!娘,您放心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会找到三牛的。”   江沛拍拍李氏的胳膊,安抚着她,李氏想着兰香目前在杏花村是呆不下,老大家的看样子是暂时不会搬回去的,无奈只好松手,叮嘱江沛几句,含泪放开了他。   “你们都走,老子不稀罕你们养活!”   江父看着三个儿子都想逃离自己,是看他们老了不中用了?心里有心酸,有失望,颇受打击。   “爹,该儿子做的我不会差一分,这院落的房租还有两三个月到期,这是租钱,如果想搬回村里,钱你们留着自用,田种不了这么多就找个佃户。”   江沛从钱袋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塞到李氏手里,不再停留,抬脚向院外走去,看都不看小李氏和江大牛变幻莫测的神情。   从小李氏和江父的话语中不难猜测,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三牛怎么会辞工远离洛水镇,兰香一定是受了委屈的,江沛脚底生风,心里思量着。   他还没在蒲阳城租房,到时只能先将就着住耳房,不知道刘大强的家属来没来府城,如果来了,两家可以把房子租在一处,这样兰香就不会孤单。   三牛知道自己在府城,他应该也是去了府城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他走时没和他说自己要去祁家商号。   沿路经过村子的时候,村子里空荡荡的十分寂寥,几乎没看到什么人烟,要不是老远看到屋顶上有炊烟,他还真以为村里没人了呢。   到了姚家村,他心里有点忐忑又有些愧疚,兰香跟着自己受那么大的委屈,不知道姚父还让不让兰香跟着自己去府城。院门也是从里面紧紧的杠着,他拍拍门喊了声兰香。 第25章 姚家   没人应声,江沛又连拍几下,才听见有脚步声向院门走来,来人没出声,也不知道是谁。   门打开江沛笑着要打招呼时,鼻子突然挨了一记拳头,痛的他立即捂住,鼻血瞬间涌出来顺着鼻沟啪啪往下滴。   “你还有脸来,兰香快被你们江家害死了!她不缺你家那口饭!”   姚三顺说完挥着拳头又往江沛身上招呼起来,江沛自门开时挨了一拳,痛的眼泪直流。   这时候见他又要打自己,气性也上来了,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小舅子,松开捂鼻子的手,开始还起手来,瞬时两人扭打在一处。   当姚家其它人听到打斗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江沛脸上糊的都是血,前襟也泅湿一片,压在姚三顺身上和他扭打在一处,场面特别血腥,大顺和二顺连忙上前把两人拉开。   “住手!”姚父见此情形,皱着眉头大喝一声,这时两人才相互松开,江沛连续奔波劳累,打架劲头一过,浑身软了下来,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喘粗气。   “二牛哥,我不要你死,兰香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兰香从房里跑出来,看到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江沛,此种情形仿佛和梦中的一幕重叠在一起,扑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兰香,我没事,怎么这么瘦啊?”江沛手支着地坐起来,看到梨花带雨形销骨立的兰香,心刺痛了一下,说好要对她好的,结果却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抬起袖子把她脸上的晶莹的泪珠揩掉,兰香这时再也忍不住撞进他怀里,环着他的脖子哭起来。   姚家人看的心酸不已,徐氏看着女儿这般模样,禁不住的泪流满面,姚家兄弟头扭到一边,梗着脖子握着拳头,头上的青筋直冒,尤其是姚三顺他可是挨了江沛几记拳头的。   “进屋吧。”徐氏待女儿的情绪稳定后,率先发话,姚家兄弟哼了一声,瞪一眼江沛气冲冲的走回院子。   姚父看着兰香扶着江沛满脸心疼的模样,叹口气沉默着和徐氏也向院中走。   最后只剩江沛和兰香走在后面,江沛的鼻血已经止住,可嘴角也挨了一拳,肿的老高,痛的要死,头昏昏沉沉的,走路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兰香小心的扶着他,不时的带着鼻音问他痛不痛。   “不痛,兰香让你受委屈了,这次咱们去府城,不回杏花村了。”   姚家存的粮食多,不用再奔波着去县城领救济粮,为了防止村里人不怀好意,兄弟三人都在姚大顺院里住,当时为了磨豆腐方便,打了口深水井,目前勉强还能保证全家饮用水供应。   只是井水有些混浊需要澄清才能用,徐氏给大儿媳向水缸努努嘴,指指身后满脸血污的江沛,儿媳会意拿着盆用瓢舀点水,满脸笑意的递给兰香。   兰香扶着江沛蹲下来,打湿棉巾仔细认真的帮他把血渍擦干净,又从他包袱里帮他找身干净衣服,让他到自己房里换上,江沛才去正堂里。   “爹,娘,在府城被事情耽搁了才回来这么晚,知道让兰香受委屈了,我在府城谋份工,这次回来就是要带她去府城的,虽然工钱目前还不高,但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从新州城回来的途中,张先生告诉他,等他回商号,工钱和账房的其他正式工一样每月五两。这样以来在府城租个小院落,生活的还是过得下去的。   “二牛,成亲前你就向我和你爹,还有三个哥哥打包票会护住香儿,可结果呢,你看看把香儿折腾成什么模样!你再不珍惜,让她被别人欺负,我可告诉你,咱们就到官府和离!我们香儿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瞎说什么啊,这都成亲了,还说这些做甚!再说这件事又不能全怪二牛,二牛啊,前事已过,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兄弟分了家,亲人就成了亲戚,只有彼此相亲才是亲戚,明白了吗?你们兄弟三也要记住这句话!”   姚家兄弟在姚父面前瞬间变成温顺的小绵羊,连忙说记住了,江沛哪能不明白姚父的言外之意,是啊,世人大都欺软怕硬,如果自己强势一点小李氏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   之后姚家人开始谈起江沛走后发生的事情,在他走后的一个多月,秋播无望,眼看三季庄稼颗粒无收,有些人外出找不到活计,没一点出路。   这时不知从谁口中传出江沛不但家里有白面,还出门去挣大钱了,村里一时议论纷纷,又记起当时江家偷偷提前买粮的事情,一些人看江家人的眼神都带着仇视。   两天后的夜里江沛的房子突然着火,发现时火势已起,天气干燥,无法打水救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西被燃为灰烬,要不是江大牛家是瓦房,估计连他家都会被烧,火星飞溅时,江大牛的厨房屋顶还是遭了秧。   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兰香不在房里,才躲过一劫,第二天江父让江大牛去姚家把兰香叫回来,江沛外出不在家,兰香是女主人理应知道这件事。   可谁知江大牛去了后,被姚家人告知兰香不在家没法跟着回去,让姚家兄弟跟着江大牛先去看看情况。   姚家庄其实一早已经有人传杏花村的房子着火了,只是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天气又干燥,也没当个意。   无巧不成书,那天刚好兰香去镇上的小院里,她担心地坑里藏的粮食埋藏太久生虫娥,想散散气,结果被杏花村里的女人在镇上看到。   回来说兰香挎着篮子打扮的花枝招展,进了镇上的一处小院再也没有出来,又和江沛房子着火时兰香不在联系一处,思维瞬间发散。   编排说江沛外出做工,兰香耐不住寂寞,偷偷私会情郎,兰香嫁给江沛是被逼无奈,原本是要嫁给镇上的一户人家的,故事编的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样。   三人成虎,这事传到李氏和江父耳朵里,两人被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原本兰香自江沛走后一直呆在娘家他们心里就有意见,只是二儿子和亲家都同意,他们只能憋着,但是心里总是有个疙瘩。   江父和李氏无法忍受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江大牛当时外出不在家,他们做公婆的又不能去姚家把儿媳妇找回来,只能去镇上找三牛。   云客来的生意随着旱情的日益加重,越来越惨淡,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不用挨饿,不用像其它汉子一样出去找短工做。   等江父找到他时,把村里的风言风语哀声叹气的说给他听,让他去把兰香叫回来问问到底啥情况,江三牛最清楚内情的人,便把江沛在镇上租房的事告诉江父。   他担心小李氏打歪主意,知道江沛藏粮的事情。连忙说是江沛担心兰香一直住娘家怕娘家嫂子有意见,所以在镇上小院住。江父听了很不是滋味,二儿子租房的事老三都知道,却不告诉他们这做爹娘的。   江父失落的回到杏花村,把这事说给李氏听,让李氏在和村里女人唠家常时澄清一下,他家二儿媳妇没有做对不起儿子的事,镇上是儿子租的房子,去的是自家院子。   小李氏自从江沛家着火后,心里一直担惊受怕,她家在村子最后头,大牛时不时外出,担心哪天晚上村里丧良心的也会把她家给烧了,当听到江沛在镇上租的有房。   小李氏内心嫉妒的要死,想着兰香一个人住房子肯定住不完,自家的厨房都给烧了,就该住他的房子,做赔偿,他不是能挣钱吗?   于是找到江父说江清平和江清乐那天夜里被火惊着,天天晚上哭闹不休,能不能去江沛院里住几天等好些再回来,侄子被吓到,江父觉得住二叔几天房子没什么,答应和她一起去找兰香说和。   结果等江父和小李氏一起去小院找兰香,问她能不能带着孩子住几天时,发现隔壁房间三牛在住,江父顿时又气的要死,哪有小叔子和嫂子单独住一起的。   江三牛急的没办法,自己的点真背,干嘛今天去云客来那么晚,看到小李氏在场顿觉事情不妙,立即江父解释说师娘带着孩子搬到镇上,他才在江沛院里住下的,目前正在找房子,找到房子马上搬走,还说兰香自从他搬来后就没有再来过住过。   小李氏眼见自己打的算盘要落空,正想说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让大牛也搬到镇上一起住几天,谁知江三牛在她话还没出口前就把话堵死,说那间房江沛交待过谁都不能住,江父也没法,毕竟这是老二的房子。   满心欢喜而来失望而归的小李氏,一时气不过,心中的郁闷无法疏解,就找村里的平时聊的来的女人添油加醋的宣扬一番,宣扬后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杏花村原本就有很多女人嫉妒兰香,嫉妒她命好有父母兄长宠着,出嫁时还有那么多嫁妆,长的漂亮,丈夫俊朗又能外出挣钱,老天实在不公平,什么好运都降到她一个人头上。   人心里同时住着天使与魔鬼,当魔鬼占上风时,人就会变的恶毒起来,于是村里又开始议论起哥哥不在,嫂子和小叔子共处一起的传言。   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连附近的几个村子也都在议论,姚家是做小生意的,认识的人多,有很多人私下找姚父和姚家兄弟说起这事。   兰香听说后犹如晴天霹雳,她不知道自己去趟自家的院子怎么会变成和小叔私通了,徐氏不让她出门,她知道村里人都在议论她,说她不守妇道,给二牛哥带绿帽子。   连着几天做噩梦,一会梦见江沛不听她解释,绝情的把她给休了,一会又梦到江沛外出做工出了意外,浑身是血,生死不知。每天茶饭不思,精神恍惚,眼看人都瘦没了,徐氏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整日的守着她。   杏花村上的人去镇上时,会跑到云客来指指点点,刚开始江三牛还莫名其妙,最后知道有人编排他和兰香时,瞬间想到是小李氏干的事,怒气冲天的把围裙一甩,奔到家中要找她理论。   谁知一到杏花村留在村里没有外出的人都出来看笑话,指指点点的,不时的还哈哈大笑,江三牛从来没想到曾经那么朴实善良的杏花村人,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他突然没有理论下去的劲头,一心想逃离这里,步履匆忙的回到家收拾行李,对江父和李氏说洛水镇容不下他了,挎着包袱走到院外对围在院外的人发着毒誓说他和二嫂是清白的,扭头冷冰的看了小李氏一眼。   江三牛直接去了李家庄找李大康,让他去姚家庄传信给姚家兄弟,让他们到镇上的云客来找他,李大康也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二话不说的点头同意。   最后姚家兄弟到了镇上,江三牛把江沛在小院藏粮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想办法把粮运回去,或在黑市上卖了都随他们,这是江沛和兰香的东西,他是信不过他老爹的。   交待完事情后,三牛带着姚家兄弟借给他的两百文钱消失在洛水镇。   ……   当然姚家人肯定不知道些么多内情,只是把一些知道的事情告诉江沛,江沛知道这里面肯定少不了小李氏作妖,恨的咬牙切齿,他自认行的正坐的端,没有害人之心,占了别人儿子的躯壳,理当尽一个儿子的本分,可你退一尺别人进一丈。   原本他想着镇上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有江父和李氏在,又看在顾清平这个侄子的份上自己不欲计较。   可现在他怎么也不想小李氏住的那么舒坦。姚父看到江沛的神情,警告他   “二牛,咱可不能做犯法的事,你蹲大狱受苦的可是兰香!”   “爹,您放心,二牛晓得轻重。”江沛当然不会杀了这个垃圾人,把自己搭进去。   第二天江沛对姚家人说,回来的匆忙没和江父李氏说几句话就赶到姚家庄,要去镇上看看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姚父觉得江父和李氏脑子再不清白也是江沛的爹娘,说是应该的。还问要不要兰香一起去,江沛抿嘴摇摇头。   “大叔大婶,现在我租的房子被穷刁亲戚霸占,赖着不走,所以想提前退租,不过我多少知道些行规,如果你们能在三日之内把占房之人赶出去,我不但不找你们讨租钱,还有二百文的酬金,说到做到,这是五十文预付金,待第三日我来看结果,如若事成了,自然会把余钱一并给你。”   江沛来到洛水镇先是找收租金的一对夫妇。   “小哥,老身见的这样的人多了,你放心三日之内肯定让他们搬走……”中年女仆人满脸堆笑的接过江沛手中的铜钱,向他打包票道。江沛点点头,便不再多做停留,径直的向小院快步走去。   “二牛来啦,你岳家怎么样,兰香还好吧?”是李氏给敲门的江沛开的门,见到江沛还是挺高兴的。   “好不好大嫂不是最清楚吗,她人呢,我找她有事!”江沛不想绕弯子,直接了当的问。   “她在灶房吃饭呢,二牛出啥事啦,你可别胡来!”李氏见江沛的神情不对,现在这个家已经够乱的了,担心他年轻气盛瞎来,于是神情紧张的问。   江沛沉默着没答话,越过李氏直奔灶房。 第26章 携妻回城   走到灶房门口,江沛面目清冷地盯着吃的正欢的小李氏,其它人察觉他有点反常,停下吃饭的动作不解的望着他。   “二哥,还没吃吧,我给你盛碗粥!”江春枝愣下神,连忙起身要去帮他盛饭。   “来就来了,摆脸色给谁看!”江父捧着粥碗,扭头斜着瞥一眼,看到江沛冷冰冰的神情,像见仇人似的,立时火冒三丈把碗重重的一放,向他吼道。   “自然给该看的人看,大嫂你把三牛逼走,涎皮赖脸的在这不走,不臊的慌吗?!”   “江老二,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怎么是我把三牛逼走的,说这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小李氏跋扈惯了,昨天她处在下风,还憋着一肚子气,今天说什么也要讨回来,嚯的站起身来单手掐腰,眼喷怒火,张牙舞爪的和他吵起来,身旁的江清平吓的瘪瘪嘴不敢哭出声来。   “二牛,怎么和你大嫂说话,再放肆我就对你不客气!”江大牛昨天被媳妇又捶又骂的,此时决定一展男子气概,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走到江沛面前把袖子一撸,扎着架子要去打江沛。   “又发什么疯,看看家里被搅和成什么样子!”   “大嫂,人在做天在看,你敢不敢发誓说编排三牛与兰香的事与你无关!”   “江二牛,你不要血口喷人!凭什么你让我发我就发!嘴长在我脸上,我就不发,你还能咋了我不成!”小李氏看到公爹和丈夫都站到自己这边,下巴扬起斜着白眼挑衅的看着江沛。   “你以为你那些龌蹉的小心思没人知道吗,之前看在爹娘的面上懒的同你计较,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别说我没提醒你!”   江沛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一把掐住小李氏的脖子,小李氏被他连掐带吓的苍白着脸瑟瑟发抖,江大牛和李氏见此立刻上前拉开。   他瞬间松手推她一把,使她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摸着脖子咳嗽起来,缓过来后开始撒泼破口大骂。   江大牛见媳妇被打,挥着拳头向江沛招呼,江沛抬手搁挡住他,面无表情的说   “大哥,动手之前先打听清楚自己媳妇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嫁错男人毁一生,娶错女人毁三代,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   他又看着一直在旁边气的满脸通红,嘴里骂骂咧咧指着他们大声斥责江父,既然闹到这个份上那就把该说的话都一次性说清好了。   “爹,当时说好分家各过各的,凭啥大嫂说住我院子就住啊,你怎么没让兰香住她的瓦房呢,你关着门宠自己的孙子爱怎么宠怎么宠,我没意见,可别总拿着别人的东西往里贴。你不只有大哥一个儿子,也不会只有两个孙子……”   “你……你……你这个逆子还敢教训老子,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兔崽子……”江父被他说的面上挂不住,颤抖着手指着他,弯腰脱下一只布鞋,向江沛的背上打去,江沛自然不会傻傻的受着,侧身躲开。   “他爹啊,你这是做什么啊,干嘛打孩子!三牛走了,你这是想把二牛也给逼的不回家吗?”李氏泪流满面的扑上前,要去夺他手中的鞋子。   “唉……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你给我滚,越远越好,我江老根全当没你这个儿子!嚷什么嚷,败家玩意搅家精,再嚷滚回你娘家去!”江父蹲下来抱着头一脸颓唐,听到小李氏哭骂,冲她吼起来。   “二牛啊,别听你爹的,他就是嘴硬,心里生怕你们不管他。出门在外多注意点,等兰香有了身子,告诉娘一声,娘去照应着,回头等庄稼有了收成让你爹找人帮你在村里再起一座房子。三牛估摸着去找你了,自小他就爱跟着你……”   “谁要给他起房子,睡破庙也不管他!”   李氏不搭理江父,拉着江沛的手絮絮叨叨的说。   “娘,我听你的,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爹,大哥,小妹我走了。”江沛把该说的该做的都办完了,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除了江春枝和李氏,没人回应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不指望江父和江大牛能瞬间想明白,只是把丑话说在前面罢了,他现在对这样的家庭失望透顶,只想逃离此地,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生活。   ……   只有一个月的假,到府城还要找房子租,江沛计划在姚家休息两天,就带着兰香赶往府城,小院里的粮食被姚家兄弟给偷偷运回来了,江沛让姚家兄弟收着。   兰香因江沛回来,仿佛焕然新生,又恢复了往日的含羞带笑的可人模样,江沛见她没有因这次事件留下什么阴影,心里松了一口气。   “二牛哥,府城大不大,能不能像咱们家里一样养鸡种菜?”   “能,到时咱们租个院子,你想种什么都可以。”   “府城的东西一定比镇上的贵,我在家可以接绣活打络子卖,你一个人挣钱不容易,咱们得省着花。”   “不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把瘦下去的肉给养回来。”   “可咱们总得攒些钱啊,等咱们的……咱们的……孩子出生花销肯定会增多的。”   “傻瓜,我的工钱到时也会涨的……乖,睡吧。”   怀里的兰香瘦的硌人,对即将要去的府城以及要开始的新生活充满着憧憬,想到什么就问江沛,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最后把江沛问的都睡着了,她还精神奕奕的。   直至临走江沛也没有回杏花村看一眼被烧毁的房屋,去府城经过洛水镇时,他先去小院看到院门从外面上了锁,猜想江父他们已经离开,便把剩余的钱交给仆人。   带着兰香,行程比较缓慢,到达府城时假期已过大半,府城门前逃难的人头攒动,背着行李扁担挑着孩子不断往府城里涌去。   由于皇帝已下发诏书不得把受难百姓拒之于城门之外,因此即便府城内的人流量已达到饱和,还是阻挡不住难民的疯狂涌入。   担心兰香被人挤散了,江沛一面小心护着钱袋,一面紧紧的牵着她的手,拨开人群朝粮行的方向走。兰香也被这阵势吓到,紧紧的依偎在他身上,察觉到她的动作,江沛不停的安抚她说快到商号了。   粮行在府城的平阳路,街道较城门大道略窄些,街上人流如织,路上许多城内百姓抱怨,自城内逃荒人口增多,地上到处都是垃圾,物价飞涨起来……也不管身旁那些难民什么反应。   他们远远的看到祁记粮行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里的人们手拿瓢碗,抬脚伸脖,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的两个大木桶。   “陈叔!”江沛在粮行门前看到施粥的陈叔,欣喜的大喊一声。   “臭小子乐不思蜀了吧,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啊!”陈叔把施粥的任务交给其它人,翘着胡子瞪着他,眉眼却露出慈爱的笑意。   “陈叔,这是我媳妇,兰香快叫陈叔!”江沛看到祁记粮行时,莫名的有种亲切感。   “陈叔好!”兰香含羞带怯的向陈叔福了福身。   “哎,好!好!不错,就是太单薄了些,得好好补补。阿沛,记得到张先生那领中秋的份例和月钱,给你媳妇买点好的。”   江沛连忙点点头,开始与陈叔聊起回家的情况,陈叔知道他回去的匆忙来不及租房子,提前和做饭的女仆人打过招呼,让兰香同大家先挤挤。   安顿好兰香后,江沛便去账房处找张先生,在新州城相处些时日后,他与张先生的关系相对比其它的账房要近一些。进了房间他同几人笑着热情的寒暄几句,得知祁达让他开始接触总号的账务。   中秋份例和过年时差不多,月钱竟然给他发了五两,这样他在府城能租个像样的小院,日子也不会过的太紧巴,不过这次没有给他额外的金钱奖励,可能让他进账房成为正式工已是最好的奖励吧。   趁着假期还有几天,江沛想把租房的事情办妥,毕竟老是让兰香和别人挤在一起不方便。   他想起布庄的刘大强,如果他的家眷来到府城,可能已经在此安定下来,他准备先去找刘大强询问一下情况,两家离的近好相互有个照应。   “江老弟,你说弟妹来府城了,那感情好,这样你嫂子恰好有个伴,现在城内人多不太平,让她和孩子单独呆在家里我不放心。”   中秋节前夕刘大强觉得布庄工作稳定,他能说会道销售业绩出色,掌柜给他把月钱涨到三两,可以在府城勉强过日子。   掌柜也是个会笼络人心的,知道他还有家小在老家,于是允他半个月假让他把家眷接来安顿。   刘大强感激涕零,暗暗决定一定更加用心工作,对得起掌柜的一片苦心,通过中人他在城南海棠巷租个小院,把媳妇和儿子接了过来,城南是府城普通人家聚居的地方,拥挤而热闹。   江沛听了欣喜非常,询问他院子的具体位置,见他工作忙碌不便打扰,说了句待自家院子租好请他们一家到家里吃酒,便匆匆告辞返回粮行,带着兰香去田宅牙行。 第27章 安家   27   按照江沛的要求有几处院落合适,中人领着两人到海棠巷挨个去看。当他们到了最后一处时,江沛察觉到兰香翦水般的眼睛瞬间一亮,知道她非常中意这处院子。   院子正中三间青瓦房,朝南向,紧挨着正房檐廊还有单独的两小间,东西遥向对应。十字形的石板路直通四个门口。   两棵暂且不知是死是活的杨槐树和银杏树在小院一侧,另外一侧还有口白石砌成的四方台水井,院子比镇上租的略大些,最让江沛满意的是同刘大强家只隔两户人家,这样两家走动很方便。   “二牛哥,我觉得第一个就挺好的,咱们人少要这么多房子做什么。”中人说过租钱后,兰香觉得太贵,每月三两租钱,不是他们这小户人家租的起的。   “妹子,看这话说的,谁不想多几间房子,咱这处宅子在整个海棠巷也是数的着的,房子七成新,还有口水井,不用你再大老远跑出去取水,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后面还有好几户人家在等着呢。”   “兰香,咱就要这处吧,院子大等落了雨,在院里种些菜,省的再到肆口买。大哥,宅子里虽然有口井,但来日还要清理一番才能吃水,要不这样吧,院子我们租下,但这契税算你的,要行咱们就去办手续。”   江沛想尽快租到房子,因此找的是田宅牙行,需要正规的租契手续要交契税。   兰香听他要租下这处院子,扯扯他的袖子眼神示意他还是算了吧,江沛捏捏她手心,兰香见他当着外人面做这动作,连忙抽出手,羞的满脸通红,嗔他一眼。   “行吧,不过小哥,到时书写租契时我要写二两八百文,还望配合。”中人假装没看到小两口的甜蜜小动作,脑子转转,觉得这庄买卖做的答应了他。   江沛知道他们这些牙行的人两头吃,反正契税不只两百文于自己有利,欣然点头应允。   手续很快办好,回来的路上兰香嗔怪江沛几句,说他不应该租这么贵的,挣钱这么辛苦,租钱就去了大半,江沛说这里离刘大强家近,两家可以走动,这样她可以多些说话聊天的人,让她别舍不得花钱。   兰香听了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水光盈盈的黑眸含着无限绵绵情谊,欢喜雀跃的和他讨论起新家怎么布置。   除预交的一季度租钱,目前他们所有的家当还剩差不多十两银子,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绰绰有余,大件家具租的房子里有,粮食在商号里买,可以享受员工内部价。   一路上都是兰香在叽叽喳喳欢悦的说个不停,江沛眉眼带笑的听着,不时附和几句,他不由自主的想等将来他们能在这里买座宅院,要如何改造成理想中的样子。   两人回去先把房间院落打扫一遍,再去街上添置物件,江沛告诉兰香大街上逃荒的人多,什么人都有,让她没事别单独到外面。   最后在粮行买些干货,包成礼包准备给街坊邻居送上一份,邻里之间相互认识一下,这样即使以后他出远门兰香在府城不至于太孤单。   房子和院落收拾妥当后,江沛和兰香就从耳房里搬了出来,刘大强在江沛租房的当天晚上,已经知道他租的房子离自家很近非常高兴,非要他带着兰香去自家吃饭。   都是朋友,江沛没有犹豫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他的邀请。第二天晚上刘大强下工回来没多久,他和兰香拎着礼物上门。   “江老弟,都是朋友,干嘛还这么客气,进来进来!你嫂子还在灶房忙!”刘大强开门迎客,满面笑容的接过礼物,把他们让进院里。   他家租的院落比江沛的要小些许,只有两间瓦房和一间灶房,不过看着挺温馨的。   “大强这个就是你老是挂在嘴边,要感谢的弟弟吧?哎吆,弟妹模样真俊!瞧我只顾着说话,快进屋吧!”   刘大强的妻子季氏围着围裙从灶房走出来,大方爽利的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夫妻俩的儿子见着生人腼腆笑一下抱着刘大强的腿低着头,不敢和生人打招呼。   “这个臭小子,窝里横的主,叫叔叔婶婶!我说老弟你也得努努力加把劲啊,年纪不小了,该要啦!”   兰香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偷偷瞄一眼身旁的江沛,而当事人却打着哈哈“我们还年轻,不急不急!”兰香目前的身子哪适合要孩子,养好再看,再说他们之前分居几个月能怀孕才怪,   “还不急,我像你这般大时,这臭小子都快从娘肚子里出来了……”他张嘴还要继续这个话题,被江沛连忙叉开。   “刘大哥,在布庄怎么样,干劲十足吧,有什么心得,给小弟传授传授经验。”   “妹子,让他们男人先聊着,咱们去灶房说说话。”刘大强把其中一间房用竹屏风隔开,一半用来待客,另一半储放东西。   季氏听到他们要谈商号里的事情,热络的挎着兰香的胳膊笑着说。   “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菜香味,我想向嫂子请教厨艺呢,嫂子可不能藏私吆!”兰香见她面目和善,话语亲切,也放下顾忌热情的聊起天。   “哈哈,瞧妹子多会说话,还不是大强中秋的份例中有斤吧腊肉,还有一半没吃,听大强说你们今晚要来,全切上啦能不香嘛……”   ……   “江老弟,大哥我能进商号全是拖你的福,真看不出来你还认识咱们商号的什么少爷,在总号干的不错吧,我听说能进总号账房的人多少都是有些关系掌柜信得过的人,好好干,大哥看好你!”   江沛听他这样一说,倒让他想起李云阳来,好像自从洛安县一别再也没见过他,在商号他曾经状若无意的打听过李云阳,店里的伙计都说不是太清楚,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位少爷。   知道刘大强混的不错,很入掌柜的青眼,缠着他让他讲些销售经验,目前虽然自己在账房工作,但保不准以后调离其它部门呢,技多不压身。   灶房里兰香和季氏聊天也渐入佳境,从娘家说到婆家然后再是丈夫,大部分时间都是季氏在口若悬河的讲,兰香在听。   “这男人能挣钱是好事,但千万可别让他钱袋里放太多钱,一有钱他们就容易想七想八的……”   兰香记得好像他的二牛哥没有主动向她交过工钱,唯一的一次还是她用压箱底的钱换来的。   听了季氏的话,她抿着小嘴,眼睛忽闪忽闪的,浓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留下两道扇形阴影,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妹子听嫂子的,你这身子骨太过单薄,血脉供不上不容易怀,尽快把身子养好早日怀一个,你家那位不但面皮好,看样子也是能折腾的主,万一到时腾达了……”   “嫂子,阿沛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好!”兰香自从来到府城知道江沛用大名后,便不再当着外人的面喊他小名,只在私底下才叫。   “好好好,你家阿沛好,但你们也不小了,也得上点心。”季氏见她目光坚定的望着自己说自家丈夫的好,一副全心信赖的模样,不忍心打击她,笑着把饭菜盛好,示意她帮忙一起端过去。   “老弟,尝尝这桃花酒,这是我特意从老家带过来的,多喝点,庆祝你们两口子在府城安家。”刘大强抱着酒坛站起身要帮江沛倒,江沛立即起身拿碗接着。   “多谢大哥的热情款待,明晚你们来我家暖灶,大嫂以后空了多来我家走动,我和兰香敬大哥大嫂一杯。”   说着端起碗,碰碰刘大强的酒碗,喝完后见身旁的兰香喝一口后被酒气呛的捂着嘴小声咳嗽。   拍拍额头,怎么忘了是用碗喝酒,伸手接过她的酒碗一饮而尽,兰香被他孟浪的行为羞的连忙扭过头去,惹的刘大强夫妇贼笑起来。   酒足饭饱,宾客尽欢后,两人回了自家小院里。现在水精贵,两人只是用水擦擦身躺在被窝里。兰香像往常一样,在江沛怀里找个舒适的位置,环着他的腰。   晚饭喝了酒心中莫名有些燥热,手不自觉的摸了摸江沛紧实的腰身,又慢慢的移到他宽阔的胸前,江沛赶紧抓住她四处点火的小手,回洛水镇时由于兰香身体不好,没有碰她。可这个身体太年轻啊,经不起撩拨。   “二牛哥,我难受……”小手被捉住后,修长的双腿紧紧夹住他的大腿,趴在江沛的耳边细语呢喃。   此时江沛也起了反应,知道她月事刚走没两天,算算日子在安全期,便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俯在她身上,慢慢动作起来。   ……   抱紧浑身颤栗的兰香,轻轻抚着她湿腻光滑的后背,待瘫软下来江沛才从她体内缓缓退出,谁知她身子实在太敏感重新紧紧吸住他,害的他情不自禁的闷哼一声,又折腾一番才完事。   他要去下床帮她换衣服擦身子,结果兰香抱住他不让离开,无奈只能由着她,抱着她挪到干爽一点的地方。   “二牛哥,我怕!”   “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不用怕。”江沛把她粘在脖子上的头发拨开,轻啄她的额头。   “怕二牛哥以后有本事能挣钱了,不要兰香了!”兰香搂着他的脖子,闷在他胸口小声哽咽着。   “傻丫头,咱们是两口子,我有本事最风光的是你!”   “今晚刘家嫂子同我讲她村上的一个大婶被发达的丈夫休了,最后被逼的寻了短剑,我知道二牛哥肯定不会这样的,可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那你说咋办,你若不放心,以后我每月的工钱都交给你保管,咱家的财政大权也让你掌握,发誓永远不会不要你。”   “二牛哥,你真好!”兰香声音瞬间轻快起来,抬起头在夜色里捧着他的脸,羞涩的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一口,迅速的又埋在他胸口,怕她闷得慌,江沛抬起她的头侧身抱着她,不一会陷入睡梦中。   而此时的兰香正露出狡黠的甜笑,满足的蹭蹭他的脖子,喃喃自语道“哼!才不会让你想七想八的呢……” 第28章 秋雨   等江沛和兰香带着礼物敲开左邻右舍的院门把东西送到,让他们知道又多一个新街坊后,他的假期也结束了,重新回到商号。   总号的账务比较繁杂,只账册都几箱子,不算打下手的伙计,账房先生有三位。   由于祁达发过话,三位先生不能把他作为打杂伙计来对待,除了让他干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也开始教授他一些基本的账务知识。   张先生说到做到真的给他本字帖,除此之外还有《千字经》和《百家姓》两本习字启蒙书,又帮他在账房里找一个淘汰下来的砚台,墨丸和毛笔商号账房都有,江沛只需买几刀纸就可以练字了。   工作时间商号不可能让他习字,只能下工回家或休沐时练习。   干旱持续到十月份的时候,终于随着一场迟来的秋雨而结束。   整个蒲阳城百姓不顾秋日的寒凉,欢欣鼓舞敲锣打鼓,放起鞭炮表达他们激动的心情。逃荒的百姓纷纷跪下来虔诚的磕头,还不少人喜极而泣的抱在一起。   江沛走到雨中,抬头仰望天空,感叹老天爷终于让他见到像模像样的一场雨了。   “二牛哥,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休沐时正赶上秋雨,江沛在外面抒发一番情感后,老老实实的回家练习他的毛笔字,院中两座小房子,一间作为灶房,另外一间成为他的习字场所,布置的简单温馨。   为了避免兰香起疑,当江沛把笔墨纸砚带回来后(纸是兰香给的零花钱买的),告诉她由于工作需要,他必须学着习字,现在是跟着商号的张先生认字,回到家要练习书写。   兰香听了不疑有他,常常在旁边做针线活陪着他。   江沛见她一副欣喜兴奋的模样,灵机一动,“兰香,我教你习字好不好,这里东西齐全,我去商号时,你在家无聊可以练习,这些都是商号的东西,咱只用买些纸张,花不了几个钱。”   “可那样不是耽误你了吗,一天拢共一两个时辰的闲时间,还是算了吧。”兰香听后面上一喜,可最后还是抿嘴摇摇头,她不想丈夫太辛苦。   “那我们一起学,每天不多只习十个大字!到时候你学的好,给咱们的孩子开蒙!”   他觉得虽然有季氏和左邻右舍,但总觉得她一个人整日呆在家里不停的保持家务,未免太过枯燥无聊,待习字多了,可以读些书籍开阔视野。   兰香听他说到孩子,终于点头同意。   “咱们先识百家姓,再习千字经……”外面秋雨绵绵,房间没有火炉,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凉气,长臂一伸把她扯进怀里,坐在他腿上开始教她。   刚开始兰香还满脸娇羞,不过注意力渐渐被文字的魅力吸引,认真学起来。   ……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吧!二牛哥,你昨儿教的我都记住了,吃完饭我读给你!”   自兰香学着识字后,接下来的几日她每天都早早的把家里收拾妥当,饭菜做好,等着他下工回来。吃完饭像好学生一样把自己写的大字交给他检查。   每当江沛看到她写的字时,内心仿佛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可能是在现代写字不用毛笔和每天练习的时间较少的原因,他在练字时手腕僵硬,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简直不能直视,反观兰香的字已是像模像样。   “二牛哥写的也好!你在商号做事还要跟着先生识字,回来再花费时间教我,根本没有练多久,兰香是花了大功夫也才这样!”   兰香听到他夸自己的字写的好,即窃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心细的察觉到江沛的情绪,连忙安慰他,俏脸上满满的肯定。   江沛心道,别安慰我了,自己几斤几两难道还不知道?   虽然旱情得到缓解,但却不能瞬间解决饥荒,农时已被耽误,府城内的逃荒者依然不计其数,反而由于寒凉的秋雨日子更难过。   临街商铺的檐廊上挤着密密麻麻衣衫褴褛的人,面色泛青,喷嚏打个不停。   商铺是开门做生意的,看到他们这些人烦不胜烦,想赶但搁不住他们人多,担心激起民变。   祁记粮行是售卖粮食的,因此店门前挤着更多的人,再加上粮行隔两天会施粥一次,商号的职工进入店铺还要拨开人群。   “这可怎么办啊?看着怪可怜的,但咱们还要做生意啊!”   粮行里不时有伙计抱怨,江沛也面露忧虑,不过他主要是担心难民太多,又加上秋雨连绵天气骤冷,会引发流感大爆发,在古代一个小病都可能要你的命。   回到家,他叮嘱兰香最近不要再出门了,生活用品他负责买,要保持房间通风,还让她照着自己说的样子缝几个口罩,又跑到街上买些生姜、柴胡,以备不时之需。   商号的其它人见他带着个奇怪的棉布做的东西,把大半张脸遮住只露出眼睛,像蒙面盗匪似的,挪谕他一番后又好奇的问他做什么用的,江沛这个时候自然是实话实说,担心天冷染上风寒,护住脸暖和些。   大家都有同感,这几天雨没停过,风大的恨不得想把人吹跑,又看他一本正经的解释,不像开玩笑,反正已经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用怕别人笑话,戴上暖和的是自己,染上风寒可不是小事。   陈叔知道他鬼机灵,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反正他们商号后院储存着布匹,每人免费发几个口罩,还是发的起的。   向祁达请示后,让江沛把自己的口罩让后院的女仆看看怎么做的,让她们尽快赶制出来。   第二天原本惹人注目的祁家商号,如今关注度更高,因为从掌柜管事到伙计厨娘,面上都戴着个类似面罩的厚棉布巾,画风十分清奇。   果然没过几天,府城内人口密集的地方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倒下,并且有蔓延的苗头。   此时官府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在各大医馆设立病患救治点,由于府城内权威性大夫发话,这是寒症引起。   事关重大他们也不敢轻言断定这是时疫,只在给病人看病时提醒他们尽量别和其它人接触,但是患病的大部分都是逃荒之人,有个避难之所肯定要凑在一起。   官府下令城内百姓每户人家要为难民捐衣被,还把一些闲置的废宅用来收留难民,捐赠地点设在医馆旁的帐篷处。   因为一直没让兰香出院,江沛带着旧衣物去了其中一个捐赠点。   秋雨沥沥,寒风凄凄,街道上往来的行人骤减,关键时期为防自己冻感冒,江沛把兰香给他赶制出来的薄棉袄穿上,带着口罩撑着一把暗灰色的油布伞,裹得像过冬一样。   由于是逆风而行,为防雨伞刮翻,只能侧伞而行,没想到和一位行人撞在一起,一趔趄差点摔倒,他连忙把伞挪开要向别人致歉,因为撑伞的原因他的视线被挡住了,看不清路。   “三牛!”   “二哥!”   被撞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三牛听到最熟悉不过的声音,欣喜若狂,支着手从湿漉漉的地上吃力的站起。   “生病了?!抓过药了吗?”江沛见他软绵绵的有气无力,腮上两坨红晕,鼻子还流着清鼻涕,大吃一惊。   自从知道三牛也来府城后,走在路上他总是留意着,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想来也是,这条路通着医馆。   “咳咳……咳咳,刚抓的,正要赶着回去,二哥你回咱村了吗,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些谣言,都是别人编排的……咳咳……”   三牛见到他,立马想到家里有关自己和二嫂的传言,担心他二哥误信别人,心里有疙瘩,着急的向他解释,使得咳嗽更加剧烈,脸憋的通红。   “别担心,我知道都是戳事精瞎编排的,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江沛察觉他患的是流感,心中泛出隐忧,又不敢带他到自家小院,担心兰香身弱被传染。   “城南雪松巷口”江沛顾不上去捐衣物了,从包袱里给他找件旧衣服帮他穿上,为他撑着伞,回去的路上三牛和他讲起自己的逃荒经历。   当时他从李大康家出来,口袋里只三百文钱,路途上省吃俭用,连客栈都住不起。   到了府城还只剩下不到两百文,在物价飞涨难民遍地的府城,处境是何其艰难,一路奔波劳累加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结果晕倒在一家包子铺旁边。   店铺夫妇看他年纪轻轻眉目端正,起了恻隐之心,把他救醒。之后他就在夫妇的包子铺帮忙,他也算专业对口,目前所住的地方是包子铺里的一间小房。   雪松巷与海棠巷一南一北,也难怪江沛没碰到他,他平时不出门,在铺子里又是在厨房。   江沛说等他病好,让他搬到自己家,三牛听后立即摇头拒绝,一方面是避嫌,还有就是私人原因。   见他说到私人原因时支支吾吾的,面色更加红润,江沛心中了然。看来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想到他的病情,叹口气,但愿他抵抗力比较强悍吧。两人边走边说不觉很快到了包满香包子铺。   靠近巷口的宅子经过改建,前面可以做门面,后院可以住家,包子铺就是这样的,刚到申时,这个点店铺的门在关着。   三牛带着江沛先到自己的房里,由于他的房间与铺子连在一起,里面的人听到开门声,便走出来。   “王叔,这是我二哥,我找到他了!二哥,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王叔!”   江沛发觉三牛说找到二哥时,王叔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懊恼,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向人家拱手致谢。   “三牛哥,看过大夫了吗?药呢,我先把药帮你煎上!”   这时从厨房快步出一个圆润可爱的姑娘,话语轻快,没有丝毫扭捏,反观三牛倒是害羞的像小媳妇一样。   察觉三牛身旁还站着陌生人,姑娘顿觉不好意思,接过药包面红耳赤的离开,三牛则是盯着姑娘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小子,运气不错!这逃难都把媳妇给讨回来啦。 第29章 时役爆发   江沛犹豫着要不要说三牛患的风寒传染性很强,让王家人尽量少接触,想了想还是告诉三牛,让他自己决定。   于是当王家夫妇进厨房和面做包子时,他扶着三牛进了房间,把他的病可能会传给其它人时。   三牛在看病时,大夫也是这样告知他的,现在又听他二哥这样说,决定病好之前少和其它人接触。   见他精力不济,江沛让他躺在床上休息,趁着药还没煎出来,自己先回去帮他煮份热粥送过来。   虽然与王家夫妇熟悉,但如今他这个做哥哥的出现,总麻烦别人不是太好。临走前把准备捐的薄被子给他留下,又把紧闭的窗户打开通风透透气。   到自家院门口拍门,当兰香过来给他开门时,江沛告诉她,让她开门后离他远些,少接触他,兰香不解的问他原因。他把路上碰到生病的三牛的事情告诉了她。   “那要不让三弟搬到咱家吧,他独自一人在外不容易,如今生病又没个亲人照顾。”兰香听他讲明后,思想斗争一番,咬着嘴唇神情坦荡的望着在灶上忙活的江沛。   “同他说过了,他不愿意,我去看过他住的地方就在城南包满香,情况还不错,别多想,那小子贼的很,有了中意姑娘想离人家近一些。”   听到他说三牛不愿意搬过来不是因为她,兰香心里轻松下来,江沛不让她上前帮忙,于是去帮三牛找两件他的厚衣一并带过去,她再重新再给江沛做。   除了熬粥,他还帮三牛煮些柴胡水,煮粥时里面加了生姜,煮的多兰香和自己也要吃些。   “晚上不用等我了,锅里煮的生姜粥你喝些暖暖身子,坐被窝里今天别再习字了,门杠紧我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二牛哥,你也要注意些点,我给你在灶上烧上水,回来好好洗洗。”   江沛点点头,带着瓶瓶罐罐和兰香递的一个包袱重新回到三牛住处。等他进屋后,注意到王叔的女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见了他也是勉强的笑笑,他猜想是三牛同她说了些什么。   “赶紧趁热把粥给喝了,喝完粥再把这药水也给灌进肚子里,闷着头睡一觉看看怎么样,我去商号告个假,再来看你!”   三牛已经把在医馆抓的药喝完,见他来赶紧坐起来,江沛进屋时已把口罩给戴上了。   兰香在包袱里也给塞了几个,反正商号发的加上她给做的,不下十来个,他告诉三牛同别人说话时就带上它。   “二哥,你忙你的,不用来那么勤,我喝过药觉得好多了。”   既然这病会传染,三牛担心把二哥也给传染上了,毕竟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出点事。   “别担心,我身子骨好穿的厚,你嫂子每天都给我煮碗姜汤喝,三牛快点好起来,好了才有姑娘娶,这是我的衣服你先穿着,窗户就这样敞着。”   江沛说到有姑娘娶时,笑的痞痞的,看着精神还算不错的三牛,朝门外努努嘴。   “你不是去商号吗二哥,天儿不早了,再不去该下工了。”三牛被他挪谕的眼神闪烁,催着他快点走。   天色是不早了,江沛是趁着中午的时间出来的,这眼看一个下午时间就要过去,还得去商号说明原因,再请两天假照看着三牛,想办法让他把这场病给熬过去。   由于官府出面干预,除施粥的时间,粮行的檐廊下已看不到什么难民,到了商号大家神情严肃,都在小声议论城内越来越多的病患。   他找到陈叔说明了事情的经过,陈叔关心询问一番,允了他的假期。   目前很多人意识到情况糟糕,越来越多人病倒,很可能是时疫。祁家商号的职工去捐赠点送完东西后,都不敢停留,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   路人看到他们带上口罩,也都纷纷模仿起来,有的为了省事,直接在脸上系上棉布巾,不费心思去做高大上的口罩了。   祁记布庄的掌柜脑子灵活,打出布庄的布质柔软透气性良好的广告,找几个裁缝,在楼上做加厚棉巾和口罩,在一楼售卖。   一时之间布庄的门槛都快被百姓踏破了,其它布庄也发现这一商机,加入进来。于是乎,现在整个蒲阳府城街上走的人甭管穷富,脸上都蒙着面巾或者戴着口罩。   现在时疫还在小范围内,官府没有禁城,外地人进城被这一奇异的现象惊呆了,他们纳闷,堂堂的梁朝陪都蒲阳城的百姓,怎么都这般装扮,难道是加入什么邪教组织?一打听,哦,是有原因的。   但无论是戴口罩还是戴面巾也阻挡不了时疫的爆发,由于患病的难民再怎么防治,回到避难所,大家都挤在一起,肯定会有交叉感染,最让人们惶恐不安的是,听说给难民看病的其中两位大夫也病倒了。   连当今圣上也给惊动了,还派下太医院的太医来蒲阳城加入义诊救灾中,过几天就能到了。   一传十十传百人心惶惶,百姓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府城中生意最好的店铺就是卖生活必需品的,比如粮店、油盐酱醋等小店,大家纷纷囤集生活用品。   粮行生意最近特别好,江沛又要不时的照顾三牛,他的情形时好时坏,烧退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烧起来,人瘦的不成样子,现在药堂的药材因患病人数剧增,开始告急。   现在百姓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包满香生意受到严重影响,只好关门歇业。自从知道三牛患的病会传染时,即使王家夫妇再中意三牛,也不会冒着把自己搭上的危险,在跟前嘘寒问暖。   不过因为有女儿在,他们并没有说出让搬走的话,每当女儿珍珠要去给三牛煎药做饭时,夫妻二人都哀声叹气的,警告她不要进屋,否则就不让三牛在这了。   江沛每天三点一线,人瘦了一圈,兰香心疼的每天想法设法的给他做吃食。他也提醒自己不能太劳累了,太劳累免疫力下降,说不定自己也会染病。   由于每天都在外面跑,不敢再和兰香睡在一起,兰香不乐意的把另外一间房给收拾出来让他睡在里面。   不是他太过小心翼翼,而是听商号的人讲,夜里碰到很多官兵在向一处废宅泼火油,把整座宅子给点了,猜想里面死的人太多,没办法处理只能烧掉。   其它人也插嘴说官府把患病死掉的人集中到一处直接用火烧,没人挖坑掩埋,甚至把一些患病还活着的人也给堵在里面活活烧死。   他听了不寒而栗,随着疫情蔓延知府接到禁城的诏令,府城百姓能进不能出,尽管三牛病情不容乐观,但只要有口气也不能放弃。   提前买的柴胡几乎都进了三牛的肚里,每天逼着他喝些生姜腊肉粥,刚开始是生姜粥,但他觉得吃久了营养跟不上,里面又加些腊肉。   “三牛,是不是爷们,是爷们就给我挺住!你不是喜欢人家珍珠姑娘吗,等你好了咱们好好挣钱把她娶回家!快点起来喝粥,不喝粥哪有力气活着,再不醒你中意的姑娘可就是别人家的了!”   看着一日不如一日的三牛,江沛心里快急死了,医馆里已无药可卖,真怕他支撑不住,什么时候就去了。   此时他正冲着昏睡不醒的三牛大吼,吼完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在古代一下小小的流感就能要人命,他却无能为力。   “三牛哥,你要是再不醒来,阿爹就把我许配给别人,到时你做多好的包子我都不会理你的!三牛哥醒来啊,快醒来……唔唔……”   一直躲在门外的珍珠听到江沛的吼声,猜想情况可能不好,立即跑过来推开门,朝着床上闭着眼睛面色潮红的三牛哽咽的威胁道,江沛见她进来,连忙把眼泪擦掉,他多么希望爱情的力量能唤醒三牛。   “珍珠……你等着我……不要嫁给别的男人,他们做的包子没我做的好……”三牛缓慢的睁开眼睛,直直的望着门口泪流满面的珍珠。   江沛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大大的电灯泡,不过还是正事要紧,他立马跑到隔壁厨房,锅里还温着粥,火炉上还煎着柴胡,医馆抓的药早吃完了。   “起来先喝点粥,病好了人家珍珠才能等着你啊。”不敢让珍珠靠近,江沛扶着骨瘦如柴的三牛,在他身后垫床被子让他靠着,一勺一勺的喂他。   “好消息,大好消息啊!祁家商号的车队给咱们蒲阳城送药材了,连着好多辆马车装的都是,三牛有救啦!”   王叔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回来,站在三牛的门口,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兴奋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屋里的人,看到门口站着的珍珠也顾不上责怪。   他是因为家里粮食不多了,要去祁家粮行买粮,如今整个府城只有祁记粮行还没有断粮供应。   “爹,是真的嘛,太好啦,三牛哥你病能治了!”珍珠高兴的要跳起来,欢呼雀跃的拍着小手朝着三牛喊。   “王叔,你亲眼看到是祁家商号的人来捐赠药材吗?”他记得祁家是不做药材生意的,如果此时能大手笔的捐药救人,单从这一点看,说明祁家的主事人也不是只顾敛财的奸商人。 第30章 抓药   既然三牛已经醒来进了食,又听王叔肯定祁家商号捐药的事情,他准备去粮行探探情况,看能不能通过关系搞些药,为了看顾病危的三牛,江沛有小半天没去商号了。   临走时叮嘱三牛醒来就不要再睡,和门口站着的珍珠和王叔聊聊天。门口的王叔立即出声说让他放心去,他会陪着三牛的。   出门不远便是城南大街,街上不似前两天那么冷清,此时路上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内容大都是在议论祁家商号财大气粗,当家之人是位义商心忧百姓疾苦。   急匆匆的赶到粮行,店铺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个病重的弟弟,对于他这种迟到早退行为明面上没有什么不满,反正陈叔和大掌柜是同意的。   这时陈叔看到他,笑着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叔!”   陈叔简单询问了三牛的病情后,把一封信交给他,不待江沛疑惑发问,陈叔就对他说   “这是我托大掌柜为你写的身份凭证,你到回春堂请何大夫为你弟弟抓几副药。咱们商号的车队刚过去,趁着人现在不多,你快点过去。”   “陈叔太感谢你了,等三牛病好后,我让他来向您和大掌柜磕头!”   江沛对他这一暖心举动感动的两眼发热,要知道如今这样一个药材紧缺的时刻,几副药对一个病人是多么的宝贵。   还没走到回春堂,老远就看见回春堂前被黑压压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要不是衙役带刀做人墙挡着他们进一步往前挤,估计祁家的马车都没处停。   回春堂的伙计动作麻利的搬运着车上的药材,由于有衙役挡着江沛也没法强闯过去,所有人必须等待医馆的口令,再排队一一进去。   当他正在愁眉苦脸犯愁的时候,突然间看到一位在去蒲莱城的路上相识的人,正从回春堂里走出来,他们还一起吃过酒,只是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识自己,毕竟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眼下没什么办法,只好试试,他使劲扒开人群拼命的往前挤,惹得周围的人骂骂咧咧怒目而视,他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   “徐大哥!徐大哥!”周围的人都在大声喧哗,江沛扯着嗓子大喊,边喊边踮起脚双手举起用力挥舞着。   连喊几声,才引起当事人的注意,被他称作的徐大哥看到他后,显然是记得他的,笑呵呵的向这边走来。   “阿沛,你小子怎么也来府城了,还混成这熊样,还以为你在跟着阿祥干呢!官差大哥这是我哥们,我们兄弟难得重逢有一肚子话要说,还望行个方便。”   官差见他穿的是驿帮的统一服装,知道他是祁家的人,没有犹豫人墙中开个小口,放江沛出来。   “谢谢官差大哥!”江沛欣喜若狂,出来后连忙对衙役拱拱手道谢。   “徐大哥,我在咱们商号里做事,来回春堂是为我兄弟抓药,大掌柜给我写了份凭证来找何大夫。”   此时不是聊天叙旧的时候,他简明扼要的说明来意。   “那咱们快进去吧,阳少爷也在。”徐大哥本来是出来查看药材卸完了么,没什么重要事要办,听到他这样说,便和他一起进去。   江沛听他说李云阳也来了,脚步顿一下,有大半年没见到他了,自己能进商号算是仰仗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人家。   回春堂不愧为府城最大的医馆,装饰的低调奢华有内涵,药房占去一楼大厅的一半面积,墙上都是放置中药的黑木格子,密密麻麻的,上面贴着标签。另外一半作为开放型诊所,同祁记粮行一样,也是三进宅院。   大厅十分忙碌,医徒忙着把木格里缺的药材补齐,药童坐在角落双脚蹬着碾子研磨药材,还有伙计从外面扛着整包的药材往药房走,柜台上的账房在不停的记录着什么,不时的还拨弄着算筹。   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他扫一圈也没看到李云阳和大夫,徐大哥看出他的疑惑,忙向他解释说   “阳少爷在后院同知府派来的大人以及掌柜大夫们说话呢,估计要出来了,咱们的药材马上卸完,外面还等着病人呢!”   江沛听到大夫们在后院,现在自己又先别人一步进医馆,暂时放松下来,和他开始聊起天来。   一盏茶的功夫,只见李云阳和几人一起从后院走出来,说说笑笑,虽然有官府派来的代表,但看起来还是对他挺恭敬的。   店里的伙计看到大夫们出来,赶紧帮他们义诊的东西准备好,并走到外面通知大家排好队,按顺序进来,警告他们有闹事者不予医治。   李云阳看见江沛,一时竟然想不出他叫什么名字,只是看着面善。江沛有自知之明,不指望他这个小人物能被他们这些富贵人家之弟记在心上,在他愣神时,先自报家门。   “阳少爷安好,小的洛水镇江沛,有幸蒙您指点现已在粮行做事,阿沛对阳少爷的恩情感激不尽……”   李云阳在他说出洛水镇时就已想起他这么个人来,当时在庄子里发现他脑子灵活,人又低调,是个做事实的人,没看错的话,想他不会在一个小镇上久待,于是好心帮扶他一把。不过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专门跑过来向自己道谢的。   “在商号适应的如何?恐怕你不是纯粹为了感激我才来这回春堂吧?家里有病人?”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拽,不过却是一针见血,不用抬头看也知道他依旧是冷漠面瘫脸,江沛微躬腰身继续做谦卑状道   “托阳少爷的福,养家糊口没有问题,看来阿沛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家弟不幸染病,大掌柜仁慈体贴下属,为阿沛写份身份凭证来回春堂找何大夫开药。”   说着从怀里把信封拿出来,双手奉上,李云阳了然的点点头,没有接,而是稍微往一旁挪挪,对身旁的一位白须老者道   “那有劳何大夫”   江沛会意,立刻上前一步把凭证交给他,不过何大夫只是捋着胡子微微一笑,并没有拆开信封。而是抬步向准备好的问诊处走去,江沛迅速的瞅了一眼李云阳,紧跟在何大夫身后。   他先把三牛的病情向何大夫仔细描述一遍,何大夫听了点点头,又问江沛一些问题后,开始龙飞凤舞的写药方,写好后又告知他一些注意事项,指指药房让他去抓药。   真诚的道谢后,江沛拿起墨汁还没完全干的药方一瞅,发现只认得几个字,不明白什么意思,希望这次抓的药能让三牛好起来。   此时外面的病人已经排好了队伍,义诊大夫也都准备就绪,开始接诊。这边江沛的几副药也被装好,交到他手里。   李云阳一行人看到义诊井然有序的进行,不便在此逗留,和回春堂的负责人和大夫们打过招呼,就要离开。江沛拎着药也跟在他们身后朝门外走去。   外面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他们就是为我们送药的大恩人,恩人请受我们一拜!其它人听了也都纷纷跪下磕头。   “祁家真是大好人啊,施的粥里都是货真价实的粮食,可顶饱了……”   “是啊,这次官老爷都顾不上我们的死活,我们村上一起逃难的没剩几个好的了,得亏人家啊……”   “等咱们能活着回去,一定要记得祁家的大恩大德,早晚三柱香为他们祈福,保佑他们长命百岁……”   “保佑他们万岁!”   ……   李云阳被这黑压压的满地跪着的人群惊到了,看着那些在场的衙役和身旁的官府代表,不由自主的皱皱眉头。   带着众人快步走到离人群稍远的一点位置,不愿受他们的跪拜之礼,朗朗的对着跪着的难民大声说道   “大家千万不必如此,祁家只是做了一个商号该做的,哪当的起众人的跪拜,你们该跪谢的是当今万岁爷,在他老人家的庇佑下,你们才能在回春堂免费义诊,才能在府城落脚!吾皇万岁!”   喊完朝都城长平所在的方位撩起衣摆下跪叩首,在他的引导下,众人也开始大声喊着皇上万岁,当然江沛也是随着大家跪下磕头的。他心想,李云阳是担心祁家太高调,被皇帝忌惮吧。   粮行里的众人只见过祁家商号里的三当家祁越,包括陈叔也是,至于为什么李云阳这个外姓人会在商号里行商,还被称为少爷,陈叔也说不知道,可能是亲戚。   对百姓进行思想教育一番后,李云阳起身迅速的上了马车离开回春堂,江沛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回商号,如果不是那他没必要傻跟着。   扭头问身旁的徐大哥他们这是要去哪,徐大哥对他说要去看看其它医馆的药材投放是否顺利。   让他同阳少爷打声招呼可以直接回去,不用跟着他们,毕竟江沛只是蒲阳城商号里的人,与他们不是一起的。   他这话正和江沛的心意,于是小跑几步到马车旁喊了声阳少爷,李云阳拉开帘子,看到他后直接来一句   “怎么还在这?你弟弟不是病了吗,怎么,难道是对待在府城感到枯燥乏味,想跟着我们跑商?”李云阳似笑非笑玩味的看着他。   “不不,您误会了,我对目前的现状万分满意,阳少爷那阿沛回去了,有了咱们商号的救命药,相信家弟一定能好起来的,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俩来日节……”   江沛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对着李云阳说些无关痛痒的马屁话,结果人家直接扯下帘子,懒得听他废话,不再搭理他,车夫扬起马鞭继续行驶。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下脸,能拿到药救命就行,他心里自我开解道。 第31章 雨过天晴   江沛先回商号向陈叔说声药已经抓到,并把碰到李云阳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陈叔反应很平静,只是说让他回去赶紧把药煎给他弟弟喝,等三牛病好后,让他尽快回商号做事。   朝廷派来的的医疗队两天后赶到府城,还带来了抗役救灾的物资,除几车宝贵的药材,还有一些棉衣棉被帐篷等保暖物品。   有了医术精湛的太医和实战经验丰富的府城大夫,紧缺的药材也得到缓解,这场时疫才得以控制下来。   何大夫不愧为回春堂最好的大夫,几副药下来,三牛已不再发烧,虽然依然消瘦,但精气神回来了,渐渐的可以下床走路,刚下床走路就嚷着要去帮忙做包子,把珍珠气的一吼,又乖乖的休养几天。   这一场连绵不绝的雨跨越两个季节,一直持续到十月底才算停下来。   拨开阴云见太阳,初冬的暖阳普照整个府城,让多日来的阴霾消散不少,这场时疫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但活着的人要继续活下去,府城大街又开始热闹喧嚣起来。   “要洗这么多?被单床罩你放着,晚上回来我洗。”   吃过早饭,江沛要去商号,看到兰香从房里提个大竹篮,里面装的都是脏衣物,除了衣服,还有几套床上铺的盖的,一下子洗那么多,肯定累的慌。   “哪有男人做这些的,这眼看快到冬月了,趁着太阳赶紧洗出来晒晒,兴许过不几天又要落雪。”   兰香把篮子放到井边,他们院里的水井,江沛找几个邻居帮忙重新把里面的淤泥清理一番,目前出水很好。   立冬节气一过,井水便开始变得温温的,一点都不冻手,水打上来后还冒着袅袅水雾,要洗的东西太多,她准备直接用井水洗。   “怎么不烧水洗,没柴咱再买就是了,手冻痤疮了多难受。用热水先洗衣服,剩下的晚上回来烧水我洗,刚好用不完的水可以洗个热水澡。”   口罩和面巾是江沛先起头带的,这个月布庄的销售额增长了近一半,祁达直接奖励他十两银子,其它人一阵好羡慕,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可谁让人家走了狗屎运呢,随便戴个劳什子口罩都能获得赏钱。   “好好,快走吧,别迟了!”兰香见他好像自己不答应就赖着不走似的,无奈只好答应,催促着他赶紧走。   自三牛病好起来后,江沛开始收心在商号认真工作,把暂时搁置的毛笔字也捡了起来,虽然写的不怎么好看,但至少能看出写的是什么字。   虽然自己的字写的不熟练尤其是小字,但他已经把百家姓和千字经上面的字全部认完,完全可以看懂账本,而且他有意在张先生面前表现出心算的天赋,这些很大程度弥补了他写字不熟的短板。   张先生考验他几次,觉得他的确在算术这一块很有天份,便开始让他同自己一起对账,他用算筹,江沛用心算,这样以来工作效率得到大大的提高,因此张先生越来越喜爱他,如果能教出一个得意学生,那么自己非常有成就感的。   通过接触账本,江沛发现梁朝的记账方式都是采用单式记账法,想要查看账务是否正确,还要翻看另外一本账册的账户情况,过程繁琐又容易造假,漏洞很多。   他想提出复式记账法,可又苦与自己的专业知识还不过关,对某些东西还是一知半解。   前世他虽然接触些简单的账务,但毕竟不是会计专业的,一府之城总号的账务不亚于一个公司,必须需要过硬的基本知识。   决定再沉淀一下,好好研究摸索,加把劲努力把字练好,等机会到了自己用复式记账法记录商号的账目,争取立一次大功,那样大掌柜的肯定会有奖赏的,到时说不定自己的工钱还会要涨。   这样的季节天暗的早,酉时初粮行下工,因为要回去洗被单,不能再去看三牛,而且他的身体基本恢复,可以在厨房帮把手了。   夕阳西下,栉比鳞次的房屋在红黄的阳光斜照下,仿佛罩着一层光晕,城南这时候正是最热闹喧嚣的时候,条条巷道里透出浓烈的烟火气息,男人下工返家,女人灶房做晚饭,孩童疯狂奔跑穿梭在各个巷道里耍闹。   瞧,这哪里像是刚刚经历一场灾难的城市,人的自愈能力太强大了!   “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打开院门时,一股菜香味迎面扑来,瞬时把江沛的食欲激发出来,忍不住问身旁腰系围裙穿着红色袄子,气色红润的兰香,   “季大嫂给了一把干梅豆角,让我给炒了,又熬的大骨汤。二牛哥你把绳上的衣服收屋里,免得下露水又被打湿,明天再晾一天就差不多了,我还要看着锅。”   今儿天晴的好,各家的女人都在清洗阴雨天积攒下来的衣物,季氏是在江沛院里洗,用水方便,洗完衣服送来一大把从老家带过来的自制干货,让兰香炒肉吃。   江沛应了一声,院里两棵树,他在两棵树之间栓条绳子,用来晾东西,很方便。   冬日阳光不是太强烈,衣服还有点微潮,正如兰香说的明天再晒一天就能彻底干了,不让她洗床单,结果她还是把被单洗了两床。   把衣服拿进屋里,他去灶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菜已经炒好,整个灶房散发着骨头汤的香味。   兰香头上罩着个白毛巾,正在往汤锅里加盐,看到他进来,舀了一点汤水吹了吹递到他嘴边笑着说   “尝尝盐味咋样?”   “好喝,媳妇真能干!”这年代的骨头汤真是骨头熬的,他尝一口忍不住点点头,夸赞道。   “贫嘴!先去洗手,洗完手就能吃饭了。”兰香笑着娇嗔他一句,开始盛汤盛菜,把菜盛出来两个锅里都温上水。   吃完饭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江沛用热水把剩下的没洗的床单洗完,又烧了两锅水,让兰香先洗澡,他去练字。他们还没来得及盖洗澡间,天又冷,只能在灶房里放个大木桶洗了。   有了动力,他练字特别用心,兰香洗完澡出来喊他,竟也没发觉,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兰香走进书房看着他腰背直挺,手握毛笔凝神写字,侧颜轮廓立体鲜明,高挺的鼻子,紧抿的薄唇,剑眉斜飞鬓角。   她看的脸红心跳,想着是来喊他洗澡的,冬天水凉的快,于是镇静心神,轻轻的喊道   “二牛哥,快去洗吧,要不水该凉了。”   “哦,好,什么时候进来的,快进被窝躺着,天冷你今天累了一天别练字了。”江沛觉得他今天写的字有所突破,心情特别好。   “那你先进去吧,我把换洗的衣服帮你找好拿过去再睡。”   水缸没水了,江沛懒得再抹黑去井边提水,直接把兰香洗过的水用盆舀去一些,重新加些热水就那样脱衣服进去了,疲乏的身体被热水包裹舒服的他喟叹一声。   兰香拿着衣服进来,看到他靠在桶边昏昏欲睡,不由心疼起来,自十月以来他忙的脚不沾地,累坏他了。   忍着羞涩走到桶边拿起毛巾挽起袖子开始为他搓起后背,尽管两人做亲密之事已多次,但看着他这样还是非常害羞。   “我自己来,去睡吧刚洗完澡容易冻着。”   “没事,灶房不冷……”   江沛也不再说什么,她搓后面的,自己就洗前面的,快点洗好上床睡觉,冬日里被窝的诱惑力还是挺大的。   ……   “晚上伤眼睛,白天再做不是一样,哪那么赶功夫,现在还不是太冷,不急着穿!”   兰香帮他搓完背提前回了房,江沛穿好衣服把灶房收拾好后,进屋就见她坐在昏黄的油灯旁给他缝棉衣。   “只剩几针了,过来试试,我放大几针,这个月把你折腾的瘦了一圈,等膘长回来再穿正好合身。”   兰香咬断线头,抖抖蓝色的新棉袍上粘的棉絮后,才递给江沛,待他刚把新衣穿在身上,兰香就走到他面前,抬手帮他领口抚平,把衣襟抻抻。   江沛被她温柔体贴的举动激的胸口发烫,见她中衣外只穿件薄袄子,张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用新棉衣紧紧的裹着。   “兰香,你对我真好!”   “傻子,不对你好对谁好。对了,这天儿越来越冷,三弟没有厚棉衣可不行,我想帮他做两件,又不知道他的尺码,这两天你让他抽时间来咱家吃饭,我好估摸着他的尺码。”兰香环着他的腰,贴在他温热的胸前,舒服的闭上眼睛。   “恩,明天我就去找他。”   “呀!”   江沛猛一弯腰把她突然抱起,吓的兰香立刻抱着他的脖子,待坐到床上后,小拳头捶他两下,连吓带羞的兰香除去棉袄掀起被子,躲进被窝留给江沛一个后背。   “被窝里冷,我抱着你帮你暖暖。”江沛除去外衣,躺进被窝里厚脸皮的把她抱进怀里,兰香不是真的生气,被抱进火炉似的怀抱时,瞬间软下身子。   她现在的身子养的很好,在府城伙食不错心情很好,以前瘦下去的肉都长了回来,江沛想着她每次看到刘大强的儿子,常常眼中带着渴望,知道兰香一直都想要个孩子。   今天他下工回来,看见巷子里嬉闹的孩童,也萌发出一种想要个孩子的念头,小院里没有孩子的声音太过清冷。   想着想着手不自觉的开始在兰香身上乱动起来,“兰香,咱们要个孩子吧……”说完翻身压住被他撩拨的娇喘连连的兰香…… 第32章 兄弟相谈   昨晚两人折腾的太久,一贯早起给江沛做饭的兰香浑身困乏懒洋洋的不想起床,小嘴撅着嘟囔几句继续酣睡。   江沛被她娇俏的慵懒模样逗的笑起来,想着还要让三牛来家里吃饭,不如直接去包满香那买点包子顺便和他说一声。   他让兰香睡到自然醒再起,自己去买些包子回来,穿好衣服帮她把被角掖掖。   天刚刚放亮,东边的天空一片红霞,看来依然是个大好晴天,静谧的小院里因连日的雨水冲刷,干干净净的。   前几日,兰香对他说想开了年买些鸡苗养,还要在院里开垦出一小块种些菜,当时江沛还说种些花草养养眼。   看样子要抽时间去田宅牙行那里报备一下,他们要在院里加盖个鸡舍,还要建个洗澡间。抽空再把院里的土用铁锨翻翻,冬天冻冻土,用竹篱笆围个小菜园。   包满香的生意很好,城南都是普通人家,起早做工的男人很多,有的没婆娘做饭的都在这里买几个包子填饱肚子,经济又实惠。   “阿沛过来了,嫩早来是不是找二牛有要紧事?”王叔在招呼着为客人拿包子,心想三牛的病已好,这么早过来该不是有什么事吧。   “王叔,我是来买包子的,给我来两个红豆沙、三个干菜、五个鲜肉的,三牛在里面吧,您先给我装着,我去给三牛说一声,让他晚上去我家吃饭认认家门。”   自从在府城碰到三牛后,由于生病的原因他还没去过江沛家。   王叔知道他在祁家粮行做事,有几次去买粮食时还见过他,当和粮行的伙计打听知道江沛在账房里做工时,他挺惊讶的,要知道祁家商号可不容易进,工钱高逢年过节发的份例又高。   这次三牛的病能好,得亏他通过关系带回来的药充足,想起自己和老伴的打算,他有些气馁,暗叹一口气。不过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朝里面的正在做包子的三牛高声大喊。   “二哥,你咋现在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三牛听到王叔喊他,以为有什么事立刻跑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结果一看是他二哥。   江沛白他一眼,什么叫出了什么事,没事他难道就不能来吗,没好气的对他说   “你嫂子让你今晚去家里吃饭,在海棠巷从南边数第六家!进屋做你的包子吧!”   三牛尴尬的笑笑,想去摸摸后脑勺,想起手上还有面粉。见江沛从王叔手中接过大油纸袋,连忙说   “二哥,不用给钱,我请你和二嫂吃,钱我来出!”   “算了,你还是把钱攒着娶媳妇吧!”江沛拿出四十文钱递给王叔,王叔摆摆手手说这次算了。   “拿着吧王叔,都是小本生意,现在物价又涨这么多,三牛得蒙您的照顾还没感谢您呢,哪天大家一起找个馆子,我和三牛好好陪你喝次酒!”   听他这么说,王叔也不再客气,眉开眼笑的接过了钱,嘴里连声说着没问题。   担心去商号迟了,江沛回去的路上直接吃了几个包子,兰香喜甜,就帮她买了豆沙馅的。   回到家他发现锅里有刚煮好的疙瘩汤,灶台上还帮他晾了一碗,知道是兰香起来煮的,只是院中没见她人,估计又回床上躺着了。   走到他们的卧室,果然见兰香在床上侧身睡觉,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吃点包子再睡,我和三牛说好他晚上过来,菜我来买中午送回来。”江沛把包子放到床头桌上,又从灶房帮她盛碗疙瘩汤。   “三牛头次来咱家,多买些东西。钱够不够?”兰香支着身子从床头钱袋里拿出一小块银子递给他。   “够,上次给的还有呢!”江沛说完后马上后悔了,真是个大嘴巴,攒的小金库分分钟就被自己给暴露出来。   自从把身上的家当交给兰香后,他终于知道那些把工资卡交给老婆的男人不易了。   虽然每次兰香给他足够的零花钱,但潜意识里他花钱时不敢再大手大脚,因为花完还要找媳妇要。   “拿着吧,你有多少钱难道我还不知道,男人出门在外应酬不能太小家子气!当花的钱不能省。”   江沛伸手接银子时,还带着倦意的兰香笑意盈盈的凝望着他,黑檀木般的眸子幽深黑亮,像漩涡一般,和刚要抬头说话的江沛对个正着,他的心颤了颤,难道藏小私房被发现了?   “咳……那我去商号了……”   李云阳自从送完药材,没有多做停留,带着驿帮的人又消失在府城中,江沛问其它人是否经常见过他,他们摇摇头,说有时一年也没碰到过一次。   他想起来府城在还有一个庄子,驿帮运来的货物直接储放在那里。   商号账房里的工作忙碌而平淡,江沛想着既然要在这方面做出成绩来,定要认真钻研。   因此只要在账务知识上稍有疑惑他都会问张先生,有时候张先生忙的话,另外两位也是他请教的对象,像打了鸡血似的。   上午下工时他趁吃饭的时间,抓紧时间到肆口买肉,由于灾荒刚过也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在粮行干货处提前买了些山姑木耳和花生。   没有粮食养家禽,肉价也高的离谱,是以往的三四倍,不过他还是割了两斤,又给兰香买些零嘴。   回到家,兰香已经起床,在院中的晾衣绳旁收衣物,昨天洗的晒干了,绳上还晒着他们昨天晚上铺的被单,看样子兰香已经洗过。   “回来啦,锅里给你留着饭呢,吃完饭趁着天好,你把咱们的被子也都拿出来晒晒。”晾衣绳有些高,冬天的棉被太厚她举的吃力,刚好江沛这个壮劳力回来。   “好,菜我放灶房了,街上没什么菜只有些干货,三牛是自家兄弟,不用太客气,随便弄俩菜就行了。”   菜放灶房后,他先去房间里把床上厢子里的被子都给晒上才吃饭。   “二牛哥,怎么没打些酒,晚上回来记得打半壶,你不是想要探探三弟的亲事吗,不喝酒怎么探。”   兰香收完衣服去灶房拾掇他带回来的菜,看到江沛给她带的葵花籽酸梅一些零嘴时,露出梨花般的甜笑,没找到他买的酒,于是走到灶房门口提醒正在晒被子的江沛。   “是啊,看我这猪脑子,晚上我多打些。”酒一坛一坛的买太贵,又不经常喝,巷子里有专门卖散酒的小铺,酒香不怕巷子深,海棠巷里有家酒铺的酒是出了名的好。   ……   一天下来在商号收获满满,干劲越来越足,虽然现在账号还轮不到他执笔说话,但只要沉住气厚积薄发总有机会的。   心情颇好的江沛拎着黑釉小瓷罐,嘴里哼着小调,去往海棠巷最里面的巷子深小酒铺打酒。   打完酒回到家时三牛还没过来,兰香在灶房忙,绳上的床单被子已经收起。他自觉的坐在灶台后的小木櫈上烧火。   “二牛哥,你说王叔王婶是不是想招三弟做上门女婿呀。”   锅里花生粒噼里啪啦的响,兰香拿着小锅铲来回翻着,江沛对他讲起过三牛和珍珠的事情,因此兰香才有此一问。   “如果我没碰到三牛,三牛一个人在府城时,他们可能会直接同三牛讲,毕竟有救命之恩,可如今应该会有些顾忌,就怕他们吊着三牛,让三牛自己先急。”   他也看出王叔是想让三牛倒插门的,要不然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的对你好。   可江沛从综合角度考虑,他不赞成三牛这样,因为倒插门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才做出的不得已选择,是需要改姓氏的,社会家庭地位又低,以后麻烦事也会不断。   不做上门女婿照样可以赡养他们啊,到时不继承他们的财产就是了。   “咱们在这干操心也没用,如果三弟不愿意入赘,那就让他稳住,加倍对人家珍珠好,最后心软的还是我们女人,珍珠会和王叔争取的。烧这么大的火做什么,火小点,都炒焦了!”   兰香嗔了眼想事情想的不停往锅灶里塞柴禾的江沛,手脚麻利的把锅里因火太大,颜色已有点黑红的花生米铲进碗里,舀些水倒进锅里,又在碗里撒些擀成粉末的食盐。把锅刷洗干净继续炒下一道菜。   ……   “你小子怎么才来,还等着你露一手呢,快进来,饭菜早做好了!”天色暗下来后,三牛才姗姗来迟。   “二哥,这是今天没用完的包子馅,天冷放两天也坏不了,包包子炒着吃都行!”   三牛手头紧,没钱买东西,但又不好意思空着手来吃饭,王叔让他把剩的两碗包子馅带过来。   “咱们是亲兄弟,你还跟我客气,你再这样下次别来了,看吧,等会你嫂子肯定要说你!”江沛知道他的困境,在包子铺挣不了什么钱。   “二嫂!”三牛看见端着饭菜的兰香,多少有些不自在。   “三牛来啦,先到灶房把手洗洗,饭菜我都端堂屋桌上了。”兰香尽管心里也有一些别扭,但面上却是落落大方,笑容满面的和他打招呼,三牛见她这样,也轻松下来。   ……   “二哥,年节你回不回去?”三牛问出兄弟俩最闹心的问题。   “房子都被烧了回去住哪,家里就那么点粮食够谁吃的,大哥大嫂会好心让咱们占便宜,我是不打算回!你咧?你和珍珠的事肯定要让咱爹娘知道。”   如果可能,江沛恨不得永远也不回杏花村,现在是能拖就拖。还好他已经成亲,但三牛和他不一样,父母健在婚事必须要经过父母同意,才能去官府办婚书。 第33章 冬节   三牛端着酒碗喝口酒,夹一粒带着苦味的花生米,不只口苦,觉得心也苦。   以前没出过洛水镇,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只要自己努力,凭着自己的厨艺,一定能在餐饮业混出名头。   可自从走出洛水镇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人生的艰难,要不是王叔好心,说不定自己早已饿死在大街上。因此他对他们是非常感激的,也知道他们心中的小心思,此时听到江沛说起成亲的事,不由一阵郁闷。   “说亲?我拿什么去说亲,这光景咱爹娘自己能吃饱不逃荒已算不错的了,还指望着他们能帮我出彩礼,就算有那个心,就咱们家那条件,能拿出多少……”   王家能在府城有宅子还做着小生意,会看上他们那三核桃俩枣?   ”二哥我又不傻,知道王叔和王婶想让我做倒插门,可我还没走到要去改姓认别人祖宗的地步,如今不要工钱的在铺子里起早贪黑帮忙,是为了啥,还不是想报他们的恩情,我打算再过半年就去府城的酒楼谋份工。过年回去连有盘缠都没,回去也是招爹娘心烦,我也不回去!”   江沛和兰香默契的相互对视一眼,“那你同人家珍珠说了吗,她知不知道你不愿意做上门女婿?”   江沛忍不住的问喝的满面通红的三牛,这家伙的喝酒上脸,一碗酒下来脸红的像猴屁股。   “我私下里和她透露过,她说听我的,说跟着我吃糠咽菜也愿意!不过咱哪能让人家吃糠咽菜啊,就算去讨饭我也要给她要回个馍馍回来,只要她跟着我,我一定对她好,像二哥对嫂子一样!”   听到二哥的问话,三牛情不自禁的想起珍珠望着他的温柔坚定的双眸,脸越发红了。   兄弟有志气!听了他的豪言壮志,江沛又往他碗里添酒,有些羞涩兰香不好意思听这些内容,见有些菜冷了,端下去帮他们再热热。   三牛最后喝的有些站不住,嘴里还不停的喊着不会辜负珍珠之类的话,他们担心醉酒夜里没人照顾,没送他回去,让他睡在另外一间房里。   夫妻两人把桌子灶房收拾干净,准备练半时辰的字再休息,昨天都荒废了一天,现在江沛在练写小字,他发现小字比大字还好学一些,又不准备当书法家考科举,只要字体过得去就行。   目前兰香已能够把千字经通下来,字也越来越好,放到现代社会妥妥的学霸一枚,他们还没钱买书,偶尔江沛在练字无聊时还会教她些账务知识,毕竟家里经济大权在握的人多学这些还是非常有用的。   “兰香,我今天说不回去,没有问你想不想家,如果你想回去看看爹娘和几个哥哥,咱们就回去一趟。”江沛轻声问着温顺的趴在怀里的兰香。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牛哥在哪兰香就在哪,临走前娘就同我说了,让我过两年再回去,那时候村里人兴许就不会瞎编排了。”虽然兰香也想爹娘,但想起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忍不住瑟缩一下。   “都怪我,让你受委屈了,别怕,咱们不回去!”江沛感受到她的动作,轻拍她的后背,紧紧抱住她。   夜半江沛起来喊醒三牛,让他喝碗热水再睡,喝水时三牛告诉他自己要寅时赶回包子铺做包子,让他们别做他的早饭。   知道做早餐生意的都比较辛苦,需要每天早起,因此江沛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让他有时间就过来吃饭,需要钱时告诉他,虽然他们的钱也不多,但若是几两银子的事,还是帮扶的起的。   日子温馨又充实的慢慢度过,转眼间到了冬至前夕,冬至在梁朝是个大节,冬至大如年,百姓特别重视。祁家商号给全体工人放五天休沐假,还发放丰富的过节份例。   冬至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江沛虽然把兰香给他做的最厚的棉衣穿上,但还是冻的哆哆嗦嗦直打颤。肩上背着半麻袋粮行发的东西,总号发的东西比分号多,干货白面不算,还有两斤鲜肉半个海鱼。   整个府城已经开始有过节的气氛了,临街商铺都早早的提前关门打烊,午后天空中就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   这时候有越下越大的征兆,瑞雪兆丰年,江沛步伐轻快的往家赶,城南巷中家家户户烟囱上飘起炊烟,嬉闹的孩童已经提前唱起九九歌。   “二牛哥,冷不冷,快进来烤烤火!”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天太冷,在书房练字冻的慌,他们就买个火炉,又买些石碳。   不过江沛叮嘱她,放屋子里时一定要把门打开,要不然煤气中毒就坏事了。   雪大片大片的开始下起来,纷纷扬扬的,他身上落满了雪,进屋后兰香拿着围裙帮他把身上的雪认真的扫落。   “东家发了三升白面,两斤鲜肉,明儿刚好包饺子用,还是咱屋里暖和。”江沛伸手在锅灶上暖暖手。   “发这么多东西,呕……呕……”兰香要去把节例拿出来,刚打开麻袋就闻到一股腥臭味,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发的有半条海鱼,味道是不好闻,我还特意还商号买些大料,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吃。”前世他都不喜欢吃干巴巴的海鱼,腥臭腥臭的。   “二牛哥,你给它拿出来闻着难受,呕……”兰香呕的眼泪都出来了,弯着腰扶着灶台。   “噢,好,我拿走!”江沛看她反应强烈,立即把麻袋移开,心情激动的想难道他们造人成功了?   “兰香,你月事是不是迟了?”他扶着呕的有气无力兰香试探性的问。   “是迟了两天,不过可能快要来,这几天身子一点也不爽利。”兰香难受的依在他怀里,娇羞的对他说着私密之事。   “哦”江沛虽然前世连婚都没结,也不太清楚怀孕初期有什么反应,但联想到近些日子她的情形,十有八九是有了身子,不过还要等过完节找个大夫看看才能确定。   担心万一看过大夫诊断说不是怀孕,兰香失望,江沛没告诉她自己的猜想,只是十分体贴说月事要来少碰冷水,家里的事他来做,以往她月事来时,他都尽量把家里的活包揽下来。   “不要紧一直都是这样子,你和三弟说了让他明儿过来和咱们一起过冬节吗?”海鱼被江沛扎着口袋移的远远的,兰香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早告诉他了,明儿我和面,三牛剁馅,咱们一起包饺子,想吃什么馅的?”临近过节时府城的肆口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卖菘菜、萝卜、大葱之类的青菜了,都是菜贩从南方运过来的。   “菘菜大葱的都包些,反正肉多,包好放着,一早起来你可以煮着吃。”最近几天她有些惫懒贪睡,有时江沛起来她竟没察觉,几次都是他做好饭喊她起来的。兰香觉得内心里对不住他。   “好!”兰香觉得今天她的二牛哥异常的听话温柔,一直抱着她不放开羞死个人,让季大嫂看到他们这样指不定又说他们太过痴缠。   吃完饭,两人依旧去小书房练字学习,他现在写字除了速度慢一些字丑一些,其它都没什么问题。相信等到他和兰香的孩子出生后,就可以单独做账了,等孩子再大一点兴许他们攒的钱可以把这座小院买下来。   休沐五天,不用再起早,可生物钟的强大让他自动醒来,起来去茅厕时,发现外面积雪很深,天空还在飘着雪花,周围静谧很。家里没有长辈管,江沛打算再到床上躺会再起来。   担心身上的冷气过给熟睡中的兰香,江沛在卧室里暖暖把手搓热才进去,缓一会后抱住香香软软的兰香,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这里面可能有个以后会叫自己爹爹的宝宝,自己要当爹了,他感觉好复杂。   两人的容颜都不差,相信自己的孩子肯定会非常可爱。趁着孩子还没出生的这段时间,得好好想几个名字出来……   兰香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就看到一脸温柔笑意的江沛正在出神想事情,纤指点着他微翘的唇角问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该起了,今天过节事情多!”说完在江沛怀里伸了伸懒腰后,又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不动弹。   “你再躺会,外面雪积的深,我起来把院里清个小道出来,再去做饭。”   “我做饭,清雪指不定清到什么时候,吃完饭还要包饺子呢,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气!”兰香支着他肩膀,去拿床头桌子上的衣服,一头青丝把她的小脸都遮住了。   “那你穿厚些,别冻着。”江沛也连忙起身,动作迅速的穿衣绾发,因为过节,兰香头天晚上已把他该穿的衣服找好放在床头。   推开房门一股冷风吹来,直往脖子里灌,他忍不住打个冷颤,像这大雪天真应该吃火锅的,一家人围在一起,有火炉有好酒,多有意境。   趁着兰香还在梳头,他到小书房把火炉上温的热水倒些,自己先洗涑完,剩下的热水再给她端过去放在盆架上,免得还出来洗。   随后找来扫帚和铁锨开始沿着院中的石板路清理积雪。 第34章   兰香收拾妥当, 走出房门, 看见外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 十分惊喜,两三年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   瑞雪兆丰年, 看来明年是个好年景, 爹爹和哥哥们的豆腐生意又可以继续做下去了。   此时江沛正拿着铁锨认真的清理堂屋到院门口石板路上的积雪, 一旁还放着扫帚, 已经清理干净的小道上因天空还在飘着雪花, 又覆上薄薄的一层。   “呀, 好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又落着雪, 也不知道带个帽子!”见他头上身上都落着一层雪,忍不住嗔道。   “一点都不冷,还在出汗呢, 不信你摸摸,我背着你去灶房吧,那边的雪还没扫,别摔倒了。”   铲雪铲的全身发热, 他额头上还泌出一层薄汗, 其实他们正房的檐廊有一米深,檐廊下只是被雪打潮湿了, 没有积雪, 可以沿着檐廊走到底, 右拐走四五米有积雪的地方就到灶房门口。   江沛想着万一兰香真有身子, 前三个月最容易滑胎, 还是小心点为好,于是放下手中的铁锨走到她面前要去背她。   摸摸他的手确实是暖的,兰香便放下心来,抬手要去帮他把身上的雪拍掉,被江沛避开自己抖了抖,蹲着马步等着她伏上来。   梁朝女子自小受的教育就是以夫为天,女人不应该凌驾于丈夫身躯之上。兰香骨子里也有这种意识,但如今丈夫这么却宠着自己,心中感到十分的甜蜜幸福,哪个女人不想让心爱之人放在心尖上疼呢。   她犹豫一下咬着嘴唇,还是趴在了江沛宽阔厚实背上,环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颈窝处蹭蹭,露出甜美的笑容。   “搂紧点,别掉下去了。”江沛双手牢牢托住她,往背上掂掂,深一脚浅一脚的尽量平稳的走。   中午还要包饺子过冬节,兰香只简单摊几锅煎饼和两碗稀饭。吃过早饭,江沛想着先提前把面和好,放在那里醒着,这样包的饺子好吃些,还是三牛告诉他的。   结果面还没和好,三牛冒着风雪就过来了,进灶房看到正在和面的江沛,手脚显得十分笨拙,而在一旁择菜的兰香语气委婉的指导,不时的还夸赞他几句。   三牛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从一个专业的厨师的角度评判,他给二哥打负分,看那面盆上粘的到处都是面,恨不得糊到盆沿外,一点都不光溜,兑这么多水干嘛,和的面太软能擀吗?不沾到案板上才怪,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不由出声说   “二哥你行不行,不行我来和,你去帮嫂子择菜!”看他那和面的技术,三牛都不敢说让他去剁饺馅。   “三牛让你二哥试试,我看他劲头挺足的,万事开头难!多试几次就熟练了。”尽管兰香也看不上丈夫做饭的手艺,但是不忍心打击他,对他采取指导为主,鼓励为辅的政策方针。   “当然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最后在三牛很不给面子的亲自指导下,江沛才勉强达到他的要求,完成和面任务。三人都嘘了口气,江沛心想终于逃离魔爪,和次面像打仗一样。   三牛要剁饺馅,没他什么事了,想起要把院门外巷道里的积雪也要清理一番,这里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当然卫生也是一样,所以整个海棠巷特别的干净,居民的整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活干完回灶房时看到三牛麻利熟练的剁饺馅,动作行云流水,颇具观赏性,江沛觉得他挺有大厨潜质的。突然灵机一动,皱眉思索一会,对着完全投入创作中的三牛道   “三牛,干脆离开包满香后你也甭去什么酒楼谋事了,人生地不熟的,说不定还会让你继续做个打杂小帮厨,什么时候混出头还不知道,不如自己弄个做吃食的小铺,咱们先从小的来!”   “对啊,二哥,我怎么没想到呢,租不起门面,我就像肆口摆混沌摊的那些人一样,凭着我的手艺生意肯定差不了,等攒些本钱再考虑租个小门面!”   他从跟着师傅做学徒时起,心中就藏着一个梦想,有招一日厨艺学成,努力奋斗争取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家小店,不过到了府城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都快要把自己的的理想给忘记了。   今天被江沛提起,瞬间体内燃起一股创业的激情,浑身充满干劲,趁着在包满香的半年时间里一定要好好琢磨,研究出几样招牌。   有三牛这个厨师在场,冬节的饭菜做的很顺利,饺子包好后,又炒俩下酒菜,天冷他们直接把堂屋的桌子,书房的火炉移到灶房,三人在灶房里一起吃饭过节。   门外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屋里暖融融的,兄弟俩来回碰着酒杯,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顺便再聊些老家的人和事。   “二哥,你说咱俩过年都不回去,咱爹是高兴还是恼火?”   “恼火吧”   江沛明白他的意思,当时他坚持没要三牛还的两石粮食,在洛水镇的小院里吃的也都是他的,而三牛自己分的粮食留在了杏花村的院子里,他不回去自然会减轻江父他们的缺粮压力。   但江父是一个自尊心强好面子的人,两个儿子外出做工,过年连回来拜年都不回,肯定会大大的恼火。   “他有什么好恼火的,人家一家几口巴不得咱们不回去打扰呢,儿子孙子都有,又没人和他们抢吃的!”   尽管作为幺儿很得父母宠爱,但是三牛天生好像与江父不对盘,处处看不惯他的做法,经常能把江父气个半死,他觉得大嫂如此跋扈都是他爹给惯的。   “既然分了家,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管他们做什么,你和珍珠的年龄都不小了,要王叔和王婶面前表现的好一点,让他们知道你是有想法的好小伙,不会贪图他们家产的人!”   江沛不想再与他谈论有关江大牛和小李氏的事情,故意叉开话题。   “二哥,我晓得,自己的东西靠自己去挣,眼巴巴的瞅着别人的做什么!”   兄弟俩这边气氛温馨,而洛水镇杏花村则没这么和谐,江沛来府城前让收租金的仆人赶走江大牛小李氏他们。   当时几人怎么讲理都讲不通,只说房东要把房子收走,限两日之内全部搬走,并且同意退给他们租钱,最后无法只能重新搬回杏花村。   以往每逢过冬至节,杏花村都是异常热闹的,庄稼人比较重视节气,冬至甚之。   今年的灾荒使得村里特别冷清,有些像江沛一样逃难到外地,至今没回的,还有些老人因饥饿没挺过去的,人口一年中减少了近三分之一。   “平儿,你娘又没有给你做饭吃?下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给孩子煮点吃的!这老大家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回到杏花村,江父与江大牛又各住各院,按照分家后的过法。但每当吃饭的时候江清平总会跑到他们院里,告诉他们小李氏饭做的少,吃不饱饿的慌。   江父和李氏心疼孙子,就让他在灶上吃点,反正当时是按人口分的粮食,他们家江春枝和李氏都是女性饭量小,孙子偶尔在这里吃点也没什么。   结果另他们没想到的是小李氏这么过分,只要大牛外出做工,她就在饭点不再做饭,把江清平推给他们,甚至有时候自己抱着孩子也来打秋风。李氏嘟囔她几次,但每次小李氏总有理由反驳。   “他爹,你去说说老大家的,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咱们的粮也不多了,还有半年才接上粮食,别看平儿小,可哪次吃的不比春枝少,平儿在咱这吃可以,不过让老大自己出粮,当时分粮时可是按人数分的!家里剩的两石是三牛的,他过年回来吃啥!”   李氏故意把声音说得大声,好让一墙之隔的小李氏听到,但此刻江父蹲在锅灶旁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二儿子一下子买了那么多粮食,办席面没用多少,最后两口子离开村子时应该还剩下不少,那他的粮食去哪儿了。   刚得知老二在镇上租房时,他没多想,以为如老三说的让老二家的临时住着,但事后他仔细琢磨,很大原因是老二把剩下的粮食给藏到镇上的屋子里,因此在三牛走后,小院没人他才要住到镇上,打算帮儿子看着粮食。   没想到当他去查看时,房里竟然没有粮食,但原本江沛住的房子里的土明显被人动过,尽管重新填上,但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房门锁的好好的,没被撬过,一定是老二提前让老三挪走的。   哼,没想到儿子还和他耍心眼,他不知道这个二儿子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忤逆,心眼越来越多,根本不像以前他说什么都听,不敢反驳自己半句,粮食一定是放到亲家那了。这个不孝子,含辛茹苦养他这么大,反倒跟外人亲了。   难道在他眼中自己这个亲爹还不如岳父值得信任吗,老二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指不定就是姚老头一家在背地里鼓动的。   越想越气,等哪天碰到他们,一定要问粮食是不是在他们家,那是老江家的粮食,凭什么放在他们家,他家人口那么多,保不准把老二的粮食私下里给偷吃一些。   “吃就吃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吃多少东西,再怎么吃他也是咱老江家的种!又不是进了外人的嘴里!”不像老二这个逆子,临走还把粮食留给外姓人,有种他别姓江。   李氏被他吼的也不敢说话,她觉得自家老头子越来越邪乎,总是和二儿子和三儿子置气,想起他们就咬牙恨地的尤其是老二。   从内心里讲三个儿子就数他最孝顺,虽然临走时闹腾一场,最后还不是心疼他们给了二两银子,还把分的六亩田留给他们养老。   她想不明白老头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弄得父子像仇人一样。天落那么大的雪,还不知道两个儿子在外面怎么样,老二家的肚子是否有消息,今年过年他们回家不回家……想着就忍不住哀声叹气。   江春枝听到他爹说这些话就来气,男娃姓江难道她这个女儿就不姓江了,平儿每次来吃的饭,还不是从他们口中匀出来的,三哥说的真对,心眼都偏到大哥那边了。   “奶奶,我不想回家,阿娘可凶了,每天都骂阿爹,平儿好怕!”江清平把半碗稀汤寡水的半碗杂粮粥喝完,神情怯怯的,原本圆嘟嘟的小小脸现在快瘦尖了,显的眼睛更大,但却没有以前那么清亮有神。   “奶奶的乖孙子,别怕,有爷爷奶奶在呢!他爹,你去老大院里看看,自从这个搅家精进门,咱家有几天好日子过!连带着儿子孙子都受她的气!”李氏瘦骨嶙峋的粗糙的手摸摸他发黄的绒发。   “她还不是你娘家人,当初要不是你,怎么会让大牛把她娶回来!平儿,走,爷爷帮你出气去!”   江父拿起饭桌上脏兮兮的虎头帽帮他带上,院里不是石板路,有些泥泞,他弯腰把平儿抱起,强压心中怒火。   ……   “你这个窝囊废,当初我怎么就嫁了你,你看看二牛三牛,一个个都往外奔,哪像你,就知道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出去连个短工都找不到,一个铜板也不会挣,你还是个男人吗?”   此时小李氏正抱着不断挣扎要往外爬的小儿子江清乐坐在房里,唾沫横飞的数落着正在院里闷着头清雪的江大牛。   见他每次都是这样,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越发抓狂,心中的火气郁积在胸,无法发泄,而江清乐见无法到屋外开始哭闹起来。   小李氏气不顺,开始拿孩子出气,扒开棉裤照着他的屁股就是死打,这一幕刚好被江父看到,气的头昏目眩,身子晃了晃跌倒在雪地里。   “爹,你怎么啦?”江大牛看到江父抱着大儿子摔倒在自家院里,吓的铁锨一丢,飞快的跑到他身边,把吓傻的江清平抱到一边,蹲在地上掐他人中。   “爷爷……爷爷…………”   房里的小李氏也吓坏了,虽然公爹嘴上对自己狠,但从内心来说这个家里还是有他在帮着自己撑腰的,有什么好处也紧着他们大房这一边,他如果出事,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于是连忙起来快步走到朝江父走去,李氏与江大牛只一墙之隔,听到江清平大哭的喊着爷爷,以为他们打起架来,和江春枝立马朝这边跑,没想到进门一看自己的老伴直挺挺的躺在雪地上不动弹。   “大牛你爹怎么啦,一定是被你们气的!他爹啊,快醒醒!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咱们一家咋过啊,二牛三牛还都没在家!”   李氏连气带吓跪在雪地上,胳膊托着江父的头,也顾不上地上湿泞,看着老伴闭着眼昏迷不醒,不由泪流满面,的哭喊着。   江大牛夫妇即害怕又担心,三个儿子就他一个在家,真要出什么事还不是得他们操持。   “大牛,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爹抱到屋里床上,看这地上湿的,你想冻死他啊!春枝快去把你大柱二柱哥喊过来!”   李氏缓过劲来,见家里没一个主事的,老伴只能指望着她,擦干泪水,开始安排人做事。   江大牛被李氏一吼,立即回过神来,弯腰把昏迷不醒的江父要去抱到自家屋里,被小李氏瞪了一眼,又连忙转身回三牛院里。   江沛的小院起场大火后,经过风吹雨雪,如今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看上去特别荒凉。   江父躺在床上没多久,江大柱和江二柱就都过来了,如今灾荒年又逢下大雪,他们也只是来看看情况,并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婶子,要不让大牛去姚家庄找二牛的岳家?”江大柱犹豫的一下,对两眼发红神情悲戚的望着江父的李氏建议道。   当时有关兰香和三牛的谣言的事情闹的大,姚家人也是放狠话的,但是他们江家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有人说谣言就是从小李氏口中传出来的,因此他虽然这样建议,不过也担心两家有了罅隙,姚家人不愿意管他们家的事。   “大柱要不你帮婶子一下忙,麻烦去姚家庄辛苦然一趟,告诉亲家一声,如今二牛三牛不在家,婶子只能指望你们了。”   大牛听到李氏没让他去姚家庄,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小李氏,而小李氏则是撇撇嘴,完全不在意,她还巴不得大牛不去呢,去干嘛,找打挨骂?   “看婶子这话说的,我爹不在后,二叔没少帮衬我家,只是跑趟腿的事。不过婶子你也知道姚家人,我不敢保证他们会来,只能带个话过去,顺便问问二牛去哪做工了。”   江大柱也明白李氏的顾虑,别的帮不上什么忙,跑趟腿还是举手之劳,而且两家在杏花村是关系最亲的,于是欣然答应。   “哎,好!亲家是明白人,他们晓得事情的轻重。”   姚家人虽然是出了名的护短,但在大事上一点都不糊涂,只要他们是真正的为女儿好,不会在知道江父在病重的情况下还不来看一眼,李氏是有这个信心的。   “那婶子我去了,让二柱在这守着,您也别着急,二叔福大命大,过一会肯定能会醒的!”   江大柱安慰几句李氏离开去姚家庄,李氏见江父一时半会也醒不了,想起他身上还沾着雪水泥巴,让江大牛和江二柱帮忙招呼着换衣服。   她现在看见小李氏就恨不得拧她几下,唾她几口,要不是她,老伴能会这样吗?   眼不见心不烦,现下已经够乱了,不是同她吵的时候,于是满脸厌恶的让她回自家院里,免得在这碍眼招人烦。   小李氏正等着她这句话呢,老二老三都躲的远远的,凭什么该她在身旁伺候,他们不回来躲清静,别想指望着大牛来管。   雪天路难走,天将黑时,江大柱带着姚大顺和姚三顺兄弟俩回到三牛的院落里,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个赤脚大夫。   江父这时候还没苏醒过来,李氏见到姚家兄弟后拼命强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啪而落,家里儿子媳妇指望不上,最后还是亲家帮的上忙。   “婶子安好,江叔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变成如此模样?李大夫有劳你上前看看吧。”   姚大顺进门先同李氏打过招呼后,不待她回答,扭头对身边的大夫说。大夫点点头,把挎着的药箱打开后,才走上前去坐在李氏让出的凳子上拿起江父的手腕,仔细为他号脉。   把完脉,他捋着胡须摇摇头,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排银针开始为他施针。其它人都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待大夫收针站起后,李氏立刻出声急切的问道   “大夫,我家老头子怎么样,严不严重,什么时候能醒啊?!”   “痰浊内积,肝郁气滞,中风之症,我已为他施针,再开些化痰祛风的方剂,明日你们去镇上药房抓药,我这里药不齐全,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少则两日多则七日。”   众人听到是中风之症,神色为之一变,因为中风醒了也会落下后遗症,轻者口歪眼斜,话语不清,重者半身不遂,李氏更是伤心崩溃的大哭起来,心里恨不得要咬掉小李氏身上一块肉来。   大夫写完药方后,姚大顺把提前准备好的诊金递上,接过药方把大夫送到门外,然后又折返到屋里。看到伤心哭泣的李氏安慰道   “婶子保重身子,等江叔醒来还需你来照料,你要身子垮了怎么办,明日我去镇上把药抓好再送过来。来时大柱兄弟问我二牛去了哪里,这个具体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去了府城,可府城之大,想找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而且又正值寒冬腊月行路多有不便,为今只能等着他们过年回来……”   李氏知道他说的在理,姚家人能不计前嫌为老伴跑前跑后,她已经很知足了,要知道现在能请个大夫亲自上门看病是多么不容易。   姚家兄弟没说几句话便离开江家,直至走时都没拿眼看过江大牛,更别提说话了。   江大牛面红耳赤,紧握拳头,哼,老二和老三跑到府城躲的远远的,家里只他一个人跑前跑后,他们还对自己这样的态度。   不但亲娘对他态度不好,连兄弟的舅哥也不拿正眼看他,有本事你们以后别找我办事,就等着老二老三回来伺候你们吧。   …………   三牛在江沛家呆到吃过晚饭才回去,做小生意的不像祁家商号那样大气按照国假休沐,包满香第二天还是要营业卖包子的。   接下来的几天,江沛可以说是过着自穿越以来最清闲的日子,每天抱着媳妇睡到自然醒,练字累的时候他就拿起铁锨在院里靠近院门口的一片空地上开始翻土,准备开垦出个小菜园,积雪早被他清理完了。   让他暗暗欣喜的是,兰香的月事还没来,他准备过两天带着她去回春堂找大夫号号脉,只是月份小,不知道能不能号的出来,反正他心里是认定了兰香怀着他的孩子。   “江老弟真看不出来,还真有你的,字都写的有模有样了,看这字写的比我老家村上的先生写的还好,这哪还像个泥腿子……”   今日刘大强一家都来江沛家串门,平日里大家都各自忙碌,女人一般在丈夫做工时聚在一起拉家常,刘大强雄心勃勃,有志在布庄干出个大名堂,因此每天下工回来的比较晚,他和江沛每月休沐又不赶在一起,很少碰面。   难得冬节放这么多天的假,两人可以聚聚聊聊天,大冬天太冷,又不能像女人一样可以坐进被窝里拉家常,只能在放置着火炉的书房里说话。   此时刘大强拿着兰香练习的字不停的夸赞着,尽管不是他写的,但是也非常高兴,因为兰香是他媳妇,更是自己教出来的,江沛厚着脸皮与荣有焉的想。   他精力有限,既然字写的已能看,没必要再去刻意练大字,浪费宝贵的时间,目前他正在尝试做账,把在商号里看的账目,偷偷的背诵一些,回来再誊写到兰香帮他裁订的账本上,不过这是商业机密,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看大哥说的,我这都是花拳绣腿,哪能和你的经验相比,听季大嫂说你的工钱可是又涨了的。”   季氏和兰香两人聊天时,大部分内容都是各自的丈夫,兰香有时会与江沛说起一些。   他知道刘大强已经是布庄的销售冠军,掌柜的正有意提拔他,江沛从内心里不由为他感到高兴,身边的朋友在一步步的提升,无形之中也在鞭策着他要努力奋斗。   “你小子惯会说些初一的话,听我们掌柜的说腊月就是你们账房最忙的时候,年底扎账,你要做好准备!记住里面的水深着呢,咱们这些小兵小虾的可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江沛作为总号账房里张先生的副手,怎么不知这些内里的门门道道,但还是点点头接受他的好意提醒。   他们卧室里季氏和兰香边做针线活边拉着家常,刘大强的儿子偎在季氏身旁在玩线团。   兰香一脸温柔笑意的看他一眼,自从来到海棠巷,左邻右舍的女人们闲时会聚在一起,尤其是冬日,而兰香作为中间唯一没有孩子的特殊存在,自然受到她们善意的关注。   私房话中最主要的就是让她上点心,早日让肚子鼓起来,还把各自怀孕中的反应以及注意事项告诉了她,当然其中也不伐有一些闺房之乐,兰香面皮薄,刚开始听时羞的面红耳赤,其它人见她如此青涩都笑着打趣她。   季氏察觉到她的神情,慈爱的抚摸一下儿子的头,想起前几日兰香告诉她自己的月事没正常到来,不由关心道   “妹子,月事下来没有,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太好,这可不行冬腊时节正是养身子的好时候,让你家阿沛在商号多买些山货回来!”   “大嫂,我月事还没到,已经迟了几日,你说会不会……”   自从她月事推迟后,也怀疑自己有了身子,毕竟两人起了要孩子的念头后,房事不少。   只是她不敢确定,因为这几日的感觉同来月事前很像,她担心自己说出来万一不是,让丈夫失望。   “傻妹子哎,这八成是有了,当年我怀大宝时也不知道,见了红还以为事来月事呢,最后被我那倚老卖老的婆婆骂了一顿,她没想想我哪会知道这些,头三个月你可要仔细着点,千万别同房,让你家的忍忍,实在不行就……”   季氏说到最后,挪到兰香身旁趴在她耳旁说起悄悄话,她家大宝放下线团好奇的趴着要听,季氏把他拨一旁,吓唬他“去!小孩子听了长鸡眼,找你爹去!”   大宝听到她说长鸡眼,连忙捂着眼睛,挪的远远的,兰香听到季氏的悄悄话羞的低下了头,不过很快被欣喜激动越过了,有了季氏的话她心里踏实多了,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小腹,露出母性的温柔笑意。   之后季氏又和她仔细讲些孕期的各种忌讳,兰香放慢手中的针线活,认真的听她说默记在心里。   刘大强一家临走时,季氏满脸笑意的看了一眼江沛,让江沛觉得莫名其妙,觉得她笑的有点意味深长,不知道她们又聊些什么八卦。   “晚上咱们吃什么?”江沛天生和厨艺这两字没缘分,只会捣弄些简单吃食,幸亏古代人没有现代人会吃,要求较低。商号发的海鱼兰香不能吃,他讨厌吃,让三牛给带走了。   “二牛哥……”兰香环着坐在床沿侧身问她的江沛的腰身,头依在他肩膀上,眼眸明亮嘴角上扬。   “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江沛紧张的问,把身子完全扭过来正对着她。   兰香把头抬起来,盈盈水眸欣喜羞涩的望着他说   “季大嫂说我可能有了身子,你要当爹爹了!”说完不敢再看他,扑进他怀里,满脸飞霞。   尽管江沛早已猜到她可能怀孕,但是如今有了季氏这个过来人的肯定,看来已是无误了,有了孩子,代表着他在梁朝彻底扎了根,有了情感深处的牵挂。   “真的吗,太好啦,咱们终于有孩子了!我要当爹了!”这个时候的女人敏感又脆弱,需要加倍的关爱呵护,因此江沛表现的非常激动,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吻吻她的额头。   “可是季大嫂不是大夫,万一她说的不准呢,二牛哥会不会特别失望?”兰香对江沛的反应很满意,但是也出现了后遗症。   呃……这让他如何回答。   “我当然希望咱们有孩子,万一没怀上,咱们这个月再努把力,争取下个月一次怀俩!”   “竟说些不害臊的话,都是和谁学的!”兰香被他直白露骨的话羞的耳尖都染上粉红,恼的连捶他几下才解恨。   “你若不放心,咱明儿去回春堂让大夫把把脉,我觉得季大嫂说的比回春堂的大夫还准,大夫又没生过孩子,没有什么经验。”江沛为了缓解她心里的压力,故意逗她开心。   “瞎胡说什么!天晚了,该做饭了,二牛哥我想吃你包的饺子!”兰香向他撒娇道。   他听了当场石化,媳妇,咱不带这么玩的吧,这么晚怎么包饺子啊,他正要可怜兮兮的讨扰,发现兰香正似笑非笑的凝视着他。   兰香清丽的五官中最出色的是眼睛,江沛被她这么一看,立马怂下来,决定采取曲线救国的手段来拯救自己,于是磕磕巴巴的说   “那个,你想吃什么馅的,我去剁馅和面……不过时间可能会晚一点,那么晚吃饭会积食,积食你不舒服,你不舒服肚里的孩子自然也不会舒服……”   “傻子,冬节包那么多饺子还没吃完不记得了。”兰香被他一脸的可怜样,逗的瞬时愉悦的笑起来,离开他的怀抱,推了一下傻愣住的江沛,坐在床沿开始穿鞋。   难道经常与数字打交道,变得越来越傻了?等他自我反省一番后,兰香已经去了灶房。   好吧,媳妇说要吃他亲手包的饺子,那他就拣给她。从一蓖子芸芸饺子中很容易识别哪些是他包的,因为很有特色,那就是丑。   第二天他便和心情紧张的兰香去回春堂,他比较信任何大夫,就在人群中排起队来。   半个时辰后何大夫号脉的结果是滑脉,兰香身子很健康,回去只需好好养胎,又告知了一些养胎事项,江沛心中彻底轻松下来,确定下来兰香的情绪就稳定了,不会再给他设语言陷阱了。   “好了,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从今天后你就好好养胎,我呢,随时听从你的调遣,鞍前马后,绝无二心!”江沛牵着兰香,拍胸脯保证。   “油嘴滑舌!”兰香如今忧虑尽去,满心的欣悦甜蜜,妥妥的被丈夫呵护的孕中小女人一枚,想起孩子时,满脸女性光辉。江沛察觉到她气质的变化,不由感慨,做了母亲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由于怀孕还不足三个月,不能对外宣扬,除了季氏没人知道兰香有身孕,江沛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在家,特意跑到街上买些礼品拎到刘大强家,托季氏帮忙看顾着她,毕竟现在他们没有钱雇佣仆人,还要攒奶粉钱。   兰香现在还没有出现严重的妊娠反应,只不过贪睡一些,她让江沛放心去商号,自己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江沛就是想中午回来看她,也是有心无力,因为进入腊月份,他是真的忙的像陀螺一样,作为蒲阳城的总号不但要扎粮行的一年的账,还要核查几个分号的账册。   除此之外还有全体员工的年例,孝敬各位大人的通融费,都必须一一记录在案,各类明账暗账一大堆。   他心算能力好,又是副手,哪里需要他,他就得去哪里,有时候直接让他上手记账,在这个时间紧迫节骨眼,没有时间用复式记账法重新誊录账册,每天他看账本看的眼睛干涩。回去睡觉前都要用热毛巾敷一敷才好受一些。   不过经过连日来的高压工作,他现在写字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同张先生他们没差多少,被他们好一顿夸讲。说他可以出师了,到时账房里又可以多一位先生,减轻他们的压力。江沛非常低调的谦虚几句。   这半个月以来,账房中他是最累的,但是自己的努力相信大家都看到眼里,而且陈叔隐隐的向他透露让他这个月好好干,过不久说不定大掌柜要提拔他当账房先生。   现在听大家这么说,看来他的工作能力已得到他们的认可。   当上账房先生,工钱翻倍不说,而且不用再帮忙干杂活了,这样他即有资格又可以抽出时间与精力致力于在商号推广复式记账法。 第35章 提拔   尽管留怀着身孕的兰香一个人在家江沛十分担心, 但是要养家糊口,必须要认真按时按点的工作, 进入十二月份他每天都早出晚归。   晚饭中饭都在商号吃,幸好左邻右舍的邻居比较和善, 还有个天天来家里报到的季氏, 这样才不会太寂寞。   “以后别等我了, 早点睡!”他晚上下工到家都亥时了, 大多时间兰香要么在小书房练字, 要么窝在床上做针线活。   江沛洗涑后, 觉得身上没寒气了才脱衣进被窝, 此时兰香已把针线篓子收起来放到床头柜上, 除去棉衣打着呵欠慵懒的窝进他怀里。   目前月份小, 兰香的肚子和以前看着没什么两样,只是走路时有意放慢步子,江沛也不敢让她提重东西,每天出门先看水缸是否有水满, 厚衣服尽量也是他自己洗。   “白天睡多了, 现在不困,二牛哥你别一惊一乍的,季大嫂说有身子的人要多活动,要不然不好生。”   兰香见他每次看到自己做个什么事都胆战心惊的样子, 忍不住甜笑起来。   江沛听了好像是有点道理,古代又不像现代社会如果不能顺产的话,可以刨腹, 古代社会难产往往是一尸两命的。   “运动也要适量,现在还未足三月,还是小心点好,等过了这段时间可以多走走,过了腊月我就不会像如今这样忙,到时每晚下工回来咱们就到外面散散步,自从来到这里咱俩还未逛过府城呢,孩子今天乖不乖,没闹你吧?”   他温热的手掌抚上兰香的小腹,一脸的温柔的轻声问道。   “乖的很,一点都不闹腾,季大嫂说她像我这个时候吐的饭都吃不下,二牛哥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兰香觉得孩子那么乖,很有可能是个女儿,万一二牛哥不喜……   “只要是咱们俩的孩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别胡思乱想的,快点睡吧,熬夜太晚咱们的孩儿不聪慧了!”   江沛累了一天,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放松下来,眼睛都睁不开,强撑着和她说几句话,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入睡般,没想到自己倒先睡着。   兰香头枕在他胸膛上听到他轻微的鼾声和规律而有力的心跳声,觉得非常安然踏实,二牛哥有你真好。   这段时期他们要卯时中赶到商号,尽管早饭也可以在商号吃,但他是在家做好早饭吃过后才去的。   因为担心兰香睡过了头,再自己起床做饭,吃太晚饮食不规律,对大人孩子都不好。所以得寅时起床,他放开兰香,挣扎着同温暖的被窝依依惜别后起床穿衣。   “以前的帽子不暖和了,我给你新做了一顶,昨儿天晚忘和你说了。”江沛起来时,兰香也醒了,要坐起身去为他找新做的帽子。   “别起了,被窝里的热气都跑了,我自己找,等会记得起来吃饭,出门穿厚些带上口罩……”   他赶紧拦住她要起身的动作,把她按回在被窝里,捋捋她睡觉睡的一头散乱的青丝,掖掖被角,才去灶房洗涑做饭。   自从兰香怀孕后,家里的生活质量顿时上了一个层次,早饭他一般做鸡蛋羹,蛋羹做的快又有营养,他直接在竹蓖上蒸两碗鸡蛋羹和提前在包满香买的包子,又和些稀饭,   吃完饭天还是黑漆漆的,顶着霜露悄悄的离开小院。这个时辰上工的人还是比较少的,由于官府的干预,城里的灾民能安置的就安置,至少不会被饿死,现在腊月中旬了,府城也开始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氛。   自从浦北平原大旱,当今圣上已连发两道诏书,百姓免去田税人头税,服徭役时还有补贴,但是皇上减轻了农民的赋税,却对商人下起狠手,下令自明年一月始要增加商税,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三十,这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不过站在皇帝的角度想,也只能这样了,税收不行国库则空虚,做什么事就会捉襟见肘,自古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大都会采取重农抑商的政策。   但是他老人家不想想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增加商税,商人不会提高物价啊,最后还不是老百姓买单。   祁达曾说过,如果其它商号联合一起提价,那祁家商号也只能跟着了,毕竟做生意的不能乱了行规,特立独行,这样容易引起恶性竞争。   “阿沛来了啊,后院还有饭,没吃就去吃些。”商号门前挂两个大红灯笼,两边售卖粮食和干货的门面紧闭大门。   账房的办公区一楼二楼都有,只不过一楼是一个隔出来的小房间,为了记录方便才僻出来的。绝大部分时间他们是在在二楼一个大的办公区域。   他到时,张先生已先他一步赶来,满面春风热络的同他说话,大账房里点的是蜡烛,灯火通明,每个账房桌子上堆的都是待审核的账册。   “老师,天冷以后不用来这么早,您有什么杂活提前交代我,我随手帮您做了就是。”他现在没有单独的办公区,大部分时间是与张先生在一处。   “阿沛,据知情人透露圣上想把梁朝的各大商号当做国库的钱袋,大掌柜要我们……对了,告诉你件大喜事,大掌柜要提拔你做账房先生,好好干!”   张先生压低声音悄声对江沛说着祁达下发的任务,待把机密的话说完,说起他得到提拔后,语气轻快音调高扬,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干,颇为自豪的想这是自己带出来的好学生啊。   梁朝的税收是按照账本总营业额来收的,营业额越多税收就越高,祁家商号原本就有两种账,明账为了逃避税收和一些朝廷禁止的买卖而做的。   他们目前的任务是核查明账,因为作为大商号,朝廷的税收来源,每年朝廷的专职人员组成督察队下来核查账务,监察是否偷税漏税。而暗账只有账房和大掌柜才知道,江沛也只是看过几眼,就是去新州城的那次。   张先生和他说的是要重新做账,趁着今年灾荒可以从很多地方着手,把营业额降低,税率是从明年开始往上提的,但若是明年突然变账,肯定会引起督察人的怀疑,要给别人一种渐变式的感觉。   江沛听他说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能得到提升,当然非常激动,但一想到要他开始做明账,他不由有些抵触,因为官府加税是为了天下苍生,他这样做是不是丧失了良知。   前半个月他虽然知道这些暗中操作,但毕竟是核查账本有没有疏漏,别被上面的人揪着小尾巴,他自己并没有参与做明账,心里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偶尔会吐槽几句。   他觉得自己此时是虚伪的,说他没正义感吧,心里是有抵触情绪的,觉得这样做不好。说他有正义感吧,又不能拍案而起愤而辞职。   看来自己确实一个普通的平凡人,只能为了一家之利,抛下心底所受的良知教育,并且还为自己找下借口,即使他不来做这账,自然会有其它人来做。这妥妥的是当□□还想立贞洁牌坊啊。   不管如何,这份工作是千万不能丢的,媳妇孩子还等着养活呢,收起内心的情绪,面上表现的认真严肃,连连像张先生保证自己会完成大掌柜交给的任务。   因为这是临时决定,账房的任务突然变的繁重起来,于是江沛从腊月中旬开始,被祁达提拔为总商号的第四位账房先生,工钱由原来的五两变成十五两。   众人在忙碌之余纷纷向他道贺,起哄要他晚上请大家到馆子里撮一顿,江沛想都没想的答应了,对众人说蒙大家的照顾才有他今天,应该感谢他们的。   说完之后突然想起他口袋的钱不够,把攒的小私房搭上也够呛,于是趁着上茅房的空隙,准备找陈叔借二两银子。   “阿沛啊,现在你是有家室的人,花钱可不能大手大脚的,虽然你是账房先生,但若管不住手就把钱交给你媳妇拿着,往后你工钱高,节省一些争取一两年内买座小院,咱不能老租人家的房子,也要想着置些家业,千万别拿着钱鬼混,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陈叔尽管吹胡子瞪眼的敲打他,还是把银子递给了他。   江沛觉得自己委屈死了,陈叔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大手大脚瞎花钱的人,他就是想花,可也没钱让他花啊,再说他像是个经济大权在握的人吗?   既然成了账房,又要重新做账,他决定直接按照复式记账法来写,四个账房,每人负责一季度的账务重整,但是必须要衔接,因此他们需要在一起先沟通好,争取做到天衣无缝,毫无漏洞。   这样以来,他要先向他们说明复式记账法的优缺点,虽然它在核查账务上十分方便,但是做账要比单式记账法麻烦的多。   三人听了颇有犹豫,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他说的记账法还没有经过检验是否合适,万一没有以前的老方法好用,甚至还有可能造成账务混乱,那不是耽误了大事吗?上面人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江沛知道一种新事物刚开始推广起来比较困难,人的固有思维是很可怕的,他也没想让所有人认可,只要祁家商号的主事人赞同就行,相信他们肯定会发现这样的好处来,怀疑谁有小动作,追根溯源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大家劝说一番也没有动摇他的决定,张先生更是苦口婆心的说这是关键时刻,出不得一点纰漏,既然他看好这种方法大可以过了这个节骨眼再尝试。江沛心想正是在关键时刻,上面的人才会注意到他呢。   不过他知到他们如此强烈的反对自己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自己这个不知深浅的小新人好,另一方面是担心因自己的鲁莽行动完不成任务会受到牵连。   为了让三人安心,他承诺自己先用现有的记账法把帐做好,再抽时间用新方法重做一遍,假如行的通没出差错,他就把后者交给大掌柜。   大家听了他说这话,便安下心,他们认为他根本没有时间重做两份账。江沛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志气一嘴说出在规定的紧张时间里一下子做两份账,压力可想而知。   在商号恨不得化身为八爪鱼的江沛,请账房的一众人在陈叔介绍的一家小酒馆里吃饱喝尽兴后,怀里揣着几本账册醺醺然的在夜色中向静谧的海棠巷走去。 第36章 中等   36   他酒量好, 但搁不住众人猛灌啊,心想那些拼了命灌他酒的人一定是嫉妒他升的快, 有几个语气还酸溜溜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终于成为一名账房了, 向成功的路上迈进了重要一步, 不算商号逢年过节发的福利, 光工钱都是原来的三倍。   这样以来, 等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心里也有些底气了, 至少兰香坐月子没人照顾时, 可以花钱请个短工, 再等到孩子长大些, 可以启蒙时, 有能力给他买几本启蒙书,还有兰香烧毁的嫁妆也要补给她……   自嫁给他以来,他还从未送给她什么像样的首饰。等下个月的工钱发下来,先不交给她, 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 买了送给她。唉,这样算下来,为什么还是觉得钱不够自己很穷啊。   只白天在商号做账,时间肯定不够用, 他准备白天在账房用原先的记账法把帐做好后,把账本揣回来,晚上熬夜用复式记账法再誊录一遍, 反正数据都是一样的,只是原先是两个账本两个账户头现在放到一起就是了。   漆黑的夜色里,他一路走一路想脚有些飘,走到院门口把杠门的栓轻轻拨走,推开院门,再把门关上杠紧。   江沛每天回来的晚,不想让兰香从床上起来为他开门,因此只让她从里面稍微拦一下,交代她把堂屋的房门杠紧。   “喝酒了?一身酒味,先去洗洗,锅里给你温的有水,呕~”   兰香没睡还在小书房练字等着他,执笔的她光晕中显得温柔娴雅,江沛酒精上脑,上前一步从后面抱着她的腰身,弯着腰下巴轻摁在她纤弱的肩膀上,呢喃的喊着她。   兰香被他的酒气激的,捂嘴忍不住要吐,江沛连忙松开她,走到离她两步远的位置歪着头问她:   “没事吧,我这就去洗洗,你赶紧去睡,我一时半会还睡不了,要等整理完账册才能回屋睡。”   “恩,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再睡。”兰香知道他最近特别辛苦,但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江沛也觉得要喝些醒酒汤脑子才更清醒些,做起账来才不会出差错,洗完澡喝过醒酒汤后,他在温暖的书房里开始工作。   越写脑子越清醒,一页页的明账在他笔下产生,借记数字对等,逻辑严明,有了白天四人的沟通衔接,账目清晰明确,若非知道内幕的人根本查不出任何问题。   账做的很漂亮,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到心里很难受,总感觉自己是在犯罪,心里过不了那道坎,不由苦恼的放下笔,趴在桌子上缓一会。   “二牛哥……太累了就回屋睡吧。”兰香回到房里没有江沛在身旁睡的不安稳,她总觉得今天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似以往每次回来那么轻松满脸笑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穿衣起床,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就看到他脸伏双手,趴在桌子上,以为他睡着了要去叫醒他。   “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也不知道把扣子系上,冷不冷?”   江沛抬起头来,见兰香站在身旁手还停留在他肩膀上,眼神中藏着心疼。江沛抬手把她微凉的双手包在自己宽厚的手掌里。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儿了?”兰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犹豫一下试探性的问道,问完凝视着他。   “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商号的事情太多,忙的也顾不上照顾你,觉得怪对不住你的。走吧,只剩最后一点了,明儿再写,咱们去睡吧,是不是没我抱着你睡不安稳?”江沛不想告诉她那些阴暗的事情。   但他不说,不代表兰香没发现他没说实话,她叹口气抽出手,把江沛的头抱在怀里,像个母亲一样安慰自己的孩子,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二牛哥,若是在商号太苦支撑不住,咱就找个轻松一点的活计做,日子清苦一些没什么,你是我和孩子的天,只要有你在就好。”   江沛听着她的温声细语,忍不住眼睛酸酸的,双手抱着她腰身,脑袋在她怀里蹭蹭,这样的感觉真的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兰香,别担心我没事,今天东家提拔我为账房先生了,我只是受宠若惊,有些慌乱,担心做不好,月钱你猜多少,有十五两呢。”   既然是他们的天,那就放下顾虑努力为他们撑起更广阔的天空,他没有能力做更多人的天,以后自己多行善事就是了。   “真的!我的二牛哥是最厉害的,什么都能做的好!”兰香听到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般模样,温润的翦水黑眸瞬间一亮,如火树银花般灿烂,低头凝望着贴在她小腹上的江沛,声音清扬坚定。   “兰香……有你真好……”   自从那天晚上想开之后,江沛心里越过了那道坎,做起事来越发顺手,白天黑夜的忙,虽然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人也消瘦一些,但精气神非常足,眼神清亮,斗志昂扬。   明账做到最后两天时,江沛觉得在规定的时间内,用单式记账法做完没有任何问题,而且祁达又来往账房比较频繁,每次来时总会在他身旁站会,看看进展的如何。   于是他决定白天在账房就用复式记账方法做账册,晚上回家再用单式的,同前几天顺序颠倒一下,这样以来不用他自己主动去说什么,祁达自己就会因好奇主动问他,那样也就不存在出风头得罪人的事,减少被他们嫉妒打压的机率。   情形正如他所料,当祁达走进账房站在他身旁时,见他账本上是用另外一种记账方式做的账,同单式的有所区别,又知他平时惯会想些新奇的主意,并且不是天马行空的瞎想。   虽然自己也有些好奇,但是目前是关键时期,不想他耽误了正事,于是出声提醒他道   “阿沛,你小子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咱们的账可不是让你瞎捣腾的,出了什么纰漏我可不会轻饶你!”   “大掌柜,阿沛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账册我做了两份,用咱们的老方法做的今晚就能完工,决不会耽误正事,这是我自己琢磨出的新方法,不是阿沛夸大海口,若是在商号推广起来使用,对咱们十分有益,明日的这个时刻我把账册交您过目,相信您看过就会明白。”   祁达肯定对账务知识也是熟知的,粮沛在账册里附上一份复式记账法的详细说明,相信祁达一看便知其中的妙处。   账房其它人看到江沛可能又要大出风头,虽然心有嫉妒,但也见怪不怪了,自从他进入商号,受到陈叔和大掌柜的特殊照顾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在他们心中已经被贴上关系户的标签,关系户受到重视那不是应该的吗?   祁达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心里不由期待起来,商号各种账目多,看不到的纰漏也多,有关商号的账务又不能随便雇人,只能慢慢的考察培养,如果江沛的方法真能改善目前的现状那再好不过了。   他拍拍江沛的的肩膀,鼓励他几句,让他先紧着当下的任务做,他说的新方法不急,虽是这样说的,但眼中却充满期待,江沛当下保证不会误了大事,让他放宽心。   江沛见自己的新方法已引起祁达的注意,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连日来辛苦劳累也值了。   第二天祁达果然早早的来到账房,江沛把备好的账册,码的整整齐齐放在账房特有的木匣里交给了他。   他满面春风的接过来,又问了问另外一份账本他是否做完,江沛点点头,告诉他说他们的账目今日就结束了,因为明儿是小年要休沐。   祁达又问一番其它人的进展,回答和江沛的差不多,随后抱着木匣子步伐轻快的离开了账房,连同张先生的三位账房,心情复杂的看着江沛,没想到如今他们被这个毛头小子的风头盖超过了,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紧赶慢赶,他们终于在小年的前一天把所有的明账做完,账房里的所有人都嘘了一口气,绷紧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一个个都毫无形象的葛优瘫。   连日的忙碌,连休沐时间也给占用了,不过被占用的时间四人可以轮流调休。   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江沛忍不住的想,这两天兰香的妊娠反应有严重的倾向,尽管她刻意在自己面前不表现出来,但明显可以看出她的精神没以前好了,有些萎靡,调休后可以连休三天,这样可以全身心的陪着她。   过小年商号也是要发节例的,从内心深处来讲,撇开祁家商号背后的某些阴暗,但对商号的工人真没话说,每次发的东西折成算成钱,都大几百文,抵梁朝底层的百姓两三个月的消费标准。   心情愉悦的背着麻袋,江沛先去包满香告诉三牛让他明天来过小年,这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在府城过年,又赶上兰香有身孕,必须要好好庆祝一下,最近忙的都没有上街置办年货的时间。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要买的,粮食干货商号都有,只需再买些生鲜蔬菜,他还不知道兰香目前不能吃什么,鱼肯定是吃不得的,多买些蔬菜给她吃,如果是个女儿多吃蔬菜皮肤好。   还要准备些祭祀用的东西,今年完全是他当家做主,祭祀的流程肯定要得学的,庆幸的是不用去祖坟烧纸钱了,只需在正堂找人写个牌位,敬敬各方神灵和江家列祖列宗,这些都不急,明儿只需请灶神祭灶。   走在路上江沛都把过年前几天要做的事情都想好了,三牛自从萌发开小店的想法后,像打了鸡血似的,隔不几天都会带来一些他试做的吃食。   兰香吃不下,他又没时间吃,都被送给了左邻右舍,提前先帮他扬扬名气,打打招牌。不过想着他买这些食材也是要钱的,每次兰香都会硬塞点钱给他。   王家夫妻也知道三牛有离开的想法,看宝贝女儿的样子,是打算在他这棵穷树上吊死了,但是王叔觉得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不招个上门女婿,为王家生个姓王的孙子,那样会断了王家的香火,对不起列祖列宗。   因此每次看到痴迷于研制吃食的三牛,都唉声叹气的,思虑再三,他们决定再帮女儿物色一个,到时找到个好小伙,再做做女儿的工作,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的。   心里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后,他就托人悄悄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结果很让人沮丧,因为家境好的人谁愿意改姓当上门女婿,愿意当上门女婿的都是些痞子混子,他再怎么想招女婿也不能把女儿给毁了。   江沛来时正赶上王叔送帮他留意女婿的人离开,看到他后扯扯嘴角假笑一下,有些敷衍的向他打招呼。   “阿沛来了,三牛还在厨房忙活呢,你直接进屋找他。”说完也不待江沛道谢,就背着手叹口气郁闷的回后院了,江沛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没做什么讨人嫌的事啊,难道是三牛招惹的?   明儿过节,这个点店铺关门打烊不再卖包子,他走进厨房时见三牛正在认真的用包子馅做馅饼,案板上还摊着擀好的成品。   “明儿小年,记得去家里过节,你嫂子身子不舒服,咱家的灶房可得你坐镇,你也知道我手艺上不的台面。”   “二哥,你啥时候来的,放心吧。这些馅饼留一半给王叔他们,剩下的是我们的,明儿晚上再用油摊,留着祭灶。”   三牛嘴上和他说着话,手不停的把和好的面揪成一团一团的放在案板上,动作非常利索。   江沛想起王叔刚才的神情,试探性的问他:“三牛,你最近与珍珠处的怎么样,王叔他们的对你有没有同以往不同?”   “珍珠?好像这几天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比往常少了些,王叔他们怎么了?”   最近他对吃食刚有些灵感心得,因此在不卖包子时,就钻在厨房里尝试,也没多想,只当是珍珠不想打扰他,才找他的次数变少。   经江沛这么一问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来,又恍然想到王叔老是不经意的看他的复杂眼神,难道是他们不同意珍珠嫁给他,正在私下里干涉?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急躁起来,也没心情做馅饼了,沾着面粉的双手抓着江沛的一条胳膊急切的问。   “二哥,你说万一王叔强逼着不让珍珠和我在一起怎么办?会不会随便给她找个人家就那样嫁了啊?!”   “三牛,那让你在改姓入赘和放弃珍珠中选,你愿意选哪个?”江沛拨开他的面手,望着严肃的问他。   “我……我不知道……我不想改姓,可我也不能放弃珍珠。二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逼不得已妥协去改姓,可咱爹娘呢,他们怎么可能同意……王叔怎么能这样!没儿子怎么了,闺女生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他外孙!”   三牛气的把案板上的面团散落在地,感觉还不解恨又用力捶了几下案板,气恼的蹲在地上抱着头。   “你先别慌嘛,找上门女婿哪是这么容易找的,能生活下去的谁愿意倒插门受欺负,他这是故意激你,你别乱了阵脚,他能给你压力,难道你就不能给他压力?逼狠了,你就说你嫂子在给你做媒,帮你物色个好姑娘,不过你可提前对人家珍珠讲明,我看她性子可烈着呢!”   江沛看他垂头丧气的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把他拉起,继续温声得说。   “好了,这个时候硬气是没用的,那是人家的宝贝女儿,难道你还想强抢不成。没有过不去的坎,我瞧王婶倒是和珍珠一心些,多孝敬孝敬丈母娘,让她吹吹枕边风,慢慢来!我得走了,你嫂子还在家等着我呢!明天早些过来。”   清醒过来的三牛点点头,等江沛走了又弯腰把他散落的面团捡起来,看到它们都沾上灰土,又不免后悔,发脾气拿面团出什么气,可惜了!   ……   “做酸辣汤怎么样,这次发的肉新鲜的很,放些菘菜进去,再用白面勾些纤,你肯定爱吃!”江沛回到家自觉的把围裙围上,把麻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归类,问着刚睡醒起来的兰香。   “二牛哥,要不还是我来吧,你来烧火。”兰香拎起灶上的水壶,倒些热水先洗手,洗完手让江沛把围裙解给她,江沛知道她是对自己的厨艺失去了信心,无奈只能退居一线,改成烧火的。   “兰香,你……”江沛看她吃的津津有味,闭上了嘴,好吧,为了照顾孕妇的口味,只能忍着把辣字吞掉的酸酸汤咬着牙喝掉,哎吆,酸的他只想挤眼睛。   “怎么只喝这些,做的多剩下明天就不好喝了,锅里都是你的,我下午自己又另做了一顿吃食,吃不了太多。”   她现在开始孕吐,一次吃不多,季氏让她少吃多餐,即使不想吃,但为了孩子的健康,她饭点中间会单独做两顿饭吃。见今天江沛吃的比平常少多了,只喝大半碗汤,以为他心疼她舍不得吃。   “…………”   江沛哭唧唧的看着面前的大碗酸酸汤,凝噎问苍天,我为什么非要提出做酸辣汤呢。 第37章 府城遇相亲   小年这一天三牛吃过早饭, 一早就来到江沛家,因为他们约好要先去置办些年货, 回来再清理房间打扫卫生,江沛担心大街上人太多, 磕磕碰碰的不安全, 没让兰香跟着去。   “二牛!三牛!”当他们在路边小摊上准备买简笔灶神画时, 听到有人高声大嗓兴奋的喊他们的名字。扭头向声源处一看, 发现竟然是他们村上的方大亮。   江沛想起他和兰香三天回门时, 在村口碰到过他, 当时听他说要来府城找短工做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三牛猛的一看是他们同村的人, 第一反应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虽然不是他乡遇故知, 但能在一个诺大的府城遇到老乡还是不容易的。   而江沛则没什么感觉,他又不是原主与村里的人自小有交情。平时相处面上过的去就行,尤其是自家房子被烧和兰香被恶意编排的两件事后,他更是对村里的人无感。   “真的是你们兄弟俩, 你们也在府城做事, 回不回去过年?”方大亮背着行李仔细的打量完他们俩,心想看样子两人混的应该不错,这样的年景还能穿新衣,吃的又红光满面的。   他冬月中旬回过一次杏花村, 看看家里老婆孩子的情况,顺便把挣的工钱送回去,对江家的事也有所耳闻。   但他不像别人那么八卦, 打破沙锅问到底,猜想多数是别人谣传,只当是饭后谈资听听就算了,并没有当真,当时听说兄弟俩都被逼的出外找活做,没想到倒在府城碰到他们了。   “是啊大亮哥,当初还想让你带着小弟呢,结果你嫌我碍事,自己倒先跑了。”   他在打量江沛的时候,江沛也在看他,见他背着行李穿的干净利落,估计是要赶回家过年的。   “还不是为了让你早日抱上大胖小子吗,怎么样,现在儿子该生了吧?”方大亮丝毫没因当时的小心思被看穿而不好意思,反而满脸堆笑的显示出自己的关爱之情。   “这光景自己都快过活不下去,哪还有钱养儿子,等年景好了再要也不迟。看样子大亮哥在府城混的还不错,谋的什么活计?”江沛不欲向他透露太多,直接把话题转给他。   “咱们泥腿子能干什么,跟着我岳父的一个远方亲戚帮人家建房修院,当个小工,混口饭吃,东家要求的工期紧,昨天刚忙完,这不是要赶着回去过年嘛!”   梁朝的匠人都是世袭制,像种田的老百姓一样,如果不出外奋斗想办法,祖祖辈辈都种田养活自己。   方大亮也只是凭着关系进入匠人队伍中,在师傅手下打打杂,即使学手艺也是兼职的,府城修院的人家还是要找专业班子,术业有专攻嘛。   “你们俩呢,难道也是被事情耽搁了?这个时候不回去,估摸大年三十到不了家的。谋的什么活计这么忙,不过肯定比我这泥瓦小工强,每天累的要死不活的还挣不了几个铜板强。”   方大亮尽管对他目前的工种还算满意,但搁不住两相比较啊,如果兄弟俩有门路,谁不想以后拉着他们的衣襟找份轻省点的活干。   “我在一家包子铺里做包子,起早贪黑的,二哥在粮店帮别人扛麻袋,看看他的背都快累驼了,我们哥俩做的也都是力气活,哪像大亮哥你,跟着匠人即能挣钱还能学份手艺。”   三牛遇到老乡高兴的劲头过去后,内心又恢复了平静,听了方大亮的问话,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警惕,自从他被杏花村的一些人批判辱骂后,彻底被他们伤了心,从心底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他担心江沛如实告知自己在商号做账房先生后,方大亮回去同江父李氏一说,又要生出幺蛾子来,于是故意用力的拍着江沛的后背,抢先一步回答他。江沛不傻,两人像演双簧似的,配合默契,在他说到背驼后,便微微屈着腰身。   方大亮也是经常出门在外混的人,是有几分眼色的,知道哥俩肯定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艰辛,但既然人家无意告知,也不说透双方明白即可。   “那你们俩过完年是要回去的吧,能回最好早点回,开了春还得在田里补种些庄稼,荒废着多心疼人啊,也不知道今年啥时候征役,县太爷可是张贴布告说咱们服役时是有补贴的,每天三十文钱呢!”   梁朝有规定,只要是分院了就代表分家,必须要去镇上里正那报备,这是官府为了防止百姓逃役制定的政策,一旦发现不报备的是要蹲大牢的。   因此在江沛成亲后,江父就到镇上里正那里做了声明,把原本的户籍一分为三,江父他们三人在与三牛一个户籍。   江沛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他在商号听到过这事,差点把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每年要服一个月劳役的事情给忘了。   去年估计是老百姓家里壮劳力,都逃荒去为一家老小刨食去了,找不到人。再说一年大旱,赤地千里,官府和百姓哪还在服役上放心思。。   但今年就不同了,气候恢复正常,浦北平原百废待兴,朝廷肯定是要征役的。这次江沛准备是要花钱免疫的,只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银两,但愿不是太多。   三牛明年十一月份才满十七周岁,希望那时徭役已经征过了吧,可他不去就得江父去,毕竟才四十出头,还在服役年龄范围内。那自己怎么办,花钱也让江父免役?唉,心烦!   看三牛恍愣的神情,就知道他八成把这事给忘了,毕竟以前他只顾在饭馆当学徒,又因年龄小没怎么注意过这件事。   “大亮哥,我们也没个准头啥时能回,得看东家的意思,来府城前就说好了的,家里的田爹娘帮忙种,到时候城里的活计做完了,拿到工钱再回家。”   江沛心想,看来无论怎样明年还是要回杏花村一趟的,在外人眼里,他始终是江老根与李氏的二儿子,这是无法甩掉的束缚。   “那行,要不要我帮你们给江叔和婶子带点东西回去,也好安安他们的心!免得老人家心重容易多想。”方大亮热心快肠的笑着说。   兄弟俩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为人子者,理当尽孝道。于是江沛买了三斤腊肉、一包给江父的烟叶、李氏和春枝的两支桃木簪和两份果脯,其中一份是给方大亮孩子的。东西不占空间又面面俱到。   三人分别后,江沛也开始置办自家的年货,大部分都是他出银子三牛来选。此时三牛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觉得目前是二哥在养着自己。   过年带给爹娘的礼品也完全是二哥出的钱,自己过完年就十七岁了,口袋里连给亲人买份礼品的钱都没有。怪不得王叔会看不上他,让珍珠跟着自己他们怎能放心,越想情绪越低落。   他情绪变化太明显,江沛很快就察觉到,猜想他可能是因为自己包揽买礼品的事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于是拍着他的肩膀温声的开导他   “三牛别多想,俗话说终须一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只要你有那个拼劲,说不定哪天比二哥混的还好呢,到时你对我可别吝啬啊。”   “二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三牛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你永远都是我的好二哥!”   三牛作为一个大汉子,还是第一次直白的说这么煽情的话,说完后颇有些不好意思,拎着手中的年货加快步伐走在江沛的前面。   小年这一天必须要打扫卫生的,刚好这天是和大晴天,他们回到家便开始把房里的东西能搬出来的都搬出来,放在院落里的冬阳下晒着,堂屋扫完清灶房,清完灶房贴灶神画。   ……   “二哥把火熄了吧,火燃尽都该熟了。咱们烧好纸钱,可以开始放鞭炮了!”   灶房里弥漫着猪肉馅饼的香味,三牛把锅里最后两个馅饼翻个面,看看黄澄澄的颜色,对烧火的江沛说。   “好嘞……兰香你受不住油烟味到书房歇着去,这里有我和三牛呢。”兰香正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帮忙剥葱,等会要炒葱花鸡蛋。   “二牛哥,你快去把灶神旁的蜡烛点上,把馅饼摆上去,记得放双筷子……”   如今江沛是一家之主,这些都是需他来做,女人是不能为灶神烧纸钱的。兰香见他对祭祀流程不熟练,开口提醒他道。   “哦哦,好!”   …………   江父自从冬至昏迷后,在床上躺了五天才苏醒过来,醒来后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说话也是口齿不清,不过是可以认得人的,如今只能躺在床上靠李氏和江春枝轮流伺候着,偶而大女儿江春花也会过来照顾两天。   “看看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哦,三个儿子过年一个都不在身边,你还同他们置什么气啊,再气剩下半条命也没了。” 第38章 奖赏   江父昏迷醒来发现自己落下后遗症后, 一时不能接受,又联想到摔倒前看到的情形, 恼怒惶恐交加,满面通红。   可又说不出利索的话来, 又不似以往自己手脚麻利, 只要儿子媳妇不顺自己的意, 可以马上跑到他们面前斥责。   抓狂的挣扎着对身旁的李氏连说带比划的, 让她把老大一家喊过来, 提起他们心中怒火中烧, 说什么也不能再要小李氏这个搅家精了, 拼着让大牛打光棍也要把她休掉。   李氏看到老伴气的额头和脖子上直冒青筋, 知道他这中风就是被气的, 连忙安抚他,说自己马上去把老大一家找来。   江大牛自从江父昏迷后,每天只是敷衍的来一两次,像例行公事般扫一眼就走, 而小李氏则是除亲戚邻居来看望江父时在场, 其它时间都会找借口推搪,根本不近身照顾。   夫妻两人被李氏连吼带骂的喊到江父的身旁,但面上都表现的十分的不情愿。江父看到小李氏后睚眦欲裂,咬牙切齿的颤颤巍巍的指着她盯着江大牛, 口齿模糊的说   “大……大牛,休……休掉……这个……搅家精……”   小李氏见公爹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还在想着让儿子把自己休掉, 即愤怒又委屈,哼,老不死的,良心被狗吃了吧,她为江家生了两个孙子,如今生病爬不起来了还是他们大房在身边行孝。   “爹,您这话都说两次了,我就是个木头人心里也会受不了的,凭什么要大牛休了我,七出之条我犯哪条,孙子为你们江家生了两个。如今您生病卧床,作为媳妇我伺候在跟前,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咋不说老二老三啊,他们孝顺,反倒躲的远远的。大牛啊,咱爹是想要我去死啊,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啊……”   喊完后扑到站在一旁神色郁郁的江大牛身上,干嚎着使劲挤出几滴眼泪,看着委屈又可怜。   “爹,她怎么搅家了,二弟妹倒是好,可她人呢,还不是跑到外面躲清闲!”   江大牛对自家老爹睁眼醒来就让自己休掉媳妇的做法很有意见,老二老三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几天还不是他和媳妇来看他,他爹是病糊涂了,嘴巴一吧唧让休妻,那平儿和乐儿咋办,和自己的下半辈子咋办。   江父被他们二人气的脸都扭曲变了形,面色发青,瞪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你们都有理,别犟嘴了!看把你爹给气的!”   李氏赶紧给江父抹抹胸口顺顺气,唉,孩子爹瞎折腾什么啊,腿脚好的时候都管不了他们,如今翅膀硬了还会听爹娘的?   可江父哪会管这些,瞪着江大牛呜囔着问他休不休,可此时江大牛内心非常烦躁,被逼的也产生了逆反心理,都分家了还管东管西的,凭什么让他休掉媳妇,于是打起别来,语气非常不好的说   “爹,你说休就休,休了你能出钱再给我娶一个吗,平儿和乐儿你们看顾吗,分家时都说好了的,你和娘偎着三牛过的,可他人呢。您看我们不顺眼,以后我们不过来就是了,免得让您心烦!”   说完气呼呼的推开小李氏离开了房间,小李氏也不计较他胆肥的敢推开自己,反而觉得这次丈夫特别给力,没想到竟然开窍了,斜瞥一眼快要被再次气昏的江父,跟在江大牛身后快步离去。   江父突然觉得儿子们都脱离自己的掌控,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娶了媳妇忘爹娘,如今自己变成废人一个,三个儿子肯定要嫌弃自己的,不由绝望的闭着眼躺在床上。   江大牛自此真的没主动再去床前看过他,每次李氏来找他干些重活才踏进他们的院里。   随着年节的到来,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江父,不见江沛与三牛回来,脾气变的越来越怀,含辛茹苦的养大的儿子,年节都不回来给他拜年,老大也给他摆脸色,难道三个儿子都不管自己了?江父心里即愤怒又害怕,开始闹起情绪,不再进食。   李氏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没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昏迷几天时人都瘦了一大圈,再不吃些东西,恐怕真要丢命的,最后只能找来他平时走的比较近的亲戚朋友,来劝劝他吃些东西。   “是啊老根,咱们关起门说,不怕你们笑话,我那几个儿子还不是不像样子,挣点钱只知道往自己窝里扒,眼里还惦记着我和他娘的那点棺材本。老子若是和儿子置气,早该气死了,咱们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我看啊二牛三牛过年不回来还好些,村里那些嘴碎的娘们惯会瞎嚼舌根,兄弟俩回来指不定又说些不中听的话,二牛那宅子烧了,他们两口子回来你让住哪,住姚老头那你心里肯定又不是滋味……”   …………   老友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坐在江父房间长木凳上劝他想开一点,江父阴郁干瘦的脸才稍微好看一点,这大半个月以来,他觉得把一辈子的气都生完了。   原本一个好好的大家庭如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三个儿子像中了邪似的一个比一个气人,两个满脑子鬼主意,不听话的躲到外面不回来,一个窝囊废软骨头只会听媳妇的。唉,他江老根做了什么孽怎么会摊上这三个儿子。   又想起小李氏那个搅家精不由恨的牙痒痒,都是因为她,自己才成如今这个样子,之前想着老江家男丁单薄香火不旺,她生了两个男娃,是家里的大功臣,能忍的就忍了,平时吃的用的也都先紧着他们一家。   没想到越惯着她,她越孬,如今连老大也和她一起忤逆自己,虽然老二心眼多,但有一句话他说对了,娶个女人毁三代。   老大他是没精力再管,只能在闭眼蹬腿前好好看顾着两个乖孙子,别让那个搅家精给带坏了。   如今自己成废人一个,开春那么多的田咋办,给佃户种又舍不得,想起这个心里又开始生起气来,老二老三这两个不孝子,跑那么远干什么,离的近还可以帮衬着种种田,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回来看他不打断他们的腿。   三天休沐过后,江沛还要到商号呆两天才能放年假,自被提拔为账房先生半个月以来,他都是做的明账,对于暗账怎么审查他还不知道。不过开年他就已经做暗账了,说实话他对祁家商号的暗账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繁重的做账任务结束后,不需要再寅时起床,江沛又恢复了往常的作息时间。但是起床做早饭的习惯他决定继续保持。   看来孩子是不能夸的,前段时间兰香还说肚里的孩子乖巧不闹人,转眼就调皮起来,当下她孕吐已特别严重,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而且口味变得特别快,搞得他都不知道做啥好了。   吃过早饭,到商号江沛看到祁达在一楼大厅正在同陈叔满面笑容的说话,瞅见他后,冲他微笑的招招手指指后院,看来他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   江沛慢他半步跟在身后随他一起到了后院一个小客厅里,客厅的两个角落里放着燃烧碳火的炉子,因此房里特别暖和,打杂的伙计把放着茶盏和瓷壶的托盘放下后,便离开了客厅。   “坐,阿沛啊,账册我仔细看过了,不错!”   祁达撩开衣摆盘腿坐在茶几旁,指着他对面的位置笑眯眯的让江沛坐下,拿起茶壶洗杯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来他是好茶之人,只不过胖呼呼的一双手影响了整体的美观。   江沛听话坐下但不打扰他,让他秀完茶艺再接话,祁达泡好茶帮他倒了一盏,江沛连忙倾身双手接着,眉眼带笑的道声谢,祁达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心想是个沉的住的人,于是接着未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不过,当下整个大梁采用的都是现有的记账法,朝廷下来的人也习惯了这种方法,所以明账还是用老方法来做,不过咱们自己的账册就按照你说的方法先试用,到时我会禀告三叔,再在整个商号推行。”   祁达看过江沛做的账本和附上的详细说明后,不得不让他拍手称赞,这种记账法规避了大部分的财务漏洞,审核账务特别方便,越发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看来云阳那小子看人的眼光挺毒的。   江沛点点头表示明白,能先在暗账上试用,他已经很知足了,祁家是梁朝数一数二的大财团,如果经它推广起来,相信越来越多的人会学习这种记账方法,离普及已经不远了。   “那在其它三位先生学会之前,商号内部的账主要由你来负责,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你私下的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你这次立了大功,表现的不错,直接在账上支取一百两银子,作为奖赏。好好干,以后的路还远着呢!”   听了祁达的话,他瞬间觉得自己被一百两银子砸晕了,半年工钱啊,虽然还买不起一座像他们目前租的院落,但是存着也是好的,腰里有钱心中不慌。   他连忙起来站起来躬身感谢,祁达看着他那财迷样,哈哈大笑起来。   笑他自己作为账房先生整日摸钱,见了银子还是两眼放光。   江沛心想那能一样吗,这一百两银子实打实的是归属于他的,账房银子再多也只是能看能摸,却不能拿回家。小客厅谈话的结束后双方皆大欢喜。   “今晚想吃什么?天天练不厌吗?要不明天给你买两本山水游记,无聊时看看,读给咱们的孩子听,做做胎教!”   兴高采烈的揣着银子回家,江沛看到兰香还在书房呆着写字,他都怀疑她有意要炼成书法大家了。   一个人呆在家里确实有些无聊,邻居又不能时时相陪,现在有了一百两银子手头也宽裕些,不如给她买两本地理游记,开阔一下视野,主要是这种书比较便宜,没有有关科举方面的书贵,他们还是承受的起的。   “胎教?二牛哥,胎教是什么?你一个大男人从哪里打听的这些东西?书那么贵,买它做什么吗,我是闲着无聊瞎练罢了,哪还费钱买书看!”   兰香知道书肆的书卖的贵,虽然丈夫的工钱涨了,可也不能乱花啊,等孩子出世,花钱的地方多了,他们既然在府城落了脚,肯定要想着攒钱买座院子的。   她之所以每天练字,是因为练字时分散注意力,察觉不到肚子的孩子闹她。 第39章 捎礼   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 才这样说的,江沛心里不由酸酸的, 古代社会真落后啊,连读个书都是一种奢侈。   为了打消她的顾虑, 他连忙从怀里拿出钱袋颇为自豪的递给兰香。   “喏, 东家给的赏钱, 别太节省, 我以后还会挣更多的!”   “怎赏这多, 二牛哥一定是做了非常了不起得事情, 才被东家如此看重的!”   兰香接过钱袋一看, 发现里面竟然是几锭金子, 抬头惊喜的望着他, 惊喜过后只剩满脸的崇拜之情。   一百两银子太重,拿着不方便,经过祁达的同意,他直接在账房里汇兑成金子。   由于前朝末期银票私印泛滥, 钱庄信用度差, 使得银票成废纸,最终被弃用,因此梁朝目前的主要流通货币是金银铜,这样不会贬值的那么厉害。   “恩~还行吧, 也不是那么了不起……”   见她双眸闪闪发亮,像看偶像一般崇拜的望着自己,虽然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但江沛也挺不好意思的,复式记法又不真的是他发明的,他只是借用过来的。   兰香见他此时特别像个小孩子,被夸奖后即高兴又扭捏,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双眸温柔的溢出水来,带出几分母性的慈爱。她把钱袋放到书桌上,走上前把他因掏钱袋敞开的衣襟拢拢。   “咱去做饭吧,今儿季大嫂送来一坛她腌的酸辣菘菜,味道不错,明儿你买两棵回来,咱自己腌些,省的老是吃别家的不好。”   “恩,不过也别吃太多,我给你多买些冰糖话梅垫垫嘴。”   即使古代没有什么化学添加剂,但吃多了腌制品也不好,她最近嗜酸,这个季节又没有什么水果,江沛总会跑到府城的点心铺里给她买些带酸味零嘴。   大年二十九这天,刘大强一大早就兴奋的来到江沛的小院喊他一同去总号,江沛看他站在自家灶房外急躁搓手的样子,吃饭很有压力。   他不喜吃饭被别人催,觉得影响消化,于是把未吃完的饭碗一撂,随他早早的到了商号。   不光是他们,其它人也都早早的赶来,因为这天大家都是为领过年节例而来的。   后院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这里是总号,府城其它分号的员工也都赶过来了,一个个脸上洋溢着过节的喜气。   伙计们都在忙忙碌碌搬运要分发下去的东西。节例也是按照职务来分发的,不过人人都有份,只是多少而已。   江沛作为账房先生,今天最主要的任务是分派节例记录账目,顺便领走自己的那一份。   看见员工们在领到银子和东西时脸上的喜悦之情,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去年在蒲莱城时候,当拿到这些东西,他这是这般兴奋与激动的。   转眼穿到大梁已经一年多了,目前自己混的还算不错,,娇妻孩子和工作都有了,唉,唯一不足的是便宜老爹和大哥太不给力。   当商号热闹非常的发过节福利时,方大亮紧赶慢赶的终于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回到了杏花村。他打算先回自己家把东西放下,见见媳妇孩子后再把江沛捎带的东西送过去。   “大亮,咋买这多东西,镇上有肉卖,干嘛还在府城买,大老远怪沉的……”   方大亮一进门,他媳妇看到丈夫提着大包小包的,满面笑容的连忙接着,趁着他上茅房的功夫把包裹打开看看是什么。家里两个孩子也满脸兴奋的围了上来。   解开麻袋的口,发现里面有个小布袋,正是江沛买给家人的东西,以为是方大亮从府城买回来的年货,心中一喜。   “你这娘们,别乱翻!这是二牛托我给捎回家的东西,等会我给江叔送过去。”   方大亮见媳妇误以为东西是他买的,甚至还把包着果脯的油纸撕开,拿起果子往儿子嘴里塞,连忙把布袋夺过来,把她撕开的油纸包递给大儿子,让他和小女儿一起分着吃。   “二牛?你在府城碰到他了?他爹前不久摔倒中风了,你还不知道吧,听人传是被大牛家的给气的,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呢。这二牛还挺舍得的,买这多肉,肯定是挣了不少钱!他为啥让你捎东西,难道是过年不回来了?”   “你操这心干什么,别嘴碎的什么都瞎讲,二牛没时间回来才买些东西让帮忙带回来的。”   知道媳妇平时没事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编排别人家的事,看二牛三牛的样子是在府城站住脚了,说不定哪天需要找人家帮忙呢,别因为这事得罪了人家,因此才警告媳妇别多嘴。   他媳妇不屑的撇撇嘴,什么没时间,恐怕是挣到大钱,害怕他大嫂打秋风吧,她贪婪望着肥腊肉眼珠子转转,拿起要往灶房走,准备切下来一些。   这年头年节能吃几口肉得人家就算不错了,反正江家人又不知道捎回来多少。   “哎,哎,你做什么?!就你聪明,这腊肉切没切人家看不出来啊,别头发长见识短,想吃咱明儿自己去镇上买!”   方大亮一眼便看出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之前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在府城跟着师傅做事,眼界渐渐变的开阔起来。   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看到她这样小偷小摸的觉得特没出息,心里不由一阵反感。   “我说你挣多少钱,就穷显摆?辛苦一路帮他们把东西带回来,切下点给孩子打打牙祭怎么啦?二牛不是能挣钱吗,也不缺这点肉!”   没理会她,他黑着脸走到媳妇面前把肉夺下来,装进布袋里,拎在肩上准备去江父家。   看他这样,她跺跺脚背后啐他一口,有本事别去找她爹托关系,自己去府城混啊,还没有人家二牛能挣钱。   马上要过年了,江父和李氏彻底对江沛和三牛回家熄了念想,每次江父在床上躺烦了,脾气就变的特别不好的,喂饭时常常把碗都给拨掉。   刚开始李氏还照顾他一下情绪,开导安慰他几句,最后也懒得搭理他了。   目前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和江春枝操持,大儿子一家是彻底撂挑子不再管,每次找大牛他人都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李氏回回都说去打短工了。   江春枝一个女孩子又不能让她帮忙换裤子擦身,因此伺候江父的工作都是李氏自己来,一天下来劳累的直不起腰,她真怕有天自己坚持不住,被他磨的先走一步。   “婶子,这是二牛和三牛让我帮你们捎回来的东西,他们还在府城做工,抽不开身回来过年,只能要到开年回来去了,听说江叔病了,好些不?”   方大亮到时,李氏正在院里用木棍敲打晾衣绳上的被子,江父半身不遂大小便问题只能在床上解决,大概这就是江父情绪时不时的抓狂的主要原因。   “大亮,你碰着他们兄弟俩啦?!他们咋样啊,日子过不过得下去?”李氏听他说在府城碰到两个儿子,迫切的想得知他们的情况,扭头盯着他急切的问道。   “好着呢,瞧着在府城混的不赖,他们让你和江叔别担心!江叔在屋吧,我去看看他,婶子近日挺辛苦的吧,要保重身体啊,以后还等着享他们兄弟的福呢!”   “没事就好,只要没事就好!享啥福哦,只要他们能养的活自己,让我和他爹少操些心就谢天谢地了!”   知道儿子们在外没事后,她反倒开始忍不住的流起眼泪,身上掉下来的肉,嘴上说的再好,心里哪能不担心忧虑呢,相比着丈夫,还是儿子亲些啊。   想着他们在外也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全靠自己打拼,这大过年的连回趟家都不能,老伴的心怎么那么狠呢,儿子们都这样了,还要同他们置气!   不过怕方大亮笑话,连忙用袄袖子沾沾,强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带他到江父住的房间。   “江叔,我来看看您,在府城我碰到二牛三牛了,他们好着呢!”   由于天冷,窗户紧闭,方大亮走进房里闻到一股异味,轻轻的皱下眉头,看到江父后心里吃了一惊,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神情阴郁,看着怪吓人的。   江父听到有江沛和三牛的消息,无神的眼睛瞬间一亮不过很快消失,开始变的恼羞成怒起来,气的眼眶发红,这两个兔崽子既然没事,还混的不错,那咋不愿意回来过年,难道真的想在外面躲清闲,嫌弃他,不再管他了?   “江叔您别生气,他们是因为活计没做完,赶不回来,让我帮忙带些年货回来,是我话没说全头!”方大亮连忙对着盛怒中的江父解释,他怎么觉得这老头变得有些邪乎呢。   “大亮,别搭理他,你刚回来家里一大堆事还等着你去做呢,快回去吧,你江叔老毛病又犯了。”   跟在他身后的李氏对老伴喜怒不定的情绪早已适应,但外人可受不了他的脾气。方大亮又温言安抚他几句才离开。   “他爹啊,这大过年的咱能消停会不,二牛三牛他们想着咱们才让大亮带话来的,给买了块腊肉,还给你买包烟叶。比着别家的不知道强到哪里去,这家都分了,还管他们做什么,我看啊想不开的是你,还以为他们是小孩子呢,时时把他们捏在手里,不听话就打骂!”   李氏说完叹口气,老伴老是说三个儿子中了邪,以她看中邪的反倒是他,脾气越来越古怪,老是想骑儿子头上,也不想想他们年轻气盛的会任由他管,人不服老怎么能行。   她知道老头子是因卧床不能自理心里害怕,可现在能怎么样呢,只能尽她所能的照顾,活一天算一天。   听到她说完,江父咿咿呀呀用手比划着,说找人把江沛和三牛从府城给找回来,李氏为了让他情绪不那么激动,只得顺着他说过完年让大牛或者李大康去找他们。 第40章 年节   祁家商号全体职工年节休沐时间为六天, 初六开工,刘大强过年也没回去, 他老爹早逝,老娘已走了两年多, 老家没什么羁绊。   鉴于每年腊月账房的先生们审核账务特别辛苦, 因此他们都有年节红封的, 每人十两银子, 这是商号多年来的惯例。   江沛自晋升为账房先生后便已知道, 知道归知道, 当拿到这个大红包时, 还是内心还是挺激动的, 谁还嫌钱多不成, 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钱是多多益善。   “你们这些能握笔杆子的就是比我们白丁强,辛辛苦苦一个月还没你们的赏钱多。”刘大强看他的节例明显比自己多,吧唧吧唧嘴, 羡慕的不得了。   “大哥, 你是不知道我们账房里的人整个腊月过的是什么日子,真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张先生的头发都掉了很多,我还熬出几根白头发出来呢, 这是拿命换来的赏钱啊!”   刘大强被他的俏皮话逗的哈哈大笑,羡慕归羡慕,但他对目前的生活挺珍惜的, 没有别人拿的工钱多,说明自己的努力还不够。   看来开了年他更要加把劲了,老娘的三年守丧期一过,他和媳妇还要再生个孩子,一个太孤。   那样的话经济压力则会增大,不加把劲努力奋斗哪行。自己应该向江老弟学习,第一个孩子还在娘肚里,家底就比自己厚了。   两人背着丰厚的节例喜气洋洋的往海棠巷赶,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兰香有身孕不能干和面蒸花馍的体力活。   但是这里过年的风俗是家家都要蒸的,敬祖宗和各方神灵需要猪肉刀头和花馍,走亲戚也是要互赠的。   成为账房先生后人情礼节也会变多,因此这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三牛知道他是厨盲,小年过后的两天抽出时间来帮他家做了几锅。   看着漂亮的各种造型的馒头,江沛开玩笑的说刚好趁着过年走亲串友时又可以帮他宣传一波。   三牛经过深思熟虑告诉江沛等他出来做生意,决定先做各种馅饼卖。   这样以来经营方式即可以摆摊也可以租间小门面,投资不大,在闹市区来往的人多,东西便宜大家都吃的起又不会赊账,每天多多少少会有些进项。   江沛听后,觉得他考虑的挺周到的,再大的生意都是一步步做起来的。古人重年节,由于府城百姓都提前把年货置办好,因此各个街道的临街门面很多已紧闭大门,门外挂上打烊的招牌。   但街道后面的居民巷道里却是另一番喜气喧闹的场景,城南各个巷道里,人流量比平时大上许多,路上碰到行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面带笑容道声过年好。   一家炸糖果,四邻来帮忙,江沛在商号发完节例不到正午就到回家了,他发现自家小院特别热闹。   院中太阳下,兰香同包括季氏在内的三个女人在案板旁做糖面果子,上面摆着各种形状的成品,等着下油锅炸,当然油炸糖面果子也是走亲访友的主要礼品。   今天三牛没来,他要帮王叔家做花馍炸年货,晚上才过来。   这些来他家的小嫂子们都已成亲生子,不会像小媳妇一样,羞羞答答的同男子一搭话就脸红。她们看见江沛回来,大大方方的同他打招呼   “兰香家的回来了,刚炸出的面果子,还在热乎着呢,快去尝尝。”   “阿沛,大强是不是也回来了,大宝去看你爹给你买什么好吃的?”   李氏手脚麻利早把自家年货给全部置办好,她知道兰香身子不方便,因此喊来两个交好的邻居过来帮忙。   “祁家就是不一样啊,发节例都发那么多,哪像我那死鬼的东家,抠门的很,只发了点白面和腊肉,哪够一大子家吃的……”   “那可不是,要不是祁家捐药,指不定死多少人呢,哎,兰香眼光不错,咋摸到这么有本事的夫婿,不过可得看紧着点,听乔大嫂说咱们城南专门住着一些狐媚子,晚上站在门口拉男人呢……”   “是吗,怪不得前不久我听到大志家的正因为这事闹腾呢……”   …………   江沛听她们越聊越跑题,和炸糖果的话题差了十万八千里,果然女人多的地方小道消息就多,他连忙从麻袋里面抓几把桂圆干让大家吃。   这次节例中发的有些南货,其中有桂圆干,因有身孕的人不能吃,他干脆拿出来分给邻居们吃。   桂圆干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是奢侈品,平时不愿意花贵价钱买的,果然她们看到桂圆干,注意力被转移走。   “累不累?怎么做这多,你又不能吃太多油腻的,我和三牛又不爱吃这些。”   邻居走后,江沛先去灶房,看到灶台上放着两盆炸好的肉菜丸子和糖果子,案板上还有些没炸的。   “这是咱们来这里落脚的第一个年节,节礼理当送重些,左邻右舍的和你商号账房里一起共事的人,他们人都挺好的要维系好才是。二牛哥,中午咱们做丸子汤吧。”   兰香把案板上晾好的面果子拾到篦子上,等下午再炸。   “你能吃油星重的吗?”他知道兰香只要一闻到鱼腥味和吃到沾油星的东西则会吐的很厉害。   “我吃着这次萝卜丸子挺好吃的,你快趁热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江沛听到她说可以吃,便开始围着围裙添水做汤,尽管他不喜欢那些油炸食品,但还是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没想到味道还真是不错,白萝卜丸子炸的外酥里嫩,不烫嘴刚好,吃的停不下来,一口气吃了十来个。   看他那个样子兰香不由笑起来,让他别吃那么多,不然午饭吃不下饭。午饭还没做熟,三牛怏怏不乐的过来了。   夫妻两人都看出他情绪异常,兰香向正烧着火的江沛使使眼色,让他起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不用想也猜到是他和珍珠的事情,江沛心想。   “怎么了,大过年的不是该高高兴兴得吗,难道是你辛苦大半晌他们没管你饭,闹情绪了?”江沛起来拍拍衣摆上的杂草,问站在院里踢着石板路,低头不吭气的三牛。   “王叔告诉我说过完年,我不用再在包子铺干了,让我自己再找个营生做。二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合适的倒插门女婿了,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和我说起这个呢,明明前几天还挺好的。”三牛皱着眉头说。   今天上午他满心高兴的帮王叔他们炸丸子蒸花馍,没想到王叔偷偷的趁珍珠不在把喊到院外,说知道他有大志向,不想耽误他,让他过完年就不用再过来做包子了。   虽然他听了第一反应挺高兴的,离开包子铺他可以自己摆小摊单干了,但随后他越品越不对味,让他离开,为啥还要避着珍珠?   一定是王叔想把他同珍珠分开。整个上午做事都恍恍惚惚的,炸丸子时没注意还让油给溅上,烫了一片燎泡出来。   事情做完后六神无主的他饭都吃不下,找个借口来到江沛这寻主意。江沛听完也觉得王叔是找到新女婿的人选了,而且应该还挺满意的那种,不然的话不会连自己女儿非常中意的人都撵走,准备彻底断了这桩姻缘。   “那珍珠是何反应,她知不知道王叔已经为她物色好了人家?别愁眉苦脸的,现在是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你先给我透个底,如果王叔决意不让珍珠和你成亲,你打算怎么办?”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可以说是起到主导作用,三牛不愿改姓他也没办法。   “当和尚去!这辈子再也不求娶其它女子!”三牛斩钉截铁的说道。   “吆,看不出来咱们老江家还出个痴情种出来,当和尚?当和尚只有法号,别说姓没了,连你的名字也不会再用!我问你,如果我去和王叔商量你不用改姓,以后你和珍珠生的男孩中过继一个给王叔当孙子改姓王,你同不同意?”   这已经是江沛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只是这都还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不知道王叔肯不肯答应。   万一他物色的人比三牛条件好呢,为今之计只能看珍珠是不是能扭过她老爹,重新考虑选择三牛了。   “那万一我们只生一个儿子呢,也可能生不到儿子的……”三牛悄悄觑一眼有些发脾气的江沛,小声嘀咕两句。   江沛耳聪目明的肯定听到他说的话,抚额揉揉太阳穴,真想抽他两巴掌,平时的聪明劲哪去了,这个时候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   “还没生你怎么知道生不出儿子,记得,你要表现的诚恳一点,无论儿子女儿肯定要有一个是姓王的。”   三牛觉得让儿子或女儿改姓王,比他自己改姓好接受的多了,大不了以后他和珍珠多生几个就是了。于是点点头同意,但又想起光他和二哥同意有什么用,还有杏花村的爹娘呢。   “那咱爹娘不同意咋办?”   “你傻啊,是哪头急,先把王叔这边说通,你再回去和咱爹娘讲,反正你又不是入赘,把他们磨久了应该会同意吧。”   其实江沛也不确定他便宜爹娘同不同意,只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了,这事拖的越久,越坏事。   即使事情再急,也得把年过了再向王叔提这事,明儿就是大年三十,哪有大过年的去人家里提说亲的事情。听了江沛的话,三牛的心算是平静一些,相信有二哥出马事情应该能办成。   “二牛哥,我觉得这事还是要和珍珠通下气,说不定她现在还被蒙在鼔里呢,要不上元节那天我约她一起看灯会,到时要三牛也跟着?”   两人躺在床上讲起三牛的事情,兰香作为一个女人,当然希望珍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当时她和二牛哥还不是这样的吗,要不是她百般坚持,非二牛哥不嫁,说不定二人如今早已彼此各自嫁娶,也不会有如今甜蜜幸福的日子。   “那天人多,推推搡搡的你怀着身子不方便,还是算了吧?”江沛搂着她,手指无意识的绕着她的头发把玩。   上元节也就是元宵节,作为一府之城,肯定特别热闹,灯会啊,他还没看过古色古香的灯展呢,心里虽然也非常想去逛,可又想着兰香怀着身孕,万一被挤倒怎么办。   “可兰香想去嘛,有二牛哥护着我一定会没事的!”   她现在的字已学的差不多,江沛给他买的三本书,她都能通读下来,听别人说灯会可以猜灯谜,非常想去试试水。说不定可以赢回一盏花灯回来呢。   看她撒娇的小模样娇俏可人,心肠软了软便同意了,兰香高兴的感情外露,搂着他的脖子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亲完想起季大嫂的话,脸发烫的忍着羞意问江沛   “二牛哥……你……你想不想那个……”问完羞的扎在他怀里不愿意出来。   “哪个啊?哦~我说你小脑袋里想什么呢,别瞎想,我忍得住。快点睡吧,你劳累一天了,明儿就是大年三十,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兰香想把季大嫂的话说出来,可又担心江沛心里对她有不好的看法,于是也忍下不说,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舒服的安睡。   三牛没回包子铺,既然王叔让他过完年不用再过去,那就干脆开了年让他自己干得了,到时也没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江沛准备同兰香商量一下,借给他些创业本钱。   为了避免再发生像洛水镇的一样的事情,他准备直接让三牛再租个小院落,反正以后成亲总是离不了的。   大年三十这一天,江沛和三牛吃过早饭,把剩的小半碗稀饭当做浆糊,开始贴从作坊里买来的《迎春接福》彩色门画和各种精致的剪纸福。   “没贴歪吧?”   “没歪,正的很,二哥,这春联我识不清哪个该贴左哪个该贴右,万一贴反了怎么办?”   “让你嫂子告诉你,我要一口气把这福字贴完……” 第41章 拜年   一夜连双岁, 五更分两天,吃过年夜饭三人轮流洗澡除秽后, 便开始守岁,兰香戌时刚过便熬不住了, 窝在江沛怀里昏昏欲睡。   小书房虽然暖和, 但这样睡着也是会着凉的, 他小心翼翼的打横把她抱起, 放到卧室的床铺上, 给她盖好被子。   三牛看到哥嫂夫妻感情这般好, 忍不住羡慕起来, 想起自己和珍珠的事情, 内心一片烦乱。江沛安置好兰香, 提着装干果的小篮子进来,便看到三牛魂不守舍的在摆弄火炉。   “别心急,你嫂子说上元节那天约珍珠一起逛灯会,到时咱们也跟着一起去, 你好好同人家说叨说叨, 自己的想法。初二咱们拎着节礼去给王叔他们拜年,正好趁此机会我把你的事同他和刘婶商量商量。”   他把竹篮放在茶几上,打开书桌上放置的茶叶白瓷罐,捏一小嘬往火炉上的茶壶里加, 稍等一会,给三牛和自己倒了杯茶水醒醒神,免得犯困熬不住。   “二哥, 我觉得心里没一点底,心里发慌。”   他以前仗着珍珠喜欢她,王叔和刘婶对自己也特别好,俨然已把他当女婿看待,这些都让他太过自信,没想到事情变的这般快,生活又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   “这年一过,你就十七岁了,要开始立业了,你不是已经打算了吗,开了年也别再耽搁时间,我和你嫂子商量过,准备借给你三十两银子。你先去到田宅牙行租个院子,再置办一些做吃食用的物什,直接把摊子给做起来。”   江沛没把他获得一百两赏银的事情告诉三牛,因此三牛听他说一下子借这么多钱给他,连忙摇头拒绝,二哥才当上账房没多久,以前的工钱又不是太高,租这间院落每月也得不少租钱,说不定把他嫂子的压厢底钱也拿出来给他。   “太多了,二哥!你总不能把家底都给我吧,我打算起先就摆个小摊,先不租院落,与别人合租也是一样的,我一个大男人日子好对付,十两已经足够。”   “借了又不是不要你还,你现在过日子不能随便应付,本来王叔心里就嫌咱家穷,如果你和珍珠的事说得成,照你们俩的年龄,该要订亲了,再和别人挤在一起住不合适。”知道三牛心里的顾忌,于是继续说道   “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有顾忌,好好干,我和你嫂子离了这三十两银子照样能过活,年节时商号发的有赏钱,我们周转的过来。”   三牛听后,心里漾起一阵暖流,眼眶发热,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会用心经营好他的小吃铺,等挣到钱后立刻把借的钱给二哥。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终于把时间熬到子时,爆竹声中一岁除,此时外面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响起了噼里啪啦爆竹声,迎接新年的到来。   他们两人也赶紧站起身把准备好的爆竹拿到小院中燃放起来,当然点炮的任务是交给三牛来完成的,江沛内心有点惧怕,担心炮不小心炸着自己。   “怎么起来了,吵醒你了吧,快进屋,烟味太难闻别熏着你!”   鞭炮放完后,江沛见堂屋房门被打开,走出兰香模糊的身影,猜想是她被爆竹声吵醒了,现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刺鼻味,赶紧让她回去别出来。   “二牛哥,咱们的鞭炮放完了吗,我太困了没能守岁。”兰香慵乏的声音中带着懊恼,自己怎么睡着了呢,说好要守岁的,祈祷肚子里的孩子康健,还有二牛哥在商号里事事顺心。   “不要紧,我替你守过了,咱们回屋睡觉吧。”江沛捂着嘴打着呵欠,走到她身旁揽着她的肩膀丝毫不在意的说,明天大年初一他们的长辈都不在身边,不用早起拜年,可以睡会懒觉。   “那有没有祈愿咱们的孩子平安康健的来到世上?”   “这还用说……”   …………   江沛和二牛大年初二来到王叔家拜年,二牛胳膊上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样子花哨的花馍、油炸的面果子以及江沛从商号带回来的比较稀罕的南货。   王叔家的宅院在巷头,前面一座三间的瓦房充当门面,后院居家,江沛之前最多是在三牛的房间里呆过,从来没有来过后院。   格局和他家的小院差不多,只是没自家的房子新。但能在府城有座这样的宅院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给他们开门的是珍珠的娘亲刘氏,看到他们大年初二就过来给他们拜年,显得特别高兴,忙把他们让进院里,她看了眼三牛后又略显不自在,三牛在院中瞅了一圈没见着珍珠的身影,心里特别失望。   “阿沛,三牛来啦。”王叔听到是江沛他们的声音后,走出房门满脸堆笑的同他们打招呼,身后还跟着一位眉目端正的年轻男子,面带微笑的点头示意。   江沛看到青年男子,心想该不会他就是王家夫妻相中的上门女婿吧,他本以为他们拜年是来的早的呢,没想到还有人来的更早。   撇开偏见,江沛对这名男子的第一印象不错,如果他同意入赘,那江沛对说服王叔和刘婶同意他们的建议有点打鼓。   “王叔新年好!”可能是情敌之间有心灵感应吧,三牛和那名青年男子互相打量,完后隐隐都露出敌意,江沛故意咳嗽声,提醒让他不要乱了阵脚,失了分寸。   “三牛哥……”此时珍珠推开房门,看到两日不见的三牛后,眼泪刷一下的流出来,她知道爹娘不再中意三牛,还给她重新找个对象,无论爹娘把那个人说的多好,在她心目中都比不上三牛哥。   三牛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心抽抽的痛,自己应该早点表态的,如今害的她如此伤心,而那个青年见珍珠如此,手握拳头强忍着心里的怒意,站在一旁瞪着注意力全在珍珠身上的三牛。   “哪有大过年哭哭啼啼的,回屋去吧”   王叔见女儿突然出来,还当着他中意的女婿面前对着别的男子流眼泪,表衷情,这让他多尴尬啊,让别人知道女儿心里另有其人,这桩婚事不是要黄吗?   心里不由有些埋怨江沛和三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刘氏见此情形,面露愁容,暗叹口气,她心里是中意的三牛的,面皮长的端正不说人又勤劳务实脑瓜子灵活,最重要的是自家女儿是铁了心的要跟着他的。   只是三牛给他们的感觉是没有丝毫愿意入赘的打算,而自家老伴心里有个结,那就是一定不能让王家断了香火。   前朝末期他们是从战乱之地逃难过来的,王家本来人口就凋零,最后死的只剩下他们这一支。   当时逃难时她正怀着身孕,公爹为了能让她腹中的胎儿活下来,几乎把省下来的饭食都给了她,最后自己却因路途辛劳加上营养不良没能熬过去,临走前还交代他们一定要保住王家的香火。   结果她生的是个女儿,而且生珍珠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他们这样的家庭哪有什么条件纳妾,而且即使能纳她也不会同意的,不过不能为王家添个男丁续香火,她心中是有愧的。   最后两人商量决定为珍珠招个入赘的夫婿,刚开始珍珠的年岁小,招上门女婿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随着女儿的年龄增长,渐渐到了花期,他们便有意物色合适的人选,那时刚好三牛晕倒在他们店铺面前,夫妻两人都觉得这是上天送给他们的女婿。   可谁知人家不是孤苦无依,还有个在府城混的不错的哥哥,最后老伴和她商量决定放弃三牛,重新再物色人选,尽管她也心疼女儿,可执拗不过丈夫,在这方面自己总觉得矮他一头。   虽然合适的人选不好找,但功夫不负有心人,老伴的一个好友帮他们介绍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小伙子,正是在他们院中站着的青年男子,父亲早逝,只有一个病重的母亲,只要他们帮忙出钱帮他娘看病,他就同意入赘改姓。   夫妻两人想着他能这样做说明是个有孝心的,以后不用担心不孝顺他俩,而且他身后又没有什么倚仗,等病重的老娘走后,肯定会死心踏地的在他们这边过。思来想去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觉得非常合适。   唯一不顺心的便是女儿珍珠了,无论如何劝她,就是不听,说轻了没用,说狠了又哭个不停。   两人只这么一个女儿只有放在心尖上疼的份,如今还在僵持着,老伴说可以让两人先见见面,说不定就有好感了呢,没想到这面没见成,反倒与三牛碰在一起。   “珍珠,别哭了,听王叔的话先回屋。”三牛凝望着珍珠心疼的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别担心,有他在呢。   珍珠嗯了声,依依不舍的回了自己房间。 第42章 商议   待珍珠回到房间, 在场的几人都有些尴尬,江沛是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人家都物色好了人选,现在都来拜年了。目前他们完全处与被动地位, 上赶着说好话主动妥协都不知如何开口。   而王家夫妻是因三牛的到来, 不知该怎么对新物色的女婿如何解释, 当时他们可没说自家女儿有中意的人。   面对三牛时也有点脸上挂不住, 尤其是王叔, 他让三牛过完年不用再过来时可是口口声声说是不耽误他前程为他着想的, 现在的情形傻子都能看出是不想珍珠与他接触。   三牛和青年男子情绪就复杂的多, 尴尬、愤怒、敌视对方。当然这只不过是瞬间功夫的事, 王叔率先出声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   “阿沛, 三牛啊,这是我好友的侄子程明,也是来给我和你婶子拜年来的。阿明这是在铺子里帮忙的三牛,还有他哥哥阿沛, 都是熟人了。”   江沛出于礼貌对着程明点头微笑一下, 而三牛看对方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哼,你不主动凭什么要我主动同你说话,于是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 便扭过脸不再看他。   为了避免他们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中,刘氏抚掌一笑,高门亮嗓的对众人说道   “瞧你们几个怪有意思的, 大冷的天都站在外面做什么,三牛还不快把篮子放屋里去,一直擓着多累得慌。”   “哎,婶子!今天您歇着,我来做饭吃,两天不来这里怪想的慌。”   三牛听到刘氏的待他还是挺热络的,想起二哥提醒过他,要多孝敬丈母娘,于是立马调整面部表情,真诚的说着让刘氏十分舒服的话,哄的她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   江沛扑捉到到三牛的竞争者程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心里对他的好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恐怕他是觉得男人上灶做饭有失尊严吧,哼,放到现代社会,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好,好,我也是吃惯了你做的饭,再吃珍珠做的就没味了。快进屋吧,别干站着了。”   王叔看到老伴对三牛表现的太过亲切,不停的对她使眼色,这好不容易找的合适人选可别因这事黄了啊。   原本准备回去照顾病重老娘的程明,突然生出一种危机来,担心板上钉钉的事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虽然心中对王家夫妇的欺骗行为感到十分愤怒,即使心里再介意,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也随着他们一起进屋。   刘氏见他们进屋,便没有随着一起进去,都是男人她一个妇道人家进去不合适。接下来就是几个男人尬聊时间,江沛真想抬脚走人,这家常真聊不下去,期间都是他和王叔两人在调和。   可程明在这里不肯离开,他又不能对王叔说明来意,只能在此陪他们干耗着,时不时的见证情敌之间的火花。   一个时辰后,刘氏犹如一位善解人意的天使出现在几人面前,把三牛喊走帮忙做饭,拯救了江沛和王叔。   吃过午饭,虽然江沛也想快点回去陪兰香,可事情没办,不想再来二回,而且这事都火烧眉毛了,耽搁不得。   最后程明看到江沛和三牛没打算离去,但自己却必须要回去,只能心有不甘的离开。   江沛嘘了口气,把心中早打好的腹稿说给王叔和刘氏听。说完后,他回味一下刚才自己的语气,觉得有些低声下气。   不过这也是自找的,一开始他们态度太强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男方,完全忘记了作为男方应该有的小伏低态度。他刚到姚家,还不是得装孙子吗。得,这次为了三牛又要装回孙子。   王叔和刘氏听完江沛的话,两人都陷入沉默中,一旁的三牛紧张的手心都是汗,江沛心里也直打鼓,要是他是女方,即使为了女儿同意这桩婚事,肯定是要拿捏一下难为难为他们的。   刘氏知道老伴的心思,她原本就中意三牛,如今他先来服软,又拿出诚意来,现在有了三牛这个更好的选择,就没有必要再逼着女儿和程明成亲。   但她怕老伴因逞强顾面子一口回绝,误了女儿的好姻缘,留下终生的遗憾,便抢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沛啊,你说的让三牛和珍珠的一个儿子过继给我们改姓王,继承我们的家业,不干涉珍珠随时回娘家住,这些我和你王叔相信三牛能做的到,可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我们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爹娘同意孙子过继改姓,我们不会再因其它事难为三牛,这眼看珍珠马上满十六了,可耽误不得的。”   王叔见老伴那么快答应对方,都不会拿捏一下,好像自己闺女是白菜一样,随心求娶,不禁有些郁闷,她说同意就同意了。那程明不只生的孩子随王家姓,连自己也改姓入赘的。   再说这事情是他们先起头找上人家程明的,怎么说变卦就变卦了,让他怎么与老友讲嘛,于是脸立即阴沉下来,一脸不悦的瞪了瞪刘氏。   刘氏只当没看见他的不满,现在三牛松口,王家的香火得以延续,而女儿一直哭闹不休,她看着心里怪难受的,再说从感情的角度来讲,程明和三牛两人比较起来,她还是觉得同三牛更亲厚些。   更重要的是女儿心里只有三牛,今天程明过来明面上是拜年,可实际上是让两人见上一面,可女儿愣是死活都不愿意出来,连私下里偷瞄一眼的念想都没有。   “王叔和婶子请放心,您这边同意了,三牛立马回老家和家中爹娘商议订亲的事项,家父家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会很乐意同叔叔和婶子结这个姻亲的。”   江沛表完态,瞅一眼还处在激动中没回过神的三牛,这小子乐傻了吧,真想给他一脚把他踢醒,八字只划了半撇离成亲还早呢。   他把大话撂出来,至于江父和李氏同不同意只能看三牛的本事了。   这毕竟不是他的婚姻大事,他也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压力留给三牛了,顶多到时候在爹娘面前帮他说句话,争取一下。   “阿沛,大过年的你们主动上门说这件事,我和你婶子呢,也看到你们的诚意,但这桩婚事光你们说没用,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三牛回去得到你爹娘的应允,依照三书六礼来才算完事,否则你们也别怪王叔不念旧情,拆了这桩姻缘!”   王叔瞥了眼认真倾听的兄弟俩,虽然老伴已松口答应,但不能这样轻易完事,于是一脸严肃的继续说道   “三月初六是珍珠十六岁生辰,如若在此期间你们的纳礼能到,为了珍珠我拼着这张老脸,厚着脸皮把程明给回了,但过了这个期限,就算没有程明,我也不会要你三牛来做这个女婿!”   三牛听到他语气中带着斥责,羞愧的满脸通红,觉得自己太年少轻狂不懂事,王叔刘婶于他有救命之恩,即使不想改姓入赘,但也不能焦躁埋怨消极应对,最后还是靠二哥想出办法来替他挽回局面。   “王叔,您放心吧,明儿一早我就赶回老家,一定在三月初六前带着纳礼和庚贴过来求娶珍珠的。我三牛发誓一定会对珍珠好,孝敬您二老。”   他真切诚恳的对王叔和刘婶保证道,他们不计前嫌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决不能让他们失望。   王叔看他这样子,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再无理取闹摆脸色了。   即使再不满,但想到女儿和老伴两人都中意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初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把他救下来,朝夕相处那么久,肯定是有真感情在里面的。   沉浮半生,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些的,三牛的优点他看在眼里,要不是当初他拒绝的太过明显,眼看着没一点商量余地,女儿的年龄又拖不得,他也不会那么急切的托人打听的。   既然三牛同意以后留个儿子过继给他当孙子,这样以来女儿姻缘美满,他们膝下有个养老送终的孙子,也算是两全之法,百年后他到地下也对得起自己的老爹了。   但是该敲打的也是要敲打,年轻人不经历挫折摔打,以后怎么能撑得起整个家,那女儿不是跟着她受苦,因此才给他限制了期限。   不过剩下的烂摊子还是妥善解决的,推了程明,人家小伙子心里肯定不舒服,只能找借口说女儿以死相逼,不同意这桩婚事,让老友帮忙请个郎中带些银钱去为他老母看病,作为弥补。   江沛觉得王家夫妻两人在达成自己的心愿的基础上,能站在女儿婚姻幸福的角度上考虑,已经算得上通情达理之人了。   有这样的岳父岳母,三牛成了亲,日子也会过的顺当些,省去很多鸡毛蒜皮的麻烦之事。   来意已说明,双方就两人亲事的相关事宜也达成了一致,先把纳礼、问名、纳吉的流程走下来,再说纳徽、请期和在哪里迎娶的问题。   在相谈中刘氏强调一定要他们的父母知晓同意,否则以后亲家发现真相肯定要扯皮,两家之间易生罅隙。三牛连忙保证,一定会说服家中二老,让父母心甘情愿的和他们做亲家。   该说的都已说完,来王叔家都大半天了,三牛也如愿和珍珠说了会悄悄话,江沛心中记挂兰香,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便提出告辞。   走在路上,他想起明天二牛要赶回杏花村,和他说一些注意事项,让他好好说话,不要先告诉江父,先和李氏商量,对待江父要采取软硬兼施的方法。   上次他只让方大亮捎回一些东西,为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没让他送钱回去。   这次三牛回去时,兰香准备给他五两银子,让他带给江父李氏,说是他和江沛一起孝敬二老的。又拿出自己攒的私房钱让他替自己买些礼品送到姚家庄。   江沛想着既然给江父李氏银子了,让她多拿出五两出来,也给姚家父母一份,算是兰香孝敬他们买礼品的钱,兰香眉眼含笑的同意了他的提议,让三牛记得把买的礼品分一些给公婆。   三牛走后,江沛又带着节礼去平时在商号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家里拜年,你来我往的,直到初五那天,才算清闲下来。   六天的休沐时间在吃吃喝喝玩玩中度过,新年新气象,初六这天他穿上新衣开始到商号工作。   他发现银子真是不经花,送回家十两,借给三牛三十两,还有过年的人情礼节以及他和兰香的花销,他只记大头都快花五十两了,新一年要继续加油,多多挣钱。 第43章 上元节   去商号的第一天, 大家都有些假期综合征,提不起精神, 刚开年账务比较简单。   祁达每年要赶回祁家的总号广陵,一般是过了二月初二才来蒲阳商号的, 顺便再带回总号负责人下发的各种任务。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各分号业务的正常开展, 毕竟除了祁达这个大掌柜, 每个店铺还有自己的负责人。   年节休沐前, 祁达已告诉账房的先生和副手, 让他们尽快学会复式记账法, 以后的暗账都要用此种方法, 在此之前暗账先由江沛负责, 其它人辅助。   大家都是多年的账房, 对于两种记账法的优缺点一目了然,既然有大掌柜发话,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但多多少少会有点红眼病, 话语中偶尔会带着酸气。   又因他是新人, 即使脑袋瓜比自己灵活些,但资历根本不如他们,拉不下面子主动向江沛请教具体怎么做账。   但是他之前写的那份账册,祁达只是让众人传看了一下, 过年时被他带到广陵总商号,账房根本没有可以借鉴学习的资料。   江沛明白他们的心思,于是把商号某一天的账务当做范例, 重新给做了一份,再附上说明,交给了张先生。   张先生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另外两个账房还没意识到目前的现状,现在大家的职位是一样的,他们还在仗着老资格摆谱,江沛又不是他们的副手,怎么可能贴在跟前说好话,做小伏低。   既然要做暗账,肯定要对商号的经营范围有所了解,江沛想趁着刚开年账房不是太忙,查看以前内部的账册,做新账时也好知道商号都在做什么买卖。   当张先生听他说要看往年的账册时,拧眉略微犹豫一下,想着祁达即已同意让他负责内部的账,应该允许他查阅的。   于是便带着他到一间普通的简易休息室,侧身弯腰在卧榻后面伸手一按,这时一侧的黑漆木柜后出现了一间小暗室。   江沛被眼前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惊呆了,不过缓过神来,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商号本来就是阴阳账,暗账肯定是要藏好的。   “先看最近半年的吧,如若有疑惑的地方可以问我,记着不要把账册带回去看。箱子上的钥匙我回头给你配一套。”   暗室里面放着几个樟木箱子,箱子上面上的有铜锁,三个账房每人都有一套钥匙,张先生拿出钥匙打开最上面的一个箱子,拿出一摞账本交给他。   张先生知道他年前为了赶时间,偷偷把账本带回家的事,不过那是明账,没什么事,但这是商号内部的账,若被有心人看到,肯定要捅大篓子的。   尽管账房里的人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不过对商号的忠诚度还是很高的,他们都是商号主事人经过长时间的考察信得过人。   “老师,您放心吧,我看完就归还原处。”江沛知道轻重,真实账务信息是一个商号里的机密,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   两人从休息室出来回到账房,其它人见江沛怀里抱着账本,都没在意,账房先生肯定要熟知账务的。   江沛拿到账本,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特别兴奋,之前一直流于表面的明账,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只是个做假账的账房先生。   随意打开一本账册,没想到一翻便翻到去新州城的那次账务的纸页上,上面记录着茶叶干货替代的食盐的账。   看完后又凝神翻看其它的,他发现账本里根本没有大梁朝廷制定的违禁交易商品名称,看来都是被普通的商品替换掉了,江沛不由为祁家商号的人点赞。   这样做账虽然很麻烦,但胜在保险,一旦账册不小心流出被朝廷抓到,罪名也只是偷税漏税的问题,但私自交易朝廷违禁物品,可是杀头坐牢的重罪。   虽然敏感物品被替代,但收支明细发生金额没有做假,他粗略看了下项目数字,着重记商品种类。   蒲阳商号的经营商品范围十分的广范,很多不是在府城分号经营的,而是直接在城外庄子里装车运走,到其它地方交易,但这是算在蒲阳的账务上,就比如他们那次去新州城。   过去的账务不是他负责的,他一个刚晋升的小账房,不可能不知天高地厚的提出审核去年前辈们做的账有没有漏洞,因此他没有刻意的去追究有些疑惑的地方。   只不过在查阅的时候,发现一处空头户名下有笔八万两银子的大额支出,下面有祁越的签字,他虽然很好奇商号怎么一下子支出那么多银两,但看到祁越两字,便打住了继续深究的念头。   看完后,向张先生请教被刻意隐藏的都是哪些商品,怎样等价代替。等他把这些东西彻底弄明白后,转眼便到了上元节前夕。   上元节商号员工休沐一天,因三牛回了老家,再约珍珠一起逛灯会不合适,不过他们和刘大强一家约好的,吃过晚饭出去游街逛灯展。   为了庆祝上元节,府城的各个街道的临街商铺檐廊下从正月初七便开始挂上了各种各样的华丽灯笼,好似要比美一般。   兰香怀孕嗜睡,为了晚上有精神出去游玩,她下午睡了一下午,直到江沛做好饭菜煮好汤圆,才走到床前把她喊醒。   “刚睡醒,再加件夹衣穿厚点,等会还要出去,晚上天冷。”兰香被他喊醒时,躺在床上伸了伸懒腰,睡眼朦胧的歪着头,看着江沛翻箱倒柜的帮她找衣服,让她衬在袄子里面。   “还困啊,要不我去和刘大哥说一声,咱不去了?”江沛找好衣服见她还躺在床上不动弹,水润润的眸子出神的望着自己,忍不住坏笑着挪谕他。   “你不去?那我和季大嫂他们一起去。”兰香眼睛渐渐清明起来,慢悠悠的坐起来开始穿衣,瞥一眼笑的正欢的江沛,一本正经的说。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不去了?这丫头怀孕后不但饮食口味变了,连脾气也变了,除爱撒娇外,还会常会和他对着干,自己妥协后她别提笑的有多得意了。   “谁说我不去,今日我们一家三口去赏灯!把鞋穿上,再不快点饭菜都该凉了,汤圆是芝麻馅的,多吃芝麻,以后咱们女儿的头发跟你一样黑!”   江沛拿着她的绣花棉鞋坐在床沿上帮她穿好。刚开始兰香不让他穿,觉得女人让男人穿鞋有失妇德,太不贤惠,不过在江沛坚持给她穿几次后,便慢慢适应了,如今很享受这份宠爱。   “阿沛,兰香!你们好了没,汤圆别吃太多,容易积食,吃几个应应景得了,吆,这菜是阿沛炒的吧,胡萝卜丝再切细些就好了,大强你看人家阿沛,跟人家好好学学!”   季氏脆声笑着对正驮着儿子站在院中看烟花的刘大强说,她家儿子吵着要跑出去看花灯,因此晚饭做的早,吃完就跑到江沛院子来喊他们一起。   “行啊,哪天得空让阿沛也教我认几个字。”   “我说东你说我西,我是让你也要学阿沛知道心疼人儿。”季氏嗔了眼故意曲解她意思的刘大强。   “嫂子要不要也坐下吃几口,阿沛煮的汤圆多吃不完,今天不吃完明天都粘在一坨去了。”兰香见季氏在旁边看着他们吃饭,觉得挺不自在的。   “吃不完明年和稀饭喝,别着急,你们先吃,我和大强先出去在巷口那等着你们。大宝这孩子心早就飞了。”   “阿爹,我们快飞!”季氏刚说完,她儿子大宝两腿夹着刘大强的脖子,双手抱着他的脑袋欢快的叫起来。   “哎吆,小兔崽子,你想整死老子啊,坐稳了……”   “哈哈……飞啦……”   ……   江沛察觉兰香看到院外他们一家三口的温情互动后,摸摸自己的小腹,笑的格外温柔。   “以后我肯定比大强哥还疼爱咱们的孩子,不过宝贝啊,你可别像大宝那样骑到老子脖子上,还揪老子的头发。”   他放下筷子挪到兰香身旁,把她搂在怀里,手贴在她小腹上,煞有介事的对还未满三个月的胚胎说。   “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和大宝一样可爱。”   兰香听他说以后会疼爱孩子,心里特别甜蜜,依偎在他怀里,畅想着以后孩子出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一家三口也会像季大嫂一家那样幸福。   好吧,揪老子头发的熊孩子也是可爱的。等他们在海棠巷口找到刘大强一家时,街道上华灯已上,大宝手拿两盏小红灯笼,在和巷道里其它孩子相互夸耀各自的灯笼最漂亮。   两家会和后,便一起赶往府城最热闹繁华的明华路,一路上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比肩接踵,江沛抽三分心神看街上的夜景,七分精力把兰香半护在怀里,反正人多,大家都只顾看灯,不会注意到他们。   东风夜放花千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明华大街上空飘着许愿的天灯,星星点点;地上摆着灯山,各种各样的彩灯集在一起,灯光交相辉映,锦绣流彩。   除了花灯,还有各种杂耍节目表演,由于街上人太多,不时的可以看到手持大刀的衙役巡逻维持秩序。   “二牛哥,那边有猜灯谜的,我们去试试好不好?”兰香声音清脆明悦,抬头望着江沛,纤指指着一处猜灯谜的摊位,旁边猜灯谜的人特别多。   “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说不定给咱大宝赢盏兔子灯呢?”为了防止他们被人流冲散,几人都是紧挨在一起。   “我要兔子灯!”   “儿子,咱下来走会吧,你老爹累的不行了。”   刘大强担心儿子被拍花子顺手牵走了,一直让他骑在脖子上,这会要猜灯谜,放下来不要紧。   “那你给我买兔子灯”   “行,今天过节,想要什么给阿爹说,阿爹都给你买”   ……   江沛仗着身高优势拨开人群,让跃跃欲试的兰香去猜灯谜,以往过上元节时,姚家庄离洛水镇远,一直都是呆在家里过,兰香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因此感到特别新奇,为了检验她学字的成果,兰香专门挑猜字的灯谜。   最后竟然一口气猜中四个,摊主边夸赞边给她取盏兔子灯笼。   “大强,我们也来试试猜几个,不猜带字的。阿沛,仔细看着点大宝。”说完揪着刘大强的袄袖子,跑到灯谜处挑选自己可能会的。   兰香见大宝看她手中兔子灯馋嘻嘻的神情,笑着走到他旁边要把兔子灯送给他。   “大宝,拿着吧,这是你兰香婶子赢的哦!”江沛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这一幕正被不远处的程明看到,他这几天非常郁闷,初二去王家拜年后,没过几天远房叔父带着郎中来给他老娘看病,走时还留下三两银子,用来抓药,支支吾吾的和他说了一堆废话。   言语间的意思是他和珍珠的婚事黄了,人家女方不愿意,他不用再入赘改姓了,虽然叔父嘴上说的是为他感到庆幸,但觉得叔父分明是瞧不起起自己,看他的眼神里透出不屑。   立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践踏,没想到倒插门改姓都会被拒绝,当时可是王家主动牵线的,简直欺人太甚。   尽管他当初也是不愿意做倒插门的,但是自己不情愿和被别人拒绝是两码事,知晓这件事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   都是江三牛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要不是他横插一杠,能会这样吗,他拜年没两天王家夫妻就改变了主意,不怨他怨谁。   今天元上元节他决定再争取一下,想方设法的博取珍珠的好感约她看灯展,没想到连门都没让进,不由心中气愤,独自一人来大街上散散心,疏解心中无法安放的怒意。   没想到看见江沛和兰香正逗着一个孩子,以为是他们一家三口来逛灯会的,他不是三牛的哥哥吗,这时突然恶从胆边生。   快步朝他们三人走来,用脚绊向大宝身旁的一位抬头看旁人猜灯谜的男子,男子突然被绊身形不稳一下子把大宝扑倒在地,程明趁混乱时刻准备要一脚踩在大宝的胳膊上。 第44章 雇人   江沛虽然在和大宝说话, 但还留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兰香的人身安全上,当男子把大宝扑倒时, 他意识到可能会发生踩踏事故,眼疾手快的迅速地先把她拉到一边, 避免被无辜拉扯摔倒。   等弯腰要去扶大宝时, 发现一个人的脚要往他胳膊上踩, 来不及出声阻止, 想都没想的直接整个身体撞向伸脚之人, 瞬间把他扑倒在地。   由于人流比较密集, 程明倒下后, 连带着他旁边的几个人也依次被撞到。   瞬间人群中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 等刘大强和季氏注意到这边时, 兰香已经把吓的哇哇大哭的大宝从地上扶起来,抱在怀里。   “大宝!”   “大宝,娘的心肝啊,磕到哪了?快告诉娘哪里痛!”季氏疯了般的使劲挤开人群冲到大宝面前, 接过兰香手中的大宝, 边问边仔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处。   “程明,怎么是你?!你为什么抬脚绊人?”   当时江沛心里特别担心大宝受伤,撞向伸脚之人的速度飞快力量又大,倒地后他自己都感觉震的全身发痛, 更别说被他压在身下之人。   知道肯定撞的不轻,于是待缓过来后,连忙起身要向被他扑倒之人道歉, 他以为别人是没看到脚下,无意要踩大宝胳膊的。   情况紧急,事情发生时他也没注意对方容貌,看到被撞蒙圈躺在地上的程明后,顿时联想到三牛和珍珠的事情,猜到事情决不会那么巧合,很可能是他故意使坏,于是厉声质问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路上有坑不小心绊了一脚?”   程明被他撞的眼冒金星,五脏六腑感觉都要移位,躺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心里把江沛的祖宗问候十八遍,他简直和自己犯冲,遇到他老是讨不了好。   待他察觉简江沛说完后,周围人看他的脸色变的不善起来,尤其是刘大强和被他绊倒的男子,表情愤怒,咬牙切齿的握着拳头要去揍他,担心被群殴,心里不由害怕起来,连忙出声小声辩解。   “难道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别人能看到脚下的路就你看不到,地上都是青石路哪有什么坑,人家走的好好的,跟你有多大的仇恨?”   季氏检查完大宝后发现他额头被石板路蹭了一块,不由心中心疼的要死,嗔怒的诘问。   “你这王八犊子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故意绊我的,那儿有衙门的官老爷,今天我非抓你见官不可。”   被他撞倒的男子看着也是刺儿头,抓起坐在地上的程明,拖着他要去找不远处正往这边赶的衙役。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血口喷人!我家中还有病重无人照顾的老母,见了官老爷,如果我蹲大牢,让她知道后,还怎么活啊?!”   程明使劲挣扎着,试图摆脱男子的束缚,结果都是徒劳,最后衙役看着也没造成人员伤亡,而且证据又不足,懒得把他缉拿,严厉训诫警告一番给放了,最后程明灰溜溜的消失在人群中。   “大嫂,大宝没事吧?明天最好去看看大夫。”江沛心中有些愧疚,别人让他帮忙看孩子,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事情的最初起因也多多少少和他有点关系。   看到大宝的额头蹭了好大一块皮,不由担心的问道,为了防止头上被碰成内伤,建议还是最好去看看大夫,想起程明就恨的牙痒痒,真是便宜他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阴暗小人。   幸亏王叔没同意让他入赘,要不然珍珠一辈子会被他害苦,今天落了他的面子以后还是要小心提防着他这种小人。   “恩,也不怪你们,心里别多想,都是那挨千刀的死男人,大宝啊,头痛头晕就给娘说啊,明天咱去看大夫。”   季氏一手抱着还在抽噎的大宝,一只手不时的帮他擦擦眼泪,一旁的刘大强也是心疼的摸着儿子的脑袋。   ……   一次美好的佳节出行游玩被活生生的给破坏,几人无意再逛下去,心情抑塞的往回赶。路途中江沛又为大宝买了些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他们不时的逗弄,才给哄好。   “二牛哥,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非要吵着猜灯谜,大宝也不会被磕伤。”兰香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能怪你呢,别多想,以后出门注意些,要不明儿我去牙行那边雇个人过来照顾你,如今你有身子,干什么都不方便。”   江沛搂着她,轻拍她的背,温声细语的安慰,发生今晚这样的事让他觉得在家里请个佣人十分的有必要。   这样以来他在商号时,兰香也不用那么辛苦,如果再遇到程明这样的事,后果不堪设想,往后月份越来越大,不便的事情更多。   “请什么人啊,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总觉得怪别扭的,我知道二牛哥是担心我,那以后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安胎,等开春咱家院里就可以种些青菜,那样不用再出门买菜,也不会遇到什么坏人。”   她觉得现在只有他们夫妻两人挺好的,平静安逸,没人打扰,平时只做些家务,根本说不上什么辛苦。   以前总听村里的老人讲她们怀孕快生产时还在农田里干活,比着她们自己简直掉在蜜罐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再说三牛的婚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以珍珠的家庭情况,下聘礼银钱肯定是要用不少的,公婆帮不上忙最后只有二牛这个当二哥的来帮扶一把。   手里的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现在如果再请佣人,又要增加开支,得挣多少钱才能够花。   江沛知道她的顾忌,自己挣的钱就是给她花的,如果不能改善其生活质量,也就失去了挣钱的意义。   既然她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住,那就托人打听附近有没有人愿意做兼职的,负责兰香的中饭和晚饭,还有一些家务活,早饭他来做。   “兰香,我挣的钱什么时候都要先紧着你的,只有你过的好,我才有劲挣更多的钱,到时让邻居帮忙打听在附近找个人,晚上不住在咱家,反正你有身孕快三个月了她们知道你身子不便后肯定会帮忙的?” 第45章 回村   兰香在江沛的坚持下最终同意请个兼职短工来家里做家务, 城南巷道里居住的人家有很多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的贫困人口。   他们的条件放的松每天二十文的工钱,活干完就可以离开, 很容易雇得到人。   经过筛选比较,最后选择了一位四十岁左右面目慈善的妇人, 有人帮家里做饭洗衣, 兰香和江沛轻松很多。   “你还真想成女夫子啊?”   自从兰香从家务中解脱出来, 每天都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反正每次回来见她不是练字就是给孩子做小衣裳, 偶尔也会拨弄算盘珠子。   肚里的孩子已三个多月, 她小腹微微鼓起开始显怀, 江沛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她的孕肚, 对着还未开始胎动的肚子说话。   “不是你说的要对咱们的孩子胎教吗?二牛哥, 三牛回家能说服咱爹娘吗,这都二月初了,还不见回来。”   江沛心里也发愁,从府城到洛水镇只需五六天的时间, 可三牛回去个把月了, 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再耽搁下去,王叔和刘婶心里对他都有意见了。   他们俩人在为三牛的事情忧虑时,他本人也正处在焦头烂额的状况中。   话说三牛当时为了能尽快说服爹娘,抓紧时间赶回府城好向珍珠提亲, 他正月初五就回到了杏花村。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怎么对爹娘,晓之以礼动之以情的进行劝说工作。   临近杏花村时,他心里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厌恶和喜悦交加的复杂情绪, 但心里的迫切让喜悦占了上风。   尽管大年初五年节还没过完,但一年大旱让大部分百姓元气大伤,路上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有很多带着节礼走亲访友的行人。   他背着从镇上买来的礼品,低着头步伐匆匆的往家走,在村里碰到熟人也懒得打招呼。   “吆,这不是三牛吗,可舍得回来啦,还以为你发达了,把家里的老爹老娘都给忘了呢?再过几年回来,估摸坟头都长草了!”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时,正巧碰到小李氏出门,看到他背着一个大包裹,穿着打扮都不像是混的差的人。   心中不由暗恼,兄弟三就她家大牛最窝囊,一大早还跑到李家庄为公婆跑前跑后,不由说话尖酸刻薄。   三牛现在对她厌恶至极,连个眼神都不愿给她,院门没杠直接推门而入,小李氏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恨的跺跺脚啐了一口唾沫,没心情再出去溜达转身回院。   等大牛回来可得交代他,要死缠着他这个三弟,她可是听大亮家的说老二老三在府城没少挣钱,如今发达了,看在公婆和亲兄弟的面上,怎么也得帮衬他们一把。   三牛走到院中,只见江春枝在洗衣服,没看到江父和李氏。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   江春枝突见三牛回来,怔了下待确定没看错后,站起来哽咽着和他打招呼,说完泪珠情不自禁的滴落下来。   爹瘫痪了,娘累的早上起不来也病倒了,大哥去李家庄找大姐现在还没回来,大嫂不进屋伺候,如今只她一人面对病中的爹娘,陡然看到三哥回来,即欣喜又委屈。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咱爹咱娘呢?出什么事了?!”他刚才觉得小李氏话中有话,听起来不太对劲,现在又看到妹妹这样,心里急的不得了,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   “三哥,你进屋就知道了,娘在我屋里呢!在发着烧,还没来得及抓药,大哥喊大姐去了。”   三牛听江春枝说李氏还在发着烧,连药都没吃,顾不上问江父怎么样了,抬脚奔到李氏所在的房间,只见床上的李氏双目闭着,面容瘦销,脸颊潮红嘴唇干裂。   他心里酸涩难当,扑到床前握着她的枯燥的手,哑着嗓音说   “娘,我是三牛,我回来了,您咋样了,我这就去镇上给您抓药。”   “三牛啊,你啥时候回的,二牛呢,二牛是不是也回了?”   李氏烧的有些昏沉,听到三牛的声音,以为是在做梦,勉力睁开眼睛,没想到真的是他,心中异常开心,视线扫向他身后,没找到江沛,于是出声问道。   “二哥在府城,二嫂有了身孕抽不开身,让我替他回来看看您和爹,对了,我爹是不是也病了,抓药了吗,我去镇上一起抓吧。”   当前这个情况三牛就算再心急也只能先把他的事缓缓,随后再同他们讲,最紧要的是先去给他们看病抓药。   “兰香有身子了,好,好!只是身边没个人照顾,苦着她了。你还没去看你爹?唉,你先去看看他吧,记得说话多顺着他点,别和他犟嘴,你爹现在脾气怪的很。”   李氏听到兰香怀孕后,憔悴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欣慰的笑容,说到江父时叹口气,疲惫的不想多说,她现在的身体耗的太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自从江父卧床以来她白天黑夜的照顾,即操心老伴又惦记出门在外的两个儿子,忧思过重又加上身体连日劳累,生活条件又不好,几重因素加起来才让她突然发起高烧,没法起床。   三牛听李氏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他爹难道比他娘病的还严重?带着疑惑走进了江父的房屋,一进门就发现情况不对头。满屋弥漫着一股尿骚味,而江父正躺在床上愤怒的拍着床沿。   “爹?”看到江父这个样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他和二哥出去才几个月,家里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心中即烦躁又难受。   江父看到他,深陷眼窝的眼睛亮的吓人,颤颤巍巍的抬起胳膊指着他,模糊不清不清的说着话,三牛凑近跟前,仔细辨别才听清他说的是:兔崽子,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咋没见二牛?!   三牛听了五味杂陈,都这样了,性子还如此刚烈,娘要顺着他些,他也觉得老爹现在这个样子挺可怜的,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找的。   他不搭理他,随他呜呜哝哝的去骂,挽起袖子清理床上的排泄物。   李氏生病卧床也没办法照顾他,只能随他这个样子,清理完毕后,又用热水给他擦擦身。此时江父好像有了安全感,不再吵闹,默默的看着他。   “娘累病了,我要去找丈夫抓药,晚会再过来看你。爹,求你别再折腾了,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还不待江父又要炸毛,吹胡子瞪眼,三牛就已经离开了房间,虽然平时和他顶嘴,对他的某些做法特别反感,但如今见他变成这个样子,心里挺难受的,走出房外平静一会心绪。   “三哥,上次是二嫂娘家的人带着一位大夫给咱爹看病的,我觉得医术挺好的,要不你先别去镇上抓药,去姚家庄请那位大夫先给咱娘号号脉,看得的啥病再抓药。”   他觉得小妹说的很有道理,镇上坐馆的医生肯定不愿意大老远的跟着他来家里,只凭口头描述病情,很不靠谱,万一耽误他娘的病情咋办。   刚好可以把二哥二嫂给姚家带的银子和东西送过去,再顺便报报喜,二嫂有身孕了,在府城生活的很好。   交待春枝照顾好李氏后,拿着礼品要去姚家庄,走到村头和江大牛和江春花碰到一起。   “三牛回来了,太好啦,刚好回来替替咱娘和大牛,听大牛说咱娘都累病了。”   虽然江春花和江大牛年岁隔的近,两人的关系比较亲厚,但对另外两个弟弟也是不错的,现在猛然见到三牛回来,非常高兴,尤其是家里正处在这种乱糟糟的情形下。   “大哥,大姐,我去给娘找个大夫到家里瞅瞅,听小妹说上次给咱爹看病的大夫医术挺好的,我请姚家哥哥帮帮忙。”   “那感情好,你快点过去吧,娘的病耽搁不得,多给人家说说好话。”江春花听他要去姚家庄请大夫喜不自禁,而大牛则斜着眼瞅瞅他没搭话。   “那我先去了,家里只有小妹一个人,你们也快过去吧。”春花听到只有春枝一人在家,小李氏不在身旁,扫一眼不自在的大牛,皱了皱眉头,和三牛大声招呼便加快步子往家赶。   到了姚家,他先把江沛和兰香的近况仔细对姚家人说一遍。   “只要香儿过的好,我们就放心了,只是如今她有了身子,身边没个人照顾太辛苦了,亲家当下也走不开。”   姚家人知道他家的团宠在府城安定下来过的不错后,都放下心来,只有徐氏理解女儿怀孕独自在家的辛苦,忍不住的心疼,离家远了也不好,想见一面都那么困难。   “婶子尽管放心,二哥对二嫂尽心尽力,百般体贴,万不会让二嫂辛苦受累。二嫂如今红光满面,精神饱满,您若不放心可以去探望一下,二嫂看到婶子一定很高兴,反正府城也不是太远,只几天的车程。”   知道姚家人疼惜二嫂,他见徐氏十分挂念女儿,于是向她建议道,果真徐氏听到他的建议,不由心动起来,几个月不见女儿还真是想的慌,这是她第一胎,一定要好生提点着。   “想去就去,三牛不是还要回府城吗,到时让三顺驾着车随他一起去。”   姚父知道老伴是想女儿了,其实他也想去啊,但是一个做老丈人的怎么能跑女婿家住呢,况且过些时日还要在田里补种些庄稼,没法脱身离开。   听到他们要去府城看二嫂三牛心里挺高兴的,不过听到要与他一起去后,内心不由苦笑起来,他家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反正无论行不行一定要在三月初六前赶回去。   目前要快点把娘的病给治好,可惜他没钱,如果有钱的话可以给他老爹雇个人,这样娘可以轻松一些。   没钱难倒英雄汉啊,回府城后要赶紧把小摊给支起来,光靠伸手向二哥要,二哥即使不说什么,他自己都感到羞耻。   姚家人也知道亲家生病不能耽误,让姚大顺陪这他一起到村里去找那个赤脚大夫。   最后大夫给李氏诊断的结果是劳累过度,气血亏损严重,给她开副补气血的方剂。   “大夫,请教您一下,我爹的暴躁烦乱之症用什么方子能够缓解。”三牛给了诊金,把大夫送到院外,想起江父的情形忍不住出声问道。   “令尊之症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三牛听后,挺无语的,他当然知道他爹患的是心病,就是想让他们哥三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不能对他的观点提出异议。   这种心药,别说是他,大哥二哥都不会办到。   李氏在两个女儿精心照顾下,烧慢慢退下来,三牛让她在床上休息几天再起来。   自从接手照顾江父的工作后,三牛发现甩不掉了,除了他江父谁都不要,只要三牛离开半个时辰,江父情绪便开始不安起来,变的狂躁,夜晚也非要他守在身旁,才能安静的躺下休息。   几天下来,熬的他眼眶发黑,头昏脑胀,人也瘦了一圈,他都不知道老娘是怎么挺过来这么多天的,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觉得自己再不好好睡一觉,会死掉的。   于是在帮江父收拾干净后,离开补觉去,告诉江春枝和李氏随江父怎么闹也不要去喊醒他。   饱睡了一顿后醒来,见李氏又是满脸愁容的看着他,不用猜也知道他老爹见不到他又在发脾气了。   心中不由一股怒火直往上冲,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达到极限,处在暴走的边缘,不能再这样下去,最后不是他爹疯,就是自己疯。   “爹!求求你能不能消停会,你是不是看到所有人手脚都能动弹,心里不忿把所有人都熬死才舒坦!我是您儿子,我心疼您,您就不会心疼心疼我,再这样下去您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我和二哥哪点对不起您,每次让您咬牙切齿随意辱骂,难道我们的心不是肉长的!”   即使再生气,他还是不忍把孙子改姓的的事情简单粗暴的告诉他,免得受到刺激,气晕了咋办,他打算先告诉李氏,让她做决定是否让他爹知道。   他和珍珠的婚事也由他娘告诉他吧,面对他实在太累了。不都说人越老,活的越明白吗,为啥他爹越来越糊涂呢,以前虽然偏心他大哥,但没现在这么的无理取闹。   江父被他歇斯底里般的吼声慑的不敢再像前几次一样吹胡子瞪眼,口齿不清的骂人。三牛见他服软,缓和着语气继续对他说   “爹,我和二哥不会不管您的,这次回来二哥还向东家借了三两银子捎回来,我也把自己挣的二两带回来了,都交给您和娘,留给您们养老,还有家里的田,既然你现在行动不方便就让给佃户种,您和娘好好在家享享福,让您两个大孙子陪着您。”   三牛把能说的都说了,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但愿是在思考吧,他要找李氏告诉她自己要向珍珠提亲,当然儿子过继的事也是要说的。 第46章 道实情   出了房间, 转身迎上听到吼声快步过来的李氏,三牛郑重的对她说, 有重要的事情和她商量。   李氏观他面上端肃,往房内觑了一眼看到老伴没有在闹脾气, 不用再进屋安抚, 便和他一起悄悄的离开。   随后三牛把他从离开洛水镇到府城, 一路上的艰辛以及缺粮饥饿差点饿死, 晕倒在路边蒙王家夫妇搭救的种种讲给了李氏听。   当她听到儿子差点饿死在街头时, 不由心疼愧疚交杂, 抱着他痛哭不休, 连声说苦了他了。   待把情绪崩溃的李氏安抚好, 他开始切入正题, 把王家的情况以及自己与珍珠互相钟情对方,打算三月初六前上门向人家求亲的事仔细认真的告诉她,最后才说他以后会有个儿子过继给王家改姓的事。   李氏听后,没有立时表态, 皱眉沉默着, 三牛也不急于发问她同不同意,因为他有信心娘会站在他这边的。   “人家好心救了咱的命,别说孙子过继改姓,即便让你过继给人家我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你爹如今这个样子,脑子又糊涂了,知晓后还不知道怎么闹腾, 肯定不会同意,还是不要和他说了,亲家那头到时我去和他们说,让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咱们不会因改姓的事反悔扯皮拉筋。”   李氏虽然看重子嗣,却不是不通情理,她除三牛还有其它儿子可以延续江家的香火,断不了老江家的根,再说当下他们这个家庭条件,三牛说亲肯定艰难,如果错过这门婚事,以后打光棍也是有可能的。   孙子和儿子相比,还是先顾着儿子再说,老伴没中风时,她可能当不了这个家,如今他瘫痪在床不能动弹,决不会让他作妖误了儿子的姻缘。   也不是她有意欺瞒,不愿意告诉他实情,而是照目前的情形老伴下世就这一两年的事情,等三牛成亲有孩子,估摸着他也不在人世了。   到他们这个岁数也不惧怕谈论生死,虽然舍不得老伴走,可看如今这个样子,活着反而更受罪。   想起这个便提醒他,“三牛,你和珍珠的婚事易早不易晚,回府城你把家里情况说给亲家听,全权让他们做主,不过最好还是在咱家里接亲吧,你爹挪动起来也不方便。”   三牛明白李氏的意思,虽然心里有些难以接受,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娘考虑的周到,万一他爹走了,还得守三年孝才能成亲。   大梁为了刺激人口增长允许服中生子,但却明令禁止孝期内成亲,除非婚期早已订好,可在热孝期间完婚。自己年岁大点没什么关系,可珍珠不能耽搁。   至于在哪里接亲,他也挺犯愁的,无论在府城还是在家里都不方便,不过还是听娘的,到时找人在院中再添座房子,如果二哥的房子没被烧就好了。   “娘,我听你的,这次姚家婶子三哥与我一同去府城。”   “亲家能去一趟我也不那么担心了,到时让她陪你一起去纳礼,带着庚贴过去,三牛,珍珠家的条件嫩好,聘礼咋办,家里拿不出几个钱。”   说起这个她就发愁,这一年多家里没一点进项,柴米油盐都是吃老本,上哪里给他准备纳征之礼呢。   “王叔刘婶知道咱家情况,说尽我所能就好,不过咱也不能太磕搀了,所以我想把家里安排好后,尽快回府城弄个小生意,多挣几个,到时面上也好看些。就是不知道爹放不放我走。”   这也是三牛想急于赶回府城的一个原因,江沛借的三十两银子,他私下算过除了租房子和要置办的东西,还能剩下大半,到时先添在聘礼里。   “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不用管你爹,他闹也只是闹两天,办你的事要紧,婚事我会同他说的,婚期定了,你回来言一声。让二牛没事也别回来了,在家指不定你爹又怎么折腾他呢,如今他媳妇带着身子万不能出些差错。”   事情说完后,三牛轻松多了,虽然有些东西置办起来时间比较仓促,但总算过了家人这一关。   他还需在家停留些时日,首先是找人把庚贴写好,再把房子给盖了,为了节省时间多找点人,不让他们白干,他只能盖两间毛坯房。   一个原因是一般瓦房是正房,如今没法拆房,另一个是钱要用在刀刃上,瓦房用钱太多,反正他和珍珠成亲后是要回府城的,老家的房子又不经常住。   李氏病好后接手了照顾江父的工作,他当然不同意,又开始闹腾起来,三牛还有一堆事等着去做,没时间再去跟前尽孝安抚,其它人也都习惯了他喜怒无常的情绪,都没当回事。   “三牛,你看在这里打地基行不?”   三牛不愿意找太多本村的人,他找上李大康让他帮忙找些李家庄的,让他告诉众人干活有报酬,每天都有工钱。   李大康想着当前天冷,还不能在田里补庄稼,闲着也是闲着,是给自己的小舅子帮忙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二话不说爽快的答应了。   “行,就在这吧,明天我去镇上买车瓦片先放着。”虽然房子不常住,盖的又是毛坯房,但毕竟是作为婚房,还是要有点讲究的。   “准备要盖房子啊,三牛,在府城没少挣吧,等你大哥把庄稼种下田,也去府城找你和二牛,到时你们兄弟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三牛回来这几天,小李氏来他院里比较勤,总想和他套近乎,但三牛死活都不愿同她讲一句话,每次都她自己唱独角戏,最终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收场,心里却恶毒的咒骂着他。   大牛热络的主动和他说话被他不冷不热的敷衍几次后,也不再主动往他跟前凑,小李氏见此情形更让她火大,她这样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丈夫却在拉后腿,待回到屋里对大牛又是一顿吼骂。   庚贴已找人写好,这个天气捉不到大雁,只能等到府城看看有没有卖的,实在不行只能用鹅来替代了。   “三牛,府城咋样啊,尝到甜头了吧,你也带带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靠天吃饭不行啊,还是要打点短工才够养活一家老小的。”   “那还用说,没听大亮回来说他们兄弟俩在府城混的可威风啦,都在府城买宅院了,我说三牛,你都已经在府城买房,还建这泥巴圈做什么,要建也是建瓦房啊。”   “就是,可别闷声发大财啊,这二牛也真是的,江叔病这么重,过年他都不带回来看一眼的,生怕爹娘花他一个铜板。”   …………   古代没有什么娱乐节目,谁家出了点事情,都能被大家翻来覆去当做闲时的谈资议论好久的,现在杏花村里江家的事情是八卦中的主要内容。   此时三牛找的帮忙做房子的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都是做工的人,即使他们的话再可笑不中听,他也不能恶言相向,要不然房子多久能建好,三牛和着泥巴笑着回他们道   “哪喽,我天生就是做厨子的料,不过府城太大,人家大饭馆看不上咱这点手艺,只能在包子铺做包子,我二哥啊,房子被丧良心的烧了,回来住哪啊,你们也知道他块头大,没有手艺,只能做些力气活,勉强糊口,大亮哥都知道这事,不信你们可以问他,我们在府城经常碰面的。”   即使知道自己说这些话他们也不会相信,但至少暂时可以堵住他们的口,他已经见识到杏花村人的编排传播谣言的能力。   大家听他略显敷衍的答复,都不由撇撇嘴,不过没办法啊,谁愿意透漏自己挣钱的门路呢,破天荒来帮忙做饭的小李氏更是暗骂三牛是人精,大牛有他一半精明她日子就好过多了。   院中热火朝天的在建房,屋里江父在抓狂的生气,儿子要向人家姑娘提亲那么大的事都不和他讲,还是从老伴口中得知的,他们真把自己当成废人了。   可恨他现在不能站起来,要不然非要臭骂他一顿,真是个不孝子,让他伺候几天都受不了,只顾自己娶媳妇的事。更可恨的是,其它人也不来和他说说话,以前不都是江叔江叔的叫着吗。   不过他再生气,也没人顾得上他的情绪,由于来建房的人多,江春花姐妹和李氏都在忙着烧火做饭。   房子盖好后,如今不急于住人,不慌添置家具,能想到事情都已办好,没有必要再在家里耽误时间,于是和李氏说要准备回府城,等婚期确定下来他再回来。   李氏没有意见,准亲家都要求他三月初六赶回去,如今在家都快呆一个月了,回到府城还要提前做些准备,媒人也只能到那边去找。   从钱袋里又拿出两小块碎银子递给他,这银子还是三牛回来时交给她的。   “娘,这是我和二哥孝敬您和爹的,平时我们又不在跟前照应,怎么可能再要您们的钱”三牛摇头拒绝接银子,这都是二哥孝敬爹娘的钱,他怎么会接。   “拿着吧,我和你爹没本事,半辈子也没攒几个钱,得全靠你一人去奔。”   李氏慈爱的望着他,眼含内疚,三个儿子中,就老大最占巧,房子给他盖的最好的,聘礼也没少给,两个儿子有一个在帮他养,她和老伴攒的钱一大半都花在他身上,没想到现在就数他最孬,都是小李氏在背后鼓动使坏的。   “娘,我有钱,如今小妹年岁也大了,爹又是这个样子,如果还是穿的破破烂烂的,谁会想着帮她介绍个好人家。”   江春枝今年都十三了,半大的姑娘,正是知道爱美的年龄,再过两三年都可以说人家订亲了,见惯珍珠和二嫂的穿着打扮,再看自家小妹,穿的衣服补丁摞补定的,觉得有些寒酸,家里的钱又用不到她身上。   “你这孩子,春枝年岁还小,不着急,钱要用在刀刃上……”   ……   最终李氏拗不过三牛,还是把钱给收回来。他先去姚家庄告诉姚家人明一早出发去府城,让他们提前把东西收拾好,他还没当面告诉江父明天要去府城的事。 第47章 温情   三牛在还没告诉江父要离家去府城时, 就可以想象到他知晓后是怎样的歇斯底里大发脾气,不过当下也顾不上他了, 不是自己不孝,撇下他不管。   倘若他明事理些, 不那么胡闹难缠, 等他在府城安置好, 一定会把他和娘接到府城的, 毕竟当初说好是偎着他过的。   可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 银子给他留的有, 田已找好佃户, 还想怎么样, 说到底还是想把子女留在身边日日瞅着, 近身伺候,证明自己还是以前说一不二,众人服从的大家长罢了。   当真被他猜中了,当三牛话还没说完, 只说明日要去府城时, 江父就开始奋力的扭动半边身子,恼怒成怒。面由心生,看着面目扭曲发着脾气的老爹,三牛突然觉的可怖起来, 不想在此停留片刻。   “爹,我知道劝不住您,您使劲骂吧, 把所有人骂走您就舒坦了。我是去府城提亲,又不是远走高飞不再回来,难道你希望我打光棍吗,您保重自己,养好身体,将来还要抱孙子呢!”   说完大踏步的快步离去,不再扭头去看他如何。为了不惹他生气,三牛第二天临走的时候,只是在他房门口出神的站了半响。   “睡睡,就知道睡,起来砍柴去!鳖孙老三今天就走了,看你那俩好弟弟,一个比一个孬种,心里早不把你当哥哥了,哼,他们不管那俩老家伙是吧,咱看谁管,听见了没,以后不准再进老家伙院门一步……”   小李氏得知三牛要去府城,躺在床上心里猫抓似的睡不安生,看着大牛睡的像死猪一样,一阵火大,也不管床上还熟睡着的小儿子,照他胯上使劲踢了几脚。   江大牛痛的从梦中醒来,恼羞成怒的一撅爬起来握着拳头要去打人,看到是小李氏后忍了又忍才按下念头,沉默着穿衣离开,准备去砍柴。   一早到了姚家庄,三牛在姚家人热诚的邀请中又吃了点早饭。姚家人不知道新的一年年景怎么样,不敢浪费被作为口粮的黄豆,磨豆腐生意暂时停业,种田要用耕牛,因此姚三顺牵着小毛驴套在车前,准备架着驴车去府城。   由于路上不平坦,正月的天又冷,驴车上铺着两床旧被子,让徐氏坐在被窝里,车上还放着两个大包裹。因为有徐氏在,他们只白天赶路,天黑就找个客栈投宿,到了府城二月上旬已过。   “娘!”   兰香正窝在房里给江沛做春衣时,听到院外有敲门声,这个时辰雇的人没那么早来做饭,心想难道是季大嫂来找他拉家常不成,疑惑着放下手头活计去开门。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徐氏香儿香儿的喊着,竟然是她娘来府城看她了,手自然的扶着刚隆起没多久的肚子,加快步子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看见徐氏兰香欣喜激动的扑到她怀里,潸然泪下。   “当心点,你这孩子,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还说哭就哭,乖,别哭!”徐氏抱着女儿,慈爱摸摸她的头发,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哽咽眼眶微红。   旁边姚三顺则是面带笑容,心情很是愉悦,看小妹的穿着打扮,住的地方都比在洛水镇强,看来她过的不错,妹夫没记自己的仇。   三牛则是激动中带着愁绪,激动是因为到了府城可以去提亲,发愁是他二哥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不知晓老爹瘫痪在床,走时娘又强调了让二哥暂时不要回去,等二嫂生产完,过年再回。   “娘,三哥,你们怎么大老远的来了,累不累,快进屋吧,把驴车赶到院里,三牛,前儿你二哥还在念叨你呢。”   兰香情绪平复下来后渐渐收了眼泪,被泪水浸洗过的黑眸带着笑意,抬头看到徐氏的怜爱的神情,顿时露出小女儿的娇俏情态,亲昵的挎着她的胳膊,微微倾身脑袋紧贴在她肩上。   徐氏见到兰香第一眼,便知道她过的很好,怀孕初期不但没瘦,还长胖了些,正如三牛说的红光满面精神饱满。住的小院看着也不错,当时她死倔的要嫁给二牛,怎么劝都不听。看来女儿的眼光不错,二牛对自家女儿还是挺疼惜的。   她们母女自然而然的进屋说私房话,三顺是第一次来府城,把毛驴拴在院里的杨槐树上,车上的包裹拿到屋里,便秧着三牛要他和自己一起出门逛逛。   三牛虽然想去包子铺看看珍珠,但二哥的丈母娘和舅子来了,他本人又在商号,因此不好意思丢下他们不管不顾,无奈只能点头同意。   “娘,你带这么多小衣服做甚?我自己正做着呢。”兰香看到正堂桌子上三顺拿过来的包裹,走上前打开,大都是孩童穿的小衣服,新的旧的都有。   “这些是你几个侄儿小时候穿过的,等你孩儿生出来先穿这些,布都磨软和了,还有几身是我和你嫂子们新做的,你带着身子别动太多针,伤眼睛。”   徐氏自从三牛告诉她女儿有身孕后,隔日便到镇上买些细棉布,准备给外甥做几身新衣带过去,女儿身边又没有婆婆帮衬,做娘的心疼女儿只能搭把手了。   “香儿,孕吐反应大不?家里也没啥吃的给你带来的,你爹说你肯定想吃家里磨的豆腐,可路上放不住,没法带过来,哎呀,忘和三顺他们说到肆口买几块豆腐回来了,娘给做鱼头豆腐汤,你在家时不是爱吃这个吗。”   母女两人偎坐在一起,徐氏拉着兰香手,手指无意识的擀着她细嫩的手背。   “娘,二牛哥怕我孕中辛苦,雇了个短工来家里做饭,顺便再干些杂活,估摸着再过会就来了,您歇着吧,赶路那么辛苦。公爹公婆他们怎么样,过年我和二牛哥没回去不知道他们责错不。”   徐氏听她说江沛还雇个人特意在家做饭,又惊又喜,即使他们姚家家里条件不错,也没想过要请人洗衣做饭,过惯苦日子的泥腿子哪敢想这些。   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达官贵人家里才有短工仆人,没想到女婿为了女儿这么费心思,心里不由对他越来越满意。   说到亲家,不禁犯愁,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女儿她婆家当下一团糟,公爹还瘫痪在床,不过即使不说女婿早晚也会知道,还有个三牛呢。   如果不告诉,女婿知道她故意隐瞒,心里多多少少对她会有成见。于是斟酌着措辞,把江父中风瘫痪在床的事情告诉了她。   兰香听后挺诧异的,诧异过后有些担忧,即担忧公爹的身体,又担忧江沛知道后会不会伤心难过,如果回去伺疾,她怀着身子又不方便。   “别想太多,三牛说你婆婆让你生产完再回去,回头我让你三个哥哥时不时的过去看看,能帮衬一把是一把,你安安心心的养胎,这事自有二牛操心。”   娘俩几个月不见有很多话题聊,直到来帮忙做饭的妇人过来,徐氏才停下话音,看着兰香有些犯困,便让她先睡会,自己到厨房看看,做几个她比较爱吃的菜。两口子一起过日子,哪能做的饭只紧着自己的口味呢。   兰香知道她娘是闲不住的人,也就随她去了,如今她孕吐不那么严重,但开始嗜睡起来,一天能睡六七个时辰。   中饭只有徐氏和兰香吃,徐氏让做饭的短工回去了,晚上也不用再过来,三牛和三顺都没回,他们怕耽误江沛的工作,也没去商号通知他。   “多吃点,没买豆腐,我在鱼汤里放些你泡的酸菜进去了,酸儿辣女,看来你这胎多半是男娃了,头胎是男娃好,再生就没这大压力了。”和兰香拉家常时,知道她嗜酸,微微松口气。   “二牛哥说生女儿好,他喜欢女儿,女儿贴心。”兰香想着每次江沛对着肚子总会乖女儿乖女儿的叫着,还说等女儿生下来后,一定会的特别可爱。   “好,好,咱香儿生男娃女娃都招人疼,香儿,你身子不便二牛还老实吧?三个月过了,小心点也不要紧,省得时间久了他眼睛往外瞟,府城不比家里,花花草草多。口袋可得给他把紧了。”   徐氏看如今的情形,女婿以后要在府城扎根了,接触的人一多,难保不会被人带坏,男人心里眼里不就那些东西,女儿长的标志,再在那方面注意些,钱自己握着,女婿即使有心,也翻不出大浪。   “娘,二牛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待女儿很好,工钱也主动上交。房事……房事他说他忍的住。”尽管成亲已一年,但说起私密之事,她还是很害羞。   “他初到在商号也不容易,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顺心的事,你也多体贴他一些。”   兰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徐氏做的饭让她食欲大增,有时候兰香莫名的突然特别想徐氏吃做的某样菜,撒娇说给江沛听,江沛让她在旁边指点,他下手做给她吃。   虽然味道不尽如人意,徐氏能甩他一条街,但她很给面子的吃了不少,因为这是丈夫辛苦给她做的,情谊如何辜负。   三牛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陪三顺逛着府城各个街肆,见他像扫货的一样,大到布匹小到针头线脑,都买了些,简直是个购物狂。   想着反正陪他逛也是逛,不如把自己做吃食需要置办的东西也都买回来,提亲归提亲,但也不能闲着不做事,当下还是抓紧时间挣钱重要。   “三牛,你买这些物什是打算在府城做吃食生意吗,刚好这些天我在府城没什么事,可以给你帮帮忙。不是吹牛啊,我做的豆腐干只要是别人尝一口,没有不说好吃的,如果材料用的是我们姚家的豆腐,味道更好,可惜路途太远没法送过来。”   他把买的东西打成个包裹背在背上,府城做生意的多,竞争力大,很多东西比洛水镇便宜,而且种类繁多,有些物品镇上也没卖的。   反正回去车子空着也是空着,来府城一趟不容易,看着忍不住就顺手买了,结果不知不觉的买那么多。   “原来三哥也会做吃食,那感情好,如果豆腐干生意好,不如咱俩合伙干,反正家里有大哥二哥,等咱们在府城扎了根,再把你们姚家的磨房搬到府城来,府城人多也好卖。”   三顺听了他的建议有些意动,但随后又摇摇头,他们姚家豆腐虽然在老家十里八乡都有些名气,可在府城就不一定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再说在洛水镇他们不愁生意,可来到府城还要用心费力的同别人竞争,磨豆腐费力气又挣钱少,他们家有田可以种黄豆不用花钱买,成本低一些,挣的多一点。   不过他家人口多,在府城挣的钱可能都不够养家小的,三牛这建议好是好,可是暂时行不通。   “三牛,隔行如隔山,生意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当前我们在洛水镇挺好的,等哪天你发达了,在府城开个十家八家的大酒楼,我就来府城磨豆腐,专供你家的酒楼的生意。”   “哈哈,三哥,承你吉言!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先向你学做豆腐干吧,先让我挣笔小钱,给珍珠添置纳征礼。”   …………   晚上江沛下工回来,见院门敞着,院中的树上栓着头毛驴,正吃着盆里的草料,看见他后抬头打起一连串的响鼻,看见它就猜到是姚家人随三牛一起来府城看兰香的,不禁欣喜非常。   他不是原主对远离故土不是太在意,心里没有什么不适,但兰香不一样,从小被家里人宠爱,应该十分看重亲情的,他虽是她的丈夫,可也不能填满她生活的全部,现在姚家人能来,她肯定特别高兴。   “二牛回来啦,菜马上好,先去把桌子摆好。”徐氏听到毛驴打响鼻,从灶房露出半个身子,看到江沛后,笑的特别慈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江沛觉得丈夫娘今日对他尤为亲切热情,难道是距离产生美?没见三牛出来,猜想他大概又在做主厨。   “怎么那么多小衣服,娘从家里带来的?这下孩子生下来不愁没衣穿,有个会做饭的三叔不愁吃,看来宝贝女儿真是天生好命,不愁吃穿啊!”   他听从徐氏的话,到堂屋把放置墙角的桌子移到正中间,瞅见兰香在灯下正在折衣服,床上扔的也都是的,知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子穿旧衣好,姚家人丁兴旺小孩子多,攒的小衣也多。   “都是娘从家里带来的,有些是两三岁时穿的,暂时用不上,我挑出来放到厢底。二牛哥……”兰香想起公爹瘫痪的事,暂停叠衣动作,望着他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和他说。   “嗯?怎么了,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江沛看着床上婴孩穿的小衣服怪可爱的,布料都被磨软,手感柔和,忍不住的也帮忙折起来。   “咱爹他中风了,如今行动不便,只能卧在床上靠娘照料……”轻声说完,明眸盯着江沛,端详他是什么反应。   江沛听后,瞬间怔住有些失神,中风?好端端的怎么会中风呢,现代社会医疗条件那么发达,都不一定治的好,别说在古代了。   而且中风后还需要不时的对病人进行心里疏导,外加按摩理疗,要不然生活质量会大打折扣。   不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样子了,照着小李氏的尿性,肯定不会近身伺候的,只是苦了李氏。待吃完饭,要好好的问问三牛,还有他的婚事,想想都一团乱麻。   兰香见他皱着眉头,呆愣着不说话,有些担心,拉起他的大手磨磋着,没打扰他想事情。   “别担心,我没事,别折了洗手吃饭!娘要呆些日子吧,我睡书房的木榻上,让三牛和三哥睡西屋。”   “恩,辛苦你了二牛哥。”江沛没继续这个话题,她也没问。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江沛从他们房里抱两床被子放在木榻上铺好,不一会三牛进屋找他,而后他开始对江沛讲起家里的情况以及有关他婚事的一些事情。   “二哥,你不知道,咱爹病了后,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会磨人,我现在看了他都有点怵,还有咱娘让你过年再回去,到时你回去也体会一下,八成比我还惨。”   “你打算啥时候去王叔家提亲,娘说的对,这事宜早不宜迟,反正你和珍珠的年岁也到了,这几天赶紧把事情办好,婚期定下来,你也好安安心心做你的小买卖。”   江沛听三牛说起江父的情形,觉得要坏事,原本卧病在床整个身体机能就差,再三天两头生闷气发脾气,身体肯定是每况愈下,怪不得李氏要三牛早日成亲呢。   “那我明天就去买大雁,找媒人,让她算好最近的好日子,我立马去提亲。咱娘让姚婶也陪着一起去,到时我说的话也好有个见证,免得他们不信。”   说起去提亲的事情,他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回来一整天还没去包子铺看过珍珠,明天把事情办好,准备去王家看看,让他们知道自己已顺利回来。 第48章 差事   48   兄弟两人就婚事以及在哪里摆摊做吃食等具体细节问题, 一直聊到深夜子时,才各自安去。   尽管有三牛和徐氏在, 轮不到厨艺差火的江沛起来做早饭,可是生物钟的强大依然让他按时按点的醒来, 起身时感觉腰酸背痛, 浑身僵硬, 忍不住的感慨还是自己的床舒服啊, 不板人, 又有老婆孩子抱。   木榻有些小, 空间堪堪够睡, 看来有时间找木匠做个床, 把木榻换掉, 这样家里来客人时也方便些,不用像这样凑合。   磨豆腐和做包子都需要早起,他拾掇好打开房门时,三牛和三顺都已经起来, 在院中安静的各干各事, 三顺拿着毛刷给毛驴顺毛,三牛井边弯腰汲水。   “娘,咋起那早,您再多睡会, 我和三牛做饭。”江沛洗涑好,正要问他俩早晨炒什么菜时,便看到徐氏精神抖擞的从房间走出, 想来她是早起做饭的,忙对她说。   “在村里这个时辰早起了,二牛啊,回头你跟做饭的那个妹子说一声,让她过段时日再过来,有我在哪还用花钱请人,三顺,今儿你陪我去肆口转转,买些菜籽回来,再过十来天该要种了,还要打些鸡苗,到时香儿坐月子吃着也方便。”   “好嘞,娘,你不知道府城的东西样数多着呢,还便宜,下次再来时把大哥二哥也叫上,人啊,应该多见见世面。”三顺给驴顺完毛,又往盆里加一些棉子饼,龇牙笑着同徐氏感慨着。   徐氏没听江沛的,径直走向灶房,转眼间端着半盆热水出来,放在灶房墙边的盆架上,挽起袖子洗脸。   想着现下小两口还没有独立生活的经验,女儿怀着身子,女婿又忙事业,哪顾的上打理这个家啊,她这个当娘的趁着在这里的空当,把能想到的事都给他们安排好。   “行,娘,三牛预备去向珍珠提亲,家里的长辈又不在身边提点,我哥俩什么都不懂,怕到时出什么纰漏,耽误了大事,您经的事多,到时还要麻烦您来撑场子,有什么该提前置办的,您尽管和三牛说,让他跑腿。”   当时原主和兰香的婚事,主要是李氏负责包办好的,具体过程他也不清楚,反正只迎亲一项过程就够繁琐的。   “放心吧,三牛这孩子我挺喜欢的,亲家不在跟前,难为你们兄弟俩了,当前也没多少东西需要置办的,到时婚期定下来,纳微时再说。”   “谢谢婶子,今儿我要去找媒人,您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三牛一听徐氏满口应承,内心不由欣喜若狂,连忙趁热打铁的请教。   “今儿就去找媒人呀,哪有你一个大小伙子自己去的,那我先不慌去肆口,陪着你先把找媒人的事办妥再说。”   徐氏瞅着与和江沛五分相似的面庞三牛,不由自主的叹口气。哪有父母双全,儿子单独一人为亲事跑前跑后的,这不都是老爹老娘操心的事吗?   想起亲家那一家子,她都头疼,女方能样中江家,真算是他烧了高香的,平常人家谁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兄弟俩见徐氏如此的善解人意,心田上不由涌出一股暖流,尤其是三牛,嗓子发哽,不知道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家中一团糟,他娘连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婚姻大事都顾不上,更别说同宗的江姓族人。   有经验丰富的徐氏在,媒人很快找好,并且把上门求亲的日子订在二月十六,事情都办妥后,三牛耐不住心中的思念,跑到包满香王叔家找珍珠。   话说自从三牛松口后,好女不可说两家,王家夫妇便有意疏远程明,对他时不时的献殷都委婉的拒绝。   即使程明心有不忿,但他还没胆量明面向王家叫板,表达心中的不满。况且当时双方只是彼此有结姻亲的想法,连三书六礼中的纳采都没进行,何来悔婚这一说法。   而且王家夫妇非但没让他入赘,还找了大夫去给他母亲看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在旁人看来他都是讨着便宜的,所以程明只能把这口闷气咽到肚子里,心中暗恨。   三牛的归来让王家人都舒了口气,尤其是珍珠,久不见三牛回来,她甚至极端的想如果他不能顺利说服家人,爹娘再让她和其它人成亲,她就绝食反抗,直到父母妥协为止。   王家夫妇对三牛能在约定之期内顺利返回异常满意,寒暄过后便开始问他家里具体情况,有关婚姻大事,三牛不敢隐瞒,便把家里情形和李氏交待他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叔和刘婶。   闻他讲完,夫妇两人默契的陷入缄默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原本还挺自信的三牛见此情状,心又揪紧起来,生怕再出什么状况。   “三牛,即已答应与你,便不会变卦不守承诺,只不过你也知道珍珠自小没离开过府城,我和你婶子把她放在手心疼宠着,从来没受过什么气……”   “王叔,您放心,成完亲我和珍珠在老家呆不多久就返回府城,即使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有了他的保证,夫妻两人也不便再说什么,三牛来这里也不客套,还像以前一样进厨房帮他们做包子。   只是在面对珍珠后,两个小年轻开始害羞起来,扭扭捏捏,不敢注视对方,惹的王叔和刘氏暗自发笑,两人关系越好,孙子过继时三牛心里越没有疙瘩。   祁达比往年返回商号要晚一些,带回来的消息让江沛左右为难,因为祁家商号的主事人让他去总号广陵府为从整个大梁各个分号赶来的账房讲解复式记账法的具体做账内容。   这样以来需要离开蒲阳至少一个月,兰香还怀着身孕,离家那么久真有点不放心,而且三牛的婚事还没完全确定下来,幸亏还有徐氏和三顺在,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端别人的碗,得服别人的管。   “阿沛,这次去广陵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不过你毕竟是个新人,年岁又小,别人说什么话不要往心里去,低调行事就好,放心不是让你白去的,到时三叔自然会有奖赏,咱们商号也照常给你发着工钱。不让你强出头,可也不是让你任人欺负当包子,你代表的是咱们蒲阳分号,可别给我丢脸啊。”   这次祁达带着江沛整理好的账本,参加商号一年一度的总结商讨会,会后他私下里把账本交给了总商号的负责人祁越,两天后祁越派人到宅院找他过府商议事情。   祁越见了他,也不废话,简明扼要的说记账法非常好,让想出此种方法的江沛到广陵授课。祁家在大梁很多府城都有分号,一级分号的负责人都是祁氏宗族的人,每年年节是要回老宅祭祖的,过完年再返回任职之地。   今年在他们返程前,祁越就派人一一通知到位,在他们回去后每个商号派一名账房先生来广陵研习账务知识,没有派人前来的分号,将免除大掌柜的职务。   江沛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心中不由庆幸遇到的上司在对待优秀的员工方面,都是难得的开明之人。   陈叔、张先生还有祁达,对自己的帮助都非常大,而今他虽然把挣钱放在第一重要位置,但自己如此努力其中也是为了报答他们的知遇之恩。   “大掌柜,您放心我不会给咱们商号丢脸的!”   为了避免他不识路浪费时间,祁达让从广陵老家带过来得小厮陪他一起过去,叮嘱他尽快出发,早去早回,毕竟蒲阳商号的账还有一部分是他负责的。   “二牛,放心去做你的事去,香儿还有我呢,现今老家没啥事,有你爹和两个哥哥足够了,我在这多待些日子。”   徐氏听江沛要去广陵办事,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女婿越往上爬,混的越好,女儿的日子就越好过。   临走的当天晚上,徐氏强硬的坚持她睡书房的木榻,让江沛回卧室睡,主要是小两口即将分开那么久,肯定有许多话要诉,江沛也没拒绝,他白天只顾交代三牛一些事去了,没顾得上安抚兰香,孕中的女人情绪很敏感的,容易胡思乱想。   “多带些衣物,二八月乱穿衣,天说冷就冷,你一人在外也没个人照应,万一冻病咋办。”   广陵地处江南之地,比蒲阳的天气暖和许多,因此江沛嫌麻烦,只中衣中裤多带几套,棉袄没带,兰香见此不由提醒他,随后递给他一个钱袋。   “咋给这么多,去那边花不几个钱,吃住都是商号管。”   江沛还没接就知道银子不少,她如今这般模样,肯定要留足够的应急钱的,况且还有徐氏在家里,吃穿不能太节省了。   “穷家富路,我在家里又花不了什么钱,反而是你第一次去总号,不能显的太小家子气,被旁人看低一眼。”兰香见他如此,直接把钱袋放到他包裹里掩好。 第49章 广陵府   江沛见兰香如此坚持不再说什么, 到时用不完再拿回来就是了,该带的行李收拾好后, 低头看到她隆起的小腹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走上前像往常一样揽她入怀,大手轻贴上面, 来回抚摸着。自己去广陵一去一回肚里孩子都四五个月了, 颇有些舍不得。   “宝贝啊, 阿爹要外出些时日给你挣钱去, 你要乖乖的啊, 千万不能闹娘亲。”   “他乖的很, 一点都不闹我, 二牛哥不用担心, 娘和三哥都在。听三哥说广陵比咱们蒲阳城还繁华, 女子一个比一个俊俏……”兰香背靠在他怀里,双手伏在他手背上,轻声说道。   三顺去都没去过怎么会知道广陵的情况,江沛有些无语, 不过知道她的小心思, 立马出声阻止她继续说些脑补出来的话   “别听三哥瞎胡说,广陵再好也没有咱蒲阳好,别的姑娘再俊俏也没有你好看,我办完正事会即刻赶回来, 别有事没事的胡思乱想,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困了吧,让你先睡你非要不听,快点睡。”   “恩,二牛哥,我信你!”   尽管兰香内心里一直坚定她的二牛哥会对她忠贞不渝,可听他如此直白的表达心意,娇羞的握紧他的手信赖的说,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   她原本没往这方面想的,是徐氏晚饭后对她说,要提醒着点江沛,大梁有句话是北长平南广陵,广陵是出了名的繁华之城,她担心女儿怀着孕,女婿憋那么久,出门在外没人管,难保不会动起小心思来。   躺在软和的大床上,江沛感慨到还是大床舒服啊,只是今晚苦了体贴入微的丈母娘,他自然的把兰香抱进怀里,可是此时她没有如平时般直接入睡,而是翻过身来面对着他,手搭在他的腰窝处不说话。   “怎么,身子不舒服吗?”自显怀后,她都是背对着他睡,他则从背后环着她。   “二牛哥,娘说三个月后小心些是可以的,你一定憋的很难受吧,若你担心孩儿,要不我……”想起徐氏告诉她要对丈夫体贴些,虽然男人嘴上说不想,可往往是口不对心的。   忆起季氏和平时来串门的小嫂子们闲拉家常时教给她的方法,手便慢慢的移到他那处,发烧的俏脸紧贴他胸膛上。   丈夫娘真是用心啊,连他们的夫妻生活也关注,江沛被她小手抚弄的很快彭起来,羞的兰香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握着也不是,放开也不是。见她如此,江沛坏笑起来,谁撩起的火让谁来灭。   窘迫的兰香羞恼的如炸毛的小猫咪般,照着他肩膀咬了一口,不过羞赧归羞赧,纤手还是生涩的开始帮他解决生理问题,搞的江沛是痛并快乐着。   …………   “天还早着呢,你起来做什么,有三哥和三牛送我呢,吃过饭我直接去商号,那里有马车等着。我不在时,想吃什么直接和娘说,别顾惜钱,如果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你让三牛去找祁记粮行的陈叔。”   江沛按下睡眼惺忪要起身的兰香,天还未放亮,蒲阳的早春,乍暖还寒,昨晚还准备不带厚棉衣,今早天说冷就冷起来了,害的他又重新把棉袍穿在身上。   “那你路上当心些,别赶夜路,记得要吃热乎饭。”   “嗯嗯,都听你的。再睡会,估摸三牛已把饭做好了,到时温在锅里你和娘起来吃点。”   为怕吃完饭还要折返屋里拿包裹,影响她休息,江沛直接一次性把要带的东西都拿出去,帮她把门掩好才走出房门。   “今儿天转冷了,穿厚些,钱够用不,不够娘这里还有些。”除了兰香,因他要出远门其它三人都起床了,徐氏见江沛出来,一脸慈祥的笑容,说着掀起衣襟要去腰间掏钱袋。   “娘,兰香给的钱够用,天冷您回屋歇着吧,我吃过饭就走,您别送了,天黑磕磕跘跘的有三哥和三牛呢。”江沛见她要给自己拿钱,连忙推辞。   “哎,三牛的婚事你别担心,有我在跟前看着呢,出门在外别强出头,办完事就赶紧回来。”   徐氏因女婿要出远门,心里积着事,想东想西的,又加上睡在木榻上不舒服,睡的有些晚,此时真有些犯困,听闻他这样说,也不再坚持,捂着嘴打着呵欠返回房间,打算再补一觉。   这两天三牛为他的小吃摊做最后的试吃工作,因此做的早饭很丰盛,只不过江沛起的早没什么食欲,无法再做他的试吃员,只喝碗粥吃几块煎豆腐便不再进食。   “三牛,娘说了你的婚事有她帮衬着,别急躁,有不懂的一定多跟她商量,出摊时脑袋放灵光些,注意身体别太拼命了,钱也不是一天能挣的完的,院子找好了吗?”   不让他们送那么远,意思一下就行了,结果两人不听,非要把他送到粮行,坐上车才放心,路上江沛向老妈子一样再次叮嘱他。   三牛出摊的东西都已准备齐全,摊位也选好,就在城南最热闹的步行街,离包满香不远。   “看好了,等会把你送上车,我把要搬过去的东西收拾好,今儿搬过去,明儿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置办好,后天就能自己开火做饭了。”   和江沛一样为了节省时间,他也是找到田宅牙行让中人帮忙物色的院落,由于地理位置好,离王家又近,虽然房租稍微贵些,但他还是咬咬牙租了下来,不过院子较小,房租每月二两,勤奋一些,还是能供得起的。   现今除了操心婚事,就是想着让吃食摊赶紧摆起来,也好每天都有进项,除了研究的各种馅饼之外,他还向三顺学会了豆腐干的制作方法,万事俱备,正磨拳擦掌满腹豪情的大干一场。   “三哥,家里暂时麻烦你了。”虽然两人因兰香的事打了一架,但彼此都没放在心上,关系反而比以前还要亲近一些。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不过二牛我警告你啊,野花不如家花好,你要敢在外面胡来,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三顺知道妹夫这次是受到东家的赏识赶往广陵的,兴许以后还有大前途,人人都说广陵出美女,姑娘一个比一个俏,因此销金窟之地众多。   担心江沛出门见过世面后,瞧不上他家妹子,动歪心思在外面找小的,于是故意举着拳头装狠威胁道。   江沛非常郁闷,他那么洁身自好的梁朝好丈夫,像是沾花惹草的吗,丈母娘和小舅子一个两个的明里暗里出言警告。不过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罢了,面上还是言辞恳切的向他保证坚决不去什么烟花之地。   到了商号,祁达的小厮已在一辆马车旁等着他,确认是他后顿时喜笑颜开,快步走上前把包裹接过来帮他放到马车里,并从车前搬个木櫈,好让他方便上车。江沛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祁达给他的规格那么高,还有小厮为他服务。   向三牛他俩挥手告别后踩着凳子钻进马车,待他坐稳,小厮扬起马鞭在晨光熹微中向广陵方向驰去。   途中由于春雨连绵,耽搁了几日,即使他们一路沿着官道行驶,到广陵时也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   广陵本是处在风景优美的江南覆地,四季中春景最得人们喜爱,他们到达后正值清明时节,恰是赏景游玩的好时候,因此府城门口,车水马龙,有进有出热闹非常。   府城的建筑特色和蒲阳城有很大不同之处,蒲阳城厚重雄伟,家宅大开大合,而广陵城则是繁华中带着文艺气息,宅院大多依水而建,精巧别致。   进入城区,江沛拉开窗帘,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古色古香的广陵街景,感受到不同地域的不同人文气息。   马最后停在一处古朴大气的临街门面旁,江沛下了马车,发现这条宽阔的街道上商号云集,但平民百姓却很少见。   祁家门面上方挂着的乌木匾额看着颇有些年头,“祁记”俩字笔力苍劲浑厚,让人莫名的感受到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江先生,你在这先稍等一下,我去打听一下三爷在不在商号。”门面的正门大敞,小厮快走进去,江沛趁此重新整理一下衣着,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紧张,心率加快。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小厮笑容可掬的小跑过来对江沛说“三爷在后院茶室呢,他交代过到了就过去找他,咱们走吧。”   他们是从门面一旁的侧门进入内院,内院很大,林木挺立,繁花点点,假山重峦叠嶂,走廊迂回曲折,设计的犹如山水画般,如果没人带领,真的会迷失在此间。   祁越所在的茶室离前面的门面没多远,在第一进宅院里,院里的仆人询问后,让他们稍等片刻,他要进去通禀。很快仆人出来告诉江沛,三爷有请他进去。 第50章 广陵祁氏   听仆人说可以进茶室, 祁越正在等着他,江沛再次抻抻衣衫, 握紧拳头,中指掐着手心, 让自己镇定, 警告自己千万别发挥失常, 这可是总号的当家人, 关系到自己的荷包。   步伐轻快稳当的走到茶室外, 抬手轻敲房门, 听到一声“进来吧”, 他便推门而入, 满室萦绕着茶的清香迎面扑鼻, 茶室布置的简单而典雅。   房内只祁越一人,此时他正专心投入到制茶当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茶道的韵味, 和祁达比起来甩他八条街, 并未因他的到来而停止。   只快速的扫一眼后,江沛便垂目恭谨的站着,等候他的问话,眼睛不敢再乱瞄。   “你就是想出记账新法之人江沛, 坐吧,不必拘礼。”   祁家地处江南,生意当中茶叶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因此商号有专一的茶室,用来鉴赏茶叶的优质,而祁越正在评定的是前不久茶农送过来的明前茶,因此才显的茶特别清香。   泡茶结束后,抬首见江沛低眉殓目神态恭谨的端立着,捻须微笑的点点头,之前他对江沛唯一的印象是在蒲阳城因李云阳的引荐,让他留在祁达那里谋份差事。   没想到他倒挺争气的,年节祁达从蒲阳赶回,私下里偷偷交给他一匣账册,十分郑重的让他仔细看阅。   待他打开账册发现记录之法与当前所用有些不同,心中一阵诧异,又忍不住叫好,浸淫商场多年他一眼便能看出改用这种记账法的重要意义。   作为梁朝第一大商号的祁家,风光的背后不知有多少明争暗斗,见不得台面的东西,祁家生意庞大,账务繁杂,商号里不伐有些蛀虫趁着职务之便侵吞财产。   但毕竟总号的账房先生有限,不可能一一核查各个分号的账务,即使核查也是找不到头绪心有余而力不足,江沛的方法好就好在能准确的知道下面各分号银钱的来龙去脉以及判断商号的盈利情况。   如今梁朝开国皇帝在某些目光短浅的臣子劝谏下,打着国库空虚的旗号,正有意拿几个商号开刀,扼制资本市场的发展壮大,来巩固其皇权。   对于实力雄厚又与他有从龙之功的祁家,朝廷可能眼下不会动手,但难保将来不会被觊觎。   在当下情形当中,为防止树大招风,他同总号的一些主事商议,准备放弃一些利润较低开支又大的装裱门面的生意,把盈利高的保留下来,达到一箭双雕。   刚好有了江沛的方法,用此法整理账册后,作为他们决定去留商品的参考。   只不过这是一项繁琐的任务,因此招江沛来广陵,除教习各分号派来的账房先生学习复式记账法之外,还有就是帮忙核查整理总号的账务,让他们的决议尽快实施。   他有此决定是因为从祁达那里知道江沛的心算能力特别好,肯定能帮上不少忙。   江沛朝他指的一处位置坐下,祁越的气场太强大,单独一人面对,有点hold不住,祁越见此轻笑出声,明晓他有些紧张。   为缓解他紧张的情绪,亲自为他倒杯茶水后开始询问他家里的一些情况,待气氛轻松下来,便和他讲明此次来广陵需要做的事情。   江沛听祁越说他要协助总号的管事核查总号的账务,有些吃惊,接触总号的账务,这是商号的管理人员才有的资格,他一个分号的小账房何德何能,不过他既然这样告诉自己,说明是他们决定好了的事。   待事情说完,祁越告诉他还有一些人员没有到齐,从明天起他先在商号里与其它一些主事整理账册,待所有账房先生到齐后再教习。   住宿的地方商号已为他安排好,安置在总号的后院里,祁越想着江沛第一次来广陵笑着建议他可以趁大半天的空闲时间,到处走走赏赏春景,甚至还亲切的帮他推荐些不错的地方。   事情讲完后,祁越喊来一个仆人让他领江沛先到住的地方安顿,架马车的小厮贴心的把他的行李也拿了过来,在院外等他着,最后同他一起去住处。   总号给他安排的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小院子,竟然还有两个仆人,他们告诉江沛院内有厨房,每天在什么时辰可以去用饭,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安顿好后,一路舟车劳顿,他打算先休息一会再去逛传说中的广陵城。因他睡的太久,错过了午饭的饭点,不过住他隔壁房间的小厮见他未醒,已用食盒为他打好饭,等他醒来食用。   江沛不由感慨祁达的小厮真贴心,事事都提前为你做好,不用自己操心,省去了很多麻烦。吃饱喝足,又深睡了一觉,顿觉神清气爽。   换身衣服收拾妥协,带着小厮,满心轻松的走出院门去逛繁华的府城,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肯定又是忙的暗无天日,再不逛,估计都没时间像现在如此清闲的出来了。   商号所在的陵华街都是大商贾的总号所在地,人烟稀少不接地气,没什么逛头,小厮充当他的临时向导带他到广陵城最繁华热闹的城隍街。   城隍街因城隍庙而得名,而此时正值清明,整条大街上犹如黑压压的人河,人头攒动,磨肩接踵,江沛人高马大的挤的都有些吃力,何况比他瘦弱的小厮。   这哪是看风景啊,纯粹是来看人头的,最后决定干脆找个茶楼坐下来,等人流量少些再下去。   茶楼在古代是八卦的中心,消息的来源,此时江沛正喝着茶饶有兴趣听着众人八起广陵祁家。   令整个广陵城百姓称道的两大家族一个是李氏,另外一个就是祁氏。   祁家是经商世家根基雄厚,历经两朝而不衰,前朝末年梁太祖带兵起义时祁家即出钱又出力,可以说是算的上开国功臣,有从龙之功。   当下祁氏宗族的族长祁老太爷膝下三子,嫡长子祁趠原本被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的,没想到他酷爱耍枪弄棒,根本不是经商的料。   老太爷担心让他继承家业后误了祖宗攒下来的基业,最后便随了他的意愿,脱人找关系,让他加入禁军当中,因早年跟随梁太祖,战场上军功卓著,如今被封为镇北将军,戍守边关。   对于经商世家的祁氏来说可以算得上一个传奇了。   老二祁超,是妾室所生的庶子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利。   三子祁越即是嫡子,自小聪慧又对经商感兴趣,从小被老太爷带在身边培养,如今是祁家商号的当家人,而老太爷已退居幕后,不再理商号之事。 第51章 疑惑   当提到广陵李家时, 更是赞不绝口,大老爷李慎在朝中官至吏部尚书, 百官之首,去年大公子李明睿会试考中榜眼, 回来祭祖别提有多风光, 身为广陵人特别自豪。   江沛手撑着下巴支着耳朵听他们八卦到李家时, 不由想到李云阳, 猜想他会不会是众人议论的李家人呢, 可他们口中也没有叫李云阳的少爷啊。   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 算了, 管他是谁家的人, 反正和他这种升斗小民没多大关系, 之后又听闻一些广陵府其它热门八卦新闻,哪家的少爷进风月场所被悍妻当场抓包啊,当前的物价比往日涨了不少等等。   茶楼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们都喝两壶茶水了, 楼下大街上的人还不见减少, 觉得一直坐着太无趣,决定不再浪费时间死等,要下楼逛逛,挤就挤吧。   下了茶楼加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广陵的人生活的比较精致,流行趋势不同,蒲阳府的百姓喜穿质地为棉布的衣衫, 而是广陵则是流行绸衫,头面首饰更是精巧。   江沛边逛边啧啧称奇,很快老毛病又犯了,看到什么好东西都忍不住的想要买,可当想到口袋里的钱时,提醒自己管住自己的手,等有钱了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不过好不容易来了趟广陵,肯定要给家人捎带些东西的,最后精挑细选帮徐氏和兰香每人买了根银钗,给自己三牛和三顺挑的是雕工精巧的木簪子,男人嘛,凑合一下得了。   为了感谢小厮对自己的体贴照顾,江沛请他吃了当地的一些特别小吃,直到下午酉时才揣着战利品回到商号。   此时商号的一些人还没下工,江沛还不认得他们,从侧门径直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也没去打听祁越是否还在商号。   在拥挤的人群中走了一下午,再加上连日的赶路后遗症浑身疲乏,想早点休息,从明天开始要进入忙碌的状态中了。江沛洗涑过后躺在床上,绸被往身上一卷睡了过去,   早饭后,他便往提前打听好的账房所在处走去。总号的账房比蒲阳分号的规格要高很多,当然账房先生也多,他到时人还没来齐,不过都各自在忙碌手头上的事情。   可能因为祁越交代过的,他们见了江沛很客气,不过看他如此年轻,内心十分诧异。祁达带回用复式记账法做的账本在祁越研究过后,便放在了总号的账房里,供大家研究参考。   账房的大部分人都以为能想出此法的人,年龄至少是同他们差不多的,甚至有可能是位老前辈,内心对他十分仰慕,早日盼着他能到来,指点一二。   今日得见真人,才发现如此年轻,只能感慨青出蓝胜于蓝,后生可畏。江沛知道能在总号账房工作的先生都是祁越的心腹,甚至有的还会参与商号的管理。   因此自踏入房间后他的态度很是恭敬谦虚,面带微笑的主动向他们问好打招呼,虽然有祁越的交待但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主动询问账务的事情太高调,好像自己是来视察工作一样,只等着他们来安排自己。   商号规定的有工作时辰点,没过一会,其余人也都到来,只不过前面走的是祁越,他看到瞅见起身要拱手行礼的江沛后,微笑的捋着胡须点点头,把他正式的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位便是想出记账新法之人江沛,这几日他都会在账房里跟你们一起整理近两年的账务。阿沛虽然年龄小,但与算筹心算这一块十分出色,你们不必有什么顾忌,当前唯一任务是尽快清算出我要的结果。阿进,你告诉阿沛要整理哪些账册。”   祁越对身旁恭敬的站着的祁进道,还对江沛说让他不必藏拙,大胆的认真去做,江沛连忙称是,随后又交代一些事情后就离开了账房。   有了祁越发话和祁进的刻意亲近照顾,其它人表面上没有因他年龄小而轻视他,况且人家本事大着呢,是教习账房记账新法的先生,商号的当家人可是对他青眼有加的。   总号里有分号历年暗账的备份,是随着分号的银两押运过来的。祁越虽然只要求近两年的,但是搁不住分号多,江沛看到那一箱箱的账本头皮发麻,但还是不得不像入定一样坐下来,开始算账。   祁越只是要求尽最快的速度整理出生意的盈亏情况,因此虽然账本多,但算起来非常简单,只需用到加减乘除便可以得出结果,税钱在明账的总账上,暂且不用管。   他懒得再用复式记账法了,直接找个没用过的新账本,合计完一本旧账册就在新账本上记录结果,最后再归纳整理。   账本上虽是用小楷写的,但是也比现代社会用签字笔的字体大,一天下来他竟然快把案头的账本统计完了,让其它账房先生目瞪口呆。   一些人怀疑他贪功冒进核算不仔细,下工后趁着在江沛回院后不在账房,把他整理出的结果,用算盘再核算一遍,发现准确无误,这才从内心里叹服,感慨他天生就是吃账房这碗饭的。   和数字打一天交道的江沛,此时脑袋涨涨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用了小学生都会的算数知识竟然彻底征服了总号的账房先生们。   累了一天本应躺在床上头挨着枕头立马就能睡着的,可是他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在算账时,发现几乎每个分号都会有一两笔大额支出,和蒲阳的一样,也是空白户头。   更让他吃惊的是有关粮食生意几乎处在亏损状态,屯的多售卖的少,这祁家商号到底在搞什么鬼,水那么深。   难道是想造反,可当今天下承平,祁家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的,根本没有理由要造反,唯一有可能的解释是加入皇子夺嫡当中。   是了,如今梁太祖在位十多年,已进入暮年,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换新帝了,如果真如他猜想的,祁家可千万不要站错对啊,要不然受到牵连,大厦倾覆,那样他的饭碗也要丢了。他胡思乱想着,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当分号所有的账房先生都赶到广陵后,总号的账务整理已进入最后的收尾工作,祁越对进度十分满意,竟然破天荒的走到江沛面前拍着他的肩膀,笑的如沐春风,不吝辞色的夸张鼓励一番。   让江沛自己都觉得有些飘飘然了,祁越让他不用再管账房的事情,收尾工作交给其它人做,要他安心得开始教习记账新法,为防止众人不服,影响推广效果,让祁进和他一起。   和教授账房先生相比,他还是喜欢闷头算账的工作,简单又有成就感。但当家人安排的事情只有遵从的份,不能说不。   “哼,什么记账新法啊,从古到今用的都是现有的方法,难道他还想推翻不成,一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让我们千里迢迢的赶到广陵,老骨头都快摇碎了……”   “听掌柜的说这是三爷决定的,既然三爷首肯过的,想来自有妙处,而且恰逢阳春三月,来广陵一游,理当畅怀才对”   “是啊,广陵春景赛天堂,但时咱们租个画舫好好的游赏一番……”   …………   江沛和祁进进来时,室内坐满了人,都在嘤嘤嗡嗡的议论着这次来总号研习账务的事情,见到他们,面上神情各异,祁进见此,走到前面,皱着眉头大声的严厉对着众人呵斥一番,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随后他便严肃的说明大家这次来广陵的学习任务,传达祁越的吩咐,学完后要进行考核,如果不过关的逐出商号,不再聘用。   祁家商号的待遇那么好,谁都不想丢了这个饭碗,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江沛没受到太多什么刁难,只是有几个年岁较大的老账房,不太友善。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哪位对他态度不好,摆老资格,他就爱理不理,向他问的问题也含糊其辞的解释,让他们自己先着急,主动找他说好话,再说他也要参与考核他们的,有过分的人,最后直接判他们不过。   在广陵的半个月,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吃住都在后院,几乎没再出过大门到城内游玩,越到最后,越想归家。   离家那么多天,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三牛的婚期应该订下来了吧,凭着他的手艺,小吃生意必定差不了。   随着账房先生们的考核结束,他在广陵的任务也圆满完成,待他要和众人一起离开时,当然他脑子里还在想着祁越什么时候给他发奖金,早发他好早点赶回家,祁越把他喊住,示意有话要讲。   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问他是否有留在广陵的想法,这是在向他伸出橄榄吗,江沛暗搓搓的想,虽然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大馅饼的事。   但不得不拒绝他的好意,因为广陵虽好,但他的家人暂时没法过来,没有家人就没有归属感,而且蒲阳城有充满烟火气息的城南海棠巷,有祁记粮行……熟悉的种种都让他舍不得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晚上十点半左右发,天气炎热,小天使们出门注意防晒,别中暑了,假期愉快,么么哒!! 第52章 赏银   祁越对他的婉言谢绝, 有些惊诧,可以说在大梁朝哪个账房先生不想来祁家商号的总号做事, 没想到江沛会推却。   惊讶归惊讶,反正无论他是在蒲阳分号还是在广陵总号, 都是祁家的账房先生, 是为祁家管账的, 如若有什么事需要他, 派人传个话就是了。   只是自己比较惜才, 提拔他到广陵想放在身旁好好培养一番。   抚须点点头, 不做强逼, 转身走到书桌前, 拿起纸笔, 笔走龙蛇般的写好后,稍顿一下拿出私章盖戳,而后才递给端正的站在一旁的江沛对他说   “回蒲阳把这个凭信交给祁达,他自会允你在账房支取三百两银子, 作为这次的赏银。你还年轻, 莫浮躁,好好干祁家不会亏待于你的。”   三百两银子是一大笔钱,路途遥远拿着不便,而且如今年月也不算太平, 祁越便让他直接在蒲阳领取赏银。   江沛对突来的巨款砸的有点蒙,感觉有些不真实,想掐掐手心, 又怕被眼光锐利的最高领导察觉,会丢丑,显的小家子气,恍恍惚惚的躬身对祁越说着感激的话,双手接过折好的凭信。   抬头不经意的瞥见祁越在笑看着自己,他猜测自己一定是眼睛发直笑的特傻,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形象瞬间崩塌。   出了房门,远离祁越的视线后,看到院中真实的园景,才确信不是做梦是真实的,有了三百两银子,回去就可以买座小院子。   没想到祁越那么大方,大手一挥就是三百两,原本以为有个百把两就算不错了,出差一趟,吃住交通工具都不用他操心,还有那么多赏银拿,这样的差事再来几次就好了,他不由贪心的想着。   他和兰香都喜欢目前租住的小院,左邻右舍处的非常和睦,他是那种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不想挪窝的人。   只是不知道院子的主人愿不愿意卖,如果愿意卖的话在市场均价的基础上加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买了房子,他们就算在府城扎根下来了,也算是有房一族了。   在广陵的半个月中,他结交了一些聊的来的朋友,尤其是从各地分号来的人群中有几人心胸畅达。三人行必有我师,大家都是账房先生,拉家常的内容自然少不了账务这一块。   他们不在一处共事,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因此把从业多年的心得都拿出来交流,让江沛受益匪浅,觉得自己对财务这一块的领悟能力又精进了些。   大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广陵,都不想急于回去,考核结束后,兴致颇高的计划着要赏春景,他们也是被安置在总号的后院,只不过没有江沛的待遇好,不是单独一人住在小院罢了。   回去后,小厮告诉江沛有人约他明日一起赏景,他归家心切,没心情在此多做逗留,让小厮去回绝了他们的好意。   工作完成的令领导满意,怀里又揣着相当于三百两银子的凭证,江沛颇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收拾好行李,也不管自己拒绝了别人的赏春邀请他们高不高兴,反正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回家的脚步。   不知不觉已到季春时节,天气回暖,春雨减少,回去花费的时间比来时要少几天,马车进入府城大门时,他喟叹一句终于到家了。   出门一个半月,让他生出离开有一年半的感觉,他让小厮把他放在城南大街,不用送他到家门口,分别时给他半吊赏钱,把小厮感动的手足无措,连声说着感激的话。   江沛温和的笑笑,摆摆手,让他快回商号,代他向祁达说一声,他先把行李放回家再去商号报到。   走进海棠巷道,怀着欣悦的心情敲响院门,帮他开门得是徐氏,看见是他,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欣喜的朝书房的方向喊兰香。   “二牛回来啦,香儿,是二牛!累不累,还没吃饭吧,我去给做点吃的!快进屋歇歇。”她挪到一侧把他让进院里,伸手要去把他肩膀上的包裹取下来,被江沛避开。   “娘,别忙活了,我待会还要去商号向东家报备情况……”   “二牛哥!”兰香听到徐氏的喊声,一手扶腰,一手托着凸起的孕肚,步伐较往常快上些许的走出来,欣喜的凝视着江沛脆生生的喊道。   “哎吆,慢着点,小心脚下!”江沛发现一个半月不见,她的肚子变大很多,才五个月跟别人六七个月似的。见她走的急慌,连忙跑过去扶着她。   兰香见了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眉眼都是笑意,她的二牛哥终于回来了,虽然阿娘在家陪着她,但她还是觉的孤寂,日日盼着他能归来。   江沛看到原本空闲着的小院如今生机勃勃,院里的菜园子里种的都是青青绿绿的蔬菜。   院里的两棵树竟然没被旱死,长出了枝叶来,菜园旁边鸡圈里的小鸡苗已褪去绒毛,长出硬翅和小尾巴,在划动着鸡抓忙碌着挠食吃。   “二牛哥,快把包裹放屋里吧,锅里娘做的汤我没喝完,添把火就能喝了,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中饭刚过去一个时辰,兰香想他着急赶路,估摸着没吃饭,心疼他空着肚子去商号,她现在食量增大,每次徐氏做的饭比以往多,锅里还剩了不少,本打算留着她自己吃的。   “二牛,你去洗把脸,我去热饭,一会就好。”徐氏瞧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疼道。   “三哥呢?”江沛扶着兰香和他一起走进卧室,猛然想起自进门起还没看到他小舅子姚三顺,疑惑的问出声来。   “三哥在帮三弟摆小摊呢,只晚上回来住。”到了他们的房间,兰香打开立柜门帮他找新做的春衫,如今江沛身为账房先生,穿短褐不合适,她做的都是长衫。   “三牛生意咋样?应该还不错吧,他手艺好的没话说。”   季春快过完了,当下的天气不热不冷,穿件薄衫就行了。如今两人成亲一年多了,他换中衣中裤没有避讳兰香,反倒兰香羞嗔他一眼,见此连忙转身。   听她说三顺在给三牛帮忙,江沛心想估计是火爆的忙不过来吧。   “可我听三哥说,起先的一个月很不错,最近有人也开始做馅饼,价格还比他便宜,抢去了不少生意。”   自从三牛摆摊做吃食以来,来这的时间较少,来了也是送些他做的吃食,说几句话就急匆匆的离去,姚三顺也是早出晚归的,兰香觉的他比在家里卖豆腐看着还勤快些。   只不过最近每次见他回来,不像以前那么喜悦,以往都是兴致勃勃的向她和徐氏讲起有趣的事情,自夸他和三牛会做生意,而今则沉着脸郁闷不已,有几次甚至还口出脏话。   兰香见此有些不对头,便问他原因,三顺便把最近有人抢三牛的生意的事情告诉了他。   “哦?抢生意?”   没想到古人效仿能力也那么强,这是很自然的事,别人看到你生意好,能挣钱,自然觉得是商机,也想做和你一样的生意。不少鼠目寸光的人还压低价格,打价格战,最后形成恶性竞争。   想着这次去广陵得到的三百两赏钱,根据市场行情,买院子差不多一半银子足够了,钱放着也是放着,要不……   “兰香,你猜这次大东家给了多少赏钱?”他笑嘻嘻的对因羞涩背对着他的兰香。   “又有赏钱?!东家人真好!难道比上次还多?”兰香扭过身来,发现他已穿好衣服,走上前把他里面的有些皱巴卷在一起的中衣领口抚平,上次给了一百两她就很吃惊了,难道这次更多?   “恩,这次赏了三百两,我想着用这钱把咱们住的这处院落买下来,再存个百八两,剩下的钱,和三牛商量一下,我们合伙开个小吃铺,如今我在商号脱不开身,只能出些钱,没法出力。”   这个想法是他刚刚想到的,刚好他们现在钱有结余,只是他不能辞去商号这份稳定的工作。   因为做生意做赚有赔,尤其是创业初期更是困难重重,到时即使生意做的不成功,还有这份工作养家,一家人也不至于饿肚子。   三牛如今的情况如果继续呆下去,也降低价格同别人打价格战,想必会违背了他的创业初衷。   能把兴趣当工作,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啊,江沛也不想他因别人的恶意竞争而陷入矛盾痛苦当中。   倘若有个比较高档一点的门面,又加上他的手艺好,渐渐的有了回头客,把江记的品牌打出去,像祁家商号一般,逐渐的把生意做大做强。   “这么多,我听二牛哥的,我觉得挺靠谱的,三弟为人实诚不做假,只要积累了名气,不怕别人抢了生意,不过咱们占几成红利呢,如今我身子不便,也不能帮衬,不好要太多。”   兰香自从识字后,江沛偶尔会教她些账务知识,对理财一道也略有所悟,对江沛的建议很是赞同。   “四六怎么样,我们占四成,三牛占六成,等生意稳定下来可以请伙计来,那样三牛也不至于太劳累。”   本钱完全是他出的,江沛觉得提出四成红利分成不算多,等生意步入正规,储备了人才,三牛就可以脱身出来,开始专做管理。 第53章 胎动   兰香听他说四六分成, 忖量一会觉得恰当,她现在身子不便, 等生产完,还需要在家看顾孩子, 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去帮忙, 别人恐怕也会说闲话。   “那就这样说定了, 晚上下工回来我就去找他, 明儿去牙行那找中人询问一下咱们这座宅子家主卖不卖, 对了, 三牛的婚事咋样了?”   穿好衣服, 准备喝碗粥赶去商号的, 他突然想起三牛的婚事,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你回来的前两日刚纳吉,王叔刘婶他们打算过些日子再纳征请期,给三牛些时间缓缓。”   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下三牛手头不宽裕, 如果纳征太少旁人多多少少会说些闲话,对他和珍珠的影响都不好,现今他有份营生,过些日子, 情况要好些。   三牛也知道他的情况,因此自吃食摊子摆起来后,起早贪黑的忙活, 就是想多挣几个钱,只是没想到出现这种事情,愁的他每天睡不好觉,舌头都生疮。   “那得赶紧让他找个铺子,别再耽搁时间。我要去商号,你别老是呆在屋里,适当在院里走走,等我把商号的账理好了,咱们每晚出去转转,现在天气刚刚好。”   江沛看着她的肚子有些发愁,胎儿太大,生产时太危险,江家好像没有双胎基因,生双胞胎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不过他也不希望怀的是双胎,如今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稍微出点差错就很可怕。   “我省的,娘该把汤烧好了,赶快喝些垫垫肚子,每次回来都要瘦一圈。”兰香主动上前挎着他的胳膊,推着他要往外走。   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去做,江沛大口把汤喝完,脚下生风的快步离开小院往商号赶,路上他还特意在贴身的中衣口袋里摸摸凭信是否还在。   粮行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去年的一场及时秋雨解决了旱情,又加上朝廷开放常平仓,使疯涨的粮价降下来,虽有涨幅但不是太大,其它物价也趋于平稳。   但是自今年正月以来,朝廷提高商业税率,甚至连在路边摆小摊也开始收摊位费后,在某类商品处于垄断地位的大商号不知不觉的把物品提了价。   除了做假账逃过一部分税后,平均涨幅基本和多上交的税钱差不离,这事作为大商号的账房先生最清楚不过,因为祁家的商品价格在原有的基础上也随着市场行情做了调整。   当然物价涨的不是太离谱,要不然朝廷又要出来阻挠,老百姓也只是随口抱怨几句罢了,只是不知道朝廷在各个商号的暗中操作下,对税收是否满意。   他笑容满面的和一楼正在忙碌的众人打过招呼后,扫了一圈四周没见祁达,身旁的陈叔晓得他是找大掌柜汇报广陵出差的情况。   于是告诉他祁达在后院议会室里,小厮已经禀告过,大概是在里面等着他,让江沛直接过去。   见到祁达他便把在广陵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当然祁越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小意外没说,说完又把祁越给的凭信拿出来双手奉上。   祁达早就料到这次他去广陵少不了奖赏的,从让江沛去广陵为整个商号的账房先生传授记账新法上可以看出,他为商号立了很大的功。   因此对赏银凭信没感到吃惊,他以为会赏更多呢,没想到才赏三百两,心里默默为手下的得力干将抱不平。   担心账房其它人眼红获得这么多赏钱,祁达亲自去为其支取了银两,下工后来议会室带回去,随后让他回账房把耽搁的账务抓紧时间给整理完。   江沛为他如此体贴下属非常感动,连连应承不会耽误商号的事情的。   下工把银子带回家后便去三牛摆摊的地方找他,当初选地方时,他和三顺把大半个府城都走了一遍,才选了个合适的地方,离城南居民巷很近,人流量大。   梁朝早市和夜市很盛行,江沛赶过去的时候,虽天色刚刚暗下来,但街上已人流如潮,街道两旁开始摆着卖各种各样的物品的摊子,他只知道三牛所在的街道是城南步行街,并不清楚具体位置。   当他眼睛快要瞅花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忙碌吆喝的三牛和三顺,旁边不远的地方都是摆着做各种吃食的小摊。   “三哥,三牛!”江沛轻轻把挡在他前面的行人给推搡开,朝他们走去。   “二哥,你回来啦!新炕的馅饼,热乎着呢,尝尝!”   三牛看到他眼睛一亮,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摆摊、租房子的钱都是借二哥的,自己和珍珠的亲事问吉后就要纳征,到时需要不少的钱,他没脸纳征的钱还要向他借。   可如今的情形实在是糟糕,空有满腔的干劲就是不知如何去使,非常想找他二哥聊聊,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让他的小生意转好,不想让它夭折。   江沛为找他,没来得及吃晚饭,没跟他客气,拿起他用油纸包好的热腾腾的馅饼吃起来,三牛的手艺一直很好,这是确定无疑的。他做的馅饼,就是让现代社会的那些嘴挑的吃货们品尝,也会竖起大拇指交口称赞的。   古代没有那么多佐料,想做出色香味俱全的吃食,是比较困难的,但三牛自己摸索着把市场上现有的几种大料自行调配。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制出几种独特的调料,现在他家里用的都是三牛做的调味品,做的饭菜不知道比以前好吃多少。   “几文钱一个?”江沛一口气吃掉了两个,从袖袋里拿出个棉布小方巾把嘴上的油擦掉。   “夹肉的六文钱,素的四文钱,二哥,我定的价格不算贵,再便宜就要贴本了。咱们用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可前面几个摊子卖的都是三文钱,肯定是没放些这么多馅料!”   三牛说着说着把内心中的郁闷情绪带了出来,当时他费了多少心思制出的馅饼,竟然快要无人问津,那么多人不识货,只想着贪便宜。江沛听后,了然的点点头。   这里靠近城南巷,消费群体百分之八十都是里面的居民,消费水平搁在那呢,都是做苦力挣的辛苦钱。   之前没有其它人做这种吃食,只三牛一处,即使贵点,没有对比性,人家愿意买账,可如今有更便宜的,他们肯定选择的是即能填饱肚子又便宜的东西。   “算了,收拾东西回去吧,等会咱们哥三找个地方吃个饭,我有事与你商量。三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晚我请你吃酒。”   原本他还准备去做调研来着,这一听没必要做了,一个馅饼六文钱比别人三文的多一倍,离的又不远,谁不愿意省几个钱。   “好啊,我早就憋坏了,不过回去娘知道咱们喝酒了,你就说是你请的,和我没关系的!”   正在煎水豆腐的姚三顺听了江沛说要请他喝酒,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来到府城三牛忙着婚事和他的小吃摊,没空陪他喝酒。   他一个人没那个胆去喝,在姚家庄时,曾经他们弟兄三因醉酒把别人预订的豆腐都忘了送,被姚父拿着棍子追着打,之后就明令禁止他们饮酒,除非是应酬时才能喝点。   “行,娘怪罪起来,我帮你担着!”三人手脚麻利的把摊子收拾好,把火炉闷灭抬到一旁停着的平板车上,馅饼和煎豆腐三牛让他晚上吃完饭带回去。   …………   “二哥,你说让我在明华街找个铺子?!可你也知道那里的店铺每个月得不少钱……”   三牛听江沛是和他商量租门面的事,而且还是在府城最繁华的明华街,拿着筷子夹猪头肉的手一顿,皱着眉头为难的望着他。   “我同意二牛的想法,现在咬咬牙花钱租个铺子,凭你二牛的手艺不愁没生意,光靠摆小摊何时混出头来!”   三顺端着碗恣意的喝着酒,才七八岁时他就跟着姚父的豆腐挑子走街串巷的卖豆腐,头脑自然比旁人想的深远。   “对,就在明华街,那里人多,离府城的大户人家又近,不怕租子贵,就怕没生意,钱的事情暂时不要管,这两天你和三哥先去看店铺,觉的合适先让中人留着,到时我请个假咱们再去谈。”   把门面选在明华街再合适不过,府城最繁华的街道自然有钱的人多,有几处大酒楼都在那里,还有比较出名的点心铺子,为了给兰香买糕点,他去了好几趟。   有他小舅子在场,不好和三牛说他们合伙做生意的事,毕竟涉及到分红,不好有第三者在场,还是私下里再和他谈吧。到时铺子租下来后,搞个开业活动,好好的宣传一番,争取一炮打响。   听他们俩都这样建议,三牛的心中的豪气也被激发出来,不破不立,拼一把又何妨,听二哥的,明天就去看门面。   江沛不敢太晚回去,兰香还在家等着他呢,上午刚回来只在家呆一会就跑商号了,下工又来这里喝酒,实在有点不像话,于是拉着还未喝尽兴的三顺和三牛要回去。   三牛不与他们住一处,不过在城南巷附近,都是一个方向的,当时三顺担心家里只兰香和徐氏,晚上不放心,一直都是睡在江沛家的。   “是二牛跟三顺吗,锅里还给你们留着饭呢,喝酒去了?”徐氏听到敲门声,听到两人的回音后,开了院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猜想可能他们谈事去了,徐氏倒也没说什么。   “娘,不用管我们,歇着吧,都累一天了,我和三哥睡,您不用睡榻上。”   丈母娘必定因他回来又要给他让床铺,委屈自己睡书房木榻了,赶紧他话说到前头。   “让娘睡我屋,我皮实,不怕硌着,我睡小房!”   既然小舅子那么善解人意,不好拒绝,徐氏也没说什么,儿子多吃苦对他有好处。   回来时已快到亥时,徐氏观他俩人都清醒着没喝醉,让他们自行洗涑,自己去三顺房间把被子调换一下准备休息。   …………   “我身上有酒味,若受不住酒气,我再拿双被子单独一个被窝。”兰香此时已躺在床上,他轻手轻脚的进来时,正对上她漆黑的眸子,兰香笑着摇摇头。   “一个半月没和宝贝女儿说话了,这些日子乖不乖啊?想不想阿爹?呀,她听的到我说话,在动呢!香儿,孩子在踢我呢!”   江沛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手自然而然的放在鼓起的肚子上,没想到刚说完话,手掌就感受到胎动,不由激动起来的喊起来,当清晰的感受一个幼小的生命时,他莫名的想要流眼泪。   兰香见他如此兴奋,不由温柔的轻笑起来,这种情况发生半个月了,孩子每天都会轻轻动一下,只是这两天动静要大一些,比以往要活跃些。   “恩,劲大着呢,可淘气了。”   “劲大好,说明咱孩子身子骨长的壮实,又踢你阿爹了,这么淘气!以后小名就叫淘淘好啦!” 第54章 租铺   第二天中午江沛去田宅牙行, 找负责他这个院落的中人,咨询一下房主是否有卖房的意愿。   由于买卖房屋的抽成比租赁多, 因此中人的态度特别殷勤,拍着胸脯保证两天内给他准信, 即使房主不卖, 也会帮他物色一座更好的宅院。   江沛想着倘若房主没有卖房打算, 当前的宅子住着很方便, 他们可以继续租下去, 自己买的那座可以租赁给别人收个租钱, 这样以来可以把每月的租钱抵消一部分, 投资房产在哪个时代都试用。   过了两天, 他刚下工回来, 正准备扶着兰香趁着夕阳未落春风正暖,去院外散步时,三牛和三顺跑来激动的告诉他,他们看中了一处铺面。   因为位置好太抢手, 死缠烂打费劲口舌才让中人答应不把铺子暂时许人, 约定明儿带着银子来相谈。   见两人都如此兴奋,想来门面应该差不了,告诉他们明日大家一起去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把租金交了, 把店铺定下来。   只是三牛在欢喜过后,挠着头迟疑的对他说门面好是好,就是租金太贵了, 那么小的门面每月得六七两银子,江沛笑着说   “你也不看看明华街是什么地方,哪处不是寸土寸金的,要不是你们的运气好,还不一定能找到满意的呢,做买卖时谁不是先投资,再赚钱的,再说等明天看了店面才能确定租不租,与其现在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好好想想租了店铺如何经营好。”   “二哥,我晓得,我同三哥商量过,除了卖馅饼我再做些卤菜卖,若不然样数太单一,交过租钱后,到手里的也剩不几个钱。”   三牛问过租金后,算着每天要卖多少馅饼出去,才把房租挣回来,最后发现不搭配着其它的吃食卖,划不来。   他有自制的佐料,卤出来的各种卤菜的味道很不错,况且还会做姚三顺交的豆干的做法。   “那样最好,把饼的价格提一下,荤的九文,素的六文,开业前三天给大家一些优惠,要好好想想如何优惠不亏本。”   毕竟他没有参与,不知道实际成本多少,即使再优惠,也不能做赔本买卖。   约定好明儿三人在离祁记粮行店铺不远处的,成衣店铺门前汇合后,各自散去,三牛因江沛回来,不用再担心他老娘和妹妹的人身安全,已搬到三牛的院里,这样做起事来方便许多,不用再来回奔波。   之后夫妻两人继续他们被打断的散步活动,这个时辰不去往夜市的话,街道上的行人不太多,不用太过担心出什么意外,江沛扶着兰香慢慢悠悠的出了海棠巷。   府城被一处不知存在多少年的古土城坡隔成城南和城北,只是为了道路通行和建房需要,被百姓破坏了不少,遗留下来的上面种植些很多花花草草,成为蒲阳府城的一大特色。   如今春暖花开,上面的景色怡人,也有不少人和他们一样,闲庭碎步的赏着风景。   “二牛哥,娘说她和三哥最迟下个月月中回去,咱们得买些东西让他们捎回去,如今爹瘫痪在床,老是不回去,旁人要说闲话的,面上不好看,对你名声也不好。”   如果去年秋播没被旱情耽搁,端午前后都可以收麦子了,芒种过后要尽快抢种下一季的庄稼,可如今没有麦子收,便要提前播种。   姚家的田地多,每年的那个时候都异常忙碌,因此徐氏和三顺端午之前必须要赶回姚家庄。   徐氏知道女婿能挣钱了,可以雇个人在家里帮忙做事,即使自己回去,女儿也不会太辛苦。何况她和三顺已来府城一两个月了,再不回去,三个儿媳妇心里该嘀咕了,说她偏心女儿。   “恩,我听三牛说娘气血亏的厉害,到时我从商号买些补品,再去回春堂给爹抓几副缓解五心烦燥的方剂。”   古人重孝道,自己一年都没回去了,便宜老爹又瘫痪在床,再不有所表示,那些村里的八婆肯定又是一番编排。   想着兰香生产完等孩子满月,那时进入十月份了,正赶上农闲,朝廷大概率的又要征役,为避免把这件重要的事给耽搁了,丈母娘回去时要把找人顶役的钱给她。   到时一旦征役任务下来,直接让姚家人把银钱给代交上去,只是不知道要交多少,他打算明日去商号打听一下,因为梁朝只要符合规定的条件,普通人都是需要服役的,包括商人在内,只不过他们决大部分是出钱顶役。   “不过,不只给我爹娘买,岳母来咱家多日,我外出的日子多亏有她,明儿把店铺确定下来,咱们去大强哥那的布庄买些布料,给你们做几套衣服,再给岳父买两坛好酒。”   “傻子,我如今这样,穿新衣不是浪费吗,今儿裁的说不定下个月就穿不得了,等孩子出生那不都得扔掉,多可惜。”   “穿不得先放着,等咱们有下一个孩子时再穿,是不是冷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两人沿着土城坡一直走着,穿过几个街口了,三四月的天,晚上有些寒凉,万一不小心冻着,又不能瞎吃药,还要受罪忍着。   兰香听他说起下一个孩子时,忍不住温柔的笑起来,手自然的轻轻抚摸着肚子,她想给二牛哥生孩子,孩子的容貌融合两人的相貌特征,让旁人一看便知孩子是她和二牛哥的。   微扬着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不由自主的挎着他的胳膊贴的更紧一些,满心的依赖着他。   虽然孕妇的体温高,不觉的冷,但拖着大肚子走小半个时辰的确有些累,笑着点点头,一起折返回来。   …………   江沛还没走到商号,已经瞅见三牛和他小舅子在人家还未开门营业的店铺门口,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谈论什么,不时的还龇牙笑着点头,好似赞同对方得观点。   他们虽然在交谈着,但心急店铺被别人抢跑了,想赶紧去牙行,因此分出五分心神盯着江沛平时上下工经过的路口,当两人发现他时,不由雀跃起来。   “二哥来啦!”   “二牛你咋才来!”   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好了,见其同时出声,江沛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才什么时辰啊,没看到街道上的店铺还没开门营业,牙行的中人估计都没开工呢。不过创业有如此激情是应该表扬的。   江沛请好假出来,随他们一起先去明华街看店面,样中的话再找中人。   店面确实选的很好,离的不远处有几家比较出名的卖点心的老字号,铺面在明华街与另外一条街道的十字交叉路口,而街道恰巧是通往附近居民各个巷道的必经之路。   因此才二三十个平方,牙行中人就要了每月七两的租金,还没有还口的余地,真是寸土寸金。   如果生意不好,还真是裹不住这么大的房钱开销,这个生意也是有他的一份,看来还真要花些心思好好的策划一下,好好经营。   店铺他很中意,待租下来后,得抓紧时间找人做个匾额,既然想打出品牌,必须要像祁记商号一样有属于自己的logo。   不过这些他已想好,直接在馅饼的图形中镶嵌“江记”两字,当然图案要有美学观赏性,他脑海中想出了几个,到时向制作的匠人描述出来,在纸上画好后再看具体效果,选出最合适的那个。   经过与中人恳谈,在不减少每月租钱的基础上,他们要求租期的起算时间往后推延一旬,向中人言明店铺开张做买卖前,要进行准备工作,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无法立即开始营业。   天下中人一样黑,吃不得亏,本来租钱在房主备案的价格上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上下浮动的,因此还和上次他租小院一样,在租契上做些手脚。   签过契约,一次□□三个月的租金,店铺的使用权就归属他们的了。手拿租契,江沛心里突然有种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激情。   两人知道江沛这次去广陵为商号办事会得到些赏钱,因此见他眼都不眨的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出来,没有太多的惊诧,不过羡慕是有的,三人没相隔几岁,没想到就数他挣的最多,发家最快。三牛在羡慕之余,又有点懊丧。   如今什么都是他二哥出钱,来明华街租门面的主意也是他帮忙想的,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他和二哥的账怎么算啊。   要不这家铺子算二哥的一半好了,不用他来出劳力,自己在店里守着,有了这个想法后,三牛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欠别人太多自己心里也有压力。   “三牛,店名你想好了吗?咱们得快些找个匠人把牌匾做出来,早一天做好,早一天开业!”   江沛担心自己什么都主动包揽,让他心里有想法,不知不觉中起了罅隙,毕竟自始至终都是三牛想出做馅饼生意的。   “口中香咋样?”三牛知道要租店面卖馅饼了,天天精神亢奋的很晚才睡,脑海中把他以后经营店铺的情景想了又想。   昨晚突然想起好像店铺的名字还没起,琢磨了一两个时辰才想出这么个名字。   想出来后,倍觉再满意不过了,自己做的饼子可不是口口留香吗,因此当江沛询问他时,颇为自豪的说出店铺的名字,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他,求取表扬。 第55章 准备   江沛嘴角抽了抽, 觉得与其叫口中香,还不如直接叫江记馅饼呢, 看到他小舅子也是一副嫌弃的模样,很明显是看不上这个名字。   但是正主却是一副陶醉自得的模样, 江沛不忍直接泼冷水, 于是委婉的笑着说   “口中香只香在吃者嘴里, 看的人又闻不到, 不如叫十里香吧, 十里之外的人都能闻到你做的馅饼香!你们觉得如何, 不妥咱们再想其它的。”   “我觉得不错, 三牛你说呢?”   “二哥不愧是捏笔杆子的人, 起的名字都透着文气, 我也同意!”   虽然店铺不能叫自己费劲脑子想出的名字,但是二哥想的也是一样,只要为这个店铺好就行。   店铺与店名定下来后,因他只向商号请了一天的假, 想趁这一天的时间, 先办紧要的事,随后在明华街就近找了家,专刻匾额的店铺把横牌先制作出来。   匠人收过订金让他们三天后来取,中人拿钱走人时就把店铺的钥匙交给了他们, 待匾额的事情办妥后,三人又重新回到店铺商讨怎么摆设物件布置屋子。   铺子近三十平,先前一个店家把里面的东西能清的都清走了, 中间连个屏风搁挡都没有,只空荡荡的一通间。   “三哥,三牛,看怎么装置铺面,哪块地方放火炉,从哪里设屏风。缺什么物什,咱们好去置办,我在这方面是门外汉,你们怎么想就怎么做。”   想要生意步入正规,必须要好好的把店面给重新装饰一番,三牛十二时就开始在洛水镇云客来做帮厨。   对这方面比他了解的多,姚三顺又常年出门送豆腐,客户中不伐有一些做吃食开小饭馆的人。   “二哥,你放心吧,我早想好了,在这里放置屏风,隔成里外两间,里面当储备室用,外间做馅饼,现做现卖,饼子热腾腾的老远都能闻到香味,保管只要路过咱家门前的人都会回头看一眼。”   三牛听江沛征询他的意见问怎么装修,乐呵呵的大跨步走到房屋中间,掂起脚比划着,眉飞色舞的侃侃而谈。   “放一个炉子太浪费地方,再买个,弄俩锅,这条街道人多,生意好时,一个锅做的饼必定不够供应的。”   三顺在店铺里用步子丈量一下宽度,扭头对说的正在兴头上的三牛说。   “放置两个锅的话,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要不雇个伙计来,即使没手艺,也可以给你帮把手。”   “行,那就招个学徒,就像当年我在洛水镇跟着师傅学厨艺一样。”   想起在洛水镇云客来的师傅,三牛有些感慨,时光过隙,转眼他也即将当师傅了。   三牛之所以同意雇个人来是因为他想着生意步入正规后,他和珍珠的婚事很快要提上日程,有李氏的提醒,他不敢拖太久。   铺子开张后,生意好进项多了,他便去王叔家商量婚期之事,如果不雇人,店铺肯定因成亲之事要关门歇业,出着高昂的租钱,怎么能歇业呢。   装潢店面的事情有三牛和三顺,江沛把事情安排好后,便去商号继续按部就班的工作,由于祁达发过话,经过几个月的适应,如今账房里的暗账采用的都是复式记账法。   账房的先生习惯了新方法后,再用单式记账法记明账后,两相比较,心里不由暗自嘀咕,那些和账房串通一气想暗自动手脚的人,想必恨死想出新记账法的江沛了。   等去取匾额的那天中午,江沛想去看看自己想出的logo图做出来后的效果,厚着脸皮又请一个时辰的假赶去明华街,自那天把店铺租下来后,都是三牛和三顺在操心忙着添置东西,他还没去过一次。   “二哥来啦!怎么样,看着还行吧?”   铺面的装修已完成收尾工作,三牛弯着腰拿着扫帚正在清理店里的垃圾,见他突然出现,眉眼带笑亲热的打招呼。   他没瞅见姚三顺,随口问道   “三哥呢?”   “拿牌匾去了,二哥,昨儿我同三哥找了个风水先生,帮咱铺子算了下开张的时间,三天后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店里东西都准备好了,那天开张不赶慌,你觉得怎么样?”   如今店铺只剩牌匾没挂,挂好后,只需备好制作馅饼的食材,做好开业准备。   说完后想起还告诉江沛他的打算这个店铺算他们兄弟俩的,挣的钱每人一半,于是趁着姚三顺刚好不在时,斟酌一番言语继续说道   “二哥,自从在府城碰到你,全都是靠着你接济,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要不是没有二哥你,那次风寒我小命早就没了,不算之前的三十两银子,这次租铺面又是你出的钱,老是让你帮衬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想这家铺子应该算咱哥俩的,挣的钱平分。不过二哥,我不是耍赖不还你钱,等我缓过劲来,还是要把钱还给你的!”   说道动情处,他声音有些哽咽,从小到大他最依赖的不是爹娘,而是他二哥,如今只能用此方法感恩他对自己的照拂。   江沛对他的决定感到即意外又感动,俗话说升斗恩斗米仇,亲兄弟之间也不外如是,能有如三牛一样知恩的人不多,竟然白送自己店铺一半的股份!   当时自己想出两人合伙做生意时,主动拿出银子租门面,一方面是因为兄弟手足关系,但也并不是全部基于手足之情,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投资挣钱,和三牛的纯粹之心相比,他自愧弗如。   “三牛,我和你嫂子商量过这事,是想准备与你合伙一起经营这个生意的,不过哪能让你白送呢,你和珍珠马上要成家了,不能全凭你一人说了算。这样吧,之前的三十两银子加上这次二十两的租钱算是我入股出的份子钱。”   江沛话音刚落,三牛皱着眉头摆着手,张口要说反驳他的话,却被江沛抢先一步,拔高音调说   “先别急着摆手,你知道我在商号脱不开身,你嫂子又没法出来帮衬,所以我虽入了股,但以后店铺的生意还是靠你来辛苦打理,如果你不让出一分钱,还白拿红利分成,那我们还是不要一起合伙了!”   最后三牛在他软硬兼施的劝说下,无奈点头,对于江沛说的四六分成,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坚持两人五五分,江沛倒也没再推让,大不了以后他多帮店铺的经营出谋划策。   两兄弟就生意的红利分成商量好后,江沛看着时辰不早,而姚三顺取牌匾还没回来,看来自己的小心思没法实现了,临走时他让三牛和三顺晚上去回家吃饭,商议怎么做好开业活动。   …………   “三牛,既然什么都准备好了,那咱不要非等着正式开业那天,才开门做生意,这两天先搞个试营业,这样即可以提前发现经营中有哪些不足,好赶紧弥补,免得到真正开业那天手忙脚乱,影响口碑。还可以让来买饼的客人帮咱们宣扬宣扬,到时你多做些,我拿点到商号里,他们那些人还是吃的起九文钱一个的馅饼的。”   祁家商号里的工人月钱和同行比起来都不低,到时他带些卤菜和饼子去打打广告,当然为防祁达对自己私下做生意有意见,肯定要说是自家弟弟开的铺子,让他们帮忙抬抬庄。   “最好开张那天,请舞狮队来闹腾闹腾,越热闹越好,让明华街的人都晓得那里有家十里香馅饼店,对了,还有咱姚家豆腐干!”   “对,买炮买鞭数多的!”   今儿是个喜庆日子,三牛特意下厨做一桌子菜,还去巷子深买两坛好酒,徐氏让他们三个男人在一个桌子吃饭喝酒,他们心情,不想扫大家的兴,没有限制姚三顺饮酒,自己陪兰香在灶房吃。   三顺见徐氏没管他,高兴的手舞足蹈,端着碗喝一大口酒后,高声说出自己的建议,心里感慨还是和妹婿在一起有福利啊,老娘靠在女婿的面子,放松对自己的限制,在府城真舒坦,他都快要乐不思蜀了。   江沛与他想在一处了,反正是要宣传,生意做的好不好,第一靠品质,第二靠宣传营销,三牛的手艺好,那么剩下的就要看宣传的如何。   “三哥的主意好,这几天多亏有你,来来,我们兄弟俩敬三哥一碗……”   “喝!”   “干!”   …………   “你呀,喝这多酒做甚,意思一下就够了,没见娘看三哥的脸色,恨不得想踹他两脚。”   三人聊的尽兴,不知不觉的把两坛酒都给喝光了,最后除江沛,三牛和三顺都喝倒下。尽管古代的酒精度数不高,他的头还是有些晕乎非常不舒服。   此时兰香背靠着垫被坐在床上,边帮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边数落着他。有他和三牛在,三哥酒瘾又犯了,她娘见了别提有多恼火了。   “兰香,等咱们生意挣钱了,我给你雇俩佣人伺候你好不好,你只管负责享福,到街肆上看到有喜欢的东西,也不用再顾惜钱,该买就买!”   江沛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平时一般很少饮酒,今晚如此放肆,也是因说到兴头上。   忍不住让他畅想以后他们的生意做的好,可以像其它商号一般在各个府城开分号,到时除了做馅饼,还可以做其它生意,有了钱,做事就不会有太多顾忌。   兰香把他扬起的头重新按到自己的腿上,轻抚着他的鬓角,笑的异常温柔,凝视着江沛因喝酒泛着红血丝的眸子,低声道   “二牛哥,我不奢求大富大贵,只要生活顺遂,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呆在一起过小日子就好。我挺满足当下的境况的,真要让旁人在身边端茶倒水的伺候,反到不自在。”   江沛知道她不想家里有陌生人打扰,他也不反驳,等她生产完雇个人伺候她月子,说不定就慢慢适应了呢。 第56章 开业   三人昨晚都喝多了, 江沛是必须要早起去商号,头痛加春夏交际的困乏, 让他生出赖床不起的念头,可睁开眼睛看到侧身而卧的兰香, 心想得起来啊, 不然要老婆孩子跟着他喝西北风。   尽管他轻手轻脚的穿衣, 可还是把兰香给惊醒了, 慵懒的翻过身, 睡眼模糊的睁开眼看他一眼, 问了句   “头还痛不痛?”   没等江沛应答她, 又阖眼睡起来, 随着胎儿越来越大, 她半夜睡的不怎么安稳,五更之后情况才好些。   江沛听她变得粗重的呼吸声,知她又睡着了,望着她不由宠溺一笑, 收拾妥帖捻手捻脚的走出房门。   “起来啦, 饭刚好,洗把手吃饭吧,你三哥他们昨醉的厉害,没起呢, 你吃你的,不用管他们。”   徐氏知道三人昨晚喝多了,早晨起不来, 因此一大早起来做早饭,怕喝酒伤胃,还煮一大锅粥让他们喝。   尽管对三儿子昨儿毫无顾忌的喝酒非常不满,可对着女婿不能说什么,等回去再和他算账,灌两碗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哎,娘”   四月的清晨,空气清爽怡人,他伸展胳膊反手向上抻抻懒腰,看到菜园里各种绿油油的蔬菜,心生喜爱,想侍弄一番。   于是走到石井旁汲了大半桶水,提到园子里,拿起葫芦瓢弯着腰沿着菜畦浇起水来,待浇完水,检查一下植株上有没有虫子,才洗手吃饭。   …………   “来尝尝家弟做的馅饼!今日免费请大家吃,不是我夸海口,保准你们吃后就惦记上,以后想吃的就到明华街十里香江记馅饼店去买。”   由于江沛头天晚上说要带些馅饼到商号供商号里的人品尝,早饭和晚饭大家有些人不在粮行里吃,而且是家境条件好的人,他让三牛最好吃中饭的时候能把饼子送到商号去。   那时大家都在后院厨房用饭,都可以吃到他们的饼子,这样以来可以帮店里拉生意,提高知名度,起到宣传的作用。   由于做馅饼的物件都已搬到店铺里,而明华街离祁记粮行较远,因此三牛算好时间,离正午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时,把做好的热腾腾香喷喷的,不同馅料的馅饼,装进一个精巧的竹篮里,用干净的白棉布盖了两层,还用心的装了一小坛拼卤菜,让姚三顺一起送到商号。   此时的江沛正手提着小舅子送过来的小竹篮,来到大家用餐的饭厅里,满脸笑容的开始分发馅饼,由于人数多,他不敢多发,不管什么馅的每人只一个,先拿到饼子的人闻着香气,开始吃起来,尝过之后,都说好吃。   卤菜他留着给账房里一起共事的人吃,毕竟有好处肯定先紧着自己人,况且在账房做事的人,家境要比一楼的伙计们好不少,消费能力高,买饼的可能性大一些。   “阿沛家里有喜事啊,在发喜饼?”   祁达不和商号里的伙计一起吃大锅饭,而是厨娘在小厨房帮他另做。但用餐的地方是相邻着的。   当他从远处走来要到饭厅用餐时,看到江沛提着注篮,笑的如沐春风,好似在给大家发饼子,便由此一问。   “大掌柜,可不是有喜事嘛,是阿沛的三弟,他的馅饼铺子后天开张,做的饼子真是好吃,不信您尝尝!”陈叔见他来,还没等江沛搭话,立马向祁达推荐起馅饼来。   江沛向陈叔抱以感激一笑,知道这是个机会,如果能让商号的主事人吃中这饼子,说不定还会让后厨的人偶尔去买饼子给大家解解馋,祁家员工的好福利,体现在各个方面。   因此连忙小跑到祁达面前,殷勤的从篮子中拿出几个饼子,用其中一块白棉布包裹着笑眯眯递给他,说道   “大掌柜您尝尝,这是家弟自己琢磨出来的,大家都说味道不错,看是否合您的胃口。”   祁达在他掀开盖布时,已闻到一股肉香味,又加上到了该吃中饭的时辰,肚子空空,担心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下属面前丢人,掩嘴吭了声,点点头,接过饼子,让大家继续用饭,而自己朝隔壁的小饭厅走去。   既然祁达愿意去品尝,江沛便放了心,肯尝就有机会。   回大饭厅继续给没领到饼子的人发,用饭时账房里的人在一处的,当他回到餐桌上,看到空空的的坛子,里面的卤菜早已被瓜分完,有些无语,再好吃也得给他留一些吧。   “阿沛,我吃着你这卤菜倒是合我胃口,做下酒菜不错,十里香是吧,回去我跟你师娘说一声,让她买卤菜去你兄弟那买。”   张先生和陈叔一样喜欢饮酒,饼子虽然味道不错,但他对卤菜更感冒。   “行,回头我跟家弟说,等师娘去时让她说出师傅的名号,直接收成本价,咱们账房的其它人去了,也都是有优惠的。”   提起账房里的人有优惠这件事,他只想拍脑门,怎么把后世的打折卡给忘了,为了刺激消费,可以找人做些小木牌,上面雕着江记的标识符,赠送给购买力强的一类客户,用来做活动打折用。   他本来要对张先生说他吃卤菜是不要钱的,只有徒弟给师傅送礼的份,哪有师傅吃自己的东西还要给钱的,不过对着其它人却不能说这样的话,回头他告诉三牛到时不收张先生家的钱就是了。   众人吃了饼子,无论是否真心,纷纷表示会去三牛店铺里捧场的,而且还会帮忙介绍身旁的熟人去的,江沛乐呵呵的笑着感谢。   甭管如何,今日的送饼目的达到了,费一篮饼,让整个祁记粮行的人都知道他弟弟三牛在明华街开了家味道很好的馅饼店,这买卖挺划算的。   在试营业的三天里,每晚三牛都会来一趟江沛家,对他讲述店铺生意的情况,总体情况还好,不过在适营业中,还真发现了一些小问题,得到及时纠正。   只是还没雇到合适的人,不过也急不来,需慢慢物色,毕竟是要教习手艺的,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到。   …………   店铺开张的这一天,除江沛请休一天,王叔和刘婶也把包子铺关门歇业一天来店里帮忙,只是珍珠与三牛快定日子了,为避免别人说闲话,刘婶没让她露面。   由于人多,江沛不敢让兰香去凑那个热闹,让徐氏陪着她乖乖的呆在家里。尽管她有些不情愿,但扶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只能作罢。   老百姓爱凑热闹,当鞭炮一响,锣鼓一敲,舞狮队在店铺门前开始气势十足的欢腾舞起来时,男女老少纷纷从各处奔来。   在看舞狮时知晓原来是一家饼店开张,匾额上还挂着红绸,老远都可以闻的到激发味蕾的香味,又听说开业当天是半价,很划算,纷纷到店铺里买饼,不一会店前挤满了人,生意爆棚。   四月初的天,江沛挥汗如雨的站在火炉前面帮客人用油纸装做好的色饼子。   明华街的夜市比白天的人还多,当把三牛提前发好的几大盆面用完后,他们只能遗憾的关门打烊,后悔没多和些面,要不然还可以继续卖,因为夜市还没结束。   关店门时,甚至还有人扒着他们的门问,明天是否还半价,让三人只想翻白眼,除了各种成本,这一天忙活那么久,也落不几个钱。   不过为了宣传只能这样,不赔本就谢天谢地了,幸亏生意火爆,要不然真是亏本。   三人拼劲过去,才感觉浑身都是痛的,软绵绵的走到里间毫无形象的瘫到地上,也不管上面脏不脏,担心王叔和刘婶的身子受不住,天黑便让他们回去了。   “三牛,到时你发家了,可不能忘了今天你三哥我,为了你,快要累成狗!快把钱匣子拿过来,咱们数数钱,过过手瘾,心里舒坦些。”姚三顺干脆仰躺在地上,喘着气说。   三牛早想数数今天有多少进项,虽然三人中最累最苦的是他,但是心里却激动异常,他的梦想就是如今这样的,开家小店,生意爆满,等娶到珍珠,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完满了。   听姚三顺说要数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一撅起来,乐颠颠的去抱外间木柜上的钱匣子,虽然江沛在账房不知数了多少银子。   可当看到三牛把沉甸甸的装着铜板的匣子抱满怀,脸上露出绷不住的笑意时,他心里也很兴奋,一直在投入,今日终于见到那么多回头钱了,虽然都是一个个的铜板,但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因此也加入了他们的数铜板行列中,为了防止数混,每人分了一堆,最后三人汇总,够一吊就用准备好的麻绳穿起来。   “我这里四百八十三文,二哥三哥你们呢?”三牛数完,扭头雀跃的问道。   “哎呀,不要打岔,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数到多少了。”三顺眼看快要数完了,被他一打岔,竟然不记得了,郁闷的瞪他一眼。   而江沛早已数好,见他二人还没数完,没有出声打扰,见此情形不厚道的笑笑,挪到姚三顺那里把堆在地上的铜钱扒拉过去一半,帮他一起数。   最后差不多有两吊钱,不过今儿是半价优惠,来买的饼客人中有一部分人是贪便宜的,等恢复原价后,可能没那么多,所以只能看活动过后怎么样了。 第57章 请期   由于一直忙着为店铺开张做准备, 江沛没有时间去牙行询问院子的事情,待店铺开张的第三天才去问中人。   田宅中人遗憾的告诉他房主没有卖房的打算, 说是将来分家时要留给小儿子的,尽管早有这个心里准备, 但他听后还是有些失望。   察觉到他的神情, 中人生怕这桩生意黄了, 开始向他推荐起已帮他物色好的几处宅院, 问他是否有时间, 可以马上看房。   江沛已连着请休两天假, 不好意思再向商号告假, 于是对中人说等他休沐时再看, 让他帮自己先留着。   馅饼铺子在开张后的连着几天, 虽然生意没有第一天开业时火爆,但也不差,让他意外的是,商号的厨娘竟然也去买了馅饼, 从吃中饭人人有份可以知道, 祁记是他铺子里的大客户。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大买家就好了。   “兰香,明儿我休沐,咱们和娘一起去布庄挑些布料吧。”   店铺的生意渐渐的稳定下来, 王叔帮三牛介绍了一位小学徒,他想着徐氏大概快要回去了,所以趁着有空闲时间赶紧带他们去布庄看看。   丈母娘和小舅子在他这里里外外的帮了两个月的忙, 怎么也得有所表示,看宅子的事情可以暂且缓缓。   “恩,也好,娘说过几天就要回去,三弟的纳征礼不是还没准备吗,要不这次一起挑些布料。只是娘走了,你们兄弟俩怎么去王叔家请期呀,也没个长辈在场,只怕不妥当,要不干脆让三弟别再耽搁了,趁娘在这里,赶紧找个先生测测吉日,把婚期定下来。”   虽然有江沛这个哥哥在,在毕竟男方父母双全,三书六礼没一个长辈在场,怎么也说不过去,让外人看来,太过敷衍,完全没把女方看在眼里。   “恩,明儿我找三牛说说这事,是要赶紧定下来。”   如今店里每天有进项,又加上之前借给他的银钱,到时不够自己再添补一些,置办纳征之礼完全没一点问题。   像他们这种小家小户,比着旁人的,买聘礼也花费不了多少,更何况三牛还有铺子的股份,实在不行到时把它添置在聘礼当中。   “哦,对了,牙行那边给咱们寻了几处院子,你如今大着肚子也不方便跑着去看,想要什么样的,回头我就按照你说的找到后定下来。”   门面、宅院和田地三者相比,还是先买宅院,即可以出租,到时他们所租院子的主人若收回房子时,他们也好有个住处,买了院子心就定下来,等有闲钱了再慢慢置办田产和店铺。   “反正咱们将来是要搬过去的,就照着咱现在住的这处买,有树有井什么都方便,不过……”   “不过什么?”听她不继续往下说,正在来回抚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的手顿在那里,疑惑的发问。   “不过最好再多一两间屋子,将来孩子们也不用再挤在一处。”兰香有些羞涩的说,肚里的孩子此刻好像回应她一般,开始动起来。   江沛能感到明显的触感,笑着对着肚子说   “淘淘,看你阿娘想的远不远,你还没出来,她就开始想到弟弟妹妹了,跟阿爹说你想不想要弟弟妹妹啊?想要,就不准淘气,爹爹和娘亲努力帮你生个。”说完看着羞涩中的兰香笑着挪谕道。   “去,不正经!对着孩子说这些做甚!”   被他取笑的面红耳赤,心咚咚跳个不停,装作生气的嗔睨着他,腹中胎儿好似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跟着变得更活跃起来。   “好好,淘淘阿爹错了,阿爹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   为了照顾自家的小毛驴,三顺特意在江沛的院子里临时打了个驴棚,刚好排泄物可以给菜园的蔬菜做肥料。   他听江沛说要去布庄买布料,顺便还要买些回去的礼品捎带回去,肯定要驾车去的。   有兰香这个重点照顾对象,担心街道上人多,江沛赶不好驴车,出什么意外,三顺决定亲自驾车陪他们一起去。   他早就听说妹婿要给他老爹买两坛好酒的,自己去了,难道不应该多买两坛讨好他这个做小舅子的吗。   兰香不想坐车,她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和江沛出去慢走一个时辰的路。   从海棠巷到布庄,路程还不到半个时辰,根本没必要去趟布庄还要坐车,知晓她的想法后,江沛觉得有他护着没什么问题,等走累了,再坐也是一样。   自年前刘大强暗自鞭策自己要向江沛一样奋斗后,江沛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又加上他去广陵一个多月,家里有徐氏,连季氏来的都少些,挺想去布庄见见他的。   布庄的每一季度的账务要送到总号这边来的,明面上,祁家生意的分布占比中除茶叶粮食外,排在第三位的就是布庄了。   而江沛所负责的账务中恰巧就有刘大强所在的布庄,帐面上的数字是非常漂亮的。每月的营业额,呈稳定的向上增长趋势,他猜想这一定少不了刘大强的功劳。   祁记商号里的职工购买本商号的东西,是有优待的,比市面上的价格低上些许。姚三顺赶着驴车载着徐氏走在前面,江沛小心翼翼的护着兰香有说有笑的,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   “江老弟!”刘大强正同掌柜的沟通店里的经营情况,看到江沛扶着挺着肚子的兰香跨门槛,另一边是他丈母娘徐氏,欣喜的大声喊道。   一旁的掌柜也笑着看着他,向他打声招呼才离开,总号的账房先生还需要客气些。姚三顺要在外面看驴车,无法进来,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想进来。   “刘大哥,怎么样,你现在是大展手脚了吧,今儿我休沐,陪着岳母和兰香来挑些布料,你给推荐几种,三牛那小子不是快纳征请期了吗,都一块挑些。”   “放心吧,别的不敢保证,对布料这一块,我可是琢磨透了的,找我准没错,自你去广陵回来后,还没见过你呢,听别人说那地方比咱们蒲阳城还阔气,哪天也能去一趟就好了。婶子,弟妹,这边是各种的棉、葛、麻、纱,二楼是锦缎和绸布。弟妹是想要哪一种?”   布庄一共三层,一楼二楼售卖布匹,三楼是留作它用,刘大强引着徐氏和兰香来到悬挂着令人眼花缭乱作为布料样板的布帘前面,不时还和江沛说几句题外话。   “刘大哥,先裁两丈看着喜庆点的细棉布吧,做孩子包被用的。”   徐氏只带来些她小侄们穿过的小衣,没有旧包被,现在小衣服小鞋子差不多都做好了,还只剩下包被没做,她想趁着现在肚子不是特别大,还能做针线活,赶紧准备,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看我这糊涂脑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得赶紧买,我这两天帮你赶出来几双。”   徐氏说完,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孩子出生时差不多八月底,两三个月后又到寒冬腊月,得多做几双厚的,冬天被尿浸湿了,不好那么快晾干。   刚出生时用的包被最好是红色的,看女儿的胎相,十有八九的是男娃,她再绣些麒麟图案在上面。   “弟妹,婶子,这是最好的细棉布,做贴身衣物用的,这两种明色各给你裁几尺。三牛兄弟不是快要成亲吗,这棉布做被里也合适,被面就用锦缎,纳征送过去多排场!你们商量好在哪办席面了吗,我可还等着喝喜酒呢!”   听他提起这个,江沛也有些替三牛犯愁,当时轻说的那么轻巧,真要做起来,发现麻烦重重,李氏已经说过要三牛把珍珠给迎回杏花村,在村里办席面。   从府城到杏花村,得几天时间,一路奔波劳累,按规矩还要带着嫁妆到男方家。   而且王家人大老远的嫁女儿,就算没有亲人,肯定也会请不少送亲的人跟轿,护送新娘。   而家里只有那么几间破土坯房,怎么够招待的,实在没办法只能提前让三牛在洛水镇临时租座院子,专门招待珍珠娘家来送亲的人。   布料买齐后,江沛想着反正是出来一趟,索性把捎回去的东西都给买好,于是先去的回春堂,让大夫帮兰香把把脉。   待确定胎儿非常康健时,又请何大夫帮江父开两个方剂,每个方剂抓几副药,给李氏也买了几副补气血的特制膏子,随后又到粮行买些干货,各种物品装了半车。   心里积着三牛的婚事,回家吃过中饭,江沛便和三顺一起去了店铺,听他小舅子说除了祁家商号一次性买的多,还有不少大户派小厮提前来也预订不少,卤菜也是比较畅销的。   正午才刚过,他们还没到店铺,已看到店前站了不少人,有买馅饼的,还有拿着坛子来称卤菜的,新招的学徒大山正在旁边有条不紊的帮忙。   “二哥,三哥,你们咋现在来了?东西置办好了吗?”   三牛手下动作不停的揉着面团,抬头看到他们一脸笑意的问着。   自开业以来生意很不错,照这样每天毛钱能挣两吊左右,除了各种开销,他们兄弟俩每月各能落下十五两上下,这已经很不错了,王叔他们卖包子还没他的小店挣的多呢,一想到这里,他就干劲十足。   江沛见他正忙着,暂时不适合谈事情,外间有大山在旁边帮忙,本来店铺就小,再加上两人,都没站的地,因此他和三顺只能到里间帮忙,做些杂事。   直到未时末,店里才清闲下来,江沛见他累的满头大汗,体贴的帮他倒杯水,搬个板凳让他坐下缓缓,再说正事。   “三牛,娘和三哥这个月中就回去了,这两天你先关门歇业,赶紧去求个婚期吉日,再把纳征礼置办好,咱们好去王叔家请期。”   “那咱们的铺子咋办?这生意才刚上道呢?”三牛想一个月后手里有的积蓄再去请期,没想到江沛那么着急。   “这时候是媳妇重要,还是铺子重要,本来咱们都够磕碜了,求期再没个长辈跟着,你要置珍珠于何地!难道到时你再回村里去喊人不成,谁愿意大老远的还跟着你跑府城来啊?!”   江沛听他说这话就来气,也不管别人什么反应,朝着他吼起来,他和三牛都不懂成亲过程中的规矩,他自己也没太在意。   只是听徐氏说才知道这里面那么多门门道道,怪不得父母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远嫁呢,双方都麻烦,想想这个他一阵烦躁,父母指望不上到头来还全靠他们自己去操持,事情不好到时还怨他们。   三牛被他吼的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是第一次成亲嘛,爹娘没精力管他,自己两眼一抹黑,把注意力只放在努力挣银子置办聘礼上面了。   当时他娘只是说让姚家婶子跟着媒人去纳礼,没说求期时也跟着一起去啊,他以为只要带着聘礼和媒人就够了呢,才由此一说,没想到二哥发这么大的火。   “二牛,你也别发这么大的火,成亲前谁不是个愣头青啊,他如果舍不得关门歇业,要不这两天我陪着娘帮他置办征礼,反正他去了也是什么都不懂,与我没什么两样,让他负责找人测吉日就成了。”   三顺这段时间一直与三牛呆在一起,已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见他现在被妹婿吼的大气不敢出,有点同情,连忙打圆场,当和事佬。   虽然江沛觉得自己是有点火大,不该发脾气,知道他也是为店铺好,多想挣俩钱,不过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不能让他养成什么事都要别人去替他操心,但还是放缓语气说   “三牛,我知道你一心扑到做吃食上,是想多挣几个钱,可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爹的情形你比我清楚,赶紧把婚期定下来,不能再拖着,如今爹娘是指望不上了,你嫂子如今这个样子,我也不可能事事顾及到你,有些事还得靠你自己。”   “二哥,我晓得,那我明日去占个吉日,等三哥帮忙把聘礼置办齐后,我就去王叔家请期。这是上次借的银子,还剩十多两,你们就可着这些钱去买,到时我再把这半间铺子添进去。”   他回过神来,听江沛一番话,也觉得自己之前太钻牛角尖,有些事往往过犹不及,钱是挣不完的,如果王叔和珍珠是贪财之人,那刚开始也不会看上穷困潦倒的自己,他们内心里要的是自己真诚的态度吧。   既然自己拼命挣钱是为了给珍珠更多的聘礼,不让她受委屈,那就把这半间铺子当成聘礼送给珍珠,反正他一辈子只要她一人,他的就是她的。   江沛听到他要把半间铺子作为聘礼送给珍珠,觉得他不是迂腐之人,对珍珠是真爱,便放心下来。   接下来几天全家除了兰香外,所有的人都忙碌下来,最终请人算好的婚期是来年二月十二日。   有徐氏精心挑选的纳征礼以及江沛在聘金里加的十五两银子和三牛铺子里的五成分成红利,王叔刘婶很欣慰,珍珠很羞涩,求期特别顺利。   …………   “香儿啊,哭什么,再过几个月不就回家了吗,到时带着我的大胖外孙回来,你几个侄子肯定稀罕的紧。”   徐氏觉得不能再呆下去了,三牛的婚事已办好,回去能给亲家一个交代,到家休整几天都该夏种了,此时兰香因她要回去,有些舍不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把徐氏也惹的用手绢擦眼睛。   “那娘您路上小心点,也别太急着赶路,累了就找家客栈住着,回去给爹爹和两个哥哥说,香儿很好,让他们不要惦念。”   兰香知道孕中抹眼泪,对胎儿不好,可不知怎么的,好似自从有了身子,自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江沛在旁边扶着她,见她哭的伤心,心里也挺难受的,不时的帮她揩下眼泪,小声的安慰着她。   三顺和三牛在检查车上的礼品是否带齐,其实大部分都是三顺来时扫的货,江沛主要是帮江父和李氏买些药回去,送药虽然不吉利,但府城的大夫肯定比村上的赤脚医生医术高明,对他们的身体有好处。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让徐氏捎了五两银子回去,毕竟只能到过年时才回,自己和三牛在府城的日子过得去,看着便宜爹娘生活过不下去,他也心有不安。   反正如今他有两份不错的收入,等他买的宅院让中人负责出租出去还有一份。 第58章 问题   徐氏走后, 江沛又把之前雇的做饭的中年妇人重新招了回来,可饶是如此,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短工只是每天做完分内之事就离开,剩下的时间兰香是独自一人在家, 如今已六个月身孕, 越往后越行动不便, 他实在不放心。   于是和短工商量每天多加二十文, 包中饭, 等他晚上下工到家时, 她再离开, 妇人当然乐意, 工钱涨了一倍, 活计却没增加,只是陪主家聊聊天说说话而已。   “今儿谁来了吗?”   下工后,江沛做好晚饭,去书房喊近日迷恋上看话本的兰香, 发现书桌上放着大半碗剔透红润的樱桃, 兰香一边看书,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悠闲自在好不惬意。   受现代社会的影响,传言都说樱桃里面长虫子, 他没有买给她吃,家里没有所以才有此一问。   “是珍珠来了,她家的樱桃熟, 送了些过来,还给淘淘亲自做了几身小衣,针线活挺不错,人也好,三牛能找到这样的姑娘,也是他的运气好。”   今儿她听到有人敲门,雇工打开门后发现是一个皮肤白皙圆润可爱的姑娘,女孩大方的先自报家门,然后说明来意是来看望孕中的兰香的。   两人一见投缘,聊了大半天才散去,通过与她聊天,兰香觉得珍珠是一位很好的姑娘,现在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向珍珠这边倾斜。   “是,不只三牛运气好,我的运气也好,娶了个不只长的俊,还勤劳持家的好媳妇,咱们吃饭吧,不吃饭,只吃这些东西哪行。”   听到珍珠来看兰香,江沛挺高兴的,他和三牛是兄弟,走的近关系好,自然希望各自的妻子能和睦相处,妯娌之间如果处的像仇人似的,那打起交道不得郁闷死。   幸亏三牛眼光和运气都不错,找个性情好的姑娘,如果像小李氏一样的女子,估计他们兄弟两人的关系因媳妇的枕边风,迟早疏远。   “整天竟说些会哄人开心的话,季大嫂也有了身子,明儿咱送些鸡蛋过去吧。”   兰香放下手中话本,羞嗔他一眼,借着江沛的胳膊站起来,想起前天季氏偷偷的告诉她自己有一个多月身孕的事,扭头对扶着她的江沛说。   虽然梁朝允许普通百姓在三年守孝期间生子,但刘大强因父亲早逝,母亲独自一人艰辛的扶养他长大成人,为感激母亲的抚育之恩,硬要坚持三年中不要孩子,现在孝期一过,季氏肚子很快有了消息。   “恩,这样挺好,两家孩子年岁相隔不远,以后有伴玩了,等三牛的孩子一出生可就热闹喽。”   “那季大嫂这下辛苦了,刘大哥那么忙,家里还有个大宝需要照顾,明儿我也劝她雇个做杂事的短工来,不然身子哪能吃的消。”   如今家里有个临时佣人,兰香刚来始有些不自在,现在慢慢适应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己没能力做,又不能所有的事交给赚钱养家的丈夫做,他即使愿意,她也会心疼的。   “恩,大强哥的工钱不低,季大嫂不是不晓轻重的人。对了,今儿田宅中人找到我说,有人中意咱家的院子,已签过租契,每月是四两的租钱,给了头三个月的。”   他们新买的宅院离明华街不远,也是他运气好,房主因做买卖需资金周转,急于出售名下的一套房产,不知中人怎么知道他是祁家商号的账房先生的,竟跑到粮行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院子不大,和目前住的差不多,可银子竟多出一百两左右,谁让人家的院子地理位置好呢,犹豫再三,让中人等他一天,他要回去和兰香商量,毕竟家里的钱都是她在管,这么大的事越过她,肯定不行。   中人犹豫一下同意了他,只一天的时间还等的起,何况以他的经验,事情十有八九能成,兰香知道后,赞成他买那座宅院。   虽然用的钱多,但以后租出去收的租钱也多,家里因饼铺的生意有活钱入账,还有江沛十五两的月钱,对于他们这个家的花销,绰绰有余。   征得兰香同意后,用两百六十两银子换回了一张房契,交出银子时,心是痛的,可接过房契时手是颤抖的,当然是因为激动的,揣着房契发现竟比揣银子感觉还良好,虽然银子没了,可如今他们是府城有房一族了,心里爽歪歪。   回去交给兰香时,她也是欣喜万分,拿着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油布裹了两层,和家里的银子一起放在一个桃木匣子里。   江沛从商号粮行的密室上得到启发,在自家也搞了个小暗格,平日里兰香钱袋里装的够几日花销的,剩下随匣子一起放入暗格里。   “这快就租出去了。”拿到房契不过一旬的时间,就开始要能收租钱了。   院子江沛带她看过一次,特别喜欢,虽然不大,但比起他们现下住的多了间耳房,房主应该是个讲究之人,布局很好,除了一棵海棠树外,竟还有棵桃树,只不过树上的桃子都被摘完了。   “对啊,谁让咱们的院子地段好呢!”   院子不但离明华街近,还紧挨附近富贵人家的居民区,更让他欣喜的是离的不远处还有个府城挺有名的书院,放到现代社会妥妥的学区房啊。   由于他家的院子和周围的比起来,即使不算最小的,但也是倒数,不过小有小的好处,那就是比较容易租给在书院读书,不愿在书院里住宿的读书人。   …………   “三牛,快些吃点西瓜,别中暑了,用井水镇过的,大山你也去吃点,天热人不多,我来守着!”   五月底已进入暑期,天热白天大家都不愿出门,店铺的生意也进入淡季,不过并不是真正的淡,有些大户人家是提前预订好,在一定的时辰点提前来取,淡的是散客。每当江沛休沐,都会雷打不动的来帮半天忙。   此时三牛与大山被火炉考的满头大汗,每人脖子上挂条擦汗的白毛巾,湿透了就换条干的。三牛听了江沛的话,长出一口气,赶紧走到里间,拿起案几上的蒲扇呼啦呼啦的用力扇起来。   “这天也太热了,约莫要下大雨了吧,大山,别干了,过来吃块西瓜,看把你热的。”   三牛对徒弟大山非常满意,勤奋踏实,虽然在厨艺上没什么天份,但勤能补拙,而且他自己也爱这一行。   “师傅,是要下雨,今早我还看到墙角一群群蚂蚁在搬家呢!沛哥好!”   大山只十一岁,家里比较穷困,但年龄小,自然还带着些童真,他知道江沛是账房,能识文断字手握笔杆子,因此每次见了他都有些腼腆。   “三牛,你也别只顾着忙铺子,不时的也得去王叔刘婶那看看,珍珠这些日子时常去家里跟你嫂子聊天,还给你做了两双鞋,你抽空拿一下。是不是整日与饼子打交道的缘由,怎么越来越笨了呢。每天早出晚归的,人家姑娘咋好意思去找你嘛。”   说起这个,江沛也觉得有点愧疚,他拿店里一半红利,只每月来那么两三天,做吃食是一件辛苦的生意。   早晨他和大山四更天就得赶到铺子里提前做好馅饼,卤好卤菜,迎接早上的逛早市的一波客人。中午和晚上更不用提了。他觉得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拧眉想了想,向三牛建议道   “三牛,要不每旬咱们关门歇业一天吧,就算是头老黄牛还有农闲期呢,兴许每月休沐三天,生意更好呢,一天吃不着,客人想的慌,下次买的更多。恰好现下正热,要不明儿歇一天,你的鞋子放四五天了,你嫂子提过几次,我都给忘了。”   “二哥,难道像你们商号的一样,每月都是那天停工,在家休息,那……那也行。”三牛听珍珠帮他做的鞋子送到嫂子那了,想起有十来天没见着她面了,怪想得慌。   因此当江沛提出每月歇业三天,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趁着空闲时间去王叔家给她做她喜欢吃的包子。   当前他手头没那么紧了,赶明到前面摊子上帮她挑两支簪子,有次他经过时,样中了几款,觉得珍珠带上去一定很好看。   …………   “哎,你别动,我去关,憋了一天的雨到这时辰才要下,风真大啊。”   此时外面的风,把因天热打开的窗户吹的哐啷哐啷直响,不时的还夹杂着电闪雷鸣,房间的油灯正处于被吹灭的边缘。   随着肚里孩子月份增大,兰香夜里起夜的次数频繁起来,在床里侧睡不方便,挪到了外侧,天气闷热,入睡困难,两人躺在床上聊着家常,没想到突然刮起大风来,房间里顿时清凉一些。   江沛见她起身要去关窗,连忙制止,小心翼翼的垮到床的外侧,下床走到窗前,双手扶着窗先吹一会凉风再关上,古代的冰块数量有限,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能用得起,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只有摇蒲扇的份。   风先至,雨后来,他刚到窗前片刻功夫,随着一道闪电紧接着一道轰鸣雷响的到来,哗哗的下起暴雨,雨滴透过窗口直往房里漂雨,他赶紧关上。   “凉快些吧,唉呀,怎么把咱家的鸡给忘了,天热它们都不愿躲进鸡圈里,我去看看!”   人怕热,动物也怕热,自进入头伏天没多久,他们家养的几只鸡晚上都不好好呆在鸡窝里,而是扎堆相互挨着,扭头缩在翅膀中各自安息。江沛担心他家鸡的智商不够,下大雨不知道躲雨。   “二牛哥,你穿着鞋子再去!别忘了打伞!”兰香坐起来朝穿着葛布薄背心,四角棉布宽松内裤,赤着脚急匆匆往外走的江沛喊。   院外黑漆麻糊的,雨像瓢泼似的,他赤着脚用力擎着伞向鸡圈的方向抹黑走去。   “人家都知道下雨往窝里跑,就你还傻傻的站着等雨水浇,真替你的智商着急……原来是被别的鸡挤的啊,你也挤它们呀!”   走近一看,他发现还有只鸡站在圈口没进窝,把伞柄夹在脖子一侧,伸展胳膊把它往鸡窝赶,没想到它不听话,江沛大手一抓,要去往里塞,才察觉原来鸡都不愿往里躲,一个个的都在靠着门口纳凉呢。   “赶紧换身衣服,不是撑着伞吗,怎么头发也淋湿了!”兰香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江沛,心疼的说。   “恩,风太大,伞擎不稳,鸡都进窝了。”   湿衣粘在身上不舒服,他直接把衣服全都脱掉,擦干身才走到立柜旁找衣服,兰香见他不着一物的背对着自己,羞的耳朵都是热的,连忙躺下,面对着床里侧,不敢瞄一眼。   “兰香,我还有件小褂哪里去了?转过身来吧,穿上亵裤了,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   江沛转过身看到背着他的兰香,知道她又是害羞了,忍不住想逗逗她,悄悄的走近她,蹲下来搬过她的肩膀坏笑道。   “呀,你这死人,靠这近做甚!小褂与我的衣物放一起了,你去找找,头发擦干才能上床!”兰香睁眼看到他近在眼前,素手紧握捶了他两下,羞恼的瞪着他说。   江沛摸摸鼻子,自己真是自作自受啊,于是乖乖的找衣服,擦头发。   炎热一直持续到处暑节气,才气温渐渐下降,让人才好受些,看着兰香快九个月的大肚子,心里有按捺不住的期待,天气不那么热了,慢走的好习惯还是要继续坚持才对。   可他不敢走远,担心走远了,万一突然生产怎么办,越是临近产期,他越是想东想西的,比吃嘛嘛香的兰香看着还要焦虑。   引起他情绪变化的除了临产的兰香,还有一个就是他所负责的账务,发现出了些问题,七月份要审核第二季度的账,有个分号,他在看第一季度的账务时就有所怀疑。   当时没向祁达反应是因为只看一个季度的账目太有局限性,参考性不大,想等着第二季度的账单出来,再看有没有问题,而后用复式记账法重新整理了一遍,在自己私人的问题簿上记录该分号账目的疑惑点。   因为心里对这个问题最大分号有了强烈的关注,当账册刚交过来时,江沛先核查那个分号的。   刚开年复式记账法还没在商号推广,因此第一季度的账册上的账目用的都是单式的记录法,第二季度则便开始采取复式的。   可能是分号账房先生刚学会,账目的漏洞补的很生涩,被他这个老手一眼便能看出来,如果他不再第二季度填缺的那么明显,而是在二三四,三个季度慢慢填补,那么就不会容易发现。 第59章 生子   当查出账务出现问题时, 他忍不住的在想,如果茶行分号的主事人在账目上动手脚暗中谋利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甚至可能不会从今年开始的, 在更早的时候就有苗头,如果想要证实, 那么就要重新核查茶行以前的账册。   可他主动提出查账自然会引起其它三位账房先生的反感, 他不是在质疑别人有包庇的嫌疑吗, 尤其是之前负责这个分号的杨先生, 心眼比着其它两位要小的多, 偶尔还会酸自己两句。   何况兰香下个月就要生产,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添那么堵, 耗去太多精力。   思前想后, 江沛决定先把这两个季度的账目问题告诉祁达, 凭他的经验,定然比自己还知晓里面的内幕。   如果由他开口提出核查往年的账目,定能减少旁人的不满情绪,不过不管怎样, 只要牵涉到揪出蛀虫的事, 谁心里也不会舒坦,即得罪人,身上的任务又要增多。   “这个赵松,仗着自己是二老爷的小舅子, 就不知天高地厚!哼,他以为二老爷能保的住他?恐怕自身都难保,阿沛, 这事你先别声张,说不定商号里不只他一人,明儿我自会同另外三位先生说三爷下达了普查总号和分号近三年的账务的命令,一旦发现财务漏洞,不上报者,后果自负!”   祁达虽不是祁家嫡支,但头脑特别灵活,能力比较强,要不然祁越也不会把他派到蒲阳城这个重要的市场上,从古至今,每个大家族内部都会存在各种利益纠葛,明争暗斗屡见不鲜。   祁家看着风光无限,风平浪静的,但内部也不伐各种斗争,庶子祁超虽没有商号的继承权,但是有红利分成的,并且可以参与商号的管理。一母同胞还各怀心思呢,何况是同父异母的。   祁越早就发现祁超暗中在做小动作,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把他揪出来惩治,等到他犯下的错误不可饶恕时,再蛇打七寸,让他没有翻身的余地。   到时老爷子自会禁止他参与商号的管理,免得再来祸害祖宗的基业。   江沛虽然对大家族争权夺利没什么兴趣,但听到祁达一席话后,发觉他真是个好领导,能读懂属下的心思。   他刚刚还在担心因自己检举揭发别人的账务有问题,害怕连累到家人时,祁达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焦虑,直接来次商号内部经济□□运动,直接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这是当家人做的决定,他们这些账房先生只有执行的份,查到谁谁活该。   有了祁达的贴心庇护,即使最近要忙翻天,他也是举双手赞成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财务有问题的人纵然被揪出来受到惩处,首先要记恨的也是上面的人物,最后才轮到他们这些小账房先生。   祁达果真在江沛阐明分号财务问题的第二天一早,便来到账房里神情严峻的对大家宣布:得到三爷祁越的指令,为清查商号蛀虫,重新审核蒲阳商号所有包括总号与分号在内的近三年的账务。   总号的账务要核查的原因是,虽然各分号的账最终会入到总号的账上,但有些生意是独立的经营的,譬如食盐,粮食和干货等。   接下来,账房里的所有职工仿佛提前进入腊月的工作状态,脚不点地,身不沾家,即要忙着查以前的账目,又要记录着当下的入账出账情况,从中还要挤出时间做明账。江沛比他们还要多加一项照顾孕妇。   “腿又抽筋了,怎么不叫醒我。”   被兰香的痛哼声惊醒,江沛知晓她又是腿抽筋了,迷瞪着眼睛坐起来,困顿的打着呵欠,不用点灯,抹黑熟练的开始帮她捏着浮肿的小腿。   “二牛哥,又把你吵醒了,我能忍的住,不痛,一会就好的,你睡吧。”兰香知晓他最近忙碌的紧,眼睛熬的都是红血丝,又加上自己大着个肚子还要他来操心,两头来回奔波劳累。   “好些没,唉,最近商号的事情是比较多,都赶在一起了。”他最近是真的累的受不住,神疲体乏,洗头时都感觉头发比以前掉的多。   真担心常年在账房里,经常做些烧脑的事情,会不会中年秃顶发福,变成油腻腻的大叔一枚啊,联想到自己那般形象,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行,一定要锻练,听说用生姜水洗头好,多吃黑色食物能生发,保养要趁早,看来他要早做准备,预防自己进入早衰的大军当中。   “嗯,好多了,你也别熬太狠了,有季大嫂陪着,珍珠时不时的还会过来,中午别再回来了,天虽凉快了些,但还是燥的很。”   兰香揪着他的小褂衣襟让他躺下,往他身侧挪了挪,下巴抵在他颈窝处,心疼的贴着他耳边轻声说道。   自七月份以来,江沛每天中午也要从商号跑回来,看看她的情况,确定没事后,扒几口饭又心急火燎的离开,近日又因账务缠身,嘴角都虚出水泡来。   “嗯,过段日子就好了,香儿,近日有没有人来咱家借着唠嗑的名头,给咱送礼的?”   商号里不知是谁透漏出祁达在清查账务,张先生对他说有女客莫名其妙的找师娘拉家常,来家里送礼了,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让通融通融,睁只眼闭只眼。   “送什么礼?没有,我一直都是呆在家里的,倘若有人来不会不知道的。”   “没有就好,如果有不认识的,敲门也别开,最近商号不太平静,你自己要当心些,从里面把门杠紧。”   茶行的人大概是对祁达和其它管理人员行贿不通,才把主意打到他们这些账房先生身上的。   至于他们为啥没上门给他送礼,有可能是他们还没打听到自己住在哪里,商号里除了几个走的近的同事,其余人都不知道他住在海棠巷。   “不太平?!凶险不,二牛哥,你可千万要小心!”兰香一听他说不太平,立刻浮想联翩,半个身子靠在他胸膛上,搂着他的脖子心急的问。   “别怕,没事,只是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啰啰,蹦哒不了几天。快睡吧,别瞎想,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能让自己有事!”   人身安全倒不至于受到威胁,他们犯不着为了金钱上的事情去杀人,还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账房先生和他们又没有深仇大恨。   不过因商号的主事和账房先生出事,生意肯定会受影响,账房先生不可能抓个人就能用,到最后说不定又要分派到他们头上。   三年的账本不是说查就能查完的,何况还是在纷纭的数字中查找纰漏,江沛越发觉得还是现代社会好,直接把数据录入电脑系统,自动出结果的。   祁达见账房的先生们最近被他折磨的,面对账本时如丧考妣一般,即生气又心疼,于是挥挥手让每人轮着休沐两天,回家好好调整心态,账房先生厌恶账本可不行啊。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女人生孩子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江沛不能替兰香受这些罪,只能提前尽自己所能的做好后勤工作。   进入八月份,他让刘婶帮他打听府城比较好的稳婆,看着兰香圆滚滚的大肚子,心颤了颤,决定请两个产婆来接生。   “看把阿沛紧张的,兰香胎位正的很,只是胎儿大了些,她身子好,没事的。”刘婶帮他打听好稳婆后,同珍珠一起来看望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产的兰香。   “有婶子这句话,阿沛就放心了,兰香生产时还要您费心,该准备什么您提前和我说,别到时耽误事。”   预产期只是一个估摸,他担心兰香提前发动,到时再去准备东西难免手忙脚乱。   “都是亲戚,说这些外道话做甚,咱们两家离的又不太远,跑个腿的功夫,阿沛啊,兰香坐月子没人伺候咋办?”   刘婶见江沛对兰香知冷知热,非常贴心,他和三牛亲兄弟,情谊又深,有个好兄长做榜样,想来三牛对她家珍珠也差不到哪里去。   清楚未来的亲家娘走不开身,顾不到二儿媳,再加上她对江沛和兰香的印象不错,因此非常乐意帮忙提点着些。有了女儿的人,心肠格外柔软些。   “都请好了,之前雇的短工,到时给她加些工钱,让她在身边照顾。”   为了能让短工用心的照顾兰香娘俩,他直接把工钱加到每天一百文,每月三两银子的工钱在府城已算给的相当多的了。   遗憾的是他没有产假,正赶上商号清查的时候,就算有心请假,祁达也不会放他回来,账房中每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怎么会乐意把他的活给接过来呢。   “那就好,那就好……”   …………   通过整里下面分号的账目,江沛发现没有像广陵总号以及去年的蒲阳商号一样有空白户头的大额支出,商品的各个数额都对的上,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不像粮食囤积多售出少,当然有问题的祁记茶庄除外。   目前他只把一半的账目核查完,商号的总账没有归他管,他只负责分号,暂时发现只一家分号有问题,其它的还算正常。   “二牛哥,我肚子有点痛……怕是要生了……”   刚吃完晚饭,夫妻两人像往常一样在巷子附近慢走,没想到之前毫无征兆的兰香却突然感到小腹有些痛,隐隐有热流下来,无措的看着怔神的江沛。   “要……要……要生了……不能慌,咱们先回家,再去请稳婆,香儿,坚持一下!”   江沛听到她说要生了,脑子一片顿时空白,说话也有点哆嗦,兰香发动的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四五天,他还想着过两天请稳婆住进家里呢,没想到产期竟然提前了。   看到无措的兰香,他狠狠的掐了掐大腿,让自己镇定下来,一把把她打横抱起,当小跑到海棠巷时,因季氏也怀着身子,不方便进产房。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另外两家邻居门外大声喊起来,打算让她们帮忙看顾着兰香,他得去请接生婆。   左邻右舍的人听闻他哑着嗓音的嘶吼声,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纷纷走出院门查看究竟出啥事了。   “阿沛,兰香咋了,出啥事了?大强你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季氏怀的是第二胎,虽然显了怀,不过动作很挺利索,听到江沛的呼喊声,第一时间跟着刘大强快步走出院门,见江沛喘着粗气正抱着兰香站在邻居家门前,以为兰香摔着碰着了呢,连忙关切的急声问道。   她刚问出声,左右的邻居也都出来了,见他怀中的兰香皱着眉头,紧咬嘴唇,双手抚着圆鼓鼓的肚子,都不由替她担心。   “嫂子,是兰香肚子发动了,好像马上要生啦,我得赶紧去请稳婆!”江沛看着怀中的兰香,恨不得会□□术,另外一个自己把稳婆给抓过来。   “别着急,肚子才刚发动,她这是头胎,一时半会还生不了,这里有我们帮你看着,你快去找产婆。”   左邻右舍的男子了解情况后,为了避嫌都躲回自家的院里,说话的是生产过,有经验的一个妇人。   “大宝娘,你也小心着点,别被血气冲撞着,等明日再过来瞅!”   “不要紧,我不进屋,就在门口看着陪兰香说说话儿”   ……   江沛把兰香放到提前收拾出来的西厢房,感谢热心快肠的邻居后,脚下生风的往提前上门打过招呼的两个稳婆家跑去。   等他和两个稳婆赶到家时,见两个邻家嫂子正架着兰香来回走着,灶房里还有人在烧热水,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内心非常感动,远亲不如近临,说的一点都不假。   帮忙的邻居见他一下子带过来两个接生婆,感慨他体贴细心,把媳妇当掌中宝捧着,搀着兰香的两人笑着打趣她   “兰香啊,看你当家的多顾惜你,等会加把劲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可不是嘛,请的两个婆子都是咱们城南顶好的,打着灯笼去哪找这么好的男人,我家的那个死人,有他一半我都能笑醒!”   “吆,是嘛,上个月,我可看见你家那口子还在肆口帮你挑簪子呢。”   江沛紧张的情绪在她们的插科打诨中慢慢的平复下来,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肯定比他有经验,大家都说兰香的胎相正,只要有力气一定会顺利生产的。   上次刘婶也说过这话,因此他还特意去回春堂找何大夫开了一包煮参汤的药材,防止她生产时脱力,生不下来有危险。   趁着她情况还稳定,还只是阵痛,他又跑去包满香把刘婶也给喊了过来,珍珠准备也要跟过来的,被她瞪回去了,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去看别人生产的。   兰香阵痛到子时,十指才开完,真正的开始生产,江沛紧张焦躁不安的情绪又回来了,站在门口来回的走着,手心里都是汗,他真想抽管旱烟缓缓。   “二哥,别着急,刘婶不是在里面吗?”三牛是珍珠喊来的,此时院中就他哥俩,时辰太晚,江沛让来帮忙的邻居们都回去了。   “我去趟茅房!”江沛听不得兰香的痛呼声,这都两个时辰了,孩子还没生出来,心砰砰的越跳越快,一直提醒自己兰香会没事的,刘婶和稳婆都说胎位很正的,煮的深汤也端进去了。   三牛对着江沛的背影翻白眼,一个时辰没到,都跑茅厕四五趟了,别人不都说嫂子没事吗。不过换作是珍珠,他或许也像二哥一样紧张。   “哇……哇……”在江沛为了安抚兰香,嗓子都快喊哑时,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他的眼泪瞬间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而三牛欢喜的对泪流满面的江沛喊道“二哥,嫂子生了!”   房外兄弟俩是一哭一喜,情景有些滑稽,而产房内则都是笑意融融,除了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因脱力昏睡过去的兰香。   “男娃女娃?”   “带把的大胖小子,快拿包被包起来,看这小腿蹬的多有劲,等会他爹进来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两个稳婆也都喜滋滋的,能一下子请得起两个人一起接生的,家境必定是不错的,况且生的还是个男婴,赏钱是少不了的。   刘婶抢着把沉甸甸孩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慈爱的抱在怀里,让她们把产床清理一番,给兰香换身干爽的衣服,再去叫江沛。   夜晚有风,门只打开一条缝,还未等刘婶说话,站在门口的江沛立即上前,询问情况。   “阿沛,进来看看你媳妇孩子吧,三牛回去补补觉,干脆今儿别去饼铺了,天都快亮了。”   刘婶看他猴急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看到准女婿时又补充了句,这个时辰去店铺也来不及了。   三牛知道自己不能进去,知晓侄子平安出世他就放心了,平时四更天去店子里,天马上都快亮了,打算听岳母的,挂个歇业牌子,店主添丁之喜,歇业一天。   江沛挤进房里后,眼里心里都是兰香和孩子,根本不在意房间的血腥味,待趴在床头帮沉睡中的兰香拢拢头发,擦干额头上打湿的汗水。   而后才激动的从产婆手中接过用大红包被包着的孩子,尽管是房间的光线不好,无法辨别儿子是白是黑。   但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看的,浓密的毛发,胖嘟嘟的小脸,紧闭双眼,小嘴微抿,皮肤一点都不皱巴,怎么看怎么好看,心里柔软的想要溢出水来,声音温和的对他说   “淘淘,看看你阿娘为了生你多辛苦,以后一定要孝顺啊!”   “兰香还没醒,先喂孩子喝几勺太和汤”刘婶端着摊的温度刚刚好的白开水,走到江沛身边,拿起小勺子,舀起半勺贴着淘淘的下嘴唇,动作轻柔的往小嘴里慢慢送。   没想到他竟然微张着小嘴要吃的,喝水喝的特别卖力,逗的其它人一阵欢声笑语。 第60章 洗三   江沛看着儿子喝水的可爱动作, 心都要暖化了,来梁朝两年多从三无青年, 蜕变成三有男人,如今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稳婆拿到接生费和赏钱, 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便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刘婶, 您也劳累一整晚了, 快回去歇一歇, 这次真是太辛苦您了!”   见刘婶神情疲惫, 便催着她回去休息。想来也是, 在包子铺忙了一整天, 晚上又被他喊过来熬了一宿, 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决定等把事情整顺后,买些礼品上门好好感谢人家。   “我等雇的短工来了再走也不要紧,你一个大男人哪会照顾这么小的孩子,你看着他们娘俩, 我去做些吃的, 再给兰香煮些米酒鸡蛋汤,好下奶水,咱们的淘淘还在饿着呢!”   刘婶如今越看孩子越喜欢,没感觉到累, 欢喜的要去做饭,看到淘淘时觉得自己的乖孙子也离自己不远了。   “那麻烦婶子了,对了, 医婆说兰香刚生产完,要给她煮些米汤喝,不能吃大补之物,免得引起肠胃不适,我还问过何大夫,他也说喝米汤于孩子吃奶无碍。”   江沛在给兰香抓熬制参汤的药材时,特意咨询了回春堂的医婆有关产后的各种事项,其中有饮食这一方面,他没穿越前好像也听同事说过自己的经历,最好喝些清淡的米粥。   “米汤哪有红糖米酒滋养人,医婆都是瞎说的,我生珍珠时就是这么过来的。”刘婶完全没把江沛的话放在心上,孕妇生产完谁不是喝这个的,只有穷人家买不起红糖才喝米汤的。   江沛见她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知道她也是出于好意,于是干脆不再说什么,反正短工快要过来,等会让她煮给兰香喝就是,既然连医婆这样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待她进灶房后,江沛拉个矮凳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熟睡中的母子两人,心里涨的满满的,整个房间溢满了温情,   辰时刚至,雇工就赶过来了,江沛连忙让刘婶回去休息,刘婶见她同自己年岁相差不大,都是生养过孩子的,照顾产妇有经验,不是两眼一抹黑。   她想着家里还有包子铺,只老伴和珍珠两人忙不过来,自己得回去帮忙招呼着,于是点头同意回去,絮絮叨叨的交代江沛和雇工一些事情后才离开。   “阿沛,我家大宝天没亮就非要吵着来看弟弟!”刘婶离开没多久,季氏便牵着儿子大宝,满脸喜悦的来看兰香。   “嫂子快坐下,兰香还没醒,大宝,淘淘弟弟还在睡懒觉呢!”江沛连忙起身把自己的凳子让给了她。   “大宝,弟弟可爱吧,弟弟在睡觉,可别上手摸啊,你在旁边看着他睡!”季氏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担心他的手没轻没重的把孩子给弄醒,连忙提醒他。   “娘,弟弟好好玩,我不想要妹妹了,想再要个弟弟!”大宝的话音刚落,襁褓中的婴孩非常不给面子的哇哇大哭起来。   “娘,我没摸弟弟,是他自己哭的,淘弟弟别哭啊,我给你糖吃好不好?”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饴糖要往淘淘哭着小嘴里塞。   “哎,大宝!弟弟现在不能吃糖,等他再长大你再给他好不好,儿子真乖!”   季氏眼疾手快的连忙把大宝拉到一边,好笑的说道,看到江沛弯腰笨拙的把孩子抱起,嗷嗷的哄着,可儿子丝毫不买老爹的脸继续委屈的哭着,连忙继续说道   “阿沛,淘淘约莫是拉胎粪了,去找两片干尿布来,我给他换换!哎呀,兰香醒了,现在当娘了,听不得儿子哭,心疼了吧。”   她站起身要去把江沛怀中大哭的孩子接过来时,发觉熟睡中的兰香,慢慢睁开了眼睛,不过还是一脸的疲顿。   “阿沛,快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兰香支起身子坐起来,满脸心疼的望着丈夫怀里的儿子伸着胳膊要去抱。   “饿不饿,我让王嫂正给你熬米汤呢,看看咱儿子俊不俊。淘淘别哭啊,让你阿娘抱抱!”江沛笑呵呵的把儿子小心翼翼的放到兰香臂弯里才松手,随后去拿尿布。   “奶水下来了没,淘淘拉过屎尿就该要着吃了?”季氏帮兰香开始拆包被,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太凉,不用担心冻着孩子。   “还没有,只是胀的难受。”兰香慈爱的笑看着不再哭闹的儿子,动作轻柔的给他清理红彤彤的小身子。   “如果淘淘的吸劲不大,就让阿沛先帮帮忙。”季氏说的一本正经,而兰香听后俏脸刷一下红了,娇羞的扭头瞥了眼正在拿尿布的江沛,点点头。   江沛见兰香醒了,儿子在母亲的怀里停止哭闹,重新进入睡眠状态,雇的短工王婶在高工钱的动力下,做事手脚特别利索,还有季氏和珍珠在旁边陪着,家里不再那么忙乱。   按照平日里去商号上工的时间,他已迟半个时辰,由于兰香突然生产,还没来得及向祁达告假,因此必须要去商号。   “淘淘,阿爹要去做工了,要乖乖的哦,不要闹阿娘。兰香,想吃什么让王婶给你做,你再躺着睡会,我正午下工赶回来看你。”轻柔的抚摸一下淘淘的胎发,嘱咐着兰香。   依依不舍的离开他们娘俩,走出远门小跑着去粮行,虽然一整夜没睡,但没有丝毫困意,孩子的出世,让他多了一份寄托,更让他感觉自己比以前更有干劲,元气满满。   到了商号,找到祁达说明自己迟到的原因,祁达哈哈大笑着恭喜他的添丁之喜,并且言明孩子洗三时,他一定会去看看大侄子,江沛笑嘻嘻的连忙谦虚的道谢,到了账房同事又是一阵贺喜声。   蒲阳商号的经济□□运动,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前段日子他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冒着早衰的危险,紧赶慢赶的把剩下的一年半的账目,硬是审查的还只剩下大半年的没看,现在儿子出生了,更想要早点完成任务。   让他庆幸的是,赵松只在茶行担任掌柜不到三年,在他之前的账目没有什么问题,前面的账册整理起来的速度,相较之前快上许多。   其它分号的掌柜倒是还算规矩,没什么大的经济问题,都是些针头线脑的东西,水至清则无鱼,这是祁达暗示过的。   管理下属不能太苛刻,只要没越过那条线,就不用管,只不过为让祁达心里有数,他还是认真的记录了下来,留个底拿给他看。   免得以后他们那些人胃口大了,不再满足一针一线,开始搞起大动作,上面的人怪罪下来,担责任的其中就有他们这些负责审核账务的人,谁让他们没指出来呢。   下工后,江沛心里记挂着妻儿,没顾得上与同事打招呼,就步履生风的急切赶回家中。   “淘淘怎么哭这么厉害?”王婶帮他打开院门时,听到儿子啼哭不止,疑惑的问道。   “饿了,急着要吃的呢,东家娘子的奶水下不来,只能干瞅着,那小模样看着真让人心疼,正等着东家你回来呢”王婶忘着有些纳闷的江沛,抿嘴笑着。   等着他?他现在又不是女人,没法奶孩子,等他做什么。   等他进屋,兰香敞着衣襟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满脸通红的支支吾吾的告诉他,为什么等着他回来。江沛听后觉得挺别扭的,不过为了让儿子填饱肚子只能照做。   在江沛手口并用下,他家儿子终于能吃到自己的口粮了,瞧他那欢快劲,吃的满头大汗,丝毫不管老爹老娘如何脸红害羞。   洗三这天,江沛告了天假,让三牛也把馅饼铺子关一天门,由于他们在府城没什么亲人,请的除了左邻右舍的邻居,就只有陈叔、张先生和王叔他们一家。祁达说要过来,还不知道他确不确定能来。   八月下旬的天,不热不冷,江沛在众人的指示下提前准备好了洗三用的一系列的东西,他对流程不懂,让刘嫂在旁边指导。   兰香要坐月子,不能出来,出生后皮肤发红的淘淘,第二天便开始变的白一些。   当刘婶抱着光溜溜的儿子放进泡着干艾叶的水盆中时,如藕般的小胳膊小腿开始乱蹬,哇哇大哭起来,盆里的水花四处乱溅,江沛看的直心疼,而众人则哈哈大笑。   “这娃身子骨壮实,看水花溅出多少……”   “那是,也不看看兰香孕中都吃的什么,她当家的一点活计都没让碰!”   “添盆了,添盆了!”   ……   “大掌柜,您来了!”洗三礼快结束时,祁达才姗姗来迟,江沛都以为他不来了呢。   “没啥好送的,这是我让小厮给大侄子到天隐寺求的护身符,顺便打了一把长命锁,你收好。我看看侄子再走。”   因为添盆之礼最后都让收生姥姥拿走了,送再多也落不到主家头上,所以祁达才把礼物直接交给江沛。   “大掌柜的您真是客气,我替淘淘谢谢您了!”江沛觉得上司太有心了,有这样的领导,下属能不死心踏地得用心干吗。 第61章 病危   儿子的洗三过后, 江沛开始进入了人生又一新阶段,水深火热的养娃新生活, 每当大半夜被吵醒时,他都忍不住的感慨孩子真是个甜蜜的负担啊。   王嫂在兰香坐月子期间是留宿在家的, 兰香担心孩子哭闹扰他歇息, 让他睡另外一间房, 江沛没同意, 觉得养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 不能只让妻子一人承担。   而且王嫂白天照顾一天, 夜晚再熬夜, 身体受不住, 影响工作效率, 说不定还会把负面情绪带到孩子身上。   “臭小子又在嚷着要吃的了,我去点灯。”   房里多个孩子,不自觉的睡的没以前沉,有些响动便会醒来, 夫妻两听到哭声, 立马醒来,知道儿子又在发出他饿了的信号,于是连忙起身。   为了孩子的呼吸健康,他们都奢侈的用上蜡烛了, 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心,无论穷富总想尽自己所能的给孩子最好的。   “小赖皮,咱们找娘亲喽!阿爹摸摸拉臭臭没……”江沛点好火, 从摇床里把嗷嗷待哺的儿子抱出来,送到兰香怀里。   虽然每晚被吵醒两三次,但他发现儿子还是比较好养的,饿了尿了就哭,吃饱就睡,中间一点都不闹人,不知道为他们省去多少麻烦,和自己的乳名差了十万八千里。   “二牛哥,你拿块尿布过来,淘淘尿湿了。再换个包被,这个有点潮,现在夜晚凉,别冻着了。”   “恩,剪那么多尿布都觉得不够用!我之前不是还有两件不穿的短褂吗,回头也给剪了。”如果有尿不湿就好了,这样就不需要费力洗尿布。   …………   商号的所有账目直到九月中旬才核查完,在刚发现茶行账目有问题时,祁达已派人回广陵给祁越递信了。   大家族的利益纠葛太复杂,即使出了什么事,一般也不会轻易经官判定,最终为顾惜祁家的门面,赵松被责令赶回广陵,免去他茶行掌柜的职务。   赵松的惩罚祁达没资格做决定,可收拾两个账房先生还是没那么多顾忌的,为杀鸡儆猴,震慑其它的账房先生,以防他们以后和掌柜沆瀣一气,动小心思,一纸诉状把他们都告到官府。   一场内部清理运动伴随着关联之人得到应有的惩处,而终于划上圆满的句号,在祁越未委任新掌柜到来前,祁达只能暂时代管店务,其它分号的账房先生轮流来负责账目。   总号的账务本身就多,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审查账目,江沛他们白天黑夜的连轴转,祁达这次大发善心,放过他们一马,不追加工作量。   在三牛耐心的教导下,大山目前已基本掌握了做馅饼的手艺,使得三牛比以前要轻松许多。由于店铺小,只他们两人,即使生意再好,可毕竟只有两双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因此每月的收益算下来基本都相差不大,除了给大山的三两工钱和其它各种开销,每人多时能有二十两红利,少时十五两左右。   兄弟两人都不想把步子跨太大,三牛来年二月份就要成亲,用钱的地方很多,扩大经营需要本钱,还有就是培养人才,无论哪方面都不容易,暂时先这样做着,每月十几两已不算小钱了。   “二牛哥,家里的木炭没了,今年好似格外的冷。”   兰香趁儿子睡着,坐在床上做针线活,想起王嫂昨日对她说的话,提醒江沛坐在火炉旁正给儿子烘烤尿布和小衣的江沛,手中穿针引线的动作不停。   时光如梭,转眼淘淘都三个月了,连日下了十来天雨雪,大人的衣服脏就脏了,只要勤换贴身衣物就没什么,可随意的拉屎拉尿的婴孩不行,每天都能洗一晾绳,没太阳干不了,只能放在火炉上烤干,家里自然废柴禾。   “明儿我再去买两车,一车放家里,一车给三牛送过去,饼铺里约莫也不多了。兰香,今年过年咱们得回去一趟,淘淘要上户籍,你……”   由于江沛的户籍是洛安县洛水镇杏花村,儿子的户籍是随宗族的,必须要回籍贯之地上户口,根据辈分,儿子大名叫江清霖,是他自己起的,回家时旁人若问起来,就说是找算命先生测的。   朝廷九月初开始征役,徐氏离开时,他把自己连同三牛的顶役金一起给了三十两,同她说倘若银子不够,麻烦他家先帮忙垫着点,过年回去时再还给他们,依据往年的惯例反正是用不完的。   “二牛哥,我晓得轻重,年节必定要是回去一趟的,一直这样呆在外面,如何也说不过去……谁在外面敲门,你去看看。不会是大宝又来看淘淘了吧。”   “恩,我去瞅瞅。”   江沛站起身往外走,外面正下着雨夹雪,想来不可能是大宝过来,邻居的可能性也不大,冷呵呵的天,谁不窝在家里暖和。   火炉被他从书房挪进了卧室,只不过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免得不安全。他刚从暖融融的屋里出来,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冷空气,风一激,打了个寒颤。   “谁啊?”   “我,你小舅子姚三顺!这鬼天气想把人给冻死!”   “三哥!你咋这时候来了,是不是家里……”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江沛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姚家的什么出事了,可马上觉的不可能,如果是姚家,小舅子不该如此表现,那不是姚家,就是江家了,难道是便宜老爹出事了?   “咱进屋说,冒雨赶了几天路,快把老子给累死了!哈哈,外甥在哪,我去逗逗他!”三顺到了堂屋檐廊下,就把身上的蓑衣给脱了,抖抖身上的雨水,才进正厅。   “二牛哥,快把炉子移到外面让三哥烤烤火,我去煮碗姜汤!”三顺嚷嚷的声音大,兰香坐在房里便知晓是她三哥来了,她的想法和江沛的一样,猜测可能是公爹出什么事了。   “三哥,家里到底出啥事了,是不是我爹他病情加重了?!”江沛走到摇床边帮儿子掩好被子,再把火炉搬到小舅子腿边,问出自己的猜测。   “恩,你娘让你和三牛尽快赶回去,江叔时间恐怕时间不多了,如果能支撑到三牛成亲后就好了。”   虽然梁朝允许热孝成亲,可终归面上不好看,这刚死了老子,儿子就要办喜事成亲,可迎亲的吉时一旦定好,是不能更改的。   兰香听后,面色微变,转而担心的扭头望着沉默不语的江沛。虽然心里猜测是这样,但江沛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好好的一康健的人,变成这样子。   不管如何,他是在顶着江二牛的身份活着,最后时刻须得尽人子的责任,尽快赶回去。不过先要去商号告假。   江父如今这个样子,过完年三牛还要成亲,眼前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他这回去一趟,没有几个月办不完事,只希望自己在祁达心中没有谁能替代他,无论自己离开多久,东家还敞开大门等着他回归。   “三哥,你烤一会火去找三牛回来吧,我现在要去商号请东家准假,明儿一早我和三牛先赶回去,淘淘还小,受不得凉,等雨雪停了天晴后,你们再雇辆马车回去。”   这天寒地冻的,三个月的孩子哪受的住冻,稍微粗心一点则会生病,古代的孩子夭折率那么高,他可不想让儿子因什么旧规矩,出丁点差错。   “放一百二十个心,什么时候天晴什么时候回去,他江大牛的媳妇能躲清闲,我家妹子就得眼巴巴的冒着雨雪不要命的奔回去啊?”姚三顺对妹夫的决定还挺满意的。   在他心里几个江老头加起来还没自家妹子和外甥重要,哼,自己冒着风雪通知妹夫,是还顾念着一丝情谊,当时小妹出事,江老头当缩头乌龟,都不敢站出来出声维护,差点把小妹给害死,想起这个就来气。   “三哥~”兰香瞪了姚三顺一眼,知道三哥是为她好,可难保丈夫听了心里不会有疙瘩,再怎么样,公爹和二牛哥是血亲一家人,即使关系有些僵,可打碎骨头还连着肉呢。   江沛了解他小舅子的脾气,全因疼惜自家妹子,况且他说的也没错,江大牛既不出钱又不出力,在家里还打着秋风,凭什么好处全让他一人占了,自己又不是脑残,谁对他好,心里明镜似的。   “兰香,听三哥的,天晴了再回去,我得去商号了,你们兄妹俩聊聊家常。”冬日里天黑的早,商号下工时辰也早,再耽搁时间说不定今日没法见到祁达了。   “去吧,我暖暖手,逗逗淘淘,就去找三牛!”   …………   商号的职工是轮休制,谁休沐与否祁达是清楚的,因此见江沛急匆匆的冒着风雪而来,感到挺惊讶的,难道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迫不及待的找他来分享?   上司看到有能力又省心的下属,总是不吝啬的给笑脸,因此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等着江沛开口,可当听闻江沛一下子告假至少三个月,顿时笑容凝在脸上,顿时吹胡子瞪眼的,等着他解释下文。   江沛也怪难为情的,账房马上要进入腊月最忙的时候,他偏偏这时候离开,好像账房里就数他的事情最多,恨不得平均每个月都得告次假,庆幸他工作效率高,没让人分担自己的那份账务,否则别人指不定说什么呢,可他也确实没办法。   假期他没敢一口气多请,只算到三牛成亲后。之所说是至少,因为他不知道江父的具体情况如何,一旦不幸病逝,他和三牛还要在家里守孝到烧完七七纸才能回府城。   看到祁达的表情,便明白如若他不说出个让他准三个月的理由,肯定是不允假的,连忙言辞恳切的把家中的状况说给他听。   司祁达虽然不情愿他一下子告这么久的假,可为人子者,孝字当先,如今其父亲病情危重,躺在床正等着见最后一面呢。即使年节前商号再忙碌,也没有强留的理由。   叹息着拍着他肩膀,安慰他一番,让他回去好好在床前尽孝,等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再过来,什么时候过来他都是商号的账房先生。 第62章 临行   成功告了假, 江沛便急匆匆的赶回去同三牛商量回村的事情,他原想着买些礼品捎回去的。   可想起姚三顺没赶驴车, 又加上他们这次是着急赶路,负重而行影响行进速度, 决定什么都不带, 只拿着行李回去算了, 到时让小舅子趁空买些是一样的。   回去后, 三牛还没过来, 见兰香正在帮他找衣物打包行李, 儿子还在摇篮里不哭不闹的熟睡着, 异常乖巧。   “兰香, 你到镇上时, 别慌着回家,直接跟着三哥回姚家庄,让三哥去通知我,我去接你们娘俩。”主要是他家的房子被烧了, 回去后还不知道住哪呢。   老爹如今病危, 在镇上租房子肯定会行不通的,他这一走一年多不回家,说不定人家背后都在骂他是个不孝子呢。   倘若再租房子,不在身边贴身照顾, 指不定别人又怎么编排,听三牛说他在院中加盖了两间房,回去只能收拾一下, 暂时凑合着住。   反正他是不会重新在老宅子上建房子的,如果非要在老家有个住处,到时钱宽松时,在洛水镇直接买座院子得了。   “恩,我省的,二牛哥,你明日就要走了,可若公爹他熬不过去……咱们又一时无法赶回府城,王叔刘婶他们怎么办,不如你去同他们讲明原因,不然蒙在鼓里,到时珍珠和三牛热孝成亲,他们心里提前没个准备,肯定不舒服。”   江沛经她提醒,才想起自己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当时测的婚期吉日,三牛选的是最靠前的一个,想尽早拜堂成亲,怕的就是赶上三年孝期。   照面目前情形虽规避了孝期,但可能会赶上热孝。热孝期间成亲也不好听啊,这事可不能瞒着女方家。于是准备等三牛回来后,两人一起去王叔家讲明情况。   还有他们的馅饼铺子,想起这个,他就更加郁闷,好不容易生意稳定下来,慢慢的有了起色,如果江父不出现这种事情,再过一两年说不定三牛也能在府城买座小院子,扎根下来。   这样回去几个月一耽误,即使有大山在,饼铺的营业额也是预见性的迅速下滑。每月不知道租钱能不能收的回来。   “等三牛回来,我们晚上就过去和王叔谈谈,沟通一下这亲事如何办,唉,就怕咱爹走时和三牛的婚事撞在一起了,真若这样,三牛不得呕死。你让珍珠多来咱家串串门,多开导开导她,如今三牛一回去,大概没精力顾上她了,不过你让她放心,三牛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准时把他迎娶到家的!”   王家就婚事这方面已经做出让步,倘若三牛再如此粗糙随便的举办婚礼,他都看不过去,不管江父如何,席面肯定得风风光光的办,好好的打脸那些造谣生事之人。   之后他和兰香说着他们走后的一些事情,府城家里的安排,并叮嘱兰香一定要照顾好淘淘,别让冻着了,最好去找何大夫开副药,路上备着,以防万一。   …………   “二哥,我听三哥说,咱爹他……他快不行了。”   三牛眼眶发红,哽着嗓子问,听了姚三顺的话,他比江沛反应要激烈的多,一方面是有些后悔上次回去对江父的言行态度,现在想想那时不应该那么恶劣,自己还可以再忍忍的。   另一方面是不希望在他和珍珠成亲前,老爹去世,所以想尽快赶回去,好好伺候着,争取让他能挨到二月十二以后。虽然这样想有些自私,可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   “恩,三牛,咱们现在去王叔家,明儿一早就得走,没时间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这事瞒不住的,也不能瞒!时间紧迫,要尽快商讨出个程序来,免得到时迎亲乱作一团,被人笑话。”   当时请期成功后,只顾高兴去了,媒婆也避重就轻的没提这事,根本没提到嫁妆到底随不随迎亲的队伍带回杏花村,让他说直接拟份礼单装进奁盒里得了,做做样子得了,省的还要一路奔波,辛苦劳累。   “二哥,你说会不会,咱爹走时和我成亲恰恰巧是同一天……”三牛现在心里乱作一团,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   “现在想七想八的有什么用,一切还得看咱爹的情况,为今之计就是做好咱们该做的。”   尽管江沛也有这样想过,可此时看他六神无主苦恼的样子,只能把情况往最好的方向说,再说应该不会那么巧,即使那样,就算是用参汤和药剂给老爹续命,也得把两个日期给错开。   王叔刘婶见到两人,非常高兴,没想到天那么冷,下着大雨还来看望他们,珍珠望着三牛更是喜不自禁。   夫妻两人欣喜过后不由暗想三牛此时不应该呆在饼铺吗,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还是哥俩一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如今他是准女婿,说话没什么顾忌,看着三牛便直接问   “三牛,你不是在饼铺吗,咋现在来了,是不是有啥重要的事啊?”   “王叔,老家刚来人,说我爹熬不下去,快要不行了,我和三牛明日得赶回去,你看……”江沛见三牛支支吾吾的站着,张张口不好意思说明情况,便替他回答了王叔的问话。   “亲家快不行了?!怎会这般快,那岂不是你和珍珠要在热孝中完婚?”   王叔皱着眉头说,自己女儿的点实在是背,成个亲一波三折的。都怪自己脑子抽了,怎么一眼看上他来做自己的女婿,当时救下三牛,应该让他立马滚蛋的,还脑残的让他留在包子铺,不然也不会有如此憋屈的事了。   “王叔,家中情况我和三牛都还不知,说不定我爹没什么事,只是想我们兄弟了,等见到我们俩,精气神又回来了呢。您和婶子放心,除了婚期这一点,三牛决对会把席面办的风风光光的,不会丢了王叔的脸!”   江沛尽可能的把情形往最好的方面说,说完后觉的还真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老伴,王叔叹了口气,事情都这样了,没有退路,为今只能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心里默默祈祷亲家能坚持到女儿成亲后。   当说到女方这边的送亲准备时,王叔自信的说无须他们男方操心,他们王家虽只他们这一支,人丁单薄,可只要有钱,还能有办不成的事,两口子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万不会在这方面委屈了她。   就嫁妆一事,决定采取江沛的建议,直接写份礼单,到时由送亲的人唱礼就成,不把它们大老远的劳心劳力的给抬过去了,直接送到三牛租的院落里。   事情商定后,时间已不早了,王叔想 到亲家可能不久人世,兄弟俩心情铁定不舒坦,尽管他心里也十分不爽,可还是温言安慰他们一番,嘱咐他们好好在床前尽孝,他们这边不用他们操心。   兄弟俩约定明日卯时在城门口汇合,三牛想在临行前留在王叔家多刷刷好感,江沛回去还要向他小舅子打听一下家里的具体情况,嘱咐他一些事项。   “淘淘啊,阿爹要先回去照顾你爷爷,要乖乖的听话。兰香,我走了,回去时,记得路上当心些,别赶慌,车上多铺几床被子,买个手炉……”江沛亲了亲儿子白嫩的小脸蛋,颇有些舍不得。   “二牛哥,你路上也要当心点,我和淘淘在娘家等着你来接我们。包裹里给你带的鞋子多,路上溅湿了就换双干的,天冷别把脚给冻烂了。”   …………   回去的路上雨雪一直在持续,路况非常不好,兄弟俩蓑衣里衬着油布,走的异常艰辛,等赶到杏花村时,已是六天后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终于雪过天晴了。 第63章 讲明   村道上由于连日来不停歇的雨雪, 显得泥泞不堪。江沛和三牛没有从村头走,而是直接抄小道, 沿着田间的小路到他家屋后的。   原本三座相邻而居的院落如今只有两座,这是江沛第一次见到被烧毁的房屋。   虽然事情过去很久, 但看到如此破败的院落, 便想象出当时的火势之猛, 心里生出一股怒气, 这是他穿越梁朝第一个窝啊, 在这院中还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三牛的神色也有些郁郁, 江大牛的院门紧闭, 兄弟俩很有默契的扫了眼, 便扭头而过, 径直往江父李氏居住的院子走去,院门轻掩,院里很安静,抬头可见灶房里的烟筒上冒着缕缕青烟,   他们直接推门而入, 新起的两间房屋由于扇的是新瓦片看着比正房还显眼。   “二哥!三哥!娘,看谁回来啦!”江春枝在灶房里做饭,听到有人进院,伸出头一看, 见是她两个哥哥回来了,欣喜的的喊出声来。   “二牛,三牛嘞, 你俩可回来啦,娘是没法了啊,才让……”李氏听小女儿的叫声,立马从江父的房中快步走出来,看到两个儿子后,不由潸然泪下,抽噎着捂嘴说不下去了。   “娘,爹咋样了,我和二哥这不是回来了吗。”三牛看着泪流满面的李氏,眼眶泛红,哽着嗓子问,江沛心里同样不舒服,眼睛涩涩的,上前挽着走路有些踉跄李氏,安抚道   “娘,别担心,天大的事有我们弟兄三撑着呢,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咱进屋去看看爹吧。”   李氏在兄弟两人的安慰下,渐渐止了眼泪,连日来的身体疲累和精神打击让她见到能依靠的儿子们,情绪才突然崩溃,现在两个儿子都回来了,可以支撑门面,她也不用那么累了。   即使江沛有了心里准备,可看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瘦骨嶙峋的江父后,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一年多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几岁,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看着像六十来岁的老人。   “他爹,二牛三牛回来了,你不是总是念叨吗,他们就在你跟前站着呢。”李氏走到老伴床头,在他耳边温声细语的喊他醒来。   江父原本阖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挣扎着要抬头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江沛被他的眼神慑的心脏颤了颤。   发觉他动作有些吃力,与三牛一起奔到他身旁,握着他伸出的枯瘦的手掌,三牛心有愧疚,揩揩眼角,把声音调整的很轻快,低头看着江父说   “爹,娘说的是真的,我们回来啦,回来过年节,过完年二月十二您三儿媳妇要向您磕头呢,二嫂给您生个大胖孙子,过些日子就回来啦,您可得保重身体!”   三牛见他爹比上次回来精气神差了很多,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回想起上一次他张牙舞爪的样子,那时虽然让人着恼,但至少不像现在少气无力。   注意到江父在三牛说完话,眼睛明显有了神采,于是江沛就着三牛的话题继续说着他爱听的内容:   “爹,您不是最喜欢孙子吗,这次兰香给您生个大胖孙子,小名叫淘淘,白胖白胖的,可招人喜欢啦,刚满三个月,这几天天冷怕路上冻病了,不敢让他随我一起回来,过几天天暖了就赶回来见爷爷。”   江父如今已没有力气说话,江沛的话音刚落,咧着嘴轻轻的唔唔几声,不知要表达什么。李氏最了解老伴,知道他见了两个儿子高兴,于是充当着翻译,对两人说   “你爹见着你们能回来,高兴着呢,二牛三牛,去换身衣服再过来,瞧那鞋上腿上粘的都是泥巴!”   “三牛,你先去换吧,换好过来我再去。”知道江父如今缺乏安全感,生怕他们又走了,于是向三牛建议道。   三牛点点头,抬步要走时,江父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李氏连忙安抚着他说   “他爹,三牛去换衣服呢,等会就过来,二牛不还在这吗,大牛不知道野哪去了,找不着人,晚上我再去给你叫过来。”江沛见此!立刻配合着李氏,表示自己不会离开。   江父见有儿子在身旁,安下心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江沛一会,由于精力不济,便微阖着眼睛。   换好衣服后,趁着天好,江沛把潮乎乎的棉袄拿出来晾晾,趁空和江春枝聊起天来,得知自从上次三牛回来一趟又离开后,江大牛和小李氏几乎没再踏进这院里一步,有几次还是被李氏气恼的找上门,江大牛才不情不愿的帮忙做些事。   江氏宗族原本就人丁凋落,老的一辈几乎都已下世,李氏即使再气恼,也拿大儿子没办法,每次教训他,他总拿老二和老三做借口,把她气个半死。   村长来调和几次,结果每次都被小李氏堵的没话说,最后干脆不再管他们的家务事。   临走时对李氏说实在不行就让人写份状子把三个儿子都告到衙门,等挨板子蹲大牢后,他们就变乖顺了,李氏哪里舍得让儿子们挨板子蹲大牢,无奈只能自己承受着辛劳。   夏季天气炎热,即使照顾的再精细,但由于条件有限,又处在农忙时节,大家都在农田忙碌,不能老是喊别人来把他抱到外面,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最后导致江父生了满背的痤疮,折磨的他只剩半条命,精气神萎顿下去。   自九月份后,由于今天与往年不同,参加劳役是有工钱拿的,所以大部分役工干够一个月,有活计的还继续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其中就包括李大康和江大牛,这两个平时还能偶尔帮把手的人,两个月都见不着人影。   各种琐碎的事情占去了李氏很大的精力,自然没以前照顾的那般精细,江父身旁时常没有人照看。   在精神与身体病痛的双重折磨下,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念,要不是李氏告诉他,已让姚三顺去府城叫两个儿子回来,说不定已断气了。   江沛听后叹口气,如果他是李氏直接雇个人伺候就是了,上次三牛给的加上让丈母娘稍回来的钱,前后有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的农户一两年的积蓄。   当时应该让三牛传个话的,就算只在夏季请人,情况也要好些,在乡下请人工钱又不高,完全可以负担的起,别人说闲话就上他说去。   “二哥,你在这守着,我和娘一起去叫大哥,咱俩又出钱又出力的,凭什么他当甩手掌柜不管。”三牛愤愤不平的道。   上次回来,心焦自己的婚事,又急着赶回府城,再加上对小李氏的厌恶不想同她说一句话,就没做声,如今老爹都这样了,一天都没见他露过面,这还是以前的大哥吗,今天非要去讨个说法,若闹掰了,大不了以后不再来往。   江沛点点头,赞同他的做法,一味的退让反而更增长了小李氏这种人的嚣张气焰,即使改变不了她的做法,但也不能让她的日子过的太舒坦。   “二哥,快过去看看,大哥和三哥打起来了!”三牛离开一盏茶的功夫,春枝急冲冲的跑过来,在门口急切的喊道。   “爹,我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江沛一听两人打起来了,连忙起身,安抚江父一声,立即朝隔壁院落跑去,兰香也紧跟身后。   “别打了!你爹若知道你们这样,还不立马去了!二牛,快拉开他们!……”   赶到现场时,江沛发现两人正在地上扭打作一团,浑身滚的都是泥巴,小李氏明着是和李氏一同拉架,可他瞅见她在对三牛暗下黑手。   他先把下黑手的小李氏扯到一边,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待要去拉架时发觉三牛正处于上风,心思转了转,弯腰拽着三牛假装着在努力的分开他们,还劝阻道   “大哥,三牛,快松开,有什么话好好说,咱爹在房里生气呢!”   “二牛,你个黑心肝的拉偏架!有什么好说的,三牛要打长嫂,做大哥的难道还教训不得了。”   小李氏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当然看出江沛的用意,虽然嫌弃自家丈夫没本事,可再怎么样也是一家人的,自然见不得大牛吃亏。   “快起来!大过年的也不怕人笑话,你住嘴,整天就知道嚼七嚼八,早晚坏在你这张嘴上,三牛打你也活该!”李氏咬牙切齿的,恨恨的瞪着她这个大儿媳妇。   事情的起因她最清楚,小李氏心里嫉妒三牛日子过的好,尤其是知道他和江沛是花钱顶役后,更觉的他们兄弟俩在外面发达了。而自己又从他身上讨不得半点便宜,便口出恶言。   三牛原本就厌恶他至极,又听到她话语极其恶毒,便不管不顾的挥着拳头上前打她,江大牛自然拦着,于是便发展成现在这个情形。   “三牛打你,定是你嘴巴太臭,熏到他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拉偏架了,都是兄弟我干嘛要拉偏架,我还瞅见你下黑手掐三牛了呢!”   江沛想着这个女人害的江家鸡犬不宁,就恨的牙痒痒,上次陷害兰香的仇他还记着呢,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大哥,三牛你们别打了,快起来,爹都已经给气躺下了,难到你们是想把娘也给气倒不成。”他观李氏被气的面目通红,连忙真的使力开始拉架,两人最终才相互分开,但却互看不顺眼。   “大牛,如今二牛三牛都回来了,在你爹身旁近身伺候,你咋不去瞅瞅,跟你说了多少次,你爹想让你陪着说说话。”   李氏如今看到不成器的大儿子就来气,没分家之前多老实个人,说什么听什么,分开家就变的不是原来那个样了。   小李氏一听婆婆这话,火气就上来了,双手掐腰,做茶壶状,满脸气愤的向李氏摆起理来。“娘,咱拍拍胸脯问问良心,二牛三牛不在家,您有重活不都是找大牛吗,他们俩去府城,一走就是一两年,这回来才刚伺候一天,您就心疼了。”   “大嫂,你说这话就胡搅蛮缠了,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咱们今天就当着娘的面算算账,分家是你住瓦房,你和大哥成亲时爹娘全部包办,清平一直在娘屋里养着,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无需再讲。就说我和三牛出去的一年半中,银子每人给了五两,还有各自的六亩田,四亩良田,亩产三石粮,一年两季;贫田一石又五斗,也是两季,把各种开支除外,按最少的算年结余总要有十五石吧。我知道这两年年景不好,只收一季庄稼,那也有五石粮吧,娘,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江沛最受不了这种占了便宜,还觉的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人,既然关系彻底闹掰。   不如就趁着今天,大家都把话说清楚,立个规矩,按规矩办事,私下多给的算是个人意愿,但规定的必需要按规矩办事。 第64章 协议   李氏听江沛把话说完后, 心里有些愧疚。家里只这么多钱,可是花钱的窟窿太多, 只能谁先用钱就先紧着谁,虽然知道这样做对老二老三有些不公平, 但也是没法的事, 谁让她和老伴就这大的本事。   清楚搅家精的大儿媳是什么样的人, 有心想压制她, 但因老伴瘫痪在床, 心有余力不足, 而且如今她翅膀硬了, 大儿子被她枕边风吹着也不和他们一心, 事事听她指挥。如今兄弟三的关系不睦同她也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老二老三捎回来的银子, 她没同任何人讲,担心小李氏眼馋,惦记着来打秋风,这才让老大一家觉得他们兄弟俩在府城不回来躲清闲。   发生了总总事情, 她早已明了只要有大儿媳在, 甭想指望大儿子孝敬她,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寒了二儿子和小儿子的心,于是当江沛让她证实时,便肯定的点点头, 抬头对跟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江大牛说   “大牛啊,二牛没瞎说,这两年我和你爹都是靠着他们俩私下里给的银子过活, 家里的田你也看到了,吃的都是他们俩田里产的。上次你爹的药和一大堆东西,也都是亲家从府城捎回来的。你们两口子别说那黑良心的话,自分家后我吃过你家一粒粮食不,你们给过一个铜板没。找你干几次活你还不高兴了,白把你养这大,树上的乌鸦还知道反乳,你连个鸟都不如吗?!”   说到最后,李氏越来越生气,又恼又恨,激动的走上前握着拳头捶打他,江大牛偏着头抬起胳膊肘挡着他的脸,免得遭受二次伤害,不敢躲开。   小李氏在一旁看着他们娘三欺负丈夫一个,恨恨的扯着袖口,跺跺脚哭嚎这上前拽着她的衣襟,边拉边哭诉委屈。   江沛和三牛很有默契的在旁站着不动,实在是他们夫妻两人做的太过分了。现在有他兄弟俩撑腰,让李氏好好的出口气。   即使再恨恼他不像话,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李氏在小李氏的拉扯中捶了十来下,便舍不得继续打下去,嘴中继续数落着儿子没良心。   “娘,您消消气,大哥大嫂,刚刚说的明明白白,既然分了家,爹如今是这个样子,娘要时时照顾他,如今只能靠咱们三兄弟赡养才能过活,既然大哥大嫂不愿出力费心照顾,那咱们都出钱好了,雇个人来家里看顾,所需费用三家均摊,爹娘的口粮也是如此,让娘跟着咱们,现在就去村长那里做个公证,村长管不了,再去里正那里。”   他可不希望这次像前几次的闹剧一样雷声大,雨点小。哭哭闹闹后什么像没发生过一样,小李氏依旧故态重萌。   “对,娘,咱们去找村长,今天一定要把这事办好,如若您不同意,就太偏心了!要说孙子,二嫂也给您们生个呢!”   三牛听到江沛的话,举双手赞成,三个儿子各出各的,一直让他和二哥付出,长此以往,他也不情愿呢,难道他和二哥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因此赶紧鼓动着还在气恼中的李氏。   “我们还哪有闲钱拿出来,你大哥每年就挣那么点钱,养活几张嘴吃饭,哪还有结余的。如今你们在府城发达了,五两银子对你们来说算什么,手指头缝里漏漏不就有了,还小气吧啦的惦记着我们的那点东西,娘,您就忍心看着大房的日子过的苦哈哈的?”   小李氏见他们哥俩出孬主意,要三家平摊供养费用,而婆婆竟然没出声反对,顿时不愿意了,双手抚掌开始理直气壮的诉苦。   “没钱给,你们有力气不,我看你同村里的婆子媳妇拉家常倒勤快,让你给清平洗几件衣裳你总有理由,还有大牛你,汲水砍柴会不会?越惯着你,你越孬的很,这次就按二牛和三牛说的办,他们两家出多少,你们大房也出多少。你们架子大,我不指望你们来跟前伺候我。”   李氏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同意江沛的建议,一方面是她真的被大儿子伤透了心,指望他来跟前伺候,除非他婆娘死了,没有枕边风吹。   另一方面是大孙子平儿一直跟着他们过活,总是用老二老三的钱和粮养着孙子,他们即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不满的。   长此以往,对她的成见难免会越积越深。为了一个孙子,伤了两个儿子的心,划不来。她想着以后老大每年给的钱和粮食就用来扶养孙子平儿。   “娘,二牛三牛在府城挣的多,可我哪有他们会挣,平时做些零工贴补些家用,田里这两年您也知道啥情况,哪还有什么余粮,您这不是难为我吗,再说家里的活计我又不是不帮您干?”   江大牛看到媳妇一脸怒气的瞪着他,一直在向他使眼色,让他上前理论,其实他觉的也挺委屈的,自己的能力就这么大,哪有能力跟两个弟弟比,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他一年打短工挣的也没那么多?   都是亲兄弟,有发家的门路也不带着他,心里特别气恨。倘若他们能拉把他一把,也去府城做事,也不至于天天被媳妇指着鼻子骂。   江沛冷笑一声,即不愿出钱,又不愿出力,还能说出一大堆理由,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脸皮如此厚的人,不耐烦再和浪费口舌扯些没用的,皱着眉头说道   “大哥,挣钱是各凭本事的事,你也可以去挣啊,在娘跟前叫什么穷,村里的人比你穷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能赡养爹娘,为啥你不能?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痛快点,没粮去种,没钱去挣,耍赖欠着爹娘的口粮算什么本事!”   江大牛被他嘲讽的满面涨红,被他刺耳的言语一激,血性激发出来,也不管小李氏了如何反应了,怒声说道   “谁说我要欠爹娘口粮了,交就交!”   江沛正等着他这话的,三牛连忙趁热打铁的对李氏说   “娘,听到了吗,大哥说以后我们哥三一起供养您们,我这就去叫村长,再请村里的一些老人,让他们当面做个见证,以后也好有个说法,免得大嫂又说我和二哥在府城躲清闲不孝顺了。”到李氏的应允后,三牛拔腿就跑。   小李氏双目含火,面目狰狞,此时吃了江大牛的心都有,心里不诅咒着他,凭什么本事与他两个弟弟比啊,他有多大能耐啊。   想着以后每年要给两个老不死的交钱交粮,她就百爪挠心的难受。   可照此当下情形,她一人再怎么闹腾,也在他们手下讨不了好,哼,他们让给就给吗,到时两人都在府城,哪管的住自己交不交供养,先唬弄过去再说,到时就说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别人能拿自己如何。   最终在村长以及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的见证下,结合江父和李氏的实际情况,帮他们拟了份协议章程,每个儿子一年交两石粮,一吊钱,于每年夏收和秋收后的一旬内交付,雇人和看大夫抓药的费用不算在内,另外分摊。   村长把写好的后的协议书,当着大家的面重新又念一遍,待确认三人都没意见后,才让他们按手印。   江沛想让江大牛最好现在交的,免得到时小李氏耍赖,可村长说大家每家每户预留的口粮有限,又加上小李氏在旁一直不停的叫苦,才让时间延后至夏收。   既然有威望的人都应允了,他只能压下不满。反正有份承诺书在约束着,想他们也不会如以往一样嚣张跋扈。至少目前照顾便宜老爹不会只有他和三牛了,因为大牛也被要求加入进来。   由于是腊月,需提前置办年货,三牛过完年二月份还要成亲,兰香还要带着孩子回来住等等,许多事情等着去准备,因此三人只能轮流排班,每人每天照顾四个时辰,时时守护着情况时好时快的江父。   在江沛回来半个月后,姚三顺终于赶在小年前,带着江沛让提前买的年货来江家,让他去姚家接兰香。   “爹,我要去接兰香和您孙子了,很快回来,让娘守着您一会啊。”   如今有三个儿子轮流近身守着他,陪他说话,江父的情绪很稳定,只不过是时睡时醒,每天清醒的时间只两三个时辰。   在他听到江沛要去接孙子时,混浊的眼睛一亮,马上点点头,唔哝两声,示意他赶紧去。   想着要去接半月没见的儿子,江沛心情变得欢悦起来,每天面对着行将就木的江父,让他心情特别压抑,婴儿天真无邪的笑容会驱散阴霾。   “阿娘,淘淘弟弟他对我笑呢,真好玩,他什么时候长大啊,长大我让他骑我的大马!”   “淘淘弟弟吐泡泡了,快看!”   “他咋这么白,娘,我小时候是不是和弟弟一样啊!”   “长的和他爹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等江沛进了姚家时,发现自家儿子被姚家的老老小小围着,个个稀罕的不得了,俨然已是团宠的待遇。 第65章 做准备   姚家的其它人通过徐氏和三顺得悉, 如今的江沛在府城混的不错,夫妻俩的小日子过的不错, 他对兰香十分体贴,是个好的, 因此对他的态度与以往比起来要好上许多。   江沛一直担心兰香还没真正的从那次流言的阴影里走出来, 害怕她精神上有负担, 进屋后仔细打量, 发现她同以往没什么不同, 反而因和家人团聚眉眼都带着笑意, 言笑晏晏的逗弄着儿子, 心里暗舒一口气。   笑看着不知人间愁苦舒服的躺在兰香怀里的雉儿, 他迫不及待的弯下腰, 宽厚的手掌小心的托着后背把他抱进怀里,连着在他娇嫩的脸上亲了几口,轻轻抚摸着柔软的胎发,笑呵呵的说   “儿子耶, 想不想阿爹啊, 来,给阿爹笑一个!哎,真乖……”江沛抱了一会,看到他红润润的小嘴巴打着呵欠, 知道他是想要睡觉,连忙送到兰香怀里,抱进卧室床上睡。   随后众人便和他聊起江家现今的情况, 询问江父的病情如何,听他讲只吊着一口气时,都忍不住的摇头叹息。   “二牛,过完年家里忙不开,来这言一声,我让三顺去帮衬几天,该提前准备的都准备好,免得到时慌了手脚。三牛迎亲时跟轿的人可以开始找了,脚程远有些人不乐意去,好好跟人家谈谈价。”   自江沛与兰香成亲后,姚父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慈和起来,不似未成亲时那般挑剔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江沛笑着连声答应。   …………   “睡着了没?”走进卧室看到兰香坐在床沿温柔的看着儿子,他搬把凳子坐在床头,俏声问道。   兰香点点头,她一直担心丈夫因公爹病情危重太过悲痛,但观他除了一脸疲惫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哀伤之情,便放下心来。   想起这次回去是住三牛的院落,家里人口多,被褥必定紧张,于是低声对坐在床头矮凳上凝视着儿子的江沛说   “二牛哥,走时带两床被褥回去吧,到时说不定人多,家里铺盖不够。”   “娘提前给咱准备好了,全都是今年的新棉絮,暖和着呢!”   李氏想着俩儿子都要回来过年节,亲家告知老三的婚期定在开年二月,得准备喜被。小孙子也要回来,家里冷,可不能冻着,因此提前让佃户在田里种了三亩春棉花,产的棉絮全部用来做新被子。   “家里咋样,我走的急,也没去给街坊邻里打声招呼。”他们一家子这次回来要住几个月,府城的家里很多事情他都没来得及安排。   “都安顿好了,咱们院落的租钱我多给了一季,明华街租户给的暂放在牙行,回来再去拿。家里的鸡子逮到季嫂院里了,让她帮忙看顾着。到咱们赶回时,她该生产过了,我提前给了礼金的。饼铺里想必三弟临走前已同大山说好了的,有王叔他们帮忙照看,不必太过忧虑。”   临行前她把家里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才放心回来。由于江家有事,不能在姚家久待,吃过中饭江沛和兰香抱着孩子回到杏花村。   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兄弟从府城回来了,经过方大亮媳妇的四处宣扬,认为他们在外面混的不赖,人往往是捧高踩低,因此碰到他们的村民,纷纷主动热情的打招呼。   瞅过孩子时,又把淘淘好夸一顿,面对兰香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之情,而是热络的同她攀谈,仿佛之前起哄编排她和三牛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同村之人,江沛没有当面甩脸子,笑着客套几句,最后借口孩子小,天冷担心冻着了,便朝家走去。   “回来啦,赶紧让我抱抱咱家的小孙孙!”江沛和兰香背着包裹,抱着孩子到院时,刚巧被走出房门外的李氏看到,面带愁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声音轻快的笑道。   兰香恭敬的笑着同她问好后,动作轻柔的把熟睡中的儿子递了过去。   “养的可真好,和二牛小时候长的真像,可人疼的!奶水够吧,回家想吃什么让春枝给你单做,多喝些汤水,产奶快。”   李氏看着包被里白嫩嫩的胖乎乎的小孙子,笑的合不拢嘴,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眼神透出满满的慈爱。   听她说儿子长的像原主小时候,江沛面上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反正一皮囊而已,无论像谁,孩子就是他江沛的。   “奶奶抱的是不是淘淘弟弟,我也要看弟弟!”   平儿刚从江大牛院里回来,看到李氏怀里抱着的婴孩,大眼睛瞬间一亮,猫着腰噔噔的俯冲到李氏身旁,掂着脚要去扒包被,被李氏连忙躲闪过去,赶紧制止道“哎吆,你个皮猴子,别瞎扒,弟弟还在睡觉呢!”   “小子咋这重,二叔快抱不动你了,看到弟弟了吧,他醒了再一起玩好不好?”江沛见平儿看不到淘淘,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走上前把他抱起,让他能够看得着李氏怀中的儿子。   由于平儿一直在由江父和李氏扶养,江沛回来的这些天里,经常逗他,和他讲起还有个弟弟快回来了,让他以后陪弟弟玩,所以平儿一直记挂着这事呢。   “淘弟弟,我是大哥哦,以后你跟我耍,谁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   “哈哈,咱们的平儿这么厉害,都知道保护弟弟了……”平儿挺着小胸脯,连忙点头。   “抱进去让你爹瞅瞅吧,兴许一高兴能多吃几口饭”李氏知道老伴把江家的香火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大儿媳妇,把她惯的如此刁钻刻薄。   房里是江大牛在守着,见到平儿乖巧的拽着李氏的衣襟,同江沛夫妻一处,心里不是滋味,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大儿子自小不在身边养,一点都不粘他和媳妇,回去也只是陪小儿子玩会,从来不偎在他们身旁撒娇做小儿情态。   “他爹,你小孙子淘淘回来了,来看你呢,孩子养的好,白胖白胖的,小身子骨壮实着呢。”李氏坐在大牛让出的板凳上,让他在江父身后垫窗被子,把孙子抱到他眼前看。   虽然江沛高兴自己的儿子能让便宜老爹心情舒畅,可心里却有些担心,天冷门窗紧闭又不通风,小儿虽然吃母乳不轻易生病,可难保不被传染,等离开回屋,让兰香赶紧换个包被。   从府城回来没两天,江沛同江父说了淘淘的大名叫江清霖,没遭到他的反对,而后他便到镇上里正那做了户籍登记,户籍上由夫妻两人变成一家三口。   得老丈人的提点,他让三牛提前把迎亲队伍找好。   虽然不在家常住,但是也不能穷应付,应有的立柜、箱子、案几、盆架什么的还是需要置办的,当花的钱不能省,何况这些又用不了多少钱。   由于江父如今病危的情形,加上三兄弟非常僵硬,这个年节过的冷冷清清的,一点都不像别家的那么热闹。   “要不明日去爹娘那,你呆几天再回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多陪陪他们,家里也没啥事。”   家里的火炉放在江父房里了,正月的天依旧很寒冷,他们不敢让淘淘单独睡摇床,而是睡在两人之间,担心不小心压到他了,江沛单独一个被窝贴着床沿睡,看着特别憋屈。   “过罢十五吧,明儿起家里的亲戚约莫都趁着年节来看咱爹了,我哪能这时候去娘家住着,再说还有淘淘呢,若要这时候不在跟前,爹又该闹脾气了。”   兰香晓得他是为自己好,想趁着走娘家的机会让她多呆几天,毕竟回来一趟不容易。   江沛见她如此明事理,不再劝她,反正无论在哪,都是他儿子最遭罪,脸被摸来摸去,看着都心疼。   看着一日不如一日的江父,大家都暗自焦急,担心他走的日子和三牛的亲迎撞在一起,江家现在挺纠结的,那就是要不要白事和喜事的东西一起准备。   最后还是李氏发话,先就着喜事来,相信老伴为了能看到三儿子成亲,必定不会轻易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三牛在置办成亲用的物什时,还特意去镇上的药馆买了根小人参,加进汤里喂给他喝。   算好日子,怕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迎亲队伍于正月底就出发了,由于离的远,婚期只能就着男方,于二月十二拜堂成亲,到王叔家接亲娘时要提前几天。   家里不但要准备席面,还要照顾江父,因而江沛没有随轿去府城,而是让江大柱和姚三顺一同去。   “娘,兰香要带淘淘,大嫂想来也不会来做这些杂事,你还要看顾着爹,哪能咱一家人办席面不上前做事,单靠别家来帮忙,要不请几个嫂子来刷碗择菜,给些工钱,反正就两三天的事,她们干活也乐意,咱们也轻松些,少操些心。”   目前家里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准备席面的事情,办喜事的主家都不露面,谁乐意卖力的去帮你。   可给工钱就不一样了,每天三十文钱,村里的婆子媳妇估计会争着干,这比打络子做绣活简单多了。   “那得多少啊,两三天一吊钱就没了,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到时没吃完的菜,给他们一些就是了。哪还用给钱”   李氏想着是席面结束后,给来帮忙的相熟之人一些吃剩下的桌底,这可都是好东西呢,平时哪能吃上这些香喷喷的东西,因此当然不同意江沛的提议。儿子能挣钱了,手也变大了,张口闭口的要花钱请人,得找个时间说叨说叨他。 第66章 红白事   最后在李氏苦口婆心的训导下, 江沛只能无奈按照她的想法来,担心像上次他成亲时, 来吃桌的人把饭菜吃的丁点不剩,在购买食材时多买了两桌, 让帮忙做菜的师傅添菜时别盛完, 留一些作为谢礼。   由于家里人手不够, 兰香把淘淘哄睡着让平儿看着, 自己上前扎在村里婆娘媳妇堆里陪着她们一起刷碗择菜。   “瞧二牛家的手嫩的像葱白似的, 唉, 哪像咱们的手跟柳树皮一样,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老话说的一点都不假。男人有本事, 婆娘跟着享福……”   “听说三牛这次娶的是府城的大家小姐,嫁妆必定丰厚,这兄弟俩本事一个比一个大,江家以后可不得了……”   …………   如今江清乐自己会走会爬, 不用小李氏时刻看护着, 这次三牛成亲打着旗号说来帮忙,实则大多时间乱窜,偷懒耍滑,常常趁着师傅不注意, 把做好的肉菜往嘴里塞。   此时她正从做饭师傅处偷吃过来,听到那些八卦婆娘在说江家的事,明里暗里的羡慕夸奖兰香, 心里异常嫉妒,又瞅到兰香也在其中,众人对她的态度热络又客气,心里咒骂着那些墙头草马屁精。   想起刚刚看到大儿子在房里照顾淘淘,连小儿子都不管,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疾步走到江沛所住的房间门口,恨恨的大声吼道   “平儿!去找找你弟弟,惯会家活懒外活勤,整日跑的不着家!”   兰香自然会注意到她这个大嫂,察觉到她往房门口走时,已放下手中的活计,连忙跟着她,见小李氏自己心里不舒坦,恶声恶气的拿平儿出气,生怕她发什么魔怔把儿子给伤了,连忙对委屈的低着头的平儿道   “平儿,你先去找乐儿,淘淘有大江和二江陪着呢!”江春花一家人都已过来帮忙,两个儿子也在屋里陪着淘淘,表兄弟碰了面,自然玩到一处,不舍得分开,何况江沛房里还有好多零嘴。   清平撅着小嘴,抠着手指头一句话没同小李氏说,转身望眼小伙伴,不情不愿的往外挪,小李氏见儿子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儿子都下她面子,当着众人的面连句娘都不喊,扬手要去打他,清平连忙躲到兰香身后。   “大嫂,你跟孩子置什么气,说两句不就得了,动什么手。”都是江家媳妇,兰香现在不怵她,知道她想找茬,指桑骂槐意在自己。   “我打我的孩子还能征得外人同意,真是笑死个人,平儿过来!”小李氏怒目嗔视着不理她的平儿。   “平时管教孩子,随你怎么教训我管不着,但今天是三牛的大喜日子,我瞧你敢在这无理取闹!”兰香眼神幽深的盯着她,沉声说。   其它人自然注意到江家两儿媳妇在拌嘴吵架,而正在招呼送情客人的江大牛和江沛也晓得发生何事了。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江大牛走上前去问问啥情况时,突然发现自家媳妇和弟妹无论哪方面都相差太远,连吵个架都有美丑之分。   看到媳妇身材臃肿,面目扭曲吐沫横飞的指着大儿子骂时,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尤其时周围的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好似在嘲笑一样,他第一次觉的媳妇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伤了自尊。   江沛先他一步走到近前,看到整个院子里无论是送情的或着是帮忙的都朝这边望,还有几个人在旁边劝阻,皱了皱眉头,当着大伙的面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对着小李氏说什么,免得最后在三牛的婚礼上闹得不愉快。于是对平儿说   “平儿,去找弟弟玩吧,晚上别忘了回来吃饭。”   “平他娘,别吵了,咱回去吧,平儿不是听话哄乐儿了吗?”江大牛拉着小李氏的胳膊想把她拉离人群外,省得被别人说三道四。   小李氏发现自己拿不下兰香,根本不怕自己,再闹下去讨不好,因此就着江大牛给的坡,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闹剧结束没一会,村里孩子们纷纷的从外面跑回来报信说,三牛迎亲的队伍到村子里了,江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还好没误吉时。   由于三牛不愿意在江大牛房里拜堂成亲,当时建房子时,他的那间婚房隔的空间较大,面积差不多有两间半大小,直接在里面设了个堂位,兄弟俩在李氏的指挥下把穿着一新的江父抱到靠椅上。   虽然瘦的皮包骨,但今日他面色出奇的好,红光满面的,眼神也特别亮,江沛心里感到慌慌的,怀疑是回光返照。   “新郎官,新娘子来喽!”   “三牛,真行!都把府城的姑娘娶回家了!”   “可不是嘛,听那唱礼的说出的嫁妆单子,啧啧啧……这俩兄弟走了狗屎运了……”   …………   迎亲队伍虽然远途跋涉,但随轿的人个个精气神很好,女方家的老爷大方,给的喜钱足,新娘接到家,任务完成,终于可以喝酒吃肉了。   三牛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一直挂着笑,不似刚回村那会对着村里人不冷不淡的,此刻心情愉悦的同贺喜的众人连声打招呼。   “一拜天地!”   “二拜爹娘!”   “夫妻对拜!”   …………   待三牛顺利成亲后,江家众人都长出一口气,终于避过热孝期了。以往都是三牛晚上守着江父,目前他新婚,只能和江沛调换一下,改成江沛守后半夜。   三牛成亲三天后,在李氏的坚持下,江父就被挪到江大牛院里,一旦他下世后,灵堂肯定要设在瓦房的正屋的,棺材寿衣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准备。   这天轮到江沛值守时,他披着袄子靠在床头闭眼打着盹,脑袋一滑突然清醒过来,待扭头看江父时,发现他呼吸急促,正在倒气,吓出一身冷汗,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用力拍打江大牛卧室的窗户,急声喊道   “大哥!大哥!咱爹不行了!快点!”   “爹不行了?!”江大牛被砰砰的拍窗声惊醒,听说老爹要死了,没顾得管小儿子的哭声和小李氏不满声。急慌慌的披着衣服跻着鞋子立刻打开门,哑着嗓音问道。   江沛没理他,快飞跑着返回江父所在西厢房,江大牛紧随其后。   “爹,大哥和我都在跟前呢!”奔到床头,发觉江父还有微弱的气息,连声说道。说完后,颤着手探探鼻息,冲着大牛摇摇头。江大牛则是望着已没有生息的江父,痴痴的愣住,回不过神。   “大哥你给爹净身穿衣,我去喊娘和三牛过来!”江沛囔着鼻音提醒还在怔神的江大牛,刚才时间紧迫,来不及喊他们。   奔到院门口打开房门时,差点和李氏和三牛撞上,三牛拉着他的胳膊哽咽着问   “二哥,是不是爹不好了?”因为江父的情况,随时都要病逝,因此三牛和珍珠无法三朝回门,只能等守完孝再回府城,毕竟孝字当头。   “刚刚去的,我和大哥都在跟前的。大哥在帮着爹穿寿衣,娘,你别太难过,保重身体!”   李氏觉的夜里心里憋闷的慌,睡不着,恰巧听到隔壁江沛的呼喊声,清楚老伴怕是不行了,才连忙穿衣叫醒三牛。   江父卧病在床一年多,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跟前照顾,已早有思想准备,虽然伤心难过,但并不是哀痛的不能接受。   待他们把江父整理好仪容,移到正厅的时候,三个儿媳妇身穿素服也都到了跟前。兰香把六个月大的淘淘也抱到了过来。   古人办白事比办喜事要累人的多,而且这几日又时逢春雨多发的时节,待丧事落下帷幕后,个个累的疲惫不堪,雨天没法出门,江沛直接躺被窝里,整整睡了一天才缓过来。   “一整天没进食饿不饿?小妹熬的粥我给你盛一碗。”兰香哄好儿子后,见他醒来,温柔的摸摸他额头没有发热才放心,这几天一直在雨中淋着,担心他冻病了。   江沛点点头,睡了一觉浑身越发的痛,这几天里几乎除了下跪就是磕头。室内很安静,侧头看着摇窝里身形已长大许多的儿子,慈爱的笑了笑。   七七过完才能回府城,估计祁达对他一定很无奈,一告假就是小半年。对于江父的故去虽然有些小难过,但是没什么遗憾,该做的他都已替原主做了,尽了儿子的本分。   “娘今日还好吧?”江沛喝着粥,随口问着兰香老娘的情况,老伴病逝,她肯定会有些不适,心里落寞再所难免。   “珍珠在陪着她解闷呢,二牛哥,这次回府城娘随咱们一起吗?”兰香觉得她婆婆没有随他们一起走的打算,故由此一问。   “反正老家也没啥事,离开也好,刚好可以在家帮你一起带淘淘,再过半年都要学着走路了,你一个人身体肯定吃不消。还有小妹,那么好的姑娘,如今没了咱爹,在家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一起去府城,到时操心帮她物色个好的。”   他挺赞成李氏和江春枝一起去府城的,那样家里没什么牵挂,无需回来那么勤。三牛成亲后,自然要有孩子,他比自己还要忙碌,珍珠身边铁定离不开人。   王叔和刘婶还有包子铺呢,兰香一人在家带孩子也很不方便,她们俩过去刚好,到时让佃户直接把收的粮食交到姚家。   在守孝期间,江沛让兰香在姚家多住几天,待烧每期纸钱的时候再回来,他则是去自家田里看看今年的庄稼如何,想起去年的大旱,猜想今年说不定会发生洪涝,准备去佃户那里让他们收完麦子,秋播时种些旱稻,以防万一。   看着田里拔高抽节犹如绿色波浪的麦田,不由畅想,什么时候他也能在蒲阳城郊置办田产,大农场主当不了,做个小农场主也是好的啊。   “娘,您真不同我们一起回府城?当时您和爹不是说要偎着我过吗,如今爹不在了,您理应跟着我的。”三牛闷闷的说。   “是呀娘,府城家里什么都有,我和三牛哥给您养老!”珍珠上前笑着挽着李氏的胳膊,言语真诚道。   “娘,咋说这外道的话,昨儿我爹还说您去府城后,田里庄稼不用操心,有我三个哥哥呢!”再过两天就要回府城了,兰香从娘家赶回来收拾行李,回来前姚父特意提了这件事的。   “家里这多田,没人看着哪行,老是麻烦亲家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让春枝过去帮衬着带淘淘。再说这里我住习惯了,老了不想再挪窝了。”   李氏早就想好不会随他们去府城的,一是她放不下家里这多田,担心佃户耍小心思,贪墨她家的粮食。还有就是放心不下大孙子平儿,从小带到大,哪舍得丢下不管。   但若是跟着一起去府城,那不是让考二老三帮老大养儿子吗?府城那么远,她怎么向老大要供养。   往深处想,大孙子在府城,说不定哪天大房一家找个借口来找他,到府城打秋风,又要麻烦老二老三。思虑再三,唯有她留下来是最好的办法。 第67章 回归   尽管众人再三劝说李氏, 她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和他们一起去府城,江沛想着等珍珠有了身孕, 再回来说服她,那时候兴许会同意。   孝期一过, 不敢在家久待, 三牛惦记着馅饼铺子, 江沛除了生意, 还有商号的事情, 临走之前兄弟俩把家里的事情都做了妥善安排。   由于李氏坚持依旧住在原处, 不搬到大儿子院里, 于是他们带着礼品一一拜访平时关系处的较好的亲戚邻居, 请大伙帮忙照看一下老娘。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些打脸江大牛, 但小李氏的人品摆在那,只能如此。   小李氏见婆婆不随同老二老三一同进城,不由暗恨抓狂,不知道这老不死的怎么想的, 放着好好的福不想, 留在穷不拉几的村里做甚!   她本想着婆婆进城必然会带上平儿的,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让大牛跟着一起去,等自家丈夫在蒲阳城安定下来,站稳脚跟后, 自己和小儿子再一起过去。   通过村里人对兰香态度的转变,她深深的觉得住在府城里就是不一样,人人都会高看一眼, 个个上赶着巴结你,多风光啊,这几天做梦都是丈夫发达了,自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日子过的简直不要太快活。   没想到婆婆关键时刻整这一出,还有她那个窝囊废丈夫,弟弟们不让跟着去,脸皮不会厚点,只会闷着头不说话,像个木桩子似的,她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婆婆和丈夫。   “娘,别送了,柴禾我都给佃户讲好了,他们直接垛在我空着的院子里,十几亩田的秸秆够您一人烧的了。让大哥帮您汲水,没水用,苦的不是还有平儿吗,是吧大哥?”江沛似笑非笑的望着木着脸沉默的江大牛。   “看二牛说的,好像我和你大哥多虐待咱娘一样,你们对她再好,她还不是不愿挪窝,情愿挨着我们住嘛!你哥俩若真有心,让你们大哥也跟着沾沾光,帮衬着在府城谋份营生,咱一大家子都去府城,到时家里没人,咱娘不得跟着去嘛?”   小李氏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语气太尖酸刻薄,况且心里又有求于他们俩,只好忍着气性,皮笑肉不笑的同他迂回。   “我好胳膊好腿的哪用人照顾,都不用你们管,在府城好好过日子。路上要照顾好淘淘,别急着给他换单衣,晚上还有些凉,小褂里记得穿个肚兜。春枝,到了城里要听你哥嫂子的……三顺啊,麻烦你了!”   李氏对大儿媳妇的话置若罔闻,只当完全没她,为防江沛同她斗嘴,立刻把话接过来,细细叮嘱着儿子媳妇们。   “看婶子说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再说今儿镇上还有两家豆腐要送,刚好一起把事情办了。”姚家人心疼女儿和外孙让姚大顺架着牛车送他们到镇上,在镇上再租辆马车赶往府城。   时逢农忙时节,村道上人来人往,碰到江沛他们,当知晓要回府城时,都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把江沛和三牛好夸一顿。众人的赞扬羡慕,更让江大牛夫妇感到不自在,后悔来给他们送行。   …………   时隔五个月,兄弟俩带着家小再次回到了府城。蒲阳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珍珠满脸的欣喜雀跃,终于可以见到爹娘了,第一次远离他们,心中特别想念,在婆家碍于是新嫁娘不好表现的太娇气。   而江春枝第一次出远门来府城,宽阔的街道,气派的临街门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接不暇使得她眼中充满好奇,虽心有好奇,却不敢四处张望,怕两个嫂子笑话她没见过世面。   “三牛,你直接回家吧,待收拾妥帖先带弟妹回门,再去饼铺,反正都这么多天了,也不急于一时。小妹以后就住我那吧,也好帮你嫂子照看着淘淘,现在一个人弄不住他。”   八个月的孩子越来越好动,在屋里呆不住,睡醒后就哭闹着要看外面的花花世界,转眼爬的没影,他在身旁还好,力气大可以抱着他随便走,待兰香一人在家时,肯定累的要死。   “放心吧,二哥,我晓的,今日回去把院子给整整,再添置些物什。明儿一早回门,后天再去店里。”   三牛成亲后,想的自然会多些,原本就觉得自己的条件差,配不上珍珠,这次连三朝回门也被耽搁,挺对不住她的,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一定会对她好,不让她后悔选择了自己。   江沛也打算先回家把房间院落打扫一番后,再去商号销假,五个月不回家必定到处落满灰尘,院中杂草丛生。   “兰香,你们回来啦?!这一走有小半年了吧,鸡子帮你喂的好好的,下的蛋给你收着呢。老人家还是去了?唉,你们节哀顺变,也别太伤心了,这俊的妹子是谁啊?”   季氏出月子已两个月多月,天热房里没法呆,正要抱着小儿子到处在风口的邻居家串门,恰巧碰到往家赶的江沛一行人,见他们身着素服,便知江父已病故,真诚安慰一番。瞅到兰香身旁与江沛眉眼有三分相似的俊俏姑娘,想着应是亲戚,便笑着问。   “这是家妹,春枝快叫季大嫂,还是男娃?这下淘淘有伴了。”江沛作了介绍后,动作轻柔的点点李氏怀里的小儿子的嫩脸蛋,天热穿着宽松开裆裤,一看便知晓她这胎又是儿子。   “可不是,有苗不愁长,淘淘都这般大了,快学走路了吧,哎吆,小乖乖耶,你可不能抓二宝弟弟!”   兰香抱着儿子站在季氏身旁,正慈爱的看着她怀里熟睡的婴孩,没注意儿子瞪着圆溜溜的黑眸子,挥舞着小爪子,向二宝抓去。吓得季氏赶紧躲闪两步远,淘淘见没得逞,憋着小嘴委屈的想要哭的样子。   江沛见此直想抚额,天啊,这才八月大,就这么难带,待满地跑时那得成什么样子。两家都有孩子,天气又热,况且季氏知道他们几个月没进院,肯定得一番忙碌才清闲下来,没谈多久便各自离开。   院子正如江沛所料,长满杂草,把菜园子也给霸占了,他们趁着大太阳,把房里的被子床单衣物开始晾晒消毒,而后挽起袖子开始进行大扫除。   几人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让家里焕然一新,古代虽然没有驱虫化学制剂,但家家户户储放的有干艾叶艾草,江沛把去年剩的一捆全都给点上,把整个院子房间都给熏熏,消消毒,反正马上新艾要出来了。   连日坐车赶路,白天又劳累一天,一家人随便做了点晚饭,吃了便回房休息。   “怎么,淘淘又咬你了,这个臭小子,再吃俩月让他断奶。”江沛察觉正给儿子喂奶的兰香眉头突然皱了皱,知晓淘淘又咬她了。   他已试着让儿子吃辅食一个多月,目前适应的还不错,想着再过两个月可以断奶,母乳喂养久了也没啥营养,断了后兰香也不用再受这罪。   “一岁是不是太小了点?”家里的侄子她记的能吃到两三岁的,听丈夫说让儿子一岁就断奶,心疼道。   “不小了,吃饭还长的壮实些,米汤里加些肉糜青菜比奶水还中用!”一下子肯定断不了的,想来兰香也舍不得他哭闹,到时彻底断奶时也是一岁多的时候了,于淘淘的健康无碍。   一夜无梦,等他起床后,发现春枝已把饭做的差不多了,自己不用再像往常做早饭,雇的短工王嫂他们临走前已结账走人,现在有了小妹,没必要再花钱请人,何况兰香也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   “小妹,你看需要添置什么,给你嫂子讲,别外道。让她陪着你去布庄扯点布,做几身衣裳。”   “二哥,上次你让徐婶子捎回来的布,娘给我做了两身新衣,还没穿呢!淘淘醒了吧,我看着他,让嫂子洗涑。你快去吃饭吧,今儿不是要上工吗?”   江春枝对于自己能来到府城已经满怀感激,现在相当于二哥在养着她,如果自己再伸手要这要那,那就太不知足了,因此坚决不让他买新衣。   江沛了解她当下的心态,春枝还没完全融入到这个家庭,等过段时间相信会好很多。   匆匆吃过饭,在淘淘咿咿呀呀声中迫不及待的赶往商号。长时间不摸账本,不碰算盘他觉的还挺想慌的。   由于早饭比以往吃的早,他提前近半个时辰到了粮行,后院的住宿职工碰到江沛,纷纷和他打招呼,每个账房先生都有房间的钥匙,此时二楼账房里还没有人,他熟门熟路的走到被小厮擦的干干净净的书桌旁。   本着空间不浪费原则,他书桌上放满了码好的待整理核算的账册,随便拿起一本看了起来,发现是近一个月的新账,又扒了扒还有上个季度各分号的账目,告假那么久,本属于自己的任务,必然被其它三位帮他分摊了。如今他已回归,理应替他们分担一些。   于是挽起袖子,坐下来开始集中精力算起账来。有了祁达的那次清理运动,现在整个商号的账目清晰很多,没有出现那种强塞的尴尬数据。 第68章 风起(一)   随着上工时辰临近, 账房的职工陆陆续续的到来,见到告假五个月的江沛, 内心的欣喜比愤懑要多些。   习惯了四人分担账务的两位账房先生,更是如此, 自他回老家后, 他们突然不适应了, 算起账来有些手忙脚乱。   上个季度的账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整理出来, 这眼看再过两个月, 下季度的账本又要送过来, 众人正发愁呢, 因此当看到江沛伏案执笔理帐时, 捋着胡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当得知他老爹病故时, 都敛笑容,对他失去父亲的悲痛心情,表示感同身受,体贴的安慰一番。   张先生没有另外两人爱恨交加的情绪, 看到爱徒得穿着打扮, 知他父亲已过世,凝重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着,对他能早早来到商号处理账务的做法,很是赞同, 低调点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谦卑些好。   接下来的两日里, 江沛都没看到祁达来账房巡视,在粮行的其它地方也未碰到过他,按捺不住疑惑,便向张先生问道   “师傅,这两日怎没见到大掌柜?”   “年节后他来商号不到一个月便又回广陵了,至今还没见着人影。估摸是三爷有什么指令吧。”   祁达如往年一样,过完年节二月中旬回到蒲阳商号,结果未至一月,便被从广陵来的传信小厮给叫走,说是祁越有要事找他,为今离开一月有余,还未返回。   江沛猜想应是重要之事,要不然也不会被紧急召回,但愿不要影响到商号,他对目前生活状况还挺满足的,工作算是自己喜欢的,工钱也不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不想有什么大变动。   “二牛哥,你仔细看着淘淘,别让他到处乱爬,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兰香趁着江沛休沐时,让他在家带淘淘,她和江春枝还有珍珠约好一起去布庄买些布匹,为家人做些素静的衣服,夏季换衣服勤,以前的衣服不全是素色的。   临走前不放心的提醒丈夫让他好好看顾着儿子,如今天热,只能在地下摊上凉竹席让他在上面爬着玩,现在学走路有些早。   “放心吧,领着春枝好好逛逛,不用着急回来,家里有我……臭小子,脚趾头都啃,脏不脏!”江沛坐在槐树下的凉席上,长腿一圈双脚相对,围个圈圈,让淘淘在里面玩,抬头笑着对兰香打包票道。   话没说完淘淘小手抱着他的一只脚啃了上去,江沛连忙把他掐抱到怀里,用汗巾子擦擦流出的涎水,兰香笑着白他一眼才同春枝一起离去。   “别哭啊淘淘,爹爹抱你出去望望风好不好。”   小孩子受不得束缚,江沛只让他在席子那么片大的地方耍,没一会开始闹腾起来,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咧着嘴开始哭起来,他忍不住的感叹休沐比不休沐时还要劳累。   “大强哥,今儿你也轮休啊!”江沛抱着淘淘准备去古城坡下的一处清凉之地纳凉,刚出门口碰到刘大强抱着小儿子往回走,两人很少赶在一起沐休,因此看到对方都很惊喜。   “天热,你嫂子不小心着了暑,我告两日假。这孩子别看小,脾气坏的很,非得人抱着睡,丢手就哭,小时候惯下的坏毛病,若不是担心哭闹扰他娘休息,非治治他这个毛病不可。咱俩傻站在这里干嘛,走,去我家,让大宝陪淘淘玩。”   江沛休假回来后,两人只碰过几次面,没细聊什么。刘大强在府城除了他,也没什么投缘之人,因此有什么都会同他讲。   他的提议正和江沛的心意,虽然城坡凉快,但还要走半公里,如今没必要再顶着大太阳到处乱跑。   两人把小客厅里的案几移到墙边,在阴凉的地面铺了两张席子,垫双薄被子把淘淘放上面,让大宝在一旁逗着他玩。刘大强则盘腿坐在凉席边上,让小儿子躺在腿上,与江沛聊着最近商号的动态。   “大哥,二月份布庄生意怎突然比以往好上许多。”他回来半个月加班加点的把账房里剩余的账目清理一遍,发现布庄二月份的收入比一月份和三月份明显增多不少,猜想必然是有原因的,故由此一问。   “你不知道?万岁爷二月份颁诏立二皇子为新储君,天下大赦,举国同庆三日,百姓们心里畅快,布庄生意自然比以往要好。”   刘大强晃动着腿,让儿子舒服些,三月分他可没少得赏钱,恨不得梁朝再有几件这样的大喜事,提起这个就让他,就让他非常高兴。   “哦,立了储君?”二月份他们在老家忙的连轴转,红事办完办白事,况且乡下老百姓哪会关心朝中大事,只会操心田里庄稼收成咋样,赋税是否减免,农闲时去哪找个短工干这些眼前的于己有利的事情,因此他从没听众人谈论立储君的事情。   他怀疑祁达回广陵可能与立太子的事情有关,想起账目上那些大额的空白户头,不免有些忧虑,若祁家没有押对宝,以后商号岂不是没好日子过了。   不过随后安慰自己,祁家有位大将军,朝中人脉甚广,应该对争储情形洞若观火,了若指掌,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下注的,能屹立两朝而不倒的经商世家,定是有其独特的生存之道。   “是啊,城里可热闹了,只不过我那三天从早忙到晚,都没顾得上出去……”刘大强没有注意到江沛的神情变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当时他的辉煌战绩。   …………   “怎么了,二牛哥,是不是天热睡不着。”   马上又要入伏,房里虽然放着两桶井水降温,可还是闷热的受不了,又加上白日里听了刘大强的话,心里有了一层顾虑,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此时江沛感觉五心烦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日间陪淘淘睡了的,现在不瞌睡,那个……兰香咱家还有多少银子?”   自财政大权交付后,江沛便当起甩手掌柜,挣的钱往家里拿,需要钱时再管兰香要,时间一久,自己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两了。   “算上三牛前几日送来饼铺的红利分成,还有两百四十多两,我想着过些日子家里银钱再宽松些,置办个小铺子,租出去也好收个租钱。怎么了二牛哥,怎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急需用钱?需要多少,明早我拿给你!”兰香察觉他今日有些反常,又问起她银钱上面的事,困顿被惊跑,忙问道。   “没啥事,这不是看着淘淘转眼长这般大,想着再过两三年可以读书习字了,怕存的钱不够用。是要过些日子再买铺面,起码到明年吧,手里没些银两心里不踏实。”   听她说家里还有两百多两存银,江沛心里踏实多了,即使以后不能在祁家商号做事,新东家给的工钱少,那时他们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何况他家在明华街还有处宅子,半个饼铺,在蒲阳城生存完全没任何问题。   “好,还热吗,我给你扇扇风,凉快些,明一早还得起来上工,睡晚又要犯困。”   江沛心头之事暂去,困意立马涌上来,带了一天孩子,真是累啊,真不知道兰香每日是怎么过来的,真是为母则刚,以后自己得多为她分担一些。   自五月底雨水开始多起来,暑天的高温也随着雨水的到来降了下来,使得三伏天要好过许多。   馅饼铺子因离开几个月,营业额只有原先的一半,不过这已超出预想,得全靠大山一人忙里忙外,除了租钱,还能盈利。因此当三牛提出要给他加工钱时,江沛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阿沛啊,家里都安排妥善了吧?账册整理的如何,没什么问题吧,你虽因家中之事耽搁,但大家为你分担账务却是事实,这份情还需记着的,回头他们告假,你可要站在前头顶着啊。”   祁达在六月初风尘仆仆的返回商号,碰到陈叔时他便知道江沛已销假,来商号一月有余了,心中非常愉悦。   以前没有江沛的时候,他没觉的账房的工作进度慢,一季度的账本拖到三季度都是常有的事,可自从四人一起负责账务时,速度显著的得到提升,他这一告假回去,进展明显慢下来,只盼着他能赶快处理完家事回粮行报到。   “大掌柜,您放心吧,阿沛记着呢,第二季度的账不是马上要送来了吗,这次我就多分担,让几位先生轻松一些。”   江沛知晓祁达是怕旁人对他离开太久心生不满,故意这么说的,忙笑着拿出诚意来。然后悄悄的端详了他的神色,发觉他没有露出任何慌乱之情,甚至眉眼还藏着喜色。   照此看来,祁家应该压对了人,当然也可能都是他的臆想,人家根本没掺和这夺嫡的斗争中来,所以才有如此坦然的表情。   反正无论哪种情形,都不是坏事,只要祁家稳如泰山,那么自己便可以安稳的在商号里继续做他的账房先生。   今年浦北平原虽多雨,但朝廷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修筑的蒲河大堤完全扛的住,没有发生大的洪涝灾害,不过小的内涝还是有的,洛河一带常会因多雨而出现内涝。   看着蒲阳城内的排水渠中水流湍急,他不由庆幸临走时让佃户在田里种了一半的旱稻,即使出现内涝,也不会全部遭灾。   “大家先把手头的活放下,抓紧时间把最近半年所有明账整理出来,即使通宵达旦也要早早的理出,务必准确,不得有丝毫差错!”   大家发觉祁达神情严肃且急切,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想问又不敢触霉头,连忙按他的要求赶紧去做事。   “大掌柜,明账需依照咱们的账作参考,四至六月的账目各分号还未送至,趁着大伙当前在整理头三个月,您派人赶紧去取来。”江沛看他的神情,应是事情非常紧急,贴心的建议道。   “阿沛。你同我说实话,上次你在广陵帮忙时,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吧?”祁达把江沛拉到一旁,悄悄的问。   “广陵?大掌柜,当时我只是参与核查内部的账目,三爷没让我看明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往年不都是腊月时朝廷的人才下来吗,今年怎么改规矩了?”江沛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   “广南府发生百姓动乱,可能会牵涉到几家商号,要提早做准备……”   原来当今圣上不只提高商税税率,还脑子发抽一般,把原先同别国通商的三个互市区做了严格的限制,实际几乎等同于关闭。 第69章 风起(二)   朝廷封锁互市区, 使得交易的商品的流通量大幅度减少,广南临海, 面积广阔,梁朝食盐的主产地, 由于山高皇帝远, 相当一部分人暗地里圈占盐田, 私自制盐, 贩卖给走私商人。   由于梁朝国内售卖的都是官盐, 价格较低, 出售走私盐, 所得利润根本无法与贩运到边境之地相比, 因此走私商贾所得之盐大都用来互市贸易。   广南虽临海, 但是土壤赤贫,田里庄稼收成了若于无,且生存环境恶劣,朝廷的重犯很多被流放至此, 当地人的主要收入来源除了出海打鱼就是盐田劳工所得。   但出海打鱼太过危险而且收入又不固定, 能进入盐场做工的百姓是不会愿意出海的,但官办盐田所需工人有限,并不是所有人能进去务工的。因而还有一些人在私人盐田里,虽然不是铁饭碗, 但胜在工钱高,大家都对那种生活现状很满足。   可他们平静安逸的生活被一纸新政布告打破,新政刚颁布时, 正处在严查阶段,商贾们不敢轻易挑战圣上的底线,于是自一月起,广南盐田除了朝廷的漕运船队光顾,很少再有私人船只到访。   当地百姓虽然心里不满,可这是当今天子下达的命令,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民只能无奈遵从,另谋生计,有些出海捕鱼,有的开荒种田。   不过天公不作美,自今年五月以来,广南的降雨量明显多与往年,加之海风甚大,导致渔民无法出海,田里庄稼被淹没,暴雨连绵不绝,狂风肆虐不休,房倒屋塌,百姓流离失所,纷纷出走逃难。   因为广南与长平相隔甚远,又时值雨季,路途非常不便,古代传递信件只能靠驿站,这样一个来回,肯定花费不少时间。因而在朝廷赈灾措施未下达时,积怨已久的百姓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发生了动乱。   朝廷对动乱采取安抚为主,镇压为辅,随之而来的是查明事件的起因,其中自然涉及到错综的复杂的朝廷官员贪污腐败案以及走私盐案,后续如何轮不到江沛等人的操心,此时他正和账房里的一众人连明连夜的参照着账本做账。   “师傅,你眯一会,剩下的这些我来就行。”   这已是他们熬的第三个通宵了,吃饭有小厮提着食盒送过来,困了就跑到临时休息室里小憩半个时辰,虽然天气稍微凉快了些,但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身有异味,江沛见张先生精神萎靡,快支撑不住的样子,连忙劝到。   “那你来收尾吧,天明大掌柜过目后才算事毕,我去躺会,不服老不行啊,不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了。”   张先生对爱徒的体贴十分受用,打着呵欠,捶打着僵硬的腰背,蹒跚着向休息室走,其它人做账做的都已神情麻木,对四周一切动静漠不关心。   直至天明,账房的所有人在三天时间里终于完成祁达交代的任务,可是不知怎的,任务结束后,大家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欣喜之情,只是长嘘一口气。   即使他们没有政客的敏觉性,但长时间与数字打交道,让大家练就了优于常人的对事情的警觉性。   “淘淘呢?”   祁达这次同时给四位账房先生放了天假,让他们回去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睡个好觉,把抽干了的精气神给养回来。   江沛回到家冲个澡,洗洗头,早饭都没吃,直接躺尸般的睡了过去,一觉从辰时睡到申时,醒来看到兰香在折衣服,没听到儿子的声音,嘶哑着声音问道。   “被春枝抱到外面玩去了,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天热没提前准备饭菜。”   兰香看着三日未归家的丈夫,满眼都是心疼,走跟前,坐在床沿动作轻柔的把他散下来的头发拨了拨,指腹摸了摸他三日未理已长出的胡茬。   “随便做些清淡的就行,我起来看看儿子去,没他在跟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江沛懒洋洋的坐起来,穿上兰香已为他准备好的衣衫,要去梳头绾发。   “二牛哥,我来吧。”兰香拿起梳妆台上的桃木梳,笑意盈然的站在凳子旁等着他坐下。   “好”自儿子出生后,夫妻两人难得的有像这样温馨的独处时光,于是笑着回望着她,点点头。   “是不是近日商号有什么事,账目怎赶的如此急迫?即使活计再忙,也要顾惜着身子不是,你们哥俩都是如此,珍珠前日里还向我抱怨说,三牛只顾忙饼铺子的事,做梦都在想着在添些什么新吃食呢。”   兰香没慌着帮他梳头,而是十指指腹紧贴他头皮,轻柔缓和的为他做头部舒缓按摩。舒服的江沛闭着眼直哼哼。   “那回头我说说他去,想必王叔和刘婶正急着抱孙子呢,让三牛使把劲,给淘淘尽快添个弟弟。”   目睹兰香生产时的艰辛,他真是不想让她再生孩子了,即使兰香想要,也要等过几年再说。   “可不是嘛,每次刘婶见了淘淘都抱着不丢手,王叔同是乐呵呵的,想来他们自是极喜爱孩子的。”三牛白日里不在家,有时珍珠会跑到娘家帮王叔刘婶帮帮忙,兰香偶尔会抱着不安分的儿子找她拉家常。   “哎呀,你这人!等会春枝和淘淘回来看到羞不羞!”江沛听她说起淘淘时,声音清扬悦耳,满含喜悦之情,知她也是很喜爱孩子的,扭身把她放在头上的手拿下,扯她到身前抱到腿上,轻啄就她额头一下,蹭着她嫩滑的俏脸说   “兰香,我觉得咱们只要淘淘一个孩子就挺好的啊,把他好好扶养长大成人,生孩子很辛苦的,十月怀胎后还要承受分娩之痛,经历一次就行了。”   “可淘淘一人太孤了,咱俩都还有兄弟姐妹呢,人哪有一辈子顺遂的,将来淘淘有什么不如意之事,连个商量帮衬的人都没有,咱们又不能跟他一辈子。还有……还有……我欢喜给二牛哥生孩子延续香火……”兰香表白完最后一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满脸红霞的扎进他怀里不愿抬头。   “那咱等淘淘长大些再生好不好,到时他可以带着弟弟妹妹玩,省得年岁隔得近你带不过来,春枝再过两年都可以说亲了,哪能让她帮咱一直带孩子呢,你说是不是,嗯~”   江沛瞧她鸵鸟般趴在他怀里,耳尖红的通透,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的小绒毛,于是恶作剧似的低头对着她耳朵低声细语的说。   兰香被他睡醒后暗哑的嗓音激的浑身发颤,瘫软在他怀里,鼻尖泌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抱着他脖子的双手软趴趴无力的搭下来。此刻的房间里弥漫着炽热的气息。   “二哥,二嫂,淘淘会说话了,会喊姑姑啦!”江春枝清脆的欢悦声打破了两人的暧昧相处,兰香慌乱的从他腿上下来,连忙整理并未凌乱的着装。江沛见此情景,噗嗤笑出声来。   惹的兰香羞赧的混他一眼,而后快步走出房外,不再搭理他,让他自个绾发去吧。   江沛拾掇好自己,走到门口就听兰香和春枝逗着自己儿子学说话。   “淘淘叫阿娘?”   “咘咘”   “不是姑姑,是娘……”   “强……强……”   看到她们两人拿着小玩意教十月大的儿子说话,觉的挺有趣的,不由也加入当中,他身高体壮,从小妹怀中接过来,举的高高的,在怀里抱上抱下,逗得淘淘咯咯笑和不停。   “淘淘,跟着阿爹好不好玩,叫声爹我听听,爹~”   “咘咘,强……强……”   …………   连续纠正几次可自家儿子就是这么傲娇的不给面子,连句爹的谐音都不喊,江沛只能无奈放弃,自我安慰道爹的读音不好叫,说不定明儿就能清晰的喊出爹来。   接下来的日子,商号像往日一样风平浪静,各人都按部就班的做事,并没有祁达说的朝廷派下来的人来查账。   只不过是南方遭灾,知府让城里的商家大户捐粮捐物用来赈灾,祁家商号自然首当其冲,成为重点对象。   八月中旬蒲阳城内,食肆茶楼热火朝天的在谈论同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大梁朝要北征漠南,当今圣上要在他在位时,收服前朝失去的领土,使得疆土板块完整,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   说书人讲的口干舌燥,在场听的人却是热血沸腾,都说这次梁朝必将取胜,因为此时他们国内为争夺皇位正在闹内乱呢。   尽管如此,当今圣上为了使这次出师胜利十拿九稳,特意派镇国大将军祈趠为征讨大元帅,皇太子为监军,定保得胜归来。   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祁家商号内部职工也是面上喜气洋洋,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祁达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他们的大老爷如此得圣心。   江沛心里却认为,皇帝之所以派祈趠去,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打胜仗,为太子积攒战功的。 第70章 云涌(一)   尽管江沛不是土著居民, 但听到朝廷开疆扩土壮国威,还是有些激动的, 只有梁朝强大了,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才能过的越来越好。   广南动乱发生两个月后, 祁家好像也没受到什么惩罚措施, 至于都是什么人受到严惩, 他们这些小啰啰是不知道的。   他依然按部就班的上下工, 回家后抱着儿子到处转转, 休沐时半天带娃, 半天去饼铺帮忙, 日子过的平凡而充实。   打仗要凑粮响, 他们饼铺自两个月前每月的商税又增加了五百文, 把三牛气的要死,看来朝廷真是随时伸手向商户要钱。   “唉,这万岁爷也真是的,国库没钱管我们商户要, 大家的生意不好做向谁言呢, 看到了没?隔壁家的准备下月退租走人呢,铺面贵,挣的钱裹不住开销。二哥,你说咱们要不要把那间铺面转租过来, 如今大山手艺没话说,我暗下里又琢磨几样新吃食,刚好可以再在隔壁新开个铺子。”   三牛向江沛抱怨完, 提到隔壁的铺面时,脑子灵光一闪,兴奋的提出自己的想法。二哥都在明华街买院子了,自己也得努把力攒钱购置房产,老是租着别家的院子住,总觉的对不住珍珠。   “转租过来?那间店面比咱这间大的多吧,想来租钱也不少,得好好合计一下,只做馅饼定是不成的,开家小饭馆倒还可以。”   如今饼铺开张有一年多,江记馅饼这个品牌在明华街有了一定的口碑,此时扩大规模,扩展业务范围是个不错的时机。   “二哥,你同我想一处了,放心吧,我在云客来不是白呆的,不算我自己想的,只师傅教的那几样拿手菜也不会让咱们的饭馆经营不下去。”   三牛听江沛颇为赞同自己的建议,情绪激昂的拍着胸脯,扬起下巴自信满满。   “三牛,若两家店一起经营,你的精力势必要分出一部分,饼铺得仰仗大山了,要咱分大山饼铺一成红利,这样他会更有干劲,于两方都有益处。”   如今大山手艺已成,三牛除了私制佐料的配方比例没告诉他,能教的手艺都已传授于他。   虽然大山人憨厚老实,但也难保人家心里没有想法,尤其是他们打算再开家食肆,到时生意兴隆,他心里多少会有些意见,若被旁人再一提,说不定离开单干。倘若让出一成利于他,大家捆绑在一起,暂时会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成红利?行,明儿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这孩子挺不容易的,他老爹这两天身子又不爽利了,挣的钱还不够抓药的。以后有了分成,存个几年钱,不至于打光棍讨不到媳妇。二哥,我这儿走不开,去牙行那里就交给你了,得抓紧啊,别看走了一家又一家的,这里的铺面可俏的很。转眼功夫都被人抢走。”   三牛想了想,照目前的营收来看,一成红利每月三两左右,如果隔壁那家铺子开业,一开始自己肯定要把大部分时间放在那里。   假若不给大山加工钱,也说不过去,太没人情味了。于是同意了江沛的建议,给红利,不加工钱,说出来还好听些。   随后两人边招呼客人边抽空畅聊以后生意怎么规划,憧憬着他们可能要开大酒楼时,哥俩都乐个不停。   …………   “淘淘,抓勺子!以后三叔把传家手艺都教给你,馅饼铺交给你打理!”   “瞧你说的什么话,淘淘才不像你一样一天到晚的想着吃食呢”珍珠笑着瞥了眼拍着手掌逗着淘淘的丈夫,手掌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小腹。   “淘淘抓算盘!以后做生意挣大钱,像你爹也不错,当个账房先生……”   “我想淘弟弟也抓大刀,我们俩一起当将军,淘弟弟,抓大刀!要不我就不和你玩了!”   江沛看着儿子穿着喜庆的红衣红裤,带着绣着精致图案的虎头帽,跪爬在两张并拢的桌子上对旁人的话语置之不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看着面前各种用来抓周的东西,高兴的手舞足蹈,抓到什么时都嘎嘎的笑起来,还没等大伙恭喜声落,又随手丢下去抓另一件物品,最后拿起一块印章就往嘴里塞,夫妻两人连忙上前要去制止。   “哈哈,咱们淘淘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人。”   “儿子,想读书是吧,以后阿爹砸锅卖铁也让你读。”江沛把儿子抓在手心里的假印章抠出来,在他饱满光亮的额头上连亲了几口,喜不自禁。   “娘~咘咘~要……”淘淘见老爹把自己稀罕的玩具夺走,皱着眉头咧着嘴,小爪子伸着要去夺,江沛不给,哼哼着抬头向身旁的兰香求救。   兰香把他快要掉下来的虎头帽扶正,从江沛怀里接过儿子哄着去准备好的饭菜的桌上吃过生面。   抓周礼过去没几天,待江沛下工返家时,祁达突然神情慌乱的冲到账房,让四个账房先生留下,有重要的事情同他们说。   见他惶恐不安的神情,几人相视而望,便从对方的眼神中印证他们的猜测,知道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待其它人走后,祁达竟然叮嘱他们不再记暗账,只做明账,更让人不解的是要把全部暗账进行销毁,一册不剩。   说到这里,四人便明白这次发生的事定然非比寻常,否则怎会连一个商号顶机密的账目都要销毁呢。   于是连带着祁达在内的五人,打开密室把几大樟木箱的账册,连火烧带水浸的,直至看不到任何字迹,趁着夜深人静时,把残余埋入了后院里的花园里。   而后把做的明账再放进箱子里,藏在暗室里,祁达见他们戚戚然的样子,安抚说即使祁家出什么事情,也不会与他们这些非祈姓的人相干,说完面如死灰的摆摆手让各自归家回家。   “咋流这多汗,快换件干衣服,转眼都霜降了还穿着单衣,明儿加件夹衣。锅里有汤,我去填把火给你热热。喝了汤再洗澡。”   兰香心知商号最近有事,对他的晚归没出声询问,只是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把他的生活照顾好。   江沛被她这一说,才发现自己浑身湿腻,除了汗水,还有浸账册时被溅上的水。   看着那些被销毁的账册,心思复杂难辨,一旦祁家出事,那意味他将要离开这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一想到这,心里难受的紧。   “二牛哥,脸色咋这难看,是不是商号出事了?”兰香走近前瞅见他满额头的汗水,虽然房内灯光昏暗不明,但也能看出他面色不好,忙踮起脚尖,用袖子擦拭汗水。   “恩,兰香,以后有可能我要离开商号……”江沛心里堵的难受,憋闷不已,夫妻两人也没什么不可以说,且现在兰香已成长的足够承受这些。   “离开商号?既然二牛哥这样说,想来必有因由。离开也好,看你这些日子被折腾的,要不直接去咱们的食肆做掌柜的得了,还可以兼做账房先生。”兰香听他话语,知他定是不情愿离开的,担心他抑郁寡欢放不下,忙笑着安慰他。   他们的江记小酒馆已开张一月有余,由于有馅饼的捆绑宣传,目前的生意相当不错。   目前饼铺差不多都是大山在打理,酒馆除了俩伙计之外,剩下的都是三牛在管,可畏是身兼多职,忙的一点空闲都没有。   “恩,也好,三牛一个人太辛苦了。如今弟妹还怀着身孕,老是让她住娘家,也说不过去。”假若他真的被迫离开商号,那他就去给自家打工。   “谁是祁达,拿下!带走!院中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否则一律拿下,搜!”   在江沛他们销毁账册的第三天,粮行突然被官兵包围,领头之人神情严肃的大声呵斥着商号的众人,向身后整齐列队的带刀士兵一挥手,那些人立马冲向商号的各个角落,哄人的哄人,翻东西的翻东西。   商号里的人惶恐不安的纷纷逃难,江沛被推的跌跌撞撞,刚巧看到祁达身披枷锁被几名官兵推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眼眶一热,呼喊着奔上前去   “大掌柜!官老爷行行好,我们掌柜的就拜托你们了,麻烦帮忙看顾着些……”他直接把钱袋从腰带上拽下来,趁人不注意塞给了其中一个官兵。   “想探监去府城羁押所探,快走!”说话的士兵收了银子,自然给他指条路,反正祁达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要抓到打入大牢即可。   何况士兵多数都是普通百姓出身,自去年时疫祁家商号捐药施粥,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善行,能通融一下就通融一下。   “哎,谢谢官老爷!大掌柜,我明日去看你!”江沛弯腰连声道谢,直至他们离开,然后怔神的看着被带走祁达的背影,回不过神来。   内心不停的发问,怎么会瞬间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皇帝连正在漠南征战的祈趠也不顾忌了吗,到底出了何事,让朝廷猝然发难,连点余地都不留,蒲阳都是这个样子,那广陵可想而知了。   祁家商号突然被官府查封之事,在整个蒲阳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受顾祁家善行的百姓私下里纷纷为他们抱不平,可随之而来的消息更让他们嗔目结舌。   因为他们的一国储君竟然命陨漠南战场,尽管事后大将军祈趠已为给皇太子报仇,血杀四方大败漠南,可最终还是被押解进京等后发落。   话说这已是当今圣上第三个儿子战死疆场了,在朝代更替之时战况异常惨烈,皇帝最看重的嫡长子都折进去,皇帝哀痛至极,化悲痛为力量把前朝迅速的给灭了。   这也是梁朝多年未立储君的原因,没想到这才刚确立太子没多久,竟然发生这样的惊天大事。至于太子如何陨落,不在场的人谁都不知晓。   自这个惊天消息传到蒲阳城时,大家都不由的摇头叹息,祁家的大当家身陷囹圄,商号失去了靠山,在有心人眼中就是一块肥肉。   再加上广南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朝廷派下来的官员不可能查不到些蛛丝马迹,墙倒众人推,自然那些平日里害红眼病的人必定会踩上一脚,落井下石。   自古皇家多是薄幸之人,太子在你眼皮底下被贼人所害,想想也知道后果,天子一怒,浮尸百万,而且在世人眼里祁家有累世资产,想必皇帝也是眼馋的,几种因由加在一起,让皇帝对祁家下手。 第71章 云涌(二)   江沛失魂落魄的亦步亦趋的走在喧闹的街道上, 周围人群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一字都未听入心里,脑海中一直回放着粮行被查封时的画面, 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江老弟!江老弟!”刘大强被官兵从布庄里轰出来时,心中发慌, 不知发生了何事, 想着江沛在总号应该知道的比他多, 正要跑过去询问, 没想到迎面同他碰到一起。   “刘大哥”江沛看到他后, 有气无力的打声招呼, 突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   刘大强见它情状, 便知商号确实出事了, 看样子还是摊上大事, 看来布庄是回不去了,心里不由把朝廷咒骂一顿,好好的商号干嘛要查封,东家哪里像恶人了, 不但对商号的伙计好, 逢上灾害时还慷慨的捐粮施药,救济穷苦百姓,反正在自己是没看到祁家的恶行。   随后长叹一口气,锁着眉头, 不由想着以后可能要面对的困境。   他家二宝刚出生,在府城养两个孩子压力比较大,大宝都六七岁了, 现在他们还在租着人家的院子,前些日子他还偷偷的向牙行中人打听有没有没小点的院落呢,结果当前闹出这事。   “江老弟,离开商号对你影响不大,以后同三牛一起学做馅饼,你家的酒馆不是没人看吗,刚好可以过去照看,如果我是你,怕早离开来了。唉,只是可怜咱们的东家啊,到底出啥事啊,弄出这大的阵势。”   说完重重的拍了拍低头沉默着的江沛,唉声叹气无奈的说道。   “恩,刘大哥,照此情形,商号是经营不下去的,反正你在布庄已学了不少经营之道,也容易找事做,或者你自己租间铺子单干也成啊,生意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江沛知晓他心中烦闷,若论带来的坏处,他比自己更甚,毕竟刘大强是靠布庄的差事养家糊口的,一旦失去又要重新开始奔波找事做。   “我晓得,但开布庄肯定是不成的,我那点钱咋够折腾的,我同你嫂子好好商量下,实在不行先找个营生干干。”   布料生意不同别的,因为布料种类多,一些面料比较贵,还容易积货,手头的钱不够周转的。   随后两人都沉默着往家走,心中想着各自的烦恼事。   “爹~爹~”   祁家突然被查封的消息传的特别快,得知消息的兰香生怕自家的丈夫出了什么事,焦急的和江春枝一起,抱着淘淘向粮行这边急切的赶。   凑巧碰到返家的江沛和刘大强,淘淘看到江沛后,笑的露出已长出白白的小牙齿,难得异常清脆的喊出江沛纠正过无数次的爹爹的读音,伸着短胳膊求抱抱。   “你们咋过来了?”江沛长臂一伸,把儿子接过来,尽量隐藏自己郁郁的情绪,亲亲他的脸蛋。   “二嫂担心你,二哥你没事吧?大强哥,季嫂去布庄找你了,你跑快点兴许还能追上,她抱着二宝走不快。”   由于家中有孩子,不可能一直呆在屋里,常常要带孩子出去逛悠,因此祁家被查封,她们很快就知道了,担心自家丈夫也受到牵连,连忙向他们做事的地方跑,看看他们是否平安。   “那我得赶紧去找找,看热闹的人多,她抱着孩子万一被挤着了咋办,江老弟,你们先回去,回头咱们再细聊……”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拨开前面的行人,小跑起来。布庄被查封,门口都有官兵把守,依他媳妇的性子,寻不到自己,说不定会找那些人要人,万一得罪他们,抓去蹲大牢怎么办。   “别担心,我没事,咱们回家吧。”江沛一只胳膊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拍拍兰香拉着他衣襟的纤手。见她翦水双眸里满含忧心,忙出声宽慰她。   淘淘好像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十分乖巧的撅着小屁股趴在他肩头,不似往常那般活泼闹腾。   兰香此时也顾不得羞涩,拉着江沛的大手与其十指紧紧交握,无声的鼓励着他,江沛侧首看着她微微一笑,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要尽快调整好心态。   “二牛哥,不知东家的家眷在不在牢房里面,我备几套女装在包裹里,用不着你再拿回来。”   由于江沛要去牢房探望祁达,两人都不知道他的家眷是否在蒲阳城,只能尽己所能的把能想到的事做好。   “祁家人脉那么广,不会只有我去探望大掌柜的,咱尽个心意就成。”   江沛当时因粮行被封,思绪有些慌乱,现在想想,定是背后有人相助,否则祁达不可能早在商号查封前得到消息,才使得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账册。但愿相助之人的能力大的可以让祁家免于灭门之祸。   …………   “大掌柜,尝尝我家酒馆做的吃食,我还特意给您带坛桂花酿,是海棠巷那家的。”江沛打点好衙役后,背着行李提着食盒来到祁达所在的单人牢房。   如今天气寒凉,牢房更显阴冷,虽是单间,可并没有被褥,只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不过官府能让他住个单间对他看来还算照顾,又观他白色的囚服上没有什么血渍,精气神看着尚可,便暂时放下心来。   “真香!今儿咱哥俩喝一杯!”祁达倒也豁达,面上看不出什么愁苦抑郁之态,带着镣铐的手夺了江沛怀里的酒坛,掀开封泥,凑上去闻了闻,一副陶醉的模样。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好似我要吃断头饭一样,放心吧,祁家那么多人,皇帝老狗杀的完吗,动手之前他还得掂量掂量呢,唉,只是不知道广陵那边如何了。”   他闭着眼睛品味完酒香后,待睁眼看到江沛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嗤笑起来,说起当今圣上时,不由咬牙切齿。   “大掌柜的,来来,咱们先喝酒。”   不忍让他往深处想,江沛故意叉开话题。祁达敛了笑容,沉默的点点头。   半个时辰的探监时间即将结束时,江沛问他可有家眷在此,得知他的正室子女都在广陵,蒲阳只有两房小妾,已被他提前遣散,心中为今的牵挂只有广陵老家的家小。   江沛想要开口说自己去广陵帮他探视一番,结果祁达摆摆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以他如今的能力也帮不上忙,希望那些平日里素来交好的知己好友能帮衬一把。   可能是有人在朝堂上斡旋,最后皇帝下令抄没祁家所有家产,归公所有,褫夺祈趠大将军的封号,削其兵权,发配到梁朝最苦寒的凉州府做苦役。   祁家其它人等,处罚严厉程度不等,各有轻重,其中祁家嫡系的一支被发配广南府。这些江沛是不知晓的,他只知道祁达被判四年苦役。   “大掌柜,您保重自己,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您尽管提。”   祁达被押送着做苦工的这天,江沛特意来送行,从心里讲,他对祁达是非常感恩的。这两年来多蒙他的照顾,能让自己小小的金手指发挥出来,其实他还有更深远的规划的,可惜还没成形,祁家一夕之间就衰落了。   “阿沛啊,既然天不绝我祁家,自有东山再起的那天,到时我还来请你做祁家的账房先生,咱们君子协定,你可不能不认账啊。”祁达似笑非笑的同他开着玩笑。   “瞧大掌柜说的,阿沛能有今天,全是因当时三爷不嫌弃我愚钝,把咱捡回商号的。您也知道阿沛只在算账这一块还能拿出手,倘若有天三爷招阿沛做账房先生,我自是不会推辞的。”   江沛也只当他是戏言,账房先生千千万,何况他们都已学会复式记账法,没必要非要找自己,而且祁家的众人被皇帝有预谋打散的七零八落,若想再聚齐,难于登天。   “好好干,你年岁还小,会混出个名堂来的。”   …………   “江清霖,这兰花叶子是你揪的吧?站好,别动!喊你姑姑也没用,看吧,我轻轻捏下你的脸你都喊痛,你把人家的叶子扯下来,它会不会痛?大字习几个了?”   江沛头痛的瞅着已有三岁的儿子,三岁孩童猫狗嫌,真理也!看着被儿子祸害的两盆兰花,火气直冒,孩子未出生时,他觉得自家孩子一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宝宝,没想到却是个熊孩子。   为了方便在明华街酒馆做事,他们已搬到自家院落里半年有余,院里布局很雅致,原主人还还留下了两盆普通的兰花,正是被儿子祸害的这两盆。   “阿爹清霖以后不揪叶子了,可……可我有看到您把花扯下来带阿娘头上,那大树不痛吗?娘教我的大字我早会了!不信您问娘去!”   这熊孩子,自己只不过看到院中桃树上的桃花开的艳,摘了几朵插在兰香头上他都能记得。   江沛尴尬的空握拳吭了声,正了正神色对着玉雪可爱的儿子说“去把书册拿过来,指给阿爹看,你都学会哪几个字。”   因年龄太小,担心他太早执笔练字影响手骨发育,于是江沛只让儿子先学识字,过两年再描红练字。 第72章 为难   江沛笑看着儿子欢快的晃着小手蹦蹦跳跳的跑向书房拿书册, 忍不住感叹时光过的太快,一晃眼两年时间过去了, 以前的种种仿若昨日。   自从离开祁家商号,他没再去找事做, 而是在自家酒馆。如今酒馆和饼铺的生意比较稳定, 去年三牛也在明华街附近买了处院子, 珍珠生下了他们的长子江清富。   当时同王家说好的长子不过继, 随江姓, 但让三牛感动的是, 如今大儿子已一岁多, 王叔和刘婶并未催着他们赶紧生第二个孩子, 急于过继, 反而还说再缓两年也不急,这更让他过意不去。   虽然儿子没改姓过继,但有一半的时间是王叔刘婶在带,和半个孙子也没两样。如今让兄弟俩发愁的是小妹江春枝的婚事。   去年年节, 他们一大家子回洛水镇过的年, 李氏让他们在府城抓紧时间帮春枝物色个小伙,杏花村的人知道江沛他们在府城混的不错,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   可李氏总觉得还是在府城找个人家好,以后两个哥哥在身旁也好照应些。嫁到周边村里, 指不定以后他们要怎么麻烦两个儿子呢,何况家里有大女儿看顾着她已经足够了。   由于春枝的年龄搁在那,即使李氏不提这事, 他们做哥哥的也自会为她操这个心。只不过明里暗里打听一圈没找到合适的。   条件好的人家也看不上自家妹子,条件不好的更不会让她嫁过去受苦,可依梁朝的习俗,十六岁的姑娘大都已订好亲,连兰香和珍珠都为她着急,暗地里多方为替她打听。   其实从内心里讲,江沛觉得大山挺合适的,去年老爹刚走,老娘又早逝,春枝如果嫁过去,没有公婆,省去很多麻烦。   最重要的是小伙子在他们眼皮底下三四年,知根知底,人品很不错,长的也端正,能干务实,脑子灵光。现在有饼铺的红利,条件也不算差,到时他们帮衬着在府城买座小院子就齐活了。   可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三牛时,他惊讶过后,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说年岁不合适,等到大山十六七岁时,春枝都成老姑娘了,即使订了亲说不定也会指指点点的。   江沛原以为他会非常赞同的,平时他可是没少夸赞这个爱徒的,结果他竟然不同意,最后劝说三牛,让大山和小妹多接触些,看看他们彼此有没有那个想法。反正是不能让春枝随便找个人嫁了的,三牛想了想才点头同意。   连日劳累,偷得浮生半日闲,江沛把屋里的躺椅移到院里海棠树下,暖风吹过,海棠花簌簌而落,散他一身,江沛也不抖掉,惬意的翘起二郎腿等着儿子过来,检查他的识字情况。   兰香和春枝趁着他空闲,摆脱掉小魔鬼般的儿子,一起去街肆上散心购置东西了。   “喏,娘亲教我的是这些,阿爹,我答的好,可不可以找大宝哥哥玩呀?”   刘大强依然在海棠巷住着,他在新东家那里做事不太顺利,最后通过以前在布庄的人脉关系,租了间铺子,还做老本行,卖布料。   由于季氏的针线活好,店铺里还兼做成衣,经过半年的努力,如今生意逐渐步入正规。   看着端正的立在跟前,五短矮胖小身材,扎着两个包包头,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渴望的等着自己应答的儿子,慈爱的摸摸他的脑袋,好奇的问道:   “怎不找团团弟弟玩,弟弟都想你了?”团团是三牛儿子的乳名,兰香平时同珍珠走的比较近,因此自家儿子和团团经常碰面的。   “唉,小孩子太麻烦了,跑的太慢,还咬人……”江沛见他摇头叹气,把不喜欢和弟弟玩的原因如数家珍般一一罗列出来,使劲憋笑,人家那么认真讲,得给个面子不是。   “淘淘,你是毛毛的时候比弟弟还不听话,不只咬人还掐人哦,可大宝哥哥不嫌弃你,还是愿意和你玩啊,所以你要像大宝哥哥一样,好好照顾弟弟,兄友弟恭,明白吗。”笑归笑,但熊孩子错误的思想还是得纠正   “好吧,那我这次就带着他找大宝哥哥还有二宝弟弟好了,阿爹,我读给您听听儿子习的字,阿娘夸我学的可快了……”   急切的想出去玩的淘淘,把江沛手中的书抽出来,而后开始用手指着,脆声的读出来。   江沛点点头,他计划在儿子四岁前把雉儿启蒙的书籍上的字识完,然后再让兰香教他练字。   如今自己的字迹和兰香的比起来,简直让他自惭形秽,能者居之,还是让兰香担任他的启蒙书法师傅吧。夫妻两人商量,等儿子满六周岁再去夫子那里读书。   …………   “二哥,昨天中人来说,下个月要给咱们酒馆长租钱!”   江沛刚走到酒馆柜台,拿出算盘和账本为一天的工作做准备时,三牛从隔壁饼铺过来,面色不郁的对他说。   “为何,租契上不是写着三年内租钱不变的吗,三年之期还未到吧?”   酒馆的面积要比饼铺大上一倍,房租当时谈好的是月租十五两,前期添置各种物什连带装潢店面,花了不少钱。   担心房主中途收回店面或乱涨租钱,因此在签租契时是商谈好了的,他们长期租赁三年内不长租钱,因此听他一讲,有些惊讶,毕竟双方都是有违约金的。   “还不是看到咱家的生意兴隆,得红眼病了呗,觉的房租要的太少,听中人说房主同意赔付违约金,不过条件是以后每年要涨一次租钱。二哥,这怎么能行呢!那以后他得寸进尺,随意要价,咱们辛辛苦苦忙活不是在给他挣钱。咋回有这种恬不知耻之人!”三牛想起中人对他说的房主的意思,就气的要死。   整条明华街,他们江记酒馆的生意虽然没法同那几家高档的大酒楼相比,可也是每天客满盈门,生意火爆,大家各自的定位不同,三牛研制出的几样下酒小菜物美价廉,性价比高,是江记的招牌,让普通大众想去吃酒时,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江记。   生意好,收入自然可观,除去杂七杂八的各种开销,每月两人还能净落三十来两银子,不过每天累的像死狗一样倒是真的。   这两年里靠着这两个店的分红,兰香还购置了两个小商铺,不过不是在明华街,这里的铺面寸土寸金,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没有房主愿意卖掉。   但他家的店铺位置也都不错,如今已出租出去,收着租钱。下一步他们想着攒钱开始买田产,毕竟开着酒馆在外面购买粮食不划算。   可照三牛这样一说,倒生出变故来,他们是外来人口,做小生意花钱去打点官府的人划不来,充其量也只是他们来店吃饭不要饭钱。   想着这些,不由叹口气,从古至今,背后没人撑腰做什么都难,当年祁家要不是有祈趠这个大将军照着,指不定要多花多少银子出去呢。   每年加租钱,肯定是不行的,就像三牛说的一样,酒馆的面积就这么点大,当前每天的客流量几乎已达到饱和。   若房主每年增加房租,那他们的利润相应的会减少,再说酒馆主打的是平民价格,如若一旦提价,食客自然心里有意见,那样生意自然不如以往。   唯一的方法是尽快搬离此地,在附近的街道上再找家铺面,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物美价廉的东西在哪里生意都差不了。   但是这一家房主能拿租钱拿捏自己,难保下一家不会,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说到底还是在自家的铺面里做生意好,不用担心涨房租的事情,而且他隐隐的怀疑是其它生意不如他们的食肆连同房主逼迫他们离开,   看着三牛气闷的样子,安抚他道   “为今之计也无可行的办法,只能操心在附近另寻它处,房主涨就让他给别人涨去吧,妥协一次,让他吃到甜头,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实在不行,咱们就凑银子,到别处买家大的店面,以后也不用为此事犯愁捉难。”   反正是要置办恒产,大不了把他家的两个铺子卖了,加上家里的积蓄,足够可以买个像样的店面,只不过位置差些罢了,不过相信这些都可以通过他们内在的优势填补的。   “我也觉得气人,搬走就搬走,我还嫌他这个位置小了呢。咱若买就买个大的,反正我和珍珠这两年除了买那座院子,也没花什么银钱,家里还有四五百两银子,昨儿我回去同珍珠说了这事,她和二哥的想法一样。”   珍珠嫁过来时,王家没少陪置嫁妆,昨儿她对三牛说让他大胆的做事,家里的花销用她的嫁妆。三牛觉得一家人,关键时刻没必要扭捏,到时酒楼挣钱了,再补给她就是。   “行,此事宜早不宜晚,你先在店里招呼着,我这就去找中人,争取尽早把这事办成,下个月咱们就搬走,自开这两家食肆以来,大家忙的都脚不沾地,刚好趁着装潢酒馆都好好的放松一下。”   酒馆不卖早餐,此时店里没客人,目前这两家店的劳动主力还是自家人,酒馆的后厨完全是三牛负责,江沛是掌柜账房偶尔还会兼职帮厨,一天下来累的够呛。   酒能解乏,有时候打烊的早,等两伙计走后,他们两兄弟算完一天的账,三牛会炒几个小菜,两人店里小酌,感觉也挺美滋滋的。   “三牛!三牛!团团不见了!”   当江沛正准备转身向门外走,珍珠惊慌的冲进来,泪流满面朝他们呼喊。 第73章 再遇故人   团团这两天被王叔和刘婶接到包满香玩了, 听珍珠说竟然不见了,江沛和三牛不由惊慌失色, 那么小的孩子一旦被拍花子拐带走,回来的几率很小。   江沛比惊慌失措浑身颤抖的三牛要冷静些, 忙问脸色苍白抽噎不止的珍珠到底怎么回事。   “娘说她和爹转身去灶房抬笼包子的功夫, 出来发现在门口坐着玩的团团不见了人影, 周边都是熟人, 平时一点事都没有, 可谁曾想……爹和娘都忙着去找了……娘让我来给你们说。”   “三牛!把店门关了, 咱们赶紧去找, 让大山先去衙门报官!王叔发现的及时, 拍花子应该还未出城。”说时迟那时快, 江沛推了一把三牛,拿起打烊的木牌,招呼大家立刻找人。   …………   “老天爷啊,哪个天杀的把孩子抱走了, 团团啊, 我的团团啊!还让人咋活啊……”   大家找了半天,连带着雪松巷和杏花巷的人也都帮忙寻找,可还是没找到,官府的衙役支会了把守城门的官兵, 一旦发现可疑行踪即刻拦下。   此时刘婶崩溃的躺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悲嚎起来,而珍珠已晕倒在面如土灰的三牛怀里,三牛颤抖着手掐她人中。   众人都围在包满香门口, 纷纷义愤填膺的咒骂着那些拍花子,规劝着他们想开些,别把身子熬坏了,只要没出城,就还有希望能找的到。   “拍花子逮着了,人抓到了,王叔,刘婶,师傅,团团找到了!”大山旋风般的手里拿着跑掉的鞋子,边挥舞着,边向人群兴奋的呼喊着。   “团团找到了?!哪呢!大山,团团呢?!”   “找到了?太好啦!拍花子抓到了吧,一定得把他们的手给剁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做下地狱的恶事!”   “珍珠!咱儿子找到了,团团回来了!”   …………   大山跑到人群里,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瞬间被众人围着七嘴八舌的问七问八。他摆摆手嗓子干的说不出话来,指指身后。   随后他们见几名衙役捆绑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朝这边走过来,团团被后面一位体格健壮的的青年抱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被绑之人和抱孩子的青年江沛都认的,一个是程明,另一位是上次时役时为三牛抓药在回春堂遇见的徐才。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驿帮是属于祁家的,祁家败落后,驿帮应该也不复存在了吧。   看到被绑的程明,便能猜到十之八九,那次上元节干完坏事让他跑了,没想到他心眼这么小,至今还在记恨着和珍珠婚事没成的事情。   “好你个程明,你个天杀的,挨千刀的畜牲,我们王家哪点对不住你!让你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刘婶和王叔自是认得程明的,外孙已被泣不成声的女儿抱在怀里,刘婶情绪需要继续发泄,开始对五花大绑的程明拳打脚踢,破口大骂,脸上也被抓的一道道血痕。   周围的人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将心比心,他们最恨这种偷孩子的拍花子,于是纷纷对程明咒骂起来,要不是有衙役大声警告,有些人都捡土坷垃砸他了。   “徐大哥!太感谢你啦,上次在回春堂承你帮助,这次侄子得以脱身也少不了你的功劳,三牛快来给徐大哥道谢!”   在众人对罪魁祸首发泄怒气时,江沛快步走到徐才面前感激的鞠了一躬,对还站在珍珠旁安抚儿子的三牛说。   当徐才看到江沛时也很吃惊,没想到自己救下来的幼童竟然是江沛的侄子,真是有缘无处不相逢。   说来也巧,今日他休沐,饱睡一觉出去晃悠时,看到一名男子抱住啼哭不止的孩童,嘴里恶声恶气的骂骂咧咧,恐吓着若是再哭就把他怎么怎么样。   作为一名习武之人,自然感受到男子身上满满的恶意。他在驿帮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不用多想就知道多半是偷别人家的孩子,不是他自己的。   于是趁他不备,出其不意的几下功夫便把程明给制服了,程明当然先狡辩一番,而后发现不起丝毫作用时,又开始跪地求饶,徐才这种硬汉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心坏嘴刁之人,教训一顿后送进衙门。   由于大山已在官府备过案,被偷走的孩童与徐才送过来的相差无几,便断定该孩子是江家丢失的。可能孩子的感知最敏感,团团竟然哭闹着抱着徐才不愿撒手,无奈他只能随衙役一同来到王家。   三牛和珍珠听江沛说面前的壮士就是救回儿子的恩人。双双连忙下跪,口中不停说着感谢的话语,言明一定要请恩人吃饭等等。   孩子还小,从陌生人怀里回到父母身旁,立马又嘻嘻闹闹,高兴的不得了,丝毫不觉自己差点被拐,回不到爹娘怀抱里了。   “徐大哥,上次未来得及请你吃饭,这次又得蒙大恩,说什么这次也要请你吃次酒,咱俩都别客套,如今我和家弟在明华街开家小酒馆,今晚咱们就在自家地盘畅聊一番。”因为有官府的衙役在,不方便说太多。   “哈哈,江老弟我什么时候和你客气过,有免费的酒吃当然要去。既然小侄儿安然无恙,那我就先行告辞,咱们晚上再聚。”徐才向衙役和众人拱拱手转身告辞。   衙役见家属同孩子已相认,表明他们的的任务已完成,于是呵斥着程明回衙门受刑,此时的程明头发散乱衣襟半开,面色苍白,额头上虚汗直冒,吓得双腿瑟瑟发抖绵软的走不好路。   心里悔恨惊慌,暗骂这江家就是自己的克星。话说程明自从上次没做成王家的上门女婿,便像钻进牛角尖里,总是感觉别人在背后议论他,嘲笑看不起他,而且老娘久病卧床,花费不少医药钱,使得根本无法为自己娶亲置办纳征之礼,这种情况更严重。   他那样的家庭条件,别家也不愿意去他家提亲。他去过明华街几次,知晓三牛如今混的相当不错后,心里更是恨的牙痒痒,认定三牛开铺子的钱是王叔给的,要不然一个乡下农家子哪有本钱在明华街租铺面。越发觉得他不但坏了自己的姻缘,还抢了他的财路。   今年年初他老娘熬不过去,最终过世,自知自己年岁已不小,得攒钱娶媳妇,今儿他偶然经过包满香,看到趴在闷槛上独自玩耍的团团,心中恶意满满,当即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把团团抱走卖掉,即有了财路,又抱了心中的仇恨,没曾想会遇到徐才。   “啪~程明像你这种心胸狭隘,歹毒之人,等着一辈子蹲在大牢里吧。免得出来再祸害人。”   珍珠缓过来神后,看到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程明,阴恻恻的向他们这边望时,吃了他的心都有,愤怒的把儿子往三牛怀里一塞,快步上前用尽全力的甩他两个大耳刮子,用比他还凶狠表情咬牙切齿的唾骂着他。   一旁的衙役赶紧把他们分开,推推搡搡的往前走,犯人万一不小心被打死他们也有失职之罪。   大半天里大家先是吓的半死,又因满城找孩子累个半死,如今孩子失而复得的欢喜之情自是不用提,大悲大喜最易伤神,因此他们也没心力开门做生意了,决定明天再营业。   “爹,娘,你们别多想,是程明那个混蛋做的恶事,团团这不是好好的吗?”   待人散去后,刘婶看到白白胖胖的外孙子喜笑颜开的咧嘴,伸手向自己求抱抱的可人模样,情不自禁的捂嘴抽噎起来。   他们老两口心里特别内疚,要不是碰到好人帮助,万一外孙丢了,夫妻两人咋跟女儿女婿交代,他们肯定会心里不安一辈子的。   珍珠和三牛虽然刚听到孩子丢失时,心里稍微有一丝埋怨之意,但如今孩子被找回来,又知是程明,看到王叔和刘婶满脸愧疚的神情,忙安慰他们。   怕爹娘多想,珍珠抱着孩子在娘家暂时不走,因为答应晚上要请徐才去酒馆吃饭,三牛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决定把自己最大的能耐使出来,用心的做几道大菜,好好招待恩人一番。   两家店都歇业,三牛自有大山在跟前打下手,他还要去牙行让中人给物色个自己满意的店铺。   “江老弟,行啊,四年未见,混的在府城都有恒产了。”徐才如约而至,走进江记酒馆,眼睛扫视一圈,连连点头。   店面不大,整洁干净且装潢的别具风格,每个饭桌上放置着一块精致的白色木牌,上面用黑字刻写着馆子里的特色菜肴。柜台后面,并排放着三个大酒缸,使得整个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让爱酒之人见之心生欢喜。   “徐大哥,你莫笑话小弟了,这酒馆是租别人的房子,阿沛哪有这大本事能在明华街置办铺子,你下次来大概就不是在这个地方了。看我,咱们兄弟相聚理当畅快才是,怎变成我诉苦了。大哥,你如今是不是也在府城谋事?唉,不知三爷他们如何了?”   两人自上次一别,已有四年,没想到再次相见却是物是人非。 第74章 帝崩   祁家败落后, 粮行的众人为生计另寻出路,但除了陈叔和张先生之外江沛不知晓其它人在哪里做事, 至今他还怀念着那时商号逢年过节发节例的情景。   “是啊,如今我在府卫营当差, 今日休沐, 不想遇到此事。刚听老弟的言外之意似遇到麻烦之事?”徐才觉得既然两人相遇, 又同在府城, 以后还会有往来, 没必要对他隐瞒自己的差事。   江沛听他说在府卫营, 有些诧异, 府卫营是负责守卫一府安危的军营, 他怎么从驿帮突然进入了朝廷的军队。   不过见他不愿详谈, 故意岔开话题,识趣的也不便再继续追问下去,毕竟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况且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唉, 实不相瞒,的确遇到一些小麻烦,不过我同家弟已想出解决之法,待新酒馆开张, 徐大哥到时一定要捧场光顾才是。”   想着对他说房主涨租钱的事情也没什么用,反正他们总是要自己买铺面的,于是避开他的好心相问。   “那还用说, 我在城南雪松巷住,每旬休沐一天,到时你提前同我说一声就是。”   徐才不假思索的满口答应,虽然江沛没对他讲,可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一下子搬走另寻他处,想来是受人欺负被挤兑走的。到时他带几个兄弟前去捧捧场,撑撑面子就是了。   随后两人又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碰到伤情之事有意避过不谈。   “想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地方,还第一次吃到这般可口饭菜,怪不得你们招人眼馋,来来,喝酒,以后就是兄弟了。”   三牛听到恩人的交口称赞,心里乐滋滋的,为了这桌菜自己和大山可是没少费工夫的,听他这么一讲,瞬间觉得值了。   “今日多谢徐大哥的相救之恩,以后徐大哥有什么需要出力的,支会我们兄弟一声,但凡能帮上忙的,自会尽心。”   男人一旦上了酒桌,沾了酒,各个都像侠士一般,豪气干云的。此时三牛不知是被酒气熏的还做饭被油烟冲的,红光满面的举着酒杯砰砰的拍着胸膛对乐的合不拢嘴的徐才。   “三牛兄弟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换作他人也会像我一样援手的……”   几人吃喝畅聊到月上中天才尽兴,微醺着各自离去。   江沛算是牙行的老主顾,中人办事效率相当的高,听说他要置办铺子,没过两天便向他推荐了五六个供选择。   询问过价格后,他卖掉了自家其中一商铺,再加上三牛的积蓄,两人凑足了钱。   由于他们两家的住处都在明华街附近,为了便于归家,选择了一个离家不算太远的店铺,位于长明街。其实他最钟意是一家离祁家粮行很近店面,可担心触景伤情,便放弃了。   新置办的铺面足够大,没必要再在明华街租房做馅饼,反正如今吃过他们饼子的食客都晓得江记,在搬离明华街的前半个月,他们提前通知新老顾客新店的店址,并附上开张时的优惠活动。   直到离开的前夕,房主也没吱声说双方坐下来就租钱问题可以再商谈,这让江沛越发觉得有人故意赶走他们。哼,他们以为江记酒馆不在明华街,生意就会好了吗,真是哪里都有心胸狭隘之人。   “阿爹,娘亲,今日姑姑见了大山叔叔,脸可红了,大山叔叔的耳朵也红了,我都瞧见了,嘘,别让姑姑听到哦……”   如今三岁的淘淘已和他们分床睡,睡在紧挨着他们房间的耳房里,此时江沛和兰香正哄着穿着肚兜在床上像泥鳅似的儿子入睡,没想到人小鬼大的淘淘神秘兮兮的悄声对他们说这些。   “…………”江沛无语的和兰香对望一眼,想呵斥他一声,可又觉的儿子只是在陈述他看到的事实,而且通过这个信息,得知小妹哥大山处的不错,照这样的情形看,两人的关系基本已经确定了。   “再不入睡,明日多加十个大字。姑姑和大山叔叔都是你的长辈,平时阿娘怎么对你说的,身为男儿,莫要做长舌之人!”兰香担心小孩子出去瞎说,对春枝的清誉不好,立时唬着脸严肃的对儿子道。   “阿娘,儿子知错了。”淘淘被她斥责的立马蔫了下来,不在穿上来回翻滚了,憋着小嘴乖乖的向娘亲认错。   “乖啊,你阿娘这是为你好,咱是小男子汉,秘密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谁都讲,当然除了我和你娘亲,昨日咱们讲到哪里了?”   教育孩子,夫妻两人肯定要有个唱白脸的,你和□□脸的,因为江沛做事白日里不在家,他很幸运的是红脸扮演者,尽量做个慈爱的父亲。   “讲到一个叫司马光的小孩为了救人,把水缸砸破了。阿爹,若是团团弟弟掉水缸里我也会救他的!”   江沛脑门抽痛,孩子你能盼着人家好吗?   “恩,淘淘真聪明,可弟弟个子矮,不会掉水缸的,今晚接着讲下个故事……”   …………   “二哥,看着不错吧,保管比在明华街生意还要兴隆,那个店里的灶房太小了,人呆在里面有些憋屈,夏天闷的都喘不过气来。”   他们新买的店铺除了面积比明华街的大之外,后面还附带一个小院子,可以堆柴禾杂物,最方便的是还有口水井,除了酒馆用水方便不说,暑天买的食材还可以镇到井里面防止腐坏。   这次算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大的投资,兄弟俩都鼓足干劲决定把吐出来的银子给挣回来,因此为了早点开张有进项,请的匠人要昼夜不停得赶工,最后只花四五天的时间便把店铺给装修好。   其实古代的房子也没啥好装饰的,主要是后厨麻烦些,江沛还让他们把后院给拾掇好,用石块砌个四方的水池,这样刷洗方便,柜台桌子火炉等很多东西是他们从明华街那边带过来的,省去不少银子。   “恩,不错,这两天我去给熟人发发请帖,得搞的隆重些,以后就指望着它给咱挣钱了。”   “放心吧二哥,蛮多老顾客跟我说等咱们开张那天一定过来捧场。看咱家这铺子,越看越带劲!”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三牛看着光鲜亮丽的大店铺,心中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写的请帖大部分都已发到当事人手里,肯定要给徐才送的,说不定那天他带几个带刀的兵士为他们撑一把腰,江记酒馆也是身后有人的商户了。为了这个,他还特意选了徐才休沐的那天开张。   由于徐才说平时他不在家里,让江沛在他休沐前夕找他,因此开张的头天晚上他去雪松巷徐才的住处送请帖给他。   江沛对城南巷这一块挺熟悉的,按照徐才告诉他的院落位置,哼着小调心情畅快的走着。在昏暗的夜幕下,刚拐过墙角要往巷子里走时,他突然发现有几个人站在徐才的院门口拍门,   出于本能的瞬间转身贴着墙壁,大气不敢出的悄悄盯着前方的情形。不过半盏茶功夫门被打开,待几人进去后,徐才还特意出来看了看巷道里有没有人,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时才回转院中。   他犹豫着请帖还要不要送,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呢,人家就是趁着休沐,好哥们一起聚在一起吃吃酒,侃侃大山。可想到徐才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又犹豫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明日一早再过来送吧,最终非常怂的无功而返。   “淘淘睡了?歇了吧,明日还要赶早,唉,这次咱们在自家店铺里做生意,以后应该安稳了吧,要不然挪来挪去的太折腾人了。”   江沛从雪松巷回来,又去了酒馆里看看还漏了什么事情没做。等和三牛大山三人确定该准备的都已齐全,等明日放完鞭炮,掀掉匾额上面的大红绸布,他们的江记酒馆就算正式开张了。   待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房里亮着灯,知道兰香在等着他,洗涑过后,温香软玉抱满怀才不觉得那么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今晚在雪松巷看到的情形。不断的自我心里暗示,从徐才能路见不平从程明手下九下团团不难看出,他不是个恶人。   …………   “徐大哥,昨晚忙着酒馆开业的事项,没顾得上送请帖,今日一定要过去啊,免费请你吃酒,商号里的陈叔和张先生也都会来的。”   江沛表现自然的站在院门口,眉眼带笑的同他说话,察觉徐才并未有什么异常,心里暗暗松口气。   “放心,我正午过去叫上两兄弟为你撑撑场子,到时地痞无赖也不敢在店里撒野!”百姓只要见着穿兵服的人,不管是衙役还是官兵,总有一种敬畏,不敢招惹的。   “真是太感谢您了,徐大哥,我还要赶着回去,三牛他们忙不过来,我在店里恭候你大驾啊!”由于请的有张先生和陈叔,担心他们提前到,三牛同他们不相熟,反正请帖已送达,没必要再久待。   “看兄弟说的多见外,快些去吧,中午我去吃酒……”江记新酒馆的开业异常顺利,可以预见性的看到红红火火的日子正向他们招手呢。   …………   “听,哪儿传来的钟声,难道是……”江沛正在自己酒馆忙碌着迎来送往,忽然听闻府城内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钟声,雄浑厚重。酒馆里有见多识广之人,目露震惊之色,江沛猜想应该是老皇帝殡天才有这大的阵势。   只是不知新上位的新君怎么样,反正当时酒馆还在明华街时,经常听食客们私下议论,自皇太子薨后,圣上的几个儿子相互斗法,搞的梁朝都城有几次都血流成河,全城戒严。长平城内的不少百姓都往陪都蒲阳城逃难,使得城内房价涨了不少。   钟声未落,只见一队队衙役沿街在显眼的位置张贴□□皇帝驾崩已三天,皇六子为新皇,择吉日进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上至新皇下至贩夫走卒,要为□□皇帝大行守孝三月,在此期间禁止宴乐嫁娶。 第75章 催生   当看到布告上写着大赦天下, 江沛心思电转,既然大赦, 祁家人会不会有些人减轻刑罚呢,尤其是已服苦役两年的祁达。   瞅到最后的宴乐婚嫁时, 暗道晦气, 酒馆刚刚开张两个月就遇到这事, 虽然官府没有明令禁止百姓去酒馆饮酒, 不过有些谨慎的食客担心招惹麻烦, 减少到店的次数, 这样以来生意多多少少的会受到影响。   百姓对皇帝只有敬畏, 再没有多余的不舍之情, 何况老皇帝晚年颁布的很多政策不利城中非农户籍的百姓, 还把他们心目中好感度爆棚的祁家人问罪流放,因此对于前任皇帝殡天,大伙都没什么反应,该干啥干啥, 面上无任何悲伤之情。   反而希望新皇帝别像他老子一样, 眼睛老是瞄着商人的荷包,虽然那些种田的泥腿子辛苦,可也不能让他们做生意的养着吧,最后掏了腰包好名声却让皇帝得了。   新皇帝没让他们失望, 三月孝期刚过,连发两道诏书一是民间女子采选,二是加征田税人头税。当然诏书上说的可没那么直接, 而是冠冕堂皇的华丽辞藻一大堆。   江沛得知后,简直无语至极,俗话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这个刚继位的新皇不会学秦二世杨广之流,把老子踩着累累白骨打下的江山给败掉吧。真遇到个昏君日子想必很艰难,那自己也太倒霉了吧。   “二牛哥,咱把春枝和大山的婚事给定下来吧,免得夜长梦多,我私下问过春枝了,她说由你和三牛做主,大山那里口音也一样。”   知道她的顾虑,这次皇帝采选只是在有功名的人家采选适龄女子,没他们家什么事,可难保哪天他脑子抽了从普通百姓家里挑宫女,春枝的容貌很不错的。   “成,听大山说他老家没有人,这些事情还得你和珍珠替两人操持,嫁妆什么的你做主就好了。”   春枝在他家带淘淘还帮衬着做杂事,这几年没少辛苦,相信兰香也不会亏待她的,不过自家又和三牛不同,毕竟春枝没帮带团团,一直呆在他们家,他和兰香私下里肯定得另外添置些陪嫁。   “恩,前些日子听你说要打听你们东家,有消息没有?”大赦天下的诏书下来后,江沛就操着心打听祁达的下落,做苦役的地方在蒲阳城。   江沛和徐才一起去那个地方询问过,负责人说已经离开了。府城这么大,倘若他不主动找自己,恐怕以后再见面都难了。   “唉,没找到,咱们也算尽力了,没啥遗憾了。不过说不定以后还会碰面,我和徐大哥四年没见,最终不是遇到了吗。”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预感,祁达会来找他的。   “季嫂今日带着大宝和二宝来了,还送些布匹。听她讲大宝在学堂进学,淘淘非缠着一起呢!唉,这两天快被他闹死了。”   自两家院落不在一起后,虽然走动的不如以往频繁,可每月也能相聚过三四次,两家孩子吵闹着要在一起玩的。   “闹什么?看着挺乖的啊,字也识的好,这都是你的功劳,辛苦你了。”江沛见她娇羞的难为情的样子,疑惑的问道,每次下工回来都是他在陪着儿子,觉得淘淘挺听话的。   “闹着要我给他生个妹妹玩,说别家的小哥哥小姐姐都有弟弟妹妹,只他没有,二牛哥,今日季嫂也说一个孩子太孤了,要不咱们……”虽然两人成亲都几年了,可说到这方面,兰香还是有些难为情。   白日里季氏劝她赶紧再生个,别家都是想着多子多福,他家倒好。甚至还侧面关心的问,他们夫妻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如若有要尽快看大夫,兰香当然摇头否认,只不过两人一直在用回春堂何大夫开的药在避孕,不影响身体。   “小孩子嘛,必然是看到什么都想要。你也想要?不过如今……好,那咱们就给他生个妹妹!”   按理说淘淘已三岁多,正好可以要第二个孩子,可如今他有些害怕了,担心孩子一出来,就生逢乱世,来到世上也是遭罪。   可只要一个,儿子的确太孤单,时间拖的越久反而越不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点点头,不能一遇到啥事就做鸵鸟,躲避着不敢面对,即使乱世相信自己也有能力护住他们娘几个,看着怀中娇羞的兰香,动起了心思。   兰香原本听他口音不想要,没想到他话音突转,刚想欣喜的开口应他,被他突然靠近噙住双唇堵住自己要说的话,而后动作熟练的开始开疆辟土,软着香拳捶打一下,娇喘连连的配合着他如剥洋葱般除去自己身上衣物,而后在他的来回的动作中迷失自己。   …………   “阿爹,阿娘呢?我还要背《千字经》她听呢?”淘淘打着呵欠,伸着小短胳膊配合着江沛为他穿小褂,穿好后,屈着小胖手揉着朦胧的睡眼问。平时江沛未休沐时都是兰香喊他起床,帮他穿衣的。   “阿娘今日身子不舒服,你在家要乖乖的听娘亲和姑姑的话,不要淘气惹她生气。等会背给爹爹听,好不好?”穿好衣服,大手在他脑袋上力度适中的按摩一会才把头发扎成个包包。   “哦,那淘淘今日多认几个字,不出去找哥哥姐姐玩了,也不要阿娘给我生弟弟妹妹了,娘一高兴身子不就好了嘛。”淘淘听老爹说娘亲不舒服,有些心虚,想着平日自己做哪些事情惹阿娘生气了。   江沛笑的颇为欣慰的摸摸他的脑袋,夸了他一句,儿子被媳妇教育的还不错。   在兰香和珍珠的操持下,大山和春枝的婚事终于在年节前确定下来,考虑到春枝的年龄,待大山十六岁时两人就完婚。   家里有个老娘,她又不愿意来府城,江沛他们只能每年年节回去一趟,何况兰香必定想念姚家人的。况且今年春枝的婚事确定下来,怎么也要李氏这个当娘的知晓。   原本他们还想用挣的银子置办些田产,可当今的皇帝直接把先帝的赋税减免政策推翻,改成十税一,买的田地他们也没时间打理,只能交给佃户,这样以来除了给佃户的一部分,落到手里的没多少,因而只能继续购置商铺门面。   “哎吆,这不是江家兄弟嘛,年节回来看你们老娘啦,二牛这是你大小子吧,长这大了,小的是三牛的吧,府城里长大的孩子就是和乡里的不一样,娃子的面皮还这白……”   “是啊,你这那俩娃娃长的多讨喜,浓眉大眼的,灵光的很,二牛三牛,府城好混不,唉,以前种个田还有点盼头,如今啊,日子不好过啊,等过完年节,咱也去府城瞅瞅……”   “就是,在府城找个短工做,也比在家里混吃等死强,交完田税一家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家里的娘们整日里唠唠叨叨的,呆着也心烦!”   从府城回来他们雇的是马车,自从村里人患红眼病烧房子的事发生后,本着能低调就低调的原则,在洛水镇换的牛车。   寒风凛凛,路上淘淘和团团被厚棉被包裹着,到了村里,听到人说话,俩小鬼头就把被子掀开,挣着大眼睛好奇的扭头看来看去。   杏花村一年年的还是老样子,几年前大旱有几户人家没有回来,房屋长期空置没人修缮房顶已坍塌,显得破落不堪,更为村子增加了几分萧瑟。   腊月里,大家归家过节,一些人无事站在村口看着田里的麦子,顺便拉拉家常。看到江沛和三牛携着家小回来过年,忙热情的上前打招呼,顺便打听一下府城的就业行情。   两人经营生意也有两三年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都见过,也没必要隐瞒什么这些人,实事求是的告知了府城的情况,只要肯吃苦动脑筋,总不至于饿死。   “娘,大哥的供养还没给吗?”去年年节他们回来知道江大牛只是把粮食给了,一吊钱赖着没给,小李氏哭闹着日子艰难,再逼她就一头撞死,江沛和三牛不想辛苦回来连个年都过不好,懒得和她纠缠,影响心情。   “给了,今年倒爽利的很,不过……”李氏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对两个儿子说,今年秋收过后,小李氏竟破天荒的把一年的供养全部交了过来,让她很是吃惊,这根本不是她平时的做派。   果然,在此之后小李氏经常到院里诉苦,顺日子不好过,大牛出去没门路,只在家里当泥腿子,裹不住一家的花销,大儿子清平马上十岁,再过个四五年要说亲了,家里得给他攒钱娶媳妇。   让李氏劝说江沛和三牛,把大牛也给带到府城做工,挣几个钱,好给大儿子娶媳妇用。   李氏再清楚不过她的为人,没有当面答应她。不过内心里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如今大孙子已是半大的小伙子,都能出去跟着大儿子上山砍柴了。   老大家的情况跟别家比,处与中下等,加上大儿媳的风评不好,大孙子的亲事势必艰难,试想谁愿意让自家女儿嫁到有个恶婆婆的家里。   “不过是她想让大哥跟着我们一起去府城吧,哼,她的小算盘打的倒响。娘,你也别说我说话难听,被毒舌咬了一口,回头它有难你还好心的救它不成!”三牛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对于小李氏这种恶妇,能躲多远躲多远。   李氏面色讪讪的,知道他们兄弟三人积怨已深,其实她是想着让儿子们把大孙子带到府城跟着见见世面,学些手艺,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小儿子语气决绝,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娘,我知道你不是心疼大哥,是放不下平儿,以前三牛不是十来岁就到镇上的馆子里学厨吗,要不也让平儿去镇上学厨艺,学有所成时,再让他跟着我们去府城,到时也能养活自己不是。再说,府城又不是我和三牛的,大哥想去难道我们还能拦着不成,我俩也没有那大本事帮他找门路,大哥自己有手有脚的可以自己找嘛。”   他自然也猜得到小李氏的想法,真是可笑,应交的供养在她那里倒像是交换的条件!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怎么可能不计前嫌为她谋利。   大牛想去府城可以自己去,当时他和三牛还不是独自一人去府城打拼,怎么轮到他就不行,想拣现成的哪有这么好的事!   没让清平去府城一是他和三牛的想法差不多,不想同他们牵涉太多。另一原因是如今他家酒馆招了两个学徒,都挺满意的。   清平再去劳动力就过剩了,即使是亲侄子,也没有义务去养着他。他认为在镇上学门手艺,是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起点低对平儿自己也是件好事。   李氏听了二儿子的话,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回头一想觉的他说的是个不错的主意,到时大孙子像三牛一样,学几年手艺照样能混出个名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古代人成熟的早,七八岁时平儿便清楚爹娘与二叔和三叔的关系不睦,私下里他总是听娘说让自己缠着两个叔叔,跟着他们去府城,可平儿从小跟着李氏长大,与小李氏不亲,自然不会听她的。   谁对奶奶好,他看的明明白白,因此很讨厌她这种做法,既然二叔三叔能凭本事去府城,那将来自己也可以,当李氏问平儿愿不愿意去镇上三牛帮他找好的饭馆做学徒时,平儿想都没想的点头答应。   “平儿,带着弟弟们离远些,别让炮炸着了!”去年年节回来,俩孩子都还小,下地跑着不稳当,今年年岁大些,可以跟着村里的孩子到处跑着玩。   江沛站在院外听着隆隆的爆竹声感叹时光过的太快,一年又一年。 第76章 乱   府城有生意, 在老家不便久待,没过上元节他们就返回了府城, 李氏依旧坚持说在老家里守着,不随他们一起离开。   知道她放心不下大孙子, 清平没有三牛学艺时那么好的运气, 碰到个好师傅可以住到别人家里, 因此江沛和三牛临走时在洛水镇帮他们俩租了座小院子, 让李氏搬到镇上住。   小李氏自然明里暗里的让大牛一起跟着, 江沛和三牛都说无所谓, 只是到了府城让他自力更生, 他们没能力负担他生活。   气的她直跺脚, 发狠的说不会再求他们, 过了上元节让大牛跟着村子里的人一起去。兄弟俩自是不会接她的话茬。   …………   “阿爹,今日夫子夸我了呢,还有陆晙学长,学长懂的可多啦!”   江沛一手托着儿子的屁股, 一手擎着雨伞, 认真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着私塾学堂的见闻,可能是入学还不到一年,对学堂里的一切还保持着新鲜劲,每次回来像小黄鹂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哦, 那你可要向学长学习,争取懂的和他一样多,等娘亲把弟弟妹妹生出来, 你就是大哥哥了,给他读诗书听。”   一晃近四年过去了,兰香终于怀上第二胎,几年时间没消息,让他和兰香一度认为是何大夫开给他们的避孕药有后遗症,才导致怀不上的。   为此他们还专门去府城其它医馆里找大夫把脉问诊,可所有的大夫都说两人的身体很好,没怀上,可能子嗣缘还未到。   最后夫妻两人也看开了,一切随缘吧,能怀上更好,没想到今年竟然怀上了,已有三个月。   兰香这胎的妊娠反应强烈没精力接淘淘上下学,其它人他们又不放心,于是江沛接手了这个任务。   春枝两年前已出嫁,如今不同他们住在一处,明华街附近的房价价格高的离谱,她和大山买的院落在城南巷,离刘大强家倒不远,再过个把月就要临产。   如今酒馆里两个学徒已出师,三牛完全可以丢手,他们心疼小妹,放了大山两个月假,待孩子满月后再回来。   三牛遵守当时的承诺,在二儿子断奶后,把他过继给了王叔和刘婶,改姓王。有了上次程明事件,老夫妻担心来之不易的孙子再被别人抱走,特意请了帮工,帮衬着王叔做包子,刘婶专职带孙子。   现今又到了浦北平原的雨季,雨水已持续半个月,可天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阿爹您快去酒馆吧,我来照顾娘亲!”江沛看着儿子挺着小胸脯,抿着嘴唇重重点头的模样颇为好笑,摸摸他的小脸蛋,牵着他软软的小手,把伞遮在他头上,一起走进院中,既然都到院门口,肯定要回家看看的。   “阿爹瞅瞅娘亲再走,先完成夫子布置的任务再玩耍,晚上爹爹下工回来要考校的。”淘淘下午下学早,江沛只能中途离开酒馆,等接回孩子再回去工作。   “我先去看阿娘!” 说完松开江沛的手,先一步跑进卧室,偎在兰香的身旁,白嫩的小手放在兰香小腹上,用大哥哥的口吻边哄边威胁肚里孩子几句后,乖乖的去了小书房。   “今日好些没,阿行想出了一道特别开味的菜,下工我带回来你尝尝。”兰香如今妊娠反应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江沛总会变着法的做些新奇的菜样给她吃,反正自家就是开饭馆的,想做什么十分方便。   “听季嫂说近些日子生意不怎么好做,你和三牛也别太着急,反正该有的咱都有了,再挣就是多少的事情了。”   四年来江记酒馆没少给他们挣银子,尤其是头两年,除了明华街那些老食客,长明街附近也积攒了大批粉丝。这几年他们陆陆续续的置办了三家商铺,剩下的银子存放起来,作应急之用。   考虑到产业不均衡,两年前他去城郊打听过田地的,没想到不少大片的土地已被圈占起来,便熄了购置田产的念想,担心银子花了田被人抢了,听说如今兼并土地的现象愈发兴盛。   这只是蒲阳城城郊,不知道其它地方如何了,年节回去时洛水镇还没有出现强占田地的情况。   “恩,我省的,酒馆里你不用操心,在家好好养胎,有我和三牛呢。”江沛安慰她一番才离开,家里像上次一样也是请了短工的,上午他去酒馆去的晚,可以在家陪着她。   “听人传,朝廷又要和漠南打仗了,唉,如果祁大将军在就好了,必定把他们打的重新缩回老巢去。”   “是啊,要不是六年前大将军大败漠南,咱大梁指不定成什么样呢。唉,当时多亏了祁家的药,我儿子才保住了命,现在媳妇还每天三炷香的保佑祁家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呢。”   “嘘,小点声,如今日子不太平,别招惹了麻烦。”   …………   酒馆里的账目简单,江一边记着账,一边津津有味的听食客们讨论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这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二哥,今日的生意咋样?亏咱这是自家的店,要是在明华街,说不定裹不住了呢。大伙都说咱大梁要和漠南打仗,你说皇上会不会又要咱们出钱凑粮饷啊?”   像他们这种酒馆,轮不到官府进店查账,直接归定每月上交多少银子。不像祁家,还要做两种账目,如今的商税相比先帝时,没什么变化。   不过当时皇帝把整个祁家都抄家,银钱必定无数,粮响应该出的起吧。何况如今商税和田赋已没有可增加的空间了。   “你也别着急上火,如今就这样,能赚不赔说明咱们还是经营有道的。让掏钱也没法啊,谁让人家是天王老子呢。”   江沛拍拍三牛的肩膀,兰香一句话点醒了他,当前他们在府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应该知足了,真若等到他们日子艰难的那一天,估计百姓都要反了。   “嘿嘿……我也就是说说,比着以前在咱镇上的日子,当下的不知道好哪里去了。淘淘在学堂咋样,唉,团团如今像皮猴一般,珍珠说干脆直接把他送到学堂,就我教的那几个字他早听厌烦了。”   小儿子在王叔那,他平时忙很少去,刚开始想的受不了,渐渐的就习惯了,反正不管跟谁的姓,他身上总流着江家的血脉。   大儿子在身旁,操的心肯定多些,想着自家儿子和淘淘只隔两岁,可相差实在太多,虽然不指望他将来能考功名,但一定不能像他老爹一样做个睁眼瞎。   “恩,想法不错,只不过团团年岁还小,跟着大孩子怕受不住,你去学堂询问一下夫子怎么说。”   毕竟团团和淘淘的情况不一样,他家儿子未进学堂前,一些启蒙书籍都会背会写了。古代的夫子严厉,孩子过早入学对有些孩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三牛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拧眉思索会,点点头,还是等请教过夫子再看情况吧。   …………   “怎么府城突然一下涌进这么多人,出啥事了!”   “你还不知道?蒲河前几天夜里突然决堤,听说冲走了不少人,惨啊,能活着命逃出来算祖宗保佑了。”   “听那些逃难的人说,整个浦北到处都是水,也难怪,这天像是被戳个窟窿似的下个不停。”   蒲河自八年前先帝大修过一次后,没有再像模像样的修筑过,这次大雨连下了近一月,河水暴涨,地方官员呈上的奏章没能及时送达才造成这次的惨剧。   由于事发突然,江沛也不知洛水镇如何,以他的判断人身安全应该没什么事,河堤垮塌并不是全线崩溃,况且洛水镇离蒲河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河水的冲击力应该没那么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年的田里的收成泡汤了。   猜测归猜测,为人子的还是要回老家把老娘给接过来,如今城外的护城河里都是满满的雨水,蒲阳城位于蒲河以北,当时建城的时候选址之人考虑到蒲河堤溃这个可能,因此两处相隔很远,府城很安全。   “二哥,到前面县里找个地方歇歇吧,我脚都泡烂了!娘也真是的,清平都这大的人了还丢不开手,这次找到他们,说什么也要一起回府城。”   越往南积水越深,这样的路况,自是雇不到马车的,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撸着裤腿往前走,一天也走不太远。   膝盖以下的地方在水里泡着,白嘎嘎的,越来越难以忍受,三牛语气有些埋怨,江沛心里也有些郁闷,这还没靠近蒲河呢,水都积这么深,再往后还不得划船赶过去。   没成想真被他言中,接近蒲河时,他们花大价钱租了条船渡过去,一般技术不好的人不敢揽下这个活。   可另人崩溃的是,历经千辛万苦花了十来天时间赶到镇上时,发现整个镇子空落落的,百姓大概都逃难去了。到大腿深的水上飘的到处都是百姓家中的物什,还有些家禽,活的死的都有。   哪里都是明晃晃的水,两人也没往杏花村的方向再走,直接奔去洛安县,猜想李氏可能和镇上的百姓逃到县城去了。   在落安县找了两天也没寻着他们的影子,无奈只能先回府城,说不定他们逃难到府城了呢。   返城时情况要好一些,天不再落雨,河水入海排出,水位慢慢的下降,只不过到处充斥着一股恶臭味,让他们有些受不了,只想快点赶路回府城。   到蒲阳城下,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两人傻眼了,官府竟然禁城了,理由是城内人口已满,禁止外来人口入内。 第77章 乱(二)   大热的天, 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发出焦躁不安的抱怨声、孩童的啼哭声、病患者的痛哼声。   江沛和三牛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也是烦躁不安, 再加上腿脚上被蚊虫叮咬又沾了水,痒痛痒痛的只想把腿脚剁掉。   “官老爷为啥不让咱们进城, 田被他们占了, 又不给留活路, 反正总是个死, 干脆拼他娘的!”   “我知道哪里有吃的, 他们抢了咱们的田, 粮食在那囤着呢!”   “走, 夺回咱们的田, 抢回咱们的粮!”   人群中有人怒气冲天的大声喊了一声, 随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握起拳头伸着胳膊,红着眼睛嗷嗷的叫着,原本犹豫不决的一些人听说有吃的, 也跟着大队伍向着他们说的地方奔去。   他们被众人浩大的声势惊住了, 幸亏两人是站在人群的边缘,要不然必定被激愤的群众裹挟着一起走。   他俩有家有口的,当然不会随着那些被逼上绝路的百姓参加高危的□□行动。   不参加不代表对官府满意,挡在城门外进不去城, 也让两人十分恼火,尤其是江沛,兰香还怀着身孕, 胎况又不好,儿子上下学堂还要麻烦珍珠接送。   仰头看着高大的城楼上把守士兵模糊的身影,把刚刚想到的让徐才帮忙的念头也给打消了。   “二哥,咱咋办,大半个月没回了家里啥情况都不晓得,还有咱家的酒馆。”   家里人少,事情又多,回洛水镇前他们直接把酒馆关门歇业了,虽然客源稳定,老顾客多,但停业时间一长必定造成不好的影响,导致一部分食客流失。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如今城内的情况如何,家里都是妇孺幼童,万一发生什么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牛唉声叹气的,把裤腿往上撸了撸蹲在地上,烦闷的握着拳头捶打着青石板。江沛浑身汗淋淋的,脑袋昏昏沉沉,加上心情不好,特别想洗洗脸,冲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清醒。   当想到冲澡时,突然灵机一动,他记得有次带着淘淘和徐才一起到府城的琵琶湖游玩时,徐才说过的琵琶湖设计的十分巧妙,不只轮廓肖像乐器琵琶,而且湖里面的水是活水,湖头通过石道连通着城外的护城河。   “三牛,会不会浮水?!”江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蹲在三牛身旁压低着嗓音悄声问。不远处还有些不愿招惹麻烦的群众依旧在城楼下等着。   “咱村的男人谁不会水?咋了二哥?”三牛纳闷的扭头问他,杏花村离洛河近且村里还有个大池塘,那是他们男娃子的乐园,锻炼的个个都是游泳健将。   江沛尴尬的笑笑,前世他只会在游泳池里畅游。这次不同,是要钻孔道的,他对自己的技术没有太大的信心,不确定有没有继承原主的游泳技能。因此当听到三牛会浮水,放下心来,把情况告诉了他,为了不出什么差错,他准备让三牛先走过去,在另一边接着自己。   “真的!那太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   “天黑再去!”免得被人看到,他们两人可竞争不过那么多人,况且白日里湖心亭的游人肯定很多,禁城期间被发现私自进城,自然免不了蹲大牢。   不过江沛也只大概记得和琵琶湖对应护城河的位置,在府城的另一边,距离城门方向有些远,傍晚十分兄弟俩趁着旁人不注意时悄悄的离开。   “找到了,在这里!三牛你水性好,要不你先来吧,在对面出口接我。以一柱香为限,若势头不对赶紧折回,不行咱再重新想办法。”两人在清凉的护城河里摸索近半个时辰才找到连通两者的通道。   “二哥,你放心吧,这难不倒我,石道宽着呢!”三牛说完一猛子扎进水里,向孔道里游去。   三牛游走后,江沛趴在岸上望着水波荡漾的水面,心砰砰跳个不停。待觉得时间差不多,把衣服脱的只剩一条短裤,盘缠也不要了,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向深水处冲去。等他觉的自己的肺快要憋炸的时候,被一条有力的胳膊给拉出水面。   “二哥!”三牛一只手拔着水,一只手托着江沛,兴奋的喊了一声。江沛缓过劲来,两人一起向岸边游去,四周黑漆漆的,在静谧的深夜里青蛙叫声和虫鸣声异常清晰,把他们拍打水浪的声音给遮盖住。   “咱们进来啦,二哥!”上岸后,哥俩并排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折腾了大半个月终于顺利回来了。   “是啊,回去得用艾叶泡泡澡,喝几天姜汤去去湿。唉,也不知家里如何了,行了,别躺了,还打算睡到明早啊。对了,差点忘了件事,如今禁城,回到家先别慌出来,好好休息些日子,等解禁后再开门做生意。”   酒馆生意好,必定有很多红眼病人嫉妒他们,万一别有用心之人到官府举报他们,那就坏事了。休息一段时日也好,最近一个月,江沛觉得自己的体力严重透支,此时他只想泡个热水澡,好好睡几天。   而后两人趁着夜色,一同回江沛家,两家商量的等他们走后,珍珠带着团团和兰香淘淘一起住。   “怎越发的瘦了,是不是胃口不好?最近我不出门,专门在家伺候你。”江沛洗涑过后看到在床上等着他的兰香,觉得她比以前要消瘦些,忙上前握着她的手,心疼的问道。   “还说我呢,看看你现在成啥样子,明日让大山去医馆帮你抓些药粉敷敷。别担心,我没事,有清平在娘也不会有事的。”   兰香抽出手轻轻摸着江沛腿上的脓疮,心疼的不行,遭那么大的罪跑回去一趟,结果连人都没找到。   江沛点点头,也希望李氏他们都好好的,洛水镇虽然起了水,但不会把人淹死,他们身上又有银钱,只要路上不遇上歹人,生命应该无虞。   “淘淘,夫子夸讲你了?”   为怕别人起疑,三牛依然住在江沛家。他们是半夜三更回来的,左邻右舍不知晓两人已到家,因此当看到前段日子因江沛不在家神情焉焉的淘淘,此时蹦蹦跳跳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故意逗着他。   “婶婶安好,今日夫子夸我书背的好!”夸赞是真,可让他如此高兴的原因是离家很久的阿爹终于回家了。可爹娘叔叔婶婶叮嘱过他好几遍,告诉他不能对外人讲阿爹和叔叔在家。不然他们会被坏人抓走永远都回不来了。   “哎吆,那可要继续用功,争取以后考个状元回来。我也得好好管教管教我家那个臭小子,让他跟着你学学。三牛家的,别着急上火,兴许你当家的和淘淘爹待在老家没回来呢。”热心肠的邻居鼓励完小的,忙又安慰接淘淘下学的珍珠。   “让嫂子费心了。如今也只能这般想了。”珍珠神情与平时表现的一般无二,和邻居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拉着淘淘推门走进院里。   禁城和洪涝的直接后果便是所有生活用品的价格像飞了似的往上涨。幸好当时他们关门歇业前酒馆里的米面还没用完,不用再花高价买。   府城内的灾民虽然有一些大户、商人施粥救济,可面对庞大的灾民数量等于杯水车薪,没有财大气粗的祁家加入进来,俯城中遍地是瘦骨嶙峋的乞丐。   “淘淘,这些日子咱不去学堂了,爹爹陪你读书习字好不好?”江沛总觉的此时的蒲阳府城像个被怨气充斥着的气球一样,随时都要爆炸,他可是亲眼看到城外灾民被逼急了眼红发狠的模样的,为了孩子们的安全着想,尽量少出门。   人的第六感往往挺准的,在淘淘停学的第五天,蒲阳府发生了两件大事,灾民动乱和府兵营兵变。   当时情景如何血腥江沛没看到,结果就是蒲阳城被兵变的起义军控制,原先朝廷的官员不愿意归降的就地格杀勿论,混乱的局势以雷霆手段很快得到控制。   “布告上写的什么?”   “招府兵呢,每人每天一升粮食,二十文钱!”   “一升粮食!还有钱拿!在哪呢报名!”   …………   “下一位!”江沛不知重复这句话多少次了,头不抬的龙飞风舞的记录着来报名参军的人名。   没错,他现在又成了祁家的账房先生,只不过不是商号账房而是军需账房,江沛自己都觉得晕晕乎乎的,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没想到祁家时隔六年,又再次东山再起,这次玩的游戏惊天动地,直接竖起铲除昏君的大旗,首先解放的是处于水深火热的蒲阳城,不过目前坐镇蒲阳城的不是祁家的当家人,而是消失了不知多久的李云阳。   话说当时蒲阳城稳定下来,江记酒馆重新开门营业的时候,祁达和李云阳大驾光临他家的小酒馆,江沛自然是亲自上前贴心服务,毕竟他有今天,仰仗的是他们二人。   酒足饭饱后,李云阳依旧是酷酷的甩给他一句话“听祁达大哥说,你通晓账务,那就来负责军需吧!” 第78章 江山定(一)   李云阳不打商量的直接决定了他的去向, 江沛尽管内心里不太情愿,最终还是同意做那劳什子军需账房, 谁让人家如今是蒲阳城的老大。   而且以后他们想要在蒲阳城立足,背后还是需要人照着的, 综合考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坏处。   尽管只是做一名军需处的账房, 但只要和军营沾上边铁定是纪律严明的, 待到休沐时才能归家, 他对两人说先把家里安顿好, 再去军营报到。   自兵变后, 府城平定下来, 江沛和三牛在府城打听几天都没找到李氏和江清平的下落, 当然在寻找他们两人的同时也操心姚家人是否逃难到此, 结果也是令人失望。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即使出去寻找也未必找的到,无奈只能作罢,祈祷着能在府城碰到。   酒馆有三牛在不用再特意请账房先生,都是些简单的账目, 他能搞的定, 以前培养的的学徒早已出师,完全担负起后厨的重任,再招个伙计就行。   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家里,兰香肚子一日日的大起来, 身旁离不开人照顾,淘淘年岁小上下学堂没人跟着不放心,不能总是麻烦珍珠, 他这在军营里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因而家里必须得雇两个长工。   兰香清楚目前的家里的情况,为让他安心的在军营做事,主动提出雇两个人到家里来,照顾他们娘俩的起居,最后把家里都安置妥当江沛才去军营。   在军营有一点让他特别满意的是,自己不用像其它士兵一样去校场训练,相比其他忙的脚不沾地的将士们,军需处的账房先生完全是养老般的职务。   每天查验库存,发现给养存储不足时,赶紧上报军需筹备处,要说麻烦之处就是兵士人员经常变动,账目也要跟着每天更新。   不过有一点让他烦不胜烦的是,有些士兵头子老是想从他们这里走后门,让自己手下的士兵派发的物品即多又好,而他是主管这个的,因而十分郁闷。   蒲阳城地处梁朝的心脏,北通长平,南达广陵,辖区又是整个大梁半个粮仓,无论是对大梁还是祁家,军事意义特别重大,府城将士的任务就是守住蒲阳城,为前方征战的士兵提供后勤保障,而府兵人数明显不足,趁着蒲阳兵变朝廷还不知晓,要赶紧招兵买马。   进入军营江沛才知道,原来祈趠趁着梁朝在同漠南交战国内兵力空虚之际,集结以前的旧部和六年来私下里培养的势力,率先发起起义。   梁朝本身只是个统治二十几年根基不稳的新朝,又加上这几年现任皇帝穷奢极欲,鱼肉百姓,因而起义爆发后,人杰好汉揭竿而起,当然除了祈趠之外,还有其它武装势力与其争霸天下。   水患刚过,城中逗留了大批的灾民,都知战乱将起,梁朝又一次陷入战火中,回去种田也无保障,因此大伙对于每天管饱,还有钱拿的府兵待遇,非常动心,很多人都积极踊跃的报名参军。   尤其是那些深受当今朝廷荼毒的百姓,更是恨不得让梁朝赶紧灭掉,建立新的王朝。   “阿沛,今日如何,有多少人报名?”粮饷、被服、兵器以及各种生活用品都是根据人头数发放的,因此江沛对这些数字最是清楚,对徐才的问题脱口而出。   “那记不记得有哪些人资质看着不错,提前给我透露一下呗,凭咱哥俩的关系……”   招兵这事本不该由军需处负责的,但在此之前军营有发生过将军为抢优质资源大打出手的闹剧,为公平起见,李云阳竟然把这事交给了军需处的人负责。   当然只是他们只是负责登记有意向的人员,选拔过程和军需处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徐大哥,你这不是难为小弟吗?那么多人我哪记得谁是谁啊,再说名册已上交。”徐才如今已是府卫营校尉,这次兵变能成功多亏他这几年和其它几个祁家安插的人在兵营里坚持不懈的策反,因此很得上司器重。   可李云阳特意交代过军需处,任何人不得谋私,否则一经发现,杖责五十军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是清楚李云阳那个面瘫男说到做到,几年不见觉得他更冷了。。   徐才见走后门行不通,吹胡子瞪眼臭骂他几句后才离开。   …………   “小江先生,数目不对吧,怎每样都少了十来件?”   “杨校尉,上月您弓箭营有九名士兵解甲还乡,在此领的军饷,这里有记录,我找给您查验。”江沛把提前准备好的账本翻出来,让他查看。   “哦,哦,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咱还不是怕一时疏忽,让在前方流血流泪的士兵没衣服鞋子穿,寒了心不是嘛。”   “弓箭营的士兵有您这样的校尉真是大幸!我们军需处也是恨不得让将士们锦衣玉食,可您也知道兵营供给紧张,还有源源不断的新兵入籍,得掰着手指头发放物资。”江沛一脸为难的对着面前的将军倒苦水。   江沛对这些将军为自己军营将士谋福利的行径已屡见不鲜了,别看他们威风凛凛,大大咧咧,但涉及到自己属下的利益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但物资库存都是有数的,如非特殊情况,不能擅自破坏规矩,因此每次碰到这种情况,江沛也不拆穿,而是直接用事实来证明他们军需处是按规矩办事。   “阿爹,阿爹你回来啦!”江沛好不容易休沐一天,归家心切,匆忙的脚步刚踏进院门口,发现院中十分热闹,看到姚家最小的两个孩子正陪着淘淘玩闹,心中不由一喜,没等他张口说话,儿子丢下小伙伴直冲冲的向他奔来,边跑边兴奋的大叫。   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儿子,江沛自是想念的紧,看到孩子对自己有如此强烈的孺慕之情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眉眼含笑的微弯着腰展开双臂把儿子抱在怀里,悠了两圈,逗着他咯咯直笑。   “阿爹,阿婆来了!在跟阿娘说话呢,还有哥哥们!”   “姑丈好!”   “二牛回来啦!”   “二牛哥回来啦!”   放下淘淘要去逗另外两个孩子时,儿子到直接向他汇报家里的情况,话音刚落其它几人几乎同时出口,江沛立刻站起来同丈母娘问安,扫了眼已显怀的兰香见她气色不错,遂放下心来。   “娘,你们什么时候来府城的,爹和哥哥他们呢?路上碰到我娘和清平了吗?”看到徐氏带着俩孙子过来,心里已猜十之八九,姚家应该来的有几天,可能在府城租了房子,不然他们家也住不下啊。   连姚家人都逃难到了府城,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李氏。   “来的有十来天了,没碰到亲家,等我们到镇上时,街上多半人都逃走了。清平激灵着呢,会护着亲家的。听说南边在打仗,你哥哥他们说来府城避避。”   李氏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女婿,十分满意,没想到他越来越有本事了,听女儿讲如今女婿在军营给官家做事时,感到满心的骄傲,一个女婿半个儿,女婿以后光耀门楣了,她脸上照样有光。   江沛猜的不错,姚家人到府城时,祁家早已把府城控制住,禁城令也被解除,如今他们通过三牛找的关系帮忙租了一座院子,一家人住在那里。   姚家三兄弟想在府城找份短工做,但暂时未找到合适的,如今在江记酒馆帮衬着做事。李氏和几个儿媳妇天天过来陪伴孕中的兰香。   当他听到南边在打仗时,心中警醒起来,军营中有斥候,分成几队查探方圆百里的情形,一旦有情况,会立即返回府城禀告,让将士们提前做好战斗准备。   虽然这次招了不少兵丁,但都是新兵,刚刚编制完毕,在校场训练没两天,完全没有一点作战经验。   万一消息传开,朝廷知道蒲阳城已反,定会派军队来夺城,到时必将是一场血战。但愿祈趠能牵制住他们,无暇顾及蒲阳城,让城内百姓的生活一直平静下去。   姚家来府城让江沛彻底放下心来,上次兰香怀淘淘时,也是多亏丈母娘在跟前照顾几个月,没想到这次又是如此。   “那我这就去酒馆让后厨多做几个菜带回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兰香你再陪娘聊会天,我去酒馆找几个哥哥,顺便把爹也给喊过来。”江沛走上前对双目含情凝望着他的兰香温声说道,而后又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揉搓一下。   “恩,把几个嫂子也叫过来。”   “我省的。”去酒馆还有许多事要办,没让三孩子跟着一起去,看淘淘鼓着小嘴委屈的模样,江沛答应明天送他去学堂后才做罢。   “大哥!”来府城的人多,酒馆的生意自然比以往要好些,走进食客满座的酒馆,见姚大顺充当起店小二,游走在食客当中,传着菜,扫了眼四周没看到姚二顺和姚三顺。   “二……阿沛回来啦?吃饭了没,三牛和三顺在后厨呢!”   姚大顺托着托盘,看到他时惊喜的差点把“二牛”俩字脱口而出,老爹老娘交代过他们公众场合当着外人不能再喊妹夫的小名,如今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怕丢了脸面。 第79章 江山定(二)   江沛听大舅哥喊自己大名时, 微怔了下,对他们的细心体贴感怀于心, 愣神只是瞬间的事,忙上前要去接过他手里的托盘:“大哥, 我来吧!”   “不用, 这点活跟磨豆腐差远了, 轻松的很, 不值当再让你沾手油。”姚大顺避开了他的动作, 和他一起向后厨走去。店里的伙计见了江沛, 热络中带着些尊敬笑着躬身问好。   “三哥, 三牛!待这波食客吃完, 咱就不接客了, 辛苦你们做几个菜用食盒装着,等会一起去我家吃饭。”   灶房中三牛正掂着冒着油火的铁锅上下翻炒,三顺和另外两个厨子炯炯有神的看着,不时的啧啧叫好,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垂涎的菜香味, 待他放下锅时,江沛才出声说话。   “二哥!我想着这两天你该回来,都出去个把月了。行,我这就去跟大伙说一声。”   三牛把锅铲递给厨子, 到后院洗洗手,经过改造他们把后厨开了个小门,连通着后院, 这样以来十分方便,还能减少屋里油烟。   江沛点点头,之后和三顺等人聊了几句,便离开酒馆,与大舅哥一起去请老丈人到家里吃饭,按理说不应该让老丈人亲自上女婿家门的,可兰香有身子不方便,再说他们平民百姓不讲究那么多。   城中房源紧张,姚家租的是他们一位食客的院子,勉勉强强的够一大家子人住。姚父听江沛要请他去家里吃酒,也不矫情摆谱,捋着胡须笑呵呵的爽快的答应。   …………   “二牛,你在军营不用上阵打仗吧?唉,刀剑无眼啊,这太平日子才过多久,又要打仗!”姚父想起逃难的路上听到的传闻,放下手中的筷子,叹声道。   “爹,您放心,我是给他们管账的,不是拿刀的,轮不到我。我不在时,家里要您和娘费心了,这些日子酒馆里多亏了三位哥哥。”   有姚家的几个媳妇在,大家不方便坐在一起,因此男女不同桌。江沛知道包括兰香在内的亲人多多少少担心自己的安危,忙出声安抚。   “这就好,好好的在军营做事,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兰香有你娘和几个嫂子看顾着呢。”女婿如今出息了,他们都该全力支持才对,在他们潜意识里,祁家一定会胜利的。   吃过饭,大家看江沛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不想占用他和妻小的相聚时间,除徐氏外,其它人都早早的回租处。   “淘淘睡着了?”自分房睡后,淘淘睡觉不粘他们一起,但一月未见江沛,今晚非要缠着他让哄睡觉,待儿子睡着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回到媳妇身旁。   “嗯,这次看着气色很好,二宝真乖,等你出来爹爹带你骑大马!”这个月闲暇时他在军营学骑马,如今学的差不多,骑在马上挺有成就感的。   “现在不闹了,唉,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哥哥嫂嫂们一大家子都在府城,也没合适的营生做,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兰香任由江沛的大手在鼓起的小腹上抚摸,想起娘家一大家子无法安家,有些忧虑。   “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不多久日子就安稳了,大哥他们不是在酒馆帮忙嘛,工钱该怎么给就怎么给,倘若不要,让大山送些米面过去也是一样。爹娘年纪大了,让老人家歇歇,享享清福。”   乱世就这样,俗话说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蒲阳城比着战火纷飞的其它地方已经很好了。   “二牛哥,你是不是真的不用上战场打仗,千万要当心着点,我……”兰香一联想到丈夫要上战场,便情不自禁的想像出他浑身是血的模样,不由眼泪哗哗直流。   “你瞧你,怎说哭就哭起来了,乖啊,不是同你说了,我不用上战场。咱们又不用出府,关上城门,只有别人挨打的份。”江沛忙把哭的梨花带雨的兰香搂在怀里,不停的吻着她额头,柔声安慰。   说实话其实他也不确定,到紧要时刻,普通百姓还不是得照样上阵,真到那时候,为了媳妇孩子,自己也不会怂包躲起来,一旦被对方攻破城池,下场可想而知。   …………   “呜……呜……”   “弓箭手准备,射!”   “杀啊!有本事往上爬啊,看是你们这些鬼儿子厉害还是老子的石头厉害!”   没有不透风的墙,蒲阳城兵变之事最终还被大梁朝廷知晓,鉴于蒲阳城对他们的重要性,皇帝派来了大军攻打蒲阳。   已交战七日,双方都打红了眼,城楼被敌方的火炮炸的残缺不堪,被将士们用身躯堵住缺口,手握大刀斩杀通过云梯爬上来的敌兵,城中硝烟滚滚,街道上到处都是奔走的百姓在向城楼处运送物资。   通过战前动员,使得这场战役变成全城抗战,作为负责军需的一员,交战时能及时的为前线战士补给充足的作战物资,这是最基本的责任。   江沛顾不上感慨战争的残酷,筹备物资、转送伤员忙的两脚生风,庆幸的是蒲阳城是个大城,而且他们提前有做各种战前准备,目前对敌人的围攻还应付的来。   “阿沛,快,把石头搬到这里来!”一身狼狈的徐才看到正在指挥着百姓向城楼上搬运石头的江沛,朝他大声喊,只不过他的声音很快湮没在四周火炮声和喊杀声当中。   交战那么多天,大概对方主帅变的心急如焚了,不停擂战鼓催促着士兵举云梯往城楼上冲,楼上的将士则是红着眼睛对着敌军大刀石块火油轮番上。   “哈哈,敌军被打跑了!”   “嗷嗷……咱们胜了!”   …………   在战争持续到第十天双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敌军不知是何原因突然彻退,从城楼到府城大街爆发出欢天喜地的欢呼声。   江沛激动的和周围的人抱在一起,捶打着彼此的肩膀表达着欢悦的心情。可兴奋过后,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牺牲的战友遗体,又忍不住流起泪来,遗憾他们没能多挺一会。   备受战火摧残的残破不堪的城楼和城墙,在似水洗过的蓝天下,显得触目惊心。终于结束了,江沛揉了揉疲惫至极的酸涩眼睛,感慨着。   清理完战场,江沛凭着记忆把这次战争中的各种军需损耗记录整理出来,最后怀着悲痛的心情附加上人员伤亡名册,交给了李云阳。   虽然此次两军交战胜利了,但为防敌军卷土重来再次袭击,将士们还不能放松,要轮岗值守,匠人们还要加班加点的补休被毁的城楼城墙。   “快开城门,是老太爷和三爷他们!”这天江沛正跟着李云阳在城楼上的角楼里查看军需储备情况时,听到有兵士激动的大声喊。   江沛第一反应是这祁家老太爷身子骨还挺硬朗的,这大年纪流放广南那么久都熬过来了,而后跟着李云阳快速的走下城楼,迎接两位大人物。   大伙躬身行礼后,祁越拉开车帘走了下来勉励一番为他们祁家辛苦卖命的一众人等。当看到李云阳身后的江沛时,笑着点点头,对时隔几年祁越还能记住他,江沛内心有点小激动,而且竟然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鼓舞士气后,祁越让李云阳随他一起回梁朝皇帝建设的宫殿里汇报近些日子蒲阳城的情况,让其它人继续手头上的事情,原本江沛是要回角楼的,没想到面瘫男竟然偷偷使了个眼色给他,示意让他也跟着一起。   江沛自然知道他是好意,让自己在大领导面前多露脸,以后论功封赏后自己能多得点好处,心中十分感激,为了家小他得积极向上的往上爬啊。   蒲阳城是梁朝陪都,建设的宫殿群自然是相当的宏伟壮阔,和长平城的皇宫比起来各有千秋,兵变后,里面的人都已被清理干净,换上他们的守卫人员。长长护卫队伍走了近大半个时辰,才到目的地。   “爹,那位就是您当年夸赞想出新式记账法的小伙子江沛,如今在蒲阳府兵军营的军需处做事。”   汇报工作结束后,祁越扫了眼恭顺的立在李云阳身旁的江沛,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笑着对老太爷说。   “江沛请老太爷安!”江沛就是头猪也明白祁越是在有意提携他,立刻走到大厅中间单膝下跪,朝老太爷祈恪行礼。   虽然老太爷的年岁比较大,可气场很强,江沛被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的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哦?看着年岁倒不大,七年前也才二十来岁吧,能如此的上进确实难得,好好的磨磋一番,日后想来不会差,先跟着阿越吧。”   “阿沛多谢老太爷的提携之恩!”江沛听到祈恪让他跟着祁越,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幸亏没让他去个陌生的地方。   他有自知之明,在领导人眼里已被贴上标签,会打算盘能算账,是个不错的账房先生。 第80章 江山定(三)   府城百姓知道祁家的当家人停驻在蒲阳城, 又刚刚打了场胜仗,人心大定, 个个精气神饱满,像过节似的, 街肆民巷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因祈恪和祁越在此, 其它地方的战役情况源源不断的通过驿使加急送了过来。老太爷的年岁大, 大都是祁越在理事。   考虑到蒲阳辖区遭遇洪涝又经历战争摧残, 百姓死伤无数, 四处逃难, 可谓是百废待兴, 无论哪个朝代, 无论谁上位都会贯彻一条方针农是基础, 民是根本。   祁越主事以来,下发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在府城和县镇张贴布告,逃难在外的农户暂且返回原籍,等待州府官员丈量田地, 登记人口户籍, 根据实际情况重新分配田产,过期作为无田之户,为鼓励生产减免三年赋税,上还附有各种赈灾措施。   布告一经张贴, 从外地逃难的百姓都沸腾了,纷纷下跪朝着宫殿的方向叩头谢恩。虽然江沛在府城做生意,可他户籍依然是农籍, 没入商籍,户籍所在地在洛安县洛水镇,分配土地他们家也是有份的。   不过这次回去是以州府官员身份回去的,祁越限定的时间是截止本年腊月要把蒲阳辖区的土地全部丈量完毕,农户户籍录入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参与的是田地丈量,普查人口不归他。   即便如此工作量也是非常大的,鉴于百姓返家需要时间的长短和洪水消退的时间,丈量土地是从城郊开始自北向南。江沛提前和姚家打过招呼,冬月再回去也不晚。   “阿爹,三舅说您当大官了是吗?”   江沛趁着出差前同儿子亲近亲近,抽空考校他最近的学业,听他冷不丁的问,不知如何回答。他自己也挺纳闷的,如今祁家占着梁朝的陪都,却没有丝毫建立新朝称帝的打算,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目前他虽拥有官员的权利,可却没有具体的职称,大家见了面都是某某大人的相互叫着,祁越比他们还辛苦,每天夙兴夜寐的,可能无暇顾及这个吧。   “爹爹不是大官,还是同以前一样,阿爹不在家时,要乖乖的读书,听夫子的话,照顾好你娘亲。”   “嗯嗯,那阿爹会回来同儿子一起过生辰吗?”江沛拍拍脑门,直叹自己忙的晕头转向忘了下个月淘淘要过七岁生辰,不用说到时肯定回不来的。看着面前抿着小嘴,乌黑的眸子凝视着他的儿子,不忍心拒绝,想了想笑着说   “那阿爹提前给你过生好不好,只咱们父子俩,上次你不是想要一册书吗,阿爹买给你。还带你去吃李记的烧鹅!不过可别告诉你娘啊。”要不然又要怨他在外面瞎吃东西,不吃饭。这花的可都是他的私房钱啊。   “君子一言,当一诺千金!”淘淘原本严肃的小脸瞬间欢喜起来,绽放着灿烂笑容,举着小手要和江沛击掌。   “臭小子,你老子还骗你不成,啪!再背几页咱们就去。”江沛被他生怕自己反悔的样子逗的哭笑不得,抬起胳膊轻轻拍在他嫩嫩的小手上。   “说什么这么欢喜?”兰香挺着肚子走进书房就见他们父子两人眉开眼笑,哪像是在检查功课的样子,尤其是儿子兴奋的不得了,疑惑的问道。   “醒了?小心点,这不是咱淘淘书读的好,我夸他几句嘛?”江沛连忙把书放下,起身扶她坐在自己的凳子上。   “哦?淘淘,是你阿爹说的这样吗?嗯?”同淘淘相似的黑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咬着嘴唇纠结不已的儿子,一看便晓得不是,不由抬头嗔江沛一眼。   “阿爹,夫子说伪欺不可长,儿子不能对阿娘撒谎。阿娘,阿爹说提前给儿子过生辰,还带我去吃烧鹅,烧鹅可好吃了,比三叔做的都好吃!”   江沛无语的瞪着儿子,那么快就把老子供出去,还说的有理有据,自己还不是看着他被兰香管的严不能挑食,可怜巴巴的,偶尔给他开次小灶吗。   “是啊,我后天要出府公干,下个月没法赶回陪他过生辰,这不是想提前补给他嘛。”兰香觑了眼丈夫,当着儿子的面不好说他什么,转而温柔的笑着抚摸淘淘的脑袋说   “那我和你阿爹一起给你过生好不好?”   “恩,好!我喜欢和娘亲一起!”   …………   “这次出去,到年节才回来去了,你在家小心着点,想出去让娘或李嫂陪着你。”   江沛边收拾着行李,边对一旁的兰香嘱咐道,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她怀淘淘的时候也是如此,只不过这次时间更久一些,几乎错过她半个孕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她生产。   “恩,你做你的事,我这又不是第一胎,再说又不用准备什么,淘淘的小衣都收着呢,娘和几个嫂子又给做了几包裹。二牛哥,这次回去兴许能找到娘和清平他们。”   自祁越下发指令后,府城内的人突然骤减,他们江家有江沛在不需要特意回去,直接报个人头数,祁越这点方便还是给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找到他们,到时候分完田,直接把娘接到府城吧,她年纪也大了,清平现在都能自立了,不用她再费心劳神。”当听到他也要跟着出差时,瞬间想着李氏和清平得知这个消息会回杏花村的。   因担心有些豪强大户私自屯田圈地,威胁官员的人身安全,祁越这次还派了几百名侍卫随同。第二天江沛便随着大队人马出府城,开始艰辛的公差之旅。   雨季已过,蒲阳城城郊的农田里因内涝的积水基本干涸,丝毫影响测量工作的进行,农户逃难的原因主要是土地被圈占,无地可种,苛捐杂税又多,无法生存,才不得如此的。   当官员在田里丈量时,四周围着的都是议论纷纷的百姓,让江沛有种打土豪分田地的感觉。   看到他们黑红的脸上露出激越的神情,他突然觉得做官挺好的,至少有更大的能量来帮助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这些朴实单纯的百姓非常容易满足的。   由于任务重,时间紧,因此下来的督察府官比较多,除江沛他们记录留底作为原始数据外,地方政府也派了书记官,这边统计完,自会有人负责开始分配田地,分工明确不错乱。   因一部分滞留在外的村民无法在他们前面归来,在分田时会预留出一些,在规定的期限内分不完的到时再做登记。   临近蒲河时,河道已进入枯水期,两岸的光秃秃的连片沙质农田里,还留有洪水滞留过的痕迹,被冲溃的河堤处被当地的百姓重新夯上土。   可能人力有限,与两旁的原先的堤坝相比有些单薄,这里受灾是最严重的地区,每户分的土地相较于其它地方要多,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不过重新修筑蒲河大堤势在必行,要不然等到明年汛期,又是一场灾难。   过了蒲河,就是他们洛安县的辖区了。一直都是在野外作业,风吹日晒雨淋,几个月下来,让他们这些人看着和村里的农家汉子没什么区别,皮肤粗糙黑红。   对各地方官员,祁越早已告知愿意服从祁家命令的继续留下,官职暂时不动,以后的升迁贬谪,看其表现。不愿意留下的自会找人顶上,大概知道梁朝的气数已尽或许是对权利的深深眷恋,几乎没人辞官归隐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原班领导班子。   为了给上级官员留下好印象,对江沛他们的工作非常配和。洛安县虽然遭灾,但百姓倒没怎么伤亡,田里的积水也已消退。   大概很多农户不知道要再次分田,田里的土被翻了过来,冻的松松碎碎的,没有板结成块。   “官老爷来啦!好大的排场!大牛他娘,我怎么瞅着有个老爷像你家二牛啊,你瞅瞅是不是?!那个坐在案几旁执笔写字的!不对,应该是认错人了,你家二牛哪会写字啊,我说呢……”   李氏早注意到江沛了,一直盯着他看,越看越像她家老二,可就是不敢认,不远处到处可都是士兵呢,万一认错人被抓走咋办。   此时正在测量的是杏花村的土田地,众人七七八八的议论个不停。   “江大人,听说你是杏花村人,要不要同乡亲们打个招呼,你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为了方便快速录入,提升工作效率,他们携带着笔墨纸砚书桌椅凳,田间地头都是他们办公之地。   看热闹的人多,庄稼人的嗓门大,人群中的八卦声,他们自然听的到,江沛的同僚手不停的画着地貌图并在上面做着具体标记,而江沛则是执笔记录丈量之人报上来的数据。   “阿沛哪里能和李大人的两榜进士相比,金榜题名归故里才是人生中最幸之事,唉,我这辈子是没法实现了,真是憾事啊!”江沛当然不会在此时高调的与村民主动打招呼,初涉官场还是处处小心为妙。 第81章 江山定(四)   同僚被他恭维的眉开眼笑, 谦虚一番回过头来还安慰一下江沛一番,便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附近村里的田地都连在一处,没什么阻隔, 一村庄丈完紧接着下个村子。   为怕影响他们的工作, 侍卫把围观群众拦的离他们有一定距离, 江沛瞅了好久才找到李氏, 只是没看到清平和江大牛。   李氏越看越肯定村里人说的那个官老爷就是她家老二, 于是一直跟着队伍走。到姚家庄的地界时, 碰上了刚回来没两天的姚家人。   “亲家母!二牛三牛都快担心死你了, 还趟着水回来找你们, 你没瞅见两小子遭多大的罪!”   徐氏上前拉住她, 打量她一番觉的她身体还好,精神也不错,然后才对她说江沛回来寻他们的事情,语气不自觉的带着一丝责备。   “唉, 老大家出了事故, 才走脱不得,要不我也去府城了。那个带官帽高个的是不是我家二牛啊?”前句李氏说的平淡,待说到后一句时,悄声问道。如果她家二小子真做了官, 亲家在府城应该是知道的。   “是二牛没错!女婿如今出息了,你以后到府城跟着享福吧。说起来我家兰香也是遭罪,这眼看要临产了, 二牛在外做大事,我这个做娘的还要赶回来,不能在身边看护着,心里老是觉得对不起闺女。”   徐氏对着李氏哀声叹气的诉说着女儿的不易,她心里对这个亲家母有些意见,女儿怀了两胎李氏这个做婆婆的一次都没在跟前照顾过,只眼巴巴的顾着她的大孙子,二儿子小儿子都不带管的。   李氏先是听到二小子当官了,震惊过后忍不住激动起来,可听亲家的弦外之音时,又臊的面色通红,支支吾吾的接不上话来。   想着老二老三的能挣钱,不用她帮衬也能把日子过的好好的,清平是她和老伴一起带大的,孙子又不亲爹娘,大儿媳又是个不靠谱的,自己在身边照应着,长不歪,再说家里哪能离开人呢。   “亲家,你刚说大牛家出啥事了?”徐氏想要表达的意思已说完,再怎么不满她是女婿的老娘,如果说的太过,以后面上不好看,于是就着江大牛家的事,转移了话题。   “大牛家的殁了。”   “啥时候的事?!之前没听说她患啥病啊,难不成是急症?”徐氏听后,吃了一惊,暗道恶人自有天来收,当初差点没把她的香儿给害死,这种恶婆娘不早点死,才是老天瞎了眼。   李氏也想不明白大儿媳妇怎说走就走了,只是被铁锨划伤脚,到了县城半个月就殁了。那时大雨下了半个月,洛河漫水,村里人家的房屋里灌的也是,最后江大牛一家到镇上李氏和清平租的院里住。   没想到刚住十来天就蒲河决堤了,洛水镇里突然涨水,又是大半夜,人们都以为要发大水了,连忙起来收拾些东西逃难,大牛挖水道排水用的铁锨,靠在檐廊下被水冲倒,跑在前面的小李氏不知怎么碰到刃上。   当时大家只顾得上逃难,小李氏只是骂骂咧咧几句,丈夫抱着小儿子,大儿子也背不动她,更不能指望着婆婆,只能强忍着往县城逃难,没成想却因这点伤丢了性命。   虽然小李氏是自己的远房侄女,但她把江家祸害成如今这个样子,李氏并没什么好难过的。   大孙子已十三,小的也有八九岁,没了搅家精的娘,家里的日子还平静些,大儿子终于摆脱媳妇的魔爪,不用再受她辱骂,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儿子难过是再所难免的,过些日子就好了,老伴走后,她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徐氏见亲家半点伤心的神情也没有,想必她也是对大儿媳厌恶至极,因此没有口不对心的安慰她,反而心情畅快的对她讲起江沛和三牛的情况。   李氏得知不但老二当了官,连老三生意也越做越好,两个放手不管的儿子真是争气,想起被老大家的活活气死的老伴,悲喜交加,若她家老头子还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从亲家母那里得知那个官老爷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心便安定下来,既然儿子不主动相认必定有他的缘由,她在家乖乖等着就是了。   待洛水镇的土地被量完后,江沛到负责户籍处那里,补自家的户籍信息,他特意询问了书记官江家的信息,殷勤的书记官把杏花村的江姓人家都一一指给他看。   当江沛瞅到有江清平的名字时便放了心,可随后发现小李氏的名字没在上面,怔了怔神,难道出意外死了!死了好,这个祸害终于被老天收走了。   小年过后,大家终与在风雪中结束了五个月奔波劳累,可谓是翻山越岭淌水过河,把整个蒲阳城辖区的土地和人口统计了一遍,人人松了口气,来年不会耽误春耕了。   因相邻府城之间设置的有关卡,往往还有大山脉阻挡,也不晓的其它地方的战况如何,反正蒲阳城的边境城镇没发现战火滋扰,这也是他们这次公差如此顺利完成的一个原因。   江沛心中记挂着李氏,不过他们需赶回复命,只能匆匆的见一面,说几句话。大部队自然不会因他一人耽搁行程,领头的官员让其它人先行,到时江沛在回程前赶上他们就行。   …………   “穿这薄冷不冷,上次你们回来留的有冬衣在柜子里,我去给你找找,给官家做事就是辛苦,都瘦了一大圈。”   同热络的村民说几句话后,江沛对他们说自己与李氏说几句话就要离开赶往府城,大伙自然清楚他的意思,如今彼此的身份天壤之别,于是都客客气气的离开,把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娘,别忙了,我陪您说会话,待会还要赶回去,过完年节我让三牛回来一趟,把家里安排妥当,您和清平一起去府城吧。清平的厨艺学了几年,想着也差不多了,到府城让三牛再带带他,怎不见大哥了?”   江沛忙伸手拦着要去帮他找棉衣的李氏,转头笑看着有些腼腆的清平,随后想起小李氏的事情,佯作不知晓的问。   “你大嫂半年前殁了,你大哥心里一直不爽快,我也懒得管他了。”   老大家的走了,看着儿子孙子可怜,目前算是在同一个灶上吃饭,可她在三牛院里住习惯了,不想再挪窝。   “哦,那您多注意身体,年货让清平或大姐夫帮您到镇上买,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没柴火烧到镇上买车炭。”江沛印证他的猜想后,也没多问,只交代她一些日常之事。   “二叔,您放心吧,年货我都提前买好了,不用再麻烦别人。”清平心情有些紧张的和江沛说话,眼睛不敢直视着他。   “不错,长成大人,知道为家里分担事情了。来之前淘淘还在念叨着要找清平哥哥玩呢。”   江沛看着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清平,转眼都快要长成小伙子了,听言语观他言行,品性应该不错,好好培养,说不定以后能把大房给撑起来。   时间紧迫,天又在落雪,担心追赶不上大部队,江沛没再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杏花村,快马加鞭奔驰,终于在中途的驿站里找到了大伙。   长平城被祁家大军攻破的消息不胫而走,刚出驿站他们便得知这一大好消息,大家欣喜若狂,又打了个大胜仗,长平可是梁朝的都城啊。   一路快马驰骋,沿途经过各县镇时,都会听到爆竹声响锣鼓喧天的庆祝声,应着新年的景,庆祝新的朝代的诞生。   越接近府城,庆祝的气氛越热烈,府城大道上的临街商铺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街道上人流如织,万头攒动,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声。   看到有侍卫随同的江沛他们,百姓自觉的让开道路,夹道欢迎,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就是证明啊。   宫殿离明华街不算太远,他想离队回家看上一眼,可看到同僚们没有要拐弯的意思,只能做罢,反正已到了府城也不差这一时。   还未到达目的地时,江沛发现宫殿群挨着城墙的那一侧比原先扩建了不少,以前的城墙被拆除了一部分,隐隐的透出像外规划的迹象。心中一个念头闪现,难道祁家是要把蒲阳城做为一朝都城,弃掉长平?   早知当时就应该再买两间铺面的,蒲阳城一旦成了一国都城,房价铁定翻倍,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家已经有了宅院和三家不大不小的商铺,到时肯定升值不少。看来无论在哪个朝代投资房产总会有很高的收益率。   汇报完工作后,祁越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皮肤皴裂面色黑红黑红的,想着这几个月着实辛苦难为他们了,虽然目前有很多事务要做,还是放了他们两天的假,回去好好修整一番,再来听候吩咐。   江沛想着再过两天就要新年了,还需要听候什么吩咐,不过领导说什么听话照做就是了。同众人分开后,心急火燎的往家赶。   “阿爹?”   年节学堂放假,淘淘正在院外的巷道里陪团团一起玩耍,看到一个高高瘦瘦黑黑的人朝他们走来,感觉是他老爹,可爹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眼睛紧紧的盯着江沛,试探性的叫上一句。   “臭小子,不认得你阿爹了,天这冷,还带着弟弟在外耍,走,咱们回家去。”江沛好笑的捏捏他们小脸蛋,帮团团正正帽子,把包裹往背上挎挎,一手牵一个往自家院里走。   “阿爹!您终于回来了,您是去山里烧炭了吗?”淘淘仰头瞅着他爹的黑面堂。   “二伯,您是去山里烧炭了吗?”团团像鹦鹉学舌般,笑嘻嘻的调皮的问着同样的话。 第82章 江山定(五)   江沛听到俩熊孩子的问话, 忍不住想翻白眼,不过还是忍住了, 本来晒的就黑,这一瞪不是更明显, 只能就着话接下去。   “对啊, 阿爹去山里烧炭挣钱了, 特别辛苦, 所以你们以后不能挑食浪费粮食, 还要好好读书。”   “阿爹, 儿子有好好读书的, 学堂里除了陆晙学长, 数我学业最好。等儿子长大了一定和学长一样好的。”   “二伯, 二伯,团团有好好吃饭的,是圆圆弟弟不听话!”   “乖,你俩都是好孩子!”   除了各个街道的临街门面前挂红灯笼, 没想到巷道里家家户户的大门前也都高高挂起了形状各异的彩灯, 同上元节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在细碎的飘雪中异常喜庆,当看到自家的院门时,江沛倍感亲切。   “二嫂, 二哥回来啦!哥,快进屋烤烤火!”姚家人走后,尽管家里雇的有两个长工, 但珍珠和春枝不放心兰香大着肚子,身边没个亲近的人看顾,因此轮流过来照料。   这几日是她的预产期,担心突然发作,一个人忙不过来,两人带着孩子都住了进来。   春枝对江沛晒成黑炭头虽有些惊讶,但也没反应太过,村里的村民农忙时节哪个晒的不比他二哥。只不过二哥在府城呆了几年面皮比以前白皙很多,才显着现在的皮肤黑罢了。   “二牛哥!”兰香本以为江沛过年回不来,随着年节临近,心里正想念的紧,忽然听到春枝的喊声,欣喜万分,忙从床上下来扶着腰从房里走出来。   “你咋出来了,天还在落雪呢,快回屋!”天冷兰香穿的厚,又怀胎十月,比当初有淘淘时看着肚子还大。江沛连忙把包裹递给身旁的春枝,上前扶着她的腰,托着圆鼓鼓的孕肚,紧张不已。   “寻到娘和清平了吗?”看着丈夫皴裂的皮肤,干裂的嘴唇,又黑又瘦的面庞,双眸溢满心疼。   “恩,年节过了让三牛回去一趟把他们接过来。”对于小李氏意外身故,江沛提都没提。   …………   自长平被攻破的消息扩散后,府城里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江记酒馆的生意火爆非常,三牛和大山整日里忙碌,连置办年货的时间都没有,珍珠和春枝忙着照顾兰香,再加上还要带她们自己的孩子,也是忙的跳脚,最后决定干脆三家今年在一起过年。   随着酒馆里的生越来越好,担心哪天官府突然进店查账,把他们归入商籍,因此当三牛知道江沛回来后,想让他动动账,毕竟在世人眼里商籍比农籍要低一等。   此时江沛看着人满为患的酒馆,其中还有不少外地口音,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前府城人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房价已被炒起来,再花高价钱挤破头去购置房产划不来。   丈量土地时,梁朝一些豪强圈占的土地被归公,这样以来每家农户比以前多分不少田地,靠近城郊的百姓生计门路多,想卖田的大有人在,趁着当前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房产上,江沛想趁早在城郊购置着些田产。   自家是开酒馆做吃食生意的,到时直接在农田里建个小庄子,里面种些庄稼养些家禽什么的,即可以自己吃,而且还可以供应到酒馆里,偶尔在休沐时还可以带着家小去庄子里小住,体验一下田园生活,即使事情紧迫,也只能等过完年节再办了。   直到大年二十九晚上,酒馆里的生意才冷淡下来,家里人口多,商铺又是自家的,大家商量着在自家里祭祀完列祖列宗各方神灵后,一起在酒馆里吃年夜饭。   “阿娘,妹妹在踢我,她是不是闻到三叔做菜的香味,想出来吃呢。妹妹不慌啊,哥哥攒了好多压岁钱哦,给你买烧鹅吃!”   店中的桌凳都被摞在角落里,摆的整整齐齐,铺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外面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房内因放着两火炉加上灶房里的热气,温暖如春,其它人都在忙碌着,团团正逗着摇床里熟睡着的狗蛋,狗蛋是大山儿子的小名。   兰香安逸的躺在并在一起的两张桌子旁的躺椅里,淘淘依偎在她身旁,像平时江沛的动作一样,小手轻轻的来回抚摸着高高鼓起的肚子,嘀嘀咕咕的陪着阿娘和肚里未出世的孩子说话,十分的乖巧懂事。   江沛端着热水从灶房里走出来正要让孩子们洗手吃饭时,看到这温馨的一幕,不知怎的突然眼睛有些酸涩,不经历过战争与饥荒的人,可能永远不会体会到太平的日子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让人如此眷恋。   “洗手吃饭喽,团团别把弟弟弄醒了,快过来,二伯帮你洗手,淘淘也过来。”   小孩子见了水就想疯玩,担心大冬天的冻着他们了,江沛直接帮他们洗好擦干,然后重新换了一盆,把棉巾打湿拧干,又帮兰香细心的把手擦干净。   “香儿,肚子痛了你可得说啊,下着大雪又是大过年的稳婆不好请,看来咱这个娃非得等着过完新年才愿意出来。”   接生婆也要在家里过年啊,连找了两个都说肚子痛发动时再喊她们也不晚,他担心雪下大了,更不好请,幸好兰香还没什么不适的反应。   “恩,二牛哥,快歇歇吧,明儿还要去给官家做事呢。”兰香看着丈夫自回来后,又是陪孩子,又是置办年货的,没点空闲休息,大年初一还要上工做事,怕他身子受不住。   “我就打个杂,没什么累的。”后厨有大山和三牛,择菜洗菜什么的都是珍珠和春枝抢着干,最清闲的反到是他了。   …………   “呜……”   “咋了团团?咬着舌头了?不哭啊,吃块肉就不痛了。”三牛看到站在他旁边吃饭的儿子,刚咬了口饺子开始哭起来,以为咬着自己,连忙放下酒碗,用筷子夹块肉递到他嘴边哄着。   谁知团团不理他,低头把口中的饺子吐在饭桌的空地方,抽噎着用小胖手指着吐出来的东西。   “哈哈……弟弟也变成豁牙子了,让你还嘲笑我。”   众人一看原来是他吃到包有铜钱的饺子,把门牙给硌掉了,恍然大悟原来是换乳牙了啊。   “咱们团团最有福气啦,看哥哥都没吃到铜钱,你一下子就能吃到,今年压岁钱你比哥哥的多呢。”兰香瞥了眼幸灾乐祸的儿子,转而笑着柔声安慰着嘴巴上的血已被珍珠给擦干净的团团。   “真的吗?原来我的牙齿是这个样的,淘哥哥你的也是长这样的吗?”得到大人们肯定的团团,捻起刚刚吐掉的小白牙,歪头好奇的看起来,又长又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一起,声音一抽一抽的问着往嘴里塞饺子的淘淘。   旁边的大人“…………”熊孩子的世界真难懂。   “二哥,你说咱们再把这酒馆加盖一层?可那不得拆了重建吗,现在生意正好着呢,是不是过些日子……”三牛最近也觉得他家酒馆的面积有些小,有些客人一见客满还要排队等,都掉头走了,可突然歇业建房子,又有些舍不得那么好的生意。   “师傅,我前些日子听杨二爷说,他准备把家里的院子隔开,租给外来户呢。还说后悔以前没多买几座院子,以后咱们府城里的人越来越多呢!”   大山为了让春枝安心吃饭,坐在饭桌的外侧哄着已睡醒的儿子,把听到的消息说给他们听,毕竟酒馆也是和他息息相关的,自然希望它好。   “大山说的对,现在看着生意好不想关门,以后人一多,更不想耽误时间。”   当初他们花了近一千三百两银子买下了这处商铺,面积不小,但只有一层。现在府城的人口越来越多,以后生意必定越来越好,占着这好的地段,不往上加盖委实太浪费资源些。   趁现在一些官员的家眷还没搬迁过来,他们提前把酒馆建好,到时不用再操这个心了。   “那行,过完年咱们就拆了重建,刚好趁着有闲时间我回村把咱娘给接过来,有大山再旁边盯着匠人就成,酒馆扩建起来,到时清平也可以在店里帮忙了。”   江沛把小李氏殁了的事情告诉了三牛,他们虽然不待见小李氏和江大牛,但大侄子还是值得拉一把的。   毕竟古代人的宗族意识很强,他们哥俩混的好,如果大房的日子过不下去,不清楚内里情况的人不知道怎么谣传呢。生意场和官场都是需要好名誉啊。   “来,咱们哥几个干一碗,祈愿以后的生意红红火火,二哥官运亨通!”   “干!”   ……   “阿爹,要放炮了吗?”   “没呢,乖,再睡会,到时我叫你。”虽然有守夜的习俗,但小孩子大都熬不到那时候,早早的睡下了。   这里的规矩,子时一过需要在自家放鞭迎新,因此吃过年夜饭,三家人都各回各家,淘淘今日缠着夫妻两人要一起守夜,一起放鞭,在夫妻两人的卧室里睡。   轻轻拍着睡的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爬起来的儿子,让他继续睡。自己还有放鞭炮的任务,得熬到子时后才能睡,兰香呼吸沉重的在里侧没有醒来。   当听到外面的炮竹声时,江沛的瞌睡虫被惊跑,打着呵欠开始穿衣,准备放鞭炮,房间里的蜡烛一直没熄,儿子仍然熟睡着,突然听到兰香的闷哼声。心里不由一惊,连忙出声问道   “香儿,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马上去叫人!”   “有点阵痛,怕是要生了。二牛哥,你别慌,这才刚痛,怕是被炮声惊着了。等孩子生下来也到天明去了。”兰香看到丈夫又像上次一般,紧张的要死,外面飘着雪,担心他急慌不小心栽倒,忙出声安抚。   “好,我先去隔壁把李婶叫来,再去喊接生婆。”在她的安抚下,江沛情绪镇定一些,三两下的迅速把衣服穿好,把熟睡中的儿子抱到耳房床上睡,踏着小腿肚深的积雪先奔到邻居门前敲门。   这个时候子时刚刚过,左邻右舍的人家守完夜才放过鞭,大都还没入睡,听到江沛的喊声,猜想他媳妇约莫要生产了,邻居们知道他在官府做事,又加上平时关系处的也好。因此女眷们热心纷纷赶到他家里来。   江沛连声道谢后,向产婆家的方向奔跑而去,近处远处庆祝新年的隆隆的爆竹声他根本没听到,此时只有一个念想,快点把稳婆找来。   “哇……哇……”   等他心急火燎的和产婆赶到院门口时,便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夜空中响起。浑身衣服都汗透的江沛立刻朝房门口奔去。   被他拽的只剩半条命的稳婆,喘着粗气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而后进入产房善后。   “是个女娃,恰好和淘淘凑成个好字!你媳妇没事,这胎顺的很。等婆子收拾好,就可以进去瞅瞅了。娃娃白白胖胖的,漂亮的紧!”几个邻居笑眯眯的走出来,对满身狼狈不堪的江沛报喜道。   “真的!太感谢几位嫂子了,要不是有你们在,真不知如何是好,满月酒时阿沛备礼亲自登门来请。”   “阿爹,妹妹生出来了?我啥时候能看妹妹啊?”江沛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快步走到已自己穿好衣服,还有些迷瞪的儿子面前,把他抱在怀里,吧唧一口狠狠的亲了一下他的脸蛋。轻快的说   “等会咱们一起进去看!”   “那妹妹有名字么?”   “叫格格好不好”女儿是他的小棉袄小公主。   “不好,我是妹妹的哥哥!”江沛见儿子一脸嫌弃,也不介意,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笑眯眯的说   “那你给妹妹取个好不好?你以后就是大哥哥了,记得要保护妹妹。”怎么办,这女儿刚生下来,自己已经开始为她操心将来的事情了,真是苦恼又甜蜜。   “叫暖暖!”   “听儿子的,以后妹妹就叫暖暖,是哥哥给取的呢!” 第83章 江山定(六)   大半夜又是大年送走邻居, 打赏产婆后,家里只剩他们一家四口。   虽然雇的有两名长工, 但毕竟是雇佣关系,别人过年还是要回家过年的, 有了照顾淘淘的经验, 没有长工帮忙, 江沛应对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也没任何压力, 完全能搞的定。   兰香第二胎生暖暖特别顺利, 生产完没有像上次那样昏睡, 而是平躺在床上侧头温柔的看着丈夫和儿子抱着女儿不舍得丢手。   “暖暖, 我是你阿爹, 这是你哥哥淘淘!”江沛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家的小棉袄, 心里柔成一摊水,看着女儿娇娇嫩嫩的小脸蛋,轻轻的亲了一口。   “阿爹,给我抱抱妹妹嘛!”淘淘个子矮, 掂着脚也看不到心心念念的妹妹, 急的直跳脚。   可怜兮兮的仰头望着注意力全在妹妹身上的老爹,央求着,他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老爹不但喜新厌旧, 而且还独霸着妹妹,哼,实在太过分。   “你个子太矮了, 力气又小,摔着怎么办。来,咱们坐下看好不好。”   江沛自然注意到儿子的时刻要炸毛的小眼神,弯腰坐在床头的凳子上,让包着大红包被的女儿枕在自己一只胳膊上,另一只手端起案几上的太和汤,试试水温小勺小勺的喂起来。   “妹妹喝的真香!”   “你小时候也是如此!”   “二牛哥,喂完就睡会吧,天明还要去出去做事,暖暖有我看着呢。”兰香想起子时一过就是大年初一了,丈夫还要到外出做事,里里外外都指望他一人也太累了。   “哎,你也赶紧睡会,过会儿暖暖闹着要吃奶呢。”   “阿爹,我想和您们一起睡。”淘淘单膝支地趴在暖暖近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妹,听爹爹和娘亲都要睡觉,忍不住的说出自己的小心愿。   “好,咱们一家四口今晚一起睡!”   喂完女儿汤水,江沛打开包被确定尿布是干的后,把她放到兰香怀里,自己则抱着儿子睡在床外侧,因家中添丁情绪太过激动,磨蹭了好一会才渐渐进入梦乡。   外出几个月的公差,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江沛醒来时兰香已给暖暖喂过奶,淘淘还在沉睡,他熟练的帮酣然入睡的女儿换过尿布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到正堂把火炉盖打开,热水烧上。   天还早,等水烧开再给兰香做蛋花米汤喝,他打算先去三牛家请珍珠过来帮忙照顾几天,正月初五佣人才来家里上工。   连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待家里一切收拾妥当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离的不远的三牛家赶,不是在祁家商号做事,祁越也不是祁达,他没提前告假,因此不好随意旷工。   等三牛和珍珠随他一起到家后,江沛匆匆忙忙的交代几句,饭都等不及在家吃便匆匆离开。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积雪,趁的天色大亮,因是新年初一,寂静的巷道里没什么人烟,家家户户都闭着门,昨晚燃放的爆竹残留碎纸屑已被皑皑白雪覆盖住,看不到任何痕迹。   他知道有家小食肆周年四季都开门做吃食小生意,是一对外地的老夫妻开的,冰天雪地的空着肚子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拐到食肆里买了几个包子,喝两碗豆腐脑,填饱肚子后感到满身舒畅。   通往宫殿的街道上,留的有一道道车辙的痕迹,不时的还有车辆经过。   “小江大人早啊,年轻人就是好,奔波几个月,休息两天又是活蹦乱跳的。”江沛转身看到坐在马车上的同僚陈大人正拉开车帘同他打招呼,觉得挡着别人道了,往路边靠了靠,拱拱手笑的如沐春风的说道   “哪里哪里,陈大人正值壮年言老,真是羞煞阿沛了。”   依着梁朝律法四十几岁的陈大人正是在官场上大展拳脚的时候,要再过二十年才致士呢,不过同二十几岁的江沛比起来是有些年岁大了些。   后面还有马车,陈大人的车辆自然不能停在路中间太久,何况如刀子般的寒风透过车帘空隙吹在人脸上,真叫个冷。   两人分开后,江沛突然觉得自己也该置办辆马车,别的不说,现在家里有两个孩子,没有车马去哪都不方便,又不是买不起。   虽然闷声发大财的感觉很爽,但生活质量也需跟得上,挣那么多钱就是为了享受的,到时候问问徐才,军中淘汰的有没有好一点的战马,通过关系买一匹。   到曾经办公地方的途中,江沛发现宫城中的人忽然多了很多,大家脚步冲冲的各自忙碌着,以前的装饰摆设都换成新的,道上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   待一拨人从祁越理事的殿里出来,宦官传话让江沛他们进去,祁越见了大家后,言明最近宫里事多。   但政务需得有人理,不然国内又要陷入混乱无序中,为了办公方便,让他们先搬到知州府衙工作,那里已有他们的上司在等着给大家分派任务。   见宫中的情形,以大家的政治敏感性猜到祁家可能在为登基称帝做准备,因此对于折返回府衙办公,不敢有任何怨言,反而面上露出兴奋激动的表情。   知州府衙很大,除了他们,还有不少其它官员,很多都是生面孔,不过明显不与他们一处的。   在侍从的引导下大伙来到一处宽阔古朴的厅堂,厅堂里还有几位官员,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的上级了。   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上司面色端肃的交代他们要尽快把从长平加急送过来的各府城的户籍赋税还有田产的情况进行审阅,阅完后不但要进行总结说明,还要写篇策论上交。   江沛听到还要写策论,脑袋突然蒙住,自己只会写字算账,可不会做文章啊,连写策论的步骤都不知道,怎么下笔?这个上司以为人人都像他们一样参加过科考,中过进士呢。   可上司根本听不到他内心的呼声,说完后,转而对身旁另外两位陌生的官员交待他俩给众人分派任务,之后捋捋胡须,离开了厅堂。   知晓工作内容后,大伙心中都有了谱,看来祁家建立新王朝后,不出意外大家应该在户部任职了。   为了得到能入上司的青眼,个个心中都暗自决定一定要把这次的任务完成的漂亮,到时上司一举荐,自己的官位比他人要高些,以后升迁快。   江沛看到为他们分派任务的两位官员中,有一人觉得特别眼熟,于是把他从穿越刚来梁朝至现今,见过有印象的读书人仔细的回想一遍后,竟然发现他是当初自己服徭役时,在蒲河旁遇到的李明睿。   不过人家好似对他没半分印象,走到他面前一副上官的严肃形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江沛被分配到蒲阳司,由于他们正处在蒲阳城,还需要另外整理蒲阳辖区有关地方税收的情况。   值得庆幸的是年前他们已把土地和户籍这一块的任务给完成,剩下的只管各种税务情况就行了。蒲阳城辖区广,地理位置好,人口多,按理说各种赋税情况自然不错。   可作为本地人,江沛对实际情况最清楚不过的,浦北平原地处季风气候区,如若水利条件不好,常常秋季的庄稼是要遭涝的。   梁朝田赋采取的是春秋两季收,那相当于在灾荒年常常完不成税收,如果朝廷没有减免田赋的政策时,不交田赋是要受到刑罚的。   当地百姓晓得这一情况,因此常常把夏收的粮食留着,用来交秋税,这样以来一年下来农户根本攒不到什么钱,刨除各种生活开销,更没什么积蓄,一辈辈的穷下去。   如今站在梁朝开国皇帝的角度看,他的以商养农的政治策略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   只不过有些操之过急,原本国内的商业和手工业还正处于萌芽阶段,未小心呵护其城长,便想着进行扼杀。   结果非但农户的日子不好过,连带着商人在高税率的政策下,也是举步维艰,很多中小商户纷纷退出,不再经商。   大商号想着如何偷税漏税,小商贩则经营不下去,整个国内的商业环境遭到破坏,自然商税的收入不理想,而且接二连三的自然灾害导致农田被淹,百姓生计被断,只能四处逃难,田税和人头税税收更是无从收起。   梁朝作为一个统治不过二十来年新王朝,没有时间的积累国库自然不会很充盈,在错误的政策下无论是田赋、商税、市税或关税都没有达到皇帝预想中的要求,国力日渐衰落是个必然的结果。   祁家上位可能情况会大大的不同,因为祁家作为经商世家,即使被梁朝皇帝抄家,但能在短短六年中东山再起,可见其隐藏的实力如此雄厚,积攒的家业多么庞大。   有强大经济基础的朝廷,自然不会目光短浅的盯着商户的口袋,相信骨子里有着经商血液的祁家,会留给手工业和还未蓬勃发展起来的商业足够的时间,让其茁壮成长,那时才有可能达到以商养农,天下富足。 第84章 江山定(七)   忙碌起来时间过的飞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正午,分到蒲阳司的有三位官员, 都是年前一起出公差的人,大家早已彼此相熟。   江沛犹豫着要不要回家看看兰香和女儿, 可自己没有交通工具, 中午上司给大家留的休息时间不多, 往返时间不够。   这时正好一起做事的两位同僚喊他一起到府衙近旁的馆子吃饭, 打消了他回家的念想。   “还是咱们好啊, 不用再花费气力搬家挪窝, 不少人都在驿馆暂住呢。听一位知交好友说, 上面的人准备把府城向外扩建三十里, 另建几条街道, 不然这多人往哪住啊?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位置。”   因知州衙门的官员突然多起来,连带着附近酒馆食肆的生意都好起来。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悄声的说起彼此听到的一些传闻。   不只是他们,整个酒馆里热闹喧哗, 食客们情绪高昂的讨论着蒲阳城有哪些新变化, 总结起来就是蒲阳向好,每天变得不一样。   “听说云灵寺的檀缘山人到长平城外仔细看过风水了,说是龙气南移,蒲阳才是龙兴之地啊。”   江沛听了这些谣传忍俊不禁, 他也不知为何祁家会舍长平而取蒲阳,可能是有其它方面的考虑吧,也或许真的什么山人说的龙气南移, 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想着自己不会写策论,等资料审阅完后,就要写总结和策论了,面前的这两位可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中没中过进士不知道,但举人肯定是中了的,他们必定熟知策论的相关内容。   于是趁着吃饭的闲聊时间,态度诚恳的向两人虚心请教,反正大家都知道以前自己只是祁家商号里的账房先生,连考场的大门都不曾踏过,只是走了狗屎运,勉强算是祁家的老人,有着从龙之功。   “小江大人太过谦虚,于策论可能你不及我俩,可在算术上我们是比不得你的,明日我们每人给你找几篇范例你好好研磨一番,再照着作几篇,我和顾大人帮你看上一看。勤练习,时日一久,以后自然难不倒你。”   为官者多数是人精,虽然祁越表现的丝毫不明显,但众人还是觉察到他对非祁氏子弟江沛的看重,导致一些人对他的身份产生好奇,通过各种渠道把他以往的事迹打听的清清楚楚。   打听的结果很常见却很励志,概括一句话就是穷屌丝泥腿子逆袭记,不过和江沛一起共事几个月,不得不承认他算术确实比他们都好,工作效率高并且为人又低调不倨傲,很乐意同他交好,对他提出的这点小事情,自然会帮忙的,毕竟术业有专攻。   江沛对同僚释放出的善意,欣然接受,为表示感谢,他主动出钱请他们吃中饭。最高上级离开后一整天都没在厅堂里出现过,只有杨明睿中途来过两三次,视察工作进展。   大家要查看的资料是从长平户部的存档室里押调过来的,全都是梁朝户部的官员仔细认真的整理过的,其中还有详细的批注,因此虽然量多,却并不杂乱无章,重新整理。   下雪不冷化雪冷,办公的厅堂里有木炭燃着,一点都不觉得冷。下工后看着大家一个个的接过小厮贴心递上来的暖手炉,躲进自己的马车里,踩着因结冰有些打滑的青石板路,迎着冷冽的晚风的江沛觉得口中发苦。   作为一名从现代穿来的非土著居民,还没土著会享受生活,真是脑子秀逗了。   为了能快些回家看女儿,不自觉的加快步伐往家赶,想想自家的小棉袄,心情又变的舒畅起来,新年第一天万家灯火明。   到家时,江沛发现家中异常的热闹,听到季氏特有的高门亮嗓时,才直到刘大强一家也过来了,难怪如此。   “阿娘,暖暖妹妹怎么老是睡觉,她啥时候起来跟我们玩呀,好喜欢妹妹!”   “团团喜欢妹妹让你娘给你生一个,珍珠,你和三牛也该再要个了,年岁大了不好生养,当时兰香还不是不听劝,结果淘淘都七八岁了才有第二个。”   江沛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堂屋看女儿和媳妇,都没拐进灶房去和三牛和刘大强打招呼,乐颠颠的走进卧室瞅见三个小鬼头,围在暖暖的摇窝旁看着沉睡中的小婴孩,兴致盎然的不时讨论着妹妹怎么样。   珍珠和季氏坐在床沿同已经开始坐月子的兰香拉着家常,笑意融融。   见女儿在憨睡着,房里又都是女人孩子,笑着摸摸几个熊孩子的脸蛋,和兰香她们说两句话便去了灶房,闻到菜香味时便猜到三牛在掌勺。   “江老弟回来啦,嗨,你真行,鱼跃龙门转身成了官老爷!”刘大强并没因江沛现下在官府做事,态度大转变,而是还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和他交谈。   这让江沛感觉很好,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在官场做事,身边亲近之任对他的态度变的小心翼翼。   “刘大哥,年前生意咋样,怎没让大宝过来一起吃饭!”家里的灶房是两小间连在一起的,外面有个小饭厅,放置着吃饭的桌椅,里侧是灶台。   三牛在炒菜,刘大强一旁帮忙发下手看着锅灶,江沛不好意思大爷般的坐着等吃,于是拿起抹布用温水打湿开始抹桌子。   他们没搬离海棠巷时,两家因三个孩子在一起玩,关系走的特别近,自家儿子黏他家的大宝,常常是人家的小尾巴,江沛也挺喜欢大宝的,家中没看见他,以为刘大强和季氏因大宝年岁大了,不方便过来没让跟着,才有此一问。   “刚从学堂结业,非要吵着去军营从戎入伍,要不是大过年的我非拿鞭子抽他一顿不可,这小子听风就是雨。小时候觉得他比二小子懂事些,现在只会知道惹人生气,还不如二宝呢。”   刘大强提起他那个倔的像驴一样的大儿子,哀声叹气的。   “从戎入伍?年岁还不到吧,听徐校尉说要满十六岁才行,跟大宝说等他到了十六岁再跟你提这事,先让他在店铺里磨磨性子,再过两年兴许就不这样想了呢。”   十三四岁正值青春年少的时候,心中自然有一种为报效国家,抛头颅散热血的少年情怀,江沛好像记得大宝小时候一直都说想当将军来着,没想到这次来真的。   谁没个理想呢,如果等到了十六岁,他志向不改的话,那自己不防为其走走门路,毕竟在军营还是有些人脉的,当时做军需账房先生时结交了几个性情不错的军人,可以帮帮忙,而且还有徐才这个校尉在。   看到刘大强郁闷不已的表情,江沛不厚道的笑了笑,他可以理解刘大强的心情,古代不像现代,打仗时可是真刀真枪的近身搏斗,死亡率较高,他家又不缺衣少吃,自然不希望他去军营奔命。   “真的,那我回去跟他说,趁着这两年赶紧给他订门亲事,有了媳妇,心思也许不会放在别处了。”   江沛听了他的话,愣了愣神,忆起当年自己和兰香第一次去他家登门拜时,那个抱着刘大强大腿腼腆不敢和陌生人说话的小男孩,如今已长大成人,再过两年都可以说亲娶媳妇了。   想起这个又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再过几年他家淘淘也像大宝一样,娶妻生子,内心不禁有些泛酸失落。   还有他的小棉袄,早晚有天被别人穿走,想到这种情形他都开始出离愤怒,现在他终于理解当时姚家男人们的心情。心中希望时间走慢些,多停留些,让孩子父母多相处些时日。   “二哥,上元节后我再回去接咱娘吧,过了破五要和大山一起去寻匠人建房子,还得买些砖石木材。清平这次不是要过来嘛,要不要咱把后院再起两间耳房吧,一间留给他住,一间放杂物。”   在他们达成一致重新建造酒馆后,江记酒馆大门前就挂上了酒馆歇业改造的通知,算着工期,只能等到三月份才能重新开业去了。   清平过完年虚岁十四,平时他和江沛都不在家,无论让他住谁家都不方便,现在三牛对这方面特别注意,生怕别人背后嚼舌根,影响不好。   “行,你看着办吧,不是要建两层吗,二楼隔成包间比较好。”既然要改建,就一次性做好,方方面面考虑到,虽然他们主打的是平民价格,但也可以提高点层次嘛,到时就算收个包间费也划算。   “嘿嘿,二哥和我想到一处了,年前有不少食客喜欢咱家的饭菜,可嫌太吵了,你说当时咱们要有包间多好,看穿着打扮便能猜到他们是从长平来的讲究人。二哥,二嫂的鲫鱼汤好了,咱们的菜也做好了。喊孩子们洗手吃饭吧。”   现在三牛把他们惯坏了,只要有他在,其它人一般不会主动插手做饭,最重要的是他本人也很享受这个过程,有时候江沛都忍不住感叹,三牛就算放在现代社会也是一枚优质男。   饭做好后,江沛让大家先吃,自己伺候着兰香吃完再随他们一起。看着不哭不闹的女儿,不由感慨他和兰香真幸运,两个孩子都好带的很,不哭不闹,吃完奶就睡,不知省了多少心。   “香儿,咱们买匹马吧,家里没车做什么都不方便。”江沛坐在床沿没有犹豫的对喝着鱼汤的兰香说,添置东西的事情没必要不好意思。   “好,下这大的雪,今天去衙门难为你了,不过只买马恐怕不行,还得雇个赶车的。”兰香听他说要买马,端着汤碗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反对,如今丈夫的身份不同往日。做什么像什么,既然是官老爷,那行事做派不能落了下乘,让别人议论。   “对,但老是雇人也不是办法,等哪天休沐我去牙行看看,实在不行咱们买两个佣人,省的一到逢年过节就手忙脚乱的。”   这次雇的长工就是年节需要回去,这几天家里的中饭还要麻烦珍珠或春枝来做,如果签死契或半死契就不存在回家过节这一说。   “恩,不过到时娘来了,加上佣人恐怕咱家的房屋不够。”   提起这个江沛也有些苦恼,如今的院子确实有些小,等女儿长大些必须得有单独一个房间,家里加上淘淘睡的耳房才三间卧室,根本不够用。 第85章 江山定(八)   如果在院里加盖房子, 不但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而且导致院子里的空间太过狭小, 唯一解决的方法是再换个大点的院子。   江沛突然想起中午同僚李仲听到的消息,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 府城扩建三十里。   想必除了建造国家的相关职能部门, 还留的有朝中官员建造府邸的土地, 到时看自己能不能找找门路通通关系, 争取买块地皮。   他家的宅子地理位置好, 依照目前的市场行情可以卖六七百两, 但从内心里他不想卖, 一是因为住几年有感情了, 小院十分舒适, 一草一木都非常喜欢。   另一个原因是宅子靠近蒲阳城相当有名的书院,再过两年淘淘需要到书院进学,在这里住宿方便,不用来回奔波。   可以只靠自家现有的存银, 另在府城购置座院子是不够的, 难道还要再次卖掉商铺?   原本他还打算去郊外买田产的,这七算八算的,连换座大院子的钱都不够。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先把马车买了再说。   “房子慢慢找,实在不行,等娘来了, 先让她去三牛那住段时间,咱换了大院子再接过来就是。”他和三牛都是李氏的儿子,住谁家都一样,按月给供养就是。   夫妻俩正说着话,熟睡中的女儿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哇哇哭起来,江沛忙停了话音,转身轻轻抱起柔声哄着。   “乖,暖暖不哭啊,阿娘快喝完汤了,咱等会再吃啊。别急慌,喝完汤再喂她,我哄一会。”江沛见兰香要放下汤碗,敞开衣襟要喂女儿忙拦道。知道丈夫心疼自己,盈盈水眸柔笑着,看了父女俩一眼,加快速度喝着鲜美的鱼汤。   “咱家暖暖的名儿我想好了,叫萱格,你觉得咋样?三牛这次回去带着凭信回镇上录入户籍。”   蒲阳辖区百姓的户籍属于他们的负责范围,到时直接在凭信上加盖官印让三牛带回去就可以了。   “萱格……”卧室里放的有炭盆,兰香一手拖着女儿,一手用指腹轻拭着女儿吃奶吃的额头上的微汗,口中把江沛说出的名字默念了几遍后,满意的点点头。   看到丈夫在盯着女儿吃奶时,神情不再像以前喂淘淘时满脸红霞,只是稍微的有些不自在。   等女儿吃饱,安顿好她们娘俩,江沛端着汤碗离开卧室才去灶房吃饭,因都是相熟之人,大人孩子都在一桌吃饭,没讲究那么多。   大年初二三牛和珍珠需要去王叔家拜年,江沛不好意思还叫珍珠继续照顾兰香,于是让两家人各自归家。   如今在衙门做事,要求比较严格,有专门的官员每天早晨负责点卯,卯正准时要到府衙,加上做早饭和路上耽搁的时间,他寅时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   连日来的劳作一经放松两天,显得更加乏累,睡眼朦胧的从床上坐起来时,江沛心里暗想一定得尽快到牙行找人。自己没空让三牛或大山去也行,这样实在不是办法,大人吃苦,孩子也跟着遭罪。   “阿爹,快看!好大的冰冰茬子!”当江沛洗涑好在井边淘米下锅时,淘淘踩着冬靴,穿着厚棉袍兴奋的指着廊檐下因雪水滴落结成的长长的冰锥,在房间的昏黄的灯光的影射下发出荧光。   “赶快洗脸,等你温完书,阿爹就把饭做好了。”   学堂里的夫子已渐渐的开始为他们灌输些科举方面的内容,因此尽管还在年节当中,淘淘早晨还是坚持早起读背经书,当然昨天的情况比较特殊,赖了次床。   “我先去看一眼阿娘和妹妹!”淘淘试着跳了几跳向房檐上窜,伸着手去够冰锥,江沛担心冰锥被打落时扎着他,连忙制止。   “恩,去吧,别把妹妹闹醒了。”   他们家人少,做饭烧炭太浪费,大部分时间烧的是柴火,等江沛把兰香的饭食做好盛出来后,又连忙做他和淘淘的。   紧赶慢赶的忙完早饭,江沛叹口气,觉得自己真不容易啊,上得朝堂,下得厨房,非常自恋的认为自己也是一枚优质好男人。   尽管从大年初二开始,亲朋好友都要开始相互拜年赠送节礼,但他们家今年情况特殊,兰香坐月子,他要去衙门加班,实在分身乏术。   明儿女儿的洗三礼还是珍珠和季氏她们来准备,即使再怎么忙明日还是要跟上司告假一天的,孩子的洗三礼怎么可能错过呢。   匆匆吃过早饭,锅碗都没顾得洗,江沛步履生风的向衙门赶,可越是着急越容易遇到事,因走的匆忙不小心和别人撞在一起了。   “哎吆,实在抱歉,没事吧?!”他顿住脚步,发现和他撞在一起的是个半大的瘦弱孩子,大正月的天穿着单薄露着灰色的棉絮的破旧短袄子,正面色痛苦的仰叉在结冰的道路上,江沛连忙把弯腰要去扶他。   “撞在哪里了,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江沛看着孩子挺可怜的,一脸菜色有些发育不良,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想接济一下。   “看大夫!”男孩听了眼睛瞬间闪现一簇亮光,激动的盯着江沛问道,江沛点点头。   “老爷,那是不是谁看都可以?!”江沛虽然未着官服,但青衣黑冠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古人自来对读书人尊崇,因此男孩满含希冀的仰望着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   江沛见他如此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家里有什么人患病,急需医治。看着眼前的男孩,便想到自己两个可爱的孩子,多行善事为他们积福报吧。   “当然可以,你当真没事?”   男孩立马摇头,表示自己无事,江沛从钱袋里递了些碎银子于他。   看着银子男孩惊诧的呆了呆,伸着双手颤抖的接过后,忙要跪下向江沛叩头,被他擎着胳膊拦下,让其赶紧去找大夫,男孩感动的双眼发红,口中不停重复着要报答他的大恩。   “会不会赶马车?我这里缺个赶车的小厮,等家人病好后,你若有意向,就到江记酒馆找个叫大山的人告诉他。我没来时你先跟着做些杂事,回头我去找你。”   江沛在转身时,突然想到自己需要个赶车的小厮。   见他如此孝顺,年岁那般小,手上磨的却都是硬茧,可以看出是个勤快之人,到牙行买也不知道能遇上什么品性的呢,万一不好,又是件麻烦事,因此才出口问道。   “老爷,我会赶!俺爹以前是给人驾车的,我老早就学会了的。您放心,俺娘的病好后我就去您说的地方等着您!”男孩激动的面目通红,言辞恳切的大声向他保证道。   江沛颔首笑着说让他不必着急,活计给他留着,而后摆摆手叫他快医馆找大夫。   没陪那孩子去医馆,江沛到衙门时没迟到。签到后,走向办公的位置,开始继续审阅账目和资料,办公桌自是不用他们整理擦拭,已有杂役抹的干净透亮。杂役见他到来,连忙恭敬的奉上茶水。   同僚顾峥已到,对江沛点头示意后,继续埋首伏案。   三人分工明确,各理各的事。总结说明很好写,考虑着今晚下衙后还要向上司告假一天,怕耽误功夫领导不高兴,于是一边查阅一边做总结。   总结对于曾经作为办公室文员的江沛再简单不过。看到前朝的人口这方面的案卷时,在朝廷修养生息风调雨顺的年月里,人口数量肯定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呈正相关,反之则呈负相关。   对田地这一块,他认为目前查阅的卷薄没什么参考意义,因为梁朝相关部门的官员不可能把被一些人兼并的土地统计的那么清晰明了,虽说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但真正把控农民阶级的往往是当地的乡绅或者里正,高不过县官。   而乡绅往往是兼并土地的主要实施人之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像年前他们下去丈量土地时,就有不少大乡绅,方圆土地兼并率,高的能达百分之五十,因此卷簿上记录的农户所占有的土地往往具有不真实性。   当然对于这些尖锐的暂时无法解决的阶级矛盾,江沛自然不会傻啦吧唧的写的那么直白,言语润色后才下笔。   他负责的赋税是商税中的关税,因为关税税收相比市税和田税,占比不算太大,但审阅起来相当麻烦。   虽说是同僚,关系最近,但他们又是竞争者,谁都想在上司面前表现好。   当时分工时,李仲和顾峥故意自谦的说他俩没有江沛的算术好,能者居之,为了整个蒲阳司的办事效率,大家不必计较太多,理当相互协助,各自发挥长处。   江沛当然晓的二人的小心思,但碍于他们年长,又是衙门的老人,政务上有许多东西还需向他们请教,再说关税虽复杂,但对他来说顶多是多费些时间,并难不倒他。因此也对他们的分工提议并没什么不满。 第86章 一更江山定(九)   他们的最高级上司只昨天来了一次后, 再没出现过,李明睿直至正午也没来巡视, 不过大家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有交头接耳大声喧哗。   李仲和顾峥很守信用的帮他找了一些曾经写的几篇策论, 吃中饭前给了他。   江沛接过扫了两眼, 心中有谱多了, 知道策论其实就是对某种政治议题发表自己的的看法最后附上可行性建议。   “要告假一日?”李明睿临近下衙前一个时辰才来视察工作, 听到江沛要请假一日, 皱了皱眉头。   “大人, 明日是小女的洗三礼, 下官的长辈不在府城, 无人帮忙操持, 故想告假一日。不过大人放心,案卷的总结下官已写了一部分,不会耽误整个蒲阳司的查阅进度。”江沛低头眼角微挑,偷偷瞄了李明睿一眼, 怕他不允假, 连忙说明原由。   “哦?这般快?!”李明睿听了请假的缘由已有些松动,闻他把案卷分析也做了,有些惊讶。   因他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忙碌,对江沛这个下官还没来得及查阅其户籍档案, 只道他是和大部分官员一样,都曾是前梁朝的府衙官员。   “是,大人请看!”江沛连忙转身, 把整理好的卷簿分析总结双手恭敬的奉给他。   “笔力有待加强……”李明睿从他手中接过,看到字体有形而无神,不由自主的点评一句,紧接着开始阅览文章。   “嗯,不错,策论可有头绪?”江沛听他话音,猜想长官对自己写的总结还算满意。   他在审阅卷宗时,好多想法都纷纷从他脑海中冒出,只是不知晓策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直至看到范例时才明白,此时听长官发问,立马躬身回答。   “下官腹内是有些拙见,不过还需斟酌润饰一番方能下笔。”   李明睿对他的表现还比较满意,爽快的允他一天假,李仲和顾峥见此情行彼此对望一眼交换了下眼神,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   “江大人喜得爱女,恭喜恭喜!”知州府衙位置有限,大家都在一处办公,当江沛和李明睿说话时,有不少人表面装作认真做事,实际在支楞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论的内容。   对江沛能得到顶头上司的青睐,虽心里有些羡慕嫉妒恨,但为官之人处世之道多是光滑圆溜,个个都笑容满面的恭贺他添女之喜,江沛管他们真诚虚伪,面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接受大家的道贺。   大雪还未化完,气温有些低,虽是临近正午才进行洗三礼,但江沛还是不想宝贝女儿在水盆里挣扎,真想把这道程序给省略,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可别人不是他这般想的,为防暖暖被冻到,家里的火炉全都挪到铜盆旁。   让江沛郁闷的是,衙门里的同僚根本不知他住哪,结果女儿洗三时,来了不少同僚的家眷,原本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挺融洽的。   可当她们来了后,大家看到那些官太太官小姐穿着打扮的珠光宝气明艳动人,自觉身份差了一等,不似先前那么嬉闹活跃,只留下那些官家太太不尴不尬的夸赞着暖暖如何如何好。   看着那些人带着面具说话,江沛发觉的自己还没有适应,身份转变后带来的社交朋友圈子的变化。不光是他,可能兰香更胜于他。   “还好,没发热!”   忙碌劳累一整天,江沛觉得他的脸都要笑僵了,心中担忧女儿今日因那些官太太添响盆礼在水中呆的久,冻发烧了,总会时不时的用手探探她的额头。   “二牛哥,今日来的那些夫人小姐随的礼有不少贵重的,唉,以后咱还要想着如何回礼。”   兰香坐在床上背靠褥子,翻看着今日的礼册,有淘淘时记的也有一份,这样方便以后回礼。江沛如今身份不同了,女儿的洗三礼要比儿子的热闹许多,除了添盆礼,不少人还添置很多礼品。   社交就是有来有往,别人这次送你,下次你要赶回去,除非江沛的官位比他们的大,上级不用给下级还礼,可如今在府衙里做事的人大家的职务都一样。   他们家的家底薄,比不得那些人,因此兰香才有些为难。   “送过来就是咱们的了,贵重打眼的咱们自个留着,普通不易辨别的以后回给别家去。”江沛手脚不停的折叠着衣物,想快点把家务活干完,好去书房研究他的策论如何写。   再过不久祁家建立新朝,他的官职一旦确定下来,人脉圈子应该还要广一些,光凭他家的那点家底买礼品赶礼,大概家被掏空也不够,他们这样做的也不算过分,指不定他们送过来的东西已经易手几次了。   “阿爹,您也要做文章吗?”家里只有一个小书房,供一家人用,随着淘淘学习的深入,家里书也多起来,江沛特意找木匠订制了一个书橱,里面放的都是近些年来积攒的书册,怕小孩子的自制力不强,兰香把以前买的话本收了起来。   天气寒冷时,他们会把院里的两盆兰花移到书橱上,看着挺赏心悦目的,其中有一盆分根了,江沛原打算移摘一棵的,可兰香怕他技术不到家,没同意。   书房位置有限,只放一张书桌,正在练习小楷的淘淘发现自家老爹从书橱的两本书册之间取出一沓书稿,拉把凳子准备坐在自己正对面,好奇的发问。   “是啊,夫子给你布置的有课业,阿爹的上司安排的也有,咱爷俩比比看谁完成的又快又好,好不好?”   “恩,好!”   看着对面的儿子亮晶晶的星眸,欢欣的笑颜,江沛感到有些内疚,很久没陪他了。   年前几个月在外忙公差,回来后女儿出生,从衙门回来后精力都被她们娘俩分去。根本没太去注意这个儿子。   “功课完成的漂亮,今晚阿爹带你和妹妹一起睡好不好?”虽说儿子要穷养,但精神是要富养的,男人也需要爱呀。   “真的!那阿爹说话可算数哦!”   看着跃跃欲试的淘淘,江沛慈爱的笑着点点头,抬起手掌主动要和他击掌为誓。而后父子俩人安静下来,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   江沛昨晚就把李仲他们给找的策论范例带了回来,只是苦于家事太多,分不出精力去研习。   好歹女儿的洗三过去了,满月礼不打算大搞,太折腾孩子,现在终与可以分出些时间去看这些东西。   之前的案卷他已默记的差不多,户部官员的策论提到的最多的当然是钱,如今天下初平,想要增加税收肯定要先投入,无论让谁出钱,谁都会心里衡量值不值得,当权着也是一样。   蒲阳府农业兴盛,但商业比起其它府城要差了不少,且地处蒲河流域,自然灾害频发,如果让百姓改农经商,别说是古代,就是放在现代社会也是个笑话。   为今之计只能兴修水利,尽量让农户旱涝保收,除此之外还要改良种子或着改种产量高的农作物,但无论哪一种措施都是需要国库的银子啊。   作为蒲阳府的一份子,自然希望家乡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因而这个策论还需得好好琢磨,多找些史书论证兴修水利的重要性。   顺便可以根据后世的一些知识,附上怎么修筑即抗灾又能节省开支水利设施的建议。   当然这是工部的事情,采不采纳还得看他们的意思,想必他们自会乐意,别人为他们做事,功劳算是他们的,无论何时兴修水利都是利在万代的大好事,老百姓肯定不会骂的。   腹内有实物,下笔自然顺畅的很,半个时辰他已洋洋洒洒的写出几页底稿,不过草稿上都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   李仲顾峥他们可是告诉过他,策论不但讲究内容,还要看遣词造句的,当然还有字体,不然的话李明睿不会看他的字体第一眼就说让他练字。   “阿爹,我温完书了,小字也练好了。”   “来让阿爹看看,看完咱们就回房歇息!”这时江沛的稿子已写的差不多了,时间太晚不利于孩子的身体发育,因此江沛虽鼓励儿子用功读书,但并不提倡熬夜太晚。   “恩,小字练的不错,诵读明早再考校。好了,咱们看阿娘和妹妹啦!”淘淘的字体一直是兰香在教,基本功打的很扎实,如今习的小楷是书院的夫子给他找的贴子,让他临摹练习,估计以后他们一家四口就数他的字体最差劲。   “看妹妹喽!”   “先洗涑,不然妹妹嫌弃你!”   ………… 第87章 二更江山定(十)   大年初五时雇的两位佣人返回江家, 使得江沛从繁杂的家务琐事中解放出来。   大山和三牛正为酒馆的重建忙碌着,除了东奔西跑的买木料石材, 还需找匠人来当场评估。   对于新酒馆如何建造,过年时他们已经商讨过, 给匠人讲解明白即可, 不过其中的一些设计是江沛稍微加了些现代元素, 导致三牛向匠人们解释半天, 他们才弄明白建成什么样的。   两人都抽不开身帮他去牙行物色佣人, 反正雇的长工来家里了, 也不急于一时, 先慢慢找寻合适的, 找到后再和长工解约也是一样。   女儿洗三那天出门办事时, 江沛特意去城南巷找了徐才让他帮忙留意马匹,没想到他大过年的竟没在家,大概也是和他们一样,最近快要忙疯了吧。   交通工具是离不了的, 必须要尽快解决, 想着抽空去牛马行瞅瞅有没有好的马匹,遇到合眼缘的,直接在行市买也是一样。   自他打好腹稿后,开始学着写策论, 为了使自己的论证观点有充足的依据,为此还花了十来两银子买了些手抄版的资料书。   领导们这两天完全是对他们持放养状态,连李明睿也不过来巡视了。让江沛能毫无压力的看与工作无关的书籍。   大年初六, 蒲阳城门、知府衙门、重要街道的显眼位置突然被大批的带刀官兵贴上布告。   布告上文邹邹的语言翻译成白话文就是祁家兴兵伐梁是顺应天命,为民除害,现国中贼寇、前朝余孽基本肃清。国不可一日无君,为遵天命,祁恪自立为帝,国号商,帝号高祖,册封祁越为太子,改蒲阳府为一国之都,长平为陪都,于二月初二进行登基大典,册封文武百官,大赦天下等等。   布告张贴好后,官兵绕着府城的各个街道,敲锣打鼓的把这一消息传布到大街小巷里,让府城的百姓人人都知道这一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府城外,早有驿使八百里加急把信息送往各州府县。   有些曾经受恩于祁家的百姓,兴奋的甚至放起鞭炮来,高兴的手舞足蹈。   府城内的不少群众自发结队到新皇城处,纷纷下跪叩头表达他们激动的心情,终于摆脱了前朝朝廷的压迫统治,祈愿新的王朝能够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江沛在府衙里比府城百姓早一步知晓这个重大信息,听到后心中舒了口气,祁家终于建立新朝了。   为祁家做那么久的事情,发自内心的觉得祁家是个传奇,置之死地而后生,胜利后却又淡定从容。要是其它造反派攻破长平时,早已耐不住蠢蠢欲动的权利之心自立为帝了。   对于老太爷祈恪立祈越为太子,江沛有些疑惑,古人不都是立嫡立长吗?况且这次能推翻梁朝,是祈趠在前方四处征战,现在反而是祁越被册立为太子。当然他并不是对此不满,相反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自己都希望是祁越为储君的。   不光江沛对此感到惊讶,还有不少人像他一样迷惑不解,虽心中有不解,但这是皇帝下的旨意,况且外界对储君评价很高。皇帝亲自选定的那就是明正言顺的,相较于这些,他们更关心的反而是自己的官位。   他们这些小啰啰自然不知道在册立太子时,的确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就册立谁为太子时,争论的非常厉害。   老太爷内心里自然中意的是嫡三子祁越,不只因祁越是他带在身边亲手培养的继承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次祁家能够再次崛起得益于三子的先见之明,提前布局。   祁越接手商号没多久,就想到皇家早晚有天会对祁家下手。当初他们作为大商贾,在众皇子夺嫡斗争中,不能明哲保身持中立态度,被逼的无奈站队,押中了二皇子为储君。   可自古以来都有良弓藏走狗烹的先例,当时祁家在二皇子争夺皇位时,可以说对他予取予求,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有利的自不用说。   不利的一面是让见识到了祁家资产的庞大,皇室之人眼中只有利益,何况祁家还有个镇国大将军,这样以来他们祁家既有军权,又富可敌国,是皇帝动心思的首选对象。   为了保全家族,自然默默蓄力,以备不时之需,到时如果朝廷不仁,觊觎他们祁家,那也别怪他们不客气。   当初江沛在审查暗账时发现粮食入多出少,几乎处于赤字状态,是因为祁家屯粮已多年。当时的空头账户的大额银两是拨给二皇子的。   起义推翻一个朝代,自然得有足够的粮食和雄厚的财产,二者缺一不可,当时朝廷抄的他们明账上的资产,暗处没被抄没的还有不少。   因此祁家这次起义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倘若梁朝第二任皇帝勤勉励志,国内自然灾害不那么频发,祁家反梁也可能成功不了,布告上说的没错,是应了天意。   尽管这次祈趠立下了汗马功勋,可在祈恪眼中他不是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无论如何辨说,祁家被抄终究是因他的失误造成的,害的他们的老娘在去广南途中因病去世。   尽管有不少人为此争议,但他力排众议,直接拍板册立祁越为储君,封祈趠为英王。   为了防止百年后,长子谋夺三子的天下,使祁家走上衰败道路,为此祈恪直接找祈趠谈话,恩威并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长子主动交还兵权,当然自是不会亏待这个嫡长子的,不但封王,还有封地。   …………   府衙的一众官员听说皇帝要册封百官,激动的也没什么心情审阅卷簿了。纷纷小声的议论着这一大好消息,内心期盼自己能被分派到有前途的部门。   虽说如今他们负责的事务是户部官员的职责范畴,但府衙的税务司里也是需要人手的,这样以来一部分人需要负责地税。这还只是最理想的设想,因为其它也需要官员去填补空缺的。   “小江大人稳坐钓鱼台,看来是胸有成竹了,也是啊,如果我二人能像你一样得李大人的青睐,也不用如此焦虑不安。”   李仲见江沛没有因厅堂里嗡嗡的议论声而心绪不安,反而像往常一般边看案卷边做笔录,不自觉的语气里夹带着一股酸气。   “李大人不必自谦,如今新朝初立,万象更新,正值用人之际,圣上怎会放着你这个两榜进士不用。今年春闱延迟到三月,这中间的时段还不得有人为朝廷办事。”   别看江沛表面上镇定,可内心同样紧张,当时老太爷,现在应该改称皇帝了,让他跟着祁越,可如今祁越是太子,那他是不是也要跟着到东宫做事?   对两人的酸话尽管有些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笑着恭维一番,才让他们止住话题,找其它人议论去了。   经过几天的琢磨他如今策论已写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李明睿估计是在忙着皇帝登基的事情,暂时顾不上他们,这正合江沛的心意。   通过和这些官员接触,江沛发现自己就是一账房先生,土包子。对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一窍不通,连字体也被顶头上司点过名,侧面批评过。   有次一起和李仲顾峥他们吃中饭时,喝到兴头上,他们随口就能赋诗,让他颇有些羡慕。幸好知道他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没有让他即兴作诗,要不然真尴尬了。   他分到的卷簿已审阅完毕,剩下的时间可以用来多看看书,平时考校淘淘功课时,都是自己拿着课本,看他诵读的对不对,自己却没怎么读过。   如今职务不比以往,是时候要为自己充电了,虽说自己是未来皇上样中的人,可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不是。以后部门有新人,他们说出某句文章时,至少能知道个出处,不能让他们觉得上司是走后门进来的。   可能是为了让大家有所准备,下午便有几波宦官拿着圣旨来宣旨,江沛被任命为户部蒲阳司的郎中,正五品。   当时他只顾得惊讶自己不是被派到东宫做事,而是成了一名五品朝廷命官,根本没注意到李仲和顾峥被分到哪里,反正不是在蒲阳司。   圣旨上说京官自明日起不用再到州府衙门办公,供六部官员办公的地方已建好,明早到指定的地方应卯入职。 第88章 分享   宣旨官员走后, 厅堂里的一众人员彻底放飞自我,有的眉飞色舞, 想来是对自己的官位部门非常满意,有的则垂头丧气, 抱怨没有伯乐识他这匹千里马。   像江沛这样一任命就是朝中五品官员的非常少见, 即使那些中过进士的人, 也有不少一辈子都在五品以下的官职上耗着。何况还是在户部, 掌管天下财政大权的部门, 除了吏部, 户部可是第二招人眼馋的。   因此不少人向还在处在恍惚中的江沛道贺, 二十几岁的五品京官, 以后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江大人恭喜恭喜, 对大人的算术造诣早有耳闻,希望日后能得指教一二……”   “听说大人也是洛安县的,下官的祖籍也是,没想到竟和大人是同乡……”   …………   江沛算是见识到官场中人变脸的模样了, 僵着笑脸应对着同僚们的恭贺声, 还好这种场面以后应该很少遇到了。明日离开这里,到新地方办公,大家的职务都差不多,谁也不会低声下气的恭维谁。   瞅了一圈终于找到李仲和顾峥, 两人一人在府衙的税务司,一人在广南司任主事。两人面色都还不错,看来对任命的官职不算太过失望。   “恭喜江大人, 若我二人以前言行有不当之处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这样说太折煞江沛了。咱们三人一起共事几个月,有同僚情谊,怎可说出如此生分的话,改天请二位大人小聚一下。”   “哪能让大人破费,择日不如撞日,内弟昨日来家说馆子里进了鲈鱼,让去尝尝鲜,今晚咱就去那里吃酒吧。”   李仲以后在府衙的税务司做事,恰巧江沛是户部蒲阳司的郎中,当然是他要攀交的对象。   江沛本来说的客套话,没想到被李仲抓了个巧。对方的邀约让他有些犹豫,虽说家里有佣人,家务事不用他再操心,可他回家想看媳妇孩子啊。   不过这才刚任命为官,别人诚恳邀请,且他们在策论方面帮了自己不少忙,直接拒绝太过不通情理,刚刚是自己说的要小聚,遂点头同意。   他们二人都有小厮提前赶车来接,江沛没因孤家寡人一个,感到自卑什么的,勤俭节约又不可耻,只不过确实感到有些不方便罢了,去哪里还要蹭别人的车子。   最后借坐李仲的马车往他妻弟的酒楼驶去,下了车才发现他们到的竟然是明华街,这样最好,应酬过后直接回家。   能在明华街开酒楼的人家底定是不薄的,去的酒馆是香满楼,挺有名气的一家酒楼,做的鲜鱼特别美味,为了吃鱼他特意去了几次。   “上次同你们说的知交好友,听说如今被任命为工部郎中,我俩是同乡又是同年,如今人家官运亨通,而我还在地方的税务司。”   三人被李仲的妻弟殷勤的带到一安静的包间里,因他们到来的突然,没提前来报,饭菜还没准备好,只能品茗聊天。   “哦?就是上次你从他那里听说的,府城向外扩建三十里的那位好友吗?”   江沛听了有些兴趣,但并不是想找他开后门,买地皮建宅子,违法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而是想到他所处的工部负责的有水利这一块,正好自己策论里提出的有关蒲河改造的方案,倘若此人才学为人都不错,可以结交一番。   “正是,我这个同乡才华横溢,且圆润通透,与大人的年岁相差不大,想来以后的造化也是不低,姓温字知非。哪天我可以为你们两位引荐结识。”李仲察觉到江沛似对知交很感兴趣,颇为贴心的主动说出了江沛的心里想法。   江沛自是欢喜点头应允,随后三人接着聊些年前一同出公差同僚的去处,毕竟以后这都是人脉关系网。   虽然江沛没打算通过这些关系为私人谋福利,但以后官场上办什么事,有个熟人效率会高很多,因而并不排斥和他们讨论这些。   清蒸鲈鱼鲜美肥嫩,蒲阳城好似没有这个鱼种,李仲的妻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不晓的是不是李仲有意交待过,他们临走时酒馆的伙计用袖珍的小木桶为每人装了一尾活着的鲈鱼。   只一条鲈鱼,江沛不会不识趣清高拒绝,坏了大家的兴致,他是第一次吃鲈鱼,更别说淘淘和兰香了,正好兰香在坐月子,这尾鲈鱼给她熬汤喝。   “阿爹,原来您回来这晚,是去钓鱼了呀!可天黑瞅的见吗?不对,您身上有酒香,是去喝酒了!”   这几日江沛酉正下衙都是直接归家的,今晚饭局突然,又没小厮回来通知家人他要晚回,比平时晚了一个半时辰到家。淘淘见他拎着个装鱼小木桶的回来,眼不眨的低头看这水里被禁锢的鱼儿。   “儿子真聪明,明儿让孙婶给你煮鱼汤喝!阿娘和妹妹睡了吗?”江沛一身酒气,想陪着儿子聊聊天,散散酒气。   “妹妹睡了的,她今日睁眼看我了呢。”   女儿自生下来,比淘淘还好养,一天下来眼睛就没睁开过两次,让热情的儿子郁闷不已。   “那是妹妹知道哥哥喜欢她,想看看她的大哥哥长什么样,年节夫子布置的功课都温完了吗,明早阿爹陪你一起去学堂。你又长了一岁,去年咱们淘淘做的很好,今年要比去年更好!”   明日儿子是年后第一天去学堂,他要去给夫子交束脩,顺带着送些节礼。自己也是作为朝廷的正式命官第一次去办公,心情有点小激动。   “恩,我要像阿爹一样,对娘亲和妹妹好!挣钱给她们买头花戴!”   “不错,淘淘有志气!快去睡吧,明早咱们争取第一个到学堂!”江沛听了儿子的话,龇牙笑起来,轻轻摸摸他的后脑勺,叮嘱他别玩水,赶紧回房歇息。   随后把鱼交给佣人,然后回卧室找衣服洗涑。满嘴喷酒气,没立马跑到女儿的摇窝旁像前几天那样亲她脸蛋。   “让王婶帮你煮碗醒酒汤喝。”兰香白日里睡的多,如今生产完几天了,体力已恢复过来,江沛回来时还未歇息,女儿好带不折腾她,看着精气非常好。闻到丈夫一身酒味,便知他去应酬了。   “不要紧,我没醉,等会告诉你件好事!”自己当官了,首先想到的是告诉媳妇这个好消息,分享这份喜悦的心情。   “快去吧,待会水凉了。”兰香自嫁给他,就发现丈夫特别爱洁,每天雷打不动的泡个澡,连带着自己也和他的习惯一样,现今坐月子几天不洗澡,感觉浑身难受的紧。   “几天都没洗澡洗头了,你也不嫌脏的慌!”江沛洗涑后,掀开被子一把把浑身散着奶香味的兰香搂在怀里,兰香挣扎几下挣脱不开,也随他了,温顺的依偎在他怀里。   “今日朝廷的任命下来了,我要到户部任职,是五品的郎中!以后你就是官家太太,也是有封赏的,每年还有俸禄,咱们的暖暖就是官小姐了!”江沛不理她的挣扎,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把好消息说给她听。   “我还有封赏?!”兰香虽为丈夫被封官高兴不已,但并不惊讶,反而是听他说自己还有俸禄感到惊讶不已。   “恩,不只你,娘也有!”   不过这些只能等到二月初二登基大典过了才会有凭书下来。兰香抬手轻抚着他发亮的眼睛,当年嫁给他是凭着一腔真情的喜欢才愿意跟他的,根本没奢望自己能有一天成为官太太。   回想着那天女儿洗三时,那些穿着华丽,耀眼动人的官家太太,反省到自己平时是不是穿着太素静了,于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二牛哥,前几日那些官家太太你觉得如何?”   “啊?怎么问起这个了?没觉得如何,在我眼里和大街上的行人没两样。”   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江沛突听到媳妇问他别的女人如何,这就有些不妙了,最佳答案是不予置评,再问就是你最好。   兰香笑着嗔他两眼,笑的甜美非常,但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到出了月子为自己添置些衣物,女人是丈夫的脸面,自己不能给他拖后腿。   夫妻两人都有些兴奋的睡不着,兰香刚生产完没几天,又不能做有益身心的运动,只能躺在床上聊家产,聊孩子,聊以后的规划。   当时宣旨的人没说让他们提前去上朝,只说在同在衙门一样卯时到即可。他只知道皇宫的位置,不知道户部的专属衙门在哪,为避免迟到,他带上宫牌提前了一个时辰出发。   他去的早,官道上碰到不少低调奢华的车驾,车篷前后挂着灯展,想来是那些上早朝的高官,虽然祈恪没登基,根据目前国内的情形,必定是要上朝理事的。   考虑到大家不知道自己的办公地点在哪,皇城外有专门的人员负责为他们指路。等到了地方,江沛为朝廷的办事效率惊叹。   短短几个月,紧挨着皇城墙外处,起了一座座府衙,庄严肃穆,上面牌匾上挂着各官署的名称。 第89章 衙署   江沛找到户部的署衙, 到门口负责点卯的官员处拿出朝廷新发的敕牒进行签到,竟发他是第一个到的。   署衙非常开阔, 每个司都有单独办公的厅堂,蒲阳司比较特殊, 排在第一个, 厅里干净整洁, 房间四角放着上燃着烛火的烛台, 厅里亮若白昼。   可能房屋新建原因, 还有一股桐油漆的淡淡味道, 知府衙门的卷簿已被转移到这里来。   郎中作为一司之长, 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区。根据府城的大小, 每个司的郎中数目也不同, 蒲阳城扩建后会成为商朝最大的区域,可让他奇怪的是郎中只他一人,忍不住自恋的想是祁越想给他最大的决策权。   办公桌上放置着品质精良的笔墨纸砚,打杂的役使看到长官先他一步到, 连忙躬身请安, 江沛颔首让他自去忙碌,役使恭谨的奉上茶水才开始打扫地面擦拭桌凳。   可能是新官上任第一天,大家都不想迟到,他来后的没多久, 司里的几位官员相继到来。   一名员外郎和两位主事,他们这个司共四人,三位下属都是生面孔, 不知朝廷从哪里抽调过来的。   为了清楚整个蒲阳城的以前的状况,江沛准备把李仲和顾峥他们审阅的卷簿重新再核阅一遍,使自己有个全局观。   对三位下属的能力不是很了解,为了方便部门以后高效率办事,江沛让三人把他已经审阅完的卷宗交给他们阅览,像大年初一户部的最高长官布置给他们的任务一样,阅读完后写份总结以及一份策论。   三位新人见上司熟练老道的为他们交代要做的事情,十分恭敬。但他们哪里会想到他家上司大人也是第一天正式做官,连考场大门都没进过。   任务下达后,四人各就各位认真的做自己的事情,厅堂里十分安静,只听到翻阅纸张的声音。   李明睿进来时就看到整个蒲阳司,从郎中到主事都在埋首伏案,轻翻纸页阅览卷宗,或挥笔书写,工作气氛十分良好。   扫到江沛时,记起上次他的案卷分析挺有意思的,一直想问他的策论怎么样的,只是抽不出空闲。如今各部门官员已经确定,朝内政务渐渐步入正规,他才有空闲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只是登基大典到二月份才进行,国内许多政策还未颁布,各项税率还没有制定下来,沿着前朝的税率铁定是不行的,田税减免几年还有待商榷,整个户部是一团乱麻。   蒲阳作为一国之都,往往许多政策先从这里开始往下实施的,因此他想看看江沛是如何想的,能被太子亲荐,皇上首肯的郎中,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大人”江沛听到脚步声,扭头向后望去,发现是顶头上司左侍郎李明睿,连忙起身躬身行礼。   “恩,蒲阳司只你一郎中,身上担子重,你刚入职有不明晓的地方,可以来寻我。”他已查看过各个郎中的户籍档案资料,知道江沛履历上无做官经历,才主动出声指点他一二。   “多谢大人!”江沛觉得这个上司还没有想起自己,但决不能主动挑明两人曾经碰到过,这样有攀旧情之嫌,弄不好让人家反感。   “前几日交代的策论可有完成?”   “下官做了一篇,还望大人多多指正。”江沛找出已修改誊录多遍的策论,递给了李明睿。   “呵呵……你这是把工部的活给抢了。”李明睿接过他递的稿子,随手快速浏览,发现最后两页是江沛附上的蒲河改造简略图,后面列的还有工程大致的预算,不由好笑道。   “下官不也是为咱们户部省钱吗,想必工部的官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向圣上提议重修蒲河大堤,到头来还不是从咱们这出银子。”   江沛为自己的小心思巧妙的辩解,不过从长远来看,他这样做不但于民有利,同时也是为蒲阳司以后的税收考虑。水利条件好,蒲阳辖区百里沃土良田,还愁田赋吗?   “行吧,我把这两张稿子交给万侍郎,至于人家愿不愿意为咱们省钱,不是咱户部说了算。”   到时工部的人打着专业人员的旗号否决掉他的方案,那也是没法的事,毕竟在其它人眼里,工部是吃水利也一碗饭的,人家才最有资格设计蒲河大堤。   江沛知道他讲的是实话,不再争论什么,李明睿又询问些其它事情,便拿着他的策论离开了厅堂,转悠到下一个司。   …………   “二牛哥,今日珍珠过来说,三牛让告诉你,酒馆来了个半大的孩子,说是要给你赶马车的。”   虽说户部署衙离明华街不是太远,但走回家也得大半个时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住在皇城附近,不用交通工具呢。   刚踏进堂厅准备喝口茶水,只听兰香对他说了这件事情,听完后他自己都想笑,这赶车的马夫都找来了,还没见马车的影子。   还好,如今差事作息规律,五天一休沐,他只需再坚持四天就可以去行市买马了,徐才那边估计是靠不住了,与其费时间找人托关系,还不如直接一步到位,连马带车买回来。   “恩,是我让他去找大山的,挺可怜的一个孩子。那天太忙,忘了和你说这事。明儿珍珠再过来,让她告诉三牛,先让那孩子打个杂,再过几天我去找他。”   他以为那孩子怎么着也得个半个月才能到酒馆里去的,没想到这般快。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发愁,如今家里雇的两个佣人住西厢房,家里没多余卧室了,那孩子过来,还得让人家每天来回奔波。   马车倒有地方放,不需担心,原房主在院里设计的有个精巧的马厩,曾经江沛动心思想把马厩改成鸡圈来着,但淘淘老是吵着说以后要骑大马,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看来还是要赶紧找房子,但身在官场不由己,自己再不能像在自家酒馆里,行动那么自由,只能到下下个休沐日了。   “二牛哥,你别心急,凡事总要一步步来的,事赶事都挤在一坨去了。”当时买宅子的时候谁曾想他们家会雇佣人,买马车呢。   兰香知道丈夫最近忙碌的很,即操心家里有要忙公务,只盼自己赶紧坐完月子,把家里的事情接手下来,让他只顾一头。   “恩,你好好坐你的月子,院子的事情自有我来操心,实在不行把咱这处卖了,添些钱再买处大的。”   担心她月子里胡思乱想,对身子不好,朝廷是有意在向外扩建,他们这些直属朝廷的衙署就是连着皇城向城外延伸的。   如今衙署即已建好,下一步应该是要规划街道民巷了。如果时间太久等不到那时候,那就在附近换处大院子。   …………   他们办公的地方一边紧挨皇城,另一边是还处在规划中的空地,吃饭的问题需要自己解决,要么是自家小厮从家里送来,要么是绕道到皇城那边找馆子。比着知府衙门,这里条件差太多。   昨日他就是绕一大圈才找口饭吃。   “江大人!”   “顾大人,你家小厮又来给你送饭来了?”正午十分,各部署的官员一同下衙,他们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此时江沛刚走出厅堂没多远,就听顾峥喊他。知道他家有小厮,昨天还碰到来给他送饭来着。   “要不一起吃?”顾峥举举食盒,笑着邀请道。   “谢谢顾大人的好意,昨日发现皇城北有家面馆倒不错,今日还惦记着呢。”江沛摇摇头。   “你是江沛,江大人?”   “正是本官,不知你是?”江沛和顾峥分开后,就听到旁边不远处与他年纪相仿的一位大龄男青年正打量着他。   “工部都水司郎中温知非。” 第90章 结识   听他是李仲的知交好友温知非, 江沛心中一喜,只是疑惑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管如何先结识一下再说, 拱拱手笑容满面的道   “早从李仲李大人口中听闻温大人的大名,不曾想今日得见真人。怎么, 温大人也出去找食肆?”   “哦?你认得谦之兄?区区一郎中怎敢当得起大名一说。不错, 我正要去进食。不若结伴一起如何?”   未下衙前温知非还在研究江沛设计的蒲河大堤图纸, 觉得有些地方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 若是工部的人想出这种方案, 也不至于太过惊奇, 可是出自一户部郎中的手笔, 不禁让他对这个人感兴趣起来。   江沛不知道的是李明睿巡视完各个司后, 碰到了曾经的老搭档工部万侍郎, 扯了些闲话,待气氛愉快和谐后,便把江沛的两张稿子交给了他。   他并未做太多的夸赞之词,只是让其好好研究一下, 看是否对他们有用。新朝初立, 大家都有一股赤胆雄心,想把商朝建设成四海之强国,大局当前不用对方提醒,各自的小心思往往是放在一边的。   最后这两张纸页到了工部都水司的案头, 蒲河水利改造是现今工部的重要任务之一,春汛期和夏汛期一过,进入枯水期时就要立即动工, 直到来年的春汛前完工。   但在此期间有很多准备事项要做,实地勘察、材料储备、动员役工等等,时间极其紧迫。   这项工程虽是需要多部门联合的,但只有他们工部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了,别的部门才知道如何配合他们。   因此工部尚书和侍郎们,便要求都水司的官员尽快确定修筑方案,登基大典一过他们就得下到蒲河的第一线实地勘测,拿出最终结果。   “正有此意!”江沛欣然应允对方主动提出的诚邀。   两人都不是扭捏之人,且心中都有意结识对方,因而还没到食肆时,便已经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江贤弟可有表字?”通过自报名姓年岁,温知非只比江沛长半岁,亲切的喊他贤弟。   “表字?不曾。”   古代读书人二十岁时多数会有个文邹邹的表字,江沛以前的交往圈子大部分是白丁,名字怎么顺口怎么来,谁还会想这些。   “那为兄厚着脸皮自荐帮你取个如何?”   温知非觉得江沛与其他相识的官员相比即不酸腐清傲,又不油滑惹人厌恶,很和自己的脾性,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知非兄腹内有墨,小弟求之不得。”人家如此好心,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读书人见多识广,想来起的也难听不到哪里去。   “沛,泽也,仲泽怎样?”温知非面若春风的扭头探问。   “仲泽?小弟挺喜欢的,多谢知非兄。”从此江沛又多了个名字,二牛、江沛、仲泽都是他。   随后两人在食肆里开始谈起修筑堤坝的事情,江沛设计的蒲河改造简图,是根据都江堰的一部分防洪泄洪原理,再加上蒲河的实际情形想出来的。但他终归不是建筑工程设计出身的,其中必定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   可能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站的高度不同,眼界也不同,当时他是个小账房先生时,想的是如何能帮助东家做好账,如今被任命为蒲阳司的郎中后,他就梦想着把浦阳府变成惹人羡慕的富饶之地,税收超过广陵和长平,争取排首位。   户部十几个司,税收情况自然会有排名,排名是对官员能力的肯定,如果哪个司的税收高,则该司人员的隐形福利待遇会好很多。   朝廷的给的俸禄低,为了让下属日子有奔头,跟着他这个上司有干劲,江沛自然想法设法的提高辖区的综合经济水平。   只是如今想在蒲阳大肆发展商业暂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有先把田赋这一块搞上去,才能谈其它的。   蒲河途径蒲阳城,在莱蒲城境内入海,使得蒲阳城可以连通海运,倘若工部真的能把蒲河修筑成如都江堰那般的水利工程,那他就有信心把蒲阳打造成第一经济大府。   总之一句话,蒲河改造百利无一害,对朝廷和百姓都有益。江沛清楚工科男骨子里在对技术方面都有一股钻牛角尖不服输的倔劲。   因而把自己宏大的设想讲给了温知非听,给他绘制了一副水利的蓝图,勾起他的好胜心,当然他们户部也会在物质上全力支持的。   歇息的时间有限,两人讨论的意犹未尽,约好等酉正下了衙,一起去江沛家里继续聊这个话题。   回到署衙江沛抽空看了一部分三名下属写的总结,发现眼光都挺独到的,祁家在选拔官员上想必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心里有了底,分派任务没那么多顾忌了。   …………   “家中人多,院子太过狭小,知非兄不要介意才好。”蹭着温知非的马车回来,因两人谈的是公事,江沛把他带到小书房,又交代佣人抓紧时间多加几个菜。   “清霖,向你温伯伯问好。”淘淘见老爹带了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来家,连忙把书房内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准备去阿娘妹妹那里温书,不打扰大人之间的谈话。   “江伯伯安好!”   “以后让你爹带你去江伯伯家耍,伯伯家有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哥哥,还有个弟弟,很是热闹。”   温知非面露慈笑,摸摸和江沛有八分相似的淘淘的脑袋,语气温和的说。   “小弟刚添得一女,内子尚在月子中,不方便出来见客,兄长多担量些。”外客到来,女主人不出来打招呼,说不过去,江沛说明了缘由。   温知非听他喜得爱女,自己来的突然,没准备礼物,便随手扯下腰间的玉饰塞到江沛手里。江沛推脱不掉,只能替女儿收下。   酒菜上来后,两人借着酒兴便畅聊起来。   “仲泽,有没有想着换座大点院子?等侄女再长大些这家宅可就太过窄小了些。”酒酣时,温知非突然冒出一句让江沛喜出望外的话,知道他是有意帮忙的。   目前工部当下的紧要任务除了修筑蒲河大堤,还有就是府城的向外扩建工程,如今规划方案已经出炉,马上进入施工阶段,户部能有隐形福利,当然工部也有。   温知非看到江沛的院子,主家住人才看看够用,太过狭小了些,反正早晚都需要换院子,不如趁此机会,择个好位置。   正如上次李仲说的这次朝廷向外拓展三十里,除了建造朝廷直属府衙,剩下的地方一部分用来建造官员府邸,还有部分民巷街道。   由于是官员府邸的集中地,附近街道以后又将是一处不亚于明华街附近的繁华之地。   江沛听他说可以帮忙提前预留一处,尽管也是要出银子买,仍高兴的笑不拢嘴,他家的当前最紧要的难题一下子解决了,不知该怎么感谢这个刚刚结交半天的朋友,看来做人还是要与人为善,真诚待人。   温知非从江沛家里出来,脑海中已浮现出清晰完整的蒲河改造方案图,这是除了工部设想的再加上江沛提出的不少建议,才形成的,虽然已查阅过不知多少次有关蒲河的卷宗,但还是待等到实地勘察才能定音。   江沛亲自把新友送到马车上,直至人家的马车消失不见,才克制住自己兴奋的没跳起来的举动,不断提醒自己要矜持。   进了卧室,只见兰香在陪着儿子一起看书,女儿还是像往常一样酣睡,气氛特别温馨。想着温知非的话,等换了大院子,家里不用这么挤巴,可以为家人提供更好的条件了。   “送走了?”兰香纤指翻着书页,头不抬的问着丈夫。   “恩,淘淘想不想住大屋子?”江沛拉把凳子坐在正伏在兰香梳妆台上温书的淘淘身旁,笑眯眯的问。   “嗯~想!可我更想同阿爹阿娘还有妹妹在一起!”淘淘听了他爹的话,抿着嘴忽闪着大眼睛想了会,给出了这个答案。   臭小子,等你长大有了媳妇就不是这样想的了。   “住大房子咱们一家也不会分开的。走,咱们一起去洗涑,今天先温到这。”江沛拍拍儿子的小肩膀,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   “别看了,这还没出月子呢,对眼睛不好。”江沛洗涑回来,见兰香还在拿着书册津津有味的看,从她手中把书抽走合上,放在了一旁的箱子上。   刚才顾着淘淘温书,烛台放在了梳妆台旁,照到他们床边的灯光就显得有些暗了,即使书上字体大,可还是会伤眼睛的。兰香瞪了他一眼,天天躺在床上快无趣死了。   “想看白日里有的是时间,咱们宅子的事有着落了,不过等搬过去还得好一阵子。”朝廷的规划虽已出来,但等到匠人从施工到完工,得花不少时间。 第91章 国库   兰香心里通透, 昨天他们还因院子的事犯愁,今天就有了消息, 想必是丈夫刚刚送走的朋友帮的忙。   不过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终于不用为这事再愁眉苦脸, 老是记挂在心里。   可这不是个小忙, 犹豫着问江沛“是不是刚刚你那位朋友帮的忙, 咱需要送上谢礼吗?”   “送礼显的太生份了, 再说咱家也没啥能入眼的东西, 哦, 对了, 这是他送暖暖的见面礼, 推辞不掉, 你好生收着。”江沛从怀中取出一成色上乘的莹润白玉递给她。   兰香接过来,用手磨磋了几下,用条手绢包起来,起身掀开床头旁的箱子放了进去。   江沛想起让温知非提前留的宅子也是需要花钱买的, 遂问了兰香他们家还有多少存银, 好心里提早有个谱,别到时人家说多少银子时,拿不出那么多,多丑啊, 总不能还让别人帮忙垫付吧。   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虽然喜人,但着实不方便, 如果是银票就好了,可惜银票在梁朝时就被废弃了。   如今作为经商世家的祁家登基做皇帝,有雄厚的资产做保证,如果发行银票应该不存在信用度问题的。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一步步慢慢来,想让被坑怕的百姓重新接受银票的存在,恐怕不是太容易,只能等到国力强盛后可能才会成功。   再说他现在只是一枚五品郎中,连上早朝的资格还没有,贸然提出这个敏感的话题,定然引起风波,以他目前的身处的地位,必定被人骂的狗血喷头,说不定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之后户部的人开始忙的晕头转向,因为卷宗审阅完,户部开始核查记录国库有多少金银和各种珠宝物件,当然皇家的私库不归他们户部管,那是皇帝的私产。   国库分粮库和户库,粮库在蒲阳城的郊外大粮仓里有一部分,府衙的官仓也有一些,不过官仓里的存粮归属于税务司,他们不用管。离得较远的大粮仓也有不少,核查起来,一些官员还要出公差。   江沛被分派到户库里统计,当进入戒备森严,密不透风的国库时,江沛一瞬间愣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蒲阳城的皇宫下面突然多了一个诺大的府库,户库里绝大部分是金银,物件特别少。   虽然见惯了黄白之物,但他还是被一箱箱码好堆摞起来的,装着金银贴着封条的木箱子撼到了。同类型大小的银锭装箱码放在一处,他们直接数箱子就是了,最后记录在账册上时是要刨除一些火耗的。   进入国库核算前,祁越特意宣他进宫,这次核算库银由他执笔,记录方式采用的是复式记账法。复式记账法当时只是在祁家的内部采用,应付梁朝官员审核用的明账依然用的还是以前的。   户部大不分官员是前朝的留下的,他们对这种记账方式连听都没听说过,但祁越决定在整个商朝开始推行,不过他清楚任何事欲速则不达,得循序渐进的来。   推广行动从蒲阳司开始施行,一年后整个商朝要开始以复式记账法为主,尤其是一些大商号,必须要求采用此种方法记录账目,否则会有一定的惩罚。   江沛当然明了是何原因。他们只是负责统计调度,户库自有专职人员去管理。   忙碌两天后,终于能休沐一天喘口气,他准备趁着这一天赶紧把马车的事情给解决了。   “怎不多睡会,今日又不用去府衙。”兰香见丈夫还是在往日那个时辰点起床,迷迷糊糊的问道。如今家里有佣人做饭洗衣,不用他们动手,儿子上学堂也是她们接送。   “唉,习惯了,睡不着,等会送淘淘去学堂吧。”江沛感慨自己真是劳碌命,平时起床眼睛困的睁不开,多想休沐时一睡不醒。可真到了休沐时,醒之后却又睡不着了。   儿子每日有早课,不过要比江沛上衙晚些时辰,江沛来不及等他,只新年开学的第一天交束脩的时候送过他,既然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关心下儿子学堂的表现和生活。   “你接着睡,我给暖暖换尿布。阿爹的乖宝贝,都快成小猪猪了,整日里都在睡,睁眼看看你阿爹好不好。”   江沛摸摸女儿的小脸蛋,走到卧室门口倒了半盆温水,放条煮过晒干的细棉布巾,开始小心翼翼的为女儿擦屁股,然后再换上干爽的尿布,把换下来的赃的拿到门外的竹篮里。   看着娇娇软软的小棉袄,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看了又看,想给她唱歌听,又怕兰香怀疑,他可不会唱古代的词的。   “阿爹,你起那么早是送我上学堂吗?”淘淘起来洗涑见爹娘卧室里的灯在亮着,房门没杠轻掩着,推门进来,看到阿爹抱着妹妹轻轻晃动着,小眼神的里有些渴望。   “对啊,送你到学堂,再问问夫子咱们的淘淘学业如何。”上次去学堂,担心去署衙晚了,他给了束脩和节礼,只说几句场面上的就离开了。   “阿爹,近两日夫子都是让我们自己诵读的,只花一个时辰为我们授课。”淘淘听了江沛要送他去学堂,笑得露出了换牙后还没来的及长出来的牙洞,悄悄的告诉了他这两日夫子的异常。   “是不是夫子身子不适?夫子平时那么照顾你,你也要学着关心夫子。”当时考虑到儿子年岁小,如果选的离家太远的学堂,接送不方便,最终在附近找了一家。   听说夫子的为人很不错,学识也好,是位落第秀才,办书院养家糊口。淘淘进学一年多功课一直不错,平时又多得夫子的照顾,江沛对他还挺满意的,因而教育儿子学会关心师长。   “夫子不是患病了,我请教他时,看到他也在温习功课。” 第92章 休沐   江沛听儿子说夫子在温书, 怔了怔,才想起来新朝初立一般都会加恩科考试的, 这对天下的读书人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尤其是那些由于种种原因发挥失常的科考生。   今年因皇上的登基大典春围被推迟到三月份, 但乡试没变, 沿着前朝的惯例定在今年的八月份。   淘淘的夫子是秀才, 猜想他是想搏一搏再次下场参加乡试的, 加恩科本来就少见, 又赶上是朝代更迭, 上榜的几率会比以前大很多。   一旦他存了考功名的想法, 那主要精力势必会放在自己的课业上, 哪还有多少心思教授学生, 即使迫于生活的压力继续开办学堂,但教学质量肯定会大打折扣。   淘淘目前正处在课业的关键期,不能因为夫子的原因被耽误,可眼下若把他送到附近的铭岳书院, 年岁又太小了些, 山长应该拒绝收入一个不到八岁的孩童,浪费书院宝贵名额。   看来只能留心重新再物色一个学堂,可以向署衙的同僚打听一下他们的孩子都在哪里读书,如果有不错的地方, 就把儿子转学到那里,现在只能先读着。   “夫子也要不断的研习书本啊,学问进益了才能更好的给你们授课, 你要向夫子学习,不能骄傲。快去洗涑,一会阿爹同你一起用早饭。”   夫子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是崇高的,江沛不想说破,别因大人的自私做法破坏孩子心中这份美好的感情。   江沛又晃悠了女儿几圈,亲了亲她的额头,放进摇窝里,掩好包被才走出卧室与儿子一起进食。   “阿爹,前面是陆晙学长!”晨光熹微,寒风料峭,新年刚过去没几天,这个时辰街道上行人稀少,淘淘背着自己的小书篓,一只手被江沛牵着,一手兴奋的指着前面一位个子稍高的孩童,兴奋的叫道。   “那咱们走快些撵上他们,给你的学长打招呼问好。”   学业好的孩子,大人们当然都喜欢,儿子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名就是这个叫陆晙的孩子,江沛以前接送淘淘时见过几次,没有深入的了解过。   发到他身旁还有位中年男子,从着装打扮上看,应该是他家人,不是佣人。   江沛想听听其它父母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要多从别人那借鉴点好的经验家,自我反省一下,找找身上的不足,当然在他心中儿子也是非常优秀的。   “陆伯伯好!学长好!”待他们走的离前面两人没多远时,淘淘脆声喊了一句,两人转身回头时,立马规规矩矩的问好。   “清霖师弟,江叔叔好!”陆晙看到送淘淘的不是他家仆人,而是一年前经常接送淘淘的江沛,连忙礼貌的躬身问安。   江沛笑着点点头做回应,听儿子问安的声,便知道面前的男子应是陆爹无疑了,正要出声打招呼时,刚好与他对个正着,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彼此相互打量后,觉得对方是读书人,江沛今日休沐,穿的是平时的臧青色长棉袍,对方与他穿的差不多,只颜色不一样罢了,实际两人一个是掌柜,一个是高级账房先生,都不是正儿八经的读过书的人。   俩孩子走在前面聊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两位父亲在后面滔滔不绝的分享着各自的育儿心得。   “家里孩子多,媳妇要照顾小的,顾不上管他,都是阿晙自己拿着书本要温书,每晚非要人催着才舍得歇息。”陆老爹语气轻快得意的炫耀着儿子如何懂事,又如何勤奋好学。   “都一样,家里前不久添个小的,媳妇赶上坐月子,家里的佣人只会顾着他吃喝,什么都不懂,我又整天忙的不着家,全靠他自己自觉……”江沛自然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贬低自家儿子,你夸我也夸,孩子越夸越优秀。   “唉,听说最近铭岳书院挤破头也进不去,原本想托一个远方亲戚走走关系,阿晙的功课又不差,进去问题不大,可谁曾想突然一下子多那么多人。”   铭岳书院是明华街附近一座最有名气的书院,读书人家的子弟都会想着进去读书,如今濮阳成了一国之都城,更让它的知名度上升一个台阶,能进去读书,如今成了功课好的评判标准。   “阿晙年岁又不大,等朝廷的加恩科过去,兴许人不会那多了。”听他这么说,使得江沛更加坚定过两年再送儿子进去的想法。   进了学堂,江沛询问了夫子淘淘的学业进度,依照这个进度什么时候下场科考合适。   待了解的差不多后,听到学堂里孩子的朗朗诵读声,大清早的就那么用功,如今却因夫子的功名心,被耽搁学业。   心中起了不满的涟漪,他觉得既然受了家长的束脩理应尽到夫子的责任,若尽不到,就不要误人子弟。   于是语气委婉的敲打他一番,对他说如果没有精力再教授功课,就早点告知孩子的家人,让他们早做准备,另为孩子择位置。   夫子自知理亏,读书人一般都清高,即使面红耳赤,也没向他认错,江沛没想着让他致歉,更压根没想过他会放弃科举考试。   只希望自己的敲打能让夫子别做的得太过分,学堂的束脩又不低,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拿着血汗钱来读书的。   从学堂回来,江沛直接去了江记酒馆,自从被李云阳揪去当军需官开始,他都没正儿八经的来这了。大年初一后,三牛和大山两人就忙的连个人影都瞅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带的头,江沛发现自家酒馆所处的街道上有不少低矮的铺面都开始动工拆迁改造,像他们家一样准备多建几层。   虽过完新年没多久,但整个街道上却呈现一片忙碌的景象,真可谓应了万象更新那句话。可能商户们是想趁着百姓还沉浸在新年当中,赶紧加班加点的建造好,争取上元节前完工,节后开门营业。   “二哥,这早你咋过来了?!到处都是灰,脏的很,这用不到你,有我和大山就够了。”三牛上元节后才回老家接李氏清平他们的,趁着这几天闲工夫过来帮大山几天忙,有他在一旁盯着,匠人不敢偷懒耍滑。   知道如今自家二哥已经成为官老爷,身份不同了,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再如往常一样,和他们混在一起,于是制止了他要去搬木材的动作。   “这有啥,我干一会再去行市买马。那个孩子呢?”江沛瞅了一圈没见看到要给他赶马车的孩子,疑惑的问道。   “阿九和匠人一起拉青砖去了。”   当初他们原打算是要盖两层的,匠人来了后说与其盖两层不如再在上面加半层,做成一个阁楼,即可以住人,也可以储放杂物,三层酒楼看起来更有档次。   江沛听后觉得请的匠人实力水平真不赖,他都没想到在顶上加个小阁楼,自然是点头应允。   两三层楼,只靠木料承重,有些危险,于是在工匠们的精巧设计下,加一部分青砖。自家的房子,投入再多也没啥好在意的。   到时酒馆开业时,请些官员来撑撑门面,瞬间档次就上来了,投的钱也就收回来了。   “老爷,您来啦!”阿九见到恩人过来,顾不得拍掉袄子上的砖灰,小跑到江沛面前,激动的搓着手喊道。   “等会你和我一起去马市,家人的病好些了吧?”可能是这几天在这里吃饭的原因,阿九的气色看着比初一那天好很多,观他神色,家人的病情应该是好转了的。   “俺娘的病吃了大夫抓的药已大好,她要俺好好报答老爷的大恩呢!”   江沛颔首,无碍就好,三牛和大山死活不让他亲自下手干活,只好无奈作罢,遂与领头的匠人交流酒馆的工期、建成后的大致样子。   通过与匠人交流觉得,古代匠人的思维不次于现代的建筑工程设计师。 第93章 买车   时间差不多后, 江沛和阿九离开酒馆赶到蒲阳的一处牛马行市,在担任临时军需账房先生时, 他跟着军营的马监学了些相马的学问。   他不是非要买军马,只要性价比高, 看着又顺眼就可以了, 好的马匹早在进入行市前已被人抢走, 况且一匹马售价不便宜, 总得几十两银子的, 买太好的也舍不得。   为了买新宅子, 能省则省, 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没必要搞的那么高调, 容易招人惦记。   让阿九跟着, 除了让他给帮忙参谋,回来还要他试赶马车,买的马总得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最终两人挑挑看看半个时辰,选了匹脾性比较温顺的中等高度的黑马。江沛抚着马儿的鬃毛, 心中欢欣雀跃, 终于有交通工具了。再也不用蹭别人的马车,招来好奇的眼光。   无论什什么时候,产业链都是相互牵连在一起的,阿九兴奋的在后面牵着刚到手的马, 不停的用手帮它顺顺毛,马背上驼着连买带送的两骂布袋草料。   江沛心情愉悦的背着手,悠闲自在的去逛离行市不远, 卖各种农具的西市,根据市场需求,那里卖的有做好的带舆箱的辕车。   “老爷,觉得如何,颠不颠人?”别看阿九的个子小,但赶马车的架势,一点都不像是新手,老练的很。   “一点都不颠,稳的很。阿九,新宅子建好前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江沛已告诉阿九自己点卯下衙的时辰,每天准时来接送即可,其余的时间,让他在酒馆帮忙打个杂,每月二两银子,暂时得回家住宿。   “老爷,跟着您一点都不苦!”有钱拿,有肉吃,老爷的脾气还好,上哪找这样的好东家。   …………   “阿爹,能不能让它跑快点?马儿,驾!”淘淘下了学,见院里的马厩里突然多了匹皮毛又黑又亮,漂亮的不行的大马,激动的张开双臂,飞跑到跟前要给它喂草料、捋毛。   吓的江沛赶紧叫住了他,担心马儿一个不高兴,踢他一脚。当看到儿子眼中充满着渴望时,记起他一直吵着骑大马的。   当下天色已晚,不适宜再外出,江沛只好把马牵出来,把淘淘抱在马背上,自己也骑上去把儿子揽在怀里,在院中绕圈圈,圆了他骑大马的梦,惹得两个佣人捂嘴偷笑这父子俩人。   “儿子耶,可不能踢它啊,你是想让咱俩摔成个狗啃屎吗?过些日子天暖和了咱们去城外,再让它奔跑。”   江沛立马按住儿子踢马肚的动作,这可不是开玩笑,院子拢共就这么大点,到处种的都是花草蔬菜。   男孩子遇到马,没有玩尽兴的时候,最后江沛强制性的结束了绕圈圈游戏,安抚一下被当作毛驴的马儿,挖瓢棉子饼放进马槽里。   新朝第一个上元节,比过年还要热闹,灯火阑珊不夜天,皇家财大气粗直接在皇城外通宵燃放烟火,圣上还率领百官群臣在皇城城楼上与城中百姓共贺佳节。   能站在城楼上的官员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江沛没资格参加皇上举办的佳节盛宴,不过他巴不得如此,上元佳节就应该陪媳妇孩子一起过的。   今年情况特殊,兰香不能和他们一起出门游街看灯,江沛想着这次灯展搞的隆重盛大,百年难遇,于是带着淘淘,父子俩出门逛花灯,也没喊三牛大山他们,想饱饱眼福逛一会赶紧回来的。   新区没规划出来当前还是数明华街最繁华热闹,而自离家又近,来去很方便。   “阿爹,我要糖人!”   “好,让老伯画咱们一家四口,你给老伯说咱们都长啥样。”   …………   明华大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简直没处下脚,江沛直接把淘淘放在自已脖子上,让他看稀罕,尽情的扯着嗓子嗷嗷叫,自己默默的挤在人群中,做个具有深沉父爱的商朝好父亲。   “仲泽!”   “知非兄,你也来此地逛灯会啊?”   江沛感觉衣襟被人扯了一下,还以为是扒手,正要抽出一只手忙去制止,忽闻身侧的人喊了一声。   听到仲泽俩字,便知道碰到了温知非,动作缓慢的扭过身笑着向他打招呼。   温知非对江沛让儿子骑在脖子上有些意外,古人云抱孙不抱子,没想到这个好友性格倒不拘一格,忍不住看了一眼家丁怀里东张西望的小儿子。   “是啊,两个小子非要吵着出来,没办法只好出来逛逛。明日我们都水司的人要赶到蒲河近旁查探,一走又要小半月,太子昨日刚下的旨意,必须在春汛前把修筑方案确定下来,登基大典前再让我们赶回。”   祈恪的年岁大,身子经不得劳累,当下是太子祁越在监国,六部中各有各的不易,工部也挺可怜的,有个什么工程,就得实地考察,出了事御史还参你尸位素餐。   “这位是你家大公子吧?”江沛发现温知非身旁一位年岁与儿子差不多大小眉目清秀的男孩,轮廓与温知非有些相似,猜想是他的大儿子。   “阿瑜,这是你江叔,清霖弟弟。”   “江叔好!清霖弟弟!”温瑜仰头瞅着骑在江沛脖子上一脸不自在的淘淘,打了声招呼后,抿着嘴不再吭气。   “阿爹,我要下来,我不坐了。”淘淘见与他年龄相仿的小伙伴都是自己在走路,刚刚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他在鄙视自己。   江沛没说什么直接放他下来,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别被来往的人流冲散了。   喧闹拥挤的大街上不是说话聊天的地方,自上次两人在江沛家畅谈后,各自在署衙非常忙碌,没多少见面的机会。   因此两人都有意想找个位置坐下来,一边带孩子,一边聊天侃大山。   “上次同你说的预留宅子的事,已有了眉目。等这次公差回来,想必位置已确定下来,到时我告知与你。”   官员的府邸很好确定,朝中一共就这么些官员,片区一划,再根据不同的规制进行丈量,速度很快。   因朝中很多官员都是外地的,不少人还在驿馆里住着,条件比较艰苦,故而朝廷发话要先紧着他们那批人。   工部的人一开始统计过,留的土地绰绰有余,朝廷只管那些官员有位置建房,具体怎么规划,由他们工部说了算。某些关系户自然可以选个好位置。   “实在不知如何感谢知非兄,改天你回来,请你好好吃次酒。”江沛不好意思说出拿钱感谢之类的话,只能把它当做好友之间的互助,下次他有了难事,把恩情还回来就是。   “那一言为定,咱们去歉之兄内弟那,你请客,我吃酒。”温知非也不同他客气,大大方方的应约。   …………   小孩子的友谊开始的非常迅速,等他们各回各家时,江沛发现淘淘已与温知非的两个儿子打得火热,还相约以后节假到对方家里去玩。   江沛对儿子结交朋友不反对,只要别影响学业,交的朋友品性好,他是极力赞成的。   上元节一过,三牛趁着晚上江沛下衙回来,告诉他说自己要回去接李氏来府城,问他有什么交代的不。   上次丈量土地时,杏花村村民每人多分了近两亩田,这是个很可观的数字,不过以后再出生的人口就没有田了,他家暖暖在分田时还没出生,没她的田。   如今家里有近十二亩田,没时间回去,而这次李氏又随他们一起来府城,自是不能交给佃户。可他也不想交给江大牛去管理。   犹豫再三,六亩给大姐家,另外六亩给老丈人姚家,除去各种开销后,收成各自一半。   想起老家那点田产,忍不住抚额叹息,最近一年是没能力在都城郊区置办田产了。   现在酒馆重建,不但赚不到银子,还得往里面倒贴不少,家里的存银又不能动。目前的生活各项花销只靠三个商铺收回来得租钱。   除了田地得事情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嘱咐他早去早回,酒馆那边只靠大山一个撑着也不行,春枝的孩子才几个月,一个人操持太过辛苦。   节后没几天,有关户部的各项税率拟了出来,只是还没一槌定音,下发下来让一众官员阅览,上书陈述自己的意见。 第94章 大典   江沛把厚厚的一沓纸页细细的浏览一遍后, 再一一和前朝的做了个对比,发现各项税率明显下降了。不过商税的税种增多一些, 但收税得方式未发生大的改变。   梁朝后期经过朝廷提高市税,税率达到了百分之五, 关税还要高一些, 粱□□在位时采取的是以商养农的方式, 田赋倒是很少, 基本维持在三十税一, 户税和人丁税免征, 农户的负担很轻。   从这一点来说粱□□确实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皇帝, 但是这种极端的一边倒政策, 没有根据国情太过理想化。   待第二任皇帝上位, 除了商税沿用他老子的外,田赋几乎全盘推翻。除了田赋外,还有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手边的新拟的商朝国税征收标准, 市税降低到百分之二, 除了同异国互市区的关卡征收关税外,商朝疆内百姓过关进城一律减免,并严禁地方官员巧立名目胡乱征收百姓的过路费。   田赋暂时免征两年,可对于户税和丁税, 祈恪竟然大手笔的十年免征,百姓可以在这十年中毫无负担的繁育后代,发展人口。   江沛拧眉琢磨后, 也觉的这个税收征收标准不错,一旦颁布下去,无论百姓还是商人心中都是高兴的,大赞皇帝圣明,心牵百姓。当然国库的收入短期是好不了的。   不过这点根本不用担心,祁家在反梁前,商业已发展的遍布国内,祈恪把其中大部分产业纳入国库进项,剩余的作为皇家私库。   目前除了盐、铁、各种矿藏归属与国库收入外,还有不少国有企业,除了各种开销外,赚的银子可是入户库的。   单从这点来看,商朝的国库储备资金足以支持朝廷的各种修养生息政策。   前世在现代社会,即使江沛对税收这一块不太了解,但个人所得税是有一定的征收起点标准的,采取的是阶梯式税收。   倘若依照现今的形势把阶梯式税收加以改进,用在如今商朝的商户上,益处是很明显的。   新拟订的方案虽在税种上比前朝细化一些,对特定的大宗商品的税率采取区分对待。可在普通市税的征收上,还是采用一刀切的方法。   短期看效果应该不错,但若往深处想,一是不利于中小商户的发展壮大,二是对一些超级大商贾太过轻松了些,导致贫困差距越来越大。   一些商贾为了走关系打点官员,油水落在蛀虫的荷包里,影响国库的收入。   当然无论什么时候,商人都会想方设法的专朝廷政策的空子,为偷税漏税想出各种方法,当时祁家不是这样做的吗。   如今所处位置颠倒了过来,改为他们来坐这个江山,站的角度不同,想法也就不一样,当政者自然是严禁那些违法行为损害国家的利益的。   朝廷深知其中的门道,必然对这一方面多有准备。   倘若在户部再设一个专业的审计司,专门审核商号账目,自然可以减少这种现象,从皇室人选的出身来讲,商朝规避商贾偷税漏税的现象应该比哪个朝代都做的好。   阶梯式的税收方式加上专署的审计机构,江沛认为要比一刀切效果好。   不过这种阶梯形的税收方式,一旦提出,必定要触及某些人的利益,遭到强烈的抵制,但中国历史上的新法不都是在抵制中产生的吗。   可惜的是最后朝廷力量强不过团结在一起的大世族阶级,推行一段时间不了了之,王朝的衰败没能得以扭转。   江沛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个税收方案加在了自己折子的最后面,交给了李明睿。   至于能不能上达天听,还要看李明睿和户部尚书的想法。   …………   随着新皇登基日期的临近,上元节后暂时沉寂的府城,又再次喧腾起来,尤其是近日城内多了不少穿着华丽模样怪异、不通本朝语言的异国人。   刚开始城内的百姓还议论纷纷,等碰到的多了,也见怪不怪了。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商贩,发现这些人除了长的比商朝人丑些,其它都挺好的,购置东西掏银子的时候,贼爽快。   有些当地百姓无人问津的小玩意,在他们眼里都成了稀罕物,商贩们为了招揽生意,可畏是想尽办法花样百出。   当江沛听阿九给他讲述这几天在街肆上碰到的趣事时,忍俊不禁,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应该是为恭贺祈恪登基为帝的异国使臣。   特别是与商朝接壤的邻国,都听说过祁家的大名,如今祁恪称帝,自然都会给面子来祝贺一番,说不定还带着商业顾问团过来了。   这次的登基大典,无论是几品的京官都得到场参加皇帝祭天、登基盛典。   自从交了税法折子后,江沛总是留意李明睿的神色,小心观察他有什么反应,甚至期待找自己谈话,那样还可以为自己的观点慷慨陈词一番。   可上司压根没什么反应,该干什么干什么。随着朝中其它部门的预算的折子送来,江沛也抽不出心思再想了。   开始审核这些伸手向他们户部要钱的事项,蒲阳是都城,一国的脸面,无论哪个方面都需要好好改造建设,花钱的地方自然多,相对其它部门,他比较关心的是工部。   有关新区规划的方案越入眼帘,江沛发现官员的府邸、街道和民巷都是工部负责统一建造,待户部审核过了,就开始施工,因隶属蒲阳司所以送到了他的案头。   他自然是同意的,恨不得越快越好,阅览过后,大致预算一下,对自己要出多少银子购置新府宅,心里有了谱。让他高兴的是,依照家里的存银,很可能不用再变卖明华街那座院子了。   万众瞩目的二月初二这天终于到来,应了钦天监的官员的推测,万里无云,春风煦暖。   “老爷,人太多,走不动了。”阿九拉着缰绳,防止马儿冲撞着人群,缓缓向前移动着,临近朝廷的戒严街道处时,被死死的挡住,无法通行。   江沛虽说不怎么激动,可还是一晚上没睡好,早晨起的又早,趁着在车中眯着眼睛小期起来,车速缓慢舒服的都要睡着了。   此时听到阿九的抱怨声,拉开帘子,只见街道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群推推攘攘的往前挤,把前面的路围的水泄不通,一些马车被围困的动弹不得,纷纷弃车步行。   江沛无法,像其它人一样下车赶往皇城,让阿九先呆着,人流散去再把马车赶回去。   他身穿绯色官袍,头带黑冠,又有敕牒,官兵自然放他通行。   皇城大道两边列着威武庄严的羽翎卫兵,禁止闲杂人等阻挡道路。雄浑大气的城楼上插着一面面黄色龙旗,迎风猎猎,为这肃穆的气氛增添了一丝喜庆。   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从侧门而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怡悦的笑容,精神振奋昂扬,步履轻快,碰到熟悉的同僚相互诉说着这一盛事。   “知非兄,何时回的蒲阳?”江沛笑容和煦的向十多天未见的温知非打招呼。   装作不在意的打量他一圈,发现除了瘦削些,脸上皮肤粗糙些,没啥大变化,不像年前的自己被晒成黑炭头。直至现在皮肤还比以前黑了几个号。   不过他想温知非离晒成黑炭也不远了,夏汛出公差几个月也够他们受的。   “昨儿城门下钥的前一刻赶到的。这次是出了蒲阳城到蒲安去了。”蒲河横贯商朝国土,除了蒲阳,还流经其它府城。   蒲阳地处浦北平原地理面貌简单,境内没有大山脉,修筑起来相对较容易,可蒲阳以西蒲河流经的地域地理面貌逐渐的复杂起来。   工部得到的圣上旨意,既然大修就一次性解决大患,从蒲河源头新州城开始一直到蒲莱的入海口,都要重新修筑。他们把蒲阳辖区流域的方案已确定,剩下的地段再一一勘察商榷。   江沛听说去了蒲安府,不由惊讶起来,感叹朝廷的魄力真大,去年蒲河决堤,但蒲安府境内并未发生大的洪涝灾害,当时他设定蒲河改造方案时侧重的也是他们浦北平原这一块。   没想到天家思虑的那么长远,直接从源头做起,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激情澎湃起来,一国的当家人规划的如此长远,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如何不用心呢。   随后江沛把近起来朝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拣有趣的说给他听。   “刚回来,还未见到营缮司的人,待大典结束后我再帮你问问为你留的府宅在何处。仲泽,你府宅的事,即使没有为兄,也自会有人帮你提前留好。别忘了,你身在何处……”温知非望着江沛笑的意味深长。   其实他也是后知后觉才知晓此事,到底自己刚被任命为工部郎中,里面的门门道道摸的还不是太清楚。   在规划新区时,负责这块的官员早为户部的关键人物预留了家宅位置。谁让人家把着国家的钱袋子呢。   朝廷追究起来也不用怕,到时大家都要出银子的,钱还是要回到户部。 第95章 转学   江沛听后不由愣会神, 没想到还有这种暗中操作,那以后其它部门想要做什么事向户部申请银子时, 岂不是多多少少都会有好处。   想到这些,心中不免警告自己, 越是在重要位置, 越要管住手和心, 千万不能越线, 如今的一切得来的多么不易, 家中还有妻儿。   若一旦有了贪欲, 收不住手陷入欲海中, 岂不是辜负了祁越的厚望, 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坚守自己的准则。   “小弟相信即使没有那些人, 知非兄也定会伸手办成此事。说好的一顿酒是跑不掉的,何时再外出公干?要不明天咱们就去李大人内弟那?”   从他如实告知这一点开看,江沛越发觉得温知非是位可交之人,若是有心思的人, 定是不会对他说这些的。   “哪还有空闲吃酒, 我们司的人恨不得大典一过就插上翅膀飞到蒲河边。时间太紧张了,满打满算几春汛结束还有三四个月,除了蒲河外,还有不少事项呢。仲泽贤弟, 放心吧,来日方长,总有吃酒的闲时间。”   温知非微笑着拒绝, 晚上皇宫里有宫宴,结束后回家陪媳妇孩子一晚,明早继续出远门去公差,具体何时回来,时间还待定。   江沛知他说的是实情,目前朝廷各部署的官员都忙的晕头转向,一人恨不得掰成几个用。连最清闲的鸿胪寺如今也在接待恭贺新帝继位的外来使臣,因而不再做强邀。   隆重盛大的祭天礼结束后,只见祈恪身着明光色衮服,头带帝王冠,随着浑厚的钟鸣声一响,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精神抖擞的步入大殿,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自此明正言顺的称帝。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众多多,还有褚国的代表,江沛作为五品官员,不能进正殿瞻仰圣颜,而是随着大多数人一起跪在殿外行三叩九拜之礼。   …………   登基大典一过,江沛一如即往的卯时应卯,酉正下衙,工作生活作息,没什么大的变化,依然不用早起上早朝。   祈恪登基那天一道道利民的诏书颁发下去,其中就有不少关税收方面的,让江沛失望的是自己折子上谏的税收方式没有被采纳。   不过在失望之余心口也松了口气,当时他也怕方案有些激进,引起轩然大波,控制不住场面,大概朝廷也觉得还不成熟的。   工部申请的新区建造得到户部尚书的允准后,银子已下拨下去,现在署衙的不远处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匠人在作业,打地基、打磨石料、转运砖木,好不热闹,都城新区扩建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一些官员用过午饭时,常会跑过去瞅两眼,他们的府邸就在那里啊,自然得上心些。   因是朝廷统一修建,为避免混乱不均,官宅的大小朝廷有规制。江沛已知晓子家的新院落。   当时在批复请折时,他是看过详细的平面图纸的,工部为他预留是座不算打眼的两进宅院,宅院前是宽阔的绿化大道,离几条商街也不远,地理位置很好。   虽然这才刚刚动工,可江沛到现场看了后,可以想像出建成后的新区是如何的蔚为壮观。   工部只是统一建宅子,但院中的风水设计,屋内的装潢布置盖不负责,由房主自己费心捯饬,这正中江沛的心思,早渴盼着有天能凭着喜好,亲手设计自家的院子,如今真让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阿爹,我不想离开学堂!”从同僚那里为儿子打听到了几家不错的学堂。   经过对比,选了一个风评最好的学堂,夫子是位同进士,母亲刚过世满一年,尚在三年孝期中,没到铭岳书院教书,而是在家里开办个学堂。   除了教授族中子弟,还招收一小部分外来的学子,多少人家的子弟挤破头都想进学堂让他教导一二,这次淘淘能进去还是托僚递上的话,当然自己的身份也起到了作用。   瞅着跟前满脸不乐意的儿子,也不着恼,反而笑着问他   “为何不愿意,是不是舍不得你学堂的学长师弟?可到其它学堂读书,依然可以找他们玩啊,到新学堂还能结交比陆晙学长更厉害的窗友呢。”   再懂事也是小孩子,首先想到的不是择学后的益处,第一反应是将要离开相处两年的伙伴们,同窗之谊难能珍贵,自然是舍不得的。   “夫子有教我们功课的,对儿子也很照顾……”   “清霖,还记得大宝二宝哥哥吗,咱们离开原来的家,你同他们照旧一起耍啊,你现在是大孩子了,阿爹不置评你的夫子,明日到学堂好好的向你的学长师弟们做个别。”   淘淘抬眼觑着已敛起笑容,面色变得严肃的老爹,知道没有妥协的余地,抿着嘴委屈的点点头,可人家就是不想离开陆晙学长嘛,还有那些敬佩自己功课好的师弟们。   “淘淘睡了?还在耍小性子?”江沛抱着不再整日呼呼大睡,终于肯舍得睁眼的女儿,笑着问走进卧室的兰香,儿子为转学的事情正跟他闹脾气,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嗯,要不要缓缓再送过去?”兰香听儿子同她讲夫子如何好,同窗们有多喜欢他,可是老爹一个决定生生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切。   “早点送过去好,现在不离开,过两年还不是得到铭岳书院,那臭小子小心思多着呢,别被他可怜相迷惑了。还是咱们的暖暖不惹阿爹生气,阿爹最疼你了。”   江沛有自己的考量,趁着新学堂的夫子守孝的两年期间,让儿子的学业有个大的突破,到时进入铭岳书院不至于功课吊车尾。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总固守一隅,做井底之蛙,什么时候才成长。相信以后淘淘会明白爹娘的苦心的。   兰香笑着白了一眼正在逗弄着女儿的丈夫,哪有这样说儿子的,亏得淘淘每次提起他,还都是满腔的孺慕之情。   三牛回老家不在时,江沛赶上休沐时常去看看自家酒楼修建的进展程度。   当时他们已确定好工期的,要二月底完工,如今已初见雏形。   到二月下旬时,三牛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府城,除了李氏和江清平,江大牛和小儿子江清乐也随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第96章 安置   江沛下衙回来时, 发现家里除了佣人,媳妇孩子都不在, 佣人告诉他老家来人了,兰香抱着暖暖带着淘淘去了三牛家。   老娘到来, 做儿子的再忙, 也要去请安看望, 离的不远他让阿九回家, 换上常服步行直接去往三牛处。当看到江大牛在井边汲水时, 顿住脚步, 眉头皱了皱, 没想到江大牛也随李氏他们来了府城。   想不明白李氏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 明知他们兄弟不和。在杏花村还有十来亩田, 如今朝廷政策好,田赋两年内不用上交,辛劳点小日子是活的不错的。   “二弟来啦!”整个洛水镇的人都知道了杏花村的江二牛在朝中做官老爷,江沛还不知道自己在老家已成为众人谈论的对象, 连他小时候穿开裆裤时的事都被人津津乐道。   江大牛自然也是知道眼前的二弟如今出息了, 比不得以前,连带着江家人都风光起来。走在大街上,都是别人主动打招呼,来府城前为儿子清平提亲的快踏破了门槛。   老娘私下里不知在他耳边警告多少次, 要对二弟和三弟客气些,不能如以前一样犯浑,不然清平和清乐也跟着遭殃。   因而看到江沛时, 连忙主动打招呼,而后却不知道说啥,尴尬的连手里的水桶都不知道往地上放,忆起以前的媳妇还在时的种种情形,越发不敢与他眼神相对。   江沛望望他,点了点头算做回应,抬脚往里处走去见李氏。   正堂里只见李氏坐在靠椅上抱着女儿暖暖,一旁连带着江清乐三个孙子围在旁边,看着包被里的婴孩,悄声的说些什么,颇有些儿孙绕膝之感。   “阿爹……”   “二伯伯!”   “二叔……”   听见脚步声,三个孩子扭头,神色各异的喊出声来。淘淘瘪着嘴面上还带着小情绪,团团一如既往的乖巧,江清乐则是十分的怯懦拽着衣角,喏喏的叫上一声,埋着头不敢再出声。   见他如此,江沛感慨因原生家庭的气氛不好,好好的一个孩子养生这般模样。   “娘,连日赶了几天路,咋不去歇息歇息。家里都安排妥了吧?”厅堂里未见兰香珍珠她们,不用猜家里的三个厨子正在灶房大展身手,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得好好的倒腾些菜。   “都安顿好了,你不用惦记家里。唉!二牛你别多想,我是怕你大哥在家给你招麻烦,才让跟过来了。”李氏动作轻柔的拍着小孙女,慈爱的看着面前的二小子,想起院中的大儿子,兄弟俩硬是见了面,怕他心里有想法,忙给他解释。   三个儿子中她最清楚的是老大的性子,耳根子软,没一点主见,听风就是雨,搅家精的大媳妇终于被老天爷收走,家里好不容易安宁下来,过个安生日子。   担心自己和三牛一离开,老大单独在家,又是鳏夫,十里八乡都知道她家二牛是官老爷了,难免不把心思动在老大头上。   依老大的绵软性子,她发着狠的也不可能再让他续弦了,谁知道再找个啥样的,让他以后守着俩孙子过吧。   “恩,这段日子您先在三牛这里,等那边的宅子建好,再接您过去。”江沛听后,发觉自己竟忘了这一茬了,赞叹李氏想得周到。   “住哪都一样,你弟妹又有了身子,团团还小,三牛脱不开身,我在他这先看顾着。”   江沛露出既然的神情,怪不得没见家中的女人。原来是珍珠有了怀孕自己不知晓,一人在家忙前忙后,不小心动了红,目前正在床上躺着,兰香和春枝在身旁陪着。   李氏观他面色正常,没表现出不满,她原打算是来府城帮忙带孙女的,没想到赶上老三媳妇又有了身子。   听大夫的意思还有滑胎的迹象,嘱咐好好养着,如此更加觉得对不住二儿子,从成家到现在没帮衬着他一丁点忙。   “娘,家里有雇的有佣人,您放心的在这照看弟妹吧。”三牛一直忙着酒馆的事,酒楼马上修建好,完工后又要忙开业的事项,一家人全靠这个酒楼养活,耽误不起。   他和兰香最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兰香已出了月子,家里请的有仆人,哪用得着李氏来照顾,反而孩子跟着父母习惯还要养的好些,老人太过溺爱孩子。   …………   “二哥,你不知道,方今你在咱们洛水镇出名了,好些人拉着我问咱啥时候办酒!哈哈……还有不少媒婆上门给清平说媳妇呢!”   灶房里三个厨子抢地盘,三牛不好意思与小辈争,炒两个拿手菜,走出烟熏火燎的灶房,兴奋的与江沛聊起老家的情形。   在京官遍地走的都城,五品官员一点都不显眼,但在县镇里的百姓眼中,那可是了不起的大官,江沛当官的经历又颇为传奇,更让百姓添油加醋宣扬一番。   听着他绘声绘色的学着家乡人夸他的模样,江沛忍不住开怀的笑起来,笑过之后,心生感慨,人啊,当你比他们强那么一点的时候,那些人会嫉妒你,当初不就是因自己有粮食日子过得好,致使有人心生邪念烧掉他的院子,至今还让他耿耿于怀。   可当你把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时,又都变脸似的纷纷来吹捧你,倘若那时自己像现在一样成了人们眼中的官老爷,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编排三牛和兰香吧。   “大哥你如何安排的?”酒楼的后院起了两间耳房,除此还有半层阁楼,他们在蒲阳肯定是买不起院子的,京城不比村里,如果对江大牛置之不管,被人知道,不知传成什么样的。   后院临着水井,用水什么的都方便,又和食客们隔开,他想的是以后让他们爷三住在两间耳房里,阁楼上放置杂物。   “咱娘的意思是把大哥放在眼皮底下做事,我想着工钱给谁不是赚,好歹是咱大哥,让他在酒馆干个杂活吧。”   小李氏死后,江家人的怨气多多少少消了一些,看在俩还未成人的侄子的面上,也不能让江大牛混的没地方去。   在酒馆生意经营方面,江沛不想抢着做话事人,里里外外都是三牛和大山在打理,自己无资格去否定他们的决定。因此闻他让江大牛留在酒馆做事,没多言什么,按三牛的意见来办。   “阿爹,明日我就要到新学堂了吗?”一大家子吃过晚饭,江大牛和江清平暂时住在大山家,李氏和清乐留在三牛家。   此时他们一家四口行走在夜色里往家赶。江沛用厚包被把女儿裹在怀里抱着,淘淘一手拽着老爹的衣袍,另一只收被兰香牵着。   “对啊,明日进了学堂,夫子是要考校你功课的,记得要把问题想清楚再来作答。夫子阿爹见过,学识渊博谦逊有礼,在新学堂里也要尊敬师长,爱护师弟,切不可耍脾气。”   江沛担心儿子还处在离开学堂的负面情绪中,孩子心性上来不管不顾,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岂不是白搭了两年时间,因此说到最后语气严厉起来。   “儿子记住了,阿爹,乐哥哥怎不读书呢?”兰香担心儿子惹丈夫不高兴,忙掐掐淘淘手心,让他不要忤逆阿爹。   乐哥哥?江沛反应过来儿子口中的哥哥指的是江大牛的小儿子江清乐。   提起这个他也不免有些犯愁,让他去学堂读书吧,都城夫子的束脩比着洛水镇上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在老家他爹娘都没让进学堂读书,更别说来到这里了。   观他怯弱的性格并不适合去学堂读书,可眼瞅着八九岁的孩子在酒楼洗盘刷碗于心不忍,这些下一辈的孩子是江氏的希望,看来还是要让他像清平一样,学个手艺,三百六十行,精专一行,以后也能靠此养家啊。   至于学什么手艺,还要询问清乐后才能确定,最好不要再学厨艺了,家里已有三个厨子了,再多一个,估计以后逢年过节灶房里都要呆不下了,要上演厨王争霸赛。   “不只你乐哥哥不能读书,咱们商国还有很多如乐哥哥一样没银子交束脩,你看阿爹每天天不亮都得爬起来去署衙应卯,还不是为给你挣束脩去了,不过阿爹以后会更加用功做事,让更多的小哥哥们能读书习字。”   没办法,古人读书成本太高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字,穷!真希望以后商朝也能向后世一样,来个扫盲义务教育。   “儿子要用功读书,以后也要像阿爹一样,挣银子帮助哥哥弟弟们进学堂读书!阿爹,新夫子真的很厉害吗?”   淘淘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特别清晰,夜色遮住了他亮晶晶的眼眸。   “恩,非常厉害!比阿爹还要厉害,你跟着夫子会变得和陆晙学长一样有学识!”   ………… 第97章 审计司   父子俩通过在夜路上的沟通交流, 感情无形中又加深了许多,察觉儿子不再因转学堂的事情与自己闹小情绪时, 他深切的感受到教育孩子的最好方式便是父母的言传身教。   回到家江沛叮嘱淘淘早些歇息,别再温书, 夫子考校的题目他一定答的出来, 淘淘睁着幽深黑亮的信服的望着他, 重重的点点头。   “香儿, 娘没法帮忙照顾暖暖, 你心里别介意, 若是太累了, 咱们再雇个不住家的短工。”   当时李氏和他说这些时, 兰香不在身旁, 想想两个孩子多数都是她在照顾,虽然自己在家时尽己所能的帮忙替换她。   可终归自己要出外做事,挣钱养家糊口,呆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 李氏好不容易来了府城, 现在又要看顾珍珠,他担心这件事在她心里留有疙瘩,从古至今婆媳关系都是很微妙的。   “二牛哥,我有那么不明事理吗, 三牛整日在酒馆忙活,咱俩又没怎么出力,每年还拿那多红利, 娘照顾弟妹理所应当的。现今淘淘不需我怎么管了,平时只带暖暖,倒是轻松的很。”   女儿被哄睡着,夫妻两人躺在床上,相互依偎在一起,享受没有孩子打扰的二人世界。   “我不是怕你受了委屈,闷在肚子里不肯说嘛。咱们是夫妻,是一家人,我自是得为你着想。”   江沛把玩着兰香纤细的手指,自从家里雇了佣人后,不用再做家务后,她的皮肤养的越来越白皙柔嫩,让自己有些爱不释手。   “恩,我晓得,快些歇息吧,明早还要送淘淘去信夫子那呢。”兰香想说跟着二牛哥你一点都不委屈,很满足很欢喜如今的日子,可想着两人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小年轻夫妻的之间的情话做甚。   “香儿,你说淘淘今晚会不会欢喜的睡不着。”江沛抬身吹灭了烛台上的蜡烛,把兰香揉进怀里,闭眼睡觉时,突然想着儿子有可能紧张的睡不着觉。   “那你去陪他一起吧。”兰香搂着丈夫的腰,在他怀中找个舒适的位置,听着他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淡淡的说道。   “男娃子,总得给他成长的机会,以后自有他媳妇陪……”   “你……”兰香握拳擂了他一下,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   给儿子送进新学堂,和夫子说些孩子拜托给他,若是不听话只管严加管教云云,随后让阿九加快车速向皇城的署衙赶去。   刚坐下阅览几份卷簿后,有宦官传太子的旨意,宣他到太子监国理政的含章殿议事。   江沛一路随着宦官,心中都在猜想祁越找他议什么事,难道是和自己提出的税收方式有关?在胡乱猜想中,巍峨的大殿到了眼前。   通报后得到允准进入殿内,发现除了他,还有六位朝中大臣,他们户部的尚书和两位侍郎江沛是认得的,猜想另三位应是吏部尚书和侍郎们了。   跪拜行礼后,祁越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直接说明宣他来的目的。   朝廷计划在户部十二司的基础上另设一司,即是他在奏章上提出的审计司,江沛知晓后,内心又惊又喜,看来朝廷有看到自己的提议。   既然是新设一司,首先得选拔官员,因这方案主要是由江沛提出的,理当宣他在场。   话说当初江沛的折子交到李明睿那里时仔细阅览后,虽然觉得阶梯的税收方式有些激进,不太赞许,但对另设审计司非常认可,觉得此提议甚好。   倘若一旦被朝廷批复允准,税收在该司的强制监管下,自然上升一个台阶,国库充盈与否,可以说直接决定了其国力,到时他们户部就立了大功,压吏部一头。   最后李明睿把这份折子上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姓,呈给了顶头上司,户部尚书知晓太子对江沛的看重,为了不招惹其反感,没有把江沛的折子誊录,让主要功劳算在他头上,而是原稿递了上去。   最终一份奏折上除了江沛还有户部三位大佬的名字,由此可见户部对其重视,当然还有想表功的小心思。   祁越看了奏折,斟酌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设审计司,至于其它的不能操之过切,新朝刚立,虽人心思安,但也不排除一些不稳定份子,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原想让审计司独立出来,隶属户部但权利要高于其它司,向皇帝禀明后,祈恪没批复,言明利害后,又对他讲官员心中都有杆秤,自是晓得该司的权利,嘱咐审计司的官员要好好选拔,当得知此建议是祁家的老人江沛提出的后,赞许的点点头。   审计司不比其它司,设立后,复审的是整个商朝税收对象的账目,在一定程度上和其它司的职能有一定的交叉,只是侧重点不同,不过无形中减轻了十二司身上的担子。   为了避免职能交叉造成户部内部的浑乱,最后经过两部商讨决议,审计司的官员由户部的两位侍郎任郎中,江沛任员外郎,从另外十二司中抽调六名主事,担任新成立审计司的主事,三人官位品级以原职务为准。   在座的都是官场大佬,轮不到他这个小五品插嘴,看到他们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商酌出这样的传奇结果,简直是神操作,自己肩上的任务非但没减轻,还要为其它司分担一部分工作,江沛觉的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给埋坑里了。   祁越理解户部不想让权利分散,担心有天审计司从户部独立出来,如果处理不好,导致国中财政紊乱,才力争这样的结果,这也是他和老爹担心的问题。   可三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且各自肩上担负的都有职责,两个侍郎还好,户部的侍郎,原本就要掌控一部的全局。   但江沛不同,蒲阳司郎中本就政务繁重,再任员外郎势必分出不少精力,最终无论蒲阳司还是审计司都受影响,这不是朝廷想看到的。 第98章 办法   因审计司各职务的官员主要是和账务打交道的, 按说江沛是最适合的,可从大局上考虑并不适合把他调离蒲阳司。   祁越拧眉思量后, 寻个折中的方案,让江沛暂代审计司员外郎一职, 另再委任两位官员为其副职, 磨练考查一段时日后, 择优提升其中一位替代江沛。   户部的尚书和侍郎听了太子的提议, 当然是赞同的, 有两个侍郎任郎中, 审计司还是在户部的掌控中, 谁担任员外郎影响不大。   当然他们心中最是属意江沛的, 不只因这个提案是由江沛发起的, 且其账务审算能力更是不用说。   最高兴的人当数江沛,这样调整,自己只需暂时一段时日在两个司之间来回转,当下要做的是尽量让两名候补员外郎熟悉职务内容, 早日让自己解放。   两天后的早朝上, 在户部新设审计司的计划被皇上提了出来。   正坐在马车里像往常一般赶往署衙应卯的江沛没能见到百官面上的各种有趣的反应。   新置的审计司一跃成为户部第一大司,其实更准确的来讲应是朝廷直属衙门中最大的司,它以强大的队伍阵容让朝中官员大为诧异。   因祈恪已讲明创立该司的必要性,且又隶属户部, 虽有大臣上书反对,但都被祈恪驳回,最终审计司在朝臣的反应不一中, 正式成立。   担任新司的郎中没引起众人的注意,不过现今还没有资格参加早朝的江沛,反倒让他们好奇起来。能担任蒲阳司郎中,又同时兼任审计司员外郎,之前在大梁从未听过此人,猜想他应是跟着祁家打江山的功臣,忍不住想打听他的来历。   官员的档案在吏部属机密卷宗,当然不会泄露出去,不像刚开始祁家还未建立商朝称帝时,同僚可以通过打听知道些江沛的来历。   江沛虽对一些投在身上打量的目光以及时不时的主动搭讪有些不习惯,但对此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每天只要进了署衙就会看到案头的各种折子卷宗骂的整整齐齐的,等着他去审阅,哪还有精力分神去在乎其它的。   自二月初二登基大典时,蒲阳来京参加会试的书生渐渐的多起来,因朝廷要修建科举考场的贡院,会试延迟到三月二十二日。到三月份时,人流量已达到高潮。   文风蔚然的铭岳书院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自三月三起每日轮流开坛讲学,无论是科举学子还是尚未下场的学童,纷纷慕名而来,一时成为蒲阳城的盛景,传为佳话。   每日下衙临近明华街时,江沛都会下车而行,一是人太多行车速度太过缓慢,另一原因是他特别想看看那些背着书箱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的学子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模样,此情此景他心中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般快?建好了?”江沛下了衙,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拥挤的明华街悠悠的走回家,进了院门,发现三牛正在院中逗弄团团和淘淘。   一问才知道他是来通知自己匠人们已把酒馆建好,再置办些酒楼里必要的物什就可以请人算日子,开门营业了。   “二哥,还快啊,我和大山急的舌头都生疮了,白花花的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真心疼人啊。你看看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会试的考生,早点开业,早些赚银子。”   三牛现在不敢对他翻白眼,可也没因他当官和他生疏起来,大概是江沛在他们面前也没把自己当做官的人吧。   江沛算算日子,才发觉三月上旬眼看快过完,这些日子公务实在是太繁忙,虽然会试的准备工作不需要他参与,但今年是加恩科,几乎只要有举人功名的都会来尝试,人数之多,超乎想象。   户部另外一侍郎刘斐要做副考官还要出算术题,会试科举是位朝廷遴选人才的,当然排在第一位,从三月初他就不怎么管户部,因刘斐是审计司郎中,这样以来江沛要做的事明显的增多。   审计司要对商朝各地的一些大商号的卷宗重新核查备案,存在疑惑的地方还要和朝中其它部门或地方的税务司商议,再加上蒲阳司的各种内务,让他分身乏术。   虽说下面的主事已把繁琐的事情处理好,但还是要进行复审,这都是些烧脑的活计,比做那些杂事更使人疲累。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得亏有你和大山,不然指望着我,一大家子等着喝西北风去!酒馆的匾额我来找人题,开张时你提前备两间上等的包厢,到时我把同僚拉过来几个,替咱们宣扬宣扬名气。”   会试结束,还要等结果,完后还有殿试,这段时日城里人流量还会比较大,酒馆早些开张,可以赚上一波。   如今他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李明睿关系日益融洽,江沛发现他好像认出自己是当年在蒲河边上撅着屁股刷牙的小征夫了,要不然怎么对他突然热络起来,偶尔还会与他谈些洛水镇的事情。   李明睿的字非常好,打定主意好好拍拍马屁让其帮忙为自家的酒馆题匾额,那么年轻已是三品大员,说不定以后有封阁拜相的可能,到时人人都知道江记酒馆上的匾额是他写的,门槛不被人踩破才怪。   “行,明日我就找大师帮咱算算日子,挑个最近的,我让大哥他们搬过去了。”三牛听江沛不光拉同僚过来捧场撑门面,还找人题字,想来找的人本事比匠人师傅大。   突然想起上次李氏刚来府城那天,江沛去过他家一次,之后再也没去过,都是李氏知道二儿子忙,隔个一两天会去他那里坐坐。可没再见过江大牛,是以把他们一家搬到酒馆后院耳房的事情告诉了江沛。   “咱大哥如今咋样,清平你打算如何给工钱?”   江大牛只是耳根软性格绵软些,却并不偷懒耍滑,做事情挺务实的,以前江沛每次回杏花村时,总听说外出做工,碰到也是从山上砍柴回来,或者干其它的杂活,没见歇过的。 第99章 题名   江沛一直忙朝廷公务, 三牛大山恨不得比他还忙,至少江沛每天还按时着家, 上次在三牛家聚一起时,因江大牛一家都在, 不好商量有关他们工钱的事情。   三牛觉得即使是自己的大哥侄子, 也不可能脑袋不清楚的瞎给工钱, 大山那一成的馅饼红利是自己辛苦努力挣的, 当时大伙开这家酒馆费了多少心力, 谁也不能伸手白拿。   再说后院里的两间耳房那也是花钱盖的如今让他们免费住着, 现今在蒲阳城租座小院子可不便宜, 只这一项就为他们省去了不少银子。   后厨不只清平一个厨子, 且都是做学徒时就跟着酒馆的老人, 倘若多给清平工钱,他们面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现在听江沛问他工钱一事,便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他听   “二哥, 咱们开酒馆是做生意的, 不是养着他们一家,工钱我想着就比照这其它人的给,包吃包住,挣的钱净落在他们荷包里, 算下来也不少,年节时发些节礼,你觉得咋样?”   如果想把酒馆做大做强, 将来能让江记的名气传扬到蒲阳外,搞家族氏的管理铁定是不行的。   是人都有欲望,目前江大牛一家可能还对他们的收留存有感恩之心,可将来就不一定了,就工钱一事,非常有必要讲清楚的,亲兄弟明算账,在这一点上江沛觉得三牛做的比自己好。   因而对他的做法没什么意见,颔首赞同,而今江家人都来到了蒲阳城,酒馆是他们生存的保障,假若哪天生意经营不下去了,那老的老小的小,都要跟着受罪,现在就得有忧患意识。   突然想起李仲内弟的香满楼,里面的鱼做的一绝,在一方面蒲阳城能相比的酒家不多。   他们的酒楼即已修成,三层楼高且面积足够大,再加上李明睿亲笔的匾额,和那些档次高的酒楼相比,也相差不远。以后经营不能再主打平民消费,否则太浪费那这的资源,在菜肴特色方面必须有核心竞争力。   这次他们开业,适逢会试,城内行人如潮,是个扬名的好时机,当前的百姓谈论的话题都是有关会试的,文人最喜舞文弄墨,酒馆到时打着科举的噱头,针对那些科考的举人,搞几个优惠活动。   最好把菜名也起的文艺喜庆些,比如高中头名啊、一举中第等等,到店用膳的书生谁不想高中,讨个彩头也要点两个菜啊,那么多人,总会有人中进士的,哪怕只有一个说出去,也要赚些名气。   江沛把自己心中经营策略对三牛全言而出,三牛听的热血澎湃,激动的在他面前来回走动,好好消化刚刚交谈的内容,不时的又补充几句。   “二哥,明儿我和清平他们试做几道新菜,你给起个名儿,你说咱要不要挖几个厨子过来?”三牛满脸崇拜的看着江沛,二哥说他们家酒馆的菜肴格调不够高,提不起价来,心思转到挖人上面。   “到府城里几家口碑好的酒楼里搓上几顿,你们脑子里自然会多不少东西?”   挖厨子?哪家有名气的酒楼背后没和官员牵涉些关系,挖别家的厨子不是断人家的财路吗,况且可能你给的工钱还不一定有别人的多,江沛告诫他好好做自己的生意,别把心思放到不该放的方面。   …………   “阿爹,今日夫子带我们到铭岳书院听学了,书院的夫子们博识,儿子愚钝有些学问没能领悟。”   三牛带着团团走后,江沛正要执笔想几个寓意好的菜名,淘淘走进来从小书篓里拿起书本要温书,同平时一样,和他聊几句学堂里的事。   “不妨事,等你进了铭岳书院自会知晓夫子讲的是什么。”八岁不到的孩子,能听懂那些老学究讲的文章才怪,何况他们当前讲学的主要对象还是应试的举人。   担心他小小年纪因好胜心作祟压力太大,忙把毛笔放在砚台上,伸手把儿子拉到近前,慈爱的摸摸着他的头,最后把手掌放在他肩膀上道   “做学问要循序渐进,不能心急,阿爹阿娘想你功课好,但并不强求你事事比学长师弟出色,要做做力所能及之事。”   看着儿子拧着眉头,微微低首沉默不语,复又快速的眨巴几下眼睛,凝望着江沛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理解他的意思。   心里存着让李明睿帮忙题字的事,江沛便瞅着他稍空闲的时候腆着脸,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李明睿对这个下属甚为满意,瞧见他桌子上已备好笔墨纸砚,没有推辞,稍微沉气酝酿片刻,执笔一挥,“十里香”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出现宣纸上。   看着那力透纸背的字体,江沛情不自禁的赞一声好,可上司对自己的要求太高,连写几张后才满意的颔了颔首,而后拿出私章蘸了印泥,盖在大字的底右下角。   “何时开张,别太招人眼,朝中御史可不是吃闲饭的,小打小闹就成了。”   人红是非多,江沛已在朝中官员心中挂了号,李明睿担心他初涉官场,行事没个分寸,被御史抓住小辫子弹劾一番,即使圣上和太子心中偏护,可当着群臣的面,总得做个样子惩罚一下。   再轻的处罚也是罚俸禄,户部官员最会算账,没了俸禄那不是白辛苦了吗。   “大人放心,这酒馆是家弟名下的,咱户部近日辛苦劳累,下官请同僚吃个饭,难不成还触犯了商朝律法。”如果这样,管的也太宽了,他们自己没下过馆子?   李明睿点点头,自己当然是爱护着下属的,只不过新朝初立,各部官员都雄心勃勃的立志干一番成就,向朝廷表功,那些言官当然也想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的。   紧赶慢赶,江记十里香终于开门营业,只不过为了尽早开业,没赶上江沛休沐。   该交代的他都已嘱咐清楚,朝中大臣为家弟的酒楼告假,还未有此先例,自家酒馆算上这次已开业了三次,三牛和大山早已熟知流程,无须过多担心。   江沛提前把邀请的帖子送给同僚,在他们休沐的午正时刻,一起到十里香,他要请大家吃饭。   开张的第三天,他早早起来准备赶去酒馆整理账目,现今十里香还未在户部备案,可依照新税务律法,有固定铺面的商户是按照营业额的百分之二来收取市税的。   因新城区扩建已让户部大出血,春汛再有一两个月就要过去,蒲河大堤修筑改造方案一经确定下来,国库又将要掏银子出去,并且还是个无底洞。   为保证朝廷的千年大计顺利施行,物资人力得走在前面,这两项重要的准备工作都归属于户部,鉴于事关重大,户部官员决议把七月份的征收的半年税提前到五月份,先征前四个月的,以防户库银两不足。   蒲阳府作为都城与其它府城不同,征税任务直接由蒲阳司负责,征税结束后再下拨一定数额给地方税务司,用来其各项开支。   酒馆是三月中旬开的张,依照户部对地方税务司的要求,下个月十里香的档案可能就要被送过来。   他想趁着闲暇时间把账本好好理理,听三牛的话音,自家生意非常不错,生意走上正规,那账目一定不能乱了。   重新誊录以后让三牛比照着记,以后每月他来理一次账,方便查看经营中存在哪些问题。   途中经过的街道上,加高的临街商铺簇然一新,生意最好的当属书肆,看到有些书生没能抢到主考官的文章著作时,一脸的丧气。   酒馆附近有几家客栈,里面住满了赶考的举子,有些人吃不惯客栈的饭菜,会到外面的食肆里用餐。   为抓住难得的时机,开业后,他们早晨会做些包点馅饼菜粥等一些简单的饭食,供应给那些学子们。   “二叔,您来啦!”早饭是清平负责做的,三牛要去采购一天所需的生鲜蔬菜,顾不上这头。   刚从后厨端着托盘要为食客服务的江清平瞧见江沛后,惊喜的喊了一声。   “你三叔还没回来?”大概是临近科考,那么早的时辰,一楼坐了不少人,聊天的内容都是有关科考的。   四周扫了一圈,不见三牛的人影,出声问道。   “东西太多,一次买不完,三叔又去南肆口了。二叔,今日的瘦肉粥做的很鲜,您要不要尝?”   起得早,在家没什么胃口,清晨漫步一段路,听他这一问,江沛感到腹中有饥饿感,遂笑着应了,不过表示自己去盛粥,不必管他。   走向后厨时,不经意的扫到正在认真给木架上的盆栽洒水的江清乐。   看看盆栽,又瞅瞅他,脑海中突然有个想法,清乐跟着花匠学花木栽培技术也不错。   蒲阳新区那么多府邸等着匠人布置设计,其中特别重要的一方面是花木的移摘,以后都城人口越来越多,买宅建宅的相应会增多,精通这一行不比做厨子差。 第100章 进展   想归想, 还要看清乐自己是否愿意,假如孩子不愿, 也不能强逼啊,何况还有江大牛和清平呢。   “二叔……”   清乐察觉到江沛时, 侧身看到他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手里拿着木瓢慌乱的起身, 脸红耳赤的小声向他打招呼。   江沛见他比女孩子还要腼腆些, 不敢说些玩笑话挪谕他, 装作不经意的问   “清乐, 喜欢侍弄这些花草?”酒楼里每个角落里摆置着盆栽是江沛提议的, 一楼二楼都有, 青翠养眼, 看了让人心情舒畅。   “喜欢,长得可好了。三叔说二叔您家里养的有马,下次他去带些马粪过来做培肥。”   江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以为这是在田里种庄稼呢, 上马粪?这可是酒楼!观他说起花草时精神焕发, 双目神采奕奕,心里有了谱,先帮他打听一下有没有好的花匠师傅,寻到后再告诉他。   嘱咐他提水上楼时小心别跌倒后, 向后厨走去。   后厨连着后院,虽然住着三个男人,堆放着不少杂物, 可并不脏乱。打扫的明净利落,连晾衣服的绳子都栓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江大牛正背着身在水井边,坐在小木凳上刷碗筷,没有注意到他。江沛觉着兄弟俩没啥可聊的,面对面净是尴尬,于是没打招呼,直接到灶房盛碗菜粥喝了后,到前面柜台开始整账。   三牛已在二楼留了个大包间用来招待江沛邀请的同僚,刚至午时,离午正还有半个时辰,酒楼的食客们陆陆续续的到来。   整个十里香无论是厨子还是传菜的小厮开始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   江沛暂停执笔的动作,想听听食客点的都是什么菜,果然如他所料,读书的书生多会点些诸如蟾宫折桂、金榜题名这些寓意会试高中的菜肴。   “仲泽,在署衙里拨弄算盘珠子还没嫌够,倒跑到这里再过把瘾?”   “令弟的酒楼倒别具一格,菜名起的也十分有趣,想必这里面有咱们仲泽贤弟的心思吧。”   …………   临近午正那些收到请帖与江沛相熟的户部同寅先后到来,大家知晓是他三弟酒楼开张,没空着手应邀,附的都有礼。   最先来的两位官员进门看到站在柜台处拨着算盘,边收钱边理账的江沛,笑着调侃他几句。   江沛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引他们到楼上预留的房间,交代店里的伙计,再有朋友到来让引他们上楼。   这些官员大家的品级都一样,说话没那么讲究,聊的很开。   “只咱们这些人还能清闲一天,没看到翰林院、工部那帮人这些天忙的。”   “他们才忙多久,最苦的是咱们,今日大家难得的出来放风,来来,先酌酒一杯。”   …………   客喜主欢,临上车时都叨叨道十里香不错,以后多来光顾。三牛和江沛听了自是喜不自禁。   在城外扩建的新区初见雏形时,时间不觉已至五月,商朝开始进入征税阶段,府衙的官员已通知到商户。   商朝以前,市税是每月一征的,关税更是随时上交,可祈恪想着是新朝初立,再加上之前商税税率过高,严重破坏了国中商业环境,使得中小商贾不再从商,导致商贸市场凋零。   朝廷颁布的修养生息政策中不只针对农户,对商户也有,那就是对由每月一征市税改为一年两征。当然这只是针对一些固定的有铺面的商户,贩夫小摊是不用出税的。   这次的他们要征收的主要是市税,互市区的关税随时进行,且蒲阳司暂时不存在这个税种,盐茶冶矿是特殊形式,有官引已提前收取,无需再管。   因第一次大规模的征税,很多是新添的商户,程序比较繁琐,有些账目还要复审,江沛不敢马虎,亲自下地方到税务司盯岗。   审计司的两位后补员外郎,磨练的差不多,再过些时日他准备上书请辞员外郎一职务,推荐他比较看好的一位接替他。   经过几个月的研习,又有朝廷的命令,户部从上到下对复式记账法都已熟练掌握,新任命的一些主事都有个共同之处,对算术一道特别精通,审核账务简直是手到擒来,办事效率非常高。   从古至今偷税漏税的商人都屡禁不止,朝廷对这一块惩罚力度非常高。户部一旦发现有做假之嫌,一旁的执法部门,负责施以重刑,除了鞭笞还要罚银两数倍,当场严惩的几例威慑了不少人。   之后的进展非常顺利,有时因其它事物耽搁,不能到税务司,第二天再巡视时,也没出什么乱子。   五月底江沛见到晒成黑炭头的温知非时,不厚道的笑起来。但人家丝毫不在意自己面皮的黑白,反而兴冲冲的向江沛炫耀着他们辛苦努力了几个月,终于设计出一个利民千秋的宏伟工程。   虽然接下来是户部出血的时候,但江沛也由衷的感到振奋,他仿佛可以想像出些这项水利工程修筑成功后,蒲河沿途经过的地方是如何的繁荣。   兴奋之余察觉到温知非慷慨激昂“炫耀”过后,面上带些愁绪,好似遇到什么难题。   “知非兄,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不防说来听听,说不定小弟能帮的上忙?”   “唉,我们都水司的人预算过工期,即便以举国之力也无法在明年春汛前完工。”当时圣上是给工部下了命令,在春汛前竣工的。   可为了赶在朝廷规定的工期内完成任务,不考虑工程质量,实在对不起他们几个月辛苦奔波勘察设计的方案,更对不起即将服役的民夫们,即便大堤落成,防洪灌溉成效也会大打折扣。   “哦,既然如此那就如实上书禀告圣上,当初他老人家能提出从蒲河源头来修筑,就是希望不想商朝的子民再受洪灾之苦。受君俸禄,做忠君之事,咱们做臣子的理当为天子分忧。是不是李尚书……”   江沛想着以温知非的为人,如果为这点事应该不至于让他太过烦恼的,很有可能是工部尚书为迎合皇帝,命令下属把工期有意缩短。   温知非没有瞒他,无奈的点点头。他只是工部一郎中,上面还有侍郎和尚书压着,纵使自己再想按照他的想法做,可不能越过长官上奏。   工部的事情固然表面和户部没什么关系,可与其它部门比起来最为紧密,工部的每项工程虽都得下拨银两,可往往有不少会在以后的时间里带来持续的税收,不像其它部门只会伸手问他们要银子。   比如这次修筑的蒲河大堤,水利好了,田赋以后不用犯难了,百姓的日子富足后,子嗣的成活率会相对提高,丁税和户税也跟着起来了,蒲河经济带搞活后,商税更不用说。   他可不想户部出了银子,过几年待要收获时,又赶上洪涝灾害,只付出没有收获,可不是他们户部官员的作风。   江沛敲着脑袋想了想,让温知非把没缩减工期的大堤设计方案拿出来让他瞅瞅,先大致看看预算。与过不久另外一份修改过的做个对比。   温知非清楚他这位好友的性子,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有谱,立马满血复活,咧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拉着他开始讲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   …………   “小心着点抱,别把妹妹摔着了。”   “二伯伯,我也想抱妹妹!”   “你抱不动,摔着她咋办?”江沛站在儿子身后,眼睛一刻不离的看着儿子吃力的抱着胖嘟嘟的女儿,生怕他不小心手滑使女儿掉下来,不时的提醒着。   一旁的团团紧挨着他们兄妹俩,拉着暖暖藕节似的手臂,可怜兮兮的央求着三堂哥。   女儿睁着黑漆漆的杏眼,可能觉得哥哥抱的没有阿爹阿娘舒服,挣扎着扭动小身体,想脱离魔爪,天气炎热,急的满头大汗,摆脱不开,抓狂的抬起小胳膊向淘淘的脸上挠去。   “乖女儿,哥哥的脸可不能挠,来阿爹抱抱啊!”江沛快步走到近前,仗着身高优势从后面把扭的一身汗的女儿抱在怀里轻拍着背,柔着嗓音哄着,要去卧室帮她换身小衣。   换个舒适的怀抱的暖暖,立马咯咯的笑起来,咿咿呀呀的表达着不错的心情。   淘淘看着变脸的妹妹,感到非常郁闷,自己抱的那么难受?自己什么时候能长的和阿爹一般高啊。   抱着白面团子似的女儿,到卧室时背着儿子和侄子的面,忍不住亲了两口,休沐时江沛除了到酒楼理理账,其余时间宅在家里带孩子。   “二牛哥,咱搬新院后淘淘上下学堂咋办?总不能让他独自在这吧。娘还得顾着珍珠呢。”   兰香昨晚听下衙回来的丈夫说,他们的新宅子已修的差不多,八月份时即可搬进去。当时只顾高兴去了,没想太多,刚刚整理儿子的衣服时,想起这个事情。   “让阿九先接送两年,明安街离署衙不远,我走着去也行。”   明安街是新宅子所在的大道,整条大道上都是朝中官员的府邸,离皇城不远,且他家的院子位于靠近皇城的一侧,步行只需一柱香的功夫。   儿子年岁这么小,让其单独住,肯定是不行的,过早离开父母不利于孩子健康性格的培养,容易缺乏安全感,过两年再说这事。 第101章 做客   101   江沛看了工部都水司的大堤修筑图后, 感叹设计之精妙,如此雄伟壮观的工程确实没办法几个月能修建好。   大堤主要采用的是阶梯式的筑堤方式, 像蒲阳和蒲莱两区域海拔较低则需要修建三级防洪堤。   工部的想法是在最低的阶层采用石砖筑,尤其是对溃堤频率比较高的地方设置双层防护, 最上面夯土后, 为防百姓垦荒损毁大堤, 在其上种植林木, 由当地官员监管百姓过度伐木。   水利工程不只是应对洪涝的, 同时也是用来干旱时有水灌溉的, 在支流处设置闸口, 沿着支流经过的关键位置设立水车, 江沛看到图纸上连水车的具体方位都给标记出来, 忍不住笑出声来,都水司把屯田司的活都给抢了。   整个方案看下来,与后世的一些大防洪工程相比也没差到哪里去,甚至可能因古代匠人对工程品质要求比较严格, 建造出来后抗灾能力比现在社会还要高。   江沛闭眼冥想着, 倘若按照温知非他们这个方案来修筑,可真的需举国之力啊,且不说服徭役的征夫,单单筑坝的石块都不得不费一番功夫。   别说几个月能筑好, 两三年能完工就不错了。既然工部设计的是分级防洪那筑堤也可以按照此法。   对上游的海拔较高降雨较少的区域工期可以滞后,先紧着灾害频发良田又多浦北平原修筑,这样短期可以见到效果, 朝廷以后再次投钱也没那么顾虑。   江沛边写着预算边想像着白花花的银子从户库中运走,心疼的只啧啧,折子写好后直接交给了李明睿。   几年前这位上司是亲临蒲河第一线的,对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把难题丢给他,反正朝中大臣就这个重大事项争论一番是在所难免的。   “二牛哥,我穿着是不是太素静了些?”   兰香梳妆打扮好,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犹豫着问正逗哄着女儿的江沛。   有关蒲河大堤修筑方案朝廷经过半个月的论证,结果已经出来,基本和江沛想法差不多,只不过让他吃惊的是祁越竟然调派官兵参与到此中来,要不是他对复式记账法不知晓,江沛真怀疑他也是穿越过来的。   方案确定下来,连续奔忙几个月的工部官员终于可以喘口气,温知非觉得朝廷能采用原方案,江沛肯定出力从中斡旋了,心中莫名有一丝动容。时逢休沐,约其一家人到家中做客。   “不素,妥帖的很,咱又不是去赶婚宴。”江沛扫了眼着装淡雅的兰香,夸赞道,浓妆艳抹穿红戴绿太俗气,与她的文雅气质不搭边。   “淘淘向他夫子请休了吗?”淘淘只有逢年过节才不用去学堂,这次去温家需向夫子告假,江沛上次见温瑜印象挺好的,以后儿子能结交这样的朋友,也是人生中的幸事。   “恩,说过了的,天热多给暖暖带几条汗巾子,再备两套小衣。三牛送来的酸梅汤也带一小坛。”   天热出门都是受罪,不过今年要比去年情况好很多。   五品以上京官,朝廷是发放冰块消暑的,家里孩子小不能太贪凉,都是放在靠近卧室的门口让凉气透进来,江沛有时夜晚直接在正堂打铺盖睡,关着门在家,也没外人瞅见,怎么舒服怎么来。   “阿爹,妹妹老想抓冰吃!”一家四口挤在车厢里,为防路上中暑,车角里放了一小盆冰块。   五六个月的孩子有了自己的意识,江沛斜着身子伸手去扶晚他们一步进来的兰香时,趴在儿子怀里的暖暖,朝着凉气直冒的冰盆处挣扎而去,哼哼唧唧的伸着小手去够。   “她够不着,妹妹比你聪明,你小时候还啃过阿爹的脚丫子呢。”江沛忙把女儿抱过来,坐在靠近车门处,远离冰盆,看到儿子紧张的表情,忆起他这般大小的趣事。   淘淘想反驳一句老爹,动了动嘴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有两个孩子在身旁闹腾,时间过的非常快,觉得没一会马车停下来,阿九在门帘外喊了声温府到了。   温知非祖籍蒲阳府,在此之前担任前朝工部员外郎,自祁恪宣布称帝时,才从长平被调派到蒲阳,回了老家。   只是他非家中长子,分家时搬出祖宅,在另一处院落独自居住,一进的宅子空间有些狭小,这次他也要搬到明安街的,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与江沛的家宅只一墙之隔。   “仲泽,弟妹,快些进屋!早知道天这般热,缓些日子再邀约了。”小厮通报后,温知非步履匆忙的走出院门,笑容可掬的把一家人迎进院里。   “这是阿瑜上元节那次回来念叨的清霖吧。好讨喜的娃娃,伯母抱抱,我家俩小子早就盼着有个妹妹呢。”   温知非的妻子花氏备好茶点后,满脸笑意的站在正厅檐廊下迎接他们。   和众人打过招呼后,注意力被兰香怀里的五官精致玉雪可爱的暖暖所息引,欢喜的伸手要抱过来。   江沛和温知非两人自是要去书房闲聊的,剩下的女人孩子们在大厅里活动。   “阿璃,妹妹不能吃糕点!”花氏忙拦下热情的过火的小儿子。   “那妹妹想吃什么,我去帮她拿!”温璃偎在花氏腿边,握着暖暖乱动的小手,陪着这个朝自己甜笑还露出刚刚长出上切牙的妹妹,稀罕的不得了。   “妹妹吃奶水,去找你两个哥哥耍去,记着别玩冰,妹妹要睡觉了。”花氏怕小儿子在一旁捣乱不听话,让来客见笑。   兰香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家庭宴会,自江沛担任户部郎中后,一些同僚的家眷经常发帖子邀她,前几个月女儿小,无法应约都给礼貌的回了,从五月份起,才渐渐参与一些活动。   她本容颜清丽,识字后读了不少书,又加上婚姻美满家庭幸福,面由心生,整个人的气质在那些官家太太中也属佼佼者,面对端庄大方的花氏时,并不怯场,两人聊的很是投机。   “妹妹明明精神好的很,还一直对着我笑呢,哪里要睡觉了,大哥有了清霖哥哥,就不愿意陪我玩了。”   温璃觉得自己十分委屈,今日客人一来,阿爹阿娘还有哥哥都不稀罕自己了,只有这个可爱的妹妹喜欢他,可阿娘还让自己离开。   “孩子好好的呆在这,做什么赶他走啊,暖暖挺喜欢阿璃的。”   兰香哪能真的让人家的儿子出去,再说两个孩子玩的好好的,忙笑着拦道。   花氏嗔一眼喜笑颜开的儿子,告诫他不要把婶子和妹妹面前调皮。   江沛是第一次来温知非府上,更是头次踏进他的书房,刚走进门口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朝中大臣发放的冰块都是工部制出的,虽然品级不同发放的份额不一样,但工部官员肯定也是有福利的,从厅堂与书房的冰量可看出已超五品官的额度。   古代买书是件奢侈的事,藏书更不用提。他家书房里除了兰香喜爱的地理人文志和画本,剩下的都是淘淘所用的科考书籍。   观温知非书橱里列着一排排薄厚不已的书册,心中感叹温知非不但博学多才,而且还很豪。   共同爱好两人几乎没有,江沛也很疑惑自己哪点入了这个大才子的眼了。   “工部确定何时动工?为不耽误农时九月才能征役,到时还要同兵部的人打好招呼。”   当时朝廷在下发诏书时已考虑到蒲河大堤重筑的事情,只言免除两年田赋和十年户丁税,徭役照旧。   针对这次广征农夫的酬劳,户部考虑下次的商税要等到明年开年才征收,担心国库后续银两不足。   因此提议前一个月役工义务服役,后面几个月再发薪酬。不过避免军心动荡,官兵从始至终发放军饷。   征役时间的奏折户部已上奏朝廷,只等批复。   “既然官家不想误农时,那就以圣上批复的时间为准。”   反正是要长期作战的,这次朝廷调派三万官兵加入进来,蒲安、蒲阳、蒲莱三个区域在年节前完工没任何问题,剩下的海拔偏高的地域再慢慢修筑。   各府城五月份的税收官银已陆陆续续的押进户库,排第一位的当然是商户云集的繁华大府广陵,长平因受到战火的荼毒,税收明显下降,处于中下位置。   蒲阳虽排在第二位,可支出却是最多的,新区扩建的投出的银子还未收回,建造贡院的支出永远不要想回本了。   如今修筑大堤的第一笔银子已准备就绪。不管零星的小项目,只单数眼前的几项,江沛算下来他们蒲阳城截止当前是在花着国库的存银以及其它府城的税钱,处在收支赤字的状态。   其它司的郎中多多少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纷纷上奏某某府城哪些方面有待改善,也需下拨银两支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和陛下的子民,不能把国库的银子都给濮阳府花。 第102章 新区落成   102   江沛对此不置可否, 倘若自己站在那些郎中的位置,心里也会有些想法吧。   一家人在温家直至申时过后, 天气稍凉爽些才驾车归家。   “淘淘,别在车上看书, 等会眼睛要痛的。”江沛见儿子对温知非赠的两本字帖爱不释手, 在马车上翻看着, 提醒他道。   “夫子说儿子的笔力劲道不足, 需再加强练习, 恰巧温伯伯给了两本帖子。”   科举应考时, 书法好坏无形中影响着成绩, 且以后交友应酬也占优势, 是以学堂的夫子对学生的字体多有提点。   “记得要爱惜些, 练的差不多时,要还给温伯伯,你阿璃弟弟还需临摹的。”   温知非的小儿子温璃马上五岁了,该到练字描红的时候, 这两本字帖能被温知非看中保存, 想必是佳品,君子不夺人所爱,借用一下就行了。   淘淘听他说的郑重,又想起那个聪颖活泼的璃弟弟, 遂点点头。   …………   “二牛,怎这个时辰过来了,有啥事让阿九跑一趟腿说一声?”李氏看到二儿子这个点来此而不是去酒楼, 想着应不是来找三牛说事的。   江沛午时吃过饭去新宅看匠人们的进展。目前宅子已建好,正在进入装潢阶段,房里的内在结构,建造时已确定好,只需买些家具以及装饰用的字画瓷器即可。院中的设计布置还需匠人师傅们费些功夫。   兰香不方便出门,他离的近每天去一次,其它时候让阿九在旁盯着。今日碰巧逢上花匠在用搬运盆摘。   因不是春季,一些花草不能移摘,可院中不能没有绿化,只能先紧着好养活的花草种植,江沛有意为清乐物色个好师傅,只苦于没时间。   在近处通过一番仔细的观察了解,发现默默忙碌着的花匠移培手法纯熟,悄悄问身旁的阿九时,对他人品性评价不错,做事踏实,一点都不偷懒。   很多人不愿从事花匠这一行,且不说吃苦受累,仅枯燥的生活就让人受不了。一名合格的花匠要整日与花草打交道,需耐得住寂寞,有持之以恒的决心,还要有过硬的专业技术,没几年磨练,学徒很难出师。   花匠听主家问他是否有意愿收学徒,知晓这一条大街上住的都是朝中官员,不好拒绝,只稍稍犹豫下即答应了。   今日之事凑巧,江沛还没和李氏江大牛他们言明,不好强替清乐做主做主,免得他们以为自己容不下这个侄子呢,于是忙向匠人讲明原因,等把孩子带来再拜师。   “娘,我是来找您说件事的……”这事首先需征得李氏的首肯,让她去和江大牛说叨,奶奶和叔叔说的效果不一样。   接下来江沛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了李氏,李氏沉默半响,觉得是条门路,依二孙子木纳的脾性,除了回老家种田或在酒馆打打杂,也没啥好做的,像大孙子一样学门手艺也是好的。   老二特意费心思为孙子谋条不错的前程,哪能有不同意之理,为避免此事老大心里往岔处想,她好好合计一下怎么说,省得让二小子出力还落不到好。   得到李氏的允诺后,江沛心中轻松下来,他们这一支的江家人都各有去处了。   进入八月份,筹备各种修筑大堤物资的工作已基本接近尾声,因筑堤需大量的石料物资,为节省时间和人力,当时工部的能吏想出了在蒲河未进入枯水期前,通过水运从商朝各地调配。   于此同时为期半年的蒲阳新区终于落成,因整个新区是统一施工,除明安街上的一排排官宅,附近的商街民巷也都已告竣,从皇城大道上远远看去,崭新的府宅商铺青砖乌瓦栉比鳞次。   待百姓进驻后,将是万家灯火明囱上炊烟起的生气勃勃景象。虽工程刚刚竣工,但各个街道上已人来人往,听口音不是蒲阳本地人,想必应是听到风声赶来抢置府宅铺面的外地人。   新区是朝廷从国库中下拨银子而建,收归的钱自然入户库,这预示着蒲阳司以前的投入终与有回报了,缓解了外界给他们带来的精神压力。   当初祈恪划拨名下产业归公所有,如今新区已成,在商业街道预留的几处,作为国有产业经营的商铺可以投入使用了。   江沛闲暇时总会随意逛悠一下,每次都会特别舒畅,为蒲阳城的惊人变化感到欣慰自豪,只可惜为了置办新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存银,没办法再在这里购置门面。   他们家原有的三个商铺收益稳定,夫妻两人都不想再折腾,以后有银子有机会再说吧。   在整理酒楼的账册时,发现酒楼里柴米油盐的开销真不少,下一步计划是想置买因种种原因被耽搁的田地,他家人口简单,有明安街上的两进宅子,以后不用再为住处操心了,等儿子成家立业,他和兰香就搬到明华街那处小院里。   “刘大哥?!”正在新区的明裕商街上调研的江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试探性的从后面喊了一声。   “江老……”刘大强看到江沛后,习惯性的称呼要脱口而出,可马上想到他这个昔日好友如今越来越飞黄腾达。   两人近几个月各自忙碌,很少有见面,关系表面上变得生疏起来,再次见面不好再同以往一样,不顾忌的随便称呼。   “刘大哥,没关系的,还照以前那样称呼小弟,咱弟兄俩讲那些虚晃的一套做甚,你也来看商铺?”江沛怎会不知他的顾忌,笑着表示不在意,真要老爷或江大人的叫,不得别扭死。   “是啊,这几年我和你嫂子的布庄赚了点小钱,看到其它人都想往新区这边挤,也想来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抢到一个合适铺面。只是这价钱传言不一,心里也没个谱。”   这几年刘大强凭着本事,生意做的有模有样,已在城南买了座院子,不过有两个儿子,大宝已长大成人,过两年成亲后,一家人再挤在一处不适宜。   自朝廷有意扩建蒲阳城时,一些眼光长远的商贾都眼巴巴的瞅着,盯着这处潜力巨大的新城,刘大强自然也不例外,想抓住这个机遇好好的干一场,为小儿子再在府城买座院子。   私下里季氏曾让他去找江沛,看看能不能凭着老交情,提前知道些内幕消息,好早做准备。   刘大强了解江沛的为人,况且自己也不想给他添麻烦,作为泥腿子混出头不容易,别因这件小事毁了他前程,因此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媳妇的提议。   “传言不可信,朝廷都还没确定下来,其它人怎会知道。”江沛正为此事进行调查,虽然户部的长官已划定价格范围,但还需要根据市场需求,进行适当的调整,若百姓争相抢购,会有所上提。   身旁都是行人,江沛也不好多说,只悄声告诉了他大概的公售日期,让他提前看好几处铺面,好有个选择性。   到时直接到户部设置的临时办事处所交银子即可,刘大强满脸感激的不知说啥好,有了他的话,终于回去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刘大哥,等我们搬到新宅暖房时,你和嫂子带着大宝二宝都过来,大家许久没在一处热闹热闹了。淘淘功课忙,也不顾得找他两个哥哥玩。”   说心里话,相比着参加那些同僚们的聚会,江沛更喜欢与以前交往的简单纯朴的朋友相处。   他准备这次搬新府时,只叫上家里的亲人和以前交往过的几个朋友来聚聚,应个乔迁之喜的景。   “行啊,啥时候搬过去你提前派个人到布庄言一声,家里的东西用不用帮忙搬过去?”讲沛的态度自然柔和,与原来没什差别,刘大强也慢慢的放松下来,关心的问他搬家的情况。   “大件的家具不用费力搬,等挪到明安街,明华街的那处赁给书院的读书人,他们看中后拿着铺盖直接可以住了。”房屋条件好,租钱也会贵一些,新宅子的家具大部分都是新购置的。   江沛有公务在身,不好与他多做闲叙,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因着江沛朝中官员的身份,大牛和三牛不用再参加这次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徭役。   两人内心里都不由唏嘘,没想到他们江家还有免役的一天。大山没他们这么好运,只能花钱顶役,因此次工期长,顶役的钱比前朝要还略高一些。   在朝廷允准户部规定的新区各种房宅商铺的价格后,一天的时间不到,商铺和民巷被抢购一空,明安街上的官宅都是确定好了的,官员只需付银子搬家即可。   各种重要的事情都赶在一起,江沛在忙碌的缝隙里抽空把家给搬了,户部其它官员都在熬夜审核筑堤物资的消耗情况,以便及时补充,他也只好让阿九回去通知帮他暖房的众人不用等他了。 第103章 母子三   原本酉正下衙的江沛回到家戌时已过, 第一天住新宅子有些不习惯,因要搬家暖房, 淘淘告了一天假,阿九依然来到署衙接他, 没想到要晚归, 还要他来回折腾。   九月的天已有了秋的凉意, 江沛斜靠在车厢里指腹揉着酸胀的眉头, 困倦的不行, 看了一天的账册, 疲顿的连对今日乔迁之喜的期待都淡去许多。   “老爷, 咱们到了。”房门处有栏槛, 直接赶过去颠的慌, 江沛眼皮直打架,在车中干搓了几下脸清醒一点才下车。   算不上高大的宅门上方挂着题有“江宅”的匾额,在马车角灯闪烁的灯光下影影绰绰。   “起风了,要变天了……阿九你冷不冷, 明儿记得加件衣裳。”下了车秋风裹挟着灰尘与凉意迎面打来, 江沛情不自禁紧了紧官服,回转身发觉阿九穿的比自己还单薄,提醒了一句。   两进的宅院比之前的大很多,珍珠还有一月左右要生产, 李氏需得跟前照顾,三间正室他们夫妻用其中两间,淘淘暂时住另一间。   李氏搬进来, 再让儿子住东厢房。暖暖还小,西厢房的其中两间让他改为书房和一个小客厅。   家里现今已有五个仆人,之前雇的两人主仆双方都有意,签了长期的契约。江沛了解阿九的家庭情况后,想帮扶一把,让他母亲赵氏也跟过来做事,母子两人住在前院。   因兰香每次参加圈子里的活动,身旁没年轻的丫鬟使唤不行,前不久在牙行买了个小丫头,名唤喜儿。   比起其它官员,江沛家里的仆人算是很少的了,但他想着人暂时够用,需要时再慢慢添加。   “老爷回来了,老太太和三爷还在呢。”帮他们打开院门的是住在倒座房的赵氏,离门房最近。   “其它人都走了?”来的人不少,明安街离城南巷距离不近,现在家里房子多,想着天晚他们要留宿的。   “恩,大老爷他们明一早赶着做事,三奶奶身子不方便,没跟着一起走。”江沛与她说着话,脚步不停的走进前院,灶房和饭厅都在这里,累了一天还饿着肚子想先用些饭,再回后院。   “二牛啊,还没吃饭吧,给你留的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洗洗再吃。”李氏听到动静后,忙从客房里出来,要给儿子张罗打水。   “娘,您小心着点,让赵婶帮我打,这晚怎不去歇息,三牛呢?”院里灯光昏暗,担心她磕着绊着,连忙拦着她。   “哄团团睡呢,娃子们一见面还不疯玩,天凉了,里面咋不知道穿件夹衣。”李氏陪着江沛一起到饭厅,在他弯腰洗手时,帮着赵氏把留的饭菜端到饭桌上。   “娘,怎么了,是不是有啥事?”江沛饿的很,洗手擦脸后,开始大快朵颐,吃的正欢时察觉到李氏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停顿下来疑惑的问道。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你如今出息了,要是你爹还在,不知道他有多欢喜,在村里那些人面前走路腰杆都硬些。”   今日也是她第一次来老二的新宅子里,看到诺大的院子,十分吃惊,来暖房的客人们一口一个老太太叫她,言行中透出羡慕与尊敬,让她仿佛做梦一般。   看着眼前的二儿子,谁曾想有这般大的造化,当上官老爷,住这么大的宅子,听城里百姓传言儿子住的这条街上都是当官的,白天黑夜都有带刀的衙役巡逻值守呢。   想着下世的老伴,有些心酸,没享到儿子们的福,就那么去了。   “爹不在了,那您就替他把那份福给享了,以后啥也不用干,晒晒太阳逗逗孙儿。”江沛不是原主,听她提起江父,没怎么感到伤心。   “我好手好脚的歇着难受,听你大哥说乐儿跟着那师傅还不错,他自己也畅快。”今日是儿子的乔迁之喜,李氏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忙岔开话题,三个儿子都不喜老伴,以后还是少提为好。   清乐跟着花匠已十天有余,因年岁还小,每日里回酒楼住,今日跟着来了的,他的事是江沛费的心思,自然得让他知晓情况。   “只要清乐爱一行就好。”别因自己的缘故,迫于无奈才去学这方面的手艺,不然耽误几年,一事无成。   “二哥!还有啥想吃的不,要不我再给你炒俩菜?还真别说,名气好的酒楼菜色就是不一样,看来生意好总是有缘由的。”三牛好不容易哄好吵着要继续玩的儿子,看到前院的马车猜到他二哥回来了。   “这多菜哪会不够吃?团团睡了?”江沛看着桌子上摆着荤素都有的三菜一汤,摆摆手。如今征夫们正在筑堤,让他忆起曾经劳役时的艰苦日子,相比以前现今的生活已经够好了。   “你去哪家酒楼学本事了?”听他刚刚的感慨,随口又问了一句。   “我怕他闹淘淘,没让哥俩睡一起,随着我们在东厢房呢。前几天我们去新开的五味斋去了,幸好离咱们家远,不然添了一个对手。”   随着蒲阳城的人口快速的增长,做吃食的也都跟着多了起来,三牛听取上次江沛的建议,与酒楼几个厨子隔不久就去生意好的酒楼、食肆尝鲜借鉴经验,回来再自己琢磨。   几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厨子,尤其是三牛,对佐料这一块异常的敏觉,自创的调料配比现已是江记十里香的机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有好些食客用过餐后主动跑到柜台询问能不能买些回去。   经过几人在一起琢磨,总能自创几个新式菜样,避免食客们口味疲劳,花心的跑到其它酒楼去了。   “二哥,珍珠说等她生产后,打算和二嫂一起开个胭脂水粉铺,就在新城明裕街。我不是刚在那买个铺子吗,就用那个铺子得了,用自家的安稳些。”   得到江沛提前透出的消息,三牛也在新区买了间铺面,原打算租出去的。   有李氏这个婆婆在,兰香时不时的抱着暖暖去问安。妯娌俩无意中说起新区的事情,说到兴头上时,俩人决定合伙开间铺子,其它方面她们不懂,只能做有关胭脂水粉首饰头面的小买卖。   金银首饰投入成本太高,她们家底薄,不舍得拿出这多钱投进去,最终才确定了胭脂水粉。   除了其它民巷里的普通百姓,只明安街上还有很多官家女眷,到时根据消费人群层次不同,在商铺里多卖几种不同档次的,这样以来大家都买的起,生意也好做。   “做买卖?胭脂水粉?想法挺不错的!以后她们挣的钱算作做各自的私房钱。”   不过铺子的租钱肯定得照市面上给的,那是三牛和珍珠单独出银子买的,不能因是亲戚又合伙做生意,租钱就不要了。   与他们的酒楼不同,当初是江家共同出钱买的,这事得给兰香通个气,别到时因租钱的事情起了龃龉。   “我看成,到时暖暖和快要出来的小的,由我来看着。”李氏也来蒲阳几个月了,陈旧传统的思想不严重,没跟其它婆婆一样,得知儿媳抛头露面做买卖出声反对,反倒是给予最大的支持。   “娘,到时铺子里是要雇人的。”当前是作为经商世家的祁家主宰天下,商人的社会地位不像以前低下,但朝廷官员的媳妇,经常跑出去在商铺里做生意必定是不妥的,每月去查查账倒无所谓。   “是啊,娘,哪能让二嫂亲自出面,她俩闲来无事,也只是想倒腾个小营生,家里也不指望着她们能挣钱养家。”   三牛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小十年的人,当然知道做买卖的辛苦,也不赞成媳妇为挣那么点钱劳累奔波,必须得找人打理的。生意做不下去,大不了再租出去呗。   李氏想说那总得把铺子的租钱挣回来,要不然做什么买卖,可看两个儿子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住了嘴,唉,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可着闹腾去吧,管不了了。   …………   新宅子里,江沛特意留出紧挨正房的一间耳房作为洗澡室,让工匠们根据他所描述的改造了一番,排水出口、皂角、衣物放置台都有,非常方便。   “哎呀,真舒坦,香儿,喜不喜欢这里?”洗个热水澡出来的江沛,推门越过屏风隔出的客厅,直接毫无形象的仰躺在新做的大床上,筋骨酥软的不想动弹,房内的陈设更让他想闭眼一夜无梦到天明。   “头发还滴着水就睡,我自是欢喜这里的,不过以后得辛苦二牛哥了。”兰香把未来得及归置的衣物放好,嗔了一眼刚洗过头还未晾干的丈夫,拿起两块干棉布巾走到床沿坐下,温柔细心的帮他擦起来。   “听三牛说你和弟妹准备开家胭粉铺子?那租钱咱得给她,别太累了,多雇几个人,暖暖还小呢,交给旁人长歪了咋办,还是咱自己带在身边放心。”   现在天凉,床上被他泅湿一片,睡觉不舒服,江沛干脆坐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棉巾自己揉起来,想起三牛刚在前院说起的事,于是和她聊起这件事。 第104章 慰问   兰香知道三牛定要和他说的, 同珍珠一起开店铺的事情也是临时起意,说到蒲阳城里的生意人争相抢置新城商铺时, 才想到这一码事。   恰巧上次参加丈夫同僚孙女的抓周礼,女眷聚在一起闲聊起这一方面,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穿衣打扮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丈夫的脸面时, 她开始注意这一块, 对胭脂水粉慢慢的有了了解。   当珍珠兴奋的提议两人一起做小生意时, 她脑海中瞬间闪现这个念头, 现在听江沛问起这事, 便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他听。   当然对铺面租钱的事, 她早想到这一茬了, 若论眼下商铺的租赁行情, 说不定江沛还不如她,因家里三个铺面的租钱一直都是她在收管着,自是清楚不过。   “我省的,到时分红利时租钱算作铺里的开销就是。”   “这段时日家里又要辛苦你, 看样子只能忙到年节去了。”去年大涝, 今年筑堤时,天公作美雨天少,能加快工期进程,但工程量太大, 再怎么赶,也得腊月底去了。   但愿老天能继续保佑,风调雨顺, 秋冬少些雨雪,不然征夫们太艰苦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咱俩不都是顾念着这个家。对了,隔壁的温大人一家怎没见搬进来,原想着暖房叫他们一起的。”   两家人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因朝中事务繁多,这条街上的住户比其它街道上的人家晚些时候才搬过来,没想到温家还要迟些,至今没见动静,兰香不由疑惑的问道。   “最近工部的人要去河边监工,知非兄恐怕到大堤竣工后才能回来了。”工部的一位侍郎外加都水司和屯田司的全部官员目前都在蒲河大堤的第一线监察工程,哪还有时间回来搬新宅。   他们家是一进的院子,虽然狭小些,可暂时住的下,不用那么着急。   …………   新区扩建投进去的银子收回来后,大大缓解了国库的压力,随着时间的飞逝,天越来越冷,寒冬腊月被征上来的百姓还在河堤上服役,这种现象在以前其它新朝初立时,从未有过。   担心人心躁动,朝廷为安民心,派钦差大臣带着大量的物资前去慰问,因筑堤战线比较长,派了两波人马。   和物资扯上关系,自然少不了他们户部,李明睿和江沛被分派到蒲阳境内做随从官员。   “带这么多肉脯做什么,多带些衣物就行了。”这次下去的人多,帐篷肯定紧张,不可能让大家每人一顶帐篷的,都呆在一起哪有偷吃零嘴的空间,江沛见兰香为他准备半袋干粮,好笑的说。   “那这几副防风寒的药给你装进去,家里的事别操心,我会看顾好俩孩子的,铺子那边当前也不用太操心。”兰香不知道丈夫这一去多久,明晓他最放不下两个孩子。   “我和三牛说好了,让他帮着准备些年货,各家各户的节礼你看着送吧。”   具体进展情况他还不知晓,据说工部的人上书朝廷想一鼓作气,趁着河床干涸让役工们咬咬牙,再辛苦一段时日,争取把蒲河中下游的堤坝给修好,免得明年还要二次征工,因而才有此次的行程。   “那暖暖的抓周礼岂不是要错过?”兰香看着坐在丈夫怀里正吃着辅食的女儿,想着再过半个月要行抓周礼了,顺嘴提了一句。   “唉,那也没办法啊,要不也像上次陪淘淘过生一样,今晚提前给过了?乖女儿,想要什么,阿爹给你拿去!”   江沛想到这事了,可圣意不可违啊,把最后一勺鱼汤鸡蛋羹喂给女儿,用干净的手绢擦擦嘴巴,抱起来亲了亲。   “阿爹~”   “想要阿爹是吧,那爹爹尽早赶回来陪咱们的暖暖。”听到女儿糯糯的喊着自己,心软软的,还好女儿不像儿子最后才会学会喊阿爹。   “竟想一出是一出,棉袍我多给你带两件,河边潮湿,你勤换着些。另两个包裹是我收拣的你穿旧的衣物,阿九现今的身形穿不着,你带去给那些役工吧,多少能防个寒。”   兰香把行李收拾好后,从江沛手中接过女儿,催他赶紧去洗涑。   “香儿,你真是个又俊又贤惠的好媳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江沛感动于她的善良,伸展胳膊把她们娘俩一起抱进怀里,吻着她的唇角叹道。   “孩子还在呢,别乱动!还不快去,张婶早把水给你烧好了。”兰香没想到他当着孩子的面丝毫不避讳,连忙抱着女儿挣脱出去,羞赧的催促他。   “那等暖暖睡了,咱们再……”生过两个孩子后,难得见她再露出这般娇羞的小女儿态,近几年把她养的容颜气质越发出众,江沛越来越觉的当初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阿娘~阿爹~”兰香面若飞霞的娇嗔他一眼,抱着暖暖挪一旁,不再理他,暖暖笑的咧着小嘴伸着胳膊指着江沛欢快的叫着。   …………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城出发,携着圣意带着物资向蒲河筑堤第一线奔去。   离目的地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已经展现出了热火朝天的喧嚣场面,这里是一些匠人打磨石块和存放青砖等材料的后方阵地,到处都是支起的帐篷和搭建的草棚,可能是工匠们的临时住所。   因带的物资要留下一部分,户部的人需稍作停留,其它人继续随着钦差大人一起赶往前面的河堤。   江沛骑在马上心潮激湃,后方即如此,那前线又是怎样的情景。   “圣上的这项功绩将永载青史!”身旁的李明睿如江沛一样,被眼前的情状震撼住,情不自禁的大声感叹一句。   “大人,大堤一旦筑成,沿河地域将成为宝地,东临海又连通平陵运河,水路通则财路通,咱大商何愁不兴啊!”   江沛渐渐看清祁家的布局,蒲河大堤筑成后,接下来可能要轮到纵贯长平与广陵大运河的清淤工程,当时户部其它司的官员奏请时,朝庭的隐隐透出此意。   只是不知何时实施罢了,毕竟劳民伤财的大工程不能经常搞。   “说的好!前阵子吏部尚书直言蒲阳士子们的院、乡、会试都在贡院举行,负担太重,奏请圣上院试另选考场。朝中大臣建议在蒲阳辖区内择一大县设为郡,不过结果尚未有定论,看此情形,恐怕圣上他老人家怕早已有了主意……”   李明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下属,江沛听后恍然大悟,洛安县距蒲河只两个时辰的路程,且陆路畅达,此地作为郡城再合适不过,一旦确立辖区面积应有所扩大,定然带动周边的发展。   他老家所在的杏花村与洛安县在同一径线上,郡城以后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发展,反正不管如何肯定有所受益。   百姓都不是傻子,朝廷如此的大动作,必然都明白家里的土地不再像以往那么遭灾,何况近两年田赋不用上交,这里的农户不能与蒲阳城周边相比。   都城城郊的百姓有多种选择,土地卖了等有钱再买,村镇上的百姓则是把土地看做立身之本,传给子孙后代的活命家产。一般人不会选择卖田的。   想在这里置办田产要比在蒲阳城郊还要废功夫些,并且朝廷明令禁止不能大肆兼并土地的。   不过随即想到家里老宅子后面有一大片空地,种着林木,暂时还是无主之产,朝廷的动作应该不会那般快,二月份他老爹的周年祭,是需要回去的祭奠的,到时趁此机会把地皮买下来,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处。   心思在脑中转了几转,感激的对着上司拱拱手,他没有上朝的资格,很多朝中大事无法知晓,涉及自身利益时,有时无法早做准备。   物资与负责人核对后,他们便驱马往前赶。   两人都曾经历过筑堤的场景,与十年前的相比,眼前的可谓盛大异常。   现场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因是整个商朝内征的能工巧匠,又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许多能人纷纷出谋划策,甚至还有当地的妇孺老人自愿在此帮忙。   大概是钦差大臣刚宣过皇帝的圣旨,役工们情绪高涨,边做着手头上的事边眉飞色舞的议论着圣上仁慈。   江沛对蒲河有着特殊的感情,这是他穿越而来的地方,相当于他的重生之地,自然希望它能造福百姓。   看着工程的进展,第二防洪阶梯眼看着要竣工,再砌两阶就可以夯土了,堤上的林木只能等明年开春时再种植。   带来的腊肉,当天晚上就被伙房里的厨子割了一部分下杂粮面条吃。   “钦差大人可说了,今晚的面可以随便吃,俺这是第三碗,最后一碗锅巴饭,贼香了!”   “都吃完了吗?锅里还有没有?俺这才吃两碗……”   “快去盛,又新煮了一锅!”   …………   江沛陪着李明睿在人群中巡视,听着那些役工们吃饭时聊天的内容,心里滋味难明,突然也想换身粗衣,端着饭碗粗放的蹲在饭场中,与大伙一起荤素不忌的侃大山。 第105章 告竣   咧咧寒风丝毫挡不住他们的谈论的激情, 江沛抬头向走在自己前方半步的李明睿望去,发觉他也是嘴角翘起, 面露微笑。   “仲泽,十年前你也像他们一样在这里筑堤吧, 俗语说莫欺少年穷, 谁也没想到曾经的穷小子如今已是朝中官员。”   “算起来我和大人真是有缘, 十年前在此偶然相遇, 十年后咱们又一起巡防。”这次江沛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两人十年前曾坐在一条板凳上洗过脚。   “是啊, 那时我刚从广陵游学返回长平途经洛水镇。”李明睿背着手视线透过过为了取暖燃起的火光明灭的柴禾堆, 眯着眼睛陷入回忆当中。   江沛很想问他是不是和当今郡马爷李云阳是兄弟, 可还是忍住了好奇心。他也是在册封大典上才知晓李云阳竟然是祁越的女婿, 现今的郡马爷, 未来的驸马爷。   因驸马不能任实职,现在帮忙打理祁家名下的产业了,有时江沛审核国库入账的账目时,看到账本上的大额支出上有他的签字。   接下来的日子上至钦差大人下至随队士兵, 一起跟着河堤上的役工们同吃苦共患难, 官员们每天沿着大堤为那些民夫们送上精神的慰藉,往往在堤坝的重要位置处会碰到工部的人。   “仲泽,看来今年咱兄弟俩要呆在一起过年了。”温知非坐在青石阶上,笑的异常灿烂的对着坐在身旁的江沛说。   百姓们经常和这些官员在一起, 发觉他们没有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样子,十分的幽默亲民,相处时渐渐的少了些距离感, 两人坐在工地上,也没引起哄乱,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   “听伙房的人说,早几天前他们都开始在包饺子,蒸肉包子了。大过年的,怎么也得好好吃顿年夜饭,在这里和大伙一起过年挺畅快的。”   工地上再怎么爱干净注意卫生,也是浑身上下都是灰,索性大家都不管了,江沛穿着一身灰色棉袍,背靠在石塄上,晒着冬日的暖阳,看着繁忙的人群,嘴角噙着笑,有种悠悠然的惬意。   往年都是与家人一起过节,这是头一次在筑地上同那么多一起过大年,别有一番趣味。   “啧啧,这次你们户部怎不抠门了?每次办个事都是算了又审,审了又算的。哦,可搬新宅了?”   原本端坐的温知非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斜身胳膊肘支在石台上,缓解一下身上的疲劳。   “在新府已住多日了,可惜知非兄没能来贺小弟的乔迁之喜。”   “待为兄迁过去时,定邀仲泽贤弟过府宴饮。快起来,别偷懒了,让钦差大人看到你我晒着太阳在这里闲谈,回去在圣上面前参一本可就不妙了。”   皇上这次委派的钦差大臣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的贤臣,前朝时因惹怒粱废帝被贬,如今被朝廷重新启用。   温知非比江沛清楚朝中一些宦官的情况,怕被他误以为两人耍滑偷懒,抓小辫子。闲扯了半柱香的时间后,推推江沛让他赶紧起来办公事。   “哈哈,等哪天咱们都致士了,过着品茗晒太阳的日子也不错。”   江沛起身拍拍袍子上沾的灰尘,脑海中突然蹦哒出他们养老的生活画面,不由笑出声来。   温知非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清奇的组合,品茗晒太阳?难道不该是品茗下棋抑或是踏雪寻梅?   即使工期再赶,到大年三十的下午,负责筑堤的官员向钦差大人禀告后,下令所有的役工停工歇息半天,允准临近村子里的村民回去探望家人。   天色将黑时,蒲河两岸已燃起一簇簇篝火,很多征夫自发的帮伙夫们烧火劈柴,还有的燃放起了后勤兵在附近的镇上采买的爆竹。   “大亮哥,江大人真的和你是一个村的?”   “是啊,说出来你们不信,小时候我俩还经常一起在洛河里捉鱼呢,可人家都成官老爷了,咱还是个匠工。”   方大亮眼睛一直望着不远处被热情的群众包围起来的江沛,神情复杂,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   这次他也被征为役工,因常年在蒲阳跟着师傅建宅子,现在手艺非常不错,被分派到砌砖阶的活计上,虽然劳累些,但工钱是普通役工的两倍,几个月算下来酬劳也有不少。   在江沛第一次来河堤巡视时他就注意到了,心里万分懊悔当初人家要随自己一起来府城,因一时的小心思提前悄悄离开,否则说不定也沾着点光,比现在有造化些。   “大亮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再说你如今也不差。那边喊吃饺子了,咱们快些去吧,不然又得等下一锅。”一起在蒲阳城共事的工友拍着他的肩膀劝解他。   “走吧!”方大亮感激的朝他一笑,是自己魔怔了,是啊,现在也不错,凭着日益精进的手艺,每年能挣几十两银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情势大好,以后上门的生意越来越多,日子也越来越有盼头。   …………   “饺子味道咋样?大亮哥!你也被分到这里来了!”官员代表着朝廷的意思,为体现出他们爱民如子,在大家吃年夜饭时,江沛他们还需奔走在役工们当中露个脸。   饿着肚子的江沛跟着上司们穿梭在人群中,脸都笑僵了,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同村的方大亮。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所站的位置越来越高,对当初的一些小事情他早已忘了,或者说根本没必要去在意。   大过年的突然在这里碰到同乡,心里很是高兴的,惊喜的出声道。   “是啊,在蒲阳城跟着师傅学了点东西,被安排到这儿,去年过年时,三爷还在念叨着等你啥时候回村,把江家的祠堂重新休整呢。”   方大亮虽说能挣俩钱,但也买不起府城的一座小院子,老婆孩子依旧在杏花村呆着,他年节农忙时要回老家。   去年分田回去时,村里人都已知道江沛在给官家做事,成为了官老爷,以前与江姓人家不走动的又重新上门送上拜年节礼,他去看望江氏一族年龄最大最有话语权的江三叔时,听他自豪的说如今他们江氏抬起头来了,理应告慰祖先,把祠堂修整一番。   江沛没想到还有这茬,没听三牛和自己提过的,大概是当时他脑子里一直想着酒馆何时开业的事吧。   “等我爹周年祭就回去。”从穿来至今,江沛一直在蒲阳城,没什么宗族意识,再说他又不是原主,修不修的对他来说无所谓,但在江姓人眼中可是件大事,等清明节回去连带着买宅子的事一起办了。   看着已离上司有段距离,江沛不能和他再多说,鼓励他好好干,砖瓦匠也是很有奔头的。他如果会这门手艺,说不定在古代还能混个包工头,搞个房地产。   “大家闪开点,放烟花啦!”   “祈愿咱们商朝国运昌隆,盛世千秋!”   “吾皇万岁!”   “大商万岁!”   随着绚烂的烟花划亮夜空,河堤上人群中的热烈气氛达到沸点,大堤上视野开阔,沿着蒲河的县镇上方的天空也升起一簇簇焰火,好似于此地的相和。   征夫们情绪高昂,纷纷下跪磕头,高呼皇帝万岁。   江沛见此情形也不由心灵震撼,民心的力量是无穷大的,统治者心系子民,人心反过来自然向着他们。   …………   轰轰烈烈的徭役直到元月上旬才结束,因春耕马上要开始,怕耽误农时,剩下的植树造林任务交给了沿线各县衙负责。   至此这项宏伟壮观的工程中下游段宣告竣工,工部和户部的官员还要负责收尾工作,江沛他们要统计核算剩下的原材料和下拨银两所剩几何,而温知非所在的工部还要进行二次核验工程。   因上游雪水融化,水流渐渐漫过枯竭的河床,江沛站在大堤上望着绵延而去的大河,周边闻春风而出新绿的麦田,心潮起伏。   将来这里极有可能将成为商朝的第三大经济区,如果这样的话,整个商业重心则会向北转移,打破以前的格局。   大坝今年即可见成果,那上游的修筑进展就会顺利的多,不过这次徭役确实是“劳民伤财”,还得恢复一段时日再说。   “爹爹的小心肝不认得阿爹了。是不是阿爹没陪你过抓周礼,故意不理阿爹的。”   “阿爹,您的胡子扎着妹妹了!妹妹抓的是算盘!”   江沛马不停蹄的返回蒲阳,把账目和写的折子交给上司后,没得到圣上与太子的召见的旨意,提前下衙回家了。   儿子女儿都在,看着自己才出去个把月,女儿瞧见他都不敢喊爹了,顾不得洗涑换洗衣物,忙把她抱进怀里在脸颊上亲了两口。没想到惹得儿子的不满。   “儿子,要不要阿爹也来抱抱你?”淘淘抬头看到老爹嘴周青色的胡茬连忙摇摇头。 第106章 祠堂   江沛看到儿子一副嫌弃的表情, 滋着牙笑着弯下腰故意逗他,淘淘连忙跑到兰香身后。   “臭小子, 现在就知道嫌弃你阿爹了,长大后还得了!”   “阿爹~阿爹~”   “哎, 还是咱们暖暖乖, 以后阿爹最疼你!”江沛伸手再次要去抱, 终于记起自己来, 挥舞着小短胳膊, 脆声喊他的女儿, 结果被媳妇躲了过去。惹得站在一旁的喜儿抿嘴偷笑起来。   “还不快去洗洗, 把脏衣裳换下来!”兰香见丈夫风尘仆仆, 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肤色又黑了一个号, 值得欣慰得一点是这次回来没像往常瘦了一圈。   江沛讪讪的放下手,不就因为了赶路,几天没剃胡子吗,哪有她说的那么脏, 像他这样的年岁的男人都开始蓄须了呢。   …………   “回去买宅地?”洗涑出来, 夫妻两人彼此询问了各自的情况,随后江沛便把回去为江父做周年祭,以及买老家后面那一片林地的事情告诉了兰香。   “是啊,等淘淘暖暖不用咱操心, 我致士后咱们可以时不时的回去一趟,养养鸡种种菜,倒也自在。”现在朝廷有关设洛安县为郡城的批文还没有下来, 为防隔墙有耳,还是不打算告诉她。   不过这也确实是他心里的一部分想法,洛水镇离蒲阳城不算太远,只四五天的车程,即使最终不改县为郡,买了也不吃亏,在上面建个大院子,到时一年中回老家小住一段时间,享受一下田园生活。   若是事情成了,洛河是蒲河的支流,可以通水路到蒲河,那时发展想来也不差,最重要的是离郡城和蒲河都不远,随着外地谋生之人多起来,一些在城内租不起房子的,会把目光投向周边的村镇。   将来可以在自家宅地上建些小院子,租给外来户,也算是一个进项。有了女儿后得提早为她攒些嫁妆,纵使以后他们不在了,至少能在物质上保证她衣食无忧。   “那此事三牛他们……”兄弟三人的院子是连在一起的,如若他家要购置,肯定得让其它两家知晓,这样以来三家有可能平分。   “自是得告知的,他们愿意买,谁院子后面算谁的。”只是暂且不能透露实情,三牛可以保证不乱说,江大牛他却是信不过的,不过人都有个跟风行为,两人必定是随着自己的。   至于买过之后咋办,他不建议三人拢在一起,各自建小院就是了,否则以后因钱的事可能要产生矛盾。那处地片大,即便分出去两份,连带着他家原有的院子,修三小套院落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江沛随着户部尚书以及两位侍郎到含章殿呈报此次的筑堤所耗物资,户库存银情况,完事后觉得祁越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了,心里有了谱,向上级告假成功率大。   “暖暖,咱们去找你宁宁弟弟玩好不好。”江沛向李明睿陈情回老家祭奠父亲后,顺利的请了半个月假,酒楼离不开人,只能又是大山留守看顾。   反正如今酒楼的生意步入正规,还有江沛这个幕后大东家,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珍珠第三胎仍旧生的是个儿子,生下来特别安静好带不闹腾,因而大名江清宁,小名也懒得取了直接唤宁宁。   这次回去孩童占了一半,不便于一直急着奔波赶车,晚上是要投宿客栈的。此时江沛像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张着长臂紧跟在姗姗学步的女儿身后。   眼看着快要跌倒连忙把她搂进怀中,重新帮她换条吸汗水的棉布巾,抻好薄袄子,抱起她朝客栈的饭厅走去。   “来三婶抱抱,唉,原想着这胎生个与暖暖般乖巧的丫头呢,谁知又是个小子。”   别人家欠小子,结果轮到江家江沛这一辈,生的都是男娃子,暖暖现在成功晋升为江家的团宠,随看见了都想抱一抱,疼一疼。   “阿娘,您啥时候也给我生个妹妹嘛,弟弟老是睡瞌睡,都不陪我玩。”团团撅着小嘴望着睡在三牛怀里双眼紧阖小嘴微张的弟弟,觉得没有妹妹好玩。   “团团,暖暖也是妹妹呀,来咱们陪她一起学走路好不好。”   刚江沛怕女儿捣乱影响大家用饭,把她带到客栈后院的空地玩,等其它人吃的差不多,又让小二帮他重炒了两个菜独自吃起来。   一月底已是春风送暖,万景争春的时候,沿途田野里的农夫们都在忙碌着,锄草、垦荒种瓜种豆,一派生机繁忙的情景。   江沛觉的即使春景再美,也不及农人们怀着希冀在农田里忙碌时的场面。   当两辆马车同时出现在杏花村的村道上时,自然引起了附近村民的注意。江沛直接掀开闷帘跳下马车,热络得同大伙打招呼,询问他们的近况。   “大家不要拘礼,以前喊我啥,现在还照旧,今年的庄稼长的咋样?”   “好,好啊,万岁爷派人修了河堤,大伙都鼓足着劲干呢,十里八乡的谁不说咱官家好,早晚三炷香供着呢。”   “可不是嘛,去年一年不交田租,分的田又多,粮食便宜卖不上价,娃他娘正准备开了春抓两头猪崽,打一窝鸡苗养呢。”   “七郎,这次回来呆几天啊,回来一趟不容易,多待些时候。”   …………   马车缓慢的走在前面,江沛被格外热情的村民围着,聊着家乡近一年来的大变化,听的他也是激动不已,只盼着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经过洛水镇时,他们已买好做吃食的食材,谢绝了村民殷勤的邀约。房屋长时间不住,家具被褥都晾晒,在众人的帮忙下没费多大功夫都被挪到外面的太阳底下。   村人陆陆续续走完后,江沛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遭受种种灾难的小院。十年之间这里经历干旱洪涝,如今几乎成了一片空地,院里的水井也早已废弃掉。倒塌的土坯经过一年前那场洪水,只剩下高出地面的地基。   曾经的树林也被一棵棵新树苗替代,大概是去年村里才刚种植的吧。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尺寸,心里有个数。   “二哥,三叔过来了!”江沛绕着整个宅基地后方转了一圈,正打算回去时,恰巧与来喊他的三牛迎个正着。   兄弟俩都明白,这个旁支三叔是来找他们商量重建祠堂的事情的,与他这一支近的江姓长辈命都比较短,全都不在了。   江姓宗族自江沛当上官后,便开始商量这个事情,甭管离的远近怎么说也是一宗的族人,大家也跟着沾着些光,以后谋个营生也容易些。   江沛对此无可厚非,古人嘛,就讲究个宗族,据他了解江姓族人比着其它姓氏的人数算少的,都属于比较老实本分的那种。   听李氏讲江父卧床生病时他们也没少帮忙,心里并未什么反感,不过让三叔不时的敲打警告还是有必要的。   “三叔!”   “七郎出息了,你爹在下面也是高兴的。唉,只是没那么个福气,早早的走了。”七郎是江沛在他这一辈男丁中的序齿,虽说江沛让众人喊他名字,但大家多少都有顾忌,想到这个折中的称呼。   “恩,我们兄弟也没想到他走这么早,三叔您得保重身子啊,咱们今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以后您也能享享福……”   …………   江三叔把大伙提前商量好的有关建祠堂的事项告诉了江沛,征求他的意见。   江沛说自己只告半月假,在家里最多呆个四五天,能尽快进行最好。   修祠堂自有其它人出力,他趁着空闲找村长说了买宅子的事情,村长没做多想,只当人家已是官老爷,那么大点的宅基地肯定不够建院子的,立即应承了他,但还需到镇上里正那里再过道手续,不过对于他只是一个过场。   尽管他们回来没有惊动官府,没过两天还是有不少县里的乡绅,知道江沛回了杏花村,纷纷送上礼品贴子过来,邀请他参加宴会。   他哪有这么多时间应约,大部分都以假期短没空暇,委婉的谢绝了。可身在官场太过清高会混不下去的,江沛拣两个洛水镇的帖子赴了约,顺便去找里正把买宅子的事情给办。   里正的想法与村长的相差无几,作为白丁出身的泥腿子翻身成为朝廷官员,怎么着也得建个高门大院,方显出身份来。   甚至还隐晦的表示重新给他批一处面积更大的价格更低廉的土地,江沛连忙表示眼下的够使用了,这不是在变相受贿吗。   拿到地契时,这次回来的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以后的具体情况还不知晓,建小院子估摸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祭拜完江氏列祖列宗,去姚家庄老丈人家呆了半天,一家人便又匆匆忙忙返回蒲阳城。   江沛本打算让兰香带着孩子在姚家多住几天的,可正赶上农忙,回城时还要麻烦忙豆腐生意的哥哥送她,且儿子和丈夫两人在家,热了冷了的,她也放心不下。 第107章 春游   几乎倾整个商朝的人力物力, 蒲河大堤终于在两年后修筑完成,商高祖祈恪在位的两年间因这一项伟大的工程被永载史册, 为世人所歌颂。   商高祖禅位于皇太子祁越后,被尊为太上皇, 祁越登基为帝, 改年号明祁。   “香儿, 东西都收拾妥帖了吧, 油布别忘了带, 前阵刚下过雨, 草地约莫还有些潮。”   三月三, 早春的料峭消却, 只感受仲春的暖意, 正值赏春看景的最佳时节。恰逢江沛休沐,与几家人约在一起出城春游。   “都带着呢,吃食珍珠说不用咱管,有三牛来准备。”   “阿爹, 我想下来找璃哥哥玩, 他扎的风筝可好看了。”三岁多的暖暖搂着江沛的脖子,甜甜的说。   “好,阿爹陪你一起去,你哥哥清霖也在温伯伯家呢。”江沛没放下女儿, 依然抱着自己的小棉袄舍不得丢手,出门向隔壁温知非府院走去,兰香跟在他们身后, 脸上布满温柔的笑意看着父女俩。   两年来虽然他们这一条街上的人也常有来往,但温江两家人的关系走的最近近,孩子们一有闲暇时间都会在一处玩耍。   “温伯伯!花伯母!”刚走出院门时,碰巧温知非夫妇也出来了,门前停着辆马车,看样子与他们一样已经收拾安妥。正等着上车出发。   “哎,真乖,伯母今儿给暖暖做了桃花糕,别提有多香了。你几个哥哥还在后面呢,他们太淘,咱不和他们耍。”花氏笑若梨花般的从江沛手中接过颇为黏她的暖暖,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疼哄着。   “仲泽,要不咱俩坐一辆马车,让她们姐妹连带着孩子坐一处。”   蒲阳新区与蒲河大堤两项重大工程都是由他们工部牵头完成的,如今的工部官员个个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在同僚面前走路都脚上似带着风。   近两年温知非一年十二个月中,有十个月是在蒲河边监工,要说最有成就感的,言他也不为过。   看着妻子抱着好友的女儿不愿丢手的模样,温知非颇为贴心的向好友建议道。   “这有何不可,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清霖呢,让他随我坐一处吧。不然车子太挤。”十岁的男孩已是半大小子了,小小车厢哪能坐的下五六个人。   “行,加上阿瑜咱们四个一起,那俩孩子必定又在为功课争论。”温知非想起那个画面,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把孩子们喊上车后,两辆马车先后向城门口驶去,与三牛他们汇合。   天气晴好,春意盎然,城中比平时安静不少,可马车上了城门大道时,才发现要比以往拥堵很多,毂击肩摩,人流车辆络绎不绝,都是赶着出行赏景的游人,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   好不容易行至约好碰面的位置时,江沛拉开帘子仔细的寻找三牛和江大牛的马车。扫视一圈,密密麻麻的快让他看花了眼,心中提醒自己一定得找到啊,不然还搞什么春游野炊啊,媳妇孩子等着饿肚子呢。   最后终于看见被挤在旮旯角里的两辆马车,三牛有些焦躁的四处张望,江沛猜想他定是在找寻自己,不由自主拍拍额头,怎么没想到出了城门口再汇合呢。   “三牛,这里!”这时候也不管形象不形象了,掀开前门帘,蹲坐在阿九身旁,挥舞着手,向他们大声喊。   马车此时若拐弯朝三牛那去,不但自己出城困难,大概还会招来前后左右游人的咒骂。   “江郎中,嗓门够大,中气挺足!”   江沛被前方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惊了一下,要不是抓住阿九的胳膊,他已经跌下马车了。   张口要回话时,发觉被撩开的车帘已经合上,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么大岁数了,还依然傲娇着。   “阿沛在喊前方走散的家弟,无意吵到了李老爷您,还望海涵!”   周围到处都是行人,担心暴露李云阳驸马的身份,引起哄乱,江沛没尊呼他驸马爷,大家都是三十岁的人了,称少爷不合适,当喊出老爷时心中竟有股淡淡的惆怅,唉,再过十年他们都是要做爷爷的人了。   原本没指望这个面瘫男驸马爷回应他的,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前不打眼的云纹车帘再次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隐隐露出两三年未见的半张面孔,语气波澜不惊的回道   “江郎中误会了,我本意是咱大商应多几位像大人一样头脑灵活,且体魄健康的能吏为万岁爷分忧。”   头脑灵活,四肢发达?怎听都有点不对劲,想去问他,可对方又故态重萌,挥下车帘,不再搭理他,没了声响。   在发生这个小插曲中,三牛也注意到江沛了,嗓门嚷的比他还大,江沛来不及分神多想,用手指着城门口,对他表示出城汇合。然后重新钻进车厢里。   “仲泽,刚刚碰上的是哪位大人?听说话的口气不像官场中人。”只一帘之隔,车厢里的温知非刚刚听到这位好友被对方堵的有些吃瘪,好奇的出声问道。   “是嫡长公主的驸马爷,说来话长,小弟能有今天,可以说全赖有他。”   虽然这位驸马爷面瘫毒舌,可从内心来讲,穿越到这里最感谢的人当中,他应居首位的,好似每次自己人生中的转折点都是他带给的。   “有所耳闻,听传闻好似与你的顶头上司李大人的渊源颇深,不知真假。”江沛闻此,呆愣了下,以前他也有此怀疑,不过告诫自己此事同他没关系后,自此便不在琢磨此事。   随着前方车队终于出城,讲陪他们在城门口不远处等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等到三牛。   随着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采买的食材也多,没个板车不行。因而除了三牛自家的马车,酒楼里也有一辆专用的,这次江大牛一家乘坐的就是此车。   到了春游的目的地四色山,众人开始了这次难得的春游。   “阿爹,您不是说等咱们出城游玩时,要让我骑马吗?”在阿九牵着马要去拴时,淘淘跑到正展开油布要铺的江沛跟前,兴奋的说。   “小子,这你还记着,行,咱俩先把油布铺好,让你娘和弟弟妹妹们坐上面。阿爹再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第108章 再遇   淘淘得到允诺后, 欢欣的眼眸瞬间一亮,连平时学堂夫子教的读书人该有的稳重仪表也忘了, 手舞足蹈的开始帮老爹铺油布。   看到儿子开心的模样,江沛心里舒了一口气, 感叹道还是孩子模样看着阳光, 太稳重就失去了童真, 这两年察觉到淘淘越来越有读书人的举止神态了, 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过年送节礼时, 夫子和他交流过淘淘的情况, 提议可以送进铭岳书院读书了。又告诉江沛他的三年孝期已过, 同年透露, 朝廷有意起复他, 这样以来就不能再继续办学堂教书,让江沛提前做准备。   江沛也有此意,只不过现在的铭岳书院因两年前夫子开坛讲学,相继吸引了几位颇有名气的大儒兼职授课, 此后学子们想要进入读书更加困难, 要求的条件跟是苛刻,得经过面考。   这些日子他正为此事发愁呢,大儒们都有一种不为权贵折腰的文人骨气,更何况自己也不是权贵。到时只能看自家儿子能不能入夫子的眼吧。   “香儿!这里人多, 仔细看着点暖暖,我带清霖去溜溜马。”虽然官府因来此地春游的人多,派了巡逻的衙役, 但几年前团团被抱之事在江家人心中落下阴影,生怕孩子再次不见。   江沛望着正乖巧的蹲在温璃身旁看他摆弄风筝的女儿,出声提醒兰香。   “恩,一直操心瞅着呢。你们仔细着点,这里人多,别冲撞着人家,早些回来,快正午了。”   兰香怕孩子们坐在油布上凉,冰的拉肚子,拿着马车上的绒毯铺放到上面,听丈夫要带着儿子一起去骑马,扫了四围来来往往赏景的游人,叮嘱道。   “放心吧,不在这里骑,但附近人少的地方转转就回来。”   他又不是不知道轻重,自然不会在人群中瞎闯,与大伙打过招呼后,便牵着马儿和淘淘一起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长高了,不用阿爹再抱上去了吧,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爬上去,坐稳了没,驾!”   牵着缰绳,安抚着马儿不要乱动的江沛,让儿子自己试着踩着马蹬上马,而后也越上马背环着紧张的腰板挺直的儿子,踢下马腹,开始迎风奔跑起来。   “阿爹,我也要学骑马!”   “行,等你再长高些,阿爹就教你!”   …………   “清霖,你先在这看着马儿,前面亭子里有阿爹的熟人,要去打声招呼,别乱跑啊。”   四色山海拔很低,山下游人多,江沛是顺着山道向行人稀少的半山腰驱马的,没想到竟在供人歇息的凉亭处再次碰到了李云阳,很不凑巧的是对方也发现了自己,手中把玩着茶盏,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江沛不好调转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只得向这位皇亲国戚上前请安问候。于是交代好儿子,整整仪容,向明显正等着自己前去的李云阳走去。   “下官拜见驸马爷!”凉亭里大概是被小厮给清场了,只有他一人在悠闲自在的品茗赏景,江沛拱手行礼,因驸马没有实权,朝廷命官无需行跪拜之礼。   “坐吧。”李云阳指指旁边的石凳让他坐下,对要走进来上前伺候的仆人摆摆手,竟然亲自为江沛倒了盏茶水。   习惯了对方的冷漠耍拽,突然受到这样热情的对待,江沛扶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凭着自认为敏锐的第六感,觉得李云阳有事情要和他说。   “新记账之法用着尚可,不知仲泽对交子如何看待?”抛出问题后,李云阳重新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起来,好似一点都不着急江沛回复似的。   提起复式记账法,虽然是自己盗用前世的,但江沛还是忍不住自豪起来,从祁越下达推广的旨意后,经过两年的时间,商朝的商贾们都已接受此种方法,审计司查起账来效率比起头要高许多。   因被他所说的交子感兴趣起来,江沛没有计较李云阳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字的,交子即称之银票,梁朝之前被作为流通货币使用过一段时间,可最后因信用问题被废弃掉。   商朝立朝的三年里,风调雨顺,施政者勤勉贤明,百姓的小日子渐渐向好,重收田赋的提案已被户部的长官们奏请皇上,一旦允准后,田赋又将成为税收的第一大来源。   这样地上以来地方税务司向户部上交税银时,不但运送麻烦,还要刨除途中各种火耗。   江沛翻阅以往的卷簿时,发现一些地方官员往往在收田赋的过程中过多加入火耗,以此作为贪派的由头,导致农户的负担大大加重,前朝朝廷干预的效果也不怎么样。   如果朝廷重新印制银票,做好防伪措施,有强大的国库做后盾,那益处肯定是多于弊端的。看来李云阳是想让他们户部重提这件事。   “驸马爷,不瞒您说,下官内心是偏于交子再次流通于百姓之中的,不过您也知道它当初为何被废弃……”   向朝廷上书此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极有可能会被群臣攻讦,最后立了功还好说,若历史再重新上演,那他们这一任的户部官员会被骂成臭狗屎的。   “我想仲泽是忘了咱万岁爷之前的家世了吧,皇家那么多私产划归国库,你们户部怕什么,难道只会摸算盘数银子?听说最近工部可是风光的很啊。”   江沛从不吃激将法那一套,不过被他说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行,不能太鲁莽,还需从长计议。   新皇刚继位不久,应该会些政策要颁布,在此期间他先备好说服上官的充足理由写篇策论,等过了两位侍郎和尚书那一关再说。   “驸马爷,那是人家该得的功劳,我们心悦诚服。下官回去后,会把您的提议好好思量一番的。时辰已不早,不耽误您用膳了。”长公主应该也在附近,江沛看到有丫鬟前来,与小厮正说些什么,估计是来请他回去用饭的。   李云阳颔颔首,态度尚算温和,毕竟事关重大,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的,临走时还让他把未动过的食盒里的点心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江沛落落大方的笑着收下,道谢后抬头看看太阳,发觉出来的太久了,怕家人担心,匆匆忙忙的离开,扬鞭催马回到山下。   “怎现在才回来,大伙都在等着你呢!”兰香起身接过丈夫手中的食盒,嗔怪他一句,虽说在兄弟三人中不是最长的,江大牛和三牛却都以他为首,他不在,众人也不好动筷。   “碰到以前相熟的人了,食盒里有点心,分给孩子们吃吧。”长公主家的点心必定都是精品,说不准还有皇宫里御赐的呢。   “都饿了吧,快些吃,吃完咱们去放风筝!”江沛走到众人面前,歉意的笑笑,让大家等着怪不好意思的。   “二哥,刚刚温大人过来寻你,说等会让过他边。”温知非看着他们一大家子,不想因自己的加入让他们拘束,扰了游春的兴致,又恰巧碰到都水司的同僚,因而所在位置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   “哦?”应该是有都熟悉的人吧,不过再怎么着也得先陪孩子们玩一会再说,李云阳提出的问题就够他消化的了,别再遇到什么事。   “清平的婚事订下来没有?”虽说清平只是酒楼的一个厨子,可他有个做官的亲二叔,亲事倒是好说的很。   不过难免有些人家不是看重他本人,而是起了其它的小心思,李氏怕影响儿子的仕途,坚决不同意他攀高枝,娶什么官家富贾小姐。   给媒人说好只找门当户对的普通人家姑娘,这挑了一年多,不知道是否选好了没。   “咱娘给订下的,正等着交换庚贴呢,还没来得及给二弟你说。”江大牛看着面色微红,神情有些不自在的儿子,笑呵呵的替他答道。   为了儿子的亲事,他用手头的积蓄加上江沛和三牛帮衬的,上个月刚在城南巷买了座小宅院。   虽然现在没有媳妇,但守着两个儿子也知足了,大儿子的任务完成,还要为小儿子奔,目前在酒楼干的活计多,工钱也多。   不过看苗头小儿子比大儿子还要挣钱些,前不久为主家移活了一株稀罕的兰花,赏了足足十两银子呢。   江沛点点头,笑呵呵的看着被议论的有些羞囧的清平。   “阿爹,您带回来东西好好吃呀,比花伯母做的还好吃呢!”   “闺女耶,这话可不能让你伯母听到,咱们要口吐莲花,不能口吐癞□□,伯母辛苦为你做桃花糕,若听到咱暖暖说这话,还不得难过死啊。”   江沛用指腹帮女儿揩掉沾在嘴角的糕点碎屑,柔声的教育着她。   “好恶心呀,暖暖才不要吐癞□□呢,我最喜欢花伯母做的桃花糕了。”   一旁的人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捂着嘴唇的可人模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看着女儿白皙的小脸被春阳晒的粉嫩嫩的,漆黑明亮的杏眼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中越发耀眼,此时握着点心的小手放在小嘴上,说着让人忍俊不禁的童言,江沛一腔爱女之心无处安放,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起身做举高高的游戏。   “二伯伯,宁宁也想举高高!” 第109章 夫子   江沛看着胖乎乎的小侄子江清宁晃晃悠悠的跑到他腿边, 仰着大脑袋眼巴巴的望着他,笑呵呵的弯下腰, 准备要去放下女儿,抱他起来。   “三叔, 宁宁弟弟也要举高高, 您快过来呀!”暖暖发现弟弟要和自己抢阿爹, 两条胳膊紧紧的环着江沛的脖子, 趴在他肩头, 朝正与人谈笑的三牛焦急的喊道。   刚喊完, 江清宁立马灵敏的回转身, 欢喜的瞅着站起身要往这边来的老爹。   “暖暖, 要不换作三叔抱你, 阿爹抱弟弟好不好?”三牛装作要从江沛怀中把她接过来的架势,想逗逗她,也不管腿边伸着小短胳膊求抱抱的,快要哭出来的小儿子。   “弟弟都哭了, 三叔, 您还不赶紧哄哄他。”江沛对女儿如此黏着自己,不愿放手的表现非常满意,小棉袄是自己的谁都不给抱。   三牛低头看到咧着嘴已掉出金豆子的儿子,连忙抱起来陪他玩起游戏。   …………   “清霖, 别让弟弟妹妹拿线绳子,稍微离远一些,团团带着他们在哥哥身后。”   吃过午饭, 小憩一会儿,吃食都是其它人准备的,自己总不能一点事情不做,于是江沛把棉巾打湿擦擦脸,赶走困意让自己清醒些,陪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到远处开阔之地放起风筝。   跑了半盏茶的时间开始气虚喘喘,看着风筝已飞上天空,便把线交给儿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歇歇喘口气。感慨着三十岁就是和二十来岁不一样,体力差了一大一截。   手不由自主的放到已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再摸摸腰腹上不知何时长起来的一圈赘肉,脑海中想起再过几年自己挺着啤酒肚,大腹便便的模样,简直不忍直视。   以前他还为自己肩宽蜂腰的身材引以为傲呢,这几年整日埋首伏案,把身材都给毁了,他发现户部的官员好像身材都不咋滴,让他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自我感觉良好。   江沛决定以后每日抽出一个时辰锻炼身体,找回以前的自己,人家温知非虽然皮肤黑点糙点,但身材好啊。   “暖暖妹妹,看我的风筝飞的是最高的,看到了吗,那黑色的雄鹰就是我的!”   “仲泽贤弟,到处找你,原来在这偷闲啊。”   平复好气息的江沛叮嘱儿子照顾弟弟妹妹们,正准备去找温知非呢,谁知正巧碰到他和朋友散步到这里。   “呵呵,被孩子们磨得没办法,陪他们耍一会。”   虽说他与工部都水司的人不在同一个署衙办公,但上次去蒲河大堤慰问征夫时,江沛都是见过的,看到陪他一起散步之人是个生面孔,不知是哪个部的,礼节性的向对方微笑致意,等着温知非的介绍。   “我来引荐一下,仲泽,这是铭岳书院的夫子闵夫子,与为兄是世交。衍之兄这位是小弟的好友江仲泽,户部蒲阳司郎中。”   当听到铭岳书院时,江沛立刻会意过来,温知非的长子温瑜与淘淘的年岁相差不大,也要马上转入书院读书的,虽说自己没有向他讲自己正为此事烦恼,不过他可能也能猜得到。   压下心中的感动,面上露出春风般的微笑,拿出平时应对文人的态度来交际。翰林院、国子监里最不缺的就是博才之人,偶尔要向蒲阳司申请银两,与那些人打过交道。   如此应对一个书院的夫子还是很轻松的,态度要不卑不亢,但言语中还要抬着人家点。   “小弟曾路过铭岳书院,有幸碰到夫子开坛讲学,听后受益匪浅,没想到今日得见夫子,幸会幸会!”   “哪里,仲泽贤弟太过谦虚了……”   这般年轻担任蒲阳司的郎中,怎可小看,以温知非的脾性,交好之人一般都不是两脚书橱不通世故之人。   那么大的铭岳书院想维持日常开支,只学生的束脩是不够的,除了旁人捐赠的外,还是需朝廷下拨银两的。   作为书院的一份子,必然得为其着想,定是不能得罪手握钱权的户部官员,闵衍之也如江沛一般十分客气的应对。   接下来大家在一起畅谈的十分愉悦,温知非知道江沛在诗词歌赋这一块是短板,尽量不往这方面扯,他没告诉这个世交好友,正与他侃侃而谈的是连学堂都没踏过的白丁出身。   此时主要谈论的是朝廷日益重视的算术问题,这两年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算术占的比重逐渐增大,书院主要的目的是培养科举人才,当然得顺应趋势。对于这方面的问题,江沛可畏是应对自如。   对方提出的疑惑耐心的一一答复,让这位学识渊博的夫子大为折服,可惜他不知道是如果话题稍微往别处偏一些,江沛就会漏了老底。   不知不觉谈论的话题岔到聊家中孩子上去,江沛暗自好笑道,混过官场的点子真是多,放着温知非为他创造的大好机会,当然得抓住。于是便把自家儿子的读书情况讲述一番。   闵衍之也是心如明镜,不过他并不是书院的山长,不能全权做主,但在选拔学生时可以说得上话。他承诺江沛只要淘淘功课与同龄人没有太大悬殊,入学没有什么问题。最后约好一月之后去书院考试。   …………   “知非兄,今日之事小弟记在心中了,不如今晚到我家小酌,家中还有两条买的鲈鱼没吃,在养着呢,小弟从三牛那里偷得清蒸的手艺,今日亲自为兄长下厨!”   有了闵衍之的话,他家淘淘的功课向来不差,这样以来入学难题基本已经搞定,不用再为此事操心,这都是靠着温知非的人脉,心中十分的感激于他。   “行啊,那为兄这次有口福了,家里还有坛一直舍不得喝的桃花酿,我给带过来,咱们兄弟俩好好畅饮一番。”   温知非经常外出公干,思想豁达,对江沛下厨一事不以为意,没有什么君子当远庖厨之类的劝谏。   “阿爹,是不是我又要换学堂读书了?”   返回时,依然是他们四人坐同一车厢,淘淘听两人谈论的好像与自己的事有关,出声发问。   “对,你张夫子就要被万岁爷任命为官员了,只能再教授你半月功课,还是他建议你到其它学堂的,阿爹这次为你找个更好的书院,或许能和你阿瑜哥哥一起,不过新夫子还像张夫子一样,要考校你功课。”   儿子现已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江沛没有瞒他,把实情告诉了他。   “阿瑜,咱们能在一起呢读书呢!”淘淘听到自己这次能和小伙伴一起入学,欢喜之情冲淡的再次的离别之绪。   “恩,咱俩去的是铭岳书院,听我祖父讲夫子们学问很是渊博,功课教授的特别好。” 第110章 新法   温知非出身书香门第, 对族中子弟的学识修养看的特别重, 长子温瑜会隔三差五的去祖父那里被他考校功课。   因而对蒲阳城一些的书院了解的比淘淘多。能与朝夕相处两三年的小伙伴一起去书院读书他也是非常高兴的, 温瑜把自己知晓的有关铭岳书院的情况告诉了好友。   “铭岳书院?!张夫子还带我们去听书院夫子们讲过学, 里面的学长们很多,学识都很好。”淘淘一听竟是去梦想中的书院, 渐渐长开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江沛见儿子不像第一次转学堂那么排斥, 反而喜不自禁,遂放心下来, 他这个时期若是耍小性子,自己可有些吃不消,古人成熟早,儿子快要到中二少年时期了, 叛逆中的孩子没道理可讲的。   一时车厢中气氛融洽,大人孩子彼此都有自己的话题聊,这种欢乐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后。   …………   在江沛正用心查阅卷宗,斟酌润饰着下笔写重印交子的策论时,李明睿告诉他一件即将要发生的重大事情。   祁越找户部尚书和两个侍郎商议修改税收新法。除了准备重新征收田赋外,在商税上也有很大变化,即是采用两年前江沛上奏的阶梯式税收方式,不过不是针对个人税收, 而是整个商户或商号所得税。   让他们户部根据前两年商贾的基本营收情况, 确定一个合理的数额梯度,尽量不要让商户不满情绪激化。   李明睿把圣上的旨意传达后,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下属, 当时自己是不看好那个提议的,本来商税征收起来就比田赋繁琐很多,且逃税现象屡禁不止,若再颁布这项政策,结果可想而知。   没想到当今万岁爷心中却一直在惦记着这件事情,刚继位就大刀阔斧的施行新政。   只怕这个提案一经提出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朝中哪位大臣的背后不沾点关系,就连这位下属不也是弟弟酒楼背后的东家吗。   江沛也在想这个问题,站在户部官员的角度考虑,大家当然会同意,况且这个提议最初始于他,不过最后施行的方案,肯定是经过朝廷的审议改动过的,让其更适合于商朝。   方案有利国库税收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同时也有利于中小商户,可若是经由朝中大臣商榷赞同,估计有些艰难,即使同意说不定也会被更改的面目全非,失去了实行下去的意义。   既然祁越让户部草拟方案,看来是有实行下来的决心,江沛和祁家人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清楚他们是不做则已,一旦开始必定是经过绸缪好的,有着必胜的把握。   无论在哪个朝代,财富与拥有财富的人数都是倒金字塔与金字塔的现状,如今商朝的大商号不多,倘若新政从民间推行,走农村包围城市的政策,成功的几率会比较大。   至于确定数额梯度,这个好办,自从户部有了审计司,卷宗归类这一方面做的尤其的到位,数据都是现成的,难不倒他们。   江沛把刚刚所想,悄声告诉了上司,而后犹豫了一下,还没暂时没同他说有关银票的事情,只待税收改革成功后再提也不迟。   李明睿听后顿觉眼前一亮,朝中有不少老古董,当时祁家军队攻破长平后,为迅速的维稳朝局,没有追责太多官员,任命的官员虽都是经过甄选过的,忠心耿耿一心为国。   但其中不伐有很多思想保守之人,接受不了新政变革,假如皇帝强制颁布,从下往上施行,最终他们这些人也扭转不了大势。若辞官威胁,正好可以为后面培养的新人腾位置。   两人又仔细商议了一会,李明睿让江沛草拟一份税收额度折子给他,他则把这件事汇报给上司。   当初提议的梯度税收并不是低于这个营业最低额的商户不用再上交商税,而是要比先有的税率要低的,为了能成功走从下往上施行的政策,这个数饿得好好酌量一番。   接下来江沛除了自己决定的每天一个时辰的锻炼外,几乎不是在书房就是在署衙和那些卷册上繁冗的数额打交道。   修修改改的辛劳了半旬,终于完成了上司交付的任务,誊录后呈给了李明睿。   “咱娘今日来说等淘淘去书院读书时,她准备搬到明华街的院子陪着他。”   因再过半个月淘淘要去书院读书,他们明华街的那处宅院已经不打算再赁出去了,用来给儿子住。   “珍珠没说啥吧?宁宁还小,她还要操心着你们的铺子,三牛还要打理酒楼的生意。”   江沛觉得有个亲人陪着儿子挺好的,淘淘从小到大一直跟着他们住,这突然让他一个人住个院子,即使准备让阿九跟过去,刚开始心里也多少也有些不适应的。   可李氏一直在三牛家,李氏突然一走,担心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娘和珍珠商量好了的,宁宁现在能跑能跳的,不用咋管,再说铺子不是还有我在一旁帮衬着吗。”   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兰香当然是站在自家的利益去考虑的,说心里一点也不委屈,那根本不可能,自己又不是圣人。   现今儿子都十岁了,婆婆才想起来他们二房,虽说她如今在老三哪里,可逢年过节、每年的供养哪样自己家没多给。   “生气了?我当然是想娘去陪着淘淘的,这不是随口一问嘛?为夫错了,要不让喜儿把咱家的搓衣板拿来,我跪下向夫人请罪。”   江沛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兰香很少向他摆脸色的,听着她的语气不对劲,抬起身搂着她的肩膀,把人给掰过来搂在怀里,连忙道歉做小伏低。   “去,别挨着我!”兰香被他的样子逗的差点破功,白了他一眼,挣扎着从他怀里离开。   “香儿,你用的什么香?自家铺子里卖的?回头我在署衙里帮你们宣扬宣扬,媳妇用了保管香喷喷的。”   见她还是不理自己,坏笑着从她脖颈处开始往下嗅着身上的清香,不时的做着点评。   “你……”一碰就软的兰香接下来只能任他施为,回应着丈夫给予的一切。   …………   江沛为防此事两家没说明白,第二天下衙后,去了三牛家,找李氏探问一下情况。   “二哥!娘在屋里呢。”大山平时也和三牛一样,整日待在酒楼,春枝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有些孤,偶尔会来三牛家串门聊天。   小儿子如今也两岁满地跑了,不用再像前两年那么辛苦忙碌。   “毛毛,来二舅舅抱抱!今日听娘的话没有,明儿去舅舅家找你暖暖姐姐玩,她给咱毛毛留着好吃的好玩的呢。”江沛弯腰抱起跟在春枝身旁的小外甥。   搬家后,两家离的有些远,走动次数没有之前多,不过淘淘还是最喜欢这个小姑姑的。   “阿娘,我要找小姐姐!”   “好,阿娘带你去。二哥,要不晚上就在这吃吧,让灶房再加些菜。”江春枝打心眼里感激着二哥与三哥,要不是他们指不定自己如何了呢。   今儿看到二哥过来,打心眼里高兴,她与两个嫂子的关系处的好,在这里没感到生分,做主留他吃晚饭。   “不了,我和你嫂子说好了,让她留着饭。娘~”   李氏瞅见二儿子时,便猜到他来是为了自己要去照料三孙子的事情,此事她早就计划好了的,已经和老三家的说妥。   眼下都不用她咋操心,最小的孙子能满地跑了,三儿子和儿媳觉得自己岁数大了,什么事也不让她做。   如今三孙子要去书院读书,看来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前阵子同街坊们拉家常时,聊起谁家的小子被带坏了,年纪轻轻偷拿家里银子去逛窑子。   这事虽被大伙当做谈资拿来说,但却让李氏心里警惕起来。早听老二家的说淘淘去书院后要单独住一个院子,年轻人不懂这些,三孙子年岁小没大人看着,万一被人怂恿去那种地方,好好的苗子就毁了。   念头一起,觉得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照看三孙子重要,因而把自己的决定说给老三夫妻两人。   江沛听了李氏的提醒后,怔了片刻,自己只想着让儿子进个好书院,为他提供好的物质条件,竟没想到些茬,是啊,书院里文人汇聚,可吟风弄月的往往都是读书人,回去得好好提点着淘淘。   户部的税收方案拟好了几天也不见什么动静,正当江沛感到疑惑时候,朝堂上炸了锅。   就税收新法的争论僵持不下,皇帝早有意料到如此结果,没有立时做决策,只是让群臣不拘一格,纷纷上书陈述自己的政见。   下了早朝,户部尚书向各司的郎中们传达圣意,这件事与他们部的利益休戚相关,要求他们每人写一份折子,他最是清楚圣上的心思,暗示下属即使家中资产再多,也要赞同新法实行。 第111章 事端   终于来了, 江沛心想。因他在户部算是个大红人,有不少同僚明里暗里的打听他的想法。   江沛无语死了, 顶级上司说的那么明白,还有什么好探问的, 是乌纱帽重要, 还是上交的那点税钱重要, 于是直截了当的说会遵从尚书大人的意思。   这样符合自己理念直抒胸臆的折子, 没费多大功夫, 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 重新阅览了一遍后, 江沛觉得他这是在放飞自我的写奏折。   当把折子交给上司时, 江沛情不自禁的想, 什么时候自己能有上早朝的资格,虽然每天要早起一个时辰,但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不想当宰相的官不是好官。   可从正五品跨到正四品, 需得好几年熬, 他也只是才任职三年,希望在四十岁之前能达成目标吧。   新区落成,经两年时间,已形成繁华的闹市区, 江沛不回家用午饭时,一般会直接到新区巷子里或商街上觅食。   三牛置办的铺子仍然在让兰香和珍珠用作为脂粉店,生意很是不错。   但两个女人的野心正在膨胀中, 想在明华街再开家分号,恐自己的精力不够,准备让春枝也加入进来,不过江沛清楚,有一部分原因是俩嫂子想拉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子一把。   再者大山一直拿的是酒楼馅饼的红利,可干的却是整个酒楼里的活计,有清平和江大牛这两个血亲在,也不好偏心,只能在其它方面弥补。   有时江沛会去她们俩的店前瞅一瞅,还进去逛了几次。两人雇的人很尽职,销售能力更是没得说。   有次害得他最后不得不花钱买了两盒胭脂回去,为了顾全面子,对着兰香说时路过一家铺面在卖,看着不错,就买来送给她的。   媳妇像是变脸似的,见自己送她东西,先是喜欢的不得了,一副娇羞的可人模样,转瞬间又骂他没脑子,自家有铺子还非要跑到其它店去买。自此江沛再也不敢去那店里逛悠了。   “大宝,你爹呢?”   买了铺子后,刘大强就把以前的布庄交给长子大宝打理,自己来这里开辟新市场,江沛吃过午饭经过他的商铺时,看到大宝拿着鸡毛掸子在赶布匹架子上的灰尘,向里扫了一眼,没瞅到其它人,随口问道。   “江叔您来啦,快进里面坐!我爹去拉货去了。”刘大强现在有两家店,虽说从大商号手中进货划不来,可若去布匹主要产地进货耗时又费力,还不如从其它商号购买。   目前整个蒲河河堤已修好,两年中没有发生任何洪涝灾害,现正处在春夏汛期交际之时,河中吃水深度还不错,江南也正处于多雨时节,海运、内河都可以通航,他下次可以走水运去进货。   …………   “爹,今日咋回来那早?布匹呢?”江沛走进店铺没说几句话时,只见刘大强闷闷不乐的进来,注意到里面的江沛时,才强露出笑意,同他打招呼。   “大强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钱被偷了?还是没挑选到中意的?”江沛试探的问。   “哪能啊,是那些布庄大商号,听说朝廷要加税,不卖给我们这些小商贩了,言说向国库交完税,落不了多少银子?还劝说让我趁着布告没张贴出来,赶紧把手头上的存货贱卖,江贤弟,传言是不是真的,万岁爷难道真的要加税?”   从上次城中百姓传出店铺租金的事情,刘大强对坊市中的言论就不怎么相信了,可今日之事确实奇怪,若不是真的,为何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呢。   正预备布庄打烊后去找江沛打听一下这事的真假,刚巧在自家店里碰到了他。   江沛闻言大惊失色,这朝中正在议论的新政还没出结果,消息竟然已经泄露到民间去了,还被人大肆造谣,蛊惑人心,往严重的说这是在造乱。   国内才安定多久,竟有人为一己私利,做出这等事来,幸好他今日来明裕街转悠了下,得知此事,应该是刚发生没两天的事,得赶紧回去向皇上禀明此事,早做应对之策。   “大强哥,这是无中生有的事,别信他们这些人的谣言,布匹的事情最迟这几日就会解决,你先耐心等着。我有要事需回署衙,改日再来!”江沛步履生风,匆匆忙忙的离开,向皇城奔去。   祁家名下的布庄在十年前被查封后,没再往蒲阳设分号,广陵府以及其它地方的布庄让祈恪划到私库里,以商朝织造局的形式存在,并不对外出售,因而才把这块大蛋糕让给了其它商号。   估计此事件的策划者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衣食住行,拿布匹威胁朝廷妥协吗?算盘打的倒是响,那些商号有几家是身家清白的。   想着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别做触碰到朝廷规定的数额红线,审计司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敲打一下,并未做出实质性处罚。这些商贾真是为了钱财,甘愿做政客们的刀,最后蠢的把自己给宰了。   奔走的路上江沛脑海中不断的想着除了布匹,会不会还有其它大商号联合抗议,但即使抗议也不怕,除了衣之外,也没有什么能难得倒朝廷的。   这两年为平稳粮食价格,国库常平仓向百姓采买了大量的粮食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食盐原本就归属于朝廷,只要有粮有盐随他们蹦哒。   想通这点后,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没想到看似一片和谐的朝堂,一个新政都能砸出不安分的鱼来,以祁家人的聪明睿智,说不定对此早有准备。   中午只这么点空暇时间,一般官员不会选择回家用膳,他只希望能尽快找到上司禀告城中发生的事情。   蒲阳城有人造谣生事端,还不知道如广陵府、长平府这些大城怎么样,可惜以他的官职没有皇帝宣旨,自己是不能主动要求见皇上的。 第112章 震怒   112   江沛走进户部衙署, 已快到午后的上衙时辰,他直接奔到李明睿的办公的厅堂里看他是否已过来, 失望的是杂役告诉说侍郎大人还没来。   正转身抬脚向隔壁右侍郎的厅室迈去时,上司在院中叫住了他。   “仲泽, 何事这般急迫?”李明睿走近些发觉他蹙着眉头, 满脸急切的模样, 猜到定是有紧要的事情发生。   “大人, 下官有要事禀告……”消息不知是谁透漏出去的, 为保险起见, 江沛抬首, 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李明睿顿时会意, 带着他走进自己房里。   而后江沛便把从刘大强那里听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的告诉了他。   李明睿听了同样震惊非常, 但很快反应过来,此事非比寻常,让他随自己一起即刻进宫面圣,经通禀进了祁越理政之所乾元殿, 江沛见到了气场日盛的的祁越, 下跪行礼后,把前因后果细细禀明,不敢有任何遗漏。   为防事态继续扩大,祁越盛怒过后, 即刻宣了当值的翰林学士起草诏书,不过盏茶功夫连颁几道圣旨,让在场的官员秉着气息, 承受着万钧压力,雷霆之怒,暗叹那些让天子一怒的人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其中一道是擢大理寺、督察院、审计司联合彻查京中几家布庄商号的诸人诸事,查封其名下资产,一旦发现朝中官员与其相互勾结,严惩不贷。   另外两道让驿使八百里加急送往其它府城,严加防范图谋不轨之人制造乱局,一经发现苗头,当地官府迅速把人捉拿,待轮到最后一道时,祁越捻须思量了下,摆摆手决议明日早朝再当百官的面宣召。   部署完这些,扫了眼面前还跪着的官员,在江沛身上顿了一下,本想让他这次随审计司的人一起负责案件的,可随即否决了,此事牵连甚广,担心有心之人对其不利,遂作罢,挥挥手若他们无事要奏禀就退下。   走出大殿之外,江沛试了试额头上的汗,虽说与他无关,可刚刚的情形本能的让他有些害怕,还是第一次见祁越如此震怒的,以前见他无论是何种身份时,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   心中不由的再次提醒自己,日子过成小康就可以了,不能为了大富大贵,渐渐丧失本身的底线,一定控制住自己的膨胀欲望,确保家里得来的财产没有触碰朝廷的红线,更不要以身在官场身不由已这个可笑幼稚的理由来纵容自我。   “看来圣上趁着这次事件要清洗一番朝堂了。”   李明睿叹息一声,抬头仰望着四周宫墙环绕着的蓝天,不知道能牵涉多少朝中之人,倘若人多的话,那么官员的职务可能要有一次大的变动,不过自己与身旁下属的变动的可能不是太大。   尤其是江沛,当初朝廷任命他为蒲阳司郎中,看重是其在账目一途上的能力,依着圣上知人善任的任命官员习惯,不会为了一时职务的升迁把他调任到其它位置,估摸着是让他再熬几年直接升到如今自己这个位置上的。   两人回到署衙时,宣旨的官员已在审计司宣完圣旨离开,整座衙内官员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着,敏锐的觉得朝中要发生大事了,凭着以往的类似事件,估计官兵现已去捉拿罪犯了。   想着那些商贾之人简直太不知足,商朝立朝以来,商籍之户的社会地位渐渐的得到提升,听说皇上有意不再限制商户子弟参加科考,前朝是禁止商籍的读书人入仕的,目光短浅之人眼中只想着眼皮子底下那些东西。   …………   “赵婶,谁生病了?!”江沛下衙回来,走进前院时,闻到从灶房里飘出一股浓烈的中药味,连忙走到门前出声问正拿着蒲扇,不停的扇着炉火煎药的赵婶。   “小姐午后突然发热,夫人请来大夫抓了几副药。老爷您别心急,大夫说了,小姐没有大碍,不要紧!”知道江沛平时把暖暖看的像眼珠子一样,怕他着急上火,连忙解释。   江沛紧绷的心稍稍松了些,现在是春夏交际天气忽暖乍寒,女儿又不安分,每天想着出去玩闹,可能是玩出汗吹了风的,他顾不得用晚饭,先去后院看看闺女的情况再说。   “热还没退?喜儿,去跟赵婶要些烧酒来。”走进房里见床上昏睡的女儿额头上放着帕子,小脸发热烧的红彤彤的,心里不觉又揪了起来,吩咐着端着水盆要出去换水的喜儿。   “阿爹,我去拿,妹妹一定能快快好起来的!”淘淘每日有阿九接送,比江沛回来的早,孩子总是天生的对父亲有一种崇拜信任感,此时听江沛需用酒,连忙自告奋勇的帮忙。   “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午时我看她睡不醒,比平常晚些,才发觉是发热了。都怪我上午出门去铺子里办了点事,没看着点……”坐在床头拉着女儿的小手,眼眶发红的哽着嗓子自责着。   江沛把帕子拿开,弯腰用手背探了探暖暖的额头,依然有些烫手。得赶紧降降温,再继续烧下去不是办法,这么小的孩子烧成肺炎咋办,后果是无法想像的,也是他们一家人无法承受的。   “你也别太担心了,咱暖暖身子底子好,一定会没事的。”江沛坐在床沿,拍拍兰香的肩膀安慰着,儿女生病,父母是最难受的,恨不得以身代之,非常理解她此时焦灼的心,正如同现在的自己一样。   “阿爹,给,酒拿来了。”欣慰的接过儿子双手递上来的酒壶,想起今日朝中之事,觉得近日蒲阳城中不安定因素太多,女儿生病,万一儿子再有个什么……   “清霖,这几日城中不太平,你就呆在家里温书,别去学堂了,也好陪陪妹妹。”   “恩,儿子正准备向阿爹说此事,夫子繁忙,连着几天没再授课,说以后我们可以不用再去学堂了。”   要不是妹妹今日生病,他是继续留在学堂温书的,毕竟那里还有学长师弟们可以讨论学问,觉得很有进益。   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夫子的安排正和江沛的心思。随后转身回到床边,兰香看他拿着酒壶,已意识到丈夫要做什么,连忙把帕子取下来放在一旁的水盆里打湿拧干,递给他。随后江沛用沾有酒精的棉帕开始为女儿物理降温。   兰香想着他还未进晚饭,催着他赶紧去吃饭,女儿有她在跟前守着呢,江沛见暖暖没醒,两人没必要守在一起焦灼着,等吃完饭再过来替换她。   …………   “热稍微退了些呢,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偏门,别说还真管用。”江沛用完饭后,想看看女儿醒了没,药已经煎好控了出来,在炉子上温着,醒来得赶紧让她喝掉,免得夜里再次发烧。   “有次去书肆里给淘淘买书,随手翻了一本看到里面讲了这些东西,那时觉得新奇有趣便记住了,刚刚也只当试一试,看看有没有用,没想到还真有用,你也累了大半天,回房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   江沛有些心虚,怕兰香猎奇心理做怪,问他书名是什么,在哪个书肆看的。忙把话题岔开,催着她休息。   兰香当下正忧心着闺女的病情,哪还有心思问他这些没用的,想着丈夫照顾孩子的细心程度不比她差,自己忙了一下午,确实有些疲乏。   没有强犟着呆在这里,怕明日他去署衙,自己熬夜身体吃不消,白日里没法照料,叮嘱几句回了房。   房中只剩江沛一人时,他摸摸了暖暖的额头,发现正在发汗,小衣服都汗湿了,房间里没放火炉,夜晚有些凉意,忙从衣柜里找身衣服用被子包着,小心翼翼的给她换上,掖好被角,坐在凳子上支着脑袋出神的凝望着她。   “阿爹,妹妹还没睡醒吗?功课温完了,儿子和您一起守着妹妹,等她醒来睁眼就能看到咱们。”淘淘从外面进来,轻手轻脚的般了把凳子猫着腰,紧挨着老爹悄声的说。   “好,真是乖儿子,以后阿爹阿娘若不在你们兄妹身边了,你要记得守好妹妹,别让她受委屈。”   伸出胳膊搂着依偎在他身旁的儿子,每个父母都希望子女友爱互助,关系融洽,江沛自然也是一样。   “我和妹妹会一直同您和娘住一起的,也会为妹妹撑腰的,谁若敢欺负她定要他好看!阿爹,以后我搬到老院住,您能不能休沐时去看儿子。”说到最后,淘淘的声音几乎低的听不到,觉的自己都这么大了,还黏着爹娘。   “没问题,以后每逢休沐时阿爹带着你阿娘和妹妹,陪着你在明华街呆一天。”江沛好笑的揉了揉羞赧的儿子。   “真的?!”   “真的,阿爹何时骗过你,要不要还照老规矩,击掌为诺?”   “恩,咱们轻轻的拍,不然把妹妹吵醒了。”   ………… 第113章 调离   父子俩人悄声的交流着, 多半是儿子说与父亲自己与学堂里的同窗们之间的趣事,或者伴随着成长时心中渐渐多起来的迷茫, 这种温馨的交流一直女儿醒来才结束。   “暖暖乖啊,阿爹和哥哥在呢。”江沛察觉到女儿迷迷糊糊的醒来, 揉着眼睛瘪着嘴要哭的样子, 连忙起身坐在床沿, 轻轻拍着柔声细语的哄着。   “妹妹, 别怕啊, ”淘淘看到妹妹醒来, 停止了向老爹吐露心声, 关切的安抚着小妹。   “阿爹, 阿娘呢?我要阿娘~”此时一直在跟前的两人默契的身形顿了顿, 心中仿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备受打击。   “清霖,去灶房把煎好的……”担心女儿听到说药,闹脾气不肯吃, 给儿子一个眼神, 淘淘点点头表示收到老爹的暗示,握了握妹妹的软软小手,才离开。   “等会咱就去找阿娘,是不是饿了, 哥哥去给你端吃的去了,咱们先喝口水吧。”   江沛又探探她额头后,感觉又好了些, 从床头拿起薄毯子裹住抱起来搂在怀里,拿起一旁案几晾着的开水,试试水温开始喂起来。   “阿娘~”   “怎么起来了?你个小坏蛋,见了娘就不要阿爹了。”   见女儿看到兰香进来,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离开,撒娇的伸着胳膊要娘亲抱的的样子,有些好笑,刮了刮她的翘鼻梁。而后把位置让给兰香,感慨孩子还是跟娘亲啊。   “热退了些,二牛哥,去拿些蜜饯过来。”兰香因女儿生病,本就睡的浅,听隔壁房间里有动静猜想是她醒了,忙起身来到这里。   儿子如今已搬到东厢房,原来住的卧室暖暖现在住着,中间只个小客厅,走几步就到了。   “阿娘,暖暖不难受了,不喝药好不好。阿爹~”淘淘跟着喜儿刚到门口,精怪的暖暖就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搂着兰香的脖子眨巴着雾蒙蒙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央求着。   “咱们只喝一小碗,一丁点都不苦,还有蜜饯,若暖暖听话,阿爹带你去看杂耍好不好,上次三叔带你看的猴子啊……”   “我还要阿爹抱着暖暖骑大马,还要糖人,还有……”   …………   “抱咱房里吧。”唉,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千哄万哄,加一溜条件才把一碗药给灌进肚里,不放心她一人睡,江沛把因药效陷入沉睡中的女儿抱起来跟着兰香向他们的卧室走去。   “今儿去明裕街时,见不少铺子被官府封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江沛洗涑完已快到子时,兰香中途被女儿吵醒后,没了睡意,当丈夫进来时,想起白日里城中大队官兵拿人封铺的情景,疑惑的问他,担心他们家生意越做越大,对江沛有影响。   “恩,以后生意场上别和旁人做过多牵连,咱们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买卖,贵的卖不出去,咱卖给普通人家。”   江沛多多少少知道兰香为了脂粉铺子,不免和那些官员家眷打交道比往日要多,他的官位又比较敏感,担心有心之人从兰香这里着手。   “二牛哥,是不是给你惹上麻烦了,要不我和珍珠说说,今后我退出,不做这买卖了。”尽管红利喜人,可关键时刻当舍就舍,兰香惊的坐了起来,立刻问他。   “没有的事,可难保以后不会,让你提防着点。为啥不做,只要咱行的端正,身家清白,别个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自己不断的向前进步同时,也希望兰香有自己的喜欢的事业,眼界越来越开阔,用自己的银子做心中想做的事,而不是每日困在内宅中,守着孩子盼着丈夫。   “那下个铺子若是开张,就不同她们说了。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一件事,三牛让阿九传话,问老家的宅子啥时候动工,大亮跟他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修院子了。”   江清乐有次与师傅一起给主家移植花卉时,偶然碰到为同一个东家干活的方大亮,因方大亮手艺很是不错,每当在帮别人建宅院时,总会把江清乐师徒推荐给主家,这样一来二去的,便和江家人混熟了。   前年的五月份,朝廷下令将洛安县变更为洛安郡,直属于蒲阳城,这对整个县城的百姓是天大的好事。   当时江沛想着是过两年看郡城发展的情况,再准备建院子,建早了不住人,风吹日晒的是要耗损的。   不过也不能错失良机,想起方大亮是做修建宅院的营生,应该对此方面的风声比较敏锐,因而让他帮忙留心着,没想到老家百姓的动作会这般的快。   大概是因近一年来水运慢慢的兴盛起来,带动了蒲河两岸的一些产业,百姓尝到了甜头,有些脑袋灵光的人便开动脑筋想更好的门路赚银子。   “既然有人开始建了,还等什么,大亮哥不是做这个的吗,咱家的院子就让他修,交给旁人不放心,有他在省的还要回去看着,大家都忙得很,哪有空闲盯着。”   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人吃第一口螃蟹,后面的人会纷纷跟风,接下来建房子的人会越来越多,方大亮是洛安县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相信他不会放过这个挣钱的机会的。   这两天得趁空见他一面,商议一下院子如何建合适,虽然自己已经想好,但还需听取专业匠工的意见。   “赶快睡吧,累了一天,明日你还得照料暖暖。灯让它亮着吧,万一夜里有个啥事,也好方便起身。”   怕好不容易退烧的女儿又凉着了,江沛下床重新在柜子里找了一床棉被裹紧自己,往床沿上挪挪,打着呵欠闭眼睡起来,再过不到三个时辰又得起床了,还不知道明日朝堂上发生什么事呢,反正不平静就是了。   平时大部分时候,五品以下的官员在署衙应卯没多久,上早朝的大臣就会退朝回到办公的署衙,可今日时间却尤其的长,江沛心想大概是因祁越颁发的最后一道圣旨的缘由。   昨日的事件彻底激怒了祁越,下旨在全国施行税收新法,所有违逆,依抗旨不遵之罪论处,直接越过群臣商榷讨论。   不知过了多久,署衙内突然闹闹哄哄的,竟然是来了宣旨的官员,更让江沛吃惊的是接旨的居然是他。   愣愣的双手捧着圣旨,直到宣旨的宦官都走光后,才恍恍惚惚的记起发生了何事,实在想不明白那些人吃饱没事干,连几年前的事情都给他们挖出来,以不孝的罪名弹劾他,简直是可笑至极。   原来早朝上,江沛被言官御史给参了一本,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外,有一项有些严重。   大概就是江父病重期间,作为人子的江沛直到父亲最后临终前才在床前尽孝,其它时间只顾和妻儿在府城享受,总之歪理邪说往他身上扣屎盆子,谴责他不配为朝廷命官。   弹劾的具体情形江沛不晓得,看着圣旨上写着调离蒲阳司,改任蒲莱司郎中,让他郁闷无比。 第114章 设想   气愤过后, 心绪冷静下来,江沛觉得自己应是碍着谁眼, 挡着谁道了,早不弹劾晚不弹劾的,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拉他下水,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接受同僚们好意的劝解后, 江沛无精打采的走回蒲阳司的办公所,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不想动弹, 沉沉的叹口气。   蒲阳司马上要到收获的季节, 经过这几年朝廷一系列政策的落实, 待田赋征收上来后, 蒲阳的税收总额可与广陵府相比肩,可摘取丰收果实的人却不是他。   三个儿子数自己最吃亏,付出最多,还被别人扣上不孝顺的帽子, 双重的委屈让他做什么事都感到兴致缺缺, 提不起精神来。   李明睿下了早朝,第一时间赶到蒲阳司办公的厅堂,进来开导这个被调任的下属。早朝上不光江沛一人被言官弹劾,只是江沛比较显眼罢了。   尽管他现在只是五品官员, 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朝中那些身处官场的大臣们凭着敏觉的嗅觉怎能看不出此人是皇帝的心腹。   依着江沛几年前已在祁家商号想出的复式记账法,不难揣测这次税收新法十有八九同他有关, 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被别人视为绊脚石。   或许有心之人早开始查他了,只是没有抓到有利的把柄,才想出这不孝的罪名,要知道官员头上一旦顶着不孝的帽子,以后的官途就此断送。   皇帝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竟以在场当事人的身份亲自为他洗白,但为防百官说他对其太过偏袒,最后还是以做事思虑不周的缘由,平调为普莱司郎中。   虽官位没变,可在众人眼中蒲莱府怎可与蒲阳相比,明为平调实为贬谪啊。   官员能想到这是有人要对付皇帝的心腹,自然也逃不过祁越的眼睛,这事过去,面色沉沉的让宦官宣布即日起整个商朝实行税收新法。   在某些大臣准备劝谏时,随手拿起三部联合审讯的初步结果,丢到大殿下方,而后殿外的禁军直接进来捉人,吓的众臣面色惊惶,不再敢言半句,这场商朝历史上的第一次税收变法,以祁越的铁血手腕得以施行。   “仲泽,虽此事是有心人为之,但也给你提了个醒,如今你已是官场中人,一言一行自有御史们盯着。那些人恨不得路上打个喷嚏,都要参你不注重仪表之罪。好了,官场沉浮,这点打击算什么,打起精神来,尽快把蒲阳司的卷簿理好,明日还需进行交卸。如今的蒲莱城可供你大展宏图,万岁爷不会平白无故调你到蒲莱司的。”   反正江沛没有出户部,无论蒲阳司还蒲莱司的郎中,都是自己的下属,李明睿在下朝回来的路上,把圣上的心思仔细揣摸了一遍,才大概猜出他老人家的用意。   走近前,拍拍江沛的膀子放低声音提点几句,观其在思忖着自己说的话,没有再出声打断他,抬脚轻轻离去,到另外一位郎中那里,估计也正憋屈的不行。   闻他此言,江沛陷入沉思中,蒲莱城水运最是通达方便,东临大海,辖区内蒲河与平陵大运河呈十字交叉状,可畏是整个商朝的水上交通枢纽。   虽临海的各县因季风气候,夏季作物常遭受台风暴雨等自然灾害,农田粮食产量不稳定,可临近蒲阳的近一半的土地还是水丰土肥的,粮食亩产与蒲阳相差无几,没有想像中的差劲。   忆起十年前第一次随着祁家驿帮到蒲莱府的情景,记得好像离海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大的物流园,现代社会快递物流业那么发达,为何不通过朝廷的力量,因地适宜在蒲莱府建个物流集散园区。   祁越对经商那么感兴趣,说不定有意将其设为海上通商口岸,成为贸易互市区,到那时莱蒲境内商贾云集,商税自是不用去发愁。   越想越激动,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甚至想手舞足蹈高歌一曲,可当眼神扫过下属们还在为他感到惋惜的神情时,咳咳几声,正正神色,克制住兴奋的心情,免得他们以为自己受不住打击,神志昏愦行动异常了呢。   调整好自己,动起手来开始整理蒲阳司的卷宗,做好交接工作,此时恨不得马上就去蒲莱司报道。   “仲泽,前日寻了一家挺不错的酒馆,他家的酒酿可真是口齿留香,今儿为兄做东,邀贤弟好好去品尝一番。”正午下了衙,温知非已听说好友遭贬一事,想他心情必定不好,趁着用膳,开解他一下。   “知非兄是不是也想同小弟一般,被御史大人参奏啊,若喝多了,你我二人醉醺醺回来的事情,想必明日早朝准要入万岁爷的耳中。酒虽不能饮,美食怎可辜负,仲泽今日厚着脸皮让兄长掏荷包了。”   江沛知他是为开导自己的,在户部自己的人缘还不错,已被同僚们安慰了一遍,再加上自己想明白后,准备在新职位上继续撸起袖子加油干,因而此时的心情非常愉悦。   温知非发觉他面上没有被贬之人该有的颓唐,反而笑的如春风般和煦,依自己对他的了解,定是有因由的,知他没事就好,遂与江沛开起了玩笑   “仲泽,你该不会看破官场,心生离意了吧。”   “哈哈,小弟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朝廷的俸禄养家糊口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与其逃避不如去面对,人生短短几十年,得愈挫愈勇,他才不会辞官归隐呢。   “三牛如若听到你这浑话,铁定要当面向你跳脚的。听虞衡司的郎中抱怨,蒲莱府船坊那边的银子户部迟迟不肯下拨,匠人们的一腔热血劲头都快耗尽了。你向来大方,现在他们定是为你担任蒲莱司郎中偷着笑呢。”   温知非笑着斜睨江沛一眼,他这个好友典型的闷声发大财的主,江记十里香目前在京城可是排的上号的,每日里门前食客熙熙攘攘,不知有多少银子进了他们的口袋。   有次与同僚们小聚,本想照顾好友的生意,结果被告知要提前预订才能座位,最后还是靠着江沛的关系三牛匀给他们一包间。   大方?江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难道自己在别人眼中还是财神爷不成。蒲河大堤、新区、贡院哪样不是非比寻常的大事,这些都是经过万岁爷首肯的,能拖延着不拨银子吗,晚一点直接按渎职处分。   刚想去反驳,注意力随即被他说的船坊所吸引,工部什么时候在搞这项工程,船坊不正是与自己所设想的物流园相和吗?   搞陆运物流在古代行不通,只靠马匹能运多少东西,没一点优势,可水上不确定因素太多,假若翻船,船上的人员物资都会损失,且船速还需要提升。   “哦,船坊?你们工部能工巧匠挺多的啊,只是你也知道每年户库支出都是有预算的,下拨银两也不是我们户部说了算,还需圣上批复。只要有万岁爷的允准,明日上任第一件事我自会把此事给落实。”   江沛没有说瞎话框他,商朝那么大,官员俸禄、地方上的支出、每个部门的申请经费哪样不得需要钱。他们也为难啊,看着风光无限,还不是每日拨着算盘珠子精打细算。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明日你看过折子不就知道了。到了,前面那家。不知道还有位置不。”   …………   江沛有个好习惯,手边的东西用后会理的整整齐齐的,根本不需要杂役帮忙,蒲阳司的案宗平时都被他归类放置,上面附有详细的鉴签,因而不到酉正需要交卸的东西都已准备好。   不能早退,只好放飞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忆这三年来在蒲阳司的种种,看着它一日日腾起,感到万分自豪,可又有些酸涩难离,好似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一日日长大,最后被别的姑娘俘获,他心中不愿拿自己的小棉袄做比。   “老爷,给糖人!”淘淘不用再去书院,阿九从今早开始重新驾着马车接送他。答应女儿的糖人让他临近下衙时买好,回家时哄着暖暖喝药。   “暖暖,今日有没有乖乖的听话啊,看看阿爹给你带什么了?热退了吗?”   “糖人!阿爹,暖暖喝药了的,阿娘是不是呀?”   到家时,天还未黑,江沛走进前院时,兰香正牵着女儿在花池旁指着花团锦簇的群花,教她识别花种,精神瞧着不错,应是不发热了。   暖暖瞅见他手中拿着四个漂亮的糖人,瞬间甜笑的眉眼弯弯,丢开兰香的手,向半蹲在地上的江沛奔去。   “退了的,今儿午后大夫又来看过一次,交代再喝两天的药,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大晚上的,别让她吃这多甜食,等会又要闹着不进食。”兰香发现丈夫竟买了四个糖人给女儿,盈盈美目嗔了他一眼。   “清霖呢?”摸摸暖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放心下来,扫了一圈没看到儿子,随口发问。   “去隔壁找温瑜去了,说是书上有个把握不准的地方,要求教人家。” 第115章 上任   随着淘淘读的书越来越深奥, 夫妻两人都教不了他了,没办法, 他们都是半路出家,即使看书也是凭着喜好读, 况且精力又有限, 不可能为了指导孩子, 特意去恶补科考书籍, 儿子只能靠他自己。   江沛没告诉兰香自己被调离蒲阳司一事, 反正都是五品官, 俸禄是一样的, 只不过刚开始其它隐形收入要少些。   “明华街的房子都收拾出了吧, 物什可以慢慢搬进去了, 免得到时急急慌慌的。”   院子之前租出去两年,东西租客都用过的,淘淘这一住得几年,江沛他们找木匠做了些, 重新又换了一遍。   “唉, 总觉的不多久前淘淘还在腿跟前跌跌撞撞的,眨眼的功夫要搬出去住了。”兰香身为母亲,对儿子离开自己身旁,心里有众多不舍。   “腿边不还有一个小的嘛。暖暖, 快去哄哄你阿娘。今晚只能吃一个哦,不然牙齿会变黑,没人喜欢咱们了。”江沛见女儿一个糖人没吃完, 又要用舌头舔第二个,连忙阻止道。   “用饭吧,都这个时辰淘淘还没回,应是被花大嫂留住了,今日季大嫂带来一些她自种的时蔬和几只鸡子,看着挺不错的……”   季氏偶尔会去趟新区明裕街自家的布庄里,每次顺路都会稍带些吃的或者质量不错的布匹。两家人一直维持着较为亲近的关系。   新宅院里虽然空间比原来大很多,但都被摘花种树了,不像以前在海棠巷,尽管院子小,可也会僻个小菜园,垒个鸡圈,现在想想还挺有乐趣的。可惜如今院中不再适合搞这个,此时他脑海中又开始产生到城郊买田地的念头。   酒楼这两年收益非常不错,尽管当时说好脂粉铺子的收入归兰香私人所有,不让入公账,可她没同意,与其它进项比起来,江沛觉得自己的俸禄在家庭收入中占的是最低的。   在此期间他们又置办了两个商铺,其中一个还是在明华街上,因前一个脂粉铺子使用的是三牛的,这次兰香和他商量想用自家的这个铺面作为三人的第二家店铺。   当时扩建蒲阳新区时已经征用附近农户不少田地,目前不确定田土地好不好买。   每年都有因逃税漏税的商户被抓住把柄,情节特别严重的,被罚没家产后其中有部分田产都被以售卖,朝中官员买了不少,当时江沛出于顾忌,没有下手,现在想想十分后悔,花钱买田,又不是去抢。   这次税收新法的事情,肯定牵涉的有朝中的官员,到时免不了抄没家产身陷囹圄的下场,资产中也必定有些田产充公挂卖的,希望到时他能有口汤喝,他要求不高审计司的郎中看在自己这个老上司的面,帮他留几十亩,可以建个小庄子。   …………   同前任交卸后,江沛入驻蒲莱司,正式担任该司郎中,大家都在一个署衙大院为朝廷办公做事,彼此相熟,蒲莱司的员外郎和主事们早知晓这位新任上司的大名,是以对其非常恭敬,颔首低眉的把本司的情况一一向他汇报。   江沛大概了解情况后,摆摆手让几人各自忙碌,他先把卷簿览阅一遍再说,因一直记挂着船坊的事情,首先找的就是工部虞衡司的申请折子。   发现申请还没有被朝廷批复,从墨迹来看折子写的应该有段时间了,只是不知为何还未引起重视,照常理来说这份议案挺不错的,怀着这个疑惑从头看起,当看到最后的预算银两时,了然的点点头。   工部官员应是被之前的两项大工程影响了,船坊与大堤新区又不同,怎可能紧为了区区船坊一次性让户部下拨那么多银子,何况商朝又不只蒲莱府能造船,户部允准才怪呢。   他们应该还像蒲河大堤一样,一步步来,分阶段去做。比如说蒲莱府临海那就先改造海船的性能,等船速和安全指数上来后,能在大海中运物载人,效率相比以前得到提高后,让朝廷认可后,再接着计划下一步。   江沛在折子下面附上自己的建议与初步下拨的银两,到时连同其它奏折一起呈给上司批复,就蒲莱设置物流集散基地的事情,他只是在里面简略的提了几笔。   当地的具体地理情况他不了解,如何正确宣旨也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针对这个问题相信祁越会单独召他详述的。   蒲河一年中有几个月是枯水期,为确保安全朝廷在此期间是要禁航的,从综合方面考虑,他建议的是先期集中精力改良海船。   虽然船体较大,耗资不少,可一旦性能优良的海船组成物流船队,每日里繁忙的航行在海面上,那该是多么壮观的场景,北达长平,南至广南诸府城,南通北达,弥补了平陵运河内河航道的不足。   用更长远的眼光来看,蒲莱成为互市区后,将是连通褚国与商朝的海上门户,至时海船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趁着别国还没有海权意识,先下手为强,不只要做陆上霸主还要做海上霸主。   …………   “娘,您来了?到这干脆就别走了,就在家里好好住几天,到时和清霖一起搬到老宅子里,香儿什么物什都已为您准备齐全。”   下衙后,江沛看到李氏正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帮赵婶择韭菜一边聊着天,气氛很挺融洽,像是一对姐妹似的,哪有半点主仆的样子。   李氏从杏花村来到蒲阳城后,还没在他家长住过,想起昨天被御史弹劾不孝,那以后在这方面得格外注意些,免得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况且淘淘还有不到半月就得搬离这里。   “听大宝娘说暖暖生病了,三四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非得有人看着,不然丢手就不见人影,让兰香再辛苦几年,淘淘如今不是养大了吗。”   她家宝贝孙女现今是官家小姐,三个儿子中只得这么个女娃,得精细着养,不能像自己的两个女儿,三五岁就开始做家务。 第116章 结亲   江沛听她是为暖暖生病的事情特意过来的, 心中一暖,自己的女儿乖巧可爱当然希望更多亲人关心在意。   “嗯, 就是整日皮的很,要兰香和喜儿两个人才看得住, 清平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何时请期?”   因小李氏的三年孝期已过, 不用再受什么限制, 提早两年定下来没什么, 反正都是相好的。   “找人算过了, 下个月初六是个吉日, 那姑娘还小, 不着急。平儿也说多等两年, 总是想着把借你兄弟的钱还上呢。他和乐儿慢慢起来了,可以自己刨食吃了,哪能靠着你俩一直接济。”   抛开其它,从心里面讲, 李氏对清平是最挂念的, 看着他慢慢长大成人,不像大儿子耳根软,做事心里有一把尺子,感到非常欣慰, 虽然想让他早日成家立业,抱上曾孙子,可孙子们的事情不好多干涉。   “急什么, 当初我和三牛帮衬他,谁还想着要回这些钱,让他好好干,咱江家的大房还指望着他们兄弟俩能立起来呢。”   当初与三牛每人出了五十两银子,私下里已经说好,那五十两银子,虽说明面上是借给清平的,实际上是用来帮衬他的,不打算再要回来。   “那孩子倔得很,年轻时吃点苦是好事,让他去奔吧。钱肯定是得还的,你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使迟些还,这个钱也是要给的。李氏听了儿子的话,心里固然高兴,可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三牛每日里早出晚归,一天到晚的忙的见不着人影,挣的都是辛苦钱,兄弟俩看在她的面上,处处帮衬着大房,算是仁至义尽了。   江沛笑笑不同她再争论,让赵婶去后院叫兰香他们母子吃晚饭,自己陪着李氏继续聊家常。   …………   “二牛哥……”   “怎么了,怎说话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娘又说什么了,她也是关心咱暖暖。”江沛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该不会李氏因暖暖生病埋怨了她几句?   “想哪去了!是今日花大嫂言语之间透出想与咱结亲的意思。”   兰香好笑的白他一眼,自打嫁进江家,她从来没和婆婆红过脸,更没有向他抱怨过婆婆怎样,婆婆大概也觉得对不住她,素来没说过一次重话,婆媳关系倒也融洽。   “结亲?和谁结亲?与咱暖暖?!孩子才多大,就开始想着这事。香儿,你同意了?!”   女儿才三岁多,以后不确定因素太多,怎么可能现在就因大人的一腔情愿把她以后的种种美好给限定死,何况温知非的小儿子比暖暖大四五岁,那意味一旦两家结亲女儿必须得早嫁。   担心兰香因两家关系处的好,又与花氏关系特别亲近,不忍拒绝直接答应了这门亲事,不自觉的情绪开起激动起来,音调也高了不少。   “我又不糊涂,哪能不经过你,直接应承!不过若阿璃的年岁再小些,倒是一门好亲事。”   温家书香门第,家风又好,温知非后宅只花氏一人,没有一个小妾,且他们夫妇对暖暖好的真没话说,温璃那孩子瞧着也是个好的,与其将来给暖暖寻个摸不准脾性的,还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人。   只不过,此事不能越过丈夫,没有当面应允花氏,被她委婉的搪塞过去。回来便与他商量,原想着江沛与温大人的关系深厚,会很乐意结这门亲事的,怎会猜到他反应这般强烈,还朝她吹胡子瞪眼,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江沛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可事情总有两面性,现在暖暖完全一雉儿,没有任何思辨能力,不能因大人以为合适的好的,就自以为是的是孩子喜欢的,万一草率结亲,以后成为一对怨偶咋办。   谁也不知道十年后会是什么情形,他的暖暖还没走出去好好看看世界,怎会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想女儿十几岁要嫁人,心里就难受的不行,一天的愉悦心情也因此事顿时烟消云散,变的烦闷不已。   “暖暖还小,以后谁若再有此心思你直接搪塞过去,直接告诉他们灵香寺的主持给她批过八字,十六岁后才能议亲,花大嫂那你说的含蓄一点。”   毕竟是天天见面的邻居,两家比亲戚还亲,直接驳了别人的好意不恰当,而且说不定两孩子还真走到一起了呢?   “恩,我省的。生气了?行,以后谁再打你宝贝女儿的主意,我直接让阿九跑到衙门里通知你。”兰香见江沛气鼓鼓的,像小孩子闹脾气似的,走近前伸出纤指戳戳他胸膛,笑着挪谕道。   “恩,这主意不错,直接打得满地找牙,看他们还敢不敢肖想咱家闺女。十三岁之前,这事休要再提,你还笑,当时你爹和三个哥哥因我把你抢走,可没少难为我,给我脸色看呢。早知道应该多给暖暖生几个哥哥了,要不今晚咱再给她添个弟弟?”   江沛也意识到自己反应的有些强烈,回过神来发觉兰香正憋着笑,用看暖暖的目光望着他,反应过来后,坏笑的回望着她,让你还敢取笑我。   “去,老不正经!五六个哥哥还不多,人家哥几个早就放出话来,以后谁若敢欺负他们的暖暖,定要谁好看。那小模样比你还凶狠呢!”兰香甩开他的手,微带羞意的嗔他一眼,转身离开前还不忘再调笑他一句。   是啊,女儿还有一堆堂哥表哥呢。娘家强势了,以后婆家自会掂量着来,这也是江沛想让大房的立起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正如他所料,几天后,祁越宣他进宫面圣询问船坊一事,可江沛明显觉察到皇帝似乎对建立物流园更感兴趣,话题老是往这方面引。   江沛怎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天子的心思变幻莫测,趁着他老人家正在兴头上,正正精神,斟酌好言语开始向皇帝陈说建造该基地的种种好处。   描绘出商朝经年之后,屹立天下万朝来贺的盛况,不说祁越听后壮志万丈,连他自己也热血沸腾起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共鸣? 第117章 差事(一)   117   祁越当即批复了工部有关船坊里海船改造一事, 并下旨让江沛随工部相关官员一同去蒲莱,除了进行督导此项工程的进展, 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是物流园地址的确定。   听完祁越交代的各种事项,江沛心潮腾涌的走出乾元殿, 拳头紧紧的握着, 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干劲, 为了祁越的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他也要竭尽所能的把这项事情做好。   途经国子监时, 突然想起下月初儿子要去书院读书, 开启新的学习征程, 没法子, 又要错过对他来说重要的日子, 只能回来时在其它方面弥补了。   回署衙后一柱香的功夫不到,祁越的圣旨就过来了,因蒲莱府境内临海是征收关税的,收上的银两被暂存在该府的地方税务司, 可以直接下拨到船坊。   这样以来不用再大费周折从蒲阳府押解官银过去, 三日后他们一行人直接轻装上阵出发赶往目的地。   “仲泽贤弟,今日沾你的光,有口福了。为兄来介绍一下,这是虞衡司的郎中子瞻兄”   圣旨上午下来后, 工部虞衡司的人晓得他们申请的有关船坊的银子下来了,个个十分兴奋,喜上眉梢, 大家想这笔银子都好久了。有银子才能做事。   之前二三个月都没个消息,每次去户部询问都被敷衍过去,江沛才上任几天,朝廷不但已批复了,并且又交给他们工部一项重任。   为表示感激之情,虞衡司的郎中宋子瞻特意找温知非搭线,说什么也要请人家到酒楼宴饮。   海船改造完,后面还有军用和民用船型,同他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工部尚书大人私下里嘱咐过的,一定得与其搞好关系。   “何必这么客气,这都是仲泽分内之事,银子能下拨,也是因你们议案好的原因,其中有几份不是被驳回来了吗。”   江沛听温知非的言外之意,好似这次船坊拨款,自己为工部开后门了呢,若被有心人听了,麻烦可就大了,立即指正道。   “仲泽贤弟说的不错,为兄早想结识仲泽贤弟,可一直不得机会,今日恰好碰在一处,不如相邀一起小酌几杯。”宋子瞻自然知道官场中的顾忌,立刻接着江沛的话头说下去。   既然别人有意相邀,不便拒绝,工部个个都是能吏,物流园的地址他也只能凭着后世给的金手指,说出个大概,真要动真格的去建造,还需大量的能工巧匠,所以先搞好关系,旁人若问此事,直接说户部和工部就船坊一事商议事项,他们也不能说个什么。   “得得,为兄向贤弟致歉,这次去蒲莱咱们可要好好尝尝那边的肥鱼、白虾。上次在大堤上,整日的呆在帐篷里哪也去不了,白瞎了那么好的地方。”   因要筹建物流园,这次工部去了两个司,除了虞衡司之外,都水司的官员也要去一部分。温知非也是在列人员。   他口中的肥鱼指的是海鱼,蒲阳不缺淡水鱼,因海鱼干制作起来成本较高,且又是盐制品,价格相较淡水鱼贵了不少。   “这次行程大抵需得一两个月,到时咱们在当地租个院子,雇个厨子,在生鲜肆口买活的烧。”   江沛不喜海鱼,但还是挺喜欢吃各种虾子的,可惜小龙虾在现代是外来物种,他穿到古代至今没见过,应是没有放下吧。   宋子瞻不知江沛的喜好,担心触着礁,不敢贸然带他到风月唱曲的地方,只是到新区一家颇有特色的酒肆。   …………   “清霖,阿爹过两天出公差,不能陪你一同去书院了,能进铭岳书院证明你已是男子汉了。爹娘不在身旁时,要洁身自好,恪守君子之责,遵从夫子之言。你奶奶会陪你一起时,别惹她生气,若有事,待阿爹回来咱们商量。” 第118章 差事(二)   江沛怕李氏过多干涉儿子的私生活, 惹得他心生叛逆。隔着辈数,在思想和认知上肯定会有代沟的, 又怕他与兰香说,引起婆媳关系紧张, 才叮嘱淘淘若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处理。   “您放心吧, 儿子会在书院好好读书听夫子的话, 阿瑜推荐了几本书, 阿爹能不能陪儿子一起去书肆买来呢?”   温瑜不但有个博学的祖父, 还有个多才的外祖父, 时而会得到两位长辈的指点, 觉得特别好的会和淘淘分享讨论。   “当然没问题, 你多看书, 阿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自己没有参加科举上过皇榜,可希望孩子能蟾宫折桂,跨马游街啊,那是所有读书人的祈愿。   自儿子读书以来, 只要是他主动开口要的书籍, 江沛一般会满足,几年前,日子不是太富裕的时候,即使不立即买来给他, 事后也会在过生时给补上。   …………   “我这一去家里又得交给你了,要不明华街的商铺过些日子再开张,家里家外的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啥早一天晚一天的。”   她们三人的第二家脂粉铺子预备过个把月开业,新铺子刚开始时生意没走上正规,操心的事情多,必定是要忙碌的。   到时李氏搬到明华街了,铺子的事情她又不懂,那地方的人越来越多,让其帮忙看孩子太不靠谱,暖暖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反应慢一点就跑的不见人影。   虽然自己不出公差时,也帮不了什么大忙,但至少每月有五天的休沐时间带孩子,能让兰香放松一下或者去铺子里转转察看经营情况。   “也行,回头我同她俩商量商量。娘和淘淘都搬去老宅那边,家里的人手不够,需得再雇两个过去。”当前明安街这边的仆人看看够用,本来家里的佣人就少,不能再安排出去了。   “恩,让阿九去牙行物色两三个,淘淘年岁渐渐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要下场考童生,身边没个跑腿的不行,这次干脆一起买了吧,省得下次还要再操这份心。”   他身边不能离人,可若让阿九两头跑,不谈奔波辛苦,而且还会误事,家里又不是没那个钱买仆人,干嘛让自己的日子过那么憋屈。   “淘淘身边的得好好选,这几天我托人帮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品性好的男娃。”儿子现今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书虽然读的多,却还不明晓世故,万一被小厮欺骗咋办。   “恩,你看着办吧,最好先让淘淘过过眼,万一愣不中也好早知道。”近身的小厮不比一般仆人,也得合眼缘,不然每天得多糟心。   …………   “阿爹,那家是卖什么的呀?天亮了还在关着门,真懒!”皇帝老爷善解人意,在出发的前一天让他们休沐一天,如今酒楼生意越来越好,为避嫌,特意请个账房先生理账,江沛只是每个季度做一次账目整理。   因公务繁忙,离十里香又远,他有一个多月没到酒楼里了,于是趁着休沐带着女儿在临行前去看看。   “那是个书肆,书房里的书册就是在那买的,掌柜的每晚看书太用功,早上起的晚。”   “可哥哥每日起来的早,他肯定没哥哥懂得多!”   “包子好香啊,阿爹,暖暖好饿……”   “淘气包,刚在家里不吃,让你娘知道看她怎么收拾你。走,去前面那家,那个伯伯做的好吃……”   天气正是冷热适宜的时候,尽管他们出门早,可街上已是人来人往,相比新区,这里都被称为老城区。   到了明华街时,江沛抱着女儿就从马车上下来,牵着她的小手悠闲自在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对她的疑问耐心的一一解答,行人听到父女有趣的对话时,笑着回头看一眼。   “暖暖,大哥做的包子比你手里拿的还香哦?”清平还未成亲,为方便在酒楼做事,目前并未搬至城南巷,还是与大牛和清乐住在酒楼的后院里。   江沛到时正碰上他吃早饭。花香盈满的小院里摆了张案几,上面放着一笼包子,一碟拼卤,清平正喝着粥,看到他们过来,连忙放下粥碗,起身问安后要去灶房帮拿碗筷,被江沛拦下了。   这个时候,大牛和三牛他们应是去采购食材去了,江记酒楼为确保食材新鲜,都是三牛亲自盯着这一块,饭厅里只见伙计在忙碌,因清乐是花匠,小院被他种的都是花花草草,看着十分的清爽伊人。   两年前得知暖暖爱吃葡萄时,他不知从哪里移植过来两株葡萄树,去年没结果实,没想到今年稀稀疏疏的葡萄藤下竟然长出一串串袖珍版的小葡萄,在晨光中十分可爱喜人。   “可是阿爹说不能浪费粮食,暖暖得把它吃完呢。”虽说的乖巧,拒绝诱惑,可圆溜溜的大眼睛却望着那笼包子,江沛见她可怜的小模样,抚弄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   “去尝尝你清平哥哥的手艺。下次去灵香寺,把你的压岁钱多拿出来些。”   灵香寺是蒲阳城香火特别旺的禅寺,寺里设的有香客还愿捐赠点,所收财物用来布施城里的穷苦百姓,兰香每隔一个月去一次,大都带着暖暖。   清平来京城几年了,在酒楼里做的又顺心,而今婚事基本定下来,心情非常舒畅。尽管面前的这个二叔,已是朝中的官老爷,   面对他时有些紧张,可还是喜欢同他聊天,有些困惑的地方向他征求意见,有时针对酒楼的一些看法,也会积极的提出来。   叔侄聊的正投机时,听到前面一楼厅堂里采购回来几人在说笑,声源离后院越来越近。   “二哥,怎么这早过来,今日没轮到休沐啊,是不是又要离家公差去?暖暖,中午三叔给你做柠檬鸭吃,好不好?”   三牛知道江沛五日一休沐,算算日子还没到时间,联想到每次他出公差时,必要来酒楼里报到,才有此一问。   天暖了,采购东西要搬搬卸卸的,大早晨的还出了一头汗,他到盆架上洗把脸,拿把小凳子坐在正津津有味吃着蒸包的小侄女身边。   “我最喜欢三叔和清平哥哥做的菜啦!”   “鬼精灵,小嘴是抹了蜜了吧,前儿你吃姑丈的馅饼,可是说最喜欢姑丈的饼子呢。”   大山与江大牛把车上买的暂时用不着的东西扛到三层阁楼里,下来时听几个大人正逗着暖暖,不时传来哈哈大笑,忍不住加入进来。   江沛见女儿金句频出,一人舌战几个不正经的长辈,小脸通红,丝毫不怯懦,怕她累坏了,忙岔开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明日去蒲莱府,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我来看看酒楼里的情况。”   “大亮哥上次来时说,蒲河上通船了,还有不少稀罕的大船呢,二哥这次可以先到洛安郡,在那里坐船直接过去。”   上次方大亮询问家里建宅子的事情后,江沛与大牛和三牛商量了一下,弟兄两人都听他的,在老宅子上修几套小院子,租赁给外来谋生的普通百姓。   他已见过方大亮,自家的宅基地,上次回去修祠堂时已清楚具体的面积,画了个草图让匠人们作参考,细节方面不用再向他禀告,反正房子是用来投资的,不准备住人。   听了三牛的提议,江沛认为可行,这次一行人的主要目的都是与蒲河相关,蒲阳城与洛安县之间是官道,路况较好,到洛安郡稍作停留,再改变交通方式,坐船一路东行,即可以游览沿途风光,又可以深入考察水况,一箭双雕。   若全程走陆路,会麻烦许多。回去后他就和温知非他们商议此事,反正都在一条大街上方便的很。   “等明年二三月中,我争取告半月假,咱们一家人乘船从洛安郡出发,到广陵府游赏春景,见见世面,所花费的银两从酒楼里我和三牛的红利里面出。”   察觉到三牛说起大船时,其它几人眼前一亮,几年前蒲河未经改造,部分地段淤泥很深,不适宜航行吃水深的大船。   “二哥,你说的是真的?!我到现在连咱蒲阳城还没出过,到时坐船一路下来能游不少地方。去过广陵府的人回来都说好,也不知道咋个好法,早盼望着能去瞅瞅呢!”   三牛对众人耗费的银两由两人共同分担,没任何意见,每日里进项那么多,理应他们出。对能乘船去广陵,兴奋不已。   为了江记酒楼将来能开分号,如今已开始培养得力的人手,明年的这个时候几人应该能独挡一面,出门游玩时不用打烊关门。   “都加把劲,好好干!以后大家每年出行游玩一趟,咱们做吃食生意的需行万里路,阅美食无数!”   江沛突然灵光一闪,以前祁家商号的能如此强大得人心,其中原因之一是它的员工福利好。以后江记也应把员工福利这一块重视起来。 第119章 差事(三)   江沛在酒楼用过午饭, 陪女儿在阁楼里的一间休息室里歇息了半个时辰才离开,途经明华街那处宅子时, 走进去检查了一下收拾的怎么样,看看是否还短缺什么, 早点让人添置。   趁着离吃晚饭还有段时间, 把女儿交给兰香后, 便到隔壁寻温知非的宅院里与他商议坐船去蒲莱府一事。   工部官员中除了温知非在明安街外, 这次随他们一同前去的人员基本上都在, 被小厮们上门传话请到了温宅。   没有官银押解, 因而无需朝廷的官兵随行, 只带着皇上的御旨前去即可, 路线由他们自己确定, 商榷后几人都赞同江沛的提议,且对能乘船而去颇有期待。   “暖暖,阿爹出门后,要乖乖的听阿娘和哥哥的话, 不要淘气, 回来给你稍好东西,以后带你坐大船。”   “暖暖乖乖的不淘气,阿爹,您要给暖暖带美人鱼!”   江沛像以前一样, 每晚哄孩子睡觉时,会讲个小故事,女孩子嘛, 当然是要甜甜的带有童话色彩的,两个孩子养下来,觉的自己的资源马上快要枯竭了。   发窘过后,庆幸女儿没向他要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行,阿爹送给你个美人鱼,乖,快点睡,睡的早,咱们越长越可爱。”   哄睡女儿后,本要去去看看儿子的,可见书房里在亮着灯,想来他是在温习功课,犹豫了下放弃了,只出去一两个月,搞那么煽情做什么。   “睡下了?这多东西会不会带着麻烦?要不还是算了吧。”兰香帮丈夫收拾完行李后,又在打包给娘家人捎带的礼品,别的东西不好带,主要是给徐氏和三个嫂嫂的一些手饰和胭脂水粉。   姚家人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洞察力比普通百姓敏锐些,从朝廷开始大肆征民夫修蒲河大堤时,姚父就猜测到以后他们洛安县会有大发展。   趁着县城的房价还没大涨起来时,用家里多年的积蓄为每个儿子买了处宅院,上次方大亮也说姚家把豆腐生意发展到洛安郡城了,江沛感慨道老丈人家都是能人啊,下手那般快。   江沛和兰香上次回老家已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每年清明都是江大牛回去祭奠,自己不能告假太多,这次正巧赶上到洛安县成,若不去拜望一下老丈人太不像话。   “麻烦什么,放在马车上就是,这是你的一份心意。”其它布匹什么的东西不方便带,只能送些女人们喜爱又不占空间的小物件。   “里面我加了张纸,上面写着都是给谁的,可别弄错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别到时候东西送出去了,又落得一肚子埋怨。   “嗯,放心吧,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到时东西我直接交给娘,让她看着办。”   …………   几人为了省功夫,没让家中的小厮驾车,直接在蒲阳城雇了几辆马车沿着官道直奔洛安郡。   从朝廷改洛安县为郡后,新调派的长官上任后的第一个折子就是向皇帝奏禀洛安郡的人口呈迅速膨胀似的激增,申请扩建郡城,祁越批复的准许外扩方圆十里。   时隔两年,江沛也没想到洛安县的变化这般大,原来的老城门已被拆除,在它所在的位置被崭新的房屋替代。   一行人到达郡城时已近黄昏,可城内依然喧哗不止,沿街酒馆食肆里的生意更是异常的好,粗犷的汉子们在拼酒吃肉,大概是蒲河渡口边为停靠的货船搬卸物品的工人。   找好客栈后,温知非他们知道江沛要去拜访老丈人,没邀他逛这座新兴的郡城,明日还要赶着去蒲莱,不好因个人私事耽误行程。   从方大亮那得知姚家有一处宅子是连着门面的,他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位置,向行人打听后,摸到了地方。   “七郎?!怎这时候来了,香儿还好吧?”   豆腐摊所在的街道挺热闹的,到这个时辰了,沿街门面大部分还在开门做生意。   姚家的豆腐摊上竟不是在卖水豆腐,而是在做姚三顺自许最拿手的姚家油豆腐还兼做煮馄饨,兰香的两个嫂子也在其中帮忙,里面还有几位食客。   姚大顺看到江沛后,欣喜过后又担心出啥事,让他百忙之中这个时候赶过来。   “大哥,别担心,我明早需赶往蒲莱府出公差,趁着这点空闲时间来看看你们。爹娘呢?”江沛刚刚扫了一圈,没见到老丈人和丈母娘,出口问道。   “在后院呢,快进屋,三顺,把这几人的混沌下了,就关门打烊吧,我陪着七郎找咱爹娘。”   姚大顺听说妹子好好的,心里轻松下来,对这个在朝中当大官的妹婿还想着岳家,感到非常的高兴。   姚父和徐氏因儿女日子过的丰裕,尤其是女婿当了官后,十里八乡的人见了他们后都很尊敬,这两年越过越好,姚父也不像以往每天跑着为主顾送豆腐,不说其它,就是为了女婿的脸面也不能啊。   江沛见岳父岳母气色好精神头足,说话铿锵有力,身体十分康健,而后同他们聊起天来。   “爹,娘,兰香和俩孩子都好着呢,就是常常惦记二老。盼望着您们去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呢,现在房子多,想住多久都可以。”   “你们有这份心就足了,家里也忙得很,城里这边要帮衬着你哥哥们的生意,村里的房子也刚刚起地基,隔三差五的得去盯着点。”   其实夫妻两人特别想去看看女儿的,徐氏是因李氏在,怕去了女婿家她心里不舒坦,尤其是听说在跟着三牛过,没在女婿家,姚父是心里有顾忌。   村子里的村民这两年无论是种田还是到郡城里打短工,比着以往日子好了太多,家里都有了节余,纷纷开始建新房。   “七郎,你们的酒楼在京城里开的已有几年,也该站稳脚跟了吧。现今咱们郡城一日强过一日,怎么不想着在这里再开一家,当时我和三牛可说好的,姚家的豆腐供应给江记酒楼呢。”   横跨蒲河的石拱大桥在洛安境内,蒲河改造后,大桥附近船只集中,桥孔宽度有限,通不过大船,因而这里隐隐的有向水上中转驿站发展,城中往来的行客越来越多,带动了各项产业的发展。   江沛和三牛畅想的是待时机成熟后,江记的第二家分号要么是开在广陵要么是长平,可以说是非常有野心,非常有理想。   但经姚三顺一说,突然觉得,先在洛安设分号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第一目前它根本没法和广陵这个繁华大城比,投入会比较少,但它在飞速的发展,投资回报率高;第二朝廷要在蒲莱建物流基地,这处刚好是一条重要的支线,即使到枯水期水运受到影响,可它地处官道,是个交通要塞,客流量照样多。   想通关键后,心中已把这个打算确定下来,待回到蒲阳与三牛商量此事。 第120章 差事(四)   120   姚三顺不知道自己短短的几句话, 就把江沛原有的决定给推翻掉。   姚父见女婿拧着眉默不作声,误以为他是觉得姚家人让江家在郡城来酒楼是想入股分红利, 有些难为情,于是厉声朝三子吼道   “混说什么, 酒楼能是说开就开的吗?在哪开, 自有七郎和三牛商量, 哪轮到你多嘴!”   三顺被老爹吼的愣住了, 觉的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刚开始是他看好洛安这处地方, 才一口气买下三座院落,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 他爹实在太睿智。可现在……哪有说错了。   “爹, 三哥说的不错,实不相瞒之前我和三牛打算得是在别处再开一家,幸亏有三哥几句话点醒了我,待我公差回来再办此事。”江沛也被老乡人突然的发飙惊的呆了呆, 反应过来瞥见小舅子神情委屈, 立即开口解释此事。   原来自己误会了女婿,姚父欣慰的点点头,他就说嘛,女婿哪会如此的小心眼, 再说姚家人从来没有占别人便宜一说。   “不过此事宜早做准备,三牛还不知此事,我又脱不开身去看铺子, 只能麻烦哥哥们帮忙留个心寻个合适的地方,以防到时都被旁人抢购完了。”   从姚家能早别人一步在县城买宅子,说明眼光独到,见识不凡,他们帮忙相看的差不了。   “这有何难,只要七郎信的过,不出几天就能把事情办成。”   姚父没再向姚三顺甩脸色,反而颔首赞许。做那么多年生意,甭管大小,眼力劲还是有的,他认为女婿家在此开酒楼以后生意差不了。   随后几人在酒桌上就此事又重新讨论了一番,江沛从姚家离开时,天色已黑,铺面的房檐下点起了灯笼,来往的行人穿梭在灯火摇曳的街道上,更别有意境。   回到客栈,询问在一楼柜台值守的小二哥,与他一起出去的几位客人是否回来,得到的回复是出门后一直没回。   点头后,让他告知待几人归来后自己已歇息了,随后要了一桶热水,洗涑后直接上床睡觉,明日一早还要坐船出发。可能是因路途中奔波劳累,竟一觉天明。   “仲泽,昨日没同我们一起真是遗憾,这洛安郡倒是有趣之地,来日有机会必定再次重游。”   几人一起在饭厅用餐,用完后预备坐马车直奔渡口,饭桌上他们不再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守则,兴致勃勃的聊起昨晚游洛安城的感慨。   “知非兄忘记小弟是洛安本地人了,以后机会多得很,哪日我来做向导,咱们再游洛安。”   江沛说大话脸一点都不红,尽管每次往返于蒲阳城和杏花村,偶有在此地住宿,可没怎么逛过,连有什么著名的景点都不晓得,以前住过的客栈说不定已被拆迁。   “那感情好,省去了大家的花费……”   …………   蒲河渡口在大桥的不远处,跑一趟蒲莱耗时多,若载的人少不划算,因而船体较大,但船只特别少,每日里只有早上有船可坐,价钱也不便宜。   坐船的大部分都是往来的商贾,根本不在乎这些,通航后不知为他们节省多少时间,银子早就赚回来了。   大河堤坝较高,为了能观赏沿途的风景,几人要了二楼的上等客房,从二楼可以直接到三楼的甲板上吹风赏景。   沿途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两岸林木绿叶融融,鸟鸣声声。   江沛想着清晨人少,专门起了个大早到甲板上,没想到有人还要早些。   “为兄以为贤弟还在睡大头觉呢,看那庄稼长势多喜人,五月又是丰收季,蒲阳司的李大人若见此情行,想必要畅饮一杯,赋诗一首。”   温知非背着双手站在栏弦处,眯着眼举目望着远处绿油油的麦浪,听到响声,回头发现是江沛,笑眯眯的故意说些话,想看他郁闷的表情。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戳他心窝子,江沛没让得逞,反而回了句   “是啊,你们工部辛苦两三年,个个晒的似黑炭头,户部受之有愧啊。小弟我才疏学浅,若像李大人那般才华,也定要赋诗为你们颂扬一番。”   “为兄真是小瞧了贤弟,不但算盘珠子拨的快,嘴皮子竟也这么溜。”温知非被他伶牙俐齿堵的不知如何接话,笑着摇摇头。   河中虽有鱼,可宽阔的河面上没有打渔的小船,因这里有莫食三月鲫的说法,古人是最注重自然规律生态和谐了,青山绿水养人养心。   沿河两岸隐隐约约的可见村镇星罗棋布,掩映在海浪般的麦田中。临近河岸的田地里,可以看到不少百姓身处田间劳作,面对长势漂亮的庄稼,人人都心生欢喜吧。   船只每经过县镇时,都要停靠一两个时辰,一是有船客上下船,二是补充供给,有时镇子离河岸近,江沛他们会下船逛逛。   五天后终于到达了这次公差的目的地,蒲莱船坊,这是商朝其中的一个船坊,广南、广陵之地分别也有一个。只不过照目前情形看,蒲莱的这个已被列入朝廷与工部的重点扶持对象。   为方便造好的船只下水试航,船坊设在蒲河与其一条支流的夹角处,占地面积很大,且离蒲河与大海都不远,很是方便。   坊里的造船匠人都是世袭制的,在户部里录的都有籍案,因工期的限制,普通的工人中绝大部分是长工。   当初来时,几人见江沛身旁没有带小厮,这次是他们工部伸手向其要钱的,财神爷出门都如此简行,于是纷纷让自家跟着的小厮回去,搞的江沛十分不好意思,自己是家里缺人手,只有阿九一人,没法随他一起。   当时他就在想,回去后必须给家里再添几个仆人,不然以后出门大家都不愿同他一起,说不定背后骂他装模作样呢。   这样以来,导致了没有小厮提前去通知蒲莱知府,不能乘船直接去船坊,还需到衙门里,通知拨银一事。   原本简单的事情变的如此复杂,尽管不是直接因为他,可江沛心里还是有丝情绪,唉,看来自己在别人眼中真是个无趣之人,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现在连做官的基本配置都不全,估计要不是入了祁越的眼,谁愿意搭理他呢。   温知非察觉到好友情绪突然低落起来,明明之前大家谈的不挺畅快的吗?脑子转了转,顿时明白过来,要说自己这个好友,真不是个普通人。   一般穷苦人家出身的一旦发达了,都会特别计较排面,可他倒好,怎么简洁怎么来,一切随心,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下属,据传户部的郎中李明睿也是不拘一格的人。   “仲泽,想这多干啥?偷偷告诉你个事情啊,听人说有次在街上碰到户部的李大人,吃碗混沌摊主多收一文钱,他能理论到摊主无奈把钱退还给他,不要钱请他白吃一顿,你说最后怎么着,人家又把钱还给摊主。说是想过过御史般的嘴瘾,哈哈……”   李明睿?没想到上司还有这样的一面,笑过之后,明白温知非是劝解自己,不用为别人的眼光改变什么,只要你有能力官位高,其它的可以忽略不计,有些无法理解的怪癖也会被人追崇。   听了个上司的笑话后,心情好了很多,不过以后出行的标配还要配备齐全。   朝廷在自己治理的辖区内,为船坊下拨银两改良船只,年终官员考评自己是有一功的,因而知府大人接过御旨后,对待比自己官位还低几人分外殷勤,地方官能和京官比吗。随后立马让人宣税务司的人清点府库,准备好船坊所需银两。   里面的工匠们见知府大人笑容满面的亲自陪着几位官员来船坊巡视,想来是朝廷派来的大官,不由放慢手中的活计,悄悄的偷瞧,响起嗡嗡的小声议论声。   知道内情的负责人激动的面色通红,担心工人们的反映让上司产生不好的印象,一怒之下不给拨银子,连忙呵斥着大家,严禁不要东张西望,保持沉默,认真做手底下的事情。   江沛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感叹到古人的智慧真不敢小觑,里面各种船型都有,成型的被罗列摆放在水边,试航没什么问题后,刷过桐油,才算完工。   简单的巡视一番,因他们还需在此停留一个月左右,暂且没做过多研究。   回到匠人群中,知府抬起胳膊示意因众多官员来到大家面前,重新陷入私语的工匠们安静。   “今日给大家带来个天大的好消息,万岁爷仁慈,给咱们船坊拨银子了。鼓励你们造更快更结实的大船。让江大人给大伙传达一下圣意。” 第121章 差事(五)   121   当时江沛同祁越商榷的这次下拨五万两银子作为改良海船的专项费用, 其中的五千两是作为给匠人奖赏的。   祁家向来注重这一方面,至于怎么奖赏让江沛根据实际情况分配。大伙听江沛要转达圣意, 纷纷自发的跪作一片。   看着四周黑压压的坊间工人,充满期待的凝望着他, 使他感到一丝紧张, 不动声色的做两个深呼吸, 努力镇定下来, 面上保持和煦的笑意, 声音洪亮的朝众人朗声问道。   “大伙辛苦了, 多年来为蒲莱船坊立下了功劳!万岁爷都记在心上呢, 这次本官同诸位大人奉旨前来慰劳大家。说蒲河大堤修的值不值?!当前的小日子过的顺不顺?!”   “值!”   “修的值啊!日子过的越来越顺畅, 万岁爷护佑的好!”   “忒值了, 河边的庄稼再也没遭过涝,旱了还有水车汲水浇田,以往哪敢想呀!”   “顺的很,万岁爷万万岁, 愿他老人家与天同寿!”   场面因江沛的两句问话, 气氛彻底被调动起来,匠人们热情高涨,连带着负责守卫的衙役官兵们也都参与进来。   “那我再来问大家一句,敢不敢想今后日子过的更好, 钱袋子更沉?”   知府面上也是笑颜于色,心里赞叹这位倒是个奇人,以往接待朝廷派来的官员时, 大都神情严肃,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哪像江大人面上那么和气,几句话便拉近了官与民的距离。   察觉到他张了几次口想继续说下去,皆因底下的匠人们情绪太高昂被打断,连忙挥挥手让四周列队站着的衙役到人群中噤声。   刚被知府大人噤声的人群,又再次沸腾起来,嗷嗷叫的大声表达着自己心中的答案。   “只要是对咱老百姓好的,让咱干啥都愿意!”   “想,咋不想,若是真的做梦都能笑醒!大人,是不是万岁爷安排任务了?”   “想!”   …………   “万岁爷说了,这次船坊改良海船,以两年为限,每提前一个月完成差事,所有参与者奖励一两银子,田赋减免一年;凡有匠人提出的改良方法被采用者,赏钱五十两,田赋减免三年!”   有关减免田赋的提议,是经上司允准的,反正现在粮库存粮充足,能把工期缩短带来的效益不比收上来的田赋差。   感受到匠人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澎湃激情后,江沛示意大家继续在船坊做事,让负责人把所有的有关船坊账册清理一下装箱,让衙役们抬到知府大人已为他们安排好的住宿之所。   他需要对船坊的具体情况摸摸底,重新做次估算,下次下拨银子时心里好有个数,不然被欺骗了也不晓得。这次工部附上来的案卷是他们自己做的预算,里面肯定要有差额的。   负责人一听江沛要审查账目,以为自己被谁举报弹劾,要遭大难,吓的脸色噶白,立即跪下磕头连呼冤枉。   江沛拍拍额头,见堂堂五尺男儿因自己话未说全,吓得面色苍白流虚汗,急忙说明原委。可凡事都有意外,他若真的私下贪污船坊的银子,当然是要追责的,于是话又转个弯,讲明只要账目没有漏洞,相关之人则不会有事。   户部的人只负责银钱物资这一块,不用像虞衡司的几位官员一样要与匠人们呆在一起。温知非暂时比江沛还要悠闲一些,船坊建成投入使用后,已和都水司没多大关系,这次主要任务是寻找物流园的方位。   知府大人主一府政务,比他们忙碌的多,宴饮过后,留下负责该方面的府吏和守卫的衙役,交代他们随时听从几人的调遣,之后打过招呼急冲冲的赶回府衙了。   没出发前,几人为吃肥鱼白虾打算自己租套宅院的,没想到知府大人早已吩咐下属,在船坊附近的镇上安排了一座精致的院子,除了守卫的衙役,院中一应仆人俱全。江沛猜测这应该是知府的别院。   不管谁的宅子,既然别人好心好意什么都准备好,拒绝的话太不通人□□故,说不定哪天知府大人被调回蒲阳做京官,成为对头怎么办,想吃海鲜就让仆人去买就是了。   一整天都处在奔波中,从船上下来到船坊,最后再去应酬蒲莱府的一众地方官员,无论是江沛还温知非他们,都有些吃不消,在下人们贴心的伺候下梦周公去了。   连着几天江沛先让温知非带着下属勘测地形,自己先把账目理完,到时再和他们一起出门。   船坊每年都是要下拨银两的,只是江沛之前所在的蒲阳司里没有这项支出,具体不知道有多少两银子,他来之前在户部蒲莱司的卷宗里已查过数额,大概有两万两。   有了总数额,只需对下账目明细就可以了,审计司主要负责审计的是商贾税务这一块。对核验朝廷投资出去银两的各个账目细节,不归属他们的责任范围,是户部各个司承担的。   在户部面对的是各种税收以及官员的俸禄和额外补贴等账目,数额错综复杂的无法形容,如今查看船坊的账册时,江沛觉得轻松的不要不要的。半个时辰不到,已看了两三本,能力果然是虐出来的。   心里想着赶快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三四月份还可以抓住春天的尾巴,趁着出门办公务的空暇,游览蒲莱的春景,临海城市应别有一番趣味吧。   宅在院子里一整天时间,除了必要的活动,江沛一直在审查账册,不过还真让他发现出问题来,早始的账目完全没一点问题,但在最近的半年中却出现了漏洞,且呈渐渐增多趋势,应该是贪污之人试探之后,朝廷查不出什么,胆子越来越肥。   船坊出现贪污之事,可不是小事,万一以坏充好,降低船只的性能,在关键时刻可能会危急整条船上乘客的性命,此等丧心病狂的行为决不能姑息,幸亏被他发现的早,亏空数额不多,只几百两银子。   虽朝廷拨给船坊的银子,不经地方税务司,可毕竟在蒲莱府辖区,如今有人腐败敢敛朝廷的库银,危害极大,知府是有责任的。   江沛只会算账,不会查案,只能把此事交给知府来负责追查下去,想只有几百两银子应该不会与其有关,不用担心暗中做小动作。   让仆人通知与他们住在一起的府吏,把具体的情况告知他,府吏听后除了愤怒辱骂,江沛没察觉到其它异样的神色,而后让他速回知府衙们向大人禀告此事,尽快查明此事,早日抓出蛀虫。   “仲泽,账目看完了明日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出行,骑马一个半时辰就能到东海边上。今日为兄在蒲莱府碰到不少异国人,没想到蒲莱还有这些人,不只他们从哪儿来的。”   温知非今日纯属去游街赏景去了,回来后便开始对好友讲述所见所闻,蒲莱府城他是一次来,不像江沛好歹十年前还跑来一趟。   “异国人,黄头发蓝眼睛?”听他说起他国之人,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那不是妖怪吗?怎会有那样丑陋的人,只是与咱们的口音不同,长的没商朝人端正。”温知非以为江沛瞎胡扯,随口答了一句。   丑吗?他觉的有些人挺好看的。蒲莱虽然在收着关税,可只是针对商朝内部的商贾。东海处在海禁状态,整个国内算起来只有广南府是半开放的情况,这两年税收也跟着提起来了。   “如今各个河流基本都在通航,他们到蒲莱不是方便的很。但若到此地需要一定的通关文牒,不然除非偷渡的,但这个几率几乎为零,难道是从新州府边境的国家乘船从蒲河过来的?”明日去府城就能判断从哪里来的。   “不像,太上皇登基那会新州边境那些小国不是来了使者团吗,那些人长得都高高壮壮的。今日我见的大部分人都个子矮小,皮肤黝黑,明日你就会见到的。”温知非摇头否定了江沛的猜测。   听其兴致勃勃的讲述完各种有趣的人过地方后,把船坊里有人贪银一事告诉了他,温知非的愉悦的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该死之人胆子真大,一个船坊里的小头目竟能干出这事!出了事还得了!什么银子都敢伸手去拿,要钱不要命的牲畜!”   “好啦,我已让府吏告诉知府大人了,想必晚上就能去拿人。咱们还需把此次事情写份折子递上去,顺便再把船坊的主要情形禀告给皇上。”   没想到平时气质温润儒雅,万事不计较的温知非对这个事反应那么激动,连骂人的话都出来了,赶快安抚他。   “一定得奏明,以后让你们户部审计司的官员也要审核类似船坊的账目,不能只盯着商户和老百姓啊,为官之人知法犯法,更应从重处罚。”   江沛突然发现这方面的确是个漏洞,天高皇帝远,理论上各司是要查验,到最后往往会忽略掉。 第122章 差事(六)   122   知府大人为他们安排的住处离船坊不远, 工部虞衡司的官员晚上也在此住宿,几人一回来, 江沛和温知非连忙问船坊可发生了什么事。   宋子瞻见两人的反应,瞬间明了定是江沛发现账目出现了问题, 于是把下工之前官兵冲进船坊拿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不过有府兵把守在, 不会起了乱子。   没有皇帝的旨意, 他们无权干涉知府如何审案, 奏折送达京城后, 自有朝廷派人开管, 第二天江沛与都水司的人外出办万岁爷交给的另外一项任务。   江沛对温知非昨日口中说的异国人有些好奇, 因而想先去府城看看, 顺便考察一下周边的情况,物流园不能修建在离府城太远的位置,不然就降低了它的作用。   新修筑过的蒲河大堤距离蒲莱府西城门仅有三公里,且又临近入海口, 下游的河面要比中上游开阔很多, 水面上来来往往的皆是船只,其中货船居多。   临近河岸处停靠的船只依次排开,装卸工们手脚麻利的从船上往岸上的木板车上扛运货物,装满由拉车的运走, 后面空置着立刻上前补上。   都说十年磨一剑,一座城也是一样,当时他只记得蒲莱府房屋低矮, 空气中充盈着大海的味道,街道的商铺里摆置着临海府城特有的精巧物件,港口处喧嚣繁忙,近海里不时有船只来往。   没想到几年的功夫连蒲河口都这般繁华热闹,那城内可想而知了。   “仲泽,是不是瞬间觉的来蒲莱司捡了个大便宜啊,啧啧,看这势头,每日里关税可不少征吧。”温知非尽管昨日已来过一次,可内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越发为修筑如此雄伟的大堤感到自豪。   “这点算什么,一旦圣上下令销海禁,到时这里必将大贾云集,日进万金。咱们先进城吧,回来再去运河那边查看。”平陵运河在城郊十里处,因赶着来府城,江沛只匆匆从桥上经过,没仔细观察。   “同这也差不到哪里去,来往长平和广陵的人哪会少了,当下再加上这途经的一溜府城,不碰头就是好的了。”温知非昨日也只看了个大概,没往十字交叉口去。   进城的大件货物要征税,有专门的商品进出城门拱道,禁止来往的行人通行,路人需走另外一处,十分正规,不愧为关税大府。   城内相比着外面又是一番景象,繁华热闹自是不用说。看着临街门面里的眼花缭乱的东西时,江沛忽然想起来,宝贝闺女要美人鱼的事情,当时也只是为哄女儿,随口答应,看来只能食言了,等会多给她买几样新奇的物件,弥补一下。   “知非兄,前面那家铺子是做什么买卖的,怎那么多人?”江沛注意到前方一家商铺门庭若市,好奇的向身旁的温知非问道。   “卖的都是稀奇玩意,价格可不低,可照样有人买,昨儿不是同你说了,在那里碰到几个异国人。去瞅瞅就知道了。贤弟不给暖暖带几样东西回去吗?”   里面人太多,且大都是女子,尽管有些好奇,但他们几个男人不好进去同她们挤在一起,只在里面随意的看了几眼,从拥挤的店铺里出来。   “稀罕玩意?走,咱们去瞅瞅。”江沛一听来了兴致,难道是异国的商人带来的东西?   商铺面积很大,正如温知非所说,买东西的主顾多数是女子,剩下的男子大概有部分是陪着家眷来的。   江沛没有温知非那么君子,大家都是客人,又不是不给银子,率先走了进去。进了店铺才知晓店家生意如此火爆,是因铺子里面有很多舶来品,在蒲阳城里还没发现这类商铺,不只店主从哪里找的货源。   从琳琅满目的物品中,江沛发现了一个彩色透明的玻璃小人鱼,大为惊喜,这不正是暖暖要的美人鱼吗,太出人意料。   里面的东西都是抢手货,怕被其它人先他一步买走,问都没问多少银子,让小厮帮他包起来,到掌柜的柜台去付钱。   不经意间瞥到几位样貌与他们有些差异的男子与貌似店主的人从店铺的后门笑容满面的走出来,有一人口中说着蹩脚的本朝语言。   这些人应该是温知非说的异国人了,能说商朝语言,看样子在商朝呆的时间不短,手中有通关文书也不奇怪,店铺里这些物品应该是他们带过来的,只是不知城是否还有另外的店铺卖这些东西。   “老爷,您的是八十两银子。”掌柜笑呵呵的对还在拧眉思索的江沛道。   “好……多少?八十两?!”听清价钱后,江沛瞬间不走神了,就一个小玻璃人开口要价大几十两银子,倏而想到温知非提醒自己的价格不便宜,又没有银票,没什么事谁出门带那么多死沉死沉的银子。   刚刚怎么没问下价格呢,怪不得那么好看的小人鱼还没被抢走,钱袋里只装了二三十两银子,离八十两还远呢。   讪讪的朝掌柜笑笑,说让其它人先吧,东西他肯定是要买的,旁边等着结账的人,都眼神异样的望了望他,似乎嘲讽的说没钱还装逼。   扭头透过人群去寻温知非等人帮他凑银子,话都廖出去了,不买走人面子上过不去,还准备在这里给兰香带两件首饰呢。   温知非感知到了好友求救的目光,隔空幸灾乐祸的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向柜台这边走来。自己昨日已清楚价钱,带足了银两的。   在伸手从褡裢里拿出一锭金子,要递给掌柜时,却不曾想把里面的敕牒给带了出来。尽管眼疾手快的重新塞进去,还是被掌柜看到,诧异的看了看面前的两位。   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再收银子,不知对方是怎样的身份,但敕牒他还是认得的,其中一位刚刚还因价钱太高丢了面子,万一惹怒了官家,给东家惹上麻烦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第123章 差事(七)   123   恰巧此时送完客人的薛琪回到店中, 向柜台望了望,注意到掌柜面上的表情时, 猜想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于是抬脚走来。   “掌柜的, 刚刚可是说好这个小玩意归我的, 该不会想赖账吧?”江沛见他没接温知非手中的金锭, 一脸为难的沉默不语, 有些不悦的说道。   “客官您误会了, 哪敢呢, 只是……”掌柜的连忙摇头否决, 接不上话, 左右为难。   “福叔, 出了何事?两位客官,若本店招待不周薛某深表歉意。”   薛琪察觉福叔表现异样,且语气中透着敬畏,心中微微一惊, 微皱下眉头, 不过很快脸上又露出标准式的微笑,询问见到他像看到救星的福叔。   老板的态度谦卑有礼,江沛也不好口出恶言,敛着脾性把刚刚的事情讲了出来。   “实在抱歉, 此事是福叔做的不对,为弥补过错,薛某做主送您一件店里的东西, 客官喜欢什么随意选。”收到福叔暗下摆手的小动作,明白这两人是有来头的。   温知非看出前后两次掌柜的态度变化,必是自己刚刚不小心把象征身份的敕牒露了出来,让掌柜认出是官员,普通百姓肯定不会认得这东西的。   看来这家店铺不是寻常商户开的,扯了扯想摇头拒绝的江沛,让他同意对方的建议。八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不能被当冤大头宰了。   在户部呆久了,不自觉的有种警觉性,在场的顾客只要目睹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会看出掌柜对他态度的不同。   当店主自称薛某时,江沛的第一反应是广南薛记商号,曾经他在审计司呆过一段时间,对本朝的一些大商号的经营情况不说了若指掌,但至少非常熟悉。   薛记在前朝并不出名,因为江沛在祁家做账房先生时,所知道的几大商号中没有姓薛的。应该是从祈恪自立商朝起,开始迅速崛起的,像出土拔节的新竹般拔地而起,隐隐要与其它几家相抗衡的势头。   江沛被御史弹劾怕了,虽说暂时未发现薛记有逃税漏税的违法问题,但世事难料万一哪天薛家栽了跟头,大厦倾覆。   到时牵出朝廷户部官员曾受贿薛家,他是有口难辩啊,这店里的东西随便哪一样不得值几两银子,人家想要整你,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薛公子太过客气,此事也有我的不对之处,好意心领了,送东西就不必了。店里物什新奇,说不定过几日我等还要过来挑选。”温知非见他坚持拒绝,便不再劝他。   “既然如此,那薛某亲自为您挑选几件精巧的提前备着,到时直接找福叔。”   薛琪见江沛如此推却,也随了他,看来对方不愿暴露身份,不知其底细,为防被穿小鞋,故意把话说的带有歧义,旦看他如何理解。   江沛随口说的也是客气话,因而没去费脑筋想他话里的含义,拿着福叔找零的二十两银子和琉璃小人鱼同温知非等人离开了店铺,不知道福叔把看到敕牒一事告诉了薛琪。   离开里面人的视线后,江沛顿住脚步,转身时看到了刚进来时忽略的店铺牌匾,店名的右下角标有薛记两字,对刚刚的猜测已确定了十之八九。   “贤弟,这家店铺是不是有问题?”不然这么好做的买卖为何只这一家卖那些稀罕的东西,谁不想赚钱。温知非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出问题来。   “恩,里面的商货有些不是咱商朝的东西,这事小弟需回蒲莱税务司查看税务明细。”   若真是薛记商号,只能查关税,因在户部挂了名的大商号,商税是由户部直接征收的,地方税务司插不上手,但关税不一样,只要入府城的商品数额达到朝廷规定的估额,要加收关税。   他现在想知道的是蒲莱城是否还有其它商铺售卖这些非商朝的舶来品,百姓对其需求如何,薛家从哪来的货源,朝廷有没有必要尽快开放海禁。 第124章 差事(八)   江沛有意想调研城中商铺售卖的他国物品都有哪些, 回蒲阳向皇上递折子也好有个依据。   几人沿着城中各个商街走马观花的游逛,碰到客人特别多的铺子, 进去瞅一瞅,江沛发现当前的蒲莱城比几年前热闹太多, 新兴的洛安郡与它相比还差一截。   一路走下来, 临街商铺中没发现类似薛记卖的外来物, 看来薛家在这一方面还是垄断状态。   这些物件稀罕, 以前从未见过, 无论价格多高都有人争相去买, 哪里都有富贵人家。   江沛心中感慨, 薛家凭着独到的眼力, 这次定能赚不少银子, 若还按照普通商品的来收取关税,有些不事宜。   最后出了东城门,穿过密密麻麻的渔村,便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可能因附近村庄的百姓都为来往的船只搬运货物的缘故, 海面上很少有出海的渔船,大部分是来往的商船,海岸边依然忙碌喧嚣。   江沛站在港口不远处,看到因停驻原因, 樯帆已被降下来,体积庞大的乌漆大船,情不自禁的想到以后他们改良后的海船云帆高挂, 履海而行在广阔的海洋中的壮观情景。   到那时,他们的船员来往于不同的国家,通商互惠、文化交流,让大商朝进入全世界的视线中。   “仲泽,还没坐过那样的海船吧?有朝一日咱们约着从这里出发去广南游赏山水。”温知非抬臂指着远处的大船笑着问,别看自己是工部的官员,可惜也没上去体验过,宋子瞻他们倒是坐过多次。   “小弟还是十年前有幸像这样只远远见过一次,哪会有机会坐上去。不过心中早希冀着有天能站在桅杆旁,亲历海船乘风破浪的壮景!”   听他此言,江沛内心也开始期待起来,希望将来天下富足承平,自己不缺银子身体硬朗,能游遍天下山水,也不枉此生了。   从蒲莱城出来,已近黄昏,早有差役牵着马匹在城门口等着他们,绕着府城转了大圈,都不想再动弹,决定明日再到运河周边,反正时间充裕。   回到住处时,府吏告诉他有关船坊贪污一案已有了结果,相关人员已伏法认罪,压入大牢,只等朝廷派来的人核查。   江沛颔首,简单问了下银两是否追回,并未过问细节,也没告诉他自己准备去税务司查看关税的事情,待物流园选址的任务完成再来办此事。   有关物流集散地的选址,江沛和温知非等人虽未跑遍蒲莱周边,但心中大概有了谱,工部的人主要从专业的角度,江沛是凭着后世的经验。   当把运河附近勘察一遍后,方案基本确定了下来,既然是集散地,必然要览全局,兼顾到中上游,不能太过临海。   可若太离下游太远,河道宽度有限,到时势必会造成船只拥挤的问题,枯水期时从海上过来的大船也易搁浅。   这样以来位置范围只能在蒲河湾附近,最后江沛同温知非商榷在距离平陵运河两里处的地方,建立商朝第一个物流集散地。   选址问题解决后,具体绘制图纸,确定建造方案以及初步预算都是温知非他们工部的事情,江沛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在思量倘若祁越开放海禁后关税的问题,既然有进就会有出,出口肯定是有利于商朝的发展,关税可以低征甚至可以免征。可倘若像薛家这样的高价钱稀罕物件,自然是要提高税率的。   作为户部蒲莱司的长官,且又奉着御旨,江沛说要查看关税明细,下面的官员自然配合。   关税在所有的税种中最是繁杂的,从芸芸数额中查找薛家店铺上交的难度可想而知,因而在翻看账本时,他先把各个城门负责收关税的小吏喊来问话。   为防小吏贪墨关税,朝廷把商品征税估额的起点定的比较高,因而账册上记的都有纳税人的名姓,能起到威慑监督的作用,薛记的那些物品寻常人难得见到,小吏肯定是有印象的,只要指出名姓,快速的查找出来完全没有问题的。   “大人,此事下官有印象,货物是薛记商号的,以往他们进进出出的货物都是寻常的物件易估额。但半年前,马车上的箱子里突然多了些稀罕的东西,下官们孤陋寡闻,不知该估额多少,但想来价值不菲,便把额数往好高处估,当时薛家的人也没说什么,爽快的交了税钱。下官知罪,没有及时上报大人!”   上前战战兢兢回话的小吏禀告完事情的原委后,立马向江沛下跪磕头认罪,连带着其它几位也一起。他们在税务司的知道朝廷对税务这一块尤为严苛,担心自己办事不利丢官去职。   江沛没觉得小吏犯了太大的错误,就是换作户部的官员可能也不知晓这些舶来品价值几何,他们的处理方式还算得当。   不过事后应该要向上司禀告此事的,照昨日在蒲莱城见到的商铺规模,这种事情不会只发生一次。□□了几句后,让他们起身离开,不再追究此事。   确定是薛家,事情就好办了,目前关于这些外来东西朝廷还没个定性,直接找薛家问罪没有任何依据,出税时,人家可没有半点犹豫。看来只能回去禀明皇上,让他老人家来裁决。   待皇帝交给一行人所有的事完成后,已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来时穿春衫,归时着单衣。   临行的前一天,江沛又去蒲莱府城扫扫货,温知非等人看着他大大小小的包裹,笑着打趣他不是来办万岁爷交待差事的,而是专门来蒲莱府采买东西的。   五月骄阳下,原来堤岸两旁绿色的麦田,如今变成金黄色的,热风吹过,荡起一波波漂亮的麦浪。   在船上的几天里,江沛每日清晨是被洪亮的布谷鸟鸣声给叫醒的,打开窗门,能闻到越发浓烈的麦子清香,站在甲板上举目四望,农人们带着斗笠挥舞着镰刀,已开始在农田里收割庄稼。   尽管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但却可以感受他们身上散发出喜悦。   “仲泽,要不要到麦田里舞两下子?”这个季节河水慢慢开始涨水,天气炎热,不用到三楼甲板,呆在自己房里也能看到堤坝下方的田地。   在船上无趣,温知非多半来找江沛喝茶聊家常。此时见他望着远方,表情深沉,打趣他一句。   “还真是有点想,伸手向农户要田赋,总得做几天农事吧。”话说自他穿越过来,还没有下过田种过庄稼呢。   “那你应该奏明圣上,把你们户部官员都赶去农田收麦子去。”温知非不是农户出身,受的思想是读书至上,没像江沛如此多的感慨。   “哈哈……若如此,以后我见了上司同僚都得避着走。”他也只是一时感慨罢了。真要让自己下田,浑身沾满麦芒,刺痒痒的,流汗时更难受,晒的又黑,心中也是不愿的。   …………   出来时日已久,归家心切,江沛到了洛安郡下船后,没有再去姚家,反正回去要同三牛商议江记的第一个分号设在此处,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同其它人一起直接奔回蒲阳城。   在蒲莱做事时,没察觉到有多思家,从下了船坐上马车时,江沛心里变的急切起来,恨不得晚上也让车夫赶路,想尽早到家。   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媳妇孩子们的种种画面。不知道儿子在学子如云的书院中是否适应,离开爹娘另住他处孤不孤单。   乖女儿想他想得哭鼻子了吧,见到小人鱼一定会乐的亲他几口,兰香一个人操持整个家宅琐事,真是辛苦她了,帮她买的几样首饰肯定会喜欢,还有江记酒楼……   几人都想尽快归家,这么热的天没有冰块纳凉,简直是一种折磨,因而加钱催促车主以最快的速度回城,待到城门口时,已人困马乏,可心中异常高兴的,终于可以回家了。   一路快奔,几人身上的衣衫都汗透了,气温一高,臭哄哄的,决议先行回府,明日再细细向皇上回禀具体事宜。   “阿爹!”暖暖看到江沛时,眼眸像瞬间点亮一簇火光似的,尖细着嗓音大喊了一句,飞奔过来。身后的兰香让她慢些却丝毫不管用。   怕她跌倒,江沛连忙把包裹都交给仆人,半蹲着身子展开双臂接着她。   “哎吆,闺女,你想撞死爹爹吗?真有劲,像头小牛似的,是不是不挑食,长高了,让阿爹瞅瞅。”被女儿撞的一趔趄,连忙稳住身形,他身上汗淋淋的,把她拉离怀抱,揉揉脑袋,笑容慈祥的端详一番。   “暖暖,咱等阿爹洗涑后再来陪你,好不好?”兰香也因丈夫回来十分高兴,看到他满头大汗,领口的中衣都浸湿了,忙上前牵起女儿的手,温声说道。 第125章 童趣   125   洗完澡换身薄薄的夏衫出来, 顿觉神清气爽,呆在自己家里就是浑身舒坦, 走进正房看到一脸温柔的兰香和喜笑颜开的暖暖在小客厅的榻上玩游戏。   “阿爹!”   “让阿爹掂掂重了没?闺女,有没有想爹爹?”江沛跨步上前把准备要榻上爬下来的暖暖抱起, 抵抵她的额头, 喟叹一声。   “想!阿娘和哥哥也想, 阿爹再不回来暖暖就不要您了, 哼!”紧紧圈住老爹脖子的暖暖不肯撒手, 撅着小嘴控诉着江沛的种种罪行。   “小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以后阿爹出远门把咱们的暖暖带在身边好不好?娘和淘淘在明华街还好吧!”   客厅里放置着冰盆, 十分的凉爽舒适, 江沛坐在榻上让八爪鱼似的女儿依偎在怀里, 问起正柔笑看着父女互动的兰香。   “还不错,瞅着祖孙俩挺欢喜的,我寻思着前一个月难熬,隔五天让阿九接回来住上一晚。恰巧今晚要回来了。”   有好友温瑜在, 铭岳书院又是他自己中意的书院, 此时正感到新奇呢。刚去的几天兰香不放心,临近儿子下学时,就去院里陪他。   每次回来瞅着心情挺不错,兴致盎然的向她讲述学院夫子的学识如何渊博, 里面的学子怎样的多,同窗们待他很有善等等。兰香见如此,也便放了心。   “晚一点我去看看咱娘, 顺便再接他回来。放心,老家好着呢,岳父岳母身体康健的很,三个哥哥的生意也不错。嫂子们收到送的东西欢喜的很,都夸你眼光好呢。”   观她听闻自己提起李氏,张口要说话,便知她想问什么,连忙把姚家的情况告诉她,兰香哪会相信他最后一句话,不过听到爹娘身子好,日子过得不错,安心下来。   “以后咱们在洛安的酒楼开起来,两家见面也方便了。”   到那时老家的院子建好,江记在洛安的分号开起来,兰香可以找个由头偶尔回洛安看望姚父和徐氏,老两口只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疼惜的紧,长时间不见面,心里肯定想的不行。   都说养了女儿,心会变得柔软起来,这话说的真对,将心比心,来日暖暖长大后常年不回来看他们,心里该多不是滋味啊。   “在洛安开酒楼?怎又想着在那里开,之前不是……”夫妻两人没什么秘密,除非是有涉及到公务的事情,之前同三牛的决定也告诉了她。   “恩,在郡城查看一下,觉得先在洛安开好一些,爹和哥哥们也是赞同的。不过这事还要同三牛商量,成不成还不好说。”尽管他猜三牛应该会同意,可瞧着他对广陵的向往,说不定坚持在广陵开呢。   “阿爹,暖暖的美人鱼呢,忘了吗?哥哥说阿爹是男子汉,跑的比四匹马还要快,说话要算数!”暖暖见阿爹一直在同阿娘讲话,都不带提礼物的事,难道没注意到自己渴望的小眼神吗?   “哈哈,原来阿爹这般厉害?喜儿,去把那个蓝色的小包裹拿过来。”   家里每人都有一份礼物,兰香走之前给的银子都被他败光了,出一趟门不容易,图个开心就好,自己扫货扫的畅快,别人收礼收的愉快,银子花的值。   “这是你阿娘的,香儿,给,戴上试试。”江沛先把其中两个首饰盒递给兰香,剩下的两个是给俩孩子的,儿子的笔筒,女儿的小人鱼、两个大海螺和两串雪白的贝壳手链。   “哇,阿爹阿爹,这是大蜗精吗!?”暖暖注意力瞬间被包裹里的两个海螺所吸引,小心翼翼的碰了两下没见动静,才大着胆子捧在手里,欢喜的哇哇乱叫,也不问美人鱼在哪了。   “二牛哥,这是何物?”兰香被女儿可爱的小模样惹的笑起来,不过她也没见过这种又大又花哨的田螺,好奇的问。   “这是海螺,海里的田螺。暖暖,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见女儿如此欢喜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很有成就感。   “美人鱼?!阿爹是不是嘛?!”江沛见她因手太小,把海螺揽在怀里不丢手,小脸激动的通红,杏眼发亮的脆声问他。   “呀,我的美人鱼!比大蜗精还好看呢!阿爹,暖暖最喜欢您了。”兰香笑意盈盈的扫了眼戏精女儿,抢先她之前从精致的木盒里拿起小半个巴掌大的人鱼,手感沏凉,质地光滑,人身鱼尾栩栩如生,没想到真有女儿口中的美人鱼,一直以为丈夫是框她的呢。   有了上次烈酒退热的事情,也没起什么疑惑,只当江沛也是在书中读到的,随后把物件递给了伸着小手迫切要夺的女儿。   正巧此时喜儿进来说赵婶为江沛做的饭好了,兰香从他怀里接过来女儿,对他说道   “快去用些饭,到房里歇息会。暖暖也该午睡了。”   夏季宜犯困,洗完澡呆在有冰块的房里,舒服的江沛连饭都不想吃,只想睡觉。这时女儿得了好玩的玩具,精力全在那上面,不再黏他,自己可以美美的睡一觉。   …………   一觉醒来,房里静悄悄的,江沛起身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日光,发觉时辰不早了,还要去接儿子,便换衣用凉水洗过脸后,走出房外。   “老爷,您醒了?”阿九听兰香说江沛也要去接淘淘,一直在前院等着他,看见他笑呵呵的躬着身问安。   “恩,那边院子里的雇工怎样,清霖身边的随从呢?”   看到阿九,想起这次家里还要再添置几个仆人的事情,他出发去蒲莱时,明华街那边还没雇到人,不知现在如何了。   “规矩的很,是三爷找牙人精心挑选的,清霖少爷身旁的小厮是从酒楼那边送过来的,三爷相好的。少爷满意,老夫人和夫人也都中意。”   阿九虽跟着江沛时间久,可自知年岁小,阅历不足,选的仆人是去照顾少爷和老夫人的,责任重大不敢插手,直接去找酒楼的三牛。   “夫人小姐呢?”看来还得去找中人挑几个人来,院中只见佣人在忙碌,不见兰香和暖暖,还准备让女儿跟着一起去明华街呢。   “去隔壁温大人家了,要不我去禀告夫人您找她们?”   “去吧,对她们说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干脆一家人都去得了,给儿子一个惊喜。   “阿爹!哥哥姐姐们都说我的大蜗精好看,还问从哪里来的呢?”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的暖暖,手中抱个海螺,神气十足的向江沛炫耀着,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喜儿。   “你的美人鱼呢?”瞧她跑的满头大汗,江沛从袖袋中抽出帕子给她试汗。   “要藏好,不给看!阿娘说美人鱼害羞,只喜欢跟暖暖玩。”   虽说兰香没问江沛价钱,也知东西不便宜,她又不是孤陋寡闻之人,尤其这几年打交道的圈子不再是普通的妇人,眼力渐渐锻炼出来。小孩子经常在一起耍,摔着碰着的到时也不好说。   “真聪明,走吧,咱们去给奶奶问安,接哥哥回来。”没见兰香,应该是被她甩在后面了。   “你这孩子!越来越淘,眨眼的功夫跑不见人了,跟个小子似的,在大街上还得了!都是被你宠成这模样的。”   见丈夫不以为意,反而还乐呵呵的,嗔怒的瞪他一眼,别家的姑娘都文文静静的,偏偏自家的像个皮猴一般,脑子转的快歪理一大堆,抽个时间得和他好好谈谈此事。   “暖暖,快去哄哄阿娘,告诉她老人家你错了,下次一定会牵着她的手。好啦,同孩子置什么气,才这大点孩子,正是疯玩的年岁,淘一点不吃亏。夫人,请上车吧。”   三四岁孩子天性,无论男娃女娃,正是混世魔王的时候,非要强逼着收敛性子,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变成那般样子。   身为古代女子本来命够苦的了,小小年纪就要开始为夫家学女红、读女戒,灌输三从四德的思想,想想就呕的慌,以后女儿又不指望他们养活。   不过兰香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站在她的角度肯定是为女儿好的,江沛没和她抬杠,观念这个问题还是要靠潜移默化来改变的。   “阿娘~暖暖牵您上马车。”暖暖听了阿爹的话,悄悄觑了觑娘亲的神色,上前偎在她腿边,拉着兰香的手掌,拖长着声音,眨巴着大眼睛,甜腻腻的仰头喊着。   “都跟谁学的,进去吧,你哥哥快要下学了,咱得赶紧走。”面上阴转晴天的兰香,点点女儿的额头,先把她抱进车厢,随后自己踩着板凳跟了进去。   …………   “阿爹,您回来啦?”淘淘下学回来,没看到院门前停有马车,想着阿九应有事耽搁了,没太在意,像往常一样回到房间温书,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进了书院方知自己与同窗们相比,有诸多不足之处,第一次有了紧迫感。   当他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时,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扭头见是公差一月有余的父亲,欣喜的叫出声来,他有很多话要和阿爹说呢。 第126章 互市区   一家人到了明华街宅院后, 得知淘淘已从书院下学回来,在小书房温书, 江沛同李氏拉了会家常,便想去看看儿子。   书房里没有放置冰盆, 房门半掩, 他轻轻推开, 看到淘淘正端坐在书桌前, 专注的看书, 不时的提笔在纸页上写着什么, 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   江沛突然发现, 不知不觉中儿子已经长大, 不忍心打断他用功, 于是立在门外默默的注视着,看着他为自己将来的前程努力奋斗着。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儿子突然发现了他,扭头惊喜的出声把他放空的思绪拉了回来。   “热不热, 下次让下人多送些冰块来。”朝廷发的冰不多, 可蒲阳城有私人冰窖,可以出银子买,只不过价钱有点小贵,但总不能为了省钱, 苦着孩子,他们挣钱不就想给孩子们创造更好的条件吗?   “夫子教诲我们做学问要像灵香寺的大师一般,坐定入心, 不去管外界如何。可儿子做的不太好,还差的远呢,不过儿子要争取达到像夫子说的那种境界!”淘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热,最后一句语气十分坚定。   “好!阿爹相信你能做的到。不过凡事总有一张一弛,如果绷的太紧,反而易折,事倍功半。朝廷选拔的士子,不知有学识,还要有康健的体魄。每次乡试、会试不知多少学子因身体底子差扛不住,不得不中途放弃。清霖,用功读书的没错,可是千万记得顾惜自己的身体。”   察觉到儿子心态的变化,担心他因好胜心太过,精力全放在书本上,小小年纪把身子都耗亏了,语气颇为严肃的提醒他。   虽然江沛没做过乡试会试的考官,可每次科举时,众臣话题的焦点往往都是与考试有关,说到因环境太恶劣,身体受不住病倒在贡院被抬出的秀才举子时,纷纷摇头扼腕叹息。   当时他就在想,古代的科举制度虽说有一定的瑕疵,但却是选拔优秀官员的最有效的方法。   “阿爹许久没考校你功课了,想看看你最近是否有进益。”   刚刚的氛围太严肃,才回来就板着脸训话,太不恰当,江沛走到儿子面前拍拍他单薄的肩膀,温和的笑着,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一册书籍,像出经义题似的,读出某一句让他释义。   淘淘明白父亲是为他好,君子六艺中的射和御不就是要锻炼体魄的吗。心中越发敬佩自家阿爹。   随后父子两人一问一答,有些方面涉及到当下时政时,江沛会举出具体事例同他讨论,气氛越来越融洽,相处的好不愉快。   …………   第二日,江沛到了署衙把在蒲莱审查时发现的相关于关税的一些问题写了份奏折交给李明睿。   船坊官吏贪墨一案,他早在事情发现时已上报了朝廷,目前该案已结。物流集散地的建造方案由工部向祁越陈述,户部暂且不管。   当李明睿看到江沛的折子的内容时,眉头紧锁,奏折上写的是有关异国商品已进入蒲莱辖区且城中百姓争相购买的事件,建议广南司的官员到广南府查探这种现象的已发展到何种程度。   倘若已经很普遍,那么加征舶来品的关税需提上日程。   作为户部的二把手,李明睿自是知道一些情况,近几年广南府一直处于半开放的状态,因朝廷没有明令海禁,地方政府对此事的态度暧昧不清,使得往来广南的异国商人呈迅速增长的态势。   之前考虑到广南府环境恶劣,百姓日子贫苦艰难,再加上是祁家的流放之地,起义反梁时当地的之人对其肯定是有相助的,因而不但免了广南三年的田赋,辖区内的关税也是不用上交的,种种原因形成了现有的局面。   近两年来,广南府的商业迅速的发展起来,商税呈增长的趋势,尤其是一些大商号,想必和这方面有着莫大的关系。   祁家在广南也有不少产业同异国的商贾做着买卖,只不过江沛不在广南司,对此事不知道罢了。   没想到,这种现象已隐隐的有扩散之态,等朝廷的物流园建成投入使用后,情形不是更严重吗。世人趋奇,这些异国的物件,能在商朝卖上高价,属于暴利行业,这户部得损失多少税收,想想都肉疼的慌。   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李明睿自己就此事也加了份奏折,只不过比江沛的证据更充足,更有说服力,一切不利商朝钱袋子的事项必须遏制在萌芽中。   正当江沛为建设物流园的方案预算的折子,还没送蒲莱司感到疑惑时,他再次被祁越宣召进了皇宫,只是不确定是为关税的还是物流园之事宣他。   进了乾元殿,发现户部的三位大佬都在,不过没其它官员,瞬间明白过来,应是为关税的事情。   凡是总有两面性,这新税法才刚刚颁布,倘若再立即加征关税势必过于激进,导致有此念头的商户望而却步。   最终君臣商酌,暂不提高舶来品的关税税率,但重征广南府的关税,修养生息几年,再继续免征,其它府城百姓恐怕要心生不满。   在祁越的心中,物流集散基地才是重中之重。为即将建造的物流园蓄势,雄心勃勃的他决定直接设立蒲莱府和广南府为海上贸易互市区,在两府设市舶司署衙,关税暂且不变,估额内务府的人会给出一份明细。   在场的三位不禁为他们的万岁爷的胆略感到由衷的佩服,看来祁家坐天下后,要把经商头脑发挥到极致,揽尽天下财富。   不过最为此事高兴的是他们户部,商朝繁荣昌盛了,不用再为库银发愁了,大概到那时要为户库太过狭小而苦恼。   朝中百官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新法刚立不久,皇帝又要开始不安分了,初步议案确定后,只等在早朝上向百官宣布此决议。   回署衙途中,三人春风得意,眼角笑出菊花来,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有上次祁越的强硬手腕,使得税收新法得以施行,这次皆大欢喜的政策肯定能顺利通过。 第127章 规划   127   关税和物流园之事得到祁越的首肯后, 剩下的只是等结果了,什么时候颁布旨意, 为建造物流集散地下拨银两就不是江沛能左右的了。   从皇帝大刀阔斧改革的举动中,不难想象以后商朝会发展的非常迅速。自己占着先天条件比别的商贾先知一步, 这是天大的商机。   江沛决定这两天抽空找三牛把酒楼在洛安开分号的事情确定下来, 早下手早赚钱。   …………   “二哥, 下衙了?听阿九说你找我有事商量。”   公差出门一个多月, 又刚任职蒲莱司郎中, 自回到署衙后江沛一直比较忙碌, 还要应酬其它同僚, 就让阿九去通知三牛过府商议酒楼一事。   “恩, 咱娘说你给找的人做事勤快, 人也踏实。当下这边宅子里的人手不够,还需再添置几个,回头你和牙人再打声招呼,让他送过来四五个。”   阿九年龄小, 出门办事镇不住场面, 他和兰香不好当面去找牙人。出一趟远门,江沛让自己渐渐适应如今的身份了,一些小事能让下人办就不再亲自动手。   “就这点小事啊,让阿九告诉我直接去牙行跑一趟不就得了。那牙人与我相熟的很, 也晓得二哥你的身份,挑人不敢马虎大意,送来的人都是身世清白的。”   酒楼偶尔因人员变动, 为了节省时间,三牛常常会去牙行雇人。一来二去的与牙人变得相熟了,江沛曾有意透漏江记十里香背后的靠山是他,因而牙人们办事倒尽心尽力,不敢忽悠。   “让你过来主要是为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前些日子我去蒲莱府公差在咱们洛安坐船,闲暇之余把府城转悠一圈,觉得以后大有可为,连岳父三个舅子都在郡城买了铺面宅子,开始经营起生意来。你说咱们要不要在洛安也开一家十里香?”说完望着有些惊讶的三牛,看他如何回复。   “在洛安?可咱之前……行,听二哥的!”三牛内心是想让江记的第一家分号在广陵的开的,能把酒楼开在商朝的蒲阳、广陵繁华大府,该是如何的风光啊。可随即一想,二哥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之前两人商定的结果,定是有充足理由的。   “如今形势不同以往,二哥不便与你多说,放心吧,将来咱们的十里香会开到广陵的,十里香变成千里香。”   不说建造物流园方案的批复还没到他案头,即使到了,也属于朝廷的机密,不能随便透漏出去,只能稍微提点几句。   三牛瞬间明白过来,观二哥的神情便知朝廷又要有大动作了,刚刚心里的丝丝遗憾顿时烟消云散,开始兴致勃勃的与江沛谈论起他们如何筹划第一家分号。   “二哥,这次咱们还同上次一般在洛安买座临街门面自己建吧,多亏当时咬牙把商铺买下来了,不然只一年租钱都不少得。”   京城的地皮越来越值钱,靠着他们的酒楼,以后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尝到这里面甜头的三牛,第一反应就是还在洛安买宅子,像蒲阳城一样改建成酒楼。   “咱哥俩想到一处了,这次买个大一点的。老家不是有几十亩田吗,我寻思着在上面建个小庄子,种些瓜果蔬菜,养些家禽,等酒楼开起来,能省去好大一笔开支。”   当时分田时,因村里的宅基地在一处,他们弟兄三人连带着李氏的田是成片连在一起的,上等田二十亩,下等田近三十亩,分在两处。   只是如今蒲河大堤修起来后,原先靠近洛河胖的下等田反而因水利便利成了顶好的田产。   江沛计划在洛河旁的田里建庄子,再雇人挖个小池塘,养些鱼虾,依着酒楼自产自销,没改郡时杏花村到洛安县只个一时辰的路程,如今洛安扩建,更加便利,相当于在城郊了。   蒲阳的酒楼他原先就是这样规划的,可天不随人愿,没办法,好事多磨吧。   “对啊,二哥,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到时租钱不用交,食材又是咱自己的,除了工钱,不都是净赚的吗!我回去把的酒楼的事情安排妥帖,过两天就赶往洛安,赶紧把铺面买下来!二哥,那以后洛安分号的红利……”   修庄子需得占用江大牛一家的田地,并且自他们一家来蒲阳后,都勤勤恳恳的,两个侄子也懂事,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当中,能放下就放下。方今钱越挣越多,亲情就显得弥足珍贵,所以他才犹豫着问江沛该如何办。   “要不这样吧,以后庄子交给大姐夫他们看顾着,酒楼的红利大山和大哥他们各占一成,只拿红利。”   江沛思量了一会回答道,每年只领红利分成,不参与打理酒楼事物,免得做成纯家族企业,将来引起内斗,毁了产业丢了亲情。   家里的上等田是姚家在管,下等田由大姐江春花一家在打理,李大康的人品没话说,庄子交到他手里放心。   “成,这事成了后再同大哥他们讲。”   意见达成一致后,随后江沛对三牛讲起到洛安时注意的事项,尽量在哪处选铺面,直至用过晚饭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   “暖暖,还在玩呢,快些歇息。”送走三牛,江沛步入闺女的房里,见她趴跪在床上撅着小屁股,嘴里叽叽咕咕的悄悄说着什么。   “嘘~阿爹您小声点哦,我在给美人鱼讲故事哄她睡觉。”暖暖听到声响,连忙扭着身板,示意江沛噤声。得,这孩子玩上瘾了,沉迷戏中,不可自拔。   “美人鱼睡着了,阿爹在门口都听到她打呼噜。快,赶紧睡,不然等会你阿娘过来,要吼人了。”尽管冰盆放在墙角,可房里还是充斥着凉意,担心穿着单薄的女儿凉着,掀开凉被让她躺进去。   “阿爹,喝酒了,该去洗涑了。”暖暖鬼精灵的捏着鼻子,咯咯的笑起来。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敢嫌弃你老爹。阿爹在为你攒嫁妆呢,以后你想买多少美人鱼都可以,不用伸手向别人要银子。唉,乖,快睡吧!”养儿方知父母心,女儿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些。   “阿爹,暖暖只要这一个美人鱼,还有阿爹阿娘,噢,还有哥哥们三叔叔奶奶……”可能暖暖感知到江沛突然落寞的情绪,一咕噜爬起来,扑在他怀里,圈着脖颈糯糯的说。 第128章 顺遂   128   没过两□□廷同意建造物流园的批复下发下来, 户部以特事特办的态度,第一时间为工部下拨银两。   这个工程项目不似蒲河大堤那么艰难, 而是直接在地势平缓的平原上建房子。工期要短上许多,预测小半年则可以完工。   只是海船船体庞大, 其中还有技术难题需要攻克, 改造任务结束后商朝国内的物流运输业应该已经渐渐铺展开来, 作为互市港口的蒲莱和广南经过两年沉淀, 将会为商朝出海远洋提供了地理参考条件。   “知非兄, 这次又要辛苦你了, 何时出发?”   “过两日, 上次是时间紧迫, 陛下抬爱, 才把园子的选址的重任交付于我。这次主要是虞衡司的人顾大头,我们只是辅助。”   户库银子下拨下去后,工部的人员先行一步赶去蒲莱,随后会有就近征召的匠人们跟过去, 因路程远且所需物资不是太多, 在蒲莱府筹备已足够。   因物流园的位置临近河道,修建时需要各方面考虑到位,且方位和图纸都是温知非他们都水司的人确定下来的,自然要参与其中, 是以这次负责此项目的是都水司和虞衡司,两部门共同参与。   “小弟真羡慕你们,时不时可以外出放放风, 又能为咱大商建功立业。”   江沛眯着眼睛用宽袖遮着脑袋,抬头看看烈日炎炎的大太阳后,对着额头热的布满微汗的温知非笑的龇着一口白牙。   大暑天的,各署衙的官员都不会选择回家或出门上街觅食,江沛也是让家里的仆人带饭过来,取饭时,碰到温知非。聊起此事,想想在三伏天顶着大太阳,在工地上暴晒,庆幸这次没户部什么事。   “哦?那为兄午后同侍郎大人说明,位置和图纸都有仲泽参与其中,假若没有贤弟同行,工程进行起来会缓慢许多……”   温知非拎着食盒不紧不慢的走着,好似丝毫没感到天气炎热,对江沛的调侃淡定自若的予以回击。   “别介啊,过不久朝廷那边关税的事情该有结果了,小弟估摸着又要忙的晕头转向,有心无力啊。”   物流园的折子已批复下来,设立互市区和重征广南关税的决议也应该快要下达,到时户部需要做的事情又一大堆。   江沛说完后,温知非似笑非笑的扫他一眼,保持沉默不搭理他,悠闲自在的像走在春风里那么惬意。   “知非兄,你该不会当真吧,小弟知错还不成吗。”看着温知非的表情,感觉他是来真的,江沛连忙服软,开玩笑,那种暴晒几个月的经历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为兄这次离家又得几月,家里还得弟妹帮忙照应着了。”两家离的近,远亲不如近邻,平时两家都这样的。   “兄长太客气了不是,香儿早把嫂子当自家成亲姐姐了。”   户部和工部中间隔着其它部的署衙,两人拱拱手各自朝自己办公的地方走去。   …………   “二哥,明日我要去洛安了,置好铺子后,顺便再看看咱家的小院修的如何了,我寻思着庄子和酒楼交给大亮哥让人安心些。”   三牛临行前一天来明安街找江沛打声招呼,看看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商铺置办好为了抢先机,得尽快建起来,可自己不能总是呆在那里,毕竟蒲阳城的生意才是根本。   “不知几年前给咱修酒楼的匠人们是否还在蒲阳,在的话,多出些银子让他们赶过去。依着洛安时下的情形,大亮哥估摸着也是忙碌的紧。”   江沛挺满意十里香的建筑构造,那是自己和工匠们共同设计的,他想以后江记的分号无论开在哪里,食客们一看建筑便知晓那是江家的酒楼,既然做,就要做出特色来。   再者洛安城郊大家都在红红火火的建房改院呢,眼下那些匠人很是抢手,为了挣银子,方大亮还不多接几家活计,即使再紧着他们,也得把手头上主家的事情忙完再来修酒楼。   与其多等几天,不如让城里的那帮人过去,到时让其把图纸留下来,以供将来使用。修庄子倒可以让方大亮他们来建。   “那帮匠人,都几年前的事……二哥,还真别说,我倒想起来了,今年三月,那个匠人头子来咱酒楼吃饭,同他聊了几句,听说清乐在做花木这一行,给介绍了几户人家,兴许清乐能找的到。明日,我同大山和清平说说这事,让他俩操心把这事给办了。”   三牛也对那帮人非常满意,既然他二哥有此意,那就还让他们接手,那些人已做过一次,再次修建工期应快上许多。   “好,带那么多银两,路上一定得小心着点,多带两人,真要遇到麻烦人是最重要的,银子没了再挣。”   这次三牛到洛安,少说得带一千两银子过去,这么大的数额真是让人不放心,时下又没有府城之间的汇兑业务。想起这个不由叹息,因种种事项的耽搁,有关银票的事情一直没合适的机会提。   当下商朝接二连三的修正税法以及一些经济措施的颁布,让商人们已应接不暇,此时再去提银票一事怕是不恰当。只能把这节骨眼过了,再上书此事吧。   …………   不知最后朝中大臣如何论策的,一个月后,重征广南府的关税以及设立蒲莱和广南两府为海上互市区的旨意颁布下来。至此商朝在对外贸易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团团,别带着弟弟妹妹走远,离爆竹远远的。暖暖,你是姐姐,不能领着弟弟们玩炮!”   时间的脚步拦都拦不住,转眼又到了年节。因今年江家格外的忙碌,老家建房子、庄子,洛安郡新建的酒楼已装潢好,等着过完年开张大吉,所以今年几家人又在一起过年节。   江沛交代完女儿后,步履轻快的转身进了酒楼。今年年节他心情格外的好,事业与生活越来越顺遂。派至蒲莱负责物流园建造的工部官员已于小年的前一天返回了蒲阳,物流集散地的整个工程已告竣,可以正式投入使用。 第129章 标准   江家男人的职业比较特别, 为了让一家人吃顿可口的年夜饭,各家的厨娘们退居到打杂的位置, 帮他们洗菜择菜,而女主人们则是在一楼的厅堂里帮衬着丫鬟们准备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节礼。   “眼瞅着外面要落雪了, 还让几个孩子瞎跑!”兰香正在分装明安街街坊们的拜年礼品, 笑瞪一眼带着一身寒意推门进来的江沛。   “家里哪里关的住那几个皮猴, 翻盆倒罐的添乱, 我让阿九在后面跟着呢, 出不什么事。”   数九寒天的, 江沛进门把手伸到火炉上烤了烤。   “娃子们爱热闹才好, 以前他们弟兄三临着放爆竹时, 跑的不着边, 你爹恨的没办法也没用。”儿孙绕膝的李氏,笑着觑了眼二儿媳妇,连忙接话道。   在厅堂坐着怪没意思的,有他在兰香她们也不好聊些闺房中的家常, 于是抬脚走向后厨。   “看什么那么入迷, 是不是你们的三叔在露拿手绝活呢?”   走近时发现淘淘和清乐像门神一样立在灶房门口正当中,聚精会神的盯着里面。   “是三叔和大哥在较量谁切的豆腐丝细呢!”淘淘嘴上回着老爹的问话,眼睛却没离开两人的案板。   凭着身高优势江沛一眼瞧见三牛和清平并排躬身站在案板前,手中刀影闪闪正比赛切豆腐呢。   “好!平儿, 若胜过你三叔,二叔有奖赏!”灶房外的人不知里面的精彩好戏,听到他洪亮的喝彩声, 纷纷停下手中活计,也聚在门口凑热闹,不时发出叫好声。   “行啊,小子,刀工不赖,快超过三叔了!”两人各自切完手中的豆腐,用手拢进烧开的汤汁中,顿时豆腐丝在沸腾的高汤中如银丝般飘散。   “侄儿同三叔比起来还差的远呢!”江家的众人都在,尤其是江沛此时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汤锅中的豆腐丝线,清平被夸的有些羞赧,忙谦虚道。   “何时又出的新菜样?”虽然江沛很少去十里香,可若酒楼里出个什么新菜,三牛都会让人送至府上尝尝鲜,故而才由此一问。   “真凑巧,咱们刚决意不去广陵,前几天城里一家新开的酒楼,听说酒楼的东家和里面的厨子都是从广陵过来的,有不少菜肴没见过。我和清平去了两次,饱了口福,算是稍稍弥补遗憾。别的菜式还好说,唯独这道汤尤其考验刀工。”   开年后洛安的分号要开张,为了能一炮打响有个好的开始,三牛和清平打算呆在那里两三个月,等培养的新人完全上手后,再回来,这样以来,原定的广陵之行被耽搁下来。   不过酒楼的分号大家都有红利分成,这比去广陵游玩更让人兴奋。   不只他们的生活繁忙,到时江沛必然也要忙翻天,物流园归属商朝国有产业,所得银两要入国库,正式运营前,需拟定一系列的资费标准,在进行当中,试情况还要做调整。   “遗憾只是暂时的,今后两年中总会去一趟的。”   既然今年去不了,那待两年后淘淘考过童生再一起去,江沛不想让他那么早下场考院试,沉淀两年再一鼓作气,往后考。   趁着年龄小,压力不是很大,出去见见世面,当时自己不就是同游学归来的李明睿在河堤碰到的吗。   “天不早了,下饺子吧,早点吃年夜饭了,免得雪落大了路不好走。”   “好咧,今年的铜钱放的多,大家都能吃到,沾沾财气。”   …………   冽冽寒冬一过,便是和风送暖的春天,江沛期盼已久的物流基地开始进入试营阶段。因方案最初是由他提议的,且又在蒲莱辖区,祁越除了让工部的官员拟定以后各地段的资费标准,还让江沛参与草拟一份。   物流嘛,他对这一块肯定比旁人要了解,资费的标准自然根据路程的远近、货物的载重量、还有路况来制定的。   在古代,这并不是个新兴的行业,随着航运的发展,相信过不久,除了他们朝廷的船队来做这方面的生意,紧跟着还有其它商贾看到里面的利润,纷纷加入进来想分这个大蛋糕,现代社会有点名气的快递公司都有好多家。   因而必须要有强大的竞争力才能脱颖而出,这点江沛还是有信心的。   首先朝廷的船只多,对于加急的物品可以做到专线专送,节省了岸边停靠的时间,提高主顾的满意度。   其次,在应对货物面临的风险方面,他们凭着整个商朝国库在后面撑腰,有着强大的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因操作不当造成的翻船事故或物品丢失破损,给主顾们造成的损失,在原价赔偿的基础上还能承诺再加些务工补偿。   再者在盈利的基础上,朝廷的运输船队能保证不随意提价,以最高的性价比为主顾服务。待他们各种类型的船只性能改良后,更是如虎添翼,如果再与陆上的驿帮相结合,完全可以做到物流业的垄断。   不过江沛并不一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百家齐放,良性竞争,才能促使彼此不断进步。   靠着水运的物流业有一定的局限性,受水利条件的诸多限制,一年中有近半年因内河航运水位深度不足受到影响。   当时在物流的择址上,他们已考虑到这个问题,枯水期时通过海运把物资运到基地,之后陆上驿帮的车马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江沛不知道原先祁家的驿帮现今是何情况,李云阳应该很清楚,自上次春游在四色山碰过一面后,两人便没有再见过。   草拟完资费标准后,他又附了份有关扩大驿帮团队的提议,这样做利处自然很多,即能为普通百姓押送物品,又能为内陆边防战士运送粮草军需,祁家未称帝前,就把两者结合的特别好。   当他把折子写完,手痒痒又想论修路的重要性,别个户部的官员恨不得捂紧钱袋子一毛不拔,他倒好,好似不能看到户库有存银,瞧见就想败出去,想必在同僚眼中自己是第一败家爷们。 第130章 传言   130   在物流园运作的两年中, 业务范围从商人的物资,到平民百姓的书信以及同家人捎带的包裹。   古代的家书之所以抵万金,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交通的不便,为了便民, 如今沿河流域大多数县镇上建的有小型的物流收发点, 普通百姓与外地的亲人互通音信也没有以往那么艰难了。   虽然这方面的买卖纯属是利民之举, 根本没有收益, 但却赢得了民心, 提起当今的万岁爷, 百姓无不交口颂扬。   蒲莱府被设立为互市区后, 大大刺激了商贾的积极冒险精神, 尤其是看到薛家店铺售卖舶来品的生意如此兴隆, 便与异国商人之间的通商开始频繁起来,原本在广南盛行的对外贸易,而今在蒲莱府也风行起来。   逢着河道丰水期时,河面上云帆片片, 百舸争流, 海面上更是比两年前喧嚣许多。两年中蒲莱府的商税税收呈爆发式增长,让江沛挣足了脸面,同僚们羡慕的眼都红了。这可都是政绩啊,是官职升迁最重要的指标。   “仲泽, 下个月船坊的海船再次试航,要不要向万岁爷告个假,亲自去瞻览一番, 子瞻兄在为兄面前念叨你多次了。”   船坊改造后的海船在半年前试航过一次,发现存在一些不足后,回航进行调试,时隔半年又再次启航。   江沛对温知非的建议十分心动,可淘淘今年下场考童生,在家过完上元节已和兰香一起回了洛安,县试都考过了,马上要进行府试。   他已应承过儿子在童生考试结束后,一起乘船经运河到广陵游玩。这些日子三牛正安排两地酒楼的人事,一旦考完,一家人直接从洛安出发。   恰好与他说的时间赶在一起,刚想婉言拒绝,可随即一想广陵离海并不算远,他们从蒲莱坐海船,稍微迂回一下,再至广陵。   这样即可以坐在海船上游览辽阔浩瀚的大海,又可以畅游繁华璀璨的广陵,回来时再乘船从运河回来,欣赏沿途的风景,这样的行程更加妥当。   算下来时间也差不多,反而因海船速度快,耗时还要少一些。   这两年他兢兢业业勤劳苦做,按理说完全可以放心告假,请休两三月,祁越应该会同意。   可最近不知谁露出的风声,传言他即将升任户部侍郎,下面的员外郎和主事们为了得到提拔,抢着争相表现,除非有重大的事务需要他定夺,其它的琐事基本都不用操心。   这样以来反而让他存在着一丝犹豫,倘若传言是真的,在这关键时期自己突然告那么久的假,不知对自己的仕途是否会有影响。   “知非兄,近来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说实话江沛内心深处觉得这传闻有可信度的,他在这户部郎中的职位上一呆就是六年,在其任职履历中,蒲阳和蒲莱两府的税收在所有府城中名列前三,政绩考评每年都是优等,别人这样传言是有原因的。   “贤弟指的是此次朝中官员的调动?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你也该动动位置了,不然下面的人都有意见了,岁月不饶人啊。”   温知非同江沛一样六年来一直呆在都水司,期间有同僚被平调到虞衡司或营缮司的,甚至也有的为了往上前一步,通过走关系,不在再在工部任职。   唯独他没有变过,凭着工部督办的几件大事中,自己都有参与立过功劳,祁越又不是昏君,必定有安排的。   他们若不往上挪动位置,下面那么多下属自然没法动弹,一个萝卜一个坑。比两人年长的员外郎和主事大有人在。年数超过五十再往上升迁的可能就比较小了。   “我知贤弟顾虑的是什么,这种事由上司和陛下内定好了的,何况凭着你的政绩,旁人也不能挑出什么毛病。”   圣意怎会让百官所左右,谁不知户部的江大人是皇帝的心头宠,在哪个司任职,哪个府城开始向国库伸手要银子,万岁爷还十分痛快的大笔一挥批复下来,尽管这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听他此言,江沛放心下来,谁不想升官发财,倘若告假一事真影响仕途,那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   平时热热闹闹的院子因兰香和暖暖回洛安,变得冷清起来,连李氏也跟着一起去了。江沛理解老人的心情,故土难离,虽说跟着儿子们在京城享福,人人称羡,可她心底深处还是想回杏花村的。   连江沛自己有时都想在修好的庄子里住上一段时日,好好享受一下田园生活。还好,过几天就能向朝廷告假回乡了。   “二哥!”江沛懒洋洋的走进静悄悄的小院中,突然听到三牛的声音。   “怎这时候过来了,酒楼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啥时候出发?”淘淘的府试刚考,考试结束后需得过几天才知结果,他们回去后,恰巧能赶上。   “都妥帖了,明日带着珍珠还有孩子们和大哥他们一起走,酒楼里我让人每晚给你送些晚饭过来。”   三牛怕府城只剩江沛一人,吃食上随意应付下,一般酒楼里的饭菜口味重,比家里的有食欲。   “恩,难得回去一趟,这次咱们在洛安多呆两天,你回去后先带着礼物拜访村里的一些长辈,过过人情礼节,我晚两天就到。”   在洛安城的酒楼是座一进的临街宅院,经改建后,虽然铺面的地基向后移动些距离,但后院的房子不少。   原本三牛打算让酒楼的伙计住进去的,可江沛没同意,毕竟他们经常不在洛安,虽然有姚家人帮忙看顾,掌柜也是跟着三牛几年的自己人,晓得江沛的身份没胆量在账目上动手脚。   但难保那些住后院的伙计不公物私用,有可能其家眷也会时不时的住进去。别到时混乱不堪,甚至染上官司,因而多给了些工钱算作租房补贴,省去了许多麻烦。 第131章 私铸银钱(一)   131   有了温知非的话, 江沛心里没了最后的一丝顾虑,在三牛携着一家人离开蒲阳两天之后, 便向李明睿说了自己预备告三个月假的事情。   “三个月?!怎猛然间休这多天?”李明睿拧拧眉头,朝廷有什么动向, 自然他比江沛知晓的多, 有关官员职位变动的事情上朝的大臣早已心知肚明。   依着平时, 自己可能不会说些什么, 勉强允准下来, 可近段时期比较特殊, 难保不会在他休假期间, 任命诏书颁发下来。   尽管此事已基本决定好了的, 可到时江沛不在朝中, 且作为一司之长一下子告这么多天的假,不免落人口舌,让其它官员心生想法。   “这个……家中老母年岁已高,下官想趁着老人家身体康健, 带她看看咱商朝的大好山水, 小儿今年下场考过童生后盼着出门见见世面,游历一番。因而……”   江沛查觉上司一脸不赞同的神情,立刻说出请假的缘由。但心中已做好被拒绝的心里准备,万一李明睿不允假, 那就让三牛带着其它人一起去,两年前已食言过一次,这次不能因他个人的缘故再次被耽搁。   李明睿听了他的理由, 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这是什么理由,别的官员一般是双亲中有下世的为了守孝才告了那么长的假,自己这个下属倒好,竟然是为了陪家人游玩,心可真够大的。   “仲泽,现在只咱们两人,今日我给你交个底,秦尚书马上要致士,接下来……明白我的意思?”   户部尚书如今已至六十致士的岁数,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们户部呢。有一个职位变动,后面的官位因连带效应也会相应跟着改变,稍微有点关系的官员私底下正在悄悄的活动。   别人费那么大的功夫说不定也不能如愿,结果江沛倒好,送到眼前的乌纱帽还不欢欢喜喜的捧着,竟然还想着告假。入了官场,则宦海沉浮,说不定入了谁的红眼,别到时因这时招了某些人的恨,着了道。   “多谢大人提点,那下官告知家人,让他们自行游玩就是了。”   江沛哪能不明上司的意思,虽然此次不能与家人一起出行有些遗憾,可获悉自己升任侍郎的传言是真的,完全弥补了这份遗憾,反而心中激动万分,侍郎呀,正三品啊,在京官多如狗的蒲阳城,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谁知话音刚落,皇宫里的传旨人员过来宣他与李明睿进宫面圣。两人领旨后,都不禁都有些疑惑,不清楚这次宣他们又为了何事。   进了乾元殿后,发现大殿内还有其三位官员,三位江沛都认得,工部尚书早已熟悉,另外两位是只能比较特殊的负责铸造银钱的钱监负责人,因署衙里面都是能工巧匠,祁越将它划归到工部,因而银监司的官员同工部尚书一起过来也不稀奇。   察觉到祁越面露蕴色,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触犯了龙颜。能同时宣两个部的官员,且同银钱有关,想来不是小事,江沛心思只顾想事情去了,也没在意祁越宣的只有他和李明睿,秦尚书却没在场。   两人行礼后,李明睿躬身接过宦官托盘手中的密信,江沛眼角扫到了他震惊的神色,便知印证了刚刚的猜想。   当他接过上司递过来的信纸后,也被其上的内容惊到了。密信上禀告说广陵府世面上竟然有私铸的银钱,对,是银子,而非铜钱。   商朝目前流通的铜钱全部是由官府把控的,除此之外皆属□□,因官炉所出做工精致色正量足,私炉很难达到这种水平,几乎没有私铸铜币。   自商朝设立蒲莱与广南两府为互市港口以来,国内的商业飞速发展,一文的铜钱不能满足商贾们的交易需求,而市面上又没有被百姓广为认可的银票,使用金锭的人毕竟是少数,这样以来白银便成了当今主要的流通货币。   但每年朝廷铸的钱满足不了市场的流通,造成了货币的紧张,虽说铸钱一事归工部负责,但涉及到银钱一事,江沛当然知晓是何原因使得工部没有铸造那么多银钱。   最根本的因由是商朝内部的银矿不足,户部和工部的尚书曾向皇帝上书铸大额铜钱,来弥补金银的不足。   只是祁越驳回了该项提议,因为大钱一旦铸发下去,势必会成为那些谋取私利之人的私铸货币的祸端。只不过此事江沛不知,不然的话,他定然抓住这个机会向皇帝谏议印发银票的事情。   这次海船再次试水成功后,船只可能就要像其它异国的往来商船远洋出海,从他们销往商品来看,海外的资源是异常丰富的。   江沛通过现代社会的知识知道一般分布在海洋上的岛屿矿产资源比较丰富,当前大家还没有海权意识,朝廷到时可以组织船队寻宝发掘金银矿山,先占领者先开采。   匆匆阅览一遍密信后,又从宦官托盘中拿过来两个银块,一个规则的小银锭,还有块碎银,殿中的几位皆是长年与银钱打交道,入手便知银子是伪造过的。   不知是何人铸造的这些伪银,广陵府出现这种现象,不知蒲莱和广南情形如何,流入到在商朝内部还可以通过官府的手段禁止,把假银回收。   一旦这些银子通过互市通商的方式转入到异国商人手中,那造成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试想谁愿意与一个连银钱都造假的国家继续通商,从此商朝的商雇便被贴上造假犯的标签。   可若国内银钱流通紧张现状不从根本上解决,即使此次朝廷惩处了那些伪造银钱的恶劣份子,后面必定还会有其它人投入到此项违法犯罪当中,人为财死嘛。   祁越宣他们过来,绝不是为了让大家瞧假银子的,而是让群臣出谋划策的。在江沛看来,根本方法无非就那几条,铸大钱被祁越否决掉,开采银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唯今只能由朝廷发行银票。 第132章 私铸银钱(二)   江沛站在大殿中, 心中越发疑惑,不明白祁越让其它人走后, 独留自己做什么。   刚刚作为上司的李明睿针对皇帝的问话已禀明过观点,而后皇帝直接询问银监的官员, 没轮到他去陈述有关重新启用银票的主张。   “听云阳讲爱卿曾向他提起过交子一事, 不防说来听听?”祁越收敛帝王气势, 语气平和面露微笑看了一眼正在一脸恭谨的江沛。   闻皇帝的言语, 江沛心中猛的一跳, 没想到两三年前的事情万岁爷都记得, 看来以后真的不能随意乱说话, 万一犯了忌讳, 祸从口出。   “是, 微臣于两年前春游偶遇驸马爷曾聊起过此事。当时正值革新商税律法,并不适宜提出此事。不过以微臣拙见,咱们大商朝而今的情形,倘若重新推行交子, 便可缓解国中银两告急的现状。”   既然祁越能从李云阳那里获悉两人的商议的话题, 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周密论证后才来询问他。   出身经商世家的皇帝自是晓得交子在商朝流通后的各种益处,现在以伪银事件为契机,恰好提议推行交子, 百官与商贾们反应也不会那么强烈。   “朕宣你来,是为另一事,你同云阳是老相识了, 如今他身在广陵,听说岳家商号开设的钱庄在府城商户中颇有信用,此次你领朕的密旨下广陵私访,记着不要惊动岳家,查处私铸银钱一事不需你插手,只需办好此事便可。待你到广陵直接去寻云阳,他会于你便易。”   江沛听了心中涌起一股狂喜,真想高呼:万岁爷您真下官肚子里的蛔虫!不过为了表现出一位心中时刻装着公事的优秀的朝廷命官,即刻下跪领命道   “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   离开大殿后,激越的心情平复后开始琢磨起来祁越这次私下里交给他的任务。岳家是广陵的大商家,新起之秀的薛家与之相比,底蕴还要差上一筹。   广陵虽不临海,但目前税收稳居商朝之首,有着深厚的商业文化底蕴,是商朝中上等商贾云集之地,因而一些开创时代之先的思想往往是从那里推行开来的。   有关岳家钱庄,从祁越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当之处,更确切的说这次是让他去偷学经验的,想用到商朝的建设上。   商朝之前的朝代没有像当下与异国通商那么频繁,商业如此发达,对银钱的需求也没有如今那么强烈,因而朝廷没有设立官办汇兑机构。   自商朝建朝的几年中,几乎每年都有大的举措在施行,官员自是无暇顾及这一方面,这两中货币紧缺矛盾日子激化。   无论哪个朝代的和平时期,天下百姓最信任的还是官府,据江沛所知蒲阳和蒲莱再加洛安郡,还没有出现跨府汇兑的钱庄,江沛猜想祁越接下来的政令应该与此有关。   有了皇帝的密旨,江沛直接向李明睿打个报告,便欢欢喜喜收拾行李去寻媳妇孩子去了。   …………   “阿爹!您可来啦,哥哥考上童生啦!”   在院外同新交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暖暖看到驾车的阿九时,知道自家阿爹来寻他们了,惊喜的张着小嘴眼睛瞪的溜圆,丢下玩伴们,飞奔着向还没停稳的马车冲去,吓的阿九赶紧勒紧缰绳,免得不小心冲撞到她。   “小心着点!鬼精灵你怎知道哥哥考上童生了。”   临近洛安郡时,为了观览郡城近两年翻天覆地的变化,江沛早已把车窗帘拉开,当瞅见女儿欢快的向车直冲冲的奔来时,连忙钻出车外,跳下马车,做出惯有的展臂动作,接着闺女。   小孩子火旺,江沛从袖袋里拿出手帕帮暖暖试完汗后,刮刮她秀挺的俏鼻好笑的问,连童生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像模像样的答道。   “暖暖坐在三舅舅脖子上看到的,上面有哥哥的名字,哥哥在第三个,阿娘叔叔伯伯可高兴了,夸哥哥书读的好呢!”   江沛听到儿子童生考试得了第三,感到挺意外的,他们祖籍是洛安郡,因而淘淘县试与院试都是在郡城考。   自商朝蒲阳为都城后,随着百姓的生活质量提高,对孩子读书也渐渐的重视起来,这样以来参加科考的学子压力会增大许多。   原想着他这次上榜成绩能中等就不错了,没想到发挥的这般好,心中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这多半是孩子自己奋斗的结果啊。   “对,哥哥书读的最好!明日阿爹带你去庄子里玩好不好?”   杏花村的田庄建起来后,江沛一次都没去过,还有他们已租出去的小院落,也不知道是何模样,尽管这次同样有公务在身,可祁越说以三月为期,他算了下时间,在老家短暂停留两三天也无妨。   “嗯!庄里面可好玩啦,大姑姑还给暖暖编花环了……”   抱着闺女,听她叽叽喳喳给他讲着近些日子的趣事。走之前三牛已同他讲好的,为了办事方便,直接在酒楼后院里住,反正东西都是现成的。   “清霖呢?”得知儿子考的不错的江沛,迫不及待的想夸奖淘淘一番的,结果走进院子没瞅到人,出口向迎来兰香问道。   “听他讲碰到以前的同窗了,一同出门游玩去了?暖暖阿爹连着几天赶路太累了,怎还让爹爹抱着,来试试娘给你新做的花衣裳。”   有婆婆在,兰香不好老是呆在娘家,三牛到达洛安后告诉大家,近日江沛也将要到来,她这两日就没出门,等着丈夫在。   听闻淘淘与同窗一起游玩去了,虽然表示理解,但他内心深处还是稍微失落的,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不像小时候见到爹娘回来就飞奔着扑上来,全心表达孺慕之情。   “清霖早盼着你来呢,他是碰到曾经常念叨的陆晙学长了,今日才约着一起出门的。”夫妻十几年了,兰香自然察觉到丈夫情绪的细微变化,替儿子解释后,好笑的瞪他一眼。   “陆晙?哦,想起来了,没想到他竟与清霖是同乡,难得的缘分!娘和三牛呢?”   因后院临着巷道,设的还有一道院门。为防闲杂人等进入后院,后院与酒楼大厅连通的门道被堵死了,看不到前面酒楼什么情况,江沛在院中又没见到其它人,出声问道。   “娘和春枝带着孩子们在庄子里住着,三牛和大山前面酒楼呢。”村里以前的老房子被扒掉建了小院落,如今都已租赁出去,收着租钱。   李氏去了趟庄子后,看到里面蔬菜成片,鸡鸭成群,一派喜人的田园好风光,当下正值春耕时节,一住便不想回城了。   喝杯茶,与兰香聊会两处的近况后,江沛便要去前面的酒楼看看情况。   正如当初他猜想的一般。洛安郡水陆通达,除水运外,陆路运输这两年也跟着兴盛起来了,往来的客流量尤其的大。   整个郡城的繁华中心已由原来的方位已逐渐向蒲河大拱桥附近转移,当初为酒楼分号选址时,他已交代过三牛,在大桥附近买铺面。   如今有庞大的人流量支撑,酒楼所处的街道成了颇有特色的,专供往来客商游逛的商业街,食肆门前更是人流如潮,推推搡搡着的冲进去抢用饭的位置。江沛见此情形,仿佛重新穿越回到了现代。   尽管江记十里香面积较大,装修格调偏上等,消费略高,可有了经营蒲阳城总号的几年经验,凭着独到的营销方法和不断创新的新菜式,他们永远不缺少的便是食客。   往来的外地行客,来到洛安城谁会顾惜几个钱,不舍得尝尝不同口味的美食呢。江沛随着酒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抬脚进了一楼厅堂。   “客官,一楼没地了,请您直接上二楼,招呼伙计直接点菜即可!”   当初考虑到酒楼为三层,店伙计上上下下忙碌不方便,因而伙计们的分工十分明确,有招呼客人的,有传菜的,使得办事效率高,服务质量好,长此以往,回头客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江沛被伙计误认为食客,也不做纠正,反而自得其乐的直接上二楼,没向正在同掌柜谈论着什么的三牛打招呼。   洛安不比京城,当时二楼在装潢时稍作变动,只一半的位置被隔成包间,他在整个楼层扫了眼,发现几乎没什么空位置了,厅堂里十分喧闹。   二楼的一位从蒲阳调派过来的管事看到江沛后,连忙向身旁的人说了句话,步履匆忙的走到他面前,态度恭谨要躬身行礼,被江沛用眼神制止,撩起衣摆,坐在了找好的位置上,摆摆手让管事自去忙碌。   闲着没事时,他挺喜欢在这种公共场合喝着茶,听百姓们谈论的八卦。   很快伙计把茶水端上来,江沛便吹着从窗口透过来的春风,品着香茗悠哉悠哉的听南来北往的食客们夸天海地。 第133章 私铸银钱(三)   刚刚因江沛拒绝管事的行礼之举, 旁边的食客们丝毫没在注意到江沛的身份,依旧讨论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我一好友去蒲莱府做两年买卖, 如今已在京城买了座宅院,以前啊还问我借银子使呢!这次咱们去, 也大干一场, 听说那边只要你胆子够大, 银子就跟路边捡的似么……”   “别说蒲莱府了, 就说咱们目前所在的洛安郡吧, 以前哪晓得它能这大的出息, 早知提前在这里买几处铺面, 每月只收租钱也能有不少, 你看这江记的十里香, 啧啧……东家真有眼光,下手这般早……”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冲着朝廷这架势, 啥时候动手都不晚, 据传官家船坊的海船下个月要试航,到时候出海挣大钱,倘若咱们跟去了,说不定有口汤喝……”   “醒醒, 别做梦了!朝廷的海船,咱们这些人能随便上的吗”   …………   原本坐在位置上怡然自得喝着茶的江沛听到有人谈论起有关海船的话题后,灵机一动, 是啊,朝廷出海远交海外异国的目的是将商朝扬名出去,那什么能让别国感兴趣呢?当然是他们国内没有的商品。   祁家商号虽是大商号,但大部分产业已归公所有,倘若只是朝廷的物品进行外贸交易,那便失去了远洋的意义,若想把整个海外贸易盘活,进入良性发展,必须让众多商号参与进来,有竞争才有进步。   于是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套方案出来,到时真要出海远洋时,朝廷出船以及负责路途中的安全,商贾们提供物品,所得利润户部以商税的形式进行收取,如此双方各有利取,用后脑勺想问题的商户也会选择与官府合作。   越想越觉得此策可行,满脸笑意敛不住,扭头朝给他带来灵感的商人模样的一桌人笑望过去。   “二哥!啥时候来的,要不是李管事说你在这里,我还不知你已经到了。这里人多,要不直接让厨子做好送到后院去。”   楼上的管事见了江沛后,即刻下楼向三牛报告了此事,三牛得知自家二哥已到来后,惊喜的找了来。   江沛见旁边的食客向他们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知晓无法再安然的坐下去了,晗了颔首,同意他的建议。   出来溜达一趟,想出了个妙策,心情很是舒畅,赶了一路车腹中空空,听三牛说到吃食突然有了强烈的食欲。准备吃过午饭小憩一会儿,到姚家去拜访,明日回杏花村,晚上说不定要留宿在田庄里。   “二哥,咱们这次是坐海船还是从运河直接南下?酒楼里有不少食客是乘海船从广南府那边过来的,听他们说海船还要快些。”   三牛做吃食以来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蒲莱府,如今荷包鼓起来,也越发不想安于一隅,想要出门看看,对于这次江家集体出行游玩,看着比江沛还要兴奋。酒楼里许多往来的旅人,三牛对他们口中的外面的世界很是新奇。   “阿爹,暖暖要坐大船!”   “二伯伯,宁宁和姐姐一起坐大船!”   饭桌上的俩孩子在江沛还没应答三牛时,已兴奋的表态。而江沛也早有此打算,看来大家都愿意从海上走。   “好,咱们坐大船!不过在大船上咱们要天天吃鱼哦,没有鸡腿你俩愿不愿意?”放下筷子,江沛笑眯眯的对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俩孩子道。   “阿爹,吃鱼变聪明,宁宁弟弟你要多吃鱼!”   “二伯伯,宁宁喜欢吃鱼!”   刚刚说的话虽一半是逗孩子玩,但却道的是实情,古代不比现代,在海中航行由于吃水的深度,每次停靠岸边需费大功夫,中途一般很少停船。   大人没什么问题,可加上春枝的小儿子,三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抵抗力弱,别再饮食不习惯折腾病了,海中不像在陆上那么方便,生病有大夫看。   “二哥,咱们人多,到时带些食材,吃不习惯借船上的灶房用,咱自己做着吃,有我和清平还怕啥。”对于吃饭的难题,在三牛看来完全不是个事。   “瞧我这脑子,怎把你们给忘了。”有江家的三大厨王,自己还为吃食操什么心啊,出发前带些干货食材,若在船上吃不习惯就单独做着吃。   …………   午憩一个时辰后,外出游玩的儿子还没回来,江沛带着媳妇哥女儿一家三口去姚家看望老丈人。   在洛安刚建分号时,为了感谢姚家人对酒楼的照应,江沛有想过给他们分一成红利的,可再三斟酌后,被否决了。   姚家分酒楼的红利,同样作为三牛的岳家王叔王婶却没有,必定引起珍珠的不满,但若掺合进来的亲戚多了,将来势必引起酒楼的混乱。   再者这两年姚家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缺银子花,酒楼里的豆制品的供应交给姚家,也算是一种帮衬。   两年前姚家把他们临街店铺拆了,像十里香一样地基向后院移动不少,重新改建门面,姚父把整座宅院作为姚家的豆腐坊,为姚大顺新买了一处院子用来居住。   仰仗着精湛的手艺,不缺斤少两的诚信,再加上十里香的刻意宣传,如今姚记豆腐在洛安城颇有名气,除了少部分卖给一些老主顾外,大部分销给了城中各个酒楼食肆。   “七郎来啦,清霖呢?暖暖,三舅今晚给你做油豆腐好不好?”   “好,还有豆腐圆子!”   “没问题,七郎,咱爹娘不在这院里,我让伙计去喊他们了。”   改造过的门面,不再做馄饨生意,店铺内只有请的两个伙计,手脚利落的在为排队买豆腐的百姓切豆腐,没见到姚家人。兰香与江沛熟门熟路的推开侧门,进了后院,伙计们认得兰香,没有阻拦他们。   虽然姚家的买卖越做越大,但祖传的磨豆腐手艺不愿传给外人,而且姚氏一族人丁兴旺,孙子一辈也都已长大成人,完全不缺劳动力,请的短工只负责劈柴担水,浣洗纱布等粗活。   院中的三顺看到江沛一家三口过来,喜不自禁,忙放下手头活计洗洗手,一把把外甥女抱起来,领着夫妻两人到专门僻出的一间会客厅里。   “无妨,这次不那么赶,在洛安能呆上两天。清霖与同窗一起游玩去了,不知我们来这里。”   看到姚家无论店铺还是后院都是忙忙碌碌的,江沛从内心里感到喜悦,亲人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整个家族才会渐渐昌盛起来,独木难成林。   “三哥,现今豆腐的买卖咋样?”   “这还用说,生意越发的好,小脚店都顾不得上门送了,都是他们自己来取。”   人往往都有从众心里,一旦品牌打出来,名扬于外,即使没办法送货上门,主顾们排着队也会上门采买,只要别自己作妖,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忙是好事,但也要顾惜着身体,重活能交给伙计做,就别自己动手,而今咱们姚记豆腐的名气已传了出来,以后大伙买豆腐只会认姚记,即使伙计们偷学个一星半点又如何,翻不浪的,大大方方让他们做事,结果反而更好。”   俗话说人生有三苦,拉纤打铁磨豆腐,以前条件艰苦,没能力雇佣那么多伙计来做事,可如今不同了,能做好豆腐的绝不止姚记一家豆腐坊,可别的商户没有姚记出名,有时品牌效应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姚三顺听了江沛的话,低头琢磨起来,觉的妹婿说的十分在理,父母年龄大了,不可能再让他们二老还在磨房里盯着。   看到外甥识文断字,小小年纪参加科考考上童生,不知让多少人家夸赞羡慕,将来肯定也像妹婿一样当官老爷,光耀门楣。   可反观姚家的儿郎们整日呆在磨房里做苦力,根本没精力去读书,以着姚家的家庭条件,供应晚辈读书完全不成问题。   即便其中有些不是读书的料的,可也不应该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固守的小小的后院里,毕竟以后姚家的兴盛还要靠这些晚辈延续下去,如今朝代不同了,洛安城一年一个变化,不能让儿子孙子们还沿袭着老一辈的旧方法来。   想明白过来的姚三顺望着小妹一家三口越发的欢喜,想着这次他们回洛安的目的,出声问道。   “七郎说的在理,回头我同咱爹娘和两个哥哥谈谈这事,听三牛说这次你们准备去广陵游玩?”   “恩,三哥若能抽出时间可与我们一同前往,好好的在广陵游览一番,说不定哪天姚记豆腐坊能开到广陵,三牛可时时记着你们的约定啊。”   对姚家江沛心中除了亲情外,还有一份感激之情,姚家人头脑都比较灵活,思想又不狭隘,出门见见世面,以后也必将有大的作为,难得的机会大家一起出门,江沛语气诚恳的邀请道。 第134章 私铸银钱(四)   姚三顺对江沛的提议十分心动, 尤其是听了他那句把姚记坊开到广陵的话语,激起了心中的斗志, 曾经想着能把买卖做到洛安城,已经很满足了。   可当看到曾经一起做约定的兄弟买卖场子越来越大, 酒楼生意做的风声水起, 如今又要去商朝的商贾云集的广陵, 心思不免涌动起来。   不过此事他做不了主, 一家人都在为豆腐坊忙碌, 倘若自己不与大家商量, 直接应了妹婿, 两个哥哥还好说, 但嫂子们心里难免有些想法, 心里不好受。   “七郎,这一出门得两三个月,等咱爹娘过来才能做决定。”   知道他讲的是实情,兄弟在一起共事, 多少有些不自由。所以这次江家人一起出门游玩, 放松回来再齐心加油一起干。   “不要紧,三哥。如果这次走不开,下次去随我们去几天蒲阳也行,反正离的近, 耽误不了几天的功夫。爹,娘!”   正聊着天,接到伙计通报的姚父和徐氏便到了门前, 几人连忙起身打招呼。   “姥爷,姥姥!”   “哎!姥姥的乖孙孙这几日怎不来啦,你几个哥哥为你留的有好东西呢!”徐氏微弯着腰身慈爱的抚摸着飞奔过来的暖暖,然后牵着她的小手走向厅堂的主位上坐下。   “清霖怎没随你们一起过来,这孩子近些日子温书太辛苦,得好好的补补,都瘦一大圈了,看着心疼人。”   酒楼临着街道有些喧嚣,淘淘自来到洛安后一直居住在姚大顺家里温习功课,备考童生,直至前几天考完才随兰香搬到酒楼后院住。   酒楼里的饭菜油盐重,担心他吃坏肚子,三牛原本是准备让十里香的厨子专门为他单做科考专用餐,做好装食盒里派伙计送至姚家。   但江沛怕太过重视,让儿子失了平常心,反而影响考试,于是就让他在姚家吃些家常便饭。虽然这种想法是不可能的发生的,两家人只这一个孩子去科考,哪会平常的起来,铁定也是想着法的为他做吃食。   是以特意在兰香出发去洛安前交代她,不要让姚家人表现得太过关注。实际情况江沛也不知道是怎个样子。   “娘,三牛来了后,清霖都不敢见他三叔了。”兰香想着儿子为面对顿顿大餐苦恼的神态,忍不住笑起来。   自三牛在洛安的这两天,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的为很是争气侄子做美食,补身子用。淘淘不忍弗了叔叔的好意,每次都是拉着暖暖同他一起解决爱心佳肴。   江沛听了也不由笑起来,笑过之后,觉的江家晚辈中读书的太少了,清平和清乐在读书一途上是没指望了,只看清富与清宁了,两人现已在学堂,情况还不错。   过继出去的王源名义上已不是江家的人了,有了什么成就,在旁人看来光耀的是王家的门楣。如今孩子渐渐大了,为避嫌三牛往老丈人那边跑的次数比以往少了许多。   “不敢见?那让他还来这里住,老是吃荤腥的对脾胃不好,我给他做鱼头豆腐汤喝,你们几人打小也喜欢。”   “这孩子今日怎没来?”姚父对老伴的话非常赞同,也想让外孙继续住在他们这里,提起淘淘,发问江沛外孙子为何没来,该不会也在躲着他们吧。   “与同窗约着一起出门耍去了。”看来儿子如今在众人眼中份量挺重的,考个童生就如此,那以后中了进士,不知该如何欢喜呢。   姚父捋须点点头,外孙如今也出息了,这次科举考试在那么多读书人当中,能排到第三,是非常了不得啊。现在走在大街上,腰板比以前挺的还直些,虽然不是亲孙子,但在他眼中同亲的也没差,半个姚家人呢。   得知江沛和兰香明日要回杏花村,姚父和徐氏也想回去看看,他们家原来的宅基地面积较大,只一半建了像江家的一座座小院子,用来租赁。其它的地方用来他们自己人居住。   因开着豆腐坊,田里的秋季作物始终种着黄豆,农忙时节他们是要回村的,不像李氏跟着儿子们呆在京城不用回来种田。   当着妹婿的面,姚三顺没有同老爹商议让伙计们进磨房做事以及这次想同他们一起去广陵的事情,晓得江沛在他心中地位颇高,言明后想拒绝怕拉不下面子,勉强违心同意。   在姚家用过晚饭,约好明日一起回村后,江沛心中记挂着儿子,想着这个点他应该已春游归来,于是没有多做停留,携着妻儿返回了住处。路上走的匆忙,也没过多留意城中越来越繁华的夜景。   “爹!”听到下人们的问安声,淘淘连忙从书房走出,迎着走在朦胧灯光中的三人,多日没见江沛,难掩欣喜的望着他叫出声来。   “不错,好样的,真争气!这次去广陵暂时放下包袱,好好的游览山水景色。”   看着近一年身高窜一大截,已到他肩膀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不过很快敛起不合时宜的情绪,笑着走上前拍拍尚显单薄的肩膀,由衷的夸赞道。   “爹,县试时儿子碰到陆晙学长了,这次他考了县案首。此次广陵之行,能不能让学长随着我们一起去呢?”   淘淘听到他直白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可内心挺自豪的。   陆晙原本是去年要考县试的,不凑巧的是不小心染上了风寒,无法只能延迟了一年,两人因巧合才碰到一起。今日游玩时听说他们计划去广陵,正巧他自己也准备游学半年,去年的一场病让他深刻的意识到强健体魄的重要性,想通过游历的方式强迫自己锻炼身体。   “这有何不可,咱们过两日再出发,不慌。”   儿子的同窗好友当然得照扶着,况且又是个学霸,淘淘能与他一同出游,无形之中会收益良多,而且路上能有个交流的伙伴,旅途中更加的畅快,要不然一行人连个能探讨学问的人都没有。   “那儿子代学长谢过阿爹。”淘淘一听江沛那么爽快的答应了,面上笑的越发灿烂,多日不见父亲,心中甚是想的慌,可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干巴巴的憋出这一句话后,不免有些懊恼。   “站在这里做什么,有什么话进屋说吧。”兰香见父子俩客气的过头了,大晚上的站在院中你一句我一句的,文邹邹的像跟客人打招呼似的,出声打破了他们别扭的相处模式。   “走吧,进屋吧,你三叔还没回来?”后院没有隔开,大家都住在一处,没听到三牛的声音,猜想应该还在前面酒楼里忙活。   “没呢,儿子归来后去酒楼里看到三叔,在向交代掌柜一些事项。”酒楼的事情一直是三牛在管,除非有重大决策,江沛完全甩手不理事,放权很彻底,能者多劳。   随后江沛详细询问了淘淘科考时的一些事情,又和他讲了一些在以后科考中需要注意哪些内容。尽管自己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但是作为朝廷的官员,院乡会三个阶断的科考题型还是很清楚的。   两人一直聊到兰香过来催促他们赶紧歇息才作罢。   …………   “是不是孩子长大了,就不愿意主动同爹娘拉家常说心里话了。还记得淘淘小时候,每次我回来,总是扑在腿上阿爹长阿爹短的叫着。唉,一转眼都快同我一般高了,心里的想法不过问,也不讲了。”   夫妻两人躺在床上后,江沛莫名的有些多愁善感,向妻子诉说着心中的感触。说完后,反而觉的是自己的问题,难道遗传了江父的性格,不想让儿子脱离自己的掌控,还如小时候一般绕着自己转?   “再有话讲,都能说到天明去了。若总黏在身边,又要责怪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像个男娃子。跟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性子。”   原本阖眼迷迷糊糊要睡着的兰香,听到丈夫的感慨后,侧着身枕在他肩头上,戳着他的胸膛为儿子抱不平。   “呵呵,也是。是我太执拗了,孩子长大了随他去吧,睡喽,明日早点到庄子里去。”   瞬间想明白的江沛,便不再为此事纠结,脑海中想像着春日里田庄的情形,渐渐进入了梦想。   与姚家人分开后,一行人先回的杏花村,以往这个时候庄稼田里大都是家中的男丁劳力在辛勤劳作,可如今洛安水陆物流业发展起来后,在郡城做短工比种田还要挣钱。   有了浦北平原这个大粮仓,商朝粮食的价格一直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靠种田卖粮攒不到几个钱,当然有例外的,离郡城较近的农户会僻出些田地种植蔬菜瓜果,运到城里售卖。   因而如今乡村的劳作分工发生了变化,男人们一年中大多时间会进城做短工,夏收和秋收才舍得停工回来,女人们在家看顾田地与孩子,村里的牛也比以前多了不少,这样耕作效率更高些。   两年没回来,村里原来的土坯房被一排排青砖瓦房所取代,有不少人家和江家一样,修好院子供外地谋生的人租住。 第135章 私铸银钱(五)   村口田地里锄草的农妇们看到新修的村道上行驶着马车, 不再像以往那样感到新奇,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热闹, 而是淡定自若的做事。   自郡城扩建后,附近村道上经常可以看到有车马往来通行, 因而江沛他们一行人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江家的宅子在村后, 当马车停靠在一侧的村道上, 大伙才从车上下来。江沛终于见到了自家的三座小院落, 看着规整并排的小院, 对方大亮的匠艺水平感到十分的满意。   “二哥, 前天听娘说, 来村里赁房子的外来户越来越多了, 有些人家想涨租钱, 大家想听你的意思。”   虽然洛安地理位置比较特殊,朝廷允准扩建,但为防大肆扩张侵占耕田,对辖区面积限定的十分的严格。   现在杏花村据郡城近一个时辰左右的脚程, 在古代这般距离算是比较近的, 租钱便宜,路况尚可,成为不少外人口的选择。   “在周边赁房子的人家手头都不宽裕,出门谋生不容易, 还照这个价钱收吧。”当年他们刚到蒲阳城时,经济拮据,租钱稍微高点, 都得掐着指头算计着过日子。   方今他们不缺银子,不必再为这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了,再者跟风提价短期收益可以,但从长远来看并无好处。   江家因着江沛,闻名十里八乡,附近的房主都是依着他们的价钱来收租子,倘若江家保持原来房钱不变,其它人自然也不敢提价。   “阿爹,这也是咱家的院子吗,今晚在这里住吗?”暖暖虽然去过田庄,可并没来过此处,听到阿爹与三叔的谈话,好奇的问。   “对呀,这也是咱家的,等会咱们去寻奶奶和大伯,今晚住田庄。”   这里是江家的祖宅的所在地,虽然建上小院租赁了出去,可当着众人的面不便于说这是留给女儿的嫁妆,不过他打算的是以后所收的租钱归女儿所有,这样更合理一些,江家和女儿的利益都能兼顾的到。   两家人站在村道特别显眼,去往田里干活的村民很快认出了他们,纷纷上前热情的打招呼,江沛觉得宅子也见到了,没啥好停留的,趁着发现的人不多,与热诚的老乡告别后,赶紧上了马车朝庄子的方向行去。   刚下过春雨没两天,空气清新湿润,车子行驶在乡间的道路上,后面留下浅浅的车辙印,江沛拉开车帘,把女儿抱在怀里透过窗口看着田野里的风景。   “阿爹,麦子什么时候开花?好不好看?暖暖想下来摘花。”   他们清晨出发,此时正是春风徐徐,暖阳普照,小孩子到了田野哪能还坐的住,怀里的暖暖缠着江沛撒娇道。   “行,阿爹陪暖暖下车赏春景。阿九停车,你们驾车先走。”拗不过女儿的江沛先跳下车,而后把兴奋的直做鬼脸的暖暖抱下来。   “怎么了二哥?咋停下了?”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三牛看到下车的江沛,疑惑的问道。   “这丫头车上呆不住,带她下来走走。你们先过去吧,我识的路。”当初这里的土地可是自己参与分配的,家里农田的位置非常清楚。   “阿爹,宁宁也要下车和姐姐一起玩,姐姐!”车厢里的江清宁听到外面暖暖的欢快的声音,爬到三牛腿上小脑袋挣扎着伸出窗外呼喊着已跑到二三十米处的暖暖。   “让宁宁也下来吧,到底咱们是农家子出身,不能让孩子们忘本,别到时长大了连庄稼长啥样都不晓得,错把麦苗当韭菜。宁宁,来二伯伯抱你下来找姐姐一起玩!”江沛说笑着对快要炸毛的清宁招招手。   “宁宁,跟着二伯伯别淘气啊。”两辆马车里都有女眷,兄弟俩不能皆不在身边照应着,三牛把儿子放下来,叮嘱几句,随着前面的马车离开了。   这是江沛第一次悠闲的下到田间地头,漫步走在乡间小道上看风景,时值三月春暖花花,田里的小麦已拔节抽条,绿油油的煞是养眼,路边的草丛里一簇簇紫色粉色的小花争相斗艳。   “阿爹,看看我摘的花!”   “宁宁!不能淘气,农伯伯的庄稼不能随意拔,拔掉以后咱们就没有馍馍吃了。”   顾不得瞅女儿手里挥舞着的野花,江沛连忙把踏进别人家麦田里正折着麦秆的熊孩子抱了出来。   “弟弟,再淘气我就不和你玩了,阿爹,看我的小太阳花!”暖暖凶了眼淘气的弟弟,继续炫耀着自己手中的劳动成果。   “这是蒲公英的花,种子上有翅膀,能飞到很远的地方。叶根可入药,嗓子痛泡水喝几次就好了。”从女儿小手里抽出一根黄色的花瓣,耐心的为她解释。   “阿爹,原来蒲公英这么好呀,那暖暖能不能挖回去种咱家院里,我想看它们的小翅膀!”   “二伯伯,宁宁也要!”   “只要你们不淘气,回家时给你们装一竹篮带回去。暖暖,牵着弟弟,别祸害庄稼。”   话音还未落,俩孩子一起飞奔着向小路的前方跑去,探索他们的新世界去了。江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制止他们,边看孩子边赏春景。   “七郎回来了?这是要去田庄?你娘前两天还说着你呢。”田里的农妇有些识得他的人,因地位差别,不敢主动上前攀谈。   “二伯,下田除草呢,您老身子骨还康健吧?”闲适的跟在俩孩子身后的江沛,转身看到挎着竹筐的同族长辈,忙微笑着问安。   “好着呢,你几个哥哥去郡城做工去了,在家闲着没事做,到田里看看庄稼。这几年年景好啊,几年前哪敢想这些,填饱肚子都烧高香了。七郎这次回来能多住几天吧?清霖为咱们老江家可争大光啦,前儿大伙一起在祠堂里给列祖列宗上了香,告诉了这个大好消息,明日你再去上一道。”   江沛知道同族的江姓男丁很多都跑到洛安做事,其中两个还在江记酒楼,也有的在蒲河边做装卸短工,没听说有丈着他的名头干出格的事情,都老实本分的做事,这其中必定有江氏长辈们的敲打的原因。   “二伯,这两天我在田庄住,族里有事您直接让人到庄里叫我就是。”几年不回来,好不容易回老家一次,总不能避着宗族的人。   “为万岁爷做事值得,老百姓都念着你们的好呢。”提起当今的皇帝,老人家打开了话匣子,从方方面面赞扬着祁越如何英明神武,仁义天下。   一路拉着家常,不知不觉的很快走到了洛河旁,即江家田庄所在地。虽然这个社会没有塑料布,反季节蔬菜往往是权贵们的专属。但民间也不伐有能人,李大康便是其中之一。   庄子里的三排青砖瓦房处在三十亩田的正中央,为防污染洛河水源以及灌溉方便,临河一侧种植着花果蔬菜。   蔬菜田里有几座类似现代蔬菜大棚的青砖篷,篷上的油布和厚厚稻草席已被掀下来,透过粗粗的毛竹条,可以看到菜篷里面的蔬菜长势喜人,有些种类菜肆口都较少见。   离河不远还有一小池塘,工匠挖了一条深水道,与洛河直接相连通,道口用竹网阻隔着,防止池塘里养的鱼溜跑了。   另一侧则是圈养着一些家禽与牲畜,禽圈旁还有个小小的化粪池,用来发酵农家肥。其它的土地被道路隔成一块块的旱稻田,所产的米粮供给酒楼所用。   田庄外围在不影响其它农户庄稼的位置处,种植着一棵棵杉树。好似形成了一圈围墙,整个农庄完全是纯绿色生态循环的模式。   虽然江沛已从三牛的描述中把田庄的轮廓想像了出来,可亲眼看到时,还是欣喜万分,突然间喜欢上了这里的田园风光。   俩孩子到了田庄后,挣脱掉江沛的手撒丫子往房舍处跑,他独自在外围绕了一圈后,才去寻大家。   “汪~汪~汪”江沛被突然狂吠的两条大狗吓了一跳,没想到庄子里还养着狗看门护院。   “阿灰,阿黑,那是我阿爹,不准咬,再凶不给你们骨头吃!”暖暖一见可爱的狗狗朝着自家阿爹滋着牙狂吠,立马叉着腰凶起狗来。   “暖暖,过来,别站跟前!”尽管拴着绳子,可江沛还是怕它们突然挣脱攻击闺女,忙厉声制止。   “七郎!阿灰,阿黑,他才是你们的主人。”李大康正陪着三牛在厅堂里说话,听到犬吠声,猜想是他那位越发出息的二舅子到了,快步走了出来。   “姐夫!”两只狗被训斥后,摇摇尾巴乖乖的趴卧在木桩子旁,眯着眼打量着江沛。   这两年江春花一家专注于田庄上的事情,虽然酒楼没有他们的红利,但那么大的庄子,所产除了供给酒楼与向朝廷交田赋外,剩余的会销到世面上,其中的四成红利是给了李大康的,剩下的兄弟三人各占两成,一年算下来也有不少银钱。 第136章 私铸银钱(六)   李大康每次见了这个二舅子, 都要感慨一番,好像自从在河堤上摔破脑袋后, 人变的稳重许多,起初丈母娘说他在府城做账房先生, 自己都不敢相信, 如今又这般造化, 不得不说有时候人是有其命数的。   “快进屋歇歇, 三牛和大哥也在, 咱娘和弟妹去菜篷移菜苗去了。”李大康打断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连忙带着江沛进了厅堂。   三排房子最后一排是庄子里雇的帮工的住处, 第二排用来储藏粮食、临时存放蔬菜瓜果以及各种农具杂物的。   第一排房舍修的明显比后两排宽敞, 里面的装饰的也比后两排花心思, 江家人用来自己居住。   “大哥,三牛。清平和清乐呢?”这个季节庄子里非常忙碌,江大牛一家也随着李氏一起来此帮忙,这次从广陵回蒲阳, 清平就要成亲的事项。   “俩人说日头出来了水暖和, 去河边捞田螺去了。”庄子临河又有池塘,吃鱼虾很方便,知道江沛他们来了,俩孩子特意跑河边摸田螺让大家尝尝鲜, 京城没有这东西卖。   “阿爹,我要去找清平哥哥,暖暖也要抓鱼!”   “你俩哥哥早跑的找不到人了, 河边草丛里有长虫,咬着你怎么办?等会阿爹带你去菜棚摘菜好不好。”   现在河水是比较湍急的,岸边不是种着油菜就是草丛,蛇虫出没,江沛自然不放心她瞎跑。   “可大姑丈说长虫怕人,不咬暖暖,还说给暖暖捉个长虫宝宝玩呢。是吧,大姑丈?”暖暖丝毫没被江沛的言语吓到,忽闪着漆黑大眼睛望着尴尬的李大康,等着他的肯定。   江沛有些想抚额,这些人真不靠谱,兰香还总怪自己把女儿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幸亏是他来养,若是被其它亲戚扶养,能把天给戳个窟窿。   “咳咳~,暖暖,姑丈说的是冬天长虫趴着不动弹,现在是春天,它们睡醒了就会咬人没法捉。等会咱们去找小姑丈好不好,他正和弟弟们一起放风筝呢。”   李大康被父女俩人看的招架不住,连忙把话圆回来。最终暖暖小大人似的无奈的点点头。   …………   “娘,怎么不歇着呢,这些活计让帮工做就好了,搬把凳子在门口晒太阳,和他们拉拉家常。”尽管李氏看着身体康健,精神头足,可毕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在菜棚弯腰摘菜事后肯定腰酸背痛。   “在城里整日闲的发慌,回老家摸着菜苗心里都舒坦的很。”这些年李氏跟着儿子们在蒲阳城,孩子们孝顺,兄弟三人也不像以往那样起龃龉,心宽体胖,整个人养的像大家族的老太太似的。   为了供需对等,负责每日往酒楼运送食材的是十里香的伙计,田庄里的佣工只管搭理好庄子即可。   李氏他们是在露天菜地里沿着拢好的菜畦,种植从蔬菜砖棚里移出秧好的菜苗。因菜田较多,家里养尊处优的女人们也都帮着做事,江沛也不好闲着,拿起木瓢往种好的菜苗上点些水。   “明日你们弟兄三记得去你爹坟前上柱香,烧些纸钱,咱在这边日子越过越好,也得让他在那边过得好,不缺银子花,千万记得把淘淘考上童生的事情告诉他,让你爹高兴高兴,保佑孙子以后也能当上官老爷。”   如今李氏不再感叹过去如何了,只是偶尔会提起老伴,但从未提起过她那个已殁的搅家精大儿媳妇。   “恩,知道了娘。”江二伯既然已经发话了,那这次顺便去祠堂给江家的列祖列宗也烧点纸钱。把家里的事情办完,后日就出发了。   …………   多少年没干过重活的江沛浇了半个时辰的水,腰痛的都快直不起来了,捶了捶后腰,看着头顶上的太阳,估摸了下时辰。   “阿爹,阿爹,看哥哥捉的田螺,还有好多呢。”暖暖两只小手中各抓了一只大田螺,欢喜的朝人群里飞奔过来,到了江沛面前伸手让他瞧,后面跟着疾步追来的淘淘。   “爹!”淘淘下了车,听说两个堂哥在河边,和众人打声招呼,也跑了过去。之前一直呆在蒲阳城读书没回老家,小时候的事情太过长远只有个模糊的记忆,这次考完童生难得放松两天。   “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屋吧,今日三叔给你们做顿好吃的,田庄里存放的好东西多着呢!”   “阿爹,我要吃大鸡腿!”   “三叔,暖暖要吃桃花糕!”   …………   “姐夫,这两年辛苦你们了,田庄能有如今的模样,多亏有你和大姐。来,我们兄弟三敬你一杯!”几家人在一起人口多,男人女人孩子各一桌。   “说什么客气话,真要说感激的话,该是我和你大姐,这两年多亏你们的帮衬。再说庄子都是自家的,哪有不上心的理,你们只管在外面奔,家里有我看着呢。”   没有江家人时,在田庄他就是最大的管事,出门做短工得服别人的管,挣的钱更不能相比,连带着两个儿子也在庄子里做事。   …………   “娘,清平的婚事在哪里办,这没几个月了,该准备的要提前备着。”按规矩是要回杏花村的,可照着家里的情形,老宅子都拆了,故而江春花才由此一问,这样自己与丈夫也能早做准备。   “大牛说就在蒲阳办,我看也行,回来接亲两头麻烦,有二牛镇着,别家也说不得什么。”   即便洛水镇与蒲阳城离的再近,这一来一往,把事情办好也得个把月,不说江沛在朝廷做官无法告假回来,就是三牛也不能随意走开。   回来成亲也只能在田庄里办事或者在酒楼后院,也不是在老宅里,与在蒲阳城没什么区别,宗族的那些人也说不得什么。   “娘,明年清平都能给您添个重孙子了,您可得把身子骨养好,等着宁宁的他们那一波呢!”兰香和珍珠在饭桌上只是默默的为婆婆布菜,不插嘴打扰她们母女三人的谈话。   “唉,眨眼的功夫,平儿都要成亲了。看着你们都好好的,就是现在闭眼也没啥可惜的。”   长孙成亲,做祖母的自是高兴,看着从小一手带大的孙子长大成人成亲生子,心情与三个儿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儿子是责任完成后的轻松,孙子则多半都是高兴了。   “娘,说什么丧气话,您定能长命百岁的!”   “是啊,娘,好好的说什么闭眼不闭眼的……”   “呸呸呸~瞧我这嘴,过两日就要做船出远门,说这话做甚……”   两天后,除了江家众人外,与他们一起去广陵的还有姚三顺和其两个侄子,再加上淘淘的同窗陆晙,一行人从洛安蒲河大渡口乘船一条线直达蒲莱府,再由蒲莱坐海船去广陵。   江沛不确定能不能碰的上船坊海船试航,自己身负公务,已在洛安为私事耽搁两天,不能再在途中久作停留。   因水运物流业的迅猛发展,内河航道的船只灵活性能好,沿途经过临河较近的县镇时,不时的能看见设置的货物收发点,一旁停的有官家物流标识的船只。   “阿爹,大海里的船是不是比咱们坐的船还要大?”   “对啊,到海上都是茫茫的水面,看不到庄稼和其它人了,你要紧紧的跟紧爹娘,不然掉进海里,阿爹也没法下去救你。”   这次小孩子多,清晨一大早,江沛被吵醒没了睡意,带着女儿上了三楼的甲板上看两岸的春景。   “大海里有美人鱼,她会救暖暖!”   “美人鱼喜欢听话的孩子,暖暖若淘气,她就会不理你。”   同陆晙一起的淘淘刚抬脚上了甲板,就瞅到混世小魔王般的妹妹振振有词的同阿爹摆理。   “学生陆晙拜见江大人!”   如今科举考试的内容加了不少实际应用的题目,其中比例最重的当数算术一门,夫子曾多次提起朝中户部郎中江仲泽的名号,顺带着会讲些市井传言他励志的轶事,听后心中由衷的敬重这位传说中的江大人。   当无意中从昔日好友那里知晓自己敬佩之人竟是面前的这位,陆晙即激动又紧张的上前躬身行礼,生怕礼数不周,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必太过拘礼,唤我江叔便好。几年没见,竟成县案首了。不错,再接再厉争取在会试中也能高中头名。你可也在铭岳书院读书?”   江沛对陆晙的印像一直不错,彬彬有礼腹有才华,以后商朝的繁荣昌盛需靠这些后辈来延续,少年强则国强,前人们只是帮他们打下牢固的根基,枝繁叶茂还需后人们去浇灌。   “侄儿不在书院读书,因机缘巧合拜在林夫子门下。”陆晙见江沛态度亲和,丝毫没有官架子,像个普通的长辈般询问着他的学业,勉励自己,心绪平静下来,礼貌的回答着问话。   “哦,你师傅的名讳可是林之昭?”他口中的人物是商朝有名的大儒,倘若陆晙能拜在他门下,也是一大造化,不知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也能得名师大儒指点。 第137章 私铸银钱(七)   虽然铭岳书院比较出名, 但名士大儒一般都是兼职,不定时的去开坛讲学, 真正在书院教书的夫子并非一些学问大家,在孩子读书教育上, 为人父母者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江叔认得家师?”   江沛笑着摇摇头, 官场中人与名士天生磁场不相和, 几乎不打交道。   “家师素来爱才, 清霖学弟小小年纪功课读的如此好, 想必师傅喜爱的紧, 他于每年的冬月会择一次徒, 到时我带着学弟向师傅做引荐。”   那些大儒并不是不收徒, 只不过多半随缘分, 再者对徒弟的要求比较高,如此给人的感觉比较高不可攀。   “真的!清霖多谢学长!”   淘淘身处铭岳书院,当然知道当今商朝一些大儒的名号,听陆晙准备把自己引荐给林夫子, 激动万分, 连忙拱手道谢。   一般乡试过后,书院的夫子教不了什么内容,会试前的时间里全靠自己钻研,倘若能拜学识渊博的名儒为师从旁指点, 情形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江沛也不由为儿子感到喜悦,微笑的对着陆晙颔颔首,以后进入朝堂对他多照拂一下吧。   因地势原因, 一路上直下且又顺风,船速很快,两三日的功夫便到了蒲莱辖区境内,随着河面越来越开阔,往来的船只多了起来,其中大部分是装载货物的运输船只,尤其是临近平陵运河时,更是川流不息,他们的船只迫不得已减速前行。   “二伯伯,好多船呀!”   “弟弟,快看,大海船!”   此处距两公里处的物流园和以及上流的船坊不远,因河流上绵延不绝的船只,使得两岸都是聚集而居的百姓。   可能从多方面考虑,官府并未制止,长此以往形成了沿河一带的密集镇落,船上的船客要么在三层的甲板上,要么在自己仓间推窗而望,游览着两岸因产业链而形成的特殊民俗风情。   甲板上的众人随着暖暖清脆的童声望去,只见远处停靠一只体型较大的船只,不过不是大海船。   “那不是海船,等会就能见到海船了。”船舷边人太多,担心孩童被挤下水,江沛叮嘱三牛和大山把自家的孩子看紧,自己也把女儿紧紧的抱在怀中。   看着河面上繁忙异常,丝毫没有将要被封锁的迹象,江沛确定是没法观览海船下水试航了。   一柱香的时间,船只才缓缓驶到靠近物流园的位置,岸边里里外外泊的皆是满载物什的货船,绵延长度达一公里,岸上装卸货物的佣工密密麻麻,运载货物的板车穿梭在人群中,途径的船只不允许迫近,只能在河中远处观望。   江沛虽然只是参与物流园的选址,但此项目如何运作的很多建设性方案都是他提出来的。   看着这繁华兴盛的景象,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涌起强烈的自豪感,这是他借助后世的智慧结晶才有的成果啊,真期盼大商朝有天也能像现代社会一样能货通天下,汇通天下。   船上不少人也被眼前的盛况震撼到了,纷纷热烈议论起来。随着入海口的临近,大船开始多了起来,甚至可以看到海船。   “暖暖,那才是海船。”江沛指着不远处一膄巨大的乌漆大船对怀中的女儿说。   “阿爹,那旗子上是什么字呀?”   “那是薛字,你阿娘教你的百家姓忘了?”江沛念出来后,顿了顿,心想难道是广南薛家的海船?   薛家在与异国的互市贸易中领先其它商号一步,仅在售卖舶来品中就赚的盆满钵盈,如今势头正足,没想到如今还购置了海船用来货运通商。   互市区设立两年来,商朝同异国的对外贸易正健康的发展,现今商贾们不需官府的激励,主动要求加入通商团队中来。来此之前李明睿还在同他商议,关于加征陆海各互市区的部分暴利货物的关税。   两年前是为了鼓励商户,如今赚到手里的银子已让他们尝到了足够的甜头,是时候回报朝廷为百姓做点贡献了。   …………   “二哥,我去找人打听了一下,咱们的运气真好,明早有到广陵的海船。”因广陵与蒲莱之间有运河,且又不直接临海,故而中途靠岸的海船并不多,一般是几天才一次,多半上面还运载着货物。   “行,你告诉大家明一早出发,接下来愿意在客栈歇息或者出门逛悠都行,小心照看着孩子,这里不同别的地方,人多眼杂,别招惹是非。”   他们人太多不可能一起出门活动,且意见容易产生分歧,男人想去的地方,女人不一定有兴趣,干脆大家自由活动,矛盾自行解决。   “清霖,你俩不用跟着大家,这里是朝廷最先批复的互市区,其中涉及到许多当前的政略,多行多闻多看,以后写策论时也好文章言之有物。记得,若遇到不平之事尽已所能,别年轻气盛强出头,晚上早些回来。”   俩读书人更与其它人逛不到一处,去欣赏字画、逛书肆、置办笔墨纸砚啥的,他们又不需要。   “爹,儿子知道了。”   陆晙也连忙点头应答。难得来一次蒲莱,江沛怎么也不会选择在客栈睡大头觉,也准备陪着媳妇女儿出门好好逛一逛。   “走吧,夫人,为夫今日陪你们娘俩一起好好逛逛这蒲莱城,你那串断了线的宝贝手链就是在这里买的,要不咱们去瞅瞅店主还在不在,再送你一串?”   兰香被他痞痞的话语羞的面颊通红,翦水眸子娇嗔了他一眼,牵着正满脸好奇盯着两人的女儿走出房外,懒得搭理他,让他一个人得瑟。   “阿娘,咱们等着阿爹吧,不然他走丢了咋办?”   “走丢了,让他睡破庙。”   “可暖暖想让阿爹给买手链!同阿娘的一样!”   “行,别说买一条,买一打阿爹也出银子买。”江沛关好房门,快步追上母女两人,牵起女儿的另一只手,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向客栈外走去。   大海明日可以见到,到船上时看个够,江沛直接带她们到府城最繁华的街肆中闲逛。   “阿爹,前面那个叔叔同咱们长的不一样,看着好凶。”暖暖扯扯江沛的袍襟,抬手指着一位异国人,压低声音悄声说。   “别怕,你的美人鱼就是从他们手中买的。”江沛扫了眼四周,发现街道里有不少异国的商人,有的甚至还带着翻译,在与商铺的店家商议着什么。   整条商街的面貌相较于记忆中的模样,变化了不少,很多临街门面是经过翻新加盖过的,店铺里出售的物件也不再是清一色的螺贝手工艺品、海鱼等蒲莱的特产,增添了不少外来商品。   “异宝轩?二牛哥,咱们进去瞅瞅吧?看着有不少人呢。”兰香看到一家铺子门前的人尤其的多,熙熙攘攘的,好奇心作祟想去瞅瞅。   “进去吧,里面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好些咱们蒲阳城都没有。”异宝轩是上次江沛来蒲莱城为女儿买东西的薛家商铺,想不到买卖做的依然如此的好,完全把其它竞争者甩在身后。   江沛随着兰香挤入人群,心中却想着刚刚在河面上见到的薛家海船,应该是为异宝轩运送这些舶来品的,但只送一个铺子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直接走运河即可,看来可能还要到其它地方的分号去。   “暖暖,货架上的东西不要乱动,样中哪个告诉阿娘,咱们出银子买。”   上次一个玻璃小人鱼儿就要八十两银子,怕小孩子手轻拿不稳,摔坏了花大价钱陪人家。   “这是什么物件?二~阿沛快过来看看!”原本踱步绕着房间,饶有兴趣的欣赏着红木展架上的稀罕物的江沛,听到兰香的召唤,立马回过神来走到她近旁,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解释道   “这是琉璃镜,喜欢就买一面回去。”家里用的都是铜镜,模糊不清,江沛几乎没用过,没想到异宝轩里还有现代的镜子,真让人惊喜。   “这位客官好眼力,此镜通俗名字的确是琉璃镜!” 第138章 私铸银钱(八)   听着声音有些耳熟, 转身一看果然发现是曾经在此地有过一面之缘的薛琪,江沛微微颔首道   “贵店异宝百出, 怪不得买卖做的如此的兴隆,这面琉璃镜内子十分欢喜, 多少银子?”   江沛虽然不知面前之人的身份, 可来两次都碰见了他, 想来至少是此店铺的管事。   薛琪两年前从福叔那里得知温知非与江沛非一般主顾后, 特意通过官府的朋友打听到两人的身份, 得知江沛竟然是户部蒲莱司的郎中。   身为薛家商号的少东家, 对有关朝廷税法的政策尤为关注, 自然是知晓江沛的名头。听朋友言明一行人来蒲莱是为船坊一事的, 并非微服私访, 因而猜想几人到自家商铺应是纯属巧合,临时起意的。   听了福叔陈述的事情经过后,内心有些忧虑是否得罪了官府中人,在官员眼中, 整治他们这些商人不用亲自动手, 暗示一句话,下面的人就能替他们把事情摆平。担心两人回去寻个由头,找薛家的麻烦。   结果几个月后发现对方根本没什么动作,等来的是朝廷颁布设立蒲莱广南两府为互市区以及修建物流集散园区的大好消息。在激动之余, 不禁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人家心胸哪有那么狭隘。   仅从这两三年蒲河沿河流域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看出朝中的官员是真正的在尽心尽力的为百姓办好事, 之前因税收新法的施行带来的不满,突然消散了许多。   在一家三口跨进铺子时,薛琪已认出他来,没想到时隔两三年又再次碰到,第一反应是想弥补上次的招待不周,只等着他们看中哪样东西,暗中降低价钱,白送反而惹来猜忌。   当听闻江沛为兰香准确解释陈列在店中的外来稀罕物,不由的佩服对方见多识广,自己也是刚接触此物件。   “这面镜子虽在咱们商朝稀罕,却在异国实属平常物件,此次摆在店中也是一次试水,只需十两银子。”价钱太低,对方也不相信。   十两?骗谁呢,以为自己不懂行情?虽然商朝的珍奇异宝被划归到皇家私库,但国库中也是有不少别国的好东西的,估值非常清楚。   上次的小人鱼都要八十两,这次应只多不少,对方明显是故意压低价格,看来此人是识出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也不再客气,反正以后总要打交道的。   各大商号中,薛家占着天时地利,几乎是最早一批与异国通商的商户,必定知晓不少海外的讯息,海船顺利试航后,下一步朝廷即将策划出海远洋他国。   在各方面起到重要作用则是常年与异国商人打交道的商号了,他们不但可以提供商品,还能做向导,甚至在两国通商协谈时提出建设性意见。   “那多谢薛东家,上次在贵店买的物件小女非常喜爱。”   薛琪见其没有拒绝,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的话道   “听您口音不似蒲莱本地人,若是来此地游玩,薛某可以建议一二,除了异宝轩外,还有不少门店售卖些有趣的物件,府城中不乏有几处美景值得游赏?”   往来蒲阳与蒲莱两地少说也得十来天,作为朝中大臣每月休沐的天数有限,薛琪猜想他来此纯游的可能性不大,应负有公务在身。   “不错,在下本是携家人一同到广陵探亲赏春景的,听说如今的蒲莱城不比广陵差到哪里,故而顺河而下特来见识一番,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闲暇时间有限,明日需得坐海船离开此地,薛东家的好意心领了。”   在官场那么多年,明晓他是在探听自己此行的目的。江沛认为对行程没有隐瞒的必要,与其偷偷摸摸的最后被别人发现,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反而不容易引起不好的猜忌。   “哦?不知是否已打听好船只,如若不嫌弃,薛家的海船明日启航赶往广安县,可以搭载你们一程。但请放心,船上没有其它人闲人,只有我们薛家的伙计。”   广安县隶属与广陵府,过此县城便是广陵府城,距离不远,当前一些商贾为了运载一些大宗商品往往通过海运,将广安作为中转站。   现在对方主动提出邀约,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亲自了解一下行情,为以后做决策时提供参考依据,不过还是故做犹豫道   “这个……,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们有不少人。”   “怎会,即便没有你们,行程也是一样。明日辰时初,咱们在府城东门口岸汇合,再行登船。”薛琪立刻否定道,对江沛并未推辞自己的提议有些欢喜。   约定好时辰后,兰香清楚自己看中的琉璃镜店家故意让价,这么新奇的物件怎么可能才要十两银子,为怕给丈夫招惹麻烦,原想放下说不要的。   可她没察觉到丈夫异样的表情或向她做暗示性动作,而是让她去掌柜那里把银子给付了。   有了这件事,兰香不敢再挑挑拣拣,哄着女儿答应几个得寸进尺的条件后,暖暖才同意不挑选店铺中的喜爱东西。   “二牛哥,咱们明儿真的坐薛家的船?会不会不妥当?”   “没事,坐谁的都一样,到船上咱们顾好自己就成,尽量别和船上薛家的人过多搭讪。前面有个食材集市,这次在海上不知多久能到,得备些干粮。”   双方约定好后,没有再多谈其它,与薛琪告辞后,继续沿着一条条地域风情极浓的街道闲逛。府城面积那么大,漫步在街上看风俗人情,是一种享受。每次路过有特色的食肆时,都会坐下来尝尝鲜。   “暖暖,吃完这个不能再吃了,晚上积食难受睡不着。”   一家三口逛了整整一下午,为了不想让旁人打扰,连随从都没带,大手一挥让他们也去放风去了,江沛成了母女两人的苦力,购置的东西都在他拎着。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吃小吃吃的发撑,尤其是摸着暖暖圆滚滚的小肚子,决定直接回客栈。 第139章 私铸银钱(九)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收拾妥帖后, 便到与薛琪约定的东城门的港口处等着。   “娘,怎不多穿件衣裳, 海上风大。”毕竟年龄大了,体力比不得年轻人, 连着几日坐船, 精神有些不济, 昨儿下了船李氏直接留在客栈歇息, 没再出门。   歇息了一夜, 江沛见她气色还好, 只是穿的有些单薄, 三月虽是春暖花开, 气候宜人, 但早晚仍有些寒意,老年人抵抗力差,在船上生病,情况则不妙了。   “里面穿的有夹衣, 手是热呼的呢, 我不要紧,你们照顾好孩子。”   李氏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船出远门,一时有些不适应,原本不想跟过来的, 可儿女们都劝她出来走走,不忍拂子女的一片孝心。   “姐姐,阿爹说海里有怪物, 小孩子不听话要被吃掉的!”   “不对,不对,美人鱼在大海里,她最好了,我不让她吃你,还有大蜗精,它们都听美人鱼的话……”   …………   三个小孩子雀跃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人们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其中。他们处的位置水位较深才被作为港口的,沙滩距此还有一些距离,不然的话几个孩子会更加喜欢这里。   天气晴朗,空气明澈,因带着孩子且人多,到达海边时没赶上海上日出的全景,此时好似火红的圆盘的晨阳已挣脱开海水的束缚,逃出大海,低低的悬挂在东方,把整个波澜壮阔的海面染成红霞,煞是壮观。   “走吧,薛家的人来了。”因借乘别人的船,大家比约定的时辰早到了一会。   “让江兄久等了,前面停的是我们薛家的船,咱们过去吧。”   昨日离开异宝轩时,彼此已互报名姓,即使对方知晓他的身份,江沛也不可能告知全名的,也没指望这位管事对自己说实话。   自此处成为港口后,避免因近处海水深度过浅让经过的广船搁浅,临近岸边的海面上是船只用锁链拼接,形成宽广平坦的结实板道,方便了船客和装卸佣工们。   尽管薛家的海船是沙船类型,能在浅海滩航行,可为了节省人力,并未泊在近岸,需穿过木道登船。   薛家的船有三层,非常庞大,一层二层应是储放货物的仓室,三楼是用来住人的。   “香儿,看好暖暖,我跟大哥先把娘送到船上再下来接你们。”江沛担心云梯不稳,李氏一个不小心跌下海水,先把她扶到船上。   …………   “扬帆起航喽!!”随着一声嚎亮的声音,薛家十几个体格健壮的小厮冲到甲板上,鼓足气力开始升云帆,待帆幕升到桅杆顶端,海船缓缓的离开了岸边。   “船动了!阿爹,咱们要去大海里吗?”怕妨碍伙计们做事,大家都是站在三楼房门口,扶着栏杆观看海船驶离岸边的情形。   “恩,这里风大,咱们进房里睡一觉再起来看海鸟,你三叔还要给你做海鱼吃。”   昨晚女儿吃的太撑,很晚才入睡,今晨起的又早,江沛见其精神有点萎靡,小嘴不停的打着呵欠,怕她睡眠不足在海上晕船,温声哄道。   等暖暖睡熟,房里兰香和喜儿在一旁看着,江沛才轻轻走出房间往船面上去。此刻行船已渐渐驶向深海区,几乎看不到海岸边的建筑。   四楼的船舷做的很深,四周角落里放置着不少装着淡水的圆木桶,其中有一片地方竟然还种植着一畦畦青菜苗,嫩嫩绿绿的,让人眼前一亮。   “江兄在船上可还习惯?到广安需得七八日,若是吃食上不习惯,直接对灶房的厨子说一声,船上什么食材都有。”薛琪一脸笑容,语气热络的说道。   “让薛贤弟费心了,一切都好。你们薛家的船倒有意思,不似行短途的,可曾出海越洋?”   江沛虽没有乘坐过海船,可也知晓商朝境内海船的行程大概所耗时间,储存淡水说的过去,可船层顶上费功夫种植蔬菜,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便问出声来。   薛琪猛然听其一问,有些怔愣,不清楚是哪一方面让他往这方面猜想,但不可否认对方非常敏觉,稍作思量,斟酌一下语言向江沛娓娓道来。   “实不相瞒,江兄应对广南薛家有所了解,自三年前商号便开始与海外异国大贾做买卖,说薛家靠此起家也不为过。每次见他们驶着海船满载货物远道而来,再装满商朝的珍品而回,不知从咱们这里赚了多少银子。冀望着有朝一日也能跨洋出海,只不过阅历不足,在海上驶船危机重重,时刻有丢命的可能,因而从外来海船上偷学些经验,先试试如何。”   没想到真被自己猜中一半,江沛晓得出海的艰险,且不说台风巨浪这些恶劣的自然因素,海盗、物资、方向的辨别等等每一项都是必需要解决的难题。   既然朝廷有意出海□□,当然会把这些因素考虑在内,自商朝水上贸易逐渐兴盛,有人的地方必有争端,一年前兵部已向朝廷上书提议扩增水军人数,让船坊增制船舰。户部的银两早已下拨,不知进展如何。   大的方面他们私下论证过,能想到的已提出,但小的方面难免有所遗漏,正如薛琪所讲的,倘若在大海中长时间不食蔬菜,补充体内微量元素,身体机能多少会受到影响,再加上艰难的条件,一旦染病,九死一生。   经其提醒他隐约记得在一本史书上读过,曾经西方人为寻找未知大陆久不食蔬菜,经常吃储存的干粮,船员很多患上败血症的案例。由此可见饮食的重要性。   薛琪毕竟是经商之人,商人逐利,其话语或许不全是真的,况且还隐含试探之意,作为官员当然不可能把朝廷的建设性机密泄露给任何人,只待时机成熟才能放出声来。   可不管怎样,薛家人的眼光和胆识绝对是值得称赞的,因而由衷的赞誉道   “商朝能有你们薛家这般志向远大的商号,真是幸哉!为兄也期许那一日能早些到来,大家挣更多的银子。听说薛家在广南茶山上的花茶尤为出名,将来在异国必定成为抢手货。”   薛记商号在与他国频繁通商前,是以茶商出名的,皇室贡茶中常有薛家茶山所产,据说红雾茶一年只有产一两斤,非常珍贵,江沛有幸喝过一次,只是他不懂品茶,喝完后没啥特别感觉,白糟践了那么好的茶叶。   “江兄抬举了,看来你我都是喜茶之人,不若与小弟一起到茶室品茗赏景,如何?薛家的春茶已出,此次正发往广陵,其中不伐些特等茶品,今日邀江兄细细品味。”   既然对方没有持反对意见,那说明朝廷是不反对商贾出海通商的甚至听其话中隐含之意倒是颇为赞同的意思,顿时心中大定,心情越发畅快,颇有兴致的邀请江沛喝茶。   看了会大海后,除了蓝还是蓝,觉的没啥看的,既然对方笑脸诚恳邀约,即可以品好茶,又能通过放松的拉家常了解一些事情,于是欣然应了。   …………   “二哥,他们船上的灶房里啥都有,连小青菜都能看的到,咱们是自己做还是吃他们现成的?”   三牛安顿好俩儿子,在自己房里补了一觉,醒过来恰到做午饭的时辰。这次他们在蒲莱城特意买了不少食材。   出于职业习性,先去打听他们的灶房在哪,没成想踏进屋里一瞅,大吃一惊,与岸上人家的厨房根本没何区别,一般的食材都有,除了海鱼还有腊肉。   “既然如此,那就吃他们厨子做的,临走时把那些购置的物品留下来作为补偿。”   薛琪肯定不会向他们要船资的,只好送些东西作为弥补。已经做好这些天里每日下厨房,为大伙做喜欢吃的菜,可此时得知不用再忙碌了,三牛听了咧嘴笑了起来,说准备向广南的厨子学经验,要知道海鱼很难剔除腥味的。   “阿爹,快看!海鸟做捉鱼吃呢。这里没有地儿歇脚,它们怎么飞过来呀,累了咋办?”   品过铭,吃了尚算可口的饭菜后,江沛与家人出来遛食,此时,海面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不时还有海鸟飞过。   “它们是借助别的力量飞过来的,海水中漂浮的有小木条,可以踩上去歇脚。还有咱们的海船,只要努力想做,没有做不成的事。”   其实江沛也不知道这些鸟儿如何在大海中飞行驻足的。   在海船上虽然枯闷,没什么娱乐设施,但他们是一家人,聊天的话题多,女人们则聚在一处嗑瓜子拉着永远也聊不完的家常,孩子们有块泥粑粑都能让他们乐一天。   男人们乐子更多,江沛早预料这一点,让三牛准备了两副骰子,闲着没事时可以玩玩,都是一家人,无所谓输赢。   因而在船上的七八日,大家一点都没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便到了广安县。 第140章 私铸银钱(十)   广安因地理位置优越, 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大县,距离府城只一个时辰的路程。江沛到了广陵需得同李云阳接洽, 暗访岳家钱庄,下了船, 对薛琪一番道谢后婉拒他的相送, 雇了几辆马车向目的地而去。   江沛对广陵的印象停留在十几年前, 那时自己还是位小账房先生, 受命于祁家来此地办公事, 十几年后依然是老东家, 可身份却千差万别, 真是白云苍狗, 万事无常。   为了大家游玩方便, 兄弟三人打算在府城内租座院子,反正如今也不差银子,没必要穷游,一家人出门一趟不容易, 理应做到三好。   “香儿, 到地儿后我要忙公务,可能经常不与你们一处,若有人询问,就说咱们一家来此地安家做买卖, 其它不要多做透露。闺女,出门要照顾好你娘亲,把你娘弄丢了, 将来后娘来收拾你个淘气鬼。”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旁人看见他们就能猜到从外地过来的一家人,说乔迁来广陵的也没人会怀疑。当看着趴在车窗上,黑亮的眼珠咕噜乱转的女儿,怕她调皮兰香看不住她,揉着她的后脑勺故意把话说反逗她。   “暖暖不怕,我有哥哥舅舅!”一旁的兰香笑着赞许的拍拍微仰着下巴,气势十足的暖暖。随即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江沛。   “咳~这不是给孩子说笑嘛,当不得真……”发现自家媳妇的神色后,连忙纠正道。   “阿爹,暖暖会听阿娘的话,不乱跑!阿娘,咱不生气!”   人小鬼大的暖暖动作敏捷的爬到了兰香怀中,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夫妻两人被精怪的女儿逗的一乐,便把此事岔了开。   马车沿着府城大道缓缓的驶入城中,现今广陵城较十年前的繁华更盛,大概是江沛曾经到过此地,又刚从活力四射的蒲莱府而来,当再次来到这锦绣华府时,心中并未有太多的震撼。   马车最终在一处客栈前停下,店里的伙计看到一下子来了几辆马车,知道是大户人家,立刻满面堆笑殷勤的领着车夫进了后院。   “二哥,咱们才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不容易租到院子,我让车夫带到这里来先找个客栈歇歇脚。”李氏与三牛在第一辆马车上,直接让车夫将他们送到一家上等的客栈里。   “行,娘和孩子们都累了,先吃顿饭,接下来再做安排。”   船上的吃食再过得去,由于条件的局限性,也没有平时吃的畅快,江沛赞同先在客栈歇息两天,向店家打听清楚广陵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再到田宅牙行把租房子的事情搞定。   在客栈吃过中饭,稍作歇息后,江沛交代兰香与三牛一些注意事项,便出门准备去李云阳的别院找他。   曾经他一度怀疑李云阳是广陵李氏宗族的子弟,与李明睿也有些关系,果不其然,无意中得知其竟然是顶头上司的堂弟,少时身子不好,经得道高人批命被寄养在他父亲的知交好友祁越家里,最终不但保了姓命,还成了上门女婿。   此次江沛来广陵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岳家钱庄学经验,看似悠游自在的走在街道上,可眼睛却时时注意着街肆上有没有岳家的钱庄。可眼睛瞅到的发涩,也没发现有岳家标志的庄铺。   府城中有不少属于朝廷的资产,当初祁记粮行的大掌柜祁达并未在朝中任职,而是被调派到李云阳身旁辅助其经营产业,江沛猜想辅助外还有监督之意,即使这些产业归朝廷所有,那也是祁家的,驸马爷再亲可不姓祁,帝王心深莫测。   别院所在位置并未在城郊,而是在当初祁家广陵总号所在的大街上,曾经的总号被梁朝官府抄没后,再次被收归,经扩建改造,如今成了的广陵织造局。   可能因织造局在此处,大街上相对于它处要安静一些,临街的门面比记忆中也少了许多。   抬头看着眼前低调的大门匾额,江沛有些诧异,李云阳言谈举止那么高傲,居住的院子竟是如此普通不张扬。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这样匆匆忙忙的去找人家,不知主人在不在家,否则不是白跑一趟吗。   还好运气不错,大概对门房早有交代,经过下人通禀江沛很顺利的进入李宅。院落外观普通,走进里面却别有天地,花草盆栽,曲水奇石交错布置,别有意境。   “下官拜见驸马爷。”   被小厮带至会客厅室后,江沛见到了三年未曾碰面的李云阳,或许年纪的原因,这次他没像以往那般冷傲,温润不少,看到江沛后,语气清冷但不疏离的问   “何时到的?不必拘礼,坐吧。仲泽,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我曾向你提起的有关交子一事?朝廷派来的人已至广陵介入伪银一案,相信不久便有结果。说句越举的话,此事也有你们户部的失职之责,倘若任由下去,后果……”   “下官自是不敢忘记,这次来广陵是身负万岁爷交代的重任,不过臣力量微薄,需麻烦驸马爷给予便易,交子之事待伪银案了结后,相信朝廷便有动静。”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法深切体会到他们的难处,他当然晓得推行银票带来的便易,可自己一枚小小的五品郎中如何左右那些官场大佬们的意志。   再者皇帝英明睿智,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想到的,他老人家必定也是思量过的,心中早有规划,回顾这几年来发生的大事件,会发现各种新政策都在徐徐推展。   不过人家是皇亲国戚,责怪你几句也得诚恳的受教,好歹祁越下一步就会着手此事。再见李云阳他爷不能说什么了。   “可是为了岳家钱庄?”   岳家原本名头就大,这两年又凭借着在广陵府周边兴起的钱庄汇兑业务,声望又一次被抬高,隐隐有在各大商号中称霸的迹象。   祁家当初是如何坐天下的,必定晓得若任其发展下去所产生的不利一面,可人家没偷没抢,凭着良好的信誉获得商贾百姓的认可,在一定程度上还有益商朝的发展,办的是好事,没触犯律法。   若不分青红皂白把岳家之人问罪,这与当时梁朝抄没祁家有何区别,故而才让江沛私下暗访,刚好借着伪银一事,为在商朝施行货币新法做铺垫。   虽然驸马与公主的府邸都在蒲阳,但李云阳多半时间是在商朝各地办事的,其中呆在广陵的时间也不少,比朝中大臣更为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这大概就是祁越让江沛来找他的原因吧。   “正是,万岁爷让下官暗中私访,不要惊动岳家。”   李云阳颔了颔首,而后便和他讲述钱庄的具体情况。   江沛得知情况后,松了一口气,岳家目前没有做大,从地域上来说其总号与分号均在整个广陵辖区分布,还没跨府设立其它钱庄分号;在覆盖面上,当下大部分是商户来往与钱庄,银钱汇兑凭证只在岳家钱庄内有效用。   据卷宗可考,这样的钱庄在商朝之前不是没有存在过,只是每个朝代的存在的形式不同,但在此之前都有官府参与,毕竟这种运营模式放在现代社会妥妥的非法集资了。   古代金属货币向来紧张,朝廷不可能允许钱庄通过商人发展壮大的,当然除了无能没落的皇家。这也是一个小小的钱庄就能让祁越神经紧绷起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这个好办,待会你回去,我让官家到账房支取银两于你,以备所用。”   所谓暗访,那就是江沛扮作商户,到钱庄了解情况,其实李云阳早就派人试探过了,可探查之人不同,思考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   江沛即出身账房,而今又在户部任职多年,应比他们看出的门门道道多些,亲身探访后,更有利于朝廷的决断。   “多谢驸马爷,不过……下官是否要去官府另造一身份凭证?”他不了解钱庄汇兑需要什么手续,万一要户籍信息身份凭据,那不是露馅了吗,自己可是朝中官员。   李云阳听他言语,拿着杯盏的手顿了一下,拧眉疑惑的看着他,不过没说什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该沟通的都已沟通完毕,两人没什么话题可谈,江沛坐了会不想再尬聊下去,提出告辞,临走时李云阳怕他初来乍到行事不便,让官家安排一辆马车和两个激灵的小厮随他一同回去,在江沛呆在广陵的这段时日里跟着他,听其差遣。   有了两个对广陵府特别谙熟的小厮,江沛又得知了不少情况,除了岳家的一些情况,其中也包括些哪些地方比较值得一去,哪家的菜肴做的极为地道好吃。这样相当于做了旅行攻略不用瞎跑乱窜了。   涉及到跨域汇兑,他还需到广陵其它的县城,因不了解那边的情形,江沛准备明日去钱庄存银子,出发到外县进行汇兑,看看钱庄是如何具体运营的,是不是后世银行的雏形。 第141章 钱庄(一)   江家人都知晓江沛有公务在身, 尽量不去为了某些琐事打扰他,当临近傍晚回来时, 三牛已找中人打听好了一家人准备租住的院子。   “二哥,多给了中人几两银子, 人家立马带我去看了院子, 有一处地段好收拾的干净利落, 我当即应了下来, 租钱交了一个半月的, 小厮们过去打扫了, 明日咱们就能搬过去住。”   “明日何时搬?我一早得出门办事, 约莫几天后才能回来, 这些天又得辛苦你了。广陵府有不少酒楼食肆, 来到这里就别老想着家里如何,放下担子好好的游玩。”   既然要扮作商户做买卖,办理汇兑,那不可能去只距光陵一个时辰的广安县, 做戏做真, 江沛决定到稍远一点的县城,经过斟酌,选了李云阳派来的两个小厮其中一人的老家县城,这样不会因人生地不熟抓瞎, 何况还携带着不少银两,人身安全最重要。   “二哥放心吧,尽管办你的事情, 这里有我和大哥大山呢,不用你操心,出门多带几个人。”   因着江沛的身份,有他在说不定大家玩的还不自在。   …………   “听说广陵城的胭脂水粉挺不错的,买些先试试,用得好,进些货回去,以后你们的铺子的买卖兴许做的更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广陵气候湿润,养出来的姑娘水灵灵的,故有广陵出美人一说,美女都爱美,因而头面首饰胭脂水粉非常畅销的,但江沛可不敢对着自家媳妇说敏感话题。   如今在她们三人在蒲阳城已有三家铺面,在第三家商铺开张前,兰香大笔一挥为脂粉铺子提了个大名——秀霁坊,如今在京城小有名气。   因江记酒楼在洛安有分号,三个女人的心思也跟着动起来,正商量着在洛安开秀霁坊的分号。   洛安地理位置比蒲阳还要好上一筹,这两年出了不少暴发户,想必太太小姐们使银子也痛快,一旦开起来江沛觉得应该比蒲阳城的收入还要可观。   “午后珍珠和小妹还在说起这个事呢,咱娘这次是头一次出远门,新鲜劲正足,不过岁数在那搁着,怕她跟着我们来回跑,身子骨吃不消。先带她去逛逛,过两日再说。”   刨除体力上的差别,媳妇与婆婆一起出门逛街,大多数是逛不到一处的,兰香想着先陪着婆婆把广陵府逛一遍,带着去戏园子听听戏,买些首饰布匹,待李氏歇息时再办她们自己的事情。   “恩,不着急,咱们在这有个把月时间呢。难得出蒲阳,趁着闺女小,带着好好逛逛,见见世面,清霖和陆晙那里别短了银两。”江沛把妻儿老娘丢在这里有些不放心,能想到的事情都提了出来。   “我省的,一大家子人呢,带的还有家丁,出不了事。反倒是你,一下子带了那多银两……”   听她提起银子,江沛有些好笑,这次李云阳大方的很,直接支取了两千两纹银,让两个小厮护送回来,让众人吃了一惊。   “别胡思乱想,银子我又不带着,明早存到钱庄,到地儿再拿着凭证取出来,到时我取少部分,回广陵再领会另外的银两。再说我带的有人,手中又有敕牒,泱泱太平盛世难道还抢劫朝廷命官不成。”   广陵府那么多商户富贾,治安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路途中他们轻车简行更出不了事,他又不是真做买卖,倘若岳家的钱庄经营的范围广,有存储的功能,那到地后完全不用再把银子取出来。   兰香观他神色轻松,语气明快,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随后又叮嘱在外按时用饭,变天记得加衣云云。   院子已寻好,江家人打算先搬到临时租的房舍里再计划出行游玩,而江沛一早坐在载着银子的马车里,去了传说中的岳记钱庄。   钱庄居于广陵府最繁华的街道上,古朴大气的牌匾上题着岳记钱庄四个苍劲大字,一旁拓印的是商朝铜钱的图案,人来人往的门口两旁站着负责值守的精壮护卫。   江沛扫了眼周围,暂时没有看到有人抬着箱子进去存银子的,那他们抬着个大箱子进去会不会太高调了些?会不会引起不好的猜疑,心中思量着要不要只拿出一部分。   迟疑片刻,让阿九他们在外面看着马车,自己先进去探探情况再说。   钱庄共有三层,一楼厅堂被镂空木栅隔成两部分,与一些大商号的账房的相似。栅栏外站着一些存取银子的主顾,里面是忙碌着书写记录拨弄算盘的账房先生。   江沛站在众人当中,注意到若要取回银子,需先递给账房先生一张盖着几个印戳的票券,外加一些额外的铜钱,待账房验证真假后利索的把银子递给了对方。   存银两的客人则是被询问了些事项后,收银子、记录账册、给票券,从一气呵成的动作中,不难看出其业务程序早已熟记于心。   只是江沛有些疑惑,现场进行存取汇兑涉及的银两数额几乎都在一百两以下,那像他这样的动辄几百上千两的大主顾在哪里呢办理呢?难道不接受大额存取,应该不至于吧,或许在其它地方,比如在二楼?   正当他胡乱猜想时,从外面走进来几人,打断了他的思索,为首的是身穿绸衫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紧随其后的是两个抬着红木箱子的小厮,钱庄里面的伙计看到这阵势,立马快步走上前,满脸带笑的把他们往楼上引,   见此情形,江沛了然的点点头,这应该是所谓高端客户的福利吧。   一楼的情况大概了解的差不多,具体的情况等会上楼再进行深入了解。于是走出门外,让跟着的小厮把他们车中的银子抬进来。   同样被殷勤的带往楼上,到了二楼,他发现比一楼厅室开阔不少,靠窗的位置竟还放置两张茶几,上面摆放着茶具,供客人歇脚等候。也许是涉及银两的数额较大的缘故,此处只设了一处窗口。   由于来的早,二楼除了江沛,排在他们前面只有刚刚进来了那一位,事情还没办完。江沛神态自然的走到案几旁,撩开衣摆坐下来,不用阿九上前为其斟茶,已有钱庄的小厮自觉的上前提起瓷壶倒水。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轮到江沛了,起身走到做工精致的木栅栏窗口,坐下为其准备的红木椅子上,即使他迫切的想知道钱庄经办的都有哪些种类的业务,但还是微笑着点头示意,沉默着等对面的人开口询问。   “敢问老爷您贵姓?”态度显然比对一楼的那些人要客气许多,江沛见其只是问姓氏,没有要求拿出证明身份的凭证文书。觉得没有隐瞒名姓的必要,笑着答道:   “免贵江。”说完依然不开口。   里面的账房也被他的行为弄的一愣,一般主顾在回复完后,会接着说明自己的来意,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继续进一步的询问:   “那请问江老爷你是异域兑换,还是在钱庄积储?”江沛微微一惊,不过很快敛去异样的神色,他一直以为岳家钱庄顶多经营的是汇兑生意,没想到已有储蓄这个业务,那是不是预示着还能放贷啊。   “我今日来此是为能在江州县兑换银子而来,不过下次则不一定了,请问积储千两息钱几多?”为防表现的太过异样引起对方的怀疑,故意绕了个弯。   “月息三两。”江沛颔了颔首,装作突然想起来似的随口复问道   “积储一年与积储五年息钱可有差别?”按照常理应该是有的,存的年限越高息钱越多。   对面的人怔了怔神,动了动嘴想做说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表示都一样的。岳家钱庄近一两年才开张经营,为能取得府城百姓的初步信任都费了好一番心力。   通存通兑也是最近半年来,才迅速兴盛起来得,有关积储方面的买卖比兑换进展起来更加缓慢,试想百姓家里的存银谁不愿意在自己手中握着,放在别人荷包里,太没有安全感,万一携银逃跑怎么办。   是以当初岳家人商榷息钱时,只暂定月息,年息提出来意义也不大,至今愿意把银子存储在钱庄一年以上的主顾还没有呢,江沛是第一个问这样的问题。   江沛也发现自己提的问题有些突兀,装作遗憾的叹口气后,直接让其帮自己办理通存通兑交易,双方核准好银两数额,账房先生在浅棕色的纸张上书写存银数据凭证,同样连盖三个不同的图章,郑重的交给了江沛,并收取了五两兑换钱。   接过票券后,江沛用手感知了纸张比普通的宣纸要绵厚不少,上面还印刻着岳家的商号标记,书写着字迹工整的收银凭据,只是印章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他小心的把相当于两千两银子的纸张折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没再打听什么,直接准备出发到要兑取银子的地方。 第142章 钱庄(二)   江州县距广陵大约两天的路程, 马车上没了大额银两,江沛精神上没什么负担, 加上对岳家钱庄的了解不少,已猜了个大概。   一路上悠悠然的坐在马车上欣赏着江南的春景, 不时的还兴致盎然的听身旁的小厮讲述江州县的人文风情。   该县是出名的鱼米之乡, 百姓多是种桑养蚕大户, 以其丝绸闻名于广陵乃至整个商朝, 商业很是繁盛, 听李云阳说岳家在这里设立了第一个钱庄分号。   到地后天色已晚, 江沛打算第二日再去钱庄, 让跟随而来的小厮们回房歇息, 觉得此时的精力还好, 自己出门转悠。   他不知道这次朝廷派到此地彻查伪银一案的都是什么人,应该也有像他一样伪装的私访人吧。   暮春时节,虽临近傍晚,但这个小县城的街肆上还是人声喧嚣, 行人络绎不绝, 太阳落山,晚风拂面,空气中充溢着雨后的清新。   江沛漫步在弥漫着烟火气息的青石路上,思绪渐渐的转到钱庄上来, 这次公差回蒲阳,根据祁越话中的意思,相信过不久朝廷便会提议重印交子, 在民间推行使用。   这一点是祁越早已想到的,联想到这次广陵的任务,他觉得朝廷应该是在下一盘金融大棋,那自己在其中能做什么力所能及的事呢?   钱庄能在农、商、手工业都特别发达的广陵被百姓认可接受,说明是时代发展推动的结果,再加上这次伪银案的发生,凭着现有官府的公信力,如果此时以朝廷的名义在各府县设立钱庄。   现今商朝的商业膨胀式的发展,税银收入远远大于支出,存储在户库中闲置着,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最好的方式是在确保国库存银一定数量后,把多余的投放到民间,应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依照目前的条件媒介就是钱庄了,这样以来钱庄与交子相互弥补不足,更好的为百姓服务,具体如何施行,旦看汇报后祁越如何决策了。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后,已到吃晚饭的时辰,江沛本来要就近随意选一家食肆的,可拧眉顿了顿,寻问路人周边是否比较有名的酒楼,得到热心的指路后,抬脚朝前走去。   “客官,您的要带走的菜肴点心都装在食盒里了,连酒钱拢共二两八百文!小的帮您拎下去。”   江沛觉的这家的菜确实不赖,鱼更是鲜美的不行,配着店家的桃花酿,真是一绝,想着跟随他而来的阿九几人,便点了几道菜给他们带回去,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还有一个原因是,消费少了没法找零。   点点头,随着伙计到一楼柜台处付银子,他特意拿出一锭五两的纹银,交给笑容满面的掌柜。   因饭钱二两多,没法从银锭上切下来一块,只能重新找碎银子于他。这也是江沛的用意,他想知道广陵的伪银在世面上流通到什么程度,是否被百姓广为使用。   掌柜用手掂掂了银锭,捻了捻,确定后,用戥子开始称银块,找钱给他。   “客官您数数二两二百文,拿好慢走!”江沛接过银钱直接装进了袖袋里,拎着从一旁店伙计递过来的食盒走出酒楼。   既然用戥子称过的,总重量上是没错的,可刚刚扫了眼成色,其中的一小块颜色与真银有所区别,不由叹口气,希望这个案件早早了结,不然到流通面越来越广时,危害则越来越大。   虽然钱庄在江州的分号自然比不得总号的规模,但能覆盖到到县城不得不说岳家的对于这方面的用心,先让整个广陵辖区内的对汇兑有需求的人知晓,以此为中心逐渐向外辐射,规模越来越大。   经认真的考虑后,决定不把银子全部取出,只取五百两,一方面是为了人身财产安全,另一方面他想看看是否能这样做,甚至能不能在其它县城继续取银。   …………   “江老爷,麻烦您稍待一会,我需向掌柜请示一下。”账房先生礼仪周到的对江沛拱拱手,转身大跨步的离开。   钱庄以前经手的银两兑换都是全存全取的主顾,但如江沛只想取出其中一部分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虽说同是一个东家的,取多少都无所谓,但账房先生还是不能独自做主应承。   江沛笑着说无碍,让他自去。照此情形看,剩下的银子若到其它县城再兑,应该也是没有的先例的,因为收据票券上写的于江州分号兑银,并未写其它县镇,可能是为了账房做账方便吧。   尽管钱庄还存在诸多不方便,但放在古代,岳家能创立这种类型的庄号,且短短两年中被一府之城的百姓认可已经很了不得,很有远见了。   没过一会,账房先生步伐轻快的从里面出来,笑容可掬的说:   “江老爷,掌柜应许了,您可以只兑取部分银两,剩余的在江州或者广陵都可以再次兑出,不会差了您分厘。”   讲明情况,开始提笔书写兑换银额凭证,并附上一份事项明细,最后连带着银子一并交给了江沛,并叮嘱他凭证千万不可弄丢,否则钱庄是不担责的。   五百两银子是比较大的数额了,他们不便在此多做停留,江沛让阿九到街肆的布庄采买了一些上等的丝绸以及当地的特产。   紧接着匆匆忙忙的返回了广陵,来回途中的心情做下对比,愈加的感到钱庄带来的便利。   广陵府城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哗热闹,马车直接驶向江家租赁的院子,午后刚过不久,江沛猜测大伙应该在外面游玩。   “老爷回来啦!老太太他们出门逛庙会去了。”不出所料,院里留守的小厮为江沛打开院门后,告诉了主子们的去向。   江沛颔颔首,让小厮把马车上的货物搬卸下来,自己歇会脚喝口茶水还要去找李云阳汇报有关岳家的情况。   …………   “怎这般快?可曾看出什么门道没?”刨去路途上耽搁的时间,江沛只在江州县停留一天,李云阳对他利落的举动有些惊诧。   “门道倒是不少,不过下官怕问的过多惹岳家人起疑,江州的情形同总号的差不离,接下来的日子再慢慢探访。”   其实剩下来的大半个月的时间,他完全有空暇可以再到下面的县了解一下分号的情况。   可江沛觉得没什么必要,将来一旦朝廷在民间设立钱庄,有关业务经营范围方面的提议,有谁能比得过从现代社会穿来的他懂的多,不过祁越不知晓罢了,才把他派潜到这里。   李云阳对其说辞没什么反应,只是让他陪着家人好好的在广陵游玩。据内部消息伪银案已有了进展,或许再过些日子罪犯全部要归案,之后朝堂中又将掀起浪潮,户部官员不知要冗忙到何时。   银子与新的票券交付给正主后,江沛觉的任务已办的差不多,待回去好好的用心总结一下写份折子,再就在民间设立官办钱庄的利弊做份策论,就完满结束了。   “娘!怎不多逛会,逛累了就到戏园子听听戏尝尝这里的点心。”江沛从外面回到住处,看到几个女眷已经在厅堂里坐着,欢声笑语的不知谈论什么,院中没瞅着三牛等人。   “赶这么急慌回来做什么,这儿有你大哥和三牛呢!人老了,不中用了,连着逛几天,身子骨有些吃不消。让她们几个不管我,结果非要在这陪着老婆子,你大哥还有三顺不知去哪了,没回呢。”   李氏嘴上虽是这般说的,可当看到离开几日的二儿子这么着急回来,笑的合不拢嘴。当下的日子丰衣足食,儿孙们愈发出息孝顺,还带着她一起出门见世面。   福报都是修来的,近年来她开始吃斋念起佛来,每次兰香去寺庙上香也都跟着去,今日恰巧广陵府逢庙会,特意向菩萨捐了不少香火钱,发愿以后常做善事,保佑江家的子孙们平安康泰,儿子官运亨通,孙子金榜题名。   “那歇息两天再出门,我差事已办的差不多了,正好可以陪着您几日,我向旁人打听不少好去处,到时咱们一起去。孩子们呢?”   平时一回来,听到他的声音,暖暖都会嗷嗷的奔到他跟前撒娇,江沛回来都一会了,还没见到人,不禁有些纳闷。   “疯玩一天,三皮猴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淘淘与他那个好友有小厮跟着,跑不丢。还没吃饭吧?让灶上给你做些吃食,赶了一天路,去歇歇。”   看着儿子神色有些困顿,说完后连忙催促着他回房歇息。   没什么事就好,闻李氏的话音大家心情都不挺错的,遂放了心,打算小憩一会起来把岳家钱庄的情况做个梳理。   “爹!”   “江叔!”   “阿爹!哥哥在教暖暖识字呢!”   “二伯伯!宁宁也会读!”   江沛没想到自己一躺就是一个时辰,起来听到小院里孩子们热热闹闹的,不知在做什么。稍微走近些发现是淘淘和陆晙在哄着几个比他们小的孩子习字。   “这几日如何?虽然广陵商贾汇集,但却也是科举大府,府城中有两座书院尤为知名,文风蔚然,你俩都已是童生,可以进去探访。”   有陆晙在,对于两人的不合群,江沛没说什么,虽说是出门游玩的,但科举竞争力之大,想要考取功名的人哪里真的是彻底放松下来玩闹。   “爹,一路上我与学长都自觉学问进益不少,各自写了几篇文章,希望您能抽时间指正一番。”淘淘还想再说什么,此时被三舅舅老远的声音打断。   “七郎醒了?明儿不用再出门了吧,还真别说,咱洛安城同人家广陵府是没法比,下次让大哥二哥也过来转转。”   上次江沛对姚家的豆腐坊提出建议后,姚三顺与两个哥哥还有老爹经过商量,接受了他的某些观点,决定不再闷着头蹲在院里做事,让姚家子弟多出门见见世面。   到地儿的五六日,他和两个侄子每日都随着三牛几人穿梭于各个街肆,当然不是像女子那样在各家商铺扫货,而是看别人是如何做生意的,学经验长见识。   “恩,不出远门了。广陵的豆腐如何?这里有几道有名的菜肴,食材中豆腐可是主料。平日里百姓们平时也喜欢买着吃。”他曾经在广陵住过了个把月,对这里的吃食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比不知道,这个月我得多去尝尝人家做的,看能不能学到点技巧不。”提起这边的豆腐,姚三顺没有任何的不服气,反而竖起大拇指夸赞。   在饮食方面,浦北人没有广陵这么的精细,菜肴多样化无可厚非。   “二哥醒了?”   “三牛,我怎么看着你脸变圆了不少。”   没有人比江沛更了解三牛的人了,知道他这次来广陵一方面是想见识众人口中的繁华之府,另一方面是想考察正野心勃勃的想在此地开江记的第二家分号呢。   不过开分号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与酒楼密切联系到一起的则是府城中各大酒楼的美食。   没想到几年前自己的一句话,倒让三牛的嘴巴越发挑剔,俨然成了一位美食大家,不过身材开始横向发展,不用猜也知这几日他带着清平大山等人天天逛酒楼觅佳肴呢。 第143章 钱庄(三)   143   三牛听江沛说自己吃胖了, 手不由自主的要往脸上摸,可瞥到他微翘的唇角便知是在调侃自己。就说嘛, 才刚来几天哪那么快,不过这几日是没少往那些大酒楼里跑, 尝了不少稀罕的菜样。   旁边跟着淘淘识字的几个孩子, 听了江沛的玩笑话, 都抬起头一脸好奇盯着他的面庞, 淘气的嚷嚷着阿爹三叔胖了的话语, 三牛不以为意, 反而笑着说   “胖了有福气, 你们几个小毛头也要多吃, 再长几斤肉, 瞧那细胳膊瘦腿的,快去洗手等着吃饭。二哥,这广陵府宅子的价钱真让人咋舌,不少地段比咱蒲阳城还高。”三牛想起打听的几处繁华之地房宅的价钱, 摇着头啧啧感叹。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蒲阳城没被定为京都时,可没法同它相比,也就长平能与其拼一拼,但这几年长平城的价钱降下来不少。”   反而是蒲莱与广南两城的渐渐涨起来了, 只不过这几处地方,最宜居之地要属广陵,房钱普高也说的过去。   江沛知晓三牛找牙行打听这些是因想同蒲阳洛安一样, 买铺子自己重新改建酒楼,可他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此时都不适合在广陵开分号。   一是江记因在洛安的分号,以前培养的人才被调派过去,现在储备的不足,无论是厨子还是酒楼的掌柜,培植新人的周期都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不想江记因膨胀的野心迅速扩张为以后的健康发展埋下祸患。   再者现今能在广陵把酒楼生意做的风声水起的商贾,不知道在此处扎根多少年了,江记若想与他们博弈分蛋糕,刚开始必定要付出大量的精力。   可仅仅蒲阳与洛安两处已耗费了大伙大部分精力,且不说洛安与蒲阳相隔不远,又有姚家人帮忙照看。   反观广陵城距离远是一个缘由,并且现下也没有可用之人,总不能让三牛亲自驻守在广陵吧。   依照他的想法再过个两三年再来广陵发展也不晚,那时侄子清富渐渐的可以学着独挡一面,分担不少三牛的担子,也能把主要精力放在广陵这边。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这些事情,江沛决定私下里再同他详谈这件事情。   “多亏了咱们以前早下手,这两年洛安的房钱也贵了不少,不然指不定得多花多少钱呢。”院里人多嘴杂,三牛知道这里不是商酌重要事情的地方,接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   用过晚饭,江沛正埋首伏案整理这几日有关钱庄情况的资料时,三牛轻轻敲门,听到应答后进了临时书房。   “二哥,这几年房钱一年比一年高,咱们要不要也在广陵府买两处院子备着?”   江记酒楼没少给他们挣银子,近两年入账更是可观,浸淫商场有些年头的三牛当然清楚钱生钱的道理,不但在蒲阳买了商铺,在洛安也买了两处宅院,尝到了其中的甜头,现在开始把心思动在了广陵这边。   “与其在此处买还不如在广安或着蒲莱买。这里的房钱以后再涨也高不到哪里去,到时用时再买也不迟。”   当下广陵的府城中房钱应该没多大上涨的潜力,已经够高的了。之所以说在广安买宅院是因将来远洋到异国经商,有较强竞争力的商品中丝绸、茶叶以及器皿的主要产地都包括的有广陵。   广安县其辖区内且临海,现在已渐渐的在海运中凸显出它的优势,将来应该越发的受重视。   说不定他日会成为第二批海上互市港口呢,上一辈花不完的银子总是要留给江家后代的,可现银是终究有限,早晚有天会花完,不如提早布局,用来做投资,多养些会下金疙瘩的母鸡。   “二哥,在蒲莱城置办房产我晓得,可广安,它与广陵只一个时辰的路程,开酒楼不合适吧,经过这里谁不想到府城逛一逛啊,食客都跑到城里的酒楼了。”三牛对江沛的想法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困惑不解。   “在那里置办恒产不是非要用来开酒楼,到时候可以咱们做其它的,比如也像在村里修的小院子一样,租赁出去。”   钱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哪天十里香倒了,他们还有其它经济来源。古代的工商业不像现在那般发达,买卖那般好做,购置房产与田产是最好的投资方式。   将来商朝钱庄业务内容完善后,江沛计划着把闲置的银子存进去一部分作为开销和应急,其它的则投资出去,把所拥有的财产产做个合理比例的分配管理。   “对啊,瞧我这脑子,咋没想到这面上,眼睛只顾盯着酒楼上了。二哥说的对,把院子租出去虽说进项少,可不操心啊,坐着不动收租钱。可……”   “怎么了?”江沛见他踌躇着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出声问道。   “那咱们何时在广陵开分号?这里人多,一经开起来,生意铁定不错!”   三牛说到最后一句又开始激动起来,这次出发前,他预备着足够的银两,就是想趁着好不容易来一趟的机会,好好物色个不错的铺面,着手置办下来,可听江沛言语中没有提起这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厨子呢?开张了谁来这守着?交给旁人你放心?”江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连着问出三个最现实的问题,让三牛张了张口接不上话来,叹口气,拉把凳子坐下沉默不语。   “三牛,我知道你的心思,可凡事不能急于求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徐徐图之。洛安的分号才刚开两年,虽然当前生意尤其的不错。可洛安能和广陵比吗?你不看看府城中有多少商户大贾,人家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咱这个外来户把他们挤垮吗?不开分号,咱们可以做些其它的嘛。接下来我都有空闲时间,咱们去广安县看看有没有好的地段,买个两三处。银子还愁花不出去?”   放笔起身,踱步到闷头耷脑的三牛,拍拍他耸着的肩膀,温声劝解道。 第144章 归程   三牛也只是一时的心里有些落差, 原本抱着踌躇满志的心情来到商朝最繁华的广陵,打算买地皮, 为接下来的江记第二家分号好好做准备,没想到二哥竟然不赞同。   情绪归情绪, 但是理智还是有的, 就如二哥说的做什么不是赚钱, 也或许是自己心急, 内心深处的虚伪心作祟, 才这般急于想同那些有名的商号掌舵人比肩。   “二哥, 我省的你的意思, 那咱这两日抽个时间先去广安看宅子, 分号的事情就听你的, 过个两三年再说。”   知道三牛心里有些失落,抿嘴无声的再次拍拍他,希望尽快能明白过来,想把家业做大, 要有大格局。   接下来的日子, 江沛特别悠然自得,陪伴家人的同时,还会留意有关城中百姓对岳家钱庄的各种评议,探听是否还有别的业务, 当然期间还会逛一逛薛家异宝轩在广陵的分号。   轻松愉快的时光总是觉得溜的格外的快,在他们即将返回蒲阳的前几天,伪银一案也有了结果, 因抓捕现场动静甚大,一时府城内人心惶惶。   在此地的大半个月,山水赏了,美食佳肴尝了,各种稀罕物什也购买了,算是不虚此行,考虑到案件中有漏网之鱼,出门不太平,且没有再出门游逛的必要,与其窝在租住的小院里,不如提前返程。离家二个月,一家人渐渐生出思归的心绪,于是商议着不如提前回程。   江沛也赞同回蒲阳,原定计划是乘海船来,而经运河归。因而他们不用再到广安县打听何时有海船,直接在府城的运河渡口等船就行。   “阿爹,咱们明日就回去吗?”   “对啊,闺女,想不想家?这里好玩不?”   这次出行,无论大人孩子的心情都很畅快,因来回乘船出行,没有想像中的劳累。以后这样全家的出行游玩,一年最好组织一次。哪怕没办法跨府离家太远,那到杏花村的农庄里住几天,享受下悠然的田园生活也是好的。   “不想!大爹阿娘哥哥在,暖暖就高兴,阿爹,咱们啥时候再来啊,外面可好玩了,还不用看书。”   江沛点点在自己怀里撅着小嘴,撒娇的女儿,偷偷瞥了眼正在房里收拾行李的兰香,要笑呵呵的逗她道:   “以后若想出来像这次疯玩,得听你阿娘的话,多习字温书,也要向别的小姐姐一样开始花样,阿爹还等着咱们暖暖绣的荷包呢。”   虽然商朝如今还没有女孩子可去的私塾,可不妨碍一些大户人家私下里把夫子请到府宅里授课,培养成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   不过江沛侧面打听过夫子教授的内容,大都是些规范女子要三从四德,劝诫她们养成温柔贤淑的的品性等等,私心里不想让自家女儿接受这些东西,因而并没有让她跟着所谓的夫子学习。   平时都是自己与兰香教她习字读书,如今兰香已慢慢开始教她入门女红了,江沛并未阻拦,有些事情不做与不会是两码事,你可以选择不做,但需要你掌握的技能你要精通。   “好!可哥哥先说的,第一个许给他的呢,阿爹你别生气哦,第二个给阿爹好了,还有堂哥的璃哥哥的……”   见她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开始细数还有哪些人预订自己的荷包。江沛有些哭笑不得,直想抚额。闺女,好样的!至今花样都没认全,刚学会捏针穿线就已许诺那么多人,等拿到你的荷包指不定啥时候的事了。   “乖女儿,真能干!咱们回房睡觉吧,不然明儿又要赖床了,宁宁要笑话你的。”虽说不用再到远处寻船,但一般跑长途的船只开船的时辰都在清晨。   为了不想再等下班,明儿得赶早,这段时间安逸惯了,担心她起不来,赶紧哄着女儿睡觉。   …………   “怎这多东西?!看来明日得多雇两辆马车了。”待暖暖熟睡后,江沛回到房里,看到兰香把收拾好的包裹一个个的放在案几上,堆的老高,不由有些惊讶。   每天去街肆上看到顺眼新奇的物件不由自主的陶银子买了些。当时不觉的,可打包收拾起来后,看着挺意外的。   “咱们这的还算是少数的,娘和珍珠春枝她们那你是没看到。让我说直接找货船运到洛安,不然路上还要操这些东西的心。”   兰香毕竟经常来往于各种宴会,眼界见识要比其它人宽广,一些东西看的多了,没了新鲜感便失去购买的欲望,包裹里其中还有不少是各种类型胭脂水粉,用来回去在自家店铺里试卖。   “现下说有些迟了,明儿还需起早,我约莫着没时间再去找人。下次出门早做准备就是了。”   一般通过货船运送物品还要有个繁琐的流程,若他们要寄运东西现在想起来,时辰点的太晚,而且跟着的还有三四个小厮,轮不到江家去装卸东西,何况河边还有那些以此为生的佣工们。   “也好,倘若广陵的脂粉在蒲阳热销,那以后就多购买些,只是路程有些太远不方便。”洛安离广陵路途方便安全可以走水运,到时在那处的铺子里多放置些。   “这也是没法的事情,待以后生意好了,你们的秀霁坊在广陵也开分号时,就不用为此事发愁了。直接从这边捎运到蒲阳不就得了。”古代即使再方便做买卖也是得东奔西走的,不可能像现代社会一般,钱打过去,物品就给你发过来那么省事。   坐在船上游览运河周边的美景,又是另一番经历,不像在海船上一直航行在深海区中,路途七八天不靠岸,无论从哪方面都有些饭菜。   而在昏沉过程中,因为船客上下船的缘故,经过府县时应会停留一时半刻。若逢上停泊的时间久,他们则会下船吃个小吃,逛逛不同风情的街肆,好不惬意。   直至到达洛安在那里又呆了两日,认购   把从广陵采买的礼品一一分发下去的后,才马不停蹄的受着酷暑赶回蒲阳城。   伪银案的罪犯即已归案,江沛猜想接下来经过三司会审后,该是他们户部上奏重新在商朝推行交子一事了,出发前祁越已向他暗示过的,这种奏折只有户部是最有资格来提议的。   不过可以预见性的又要受到不少大臣的炮轰了。还好有伪银薄替他们挡着,瞧着时辰还早,江沛收拾妥帖,换上官服便到署衙去销假正式应卯。   “吆,可舍得回来啦,差事办完了吧,今晚请你吃酒!”温知非刚从皇宫走出,看到下了马车,顶着大太阳往户部衙署走的江沛,老脸绽放出菊花来,心情异常的喜悦。   “恭喜知非兄!这顿酒必须得请啊!”江沛见温知非身穿绯色官府,不再是以前的青色,便知他应该已被提拔为工部侍郎,心里也为其高兴不已,在一个位置兢兢业业守了六七年,终于熬出头了。   “同喜同喜,说不得过两日为兄要喝贤弟的贺酒了。”自己被提拔成侍郎,更别说是皇帝的心头宠了,这是朝中大臣心知肚明的事情了,温知非大大咧咧的直接道出。   “借兄长的吉言,旨意一旦颁布下来,仲泽请你喝一坛十年桃花酿!”江沛也隐隐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只有他们两个,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神色。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定不会缺了你那口酒的。”开酒楼的难道还会少了酒不成,瞧见对方听到好酒马上眼眸一亮兴奋的盯着他,肯定的点点头。   两人各有事情要做,没聊几句便各回自己的办公之所。因整日办公的时辰,署衙的大院里静悄悄的。   江沛先到侍郎那里去销假,因和李明睿比较熟,一般都是去他那里的,没想到走到门外扣了扣门没人回应,便准备到到隔壁右侍郎那里去,当见到人后,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竟然换人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上司了。   新任官员对其态度很客气,连忙帮他销了假,热络的向他做了自我介绍,自己也刚上任一月有余,而如今户部的一把手是李明睿。   想起刚刚左侍郎办公的厅室门是紧闭的,江沛心里了然,看来自己担任户部侍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十分满意,老部门老上司不用磨合,以后办起事来更顺手高效。   可他如今的身份依旧是蒲莱司郎中,销假后回到了原有的厅室里做事,得到了确切消息,心中窃喜的劲过去后,心绪反而平静起来。   喝了盏茶提笔开始写在国中设立钱庄的利弊,不过既然自己是倾向于钱庄建立的,在陈述论证中,益处必然是远大于弊端的。   有关交子一事的奏折相信李明睿已经写好,他浸淫官场多年,不可能不知晓皇帝的心思,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着也得提点建设性的意见。   …………   “一路奔波劳累,怎不明日再来销假,如何这次?”李明睿也是被皇帝召去商议国中货币紧张情势的事情,回署衙听右侍郎告诉自己说江沛已来销假,便寻了过来。   “一切顺利,不负万岁爷所托。待下官把策论做完,连折子一并交给您。”   若论祁越的心腹肱骨大臣,江沛自觉比不得李明睿,凭着两家世交的关系,当时祁家无论是经商还是起义反梁,有风吹草动时,李家定会向祁家透露消息,尤其是后者。   因此江沛这次下广陵一去那么多天公差的任务,李明睿是知晓的,江沛也不藏着掖着,觉的凭着上司的人品及目前的官位没必要欺骗他,李明睿颔颔首。 第145章 升职   两人就钱庄的事情讨论了一些相关细节, 与此同时李明睿让他写份关于推行交子一事的奏折,明日一并交于他。   江沛闻言, 便知朝廷开始动作了,伪银案的具体情形他不是太过清楚, 听自己的上司所言, 怕此事应该已出结果, 从江州县的酒楼里都能流出假银, 说明此事造成的影响不小, 希望朝廷采取的措施能让流出去的假银子回收国库重新铸造。   第二日, 他便被宦官传旨到乾元殿, 江沛对于祁越能如此之快的知晓自己已返回蒲阳, 没感到丝毫的惊讶, 周边到处都是皇帝的耳目,恐怕当他还没跨进户部署衙时,皇帝都已知道了。   进了大殿行跪拜之礼后,当祁越问起钱庄一事, 江沛没有任何遗漏的把安家钱庄的种种情况向他禀告, 其中包括钱庄在整个广陵辖区的总号与分号如何分布以及经营业务的范畴、百姓对其所持的态度。   想起李明睿让他写的奏折,最后还向皇帝提了句自己在江州发现假银的事情。   祁越听完他的陈述,神情说不上凝重,反而显得比较淡然, 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江沛猜想恐怕龙案上早已有岳家钱庄调查的卷宗,上面记录着钱庄的各种细则。   “仲泽对岳家钱庄有何看法?”祁越派自己心腹臣子下去微服调研, 一部分原因是想证实下面官员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另一方面是想让相关部门从中得到启发,借鉴经验,集百家之所长,受惠于民。   “以臣拙见,若以朝廷的名义在民间创立大商钱庄,凭着百姓对陛下您的尊崇,信服程度岳家远远不及,而且与此同时也缓解了银钱紧缺的现状。倘若再……”   想说再趁此机会把银票再推行下去,两者合一,银票与银钱通过钱庄可以相互兑换,这样以来大大弱化了百姓对使用银票的产生的不信任度,时间一久,他们自然感受到银票的便利,只要朝廷严格把控公信力,那么会越来越倾向使用银票。   “再怎样?在朕面前吞吞吐吐的,以前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哪去了?”祁越看着面前犹豫不决的江沛,不由笑骂道。   “倘若再在民间开始推行交子,二者结合,当下银钱紧缺问题则会迎刃而解。”   上一次在此谈论有关遏制伪银在民间盛行的问题,他官职低没轮上发言,但李明睿也是提了相关内容的,只不过钱监的官员依旧偏向于制大额铜钱,不太赞同刊印交子,祁越当时只是把制大钱的提议给否了,也没当面发话。   不晓得如今朝堂是什么样的情况,朝臣对此事是否已有定论,既然此时这样提出来,那么就代表自己的观点,何况祁越心中不是早已有了决策了吗,早晚都是要施行的。   果然,话音刚落,祁越赞许的点点头,观他神色,好像此事已确定下来,但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是颇有兴致的开始询问江沛对在民间创建钱庄具体该如何操作。   这方面江沛已在刚完成的策论里有详细的提到,以他的设想是打算把钱庄向后世银行的运营模式发展。当然因时代条件的限制不可能功能那么齐全,主要就是存储、汇兑、借贷,这三个主要的方面,存储与借贷都是有息钱的。   如果政策实行下去,户部会把国库中的部分银两投放到钱庄中,一方面为钱庄运营提供了充足的后备资金,保证资金链不会断裂,使钱庄在银钱上没有后顾之忧。另一方面库银借贷出去收取利息,总比储放在户库里利用率高。   为了避免朝中群臣持强烈的反对意见,阻挠新政策的颁布,江沛想出一个让他们绝大部分人赞同该项提议的方法。   那就是库银放贷出去每年所得和息钱分为三份。一份用来补给地方官府,因为一旦银票推广起来,下面的官吏便没了火耗这项灰色收入,那么地方官员心中会心生不满,也许明面上没那个本事反抗,可难保不会私下里千方百计搞小动作。   水至清则无鱼,把这种好处明明白白的划拨给他们,反而减少官吏贪派的现象。   第二份是用来提高朝中百官的俸禄,京官百官无论品阶大小,其俸禄都是户部负责发放。说实话,目前薪钱虽然比前朝高了不少,但在居大不易的京都,也只能算是勉强温饱吧。   拿他自己来说,刨除部门不可说的收入,五品官员每年三四百两,这个数额在都城养活一大家子,逢年过节的各种人情往来都是从这里面出的,除了家有恒产基业的外,许多寒门出身的官吏日子过的还是紧紧巴巴的。   最后的一份是归国库所有,可以算作给那些在钱庄存储银子的息钱。   整体看下来,户部出银子好似落不得任何利益,但这样做却把整个商朝的银钱更大程度给充分利用起来,像活水一般流动起来,形成了一个循环体系。   相信从钱庄借钱的人当中,绝大部分人是因钱财不足,想借助这种渠道来实现自己的想法,向好处发展。用长远的眼光来看,这大大促进了民众的积极性,非常有利于商朝各种行业的蓬勃发展,到时候税收又要上新一个台阶。   江沛斟酌润饰一番,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娓娓道给了祁越听,至于提议被不被他认可以及同意后具体如何施行,还要坐下来与其它官场大佬继续商议。   …………   从乾元殿出来,江沛觉得浑身舒畅,一身轻松,从几年前自己还在做祁家的账房先生时,就已产生的推行银票的想法如今终于放下顾忌的提了出来。   更让人激动的是当今的万岁爷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相信过不多久,伪银案的三司会审结束后,紧随而来的便是货币新税法颁布的消息。假若今后钱庄与银票顺利的推行起来,两者结合,那么他憧憬的商朝的银票汇通天下,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果然如温知非所料,没过两天,江沛升任户部左侍郎的圣旨下来了。 第146章 上朝   江沛升任户部侍郎一职, 早在几个月前官员私底下已经传开,因而当圣旨颁发下来, 众人除了纷纷向其道贺,并无太多惊讶。   而对于当事人, 虽然同其它人一样听说传言, 并且确定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当接过圣旨时, 仍然免不了心里一阵激动, 毕竟五品的郎中与三品得侍郎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以后在京都蒲阳城也算是入了高官的圈子。   “仲泽, 恭喜!”温知非升任工部侍郎后每天上早朝, 朝中发生的事情比江沛还要早一步知晓, 中午下了衙,特意在户部署衙门前等着江沛。   “同喜同喜,欠知非兄的酒只能明日再做兑现了,今晚邀约了户部的同僚一起去宴饮。”   江沛一脸喜色的拱拱手, 自己升官理应要请户部的同僚吃酒, 何况这次有几位新调派过来的郎中,对他们还不太熟悉,想通过此次小聚相互熟悉一下,与下属搞好关系, 缩减磨合期,提高今后的工作效率。   “这有什么紧要的,明晚干脆甭到外面酒楼了, 你们一出门两三个月,两家人好久没一起小聚了,咱们摆个宴庆贺一下。”   这次江温两家的男主人先后都升了官,算得上大喜事一桩,理当好好共同庆祝一番,温知非了解好有的脾性,晓得他为人低调,没有大摆筵席大肆宣扬的想法,故做此建议。   “知非兄的提议正合小弟胃口!”江沛平素最不喜高调炫耀,这次请本部的同僚也是必需的人际交往,亲朋好友在府上一起聚聚,热热闹闹的多好。   …………   “怎喝这多酒!”兰香看到阿九与另一小厮搀扶着已带有醉意,步履有些蹒跚的江沛,朝内宅这边来,快步走上前,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皱了皱眉头询问后,又连忙吩咐灶上的人煮碗醒酒汤。   “先扶我去书房醒醒酒,我还好,只是多饮了几杯。”   今晚的酒局算是整个户部大聚会,连尚书李明睿也在,都是一个部门的官员,期间不免谈论起当今的形势。   尽管朝廷的具体政策还没出来,但伪银案件的嫌疑人已归案,民间开始有人开私炉铸假银已不是秘密,户部任职的官员基本上都清楚国中货币紧缺的现状。   大家晓得接下来会有相关举措要施行,到时又将是他们户部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个个磨拳擦掌,斗志昂扬,好的时代总能激发人们一展壮志报效家国的赤子之心。   一群人无论平时酒量如何,酒品如何,都没了顾忌,纷纷海饮,酒歌英雄志。江沛作为主要角色又是东道主,上司下属为贺他升官之喜,更是不遗余力的劝酒,即使酒量再大,也被罐的酒意醺醺。   兰香听着他大着舌头言语,哪会信他没醉,随着几人一同进了书房,从旁照顾。   “暖暖睡了?”淘淘从广陵回来后,已到书院继续攻读功课,李氏依然陪着孙子。江沛就着兰香的手一口气喝完醒酒汤,脑袋胀痛难忍,心中感叹一句喝酒真伤身。   兰香颔颔首,把碗随手放在茶几上,注意到丈夫紧皱的眉头,知道他脑袋肯定又痛了,起身坐在床头手法熟练的开始帮他按摩起太阳穴。   “香儿,今日我被皇上升为侍郎了,是正三品,你和娘的封赏过些日子也会到,明日得早起半个时辰上早朝。”祁越比较勤政,除了休沐,平时坚持不断的上早朝,对于第一次上早朝,江沛还是有些激动的。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待娘他们知晓了,不知高兴成啥样子!”兰香听后,面上瞬间绽放出绚烂的甜笑,江沛无意中瞥到她眼角露出不显眼细细的鱼尾纹,感喟时光如电,转眼他们都要奔四了,还好自己如今小有成就,不负光阴。   想起这些年家里的琐事大都是兰香在操持,个中委屈也从来不向他诉说,尤其是当初两人刚成亲,自己不在的那段时日里,面对众人的编排谩骂,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想起曾经两人艰难的年月,心口发烫情不自禁的握起她的手,凝望着她略带愧疚的说道   “香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苦的!”兰香回握着他宽厚的手掌,心里即酸又甜,甜的是这辈子能嫁给自己最钟意之人,而对方始终待她如一,酸的是夫妻两人能有现今的日子,不知道经历多少大大小小的坎坷。   能有这样的生活,她内心是充满着感恩的,以往的人生中中有酸甜辣,却独独没有苦。   江沛笑了笑,也不回嘴,而后告诉了她明晚同隔壁温知非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事情。   …………   可能因饮酒的缘故,一夜好眠,并未因升迁上早朝的事情兴奋的影响睡眠质量,第二日还是被兰香给摇醒喊起来的。   当他用冷水拍打着微肿困顿的双目,忍不住感慨一句往上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不每天要早起半个时辰,生物钟还扭转过来前真不适应。   “哈哈,仲泽贤弟早啊!”温知非走出院门扭头瞥到阿九在马车旁恭候着自家老爷,特意停顿片刻,等着好友一起上早朝。   瞅到江沛精神抖擞的跨出门,隔空喊一句。   “知非兄也早,小弟往后要向兄长这般勤勉。”两人没在一个部,平时并没有刻意约着一起去署衙,此刻看到温知非特意在马车旁等着自己,心中十分熨帖。   这条街道上住了不少四品以上的官员,道路上陆陆续续的有车马经过,为怕御史看不惯官员关系过于亲密,一个奏章弹劾上去,两人互打招呼后,各自上车,先后朝皇城驶去。   早朝上,从皇帝到群臣未有人提出有关伪银一案的事项,江沛第一天上早朝,虽然礼仪早已熟知,温知非也私下里告诉些注意事项与他,可里面的门门道道还不是很清楚,何况上司李明睿都没发话,还是暂且选择多听多看为妙,免得为自己的一时鲁莽招惹麻烦。   侍郎是辅助尚书处理整个部门的各种事务的,因而江沛走进新办公厅室时,案头已堆了不少李明睿整理过的各类卷宗,全都是关于整个商朝税收、土地、户籍人口的。   没有更换部门,对于这些政务他料理起来得心应手,偶尔碰到拿捏不准的地方,搁置下来请示上司。   当朝堂上三司的官员向皇帝奏请伪银案彻底了结,涉案人员都已伏法时,户部、工部、钱监联合奏请祁越,在民间开始推行交子使用的的提案,不然因钱币紧缺,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必定还会有人铤而走险铸造假银。   朝堂上瞬间炸成一锅粥,持什么观点的都有,有些持反对意见的官员甚至情绪激动的辱骂江沛他们居心叵测,为了一己私心,想让商朝重蹈前朝覆辙。   江沛听了无语死了,大家又没有仇恨,干嘛非要给他们扣上杀头的罪名。不过吐槽归吐槽,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担忧,这可是皇帝亲自授意的,挨几句谩骂,换来新政的推行,也是值得的。   在百官僵持不下,论辩激烈程度达到白热化时,祁越觑了眼大殿下的群臣,扬扬嘴角,随即面色一肃,制止了臣子们的争吵。   既然有些官员是为担忧交子通行于民间后,出现不兑现或通货膨胀的恶象,故作沉思的想出了个折中的方法,同时在民间设立大商钱庄,完全把江沛策论上的提议搬到了朝堂上,当说了一部分息钱用来提高他们这些官员的俸禄后,大半人放低了声音开始悄悄的讨论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在各种利益的权衡下,起始骂他们的多数官吏赞同了在民间通行交子与创建钱庄的方案。   这两项重要的新政的实施任务,落在了工部与户部头上,交子由工部负责设计刊印,祁越再三强调防伪一定要到位,户部负责存储发行以及钱庄的创立。   最后新法以圣旨的形式颁布下来,并八百里加急通知到各个府县。江沛松了口气的同时,对未来大商朝的兴盛发展充满了憧憬。   看似内容简短的两条新政,但真要顺利实施起来,却异常艰辛,一种新事物从出现到普及不是一日两日而就的。   交子的事情轮不到江沛他们户部插手,商榷完刊印的面额及总数额后,剩下的都是工部钱监的任务。最后完成后才由他们户部接手储放在户库里。   钱庄对比交子,江沛觉得难度要大的多,首先是布置点的问题,通过考察岳家的钱庄,他们也必需在县城设立庄号。   第二是负责各个钱庄人员的问题,它以朝廷的名义创建的,隶属于户部,那里面的工人让何人去担任倒是个另人头疼的问题。第三个是百姓认可度的问题,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难办的一项。   多亏岳家在广陵已经打开了一个局面,至少广陵的百姓不会接受无能,但使人尴尬之处则是要同人家抢生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既然祁越当初让自己暗访,那说明以后就各凭本事呗。依着官府的公信力与全面的交易业务,岳家想争过朝廷创办的钱庄,是有些困难的。   自此江沛又投入了陀螺般的生活当中,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清平成亲的日子。这是他第一个侄子的大喜之日,说什么也得告假一日,参加宴席。 第147章 会试(一)   147   依照李氏和江大牛的意思, 请帖只发平时相熟有来往的人家,如今江沛官越做越大, 江记十里香也越发出名,江家寒门出身, 身后没有强大的宗族依靠, 平日行事要低调, 免得招人眼红。   尽管他们是这般打算的, 但京城里不少人都知晓江清平是江沛的亲侄子, 作为户部的侍郎, 自然有不少人巴结, 在清平成亲当日, 许多曾经没打交道的人家也前来送上了贺礼。   江大牛看着丰盛的礼品, 有些为难,拿不准如何办是好,这么多宾客,以后回礼怎么办。特意征询了江沛的意见。江沛觉得没什么, 让他们放心收下, 那些送礼之人并未想着以后他们还礼,只不过是想露个名,做些锦上添花之事罢了。   …………   “今日有不少人向我打听清霖呢?”   大堂哥成亲,做弟弟的理应参加, 随着年龄的增长,清霖如今身材开始抽条,又加上常年读书, 无论气质还是颜值都是非常出挑的,在宴会上引起了不少女眷的注意。   从婚宴上回来,兰香想起同她一个饭桌的几位妇人对自家儿子格外关注,话题总是往清霖身上绕,知道是有意牵线搭桥。这种情况虽然在以往交际的圈子里也偶有发生,但有丈夫的嘱咐,都被她以儿子年岁小学业为重的由头避开。   “怎么?想给咱儿子牵线说亲?太早了吧,清霖这几年正是读书的紧要关头,此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免得老是想着讨媳妇的事情,分散了精力,耽误了前程。”   江沛觉得这种话题最好不要提,以儿子的年龄,正向青春期过渡,无论其心思如何,势必会花费时间胡思乱想。   现今别人有意牵线只不过是看到自己的面上,谁不想与朝廷的三品要员结亲呢,其中多是以家族利益为重,哪有为了孩子的真正幸福着想。   且不说其它的,单说一个未满十二周岁的半大孩子,世界观还没形成,人生五味都没体验全,怎会清楚自己渴望的人生伴侣是什么类型的。等待年岁再大些,中举或进士后,凭着自己的才华,入了更多人的眼,才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自己的婚姻穿越来之前已经订好,是没法改变的事,他不希望子女的婚姻幸福完全由父母一手包办,毕竟以后的人生之路需要与另一半相互扶持,在这个时代的允许下给予他们最大的自由。   当然这些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可能与兰香全盘而出的,只能拿耽误学业这个最恰当的理由来说服她。   “我也是这般想的,再说清霖的心思好似根本没往这面上想,还是缓缓再说。”   上次去广陵,虽说是去游玩,可兰香清楚儿子与他那个同窗陆晙每日里依然抽出相应的时间温书做文章,儿子是有大志向的。   在江沛刻意潜移默化的引导下,夫妻两人在儿女婚事的观点上如今基本上达成一致,没什么大的分歧,暂且不会为此事耗费太大精力。   随着时光的推移,渐渐的江沛适应了新的职务。每日早起上早朝,有什么疑惑之处或有好的想法,也会主动的在大殿中当着皇帝与百官的面奏议。   上次他们去广陵路经蒲莱时,没赶上海船试航,甚觉遗憾。听温知非同他讲,此次非常顺利,因远洋航行需诸多周详准备。确定出海人员、提前储存所载商品、航行路线等等都需要细细筹备,没个一两年的时间,根本无法成行。   不过改造过的已组成海运船队,目前投入到了海运物流当中,这样做的益处显而易见,除了拓宽物流业的发展,还能通过不断的在海中航行可以锤炼技艺,且可以与异国船队沟通交流,学习别人的航海经验,为以后出海做准备。   …………   下了衙,江沛从厅室里走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前几日还是晴空万里,春风送暖。转眼间好似要落雪的样子,真是二八月的天,娃娃的脸。心里不由生出一股隐忧,再过两日便是盛大的三年一度的会试,自家儿子也要参加。   为了能选拔出真正的人才,防止某些投机取巧分子科考时作弊,入围前的查验几乎达到了苛刻的地步。这样冷的天,即便有火盆,穿着单衣也是受不住的。   淘淘考过县试成为童生,在江沛的建议下,压了一年务实根基后,才让他继续下场,刚好可以府、乡、会连着考下来。   自中了举人,便不在铭岳书院读书,而是在陆晙的推荐下认林之昭做了师傅,每当有疑惑之处去请教一番。江沛有自知之明,在学问上帮不了孩子。   可为官多年,大致的出题范围还是能猜测一些,尤其是算术方面,三年前要不是儿子考府试,他都要参与出算术方面的科考试题了。   再者依着前几次会试的试题题目,策论大都与当下时政紧密相关,因而在过去的一年中,除非特殊情况,江沛每次下衙回来,都会与儿子探讨一些非机密的政事,最后让他把两人讨论的观点写成策论,让林夫子帮忙修正。   “这天咋说变就变,得给清霖准备厚实的袄子穿上。”刚走进前院,江沛恰巧听李氏在客厅里念叨。   此刻临近晚饭饭点,一般他们都先到厅堂里聊会天,等着他回来一起吃晚饭。   “奶奶,孙儿的身子骨好着呢,不碍事!”李氏不知晓会试要穿单衣进贡院,准备再好的棉袍也带不进去。   “你三叔特意送了些羊肉,让你补补,还有托人买了两斤牛肉,到时让灶上炖汤,喝了祛祛寒。”   李氏在明华街的院落里与三孙子朝夕相处几年,如今祖孙俩的感情很是深厚,又加上淘淘是他们这辈人当中最出众的,为江家争了不少光,目前在她心中最为看重。   “阿爹!”暖暖看到江沛,展颜一笑,脆生生的出声喊道,灶房里的仆人立时开始把热在锅里的饭菜依依摆上桌。   “爹!”已经与江沛身高相差无几,面庞七分相似的淘淘也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问安。   看着一双懂事的儿女,江沛慈爱的笑着颔颔首,感到特别欣慰,儿子女儿都很出色,没有长歪。   “快些吃饭吧,饭该摆上桌上了,这个天,凉的快。”他们家人口少,不像其它官员家中有严格的规矩,男女依然在同一张饭桌上用餐,李氏见二儿子辛苦一天回来,连忙发话。   饭桌上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的,江沛吩咐过,平常饭菜就行,因会考期间贡院里提供的饭食都比较清淡,若饮食结构突然改变,肠胃反而受不了,在恶劣的考场环境下,万一生病,很难坚持下去。   …………   “这两日好好歇息,别熬夜!策论明日再做。要记得,身体是最重要的,若考场中感觉不对头,万不可死耗下去,你年岁还小,这次不行,咱等下次!”   寒窗苦读,谁不想科考中一举成名,几乎所有的学子都是报有此念头,每次乡试与会试中,都会有不少人出事被抬出来,看着都痛心。   名声暂时没了可以继续挣,小命没了,可就什么真都没了,每次会试天气都很邪乎的变天,冷的像寒冬般,江沛生怕儿子也存有这种想法,受凉染上风寒,没少叮嘱他。   “爹,您放心吧,儿子省的,不会拿性命开玩笑的,师傅也这般嘱咐的。”   得了应承的江沛才放心的回卧房歇息。   “怎么,睡不着?我看清霖吃的好睡的香,一点事都没有,反倒是你像去科考的。”江沛知道这近一个月来,兰香因儿子参加会试情绪有些紧张,睡眠不好,安抚她多次,也不管用,忍不住无奈的调侃道,大概是天下父母心吧。   “今日我和娘去特意去上了香的,祈愿老天能快快放晴,保佑清霖这次能中榜,不然还得熬三年,这些年孩子太苦了,整日里不是书院就是书房的,两点义县”   兰香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孩子自己争气,在读书方面从没让家人操心这样反而更令人心疼。   “你看你,越发爱哭了,孩子不是马上要熬出头了吗。”   唉,这哪是熬出头啊,人生才刚刚开始嘛,入仕后还有更艰难的困境呢。他心里也不好受,忙把兰香搂紧怀里,柔声劝慰她。   “是呢,再过几日便好了。你也别太操心,家里有我呢。”兰香在江沛的安慰中,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些日子丈夫也是忙碌的紧,每日里回来还要为儿子讲解功课,劳累的很。   的确,近段时间江沛特别忙碌,经过四年的时间,交子已在民间广泛的推行开来,由于钱庄的互兑业务的存在,在相同的价值下,百姓更愿意携带银票,如今俨然要取代白银的架势。   随着国中商业的开放式发展,同异国通商越发的频发,继蒲莱与广南之后,第二批互市区马上要批复下来,其中有他们已购置多处房宅的所在地广安县。   他们的越洋援交海船已于两年前开始出海,收获颇丰,不少商贾也渐渐放下顾虑,纷纷加入进来与朝廷一同做买卖,互利共赢。   在强烈的探索精神与对财富的追求的鼓动下,商朝花费的大量的财力物力制造的广船之王宝船,在一年前载着大量的商品货物远距离跨洋航行,去探寻更远处的海外诸国。只不过令人担忧的是至今杳无音信,不知是凶是吉。 第148章 会试(二)   可江沛觉的没什么大问题, 宝船是在积累了丰富的海上经验后才下海的,航线也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向外做了延伸, 一旦船上物资不多,可以凭着指南仪回到能供应补给的地方。   因船体巨大, 上面一应事物都有, 完全可以保证船员自给自足很长时间, 相信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国库的一半银两如今已投放到民间的各个钱庄中, 剩下的一半为稳大局, 是不能轻易大动的, 为了保证同异国通商物资的充足, 他们户部想出一个方法, 就是集资, 当然这个集资是自愿的,风险共担,收益同享。   虽然布告上郑重提醒过出海经商可能血本无归,但风投的商贾大有人在, 他们似有一种对朝廷迷之自信, 坚信跟着朝廷有肉吃,不过最后确实没让他们失望,现在甚至有大商号自己组队下海经商,获取更多的利益, 只要是正经的做买卖,朝廷是持放任的态度,反正关税是要交的。   会试过后不久, 便是祁越的生辰万寿节,只是今年不同往年,恰好赶上六十岁整寿,内务府准备大办特办,皇帝也是持默认的态度,邀请的帖子早已送至周边褚国,鸿鹄寺的官员这几日已开始忙碌起来,接待已到达的使团。   早在江沛看着京都日益多起来的异邦人,心中便动起了在异国设立商朝钱庄的念头,随着商朝与周边邻国以及海外的褚国通商渐渐的频繁起来,货币上的差异带来了很多不便,在商朝国内还好,钱庄与银票可以互兑。   但出了商朝地界,开始变得繁琐起来,因白银在各国被认可,商贾需要携带大量的银两进行交易,且不说途中各项火耗,单说为了押运银钱到别国都得费不少心思,让往来的客商烦恼不止。   江沛久存于脑海中汇通天下的想法此刻又冒了出来,而今他已是侍郎,有了好的提议不会再如以往瞻前顾后,特别被动。此次异邦各国来商朝贺寿,便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因此没做过多犹豫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李明睿。结果两人一拍即合,联合上奏向皇帝阐明该项提议的作用与重大意义。   大概是最近朝中大事比较多的缘故,祁越没有就此事宣召两人进行商议。   …………   两天后,天气非但没有转好,反而越发恶劣起来,竟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鹅毛般的春雪,城中百姓重新穿上了前几日刚刚甩掉的棉袄,一时之间像过冬似的。   “爹,娘,奶奶,您们快回屋歇着吧,有阿九大哥跟着呢,东西昨晚都收拾妥当了,我与阿瑜约好一同出发。”   进贡院前要经过严格的查验,再加上参加科考的举子人数众多,应考的学子要早早的进场排队。   淘淘看着一家人围着自己团团转,不时的叮嘱已重复多次的话语,颇为无奈,贡院离他们家不远,这次好友温瑜也要参加科考,离得近说好一起结伴赶赴考场的。   “清霖,考场多注意身子,朝廷这次发的木炭足,歇息前把誊写的卷子保护好,别烧着了。”   前几日变天时,朝中官员就已商议既然无法允许举子加衣,那就保证炭火的供应,毕竟培养一位举人也是不容易的,出了事是朝廷的损失。   “恩,爹,您快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过两日儿子还要出来的。”会试不同乡试在考场中一呆就是九天,而是每考一场可以出来回家住一晚,安排的比较人性话,有个头疼脑热也能立刻找大夫医治。   家中有人要参加会试,一家人哪会安心的回房歇息,江沛看着兰香与李氏温声细语的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好也去凑热闹。先他们一步走出院门,在外面等着。   没成想扭头看到温知非也在自家院门前等候,隔着风雪,透过朦胧摇曳的灯光,只见他背着双手安静的站在油布伞下,面色深沉,像在思索着什么,大概感知到有人在凝视着自己,猛然向这边望去,与江沛对个正着。   “清霖收拾好了?阿旺,你去禀告大少爷。”温知非从小厮手中接过雨伞,让他进去通报。   “时辰还早,无需这般着急,不然还得在风雪中挨冻。知非兄当年参加会试,是否也是如此?”   江沛知好友素有才华,想来当年科考中进士的金榜名次不会太差,方才见其凝神想事情,可能是逢着儿子科举,忆起曾经的自己吧。   “是啊,那时也同今日一般,大雪纷飞,可朝廷发的炭火不足,得亏为兄身子骨壮实,否则不知结果怎样呢,当年可是有不少举子科考中途因风寒被抬了出来。如今看来,还是仲泽的命格好,不曾经历这些。”   “呵呵……是啊,小弟能有今日,多亏了万岁爷当年的收容之恩……”江沛心想那是你出身书香门第,没经历过饥一顿饱一顿的赤贫日子,更不曾参加过劳役,多少百姓服苦役有去无回。原主不是在服徭役中,出的意外吗,若要让自己选,他情愿费些脑子读书考功名呢。   两人没聊多大会,温瑜与清霖先后出来,在两家人殷切的注目下,登上马车缓缓的向贡院的方向驶去。   …………   “阿爹!阿爹!今日哥哥骑在大马上好风光!两旁瞧热闹的人都向他投掷荷包手绢呢,可惜哥哥没接着我掷的绢花。”   江沛下了衙,因在署衙与同僚多聊了会,归家比平时稍晚一些,下了马车,抬头看到自家大院门口的灯笼已换成崭新的,连家中仆人都穿戴一新,面上喜气洋洋,过年节似的。   面对个个喜盈盈的笑脸,他自己心里也是激动的不行,自淘淘成了探花后,下了早朝,同僚们私下里围绕的话题就是家中子弟的教育问题,被大家夸的有些飘飘然,内心深处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次儿子非常争气,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会试第六,殿试第三,最终被祁越钦点为新科探花。   在会试的榜单出来后,虽然知晓儿子正常发挥,如果不犯严重的忌讳,殿试结果应该会在二甲名列中,落至同进士的几率很小。   根据淘淘平时的学问,江沛没敢往一甲上面想,优秀的举子那么多,连平时接触最多的温瑜和陆晙都要比他的学问好,何况那些没接触过的呢。没成想结果出来竟是这般靠前,感到欣慰的同时,不由松了口气,儿子艰苦的读书生涯总算熬到头了,人生也即将掀开新的篇章。   “哥哥在小心提防着旁人砸到脸呢,被人砸花了面堂,以后娶不到媳妇,你就没嫂子了。”江沛看着面前为了应喜庆之景,穿着一身粉红襦裙明眸皓齿的女儿,心中的喜悦之情愈发强烈。   “那种只重颜色,浮华于面的嫂子不要也罢!”   碍于礼教,渐渐长大的暖暖,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一见到阿爹就扑进怀里撒娇了。可还是亲昵的挽着江沛的胳膊,孺慕之情溢于言表,此刻听了江沛的玩笑话,气鼓鼓的为哥哥打抱不平。   “你呀,嘴皮子愈发伶俐了。你奶奶和阿娘呢?”按照惯例,今晚淘淘去皇宫参加琼林宴了,要晚些才能回,宅院里只见忙碌的仆人,没瞅到李氏和兰香两人。   “三叔过来了,他们正商量事情呢。”江沛闻言了然的点点头,应该是为商议回乡祭祖的事情,一甲前三直接入翰林院,无需再为此选拔考试,三个月的返乡祭祖假过后,再回朝廷报到。   淘淘回乡祭祖立进士碑需回祖籍杏花村的,因诸多紧要事情要办,这次江家人除江沛外,决议一同跟着回去。   由于江沛无法告假那么久的假,万寿节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即将举行,在此期间朝中官员必定有各种重要的事要办,他这个户部二把手怎么能因儿子衣锦还乡随意脱岗呢,而且有关在异邦设立钱庄的事情还等着消息呢。   再者,从内心里讲自己不想抢了儿子的风头,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这是多么荣耀令人骄傲的事情啊,这是独属于淘淘的,一旦他也一同归乡,味道就变了。到时大多数人会围着朝廷的三品命官身旁转的,这让儿子心里做何感想。   所以无论从主观还是客观方面考虑,这次江沛没打算回村的。   “二哥,这次摆席面在田庄里办,可进士碑立在哪里?要不然村里的宅子咱收回不赁给旁人了?”   当时修院子时,没考虑到这一茬,淘淘中探花后,估计江家在整个洛安郡都出了名,祖宅赁出去收租钱,私下里势必要落人口舌,因而三牛才向江沛提议,如今江家根本不差那几个租钱。   “那就立在咱们老宅子前吧,你们回去后把房钱退给那些租户,院子收回来,适当再补贴一些,毕竟咱不占理。”   江沛也觉得当时自己有些想当然了,那些租钱与江家宗族的门面比起来不值一提,收回来也罢,以后让家里的族人定期的去打扫一番。至于为女儿攒嫁妆,目前完全不用为此事发愁。   自大商钱庄创建起来后,夫妻两人每月按期的为女儿和儿子在钱庄各存一百两银子,这些银两算是隐钱吧,凭着江沛户部的关系,户头的名字写的另有其人。   这样做的目的是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而今荣华,谁知将来如何呢,此举算是为儿女留条后路,不至于哪一天江氏没落儿孙流落街头,为生计发愁。   “恩,行,不会让他们吃亏,到时请他们一起到庄子里吃酒,再请俩戏班子在村头唱大戏,好好的庆贺庆贺!” 第149章 众朝来贺(一)   这几年生意兴隆, 三牛愈发的意气风发,四年前在广陵府设十里香分号的想法被江沛否决后, 自此开始一心专注于京都蒲阳与洛安两地的生意。   体会到杏花村农庄的便利后,也和江沛一样开始留意京郊的土地交易, 终于在两年前置下了十五亩良田。   如今京都酒楼的经营模式与洛安一样, 自产自销, 节约成本, 连带着他们几家平时的日常生活所需也是来自田庄, 十分方便。   经过几年的沉淀夯实基础, 在广陵府开分号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兄弟两人商议, 计划在今年八月中旬前后在广陵开江记第二个分号, 这次无论是人力或财力都没有压力。   “恩,回去多与族中的长辈商议,也不要太铺摆了,钱再多也是一文文挣的。”   上次回洛安还是出公差去广陵府的那一回, 距今已有四年了, 老家里具体情形都是族中子弟亦或三牛讲述于他的,宗族中的事情几乎没插过手,只要求他们老实做人,本份做事, 今后江家的风头更盛,低调行事总会没错的。   “让淘淘歇息几日再动身,离的近不耽误事, 回去指不定又如何应酬呢。”李氏心疼孙子,不想让他行程太匆忙。   “让清霖自己拿主意,娘,您若是不想急着回来,在老家多呆一段时日,年前派人去接您回来过年节。”   人老念桑梓,无论京城如何繁华,在某些方面也无法替代故土,江沛想着老家的院子收回来后,干脆找人重新修建,相较于田庄,李氏更想住进村里的老宅吧。   二儿子的提议正合李氏的心思,岁数愈大,越想回老家生活,越爱想起以往的总总,生怕哪天在外面就走了。   接下来一家人又聊了些回到老家的一些具体事项,才散去。   …………   “爹,这么晚您还没歇息?儿子让您操心了。”   皇帝的日理万机的,哪会陪他们很晚,一般喝几杯酒,勉励几句话,便离去了。江沛想着琼林宴结束的不是太晚,于是便在书房里等着儿子,没想到一等就是到深夜。   “坐下吧,清霖,今日之后学业生涯便结束了,意味着将要正式进入仕途,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书读的比阿爹多,学问阿爹也比不过你,路还需你自己去走,说说看将来有何打算。”   江沛并未责备晚归的儿子,反而和颜悦色的指指一旁的凳子,让略带酒意神情有些局促的淘淘坐下,   那些金榜题名鱼跃龙门的举子刚刚甩掉身上负了十几年二十年的枷锁,还不趁此机会,撒丫子狂欢啊,一些行为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他相信儿子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儿子打算在翰林院呆三年,之后想下地方历练。”淘淘察觉到父亲并无动怒的迹象,反而出于对自己仕途的关心来谈心的,渐渐放松下来,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孩子说想下地方从基层做起,江沛不禁有些惊讶,自淘淘出生起直至现在的这十几年间,虽说读书辛苦,可在物质生活上还算比较优渥的。比着大户人家的子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通常生活环境会对孩子的性格产生些影响,以江沛的想法,儿子骨子里会有丝清傲的优越感,再加上是新科探花,不会选择下地方吃苦的。   惊讶过后便是欣慰,听儿子的话中之意,已对自己将来的仕途规划好了的。下地方有下地方的好处,凭着自己在朝中的关系,到时任职的府县不会差到哪里,在外历练几年,有了政绩,以后的官途反而还要平坦些。   “既然你自己已经想好,阿爹支持你,但有一点你需谨记,无论身处哪个位置,恪守君子之道,坚守为人之心。我与你娘这辈子攒下来的家业,只要你别肆无忌惮的挥霍,无需你再动歪脑筋巧取钻营!”   夫妻两人只有一双儿女,儿子以后又是要走仕途的,肯定不能政务买卖两手抓,但有江记的红利,以后他这一支的子孙只要安分守己,不出败家子,日子不会过差哪里去。   念此,江沛叹息一声,他也只能管到孙子一辈了,待自己百年后,一切便尘归尘土归土,不是自己所能左右了。   “儿子必定谨记阿爹的训诫,恪守本份,决不越雷池!”淘淘见父亲面色突然变的严厉起来,话中带有浓浓的告诫之意,即刻从凳子上起来,躬身恭敬的向其保证道。   对儿子的态度尚算满意,而后又同他讲了些回杏花村的人情礼节,毕竟这次他是主角,很多事情需要亲自去与人交际。   …………   几日后,淘淘应酬完同窗的几次邀约,便于江家众人一同回了老家。   京都没有因会试的结束而变的冷清,反而愈加喧嚣热闹,城中熙熙攘攘的行人甚至比上个月还要多,因百姓最拥戴万岁爷的延寿节即将到来。   不只各条街肆上的临街门面被桐油漆粉刷一新,檐廊下挂起大红灯笼;连带着百姓的自家宅院也纷纷装点起来,整个蒲阳城陷入了胜似过节的狂热氛围中。   而此时的江沛正忙的脚不沾地,上次与李明睿一起向祁越奏请的有关在异邦设立钱庄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从古至今,货币问题都是关乎一个国家的命脉,那些异邦不可能允许交子作为他们国内的流通货币,为今之计只能退一步,让商朝的现今流通的银票以官府票号的形式在他国存在。   通俗的来讲就是在民间没有货币的象征,但可以凭银票在钱庄汇兑银两,当然拟订的文书上言明的是,在设此钱庄是为方便来往于各朝的客商的。是否汇兑不强制要求,全凭个人意愿,不存在任何侵略性。   最后无论商朝的交子以什么形式存在,成不成为通用的流通货币,不再重要,他们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   祁家凭借着雄厚财力,勤勉朝政的继承人,一心建功立业的的臣子,在建朝的十年之中,俨然让大商隐隐屹立于周边褚国之中,但商朝的野心决不仅限于此,它还在整个寰宇中做霸主。   一开始江沛就猜测祁越让户部草拟文书,定是有因由的。果然,在上下朝的路上,听鸿鹄寺的相熟官员抱怨,最近他们寺的人忙的似陀螺一般。这次接待的使团的人数比以往多了不少,其中大都是奔着与商朝加大互市力度的目的而来的。   江沛了然,在互市贸易方面,商朝占有主导地位,既然他们想得到更多的利益,那必定是有前提条件的,恐怕这个契约便是商朝以官府的名义在其国中设大商钱庄吧。看来一切皆在祁越的策略之中,姜还是老的辣啊。   …………   “清霖回乡祭祖了吧,温瑜那臭小子嘴上至今还不服气呢,让我给臭骂了一顿!”   这届会试中榜的进士前十位年龄都不大,淘淘的两位好友考的都非常不错,陆晙为榜眼,温瑜列第四,二甲头名。恰巧与当年的温知非一样的名次,又加上小儿子也考中秀才,一时在京中传为佳话。   温家祖籍是蒲阳,毋须奔波返乡祭祖,两日前刚从温知非那儿得知温瑜也考入了翰林院,今后三人关系应该更近了。   “呵呵……清霖这次是发挥的不错,卷子应该是出在他心坎上了。”江沛笑着谦虚道,不过没直白的说儿子学问不如温瑜好,超常发挥等等,在他心里自家儿女是最好的。   “近日鸿鹄寺那帮人忙的跳脚,听说准备上奏皇上,让其它部的官员帮忙分担一部分使团。唉,我们工部还在烦心宝船何时能有个音信呢,出海都一年多了,也不知是吉是凶。”   提起宝船一事,温知非忍不住紧皱眉头,为确保这次意义非同一般的越洋航行顺利返回,船上有不少从各个船坊里抽调的能工巧匠。   倘若往最坏处去想,损失巨额钱财不说,最让人扼腕的是那些培养不易的匠中翘楚。   “知非兄不必过于忧心,抛却那些能力出众的舵手与匠人不说,还有兵部的海上最英勇的巡防营护卫,出不什么岔子,只是时候未到罢了。鸿鹄寺的人以前还好,这两年不是那么轻松了,路上碰到几位主事忙着去崇文院借阅典籍呢。”   知道宝船一事是工部官员的一块心病,虽说户部当时参与了进来,可他们主要负责的是募集银钱,宝船的铸造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心里压力没有工部的大,再者江沛心中始终认为宝船是能够顺利返航的。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不想谈论这个沉重话题,江沛有意把个话题绕到鸿鹄寺上,前些年该部是那些年岁将近六十又不想提前致士的官员,通过私下活动要转入的部门,特别清闲,适合养老。   可如今不同了,随着异国之间的邦交逐渐频繁,鸿鹄寺的官员开始繁忙起来,摆在他们面前第一要务便是对他国语言的熟知,只可惜自身底子差,以前也不太在意,自然无法圆满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   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被祁越罢黜了,通过在整个商朝推举,重新选拔了不少人才。   如今往崇文馆跑的最勤快的除翰林院的人外,便数鸿鹄寺了,只是不知藏书阁有没有齐全的语言方面的资料。 第150章 众朝来贺(完)   温知非觉得好友说的话在理, 可能是最近接触的人都在向他诉苦抱怨,被影响了, 自己应该对他们工部匠人有信心才对,好事总多磨。   “多查些些书籍有什么, 职责所在, 以往咱们劳累的时候, 他们约莫正在厅堂里品茗吟诗呢。”   闻江沛接着自己的话茬谈起鸿鹄寺, 不由略带嘲讽的说道, 吃着朝廷的俸禄, 哪有不做事的道理, 想起抱怨说要上奏的鸿鹄寺的那些人觉得可笑, 怪不得皇帝黜落了不少尸位素餐的人。   “知非兄, 咱心里知道就行了。今日小弟请你去听曲品茗消消火气!”   江沛拍拍有些愠怒的好友,觉得他最近脾性有些暴躁,有点火就要爆发,难道提前进入大叔更年期?   说实话, 他倒对接待那些使团挺感兴趣的, 奈何自己学识浅薄,对其言语一窍不通,无法担当重任。   …………   万众期待的万寿节中终于擦着暮春的尾巴珊珊即将到来,由于考虑到鸿鹄寺的官员确实照应不过来, 总不能把那些来为他贺寿的使者晾在驿站吧,祁越便下令让户部和礼部以及皇室的儿孙们分担了部分任务。   让户部加入进来,不用说也是为了促进双方互市贸易, 再者可以趁机探探对方的底牌,不过对于写好的文契内容是要保密的,否则到时谈判他们则处于被动的一方。   临近万寿节的前一晚,江沛应酬完使团从驿站返回时,为了散散酒意,没有乘车,原本是向着明安街府宅而去的,可回头一想,府里冷冷清清的,家人都回杏花镇了,一个人怪没意思的,便沿着皇城大道向新区慢慢悠悠的向新区走去。   如今新区的繁华已完全盖过了城南巷附近的老城区,为恭贺万寿节,街道两旁灯火通明,因是暮春时节,天气和暖清风拂面,虽时辰已晚,可城中依然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络不绝声,似要通宵到天明的样子。   当看到自家的胭脂铺子时,突然想起昔日的好友刘大强,如今虽逢年过节两家人还相互走动着,可无论是自己与刘大强还是淘淘与大宝小宝,皆因身份差别的原因渐渐疏远,彼此都有了新的知交。   此时此刻江沛带着酒意独身行走,忆起当年种种,竟有些怅然若失,他晃晃脑袋,把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惆怅赶走,大家都在不断前行,只是选择的道路不一样,人在前行中总会丢失一些珍贵的东西吧。   脚随人意,不知不觉的沿着明裕街朝刘大强家的布庄走去,想看看这般晚了,有没有打烊,不过没有想着能碰到刘大强本人,依着刘家现在的生意,这个时候东家应该不会在铺子里守着。   “刘大哥?这么晚才打烊啊,怎么不让伙计照看着生意?”距离布庄没几步远时,看到刘大强竟然亲自在放板门,准备收工打烊,心中一喜,扬声喊道。   “七郎!天这晚怎么到这儿了?!我道今儿左眼一直跳个不停,不知有何喜事发生,没成想遇到你!是不是有公事要办?要不要……”   刘大强闻到不远处有人喊,透过灯光发觉是许久未见面的江沛,略微发福的面庞上瞬间溢出笑意。只是不知对方是为公务路过此处,还是单纯的来新区逛街肆,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请他到铺子里坐坐。   “刚办完公事,想着近几日城中比往日要热闹些,来转转。最近生意怎样?”   “如今买卖好做的很,这半个月布匹根本不够咋卖,幸亏之前库房里屯了些货。不然,等下批布运来,那些异邦财主都走光了。”听他讲没有公务要办,刘大强连忙又把放好的门板挪开,先一步进去把蜡烛点上,招呼让江沛进来。   “七郎,快进来坐!清霖真是争气,听你季嫂子说已经回去祭祖了。好啊,衣锦还乡光耀门楣,这整个街肆上的人谁不羡慕的慌。可惜大宝小宝都不是读书的料,只能以后指望孙子了。”   提起自家的小孙儿,刘大强脸上的笑意更盛,两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目前兄弟俩每人守着一个铺子,暗下里算是分了家。老大已成亲生子,老二上个月刚定下一门好亲事,他与老伴身上的重担尽去,只管守着生意,含饴弄孙。   淘淘能高中探花,他们一家人真心为他高兴不已,两家人虽然比以前疏远了些,但那份亲情还在呢。   再者在京城做生意的商户,若背后有关系,说话做事都要比旁人硬气些,刘家布庄的买卖做的好,除他们自身的奋斗外,还有江沛荫庇。   虽然他们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商场如战场,别人想绊你一脚前,还要打听背后是否有人照着呢。对江沛一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刘大强从始至终都是心存感恩的。   “各有各的好,术业有专攻,若清霖做买卖,铁定比不上大宝二宝,如今这世道不比以往,做买卖反而自在些,将来啊,还会更好!”   在朝廷的刻意引导下,现今商朝的子民,不再把商户看的低人一等,有了利益的诱惑,越来越多的农户加入到行商中来,但是再如何鼓励商业手工业的发展,也不可能让百姓弃田不耕,无论什么时候,农业是经济发展的基础。   为遏制这一现象的发生,朝廷特此下发旨意,若是户籍为农户者,一旦发现无故弃田,除田赋加倍,还要苦役三月以上。而且户部在原有税收律法上,加以细化,阶梯征税更加层次分明。   “能过上现今的日子,已是咱上辈子积了德的,哪还不满足。十几年前来蒲阳时,只想着给媳妇孩子刨口食吃,日子真是苦啊!幸亏遇到七郎你,不然指不定过的啥熊样呢。”   刘大强话中充满着感激,回忆起自己当初与江沛在来蒲阳城相遇的情景,感慨不已,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是面前之人改变了他的命运。   “刘大哥可别这么说,你心地善良,又务实勤劳,去哪里做工都能混出头来。这些年,小弟也没少麻烦你和嫂子。”   当初刘大强能进祁家商号,与自己的关系不大,是因他本人入了祁越的眼而被留下,进入布庄。相反当初自己与兰香在来蒲阳相依为命过日子,得到刘大强一家的照顾,尤其是季大嫂。   如今他位高权重,而对方并没有上赶着谄媚攀附,依旧本本分分的过自家的小日子。也许这就是刚刚自己怅然若失的原因吧,不想因客观原因,失去一个品性正直的朋友。   刘大强也不与他争论,两人难得的单独碰到一处,像现在这般聊天的情景,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不想为此事争来争去,反正自己内心是认定了他们家能有今天,江沛是帮了大忙的。   也许今晚的烟花太过绚丽耀眼,也许是街肆上行人语笑喧阗,让静坐在房中的闲谈的两人,追忆往事都唏嘘不已,当下需珍惜。   同刘大强聊过天后,江沛蓦然发觉自己的心态比以前更加平和,不再纠结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   天子大寿,举国同庆,整个商朝百姓休沐一天,为万岁爷祈福。朝中百官则随着皇帝祭天、宴饮以及观看各种礼乐歌舞表演。   看着那些异国使团的使者站立在大殿中,态度恭谨的依次向祁越行礼自报家门以及送上丰厚的礼单时,商朝在场的官员,无一不感到骄傲,心中热血沸腾。他们的大商朝如今已经傲然屹立于四方,达到令褚国仰视的高度!   江沛内心同样激荡不已,他已经对这个朝代产生了深深的归属感,从建朝伊始看着它如小树苗般一寸寸成长为参天大树,其中有自己的用心浇灌,辛苦付出,怎会没有成就感。   也许在有生之年无法亲眼目睹它成为林木之王,直冲云海,但自己坚信那一日终将到来!   万寿节在全民狂欢中落下帷幕,在此之前有关进一步扩展互市贸易的话题,已磋商的差不多,该亮的底牌皆已亮出,只剩下谈判桌上签文契了。   最终鸿鹄寺与户部官员绞尽脑针费劲口舌,甚至与对方扯皮拉筋才争取到原先他们设定的方案,顺利签下了多朝盟约。   以后大商钱庄便可以正式在商朝以外的国土中设立庄号,大商的官办票号将流通于褚国客商之中。   “事情总算尘埃落定,诸位这段时日没少辛苦,今晚本官请大家去十里香宴饮!”   刚回到户部署衙,李明睿心情极佳的对下属说道,话音落后瞥了眼笑容满面的江沛。恩,钱给谁不是给,下属的生意还是要照顾的。   “今日诸位尽管畅饮,李大人出菜肴钱,十里香出酒钱,好酒管够!”同僚不是第一次去江记酒楼吃酒,都知晓其中有江沛的一份,既然上司兼东家这般豪气,纷纷应和。   …………   “爹,宝船终于回来了,大家都快乐疯了!今日得知音讯,连书都不专心修了。唉,有朝一日倘若也能乘着宝船出海一次,也算此生无憾了。”   父子两人早晨应卯赶不到一起,但下衙后通常一块回府,江沛为了减掉又起来的小肚腩,重新弃车步行,淘淘陪着他走回去。   今日朝堂上接到从蒲莱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件,出海两年有余的宝船终于顺利返航,满载着不少奇珍异宝,现今正停靠在蒲莱海岸。   此消息一出,让满朝文武震惊不已,热火朝天的开始谈论起此事,祁越同样是欣喜万分,即可让人拟旨,封赏船上众人,命他们回京受赏。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的传遍整个京都,食肆茶馆里挤的人,听说书人讲宝船的故事。那些年轻的士子更是激情澎湃,热烈的讨论起这一话题,翰林院的新科进士们也不例外。   “天下大着呢,你人生之路才刚刚开始,以后总有机会的。最近怎么老躲着你娘,她也是为你好,若真不愿意,好好同她讲就是了。再说,那么多姑娘,难道没一个中意的?是不是你已有了心慕之人?”   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八岁了,如今亲事还没有着落,把兰香与李氏急死了。江沛不想逼迫儿子,可也无法责怪妻子,处在古代,这个年龄没有定下亲事的,爹娘是要开始着急了。   自中了探花后,有意与江家结亲的人家络绎不绝,不过这都是后宅中的事情,他不方便插手,只是与兰香沟通一下对方的家中情况。可相看了不少姑娘的画相,自家儿子都不接话,逼问的急了,直接回一句让兰香看着办。   最近兰香气的不行,儿子除了问安外,都有意躲着她,所以江沛才由此一问。   “爹,儿子一年之后是要下地方的吃苦历练的,待到那时若还有姑娘愿意与儿子结两姓之好,全凭爹娘做主。”   江沛听了儿子的话后,颔颔首拍拍他的肩膀,明白其用意。   “此事我来给你娘说吧,亲事缓缓再说吧。爹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以后心里有事,多和阿爹说道说道。”   自己把这件棘手的事揽下来,想想就头皮发麻,忍不住叹息一声。   “阿爹……儿子……”   “阿爹明白,咱快回去吧,一家人都等着咱爷俩用晚饭呢。”江沛摆摆手,没让欲言又止的儿子继续说下去,笑着转了话题。   …………   “香儿,清霖的亲事先缓缓吧,再过一年多他要下地方任职,那些愿意与咱家结亲的人家还不知此事,万一现在选中的姑娘不情愿陪着清霖下去吃苦,那不是让夫妻两人生了罅隙,促成一对怨偶吗。”   有了江沛的叮嘱,回府后,淘淘对兰香的态度比前些日子亲昵很多,兰香还以为他想通了,心里正高兴着呢,没想到竟听丈夫这般说,把她堵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接什么。喏喏嘴,不确定的说了句:   “可不接触怎么知道人家姑娘是怎样的品性?万一错过好的呢?”   “香儿,缘分天注定,如果错过也只能说缘分未到罢了。就如当年咱们两人,家境差那般多,可你样中我了,旁人拆都拆不开,当初多少人不看好,如今咱们不是白首偕老了吗。儿子大了,由他去吧。一年时间,眨眼功夫就到了,到时他再找借口搪塞,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兰香也知道儿子暂时没有结亲的打算,既然丈夫都开口了,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想因此事母子疏远,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江沛温和的笑着,上前揽着她的肩膀动情的说道   “太辛苦你了,等将来孩子们大了,不用再操心,致士后我带着你,咱们躲的远远的,走山访水,把你以前阅览的地方志上的美景游览一遍。还有那些不曾吃过的美食佳肴,也要一一品尝!”   前半生交给家国,不负责任;后半生,留给自己,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