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主糟糠妻》 作者:小豹砸 文案:   【小暴民系列坑货作天作地女主VS板正严肃不许作操心操肺权臣】   穿越之后的赵令然,每天过着撵猫斗狗的快乐生活。   忽然有一天捡到了一本话本子——《女配重生之权臣宠妻》   话本子里讲了一个命运多舛的千金小姐,在经历了一世苦难之后,重生回到了年轻时候,勾搭上了权臣,虐渣复仇大杀四方的金手指大爽文!   慢着,那她不就是那个被女主弄死的,男主身边碍眼的美貌草包作死孤女吗!最后的结局是男主家一个牌位!牌位!   那怎么可以,身为一个这么优秀的人......   【小剧场一】   顾月承似乎看过瘾了这人伦惨剧,起身打算离开。   似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笑容。   “内子的确顽劣不堪,本官管着,有时也很头疼。   可她再如何,也是本官的一块心头肉,旁人动不得,碰不得!”   神情变冷,“碰了,这就是下场!”   【小剧场二】   顾月承用身体压着赵令然,捏着她的下巴,“说,我是你什么人?”   “金票票……”   顾月承涅住她的小下巴,长驱直入。   赵令然节节败退,顾月承依旧不肯退出去,几乎将赵令然口中的空气吸干。   赵令然的嘴唇被啃咬得愈发红润饱满。   “答错了,再答。我是你的什么人?”   “师兄嘛……”   顾月承故技重施,赵令然被欺负得想逃跑,被他紧紧桎梏在怀里。   “是夫君。跟我念,夫君。”   赵令然哼哼唧唧,还是念了,“夫君……”   “乖然然,别怕,为夫疼你。为夫会好好疼你的。”   【啃鸡腿指南】   1.文案废,起名废。   2.本文欢脱搞笑风,请大兄弟们在脑洞里欢乐地看文,不要介意一些设定啦,纯架空哦。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穿越时空 女配 主角:赵令然,顾月承 ┃ 配角:李三金 ┃ 其它:穿越,养成 第1章 迟麓女院   雪飘过三旬,散了湖里结的冰,带着回暖的风吹过,这就开了春。江水以南有个小镇,名唤三水,往往冬日来得比别地迟些,春日却到得总是早些。   为着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气候,三水镇的名声在江水以南很是不同些,颇有些木秀于林的味道。   无论什么是在中原的哪一块,冬日总不是那么好熬的,三水镇的冬天,掐了头又去了尾,生生比别地短了半月有余。切莫小觑这二十余天,冬日里活少,食缺,食不果腹的穷人家,便是撑过了大半个冬季,却熬不到这最后的开春,是以这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三水镇的人在别的地方,但凡提起自己的家乡,总能惹来别人的阵阵艳羡。如此美名在外,自是吸引越来越多的民户聚集于此。经年如此,三水镇的民户们倒是比别地的富足些。   三水镇的名字自何而来,连镇子上最年长的太公都不晓得,或许县志里会有些关于此久远的记载。三水镇的周围,并无三水环绕,镇上的水源,全赖镇北涌流而过的提兰江水。   虽说并不环水,却是三面环山。这三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丘,并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山的高度。三山之中,东西两山荒置已久,并无了然人气,山上多走兽,除了上山采药的土医,多数人不会有上山碰运气的雅致。   与这二山截然不同的,便是南山。南山名唤迟麓山,山并不高,但占地颇广,是一小片群山。迟麓山绿植覆盖,若是进了山间的林子 ,只可从叶片中间窥视午日的阳光。   峰与峰之间的峡谷,并不险峻,如同一个“凹”字,往下看,是一大片翠竹林。竹林后有一座寺庙,据说这片竹林就是从前庙里的和尚栽下去的。于远处看,寺庙的塔尖如同一只笔尖镶嵌环抱在山中层层叠叠的树林里。   紧挨着寺庙,是一道古石桥。其桥身为拱形,桥面平缓,两边不设围栏,脚下便是这山中溪流。人走过的时候,耳边环绕着鸟鸣,扇翅膀的声音和流水声。潺潺的流水便是在脚下了,可鸟儿却总不见踪影。   有时那声音,听来有如古陨在吹奏,调悠远而平稳,曲流畅而清和,仿似这音律,便是那山中孕育的精怪,诞生于山间的花鸟鱼虫之中,只要人走过,就能有幸入耳。于那小桥上驻足片刻,可闻见浓厚的书香味。这不同于树木的清香,还混油墨汁的醇厚与底蕴,抬头,便可见一书院,牌匾上书“迟麓”二字。   县志里记载,为迟麓书院选址的首任山长,颇为得意这里天独厚的环境,于一干翠得仿若要滴水的林子里,起平地,盖房舍,刷白漆,铺黑瓦。又许是不愿浪费这青山的一片美意,迟麓书院的建造,还是以风雅为主,壮阔次之,次之。   迟麓书院建于山,便以山为名,是三水镇最大的书院。书院开设国学,骑射,算术,礼仪等课程,而顶顶妙的是,这迟麓书院,允许女子进学。倘若放在别地,女子进学,是天方夜谭之事,而在迟麓书院,在三水镇,却偏偏有这等气魄,领众家之先,为他人所不敢为。   女子进学,多方对此褒贬不一。有认为是功德大事的,为天下之先驱的,读书使女子亦明理,开阔视野,且与夫君共话文博,以诗词互通心意,岂不妙哉。众人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试想那识字通墨之人,褪去白日里诸事纷扰,月下晓风,庭兰芳草,与妻子红袖添香,岂不是美事一桩。   而反对的人,道理也十分硬气。女子读书 ,通理是通理,可若养成了气性和胆气,如何还甘心安于宅内,潜心侍奉夫君。众人想想,这个似乎也有理呐。那多数男子,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人,既无潘安之貌,亦无石崇之财,倘若妻子因读书而生了外向之心,自己要如何应对。那支持之人发了个鼻音以示不屑,只有那等无用之人才会有此庸扰。   “女子进学若真是好,怎不见女院院首让他的女儿进学呢?”   此话一出,如重磅之锤,场面立时被压制住了,谁也不再反驳。此话说来,还要源回四年前。   迟麓书院为免纷扰,亦为长久之计,从立院之初起,就将书院分为男院与女院,并不混杂一概而论。这就是为何虽女子进学各方意见不一,却能在诸声中办学多年的重要缘由了,男女两院是分开的。   男女两院各有一条路,若是不愿绕路欣赏这迟麓山的美景,可直通山下。男院自南开大门,向阳,自南边的山脚上山,一路多高大水杉松柏之书,取其端方正直之意,亦如男儿的阳刚之气。女院自北开大门,背光,一路拾级而上,多池塘花柳,小巧精致,取其温婉秀智之涵,亦如女儿的柔婉之美。   两院之间,有两道高墙隔开,平时书院也派门人看守,故而多年来两院相安无事,并未曾闹出过最为忌讳的风月之事。   书院之中,两院规模并不相当,男学子是书院的主要生源,男子进学,优秀者可参加朝中举办的应试,若是再优秀的,入朝封官的也大有人在,是以时下,读书之风盛行,但凡家里有子的,勒紧了裤腰带也要供儿子进学。   而女学子,一不必担生计,二不必忧前途,是以入学之人,家中多为富庶。且相较于男院,女院的学子人数,是大大少了许多,教舍占地也少了许多,故而房屋墙瓦,檐下陈设,院落景致,都颇为精致,很有些男儿穷养,女儿娇养的意思。   迟麓书院山长之下,男女两院各有院首一名,请的是当地颇有声望的先生。当年定下这一任的男女两院院首之时,院中颇有微词。原因无他,女院院首赵崇赵先生,执教多年,虽从不入朝堂,不负功名,但其所教之徒,却多多地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这之中,最为盛名的,当属两年前以不至弱冠之龄夺得宝庆二年文试探花的顾氏郎君。圣人于大殿之上,朱笔一挥,从众多芝兰毓秀的学子中圈出了一位格外俊秀的儿郎,因其实在容貌出众,向来又有探花美仪郎的传统,故圣人点为探花。此人,便是三水镇的顾氏郎君。   试后,圣人恩赐状元探花榜眼三人各自衣锦还乡,以示荣宠。这位美探花回来游街的时候,三水镇的户民们,得空的都去看了,挤在了道路的两边,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意味,自然人们都知晓,那状元郎在游街之后,立时便是去探望了自己的授业恩师,赵崇赵先生。   时下科举,有一个这样的传统。如你过了乡试,那与你一同参加此地乡试的,且同样过了文试的,便为同窗。而这乡试的主监考官,便是你的先生。   如顾郎君这般,一路从童生考到探花的,便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多了一大波连他自己都记不全名字,认不清相貌的同窗,以及一句之恩的诸位先生们。可这位赵崇赵先生,却是顾郎君真真正正的授业恩师,郎君甚是铭感五内,如此这般行事,也颇有些要为自家先生造势的意思。   于此,赵崇先生善教的名声便在三水镇彻底传开了。顾氏郎君走后,赵崇先生声明大噪,多家书院前去聘请。   恰逢迟麓书院的两名院首均年老难以再胜任院首一职,迟麓同样派人登门。好些有上进心的学子们纷纷摩拳擦掌,托关系走后门,以期落在赵崇先生门下,虽说不敢奢望出息如顾探花那般,但若能中举,当个进士老爷,已然是光宗耀祖了。   可跌破众人眼镜的是,他既没答应迟麓男院,也没答应镇上第二大书院长齐书院的邀请,而是选择了迟麓女院,教导女学子。三水镇好些有上进心的学子们都十分伤心,原想着凭借自身的勤奋努力再与赵先生上演一场顾探花的传奇,可谁料到这机会竟被先生自己灭在了摇篮里。   教授女学子,顶了天了,朝堂还能颁发给后宅女子们一个妇德容功之最吗?到如此,学子们的一番算盘算是彻底落空了。   而此问题,就又绕到了赵先生本身之上。他身为女院院首,定当是最为推崇女子进学的人物了。曾在赵先生门下进学的学子们,都晓得,赵先生膝下并无儿郎,只一小小女娇娥。   如今四五年过去,想来也已经长大了。这女娃娃,却并为入得迟麓女院进学,这确实为何。如若说赵先生是不赞同女子进学的,那么他大可不必答应迟麓山长的邀请,入这女院当这院首。   可他若是赞同,却为何不让自己膝下这唯一的孩儿进学呢。哪怕是给众人传达他支持的态度,也该让自己的女孩儿进学才是。这似乎是一个怎么圆也圆不会回来的悖论了。   众人又争执起来,谁也不肯服谁。   作者有话要说:   开门大吉! 第2章 重生   据说那日,山里正下着雨。迟麓虽说只是个小山,但许多的小山聚集在了一起,便很有些气派了。山里的气候和镇子上不一样些,也没打几声雷,说下就下了。   雨来得突然,下得猛,竹林里,叶片让雨打得又清又亮,簌簌地颤抖作响,一整个林子都是如此,那声音十分好听。   下过雨后,山间地里隐着的泥土芬芳便喧嚣呈上了。石桥下的水流涌得急了,水位也高了,坐在桥上,晃荡的双脚会被急流沾湿。迟麓书院的青石板路年数已久,如今已分辨不明墨青色了。   石板条让每日上上下下的人们踩得光滑圆溜,凹下去的地方如一个小小的浅洼,蓄满水,十分湿滑。   石板破裂处,飞尘带来了泥土,又经这山间雨水和早晚露珠滋养,好些地方都长出了小小盈盈的可爱植株。   读书人少信鬼神,即使是女学子,亦有读书人的矜持,怪力乱神之事向来敬而远之。   只那日林中大雨,山中烟雾飘渺,耳边只余雨声大作,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真的在梦中,还是在这如若桃源的现实之中。   桥上临岸坐着一白衫妙龄女子,白皙的胳膊流光溢彩,左手执一烟青色油纸伞,双脚于桥下晃荡,脚腕上系着一红色铃铛,随着其轻微的晃动,惑人心神。   那伞挡着,人们很难窥那女子真容,却见得水边一双十分美丽的脚。那双脚小巧可爱,肌肤呈软软的乳白色,肉肉多一分则过于圆润,少一分则憔悴。其线条流畅犹如画家笔下的如黛远山,粉嫩的圆圆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如一颗颗剔透的石榴粒。那小脚如鱼在水中游晃,出水的那一刻,披带着一层透明的清水,更衬得那小脚鲜活灵动。   不见那女子容貌,仅以背影和脚,便美得如同这山间薄雾化成的灵精,乘这个雨天出来玩水,大抵不是人间的女子。   那个雨天,在那通往山下的青石板路上,赵崇赵先生啪嗒摔了一大跤,于石桥上愉快嬉戏的家伙,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敏捷地飞奔去赵崇先生的身边,在其滚得更远之前,如同笊篱兜住了一只沸腾出锅的饺子般,兜住了赵先生,如此,还不忘撑着伞,保自己身上不淋湿。   她蹦蹦跳跳地打着伞,拽着先生,一路下山去了。期间人们听见向来于书院之中不苟言笑的,常年端着长辈脸的院首先生,大小声的哎呦哎呦,远远地还能听见一些零零散散的话。   “。。。不是不让你出来吗?。。。。。。”这是赵崇先生的略带些恼怒的声音。   “你这老头。。。且让我出来逛逛又如何?”那家伙的声音活泼跳脱,言语中还带着得意,“我还救了你呢!”   再远,便听不到了,两人渐渐消失在雨中,隐约只能看见那女子腰如束素,乌发如杭绸垂于身后,素腰与垂发之间形成了一块空间。   女学子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不苟言笑的先生,脸上也还是会出现另外一种表情的。众人想来,先生若是一边捂着屁股疼得哇哇叫,另一边脸上依旧严肃,倒才是奇怪的。   迟麓女院的先生们,除了在女院执教主要课程外,在男院缺先生的时候,也会去任教一二,   担任一些少重要一些的课程的先生。比起在女院时的严肃,赵崇先生在男院时才叫不苟言笑,下了课堂,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便夺门而出了,学子们再想缠住他问些学问,这位先生早就连影子都没有了。   迟麓书院过年的时候也给学子们放假,这连日的南风,带来了潮湿和开春,三水镇经过一冬的蛰伏,如同苏醒过来一般,迟麓书院便也开学了。   如今,已经是四月初,可年后,迟麓便再也没看见过赵崇先生了。仿若那雨天里的一大跤后,便不见踪影了。   于此同时,赵先生家中有一甚是美貌女儿的传闻,亦如被春风吹开的花香一般,在女院的小范围内又悄悄地传开了。   **   迟麓山脚下,是一大片住宅区。赵宅,就坐落在山脚下的的清岳街区里。下了山,穿过山脚下一层薄薄的树林,走上一小段路,左拐的第一个路口,便是清岳。   这片街区,多读书侍墨人家住在这里,因此,这里是有三水镇有名的文人坊。   清岳街区是一片老街区,老到许多地上铺的砖块都零星不见了,马车走过的时候,车厢被颠得左右摇晃。这片街区旁边就是三水镇最大的一片商区,罗文街。   罗文街素日里极为热闹,夜晚向来灯火通明,骡马车辆的喧闹声每日至夜深不歇。清岳与罗文之间隔了一道浅浅的河流,河流两边植着的树,泰半是在迟麓山上见过的。   从罗文坊步行至清岳街区,只觉喧闹声顷刻弱了许多,转入了另一个安静的世界一般,然实际上,也不过是几步之遥。   赵崇为教书先生,并无权势和富贵,是以赵家在清岳的街区里,算是小一些的。赵家自曾祖一辈便住在这个街区里,如今住的房子,已不复最开始的样貌了,挨过了几十年的风雨吹打,又经过一代一代当家人的修缮,方呈现如今的外观。   赵家勉强将府里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为赵崇自己的日常起居会客之所,后院住着他的女儿,闺名令然。赵崇素来不许她随意出门,最好便是呆在家中不外出。   这家伙平日里倒也安分,只是有时候兴趣来了要出门,怎么也拦不住,如同一个三不沾,滑不溜秋如泥鳅般。自一个月前高烧醒来之后,这孩子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不一样在哪里,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说不上来,好像除了爱吃了一点儿,爱睡觉了一点儿,也无甚大的不同。   ***   一月之前,那时间尚是二月下旬,乍暖还寒之时。赵家令然受风之后,竟发起高烧来。高烧三不退,昏迷不醒,大夫甚至说出了若是三日内再不醒转,就请赵家早日准备小姐身后事的话来。赵崇听罢泪流满面,几欲仆地。三日之后,就在赵家众人都绝望的时候,这具身体再睁开眼,已然物是人非。   她记得自己犹如身处在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火海之中,周身的火苗如同蘸着毒的利刀,一下一下割在她软软的肚皮上。   初始她亮着爪子,尚有力气抵抗,试图寻找可以突破的地方,可又哪里有生门。身体里的力量就犹如火中迅速流失掉的水分一般,没过多长时间,她便开始昏昏沉沉。   耳边刮着草原上涩然冰冷的罡风,巨大的战旗被吹得卷曲着,丝溜溜地作响,将死的愤怒,委屈和不甘一时间交织着达到顶点。   她嘶吼着反抗,意识却越发昏沉,她咬破自己的舌头,任腥鲜的血洗流入她干涩得如同被刀割破的喉咙里,舌尖的疼痛让她保持了短短的清醒。当她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分力量,连眼眶里的眼泪都烤得蒸发后,解脱地笑了。   就是可惜了她每日小心爱护的皮毛,定是都被烤焦了。   太难看了吧。   很意外地,她的意识竟然还没有散。这让她有些郁闷,都烧成这样了,活肯定是活不了了,那就是要当鬼了。可是她只听说过人族可以当鬼,什么时候她也能当鬼了。到时候众鬼开年度大会的时候,周围的都是人形鬼,就她是兽形鬼,那岂不是很尴尬。   唔,看来有了实体之后要加油努力了!争取年会的时候可以做到和谐自然!   她正前所未有地以清晰思路思考着自己的前途,之前耳边模糊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不知道她现在的兽态是在她被烧死的时候的全盛状态,还是烧得弱掉了的只能以伪装态出现。   如果是全盛状态那还好说,她体积庞大,眼睛瞪得滚圆时,能犹如人族皇宫布满森森鬼气的冷宫朱色大门前常年挂着的那盏幽黄宫灯一般,吓死这些呱噪的人族小屁民!   但。。。如果是伪装态。。。她的伪装态是用来迷惑敌人的。迷惑嘛,就是告诉敌人,我很弱快点轻视我的,所以。。。全身统共只有人类巴掌大。要是瞪眼,一定没什么威慑效果。   “孩子!爹求求你睁开眼,别叫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句话尤为清晰,这家伙十分不解,为什么冲她嚷嚷,要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以把白发染成黑发!   她努力酝酿了好久,卯足劲儿要吓死这呱噪的老头,猛地睁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一转头,耗费了她积攒了好久的力气,顿时天旋地转,犹如在高速旋转的秋千之中来回了几百圈,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顿时又陷入了黑甜之中。这次的感觉和醒转之前不同了   。   醒转之前犹如长时间溺毙在湖水之中而不得出,活生生一直受着至苦的煎熬。现在却如同一口气冲出了湖面,新鲜的空气驱逐了胸腔里的阴霾。   随之掉落的,是一直以来压弯她的脊椎的沉重的发枷和桎梏。她感觉现在正躺在温和的河边滋养而出的碧绿柔软的草地上,周围一片沉静,安全,香甜,仿佛置身于大串大串的桑葚之中。   等等,那她现在是个什么东西呀? 第3章 美貌小娘子   睁开眼瞪人的两秒内,这家伙干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自身的高深的哲学反思,我是个什么东西?   答案是不知道,等待探索。   第二件事,就是如画师画图一般,将所见给印到了脑子里去。   她看见床边趴着一个老头,也不知道多少岁。她从不擅长判断他人的年岁。在他们那儿,修道之人有朝一日登临长生境界,相貌和身体状况便会一直保持在登临那一日的状况。   多数时候,除了真正年少之人,越是外表年轻的,越是天赋高。是以,白发苍苍之人唤一少年为老祖宗,那也是常有之事。   这老头哭得十分伤心,只是中年的脸庞却生出了颓老之感,犹如一朵被雨给打蔫掉了花瓣,只徒余花蕊在风中凄凉飘摇的可怜的老窝瓜花。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窝瓜花”赵崇先生渐渐绝望,以左手袖子擦拭模糊一片的眼睛,气血一时供应不上,坐在圆凳上难以平衡,腰部陡然一软,腿下无力,几乎以头冲地。   老仆阿袁双手合于身前正站在赵崇身边,见状立刻扑上去,堪堪扶住了赵崇。那厢主仆稳了稳,再望去床头之时,榻上之人已然又闭上了眼睛。没人看见榻上之人短如昙花一现的睁眼。   赵崇拒绝了老仆请自己去休息一会儿地提议,从袖子里掏出清洗干净的棉帕,细细密密,同时又下手极轻地擦掉了令然额头上的汗珠。擦着擦着,他身子陡然一僵。   “阿袁,你听。”   两人均不说话屏息,这下声音清楚了。卧榻上的人娟秀的鼻子里,匀速地,平稳地,清晰地,令人激动地打着会旋转音调的呼噜。赵崇泪眼朦胧地看着女儿,一叠声道,“阿袁,你看,看看!然然是不是动了?!”   老仆阿袁也瞧出来了,动了动了,脖子扭到了左边来了,欢喜道,“是了是了,阿然的脸转到这边来了。”   赵崇一时悲喜交加,“这是要醒了,是吧阿袁?”   老仆阿袁如何不知主家心中的牵挂,“正是呢,小姐定是马上要转醒了。”   赵崇因一贯严肃,眉心皱纹深重,如今如被滚烫的熨斗烫过般开解开来,欢喜地起身,“快,快去叫大夫来看看然然。”   大夫诊了半天的脉后,顶着赵崇如矩的眼神,磕磕巴巴地说了些让赵崇喜忧参半的话,“连日高烧,令千金只怕。。。极有可能。。。”言罢,指指脑袋。   赵崇一时愣在原地,而后大悲,如今闺女转醒是有望了,却有可能会。。。   “请赵先生节哀,是有这样的可能,日后究竟如何,还看醒过来之后。”为医者见惯了各家的悲欢离合,见状,体贴地自离开了,给主家留出了空间。   十分体贴的大夫在她醒来之前,给她解决了后顾之忧。   如此沉沉地又睡了一日之后,她嘴里发出一声娇软的嘤咛,终于彻底转醒过来了。她黑沉的如葡萄的大眼,眨巴眨巴看着头上方的床的吊顶,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两声尖细的叫声于她一左一右两边同时响起。她把僵硬的头颅往左转 ,见到一个有着乌沉沉的黑眼圈的丑丫头,哭得涕泗横流,嘴巴上扬得犹如他们后山禁地里的红舌食人花食欲大振的模样。   她顿觉脖颈一凉,本能地往被子里一缩,本着我看不见就不存在的精神,她咽下一口口水,露出一个“你调皮”的笑容,逃避地转头往右望去。   哦,原来是两朵,只不过右边这多老一点而已。小的那朵以万夫莫开之势,扒开房门冲了出去。   院子里面热闹起来,赵崇在老仆阿袁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赶来。彼时,赵崇的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而赵令然这一病,便犹如在走下坡的鞋子上装上了滚圆的轮滑。   赵令然思考的时候极其安静,独如同抽搐了一般不停眨眼睛。从前倒是没人知道她的这一习惯,实是因为需要她思考的时候太少了,总是事儿把她赶到那儿了,她只需呆着就好了,也并无什么挣扎的余地。而如今,历经了生死存亡之后,她认为自己很有想想清楚的必要。   嗓子里干涩如火的感觉和千金重的脑袋提醒她,大概她还活着。从前她就听人说过,鬼族那实体也是没有痛觉的。   难道。。。她是夺舍重生了?他人百般筹谋尚是会失败的夺舍,她就这般如踩狗屎运地中了?!如此。。。看来她是凭本事幸运的!   这么一想,这家伙便理直气壮起来。待赵崇等人问话时,她也按照夺舍的基本套路来走,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失忆了。   赵崇记着那大夫的话,相比之下,说话条理清晰,只是失忆的女儿,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柔声安慰她无事,诸事皆不用忧心,只消知道他这个为父的会为她筹谋好一切。   好好,赵令然十分欣慰地点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病地直接下了阴司,可见病得委实重。这种感觉便如同回到了她还是个软趴趴的幼崽的时候,爪子软腿软牙齿圆圆的,随便谁来一个手指头,轻轻一戳就能叫她四角翻天,委实叫人郁闷。   整日吃完了睡睡完了吃三日之后,她方有力气爬下床。   第一件事,便是找片铜镜,或是找滩水,照照这具身体的容貌。   她没看见这屋子里哪有铜镜,于是趁着照顾她的丫头们不注意,溜出了房门。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踏出房门,想想便为自己抹一把辛酸泪。来不及感受一下此间世界是否有灵气,当务之急便是看看这张脸。   院子里左右对称地放着两个巨大的石缸,里头养着几尾鱼,水面上飘着荷叶。赵令然双手抓着缸边,垫着脚尖,如同一跟倒拔的大葱,伸长脖子望着水面。   只见水中神采飞扬的脸庞顿时暗淡下去,有如绚烂的星空瞬间被夜晚的乌云遮盖。   她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她就知道!   这家伙在床上看着这身体细皮嫩肉的肌肤,两只手就能围握的腰肢便知道定是大事不好,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身体长得丑无事,只要脸蛋好看便能救回来。   可这张脸分明和她前世化为人形时一模一样嘛!前世虽然她的真身风华绝代,但是化为人形却实在是丑得很呐,所以即使她早就可化形,但她从来不屑于化,向来是以真身维持。她的真身多好看啊,光泽水润的皮毛,粗壮的四肢,还有精准有力的尾巴!   赵令然的两个侍女见她穿得这么单薄,又如此危险地趴在水缸边,一人一边将她拖回了房间。赵令然心如死灰,十分顺从地就被拖回去了。   两人一边拖,也变还不忘数落她,言语之中殷殷切切,“小姐,您身子才刚刚大好,如何能再受了风?小姐放心,您生得十分美,奴婢还没见过比您更美的姑娘了!”两人又很欣慰,小姐就是小姐,不管记不记事,都是这般在意自己的容貌。   赵令然用晃荡的手抹净刚才被水缸里的鱼浮出水面喷的一口水,大怒,“你放。。。什么厥词!”   丫鬟想着自家这位小祖宗大病初愈,便不敢再多言语,唯恐刺激得她又昏过去,只得顺着她说话。   如此鸡飞狗跳但又同时,很平静地,她在这个夺舍重生而来的人类身体里平安地生活下来了。   在后来这家伙才知道,原来当日丫鬟们说的,并不是在讽刺她,竟然真的是在夸她。   初闻此事的时候,这家伙用她新拿到的帕子学着丫鬟们教她的,据说姑娘们笑起来都是这般做地捂着嘴,嗤笑一声,仿佛听闻了什么极为戏谑的事情一般,一副“你别开玩笑”的样子。大朵和小花,这家伙给这俩丫头新改的名字。两人面面相觑,是说错了什么吗?   赵令然花了一月有余来消化自己的相貌是很美,不,极美得事情。初时,她觉得定是赵家的人在骗她。   她打听过了,她是这家主人唯一的孩子,也就是小主人,所以一定是下人们联合起来在骗她。但她的新爹爹赵崇,一个教书先生,竟然也信口雌黄,那定然是赵崇担心她再生病,也和下人们联合起来哄她。   无论赵府的人怎么说,赵令然都能用自己的逻辑给圆回来,从未有过失手,辛酸自己长得丑的同时又很得意脑袋是如此好使。   直到外头的冰人上门提亲,赵令然不解,她长得这么丑,娶个丑婆娘对着,那人有什么特殊癖好吗?不说别的,她自己都不照镜子。   她那开放性的想法终于拐到了另一边,如此,难道,她真的是漂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天! 第4章 危机渐起   许是大病初愈,又许是灵肉融合耗费心神,这一月多来,赵令然多处于沉沉的昏睡之中,醒过来的时候便食指大动,吃相十分喜人,大有把自己喂成一头猪的架势。   赵崇见了十分高兴。往日女儿为了维持纤美优雅的体态,食得比猫少,怎能不生病。   赵宅分为两边,中轴线的正中央是往常待客的厅堂与前后院。赵令然幼时,随父亲一同居住在东厢,长至七岁之后,便独立住在了西厢。赵崇为了方便照顾这掌上独女,特意买了两个丫鬟,一个大赵令然两岁,另一个大赵令然四岁,便是如今被改了名字的小朵和大花。   两人从前的名字,是赵先生这个文化人娶的,甚是文雅,大花原叫侍琴,小朵叫侍棋,赵崇本打算着等以后,再给闺女买两个丫鬟,列满琴棋书画。   但这两个文雅的名字被胸无点墨的赵令然给啃了,言辞凿凿自己取得也甚是文雅,合起来是花朵,多好听。   然实是初醒那日,大花和小朵的形象太过深入赵令然的小心脏了,与其总是一不小心便叫错名字,不如直接给改了。   赵府西厢,院子里多植些精巧小花,环竹绿翠。赵先生爱女心切,在她的院子里给她挖了一个椭圆的小池塘,池子里也养了些鱼,池面上还驾上一座小桥,供她无聊时玩耍。   赵令然见有一个现成的池塘,豪气一挥手,命丫头们去买些虾啊鱼啊螃蟹啊撒下去,届时养大了捞上来吃。   至于这些观赏鱼,想来也不会太味美,毕竟都负责貌美了不必再负责鲜美了,于是丢到正堂后院的池子里去。   那冰人上门提亲的时候,赵令然正在房间中摆弄着几朵状似盛开莲花的糕点左看右看。这是三水镇上生意最红火的糕点铺子的招牌手艺,名唤海棠酥。名字起得真好听。   从前他们那儿,辟谷的辟谷,就算尚不能辟谷要食些五谷杂粮的,也多挑灵谷灵果来食,几乎不经凡火烹饪。   她是早就辟谷了的,但嘴馋,也是日日要进食的。虽说食之无益,但吃了香香嘴巴。吃了赵府的东西,她才知道,以前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大花和小朵守着他们家大病初愈的小姐,却见这位小姐如见了新奇事物一般,也不吃,就绕着桌子兜来转去,如同一只守着珍宝的小兽。   小朵岁数小些,性子跳脱,却又日日被大花教导要稳重,于是说出来的话便有些不伦不类,“小姐,您别转了,您需。。。稳重些,马上就要嫁人了。”   赵令然素闻人族婚嫁之事,十分热闹,从前也溜下山去看见过人族的婚嫁,着实热闹,兴致盎然地拉着小朵聊起来,聊着聊着便心思活络起来,摩挲着打算去正堂看看。   正堂中,戴着抹额点着媒婆痣的冰人眉飞色舞地介绍着今日提亲的人家,甚至连礼单都列出来了,如今正在赵崇手中。   赵崇笑意吟吟地翻着礼单,对于冰人所说却默默并不认同。这冰人口中之人,他也是知道的。   家中是经商的,原是不能才加科举的,但本朝□□开国后,特许商家后代,只要家世清白,也可参与恩科。此人是迟麓书院男院的,自小读书,未曾参加过科试。三年前不知是和缘由,退学两年,一年前又回到了书院之中,师长们之间有时也会相互交流,只言此人并不是心志坚定之辈。   任那冰人磨破了嘴皮子,赵崇也未丝毫松口流露出欲结亲之意。   冰人也晓得赵家是镇上民望颇高的人家,并不指望探花之师赵先生能一眼看中自己口中的这小子,倒也不纠缠,见主人家流露出倦意,便走了。   自那日在迟麓书院摔倒之后,赵崇就再也没有回去任教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日山中大雨,书院的石阶本就湿滑,且突如其来一阵头晕眼花便踩空了一个台阶,十分惊险地滚了下去。   赵崇的心降到谷底,就在绝望之时,闺女竟如从天而降般兜住了他!欢喜得老严师恨不得老泪纵横。   迟麓书院的学子们多好奇院首为何多日不见,而这位人人念叨的这位先生,此时正于家中卧房之内,侧塌上小憩。   已是月华芳菲的四月天,屋中依旧燃着火盆,赵先生身着棉衣厚裘,身后有一圆柱状暗紫色锦缎靠枕,双眼紧闭。其脸色,呈轻微地灰败,右手中指缓慢却不曾停歇地敲击在侧边扶把上。这些年来提亲的,多是这样的人家。   门枝桠一声,推开了一点点缝隙,挤进来一人。来人的脚步放得很轻,于案几上轻放下一白色瓷碗,碗内盛满了乌漆漆的药汁。   “先生,”苍老嘶哑的声音很轻,细查之下有微微的颤抖,“该喝今天的药汁了。”   赵崇先生睁开眼睛,不意外地看到了老仆黄而浑浊的眼睛里,蓄着不忍,他伸手,“阿袁,扶我起来。”   老仆阿袁立刻伸手来接,将主家的手握在手里,又不忍一阵难过。赵崇今年不过四十,几个月前还好好的,正值身强力壮,可这病来如山倒,到如今这手,已然只剩下皮包骨,消瘦得连他这六十老汉都不如。   赵崇时日不多了。   老仆右手拉着赵崇的臂膀,左手扶着他的腰,勉强将他托起。只这起身,已经让他气喘如牛,吃力非常,“将我扶到书桌边。”   赵崇的书房就在他卧室的旁边,一门而入。书房的三侧均是书架,有的地方已经十分拥挤了,原先,赵崇计划着家里再腾出一间屋子来安置越来越多的书,如今,却是没有必要了。   赵崇爱兰草,老仆阿袁每日里去摘取新鲜的兰草,寻一细颈白底青纹花瓶,插上,摆于笔架边上,素日里,清香阵阵。即使这几个月赵崇未曾再进书房,老阿袁也没有落下。   阿袁将赵崇扶到桌边,心下知道该劝其身体为重,多事休息,躺回榻上。可心中又一声音道,主家已然时日无多,且让他写写画画,心里松快松快又何妨。一时间不知该听了哪边,心内五味杂陈。   赵崇待这老仆有如家人,不愿叫其侍立一旁,寻了个由头将其支走。他从主桌上展开一张信纸,摊开来,琢磨着怎么落笔。   赵崇娶妻晚,生子更晚。时人成婚皆早,男弱冠,女及笄,便会早早开始安排婚事。他的女儿出生时,赵崇已有二十有七,比得旁人,真真是老来得女。爱妻孕中落下病根,没过一年便撒手人寰,丢下襁褓中尚嗷嗷待哺的娃娃就去了。   赵崇没再起过续弦的念头,带着个娃娃,将她抚养长大。从前他门下,出息学子甚多,他好读书,教书也让他高兴,他是人人口中和蔼的赵先生。下了学回到家中,还常常有学子追到家中来请教学问。这并未让他觉得不高兴,反而很是欣喜这些学子的敏而好学。   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他的娃儿也渐渐长大。长至三四岁时,已然是个十分雪域玉爱的娃娃了。日子若真这般顺遂,倒也是没事一桩。随着令然越长愈大,相貌是越来越惊心。   赵老先生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容貌之盛,已渐渐从为父者心中的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隐隐骄傲,变成了一件坏事,一件可能危及女儿一生的坏事。   女儿这等容貌,若是生在簪缨世家之中,身份贵重再加倾城容貌,嫁个有权有势的夫君,荣宠一生,必不是难事。这样的女子,本就不应该生长于民间,可却偏偏投了赵家的胎,若是护不住,那便成了怀璧其罪。   可自己不过是连个功名都没有的一介布衣,女儿若是被有权有势的人盯上,如何护得住。他这一生后悔自己年轻时的清高,不屑去考功名,便始于此。   思及此处,赵先生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忧思甚重。   可无论怎么后悔,还是得为女儿筹谋一个万全之策。迟麓书院上一任的两位院长年事已高后,前来聘他,初始提的是聘他为男院院首。这事倒是给他一个机会,教授女学子。女学子读书不若男学子那般拼命,必不会出现追至家中的事情。   所以他主动提出要教授女院学子。迟麓山长,向来知道赵崇名声之盛,也怕他再教出一个探花来,声望反而压过自己这个山长,于是便顺水推舟。赵崇这就入了女院。   对于以前上门请教的男学子们,赵崇从不好意思将他们拒之门外,这不是他的做派,他晓得自己以后也做不出来,于是便想出了这个从源头上杜绝的好办法。   这就是众人争论不休的,为何女院院首之女不进女学的真正答案了。女儿此等容貌,掩着还来不及,怎么让她出去抛头露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天! 第5章 逼婚上门   五月的时候,早收的稻子在这个月如变戏法一般从草绿色染成了阳光下炫目的金黄色。它们在风吹下,在稻田里扣出各种形状的怪圈。风吹皱了如少女肌肤般潺潺的河水,如浪子般吹起了河上歌声如这五月般灿烂的船娘们馨香的头巾。   在这熙熙攘攘的三水镇,消息的传播速度,便犹如稚子手中蒲公英,一吹,沿着民户们门前每一块青苔,四散于各地。   令然在家呆着这些年,镇上依旧是传开了赵崇膝下有一美貌女儿的传闻。但赵崇护得紧,从不让他出门,传闻倒也只是传闻,毕竟谁也没见过长大之后的令然,究竟是和模样。   赵崇估摸着这传闻肯定有他那些学生们的功劳,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赵家小娘子美名在外,然见过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这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毕竟,谁也不会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据说貌美的女子得最三水镇读书人中最德高望重的赵崇赵先生,那实在是不必要的。   但有赵崇这样的岳父,纵那赵令然是个无颜女,也可得个娶妻娶贤的美名。这些年来,前来赵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三不五时就有冰人前来提亲。   有些孩子也的确是青年才俊,但一想到出身普通,成婚之后若是出事,必定护不住女儿,赵崇就歇了心思,一味只以令然年纪还小,不着急许人为由婉拒。   本想着自己身体依旧健朗,还可以护着女儿,仔细琢磨出一个护她的万全之策。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身体竟然在半年之内衰败至此。   时也,命也。   赵崇手执檀墨,一圈一圈研磨,酝开,提笔书写。他必须为自己的孩儿找一个可以安然庇护她的人。   未来是安然无恙,还是艰辛坎坷,赵崇这个做父亲的,无法左右,甚至可能是看不到了,但他要做好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准备,决不能怀着侥幸之心,听之任之未来的命运。如此,这孩儿即使真的到了护不住的地步,他泉下也可见她娘了。   书信整整写了五日,方才完结。书信本也不长,将这前尘往事,因果关联一一陈述清楚,洋洋洒洒四章大纸,但他体力有限,只能每日写一些。   写完之后,赵崇先生拿起来读了又读,方罢,重重叹出一口气,“舍了这把老脸了。”   赵崇将书信细细折叠起来,放入染了沉香的信封之中,交予家仆的手中,仔细叮嘱了一番,看着小厮揣着信踏出房门的样子,久久回不了神。   赵崇还曾想过一道下下之策,便是让女儿立为女户。所谓女户,顾名思义,便是女子担任户主,。   然这女户一大大弊端便是,户主死后,其名下所有财产,均收归朝廷所有,不得给任何人继承或转让。如此女儿呆在家中,外靠仆役操持,也能过去,但他转一想女儿这容貌,便作罢了。   西厢院房中,赵令然被大花夹着量制衣的尺寸。时下的人家,贴身衣物多自己买来布缝制,从前的赵令然也是女工的一把好手,而换做了如今的这家伙,两眼一抹黑,拿着针刺了半天没刺进布里,倒刺进了自己的手指头里,嗷嗷叫着说什么也不刺了。   大花和小朵拿她也没办法,便为她量尺寸,新添置一些衣物。见她不乐意,便转而问道,“小姐,那日您去正堂可有见到提亲的冰人?”   “见到了。”赵令然道,一心把玩着新到手小玩具。   “如何?”小朵问道,手下依旧不停歇地量着赵令然的腰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令然精致可爱德尔小下巴。闺中的女孩儿们谈论起男子,婚嫁总是格外有兴致。   “不如何。”却不欲再多说。赵令然的床头有一个小柜子,柜子的第一个格子里放了些鱼食,催着两人快快动作,完成量体后,她半蹲着取出一个锦黄的小袋子,里头装着满满的鱼食,拽着就虎虎生风地跨出了房门。   先是给门前两个石缸里的鱼投喂些鱼食,再去到她的池塘里,豪气地洒了一小把,脚下的鱼虾睁着上来抢食。   小朵和大花也跟着出来,小朵偷偷扯着大花的衣袖,以手遮挡嘴巴,小声道,“姐姐你瞧小姐看着这些鱼虾的目光,我大伯家是开猪肉铺子的,他就是拿这样。。。慈爱的目光看着他那些猪的。”   大花甚是稳重,听了这话,笑意从喉咙蓬勃而出,却又死死忍住,那声音听来就如同一声猪叫,短暂地嘶鸣了一声,细长的眉毛跳动了几下。可见她是个素来稳重的,很快叫她自己压回去了。   赵令然将那锦袋往腰间一系,出了西厢这边。天气越来越暖,她的衣服也是越来越轻薄,小朵大花二人今日为她着了一身明黄短打,脚上系着她喜欢的红色小铃铛,将纤细的腰身展露无余。   西院和正堂有条小捷径,两边绿植覆盖,几乎挡住了下边鹅卵石铺就的路。赵令然拍落下身上的叶片,听到正堂里颇为热闹。   这家伙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因为直觉定然跟她有关,可她又不能直接过去,于是扭捏了几秒,暗戳戳地十分小人地躲在一旁听壁角。隔着墙壁,说话声音到底是弱了许多,赵令然越听越贴着墙,只能断断续续听见几个词。   赵令然靠着墙坐着,巨大的落差不由十分怀念从前神识强大的时候,含着两泡晶莹剔透的泪水,无语望天,她是很真诚地在伤心。   他们在里头谈了多久,赵令然就在外面坐了多久,只怪天太蓝,云太软,说话声音像催眠,于是她睡着了。梦里回到了从前在山上到处撒野的日子,无所事事的感觉真好啊,在后山欺负欺负小灵兽,采朵花戴在自己的头上,吃吃灵果,打打瞌睡,除了最后着实惨烈了一点,其他的真是不错。他们都说高阶灵兽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只有它,天天出来,活跃地像一朵交际花。   赵令然觉得他们都不懂,不出来晃,那它高阶灵兽的优越感从哪里来?她还是很喜欢那些小灵兽对她尊敬又害怕的目光的。   “小姐!小姐!您怎么睡在这里了,正堂里吵起来了!”赵令然被赶来的大花和小朵给轻轻摇醒了,但声音可不轻,带着火烧眉毛的尾音。   赵令然正梦见一只毛多健壮,不晓得是什么种类的公灵兽给自己戴小花朵 ,正美着,冷不丁被摇醒,一听见不好,便随着两人跑了起来。   正堂里,赵崇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将拐杖掷地三声,他气红了眼睛,微微颤颤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拿着拐杖往前扑试图去打堂中站着的一对中年男女,嘶哑地吼着,“滚!都给我滚!”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老远地赶到这里来,还不是为了侄女操心!你不说谢我们,反倒一个劲儿怪我们!”那中年女人的气焰甚是嚣张,毫不示弱地梗着脖子,尖利刺耳的声音从她的喉咙发出来,双手叉腰,推着她丈夫挡在她前面,“再说了,娘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个意思,难道大哥还要为了个区区女娃跟娘作对吗?”   赵崇身形几乎难以立住,旧日的辛酸和如今的恐惧交织着捏爆了他的心脏,怨念地死死盯着这对夫妻,仿佛要将他们此时的嘴脸牢牢印在心上,腥涩从喉咙处越涌越上,只一口血当场喷出,昏死倒地。   那对夫妻见赵崇吐了血,心虚地要离开,交织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欣喜。赵崇的病越重,对他们来说越容易成事,那男人道,“既然大哥身体不舒服,那我们就改日再来。”说罢,抓了中年女人的手便慌忙夺门而出。   赵家乱作一团,仆从们纷拥而至,赵令然只看见在她面前缓缓倒地的赵崇,还有地上那一滩醒目的鲜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没有温度地看着赵家大门的方向。   ***   大楚国都信度城,已至深夜,市集里最后一盏门前的灯火也悄无声息地被吹灭掉了。夜彻底黑了。信度西城,豪门贵胄集居于此。夜色中,一匹骏马披着雾色的浓重,马蹄清脆地踏在石砖上,奔跑站在西城宽阔的街道里。   至一府邸侧门前,信使迅速翻身下马,叩开大门,门内很快探出来一个脑袋。信使将信双手呈上,并同那门童耳语了一句话。门童接了信,门又重新合上。   信在府邸内通过一双双手快速地传递着,终至一面貌清秀的小厮手上。他不敢耽搁分毫,一路穿过亭台楼阁,快速呈着信,候在直笔居灯火通明的书房外。脚下生风,却不见其呼吸有丝毫不平稳。   书房内,案几前,一双骨骼分明的成年男子之手,左手挽着右手的白色宽大袖子,右手执毛笔,在宣纸上书写,放下笔,拿着又看了一遍。   声音不疾不徐,似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色变,其音如玉滚滑石,“进来吧。”   当夜,一队人马从那府邸后门,直奔城门方向。城门外,马蹄撅起的尘土尚未飘散,人马已往南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天! 第6章 赵崇身死   五月的柔风吹皱了提蓝江的春水,泛着波涛一路南奔,吹开了迟麓山间小溪的奔流,吹响了山谷中静谧竹林叶片间的轻响。春日里的三水镇,褪去了冬日里蜷缩的蛰伏,繁忙,热闹,蒸蒸日上。   但这样的气氛不属于主家病倒的赵家。   赵崇幽幽醒过来的时候,圆月已高高挂于墨色深不见底的天空之中,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吊板,只进气却不见出气,那宛如只被吊着一口气的模样,看得赵令然心惊不已。老仆阿袁将支起的木架纸窗收起,阻挡了院子里的树叶零零飘进屋内。   赵令然就坐在他下首的凳子上,见赵崇艰难地抬手,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瘦得惊人,皮肤下似乎去了一层生肉,徒余下了白色的骨头和青红交加的脉搏在虚弱地支撑着一双手的模样。   赵崇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伴随着一声一声的忍痛声,如同时明时灭的灯火,虚虚地燃烧着所剩无几的灯芯。   这里头还牵扯着一桩上一辈的陈年旧事。   俗话说,天子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赵家便是这样的境况,赵父赵母极其偏爱幼子,也就是赵崇的弟弟赵理。赵崇对赵令然的母亲是一见钟情,那是一个温柔如水的美貌女子,赵令然如今这尚未完全长开的美貌便是承袭于她。   赵崇是个有主意的人,赵父赵母不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模式陌生女子,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赵崇夫妻在婚后搬离了赵家,也就是如今的这处房屋。   婚后好景不长,赵令然的母亲生她时难产,撒手人寰。赵母说心疼大孙女,要将她带在身边看顾,并要走了她的生辰八字。赵崇当时正沉浸在爱妻去世的悲痛之中,本就无暇照顾孩子,虽然心下奇怪,但也顺从了,并未多想。   屋漏偏逢连夜雨。   赵母蛊惑于小媳妇,想把当时尚牙牙学语的赵令然定给三水镇有名的开米铺的富户,以贪图丰厚的嫁妆。他家之所以出名,便在于这家夫妻的掌上独子是个痴儿。这痴儿光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妥,但其性情暴劣,小小年纪就知道踢打丫鬟。   赵母婆媳二人本是打着生米煮成熟饭,待赵崇再知道已经什么都晚了的主意。那家也晓得这门亲事若是成了,大大占便宜的是自家,所以两家都默契地低调行事。   赵崇这时不若如今这般,是三水镇教书界的一块金字招牌,当时他只是小有名气。恰巧他的一名学生家同这富户家沾亲带故,听到了些消息。那学生并不晓得赵崇不晓得,只是奇怪赵崇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先生是为了贪图嫁妆?   这般赵崇才晓得了亲娘和弟媳妇干的好事,纵然万般心痛,也好在是赶在礼完全成之前剪断了这件事,身为亲父的赵崇不同意这件事,这亲事便就罢了。那家虽有心将事情宣扬出去毁了赵令然的名声,但奈何彼时赵令然只是个吐奶泡泡的小娃娃,造谣都没余地。也怕被镇子上的人用口水淹了,最后两家默契地不了了之了。   出了这么件事情,赵崇和家人的关系降到冰点。直到赵父去世前,他希望由长子来继承家中的老宅。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儿子有多么另眼相看,而是因为赵崇的弟弟赵理是个不学好的家伙,祖宅若是给他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姓赵了。赵崇再如何不得他喜欢,也终究还是赵家的嫡亲孩子。   于是赵崇继承了赵家祖宅,赵理继承了其他所有的钱财,还有一个生意不错的铺子。   这些年兄弟二人都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谁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是以并不来往。赵崇稳稳当当地教书,日子平淡地抚养赵令然。而赵理家则截然相反,赵理好赌,这些年来不仅将赵父赵母过世后所得的,还算丰厚的家产输得一干二净,还四处借了许多外债,如今听说自家大哥身子已极差,甚至将不久于人世,这下心思就又活络起来。   那富户本犹如趴在鞋子上的癞□□,只能隔应人,但还害不死人。如若赵崇的身子好,亲父尚在,那么赵令然的婚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赵理想入非非的地步。可坏就坏在赵崇的身子,如若赵崇去了,那么赵理夫妇就是赵令然唯一的,正经的长辈。赵令然一个闺中小女子的婚事由他们说了算,那便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了。如此一来,既可以得到卖侄女的丰厚钱财,又能霸占赵崇家的家产,可谓是一箭双雕。这件事情如今做来,竟比当年更划算了几分。   这癞□□卯足了劲儿要跳起来咬人了。   赵令然静静地听他说完话,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并不好。上一次她遇到这番情景的时候,她是很有自保能力的,而且她还翼护着一大帮小崽子。而如今,打不过,跑不了了……她试探着问,“要不随便找个人嫁过去?”   赵崇浑浊苍老的眼睛中透着温和慈爱,看着不断眨眼睛的赵令然如一个第一次摸弓不知道该射向何处的小童,引导着她,“你想想,先不说随便找个人是在太过委屈我儿,如果真的能随便找个人就嫁了,那他夫妇二人如今前来,不就是打草惊蛇了,还给了我们反应的时间了。”   在赵令然过往的生活里,拳头就是王道,绝对的实力凌驾于一切阴谋诡计之上,她的脑经犹如多年弃之不用渐渐生锈的齿轮,在这个世界里降下一道晴天霹雳,尘封多年的齿轮僵硬而缓慢地咔咔咔咔,被迫又要开始转动了。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气你,好让老头你……”   赵崇轻轻拍赵令然的小手,“吾儿甚是聪慧。那俩丧心之徒怕是等不急了,想让你爹早早归西。他们也的确达到目的了。他们是料定爹不能将你随意塞到哪家去。爹死后,我儿要守孝三年,即使嫁人,嫁过去父亲就去世,只怕日子是同样难过。而且他们若是豁出了脸面日日去纠缠,只保不定会如意……”赵崇说着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似要将内脏都咳出来。   “可是他们怎么也料不到,爹有后招。”话及此,赵崇苦涩地牵出一个笑容,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灰白的脸颊层层叠叠的皱纹,“爹这些年,虽说无功名在身,却有些很出息的弟子,此中有一甚为优异。爹爹已在一月之前,写信于我那学生。我儿此举若要脱离虎口,便要多多依仗于他。吾儿莫怕,爹既将你托付于他,正是信得过他。那孩子不仅书读得好,更重要的是,品性高洁若兰,定会好好照顾你,给你找个好归宿。且最为关键的是,他官阶高,是朝中大臣,他照拂于吾儿,定能压了那一帮魑魅魍魉,叫他们不敢打吾儿的主意。本来爹是想着如今不长久了,想请他照拂,如今却是大幸,好在信写得早。”   赵令然的脑中本来已经出现了她蒙面仗剑,风餐露宿走天涯的画面。如今一听赵崇的话,画面立刻支离破碎。诚然,苦这个东西,能不吃还是不要吃的好,毕竟她也吃不太来。   赵令然也很想挤出两滴眼泪,跟这老头一起哭,可是她的眼泪好像在那一场大火中生生烤干了,哪怕此时愁肠百结,却没有眼泪好叫这老头知道,自己也是难受的。   说了这许多话,赵崇的精神彻底支持不住了,如同将此生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一般,在疼痛中沉沉睡去。   自那日起,赵崇便陷入了昏睡之中,每日醒的日子从两个时辰逐步缩水,慢慢只能每日醒个一会儿。   然而他口中信誓旦旦,定会前来的学生,一日一日过去了,却并未回来,连带着当初去送信的人,也不见踪影。   赵崇每日醒过来的时候,气若游丝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人回来了吗。他如今便是强撑着一口气。他每日吃着流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十天之后,赵崇撒手人寰,他反复叮嘱赵令然,他的学生一定会到,叫赵令然与赵理夫妻好好周旋,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   “叫……承……放……赵理。如若……纠缠……可……”话未完,气已断掉,死前,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抠着赵令然的手。   “爹……走好。我听见了。”赵令然平静地用手抚平赵崇至死未闭上的眼睛,只有紧紧握着的拳头昭示着她此时并不平静。   赵家挂白添索,赵令然披麻戴孝,大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天! 第7章 大闹灵堂(上)   赵崇的死讯犹如一颗重磅地雷,炸掉了三水镇整个学界。   迟麓书院本只以为赵崇是因家中有事,才给书院递请了假条。这些年来赵崇的表现本就显得不再那么热衷于教书了,当时收到借条也并未多想。   赵崇执教多年,考有功名的,未考取功名的,只要是在三水镇的,都纷纷自发前来吊唁。这门庭挤挤的情形,如若赵家的最后一次盛宴,死前的回光返照。往后,赵家便将在三水镇里隐于默默无名之中了。   赵家只是小富之家,家中仆役并不多。老仆阿袁哆嗦着哭红的嘴唇和眼镜,如若赵崇生前那般,矜矜业业地为他操办着他在人世上的最后一场仪式。   赵令然身着孝衣,头罩粗布,腰间缠着白布,跪坐于灵堂的正中央。她手里拽着元宝纸钱,时不时将它们洒在面前燃烧着的火盆里。   赵令然的面前,是赵崇的棺材,离她只有一伸手的距离。她伸手以食指指腹按压在棺材平滑毫无温度的表面上,轻轻摩挲着。   这个里面躺着赵崇,她的便宜老爹。   赵令然乌黑圆亮的眼睛里幽幽地倒映出火盆里如虚如幻的火苗,听着里面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家伙想着自己上辈子被火烧死真是不冤枉呢,道不如人,道心真是很不稳固哪,按说修道之人早就看破生死了,可她显然还差得远呢。慢慢地她伸出一整个手掌去贴着棺木,似乎这样可以感受一些赵崇曾经存在的痕迹。   她在这赵家醒过来不过三个月,前两个月大多在昏睡,偶尔醒过来的时候,她会精神百倍地溜出去玩儿。虽说如今的修为全无,但好歹拳脚功夫还是有的。   赵令然隐隐盼着赵理夫妻今日到来,她这一肚子邪火根本没处发泄,如能将这二人打一顿解解手劲儿,定能疏解许多。   三水镇之人,都晓得迟麓女院元首有一貌美女儿,如今见那灵堂之中正中跪一芊芊弱质少女,即使身着宽大的孝衣,却也掩不住粗布麻衣下的曼妙身姿。如今父丧母去,沦为孤女,众人虽不见其正脸,但想来定是露染双目,楚楚哀泣,叫人思之我见犹怜。   赵令然身为女眷,不便招待大多为男宾的钱来吊唁之人,赵崇身死,赵家已无顶用的男丁,老仆阿袁在赵家多年,赵崇生前待他便有如家人。众人也晓得赵家的情况,且阿袁已迟暮之年,如今忍着悲痛招待宾客,众人也并不觉得被怠慢。   变故总是陡生的。   “来晚了来晚了,诸位莫怪莫怪。”正门口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人未至,声先到。   众人皆往门口望去,这是谁,好不知礼数,前来吊唁赵先生却是以如此欢欣鼓舞的姿态,不晓得的,还以为这赵家办的是喜事呢。   赵令然的眸子陡然一缩。   来了!   来人不做他想,正是以为馅饼终于从天而降,志得意满的赵理夫妻二人。赵理是个高个子的男人,终年的声色犬马和赌博,使他消瘦如纸,眼下乌黑的眼袋似乎要荡到嘴角了。他的妻子却是同他相反,夹袄下是很壮实的身材,眼尾上扫,颧骨高耸。他二人的胳膊上别着百花,除此以外并无任何哀饰,同其它吊唁赵崇的学生一样。   赵理贪婪地看着赵家的朱红门槛。这是赵家老宅,从前他们一家也是住在这里的,可那老头子临死之前居然将老宅给了赵崇,自己被扫地出门。可如今又如何,赵崇那个短命鬼,宅子兜兜转转不还是回到了自己手中。突如其来的志得意满几乎难以让他压下上扬的嘴角。   赵理的妻子尤氏可比他的丈夫理智多了,她很清楚今天要做到的是要做到先下手为强。她三步并两步扑跪到赵令然身旁,死死将赵令然压入她丰腴的胸脯之中,以刺耳的声音嚎哭开来,“我苦命的大侄女儿啊!大哥他死的好惨呐!大嫂也去了,可叫我苦命的大侄女儿如何是好啊!大哥你如果在天有灵的话,醒过来看看我们,看看您的女儿啊!”那尤氏当真是个说哭就哭的,这么一段话说完,已经泪流满面了,哭得凄凄惨惨泣泣。   赵理也走进灵堂,他不若尤氏能哭出来,只故作冷静哀伤,瞧着却是甚是怪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侄女儿怎么就无依无靠了,她还有我这个亲叔叔,你这个亲叔母,都是一家子骨肉亲,咱们定然会好好照顾令然直至她出嫁。”   此话说得冠冕堂皇,外人自然听不出什么不对,只觉得除了有些哪说不上来的怪异之外,这对叔父母还是不错的。   老仆阿袁只觉气血倒流,从脑袋一路凉到脚底,再顾不得找到什么宾客,站到了赵令然和赵理夫妻之间。   赵令然早就挣脱出来,她拍拍惊惶的阿袁,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去。   众人此时方得见堂中那少女真容,恍若见了神仙妃子。只见她肌肤凝如止水,唇若樱花花瓣,鼻纤细小巧,眉如远山之黛。最惹人注意的便是那一双美目,星星斑斑,如含情又似无情,微微扫入发间。此时这一身的孝衣,及温柔芊净,又不怒自威,平添了几分端庄的美感。   众人眼睛都直了,忽然理解了,大概这就是赵崇至死不让女儿进学的原因吧,如此招人的美人,放在外面,简直是后患无穷。   此时这美人正感激地看着她叔父母,微微一笑,有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灿烂繁华,让人在心底里绽放出无数朵小烟花。   美人的的声音也很好听,娇娇软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冷汗涔涔,“叔父叔母莫着急,阿爹身死之前,儿与阿爹说好了,他在头七之前都不走,今日晚上叔父叔母与儿共守灵堂,好叫阿爹知道,家人们都舍不得他。如何?”   这家伙当然是胡邹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叫你留到五更。赵崇的灵魂只怕早就被勾到地府去排队喝孟婆汤了。但她晓得人间向来敬畏鬼神之事,总以为丧礼头七之前,逝者的灵魂并未离开。赵令然这么一说,更是叫人吓破胆。   赵理夫妻俩立刻僵硬了。众目睽睽之下,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如被架在火上烤的猪蹄,滋滋地滴着油。   赵令然冷冷看着两人,如同那日望着他俩夺门而出的背影,声音沉下来,“即然没有这个胆量,那就哪来回哪去。阿袁,送客!”   老仆阿袁立即伸手,“请。”   赵理恨急,自己还拿捏不了一个小女娃,“你这是什么话……”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一拳打出灵堂,翻滚在阶梯上。尤氏尖叫一声,面无血色地看着赵令然。谁也没看清楚赵令然是怎么出手的,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但是想到众人在堂中的站位,除了赵令然这家伙,几乎不做他想。   赵令然的表情十分高贵冷艳,但实际上她的内心是这样婶儿的:   卧槽!卧槽!卧槽!疼死了疼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所有人都出乎意料,诡异地谁也没有出声,包括赵令然自己。在她的预想里,这人应该会飞到大门口才对,居然只打出了灵堂,而且阶梯上还是滚下去的。她悄悄地把自己的拳头往袖子藏起来,顿觉心中舒畅了许多。   尤氏扑到赵理身上,扶起他。赵令然这拳打的还是挺狠的,发簪掉落头发凌乱的赵理一边站起来,一边又吐了一口血,染到了尤氏手臂上的白布上,犹如一朵盛开的血花。   两人怨毒地看着赵令然。赵令然往前猛夸一大步,做势又要来一拳。   两人吓得又坐倒在地,往后猛缩。   宾客都是有颜色的人,看看赵家老仆和小姐的样子,只怕这上赶着的亲戚是恶亲。就是未曾想到赵家小姐不甚娇弱的模样,尽然是个武林好手。赵院首不送女儿去进学,倒是送去学武。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如此美貌的女孩儿,学武不仅不坠其身姿,反而增添了英气,必要的时候还能保护自己。   众人又对赵崇佩服了几分,不愧是能教出天子门生探花郎的先生,此远见卓思就是比旁人高了几分。如此人物,竟英年早逝,留下孤女独独面对恶亲,是在是天妒英才。众宾客瞧着赵理夫妻二人的眼神愈加不善并充满探究。   这时,门口传来哭泣,“亲家,亲家,某来迟了。”   呵,和赵理一模一样的登场方式,是谁,只怕很容易猜了。   而前后脚的,是另一队人马。翻身下马走进来一青年人,眼睛下有一条褐色的疤痕,马靴一步一步重重地踏在地上,重重捏碎了手里的核桃,丢了一块到自己嘴里,语气十分不善,嚼核桃如嚼生肉,“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害得老子被安排了这么一通差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天! 第8章 大闹灵堂(下)   门口传来哭泣,“亲家,亲家,某来迟了。”和赵理如出一辙的出场方式。   赵令然看着登门的一痴肥男子,他且费力跨过门槛,拉拉阿袁的袖子,悄声问,“他是不是米铺的?”   地上的赵理夫妻,一听见那声音,立即来了精神,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后,迎向那华服中年男人。那男子身着黑色绸缎外衣,在日光下闪着光泽。   那男人见赵理这幅狼狈模样,如同摔到了臭水沟里,裂开的牙齿缝间还都是血,此时还裂开嘴笑,似张了吃人的血盆大口,不由大惊失色,两边相互迎着,“赵兄,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形容?”   赵理如今是“好叔父”形象,如何能在外人面前指着侄女说是她打的,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是谁打的,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无事,兄长去世,实在悲痛万分,走空了台阶。”   那男人十分感同身受地拍拍赵理的手,“应该的应该的,亲家这般人才,英年早逝,莫说赵兄作为亲弟弟了,便是我这个做儿女亲家的,也是万分悲痛。我儿与赵小姐从小定亲,这些年来两家走动,便如同一家,我还不只该如何同吾儿说他赵伯伯去世的事呢。”这男人越说越真,还留下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谁说不是呢。”赵理应和道。   宾客们皆是三水镇人,自然认得这痴肥的男子是谁,他那暴力好色的痴儿,三水镇可以说是人人皆知。三水镇的母亲们吓唬自家不听话的孩子便是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西街米铺那个傻子家。赵家小姐这天仙般的人儿,纵是一般男子都配不起,竟要配给这么个东西。有一两个年轻气盛的,已经快按耐不住了。   面对满场的哗然,赵理和这米铺老板李三相互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只要这短短几句话,今日过后,赵家小姐同西街米铺家公子从幼时便订亲的消息便会如同春风吹遍三水镇的每个角落。届时再将纳吉彩礼偷偷地补全了,由赵理这个亲叔叔做长辈压着,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了。谁若是想相帮,既找不到好的由头,又占着不义的名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里正老爷来了也不好使。   今日这丧礼是注定要不平静的,闹事的接二连三地登门,连主家自己,也不是省事的。   被欺负了不打回去,这不是丛林法则。赵令然思考着自己一拳把这个显然吨位重了许多的家伙打飞的可能性,虽说拳头会疼一点。   大花和小朵死死拉着赵令然,经过了刚才那一幕,她们真的很怕赵令然再冲动。可是对于赵令然而言,打人算什么冲动,咬人才是呢。   李三的眼神越过赵理,落在赵令然施施走来的身影上,渐渐地露出了痴迷之色。   “侄女……”   走至中途,门外一阵喧闹,一大队人马由远及近,勒马停驻在赵家门前,高扬的马蹄瞬间踏碎年久失修的老石砖,激起石阶上飞扬的尘土。一眼角有疤痕的青年率先跨入了赵家的大门。与在场的读书人不同,这个人,赵令然可以感觉到很重的杀气,似是沙场拼杀染下的气息。他的背袋里是一把大刀,刀柄比他的脑袋还高,小腿的皮靴上绑着的腿袋里有一把匕首。赵令然毫不怀疑这青年可以在敌手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划破他人的喉咙。   “老子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害得老子被爷安排了这么一通差事儿!” 这青年长相并不算多么粗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浓浓的兵痞的气息。   他将一个完整的核桃单手捏成末末,吹了一口气,挑出了里头的仁,一边嚼,一边把在场所有人都扫视一遍,被看着的人只觉头皮发麻,好像他嚼着的是自己的皮肉。   视线扫到赵令然的时候,青年明显一愣,他转回头看看,又看看赵令然,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   门口的人陆陆续续走进来,足有二十人之多,几乎是清一色和先入门的青年一样的打扮。这些人将正堂前院中的所有人包围在一个圈子里。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慌之下皆往中间聚拢过去。   “笠辛!”阿袁奔下来,迎向其中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一叠声道,“可算是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赵家满府的白,赵家人一家披麻戴孝,那名唤笠辛的中年人只觉得恍如隔世,赵崇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春天。   “我回来了。”只有短短四个字,却让阿袁哭得愈发汹涌,这些天来那颗飘在天上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脚也踏到实地上了,不若之前仿佛踩在虚虚软软的棉花上,也许一个不留神就会坠到地狱里去。   笠辛识得赵崇的弟弟赵理,自然也识得李三,如今见这两位在赵崇的丧礼上大张旗鼓地凑在一起,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是了解当年的事情的,便一目了然。   当真是贼心不死……   青年拉过笠辛,以他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要同笠辛咬耳朵,“你怎么没告诉我赵家小姐这般……这般……”竟似不好意思了。   笠辛嫌弃地甩开他,“早日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干净就是,小姐什么模样也是你能想的?”   青年本来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但被笠辛这么一讲还就不服了,自己怎么说也是有个一官半职的,怎么就配不上这平民之家的美貌小娘子了!   笠辛看他的目光如看一个二傻子,速来打蛇要打七寸,凉凉开口,“你莫不是忘了大人让你出京来干什么的,我家小姐什么模样与你何干。”   “说着笑笑,大叔你怎么还当真了……”青年脸色一变,如觉利刀架于脖颈之上,背脊发凉。   笠辛双手抱拳作揖,如虎狼的目光刺向赵理,率先发难,“先生仙去,赵老爷前来吊唁本是应当,可您身旁的这位,是来做什么?”   赵理心中一紧,暗道赵崇身边什么时候跟了这么一位很辣的人物,此时他尚不知笠辛带回来的究竟是谁,料对方可能只是一个凶悍些的武夫,等有了钱财,他身边要雇几个这样的就雇几个,如此便硬气起来,指着笠辛的鼻子,“大哥宽厚,竟容你这样的刁奴放肆!擦亮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侄女儿的未来婆家,自然也要来吊唁!”   话音刚落,笠辛如鬼魅的身影侵袭而至,双手如鹰爪扣上赵理的双肩,下劲,再一拉,赵理的双臂立刻就脱臼了。   “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么愚蠢的话。不过有句话你说的对,先生的确是宽厚,若是换做我,十几年前你就下去了。哪还能留到你如今还能咬人。”   笠辛走到赵令然面前,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少笑的人,但他此时对待赵令然的态度已然十分如沐春风,虽然他意图笑得和蔼,可线条太过硬朗的脸做这慈爱稍显怪异,“小姐,这里的事情实在不适合小姐你呆着,就交给笠叔吧。你先让侍琴侍棋陪着回房去歇着,等这里的事情都了结了,小姐再出来为先生守灵。可好?”   赵令然可以感觉到这个陌生的叔对自己没有恶意,于是她十分赏脸地点点头,但她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没有威严,所以她换了一只手,照着李三的肥脑门就是一拳。赵令然用力太猛,几乎自己也要扑倒在地。李三抵得上两个半赵理,赵令然没有办法把他打飞,所以就打了个四角朝天。李三倒在地上,鼻血流如注。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赵令然看了一眼抖如秋天飘黄落叶一般的赵理夫妻二人,满意得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默默藏起两只红肿如猪蹄的爪子,退场了。   笠辛的心里原本有一片肥沃的草原,草原上有浅浅的池塘,池塘里游着小鱼小虾,池塘边有各色鲜艳漂亮的小花朵,阳光庇佑着这片肥沃温暖的土地。然后,忽然之间狂风大作,一万匹邪恶的羊驼从远山上,混着混浊的尘土奔涌而下,由如一阵飓风般刮过草原。暴风过后,草原没了,池塘没了,小花也没了……这剩下一片凄凉。   青年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他本来就不认得赵令然,只是惊讶于这个美人有些彪悍,倒也没有觉得不妥,他被派来,自然本身的战斗力也是不弱的,“临出京前,我家大人便嘱咐,赵崇先生是他的恩师,赵家小姐既是赵崇老先生的独生爱女,又是我家大人的义妹,我家大人一向待之如亲妹。如今义妹订亲,为何我家大人分毫未知呢?这却是何道理?”   自古民不与官斗,但凡平民老百姓听见“大人”这二字,都晓得事情不好。   赵理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家这短命大哥,除了是个之乎者也的酸儒之外,还是个教书先生,更要命的是,他好像还真的教出了大人物。   “谁……”赵理知道给赵令然撑腰的人来了,如今大势已去,但仍不死心地想知道。   青年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碾成末末如撒盐般均匀地洒在赵理头上,粗糙的大掌拍拍他的脸,“你可不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天!求收藏! 第9章 顾氏郎君   “你可不配知道。”   赵理的脸色犹如调色盘,时蓝时绿的。   青年,大名段朗,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右手将刀陡然抽出,直指三人,“可见是撒谎!赵家小姐分明未许人家。你却在其父身死之后,说她订亲于三水镇有名的痴儿,是何居心!”既然赵理打算站着自己亲戚的身份说事,那他就也胡邹他家大人是关系亲近的义兄,都是亲戚,这事分辨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这一声暴呵,身后带来的人立即如同领命,将赵理夫妻连同李三三人团团围住。尤氏尖叫着要往丈夫身后钻,可是周围全是面容肃穆的持刀者,那刀闪着寒光,冷气逼人。尤氏眼尖地看到有一把刀的刀刃卷了,不由想到那不会是砍人骨砍的吧,腿软,竟有失禁之象。尤氏再阴毒很辣,那也都是妇人的手段。   这可是个人命不值钱的日子,谁会在乎多斩杀了几个平头老百姓呢。   李三多年来做米铺掌柜,见过的风雨浪头远非赵理一介酒色之徒和尤氏这个后宅妇人可比的。虽说他亦觉得哆嗦,但终究是欲望占据了上风,和段朗周旋起来,并不一味示弱,“吾儿与赵家小姐是娃娃亲,自小的亲事。不仅我知道,赵家的长辈也知道。吾儿三岁时,高烧三日不退,不若常人精明,却也是宽厚之人。赵崇先生知晓此事后,并不与我家退亲,守着婚书之诺,是真真正正的守诺之人,大义之人。我李家感恩,这些年也是多多约束吾儿,使其配得上赵家小姐和亲家的厚爱。赵崇先生生前如此大德,某怎能允许你们这些不知从何处来的不义之徒污蔑于他!”说着,竟声泪俱下。   众宾客见事情愈发焦灼,不欲多留,纷纷说家中有事,要先行离开。   “站着!一个都不许走!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水落石出,什么时候放你们走!否则任你们这般听一个一知半解,赵家的名声就都毁了!”段朗一说,老仆阿袁立即指挥着杂忆们关上了大门。   众人无奈,只能留下来被迫看戏。   “你说赵家长辈。哼!谁不知道赵家长辈,就活着一个该死的,就是和你沆瀣一气的赵理!这件事情本就是你和她弄出来的,她如何能不向着你!”段朗此人虽为武将,却又文人的心细,可见他被派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一针见血指出了李三语言中的漏洞。   李三被堵得哑口无言,“哼,你要如此说,我亦无话可说。我本不善言辞,辩不过你这巧舌如簧之徒。只可惜我李赵两家的情谊,竟被你说得如此龌龊!”这是以退为进,倒显得大义凌然。不愧是执掌米行多年的老掌柜,若是旁人,倒也被他将住了。他此番如此理直气壮,一来是仗着赵家李家究竟是何交情,外人本就无从得知,还不是任他胡编乱造也拆穿不得。二来,赵家如今唯一的长辈赵理是他这一边的,有他作证,便是没有也有了三分。   赵理是被吓得彻底不敢说话了,只敢低着头点头如捣蒜以表示自己对李三的赞同和支持。   可这段朗也不是一般人,武能提枪上战场,文能朝堂辩群臣,“那好,婚书呢?”   这下轮到李三噎住了,真是百密一疏。原先他和赵理只道事情定然板上钉钉,一时竟忘了伪造婚书!千算万算谁能算到会会跑出来一个背景强势的拦路虎!   段朗露出得趣的表情,“哦,原来闹了半天,连婚书都没准备啊!”   李三被段朗逼得连连败退,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起来,“你说你家什么大人是赵家小姐的义兄,我看你分明是胡邹!分明是不明身份之人!说不定是强盗!”   段朗的表情愈加戏谑,吹了一声马哨,“到别的地界办事,自然还是要清楚地头蛇。你说说,谁会打没准备的仗呢,”星目直直盯着李三,嘲笑的意味浓重,“蠢蛋才会。”   “开门!把人带进来!”   门打开,一个官服老头被从马背上带下来,分明是颠得不轻,脚一着地便大吐起来。   段朗是个混不吝的家伙,竟然还打趣那老头,“哎呦,看来郑县令您今日吃的不错啊。”   这官服老头,是三水镇所属的陵乡县的县令。已在任上干了有半辈子了,因本人庸碌,朝中又无人活动一二,故本以为自己要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了。如今京城来了贵人,虽说贵人略略粗鲁了些,一见面刚报了家门就把他往马上撸了狂奔一个时辰,叫他老头吐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祭了祖宗,除却这些小瑕疵,他还是觉得十分欣喜的。他打定主意定要好好表现,为自己即将结束的仕途再拼搏上最后一把。   赵理李三一听是县令,如见了土皇帝,先喊上了冤枉。   郑县令虽说对上段朗是谦卑和迅的下官,可他是这陵乡县名副其实的父母官,如何能不将这件事情掰扯清楚,还赵家小姐一个公道。   其实这件事情,要办来也是容易,虽说订婚不似真正成婚那般,要去府衙登记在册。但是一应婚事纳吉请期之礼,却也是有根可循。   今日这件事,说到底,之所以要掰扯得清清楚楚,是为了赵家令然的名声,姑娘家的闺誉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无论是对贵族女子还是平家女儿来说,那是一样珍贵的。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摆到明面上来说,掰扯清楚了,不至于将来被有心人拿出来作文章就可以了。这也就是段朗不许众宾客走的原因了。否则凭段朗的身份,大可直接把人带走而不费这许多事。   别说这个婚约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编造出来的,便是真的有了婚约,那又如何,退掉就是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赵理和李三的如意算盘必将落空。义兄不忍义妹嫁一痴傻之人退婚,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宾客们皆晓得赵家有了一个实力雄厚的靠山,靠山提留来了县令大人。大人会好好审查这这件事情。   郑县令亲自坐镇三水镇,将这件事情当作一个大案一般处理,摆出了十二分认真的架势来。到后来,婚约的痕迹丝毫没有查出来,倒是查出来李三的米铺低价购来沉迷,再高价充当新米售出,谋取其中的暴利。更有甚者,五年前的一桩失踪案,大量证据都将矛头指向了李三。三水镇民们这才想起来,失踪的那人也是一家米铺的掌柜的。一时间,但凡在西街米铺买过米的,但凡家中稍稍宽裕一些的,都要去他家大门口贡献一颗鸡蛋,虽然是以扔的方式。   如今的李三忙着应付米铺和杀人官司,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赵理一家,笠辛本是打算收拾了一了百了的,但被赵令然给拦住了,赵崇在临死前的意思,还是放过他们。如果赵理再来蹦踏,那就是遗言之外的事了。   到这里为止,这件事情算是彻底了结清楚了。笠辛问段朗,说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个本事,字字句句如刀锋,逼得那本来占着上风的赵理李三节节败退,叫人清清楚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究竟为何,而绝非以权压人。再祭出陵乡县令,既占理又显示出该有的强势,这般处理,实在是老练很辣,后生可畏。   段朗喝了一大口烧刀子,直觉喉咙里火辣辣的,“爽快!笠叔,这件事情我就是个执行者,真正策划的人在宫里焦头烂额呢。”   “是顾大人?”   “对啊,除了咱们这位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还有谁能这么算无遗策啊。”   事情要从赵崇在预感到自己不久人世之时,派出信使送信如京说起。   当初赵崇派出的信使,便是笠辛。笠辛知道自家小姐的境况不妙,日夜不敢耽搁,终于抵京。信呈入顾府之后,却被告知要留府等待。   顾府虽是新贵,府中却守卫森严,高手如云,他竟根本出不去。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顾家有人观察他,赵崇这样的平民百姓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多重顾虑之下,笠辛在顾府煎熬半月后被告知,可以前往三水镇了。   如此,他便在马队里见到了段朗。段朗只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带路就好,其余的所有,顾府已经安排妥当。   原来,顾府收到信的当天夜里,便派人连夜赶往三水镇,调查那里的情况。笠辛送入京城的那封信里,并没有写进多少情况,只道是赵崇时日无多,孤女无可托付,请求看护。顾大人才是那个不打无准备仗的人,他直觉赵崇的话里有隐忧,而派出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也的确是如此。赵家孤女的情况不妙。   他细细推敲了每个人物,和这件事的所有本质和细节,甚至赵理李三可能发难的点都细细跟段朗讲了,这才有了段朗今日的大杀四方。   笠辛感叹道,“于千里之外,半月之前,凭借只言片语便可推敲出这些。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哦对了,他是哪一年中的探花?”   “宝庆二年文氏探花郎,顾氏郎君,顾月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天! 第10章 赵父下葬   清岳街区的夜晚,晓风徐徐吹乱人的发丝,带着春日里柳枝的草叶香,听着浅浅滚流的河水,呼吸着屋顶不带土壤芬芳的空气,这时候再品一口烧刀子,舒坦。   “探花郎算什么,每一届的恩科还不都有探花。但独独他,书读得好也就罢了,智谋心计也不逊于谋士,且偏偏不至弱冠就高中探花郎,国朝自开国以来,就从未有过如此年轻的探花郎。啧啧,”段朗幸灾乐祸着,“被他衬的呀,那两个年逾四十的状元和榜眼暗淡无光,圣人早把他们忘到角落里去了。如此年轻便被如此倚重,可见未来会如何权倾朝野。”   “听你的口气,你并不喜欢这位顾大人。”笠辛判断道,他躺下来依在乌瓦上,仰头望天,隔着一条河的罗市街灯火通明,在夜空中映出一片橘黄色。   段朗剑眉一挑,嚷嚷着,“摆脱,谁又会喜欢这家伙?明明大家都是相仿的年纪,可他却是天子红人,出入朝堂和我们的父辈执平辈礼,任谁都会憋屈的好吗?”   “那你还来三水镇?”   段朗如被将一军,气焰熄了,讪讪道,“这不是他被陛下拽到宫里出不来吗?我见这家伙还有几分良心。不像朝堂上别的人,日日恩师恩师地唤着监考的高官大臣,只求被提携。也只有他,还肯这般不计代价地去救旧日恩师的独女,即使这么做于他的仕途并没有半分帮助。当然,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也不需要像别人一样扒着老师。”段朗梗着脖子,“就凭这个,小爷就愿意帮他,怎么地吧。”   “无论段公子是出于什么原因,笠辛都感激您前来相助我家小姐的恩情。”笠辛正色道,前提是不是躺在屋顶就好了,“有用得着笠辛的地方,您开口。”此为诺。   “客气客气,小事一桩。我也能出京透透气,省得我爹总是撵得我鸡飞狗跳。”段朗哈哈大笑,猛力拍大腿,“说起来笠叔,为何你们谁也没告诉我,这赵家小姐如此美貌?”   “我家小姐美不美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美你便匡助,不美便不匡助了吗?”   “嘿!”段朗的语气上扬,“那可不一样,若是早知道,我这一路的赶路不就有味多了。”   笠辛蹬他一眼,翻身下屋檐,稳稳踏在地上,并不打算理他。   段朗追下来,只他的武艺不似笠辛这般好强,跳下的时候崴着了一下,“笠叔!笠大叔!你等等我呀!”   笠辛不理他继续往前走,脚步到底是放慢了一些。   “笠大叔,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叫这赵小姐的父亲为先生,却将这赵小姐视为自家小姐,有侍为主的意思。这不是怪异吗?你武功这么高,大可入朝入军,便是江湖各大势力,若是你愿意,定也能奉你为客卿上宾,你却屈居平民之家,这却是为何?”   笠辛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段朗,眼里闪过杀意。   段朗却似没看到,“算了算了。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多管闲事。别那么凶嘛,反正这以后都是顾大人的麻烦。”   这倒是给笠辛提了个醒。待赵崇的丧礼结束,不日就要入京,而面对的,可是号称智计无双的顾月承,只怪自己远离京城太久,竟渐渐失了警惕。   并非段朗是多么敏锐的人,而是他这一路和笠辛相处,发现笠辛的身手竟有如大内,却只道是赵家家仆。这赵家若是权贵之家,有高手护卫,倒也不奇怪。可赵家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平民,这就显得很奇怪了。而更为奇怪的是,笠辛侍赵家女儿为主,对待赵家父亲却似乎并不在意。段朗甚至邪恶地想,不会这赵家小姐其实是笠辛的小崽吧?顾月承若是知道自己护了半天护了恩师的绿帽子,而人家生父就在跟前的时候,会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段朗自以为完全窥得天机,朝着笠辛做了个将嘴巴缝起来的姿势,负着手,拖着略微有些瘸的腿,一拐一拐出去了,“夜还长,小爷去边上的罗市街喝酒去。”   “但我的承诺依旧算数。”   也不晓得段朗听见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赵令然再也没有见到那队人马,赵崇的丧礼如常进行着,好像第一天的群魔乱舞并未存在过。   下葬的那一天,飘着细雨。一行人抬着棺材往迟麓山的一处小山头上走去,那里有一片墓地。赵崇先生以后就要葬在那里。上山的最后一家人家,是个开酒馆的,屋衙前斜支着一面三角形的布旗,红边黑底,中间一个大大的酒字。旗在雨里微微地来回打颤。   这个季节,梨花开得正盛,白色的花骨朵,奶黄色的花蕊,缀在绿叶中,如冰清,清美至极。风大的时候,吹落了一地的花瓣,便犹如站在了整片的白玉缀上。枝头,燕子衔泥如一把进击的小剪刀飞快地穿越在一棵与一棵树之间。   下了一些雨,山间的地有些泥泞,并不太好走。赵崇的墓头上,两边刻有竹子的图案。赵令然想,老头若是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这几天,赵令然缝了一个很丑很丑的玩偶,丑到她自己都嫌弃。她手肿着嘛,所以缝不好,丢到棺材的坑里面。土一抔一抔地下去,慢慢盖住了棺材的最后一丝模样。彻底入土了。   赵令然挑了一朵好看的花,她最喜欢的花,放在赵崇的墓碑前。花还是被打得颤抖抖的,都要打坏了。她听到远处突然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一名中年妇女,紧紧抱着墓碑不撒手,旁边劝着的,似乎是她的孩子们。   雨钻入衣襟里,背脊有些凉意。她的手被包扎起来了,都是大花和小朵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大惊小怪,嫌弃她红肿的猪蹄上又多了几个碍眼的洞洞。   雨渐渐停,耳边突至林海的声音,这是陆地上的海洋。墓前上香了,墓的两级台阶上,第一级的正中间摆着铜炉,铜炉上燃着两支细细的红香,未燃尽的那一支苒苒地飘着青烟,直至最后,也燃尽。   赵令然晓得自己很快就要入京了。这里有人要算计她,虽说如今是消停了,可能保护她的人在京城,她要去寻求她的庇护,到他的身边去。   这话是大朵说的。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在人类社会里混,是要靠脑筋的。为了补补脑筋,赵令然找人把池塘里养的那一池子的鱼虾蟹,每天捞上来一些。她得在离开之前把东西都吃干净了。   赵家还有些窖藏的陈酒,赵令然给刨了出来。只消一口,就犹如飞入云端穿梭,酣畅无比,再陪着小虾小鱼嘬一口,鲜美得很。   除了一个坏处,好多了就容易做梦。做的梦还都是乱七八糟的。   大花和小朵在自己的房间里叹气。   小朵:“小姐又喝酒了,喝了酒就哭。”   大花确定赵令然只是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不会磕碰到,将窗户关掉,“让她喝吧,老爷去世,小姐心里苦,白日里都没见她哭,如今借着酒劲儿哭出来也好,省得成日憋在心里,都快憋傻了。”   “小姐听见你说她傻会生气的。”   “那如果小姐知道我这么说她,我会生你的气。乖,早点睡觉,明早要赶路了。”   在最后一个住在赵家的夜晚,大花和小朵没有跟着赵令然。独独这个夜晚,她没有喝醉,因为她出去了。赵令然趁着夜色摸到赵理家里,扮鬼将他们一家吓得够呛。   她躲在房顶上,看着这一家,尤其是赵理夫妻吓得脸色煞白的样子,捂着嘴直乐呵。   可当她听到赵理嚷嚷着“一定是赵崇!一定是赵崇找我来报仇了!他在怪我气死了他!一定是他!”的时候,顿觉索然无味,翻身跳下离开了。   赵令然如个幽灵游荡在三水午夜空无一人的街头,时不时还打个酒嗝,在石壁和石阶上传来回响。   天不亮的时候她回到了赵家,她的房间里,一夜未睡,竟没有丝毫睡意,眼睛睁得滚圆地看着屋里的陈设,脑袋放空。   稍微有一点点,一点点小伤心。   赵崇那个老头子,还蛮会讨她欢心的。   赵家的大门最终还是紧紧合上了。赵家的下仆不多,留下必要的看门的人数之后,就只剩下了老仆阿袁和大花小朵随着赵令然上京。走的时候,赵家西角的檐下的铃铛,在风中,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响了很久。   三水镇的边界上,有一块界碑,上面刻着“三水”二字。出了这块碑,哪怕一步,就到了别的地界了。   车队在这里停了一会儿。段朗过来同赵令然的打招呼,拱手作揖,笑道,“赵小姐安好。”   大花小朵无言以答。   马车里,传来某人轻微的,均匀的,调调转着弯的呼噜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天! 第11章 入京   那日出了三水镇,段朗一行便快马先行一步了。他带来的人,一大半是顾府的家丁,是以留下跟着赵令然走。   段朗走之前,本想同这家伙打声招呼,只她折腾了一晚上,白日里眼皮一合就再也睁不开,直睡得昏天黑地。   大花小朵有心解释,小姐哀念老爷晚上睡不好,这才会白天睡着。但段朗笑得戏谑,一幅“赵家小姐心真大”的模样,急得两丫头有苦说不出。   为了免去赵令然受水土不服之苦,更怕她吃不惯行进途中当地的食物,顾家派来的人里边,便有善厨的,只要有条件,顿顿不带重样地给赵令然烹食。就这么一路到了京城,足足走了一月有余,直从春天走到了初夏。   信度城地处北地,夏日里十分炎热干燥。赵令然坐在马车里,只觉自己如同一只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水生,慢慢被烤干了水分,最后成了一块肉质老硬的肉感。   这家伙猛嚼了一口肉干,做噩梦了做噩梦了。   要不怎么说顾家派来的人都是精英呢,这些人提枪上阵能退敌匪,下了马扔了枪又能进厨房。赵令然现在啃的就是顾家家丁给做的肉干。   信度城有东西南北四道城门,赵家一行走的是西门。穿过厚厚的如堡垒的城墙,便真真进入信度城。到这时,赵令然忽然这才有了从此要寄居人下的忐忑感,肉干啃着都无味了,终于想起来打听一下顾家的主人。   “小朵小朵,老头的学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朵一直以为这家伙是沉着,原来是没想起来。   马上就要到顾府了,周围也是顾府的人,小姐就这么大咧咧地问出来,小朵只能极尽美言之能事,“奴婢听说顾大人为人最是板正,年轻有为,又是小姐的救命恩人,且……听说是十分俊美。”   “俊美?哦?”赵令然的脑袋里立刻冒出来一个七尺大汉,满身肌肉毽子,络腮胡拖到膝盖上,眼如铜铃大,手着执着一把开山锤,惊喜道,“当真如此俊美?”所谓人爱看美人那是食色,性也,本性哪。   “听说是的呢。”   到了顾府后,并未曾见到那位传说中十分“俊美”的顾大人。赵家一行到的时候,顾家侧门也打开多时,一应仆从早已拿掉了高高的朱红门槛,恭候多时。马车停至,从府内涌出两排一应打扮的美婢,将赵令然团团围住,谦从无比地想扶着她下车。就连大花小朵,每人身边也围着两个美婢,巧笑嫣然地拥着两人往里面走去。大花还好些,晓得要到自家小姐身边去,小朵已美得找不着北了,笑得跟朵盛开的窝瓜花一样。边上管家见大花为难,立刻十分体贴地笑着说,手上示意姑娘们快往里面进,“舟车劳顿辛苦,大花姑娘尽管跟着她们去洗漱休息一番,赵小姐那边不用担心。”   这家伙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显得又些僵硬。她知道面对前面伸来的两个白嫩嫩的爪子,自己应该把手放上去,可她就是有一手打掉一个的冲动。   管家见赵令然依旧在车上,自己推开侍女们凑近一看,当下惊为天人。马车里的小姑娘,一身白色的轻纱薄裙,双腿并拢乖乖地坐在车厢里。因是孝期,头上也没有多的头饰,只一根碧玉簪子坠儿在脑袋上,随着她一晃一晃。水润的眸子愣愣地看着侍女们伸过去的手掌。如今对上管家的目光,如同被惊吓的小兽。老管家赶紧移开眼,多的都不敢看了。   府中的侍女们是经过挑选的,为了不冲撞了贵人的眼睛,本也是经过挑选的,不是长相出挑者,进不来这贵门府邸。而叫这少女一衬,竟都成了地上的泥。似这少女本该轻飘飘浮于云端,如今却施施然坠落了下来。这本不该是个人间女子的相貌,自家老爷是如何挖到这么一个连城之璧的?这么可人的小水灵儿好在是到了老爷身边,老爷定会好好护佑,否则都不知道怎么被外头的人给分食了呢。   老管家顿时心疼坏了,肯定是陡然失了父亲,哀思过度。难怪老爷进宫两个月,走之前嘱咐他要好生对待赵小姐,昨日又使人传信不能怠慢赵小姐。   “快快快,都让开!”管家轻呵,如一只后退的母鸡,扯着侍女们在马车边上让出一块空地。   本就周到体贴的态度立刻再小心谨慎不少,用这辈子都没这么软和过的声音,斟酌再三才开口,就是生怕惊扰了她。   “小姐,老奴是这顾府的管家,您看,下人们都让开了,您下来吧。”   赵令然听话地爬了出来,看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猛然点点头,“对了,您小心,慢些。”   然后赵令然跳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老管家欣慰地,如同这家伙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一般,马上就要撩袖子给她鼓掌了。   赵令然当然不是害怕了,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个阵仗,觉得有点变扭。   “您好呀。”这家伙腆着一张胖脸的时候很能迷惑人。   “好好好,赵小姐好。”老管家一听赵令然给她问好,受宠若惊,“小姐这一路辛苦了,叫这些孩子们侍候您去自己的院子里洗漱休息会儿,您看可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遂多了,赵令然被侍女们拥着去了她的院子。   临走前她想起来一件事,转身对护送自己过来的顾家家丁里头,给自己做肉干的能人打声招呼,“走了啊,顾珍。”如老友式的语气。   院子里所有人,包括老管家在内,炯炯有神的盯着家丁常服的顾珍。   顾珍看着老管家和众人清一水的神色莫名的表情,欲哭无泪。这一路明明自己和这位大小姐几乎没有说过话,都是自己做肉干,她吃。什么时候他们关系变得那么亲近了吗,为什么他本人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而此时,赵令然被前后拥着数十名婢女,一路穿过亭台楼阁,廊腰缦回,进了一座精致院落之中。   赵令然晕晕乎乎地被侍女们扒了衣服,晕晕乎乎地躺在浴池里,晕晕乎乎地由着侍女们以轻柔得如同花瓣的力道轻轻擦拭着身体。   然后晕晕乎乎地擦干净身体穿上衣服,躺在了一张十分宽大的,上有纱罩的塌上。   侍女们在着地高脚鎏金烛台里放进一块小小的红蜡烛,又将床边的高脚飞翼兽脑香炉里点上一片安神香助眠,轻轻关上了门退出去。这家伙在睡过去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刚才帮她穿衣服的那个姐姐,脸红了。   嘿嘿。   **   御书房下统崇文馆内,一名身着靛青官服的清俊年轻人正坐于正中的案几上。他左手挽着右手的官府宽大袖子,免其垂于墨水之中,右手执笔,在公文纸上书写,良久,搁下笔,拿着又读了一遍,轻揉右手手腕。其左右两侧,清一色排列着的案几上,年纪不等的官员们均扶案于前,垂首不言。崇文馆内只听纸张翻过的声音和搁毛笔于笔架上的声音,几乎不闻说话声,一片肃静。   顾月承被皇帝拘着在这崇文馆内已经有两月有余。皇帝为了最大限度地压榨顾大人的价值,在崇文馆偏殿着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白日里在崇文馆办公,晚上就住在偏殿里。如若不是因朝局出了大事,顾月承本是打算同皇帝告个假,亲去三水镇,也好见老师最后一面。后无奈,只好去拜脱了段朗。索性未出什么岔子。   皇帝让顾月承忙得脚不沾地,倒也恩许,若是顾府有什么急事,可来宫中传信。顾府传信来赵家小姐已经安安稳稳到了,顾月承这才如梦初醒。   他又拿起手头的公文钻研起来,“好,请公公代为传话,让家仆们好生侍候她,万事顺着她的意来,不可为难,不可怠慢。今天晚上我回府。”   “是。请顾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带到。”今日宫门前上值的小内侍恭恭敬敬道。   “那就有劳公公了。”顾月承从身上掏出一片金叶子,在小内侍满脸堆笑中递了过去。   宫中的潜规矩,递消息,就得有赏,是以小宫人们其实很喜欢给贵人们跑腿。尤其是那些出手大方,态度又不倨傲的贵人。   如今乍一听赵令然已然安然到府,顾月承也就彻底放心。虽然他晓得有顾府的家丁护卫着,这一路也必然出不了岔子,但毕竟她一个柔弱女子,三水至信度又路途遥远,如今听到真的到了,隐有的一丝担心也消去了。   顾月承见日头渐渐黑了,头一回生了回府的心思。刚走到门口,又被皇上派来的内侍给绊住了。   顾月承如玉竹的手为难地轻揉额头,有时候太得皇上倚重,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等顾月承真正回府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而在这半月之内,赵令然在顾府活得如鱼得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天!求收藏! 第12章 柔弱师妹   信度城地处北地,远海,今年入夏前却下了一场大雨。雨下了整整两天,眼看着就有要城涝的趋势,雨停了。雨后,再也压抑不住的炎热干燥从信度城的每一个角落里滋生出来,每一块石板缝儿里,每一块砖瓦片里,夏日便正式地来临了。   午后,赵令然无聊地拨动着碗里切成小块的冰镇西瓜,听着窗外知了激烈得如同吵架,一声高过一声的嘶鸣,眼皮愈发下垂。屋子里有冰,倒也凉快,赵令然起身,身上盖着的丝锦缎子从身上滑落,轻飘飘地掉落在侧塌上。   自那日进府她与顾珍说了声再见,顾府所有的仆从都知道了天仙似的赵家小姐对会做肉干的顾珍另眼相看。众人思来想去,顾珍那愣头青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会做两块肉干吗。   厨房上下卯足了劲儿要和身为家丁却和厨师呛行的顾珍比一比高低,是以变着法儿地做膳食。   顾府的膳食标准本就十分精细,如今正头主子顾郎君本人又进了宫,他的胃归了宫里的御膳房去祭拜。如今好容易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主子,厨房又有了施展十八般武艺的空间,于是精细上又更多了一份巧色,变着法儿地讨赵令然欢心。   许是营养太好了,赵令然进京之后,竟比从前看着高了一点点,皮肤更白皙了一些,就连胸围哪里似乎也涨了一些,最起码赵令然自己本人觉得衣服有些紧了。   如今的赵令然,就如一棵小苗,被植到了一块更大的土地上,而这里的所有养分都可着她一个人吸收。   孝期有孝期的规矩,不能食荤,不能穿戴艳丽,不能歌舞升平。顾府的大厨们,在老管家的明示暗示下,十分体贴新来的漂亮小姑娘,呈到赵令然面前的菜,道道都是素的,可内里都是用高汤荤汤吊的煨的。赵令然本来还担心过这件事情。老头死了,和他死之后自己吃素,这两件事情究竟是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能表达哀思了,那老头的魂魄早就投胎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崽子。不过如今看来吃素一点也不困难。起码她吃得很顺遂啊。再加上老管家时时私下塞来不同品种味道的小肉干,这小日子过得委实舒心。   若是换作真正的赵令然,肯定看得出这些菜实则都是荤菜素烧罢了,不过换这家伙是肯定看不出来了,她从前脑子里最思虑深重的就是今天摘哪朵花卡在大脑袋的耳朵上。   大花最为耿直,想告诉赵令然来着。可她问了老仆阿袁之后,阿袁也不同意。赵崇生前就独疼这个女儿,若真实打实照着丧仪茹素那么长时间,老爷泉下有知都得心疼哭了。是以他特地勒令大花不许告诉赵令然。   至此,赵家旧仆在阿袁的带领下,顾家诸位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形成了惯赵令然统一战线。   已至顾月承回来的时候,这个战线已然十分牢固了。   午后,赵令然昏昏欲睡,踩着木屐,一拖一拖去榻上躺着打一个小盹儿。这个小盹儿一直从下午重峦叠嶂的蝉鸣中,打到了日落里余晖映在门框上在地上投下的花纹里。   “大花。”屋里的少女嘤嘤轻唤,带着少女刚刚苏醒所独有的娇软和慵懒,让人听来如同一只猫在轻轻搔人敏感的手心。   众侍女候在门外,闻声推开门,只见昏暗的屋室内,一阵勾人的幽香袭来。大榻上丽色锦被之中,一具活色生香的年轻躯体拥被深陷其中。那通身的肤色白里透着浅浅的粉,尤其是一张小脸,睡醒之后两颊粉嫩可爱,眼睛如两颗水晶晶的黑葡萄,一瞬不瞬地看着来人。两人去支开房内的窗户,指使粗使抬走冰化了的水,收拾屋子。另两人侍候赵令然起身。一名侍女看着赵令然盈盈不堪一握的蛮腰上,浅浅搭着大红色的锦缎如腰带缠于其上。如此美景,就是女子看了,也不禁慌神。那侍女又默默地脸红了。   缓缓进来四名美侍,其中并没有大花。   “哦对了。”赵令然这才想起来,老管家说大花和小朵规矩仪态不合格,将她们丢去学规矩了。   这家伙不由骄傲起来,她没被丢去学规矩,那就是说她的规矩很好了。虽然都不知道规矩是什么时候有的,但是想想自己的灵性果然不是凡人可以比的!   两名侍女过来服侍赵令然起身。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赵令然从前没有被人这么舒服地伺候过,被顺毛顺得极是熨贴。   赵令然站着,任由两人为其着衣服。夏日里穿的衣服质地单薄些,可层数摆着,一层一层叠上去之后,着实也不清薄了。如此,那蛮腰依旧显得纤细无比。她们最后在她腰间系了一块压裙的玉坠后,穿戴完毕,赵令然的额头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汗。   门外走来一侍女,福身,“老爷回府了。”   赵令然问给她理裙角的侍女,“我得去拜见他对吗?”   侍女浅笑道,“正是呢,小姐入京之后,还未曾与老爷见过面,理当去拜会。”   顾月承居于直笔居内,是顾府整个府邸中最大的院子,于正中轴线上。为了避嫌,当初赵令然入府时,顾月承特地交代管家将其安排在文鸳阁内。文鸳阁在府里的西后侧,按前后院来分也属后院,两院之间不仅隔着一个后花园,还隔着另两个院子。这顾府在被皇帝御赐下来之前,是前朝一处王府,这王府的主人,生前便是以奢靡挥霍著称。他王府里的院子,自是各处都休憩得富丽堂皇,占地广阔。   这富贵窝住起来自然是极为舒服的,然走起来也是极为要命的。看侍女们这脚下生风的样子,定是常常走惯的。赵令然从前脚掌肉厚,走多少路都不嫌累,困了往地上一躺。如今这身子,走两步便脚疼。   这家伙还惦记着半月前小朵说的“十分俊美”的话,倒是对顾月承很是好奇。   顾月承离家两个月,府里依旧井井有条,对于老管家他十分欣慰。老管家是陛下赐下的,从前是宫中的宦官,为人最是妥帖。   顾月承回府,管家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着。   “赵家小姐来了半个月了,我请她过来见一见面。”   “啥?老爷使人传话了?!”   “是啊,她入府来半月有余,我都不得空见她,也是失礼,如今……”顾月承转身,见刚刚还在心里夸过的老管家,话也不等他说完,风风火火地跑掉了,远远地望着一脸着急忙慌。   顾月承笑着摇摇头,“白叔这身体倒是不错。”   直笔居内,一道屏风后,热水蒸腾,水汽氤氲之中,顾月承沐浴更衣。他是平民出身,贵族的那一套享受不来,还是习惯沐浴的时候没有旁人在场。即便是贴身小厮竹筠,也只是候在门外,若是需要换水,再将其唤入。   顾月承出浴后,换了一身家居常服,拿衣服的时候,思及老师刚刚过世,指尖落到了淡青色的竹居服上,将其托出。   顾月承洗完澡,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来。   “竹筠。”   “老爷。”竹筠入内,双手抵于腹前,垂首立于席前,悉听主人的吩咐。   “刚才白叔…是去做什么了?”   “似是……”竹筠,“似是去给赵小姐张罗轿子去了。”   顾月承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问,“好,你下去吧。”   直笔居原是府里最大的院子,内饰也最为富丽堂皇。顾月承住进来的时候很是修缮了一番,如今已经看不出半分奢靡之气,倒是因其室内,庭院都占地广阔,空间宽大,生出了些大气了然之意。   顾月承的卧室在直笔居的最后一进,说是一间卧房,实则内里有四间大室,小庭院里栽着一小片主子,竹子旁有一圆石桌四圆石凳。四间大室中,哪怕是他的床榻边,入眼最多的也是各式各样的书目。竹筠告退后,顾月承撩袍坐于地席,自旁边成片的矮书架上拿出一本游记,侧身歪在靠枕上,细细地品读起来,屋内时不时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   读游记既可放松心身,不若读其他书目般认真严谨,苦钻研读,作者精彩的笔触如真将那一江春水泼于面前,如同亲见,且一些游记上,不乏记载当地的地质人文,亦可增长见识。是以闲暇放松,顾月承最是偏爱游记。   读至趣处,顾月承愈发倚靠在大靠枕上,低眉缱绻,右手支着头,左手捏着书,青竹居服的袍子松松散于身体两侧,白色里袍下交叠的修长刚劲两腿若隐若现。书上有一地图画得甚小,他取下一熠熠生辉的金边雕花放大镜于眼前,细细分辨着书上的注解。细长的眼睛从镜后注视而来,艳若桃花。这前朝的奢靡之物,将清淡若竹的顾郎君衬得如春睡海棠,仿佛一汪清水之中注入了滚烫的金水,从此清雅是路人。   皇帝点他为探花郎,可见是点对的了。   “老爷,赵小姐到了。”竹筠进来禀报。   “这样快?那便请她在书房等我。”顾月承合书起身,进内室更衣。   很快,京城中人人尽知的,以威严板正,清朗俊秀出名的年轻大人,出现在了赵令然面前,仿佛屋里刚才那一幕,那慵懒涣散之人,只是檐下之风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天!求鼓励!这张昨天被锁掉了,所以今天发两章,如果不被锁掉的话。 第13章 义兄妹?   直笔居内,拔去了原先的繁复华丽的地砖地砌,改为鹅卵石小径,或是成片石板地砖。植被也移去了花草盆景,多改为高大树木,整个格局和氛围同顾大人在民间朝野的形象如出一辙。让人一踏进便晓得,这里的男主人有多么板正严肃,一如这石板。   如顾月承想来,自己是愧对赵崇父女的。恩师赵崇先生,生前人品贵重,在他少年之时,不仅学业上多多提点,生活上也是多多接济身为孤儿的他,让他不必担忧生计,可全心全意用于学业之上。在精神上,更是沐浴其宽和坚韧的品格。赵崇先生于他,虽无父亲之名,却有似父之恩,此重于山。   而其在壮年身死后,自己因为公务繁忙,不能亲至见他最后一面,为其陈敛棺椁,已是大大的不该。好在人马及时赶到,未让恩师爱女蒙受灾难,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他日离世,还有何颜面去见酒泉之下的恩师。   赵家小姐如今已安然到府,顾月承如今最担心的是,恩师的女儿在父亲骤然离世之后哀思过度,再加上之前丧礼上遭歹人陷害,如今住在自己这里寄人篱下,经此一系列的变故之后,若是移了性情,那就真的对不起先生了。   所以他希望让赵令然知道的是,住在顾府,绝不需有寄人篱下的惶惶凄苦之感。顾月承打算同赵令然结为义兄妹,如此,还能成全了他自己对先生的感念之意,又更加得名正言顺。他日妹妹出嫁,顾家就是娘家,他还会为她准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有他在朝,作其后盾,绝不叫她在婆家受欺负。   顾月承思虑良多,已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义妹生出了一腔拳拳爱护之意,视其为己责,甚至连她的未来归宿,都打算铺就起来。   然他思虑得再周详,这一系列的计划也在见到赵令然后碎成了渣渣。先是裂开了一条缝,然后这条缝慢慢变大,再接着裂出了无数小缝,最后碎成了渣子沫沫,被风默默地清走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显然现在一路去往书房的顾月承,并不晓得这些。   书房是平时顾月承工作的地方,若是公务繁忙,有处理不完的,就带回家继续处理,直至完成。顾月承甚得皇帝倚重,手头上诸事繁忙,常常于书房内批注公文至后半夜,第二天还要起一大早去赶早朝,甚为辛苦。   这也是为何皇帝要拘他于宫内住的原因。宫中规矩,除特殊恩赦外,哪怕皇室宗亲,也不能在宫内使用马车或仪仗。也就是说,官员们上朝,进了午门就要靠两条腿走路,每日一来一回,很是耗时。平日也就罢了,规矩总是要守的,但特殊时候特殊对待。比起允许臣子们坐着马车满前宫乱走,皇帝更偏向于让他们住在这里,靠腿走。   是以包括顾月承在内的一应官员,被留着在宫中住了两个月。   书房之中,多重要文件。平日里的洒扫,由竹筠一人负责,其他人都不得进。而竹筠除却洒扫,一般也不得进去。   老管家白叔告诉赵令然,安排在书房见她,是对她的看重。   赵令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好比从前他们山上,下着禁制的后山禁地也不能进去。原来在禁地接见别人是一种看重,明白了。   众人在书房外等着顾月承过来。   顾月承未曾想到赵令然会到得这样快。按理来说慢慢走过来,以闺中女子的步速,的确到不了这样快。但是白叔一听顾月承请赵令然这家伙来却没给安排轿子,风风火火地就叫了伙夫抬着轿子接她去了。是以大部分的路,都是坐在轿子上的,如何能不快。   白叔对自家主人的相貌气度十分有信心,对于他二十好几还不成家立室这件事情,十分不满。陛下将他赐下,也有让他照看顾郎君生活的意思,可照看到如今,别说妻子或妾侍了,后院里干净得养条狗都是公的。如今天降一个如此水灵晶的小娘子,在老管家眼里,这俨然就是未来的顾夫人了。   老管家畅想未来,赵令然神游天外之际,顾月承如御风而来。即使步履匆忙,也不见其仪态有一丝紊乱。他看着赵令然的时候,有短暂的恍惚,心中一丝异样的跳动很快被他克制地压下,转瞬如非礼勿视般移开了视线,推开书房门,温声道,“赵小姐,请进。”   顾月承的错愕,被一直关注着他面部表情的白叔尽收眼底,欣喜万分,暗道这事儿有门。   顾月承看着赵令然的时候,这家伙也在打量着他。心道小朵这个骗子,如此长相,怎么会是俊美呢,瞎吗?!充其量就是个普通!   很普通的普通!就是声音还挺悦耳的。   书房的门再次合上,白叔把侍女们支走,自己想了想,偷偷趴在门上。   从顾月承坐的角度,很清晰可以看到门前的纸缝里,有颗脑袋投下一片阴影。   顾月承未曾想到几年前还雪玉可爱的粉团团,如今竟出落得如此容色逼人。   实在是光阴如梭。   顾月承安慰了赵令然一番之后,直奔主题,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某年少之时,深受先生的恩泽,才能有今天的局面。如今先生仙逝,膝下独余小姐一人。某深恐照顾不周,使小姐有寄人篱下之感,且师兄妹的名分终究欠缺妥帖,是以某愿同小姐结为义兄妹。某痴长几年,便腆为兄长,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大楚的义兄妹,绝非是烧柱香,磕个头这么简单。一旦结为义兄妹,那是要上报府衙登记的,表示从此家中多了一个家庭成员。在大楚的律例里,一旦成为义子女,那就享受和亲生子女一样的权利,若为义子,他日可分家产。若为义女,家中要为其准备嫁妆,日后也当作正经亲戚走动,连生下的子女也作表兄妹。且一旦记录在册,就是不可更改的。一日是义兄妹,便终生是义兄妹,份同亲兄妹,不可更改。有余事情牵连太大,是以时下,收义子女,结义兄妹的事情极少。一旦结下,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全家庭成员认可的。且绝大多数,都是从小收养的。亲生血脉不可混淆,收养的孩子在感情上又甚为疼爱,不可计入族谱,这才有了义子女义兄妹一说。   顾月承这么做,是实打实在为赵令然考虑。若结为义兄妹,那赵令然便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小姐了,顾府便是她的家,此举便可从客变主。   门外,偷听的白叔嘴巴颤抖,牙根紧咬,白白的胡须根根往外炸开,俨然是气狠了。这是什么人呐!他头一次觉得人人口中赞不绝口,皇帝陛下青眼相待的自家主子,其实是个绣花草包吧!这么一个美丽清绝,无依无靠的小娘子,都到眼前了,大可顺水推舟,日久生情结为夫妻,他要跟她结义兄妹!他要跟她结义兄妹!!然后给她准备嫁妆,欢欢喜喜地把她嫁到别人家去!白叔此刻十分想不顾主仆分别,推开大门摇醒自家不开窍的主子。然后对他说:主子你看看你自己吧!你也是个光棍呐!   如此可见,赵崇看人的眼光是多么很辣。这名学生的确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在他女儿强大的美□□惑之下,依然顶住诱惑,誓死守住本心,要结为兄妹。   顾月承的声音清冷如玉,如滚珠落玉盘,明明言辞间皆是相商的意思,可听到赵令然的耳中,成为了告知。   上天似乎听见了白叔的祈求,赵令然这家伙一听要结成兄妹,当下便很不乐意了。赵崇是父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她只能接受。这位是恩人,如若又变成了兄长,定然会时时管束着她。况谁说他年长于自己了,她都活了几百年了,谁比谁长呀!虽说如今灵力全无,可是大道苍苍,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恢复了。就算不能恢复,将来下了阴司用前世今生镜查看往日的时候,这顾月承必能晓得自己是何等福气,可供养灵兽!   赵令然摇头,表示不愿,“我并不觉得寄人篱下,所以不想结为兄妹。”   白叔在门外一脸激动,谢天谢地!小娘子顶住了!   顾月承还想跟她讲结会兄妹于她而言的种种好处,可见她言辞坚决,并不像是推诿,当下也不好再坚持。虽说自己完全是为了她考虑,可结兄妹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自己也不能强逼于人。   也罢,无论结不结兄妹,自己都会护她,不结也是可以的。   “赵理和李三,这二人合谋意欲谋害于你,又将先生气得身体直转急下,某会将他们料理了。”顾月承所说的料理,意图明显,便是打算在两人如今的境况下,再推一把手,彻底送入地狱。   说起赵理,赵令然的情绪变得有些阴沉,声音也不若方才天真烂漫,“李三随便你。赵理你不能动。老头去世前说过,绕过赵理一次。如果将来有一日他再来找麻烦,那才是遗嘱外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天!求鼓励! 第14章 所谓本性   赵崇临死前这么说,赵令然相信,赵崇更愿意的是给老赵家留一个后,哪怕这个后已经从根子上就烂掉了。赵令然不懂这些,她的世界里只有有仇报仇。以德报怨?那是什么东西。可既然是老头临死前的愿望,她知道自己该满足他的。   顾月承见赵令然精致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纤细小手抓着裙角,显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他而言,仇怨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太过沉重,那不是她该背负的东西,当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或许,先生的这道遗言,不仅仅是为了赵理,更多的为的是赵令然。   顾月承交代了一些东西,便让赵令然回去了。   白叔愈发殷勤地跟在赵令然翩跹而去的身影边上,顾月承从窗户里看见白叔老而白的老脸蛋笑得如一朵菊花。   这个白叔!上辈子大概是媒婆投胎。   “竹筠,赵小姐带入府的仆从中,哪一位是管事的?”   “回老爷,赵家仆从,除了两名贴身丫鬟,就剩一名老仆和一名武夫。”竹筠垂首答道。   “武夫?那是名高手呐。”顾月承撑着下巴,眼中闪过探究,喃喃自语。   两月前,月夜之中,一身风尘仆仆送信入京的那名黑袍高手,便是那名武夫。   笠辛。   他一出现,顾月承便注意到了这个人。信度城戌时末关闭城门,而此人是亥时到达顾府。难道他是早就进了京城,却一直躲到到亥时才来扣门?   直觉告诉顾月承不会。   这个人非官非权非贵,却有一身高强武艺傍身。能够在信度城封闭城门的时候,想办法进来。   当时实属特殊时候,顾月承实在有理由担心他是敌对势力派来的探子,所以将他扣住。一方面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三水,另一方面也是去探查是否属实。   顾月承曾想,如若当真是敌对势力,那对方一定有一个极为擅长见微知著的谋士,竟真的摸到了他的软肋。   最后探查下来只是他多想,笔迹的确是自家先生的,并非他人仿冒。   到今天,顾月承对这个笠辛更加好奇。笠辛的身手,足入大内,或入朝入军,哪怕成为江湖实力的上座供奉,以他的实力都足矣,却屈居于一平民之家。无论顾月承多么推崇赵崇,也必须承认,自家先生不过一介平民。高手便如御贡,如珍宝,皇家,权贵,豪门,庞大江湖势力拥有不足为奇,平民家有之,则很不寻常。   顾月承甚至思考过,以笠辛的身手,若是没有自己解围,他大可直接杀了那几个贼人,再带走赵令然,也是水到渠成的。这其中的差别是,赵令然的身份会变得很尴尬,日子会比较苦。   如此,顾月承能隐约感受到,这个高手,的确很为赵家人着想。   顾月承几思之间,竹筠已将老仆阿袁带到。   老仆阿袁在赵家多年,从前顾月承读书的时候常常见到他,追在雪玉的女童身边,求着那孩子吃一口饭。   老仆阿袁时隔多年再见到老爷的得意门生,如今已物是人非。老爷已逝,而这位学子已坐上高位。   阿袁合手便要跪拜在地,竹筠连忙扶起他。   “阿袁爷爷,您还记得我吗?”顾月承笑得如沐春风,似乎一如当年,那个捧着书本,跟在赵崇先生身后孜孜求学的好看小少年,也是这般,喊着自己阿袁爷爷。   “使不得使不得。大人,您便唤仆阿袁吧。”顾月承一如从前在三水镇的尊敬温和态度,让阿袁受宠若惊。从前还只晓得老爷的学生中,那个顾郎君当了大官,如今入了顾府,这才知道,这大官,具体大到了什么地步。   顾月承在阿袁惊得似乎眼珠都要弹出来的惊骇神情中,将他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全程阿袁就愣愣地看着顾月承,什么话也不会说了。顾月承只好让竹筠去给阿袁倒茶,自己坐得离他远一些,阿袁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那赵小姐倒是很宠辱不惊。   但很快,顾月承就知道了,那不是宠辱不惊,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失忆了?”   “小姐生了一场病,差点没能醒过来,大夫说,失去记忆,却未痴傻,已经是大幸了。”阿袁说起这事来便伤心,“赵家也不知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发生灾祸……”   顾月承握着笔的手指不由慢慢紧握,手上青筋尽现,眼中亦是充斥着悲伤,可他还是尽量安慰阿袁,“阿袁爷爷放心,令然由我来照顾,她的将来,我都会安排妥帖,使老师泉下安心。”   阿袁连连谢恩。如今的顾月承,的确就是赵家所有人的恩人。   后问到笠辛,阿袁说笠辛原先是个江湖侠客,一次被仇家追杀垂死,是赵崇冒着危险将他救下,为他疗伤。后来笠辛为了报恩,便自愿留在了赵家。这一留,便是十几年。   顾月承听了,并未曾表示怀疑,因为他思来,也只有报恩这个可能了。恩师心善,这的确是他会去做的事情。   第二日,天越来越热,强烈的日照如一只磅礴的大手,将燥热压进地面和瓦屋里,再慢慢溢到空气里。   今日沐修,顾月承打算带赵令然去城北的闻香寺上香,一洗多日来哀愁浮尘。且她如今以来,都未曾出去过,听下人说,小姑娘都闷坏了,他想也该带她出去走走。   赵令然听说要出去进香的时候,高兴坏了,也顾不得天气热,催着丫鬟们快些给她梳洗打扮,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冲到了直笔居,这次都不嫌路途遥远了。   她在孝期,本就不能所做什么打扮,将头发梳梳齐整,换件体面衣服也就是了。   赵令然屋子里的衣服,大多为入京之后,白叔张罗着人给准备的,颜色淡雅,质地柔和。赵令然喜宽松的衣物,可偏偏她生着多数女子都极为羡慕的纤细小腰,腰上不见一丝赘肉,穿上收腰的长裙极为好看。一屋子的美侍们好说歹说,磨破嘴皮子这家伙才点头同意。   马车边,顾月承正等着赵令然,远远就看见荷花池边,一个俏丽身影蹦蹦跳跳地跃来,脚下轻点,蹦跃着就到了他眼前,眼中闪着星星点点期待的看着他。顾月承几次见她似乎脚峰一转就要摔下荷花池,心一直提着,自看见她,右手便一直停留在了半空中,半招着,直到见她走完了荷花池那段路,这悬着的心才放下。   话都到了嘴边,硬生生让他咽了下去。顾月承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顾大人展露笑颜,“令然,你坐前面的那车,我在后一辆,去城北的闻香寺上香。”   赵令然早就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马车,还催他,“快些出发吧。”赵令然乍一听顾月承不喊自己赵家小姐,有些别扭,不过带她出去玩就是好人,至于叫什么……他爱叫什么叫什么。   这家伙是占尽了好皮囊的便宜,明明是再粗俗不过的举止,可她做来,竟显得娇憨可爱。   赵令然做什么白叔都觉得好。由他看老,令然小姐那就是真实不做作,率真!   车队上路,顾月承坐于马车中,手里握着一本读了一半的游记,本是他最偏爱的闲暇读物,此刻却拿倒了,几乎要掉落在地被他松松地握在手中。   赵令然准备得很充分,左边的小袋子里准备了肉干,右边藏着糖豆豆,都是她喜欢吃的。   闻香寺是信度城两大寺庙之一,其主要特点就是斋菜足够好吃,后山足够漂亮,且占地广阔。是以,此山不仅肩负着人们上香进善的责任,还是个踏青游览的好地方。   闻香寺山脚下,周围聚集着一大片的商铺。即使在这炎炎夏日,依旧人声鼎沸,来往客人源源不绝。这里俨然已经是一个成了气候的庞大集市。   马车停下,赵令然轻轻跃出,看着顾月承不疾不徐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周围太多人的殷切注视,低声交谈,让顾月承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自己总将赵令然当成恩师的女儿,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却忽略了,她同时也是个容色殊丽的美貌少女。她身上这条浅绿色的收腰锦缎薄质长裙将她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如一幅美人图呈现于众人的眼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犹如才露尖尖角的小荷,谁都想将她轻轻摘下。   周围的视线已经越来越多。百姓可不认识顾月承是哪位大臣,他们只知到赵令然足够美,能让他们驻足停留。   赵令然没受什么影响,顾月承却不行,头一回失礼地拉着赵令然的胳膊就往山上去。   上山要经过几百级阶梯,赵令然这次也不喊累了,乖乖由顾月承拉着。行至人烟稀少处,顾月承才惊觉自己已经拉着小姑娘的胳膊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当即不动声色地松手。   行至山顶寺庙,山下的喧嚣已经几乎听不见了。寺庙周围均是百年甚至更久的高大数目,一踏进殿中,爬山的燥热便犹如隔绝一般,再也感受不到,只余下清凉抚慰着身心,一洗爬山的疲惫。   闻香寺身为香火鼎盛的大寺,殿内也是人头攒动。但前来进香的,多为诚信之人,是以多保持安静。   顾月承带着赵令然上完香之后。赵令然要求去后山玩。顾月承看着她乞求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心软了,一个“好”字刚刚说出口,伴随着她脚上的铃铛声,这家伙便“哦!哦!哦!”一路喊着跑远了。   顾月承面无表情地一掌糊在自己额头上。   这么美丽的少女,为什么有一种打开栅栏放出了一头撒欢的猪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天!求鼓励! 第15章 混世魔王   顾月承示意侍女们追上去,看着赵令然。玩归玩,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侍女们来不及福身,便追着赵令然跑掉的方向追过去。   顾月承自己一个人,便打算去找自己熟识的了然大师下下棋。行至了然院外,顾月承站在树下,见这位大师正送一名贵客出来。   此贵客身边跟着一众宫娥,穿着铁甲的守卫将了然的小院子团团包围,手握银枪,虎视眈眈地看着过往的行人。   这贵客顾月承也认识,正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正宗的皇室贵族,云蔚公主。   括号,待字闺中。   云蔚公主是皇帝陛下血腥的夺嫡之路后,少数还存于世的兄弟姐妹之一。虽然并不是同母兄妹,但因公主不涉及政事,远比皇子要来得省心,所以皇帝愿意给姐妹们恩宠,以向天下人彰显自己的仁义。   即使众人都明白这种恩宠掺和几分真假,几分目的,但只要皇帝还想要天家和谐这块遮羞布,那留下来的公主们就能借着这恩宠在京内活得自在滋润。   云蔚公主苦恋年轻有为的顾大人,这是朝野皆知的秘密。前朝因外戚擅权而慢慢走上了绝路,是以本朝开国便立下规矩,尚公主,郡主者,均不得在朝中领要职。皇宫之中,后位,四妃位均得从民女中采选。贵女入宫,位分最多只能到嫔位。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当今陛下的生母,早逝的柳后,便是功勋贵族之后,其娘家柳国公府,是京中极为显赫的四世三公之家,当初在皇帝夺位的过程中,便是出了大大的力气。   国朝开国距今已有两百来年,一些规矩有些松动,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遵守的。   云蔚公主打的注意,便是让自己成为那个偶尔有之的特例。   尚公主者,不得在朝中任领要职,多担着什么世袭将军的名头,虚名而已。可顾月承不一样,他虽然是平民出生,却是近年来皇帝十分仪仗的治世能臣,真正的国之栋梁。前段日子的那一大案之后,只怕官位还要往上松动松动。于顾月承本人自然是好事,可对于觊觎着顾大人身躯的云蔚公主而言,那就喜忧参半了。喜的是,这么优秀的才子儿郎,京中无世家子弟可媲美,如若下降,那她将成为京中少有的夫婿显赫的公主,人财地位,两样兼得。而忧的是,他越是出息,那操作的难度就越来越大。不说顾月承自己,便是皇帝,一旦操作不当惹怒皇帝,那对一名公主而言将是灭顶之灾,因为那是全部的,也是唯一的仪仗。   京中还有流言称,顾大人之所以如此洁身自好,多年不娶,便是为了云蔚公主,其犹如牛郎织女的催泪程度,足足可写一部大戏。   顾月承在这里遇到了云蔚,本想避开,可避无可避,只得立于树下,向公主见礼。   寺庙高大树植下,绿叶茂盛的枝桠下,阳光投下斑斑点点的阴影,那穿过树枝的阳光,如同一层流光溢彩的薄纱,悄无声息地披在树下俊朗秀致的青年肩膀上,照亮了一院的流光溢彩。青年身着墨白相间的常服,双手作揖于身前,低下头的角度正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公主自走出院子的那一刻,树下立着的青年便不期地撞入她的眼帘,让她立时生出岁月静好的感觉。这便是她,堂堂大楚国公主所钟情的男子。于朝堂上可□□定国,于私下,又是这般温柔雅致,任时光荏苒。云蔚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纤弱身体里的那颗心脏,异常凶猛地活泼地跳上跳下,几乎要把她的身体拆了,跳到青年面前。   她的唇角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手于空中虚虚一扶,柔声道,“大人请起身。”   了然大师和顾月承互相见礼。了然大师便识趣地先行离开了。   顾月承并不抬头直视这天家贵女。他直觉这样的私下会面并不合规矩,但若是一照面便开口要走,却也太拂了公主的面子,不是为臣之道。   云蔚满面含笑,虚虚请顾月承坐于石凳上小叙。   顾月承看着这样的面若桃花的公主,心头的板正肃然立起,直觉实在不妥。天家公主们的礼仪都是骨子里熏陶出来,怎可做出这样的行为。又不是自己家中失了记忆的恩师小女,这简直是不可原谅的。   云蔚公主想着如何拉近二人的距离,而她心中的如意郎君却想着如何委婉地到皇帝面前给她上眼药。   若是白叔在这里,定要骂一句,这不解风情的木头!   两人就这般心中南辕北辙地聊着。聊到今日来上香,公主轻咬下唇,忐忑地问道,“大人今日是独自一人上香吗?”   “并非独自上香,同……家妹。”顾月承想,自己将赵家令然当成妹妹,也不算扯谎。更懂的是,不愿与外人多提及自己家中事。   “原来如此。”云蔚点点头,却想起来这顾大人不是孤儿出身吗,难道找到家人了,心下却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立场,没有过问大臣家事的资格,“那顾妹妹呢?怎么没见她?”   顾月承怎么能告诉外人,赵令然那家伙撒丫子野到后山去了,拦都拦不住。   “家妹常于屋中久坐,臣让她去后山走走。”   “的确是该走走,本宫也是求了皇兄,来闻香寺散散心。”   云蔚说的也是半真半假,求出宫是真,散心是假,期偶遇是真,否则,郊外大片的皇家园林,贵为公主怎么也不用散心散到这闻香寺来。   刚刚追去的侍女们小脸煞白地跑回来,惊恐地看着顾月承。   顾月承心往下狠狠一沉。   闻香寺后山虽说极大,但是供游人香客游览的地方是划分出来的,并不是大得没法找。   那就是往后山的深处去了。   顾月承当下也没了再同这公主周旋的心思,匆匆拜别后,带着丫鬟们往后山去了。   云蔚公主见他如此心急,有意展现自己的大度,当下道,“大人有事便去吧,不必顾及本宫。”云蔚见他同顾家众人仆的身影消失后,心满意足地下山回宫去了。   今日出来,本就是希望能遇上沐修的顾大人。如今不仅遇上了,而且还攀谈了一会儿。   马车内,云蔚捏紧手帕,他若不是个木头,便该晓得一个天家公主,主动拉下面子来同他这个大臣讲话,就是是什么意思。   若他有意,便该有所行动了。若是无意……云蔚心中一紧。   “取我的镜子来。”   宫女呈上上等镶宝琉璃镜子,一张脸蛋便出现在云蔚公主的眼前。   窄小的眼睛,并不纤细的鼻头,略显暗沉的皮肤。即使化着精致的妆容,可依旧难挡这张脸的平庸。   云蔚摔了镜子,她有显赫的出身,聪明的头脑,上天为何独独不给她精致美丽的脸蛋!就连顾月承的家婢都比她有姿色!   而被云蔚不爽的顾家侍女们,此刻正枝钗凌乱地在后上中找人,焦急程度都恨不得刨地了。   顾月承虽然依旧面无变轻,可却愈发风雨愈来。时间拖得越久,对失踪的人来说就越危险。   顾月承等不及了,转身向山下疾走。必须要有大把人手。   正在此时,却听见侍女们有如天籁的欢喜惊呼。   “小姐!”   顾月承转身,见一朵高大的灌木丛中,两只纤细小手左右扒拉着,一边哭一边钻出来一个容色倾城的少女。   这般绝美,又这般举止不雅,除了赵令然那家伙,还能是谁。   临出门前侍女们帮她穿戴整齐的衣服上,如今满是泥土和杂草,腰上的玉佩倒还坠着,只可惜缺了一大半。   赵令然哭得伤心,豆大的水晶泪眨巴眨巴就往下掉,秀气的鼻头哭得一抽一抽,哭声嘤嘤嘤嘤不断,眼睛和鼻头都染成了粉红色,香肩还在一抖一抖。   顾月承惊心地看见赵令然背部竟然还有血迹!   顾月承本想把赵令然抓起来打一顿的心态,铁青的脸色,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在赵令然的眼泪里,以及她的惨状中慢慢被浇灭,变成了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无奈。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在后山被人偷袭了?”顾月承一叠声问道。他记得顾家家丁回来禀报说赵令然会一些拳脚,但想来小姑娘家的,也定然是花拳绣腿,真遇上事情,如何抵得住。   顾月承的心思百转千回,手掌阵阵冒冷汗,心中后悔万分。   赵令然还看着那个她爬出来的草堆掉眼泪。   顾月承示意,家丁们上前扒开杂草丛,侍女们惊叫出声,里面的情形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躺了一地的动物的尸体。有一只老虎,两匹狼,还有三只老鹰,所有的尸体都被排在一起,围成一个圆。   赵令然忽然悲愤地嚎了一嗓子,响彻在林子里,惊了一山头的飞禽走兽。   “格老子的,老子以后也不跟你们玩了!” 第16章 诡异的骄傲   帝都信度城,最热的时候终于来临。如今连蝉鸣声都很少听见了。池塘边的烂泥岸被晒得龟裂成了龟壳,脚踩下去,僵硬如岩石。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暴晒,蒸腾的热气如蛆附骨,无处不在地侵染着整个帝都。街道上的行人们,每走一步便大汗淋漓,热浪从滚烫的地面通过鞋子源源不断地传到人们身上,让人不由开口咒骂这该死的鬼天气。   顾府内,顾月承今日沐修在家,天太过炎热,在家中呆着避过外出的炎热,成为大多数人的选择。顾府就两位主子,这两人的冰块便源源不断地供应,且尚显富足,剩下的还可以匀一些给仆人们。顾月承的房内窗门大开,大开处掩着细密的薄纱,既可让风吹进来,又可挡住屋外的蚊虫进入,扰人清净。可到了这个时节,即使是风,也是热浪。   顾月承坐于地席上,身旁支了一张小矮桌,上面放着金边放大镜,狼豪笔和一些修补工具。他的额头上亦有一层薄汗。在自己屋内,他的衣衫已经极尽轻薄,但还是挡不住身下的地席也是温温的。顾月承难得地赤着脚,将木屐放在席边。   顾月承手中握着一本残破的札记,小心地翻阅,且时不时拿着丝锦白帕轻柔地擦拭书页上的灰尘,温柔得如同对待一个心爱的情人。   顾月承看着看着竟有些走神,手里的书卷什么时候掉在了腿上也不得知。这在从前是绝对不会有的事情,可是自从赵令然到府之后,这似乎成了经常出现的事情。手里的这本札记,是他新近,费了好些劲才得到的前朝孤本,若是换做从前,衣不解带地连夜品读才是正常,如今却是读着读着便走神了,心思都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顾月承发现自己竟觉孤本索然无味。本就天太热,他索性释了书卷,右手撑着脑袋小睡一会儿。昨夜睡得晚,今日白日里有些疲惫,不知不觉竟深眠过去。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只余下顾月承均匀的呼吸声。   一炷香的时间也没到,顾月承惊醒,带着一脑门的汗。   顾月承起身,赤脚在地席上走来走去,如一只寻不到出路的狮子。   在他的梦里,赵令然那家伙腆着一张大胖脸,指着地上一地的山中猛兽,欢喜地跃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道,“瞧!这都是我给你打的猎!”   不要不要我不要!   梦里的他连连拒绝,一激灵就转醒了。   自从那日从闻香寺回来后,那一幕简直成了顾月承这守礼儒臣的一块心头病,每每想起,便不可抑制地头疼。   顾月承不由想起从前在赵府常常见到的,如粉团的小令然,虽说很活泼,却也极为乖巧,每次见到自己,便羞红了一张可爱的小脸唤自己顾哥哥。   如顾月承想来,先生赵崇对学生都如此尽心尽力,怎么就让自己的亲生独女长成了个混世魔王的样子。   顾月承下意识要为自己恩师开脱,先生一定是尽心教导,只是那常大病的缘故。也就是说师妹的底性一定是好的,只是现在缺乏引导,他深感自己责任深重。   顾月承对赵令然是有期望的,他希望赵令然能将来能嫁入读书人家。他是一个完全由儒家学说培养起来的人,十分奉行士农工商。他不希望将来赵令然嫁入商家,成为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妇,且商人家是最没规矩的。   顾月承细细思索过,翰林院中有几个青年都还不错,年龄也相配。赵令然如果能嫁过去,夫妻二人红袖添香,朝局上又有自己扶持,日子如何会过得不好。   他思来想去,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让赵令然学规矩。   顾月承记得似乎听人提起过,隔壁承庆侯府   内有一个小规模的女学,是聘了外面的女先生前来给侯府小姐们教授一些基本的课程,日后好成长成秀外慧中的闺秀。顾月承觉得这样甚好。女子知礼,也是甚微重要的。这样比请先生入府单独教授课程更好,和同龄人接触,多看看那些闺秀是如何做的,耳濡目染下,一定能走回正路。   想出了办法,顾月承顿觉如释重负,打算明日就舍了这张脸,去替赵令然争取一个进学的机会。   顾府西后侧,文鸳阁内,“在歪路上一路狂奔”的赵令然,如同一只被拔了牙的大狮子,蔫蔫地坐在地上,半扶地趴在床榻上。自那日山中回来后,赵令然便闷闷不乐,这直接表现在小肉干消耗得特别快。   那日她哭得凄惨,把包括顾月承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得够呛。而最终的结果是,她一人,把所有的猛兽都给解决了。   当时所有人的表情都绿一块紫一块的,十分怪异。   你把人家宰了,然后你哭得像是被别人给宰了一样委屈。这是几个意思……   赵令然可没细心到察觉到旁人的心思,因为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全身都又肿又痛。   那日她欢乐地奔入后山,本想找些小家伙一起亲近亲近,结果她每找到的每一个都对她极为不友好,个个做势都要扑咬她,眼里闪着的森森绿光,似乎她是一块自己撞上门的行走的大肥肉。   她伤心难过之余只能自保,可这身体甚为柔弱,她虽没被野兽们咬到皮肉,可是两厢肉体直接硬碰硬地冲击,导致她的静脉都巨疼。   回到顾家,赵令然如一只被揭了伤口的野兽,只想躲起来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顾月承和白叔只得破门而入,让府医替她一直疗伤。   到如今,大夏天,全身很多地方都绷着白色绷带。在三水镇,她把赵理李三两人一拳一个打倒在地,那粉嫩的小拳头足足包了半个月的绷带,直到入京前夕才伤好。   如今的伤势比那日可怖得多,不仅红肿了,有的地方还变成黑青色,皮肤崩裂流血。   顾月承什么都没说,但一直捏紧的拳头说明了也处在暴走状态。白叔哭得最凶。赵令然细皮嫩肉的,平时若是不小心掐到了,那一条红晃晃的红印都要在白嫩的肌肤上留上好几天。如今全身上下多处被包起来,俨然一个小药人。白叔直道好好出门上个香怎么就伤成了这个样子,一边说还一边偷偷瞥脸色铁青的顾月承,埋怨他明知小姐顽皮还不好好看顾着点,让小姐伤成这样。   顾月承自是对白叔偏得不见边际的心眼却一无所知,否则可能真要找个鞭子抽赵令然一顿了。   这家伙打人的时候哭得汹涌澎湃,如今那么剧痛的治疗包扎却倔强得一滴眼泪也没掉。   顾月承在旁边,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过。他心中既无奈有五味杂陈,就如同家里养的不听话的纨绔跑出去打架,正想要把她揍翻,这熊孩子回来说她一挑六还打赢了,作为家长心里升起的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淡淡的骄傲感……   赵令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顾月承至今还是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她,无论内心如何波动,如何想抽她一顿,都被他生生忍下来了。   顾月承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些家里有纨绔孩子的同僚们往往都政绩平平,实在是因为太费心思了,打不得又骂不得,公务比起来竟都没有那么棘手。   而赵令然,伤心于自己曾经的族群竟完全不再接纳她,视她为异类,还要食她肉,啃她骨,一时间再不出门,只默默消化这件事情。消化自己真的完全变成人的事情。   在顾月承找到治赵令然的方法之前,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大半个夏日,转眼来到夏之末时。   这一日,下朝从宫中归来的顾大人,未脱了官服,体谅于赵令然这家伙养伤之中,为避免她来回移动,所以亲自来了文鸳阁。   赵令然的伤都是皮外伤,这些日子来如养猪般吃吃喝喝睡睡,伤势倒也好得快。   穿着官服的顾大人和赵令然平日里见的常服顾大人很不一样。平日里的顾大人,端肃板正,只瞧着便知道是个端正之人。而身着朝服后,便似年轻高位大臣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徒生敬畏之感,不敢在其面前放肆。   这之中当然不包括赵令然。   顾月承已有多日不见赵令然。这些时日的修养,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白嫩,犹如一块水润光泽的嫩豆腐,似乎一掐就能出水。眉眼还带着一点点的委屈和忧伤。她受伤归受伤,饭一口没少吃,上京之后,如柳条抽了一点格子,胸前也小具规模,长裙将她完美的背部曲线勾勒出来,柳腰款款地走来,活脱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闺中貌美小娘子。   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   顾月承压下心中怪异的旖旎,硬生生让自己的眼睛从赵令然垂顺的长发与小蛮腰中间那块空白处移开。   他不再去看赵令然,温言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门外,守值的家丁们被冷不丁骇了一跳。   “我说你这么好心带我去玩!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不去!死也不去!”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自屋内那“弱不经风”的小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天!有么有鼓励!求鼓励!   我改了个名字! 第17章 男主君的父母心   这话要从顾月承决定将赵令然送入承庆侯府的女学开始说起。   顾月承作为皇帝一手提拔扶植的天子近臣,为了避免卷入朝中盘根错节的豪门势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向来少与众臣来往。   顾府隔壁的承庆侯府,持丹书铁券的世袭罔替的勋贵家族。其祖上随开国皇帝马背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得封一品侯府,配备守府常兵八百。这是鼎盛之时。   然随着国朝安定,打天下的武将渐渐在朝堂之中退避三舍,取而代之的是太平治世的文臣。   即使历任皇帝并未兔死狗烹,但安定的朝局使得皇帝有精力将开国时散落在诸王侯手里的兵权,渐渐收归皇室宗族。   如今的承庆侯府,在这样的历史大流之中,早已不复当年荣光。要毁掉一个家族,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内部侵蚀。上上任的承庆侯,愚蠢却又有野心的家伙,想去贪那从龙之功,却没有辨识潜龙的本事,跟错了人。新皇继任时,合族男丁尽没入大牢。还是他娘,当时的老太君果断,舍了家族一切荣耀和地位,自请皇帝降一品军侯府为三品常侯府,并归还丹书铁劵,这才为家族留下血脉。   说起来,这京中的豪门巨阀,皆有辉煌一时的显赫历史,但有的现在依旧活跃在朝堂之上,大多数则如承庆侯府这般,只能空守着贵族的名头,却无半点贵族的尊荣和权利,抱着曾经灿烂如花的历史,奢望着有朝一日能重返辉煌。   这一代的承庆侯以及其子,均未在朝中出仕,身上有爵位却并无职位,这样的日子在京中不算好过。   不是他们不上进,是当年那场政变之中,还有一个条件便是三代之内不得出仕。这条件听来并不严厉,但是实则对于勋贵而言是致命的,没有实权的勋贵,就如同没有牙齿的老虎,都是空架子。于是杀人不见血的,使得承庆侯府以极快的速度没落下去。   顾月承登门的时候,惊掉了承庆侯府一众男主子的下巴。   顾月承是人尽皆知的天子近臣,他有多么荣耀,侯府就有多么门可罗雀。他来登侯府的门,众人皆期望是皇帝陛下有要旨示下,甚至幻想着皇帝不再计较当年的事情。侯府一众男主子们欢喜地亲自迎出正门。   朱红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涌出了侯府众人。门口,如青竹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于石阶之下,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拱手作揖。侯府众人见他如此,也纷纷见礼。男子周身淡然的气质,让人不由被感染,丝毫也无少年得志的骄矜,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无名之徒。明明身处繁华,高居要位,却淡然若方外之人,这样矛盾的气质在一个人身上奇妙地融合,如何能不吸引眼球。   顾月承自然也是聪明人,一见侯府众人喜形于色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他们误会了些什么。   这也就是顾月承在京中少结交的原因之一了。身为天子近臣,无论他见了什么人,这些人都会极力解读他行为背后的深意,恨不能从他一步里面看出后头皇帝的十步打算来。   众人前呼后拥,如供菩萨般将顾月承请进侯府。倒是弄得顾月承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承庆侯本人未迎出来,否则待会儿顾月承都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正堂之中,承庆侯热情地招待着顾月承,厅堂内不断有侍女们来来回回。   顾月承放下承庆侯极力推荐的好茶,浅浅笑道,“下官搬来京城几年,一直未曾前来拜见侯爷。还请侯爷恕下官无礼之罪。今日下官来得匆忙,明日府中略备薄礼,还请侯爷收下,莫要推辞。”   顾月承自然不是承庆侯的下官,只是官员们对着有爵位在身的勋贵们这么自称,是谦称,以示尊敬。   承庆侯简直合不拢嘴,见他面嫩,下意识伸手要去拍拍他的手,但又突然想起来这位可不是自己家中那些努力读书还无功名的孙儿们,这位可是实打实的权臣,当下硬生生地收回手,笑得欢喜又谄媚,“顾大人言重啦言重啦!您肯来,承庆侯府蓬荜生辉哪。”他一个眼神撇过去,厅堂里的公子们纷纷附和,一时间词藻华彩异常。   承庆侯也是不容易,对着一个年纪小到足够做他孙子的年轻人道“您”,还一口一个蓬荜生辉。   “不知顾大人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一番客套之后,承庆侯搓着手,问出了迫不及待的问题。   “实不相瞒,下官有一事相求。”   “顾大人但说无妨,侯府能办到的,一定去办!”承庆侯说得慷慨激昂,如同面前端坐着的不是天子近臣,而是天子本人,急切地表着衷心。他几乎看到侯府要在自己手上起复了!   顾月承愣了短短一瞬,“下官听说侯府后院有一女学。下官家中有一小妹,……略有些顽劣,下官望侯爷能允许她入侯府和诸位小姐一同学习。”   承庆侯一听,见不是陛下的吩咐,虽说略略有些失望,但能和蒸蒸日上的权臣搭上关系。对于如今式微的自家来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即使一口应承下来,“顾大人说得太见外了,大人家的小姐,必定如大人一般万里挑一,让家里的女孩儿们跟着顾小姐多学学,沐浴其风采,我看再合适不过了。那就这么定了。”承庆侯害怕慢了让顾月承改变主意。   沐浴其风采……顾月承的脑袋里浮现出的那个画面,倘若侯府小姐们也沐浴了那家伙的风采,他能喷出一口血来。   原本,的确是这个道理。时人多谦逊,提起自己家中的孩子,无论多么优秀,皆是以贬称之,他人也晓得那是谦逊之词,做不得真。承庆侯会以为顾月承在谦虚,那是十分正常的逻辑。   但如今的情况有些不一样。顾月承说那家伙有些顽劣……那家伙哪是有些顽劣,那是相当顽劣了!这么说都能算得上是往她脸上贴金了。   承庆侯的热情款待让顾月承产生了一丝丝心虚,不由问一句,“贵府的小姐多性情柔顺?”   承庆侯以为顾月承怕自己妹妹受欺负,连道,“柔顺,柔顺!我家的孙女儿,别的不敢说,那脾气都是一等一得好,说话从来不大声。”   听到这,顾月承心中愧疚更甚,人家家都是闺中柔弱女孩儿,自己往里面塞一混世魔王,若是被影响着走了正途,那当然是好事。若是反过来影响……   承庆侯见顾月承忽然面有难色,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实在怕失了和顾月承来往的机会,当下拍板,“既如此,顾大人明日就可将小姐送来,老夫儿媳妇会代为照看,还请放心。   “既如此……那就谢过侯爷了。舍妹苦夏,近日在家中休息,等过些时日,天不那么热了,便将她送来。给侯爷添麻烦了。”顾月承一咬牙,这事儿就定了。   承庆侯实不晓得日后自家侯府的生活让这顾大人的妹妹搅得多么精彩丰富。迎来的时候是个闺中弱质小姐,送走的时候是个小魔王。   要说这顾大人也是可怜,这厢舍了脸去承庆侯府替赵令然要了个名额,结果人家还不领情。忍着良心的煎熬,还得“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当然,此“苦口婆心”是有些态度严厉的。   夏末之时,赵令然的身体经过这些时日的休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顾月承下了朝就奔着文鸳阁而来。   赵令然果然不同意,试图将眼睛瞪得滚滚圆,“不去!我不去!”   这些时日来的相处,虽说时间不长,但顾月承也算摸到了一些与这家伙相处的门道,意料之中地见她反对,心中冷笑,略微沉下脸来,配合着朝服加重了他的端肃沉稳,显得清冷无比,声音故意压得低沉,“反对无用,不去也得去。承庆侯府那边我已打点完毕。明日就过府上课。”   顾月承坚定无比的态度让得赵令然有些气短,骨子里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来到顾府之后,顾月承虽未表现出对她有多么亲近,但从未说过她一句重话,赵令然能略微察觉这之中的一丝丝纵容。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强硬,让她有些懵,就像手里的风筝,本来一直让它飞在高高的空中,只要手里还拽着线就可以了。而现在,顾月承却非要把风筝从天上拉下来,绳子越拉越短,直到把风筝彻底拽下来拴在裤腰带上。   赵令然还是有一丝吃人家住人家该气短的基本道德的,眼睛眨巴眨巴,小手攥着裙摆扭啊扭,活脱脱一个纤弱的小娘子,“可是顾大人,我还要给我爹守孝呢。”   顾月承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刚才自己的态度摆得很正确。   “把手给我看看,都好了么?”   顾月承既要让赵令然去向学,又担心手若还没好全,这家伙握着笔遭罪。   实在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写文!   为了有机会遇见更好的你。   看的过眼的小天使收了吧~ 第18章 被迫进学   顾月承虽自己也大不了赵令然几岁,但他总觉得恩师将女儿托付给了自己,让他照拂于她,自己就要看护好她,是以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上升到类似赵令然长辈的位置。   不管隔壁侯府的女学课业重不重,总是要握着笔的,若是没好全,手又终日摸索在毛笔上,伤口擦疼了,操心的还得是他。   “把手给我看看,都好全了吗?”   赵令然乖乖将一双白嫩的爪子指指张开,伸到顾月承面前。   赵令然身上无一不精美,作为第二张脸的手,自也是精巧无比,骨节细长,肤质细腻呈软软的奶白色,粉嫩的圆圆的指甲修剪得齐整,如年糕上面后润润的一点糕印,鲜润可爱。且指节处没有一点点茧子,柔若无骨。   手已经恢复得看不出当日的惨状了,顾月承实在很难想象赵令然是怎么用这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打死了那么多野兽的。   他不自觉便将小手纳入掌中上下翻看。赵令然的手看着纤细,摸着却是软乎乎,温热热的。顾月承陡觉自己的行为有碍礼教,赵令然好无杂质的眼睛如浑圆的猫眼,闪着星斑斑的光亮,撞入顾月承的眼中。   他装作无事地放下赵令然的手,干咳了一声音,如流水的好听男音潺潺流出,“大楚不是极为看重礼教的大周,我国礼教融合了北羌的风俗。为了国力发展,立国之初,便定下了重实干轻缀礼,主张轻婚丧嫁娶。这其中,丧礼更是主张轻简,在朝官员,父丧丁忧一年即可回朝。对于民间,丧礼的要求更是宽松。父丧守孝期间,满半年,即可外出进学或做营生。对于未出嫁女子,要求就再往下降一层。是以师妹不用担心守丧,你的心中有先生,便是守丧。且比起……师妹沉溺于悲痛之中,我想先生会更愿意师妹进学,以告慰先生在天之灵。”   赵令然眼睛一转,“可是我规矩很好,不用学规矩的。”   顾月承先不去扯进学不止学规矩的事儿,听见这话,那表情如见了会飞的猪一般,“……谁同你说你规矩好了?”   “白叔说的。”赵令然“信誓旦旦”地鬼扯。   顾月承眼睛微眯,沉默地看着赵令然。   赵令然感到头皮发麻的压力,“真的!白叔把大花小朵都叫去学规矩了。但他没有让我学规矩。”   “所以呢……”   “所以我规矩好啊,否则我不也早就得去学了吗?”   “……师妹,我想你误会了。”顾月承试图解释,“那不是因为你规矩好,那是因为你是主子,白叔是管家,他不能管你学规矩或是进学的事情。且进学,不只是学规矩,比那要复杂一些。”   赵令然当然晓得进学是什么。从前她也看着门派里的弟子们每日在广场上聚在一起上早课,上晚课。她趴在树上睡一大觉之后,那些弟子们还在那,明明个个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师傅们不说散,他们就不许走。每次她有烦心事的时候,就趴在旁边看他们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顿时就觉得生活还是很美满的。   而现在她要变成那么可怜的人了吗?果然生活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赵令然对于自己的定位是能屈能伸,于是凑到顾月承身边,歪着头,双手合十抵着下巴,撅着嘴,水润润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声音软软地,“拜托你拜托你,不要让我去进学。”还试图挤两滴鳄鱼的眼泪,不过失败了。   顾月承面对如此近距离的美色攻击,心中不由一紧,好在他是个极为自持的人,扭过头沉声道,“不行,你得去进学。”   赵令然见顾月承如此狠心,黛眉狠狠一紧,全不见刚才的委曲求全,脸色变化之快,她试图狠狠地瞪着顾月承,早把什么吃人嘴短的事情抛于脑后了。然她这宜嗔宜怒的可人容貌,即使作出那等凶狠的表情来,也显不出那气势,只能如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娘子在撒娇似的,威胁道,“我去了就捣蛋!”   “难道师妹学武就是为了欺负旁人吗?”   赵令然细细地想了一下自己往昔的峥嵘岁月,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是啊。”   顾月承发现自己这短短一会儿,已经好几次被气得无语凝噎,“师妹若是丝毫不顾及先生的名声,不顾及顾某的名声,那就尽管去欺负侯府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好了。”   赵令然果然不再说话了,顾月承以为自己终于拿住了她,却没看见,自己走后,赵令然望着他宽阔的背影,笑得极为不怀好意。   **   顾月承回到直笔居之后,依旧觉得不妥,将竹筠叫来,细细吩咐让她身边的人给带上哪些东西。竹筠都一一记下。   “等等。”顾月承又想起来,一会儿又作罢,“算了,就先这些吧,叫小姐身边的人好好准备着,莫漏了。”   “是。”竹筠带着笑意答道,便是公务,也很少见老爷这般头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在顾家大家长顾郎君的执意之下,身为一个小小寄居者的赵令然,只得包袱款款地远赴隔壁,拜师学艺。从这一天开始,白日里顾月承上朝进宫,处理事务,赵令然则出门学习。   承庆侯府居右的一道侧门前,赵令然闷闷不乐地站在门前,准确来说是还没睡醒。身后跟着被白叔放回来,据说学有所成的小朵。小朵很欢喜,因为赵令然拒绝了白叔也要跟来的请求,带了自己,这说明自己很得主子青眼呐。   小朵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有文房四宝,有给赵令然的护腕,有一些小食,都是顾月承吩咐必须要带上的。最夸张的是。顾大人还给带上一个丝绒坐垫,说以免小姐坐久了腰不舒服。   小花心中默默感叹,顾大人对她家小姐比老爷在世的时候还仔细。   侯府前去通传的人很快回来,恭恭敬敬地将赵令然请进去。赵令然一边跟着红着脸的仆人走,一边浏览着侯府的景致。   承庆侯府大房内,门外世仆林立。掀开门帘往里,一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端坐于正位之上,一名小丫鬟轻轻地给她垂腿。妇人身型有些消瘦,眼窝深陷,颧骨高凸,薄唇高鼻,略显刻薄之像。厅堂内,正对着面前站立着的一群女孩们。女孩们个个打扮不俗,显然并非丫鬟侍仆之流。   妇人挥手,敲腿的小丫鬟为其整理完下摆,立刻退于一旁。妇人正是侯府世子夫人,亦为大房夫人的刘氏。   “待会儿顾家小姐就要到了,往后就和你们一同在府里进学。谦让和睦之类的老话,我也不再提了。但有一点,个个都得给我记清楚了。这顾小姐是顾月承顾大人的妹妹。就算你们在深闺之中,顾月承的名号也一定知道。他同咱们家有名无权不一样,那是朝堂上年轻有为的权臣。说句难听的,是咱们家得罪不起的。他亲自登门来说进学的事情,可见有多看重这个妹妹。这之中的利害关系我想你们明白。私底下如何争锋,长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越界,也是随你们去。但哪个若是不开眼地把手伸到顾小姐身上去,惹恼了顾大人,且看看这个家往后还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世子夫人的话如一把颈刀抵在少女们脖子后,一个个毫无怨言得如小鹌鹑,乖乖点头。   打了一巴掌自然要给个甜枣吃。刘氏见效果不错,紧绷着的脸色也是缓和下来,“顾大人人中龙凤,想必他的妹妹也是出挑,你们与之好好相处。日后若是处好了,这么一个背景强大的手帕交,总有你们吃甜头的时候。”   少女们听到这里,眼中均显出莫名的光彩来。刘氏的话正好戳中她们的软肋。如今的京城之中,如承庆侯府这般几代失了权势的勋贵,不在少数。京中贵圈泾渭分明,如他们这般的,早就已经摸不到真正上流的边际了。是以女孩们想要嫁个有权势的夫君,无论嫡庶,都几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事。而如今,顾家小姐就如一道晋升的天梯一般降落在她们面前,让她们看到了改变乏善可陈未来的希望。   最重要的是,她哥哥顾大人本身,不就是个闪闪发光的金龟婿嘛……   顾大人二十多不娶亲,京中有传言是为了亦待字闺中的云蔚公主。可真相究竟如何,无人知道,且自古是富贵险中求。若能嫁得顾大人,纵是得罪公主又何妨!   刚刚训完话,还未散去,厅堂里的众人就听见轻微但持续的,幽幽然的铃铛声晃荡着,透着如猫般慵懒的气息,慢慢由远及近。   丫鬟一脸喜色地掀开门帘,“顾小姐到了。”   众人往门口望去,两名丫鬟左右各一边为来人掀开门帘。   只见走进来一名浅笑的妙龄少女,看着十分人畜无害。她双手负于身后,缓缓抬眼,柔柔地看向屋中众人。最为出挑的便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美目,如同藏了漫天的星蕴在里面,目光流转间顾盼生辉,让人不由就看呆了。其身姿如江边弱柳,扶风而立,飘然若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于身后。就这么站在门口,竟似照亮了一世的光辉。   世上竟有如斯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在哪里?   求鼓励~求收藏~ 第19章 小祖宗本宗   众人呆楞之际,小朵从身后挤进来,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看着众女呆楞的表情,小朵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群被小姐的外表所欺骗的可怜人。   赵令然主动摇摇如泼洒牛奶的玉臂,声音也一如外表般出挑,清澈好听又柔软,“大家好呀。”   刘氏年长,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极为心惊顾大人之妹竟是如斯绝世美人,但想起自家夫君说过顾大人本人也是难得一见的清美男子,脸上已经挂起了真诚的笑容,起身相迎,“顾小姐来了。孩子们□□叨着你呢,这便说曹操,曹操就到。”   刘夫人亲昵地拉着赵令然的手,将她牵到少女们中间,“瞧瞧,竟是如此一美人坯子,连我都看呆了。”   少女们连声附和,夸赞起赵令然的美貌来。   这家伙虽然已经接受了人类的审美,可是骨子里却依旧不太认同自己这身皮囊十分美丽的事情,众女围在耳边的夸赞便如同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心中丝毫不起波动。而这丝毫不见骄矜之色,波澜不惊的模样落到众人眼中便成了淡然若水的高洁品性。   侯府女儿之中,显然以其中一名少女为首。少女们同赵令然第一次见面,既心惊于对方的美貌,又畏惧其身份,只盈盈浅笑,并不敢过多热情。这名少女自女孩儿中间走出,站到赵令然近些的地方,同刘氏撒娇,“娘,这顾小姐一来,女儿算是彻底被衬成地上的泥了。”   刘氏怜爱地点点她的鼻子,给赵令然介绍,“这是我膝下的孩儿,闺名玉芮,最是个泼猴儿了。”   少女轻倚在刘氏身旁,笑意盈盈地看着赵令然。其身着粉色轻质儒裙,腰间一束腰丝带,显得小腰十分纤细,头戴一玉钗,下缀一粉色晶石,搭配着自己这身装扮。少女脸上显然味了今日细心装扮了一番,清秀的小脸倒也洋溢着少女独有的朝气。只可惜遇上赵令然这么个妖孽,什么打扮都是无用了。   “哦。”赵令然点点头,有样学样对着小朵点她鼻子,但力道用重了,小朵鼻子被点塌了,“泼猴,儿。”   鼻子慢慢恢复的小朵,“……您在……干什么呢?”   “我在表达对你亲昵,”这家伙得意洋洋,小眼神中透着“你荣大幸了你”,“刚刚学到的。”   按照常理来说,面对他人的自谦,如何能应承下来呢,可赵令然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刘夫人究竟是长辈,打破了气氛里的尴尬,“上课时间就快到了。芮娘,带着顾小姐和妹妹们去吧。以后就慢慢熟悉了。”   于是一屋子莺莺燕燕说着笑着便跨出了房门。   少女们以刘夫人的女儿,周玉芮为中心,围在赵令然的身边,旁边的侍女也帮着小朵抬她那个大包裹。   “为什么叫我顾小姐?”赵令然注意到少女们均一口一个顾小姐。   “难道小姐不姓顾吗?不是顾大人的妹妹吗?”众女疑道。   赵令然心中冷哼,妹妹?她是顾大人的小祖宗才对。   “顾大人欲认我家小姐为义妹,”小朵怕自家小姐口中蹦出什么吓人的话,便抢着道。   义妹啊,是义妹就好,只要不是表妹之类的便好。   小朵这家伙也是个天然黑,后头还有一句话给她吞到肚子里去了。   可是她家小姐没答应……   因只是给府里的小姐们上些课,那学堂设得很小。为了方便小姐们上课,学堂就设在后院之内,请了外面的先生,主要教授小姐们一些基本的礼仪纲常。   当年皇帝下的那个不准出仕的旨意,到现任承庆侯的儿子们这一代就结束了。也就是说,现在府里年轻的一代公子们,均是可参与科举,入朝入仕的。   这也就意味着,承庆侯府,着手开始慢慢地,重回京中贵圈了。虽说经过了几代的懈怠,如今的承庆侯府,无论是人脉还是姻亲,都远远不如从前,特别是子辈的这一代的媳妇们,皆是家中富裕却无背景的。一是因为家中也需要银钱维持府中生机,二来则是因为真正勋贵或重臣,哪肯将女儿嫁入毫无权势的承庆侯府。与其沽名钓誉娶进小官之女,不如一些家业丰厚的商家女,毕竟好处是实在看得见的。   但是只要从孙辈们这一代可以开始慢慢出仕,那未嫁的女孩儿们也就有机会嫁入真正的权贵之家。这将会是一个良心循环,若是女孩儿们嫁得好,带来了有力的殷勤,那么下一辈就能借力打力,更上一层楼。贵族人家讲究斗是知书达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无才便是德那一套,这里可不兴。是以府中对于这一代的女孩儿们,无论嫡庶,都十分看重教导,争取做到广泛撒网,重点培养。   刘氏对女孩儿们说的话,其实是家里长辈们默许的,这之中甚至隐隐包涵着一些鼓励的态度。侯府正愁没有门路去结识京城上层的人物,顾月承便递了梯子。   于是便有一句话叫,狐假虎威。   侯府的小姐们已经上了有一些时间的课了,赵令然作为插班生,其实很难从中途衔接上去,况这家伙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   顾月承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但他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赵令然学学规矩,学学人家侯府小姐的温柔如水,闺秀作派,改了她这个撵猫斗狗的恶习,那便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真的学成些什么,早已不指望了。顾月承都快渐渐忘记了,这个家伙是自己那学富五车的恩师的骨血,真是似乎,越来越难联系到一起了。   小学堂是一间独立的清雅房舍,左右两侧各有一排支开的纸窗,采光极好。窗边墙下摞着厚厚的纸书和一卷卷的竹简。屋中摆着十张左右的矮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地上分别铺着编织精心的地席,可供小姐们跪坐。讲台上亦有一张书桌,是先生讲课是用的。屋舍四角,各有一座小型的落地香炉,淡淡的熏香散成薄烟,裹着香气,飘散于空中,雅致非常。虽说是女子们的学堂,但布置亦精心,可见侯府的看重。   女孩儿们一个个地有序落座于她们平时的位置上。位置多于人数,是以后排几个位置上没有人。   赵令然看也不看前排的位置,径直走到了最后一个位置,拿出顾月承准备的屁垫,哦不,坐垫,盘腿坐了下来。   其余的少女们均跪坐着朝后看来。   赵令然朝他们笑眯眯地摆摆爪子。   那先生早已被承庆侯府打过招呼。若那新来的小姐一心向学,便要特别精心教导于她。可若不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务必做到让她满意是上上策。   如今看来,只消流于形式便好了。   周玉芮想起母亲的教诲,咬着下唇为难着,自己该不该倒赵令然身边去。最终还是起身,将自己的东西搬到赵令然那桌的边上,缓缓落座,“赵妹妹,我与你毗邻而居做个伴如何?”   赵令然正新奇于这里的一切,放下便随口答应,“行啊。”   赵令然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从前看着山门里弟子们苦心练功的时候,只是如今从旁观他人受苦变成了自己身在苦难之中。   但这苦难也没想象得那么可怖嘛,不知为何,这家伙心中升腾起无限的火热。她想起弟子们在广场上万声齐喝,万箭齐发的场景。从前如她看来不过是一群毛都没有长齐的小鬼们在一起群魔乱舞,如今身为了学子才发现,其实求学向道是一件这么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虽然做学问不同于修炼,但本质一定都是一样的!身为一个天之骄子,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笔,以后她要用它书写万卷卷轴!这墨,她要挥洒万里江山!这纸,她要铺就锦绣前程!   吼!   小朵在窗外看着团坐着的赵令然突然激情无限,双眼闪闪放光来回摩挲着桌上的用具,不知想些什么。如赵令然这般的美人,无论做什么,外人看来都十分赏心悦目。但小朵好歹跟着赵令然的时间比旁人都长些,总算是对那美貌略略有些抵抗力,也能突破表象看到一点本质了。当下簇着眉头,不忍直视地转过身去。   赵令然炯炯地看着教书先生。先生立刻有以为自己弄错了,这是个一心向学的学生呢,于是便一直握着书卷在赵令然身边来回走,务必让她听得最清楚。   但是没过多久,原本只有先生讲学声音的房舍内便出现了那轻微的,均匀的,音调转着弯的小呼噜。   小花听见之后,一个激灵,站着探头趴在窗户上,看着她家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姐。   其他的少女们,均是跪坐,跪坐不仅有利于仪态的养成,更有利于保持清醒,集中精神。   这件事就要怪顾月承给带的坐垫。他是真怕赵令然坐久了腰不舒服,是以准备的坐垫又软又厚,定力稍微差一点的人坐着,怎么能不在先生催眠的讲课声中睡着呢。   小朵想,所以这件事不怪她家小姐。   顾大人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到现在,很感谢每一个看文的你,每一个收藏的你,还有评论的小天使。   每一个数字的背后,是一个屏幕前的亲爱的读者,很感谢你的选择。   我知道自己有一大堆的不足的地方,希望可以去成长。   欢迎收藏文章并顺带收了我的专栏吧~ 第20章 男主君生病了   赵令然的野心勃勃在先生“之乎者也”的声音中消散于无形,连个泡都没有留下。   当天她上完课回到顾府,看着手里的课后功课,只觉得精神百倍。白日里睡足了,晚上就是精神。打了个哈欠,翻开了书本,自己研了墨,给毛笔蘸了墨汁,有模有样地扯着袖子,在房内的书桌前奋笔疾书起来。   侍女推门进来送夜宵,只见清雅的室内,书桌之上灯火灼灼,一容色倾城的少女,身着麻布宽衣大袍,纤纤玉手执着毛笔,于书桌上专注地书写着,颇有名士大家不拘一格的洒脱风采。橘黄色的火光,映照在少女一侧的白嫩脸颊上,如玉璧生辉于夕阳之下,琉璃荡漾于清泉之中,夺人眼球。良久,少女放下毛笔,美目上下来回扫视,阅读了一番,似乎很满意,方柔柔展颜一笑。那笑容犹如天山顶上盛开的雪莲花,一朵接着一朵,漫山遍野地开放,如漫天烟花绽放,那般绚烂,又那般清绝。   饶是同为女子,侍女依旧看得脸蛋红扑扑。她将夜宵轻轻放置在一旁的案几上,不忍打扰如入另一境界的少女,静静侍立于少女身后。   “今天晚上吃什么?”少女好听的声音响起。   “回小姐的话,今儿个晚上是您喜欢的红豆莲子羹。”   “哦。”少女回答着,玉足已经向着夜宵的方向而去了。   侍女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   最是显眼的几个歪七扭八的大字,如大山压在群山之上。   不晓得……   没学过……   猜不到……   不想猜……   侍女:……   侍女如觉耳边有巨雷滚过。   赵令然第一天入学的情况,府里最关心的莫过于顾月承了。   赵令然不许人跟着,只带了一个木头木脑的小朵。自从闻香寺知道了赵令然能打死那么多野兽之后,顾月承既不能派人去承庆侯府打听,又怕派府里高手去会被赵令然发现,束手又束脚。如此之下,只得让竹筠去小朵那里探探虚实。   小朵为了自家小姐在顾大人心目中的形象着想,隐下了赵令然呼呼大睡的事情。其余的照实说了。   因为没有其余了。赵令然这家伙再顽劣,总共就一天,总不能打起来。   竹筠糅合了一下小朵的话,再添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于是到顾月承的耳朵里,赵令然这第一天是这样过的:   承庆侯府的长辈和小姐们热情地接待了小姐。小姐在这样祥和的氛围中,决心努力向学,好好向隔壁侯府的小姐们学习,完善自己。   顾月承听竹筠这么说的时候,正在用膳。看顾月承用膳会是一件极为赏心悦目的事情。他无论吃什么,哪怕是面条,嘴里都是闭着咀嚼,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筷子无论夹到什么也不会发出声响。但是到了碗里的东西,不会有剩菜剩饭在碗里。用完膳,用丝帕擦拭不并油腻的红润的嘴唇。每每在这个时候,似乎是顾郎君最有烟火气息,最像一个凡人的时候。作为众所周知的儒臣,向来仪态翩翩不动声色,如用膳噎着这样的事情,竹筠在他身边这么久,也未曾见过。   但什么叫活久见嘛,这就是。   顾月承一口气灌下去一整杯水,胸腔里的气顺了,因呛狠了,愈发显得唇红齿白,抬眼看看竹筠真诚的脸庞。   顾月承叹了一口气,竹筠他了解,绝不会骗他,那就只能是他真的是这么以为的。顾月承若听不出这里头的不对,那他在朝堂这么多年也是白混了,早就让随便哪冒出来的巨浪给吞掉了。   夜晚,月升于如墨的天空之上,周边散着莹莹的光辉,遮掩它边上的星星。光亮又有限地渐渐暗去,融于天空。直笔居顾月承的卧室,廊檐下挂着一盏孤灯,摇应于天上孤寂的月亮,散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灯下的庭院内,顾月承沐浴完,披头散发,只着里衫坐于石凳之上,清风吹过,衣衫紧贴,勾勒出他精瘦有力的身躯,正小口浅饮着杯中酒。顾月承有节制,想起来喝酒时浅酌两杯。第二杯仰天,一口气灌下去后,赵令然笑吟吟的脸庞在他眼前浮现。顾月承骨节分明的大手揉按眉心,算了,还是冒险派个人跟着吧。   在顾月承的操心之中,赵令然安稳地在承庆侯府女学里呆着。如今的她已经胆气十足到连小朵也不肯带着了。每日一个人在承庆侯府和顾府之间来来回回。   在承庆侯府小姐们的有意讨好之下,赵令然已经顺利记住了同她一起进学的各位小姐的名讳。   这一日,赵令然如往常那样蹦蹦跳跳地去进学,在门口碰到了正要进宫的顾月承。   按照往常来说,两人是碰不上的,因为顾月承上朝比赵令然要早一个多时辰。顾月承感了风寒,这几日比较严重,昨日皇帝特许免了他今日的早朝,直接进宫去处理事务就行了。是以今日,两人会碰到。   赵令然远远地就见到躬着身咳嗽的顾月承,面前停着进宫的马车。她停下来,摸摸自己的锦囊,今日出门出得急,没拿上小肉干。   赵令然看了一眼慢慢往往走的顾月承,立即回头急奔回去。   文鸳阁的侍女们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姐跑得发髻零散,面若桃花,娇喘不断,竟比平时瞧着更加诱人,艳丽。   众女刚围上去,赵令然又如风一般跑走了。抓走了忘记拿走的小肉干。   等这家伙再跑到门口的时候,哪还有顾月承的身影。赵令然遗憾地撇撇嘴,却见门口,竹筠的身影。再奔去门口,赵令然果见马车停在顾府大门不远处。   她眼睛一亮,如一只翩飞的蝴蝶,飞跑上去。顾月承身边的人都认识她,见她奔来,并不阻拦,只行礼。   马车基座很高,赵令然站在地上,只能将头和胳膊探进马车里。   马车座位上,顾月承脸色苍白地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只是无暇去读,因又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忽然看见一张明艳的小脸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光眨巴着眼睛。   “师妹?”顾月承疑惑道,但依旧温和地关心道,“怎么没去上课?”   赵令然在身上掏啊掏,解了又解,将两个锦囊袋子都解下,伸手递给顾月承,又够不着,“给你给你。”   顾月承连忙受宠若惊地来接,“这是什么?”   “糖豆豆和小肉干。你好好吃着。”说完话,小脸立刻就从车厢一角消失了。   顾月承的嘴角爬上一些笑意,一边咳着一边解开袋子,果然是半袋子糖果和一小袋子腊肉干。   马车里传出一句低不可闻的叹息,“这个小家伙。”   竹筠去又复返,原来是去取顾月承的外袍了。   “小姐怎么跑得如此着急,发髻都松乱了。”   竹筠为顾月承披上外袍。夏末时节其实依旧有些燥热,可顾月承这几日生着病,只能多穿一些。   “快叫人把她拦回来,梳好了发髻再去。”顾月承眉眼一跳,立即吩咐竹筠。   今日入宫反正已经迟了,再等一会儿也无碍了。   由于被拽回去梳头,赵令然今天也迟了一些。但同样的,承庆侯府也没人计较这件事情。   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完全高兴不起来。   走进学舍,赵令然给已经握着书卷讲课的先生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自己的书桌边,坐在了坐垫上。   这下给先生惊着了,心道这学生虽说平时日爱睡觉了一些,功课乱涂乱画了一些,竟然还挺尊重先生的,迟到了还给自己鞠躬,孺子可教。   赵令然的闷闷不乐引起了众少女的高度关注,因这家伙每日都是笑眯眯的,如个玉面弥勒佛,啃啃肉干,嚼嚼糖果,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今天不仅什么都不吃了,竟也没在睡觉,看着是盯着课本呢。   课间,少女们围拢过来,纷纷问着她怎么了。   这家伙嘴上如连着铁锁,就是摇头不说话。   周玉芮,侯府的长房嫡女,眼神一转,想到一种可能,咬着唇红着脸道,“可是顾大人出事了?”   赵令然这下抬头了,点点头。   这下少女们都担心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顾月承怎么了。   “他生病了,病得很严重。”赵令然情绪低落地闷闷道。   “那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一圆脸少女问道。她是侯府三房的嫡女,闺名玉芳。   “给他好吃的小肉干和糖豆豆。”   众女:……那不是你自己爱吃的吗?   周玉芮打圆场,“原来顾家兄妹俩爱吃的东西是一样的呀。”   众女一想也是,人家在一个府邸里生活,口味会一样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有些难以理解顾大人一个青年男子怎么会喜欢这两样事物,但谁还不能有些爱好呢。   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顾大人病了,这样好的表达关心的机会摆在眼前,众女哪能不紧紧抓牢。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赵令然每天从侯府回来,都会背回来一大堆糖果和各种各样的肉干,还有许多其他的精致小食。   不过,她最爱的还是糖豆豆和小肉干。   可即使这些也不能弥补赵令然内心的害怕和一日胜过一日的担心,如同后背被抽调了一块作为支柱的骨头,也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文章和作者专栏哦! 第21章 生病中的男主君   皇帝能免去顾月承的早朝,然他身居要职,却不能不去处理公务。好在前一段时间已经基本结束了要案的处理,如今倒也能提早一些时间回来。   白叔对于顾月承的病倒,很是忧心。因他是个极少生病的人,所以每次生病的时候就格外严重些。   日落黄昏,顾月承从宫里出来,依旧披着早上的那件,与这个时节来看十分不合时宜的外袍。   马车回了顾府,直接停在直笔居的门口,侍从们将顾月承从车上小心扶下。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顾月承身处于卧榻锦被之中,在头疼欲裂之中,慢慢睡去。无论他脸色多么苍白,可至少是一日精神过一日的。   空旷的卧室之中,一名面如玉冠的青年男子沉沉睡着,脸庞上显出了一缕病态的红晕,显得格外孱弱,柔弱无依。他的睡姿不错,几乎不见翻身。也许终究还是睡得太热了,他的左手手臂翻到了被面上来,裸露于空气之中。许是手臂上的凉意让睡梦中的他感觉到了舒服,又安静地一动不动。   舒服了没去一会儿,床边神出鬼没地伸过来一双白玉小手,一手掀开被子,一手托着于那柔弱小手来说十分壮硕的男性的手臂,将手臂塞到了被子下面。然后还满意地拍平妥被角边缘。   顾月承没一会儿便簇着眉头醒过来了,是被声音给吵醒的。他梦见有一头牛在他耳边孜孜不倦地哗啦呼啦吃草,把地上的草吃完了还巴巴地看着他,然后他就醒来了。   缓缓睁眼,却见是一红衣如火的绝色少女,盘腿坐在他榻边的地席上。这家伙在他床榻边缘码了一排小食,怀里还抱着一大袋子,鲜润的小嘴正啃着手里的肉干。   见他醒来,少女伸过软和的小手覆盖他的眼睛,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碎觉!”   顾月承长长的睫毛扫在上少女的手掌心。他只能无奈地握着少女的小手移开,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温言问道,“师妹怎么来了?”声音较平日里不见清朗如玉,实在显得嘶哑虚弱。   “我来看看你。”赵令然不吃了,抱着怀里的零食巴巴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月承,“给你带些吃的。”然后指着她码在床榻边缘的小玉碗里盛着的,一小堆一小堆的小食,自顾自说起来,“这是周婷给我的,她是侯府长房的。这是周玉旋给我的,她是侯府二房的……”   顾月承哭笑不得,小师妹这简直是在给他报承庆侯府家族女性成员的族谱了。   忽然,这家伙正色,神神秘秘地凑到顾月承耳边,轻轻问道,“你不会死掉吧?”   如若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问来,顾月承都会觉得此人是在咒他。可换做眼前眼巴巴的赵令然,少有的正色,一醒来便在床边看到她,和眼里不容错辨的一丝紧张。   顾月承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早上见她那般慌慌张张就知道,先生的忽然离世给小师妹留下了心理阴影,伸手怜爱地轻轻拍了一下赵令然的脑袋,“不会死掉,只是严重一些的风寒。过些时日就好了。”手感不错,和想象的一样软软的。   赵令然从顾月承手底下,美目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那样子显然不信他说的话。   “真的。”顾月承声音轻微,却十分坚定。   “你不要撒谎哦。”得了顾月承的回应,赵令然依旧并不十分信服,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快死掉了,你要告诉我。”   “好。”顾月承觉得滑稽又有着浓浓的心酸和心疼,“一定告诉你。”   赵令然郑重地点点头,缩回去继续啃东西。   当时她初初醒来,昏睡了好久,那老头没几日就作古了。在这家伙看来,人类的身体就是纸糊的,不说风一吹就倒,简直是一个喷嚏就要倒。   她眼中又不由浮现出自己蒙面仗剑,月下罡风,风餐露宿走天涯的画面。思及此,赵令然握着顾月承的手牢牢一握,眼神如炬,“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靠你了。”   “好。”顾月承道,“师妹还是离我远一些。现在这个时候最是容易传染。”   “如果传给我,你会好一些吗?”赵令然精神一振,如黑葡萄的大眼睛望着顾月承,甜甜地问道。   “不会,只会让你也生病。”顾月承笑着道,说了这一会儿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不能生病。”这家伙脸色一僵,火速地收拾了残局,留下了床榻上的一排玉碗,“我要回去了。明日我再来。这些给你你先吃。”说着便毫不留恋地一溜烟跑走了。   顾月承摇摇头,觉得这家伙实在可乐,笑着笑着便剧烈咳嗽起来,竹筠推门进来,见顾月承床榻边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溜烟小玉碗。   顾月承招招手,“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从这一天开始,赵令然每日下了学便来直笔居瞧瞧顾月承,如同忐忑地瞧瞧自己名下养着的生病的牛是不是还活着。顺便再把自己借着顾月承名头,每日伤心惊恐却依旧不忘骗吃骗喝来的小食分一些给顾月承。   这家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人类的身体,同样的弱不经风,所以往后都躲在帘幕后边,远远地瞧着顾月承。   她总来得悄无声息,几日下来,顾月承已经习惯于自己醒来的时候,床沿边码着一排小食,外间传来闷闷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竟觉得滑稽又温馨。   半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赵令然风雨不动地每天去直笔居陪着生病的顾月承,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好地恢复起来,这家伙的眸子也越来越亮。   这日顾月承依旧早早地从宫中离开回家。一觉醒来,却见床边没有了一排小食。他掀被赤脚踏在地上,却见外间没有了半月以来每日醒过来就能见到的身影。   顾月承渐渐觉出味来,那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不担心了,所以就不见踪影了。   顾月承苦笑着摇摇头,她还真是十分担心自己会死掉呢,日日来亲自盯着。   **   随着顾月承的康复,压在赵令然心头的那颗大石头去了,知道自己又能拥抱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她又变成了每日啃啃小肉干,嚼嚼糖果的,整日笑眯眯的玉面弥勒佛。   承庆侯府的少女们见她如此,便知道顾大人的病大约是好了。   其实本来也就无甚大病,是赵令然这家伙少见多怪,又有赵崇的事情先入为主,才让她以为人一生病便要没命。   顾月承大人作为少女们不敢奢望又念动异常的人物,如今他康复,少女们也是松了一口气。   熟悉了之后,少女们开始跟赵令然打听顾月承。比如顾月承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喜欢读什么书,最重要的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他青眼。   赵令然这家伙容貌太盛,跟她呆在一起,无论多貌美的女子都是摆设,输得毫无余地。于是少女里边儿就出现了两个极端。一种是破罐破摔,反正是比不过了,干脆就随意打扮。另一种是卯足了劲儿打扮。   顾月承担心的,侯府小姐们被赵令然同化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同样的,赵令然也没有沐浴少女们所谓的“淑女风范”。   两者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反应。   赵令然看着周围都想知道顾月承的情况的少女们,眼睛眨巴眨巴,憋着坏水。顾月承喜欢吃什么,读什么,又偏爱什么样的女子,她一无所知。   但她毫不介意分享一下自己喜欢吃什么,读什么,偏爱什么样的女子。   “他不挑食,所有好吃的都爱吃。爱读食谱。”   食谱?少女们面面相觑。   “他喜欢貌美的女子,身手矫健,能飞檐走壁,最好还能百步穿杨。”赵令然觉得这是对自己的高度概括。   “武学?顾大人喜欢会武的女子?”周玉芳红着小脸问道。作为闺中女子,打听外男,还是那等丰神俊朗的男子,实在是一件令人害羞的女子。   “不管大人偏爱什么样的女子,都不会娶一个庶女做正妻的。五妹妹就死了这条心吧。”周玉旋冷冷开口嘲讽道,一丝不给周玉芳留颜面。   这周玉芳是三房嫡女,可她的父亲是庶子,所以他是庶子嫡女。周玉芳向来最看重自己的嫡女身份,哪容得别人说她是庶女呢。听见这话,立即火冒三丈地回冲道,“三姐姐又比我高贵得到哪里去,二叔是继室嫡子,远远低于身为原配嫡子的大伯,府里的爵位你们二房也没指望!到时候分了家还不是要被撵出去!”   周玉旋身为二房嫡女,现任承庆侯府夫人更是她的亲祖母,养成了泼辣吃不得亏的性情,“我们家再没指望还有祖母为我们做主呢!将来的事情怎么着还不一定呢!”   “二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诬陷祖母同二叔有合谋谋夺我们大房爵位的嫌疑?!”身为大房嫡女的周玉芮当即厉色问道。   赵令然左看看右看看地看着她们吵架。   吵着吵着,似乎问题朝着严肃的爵位问题而去了。   承庆侯府如今就一空架子支着,这爵位便是一切。   少女们吵着要去承庆侯夫人那里去对峙。   被她们遗忘在身后的赵令然,似乎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文收还是作收!快点砸向我吧! 第22章 侯府机锋   气氛直转急下,话题从风月浪漫的青年才俊一下变成了侯府最敏感的事情。   周玉芳气极,直接绕过了自己嫡不嫡,庶不庶的问题,矛头直指日后的分家问题。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日后一旦分家,除了能继承侯爵的大房,其余两房分家出去之后,会直接沦为京城中再普通不过的富庶些的人家,连这空名头都不会有了。   少女们如此争吵,归根到底,还是府里的长辈们之间暗藏机锋,下面的孩子们日日耳濡目染,也跟着有样学样。   “温柔如水的”侯府小姐们一言不合便争吵起来,赵令然这家伙夹在中间看热闹,好不起劲儿,既不煽风点火,也不帮忙劝阻,眼睛亮亮地看着两边面红耳赤的少女们,如同发现了有趣的圆球的小狗湿漉漉的眼睛。   周玉旋身为二房嫡女,说的这话,落在大房的耳朵里,听来实在像窥伺已久且有持无恐后的胸有成竹,实在不能不令身为大房嫡女的周玉芮心下疙瘩,必要开口相争。   什么叫做将来的事还不一定怎么着呢?难道除了大房继承爵位,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现任承庆侯夫人是继夫人,在原配夫人去世之后,为了家族延续,娶进门的。她进门后一年,便诞下了一个男孩儿,便是如今的二房老爷。   长房占嫡占长,名份上是毫无争议的侯府继承人。而二房身为现任夫人的亲子,亲娘又掌着侯府,怎么可能对于爵位的落定毫无幻想。   两房之间相互心知肚明,也互相防备,但从未如此在明面上挑明了讲出来。   周玉旋自知失言,现被大房的人紧紧拿住不放,心下是既是惊慌又是恼怒,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不过是随便一句话,二姐姐怎么还当真了?”   “哼,我看分明是妄想了许久。”周玉芮一声冷哼。   有赵令然这个别府的外人在,侯府小姐们本不该当着她的面将这等事情吵到明面上来。但许是这家伙平日里惯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子,除了睡便是啃啃啃,时间久了,竟让人感觉不到这家伙的威胁。且她是别府之人,与承庆侯府的爵位之争毫无相关。   先生一看情形不妙,只能向着唯一局势外,不那么激动的赵令然打个眼色,表示自己要先走一步。   赵令然笑眯眯地点点头,一幅别打搅她看热闹的模样。   少女们越吵越凶,相互纠缠着要闹到承庆侯夫人那边去。   她们看了一眼赵令然,赵令然低头啃着糖豆豆,一幅并不关心的模样。   众女放下心来,呼啦啦全部涌出了学舍。   赵令然立刻装好糖豆,轻轻跟在她们身后,嘴角快裂到后槽牙了,还一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大鹅般咯咯咯的笑声。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若是让顾月承看到了,不知该心急成什么样。让她来进学,便进成了这么个模样?幸灾乐祸?坐壁观战?哪有一丝君子该有的品行。   穿过几个院落,少女们来到了承庆侯夫人的住所汀兰苑。   汀兰苑是承庆侯府内较大的一处院落。院内夏花繁盛,绿草浓密,绿树遮阴,廊檐下晓风阵阵,悠闲怡然。   汀兰苑厢房正堂内,周围立了一圈的丫头婆子们,承庆侯夫人和三房的正室太太们在一起说着家常。虽然三房心思各异,但至少明面上是极为和睦的,特别是正室太太们,一个赛一个地能演戏。   当年侯府为了在夺嫡之争中存活下来,家产尽数拿去疏通关系。为了维持侯府表面的荣华富贵,侯府的公子们娶亲全都是从富商之家中挑选。京中勋贵朝臣们虽然知道承庆侯府已然完全失势,但三等侯爵的名头,在有富无权的商人们看来,却如一块超强吸力的磁铁。能够和侯府成为亲家,是多少商家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么做的弊端是,承庆侯府饱受京中勋贵们议论,越发在京中显得不入流起来。但与之作为交换的是,最起码这表面的荣华富贵算是维持住了。一代一代的商女媳妇嫁进侯府,随带着的是巨额的财产和供奉。   外头守院的小丫头来报小姐们过来了。二房太太魏氏,一个纤细柔弱的中年美妇,正在给承庆侯夫人轻轻捏肩,力道适中,拿捏准确,在这闲散午后,让侯夫人舒服得昏昏欲睡。   “这个点儿,丫头们不都在上课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侯夫人缓缓睁开浑浊的老眼镜,拍拍亲媳妇的手,示意她停下。   魏夫人福身,在侯夫人下首落座。   “回夫人的话,姑娘们脸色都不好。”来回话的婆子道。   三房太太讨巧凑趣儿道,“这个年纪的闺中小姑娘,都时长闹作一团,无非就是些枝钗啊水粉哪。不怕母亲和嫂嫂们笑话,我从前在娘家,也常和姐妹们发生口角,但长大了就知道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亲。”   三太太是庶子媳妇,既不如大房太太那样是世子夫人的身份,又不如二房夫人身为侯夫人亲媳妇的亲近,是以只能在侯夫人面前时时惴惴,小心讨好。   “让她们进来吧。”   赵令然一路跟着少女们来到汀兰苑,寻了一处墙角,三两下就翻了进去。   她落地的时候发现,下摆蹭到了一块一块的黑色的墙灰,在干净柔和的裙摆上显得尤为显眼,如同滚过下水道后的雪白棉花糖。手也在攀爬的时候蹭了一巴掌的灰,这家伙象征性地思考了一下,是找个地方洗洗手,或是赶紧去看热闹。   于是赵令然身上,在下摆脏了的同时,又多了几个黑色的巴掌印,绝美的小脸笑得如同一只梨花压海棠的老汉,颠颠地去爬屋顶偷听。   赵令然避开了容易上去的前屋,因为前面都是守值的下人们。她好歹还记着不能给顾大人抹黑,而爬屋顶偷听什么的,想来也必在抹黑的行列里。   为了避人耳目,只能选在了屋后。屋后几乎无人,却也少有可落脚使劲的地方。   左右手分别啐了一口,赵令然倒退了三大步,猛然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昨日下了雨,今日也是阴天,是以树干上湿漉漉的,树皮一片片外翘着。赵令然如豹般颤巍巍地踞在一根粗树枝上。旁边就是屋顶,可若是直接跳上去,声音必定响亮,不若夜晚方便行事。   她匍匐着一寸一寸外屋顶的方向挪,越挪就越接近树梢,树梢颤得越来越厉害,连带着树叶一起嘻嘻嗦嗦,如同丛林深处被一阵大风刮过后,林海翻腾的景象。   赵令然止住了前挪,瞧准了一个点,脚下发力身体前扑。   脚下一个打滑,踩住的一片瓦片下溜,赵令然的身体忽然没有了支撑点,身体往后仰去。   这家伙心下一凉,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摔下去,起码要休养两个月。而且必定会被顾大人唠叨死。   就在赵令然往下摔的瞬间,左右两边同时伸来两只手,挡住了她掉落的身体,其中一只手出力,将赵令然一推,让她四肢稳稳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心悸未过,刚才赵令然趴过的树枝应声落地。   往日的承庆侯府,这个时间点总是十分安静的,而今天,为着一场口角,汀兰苑的房顶都快被掀掉了。   “快掀掉”的房顶上,尴尬的风吹过干瞪眼的一,二,三,三个人的发丝。   “你是谁呐?”赵令然四肢撑在瓦片上,转头,漆黑的眸子看着居她右手的一名劲装女子,朱唇轻启,软软地问道。   那女子只觉如鹰隼的目光紧紧笼罩着她,一瞬间让她有被巨兽盯上的恐惧感,后背阵阵发凉。竟觉眼前这美的让人窒息的,浅笑盈盈的娇软小姑娘,一瞬间有着不可逼视的威仪。如同那美丽的皮囊真的只是一层皮囊,随时会有一头凶兽掀开皮囊猛扑出来。   “奴婢是老爷派来保护小姐的。”不过短短几息之间,劲装女子的小脸已煞白,成颗的冷汗聚集在下巴上。   “顾大人?”   “是的。”再抬眼,似乎方才如被扼喉几乎窒息的瞬间只是错觉,现如同空气一下子涌进溺水者的胸腔里。   赵令然将目光投向另外一人,笑眯眯地打招呼,“大叔呀。”   “小姐。”此人正是笠辛。   这家伙一直感觉得到有个人在暗处跟着她。但她发现这个人对她没有威胁,上次在闻香寺后山的时候还暗地里助她一臂之力,也就随他去了。   而多冒出来的那个女子,赵令然并没有发现。   所以严格来说,方才那女子感受到的并不算是错觉。   黑心肝的赵令然的确关切着她的一举一动,如若发现一丝不对,也许她现在就身首异处了。   笠辛和劲装女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屋顶上。独留赵令然发丝凌乱地依旧趴着。   她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那小妞儿是顾月承派来的,那他肯定是知道自己干的好事了……   真是鸡飞狗跳而又忧伤的一天呐。 第23章 三房的算计   广阔的古宅内,庭院深深,与外界仿佛隔绝的端肃。   一处高高的屋顶墨瓦之上,坐着一绝色少女,肤如苍山之顶的白雪,眉如远山之黛,目如坠落星宿,唇如盛开樱朵。劲风将垂于身后的青丝扬起,如纤腰款摆的舞姬,每一丝都散发着诱人的意味。风如一只柔软的大手,透过衣衫勾勒出一具完美的少女身躯。   那随时几欲飘然而去的模样,如即将白日飞升的道女,又如云端俯瞰众生悲苦的仙女。   但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嘛。赵令然最擅长的就是顶着这么一副好皮囊干些猥琐的事情。   反正那小妞肯定会回去打小报告,与其现在回去,不如名副其实。   下面也的确快吵翻天了。   侯府小姐们进了屋子,大房嫡女周玉芮抢先扑倒世子夫人的怀里,哀哭着将周玉旋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便不再言语,只默默流泪。   这下便轮到侯夫人和二房夫人魏氏脸色青白了。   周玉旋也不是拎不清的,晓得涉及到了敏感的事情上面,母亲和祖母都不能明着偏向自己,本来这等事也不是闺秀可妄言的。   当即苍白着脸色下跪,一口咬定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   少女们尖锐的辩驳此起彼伏。   大房母女二人,女儿默默流泪,刘氏并不言语,以退为进,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出言伸张,可强硬的态度却是摆在那里,要侯夫人给个解释。   三房夫人并不晓得导火线还有自己女儿的事,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说请姑娘们把事情经过都说一遍。   结果没想到这火烧到了自家闺女的身上。身为大房庶女的大姑娘周婷省去了开头的顾月承,将后面的事情娓娓道来。既不偏向大房,也不抹黑其他两房,反而真实可信。   侯夫人正是发愁,一听这里面还有三房的事,十分来了精神。大房是原配嫡子,还有侯爷压着,她本就不好如何拿捏。况今日这事本就不是大房之过。而二房又是她的亲子,不偏着就不错了。身为庶子的三房,这时候里面有他们的事,哪怕只是个引子,还不是被扣一盆脏水。   现任侯夫人亦为商女出身,手段不高明却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三房的嫡女周玉芳搬弄是非,有失闺训,罚跪祠堂三晚。二房的周玉旋禁足十日。   赵令然在屋顶听了都表示生气,她可是这整件事情的见证者,明明是二房的错,却可着三房欺负,还不是见他们在侯府内没有依仗。   赵令然在屋瓦上听完了全过程,确定没有热闹可看了,这家伙才恋恋不舍地跑走了。而她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侯府的这把火,最终烧着烧着,就烧到她自己身上了。   **   三房院子内,太太于氏气得直拍桌子,眼底泪花闪烁。   她身边侍候婆子愤愤不平,“夫人这也太偏心了。这事儿摆明了就是大房和二房的争锋,最后却落罚到了咱们姐儿身上来。她那是欺负咱们爷不是嫡子,后背没有仰仗。”   “可又有什么办法?!大房是世子,二房和夫人一条心,爷这一辈都不能出仕,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由着他们这么欺负!这还没分家呢就这么搓磨我的姐儿,日后分家还指不定怎么对付我们三房。”于氏簇着眉头,拍着胸口,气闷地吩咐道,“快去祠堂照看着点儿姐儿,该带的垫子,衣物,衬守备松懈的时候,赶紧塞些过去。”   丫鬟应声出门,房内独留下了于氏和那名说话的婆子。   婆子眼神闪烁,凑到于氏身边,声音低不可闻,“太太,说句托大的话,自您出生,就是奴婢奶着您,又跟着您嫁到这侯府里来。本以为是来享福来了,却是这么个局面,奴婢心疼啊。想您在家的时候,那是所有姑娘里掐尖儿的,其他的姑娘都只嫁到了商户家,只有您,嫁到了真正的侯府豪门里头。如今却被这么打压,奴婢实在是不甘心。”   “还是奶娘你明白。”于氏动容地拍拍奶娘的手,恨恨地道,“我在那老虔婆面前时时讨好,伏地做小。那刘氏和魏氏出生还不如我呢,咱们家的生意可比他们两家大,我却不如她们好命,嫁了庶……”   婆子连忙示意于氏噤声,“太太,如今这侯府里,嫡庶还有那么重要吗?大家无非都是商家女养大的,谁又比谁高贵得到哪去?”   于氏尤为认同地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那婆子继续说下去,“所以。日后哪房子嗣出息,必定就能在府里出头。”   话又绕回来了,于氏哪里不知道,“可不就是没办法嘛。”   婆子绕到于氏另一边,一层一层褶皱的老眼闪着莫名兴奋的精光,“太太,哪是没办法了。”   “你有办法?”   “奴婢是没办法,可您忘了现在谁在咱们府上读书来着?”   “你是说那赵小姐?”于氏皱着眉,她也是后宅出来的人,婆子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后宅那些的隐私手段。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那赵小姐是顾月承的义妹,顾月沉可是权臣,若是惹恼了他,咱们整个的侯府都是不够看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于氏一叠声地否了,看向奶娘的目光中带着严厉,“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富贵险中求啊太太!”婆子还想再说下去,让于氏一瞪,立刻如一只被拔了壳的老鹌鹑,怂软下去,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惴惴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独留于氏一人,捂着狂跳的心脏。虽然她看似十分坚决地喝退了婆子,可实际上她的心并不平静。   婆子的话犹如打开了恶魔的宝盒,那诱人奋不顾身的前景就这么□□裸地展现在了眼前,在她平静的心湖里猛然落下一记重锤。   是了,如果能有赵小姐做媳妇,有顾月沉这么年轻有为的小舅子做靠山,何愁在朝中不顺,何愁不能在侯府里出头!   这样的念想一但涌上心头,便再也抹杀不去,犹如一只破土而出的胚芽,一点点的风雨吹拂,便可变成参天大树。   今日闹的这一出,看似只是小姐们之间的争锋,小小争吵,可实质上却是侯府各房之间斗争的延伸。小姐们之间的,不过是儿戏。   **   自从顾月承态度强硬地把赵令然踢来侯府进学之后,赵令然对他的印象就变成了,顾月承有点凶凶的,还喜欢耍威风,全然不记得他生病期间的苍白孱弱和她自己可笑的担心得要命。   晚上顾月承从宫里回来,没过多久,就有小厮过来传话,说请赵令然去直笔居。   彼时她正在书桌前睡着,沾着墨水的笔不晓得什么时候搁到了脸上,点出了一个圆圆的黑块。   赵令然白天上完课就困了,明明床榻就在几步之遥的不远处。可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困在了书桌和椅子中间。本打算只稍稍睡一会儿的,没想到一合眼就睡过去了。   “晓得了,我这就来了。”   侍女们为赵令然洗净了小脸,又涂抹上了精油。   自从顾月承生病痊愈之后,他不再实施之前的放养政策了,每隔一天就把赵令然叫去直笔居,时常还会指点一下她的功课。   去直笔居路上,赵令然心知肚明,昨天才去过直笔居那,按理来说不会今天把她叫去,必定是白日里那小妞告状了。   夜风吹拂,带了丝丝沁人的凉爽,钻入人的衣襟里。但只需轻拢衣衫,便觉温度适宜,这是最舒服的季节了。步履间不会生热,静止间也不会有凉意。   顾月承今日回来得晚,方才用完晚膳,踩着木屐在庭院中的鹅卵石小道上踱步,听了派去赵令然身边的下属报告了今日的情况。顾月承无言地挥退了那女子,脸色沉得如同秋日里凝结的夜色。   赵令然到直笔居的门口,白叔在墙角边探着头,见到赵令然从远处跃来,赶忙撩起下摆迎上去,“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现在来了呀!主子在里头生气呢!”   赵令然抽了抽鼻子,试探着问,“那要不然我先回去吧?”   “小祖宗你白日里做了什么,怎么把主子给气成这样了!”白叔常年侍候在顾月承身边,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他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儒臣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我我我……我回去躲起来来吧。”赵令然从白叔手里抽出爪子,扭头就要跑。   “你敢跑一个试试!”顾月承未见其人,清朗的声音伏压着翻腾的怒意,犹如一支支锋利的箭矢,射向赵令然逃跑的前进方向,将她牢牢困住。声音从墙里面传出来,“简直没有规矩!”   赵令然身型一僵,只见身着居家常服的顾大人,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托于胸前,足下生风,描金黑袍下摆依旧翻飞。   顾月承冷冷地看了赵令然一眼,这家伙便怂怂地,颠颠地去到他面前。   白叔看得一愣,忽然猥琐地展颜一笑。   谁说没门了,他老头就觉得有门!   作者有话要说:   取章节名实在太困难了!   谢谢到现在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们!   谢谢大家! 第24章 枪口之上   直笔居书房内,除偶尔晚风溜进来吹拂状态前花盆里的君子兰叶片,静默无声。   顾月承故意晾着赵令然,把她叫进来,却不叫她坐下。大袍一撩,坐于书桌后的楠木太师椅上,常年握着笔的手,现端着白玉茶杯,小口喝着,端得是清丰俊朗,难怪能让贵为天家之女的云蔚公主如此倾心。这等儿郎,有如白玉兰,放在父亲辈,爷爷辈满地走的朝堂之上,简直犹如一剂强心针,让人不由精神一震。   赵令然初时还有一丝要被教训,自己应该夹起尾巴做人的自觉,朱色小唇紧紧抿着,双手缠着身前裙摆上的流苏,低着头,摆着伏低做小的姿态,犹如一只可怜可爱的小鹌鹑。   顾月承翻着手边的一本书,低眉垂眼,常常的睫毛清晰异常,明台里的烛火将他的侧脸渲染成了莹莹的橘色。他的乌发垂于肩后,烛火的莹光有如给他披了一件淡淡的锦织,散发着浅浅的柔光。   过了一会儿,赵令然见顾玉承并不发难,自以为十分隐蔽地瞄了一眼顾月成,见他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生气,便以为他是气消了。这么想着,赵令然身体一松,坐到了圈椅上,捏着一块糕点啃起来。   顾月承捏着书的手一抖,左额上一根青筋陡然爆出,嘴角滑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赵令然入京不过短短数月,已将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顾大人气狠了好几次。难得一次觉得这家伙贴心,可爱,还是因为这家伙觉得他快死了,担心她自己要浪迹天涯。。。。。。   赵令然进学的时候,顾月成已经备下了厚礼送往。前两日他思之觉得不妥,就决定再送一次礼,如今照这家伙十分能蹦踏的模样,这礼得再加厚三成才是。   偏偏做错事的人,半分没有犯错后该有的自觉,大爷模样啃着他书房里的糕点。   “送你去承庆侯府进学,是叫你学规矩,读诗书,明道理,慎行事的!你倒好,上房揭瓦,壁角偷听的?!这可是君子行为?!你可曾想过这么做的……”顾月承陡然发难,虽说语气平稳,声音也并不高,可言辞之间却甚为严厉。   赵令然啃着啃着,突然被呛着了,咽不下吐不出,眼里渐渐浮现出泪水来,香肩微颤,扶于案前咳嗽。   顾月承的怒气便瞬间如戳破的皮球,碍于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能直接去触碰赵令然的背,帮她纾解,殷殷地递了一杯水,语气却带着命令式,“喝水,把气顺下去。”   赵令然灌下一杯子水,气短让她香腮显出病态的红润,粉嫩的耳尖渐渐弥漫上红色,茶水顺着她殷红的嘴角往下流,显得有些艳丽。这厮气顺了之后立刻倒打一耙,滚圆的眼睛瞪着顾月承,“不是都不计较了吗?做什么反复无常吓人!”   “。。。。。。什么时候同你说过不计较了?你爬人家房顶去偷听别人的家事,还差点摔下来,还不知道悔改?”顾月承不明白,明明做错事的事的是她,为何每次他都不能占上风。   “我进来这么久你不说话,偏我一吃东西你就瞪我,害我被呛住!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赵令然忽然咧嘴,笑得十分恶劣,犹如海里诱人跳船的妖女,“再说了,我进学之前就答应过你的,我要去捣蛋的!”   顾月承无语凝噎,真恨不得一巴掌糊在自己的额上。那日只以为自己的话压住了她,没想到一直以来她都抱着这个心思。而看着眼前的这家伙,忽然觉得这才是那个在山里打死了一地猛兽的人。   顾月承的脑海里,首次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莫不是这厮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顾月承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去同这三观扭曲的家伙讨论是非对错了,拢了拢衣襟,“过几日我要去京城周边视察,约莫出去一月有余的时间。你在府里,安分一些,尤其是在侯府上课的时候。”   赵令然撇撇嘴,不乐意接茬。修道之人最重承诺,一言千金,说到就必须做到。虽说如今她已经是个彻底的普通人了,早已不受天道的约束了,但一诺千金的精神还在。   “听见没有?”   “听见了。”赵令然极不情愿地点点头,“只要没人惹我,那我就不惹他们。”   顾月承松了一口气。对待这个恩师之女,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每次只能是雷声大,点子小,竟只能讨要她的口头承诺。   可顾月承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离开的期间,侯府里真的有人送棺材来了。   顾月承离开的那天早上,出府前,赵令然也去送他了。目送顾月承离开之后,这家伙只觉心中十分之安心,心情舒畅地去隔壁侯府上课去了。   赵令然打定主意要搅乱侯府,可是看起来真的如顾月承说的那般,人家也没有对不起自己,不好贸然出手的,这样极为不厚道。虽然她完全不在所谓的厚不厚道,但是已经答应顾月承了,身为一个一诺千金的人,只好咬着牙遵守了。   学舍里这几日来十分安静,周玉旋禁足,周玉芳罚跪祠堂,也休息了几日。侯府小姐们谁也不提这件事,仿若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天下了学,赵令然暗戳戳地跟着三房的周欣身后。   周欣是三房的庶女,平时惯来以自己的嫡妹马首是瞻。可这次周玉芳被罚,她却安然无事,让三太太心里很不舒服,是以这几天的日子都很不好过。下了学,就立刻到三房的上房去立规矩。   赵令然看着在三太太面前罚跪,一声不敢吭,连哭也不敢的周欣,忽然觉得感同身受地委屈。相比之下,虽然顾月承古板,唠叨,喜欢生气,但是起码没有这么欺负她。   午时,三太太将周欣遣回。于氏在房内攒着帕子踱来踱去,心神十分不宁的样子,灰败颓然的样子,全不见方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全部下去,奶娘留下。”半晌,于氏吩咐道。   “太太。”奶娘如闻着腐臭味的鹰,嘴角上扬,“您想通了。”   前几日周玉芳从祠堂里被放出来的狼狈模样,深深刺痛了于氏的眼睛和慈母心肠,压抑的内心再次活跃起来。这一次,嫩芽彻底生长发展,变成了参天大树。   有时候看来绝不可能的铤而走险,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没有那回事儿,你先说说吧。”   “太太,您想想。那赵小姐身份尊贵的确不假,可再如何,那也是个女子。女子,便最重闺誉。便是民间百姓家的女子,尚将那闺誉看得比天重,况且是京中贵女。”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   “奴婢觉得不妨让咱们公子和赵小姐先见见,若是能日久生情,便不用……”   “不。”于氏冷静地否决,“以顾月承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他的义妹想嫁什么样的人家没有,权势显赫的,不准纳妾的,或是前途坦荡的,那还不是应有尽有。别说顾大人了,便是赵小姐本人说不定也是这么想的。那咱们去了,极有可能不能成事,还会打草惊蛇。”   “这……”   “如若真的要做,就要做绝了!一丝余地也不能留。到那时,即使顾大人不满,可她妹妹已经攒在咱们手里了,还不是任咱们做主。”于氏的眼睛眯起来,“听芳儿说那赵小姐是个美人坯子呢。”   “那真是恭喜太太了。”婆子压低的声音里透着阴蛇般的得意,“如若成了,太太将得一个出身好的媳妇,咱们少爷也得一个助力无限的美人儿。”   “我怎么会拿自己的儿子去冒险呢。”于氏道,“万一那顾大人打死不肯认呢?万一他宁愿将妹妹远嫁,也要收拾害他妹妹的人呢?后院那小妇子,养了他十来年了,也该派上用处了。”   于氏低声,“付耳过来。”   后面的话,赵令然就听不清楚了,嘴快咧到耳后根了。顾月承临走前,她答应过,绝不主动生事。那么这样,就不算是主动生事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对于赵令然而言,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课上,赵令然走神地盯着堂外的樟树,数着上头的叶片。她等得几乎要以为那日听到的只是个玩笑了。   终于,三太太动手了。   下了学,三太太派来的丫鬟早早在学舍外面等着。   周玉芳诧异地看着自己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红玉,“红玉姐姐怎么来了?”   红玉长着两个圆圆的酒窝,瞧着十分喜人,话说得也漂亮,“回五姑娘的话,太太娘家湖州那边儿送来了好些不错的土产。太太说,赵小姐来咱们府里读书这些日子,还没去过咱们三房呢,这不,请赵小姐过去品尝品尝。”   赵令然平日里在学舍看着好相处,可实际上却如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对谁都笑眯眯的,又对谁都不亲近。   周玉芳自然也晓得亲近赵令然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是以也甜甜开口相邀,“令然,我外祖母家是湖州首富,每年送些东西过来,里头还有番邦的有趣东西。令然去看看吧?”周欣在一旁浅笑着点头。   “好呀。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鼓励求收藏!   亲爱的小天使们你们在哪儿~   看我真诚的眼神! 第25章 猴子称大王(上)   “好呀,去吧。”   赵令然意外地柔顺让周玉芳喜上眉梢,亲热地过来挽着赵令然纤细的胳膊。   赵令然本能地身体一僵,但她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即刻生生忍住了。   周玉芮也想开口跟着去,难得有课下的时间同赵令然相处,她实在不想错过。   周玉芳余光瞥见了脚步向着这边来的周玉芮,左唇角扬起一个拱着脸颊的笑容,嘲讽意味十足,定定地瞧着她。   周玉芮终于还是稚嫩了些,没办法在周玉芳的眼神下继续,生生极不甘愿地制止了脚步。   三房的院子离学舍是最远的,一行几人远远便瞧见一名穿戴华贵的妇人站在门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母亲。”周玉芳拉着赵令然迎去,撒娇道,“从来也不见母亲等过我下学,今天倒是侯着了。”   “母亲每日要忙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要同母亲抬杠,你呀。”妇人虽是同周玉芮说这话,眼睛却是一直看着赵令然的,看着看着便摇了两下头,“怪姨娘没见识了,竟有如此美人。快快,快叫姨娘看看。”说着,便轻轻拉过赵令然的手,不作掩饰地赞叹道,“真真是个如玉的美人坯子。”   于氏的赞叹并不作伪,眼前的少女周身透着淡淡的书卷气,如山涧清泉潺潺如流水,美得让人惊艳却又不由心生怜惜,只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去,只为博她一笑。   于氏不由想到,这么一个柔若无骨的绝色美人,若是配给自己的儿子,佳人佳妇,不知该有多好。   可惜她又不敢拿亲子去冒险,只能便宜了佟姨娘的儿子。   “这个手镯,赵小姐收下。我们家芳娘,还有欣娘,赵小姐以后多带着她们玩儿。”于氏说得极为客气,从腕间褪下个成色极好的翠玉镯子,顺道了赵令然的纤臂上。   周玉芳心中十分诧异,这镯子是自己母亲的陪嫁,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首富之家,这样浑然天成的镯子也是少见,如今却是眼都不眨地送了人。   “长者赐,不敢辞。”赵令然文邹邹地说了句词,这家伙不懂镯子,只觉得是好看的,稳稳地道了谢,便不再去看一眼,还默认了于氏自来熟的自称。   她这百分百不识货的模样,落在于氏眼里即成了家教好,稳重,见多识广的模样。   那镯子也的确是贵重,若是换了寻常闺秀,一时被赠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便是再有警惕,只怕也松懈了大半,一心只以为于氏是慈爱大方的长辈。   进了屋子,侍女们上了甜茶,几个粗使抬上来一个雕花大箱子,于氏招呼道,“来来来,进屋子里来。姨娘娘家送了好些东西来,赵小姐也和芳娘,欣娘一起,挑些可心的拿回去玩。”   那箱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炫目异彩的大小宝石,还有新奇的玩意儿。周玉芳蹲在箱子边认真地挑拣着。周欣并不上前,只坐着配合着周玉芳说话。   于氏见赵令然也不上前,眼神示意周欣快点过去挑。   “赵小姐别客气,都是小玩意儿,不值钱的,拿着玩。”   很巧合的,对这里的一切极为没有见识的赵令然,对小玩意儿特别有免疫力。这一切要归功于修仙门派都有很多的机巧小玩意儿,灵石灵宝的。她小时候就是这些东西堆里面长起来的,所以后来她长大之后觉得,比起冷冰冰的东西,活着的会呼吸会逃跑的会大哭的家伙们更好玩!   这家伙始终牢牢记着今日是来干什么的,所以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糖衣炮弹!   屋子里跑进来一个侍女,凑在于氏耳边说着什么,于氏状似恼怒,呵斥那侍女,“叫他们等着,有什么急于一时半会儿就要回去的,我这儿正有贵客呢。”   于氏的音调是压低的,可声音却是正常语调,话音丝毫不落地传到了赵令然耳朵里。   若是放了平时,这家伙才不会搭腔,即使那话很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的。   “您有事便去忙吧,我不用陪着。”赵令然放下手里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浅笑道。   若是有熟悉赵令然的人在场,便能明白这家伙不怀好意的笑容。可在场的个个心怀鬼胎且不了解她,只以为她是上当了。   于氏面露为难,“这样吧,芳娘跟母亲一起去,你外祖母家的管事,你也该见见了。”   周玉芳有些不愿意,可母亲发话了,又不能推拒。   “欣娘好好招待赵小姐,带她去你的屋子里坐坐。”于氏临走前,还不忘再次提点周欣,“你们俩看中什么都拿走。”   赵令然首次注意到了这个一直跟在周玉芳身后,犹如影子的侯府四小姐周欣。她是三房的庶女,许是长得肖母,瞧着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尤其是低眉的样子,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绵羊。   侯府的嫡出小姐,从玉字辈。而庶出小姐,则无讲究。   物品的主人走了,周欣和赵令然便也不便多留。   “要不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赵令然起身,前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在赵令然看不见的角度,周欣忽然瞳孔紧紧一缩,提起裙角追了上去,柔声问,“令然,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吧?”她似乎极为不好意思,“我也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赵令然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欣,久到周欣几乎以为赵令然已经发现一切了,可下一刻,这家伙得意又自负地出声,“不用不好意思!每个人都想和我黏在一起!带路!”   如果赵令然纤细的我腰肢下面长出一条尾巴的话,那么它一定翘到天上去了。   周欣的院落很小,但布置倒也精巧,一看便是一个闺中女子的卧房。   床榻边上,有一小几,上面摆着一副未完的织绣作品。赵令然定睛一看,画上的女子芊手撑于下颚,另一手执一树枝,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如有烟雨朦胧绕其周围,微微颔首浅笑,薄唇一抹浅笑如点睛之笔。赵令然越看越眼熟,“我?”   “对不起,”周欣温言软语,手上的热茶朦胧其神情,“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绣了你。”   画上的女子看来休闲自得,每一针的笔锋都似乎很柔软,如这绣者十分怜爱图中之人。   “你真奇怪。”赵令然接过周欣的茶,抬起左手袖子,转过身去,爽气利落地将茶一举……倒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今日赵令然身着湖蓝色杭绸长裙,双臂宽袖大摆,腰间系着一条浅蓝色的收身腰带,只显得那楚妖盈盈不堪一握。   “你们人真是太奇怪了。”赵令然感叹道。   “哪里奇怪?”周欣见赵令然那么爽快地喝下了她准备的茶,笑容更真诚了一些。   “哪里都奇怪。”赵令然坐下,摆弄着桌前一个灯饰。   “眼前就是中午了,令然不如留下来用午膳吧。”   “不用了,今天府里的菜是我特别吩咐的,我要回去用午膳。”赵令然琢磨着,应该用不了多久,能回去吃饭。   周欣见着眼前的赵令然一双美目,越来越迷离,渐渐透露出水光。   “我有些头晕,我要先回去了……”赵令然步伐紊乱地往外冲。   “令然若是不舒服,便睡在我这里吧。”周欣一把抱住欲冲出去的赵令然,“来人呐!赵小姐不舒服,还不过来扶着一些。”   屋外早就侯着的丫鬟们冲进屋内,一双双手如雪花般纷至沓来,朝着赵令然从头罩下。   双目紧闭的赵令然被安置在床上,屋内的人很快全部抽离,只听得屋外窃窃私语。   床帐内安置的绝色少女,三千青丝柔柔地散于枕巾之上,肤如凝脂的小脸深深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双颊呈鲜嫩的粉红色,犹如晶莹的石榴粒压成的果汁。她双目紧闭的样子看着十分稚气可爱,瞧着不仅没有攻击力,而且没有半丝棱角,全然看不出这么一个小美人醒着的时候是如何把顾大人气得七窍生烟的。   “小姐!”一名劲装女子从窗户外翻滚而入,转了一圈落到少女身边,沉着嗓子在少女耳边轻唤。   赵令然立刻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转头,嘴巴往窗外努,示意她出去。   “小姐!这样太危险了!”劲装女子,名唤阿落,见赵令然没有晕过去,喜出望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又见这小祖宗还不肯走,“咱们回府告诉大人,大人会处理这承庆侯府的。”   “处什么理呀,我自己玩儿。你快出去,人来了。”赵令然柔若无骨的小手摩擦着床被,满不在乎的淡定模样倒是很能安定人心,“再说了,你没见大叔都按兵不动吗。”   “咔吱——”门被从外至内推开了,刻意放轻的脚步越来越近,撩开一道一道帘幕和床帏,终于得见床上躺着的少女。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又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惑人心神。如此难得一见的美人,躺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且任施任为。   男子将手颤抖着伸向少女的衣领。   没有预想中的香肩,没有柔软的肌肤。   他的手被擒住了。   原本应该是昏迷之中的少女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耐心看下去哦~   日常打滚求留言求收藏! 第26章 猴子称大王(下)   顾月承离了京,顾府没有能制约赵令然的人了。白叔只会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叫着小祖宗。前些日子,赵家跟来的老仆阿袁,也回三水镇了,毕竟祖宅还要人看着呢。   所以现在的顾府,用一句话概括就是: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嘿嘿。”   青年男子的手看看碰到赵令然略略大开的衣领,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锁骨回来都还有一段距离,他的手被一只小手如鹰爪般擒住。   手背上如刀刮的疼痛牢牢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心底陡然升起“赵小姐不应该已经昏迷了吗?”的疑问,下一瞬,他被床上腾跃而起的赵令然一把掀翻。   自己“昏迷”,这男子出现,手脚不干净地直接去掀女子的衣领,赵令然想,绝对不会打错人了。   这家伙想这男子必定就是于氏口中的三房庶子,不是个好人,下手自然很是不轻,抡着拳头招招往柔软没骨头,打起来手不疼的地方去。   承庆侯府年轻一代,在府中大环境下,皆是从小就被压着读书,公子们即使不说全无缚鸡之力,那也必定是没有半分拳脚功夫。   说来,他算是赵令然来到这里之后,除了暗卫之外,第一个见过她动拳头的人。   周旦,周欣的同母哥哥,被掀翻在地上,仰视着那蓝袍少女,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不由地往后退去,退至墙角,已比无可避。   明明是那么美丽的脸庞,优雅的仪态,和煦的笑容,温柔的眉眼,书香的气质。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嫡母形容的一摸一样。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什么二人现在是这么这么一副形态。该躺着的人站着?他只觉美貌之下是一头舔着血的野兽,而现在这野兽已经破皮而出,朝他露出了血盆大口。   周旦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止不住的寒意从脚底一直盘绕上升,在他后背阵阵发凉。   赵家小姐不仅没昏迷,而且似乎会武?   周旦的脸上显出诡异的红晕,声音干涩难听,“小姐……”   赵令然面无表情,双眼几乎没有焦距地冷冷地看着周旦,而后,扬起一个让周旦几乎想尖叫的笑容,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周旦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眼看着自己双脚离地,然后像被甩风筝一样甩到了墙上,后背如觉被泰山压顶,又重重地倒在地上,一口鲜血从空中喷出。   赵令然不给他爬起来的机会,照着他不是要害却极疼的地方一下一下下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拳头如雨点落下。   那场景极为可怖,貌似纤弱无依的少女,铁拳一拳一拳砸在躺在地上的青年的身体上。那青年被打得进气多出气少,汩汩的鲜血从嘴里往外吐。   这家伙觉得可以叫外面紧张侯着的人进来了,于是一脚踢飞了一张椅子,那椅子从木窗户里砸了一个洞飞了出去,变成了一根根残破的木头刺眼地倒在了院中。   与此同时,三夫人正在汀兰苑中极力游说侯夫人到三房去。   于氏这一反常态的殷勤模样,让包括侯夫人及大房二房两位太太在内,都极为诧异。又见于氏一脸喜色藏也藏不住,说的借口却是三房的欣娘突然昏迷不醒。   于氏好不容易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周欣的院子里来,一踏进院子,却见仆役们脸色都不好,一脸茫然地看着院中那一地的木碎。   房内安静地诡异。   “老三媳妇,这是怎么回事儿?”侯夫人见于氏的脸色不对劲儿,甚至隐隐有些苍白。当即也不用她带路了,指着丫鬟扶着往屋里去。   赵令然歇着已经有好一会儿,此时正抱胸靠在墙上,脚下踩着的,是已经失血昏迷过去的周旦。   侯夫人们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模样。   赵令然低垂的眼眸随着脸一起抬起,手上还沾着血,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将满身是血的周旦向她们踢去。   其实周旦流的血并没有那么多,这家伙为了增加视觉效果,将周旦吐出来的血均匀地给他刷了个遍。   “啊——!”   深闺中的贵夫人们就算工于心计,又哪见过这么直接冲击眼睛的画面,纷纷倒了一地,侯夫人更是双目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不晓得是眼前的景象太具有刺激性,还是她想到接下来侯府要面对的一个权臣的责难。   人群中,于氏如木鸡呆立着,鬓角滋生出的点点汗滴沁透发丝,双唇如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全无血色,整个人如风中的稻草一般颤抖,眼神中透露出巨大的恐惧望着站着的少女。她尖细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贴身侍女的手掌心里。那侍女疼得尖叫出声,不过彼时屋内一片混乱,全然没有人注意到她。   于氏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完了,全完了!   **   信度城南城有一处是码头,南北往来船只,凡是要入京的,都要在这个码头上岸。无论昼夜,客船商人,络绎不绝。   天长地久的,这里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酒家酒馆,迎接着天南地北的来客。   信度城中,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南城的曲,北城的舞,西城的古玩东城的戏。   所以说,南城聚集着京城最多的曲坊,当然,最好的曲坊也在这里,对于爱品曲的人来说,这里实在是个好去处。   凡事开门迎客的,生意往往在日落了之后。南城的长袖坊便是如此,上午的时候,生意实在是清冷。   官道上下来一叠声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男子连声的催促,一声“吁——”之后,堪堪停下了长袖坊挂着两个大灯笼的门前。从车厢里滚落下来一个小厮,恨不得两步当成三步使。   长袖坊门前的护卫们阅人无数,一瞧他这个样子就不是来消遣的,弄不好还是来生事的,当即对视一眼,双双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的就往里冲!”   那小厮说是急得满头大汗也不为过,活脱脱是热锅上的蚂蚁,拱着手,嘴里话如连珠,撒了一地,“小人主家是承庆侯府,家中出了大事,夫人请侯爷立刻归来主持家事,否则倾覆就在眼前!”   这两个护卫见这小厮诚然十分焦急的样子,若是真的出了事,坊里也担待不起,遂也没过多为难,就进去找人。   那小厮门口团团转着,见满脸不悦的承庆侯出来,立刻眼睛放亮,迎上前去前去,“侯爷!府里出事了!”   那小厮附耳在承庆侯的耳朵边说着,很快,脸色铁青的人变成了承庆侯。   “逆子!这个逆子!这是要葬送我侯府啊……”   **   承庆侯府正院正堂之中,上首坐着泪眼婆娑的承庆侯夫人,下首两边,一边坐着承庆侯府众人,个个脸色惶惶,期期艾艾,怨毒地盯着正中央躺着的周旦。   另一边,一人霸一边的,是一名眉眼如画的温柔少女。她双脚并拢,双手乖巧地交叠在两腿之上,湖蓝色下摆垂顺地盖着,除了上面隐隐有些不和谐的血渍外,这活脱脱是个闺中乖巧小娘子无疑了。她这和风细雨的模样,和对面的愁云惨淡,如隔天堑沟壑。   对面侯府众人偶尔看到她的眼神,如见了鬼似的。   “把他抬下去医治吧,否则时间久了,出血过多,倒真成大问题了。”赵令然见侯府是打算把周旦一直晾在这里,“好心”出言相劝。   却哪知,侯府众人现在是恨毒了周旦,倒想他死了干净。更何况,如果因着赵令然的出手,间接导致周旦去世,那侯府的责任就瞬间少了很多,毕竟是死了一名家族成员的。   赵令然这厢出声,侯府只能表现出感恩,将昏迷的周旦抬下去了。   赵令然感受到多道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这家伙猴精猴精的,也防着侯府来这么一招,“抱歉抱歉,我这人出手没轻没重,可把他打疼了吧。阿落跟着去吧。”   打……疼……了……   众人直觉脸上抽抽得疼,正如被“打疼”了一般。   侯爷从外头,顶着骄阳,匆匆赶来。侯府众人见了他,犹如见了救星,纷纷起身相迎。独身为“苦主”的赵令然安坐不动。   说来这也是承庆侯第一次见到赵令然,如他那几个在座的儿子一般感到十分惊艳。   然此时绝不是看美人的时候。这美人背后还有一头不好惹的老虎呢。   顾大人将义妹送来侯府进学,本是信赖侯府的缘由,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此时他往圣上面前参承庆侯府一个内闱不休,家族子嗣道德败坏,那对于圣上来说好比是困了递枕头,正好收拾了承庆侯府!   就算顾大人不往圣上面前参奏,光他自己的手段,也够侯府吃整整一壶了。   承庆侯老脸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彼时,瞧着一片软和,和气好说话的,年岁尚且稚嫩待字闺中的赵令然,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救星。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耐心看下去哦~   加油加油!化身打字机! 第27章 伪菩萨本人   承庆侯坐如针毡地看着一派闲暇的赵令然。赵令然固然美极,然她的样貌,既不锋利,也不惧倾略性,如山涧溪流,如云间清风,缓缓沁人心脾的同时,更会让与之面对面的人放下戒心。   承庆侯再傻,自然也不会奢望对方不计较这件事了,且这尊大佛现在可是端端地坐在正堂里呢。他进来的时候,周旦已经被带下去请府医医治了,比起直接接受视觉轰炸的侯府众人来说,光听了语言描述的承庆侯,心中现在的危机还只是针对赵令然背后去的顾月承大人,丝毫不知,一定程度上,无下限且混不吝的赵令然比起顾大人来说,更可怕一些。   承庆侯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几种想法。   一来,虽说自家孙子未有功名在身,但也是努力读书的,将来能有什么造化还不一定。只可惜眼前,庶房的庶子,家产都不能分到多少的,实在是配不上赵小姐。   这一条在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比较好使。要命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呐!   二来,查清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将有罪责的人统统严惩了,平了赵小姐的怒气。   承庆侯当日有多么欢喜顾大人将十分看重的义妹送入侯府,亲自登门拜访,那么如今就有多么懊恼。   承庆侯看了一眼堂中或站着或坐着的自家人,皆是满眼慌张。他清了清嗓子,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赵小姐,此事是我侯府之过。老夫定会查处,还赵小姐一个公道!”   这慷慨激昂的语气,一如当初他受顾月承登门拜访时,以为是圣上有命时的语调。   他老人家这辈子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托了不肖子孙的福气,今儿个就是一次。   瞧着面嫩不知事的赵令然,承庆侯心中不禁燃气了一丝希望的火热。虽说闺中女儿重清誉,但一来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吃亏的终究是女儿家,二来,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那便开始吧。”赵令然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握成束扎着软嫩的手心玩,漫不经心地开口,“周老头,你都不用谢我。那小子在堂上躺着,我怕久伤不治死了,特意叫他去医治,保你那不孝孙儿一命。”   承庆侯嘴角一抽,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堪堪挺住,颤颤地拱手道谢,“多谢赵小姐不计前嫌,仁义相救。”   “客气客气。”赵令然承下来,笑眯眯地挥挥手,“都是小事。”   如今的情况,也实属诡异。闺中女子发生的这样的事,作为苦主,早就由家人翼护着躲起来了,哪还会抛头露面。而赵令然却如个抓住了别人把柄的大爷,噙着旁人看不懂的恶劣笑意,端坐于正堂之上,亲自盯着承庆侯府主事。   这还要归功于顾月承出差,府里能主事的白叔,混不知这件事。赵令然将阿落派去盯着   周旦的医治,一来是得让他活着,死了可坏大菜。二来也是牵制住她,不让她回顾府报信。   “来来来,好好分辨分辨吧。”赵令然道。   侯府的小姐们和赵令然是相处过的,对于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算是有一点点了解。可侯府的其他人并没有接触过他,当头一棒便是美若天仙的赵小姐把周旦打得满身是血。不是她的丫鬟打的人,也不是她找人打的人,是她自己,亲自打的人。   实在有些不真实就是了。   周旦出事之后,他身边的侍从小厮们就全部被侯府派人看管了起来。   他的贴身小厮被压上正堂之后,在众主子面前,七零八落地说着今日自家公子的情况。既无价值,也无逻辑。   那小厮见了自家公子满身是血的模样,早就吓得六混无主,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哀嚎,“回侯爷的话,公子今日无任何异常。出事的时候,公子只说是读书读累了,有些头晕,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胡说!本侯看你分明是胡言!你是周旦的贴身小厮,他出去又怎么会不带着你!”   “小人真的没有胡言!公子说不让小的跟着要自己出去,小的是奴才,怎么能违逆主子的意思呢?”那小厮晓得这番如果不能洗清嫌疑,只怕是凶多吉少,此时一力洗脱。   可他忘记了,身为周旦的小厮,不管这里面有没有他的推波助澜,他的下场都不会好,更何况他极可能并不是清白的。   赵令然晕倒在周欣的院子里,周欣自然也被叫了出来。周欣虽说是庶女,可她毕竟是主子,自要给她申辩的机会。周欣自然是要好好申辩,早在她知道事情没成的时候,便知道大事不好了。   这里唯一能拆穿她的人就是赵令然,可她在后面憋着坏呢,任她怎么说,也不开口质疑,只当自己是个假人。   “从母亲那里回来之后,孙女儿也不知怎么了,胃疼得难受,留赵小姐喝了一杯茶之后,她就走了,孙女儿身子不适,早早便歇息了。赵小姐如何没走,又如何碰到了哥哥,孙女儿真的不知道。”   如果赵令然真的晕过,记忆模糊,那她的这一套也就说得通了。可惜赵令然没有呐。   于氏虽然紧张万分,可她知道无论是周欣还是周旦,他们都没有胆子出卖她。不仅他们的姨娘的卖身契还握在她手上,且这兄妹二人的前途也和她这个嫡母息息相关。最重要的是,这二人也不是无辜的,想要靠着赵家小姐挣出一个前途来。   赵令然看了一眼椅子上坐立不安,脸色苍白的于氏,一个眼神扫过去,正巧对上对方也望过来的眼神,吓得于氏连忙低头。   这家伙觉得好玩极了,想笑得心痒痒,偏面上还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倒也虎得住人。   周旦绝不是冤枉的,且他也无法开口为自己申辩,最终一切都安在了他的身上。   至于赵令然是如何从学舍到了三房,是受何人邀约而至,又如何昏迷在了三房,住在外院的周旦,身为男子又是如何那么巧合知道这个时间进去的,承庆侯想着赵令然一个闺中小姐,不会想到这么深的问题,秉着和稀泥的态度,推了周旦的姨娘和她院里的丫鬟,以此告一段落。   赵令然又怎么看不出来,但她闹这么一出,本也不是为了把三房怎么样。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心里门清。   承庆侯作了发落,忐忑地看着赵令然,只望赵令然不要看出这里头的猫腻。须知,这事是府中小妾和其子犯下的事儿,和出自一房主母所为,那是有极大不同。虽说事情都是出在承庆侯府,可前者最多是侯府御下不严,那后者就要是侯府主子包藏祸心了。   赵令然对惊吓过度的承庆侯说,“周老头,你放心,我在你府上读书,我讲义气,不给你告状。”   承庆侯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放下千谢万谢,赵令然在她眼中俨然闪闪发光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他若失晓得赵令然如何不愿意来读书,总是被顾月承□□着,那就该晓得这是个谎话了。   说不告状,就不告状。当日回到顾府,赵令然对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承庆侯府摄于顾月承的权势,自是不会来自投罗网。顾府除了阿落,又没别的人跟着赵令然,赵令然自己死死看着阿落,她这个苦主自己把贼人打了一通出了气之后,便心满意足了。于是便导致,顾府对于赵令然在承庆侯府吃亏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然赵令然终究是个小魔王,她什么都吃,可就是不会吃亏。这家伙若真这么良善,那就不是赵令然了,是菩萨。这也就最终导致,承庆侯府在这件事情上,最终被收拾了两次,一次是赵令然自己的,一次是顾月承的。   有个著名学者曾经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吃的早餐……也没有白吃的晚餐……也没有白吃的夜宵……也没有白吃的零食。   赵令然之所以不去顾月承那里告状,一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出过气了,这事已经完结了。二是因为她觉得,她可以欺负承庆侯府,作为礼尚往来,承庆侯府当然也可以欺负一下她。她绝对绝对是个十分公平的人。   于是,自此,这家伙在侯府撒野更撒得肆无忌惮了,更要命的是,还十分的理直气壮加良心奇安。从前一是有顾月承在府拘着她,二来她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总不能随便欺负人。   但如今不一样了,看,我已经让你们欺负过我了。现在换我了。   后来赵令然无论到哪里,顾月承都派人跟着她。不是怕她没人照顾,而是怕又发生上次承庆侯府的事情。这家伙自以为受了欺负算计,挥两下拳头,把对方打到吐血就行了。回来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可实际呢,在京城之中,有远比拳头解决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权势和威慑。   只有让掩在暗处的小人都知道了随意出手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才能一了百了。否则双拳难敌四腿,总有打不完,打不退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情肯定没有处理完的啦~   真正要处理,肯定是顾大人出手啦~   请大家看下去哦,不会让侯府这么容易就混过去嘚 第28章 搅屎棍的日常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时节已至深秋。秋,高而气爽,脱去了夏日里的汗渍湿热,全心感受着衣物柔软的触感,实在舒爽。   这日,赵令然顶着爽朗的秋风,从顾府侧门而出。   轻微但持续的,幽幽然的铃铛声晃荡着,透着如猫般慵懒的气息,慢慢由远及近,晃荡着进入了侯府侧门的守卫们耳朵里,只觉如魔音灌耳,瞬间如雷击一般,精神地站得笔直。   对着这么一位身姿绰约,瞧着十分人畜无害,如弱柳扶风的如斯美人,这两名守卫只想哀嚎。   这位大爷,您又来了……   赵家小姐在侯府内院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外院的下人们并不知晓。但只晓得,自那之后,侯府就多了一位不能得罪的祖宗。   两个月前,承庆侯在接纳赵令然进来读书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生活会有这么戏剧化的转变,短短几十日的时间而已,赵家小姐就从寄读的隔壁家的小姐变成了他们承庆侯府的小祖宗。   赵令然说了不会去告状,也的确没有回去告状。但是承庆侯府十分忐忑,丝毫不敢怠慢她,就怕这家伙哪觉得有委屈了,扭脸把事儿告诉了顾大人,那真正会算账的人就来了。   承庆侯现在还以为赵令然不懂事,分不清轻重,是个好糊弄的主。   真是……多么美好而可爱的误会呀。   赵令然如今对承庆侯府熟得呀,就跟自己家一样,哪哪有个洞,哪哪有条小路,她都知道,那是门儿清,天天走着跟逛自己家花园一样。   而且自从在三房体会到了趴墙根儿的乐趣之后,这个从小就没学习过节操是何物的家伙,就立刻多了那么一个爱好。她身手好,侯府的下人们见了她也不敢拦,来往神出鬼没的,竟在不知不觉间,叫她听见了许多侯府的辛密。   她听了这许多的秘密,憋着也难受啊。可她讲给大朵小花她们听,这俩丫鬟也没兴趣。也不知怎么的,身为后院的丫鬟,竟然不具备八卦精神,还总跟她说这样不好,她想着,这是被白叔安排的学规矩给学死板了。走出去,活脱脱是板正的顾大人家的丫鬟,不是她赵令然的。   即然她们不感兴趣,赵令然就把这些秘密分享给感兴趣的人听。本着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的侠义精神,这家伙默默把在二房偷听到的侯夫人的秘密,扔进大房和三房里,把大房的秘密扔进二房和三房的正院里。   当这家伙趴在屋顶上,顶着阿落和笠书无奈的眼神,看着下边屋子里的二爷拽着纸条,满脸意气风发,步履生风地夺门而出,去上房找侯夫人商议的时候,她的肚皮都要笑破掉了。   还有一次,见着那孙辈都将成年的侯爷,白日里就要宠幸一名新纳的年轻姨娘,看着年纪就跟侯府大姑娘周婷似的,手臂光洁细腻,如新剥壳的荔枝,侯爷那皱巴巴的老手摸上人家姨娘的小手,那海棠压梨花的场景,吓得她险些从屋瓦上摔下去。   自那之后,承庆侯府就如做了坏事之后,被诅咒一般,府内各房之间严重失合,围着侯爷和侯夫人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场架。   长房直指一心帮亲儿子上位的侯夫人,年轻的时候闺中私事毁清誉,哪怕是继侯夫人,她也是舔占其位。   二房和三房直指侯爷严重偏心,还没分家呢,就拿府中产业补贴大房。   二房说三房没资格说话,托三房的福,给侯府头顶着挂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砍下来的铡。   赵令然往嘴里扔进一颗糖豆,跨进了学舍,掀袍坐在了顾大人亲自吩咐准备的大软垫上。除她一人之外,侯府的小姐们个个气质萎靡,想来必定是受了府里的影响。   长房的周玉芮就坐在赵令然边上,变身知心姐姐毫无压力,尤其是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美目,真诚地瞧着人的时候,人们只恨不能掏心掏肺。   赵令然“宽宏大量不计较”,如今在承庆侯府众人看来,这家伙很有些大度呀宽宏之类的美德。   于是她们约好下了学去周玉芮的房里。   赵令然狗鼻子一样敏锐的直觉只觉得定然又有好玩的东西了。   **   侯府的院子,赵令然哪里没去过,但这是周玉芮第一次邀请她前往自己住的院子里,赵令然很知道该表现出第一次做客的样子来。   屏退了丫鬟们,周玉芮牵着赵令然的手,竟开始垂泪,骇得赵令然浑身一抖。这家伙少见别人在她面前哭的,一见便手忙脚乱了。   “你别哭呀……周二姑娘,肉吃吗?糖吃吗?”这家伙顶着温柔娴静的美貌抓耳挠腮,满身掏东西的样子,逗笑了依旧带泪的周玉芮,眼泪留着却噗嗤笑了出来。   “令然,真羡慕你,活得那么自由自在。顾大人一定对你很好,将来也定会给你找个诚心如意的婆家。而且你长得那么漂亮,将来的夫君一定待你如珠如宝。”周玉芮的话语里透露出浓浓的艳羡,以及不该这个年纪的凄凉。   “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二房还是三房的呀?”赵令然从中嗅到了浓浓的八卦的味道。   “没有谁欺负我。”周玉芮抹去眼泪,“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和这么多姐妹们一起在府里长大,真的想找人倾诉的时候,却发现似乎更想找你倾诉。”   “这没什么奇怪的,大家都喜欢我。”赵令然腆着张大脸,十分笃定地道,催促道,“说呀,出什么事了。”   周玉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过天还能这么聊,人还能这么厚脸皮,“令然,你知道吗?其实之前周旦的事情,他和他姨娘根本不是主谋。”   “哦?真的吗?”赵令然最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侯爷不是都惩处了嘛。”   “你不晓得。”即使身在闺房之中,周玉芮似乎依旧担心别人听了去,左右看看,“你是不晓得,我那三叔,常年不在家里,三房后院里是三审娘独大,那周旦和欣娘的姨娘根本不得宠,怎么可能手伸得那么长能刚好知道你去哪儿了。你细想想。”   “哦,你说的对诶。”赵令然试探着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玉芮迅速擦干了眼泪,“依我看,令然你该揪出害你的元凶啊,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你说的有道理诶。”赵令然故作受教地点点头,“依我看,我揪不出来,等顾大人回来了,我该告诉他,请他帮我揪,你说呢?”   周玉芮脸色一僵,“这,还是不用了吧。顾大人日理万机的,何必用这些事情去打扰他吗?”   “就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赵令然而言,三房的算计,就好比是蚂蚁咬上了大象的大腿,不疼不痒不上心,也谈不上什么仇啊恨啊的,没那么多讲究。   侯府的人也真是奇怪,既希望把事情闹大,彻底把三房打压下去,又害怕事情真的闹大,伤了侯府的利益。   着实是个很难把握的度呀。   赵令然从周玉旋那里悻悻地出来,没听见她想听的八卦,她打算回府去,路过花园里一处凉亭的时候,看见一个纤弱的背影,似乎也在垂泪。   有了之前周玉芮的经验,赵令然打算不动声色地转身走掉。果然只有偷听来的才是有价值的,上赶子告诉她的不是苦水就是撺掇她。   “令然。”凉亭中的人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叫住了赵令然。   赵令然一顿,加快了跑走的脚步。   “令然我知道你听见了。”周欣提高了声音。   赵令然只得转身。   木凉亭架在一口浅浅的池子之上,碧清的池子里,飘摇着密密的水草,款款游着几尾红白相间的小鱼。凉亭靠在雕着镂花窗户的白墙边上,其中立一青衫少女,腰间束素。一根宝簪,长发披于身后。只见这圆脸少女一手扶着木栏杆,一手揪着裙子,忐忑地看着她。   赵令然看着周欣,周欣也看着赵令然。   即使一起在学舍里相处了这么多天,美美见之,依旧感到惊艳。而更难得的是,她已有了得天独厚的美貌,却还有着如林间小鹿的灵动,山间露水般的清澈。上天是如何的偏心呢,才把这么多女子渴望的东西都好不吝啬地给了一个人。   “令然,自我哥哥的事情之后,你就总是避着我。令然,你可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赵令然不明白为何今日两次有人提起一个月前的事情,难道全世界就只有她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吗?   “我没有避着你。你跟我,咱们俩本来就是这么相处的。”   “令然!”周欣忽然冲着赵令然遥遥跪下,“你帮帮我吧!”   听了这话,赵令然无论何时都是笑眯眯的脸庞,渐渐沉下嘴角,黑葡萄般的眸子无丝毫杂质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预告:   周欣欲捏软包,软包心里门儿清。   外出的顾大人回府,磨刀霍霍向牛羊。   欢迎收藏作者和新文哦~ 第29章 一去不复返的好日子   秋风瑟瑟,撩过花园里的两个女孩儿的纱质裙摆。   “你要我,帮你什么?”赵令然轻轻地问道,漆黑的眼眸看着跪下的周欣。赵令然的眼睛,笑着的时候,如藏了星蕴在里头,星光熠熠,能叫人醉在里头。而她不笑的时候,如同所有的光亮都被黑暗吞噬,独余下叫人恐慌的无边无际。   赵令然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这家伙极乐意装糊涂和稀泥。即使之前胖揍周旦,惊吓众人的时候,这家伙也是噙着笑意的。   赵令然不去扶起,也不去靠近。仰视着如换了一个人似的赵令然,周欣心中闪过一丝对未知的恐慌,仿佛有什么事情在手中化成了流沙一去不复返。   “令然,那天之后,祖父似乎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他查到了母亲身上,可母亲将事情推到了我身上。”周欣泪如雨下,显然逼到了极点。   “然后呢?”   “令然我没有!你相信我的是吗?否则那天对峙的时候你不会保持沉默的不是吗?”   赵令然是“晕倒”在周欣的小院之中的,周旦也是出现在周欣的院子里的,那日如果赵令然开口,特意将这件事情点出来,周欣早就在余月之前就是今日这般处境了,哪能悠闲地度过这一个月。   “令然你相信我的对吗?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我不晓得那茶是怎么回事儿!我只是个庶女,哪怕是院里的丫头,卖身契也都在母亲手上的。我哪做得了她们的主!可现在祖父查到我头上,母亲说我蛇蝎心肠,要借着这件事情把我送到乡下庄子上去!令然,求求你帮帮我!”周欣见赵令然丝毫没有去搀扶她的意思,咬牙自己站了起来,来到赵令然面前。   周欣如今是走投无路了。身为一个没有权势侯府庶房的庶女,一旦被移送出府,那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几乎一目了然。不是被拘在庄子上过一辈子,就是被送到庵子里做尼姑,甚至有可能提前暴毙!大家族里为了掩饰内里的龌龊,手段多的是。   如今在周欣看来,赵令然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绳索。只要她愿意去自己祖父面前说一句话,那她就完全不会落到那样的处境里去。   “可我……为何要帮你呢?”赵令然优雅的脖子偏向一边,瞧着一边缦回的廊牙,露出了软嫩耳朵下坠着的圆圆的珍珠耳环,愈发显出了脖颈犹如雕塑般完美的曲线,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冷而无情。   “令然我是无辜的!”   赵令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你当然不是无辜的。”   “令然……我……”周欣未曾想过赵令然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如此笃定,坚信自己参与其中,她苍白着脸问,“何以见得?”   “茶是你亲自端给我喝的。的确,你可以说,丫鬟是三太太的,茶也是三太太命人准备的。可是你忘记了,假设你真的是不知情的,那么如果你没有端那碗茶给我喝呢?当日满盘的计划就都会随之覆灭,连实施的余地都没有。所以茶,一定要进到我的口中。试想,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他们会放任一个不知情的人来充任吗?让发生与不发生之间各占一半的可能?然后碰运气一般让周旦进来看看我是否昏迷吗?”   “为了把这个可能牢牢抓在手里,你只可能是他们的人。我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可是光凭借这一点,就足够我判断了。”   周欣瘫坐在地上,赵令然的话冷酷而理性,每一字每一句如重锤,击碎她最后希望的同时,又将她束缚在了绝境里。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再说了,那日在你的房间,我就说过你很奇怪了。绣我的画像那么用心,却又端药茶给我喝,对我图谋不轨。”   “你早就知道了!”周欣嘶吼起来,眼睛熏红,泪水划破她年轻的脸庞,“你早就知道,那天在正堂为什么不拆穿我!看我像个小丑一样,自得没被人看穿!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赵令然有点生气,脸上又挂起了甜甜的笑容,故意恶劣地笑道,“对呀,我就是在看你的笑话,看你自作聪明的样子,不行吗?”   周欣看看自己,又看看赵令然,她如站在云端,尘埃连她的裙角也碰不到。而自己呢,即将在泥潭里讨生活,哭得不能自已。   “你想通过我,通过你自己的手段,去获得更好的生活,这无可厚非。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赢了,就能享受胜利的成果,输了,就要承担失败的代价,很公平。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可你算计了我,到现在还指望把我玩得团团转。你若是厉害,当然能行。可你分明实力浅薄,所以你说的没错,你是个小丑。”   赵令然这家伙诚然三观不正,她崇尚的是强者为王的丛林法则。什么叫做算计别人是无可厚非的,什么叫做有实力就能行,也是个强盗逻辑的家伙。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准确来说,不欢的是周欣,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去接受已在眼前的,陡然下滑的命运。   而赵令然这黑心家伙,除了现在唏嘘一两声,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她真诚地希望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   过了几天,北风一过境,天就越来越凉了。掐指一算,顾月承出京已经一个半月了,约莫很快就要回来了。   这日,承庆侯府学舍里格外热闹些。原因是二房的周玉旋和三房的周玉芮,两位侯府小姐打起来了。   不是小姐们之间嬉闹着玩耍的打闹,而是抓脸挠脖子,骑在对方身上企图抓花对方脸的打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顶着秋日晨间暖暖的,柔柔的阳光,侯府姑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墙角的四个兽脑香炉,淡淡的熏香散成薄烟,裹着香气,飘散于空中,雅致非常,整个学舍里都飘着这股淡而弥久的香气。姑娘们落座于自己的位置上,一切都与每一日那般寻常。只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气氛,似乎格外绷紧一些。   与往常一样,最后一位踏进学舍的当然是大爷模样的赵令然。   与赵令然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侯府的众人也很有了一些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事了。这赵家小姐,美是美极,但是显然不能当作一般的柔弱闺秀去看待,否则哪一日,这家伙跟你笑着笑着,便把你给坑到沟里起不来了。   先生进来授课,第一堂课如常进行。两堂课的之间,有约一炷香的时间,给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休息休息。这个时候,丫鬟们可以进来给小姐们垂肩揉腿,奉些酱汤之类的。   赵令然有一点羡慕,可是不想带着自己啰啰嗦嗦的小丫鬟们,此时就只能干瞪眼咽口水。   那姜汤实在看着很不错呐。   哼,馋死她她也不带着小丫鬟们。   虽然带着她们会有热热的酱汤,甜甜的蜂蜜松饼,软软的桂云千层糕……   除了这一点点的好处,没有别的了!   就在赵令然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周玉芮的邀请,围在她的小锅子边吃一点点东西的时候,学舍内尖厉的声音响起,“你们三房简直不要脸!”这是周玉旋的声音。   “你们二房才不要脸!总是窥视着大伯的世子之位!”周玉芳立刻扔了手里的玉勺,蹭地起身,不甘示弱地回应过去。   “那也好过你们三房,去谋夺别人的未婚夫!”   “谁是你的未婚夫?本就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这就不害臊地叫上未婚夫了,谁更不要脸!”   “你以为你们倒贴钱地多给些嫁妆就能攀上人家了吗?我告诉你做梦!正经官宦人家,谁会来多看一眼你们那些黄白俗物!”   “哼”,周玉芳冷笑,扇着玉骨冷扇,“起码我们房还多的是你口中的黄白俗物呢,哪能跟你们二房比,分家之后内里外里一般干净,真真是一穷二白!”   “总好过你们三房是个惹事的庶房!”周玉旋一个白眼扔过去,如泉入大海,丝毫没有激起周玉芳的怒气。   赵令然听得热血沸腾,特别想举手!她听明白了,三房惹的那个事,就是她本人呀!   “再是庶房,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侯府血脉,不如你们二房有本事!说不定哪日就冒出来一个位高权重的亲爹!”周玉芳凉凉地开口。   此话一出,周玉芮的火气冒到顶端,也不再言语,一巴掌抽过去,周玉芳的脸都红肿起来,两人当即扭打起来。   周玉芮派去请长辈的丫鬟回来回话,说侯爷偷偷藏了一个年轻小姨娘在府里,今天被侯夫人撞个正着,如今这对老夫妻正闹着呢,闹得还不小,太太们都去正院呢,腾不出手过来这边,只传话叫小姐们像样一些。   赵令然在一边笑得跟只大鹅一样,咯咯咯咯笑个不停,一边还喘气呼吸,顾月承不在,这家伙都不打算束缚自己。   但现世报总是来得特别快。   学舍里闹成这样,肯定是上不成课了。赵令然笑着回顾府的时候,正遇上轿子落下,竹筠撩开轿帘,顾月承正弯腰出轿。   赵令然上扬的嘴角立刻板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预告:   侯府副本即将告一段落。   顾月承亲自监管小魔王。   求收藏求评论求预收新文文! 第30章 不是不报   笑得酣畅时,乍然看见出京归来的顾月承正弯腰出轿子。一个多月不见,外表看来,依旧是那清风霁月的翩翩贵公子。   周欣觉得尘埃沾不上赵令然的裙角,可在赵令然看来,真正半片尘埃也不染的,是顾月承这家伙。   他看来半丝也无出京巡查半月,披星戴月的风尘仆仆。下巴光洁没有半分胡茬,发髻一丝不苟束与头顶官帽之内。一身靛青官服在阳光下闪烁着贵气逼人的光泽。   看着样子是刚刚从宫中述职归来。   赵令然笑疼的僵脸刹时间就失了活力。眼见着躲是躲不掉了,她立马伸着爪子将自己的脑门一整个摸过来,然后是衣服,每一个死角落都不放过地推平整。适才扬起自认得体的假笑,攒紧了小手,一步一步倒腾过去。   顾月承这会儿并没有注意到那躲在阴影里熠熠生辉的仙貌玉姿的姑娘,盖因他被人缠住了。   顾月承一出轿子,护卫拦着的边界上,便有一男子奋力嘶吼。   赵令然瞧得目瞪口呆。乖乖地,这厮的魅力开始突破性别的束缚,向着男性大踏步前进了。   也不知因何,顾月承那脸色并不好看。常年云淡风轻的如玉脸庞上,秀气的眉头紧紧锁着,如有解不开的烦心事盘桓不去。   那名男子的声音也惊扰到了正欲进府的顾大人,回身一看,还是个见过的熟面孔,于是出声道,“将那名公子放过来。”   侍卫们如言松手。那男子适才被拦得火冒三丈,乍一听自己能过去了,抖落了一地华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着面无表情挎刀而立的侍卫们得意地扬起下巴,愤愤地打算踢一脚一抱刚才的拦截之仇。   熟料那一脚踢得过于大力,人没踢到,自己整个人反而被带出去,结结实实帅了一跤。   赵令然看着都替他疼,屁股蛋子该摔成四瓣了吧。   但这货很是坚强,伤心欲绝又很是委屈地立马就从地上爬起来了,还愤愤地看了那侍卫,意思是你给小爷等着。   顾月承看了眼竹筠,竹筠立马极有眼色地过去搀扶他了。   那男子极不雅观地捂着屁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才丢人事儿似的,龇牙咧嘴,用脸很是疼痛着,一拐一拐地来到了顾月承面前。   赵令然站着的地放,顾月承是背对着她的。但凭借她的经验,顾大人一定道貌岸然,充满耐心地在心里深深嫌弃着这货。   隔得有些距离,赵令然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从那纨绔忍着屁股蛋子碎裂的痛苦也要坚持点头哈腰的模样来看,必定是来求人的。   赵令然摸索着下巴,以一种学习的姿态,仔细地观察着那纨绔的一言一行,她有一种预感,自己很快就会用得到的。   那华服男子没能坚持多久,就叫官场老油条顾大人四两拨千斤般打发走了,临了似乎还匡得别人以为自己求的事有希望了。   赵令然对他投去了很是鄙夷的目光。   如感受到了实质一般,那人瘸着腿,坚强地缓缓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拐角后的赵令然。   赵令然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四个字。   惊、为、天、人。   如果是别的地方,还能让她在这愚蠢的凡人万般敬仰的目光中陶醉一番。   但现在不是时候,因为循着那蠢货的目光,顾月承也看了过来。   这一看过来,脸更黑了。   赵令然觉得万分无辜,他才从外边回来,惹到他的总不会是她吧。   本着笨兔子都有三个窝的感人原则,人在江湖走,绝不能暴露自己住哪儿的信念,顶着顾月承阴森森的目光,赵令然撒丫子转身蹿回了……   承庆侯府。   顾月承如见多了眼睛疼一般,缓缓转过了头,不再去看,进府去了,边上的仆役亦步亦趋,只听他吩咐道,“圣上予我晋升的旨意一下,如这般上门的,只怕会更多,仔细看着,除了我的客人,其余都不见。   那仆役低低应是。   仪仗队伍该进府的进府,该回宫的回宫,熙熙攘攘的巷内,转眼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只见他屁股也不疼了,身子也松快了,潇洒地一甩跑到嘴巴里的发髻长坠,追上去看清楚了承庆侯府侧门上的牌匾。   巷子里,一人嚎叫一声,“多么羞涩的姑娘!多么可人的姑娘呀!”   守卫们莫名地瞧瞧对方,谁,在哪,哪有姑娘?   刚才就进去个祖宗,没有姑娘……   **   赵令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顾府。   极为说不上缘由地,她觉得有一点心虚。   盖因一进顾府,她就被直笔居的下人们,笑着“请”到了直笔居。   头一回,赵令然见到了直笔居大门合起来的时候,原来瞧着这么有气势。   ……   居然把她关在大门外!   晾着她!   那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个顾月承,还说是朝廷大员呢?猫狗的脾气都没他来得快!   在下人们惊吓的目光中,赵令然攀爬上了直笔居高高厚厚的墙头,跨着坐在墙头,左脚是院内,右脚是院外。   高处不胜寒是真的呢,这小风刮得她嗖嗖的。   没多久,效率极高的仆役们已经找来了长梯,一个个的如扑向植物的僵尸向她逼近。   被这些家伙扒拉下去,实在没有面子,还是自己跳下去,会显得懂事一些。   赵令然知道自己就是那么懂事的可人儿,所以裙角险险在丫鬟手里又走了一下,她就自己下去了。   直笔居赵令然也很熟悉,穿着小路就到了顾月承的书房外边。   赵令然十分猥琐地趴在门边听墙角,可是极不按套路出牌地,门陡然被拉开了,赵令然堪堪稳住身形,出来两三个官服年轻人,均低着头不瞧人,他们同赵令然匆匆回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都是心中装着梦想的有志青年哪。   “还不快进来。”屋内一道如珠滚玉盘的声音,含着薄怒传来。   赵令然摸索着,可能比薄怒略略厚一些,在厚一些,再厚上一些些。   比起盛怒,那是克制些了。   这家伙心想完了,顾大人这无名怒火果然是朝着自己的,不晓得错在哪里,就不能精准地为自己开脱。   顾大人端坐于书桌后,因那气极,脸色有些潮红,配合着起伏的喉结,竟显出了些异样的诱惑来。   当然这些东西赵令然是感觉不到的。   她只是在想着,这脸红,是在那些大人们就在的时候,脸就已经红起来了,然后慢慢变成现在这么红的呢?还是他们走了以后,因着自己,陡然之间如吹皮球一般红起来的呢?   顾月承的脸色愈发精彩起来,黑里透红,红里透黑,如天地里辛苦耕作的黑汉子,在正午阳光的时候,朝着太阳咧嘴一笑那般销魂。   顾月承陡然站起身来,向着赵令然侵袭而来,一下子就来到了脑子里正上演搞笑剧的赵令然面前,身影牢牢笼罩着她纤细的声音。   顾月承身上独特的竹子清香和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一下子占领了赵令然全部的感官。那么近的距离,赵令然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顾月承微微蠕动的红色唇瓣。   靠得那么近,顾月承温热的呼吸裹挟着他身上独特的书香,洒在赵令然的耳朵边和细嫩的脖颈里。   赵令然不适地转头,本能地向圈椅后缩去。   可顾月承估计觉得靠得还不够近,没办法进行心与心的交流,滚烫的大手忽然将赵令然如泼洒牛奶的玉臂握在手中。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赵令然黑黢黢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干什么你……   干什么……   什么……   顾月承的声音如飘在天上的清风,透着不真实,“师妹,一个多月没见,没什么想告诉师兄的吗?”   顾月承的上身前屈,清俊脸庞面带笑容,手里牢牢控制着赵令然的手臂,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正在狩猎的野兽。   那怎么的……强悍如她,现在变成别人爪子下的猎物了吗?   “没有,师兄,我发誓,你不在的时候我可安分了。”赵令然原本清润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烈日下龟裂的田地。   赵令然都不明白自己凭什么在顾月承面前表现得这么怂。就凭她现在吃他家的,喝他家的,用他家的吗?她什么时候心理素质那么差了!   顾月承一手把着赵令然的手,一手支着椅子的把手,越发将赵令然困在自己和圈儿椅之间,似笑非笑,勾起的嘴角简直吓掉赵令然的头皮,“师妹?你知道我小时候,先生是怎么惩罚说谎的弟子吗?”   “我不想知道,我没有一点好奇心。”赵令然欲哭无泪。   顾月承突然远离,赵令然只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又能呼吸。   脑子又活络起来了。   “不知道!”   顾月承阴测测地看了她一眼,这家伙顿时又缩回圈儿椅里去了。   “干什么干什么你……”   “打手板!”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章了好高兴!   会继续好好努力的!   请看文的小天使们都收藏我吧! 第31章 时候未到   “打手板!”顾月承的声音阴测测地响起来。   赵令然一听,猛然地抬头,盯了他半晌,转而自己笑起来,以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那不可能。”   “是吗?”顾月承从身后如变戏法一般抽出一把乌黑地戒尺,尾端还闪着嚣张的光泽。   看得赵令然直觉他是从他背后掏出来的。   赵令然的皮肤很嫩,这点顾月承一直都知道,如剥了壳的荔枝,白嫩嫩的,似一戳就会破。顾月承怒气之下,力气使得不小,现在松了手,那细嫩的皮肤,如同在控诉他得了暴行似的,他握过的地方,不同于周围的白皙,变得红艳艳的,甚至隐隐有他的手指的形状。   赵令然自己没注意到,站在她对面的顾月承看来却是十分刺眼。   红起来了,因为他……   方才气这家伙狠了,气血上脑,一时竟忘了男女大防,欺身而上。   顾月承有些微微不自然起来,到现在,手上还残留着赵令然肌肤的触感和温热。   顾月承陡然想了之前,查看师妹的手是否恢复痊愈的时候,如受蛊惑般将那小手纳入手中查看时,心中的异样和满足,竟同现在如出一辙。   想到了这里,他愈发生气起来。那承庆侯府该死的周旦虽然没有成功,可那不成器的东西居然敢觊觎小师妹,而眼前这家伙还当作好玩的事情。他的怒气很快盖过了心中的旖旎。这次必须叫这家伙知道厉害。   他人屋檐下生存,学会看人脸色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这个人总以教导她为己任。   赵令然见顾月承并不像要吓唬她的模样,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哆哆嗦嗦就想往外边逃。   门被锁得死死的。   前有虎狼,后又追兵。   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深呼一口气。   人不要脸就可以天下无敌。   这家伙立刻换了一张脸,笑得比从前她爱搁在大脑袋上的花朵还灿烂,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没有防备的顾月承的大腿,扯着嗓子哀嚎起来,“这位爷!奴家冤枉啊!奴家是冤枉的!求官爷给奴家做主啊!”   什么叫读书,什么叫学习!这就是!前两天才在戏文里头看到的,今天就用上了。   顾月承并没料到赵令然会扑过来,再想把腿抽出来,已为时已晚,这家伙抱腿抱的,如把顾月承的腿给牢牢锁住一般,难以抽身出来。   “还不起来!不是!还不松手!…还不快住嘴!师妹,你这…你这…简直没有规矩!”   顾月承气得语无伦次了,不知道该呵斥赵令然先松手,还是先起来,还是先住嘴,最后全部变成了他如今最长挂在嘴边的:没有规矩!   托这顽劣师妹的福,回京之前,巡查地方政务的时候,有一县府司丞,呈上来了案例结案报告,思路混乱,简直不堪。顾月承瞧着那司丞战战兢兢的模样,本想批他一句“毫无章法”,可到了嘴边,“毫无规矩”就溜了出来。那堂下站的一众官员脸色青白。   门外,白叔急得火烧眉毛,直恨不得破门而入。他都听见了,老爷定然是狠狠惩处了小姐,否则小姐怎么会叫得那么惨呢!   天晓得,到现在顾月承没碰过赵令然一根汗毛。   赵令然兀自演得欢喜,顾月承看得眉头都能打成结了。   “你先起来吧。”   良久,还是顾月承拜下阵来。   一来,他得担心跪久了这娇生惯养的家伙膝盖受不了。二来,他还担心吼了这么久,赵令然的嗓子受不了。   “不打你,同你好好说。”顾月承沉沉地叹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师妹,先起来吧。”   顾月承说得恳切,怒气也被磨光了,只剩下五边的无奈。   赵令然听着这声音是不生她气了,从善如流地爬起来,脸上半分泪水也没有,“体罚是不对的顾大人。”   顾月承额间的青筋隐隐有要爆出。   怎么的!还要他道歉吗!   顾月承沉着脸端了一碗茶给赵令然,“把茶喝了。”   赵令然很听话地喝完了。她还要用这身体祸害人间五百年,哪哪儿都要好好保护。   “师妹,我在问你一遍,我离京这一个多月,你没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吗?我希望你自己开口来说。”顾月承依旧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赵令然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真的没有。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彪悍而又潇洒,潇洒而又宽宏,活出了一个热闹精彩的人生!   “没有。”   顾月承被噎得无语。他都没有见过那么…那么…说谎面不改色的人!   “承庆侯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顾月承冷冷地开口,试图给她压力。   “啊?”赵令然诧异得很,真诚发问,“你指的是哪一件?”   “……你还有几件?”顾月承声音不自觉地升高。   “没有呢,一件都没有,绝对没有丢顾府的脸!”赵令然缩得像个小鹌鹑。   “不到黄河心不死。阿落已经把周旦的事情写信告诉我了。”   “她答应过我不说的!她出尔反尔!她说话不算数!”赵令然举着爪子愤愤不平,看起来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我都亲自日夜看着她了,她怎么肯能找到空子写信!”   “你少给我扯开话题!”顾月承呵斥道,“老实交代,别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哦。”   赵令然只得老老实实把整个过程给交代了,从她如何与顾月承约定不能惹事,到在三房听见三太太于氏的计划,再到最终她称霸承庆侯府   好吧,最后那一点她有所保留。   顾月承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是痛心疾首,“师妹你…你知不知道女子贞洁乃头等大事,如果承庆侯府一旦得逞,事情将不堪设想。你听见了,就该告诉府里,侯府有这等贼子,我自会收拾他们。”   “你那时候不在京城。你老糊涂了吧。”   赵令然的话如一把匕首刺向顾月承,偏说这话的人又一脸真诚。   看,我在认真地指出你的错误哦。   “那你事后呢?为什么要替承庆侯府掩饰这件事情。”   “我已经处理完了。告诉你,那不是要横生枝节吗?”   “你管我替你料理承庆侯府为…横生枝节?!”   顾月承越来越能体会朝中那些家里养着不省心的纨绔子弟的同僚们,是何等万箭穿心之感了。明明为了那死孩子好,铺好了路,然后孩子还不领情,说老人家是多事!   “我很公平的,我能欺负他们,作为交换,他们也能欺负我。”   顾月承到这里也没能听明白什么叫做“我能欺负他们”,直到承庆侯哭着上门求着赵令然别再去的时候,顾月承才终于明白。   赵令然这家伙的三观,早就跳到海里去游泳了,同她讲什么道理,她能用她的那一套,完完全全地反驳你。末了,也许你还会觉得好像她说得也有道理。   “从今天开始,你不管到哪里去,都必须带着丫鬟。”顾月承沉声道。   赵令然还没来的得及反驳,顾月承又说了一句话,赵令然一声哀嚎。   “还有,承庆侯那边我会回绝,从明日起,你不用去那里读书了,往后我每日亲自教你读书。”   顾月承笑得赵令然不愿意,特意使坏似地加重了“每日”两个字的声音。   “我不要,我书读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跟着你读了?”   “好好的?真叫人算计了那就晚了。”说到这里,顾月承其实有些自责,当初就是他安排赵令然去承庆侯府读书的,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如今好在是没有出事,若是真的出事了,那就算灭了承侯府全府,也不够填的。   恩师的血脉,可只有这么一根珍惜的独苗苗。   出了这样的事情,顾月承怎么还能放心将赵令然这泼皮家伙放在承庆侯府,只怕他在宫中处理公事都会心神不宁,总想着回来看看。   “可是师兄,你看你,你多忙啊。你每日都要到很晚才回来的呀。”   虽然顾月承总喊赵令然师妹,这却是赵令然第一次喊他师兄。   她在承庆侯府读书多好啊,有那么多乐子可找,每天有那么多八卦可挖。而且课业也有人替她做。   要是跟着顾月承读书,显然会很惨,真材实料地每日之乎者也,那谁受得了呀。   赵令然眼睛咕噜咕噜地转,顾月承看破不说破。   第二日一早,赵令然照例早起,打算去侯府上课。   她怒视身后亦步亦趋的大花小朵,恶声恶气道,“干什么?”   “小姐,老爷昨天交代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小朵半步也不能离开你。”   大花道。   “而且老爷说了,不让小姐去隔壁侯府了。”小朵喜滋滋地补充道。   就在小朵以为自己失宠了,要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长蘑菇的时候,老爷的这道命令简直太及时了!   她又要开始作为宠婢的生涯了。   赵令然看着这两个呆头鹅,开始忽悠,“是说让你们俩跟着我一起去侯府,没说不去上课。不去上课那怎么可以呢?简直是荒废学业!”   两丫鬟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问,是吗?   侧门边,三人偷偷地前行,见着没有人的时候,才匆匆迈出几步。   “小姐,咱们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小朵压低着声音问。   “你别想了,你那脑袋想不明白。”   赵令然他们成功地接近了侧门,成功地打开了侧门,成功地……   见到了门外边站着的顾月承。   “师妹,这么早,要去哪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改了开头五张的排版,有些长大段章节给分开了,希望这样看起来不会太累。   以后也会注意这个问题哒~   日常求评论求收藏哦~ 第32章 折翼的小祖宗   事情是这样的。   昨日赵令然走了之后,顾月承沉默地看着桌子上一摞厚厚的花名册。   这是顾月承之前利用……职务之便,收集的朝中适婚但未婚的青年官员的花名册。   顾月承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满怀长辈看女婿,嫁掌中宝的自豪感的,看哪个都觉得差强人意。   那个时候,赵令然才来京没多少时间,顾月承对那家伙的脾气秉性一无所知。   瞧着这么个仙姿玉貌的师妹,一来怜惜她痛失慈父,二来也觉得师妹品貌实在出挑,自己十分应该把朝中未婚男青年都拢一把抓在手里,然后跟一页一页摘韭菜似的,精心地挑一挑,免得嫁到了不好的人家,苦了自家师妹。   当时他瞧着,没有几个看得上眼的。   但……   人生若真如初见该有多好……   如今再看看这些花名册上的年轻官员们,顾月承都觉得于心不忍。   靠自己的,人家打拼到现在也不容易。靠祖宗荫蔽的……祖宗置下这么些产业人脉也是艰辛。   自己和他们多大的仇,嫁那么个混世魔王过去。   且天可怜见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欢欣鼓舞得了那么一个美若天仙的美娇娘。   思及此,顾月承默默地将他好不容易收集完全的花名册,塞到了书架上不起眼的地方。   这件事情暂时先摆一摆,等他亲自教导这个顽劣家伙后,再来考虑给师妹挑婆家的事情。   那家伙走时滴溜溜转的小眼神,顾月承尽收眼底。   第二日,早早地等在侧门边,打算亲自抓个现行,好好教训一顿。   果然,那耗子叫顾月承逮着了。   “师妹,这么早是要去做什么?”顾月承嘴角噙着笑意,双手负于身后,温声问到,清澈好听的嗓音如这晨间清露。   顾月承长身玉立,今日身着一藏青色刺绣描边锦袍,内衬一件黑色打底内衫,绣竹腰带束于腰间,尽显修长腰身。他脚上是一双黑色长袖。   顾月承本就年轻面嫩,为了加重自己的威严,总是挑些老持承重的衣服来穿。   如今日这般,只似一般年轻人似的穿着,倒是极为少见。   顾月承身为升上钦点的探花郎,不说面若桃花,那也是清俊非常,再加上他常年浸在官场的稳重和巴控全场的淡然气质,比之普通世家子弟,又岂是甩出一两条街。   顾月承在京中民间美名之盛,民间还流传着“一见顾郎误终生”的话。   这么一个风度依然的佳公子,偏偏总爱干老长辈才爱干的事情。   顾月承笑得和蔼可亲,简直堪称是和风细雨,却看得赵令然头皮一紧,狗崽子一般已经完全嗅到了这温和背后的风雨欲来。   赵令然没来由地心中顿时一紧。   但她依旧不怕死地还想为着自己自由的,欢乐的生活争取一把。   “上学呀……”音量越来越低,音调越飘越虚,“师兄今日不去上朝吗?”   “出京回来,陛下特许沐休一天。昨天不是同你说过了?不许去了。”顾月承一口否定,看着这家伙头越垂越低,眼底极隐晦地闪过笑意。   “可是……”赵令然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必须要去承庆侯府的原因。   憋了半天,居然什么都没想出来!   不对呀!   身为挖井人,二房打算抢三房的女婿,这可是她做好事不留名地叫三房知道的!   昨天就打起来了!   喝水不忘挖井人,难道今天她不能去看热闹了吗?!   赵令然这样子,落在顾月承眼里,就如一只死都咬不到自己尾巴,不停打转转的小京巴。   两人正僵持不下,承庆侯府侧门打开,只见承庆侯从里头急急奔出来,见了顾月承也在,连连拱手,一脸痛不欲生,如丧考妣,“顾大人。”   在顾月承眼里,周旦这样的简直侮辱读书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呵护的独苗苗差点折在承庆侯府,因此他见着承庆侯府的人,实在摆不出好脸色来。   当即将赵令然拉到自己身后,谨守礼份,别的却不再多言语,“侯爷。”   顾月承周身散着冷气,直接被无差别攻击的就是赵令然。   她用巴掌捂着头。   头皮凉凉的……   赵令然被顾月承牢牢藏在身后,她见着承庆侯很高兴,以为自己这边终于来人了,钻出来挥挥手,欢喜地喊道,“周老头,我在这儿!”   “赵小姐……”承庆侯欲哭无泪。   承庆侯在自家侧门那儿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生怕顾月承拗不过赵令然,于是他老人家为了以绝后患,亲自出马了。   昨日,侯府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一起发现了那些个自己圆圆润润,跟个球一样的字条,竟然每房都有。   再去学舍保存的作业一对比,立刻真相大白。   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难怪说讲义气,给兜着,不告状,原来所谓的公平应在这儿了。   托这位祖宗的福,侯府现在各房都透明得跟琉璃瓦片似的,不管是陈年旧事还是新近秘闻,全部给这祖宗掀到了台面上,如一个个在臭水沟里滚过的泥球一样,啪啪啪啪在各房之间砸来砸去。   现在可好,大家都是一身泥泞,偏手上还一大堆对方的把柄。   承庆侯府原本就算各房之间,有些争锋,那也是每个府邸都会有的,小小的不和。如今可好,侯府的屋顶打得都快掀掉了。   承庆侯老泪纵横,拆人家呀拆人家……   一定要阻止这个祖宗!   赵家小姐再待下去,他老人家昨天晚上钻了哪个年轻姨娘的被窝,穿了什么颜色的底裤,都要保不住了。   “赵小姐,您……放过侯府吧。”承庆侯府老泪纵横,想起家里现在闹着分家的一众不肖子孙,老泪再次纵横,“周旦的事情是侯府不对,请顾大人万万息怒,将赵家小姐领回去吧。侯府实在是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这是怎么回事?”顾月承转过身来问道。   现在他的表情早不见和风细雨了。   “今天的天真蓝哪!信度真是个漂亮的地方!”   “师妹。”顾月承细长的眉眼眼瞅着又要打结了。   “这很公平的,他们可以欺负我,我也可以欺负他们的!”   承庆侯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一个漂漂亮亮,乖乖巧巧的闺中女娃娃,杀伤力会那么强大!   现在可好,侯府让她收拾了一整边,还得挨护短的顾大人再收拾一遍。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起码能省掉小祖宗那一遍。   顾月承现在急需知道赵令然口中所谓的“欺负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沉着脸将赵令然扯回去了。   他老毛病又犯了,一着急,便忘了自己谨守的男女大方,握着赵令然纤细的玉臂回府了。   虽然以后不能再去了,但是好歹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友谊长存哪。   赵令然热情地挥动剩下的那只手,“有空我常来玩啊!”   那模样如即将阔别多年惺惺相惜的老友,天各一方,简直叫人动容。   赵令然的另一只手臂也叫人折了纳入掌中牢牢固定。   几乎是一种半纳入怀的姿态。   承庆侯国然被感动哭了,“祖宗……你是祖宗。”   阿落给顾月承写的信,那也是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子写的。   赵令然做人很讲究,她光找乐子不要紧,她还要顾及到自己的内心。   既要乐子找得好,又要毫无心理负担,不能觉得自己做坏事了,不能觉得欺负人家了。   必须至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个公平讲究又善良的人。   她一贯是这么贯彻的。   于是侯府三房就如同一只投进猎人张罗已久麻袋的小麻雀。   秉承着这个信条,赵令然将阿落看得可严了。   阿落给顾月承的信是短之再短,匆匆就说了周旦的事情。   谁能想到这事仅是个开端!   后面的事简直犹如一头冲出栅栏的野猪!   路子太野了…   顾月承的手一直按压着眉心。   顾月承侧颜如画,此时紧锁眉头,如烟锁江南湖面,轻舟朦胧,看得旁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指,抚平美人额间的轻愁。   但在场的一个都没有这个心思。   除了想逃……就是想消失。   赵令然嘴巴微微蠕动,特别想反驳一下,但可惜的是,阿落讲的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真是……空有一张利索嘴皮子,竟然英雄无用武之地。   顾月承觉得有人拿着小锤子嘟嘟嘟嘟地敲着他的太阳穴,顿顿地疼。   公务处理起来都没有这般棘手!   这般地……该死地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非常惊喜地,意外地,宽慰地看见有个小天使给了十瓶营养液!!!   小纱儿同志给你笔芯!笔芯!   必须要撸起袖子啪啪啪啪啪……地码字了!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哦~ 第33章 美妾与纨绔   自那日起,赵令然就被拘在了顾府。   早上到了该上课的点,这家伙就自己醒过来了,火急火燎地爬下床,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能去承庆侯府了。   心酸得简直想挠墙……   顾月承下了很严肃的命令,不许下人们给她开后门,尤其是白叔。   顾府身为前王府,墙体得厚度及高度大有向禁城看齐的架势。   赵令然蹲在墙边比划了半天,又算了算得跨过几面墙才能突出重围,奔向鸡飞狗跳的隔壁侯府。   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人能让她放弃!   没有!   她自个儿试试就放弃了……   而最最要命的是,晚上顾月承从宫中回来,就要抓着她上课了。   赵令然都不晓得为何自己怕顾月承,明明一个拳头就能把他打飞。难道真的因为自己吃他的和他的用他的吗?   果然她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深刻,即使在这种时刻,她依旧是个真善美的化身。   赵令然在家里忧愁着,宫里顾月承正在皇帝面前。   顾月承并不是这次位于被派出京巡查的官员。他负责巡查天子脚下,另外还有四拨,一共五路人马,分别出京巡查不同的地方。   刚刚详详细细回报完了这次出京巡查的大小事宜。   总的来说,还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年轻皇帝听完后,龙心大悦。他也不着急让大臣们退下,倒是一起拿着顾月承寻开心。   五位大臣,均是朝中执掌一部的大臣。   三名大臣年至花甲,另一名大臣年逾四十,老成持重。即便如此,依旧当得到一声年轻有为。   第五名便是顾月承。   皇帝看着殿下如青葱立着的五名大臣,独独这顾月承,年轻面嫩,年纪小到足够做其他几人的孙辈,却并立朝堂之上,当真是极为出挑。   那朝服穿在他身上,加持了他的威严,稳重,却半分不损他的俊美。   皇帝想着,难怪自己那妹妹倾心这顾大人。   确实有几分道理。   “顾卿,朕瞧着,你有些轻减呐,可是公务太过繁重?”皇帝坐于龙椅上,笑眯眯地发问。   朝物的部分结束,君臣之间的氛围也松乏了一些。   皇帝这么一问,其他四位大臣纷纷看像顾月承,也应承着皇帝的话,说顾大人就算忙于公务,也该顾及身体。   顾月承躬身谢过皇帝的关系,但心中却泛苦。   顾月承出京的这段日子,常担心赵令然一人在家,会猴子称大王地胡来。   回了京,果然这家伙丝毫不辜负自己地狠狠地胡闹了一番。   承庆侯府的仇得报,但怎么报,报到什么程度,得细细地拿捏一番。   顾月承十分忧心这样的小师妹如何嫁去官宦人家,忧愁到……晚上睡不着觉。   不给师妹找个好归宿,顾月承就有一种辜负了死去的先生的感觉。   顾月承身为一个皇帝纯臣,向来不与其他大臣们走得近。   而今日,极为罕见的,皇帝示意朝臣们退下之后,顾月承立即同那位四十出头的李大人走到了一起。   那小碎步殷勤的,惹得皇帝一阵好奇,转头吩咐,“去看看,他们说什么,来回给朕。”   殿前的小太监立即跟上。   李大人也很纳闷,虽同朝为官,但最为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天子近臣,顾月承一向以纯臣,孤臣的形象示人。毕竟这是皇帝可以乐意看到的。   从未见过他主动结交谁就对了。   看着英气逼人的顾月承越走越近,李大人不禁感概。   年轻真好。   刚开始交谈也算愉悦,可说着说着,顾月承就把话题渐渐往”如何引导孩子积极向上”的地方去了。   这个李大人,家里有一纨绔,顽劣程度京中闻名。就这么说吧,若不是家中有一个在朝中掌着实权的老爹作靠山,这家伙早就被人吊在城门上抽八百回了。   顾月承从前也是略有耳闻,到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   顾月承是专门过来取取经的,看看有没有对待这类家伙的有效办法。   其实那边三个老大人,家中也是有纨绔的。但是算算年纪,可能都和李大人差不多了。   顾月承是要找引导小纨绔的办法,不是老纨绔的。   李大人见顾月承总是围绕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嫡幼子说话,心中略略不爽快。   这个顾大人是不是故意戳他的心窝子!他有那么多儿子,嫡长子和嫡次子也很是出息,怎么不听他提。   再一看顾大人眉间有化不开的轻仇,当即心中明了,“怎么,顾大人家也有那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李大人看向顾月承的眼神变得戏谑起来。他记得这顾大人是还未大婚的。   竟然已经有孩子了,那必定是妾室生的了。   秉着身为过来人的底气,李大人偷偷说,“这可不太提倡啊顾大人。正室还没进门就有孩子了,女方会不高兴的。不过嘛,顾大人如此年轻有为,人不风流流枉少年嘛。”   孩子年龄大到都会胡闹了,看来这都有好几年了。   顾月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何能把自家那个小祖宗抖落出来,只能干巴巴地道,“没有,月承是替别人问的。”   那李大人一脸笑意,显然不相信,不过他自认窥到了朝中一枝花的顾月承的辛密,心中十分满意,给顾月承传授经验的时候,也越发经心起来。   那小太监在后头听完了去回皇帝。   皇帝虽然贵为九五至尊,但他也深深具备着人类的八卦本能,这点倒是与赵令然那家伙如出一辙。   “他们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回皇上的话,顾大人同李大人一起探讨如何教导子嗣。”   皇帝:……   顾大人真乃人才也,婚都没成,就已经进入到教导孩子的阶段了。   到了下午,该出宫的时间,顾月承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府了。   这是极为罕见的。   顾大人谁说不是个工作狂,但因着年纪轻轻便身居如此高位,付出的汗水和艰辛就要比旁人多得多。   政务异常繁重的时候,顾月承有时便只能连夜处理公务。   有一官员笑道,“顾大人定是新纳了娇娇美妾,赶着回府一温红被翻浪。”   顾月承笑笑,并没有反驳。   家中美娇娘倒的确有一个,姿色胜过六宫宫妃。   但……   算了算了不提了……   提起来都是内伤……   头又该疼了。   顾月承走后,崇文馆内笑成一片。   顾大人风光霁月,清朗俊秀,身居庙堂高位,一切都完美得跟云端上的仙人似的。   如今这才有了些凡夫俗子的味道。   第二日,关于顾大人的流言就传得满朝都是。   那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顾大人一直在府中藏着一个绝色倾城的美妾。这名美妾深得顾月承的喜爱,还给顾月承生了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养得不好,才小小年纪,就已显露出了大纨绔的潜质,让顾大人很是忧愁,为此爆瘦了十斤。   花灯初上,京城开始进入热闹的夜晚。   马车咕噜呼噜到了顾府门前。   府里已经摆好了饭。   顾月承所日吩咐下去,往后赵令然就和他一起吃饭。   他可以想象这家伙听到会有多么不乐意。   跨进厢房内,奈满了菜品的桌子边,坐着一名梳着双平髻的美貌少女。只见她头上两团发髻上坠着可爱的浅粉玉坠,正随着她的头摇摇摆摆。   顾月承叹了一口气。   长得多么乖巧,多么可人呐,怎么就那么顽劣呢……   顾月承远远地一看盘子里的菜,脸顿时就黑了,又觉哭笑不得。   这家伙把每盆盘子里的菜都吃了一半,但又觉不太好,怕挨训,于是就不辞辛劳地,亲自把每盘菜都拨开,看着都是占满盘子了。譬如那白斩鸡,块与块之间都间隔十万八千里。   赵令然觉得自己很委屈,顾月承本就回来得晚,往日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吃完了去遛弯了,如今却要等到这个时候。   等就等吧,还十分欺负人地在她面前摆满了吃的。   但凡有点血性的汉子都受不了这种赤果果的挑衅!   这家伙饿得眼红,正愤愤地啃着筷子。   “师妹。”顾月承故意咳嗽一声。   没有得到他预想中的反应,赵令然欢呼一声,捧着饭碗,筷子如急雨点子,快得都能出现叠影了。   顾月承:……   不是昨天才立下了浓浓的威信吗?不是说好怕他的嘛……   这是怕个鬼啊!   赵令然就听见要等顾月承回来一起吃饭。   那顾月承就等于可以吃饭。   顾月承净了手后,也加入到了抢菜的行列里边。   赵令然吃饭如河马吸水草,漏斗吸面条,地毯式收进。和胃口极佳的赵令然一桌吃饭,顾月承也比往常多吃了一些。   吃完了饭,就该进入正题了。   赵令然一抹嘴巴,向顾月承鞠了一躬,“谢谢师兄,师兄再见。”   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这家伙最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   “哪儿去呀?”   顾月承笑得像个撸了妇女上山的恶霸,料定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当然这是在赵令然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和评论哦!   该让男主君发现自己的内心了,省得他天天琢磨着让我们可怜的女主读书~ 第34章 两肚子气   赵令然这家伙,看人有大大的有色眼镜。   她看总喜欢管着自己,训着自己,时时端着长辈架子的顾月承,哪哪儿都不顺眼。   于是即使顾月承只是浅笑,在这家伙看来也就跟长得斯文一些的山匪似的。   且十分没自知之明的……到底谁像个匪。   赵令然吃完了,斯文“山匪”还没吃完,手里还有半个肉包子,是他在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番顶级的吃相之后,十分有危机感地眼疾手快赶在赵令然下嘴之前保住的。   包子是好包子,薄皮大馅儿,汁多味美。   府里做面食的白案大厨,从前是宫里御膳房最小透明的一个。   宫里的主子们都不爱吃面食,使得他满腔的热忱,满肚子的才华,一手的绝活没处施展。   后来被分出宫来,进了顾府。顾月承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一来二去,顾月承倒还挺喜欢。   顾月承手上的包子,他只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的肉馅来,和饱满的闪着诱人的光泽的汁水。   顾月承发声不让走,赵令然只得转过身来。   顾月承打算吃完手里这个包子和碗里的饭再来和赵令然掰扯。   他咬到第二口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下不了嘴了。   不是包子的问题……   是旁边的眼神的问题……   顾月承觉得身边似有一只流着口水饿了好几天,绿着眼睛的流浪狗,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包子。   那么刚刚……   那一桌的菜都是喂了鬼了吗?!   顾月承试探着递出了自己咬了两口,外形依旧很漂亮的包子,犹豫着问道,“师妹,你要吃吗?”   那家伙丝毫不嫌弃包子上两个月牙印,也不抹干净自己吃得油光蹭亮的嘴,抓过肉包子就啃,嘴里还振振有词,“你吃不了我帮你吃,不要浪费了不要浪费了……”   顾月承清俊的脸庞,嘴边淡淡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龟裂,死死地看着递出包子的左手。   大有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撅过去的架势。   如果有哪一天他被人气死了……   一定是这个厚脸皮啃包子的家伙!   顾月承说了,散步也不许回文鸳阁,就许在直笔居溜达溜达,就是怕把这货放回去了就抠不出来了。   顾月承把教学地点定在他的书房里。   那抛洒了无数热血和青春的地方,往后就要被赵令然泛着肉包子的香气给圈占了。   顾月承反复告诉自己,那是少女的香气……   是少女的香气……   果然……   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啊。   赵令然早早就在书房里呆着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十分上进好学。   所谓吃饱了想床榻,赵令然现在就是这个感受。   书房里也没有旁人,静静得只剩下夜风吹过的声音和烛台里飘摇的灯火。   一切都静谧得那样美好。   岁月静好,凭栏处,一美貌女子……   呼睡。   顾月承踏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脚步不自觉地放轻。   想起了白日里同仁们对自己的调侃,顾月承低头展颜一笑。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里,可能是狼群围观睡着的下口绵羊,也可能是人群围观耍戏的猴子,反正顾月承就是止步在赵令然身边了。   读书人的心思就是难猜。   赵令然睡着的样子,比她白日里如披着羊皮的狼装乖巧的时候,看着是真可人多了。   赵令然趴在书桌上睡,柔柔软软的发丝垂在昏沉的灯光里,在发梢处染着浅浅的光泽。长长的睫毛闭着在她白里透粉的脸庞上。   那张吞了不知多少食物的小嘴,现在擦得干干净净,粉嫩殷红,饱满可爱。不知梦到了什么,在微微蠕动着。   赵令然身形高挑纤细,睡在顾月承的太师椅上,显得格外娇小可怜,如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顾月承就站在离赵令然几个手臂距离的地方。   他想听听看这顽劣师妹的梦里,能有些什么?   可会出现自己这个劳心劳肺,任劳任怨照顾她的,感动大楚好师兄的慈祥的,伟岸的身影?   然后他就听见这家伙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周老头……”,后边还有一连串少女大鹅般咯咯咯咯猥琐的笑声。   顾月承立刻黑了脸。   到现在还在梦见承庆侯!   这家伙对于承庆侯府到底有多么执念!   书房里的光线太暗,顾月承承取出蜡烛和剪刀,将桌子上的一盏油灯点亮。   顺便叫醒这个做梦的家伙。   “师妹,醒醒,上课了。”   赵令然这时候浅眠,早在顾月承踏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但本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精神,赵令然选择了装睡。   并且,她还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那就是梦话!既可以委婉地向顾月承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又能不直接跟他对上。   然而顾月承丝毫没有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赵令然跑进来睡觉的时候,怕搁着自己,特地拽了一本顾月承的书垫在胳膊下面。   他要是顺着自己,就不给他搞破坏,不然就破坏给他看!   于是顾月承就错愕地看见赵令然的嘴角,一滴晶莹的,圆润的口水就要滴在他的书上。   他急急拍醒赵令然,“师妹,快别睡了。快起来。”   赵令然完完整整流了一滴口水,这才悠悠转醒,“师兄,怎么了?”   多么天真,多么无辜。   顾月承有苦说不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小心收藏的书本怎么会跑到赵令然的胳膊下面。   怪她吧,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不怪吧,憋着实在难受。   顾月承的脸色如便秘一般精彩绝伦,简直尝尽人生百态。   对于爱书之人而言,哪怕自己跌进臭水沟里,也要保证自己心爱的书籍干干净净。   顾月承就是这样的。   赵令然暗自得意。   小样,让你跟我斗!   顾月承生气的结果就是,当天晚上,他死命折腾赵令然,专挑晦涩的,拗口的,不容易懂的文章,给赵令然讲。   一讲还讲两篇。   听得赵令然脑袋发胀。   在她的意识中,只觉得自己已经倒地身亡,光荣牺牲了。   一个晚上下来,两个人各自憋着气,宾主尽不欢。   顾月承觉得赵令然特别不乖,老是气自己。自己为了她能嫁个好人家,扒心扒肺到皇帝都觉得他瘦了,这家伙居然又抢包子又流口水到他的书上!   赵令然也特别委屈。这个人不仅总是在她面前充老大,收拾她,最讨厌的是,老逼着她老人家读书!   特别的……   不是个东西!   两个人都憋了一晚上的闷气。   顾月承给赵令然布置了一摞课业,而且要她明天上课的时候就交出来。   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为了生计……   还是可以忍忍的……   她老人家可是朵温室里的霸王花,风雨飘摇什么的,要不得要不得。   赵令然抱着一大沓宣纸起身,转头死死盯着顾月承那张亲口布置了这么多作业的嘴,再看看长着那张嘴的脸,扭头哼地跑了。   多么有力的哼!   多么顽强而不屈的哼!   多么值得歌颂但是一切隐于背后的……哼!   赵令然愤愤地找了一条锦带,拿来扎在头上,挑灯夜战!   顾月承就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让她睡个好囫囵觉!   他自己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他嫉妒自己能睡到太阳晒屁股!   赵令然越想越气,气到想哭,她这么一条好汉,打小没受过这种欺负。   但又怂到没胆子不做课业。   于是这家伙只能一边哭得抽抽嗒嗒地写课业,一边猛力吃着夜宵。   屋子里传来她惨绝人寰的哭泣。   “这不会呀……”   “这也不会呀……”声音有决堤之势。   “这……也不会呀!”彻底崩溃了,嗷嗷地哭。   “太……难……了……我……不……会……呀!!”   这天晚上,反正赵令然就没怎么睡。   到了半夜,心里不是滋味儿起来。   她可是个很讲究的人,哪怕做坏事也是很讲究的。   不能觉得自己不善良的,不能对自己有一点点□□的!   可是这家伙觉得自己往人爱书上吐口水这事儿,却是不地道啊。   不是她以往的风格的。   坏也要坏得清新脱俗,卓尔不群。   最重要的是得占着正义的制高点。   赵令然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刺挠,于是乘着夜色潜入了直笔居的书房里。   “哎呦……”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不要紧。   赵令然把着蜡烛,糟糕的是,她记不得是那本书了。   顾月承抽得快,除了厚厚的扉页,里头完全没有问题。   赵令然只能大概记得,差不多是哪个位置上的书。   就挽救而言的话,还有什么比可爱的花朵更好的!   第二天早上,顾月承抱着那本被赵令然流了口水的书踏进书房那点东西。   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书房里的竹塌像被怪兽碾过一般,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   书桌上,多了一摞摆得整整齐齐的书。   每本书的封面上都贴着一朵花,不晓得用什么东西粘起来的,扒都扒不下来,牢固得很。   花的种类很丰富啊,直笔居里有的花种,这里都占全了。   顾月承看着自己怀里的这本书,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该摸摸那家伙的头,说你干得不错呢,还是应该把她吊起来抽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收到了营养液,特别得幸福!   感谢今时今日小天使!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哦~ 第35章 怀柔政策   顾月承有些哭笑不得。   赵令然这家伙,每次把他气得,让他都觉得到达了极限的时候,她总是会冒出来一些……   十分叫人消气的东西来。   周而复始,循而往复。   然而赵令然可没有消气,她心里窝着火呢,愤怒的小火苗蹭蹭蹭蹭地上。   昨晚上爬了直笔居书房,完成了那么一大摞贴花的壮举,消除了她心里的小疙瘩。   于是就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生气了。   一晚上昏昏沉沉地,没好好睡,赵令然第二天脸都快塌了,眼睛下边黑沉沉一圈乌青。   到了晚上,顾月承回来见到她的时候,心里突突一抖。   若说昨日赵令然见着他还是和风细雨的,那今日绝对是恨不得啃骨食肉了……   那阴测测的小眼神,吱吱作响的牙齿,抽动的鼻孔,压抑的小肩膀,如被压到极致的海绵,龇牙咧嘴地想要反弹,一副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模样。   顾月承:“……师妹,你想咬我吗?”   “不……我要在师兄的教导下,好、好、读、书……”   赵令然一字一顿地念道。   但她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   老子要吃了你……老子要吃了你……   饭桌上,顾月承伸一筷子,赵令然就伸一大筷子,像擦盘子似得兜光那一盘菜。   这家伙吃饭的时候,既不看这菜盘子,也不看着饭碗,就看着顾月承,大有吃得不是盘中餐,吃得是顾月承的肉的架势。   顾月承放下筷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师妹入京,自己叹气的频率直线上升。   操不完的心,叹不完的气。   大概养个小孩也就这么累了吧。   “师妹,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我不该布置那些课业。”   顾月承晓得这件事情自己做得也不对。赵令然的学业基础十分有限,自己让她读书,主要是为了明理,而不是去学些天花乱坠的晦涩文章炫技。昨天晚上那些,的确是为难他了。   赵令然兀自气恼着,乍然一听顾月承道歉,有些懵住了,随即一股酣畅弥漫弥上心头,有一种被突然爆灯的喜悦感。   咬牙切齿的心情顿时如拨云见雾,浸泡在冒泡泡的温泉里,清清嗓子,这家伙大义凌然地开口,“你晓得自己错了就好了。”   “好,我……”顾月承的话还没说下去,又被赵令然劫走了。   “你要学着控制你自己,好好地……”赵令然组织语句,务必做到深刻醒悟,让顾月承时刻牢记,记得把自己当成小祖宗供着就成了,不要当成光屁股蛋子的小孩,想到就抽两把。   “好好地收起你的放纵。”   顾月承知道这件事情理亏的是自己,虽然不知道赵令然所说的自己所为的“放纵”是什么,但依然含笑点头了。   赵令然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赵令然说什么,顾月承都会应承下来。因为她那样子看着实在是太惨了。   托福于长得十分美丽,即使一晚上没睡,憔悴得像个乞丐,赵令然瞧着依旧有种病美人的纤弱感。   当然,前提是忽略这个美人洒脱如疯狗的骇人气势。   十分喜闻乐见地,这天晚上赵令然放假了。   顾月承在书房里忙完最后一件公务,放下毛笔,吹灭了书房里的油灯,转而点了一个竹篮提灯,跨出门去。   这个季节的晚间,夜风微凉。   远远地,顾月承听见有江南丝竹的声音。   时下京中权贵盛行赏乐,尤其是这种缠缠绵绵的吴侬软乐,听来更是舒服。   顾月承觉得这种音乐代表得更多的是奢靡华丽的东西,并不喜欢,所以府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如今大晚上出现在了自家的后花园,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下人,胆子这么大。   穿过阻碍视线的假山,后花园中央那一片人工湖露出来,湖中央有一顶湖心亭,一条长廊链接陆地。   亭子很大,灯火通明。   人还不少。   顾月承皱着眉,不动声色地靠近。   这一瞧,他的脸色沉得如这夜色。   乌漆麻黑……   夜风吹拂着亭子上的绸缎。湖心亭里,也不晓得他们是哪里找出来的粉色绸缎,包裹点缀了整个湖心亭,古朴大气的亭子,立刻奢靡起来。   亭子里,一边是奏乐的伶人,拉二胡的,弹扬琴的,弹琵琶的一应俱全,边上的桌子上罗列着一排的盘子。   另一边,清一色的年轻漂亮少女,有给轻慢捶腿的,有给投喂小肉干和糖豆豆香香嘴巴的,还有给说好听话香香耳朵的,什么小姐最聪慧,不用在意老爷之类巴拉巴拉的。   竟然还有给鼓掌的……   顾月承定睛一看,那个浑圆的,矮胖的,摇摆着为老不尊的身躯在一旁奋力给鼓掌的,不正是白叔吗!   那一堆美丽少女正中央,有一个长得最漂亮的,横躺歪斜于一名红着脸的美貌侍女大腿上,嘴巴如进食的仓鼠一样嚼个不停,精致的小脸上洋溢着猥琐的笑容,大鹅一般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声音传得老远。   这家伙不是赵令然还能是谁。   她拿脑袋蹭蹭侍女的小腹,蹭得那侍女脸越发红了。不安分的小手,还摸摸这个,蹭蹭那个。   活脱脱一个纨绔!   这都知道享乐了!这都知道调戏丫鬟了!   顾月承拾起一把湖边的木枝,冲了两步又停下。   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都是女孩子,不能打坏了。   顾月承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教育为主,教育为主!   孩子是好孩子,只是……没教好而已!   赵令然一晚上没睡,白日里也没有好好休息,此时睡在侍女姐姐身上,如坠温柔乡,舒服得很合她老人家的心意,很快就睡去了。   顾月承阴影里缓步而出,亭子里的众人还没知觉到。   白叔挥着老手,压低了声音道,“停下都停下!小姐睡着了。”   在白叔的安排下,奏乐的一一准备撤退了。   迎面遇到了乘风而来含着怒气的顾月承。   “怎么了,快走啊……”白叔转过来一看,见了顾月承,顿如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一般。   和赵令然被抓包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顾月承现在没时间和他们计较,叫丫鬟们也都下去了,万般头疼地看着呼呼睡的赵令然。   这回不是装睡了。   一点声音也没有,睡得黑甜。   所有侍女们都撤了,独余下赵令然大脑袋下的那个侍女。   那侍女生来易害羞,几乎从来没有直面过家主,如今家主就站在离她一步之外的地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怀里的小姐,简直叫她吓怕了,就要去拍醒赵令然。   顾月承见了,无声阻止她。   那侍女不知所措地看着顾月承。   赵令然这家伙是真大尾巴狼,那这侍女就是真小白兔了。   白叔他们准备得妥帖,薄被枕头一应俱全,就放在赵令然的里侧。   顾月承弯身,越过赵令然,艰难地拿出里头的枕头,慢慢用枕头代替那侍女,将人替换了出来。   这个过程中赵令然呼吸平稳,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脑袋下的东西已经换了。   那侍女一经解放,福了身就转头跑了,急得还摔了一跤。   这噗通一跤摔在凉亭下台阶的地方。   赵令然嘤咛一声,眼看就要醒来。   顾月承皱着眉看着那个丫鬟,很是不满意。   自己师妹本来就是跳脱了,身边侍候的下人们就算不能把她领到正道上来,也不能有这么不靠谱的人在她身边做不好的影响。   得将这侍女马上调离师妹的身边。   顾月承原本笔直无比的三观,如今也有了一点点的偏差。   在他眼里,赵令然再顽劣,都是可以接受的,可以被教导的。   但旁人,哪怕有一丝丝不守礼份,顾月承都认为是出格的。   就如那闻香寺中偶遇的云蔚公主,只是同顾月承这个外臣讲了几句话,他就默默思索着是不是要到皇帝面前暗戳戳地上个眼药。   凉亭里就剩下了赵令然和顾月承。   顾月承将薄被轻盖在赵令然身上。   这家伙……   自己为了她的事情,觉也睡不安稳,她倒好,呼呼一觉,呼呼一觉。   一觉一觉不耽误。   顾月承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对待赵令然的态度,或者是手段不对。   或许,应该采用怀柔的政策……   先对她特别好,然后导她向上,是不是会特别有效果?   顾月承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摆出了温柔的笑意,等着赵令然醒来。   没过多久,赵令然的确是嘤咛着醒来了。   少女半梦半醒的时候,一般是最娇软的时候,顾月承其身站在赵令然身边,温柔可亲,“师妹醒啦?为兄一直守在……”   话音未落,赵令然一个鲤鱼打挺,一头狠狠磕在顾月承的额头上。   猛然一击,将顾月承磕倒在地。   然后这家伙跳过地坑一样,跳过了顾月承,拽着被子,一路披头散发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好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她一样。   凉亭里,顾月承倒在地上,握着拳头,一拳一拳砸向地面。   去他么的怀柔!   作者有话要说:   琢磨着要把女主放出去,不能让她就可着男主一个人欺负。   独祸祸不如众祸祸嘛!   话说,请大佬们接济一下我刚刚突破两位数的作收吧~   笔芯笔芯~ 第36章 道歉的糖豆   赵令然半睡半醒间,居然看见一个笑得十分温柔,简直是桃花乱撒的顾月承。   汗毛从脚底到脖子,如星星燎原之势,立刻全立起来了。   换从前,这就俗称,炸毛……   她认识的顾月承顾大人才不是这样的!   顾大人恪守礼节,板正,严肃,脖子下边少扣了一个口子,都要在心里默默地给人记一笔。   他的温和,都是建立在他认为你也同样守礼的份上的。   而且小心眼,多吃他一口包子,他都能跟你急眼子。   对于顾大人的吐槽,简直能书他个十本八本的。   彼时凉亭里的顾大人,正笑容不要钱似地乱撒。   为兄……为兄他个头!   真顾大人最重什么男女大防,怎么会在女子睡觉的时候,一个人暗戳戳地呆在旁边。   简直不怀好意!   她敢打赌,这绝对是有人披了顾月承的皮,跑到她面前来的!   靠水的地方有水鬼……   这家伙本着能打一拳是一拳,能磕一头是一头的感人精神,十分利落豪爽地在还没看清的情况下,给了对方一个突如其来的攻击。   不卑不亢,英雄本色。   赵令然拳脚并不过硬,她也没好好锻炼过身体。   但是没关系,她坚强,靠着自伤八百损敌一千的精神,硬上!   所以赵令然也是顶着越来越红肿,过夜就变成淤青的红包跑走的。   但她不用出门。   顾大人是要出门的。   好在赵令然是跳起来磕的,官帽可以完美地挡住淤青。   顾月承的心已经如连夜雨里的破屋顶,反正能活着,苦不苦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朝堂上,众臣手持玉笏。   各部阁臣立于前排。   今日朝局有些一触即发。   几个月前,就在赵令然刚刚入京的那会儿,顾月承居于崇文馆长达两个月的时间。   这件事情如今已经收尾了。   当今圣上,踏上龙椅的这条路,走得十分艰辛。   他本是原配皇后嫡出,奈何先皇后去世得早,他占着中宫嫡子的名分,却没有半分皇后嫡子该有的优势和加持。   故事很老套,皇帝偏爱民女出身的贵妃和其所出的广亲王。这种偏爱,滋生出了无限的野心。   这种野心一直延续到了皇帝登基之后。一个契机,广亲王在自己的封地造反了。   广亲王的封地在富庶之地,地方是先皇在世时给他选的,倒是给了他招兵买马的野望。   可广亲王此人,他的能力远远匹配不上他的野心。   皇帝一直以来就防着他这个兄弟,几乎是叛乱的初段,火苗刚刚燃烧起来的时候,就被以雷霆之势掐灭了。   在大楚的绝大多数地方,甚至还不知道这场闹剧。   皇帝今日稳坐这张龙椅,却是踏着人的鲜血而成就今日的云淡风轻的。   皇帝一向愿意以仁君面目示,但今日的脸色也并不好。   刚刚才朝堂上已经完成了一轮辩论。   罪臣广王案如今已尘埃落定,就剩下缴获的那五万叛军如何处理。   广王十万部属,死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俘。   关于如何处理这些叛军,朝臣们各执己见,吵成了一锅粥。   武将们分为两派,一派要求直接全部坑杀,另一半要求尽数流放边境。   大楚国与他国临界的地方,也并不是那么太平,把这些人流放过去,只为加剧边境的不稳定因素。   另一方面,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广王集结的军队究竟是干什么的,一定程度上来说是被骗过来的。   基于这些情况,文臣们主张将叛军有军衔的大小将领们判死刑,其余的人,酌情处理,若是没有反抗过的,没杀过人的,可以直接放回家。   武将们是领着军队上战场平叛的,听到文臣说什么无罪的可直接放回家,当即撸开了袖子打算在御殿里干一架。   文臣坚持以仁治国。   武将坚持……   他们坚持少他么啰嗦,有本事你自己上!上不了就给老子闭嘴!   顾月臣今日一直没有说话,显得极为沉默。   皇帝高高发问,“顾卿以为呢?”   被点到名,顾月承手举笏板,“禀陛下,臣以为,坑杀,是万万不能的。”   大将军彭猛极响地冷哼一声。   皇帝瞪他一眼,他立刻低下头。   顾月承继续道,“流放入边界,臣也以为不妥。除我大楚国况稳定外,如今各国的情况并不稳定,边境如今更是敏感。陡然流放五万人入边界,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徒生枝节。”   顾月承这是把武将那边激进派和温和派的提议都堵死了。   “我国流放我国的,能引发什么误会呢!顾大人不是书读多了吧!莫要危言耸听!”彭大将军冷言嘲讽。   拖家中那家伙的福,顾月承现在听不得有人跟他说“读书”而字。   “五万的流放,如果他国认为是我国在化整为零,这五万人的身份不是流放犯而是士兵的掩藏身份呢?   那么这个国家势必最少也会调来相同数量的军队固守边界。   而对方调来了军队,我方却却没有相应匹敌的防卫力量。   这个时候是不是也要从各地或中央抽调军队?   如此一来,初步的对峙局面就很快就形成了。   彭大将军是觉得大楚完全不介意再多来几场战争吗?”   顾月承也是火力全开。冷嘲热讽,谁不会呀。   动动嘴皮子的事。   彭大将军气得大吼,“照你这么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只能把那些该死的叛军放回去吗?”   文臣们立刻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启禀陛下”。   皇帝示意大家安静下去,顾月承继续说下去。   “臣有一法,可达到很好的监视作用,且花费较少的人力。   可将叛军士兵,以家庭住址或地区来划分。以十个人为一个小队,其中一人为小队长。   十个小队为一单位,采取连坐。   这一百人中,任何一个人依然在参与反叛的事情,如这一百人中,有人举报,则不必连坐。   如是举报的人并不在这一百人之中,则连坐,这一百人,连同家属,全部同罪。”   朝堂一时安静。   顾月承的这个办法,不可谓不狠,但却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最有效的。相互监视,还能省了朝廷的人力物力。   “哼,你们文人,就是阴狠!伪善!”彭猛自然也知道,说不出别的来反驳,只能酸酸地讽刺。   如此一来,这五万叛军,被瓜分成一个个小板块。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活在惶惶之中,相互监视。   但这样的手段,比起其他的,至少他们还能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生活在自己的家园。所以即使狠绝,也依旧算得上温和了。   “本官以为,处理朝务,治国平天下,其旨在于稳定朝局,利国利民。   而不是所谓的心善。   彭将军,您太天真了。”   人都需要为自己对行为负责。   这些人参与了反叛,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都已成了既定事实。还想同以往一样回到普通的正常的生活里,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彭将军被堵得哑口无言,本是嘲讽顾月承的语言,却又被他踢回来。   一时怒火涌上心头。   时下朝臣之间,当相互打嘴炮都不足以在自己心目中轰死对方,把对方变成一堆碎末渣渣的时候……   偶尔,十分偶而,罕见,十分罕见的,   有人会按耐不住动手。   大多数这类人是武将,朝堂之上辩不过巧舌如簧,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文臣时,急怒之下,会给对方报以亲切的肢体问候。   比如举高高什么的……   在朝臣们慢慢瞪大的眼睛中,彭将军一步一步,小山一般的身影走向了顾月承的方向。这位将军常年镇守边疆,举手投足间可不像普通朝臣们那般斯文。   等顾月承反应过来,转过身时,彭大将军已经到了面前。   彭大将军人高马大。顾月承已经极为高挑,身型修长,但彭将军看起来就比顾月承高了两个头不止,身形更是宽了一倍。   他一把撸了顾月承的帽子,徒手提着顾月承的衣领就将他带离了地面。   朝中一片哗然。   皇帝都急了,离开龙椅,指着彭大将军暴喝,“彭猛你放肆!还不把顾卿放下来!”   皇帝发话了,彭大将军自然得照做。   但放下顾月承之前,还不忘挑衅地拎着他抖落了两下。   顾月承依旧很淡然,气质如竹,即使在他人手上,依旧能做到不卑不亢,男儿本色。   没关系。在他看来,这都是败者的狗急跳墙。   彭猛抖落的那两下,从顾月承身上熙熙索索掉下来一些东西。   整个御殿的目光都关注在这里,朝臣包括皇帝在内,低头一看。   糖豆……   以顾月承为中心,滚落了一圈的圆润的糖豆豆……   种类十分繁多呀……   有的糖豆子还在孜孜不倦地往外圈滚去……   顾月承如松了气质开始有了一丝丝的龟裂。   他向来是不动声色之人,即使被彭大将军极为无理地拎起来,也未见他动怒。   也不知哪个愣头青喊了一句,“小心脚!你踩到顾大人的糖豆豆了!”   此话一出,犹如导火线,瞬间点燃了整个朝堂,众臣们笑成一片。   顾月臣冷冷地看着笑得最欢的彭猛。   有些人输了,但其实他赢了。   有些人赢了,括号,比如说政见,但其实他输了。 第37章 三合一   朝堂上笑成一片, 就连侍立在柱子边的宦官们也纷纷捂着嘴巴。   皇帝捡起一颗糖豆子嗅一嗅, 甜甜的, 润润的,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糖豆豆。   朝局原本紧张的气氛,叫顾月承满身掉落的糖豆豆给刹那间给冲得烟消云散。   朝臣们个个如五月里饱满的麦子, 笑弯了腰。   彭猛长那么高, 就站在顾月承面前,张大了那血盆大口, 顾月承漠然地看着他小舌笑得一颤一颤的。   众人皆笑我独醒。   顾月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赶紧掏掏口袋, 又从里面掏出好几颗糖豆豆, 每颗都小小的, 圆圆润润的。   大楚朝服里是有口袋的,主要是为了方便有的大臣揣上许多的奏章而设计的。   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团。   顾月承揉开来一看, 上头有几个圆润得如同动物爪爪的字迹, 字迹旁边还有一点灯油风干后的印记。   “把你打错了,给道歉!”   把他打错了……   顾月承几乎可以想象那家伙又半夜爬到他书房,挑灯夜战写下这几个字的模样。   顾月承部的官员们赶紧过来扶着他,怒目而视彭猛,“彭将军!您怎么把顾大人打青了?!”   皇帝一听, “哦?顾卿?”   皇帝睁大他的龙眼一看。   这还是他亲自从殿前一众学子里圈出来的, 芝兰毓秀的美探花郎吗?   顾月承额前一大块淤青, 红里透紫,紫里透青,青里还透着黑。   尤其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显得更为突出。   也不知公务太过繁忙还是什么的,顾月承最近很显消瘦。   不过这倒也显得脸上的线条更为立体,更显英气了。   可现在这个模样,着实还是有些狼狈了。   “你可别胡说!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个眼睛都看着呢!我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彭猛立马往后跳开几步,一手还捏着顾月承的帽子,“况且那淤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形成的!”   皇帝瞧着都有些心疼,自己好好的臣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   家暴吗……   那个得宠的美妾吗……   这么……不可思议吗……   彭猛倒没有说假话。只是气不过顾月承把他的提议说得给踩到地上一般,朝堂上大家都看着,他再如何,也不可能为着政见不合,殴打身为同僚的朝廷重臣。   他使劲儿的时候还注意着要给顾大人留出呼吸的空间呢。   这就叫粗中有细!   “大将军,麻烦你把官帽还给我,谢谢。”顾月承摊开手。   彭猛还给顾月承。他接过,戴起来,遮住了那淤青。   整个过程淡然无比,丝毫没有半分的慌乱。   这才是朝臣们,熟知的顾月承。   可是散了一地的糖豆豆,证明刚才那一切并不是幻觉呐。   这么一个清俊如竹的顾大人,竟然随身揣着那么多糖果儿,还塞满了朝服里。   可见……谁还没两个不符合气质的嗜好呢!   皇帝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为今日的早朝画下句号。   “好了好了。广王案就按照月承的办法来实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末了,还加了一句,“顾卿到御书房来。”   “是。”   同为部首,家中有一简直是赵令然的榜样的纨绔的那个李大人,拍拍顾月承的肩膀,一副“自己人我都知道”的样子,“顾大人,辛苦啦。”   “不苦不苦。”顾月承举着笏板,应承道。   几乎清一色的,今日朝臣们走之前都默默地看了一眼顾月承。   顾月承有苦说不出,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残破的心脏,去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帝依旧憋着笑,他宣来了太医。   太医给看了看,写了一个外敷的方子,顾月承谢着收下了。   “回去早点敷一敷,身为从一品大员,头顶那么个淤青脓包上朝。你是朕一手提拔的,朕脸上都不好看。”皇帝笑眯眯地道,“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就弄成这样了?磕得不轻呐。”   皇帝是君子,顾月承不能拿糊弄别人的话来糊弄他。顾月承将赵令然的身世简单说了说。   “小师妹年纪小些,有些调皮。”   皇帝是看见顾月承的淤青和满身的糖豆了,自然不会像当初天真无知又懵懂的承庆侯那样,以为顾月承在自谦了。   顾月承是简单地说了一说。   真的是……很简单了……   当然隐瞒了她在闻香寺后山嚎叫着宰了一地的野兽这件事……   还有她凭借一己之力把一整个承庆侯府坑惨了的这件事……   还有这家伙简直是个成长中的纨绔的事情也没说……   于是到了皇帝耳朵里的,真的只是个有些调皮的女娃娃……而已。   “年纪小就教,你这个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还教不来一个女娃娃。”皇帝逗弄着御书房里的鹦鹉,十分不谙世事地道,“再说了,女娃娃,能有多调皮。”   女娃娃……   能调皮到你的探花郎爆瘦……   能调皮到你的探花郎做噩梦……   能调皮到想起来就觉得人生在下连夜雨……   可嘴上得应承着,“陛下说的是。是臣忙于公务,忽略了教导。回去之后,自然好好引导。”   “去吧去吧。”皇帝挥挥手,“看你今日出了这么大一个洋相,下午回去休息吧,最近也够辛苦的了。   “多谢陛下。”   顾月承出了宫,回到了顾府。   他在书房里思考了一整个上午。   也许是之前的思路都错了。   不应该是教导好了再去找个靠谱的好婆家。   或许应该是找到了好婆家,才有了向上的动力!   所以应该去找婆家!   愿意和顾家结亲的人满京城都是。和顾家结亲,意味着搭上顾月承这条大肥船,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可之前顾月承孤家寡人一个,他暂时又不想成亲,是以京中的人无空子可钻。   顾月承又翻出了之前被他放起来的花名册,翻了翻又觉得不妥。   他得去托人。   托个可靠的人来安排这件事。   “竹筠。”顾月承吩咐道,“派人去和小姐说一声,下午跟我出去见客。”   他笔下翻动,“执我的名帖,去一趟穿云山庄,就说我请他们家主夫妇下午在茗铺一叙。”   “是。”竹筠出去了。   **   下午的时候,顾月承出了直笔居书房,就见旁边黄油油地蹲着一坨。   “师妹,你蹲在书房外做什么?”   赵令然仰头看着今日的顾月承。   顾月承头戴翠玉抹额,完美地遮住了额头上的那个淤青。   身上的衣服,是挥别承庆侯周老头的那天,见到的常服同款,只那日是藏青色的,今日是浅蓝色的,上头还绣着竹子。   今日的这身打扮,尤其是抹额,十分衬顾月承略显面嫩的脸庞。   顾月承真的很喜欢竹子,他的衣物,室内物件,多见竹子的图案。   赵令然暗戳戳地想,莫不是这厮上辈子是个竹子精……   “师妹。蹲着不成体统,女子更是要注意仪态,起来。”   顾月承伸手,让赵令然撑着他的手臂起来。   赵令然戏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双腿一交叉,十分灵活地就蹬着就起来了。   “师妹,你是个女子……”顾月承眉心发胀,无奈地按压着眉心。   就在赵令然以为又有长篇大论等着自己的时候,顾月承竟然自己结束了话题。   “罢了罢了,咱们今日不谈这个。”   赵令然望着顾月承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诡异……   好诡异啊……   这还是那个啰啰嗦嗦,叨叨叨叨没完的顾大人吗?   难道他是要去卖了自己吗?!   他是要去卖了自己!!   赵令然气得龇牙咧嘴,亏自己还心虚打错人了,这个世界哪来的精怪,很是大方的把自己最喜欢的糖豆豆都给了他!   为着他不生气,还早早蹲在书房边上……   一定程度上来说,这家伙真相了。   要去给赵令然找婆家的顾月承,的确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要去“推销”赵令然……   马车里,两人各坐一边,赵令然抱胸,高冷地什么话也不说。   顾月承同她说话,她也哼哼唧唧,爱搭不理。   心里憋着气呢。   西街口惊了一匹马,迎面而来的两辆马车差点撞起来。   其中之一就是顾家的马车。   顾府的车夫堪堪稳住了惊马,但由于惯性,赵令然猛地脱离座位向着另一边跌去。   另一边坐着执着书卷的顾大人。   顾大人也不是多么执著拘泥于礼节的人,立刻伸手,敞开自己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赵令然。   于是马车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贵气逼人的英俊男子,怀里虚虚揽着一名身娇体软的绝色倾城少女。   少女全心全意趴在男子安稳的怀抱里,两人对视良久,眼里纷纷擦出了火花。   少女娇羞一笑,率先退开了男子的怀抱。男子的怀里似乎依旧残留着那股醉人的芬芳,让人留恋不已。   在这秋意烂漫的街头,一切的相遇都是这么如诗如画。   ……   当然,以上是……   传说的版本。   事情是这样的。   赵令然那家伙被惯性推出去,顾大人的确是不计前嫌地张开了怀抱,打算接住自己的小师妹。   不管这家伙如何顽劣,受伤总是要不得的。   管着归管着,还是要好好宝贝着的。   可赵令然憋着坏呢……   她瞅准了机会,在扑向顾月承的怀抱的时候,又一次,狠狠地磕向了顾月承之前已经淤青的地方。   顾月承疼得一声闷哼。   但即使这样,也没有松开赵令然,防着她掉下去。   两人眼里也的确燃烧着蹭蹭的小火苗。   顾月承一来是疼的,二来也是因着两人抱成一团,赵令然身上少女的馨香一缕一缕地侵蚀着顾月承的感官和所剩无几的理智。   赵令然身边的侍女姐姐们,每晚都十分尽力尽责地帮着赵令用精油保养全身的皮肤。   所以即使这家伙随时随地散发着小肉干的香味,以及糖豆豆的甜润,但也还是有少女的香气的。   虽然赵令然总是注意不到,顾月承是个年轻英俊的单身男子。   但事实上顾月承真的是个男子。   一个方方面面均正常的男子。   一个耳鼻喉五官均正常的男子……   赵令然在顾月承怀里笑得欢乐。   磕死你个细长的竹子精!   让你想违逆食物链卖了你小祖宗!   赵令然常常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自己的额头也疼,但她疼得高兴。   反正她经常疼,这疼那疼,磕磕绊绊的,都习惯了。   “还不下去?”   顾月承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问,但是他的脸上有两多招摇灿烂的红晕,如同将清淡若竹的顾郎君衬得如春睡海棠,仿佛一汪清水之中注入了滚烫的金水,从此清雅是路人。   “哦。”绝色少女婀娜起身,笑得灿烂。   两人就这么脸色各异地来到了茗铺。   茗铺,顾名思义,是一家喝茶铺子。   这家茶铺隐在巷子深处,大门常年紧闭着,也不见挂个写着酒字的番旗。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一间茶铺。甚至看着像是人去楼空的地方。   推门而入,门里别有洞天。   院子布置得清雅有致,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让人直觉仿佛置身于千里之外的江南。   整个院子都听得见潺潺的流水声,又仿佛置身于深山之中辟出来的林间茅草小屋之中。   这是一处少有人知道的茶铺。   平日里客人也并不多,极为清净。   是顾月承这样的,身份地位都极高,不可随意抛头露面的文人,心属之地。   今日便是约在这里。   顾大人算得上是老客,茗铺的侍从们带着他和赵令然去到了顾月承常去的那间位于二楼,临窗的茶室。   赵令然长得极美。   这件事情,越是在陌生的地方,反映就越是强烈。   过路来往的侍从们,均难掩震惊之色,愣愣地看着赵令然。   好在这里的侍从们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的。短暂的错愕之后,均很快地低下了头。   一楼几间开放的茶室,可以看得到外面的,茶客们也不少看着这里。   顾月承是朝中有名的美探花郎。他的俊美,也远远超过普通的男子,眉目如画却丝毫不显女气,这要得益于入朝为官的稳重严肃。   而赵令然这家伙的皮囊之美,则当真是仙姿玉貌,能叫人驻足停步,不由自主就思考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隔间里啪嗒啪嗒跑出来一个小崽子,瞧着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头顶软软的毛发被皮筋散散地攒在一起,梳着冲天羊角辫。   软趴趴的小辫子随着那小短腿飞速的倒腾一颤一颤的,随时要散架的模样。   那小样还没有赵令然的膝盖高呢,便晓得喜好美色了。   小崽子的娘在后面追着。   那小孩伸出小巴掌拽着赵令然的裙子,好不欢喜,仰起沾着点心碎碎的肥硕小肉脸,和赵令然一样的黑葡萄大眼睛星星点点闪着亮光,冲着赵令然笑,“姐姐真好看!”   赵令然都听多了别人对她的恭维了。此时见这个小崽子十分真诚夸赞自己的模样,也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赵令然还是并不那么觉得。   还是毛多些,壮硕些好看呐!   顾月承不忍直视赵令然这理所当然的模样。   面对别人的夸赞,哪怕对方只是个豆丁,也不能就这么大剌剌地应承下来啊。   小孩把自己的小身子无限贴近赵令然的小腿,用自己的脸颊蹭赵令然,很快就手脚并用,像个小无尾熊一样挂在赵令然腿上了,咯咯咯咯直笑。   赵令然从上看下去,就剩下来一颗黑毛绒绒的小脑袋。   后边追上来的小孩他娘脸都青了。   这才几步没看牢,这个破孩子就美得不找边际了。   小崽子被剥离赵令然的时候还一脸懵,弄不清自己怎么就飞起来了。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这孩子最是泼皮,吓着姑娘了。”崽子他娘亲温柔如水,笑着抹去崽子嘴边的碎渣渣。   “无事,我太好看了。”赵令然也学着顾月承的模样,故作高深,说出来的话却不伦不类。   那年轻少妇见着赵令然,虽也有震惊,却掩饰得很好,“姑娘的确是极美。如此黛色,世殊罕见。”   文邹邹的,赵令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表示没听明白。   赵令然这镇定模样,顾月承倒是挺满意的。   那少妇见顾月承二人欲走,当即抱起不安分还想扑赵令然的小娃娃,微笑着福身,回到了自己的茶室。   “锦儿,你又乱跑。”茶室里,一温柔男子笑道。   “锦儿见了漂亮女子就喜欢贴上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妇笑着揉揉那小娃娃的头,“不过刚才那女子,真是姝色,京中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女子。”   “哦?连你都觉得的美,那难怪我们的小锦儿连爹娘也不要了。”男子怜爱地摸摸小孩儿的头。   “漂酿的。”小崽子锦儿认证戳章,顺便继续往嘴里塞糕点。   茶室里的一家三口欢声笑语,二楼里顾月承和赵令然也进入了茶室。   这里以两道竹帘相互间隔开来。   茶室内部还有一间小耳室,是为了方便女客的。   这间茶室的位置虽不显眼,但视野却极佳,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顾月承让赵令然到耳室里去。   赵令然立刻怒目而视。   “师妹,你是闺中女子。”顾月承无奈道,“这件事情没有商量。”   赵令然耿着不动。   最后还是顾月承妥协,“这样,你愿意进去的话,今天晚上的课就免了。”   “你说的哦!说话可不能不算话!”   “我说的,师妹乖,进去吧。”   顾月承的客人很快就到了。   是一对极为儒雅的年轻夫妇。   “子清兄。”来人中的男子拱手与顾月承见礼   ,显然极为相熟。   顾月承,姓顾,名月承,字子清。   这个字,还是赵令然的老父赵崇先生给取的。   “耘台兄。”顾月承起身相迎,“嫂夫人。”   来人名唤韩泰,身边的是他的夫人谢氏。   韩泰出自京中名门望族的韩家。   韩家现任家主,乃帝师,在读书人中地位极高。   韩泰本人并没有出仕,而是选择了在名满天下的三清书院担任山长。   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其本身就出自豪门世家,且极有才华。   夫人谢氏同样出自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在顾月承看来,这样的韩泰夫妇,简直是最合适不过的红娘了。   不管是下到有才学无身份地位的学子,还是上到入朝为官的年轻官员。韩泰夫妇认识的读书人,远远比顾月承来得多。   韩泰和顾月承文人间惺惺相惜,是常来往的亲近友人。   给赵令然找个年轻有为,肯包容她的夫婿。   等这家伙知道自己定亲了,定然就不会同现在这般顽劣了。   哪怕为了未来夫婿,也要晓得上进了。   思及此,顾月承心中涌出了一些别样的,陌生的情愫。   但都被克制力极强的他压了下去。   “原来如此,子清是要托我夫妇二人给你的义妹物色合适的夫婿。”韩泰爽朗笑道,“这没问题,你顾大人的亲家,全京城哪家不抢着当。”   “可不是嘛,可惜我们家没有适龄的男儿,如若不然,还到外头找什么,直接嫁到我们家来!”谢氏也笑道,“就顾大人这样的,义妹定然也是极为出挑的。”   这句话听来真熟悉啊……   当初隔壁侯府的承庆侯也是这么说的……   “耘台兄,我希望可以让妹妹嫁得近些,方便将来照看。”   “晓得的,当哥哥的都怕妹妹将来嫁出去被婆家欺负了。我明白的。”韩泰道,觉得顾月承这个要求也合理,应承下来。   不,顾月承不怕这个。   他完全不担心自己家这个堪比武器的师妹被别人欺负了。   谁能有这通天的本事欺负她!   他是担心那家人家被欺负狠了之后绝地反击,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把他师妹给偷偷运出去宰了……   然后欢喜地抱在一起……   欢喜得泪流满面,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总之,家在京城,官职之类的没关系,出身太高的就算了。我希望订婚之后,晚两年再成婚,这样我有时间教导她。另外,顾家一半的家产,都给妹妹陪嫁。”   “子清这是打算将妹妹低嫁?”谢氏问道。   顾月承点头。   低嫁!   必须低嫁!   如果是和他平级的官员家里,那出了事,收拾起来会很棘手的。但如果是低级官员,哪怕以权势压人,只要能压得住就行。   “赵姑娘来了吗?”谢氏看那耳室里似乎有动静,故意问道。   “来了,家妹在耳室里面。”   “我去看看。”谢氏笑着起身,“顾大人和夫君慢聊。”   顾月承今日将赵令然带来,就是为了叫说媒的人看一眼。   这一眼,顾月承倒不担心会被会被看出来什么。   一般情况下,赵令然没有那么快露出她的爪爪。   耳室里,谢氏第一眼看见赵令然的时候,便惊为天人,嗔怪道,“这个顾大人也真是的,怎么丝毫也不提是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可人儿。好在我进来看一眼,否则都叫顾大人蒙混过去了。”   谢氏是个爽朗的已婚妇人,拉着赵令然的手,上上下下地看,赞叹不已,“真是美,无一处不美。连我这个同是女人的,都惊心不已。”   最难得的是,这么美,却没有丝毫多余的媚气,眼神干净纯澈,其中还有那么一丝丝……   迷人的空洞……   神秘的气质……   这样的女孩儿,连皇家都嫁得的,这个顾大人,却想着要低嫁。   这些读书人的心思可真难理解。   “赵妹妹,年岁几何?”   赵令然不晓得这身子年岁几何,没人提过这件事情。   那胡编一个好了,胡编得小一些,她要装嫩。   “五十三。”赵令然很肯定地说。   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但说的话很有趣就对了。   谢氏有些噎住了,复而展颜,“妹妹真风趣。到底是几岁呢?”   赵令然看她并不满意,一脸自己在胡闹的样子。   还大了……   “十岁?”赵令然问道。   韩太太谢氏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谢太太可不晓得赵令然是真的不晓得,只以为赵令然是心里变扭,故意的。   “妹妹可是不愿意?不愿意顾大人托付我们?”   “不愿意。”   赵令然委屈地摇摇头。   说到这个她都想哭。   她在顾府过得挺好的。   有吃有喝有玩还有顺她毛的。   除了主人有点哆嗦,爱管闲事之外,其他都很完美。   没有意外的话,她都打算在顾府养老了……   要赖在顾府啊……   怎么现在就要被撵出去了……   完蛋了,要浪迹天涯了……   谢氏这倒有些为难,“可他是你的义兄。按咱们大楚的律例,但凡结成义兄妹的,就份同亲兄妹,是……是不可通婚的。”   这下谢氏误会了。   谢氏误以为赵令然倾慕顾月承,因此拒绝嫁到别的人家去。   这也是难怪,年少慕艾的年纪,整日对着那么个顾大人,既是人中龙凤,又长得那般招摇,且矜持自制,女孩子家家的看了,怎么能不心动呢。   听说顾大人家有个十分得宠,还生了个小纨绔的宠妾。定是那妇人容不下赵姑娘这样的绝色女子在顾大人身边晃荡,这才急急打发了顾大人,要把这女孩儿给送走。   说不定这个低嫁,也是那个宠妾想出来的主意。   身为孤女,要离开府里,也唯有嫁人这一条路了。   短短几个眼神之间,谢氏联系听到的风声,脑补了一出出宅门大戏,愈发肯定这美丽女孩可怜。   这个顾大人,看着清风霁月,怎么被个后宅妇人给牵着鼻子走。   “赵姑娘放心,我们夫妇二人帮你挑姻缘的时候,一定睁大了眼睛,定会给你找个内里外里都好的正经好人家!”   赵令然:……   他们聊得……这么快吗……   都进展到这里了吗……   “我要留在顾府……”   “妹妹放心,我们夫妻会好好为妹妹把关的。”   “我要留在……”   “妹妹放心,一定会是挑妹妹愿意的。”   “我要……”   算了闭嘴好了。   谢氏临走的时候,看着赵令然的表情,要多同情,有多同情。   于是看向顾月承的脸色便没有那么好了。   顾月承也发现了,嫂夫人去了耳室里回来之后,对他的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那个祖宗……干了什么……   巫蛊吗……   于是这件事情,在双方都极为不乐意的情况下,完成了。   顾月承觉得心头放下来一见大事,现在只要等着韩泰夫妇的消息,仔细地筛选,挑选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脾气好的读书人就好了。   “师妹,你刚入京的时候,我就同你提过结义兄妹,你当时没同意。   彼时先生刚刚去世,你悼念亡父,拒绝了我的提议,也是情有可缘。   但如今不行了,你要议亲了,我的义妹的身份就很重要了。   包括日后你嫁了人,出了事需要我帮你出头的时候,师兄的身份到底不如份同亲兄的义兄的身份来得扎实。   所以咱们结义兄妹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赵令然没想到顾月承竟然又旧事重提。   “不要!”   “为什么?”顾月承不明白,所有人都会愿意,争着抢着的事,为什么落到小师妹这里会这么困难。   赵令然不愿意,本来就也不是为着赵崇。   她就是不愿意有人压着她。   这家伙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咱们结义姐弟!”   顾月承:……   赵令然在顾月承这里总是那般独一无二,总能在几句话里头就挑破他清淡如竹的良好修为。   顾月承的古今无波的脸又龟裂了,“师妹,为兄痴长你……好几年!”   他堂堂从一品大臣,叫一个小了六岁的女孩儿姐姐?   这算什么……   耍猴吗……   顾月承想到那个画面,便惊得全身一抖。   “师妹,简直是胡闹!”   “不跟我结义姐弟,那就没门儿!”   “你你你……”除了一个劲儿地你,顾月承多的也说不出了。   回了顾府,两人不欢而散。   **   这一夜,一切都在这一夜,事情变得不同了。   如果没有这一夜,也许赵令然和顾月承的命运会发生转变。   至少,可能就不纠缠在一起。   赵令然定然会依旧活得开心无比,每日撵猫逗狗的,好不快活。   但顾月承这个迟钝的家伙,也许就发现不了自己的内心了。   这一夜,文鸳阁走水了。   赵令然白天同顾月承斗智斗勇,累狠了,睡得黑甜黑甜的。   她梦里,到处都在大喊着文鸳阁走水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真开眼之后发现……   还真他么走水了!   赵令然怕火啊。   她上辈子就是被活活烧死之后,才到的这里。   说起来,其实也就小半年的时间而已。   到现在,那种被烧干了所有水分,渐渐枯萎的窒息感,依旧还残留在赵令然的灵魂里。   耳边刮着草原上涩然冰冷的罡风,巨大的战旗被吹得卷曲着,丝溜溜地作响,委屈和不甘一时间交织着达到顶点。   她是跟火有仇吗?!   要两辈子都被火烧死吗?   直笔居里,顾月承的房门被拍得响声大作。   门从里边被打开,顾月承还在系里衣的衣袋,“怎么了竹筠?”   “文鸳阁走水了,小姐还在里面!”   顾月承的心顿时瞬间荡到冰点。 第38章 火烧火燎   所谓……   好事不出门。   还所谓……   祸害遗千年。   星夜的京城, 西城一处宅院, 火光四起。   这倒霉的宅院就是顾宅。   顾月承赶来的时候, 文鸳阁乱成一片,成群的下人们提着空水桶离开,又有前仆后继的下人们拎着水桶上前扑火。   “小姐呢?小姐在哪儿?小姐救出来了没有!”   顾月承一赶到文鸳阁, 就抓着白叔, 一叠声问到。   “小姐……小姐……”白叔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煞白。   “老爷,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火太大了, 下人们进不去。”   顾月承急步就要往里面冲。   “老爷!老爷!家人们已经在往里冲了!您不能进去!”   文鸳阁最外面的阁楼上的板架, 已经被烧得零零落落, 随着火焰的越发盛大而应声掉落。   顾月承失神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知觉这把火也烧在他的心中, 被烧完的地方只余下黑乎乎的空洞。   空洞在越来愈大了。   越来越多的下人们上来拉扯着顾月承。   小姐已经困在火海里面了, 如果大人在不顾一切地冲进去,那就真的出大事了。   顾月承可是国之栋梁,部首阁臣,莫说整个顾府执着他,就连皇帝都对他多多依仗。   他若出了事, 整个府邸的人都得抵命。   顾月承红了眼睛, 犹如一个空洞的幽灵, 死死地盯着掉落着越来愈多木板的房舍。   幽幽的火光映在顾月承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人在极限的情况下都能爆发出无限的潜力。   十个家丁几乎都要拉不住平时只是个文弱书生的顾月承。   我要去救她……   她一定在里面哭……   虽然总是把他气得心肝疼……   但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放开本官!谁在敢拦着,统统发卖出去!”   顾月承冷酷的话音一出, 拦着的人都收了手。   “大人!顾大人!”白叔跨出一步来到顾月承面前跪下,胖乎乎饿脸色凝重,峥峥地看着他,“您要想清楚。”   “让开!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洒家随顾大人一起进去。”   白叔,顾家的管家。   从建府起就尽职尽责的老管家。   顾月承都快忘了,白叔是在提醒他。   即使出宫几年,白叔依旧在内庭挂着官职。   他是皇帝派来帮他立足京城的。   他背后站着皇帝。   皇帝绝不会希望看到自己一手提拔的顾月承,为了这些事丢掉性命。   顾月承和白叔陷入了对峙。   “我必须进去,我不能师妹一个人在里面。”   顾月承越过白叔,转头向里面去。   火太大了。   一根栏杆掉下来,几乎砸中顾月承。   “大人!”   没人能冲得进去。   门已经坍塌了。   所有人都脸色凄凄。   那么一个可爱的,好吃……但并不懒做的小姐,那么美丽,而且能吃……   就要死在火海里面吗?   顾月承的腿渐渐发软,几乎要跪倒。   当然……   开头就说过了…   祸害……要遗千年!   见过哪家祸害这么容易就死掉的。   文鸳阁的草垛里,半爬起来一个人。   正是下人们闯闯不进去,顾月承拼了一切都要去救的赵令然。   火烧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吓的这家伙根根毛都炸起。   前世死掉前的感觉又一次占领了感官的高地。   火还没烧到那个程度,可她已经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在强大的“我逃不出去了,我又要被火烧死”的心理暗示下,这家伙短暂得昏厥了一会儿。   好在外面实在太吵了。   有个难听的公鸭嗓一直喊着“我要进去!我必须进去!”   托这公鸭嗓的福,赵令然给他吵醒了。   阿弥陀佛!   感谢玉皇大帝!   感谢顾大人的小心眼。   感谢他派人看得严。   为着反抗,这家伙默默地,不动声色地掏了一个工程量很小的狗洞。   就在她房间后面。   所谓一切之中自有命定。   上苍要启发她挖狗洞,一定是为了这一天!   优雅地钻了这个狗洞,赵令然直接到了文鸳阁的草垛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集中在那个摇摇欲坠的房子上,没人看见赵令然慢慢接近。   “完了,都完了……”顾月承喃喃道。   “什么完了?你在我的窝里藏宝藏了吗?”赵令道,“臭不要脸藏我这里,而且不告诉我!”   赵令然的声音如鞭炮在顾月承的耳朵边炸开。   这次是惊喜,不是惊吓。   “师妹!”顾月承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愤愤不平的绝美少女。   身边是熊熊的火光,眼前是清美绝伦,生动无比的少女。   巨大的喜悦淹没了顾月承。   哪怕被圈为探花,他也没像现在一样,心脏嘭嘭嘭嘭,好像随时会跳出来。   顾月承之前一直刻意忽视的东西,在这场火花的助力下,从内心深处翻到了明面上。   顾月承的世界,天空上方均是烟花。   顾月承的嘴边漾出了柔和的笑意,抓住赵令然的手臂,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下,将赵令然拥在了怀中。   “你干什么……”   顾月承似乎十分不懂得怎么拥抱女孩子,他把赵令然牢牢地怀抱着,完全没有考虑人家应该怎么在他怀里继续保持呼吸的问题。   赵令然这家伙的声音从顾月承怀里闷闷地传来。   这小小的震动,震得顾月承心里有酸有甜。   他现在十分庆幸一件事……   感谢师妹任性又顽劣!   “嘘,别说话,让我抱你一会儿。”顾月承道。   赵令然自然不依,没死在火灾里,闷死在顾月承怀里,这合适吗这!   这家伙敏锐地感觉,这会儿的顾月承有点奇怪的。   主家都出来了。   所有人紧张的情绪顿时扫去了一大半,开始扫尾工作。   顾月承从竹筠手上接过一见女款风袍,在赵令然滚圆的眼神中,强制给披上了。   “到直笔居去。”顾月承温言道,“你要好好收拾一下。”   赵令然看看自己头发上的泥土,点点头。   她还是喜欢做个香香的小祖宗。   照理来说,赵令然如今也安然出来了,应该把这家伙交给侍女来侍候就行了。   顾月承不动声色,带着赵令然到了直笔居。   他的地盘。   直笔居自然也是有多间客房的。   但……   闷骚的男人一旦知道自己的心意,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想要拱一拱白菜的强烈愿望。   顾月承身为一个多年来一心只读书,考取功名后又一味将精力放在了朝务上,至今不知情之一字,是个滋味的……   老铁树。   如今冷不丁……还开朵花。   现在的这一切,对他来说新奇而又美好。   就连头上被连连磕了两下也觉得不那么疼了。   下人们在准备,他二人坐在屋子里,对坐无言。   对坐无言这种场面,往常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顾大人会十分严谨地告诉赵令然,身为一个闺中女子,她应该怎么坐,才是最合礼仪的。   而现在,顾月承甚至都不敢看赵令然。   赵令然是从夜间熟睡的床榻上跑出来的,衣衫自然整齐不到哪里去。   她一早扒了顾月承强行批在她身上的风袍,露出里面的衣物来。   顾月承知道自己不该看,可是又管不了自己的眼睛。   理智和本能不断地交锋。   理智……   时胜时败的……   少女坐在圈椅里百无聊赖地踢着纤细如玉的腿。她的睡衣是纱质的,透透的纱。   方才在火光昏暗的地方还不显,如今在灯下,透纱质下曼妙的身躯一显无余。   秋季里的草堆里有些水汽,赵令然胸前沾了水的纱质,紧紧地贴着她的前凶。   如白嫩嫩包子的,瞧着便是软软的……前凶。   顾月承心里默念着金刚经。   “师妹去清洗吧,时候也不早了。”   “哦。”赵令然跃着走了,临到门前,看了一眼犹如老僧入定的顾月承,狐疑地皱了皱眉,跑走了。   顾月承自己也是衣冠不整。方才他出门走得急,赤着脚踏着木屐就走了。   如顾月承这样,常年来都将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人,哪怕露出一点点,也显得香燕无比,更遑论他宽大的睡袍,早在大风的吹拂下,将他劲瘦的身躯勾勒出来。   赵令然身边的侍女们都羞红了脸。   顾月承在正厅里跺来跺去。   赵令然洗完过来了。   “师妹。”   顾月承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不,是和从前一样。   因为以后都不一样了。   开花了嘛毕竟。   赵令然洗了头发,她那青丝在草地里滚了一堆泥,侍女们洗得时候抠得也辛苦。   湿漉漉的头发,散散地批在她身后。   脚上穿得也是木屐,一个个可爱得犹如晶莹剔透的红色石榴粒的脚趾头露在外面。   赵令然的衣服都在文鸳阁里烧完了。   所以她此时披的是顾月承的睡袍。   芙蓉出浴的赵令然,一切都在挑战着顾月承的视觉和自制力。   “我要睡你房间!” 第39章 啊呜一口   “我要睡你房间!”赵令然理直气壮地吼道。   是吼的。   因为她觉得心虚……   今天晚上的顾月承诡异得让她觉得心里筛子似得……   突突突突地抖。   白天这家伙觉得顾月承怪的时候, 后来事实就证明, 他居然想把她卖掉!   明明死里逃生的人是她, 凭什么顾月承表现得像被妖怪附身一样怪!   顾月承的温柔让这家伙浑身不舒服,甚至微微有些让她觉得暴躁。   就觉得……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顾月承乍一听,有一些淡淡的欢喜。   但好在他还记得, 这家伙是赵令然!   顾月承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慢慢回笼, 渐渐恢复了淡然的脸色,柔声问道, “为何?”   “直笔居还有几间客房。”   直笔居是个院落, 而且是顾府位于中轴线上的最大的院落。   顾月承的温柔让这家伙极为不适应, 刚洗完澡的皮肤简直要起鸡皮疙瘩。   多么反常哪……   顾大人不应该义正严辞地责备她, 然后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吗?!   “我就要住你的房间!”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   赵令然依旧吼道, 但她毕竟还是有一点点怕顾月承的,第二遍的声音明显气弱了好多。   顾月承叹了口气。   他暂时不想让赵令然察觉出来他的心思来。   因为即使现在,赵令然还有些怕他的情况下,依旧时不时要……   爬到他头顶来做个妖。   如果让这家伙知道自己心悦于她,那顾府岂不是要翻天!   凭这家伙上房揭瓦, 到处惹事生非的本事……   算了算了不想了……   顾月承沉下脸来, 语气也刚硬了一些, “不行。师妹,男女授受不亲。”   赵令然的嘴角慢慢上扬,居然十分好说话地……顺从了。   “好吧, 那我去睡客房。”   赵令然听到了顾月承严厉的词色,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一副“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表情,跃着走远了。   顾月承:……   师妹的路数越来越野了,方才她是在……欢喜吗?   赵令然被安排在了离顾月承最远的一间客房里。   竹筠是个极晓得体贴自家老爷的优秀小厮。   自家老爷最重礼法,最谨言慎行恪守礼份。   他竹筠都敢说一句,要不是别的院落大半夜的没那么快收拾出来,他们家老爷都不会让小姐进直笔居的门!   因此他极为不解自家老爷听完之后,这若有所思的模样。   闹了这么久,夜深了,该安寝了。   顾月承房里的灯火一直没熄灭。   房里,寂静无声,顾月承手里捏着一本书拿着金丝边放大镜,斜躺在地席上,翻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看过去一页。   少见的心不在焉。   眼前浮现的都是赵令然的容颜。   似乎直到今天,顾月承才在死里逃生的火光的照耀下,发现自己那顽劣师妹脱去了撵猫逗狗的本质之外……   竟然还长着所有男子都倾慕的绝色美貌。   直到这时,顾月承才想起来先生生前那封信的意思。   彼时他只为深得老师荣幸而深感庆幸,忽略了老师真正的意图。   师妹长得太美了,普通人护不住,只会让师妹的一生都颠沛流离。   先生认为自己能做个君子,于是才在临死前托付自己的爱女。   如今……   顾月承害羞地捂脸。   他打算……   监守自盗!   先生你当我是学生,我却想……   做你的女婿!   真是……   叫人不好意思呐!   顾月承脸都要笑僵了,但还是觉得可乐,心里如抹了甜甜的蜜一样。   看来今夜注定是睡不着觉了。   顾月承拿来一件风袍,提着竹灯,轻轻掩着门,出去了。   无意识地跟着脚步走,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离自己卧房最远的一间客房里来。   愉悦的轻笑从顾月承的嗓子里溢出来。   他这会儿的声音恢复正常了。   同赵令然在火堆里听到的公鸭嗓……   那是不一样的哦。   是好听的,清澈的年轻男音,染着愉悦,在寂静的夜空弥漫开来。   顾月承静静地看着那扇门在月光里闪着光泽的样子。   多么漂亮的木门!   多么厚实的墙体!   关键的关键是……   里面有颗美得多么清新脱俗的大白菜呀!   从一品重臣顾大人,闷骚的老铁树,在赵令然的门口徘徊了许久。   他的袍子,披在他心悦的少女身上,人就在他的院子里,伸手可触的地方。   屋里传来了动静。   赵令然睡得并不好。   她终究还是怕火的呀。   虽说她的机灵救了自己一命,但那种临死前,身体脱离掌控的恐惧感,依旧紧紧缠着她的心脏。   床榻上的少女,脸色苍白如蜡,满脑门的汗,纱质的睡衣紧紧裹挟着她的身躯。   少女满脸痛苦,不安地蠕动着身躯,如同一个被扼住喉咙的濒死之人。   这是被梦魇住了。   画面一转,在赵令然梦里,她身披铠甲,脚踩金轮,对着那火庄严宣誓:   “尔等宵小!也是本座的对手!哼…”   然而落到门外紧紧扒着门的顾月承耳里,听到的是这样的: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饿鹅鹅!哼!”   顾月承熟读四书五经,礼记春秋,他自然晓得这样半夜在和姑娘房门前盘旋是件极为失礼的事情。   但是……   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推门进去了。   他得去看看他的白菜怎么了。   赵令然的情况实属不太好,她宽大的衣袖脱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再她脖子里形成了交叉,两端握在她的手中,正用力拉扯着。   顾月承在微弱的灯火下见到这一幕,吓得寒气从背后陡升。   连忙上前要解开赵令然手里的衣袖。   初初一拉,竟然还解不开。   顾月承不敢使力,怕伤着赵令然。   他只能慢慢加重了力气。   梦境里,赵令然正欲攒个大招,也不晓得哪来的鬼东西,不停地掰她的手指。   左找右找也找不到捣乱之辈,气得赵令然破口大骂。   “鹅鹅鹅!鹅鹅鹅!鹅饿鹅鹅鹅鹅鹅!”   顾月承好不容易救出了赵令然的脖子,没想到这厮却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一张血盆大口。   嗷呜……   简称……噢……   顾月承叫的。   赵令然仰起上半身,一口咬在顾月承的左肩上。   这一口下得不轻。   顾月承的肩膀很快就渗血了。   床上那厮造完孽,又睡过去了。   也许是压根就没有醒过来。   只是想找个东西发泄发泄怒火,下下嘴。   梦魇版……   香香嘴巴。   而顾月承的肩膀,恰好就在一仰身,嘴巴就能够到的地方。   好在赵令然这家伙到底是在梦里,杀伤力比之白日里终究差上一筹。   虽然咬得不轻,但未深入骨血,只是浅浅的皮肉之苦。   但这皮肉之苦,也够顾月承吃一壶了,毕竟他额头上还磕着呢。   突然顾月承在这个深夜,想起皇帝那句不谙世事的话来,   “一个女娃娃,能有多调皮?”   如果能忽略掉为什么自己半夜跑到女子闺阁之中的话,现在还能再加一个答案:   能调皮到半夜睡个觉把你的探花郎给咬伤了……   顾月承镇定下来后,发现经过这一番折腾,赵令然宽大的左袖子完全脱离了身体。   露出了白花花的整个的左手臂和一部分锁骨区域。   活色、生香就在眼前。   顾月承的理智和本能再一次交锋。   理智再次的……   时胜时败时败时败的……   直直看不到曾经胜利过的那渺小的影子。   色、胆包天。   顾月承的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师妹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就这样,顾月承满心欢喜地在赵令然的脸上,偷偷盖了个戳。   心满意足地做了爱情的逃兵……   欢喜得以至于,忘记给赵令然擦擦牙齿里的一点点血。   赵令然梦里梦见一头野猪,留着哈喇子,臭不要脸地亲了她一口。   这家伙白日里也不讲究,梦里洗了半天脸。   赵令然牙齿里的那一点点血,全部被吞了下去。   所谓……   千年王八万年龟……   还所谓……   万年铁树要开花……   黑夜里,赵令然嘴角的那点自血,盈盈地闪着绿油油的光。   综上所述,由此可见……   顾大人的血是个好东西!   赵令然睡得黑甜。   第二日一早,顾月承顶着不顾肩伤,额头伤,反正就是一身伤。   坚定地啪啪啪啪叩开了穿云山庄的大门。   韩泰夫妻两脸不知所措,满脸无辜。   都答应帮你义妹找婆家了,为什么还不喜欢他们?   为何要大清早扰人清梦?!   顾月承顶着两个熊猫眼,一脸正色,几乎是谈国家大事的严谨。   “耘台兄,嫂夫人,关于家妹的婚事,我们需要谈一谈。” 第40章 有一本书   这日清晨, 穿云山庄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   不能拒之门外的……   不速之客。   顾月承顾大人, 穿着朝服, 戴着官帽,手里还揣着一会儿要呈给皇上的奏章,雄踞在穿云山庄主楼的正厅里。   不是沐休的日子, 这位大人不赶着去宫里上早朝, 却来这穿云山庄,实在奇哉怪矣。   顾月承悠闲地喝着茶。   悠闲地……   每喝一口茶, 就望三眼门口。   此时的顾大人, 和方才急急叩门的顾大人, 判若两人。   国朝上朝本来就早。顾月承今日来得, 更是比早……   还早。   天都没亮。   韩泰夫妇着急赶来,步履生风。   “子清, 可是出什么事了?!”韩泰刚踏进门槛, 便急着问道。   “耘台兄,如此清晨打扰,实乃子清之过也。”   韩泰本就不用上朝,怕在家里,从不起得这么早。今日自己真是扰人清梦了。   还是谢氏身为女子, 心也细些。   他们夫妻昨日才与顾月承见过面, 说了那赵小姐的婚事, 今日清晨顾月承就找上门。   “可是和赵小姐有关系?”   顾月承对于陡然被人猜出心思这件事情,十分不适应。   想他在朝堂上,向来以少年老成著称, 旁人要猜透他的心思极难。   顾月承暗暗道,看来这位嫂夫人也是妙人,与耘台兄当真极为般配。   “是,和她有关。关于她的婚事,我们需要谈一谈。   昨日将家妹的婚事拜托给两位。晚上子清思索后,还是觉得家妹的婚事,子清另有成算。”   顾月承答得镇定,实则内里羞涩。   他都已经暗戳戳地打算好了。   这个成算要……   落到自己身上!   其实按照顾月承的意思,这件事情可以憋在他心里,好好酝酿发酵一阵子。   主要是让他适应一下这种甜如蜜的感觉。   可白日里托了韩泰夫妻给师妹找婆家,所以他们这里,无论如何,也是要有个交代的。   谢氏的心陡然一沉。   昨天和那赵小姐的相谈,她便知道,这是一个虽然表面看着活泼开朗,实则内里一肚子苦水没处诉说的苦命姑娘。   而更要命的是,这个苦命的姑娘有着招摇的美貌。   顾月承如今连给那赵小姐找婆家都不愿意了,难道是要将这姑娘……   “顾大人,赵小姐是个好姑娘。”   思及此,谢氏急急道。   “我……晓得。”   顾月承表示,自己当然知道她的好。   虽然仔细想一想,那家伙到底好在哪里呢究竟……   但!   想一想那家伙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缺点呀!   除了泼皮了一些……   不服管教了一些……   吃得多了一些……   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缺点呀!   所以优点就是……   她的缺点是他全部可以接受的!   算起来那都是可爱的小雀斑!   顾月承说话时微微的迟疑,落在谢氏眼里,就成了听了家里那个宠妾的话,所以色令智昏地打定主意要对不起恩师之女,所以心里稍稍有些愧疚的模样。   这个禽兽!   谢氏在心里狠狠地骂。   亏这顾月承还是朝中重臣,竟如此忘恩负义!   “赵小姐这么娴静的闺中小姐,不该颠沛流离。”   谢氏使劲点他,她测顾给承是不是打算将赵令然送给谁去。   “谁?”   顾月承下意识地就发问。   那个……   娴静的……   赵姓小姐……   谁啊?   谢氏都气笑了,“顾大人说是谁,自然是你的义妹赵姑娘了。”   一锤定音的,顾月承在谢氏心里,往后就是个叫妇人迷住的忘恩负义之徒。   跟她这儿都演上了!还谁!   顾月承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因为就像男人是女人的反义词一样,而娴静很显然也是师妹的反义词。   “其实赵小姐不是我的义妹,是师妹,之前是有打算结成,但还没有……”   顾月承觉得这件事情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义妹份同亲妹,那可是不能通婚的。   这也是顾月承在坍塌的文鸳阁前拥抱赵令然的时候,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感谢师妹的任性与顽皮!   感谢她……   哪怕结义姐弟也不结义兄妹的坚定觉悟!   谢氏为“可怜的赵小姐”掬一把泪水,原来连义妹的名分都没做实,如今要被随手送人人,连冤都没发喊。   韩泰对这件事情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妻子和顾月承……   似乎……   在说一件事……   还似乎……   两个人都在对着空气各抒己见……   是不是在他们眼里,对方都是仅仅比空气浑浊具象一些的……   屁?   顾月承还要去上朝,不能再多留。   临走前,谢氏如下了决心,“顾大人若实在不方便,赵小姐的婚事我依旧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实在不行……”   谢氏也是个热心人,她实在怜惜那样一个美貌又乖巧的闺中女孩子。   谢氏想说她可认赵令然做义妹,可又想到,这不是简单他一个人的事情,事关家族,她也不能随意做主。   “嫂夫人多虑了,子清无甚不方便的。”   方便!   非常方便!   师妹的事如何能不方便……   就这样,顾月承和韩太太谢氏牛头不对马嘴的,完成了他们以为的对话。   顾月承意气风发地去上朝了。   **   天慢慢亮了。   直笔居里一片安静。   赵令然睡得昏沉。   偶然间……   她被扇醒了。   “谁!谁扇我巴掌!”她气得破口大骂。   时运不顺起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说。   睡着睡着说不定就屁股着火了……   还说不定顾大人就变异了……   在梦里打个架都要被人撬后门!掰手指!   她生气得发现自己的脸上……   四仰八叉地……   十分嚣张地……   坐了一本书……   她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慢慢滑落,露出她曼妙的胴、体来。   定她的黑葡萄大眼睛,龙精虎猛地一看。   忍不住读出来。   《女叉叉生之权叉宠叉》。   ……   好吧……   那上面不是叉……   也不是圈……   只是这家伙……   不太识字……   赵令然怒气冲冲摔了这本书。   “格老子的顾月承,羞辱我!”   顾月承那个阴测测的人,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在承庆侯府进学的时候是混日子的,大字压根……不能认全。   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绝对不是!   这个很有必要解释清楚!   只是不能全部认得……   而已!   赵令然捏着这本书,左瞧瞧右瞅瞅的。   给塞到了书桌底下垫桌脚。   但……   书桌本身是平的……   于是一角垫了一本书之后……   就不平了……   这家伙本着艰苦朴素的精神,不辞辛劳地又找来了几本她觉得好看的花册子,又垫了三边。   劳动的感觉……   自食其力的感觉……   好踏实哦。   今天不是普通的一天。   今天是赵令然死里逃生活下来的第一天。   第一天!   好歹干些事情纪念一下。   而后赵令然惊喜地发现,顾月承把她的禁足令给解了。   赵令然以为顾月承是为了安慰她昨天差点被烧焦。   而事实是这样的。   当然不否认这可能是一个原因。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   顾月承发现自己不用再教导师妹了。   之前教导师妹,教她德行,引她向上向善,是为了给师妹找个清贵读书人家做归宿。   如今,已经不需要找别的婆家了。   那自然就没有了总是拘着她的必要了。   赵令然站在顾府的门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身后很着一溜的顾府家丁。   还有贼眉鼠眼的大花小朵。   贼眉鼠眼……   是赵令然说的。   赵令然可不愿意后面跟着人了。   十分影响她……   神龙摆尾!   并策马奔腾!   赵令然摆尾摆到了南城去。   南城有最好的曲坊。   赵令然表示她完全不懂曲。   但不重要……   她就觉得听曲的时候,下面的人,时而皱眉,时而嘴里啧啧作响的样子……   显得……   十分懂行!   赵令然转悠了一圈,选中了装饰最华丽的一家。   白日里这类迎来送往的生意十分清淡。   长袖坊。   大楚是民风开放的国家。   由男客陪着的女客,也是允许进里头听曲的。   但还没见过闺中美貌小姑娘独自前来听曲的。   而且那气势……   摆得跟个大爷似的!   满身的王霸之气!   托福于赵令然过人的美貌,守门的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赵令然已经进去了。   顾家的人也进去了。   浩浩荡荡跟西天取经似的。   “周姑娘!周姑娘!”   一个身影,啪嗒啪嗒从里面跑出来。   十分没有眼色的冲着赵令然喊着周姑娘。 第41章 李三金   “周姑娘!周姑娘!”   包房里步履匆匆走出来一名华服男子, 满脸喜色, 欢喜得如同遇到了几百年不见的知己老友。   而且欢喜中夹杂着那么一点……   小羞涩。   赵令然听着是喊周姑娘的, 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却见这年轻公子在自己面前站定,两手在身前拧成了麻花结一样。   “做什么?”赵令然问,“还没听到曲就要给钱了吗?”   所谓有风情的美人, 讲究的是未语先笑留情三分。   眼前这一位, 虽说是个男的,但他大概也深谙这其中的玄妙。   话先没说, 那个两条粗如大墨笔画上去的眉毛, 使劲挤啊挤, 如两条弯弯曲曲的大黑虫子。   “周姑娘, 你误会了。”这男子嗔怪地看了赵令然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我不是这里的小二。”   “如果你是隔壁的小二, 门在那儿。”   赵令然当然晓得这年轻公子不是小二,虽说此人没有丝毫派头可言,但是他的华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但这家伙向来喜欢插科打诨,顺着别人的话就咕噜噜往下爬。   “我也不是隔壁的小二……我就不是个小二。”   男子虽说身形瞧着不胖,但却极为违和地长着一张肥硕硕的小肉脸。   就好比筷子上……   叉了个馒头。   那张肉脸上嵌着的小眯眼, 闪着别样的身材, “周姑娘。在这里见到你, 真是太巧了。”   赵令然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给他这个面子,但是想到这货也十分不给自己面子地叫自己周姑娘叫到现在。   所以这个面子不给了。   “这条街,不, 这两条街,只有这一家店是开着的。”   要想来听曲,只有这一个门可进了。   今儿个也不晓得是邪了门了还是怎么的,南城的这些曲坊都关了。   “那是上天注定的。那些店家一见到我,就万般羞涩地关门了。”   男子置若罔闻,依旧羞涩无比地,“那日在顾府前初见于你,我的心就好像……”   男子紧张地往下看看,眼睛下瞟,嘴也似跟着使劲儿,弯成了一座拱桥。   “银瓶乍破水浆迸,   忽如一夜春风来。   何当共剪西窗烛,”   赵令然的心如变成一个琉璃瓦球,然后别人用榔头唰唰唰唰……   敲了个稀里哗啦。   男子扭扭捏捏说了三句,然后居然忘记词了,又自以为偷偷地展开了手里的揉成纸团的小条子。   最后欢喜地一锤定音,“却是巫山不是云!”   赵令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人是哪里跑出来的,年纪一把,笑起来都有抬头纹了,居然这么虎!   他爹不着急吗?   他娘不着急吗?   他邻居老王也不着急吗?   赵令然很不爽,一早起来脸上盖了一本看不懂书名的破书,现在还有人不知所谓地跑到她面前卖弄风、骚。   错了……   卖弄文采。   这年头,有叫她赵姑娘的,还有叫她顾姑娘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叫她周姑娘的。   哦……   隔壁侯府就姓周……   “没错,我就是周姑娘,一个货真价实的,名不虚传的……   周姑娘。”   赵令然扭脸就豪气万丈地认下来。   所谓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   还所谓狡兔有三窟,傻子才没几个别名。   “周姑娘,你也喜欢听曲。”筷子戳馒头男不敢直视赵令然的大脸,低着头道,“这样巧吗?”   “嗯!虽说我从来没有听过曲。但我喜欢听曲。”   “在下李三水。愿邀姑娘一起听曲。”   “在下周欣,一道一道。”   于是两人到了一间宽敞的包间,包间里文雅地点着淡淡的熏香。   陆陆续续上来几名抱着乐器的美丽女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   没有文化的人都凑到了一堆。   赵令然这家伙根本没有听过曲。   她主要是想学习一下如何装叉,努力体会一把那种明明我没有文化,但是全天下都以为我有文化的成就感。   所以她的观摩对象不在于面前挤眉弄眼的弹琴的女子们身上。   而在李三金身上。   李三金倒是很认真地欣赏着。   时而眯着眼睛。   时而晃着脑袋。   继续时而眯着眼睛。   还时而晃着脑袋。   没有别的动作了,就这两个必杀技。   赵令然在心中暗暗点头。   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一曲结束,两人都激动地站起来啪啪啪啪鼓掌。   把上面演奏的少女们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   这两个人疯了吗?   “奏得好,奏得好。”   “哦?”赵令然要听听,如何很有文化地点评。   “奏出了爱人之间缠绵悱恻的感情,那种难舍难分,那种惺惺相惜,我都感受到了,就好比……”   李三金见赵令然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越发地心中充满了豪气,嘚吧嘚吧嘚地讲了好久。   赵令然什么也却没听懂,但她听得极为津津有味。   文化……   就是这么玄妙!   说不出来也抓不到。   除了赵令然很给面子外,上面演奏的少女们相互之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戏谑。   长袖坊里数得上号的,白日里都不出来的,出来的都是类似于学徒的等级。   学是学了,但只摸到一些皮毛。   在李三金眯着眼睛陶醉的时候,走了好几次音。   而且李三金点的是金戈铁马的战曲,哪是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了。   这间包房里好热闹。   有两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家伙在里面骚、气外露。   赵令然觉找到了灵魂伙伴。   而李三金却以为自己得了这家伙的青眼了。   单纯地,被他这个人给吸引了……   都还不知道他爹是谁……   也还不知道他大哥和二哥是谁……   就被吸引了!   多么淳朴的姑娘呀。   李三金觉得自己找到真爱了。   这个姑娘不仅长得独步天下,内里竟然还如此贤良淑德,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好媳妇。   他羞涩地规划着晚点就去承庆侯府提亲。   赵令然这边,心满意足得觉得自己今天受到了文化的熏陶。   两人离开的时候,各自都很满意。   赵令然回了府,早就忘记自己跟李三金说过,自己是周欣的事情了。   李三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打开了新的版图。   他回家后就跟家里闹着要去承庆侯府提亲。   他爹他娘一听“提亲”两个字就把他给撸翻了,饭桌上筷子戳到他脸上,委婉地示意他闭嘴。   完全不理会他要上谁家提亲的请求。   还是李家大哥和二哥厚道些,哄着这个脑子并不太清楚,但是闯祸能力一等一的幼弟。   权贵之家结亲,一般都是先找一位两家都较为相熟的长辈前去说项。   李家两位哥哥和他爹娘一样,十分笃定弟弟在胡闹。   便撺掇着他,家中给他备下礼品,让他自己上女方家里去。   李三金想着谁去不是去,于是第二天,领着他哥给收拾出来的五十担聘礼,上承庆侯府提亲去了。   虽说李家觉得是闹着玩的,东西却是货真价实的。盖因老大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府里早就备下的。   彼时承庆侯府府内正愁云惨淡。   虽说看着好像顾月承并没有做什么,可是府内已经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先是身为各地首富的亲家连翻出事,生意折损好几成,已经不能继续供奉承庆侯府了。   接着是侯府自己经营着的京中的生意,也连连遭受打击,好些店铺都不得以关门了。   所谓富贵富贵,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承庆侯府本就没了贵了,如今再没了这富,便如同釜底抽薪,要他们的命。   而这一切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纵,几乎不言而喻。   承庆侯府甚至已经打算着,将府中小姐,送去给顾月承做妾。   如今乍一听闻,李尚书家的公子来府里提亲。   众人在惊喜之余,一路祈祷着一句话,浩浩荡荡地迎出门去。   这句话就是……   不是第三个不是第三个不是第三个不是第三个……   门一打开,一名华服公子背对着站在门口。   从背影看,只见他有着谜一般的身材。   筷子的身躯……   馒头的头……   华服公子满脸欢喜地跳着转过身来。   侯府众人的笑意就如被腊九寒冬的极地之风吹拂过一般,齐刷刷冻在了那个嘴角所能到达的最高的地方。   大概在眼睛下面一点点。   突如其来的失望,使得侯府众人的表情诡异莫测。   明明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悲伤,却是依旧欢喜地笑着。   就是第三个……   那个京城文明的大纨绔……   要不是有个有权势的爹,早就被人吊在城墙上打八百回的家伙…… 第42章 大闹侯府   侯府众人失望地转身回去了。   留下门口一脸莫名的李三金。   和他那五十担聘礼。   李三金追上去。   怎么了?做什么看见他就如丧考妣呀!   “跟上, 跟上。”李三金殷勤地指挥自家的家丁。   他自己也颠颠地挤进侯府里去了。   正堂里, 方才迎接他的人, 似乎还没有从这打击中走出来。   表情依旧那么诡异。   “在下李三金。”李三金羞涩地自我介绍道,“家父是刑部尚书。”   侯府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这么一个闻名京城的大纨绔,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   来接待的是侯府世子和他的两个弟弟, 二爷三爷。   他们这一辈,不能出仕, 也过了努力读书的年纪了。每日在府中, 处理处理庶务, 倒也闲散。   世子笑到, “李三公子这是要给谁提亲呐?”   究竟是谁那么不靠谱,找一个纨绔来提亲, 这么不看重自己的终生大事吗?   李三金到底还是个害羞的孩子, 立刻羞红了脸,顶着满额头的抬头纹低下了头。   “替我自己。”   李三金嗡声嗡气的模样。让人不禁产生错觉,这不是一个纨绔,而是一个受气小哭包。   但绝对是错觉。   谁会替自己提亲?   世子嘴角抽抽,“替你自己?那你要提的是我们侯府的哪一位姑娘?”   “最漂亮的那一个!”李三金说得极为抽象。   “最漂亮?”哪个算最漂亮?   李三金这人的小眯眼, 前世绝对是修炼过的, 人得通过嘴巴和肢体才能表达清楚的情绪, 他靠一双眼睛就足够了。   李三金嗔怪地看了眼世子。肉脸脸里都透着一股浓厚的猥琐,好比发酵了三个月的牛奶。   意思是你还装,还装!我都知道啦。   “周姑娘的美貌天下独有, 你说是哪个?”   世子兄弟三人面面相觑。   哦?   美貌啊?   前不久倒是见过一个倾城绝色的家伙……   不过那不是个姑娘,那是个祖宗。   惹了那祖宗。后面还得引来一头记仇的狮子。   “李公子,你是来提亲的还是存心叫我们猜哑谜来了?”   哪有这样跑到别人府上,随便说一个特真,然后叫别人猜我要提亲的是哪个的。   “是周欣,周姑娘。”   李三金脸红扑扑像一个盖了粉戳的馒头。   周姑娘的名字在舌尖滑过的感觉……   大概就是爱情的味道吧……   听到这个名字,世子的脸色未变,三爷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周欣是三房的庶长女,周旦的亲姐姐。   这二人均折损在旬月之前,三房算计了顾大人的义妹的事上了。   他姐弟二人都被侯府送到了乡下庄子上,严密地看管起来了。   不仅他二人,事后侯府查出来这些事都是三夫人于氏的手笔,招致满府承受顾大人的怒气。   三夫人如今为了侯府祈福,终生在佛堂不出一步。   “这……”   侯府众人都有些犹豫。   “怎么了?难道周姑娘定亲了?”   见侯府众人为难,李三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李三金自己虽然是个没什么前途的大纨绔,但他爹却是个货真价实的部首阁臣。   如果能得到李家的庇护,对于顾月承的步步紧逼,倒的确能有喘息的机会。   如此一想,如若真是周欣偷偷溜了出来,得了这纨绔的青眼,那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舍了一个庶女,得来能和李尚书成为正经亲戚的机会了,倒也划算。   世子兄弟三人眼神流转,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谋划。   李三金见他们不说话,“告诉我,如此美丽的姑娘,定的是哪一家?”   他此时终于有了些纨绔的样子。   眯着眼阴测测的样子,让人感觉他会打算在“周欣”成亲的时候去结亲。   三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脑子里似乎快速滑过什么,但是却留不住。   不是他这个当爹的黑女儿,周欣这丫头顶多算得上是小家碧玉,清秀一些,可这实在算不上“如此美丽”呀。   三爷也算是个实诚人。   “李三公子,你觉得我女儿周欣十分漂亮?”   “嗯哪。”   三爷也为难起来,“是不是弄错了,你确定是承庆侯府的周欣,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不会,”李三金这点还是敢肯定的,“我亲眼看着她进你们侯府的门的。”   来了!   世子见老三折么犹豫,倒也想出来些什么。   进他们侯府,还长得极其漂亮……   那不就是……   “李三公子,这里面怕是有误会。小女周欣,自上个月起就全部在京城。你见到的那位,恐怕不是小女。”   “胡说!”李三金十分痛心疾首侯府这些家伙的人品,看不上他直说好了,为何还要编谎话来骗他呢!   “她亲口说的,她就叫周欣!否则我哪知道!啰嗦那么多,叫周姑娘出来不就得了。”   纨绔不讲道理强人所难的王霸之气开始渐渐外露。   如果真是隔壁顾府那位祖宗……   倒真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小女不在京城。”   “又胡说,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品曲呢!”   三人对视一眼。   李三金混不吝的性子满京城皆知,发起狠来砸了侯府也说不定。   “李三公子,你见到的那位十分美丽的姑娘可能是隔壁顾月承顾大人家的赵小姐。”   “给你脸了是不是!给你脸了是不是!你当小爷瞎呀!   我那日来找顾大人,明明看见周小姐进的侯府,而且顾大人根本就不认识她!”   李三金愤怒地咆哮,王霸之气全开。   现在在他眼里,他和他的周姑娘就是一对被人阻拦的可怜的鸳鸯。   承庆侯府这帮恶人,定是想将他的周姑娘另嫁!   思及此,还客气什么。   李三金是个老牌纨绔,在京内,什么龙潭虎穴没闯祸,还能死在这个浅滩上!   只见他肥嫩嫩的手一挥,他身后抬聘礼的家丁们瞬间化身打手。   “给我往里闯!把你们三奶奶救出来!”   在赵令然面前的李三金有多么小绵羊,那么现在他就有多么大灰狼。   那外露的骚、气,可不是赵令然这个成长中的纨绔赶得上的。   赵令然那家伙如果在场,定然会看得眼睛亮晶晶的。   身后跟一群一挥手就上的打手,而不是一群啰啰嗦嗦的丫鬟婆子,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事情!   侯府众人立刻慌了。   李三金此时凶神恶煞,不顾一切就要往里头闯。   此人与赵令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外表都十分具有欺骗性。   瞧着都是软和和没有攻击力的样子,但实际上都是人肉武器!   世子和二爷害怕地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呀!   怎么无端端又招来一个祖宗……   都要把他们侯府给炸了!   李三金身后的家丁们,跟着他在京里走南闯北的,侯府这些看家护院的,哪是他们的对手,三两下就给收拾了。   眼看着没人能拦得住他,就要往后院闯去了。   后院可都是女眷,尤其是没有出嫁的侯府小姐们。   “李公子!李公子!这里是承庆侯府!你不能这么撒……胡来!”   三爷挡在李三金面前。李三金奋力一推,把他推到在地。   于是侯府前院全是这样的声音。   “哎呀……”   “哎呦……”   “哎呦喂……”   “哎呦喂嘿……”   “阿呦喂哈呀……”   惨叫声此起彼伏。   眼瞧着李三金这混不吝的家伙,就要突破最后一道关卡,进到后院了。   承庆侯府从外面匆匆赶来。   “李三公子!”   李三金一看,这是个熟人。   “周老头!你怎么在这儿?”李三金诧异道。   “……这里是我府上,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这两人常在长袖坊听曲,因着有着相同的爱好,也还算见过几面,有些相识。   但不同的是侯爷是真的爱听曲,而李三金是抱着和赵令然同样的目的,装叉去的。   世子见此,急急将这里一地狼狈的情况将给他爹听。   承庆侯一听,痛心疾首。   祖宗!都是祖宗!   “昨日我也在长袖坊,和你一起听曲的,是隔壁顾府的赵小姐。你找错地方了!”   “胡说!周姑娘告诉我她是你们侯府的周姑娘的!”   李三金这傻帽依旧信誓旦旦,对他的周姑娘深信不疑。   “你怎么问的?”   “……我没问,我就知道她是周姑娘,她承认了。”李三金肉脸脸里的小眯眼十分不谙世事地道,脑筋终于转了一个弯,“你是说,她诓我?”   “李三公子,如果能和李尚书成为亲家,我承庆侯府求之不得,怎么会骗你呢。可那真不是我们侯府的姑娘呀。”   李三金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看着这一地的狼狈,摔碎的瓷器,躺倒的人。还有侯府众人真诚的眼睛。   李三金想想,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毕竟怎么会有人想要拒绝他呢。   他气势汹汹地冲出去了。   顾府是吧?   赵小姐是吧?   给他李鑫等着!   然而……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还然而……   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凶,有人比他还凶! 第43章 一山更比一山凶   李三金杀气腾腾地冲了出去。   留下侯府一地的狼籍, 和欲哭无泪的侯府众人。   然李三金是个粗中有细的纨绔, 走的时候还不忘恶声恶气地嘱咐好, 让侯府帮自己看着那五十担聘礼。   承庆侯他们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哭着同意了。   李三金这就向着顾府冲去。   凭他,本叫不开顾府的门。   盖因上次他来之后, 顾月承就吩咐过, 除了他的客人,一律不得入内。   李三金见进不去, 就琢磨着指示自己的家丁到顾府门前去叫门。   要是这样还叫不开门, 那就上去骂门!   李三金自认计划得十分周密,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们围成一个圆润的圈, 头朝里,屁股朝外聚在一起。   圆圈圈里, 李三金拿着一根不晓得哪里找来的小木棒, 满脸严肃,如规划大军登陆一般,在地上画画写写。   李三金还没计划好,大门就嘎吱开了。   他们站起来散开。   地上的约莫可以瞧出来……   是一个四仰八叉的乌龟。   走出来的正是赵令然。   李三金如果称得上是怒气冲冲的话……   那赵令然就是杀气腾腾!   李三金也在气头上,见赵令然如自投罗网的猎物, 冷哼一声。   “赵姑娘!”   王霸之气十足, 他等着赵令然跟他示弱。   然而……   理想是美好的, 现实总是骨干的。   赵令然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她走过扬起的风将李三金的发带刮倒了他张大的嘴巴里。   李三金略略在心中暗自吃惊。   美人就是美人,不生气的时候, 安静如画的样子就已经极好看了。   但没想到生气起来竟然更好看!   就如那端庄的仕女图被注入了新鲜的活力,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了生动的意味。   如四月芳菲,明艳照人。   生出了喜好美色的心思,李三金的怒火等级瞬间降了好几个级别。   可怜的是……   这个美人……   是个打虎英雄……   而且远远地……   猛于虎!   李三金的脸上又染上了羞怯,追上那家伙虎虎生威的脚步。   “赵姑娘,你为何要骗我你是承庆侯府的姑娘?”   弱弱地嗔怪,配合着他那双神采飞扬的小眼睛,一如一个坠入情网的无知小青年。   赵令然唇瓣紧闭,一声也不吭,脚下依旧飞快。   如一头陡然没了束缚,冲出栅栏的大水牛。   嚒嚒嚒!   全然把李三金当空气。   “赵姑娘!”   赵令然不睬他,眼里闪着熊熊的烈火。   李三金心里委屈,明明骗人的人被抓包了,凭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李三金见和对方友好沟通失败了,这赵姑娘毫无悔改之心,消下去的火又烧上来了。   “来人,把你们三奶奶绑回去!”   赵令然受不了李三金这货在自己耳边如个苍蝇一样嗡嗡嗡嗡叫个不停。   李三金火,她更火!   照着李三金的左眼眶子狠狠就是一拳砸下去!   李三金被打蒙在地,捂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身后的家丁们也看懵了。   从没见过一个柔柔弱弱的闺中小姐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的。   “快上啊!”   李三金急地以脚跺地。   赵令然正满腔怒气没处撒,见有人来送死,当即打成一团。   隐在暗地里的笠叔和阿落现身,加入战局。   赵令然虽说能打,但她的拳脚没有章法……   准确来说就是野兽打法,硬碰硬。   所以常常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双白嫩的小手,常常是旧伤才好,又添新伤。   笠叔看得头疼,不着痕迹地把赵令然挤出战圈。   赵令然打着打着就发现自己出来了。   咦……   拳脚都没处落了。   没事儿……   一点事儿都没有……   地上还躺着一个捂着眼睛观战的。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我我我……戳你!”   李三金颤颤巍巍举着他的小木棒,遥遥地对着走过来的赵令然。   赵令然拆了他的小木棒,然后稀里哗啦把他一顿收拾。   收拾完,这家伙扯了扯领子,满意地离开。拿了根牙签,叼在嘴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舒服呀。”   那模样,就好像是……   刚逛完青楼出来的大爷……   地上,躺着一个抖如秋风中飘黄落叶的圆脸男子。   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好委屈呀……   只见他满额的抬头纹楚楚可怜地挤在一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散乱一地。   表情如见了鬼。   嘤嘤嘤嘤地哭。   从前有一个王者……   后来来了一个比他还凶的人……   然后他就歇菜了。   赵令然今天气疯了。   好在来了一个好心人,让她出了一口气。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呀。   愿好人一生平安,拒绝黄拒绝赌拒绝打群架。   事情是这样的。   昨日赵令然从长袖坊回来之后,深深体会到了文化的魅力。   也就是……   装叉的魅力……   到了晚上,赵令然按照惯例,等着顾月承从宫里回来吃饭。   过了晚饭,顾月承教赵令然读书。   耐人寻味的是,虽说顾月承依旧冷着脸,但赵令然这家伙野兽般的直觉,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好比现在,赵令然故意把顾月承教的东西全部念混了。   顾月承竟然也没有生气。   按照以往的话,他首先会沉沉地叹一口气,然后眼神里写满了“你没救了你是猪吗”的绝望。   再认命地再教一遍。   而现在。顾月承纵容地摇摇头,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温声又教了一遍。   和煦得如同……   八十岁老汉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老来子……   虽然从前也没有丝毫的不耐,但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这家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觉得顾月承定然是憋着什么坏呢。   临走的时候,变故陡生。   赵令然亲眼所见顾月承的身上,隐隐染着一层闪着荧光的橘黄色的东西。   那不是一层光。   那似乎是许许多多荧光的橘黄色小点点,聚在他周围形成的。   赵令然很确定晚上没有喝酒呀。   顾月承对这一切似乎并不自知。   赵令然顶着满脑子疑问回去了。   她也没问。   这家伙依旧蜗居在直笔居。   火烧那天晚上临时安排的客房里。   据说……据白叔说……   顾府的下人们办事效率低,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把院子收拾出来。   竹筠表示不敢苟同,自告奋勇要带着人给小姐收拾一间院落出来。   让白叔一巴掌拍得敢苟同了。   赵令然表示自己无所谓,反正寄人篱下都寄习惯了,住哪儿这种小事,这家伙全然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赵令然被以同前一天相同的方式给弄醒了。   又是一本书四仰八叉地坐在她的脸上。   一瞧,还是那本破书。   《女叉叉生之权叉宠叉》。   谁把她垫桌脚的书又给抽出来了?   这下把赵令然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   昨晚上还学到一个字。   那个配!   赵令然翻开里头一瞧,黑葡萄大眼睛渐渐就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球。   破书又一次被她扔到了地上。   顾月承这个人简直就不要脸了……   这是他的院子,这必定是他的书!   他居然找人以他自己为原型,写了一本话本子!   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写的……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这家伙在主角栏里没找见自己的名字……   配角栏里也没有……   哦,在炮灰那栏里……   还是排在最后一个。   炮灰……你奶奶的灰呀!   这下赵令然的兴趣被完全挑起来了。   一个人抱着书笑得诡异。   这家伙向来自认不惹事。   纠正一下,是不主动惹事。   但别人要是惹到她头上,她必定会不客气的。   赵令然把这破书藏好。   因为她觉得顾月承这厮必定没给她落好,说不定把她写得很惨。   不识字,不打紧。   头一回的,在没有叫人逼着的情况下,这家伙拿起笔细细地抄录。   把不认识的字都记下来……   文盲苦啊……   赵令然暗戳戳地找来白叔,白叔一个字一个字将给她听。   白叔问赵令然为什么要问这些字,这家伙给出了个极为风、骚的答案。   “我的人生我做主!”   她拿着这些字回去,这回终于把书名认全了。   《女配重生之权臣宠妻》……   赵令然合上书。   臭不要脸的顾月承!   宠你奶奶的腿! 第44章 文盲苦啊   赵令然在平息自己的怒火, 还是在家坐以待毙之间, 犹豫了咬半个炊饼的时间后, 选择了前者。   这家伙打算去宫门口堵顾月承。   暗戳戳地,在他的必经之道上……   堵他!   顾府的门吱呀呀打开,一面若桃花, 却冷若冰霜的绝色少女, 杀气腾腾地杀出来。   护院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顾月承前几日解了赵令然的禁足,倒也不能拦着她。   于是就撞上了来堵人的李三金。   李三金的人本也不弱。   他爹知道自己这幼子不仅傻, 而且横……   最重要的就是横!   三言两语不和就想着把别人干翻。   李三金他爹在耳提面命无数次无果之后, 改为曲线救国。   于是就把跟着他的人都换成了内家高手。   奈何他遇上了赵令然。   顾月承派来的阿落, 再加上武功深不可测的笠辛, 算是踢到铁板了。   两边带着的人马都缠到一起去之后,赵令然和李三金就都被剩下了。   赵令然这家伙可没有什么不能打不会武的人的自觉。   她自己也不会什么武, 能在江湖驰骋都是靠着一腔坚强还有朋友们的信任!   哈哈哈哈客气客气!   李三金让他同样狼狈的手下们从地上扶起来。   依旧哭唧唧的, 中间还夹杂着鼻子里几个透明的泡泡。   “你骗我还打我!我要告诉我爹!你给我等着!哼!”   李三金哭着走了。   赵令然心里的火气,也熄了。   再让她等着顾月承,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晚上,顾月承回来。   赵令然把书就放在手边,她倒要看看顾月承怎么解释他这臭不要脸的举动。   赵令然今日一脸严肃。   赵令然严肃, 这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就好比书院里功课最差的学生盼着结业考核……   还好比老虎盼着吃素……   “听白叔说, 师妹今日主动习字了?”下了值的顾月承看着有些疲惫, 但十分欣慰,洗着手转身问赵令然。   顾月承如今明了自己的心意,自然不会还再想着给赵令然找个不错的婆家这件事了。   所以如今教赵令然读书, 肩上没了担子,没有了任务,纯享受和赵令然相处的时间而已。   演,接着演,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偏不!   赵令然小嫩手拍拍书,姣好的面容笼着一层严肃的光辉。   那光辉圣洁的就好比初升的太阳笼罩在地里那颗光秃秃的土豆上。   顾月承也很诧异。   “是什么书,让师妹带上餐桌来了。”顾月承笑道,“这是手不释卷啊。”   顾月承一看,书页上什么字也没有。翻开好几页,全是白纸。   “无字天书?”   赵令然鼻子里飘出一个“哼”。   演,接着演……   顾月承看这家伙的小模样,浅浅地笑了,眼里泛着柔波。   赵令然终于体会到白日里李三金的委屈了。   你编排我我抓到你你还不承认!   “你你你你……你写的!”   “我写什么,无字天书吗?”顾月承拍拍这家伙的脑袋,“吃饭吧,饿了吗?”   赵令然不敢置信顾月承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竟然如此深厚。   “竹筠你来,你读!”   竹筠听了,件顾月承含笑,便走过去一看赵令然手里的书。   “小姐,这上面什么也没有。”竹筠道。   赵令然老神在在地摇摇头,陡然笑了,一副“你们都骗不了我”的胸有成竹。   她拿着书窜出去,“白叔你瞧,这书上写了什么?”   赵令然相信,白叔是老人家,不会像那两个一样达诳语。   “小姐。这上头什么也没有啊。”   赵令然拿着书跑到庭院中央的水缸上。   水面上,有赵令然的大脸,还有一本封面上什么也没有的书。   翻开里头,这家伙看着明明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可到了水面上,竟什么也没有。   “竹筠你过来呀。”赵令然慈祥地挥挥手,如个骗小孩的坏叔叔。   竹筠过来后,赵令然拍拍他的脸。   “疼吗?”   ”不疼呀。”   竹筠的确不疼。   赵令然没有用力气。   不过就是……   背后有点锋芒在背……   好像谁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竹筠的脸来着……   “哦这样啊……不疼啊……那这样呢?”   赵令然在竹筠的手臂上劈了一记手刀。   “疼了疼了!”竹筠叫到,“小姐你为什么打我?”   打到麻筋了。   “哦……这不是打我自己会疼吗?”   会疼的呀。   那就是真的了!   不是做梦呀,这本书只有自己能看得到!   赵令然觉得自己顿时人模狗样……   不是,是形象光辉高大起来。   有一种成为天选之子的感觉!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个没有……   饿其体肤……   这个也没有……   这都不重要!   赵令然想起从前在山门的时候,有一些占卜,被整个修仙界视为旁门左道。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门不是出招摇撞骗的神棍,就是出了真正的先知。   先知诶……   赵令然看到遥远的地方有七彩的莲花宝座。   宝座上有一只一脑袋花花的灵兽在上面撒野……   看书!看书!学字!学字!   赵令然对学习这件事情涨起了空前的热情。   有道是……   知识改变命运!   晚饭后,这家伙双手握拳于膝,乖巧得如同一只吃饱了饭坐在板凳上的霸王龙,巨大的鼻孔里面温驯地冒着热气。   额头上就差写上几个红红的大字…   即待垂询。   顾月承今日回来的时候,带了朝务回来处理。   过些日子,皇帝又安排顾月承出京巡查。   所以京里的事务就显得尤为时间紧张起来。   要在出京之前全部处理完毕。   因此顾月承近几日都没有时间带着赵令然念书了。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很可惜。   往常这个时候,赵令然吃饱了饭,就心心念念要逃离他身边。   今天却坐得牢牢的。   眼里似乎还闪着求知的神采……   难道师妹疯了吗……   她不想逃吗……   她不想跑吗……   顾月承原本想得挺好,赵令然要逃避念书,自己就顺水推舟,给她准个几天假。   然而……   现实就像散养的大鹅,放了出去之后,往哪跑就不是你说得算了。   “师妹,”顾月承思考着措辞,要怎么应对突然就乖巧得诡异的赵令然,“今天吃饱了吗?”   赵令然看看那满桌的空盘子,再看看顾月承。   这他么简直就是废话呀,就跟问她,“师妹你还活着吗”一样是废话。   赵令然看看天色,时不我待呀,“我们读书读书。”   顾月承面露难色,“师妹,最近几天,怕是没有时间教你念书了。”   “为什么!”   “最近朝务繁忙,为兄实在没有时间了。”   赵令然的眼睛阴测测地偷瞄着顾月承。   这人身上……   那黄黄的黄气越来越黄了。   赵令然非常想捏住顾月承的肩膀,咆哮着让他教自己念书。   但是不行呐……   人家顾月承也没有做错什么,自己怎么能虐待他呢……   那样的她不都不善良了吗……   赵令然垂头丧气地走了。   因为善良……   不会轻易悲伤……   而且怎么会有沧桑……   走的时候她还不忘抢走了顾月承手里的肉包子。   那凄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是要去逃荒……   顾月承在她身后感叹,“师妹的戏真好啊。”   赵令然抱着这本预知之书,磕磕巴巴看了两页。   ……   什么也没看明白。   不认识的字太多了。   但她看见自己的名字了。   还看见顾月承的名字。   他名字前面有好词儿!   那书上的字儿,一个一个都跟发了霉的黑豆芽一样……   赵令然把不认识的字都一一抄录下来。   本来准备了一张小纸条条……   然后没抄得下……   就换了张大宣纸……   一张还不够……   直笔居书房内,顾月承看着手上的奏报,眉头越来越紧。   看来情况并不妙。   门外,赵令然和竹筠对视良久。   “小姐,求您了,让小的通禀老爷吧。”竹筠这货眼泪哇哇。   “那不行!”正义化身赵令然断然拒绝,“请不要用特权腐蚀我高尚的灵魂!”   说不打扰顾月承就不打扰他,说到做到!   一个唾沫扔地上砸一个坑!   竹筠期盼地看着书房里头。   那你想怎么样嘛……   走又不肯走……   进又不肯进……   “我等!”   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的赵令然蹲在书房旁生不如死,脑袋空空。   她等了……   一个晚上……   奶奶个……腿呀! 第45章 进宫面圣   读书这件事情, 谁读过谁知道。   赵令然表示她就很知道。   简直跟裹脚布一样……   又臭又长!   特别是看东西半知半解的时候, 痛苦程度翻倍。   顾月承在书房里勤勤恳恳了一晚上, 赵令然在门外凄凄惨惨一晚上。   顾月承去上朝了。   赵令然回去补眠。   睡醒了又抱着书看。   晚上顾月承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师妹,你最近又打架了?”顾月承薄唇轻启,吐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和善了。   打架?   赵令然想了想, 没有呐。   所谓打架, 应当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两人实力相当地你一拳, 我一脚。   这叫打架。   她和李三金, 她出色到叫那家伙连一个兰花指都没能出得出来。   不是她吹, 这就是叫本事!   所以这就不叫打架了, 这叫单方面镇压。   “没有。”   赵令然答得极有成算。   顾月承现在的表情,就跟当初他得知赵令然搅和了承庆侯府时一模一样。   明明是位郁郁葱葱的青年才俊, 朝中一枝花, 却透着老父般的无力感。   赵令然本能地想要缩小自己的体积。   于是她不敢把筷子伸到远一些的盘子里了,只在附近几个盘子里扫荡。   比起她平日那嚣张的模样,倒显得有些可怜。   顾月承看出来赵令然的紧张,也不在饭桌上逼问她了。   晚上书房里,赵令然背着手站在顾月承的书桌前。   “今日下了早朝, 陛下把我留了下来。还有李尚书。   李尚书昨日连夜到陛下面前告状, 说你打了他儿子。”   提起这个, 顾月承就头疼。   李尚书的儿子不就是被打了吗,至于要告状告到陛下面前去吗?   度量忒小……   儿子是纨绔,必定有老子死命护短的原因。   “这件事不怪我, 昨儿个我出门,他一上来就冲我瞎嚷嚷。”   “他冲你嚷,你就能打人了?”顾月承其身,来回踱,“我教你读书这些时日,最基本的礼仪,你总学会了?”   学会个屁!字都没认得几个……   “学会了……”赵令然低着大脑袋,瓮声瓮气道。   这家伙平日里总是嚣张得跟个霸王似的,如今乍一下的乖顺,让顾月承有些错愕。   准备的许多话也用不上了。   就这么乖乖地站在书桌面前,垂着头,低着眉,问什么就答什么,倒真像个安分的小娘子。   “但是……就算是你先动的手,到了圣上面前也不能就这么承认了…”   赵令然的的葡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月承。   原来重点在这儿呐……   “说吧说吧,我怎么做!”这家伙活跃得像个狗腿子。   “你给我过去,站着!”顾月承见赵令然如解禁一般又跳脱起来,立即沉下脸来。   李尚书在陛下面前哭得可怜,说自己安分乖巧的幼子被人给打得下不了地了。罪魁祸首就是顾月承家那个虎背熊腰的师妹。   李尚书也忒不要脸,他儿子安分,那他家师妹也很乖巧贴心!   李顾二人,都是朝中重臣,皇帝偏向哪一个都不好,只能据实处理了。   是谁的错,就处理谁。   哪个也不会偏心。   赵令然这儿是占着天然优势的,因为赵令然是个女孩子。   还是一个漂亮的,表面看着极为柔弱的……   女孩子!   顾月承极为头疼赵令然又打架了是真,但最主要的是要告诉她,明日奉召入宫,该怎么做。   事情交代完毕之后,顾月承请赵令然出去。   门在那,出去!   顾月承回到书桌,开始处理朝务。   赵令然吸取昨天晚上的惨痛经历,默默自己搬了一张桌子,趴着不动了。   顾月承不能让赵令然留下来。   因为她活、色、生香地坐在他身边,他哪还能集中精神在朝务上。   “师妹……”顾月承很无奈。   她知不知道她坐在这里自己还有心思处理朝务。   赵令然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呀,她要看书,不学习怎么看得懂呢?   “我不出声,我就在边上,你教我认几个字。”   赵令然合十双手,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月承。   顾月承只能节节败退,同意让赵令然留下来。   赵令然抱着自己的书,很是有模有样地比对着顾月承教的字,比老牛推车,还要再慢一点地看了起来。   刚开始这个故事还成,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小半辈子顺风顺水的,含着金汤匙,千娇万宠地长大了。   然后在家人的安排和保驾护航之后,她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   这公子是家里的幼子,说是极为得宠。   这个公子叫……   不识字。   “这字念什么?”   “三个金,是鑫。一般很少会在行文里见到,大多在名字里。”顾月承从朝务里抬头。   “哦……”   这个公子叫李鑫。   赵令然想了想……   她不认识叫李鑫的。   结果这姑娘和她丈夫并不恩爱,丈夫在外面纳了一门外室,外室怀孕之后,李鑫就把人接了进来。   姑娘的娘家很快被判处了谋逆大罪,家人流放的流放,死刑的死刑。   好在罪不及出嫁女,所以她无事。   可她狠心的丈夫还是把她囚禁在了后院一个落魄院子里。   那个怀了孕的妾室,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并叫着压着她,逼她吃下了□□。   临死前,这姑娘是怀着身孕的。   然后这姑娘就重生了。   看到这里,赵令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姑娘叫陈佳音,丈夫叫李鑫。   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快点看看顾月承在哪里在哪里!   以及是配角的最后一名的自己在哪里!   是不是个帅气解救众生的大英雄!   赵令然笑得兴奋又猥琐。   顾月承看着赵令然,抱着一本无字天书,竟然也能演得津津有味,不由感叹。   “师妹戏真好啊。”   第二日,顾月承和赵令然一起进宫。   因为要进宫,闺格女子都要佩戴面纱。   赵令然这家伙不是很懂人间女子的面纱,讲究的是欲语还休,在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最为适宜。   她很实在地找了一块灰色的布,把自己一颗大脑袋都包了起来,像个木乃伊。   完了还抠三个洞。   两个给眼睛,一个给鼻子。   顾月承好不容易才叫她同意,换了一个真正的面纱,只是偏厚,旁人是真的看不出来就是了。   赵令然表示,她是个很有自尊心的人,千万不能让别人以为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眼睛不能乱撇。   要矜持。   一点也不激动!   一点也不想蹦高!   顾月承在后看面默默看着。   只见他面前走着一个面容绝色倾城的少女,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还在打颤。   脚下走一步试探一步。   内侍得了上面的命令,来接应,见此一幕,大惊失色,“这位小姐她……”   说完对着顾月承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摇摇手。   意思是这位小姐失明了吗?   顾月承:……   顾月承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了一个琉璃瓦球球,被赵令然这货用小锤子给敲了个稀里哗啦。   “师妹,皇宫禁地,别闹!”顾月承连走几步与这家伙并排,轻喝道。   赵令然不理他,兀自沉浸在“我很矜持我很矜持”的自我认知里。   前面就是往下的台阶。   赵令然一步没踏实,半步踩空,身形朝前倒去。   顾月承在后面看得心脏跳到嗓子眼,疾步上前抓住赵令然的的手臂,堪堪讲赵令然拉回怀里。   赵令然的鼻子重重撞在顾月承的胸膛上。   再晚一点,赵令然整个人都要滚到台阶下去了。   顾月承心有余悸,严厉地看着赵令然。   赵令然愣愣地感受着鼻子下面突然起来的温柔。   硬的……   出血了……   犹豫隔着面纱,除了这家伙自己,谁也没有发现。   那个来接应的内侍看到这身残志坚的一幕,都要被煽情哭了,连连道,“可怜见的小姐啊,老奴扶着你。”   然后顾月承就见着那内侍掺着赵令然,就跟搀着祖宗似的小心在意,一路走远了。   可怜……   这家伙可怜个屁!   顾月承上朝的时候,时时走神。   顾月承和李尚书要上朝。   赵令然被带到了偏殿等候,等他们下了朝,一起去面见皇帝。   顾月承很担心赵令然和那个李公子又打起来了。   不过这次他可以放心,因为他们没有打起来……   他们只是吵起来了…… 第46章 大忽悠   那老内侍将赵令然像扶祖宗一样, 扶到偏殿的时候, 偏殿正中央, 地上,摆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白色的大头棒棒糖。   躺得笔直, 像钢筋一样直。   全身都包得像个粽子, 拿白色的布条一层一层地裹起来。   完了之后脸上也抠出了三个洞。   咕噜咕噜冒气。   此人瞧着十分寒酸,和端庄肃穆的皇宫极为不搭。   内侍小心地扶着赵令然坐下。   又给她找来了瓜果点点心。   橘子还特地拨开了皮。   伺候得跟祖宗一样。   如此才不放心地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嘱咐门口的小太监好好照顾赵令然这个薄命的红颜。   偌大的殿堂里, 冒气的变成了两个人。   坐着的赵令然和地上躺着的那位。   这位是谁, 不言而喻。   “哼!”   李三金的声音, 单音节冷漠地表达着自己的   高傲。   不是他李三金自夸,他在家里, 那是最受宠的。   两个哥哥虽说都很出息, 但都不如他在他爹娘眼里金贵。   他爹看见他的惨样的时候,嚎叫得犹如被别人咯吱咯吱抠了脚底。   就可见这是有多么痛彻心扉了!   这场官司赢的人一定是他李三金。   赵令然没反应。   “哼!”   李三金又很不甘心地哼了。   赵令然这家伙总是矫枉过正,要么矜持到看都不看皇宫一样,要么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暴风吸入瓜果甜点。   赵令然今日一身红火,抱着一盘盘瓜果, 盘腿坐在李三金边上。   也就是地上。   这家伙把盘子均匀地码在李三金身边。   这个待遇, 都是年少有为的人才有的。   必经李三金在纨绔界也是大神级别的翘楚。   赵令然觉得这件衣服的颜色就是在宣誓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的清白日月可鉴!   地上有一点凉……   有一点可凉可凉……   李三金头下面有一个扁扁的, 中间凹下去的屁垫……   如此甚好!   “嗯?哼!”   李三金对此感到很吃惊。   尽然会有人臭不要脸到抢瘫痪的人的枕头!还一脸理所当然地塞到了屁股底下。   还丧心病狂地在他耳边嚼啊嚼啊嚼……   “我觉得你好像要死了?”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这家伙觉得应该保持活人的宽容。   比如陪他谈谈心……   还有什么想完成但是没有完成,都可以说出来!   说出来听听, 反正也完成不了了……   “五卟斯!”   脸上三个洞,没有给嘴巴留个洞吵架……   农民伯伯说得好,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   李三金用包着布的手拨开脸上的布,留出个洞,和赵令然吵架。   “我才不死!你居然咒我!”李三金叫得凄厉。   “我没有咒你,我在和你聊天。”   赵令然嘴巴里东西太多了,口齿不清。   “有这么聊天的吗……话说我都饿死了。”   李三金他爹李尚书,一听小儿子被个女孩子给打成这样,心疼得脑子糊涂了,自己也补了几巴掌,然后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给李三金饭吃。   “那你要吃吗?”   “要!”   “可是没有了。”   “你怀里还有!我看见了!”   “那是给我吃的,你的没有。”赵令然的黑葡萄大眼睛眨着纯真。   插科打诨一百分。   “……”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李三金的馒头脸气到越发肿了。   “那不是你说饿了,我跟你聊聊天吗?”   礼仪课都不是白学的。   李三金:……   空旷的偏殿里,有人的肚子明朗地叫唤了一声。   李三金羞涩地看着赵令然。   赵令然皱眉,“你太阴险了,居然想出了通过恶心我来达到你的目的。”   “我不要吃了啦!”李三金委屈死了。   当着李三金的面,赵令然解决了视野内所有能下肚的东西。   吃完了之后木木地看着地上的李三金,翻着死鱼眼。   “你又要干什么!”李三金试图远离赵令然,但好像失败了。   “我在为你感到羞耻。好羞,好耻呐……”   “……什么?!”   “你这个人……不善良。欺负我还要倒打一耙。”   “躺在地上的人是我。是你打的我!”   “那你想想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想把你劫走……可那是因为你骗我……”“错!”   赵令然义正严辞地将李三金否定。   “我为什么不能骗你?我又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也不是你邻居隔壁老王!我凭什么不能骗你!”   “诶?”   “我说过什么话,那是我的事情。至于你听到了什么,那是你的事情。筛选辨别自己听过的话,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随便地就相信我说的话,不去思考,也不去辨别,盲目相信。   有了事情,就把责任怪到我头上,你觉得这件事情合适吗?”   “你等等……让我缕一缕……”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危机四伏,充满危险的,你自己摔了跤,难道要怪路,怪下雨,怪泥潭,你觉得自己这么做合适吗?   这么做讲道理吗?”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赵令然义正严辞地呵道,偷换的一手好概念。   嘿嘿嘿嘿嘿。   吃饱了脑子嗦地好快。   赵令然说得这一大段话,把李三金震得找不着南北。   “你的意思是,其实是我不对?”李三金小红豆一般的眼睛里透着震惊。   三观都要被颠覆了。   “你看你又来了,你要会自己思考,而不是全都依赖别人。”   “来,看着我!”   赵令然趴过去捧着李三金的棒棒糖大脑袋,黑葡萄大眼睛囧囧地看着他,“我今天交给你的,是别人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很难悟到的东西。   但是我今天都教给你了。你比别人活活领先了一辈子。   你说我对你怎么样?你还要联合你爹到皇帝面前告我的状。   哎……”   赵令然放手,李三金头上立刻多了两个黄色的,油油的,手掌印。   从侧面看像是脑袋两边各长了一个鱼腮。   成精的棒棒糖鲶鱼精……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笨,我真的没想到……那现在怎么办?”李三金慌了,从地上唆地窜起来,灵活得像个金丝猴。   “还能怎么办。我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圣上惩罚我之后,顾大人一定会很嫌弃我。”   这家伙说得凄凄婉娩,突然话锋一变,变得极为凶狠,“然后把我赶出去!我就流落街头!长得贼拉漂亮还柔弱!最后一定爆尸街头!”   李三金都快要被她吓哭了,说话都嘤嘤嘤的,“别别别!我会帮你的呀……”   “你别帮我了,像我这样奇货可居的漂亮柔弱小姑娘,注定要……”   “不!”李三金的英雄气概占领高地,“你说,我如何帮你!”   “那还不简单,任你爹说得天花乱坠,你勇敢得说出真相不就可以了嘛。   我打你本来就是因为你不对。你爹让你装瘫痪,躺担架,都只是为了治我。这些都是需要说出来的真相!   李三金,我对你刮目相看。”   赵令然说得高深莫测。   “哦?”李三金觉得接下来一定都是夸他的好话。   要听要听要听!   “从前我以为你只是在音乐方面特别有造诣。但今天看来,绝不仅仅是如此!   你知错能立马改,还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这样的精神……一个字,好棒!”   李三金让赵令然连绕带夸弄得找不着北,两人又哥俩好起来。   李三金无论看着怎么无害,本质上还是个纨绔。   一个应该被人吊在城墙上打八百回的顶级纨绔……   赵令然本质上……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两个家伙呆在一起……   不是一件好事。   “你为什么不把布扯了?”赵令然好奇地在李三金身上扯下一大段布条。   手终于是擦干净了。   “不能扯不能扯!”李三金害羞,“里面没有了啦。”   “哦……我懂,这么穿比较凉快。”   前面的早朝结束了。   皇帝派了跟前得眼的大太监来传这两个小祖宗去。   太监到了偏殿一看,殿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担架。   “怎么回事?人呢?这两位都身份贵重,可不能在宫里出事!”大太监责问方才守门的小太监。   小太监也慌了,方才还在呢,吵得震天响,把书上的鸟都惊走了,这一会儿,怎么就不见了……   大殿后方传来大鹅般咯咯咯咯咯猥琐的笑声,还有说话声。   “这个白瓶子看起来好值钱哦,咱们把它运出去!”   大太监:不好意思听见了,你们算盘要落空了嘿! 第47章 给爹挖个坑   下了朝, 顾月承和李尚书跟着皇帝到了御书房。   皇帝也很不乐意理他们这破事儿。   两个破孩子打架, 这种芝麻大的事情, 竟然也要一国君主亲自过问。   可凡事都沉得住气的两位重臣,竟然在这个事情上都统一的执拗。   也不能就草率地罔顾他们的意思。   皇帝边走边谈了口气。   李尚书听了,立即给皇帝表忠心, “陛下不用忧心朝局, 微臣和部属会竭尽全力!请陛下宽心。”   皇帝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转过了头。   大太监将赵令然和李三金带到御书房的偏室里, 等着传唤。   赵令然一改画风, 又羞涩又矜持, 还戴着那个很厚很厚的面纱。   大太监来接他们的时候, 李三金在偏殿,当着别人面, 行动十分矫捷得立刻躺回了担架上。   完了还看看那大太监。   大太监笑得十分僵硬。   这小李公子的意思是, 没看见呗……   人家这态度已经摆得很明显了。   我残了,我缺了,你要抬我!   御书房里,皇帝安慰顾月承和李三金他爹。   “两位爱卿不必着急,朕会公正地评断, 绝不偏袒。”   “多谢皇上, 如此微臣先谢过陛下。待会儿陛下见了我那可怜的孩儿, 就晓得这件事情孰是孰非了。”   “臣也谢过皇上。皇上见过我那孱弱的师妹便晓得,孰是孰非。”   顾月承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内侍将两人带入的时候, 就是现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氛围之下。   这两个家伙毫无自觉。   李三金虽然躺着,但是他心中豪情无限。   待会儿……   他要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救一个美貌少女于水火之中的事情!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不卑不亢,英雄本色。   李三金被放在御书房中央。   皇帝皱眉……   那家伙头上是什么玩意儿……   鱼鳃吗?   鲶鱼成精吗……   李尚书早就酝酿好了感情,待李三金刚刚被放稳,他就像第一天看见这个被打伤的儿子一样,哭得凄厉。   满殿都是他的声音,余音绕梁三圈不止。   内侍连忙上去提醒他,小声道,“李大人,大内不得喧哗。”   “是是。请陛下宽恕臣的无状,实在是当父亲的看不得这些。”   说着,竟有哇地哭出来。   一边哭,一边还愤愤地亮眼睛咕噜咕噜转地在殿内寻找打伤他儿子的那个,顾月承虎背熊腰的师妹的踪影。   找了一圈……   没看见?   只有一个红衣如火的纤细少女站在李三金的担架旁。   李尚书:……   把它儿子打成那个熊样的……就是这么个纤弱的小娘子?   李尚书遮挡着自己的脸庞,眼睛很狠地瞪着满脸笑眯眯的李三金。   李三金叫他吓了一跳。   他爹真不是个好东西……   李三金更是觉得,待会儿的行为真是万分正确了。   所谓坑爹……   就是挖个坑,给爹跳……   李三金他爹是为了他告了这御状,结果扭脸这家伙就把他爹给卖了踹坑里。   赵令然身为女眷,不便露面,坐到了内侍们准备的一间小隔间里头。   “谁先来说?”皇帝开口。   这破事赶紧结束,越快越好。   李大人家那个鲶鱼精看着就叫龙眼疼。   “陛下,顾大人的师妹,刻意殴打我家小儿,致使他下不了塌,如今我儿已在陛下面前,还请皇帝裁度。”   顾月承甩袖,“陛下,如您所见,我师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弱女子,怎么可能殴打李三公子。就算李三公子文不成,武不就……”   说到这里,顾月承故意瞥了一眼李尚书,气得他气血逆行。   “即便如此,毕竟李小公子也是个男子,说是让我师妹打的,不觉荒唐,不觉离谱吗?”   “顾月承!都是同僚,你放任家人欺辱我儿,你良心不会过不去?”李尚书痛喝。十分受伤的人样子。   我以为你是这样的顾月承,结果你是那样的顾月承!   “爹……”   地上传来弱弱的声音。   李三金为了伪装好,在赵令然那家伙的帮助下,又将嘴巴上的洞给封闭了。   现在不好说话。   但他馒头脸红了。   他爹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欺辱……   说得那么暧昧……   羞死人了都……   李尚书依旧慷慨陈词,而在他背后,李三金已经默默地爬起来了。   皇帝:……   御书房里的空气都凝结。   顾月承觉得,如果他是李尚书,一定不会好意思再多说一个字了。   赵令然在隔间里看热闹看得高兴。   在她旁边侍候的内侍,就是误以为这家伙失明的内侍,此时正努力地伺候“可怜饿小姐”多吃一些。   这家伙得意得鼻毛都要竖起来了。   好在她机智,提前策反了李三金。   “给我一个瓜呀。”   “好好好,小姐等等。”   吃瓜群众必须要有瓜呀。   “爹。”   “你叫我干什么,有事儿回家再说,爹正忙着呢。”   李尚书一顿,只觉得这个声音似乎离他的耳朵有些近。   “李卿,令郎不是下不来床吗?哼!”皇帝冷冷开口。   李尚书冷汗都要下来了,“你你你……”   李三金通身白布包裹,头大身子小,跟个白砂糖棒棒糖一样戳在他爹身后。   “陛下,请您别责怪我爹,更别责怪赵小姐。   赵小姐是个非常善良的姑娘,不仅不计前嫌,而且教了我一些很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别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办法悟到的。   她是个大好人。陛下要怪,就怪李鑫吧。”   赵令然在吃瓜,咔喳咔嚓。   内侍看得啧啧称奇,这位小姐虽说看不见,但丝毫不耽误她能吃呀,一口一口咬得不要太精准哦。”   李三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要怪就怪他自己呀,做什么要怪到别人身上。   李鑫……   不就是那个书里写的,女主角陈佳音的丈夫吗?   “李鑫是谁呀?”赵令然抬头问那内侍。   “就是李小公子。”   “他叫李三金。”   “三金不就是鑫嘛。”   “哦……   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呀……我绕进去也不太奇怪。”   李三金就是那个陈佳音的丈夫!   据被狠狠报复了的丈夫!   可是下面她还没有看下去呢!   看不出来李三金这个看着明显就缺根筋的家伙,竟然还能坏得那么清新脱俗。   “皇上皇上,我儿的确是被那赵小姐给打成这样的!”   ”爹你睁眼说瞎话,你昨天也打我了。”棒棒精提醒道。   “你给我闭嘴!”李尚书转身吼李三金。   “你给我闭嘴!”皇帝怒道,“你觉得朕每天有多少时间,来处理你们这些闹剧!”   “臣惶恐!”   “臣惶恐。”   李尚书和顾月承都跪下去了。   赵令然身边的内侍也跪下去了。   赵令然双手捧着瓜,扑通一声跪下。   声音响得皇帝都听见了。   皇帝痛心疾首地斥责李尚书,“你看看,这是个多么实诚的姑娘。朕把话放在这里,就算真的是这姑娘打的,那也必定是有原因的。”   李三金小如红豆的眼睛巴巴地看着皇帝。   “你也不错,知道承担责任,男子汉就该这么干,把责任都推到姑娘身上算什么。”   皇帝并不是很想说这个话,但看着那鲶鱼精的眼巴巴的样子,就心软说了。   “行了,朕要回后宫了,你们自己相互道个歉,都是同僚,不要放在心上。”   “是。”“是。”   皇帝走了,意思是叫他们也走,该干嘛干嘛去。   赵令然从隔间里奔出来,拽着李三金。   他们俩背后背后闪着闪瞎人狗眼的革命友谊大光圈。   “李三金同僚,组织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谢谢组织,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李尚书无力地看着两个纨绔哥俩好。   他儿子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从前再怎么不着调也是坑别人,如今倒好,连他爹都学会坑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凑到一起,顾月承伸手将赵令然的手臂握在手中,轻轻一扯,将她整个人虚虚纳在怀里。   赵令然依旧沉浸在刚刚得知李鑫就是李三金的扯淡事实之中,还拽着他包满白布的手,“李三金我跟你说,只有我能罩着你,真的!”   顾月承气笑了,将她拽着李三金的手也一起纳入掌中。   如此赵令然几乎整个人都在顾月承怀里了。   顾月承凑到赵令然耳朵边,温热的男性气息喷洒在赵令然的耳朵边。   “你要做江湖帮派吗?还罩着他。”   赵令然的眼中有着顾月承看不懂的深意,“我们跟你不一样。”   你是主角!   炮灰的痛你不懂!   赵令然先行出宫了。   晚上顾月承回来的时候,说要赵令然挪老窝。   出京! 第48章 悲惨命运   顾月承要出京巡查, 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 为此, 他已经连续几个夜晚没好好休息,一直在处理公务了。   至于要带上赵令然,那是临时决定的。   盖因这家伙实在太能惹事了。   把她独自一人放在京里的话, 难保不会发生上次承庆侯府那样的事情。   或是打了李三金之类的……   这些都还好说, 最怕的就是伤到她自己。   所以顾月承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赵令然带走。   赵令然这家伙很不乐意。   她不喜欢赶路。   不喜欢挪来挪去的。   “怎么了, 不愿意去?”顾月承坐到赵令然身边。   赵令然坐在窗边侧塌的软榻上, 顾月承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臂放在了赵令然身后的椅背上。   从远处看, 这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秋日里的树, 染黄的叶片风云舒卷,掉落一地秋日相思。   树下的那扇窗户里, 侧塌上安静地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高挑英俊, 目光沉沉地看着几乎算是坐在他怀里的女子,眼底满满的柔情,如秋日里的夕阳,叫人沉醉。   顾月承今日的声音似乎格外带着磁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京里。”   “可是我很安分的呀。”   “……师妹, 别闹。”无奈的声音。   “上次进京赶路我还记着呢, 我累得要干瘪了。”   赵令然陡然转头, 和顾月承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近到可以数清楚顾月承眼睛上睫毛的数量。   还有顾月承身上黄黄的黄气。   好像又比前两天多一点了。   赵令然被吸引了过去, 不自觉靠得更近,想看清楚每一个小小的气长什么模样。   顾月承的脸变得殷红如涂了胭脂一般。   赵令然身上的香气,都不遗余力地往顾月承的鼻子里面钻。   “师妹,再说了,师父过世后,我还没有去墓上祭拜过。眼瞧着就是中秋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如何?”   这次去江南巡视,路中必会经过三水镇。   顾月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令然粉嫩的唇瓣,不晓得咬上一口是什么滋味。   也会和看起来,闻起来一样甜吗?   “那好吧……”   “师妹……”美人在怀,饶是顾月承,也不是柳下惠。   这怀,是打算乱了……   “你说的对!”赵令然陡然站起来,把这旖旎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顾月承:……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真的说过的话,自打嘴巴可以吗?   顾家的仅有的两位主子都要出京,下面的人都忙着收拾,顾府到哪儿都能看见一派热闹。   收拾是下面人的事情,赵令然依旧每日捧着就一本书。   自那日在宫中,得知了李三金就是李鑫的时候,赵令然看书的动力就越发足了。   到哪儿都抱着这本在别人看来是无字天书的书。   白叔看得可着急。   这还是他们家小姐吗?   如此上进?如此奋斗?   莫不是被哪个落魄书生鬼给鬼上身了?   这些天下来,赵令然也把书看得一大半了。   越看越炸毛。   连鼻毛都恨不得竖起来凑个热闹。   这话本子讲的就是一个千金小姐前世过得惨,然后重生之后开挂逆袭。   主要就是她得了一个大权臣的青眼。   这个大权臣就是顾月承!   女主角陈姑娘,要心机有心计,要手段有手段,人狠话不多。   在必要的时候,干净利落地铲除了顾月承身边那个美貌草包作死孤女,全然地占据了顾月承的身心。   然后把孤女变成了个牌位……   “我他么就是那个孤女!”赵令然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气冠山河的怒吼。   一群白鸟扑棱着翅膀向天空逃命……   赵令然急得在房间来踱来踱去。   如果书上写的东西,真的会发生的话,那她不是很快就要死了?   死了一次之后,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命,又要弄丢了?   作为陈姑娘前世的渣男夫君,李三金的命同赵令然这家伙一样惨。   彼时虽然美貌孤女愚蠢又作死,但是顾月承始终念着她是恩师唯一血脉,百般容忍。   最后却冒出来孤女和李鑫搅和到了一起,两人约着外出的时候,被山匪谋财害命。   双双死在了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死的时候两人还都衣衫不整。   据说收尸的人都是捂着眼睛去的。   顾大人为了不让孤女成为孤魂野鬼,和陈姑娘商量着迎娶了孤女的牌位。   反正什么也没发生,陈姑娘十分乐意做顺水人情,在顾大人心中留下个善良贤淑的好印象。   “格老子的!我他奶奶的不做牌位!”   又是一声嚎叫,赵令然跑出门外。   脚下快得,人看起来有叠影。   暗里,笠叔和阿落赶紧跟着。   这祖宗怕又要去闹事了。   不过这回他们想错了。   这家伙去找李三金。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够皮实了,可是李三金那个棒棒糖精行呐。   那天她打他,他弱得连个兰花指都没能戳得出来。   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她和李三金真的一起被山匪围攻,那两个能打的,存活率不是要高很多嘛。   这家伙觉得火烧屁股了。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买卖,重活一次,竟然是个短命鬼!   李三金家很好找,就在离顾府两条街外的地方,过了第一个路口,头一家就是。   李尚书家,只有李三金本人和李尚书见过赵令然。   家丁乍一件跑得慌忙,直喘气的赵令然。   第一反应是,这是哪家的漂亮小姐,看这穿戴,必是哪位大人家的。   是以主动迎上去,“小姐,您找人?”   “对。”赵令然道,“找李三金。”   这就叫家丁为难了,“这位小姐,不瞒您说,三公子被老爷禁足了,不得见外客。”   “那叫李大金,李二金也行。”   “实在抱歉小姐。”   府里没这样的人呐。   家丁不给进门,赵令然很好说话,笑着就走开了。   所谓纨绔……   还是一个和著名纨绔志趣相投的纨绔……   不给进就不进了,那叫什么纨绔呀……   赵令然扭脸就迅速利落地翻进了李府。   然而进是进来了……   但给憋在一个地方不能动都有半个时辰了……   赵令然躲在墙角的一块家山后面,走不出去。   李府守卫森严,不比承庆侯府,表面繁花锦簇,李府的侍卫十步三步一小岗,十步一大岗。   说到承庆侯府,赵令然前脚走,后脚侯府就送了两位小姐到顾府。   顾月承不在家,白叔不知该处理,让进门也不是,不让进门也不是,两边就这么在门口僵持着。   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这厢李府里,赵令然暗自点头。   作为一个坦荡荡的人,该夸的还是要夸。   住在这样的府邸里真好……   安保工作开展得很不错嘛。   值得肯定,值得鼓励。   这家伙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家伙,见李家的护卫们个个长得五大三粗,手里还有带毛的红缨枪。   就怂蛋地躲在后面不敢出去。   笠叔和阿落看得翻白眼。   眼看着就要日落了,任这家伙这么躲下去,估计今天晚上都要睡在这假山后面了。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   脚下轻点,分头出去引开护卫们的注意。   赵令然感动地看着乱七八糟的现场。   双目含泪,情绪饱满。   真好,又比书里的孤女多了两个活着的筹码。   赵令然运气好的时候,往往倒霉的就是别人。   今天……   这个别人是李三金。   他正在跟他娘闹情绪。   身为家里受宠的宝宝,是有这个资格和长辈打打擂台的。   他娘走了,留下了一大堆食物。   李三金耿着脖子,誓死不吃。   然后赵令然来了。   赵令然这个人有个优点,那就是节俭,看不得浪费。   她见那么多食物摆着不吃,立刻大包大揽,“不要浪费了不要浪费了,你吃不完我帮你吃呀。”   “你怎么来了?!”李三金很惊喜,从床上跳起来。   跳太猛了,撞在了床沿上,倒在地上不治身亡。   享年十六岁。   一个有……抬头纹的十六岁!   ……   开玩笑啦……   “哎呦呦呦……”李三金滚在地上。   “太客气了,你不用给我磕头。”   赵令然这家伙想了想,又厚颜无耻地加了一句,“虽然我的确将成为你的再生父母。”   说完,她自己大鹅般咯咯咯咯饿猥琐地笑起来。   “你来干嘛?!来看我的笑话吗?”李三金愤然道。   “我来告诉你,我后天就要出京一段时间。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要把身体养好,然后跟着我强身健体!”   “干什么,我们要去打仗吗?”   什么仗会需要纨绔去打……   “不,比那更庄重。”   “哦?”李三金星星眼。   “我们要……   缴山匪!” 第49章 凶死你   赵令然回去的时候, 顾府门口正热闹非凡。   围观的人倒也不算太多。   这里住的要么朝中重臣, 要么祖荫勋贵, 普通老百姓不敢往这里来。   那么明晃晃地站在顾月承顾大人府前看笑话,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围着的那十来个人,看衣着也很是华贵, 估计就住在这附近。   承庆侯府的人, 没料到顾府尽然会不让人进门。   承庆侯府再怎么落魄,好歹三品侯府的招牌还盖在头上呢。   就这么明晃晃地拒之门外, 这么做实在是绝。   赵令然凑在人群里面看热闹。   完全没有一点看的是自家热闹的自觉。   白叔堵着门不让进。   承庆侯府家人得了命令的, 无论如何要将两位小姐送进来, 绝不能就此无功而返。   两位小姐都带着面罩, 赵令然也分不清谁是谁。   再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利。   承庆侯府如今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把最后一步给走了, 就是盼着顾月承能把人收了, 往后吹吹枕边风,能叫承庆侯府解了现在的危机。   可这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情,侯府其他的女儿还要嫁人呢,拖下去是大大的不利。   人群里有人起哄,“你这老奴拦着做甚, 这两名侯府小姐, 又不是巴望着你家主母的位置, 有什么配不上你家顾大人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就是说呀。”   起哄的人还不少,都是看热闹的人脸。   “就是就是。”   赵令然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也跟着人起哄。   顾大人要是在现场,看得非要气死不可。   白疼她了, 烂摊子白给她收拾了!   到现在还胳膊肘往外拐!   这家伙声音最响,白叔一眼就看到了她。   白叔心酸地想抹泪,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了吧!   赵令然叫白叔看得,终于升起了一丝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用人家的自觉。   她从怀里扒出皱巴巴的面纱带上。   从人群里窜出来,翩翩然落地。   这家伙极为擅长扮猪吃老虎,俗称装叉,大多数人见她第一面的时候,都会觉得,这就是个安安静静漂漂亮亮的大家闺秀。   此时虽然她戴着面纱,但是窈窕的身段,确是难以掩盖。   若是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人,一见便晓得,这身段,必定是个难得一见的人大美人。   “白叔,让她们进去。”赵令然压着嗓子,柔柔地开口。   白叔为难道,“小姐,这……”   “承庆侯府的小姐是我的同窗,她们今日就是来找我的,直接把她们带到我的院子里去。”   赵令然强调是来找她的,众人嗅到了闹剧结束有人解决的意味,很快就解散了。   赵令然这家伙又不傻,她看出来今天这个节骨眼上,侯府是绝对不肯把人带回去的。   与其这么僵在门口,不如找个借口把人带进去。   之后嘛……   那就嘿嘿了。   她的地盘她做主。   人带进顾府,进了正堂,赵大爷往高位上一坐。   “上茶!”   说话声音不温柔。   那两位小姐吓了一跳。   来人是大房的庶出姑娘周婷和二房的庶出姑娘周容。   说到底,这件事情是三房惹出来的,为何最后送来的反而是大房和二房的庶女呢。   盖因三房庶女周欣被关到乡下庄子上去了。   而三房那个嫡女周玉芳,本身就是个暴脾气且拎不清,送她过来,说不定最后结果适得其反。   最终无可奈何,整个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于是只能将其余两房的庶女送过来了。   赵令然在那读书的时候,庶女们碍于身份,并不敢同赵令然怎么亲近。   而在见过这家伙暴风般强大的破坏能力之后,什么接近的心思店都歇了。   这家伙陡然这么一吼,把她二人吓得够呛。   好歹是侯府的人,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很清楚赵令然美好的皮囊下有一颗怎样荒诞不羁的小心灵。   “赵小姐,我们也是没办法。”周婷和周容牵着手相互打气,最后还是周婷开口说道。   “哦?那你们希望怎么办呢?”赵令然托着腮,一派天真地看着她们。   周婷周容对视一眼,竟就这么跪了下去。   “赵小姐,请顾府收下我们吧。祖父下了严令,如果我们不能被留下来,就要……”   “就要如何呀?”   “就要把我们随便许配给大我们好几轮的富翁做填房。”周容说到这里,两行清泪落下,“赵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哦……我给你们缕缕啊。意思就是,比起嫁到商人家,你们觉得还是年轻有为的顾大人更得你们心意是吗?”   这家伙黑心肝,故意曲解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两位姑娘的意思。   “不是的,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赵令然摆摆手,示意她们别说了。   “你们侯府可真有意思呀。   不接受你们俩,你们就要处境凄惨了?   那你们干脆去换个要求,做什么妾室呀,干脆要整个顾府,如果要不到,那侯府就把你们俩杀了。   照这个逻辑,顾大人是不是要乖乖把顾府整个奉上呀?”   这家伙脸色一变,少见的严肃,“少给我来这一套,留不下来就要被送给老头,那这关我们顾府屁事儿!   你们侯府,一家骨肉亲,亲祖父要对你们做这种事,却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   说句难听的,你们爱嫁给谁嫁给谁,你看顾府会不会心软一个。   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威胁人威胁到这儿来了。   就俩字,滚——蛋——!”   赵令然从前称大王多年,气场全开的时候,王霸之气侧漏,哪是普通人吃得消的,更何况只是两个身处深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闺秀。   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混魔王。   普渡苦难众生,那是救世主才会做的事情。   即使在从前,她作为山门的守护兽的时候,也没爱心泛滥到什么人都救。   更遑论现在,她自己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虾米。   周婷二人被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们侯府如果真的有诚意道歉,那换别的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往顾府塞人,这一招,省省吧。   行了,来人送客吧。”   赵令然这家伙十分没有良心,她觉得这些事情都是顾月承惹出来的。   明明当初她已经把事情给解决得很妥帖了,他非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重里,现在可好,后面的事情简直如蛇尾巴一样,又长又长。   门口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一长身玉立的白袍男子踏进了正堂。   正是归来的顾月承。   早在赵令然刚开始怼人的时候,顾月承就站在门口了。   越听眼里的笑意越浓。   顾月承走到赵令然身边,“令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烦请两位小姐归去。”   话都说到这里了,周婷二人哪还有这个脸面留下来,只得离开。   赵令然皱眉……   令然……   这是什么鬼……   听起来怎么辣么变扭呢……   “师妹,我没想到……诶?”顾月承正打算好好表扬一下表现十分英勇的赵令然,没想到这家伙扭脸就走了。   留他一人在正堂里笑着摇头。   赵令然最会吓唬人。   她说虽这么说,但她也还是担心承庆侯那个老不朽的把孙女嫁给跟他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子。   在赵令然看来,什么同情啊心软啊这类情绪,都是软弱的,都不能叫别人知道的!   于是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披着满天星辰,这家伙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目的地当然是承庆侯府。   赵令然要去给周老头一个教训,让他再不敢随便糟蹋自己的孙辈。   关于星夜吓人这件事情,赵令然是非常有经验的,在三水镇的时候,临出发前一晚,她还跑去将赵理一家吓得匹滚尿流的。   要说硬伤,轻功得算是赵令然的硬伤。   从前分分钟腾云驾雾,压根没有修习过轻功。   于是在承庆侯屋子里大灯昭昭,屁滚尿流,大呼自己是个慈祥长辈的时候,这家伙装完承庆侯的祖宗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摔得老疼了,嘴拉了一条疤。   这是勋章。   见义勇为,关爱空巢老人留下的勋章。   然后她满意地回去了。   事儿好多,终于都处理完了。   第二天,顾府浩浩荡荡地向着码头出发。   码头?   “不是坐马车吗?”赵令然趴在车上问小朵。   “坐马车太慢了,水路过去便利呀小姐。”   赵令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是妥妥的陆地上上的生物,江河海都离她太远了。   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从来没坐过船呀。   “要不要不,我就不去了吧,我怕我晕船。”   赵令然跑去跟顾月承求饶。   顾月承在另一辆马车里,手头上有公文正在批改。   抬头看了她一眼,酥酥的声音笑道,“令然别闹。”   赵令然:……   你他么有种别叫我令然!   但她是怂蛋,并还不敢对顾月承说这样的话。   码头在南城,这里来往船只络绎不绝,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远远地,在一座十里长亭里,有一位气质斐然的棒棒糖精,端肃而坐。   这个人很奇妙,他这么一坐进去,整座亭子的氛围和周边都不一样了。   极为风雅,极为浪漫……   如果真的有人相信的话……   糖精身体还不好,顶着呼啦啦狂吹的江风,他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就留几个洞。   经过前几次的经验之后,他晓得,洞,要留好四个。   最最秒的是,此精身边还有一名翻着白眼的小厮,一把一把就着他为中心,撒下粉红色的花瓣。   小厮身边堆叠着好几十篮子花瓣。   够撒上几个时辰了。   江边风大,花瓣很快就被吹走了。   码头上的劳力们被这些花瓣刮到,对此很生气。   但碍于对方一看就是个有权势的智障,他们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翻白眼。   什么玩意儿啊这人……   糖精另一边,还有一名少女弹琵琶,边弹还边唱,曲调哀婉: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一剪寒梅傲立雪,   吧啦吧啦吧啦吧!”   最后那段是赵令然没听清楚,她看着少女的嘴唇自己读唇语读出来的。   “赵小姐!”   李三金看见出巡的车队,欢喜地立起来摆着他的小胖手。   他看错人了,那个在下面走的是小朵,不是赵令然。   “李三金!”   赵令然一听有人激情饱满地喊赵小姐,立即欢喜地跳出来。   李三金僵硬了短短一下下,又随着音律的节奏摆起手来。   每一下拍子都踩得特别好,有一种……   舞动的美感……   对!就是这种感觉!   文化的感觉!文化的美妙!   看起来好和谐的两人,一人带着厚面纱,一人抠四个洞。   俩纨绔如经久未见的革命伙伴,紧紧握着的手,久久不愿撒开。   伙伴啊伙伴,你是多么得幸运呐……   因为你拥有我…作为你的伙伴!   而我也多么幸运呐!   拥有你!   “小朵,上去把你家小姐给我拉回来!当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顾月承脸色铁青,重重将公务扔在桌上,灌下一大杯水。   都不忍看,简直疼眼睛。   “哦。”小朵奔出去。   拉拉扯扯事小,关键是这俩货才刚刚为了打架的事情闹到了皇帝面前,现在却又成这样……   简直是成何体统!   若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那还了得?   所有人联合起来耍皇帝吗?!   “赶紧开船!开船!立刻出发!”   顾大人急了,猴急猴急。   可见李三金也是个人才。   他若认第二……   那就只有赵令然敢认第一了。   把淡然的顾大人气成这样……   顾大人表示,他绝对不觉得李三金的那个爪子碍眼!   他绝对不觉得胸口酸酸的!   绝对没有吃醋! 第50章 南下之吐   依依不舍诀别了李三金, 赵令然踏上了南下之路。   南下……晕船之路……   南下……吐吐吐吐……   赵令然的猜测, 很快变成了现实。   刚开始的时候还挺好的。   一切都是那么得和谐。   江面上的风, 缓缓吹拂。   大船的船头,有一高挑女子。女子戴着面纱,窥不得真貌。   三千青丝垂于身后, 在清风的吹拂下, 丝丝入扣缠绵,飘摇万千。   从背影看, 这必定是个仪态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   她如登临仙境的天女, 衣裙皆向身后, 勾勒出她完美的身躯。   风中, 传来的还有她大鹅般咯咯咯咯咯的笑声。   大概大美女都是这么笑的。   彼时赵令然呀舒服呀。   这就是水域的味道,和陆地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一股浪潮过来, 大船颠簸了一下。   把这家伙虎了一跳。   炸毛!   她牢牢抓着扶手的同时, 脚一丝不漏地贴合着地面。   然后浪头下去了。   这家伙有一种是因为她,那个浪头才下去的感觉。   如此每次那船有些颠簸,这家伙都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情况,在船驶入海域之后,赵令然开始撑不住了。   海风裹挟着海水独有的腥味, 向着赵令然扑面而来的时候……   没有浪漫……   这家伙只觉得被一只八爪鱼给罩了一整张脸。   “呕……”   美人要吐了……终于不仙了。   侍女们赶紧将赵令然扶回房间。   于是这家伙就开始了大船抖一抖, 我就吐三吐的游戏。   关键是也没吃什么, 头几回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之后,往后几乎都是吐酸水。   “小朵小朵,快看看我还活着吗?”   “您还活着呢, 还活得好好的呢小姐……”小朵哭得眼睛都肿了。   “大花大花,快快快,我吐血了……”   “小姐……那不是血,是盆底的花……”大花无奈道。   顾月承也匆匆赶来,一瞧之下,大为心疼。   床上躺着的小姑娘,一张脸都变成了郁郁的菜色,眉目间尽是孱弱。   嘴唇不见丝毫血色,眼角还挂着两滴生理泪水。   看着和平时活蹦乱跳的大霸王判若两人。   对比越是强烈,越是显得可怜。   “都是我不好,连累师妹了。”   顾月承摸摸赵令然的脑袋,有些冒冷汗。   顾月承坐在赵令然床头,将她上半身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拍着赵令然的背。   “把窗户打开。”   “不要不要,海风吹得我要吐……”虽说没力气,但这家伙表达自己意愿的时候语速又格外快。   她是病人她最大,顾月承只能妥协。   “对了,师妹等一下。”   顾月承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出去了。   赵令然眼睛骨碌碌转,是不是有什么治晕船的灵丹妙药。   顾月承很快回来了。   双手背于身后,坐于赵令然床沿边。   “什么东西呀?”   赵令然苍白脸上显出了期待。   “师妹,我猜你一定喜欢。虽然你从前并不喜欢,但现在你是喜欢的。”   顾月承拿了一本之乎者也摊到赵令然面前。   赵令然的心碎得稀里哗啦的。   然后她就哇地吐了。   吐在了顾月承身上。   还有那本破书上。   顾月承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罪魁祸首哭着嚎叫,好像有无数人在追杀她一样。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她最讨厌看书了!   都是黑豆芽精,太恶心人了!   顾月承此人心肝是在是黑如木炭的……   这委实就是看她还坚强地活着不爽意,特地临门过来一脚想把她踹进鬼门关的!   索性这家伙肚子里能吐的都吐完了,现在肚子里也没什么货色了。   就这样,在随行太医的治疗下,外加坚强,生抗,抗到了目的地。   下船的时候,赵令然的腿肚子都打着颤。   这家伙敢伸四个手指头发四,这绝对是她两辈子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因着晕船,好些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赵令然活脱脱瘦了一圈。   本就是纤细的身型,如今可憔悴了。   大花小朵看着她的目光,都似乎这家伙遭了大难。   也的确是遭了大难的了。   顾月承想要来扶着赵令然,这家伙十分坚贞不屈地撇过脸。   “小朵小朵,我们快走。”   赶紧离开这个黑心肠的人。   坏人!   赵令然这家伙吐得没力气,吃得又少,说话的时候,她用嘴巴不用喉咙,偏偏语速又很快,就是嘚吧嘚吧嘚吧嘚的速度。   那有气无力偏又急吼吼的模样,跟吃太饱了一不小心撑死了的人交代遗言一样。   我再也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晕船这个病,踏上陆地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   踏上陆地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是销,魂……   怎么说呢,就好比那贪财之人坐在金山银山之上,眉毛,嘴巴全部上扬,鼻孔张开,感觉整个人生的至高点也就在这会儿了。   嘴里还“啊~~啊~~”地叫。   每踩一步,轻轻地叫一下。   孱弱地靠在大花身上,表情却他么的贼愉悦就是了。   顾月承听得双眉都皱到了一起。   但原本规劝的话硬生生给他咽了下去。   好在他还知道,赵令然这家伙记着仇呢。   顾月承这次是奉命巡查瞿州府,以及其下所属的几个县城。   瞿州知府将府衙让了出来,顾月承一行,包括赵令然这祖宗,全部都搬了进去。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清早,饿了。   不,比清早还早些,天上还挂着星星。   耳房里,小朵打着小呼噜。   赵令然在她床边站了好一会儿,见她还不醒,这家伙难得地发了善心,自己出门觅食了。   厨房那必定有吃的。   赵令然虽说不难受了,但才刚刚缓过来,脚下还是飘飘的。   厨房的门居然开着。   这帮厨子是不是以为,厨房就不会有人偷东西了?!   这家伙感觉自己身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   叫责任感!   她有责任给这群没有见识的厨子上一节生动的课。   一节……难忘的课!   黑夜里,在别人呼噜噜睡的时候,厨房里面……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这种声音一直持续到天呈现青壳色,开始有人踏进厨房里为止。   这家伙吃得热泪盈眶。   她就是她善良!   为了给他们上一课,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在第一个人即将推开门的时候……   赵令然还在厨房里……   当这个人推开一半,脚踏进来的时候,赵令然在窗户上……   当这个人两只脚都站进来,傻愣愣的时候,赵令然在窗户外面的墙根下……   “哎呦……”   “哎呦呦……”   一个猛子扎狠了,头有些晕呐……   厨房空了……   不仅碗里的蔬菜,篮筐里的鸡蛋,熬着的老汤,就连檐梁上挂着的十匹火腿,泥盆里的皮蛋,全部都没了。   整个屋子里就剩下窗台上一颗水萝卜了。   那人翻了个洞,连他私藏的肉干,也不翼而飞了。   “来人啊!遭贼啦!”   那人反应过来之后,眼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大喊。   贼什么贼,说那么难听。   是你老师……   教你做人!   赵令然走之前,顺走了盆里最后一个水萝卜。   钦差大臣顾大人来的第一天,县衙厨房遭贼了。   午饭,赵令然就吃了一点点,十分秀气地吃了半碗米饭,几块肉肉,就罢手了。   小朵狐疑地看看赵令然。   这家伙立刻凶巴巴地瞪回去,声音十分心虚地拔高声音,“看什么看!不给看!”   那就是她干的!   小朵在心里一锤定音。   半天的时间,县衙里流言四起,都说有狐狸大仙盯上了县里。   而且上午的时候狐狸大仙又显灵了,顺走了最后一根水萝卜。   “狐狸大仙”本人不说话,眼睛咕噜噜噜乱转,完了还不停打嗝。   这家伙觉得打嗝的声音很有意思,于是屋子里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呃………咯咯咯咯咯……   “呃………咯咯咯咯咯………”   顾月承一行,只有赵令然一个随行女眷。   瞿州县衙的人不了解情况,以为赵令然就是顾月承的夫人。   毕竟这家伙在外貌上极为唬人。   又仙又美的。   她下午在花园里玩,几个侍女过来冲着她喊“顾夫人”。   这家伙不安好心,有心占顾月承便宜,跟侍女们挤眉弄眼,“我是顾夫人,但不是顾大人妻子。”   你猜你猜,不是娘子确实夫人的是什么?   是……娘!   “哦……”侍女们意味深长地走了。   晚上顾月承回来,身上沾着点酒气,眼睛都有些红晕。   他到了赵令然屋子里,柔柔地看着赵令然,看得这家伙毛骨悚然。   “师妹,你为什么……为什么跟下人们说你是我的妾室?”   诶?   她下午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所谓夫人,不是娘子或……娘吗?   她只是想诓骗她们……她是顾月承他娘而已啦…… 第51章 买糖记   “师妹……”   顾大人喝了酒, 再不似白日里端着了, 全身都散发着羞哒哒的气质。   赵令然愣了一会儿, 咽下一口口水。   好害怕呀……   奶奶的个熊呀……   不就是占了一点口头上的便宜吗,做什么这么瞧着她……   赵令然叫顾月承瞧怂了,于是又怂又勇敢地解释了她下午说的话。   顾月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了。   欣喜还挂在脸上, 可嘴角一个劲儿地抽着……   为什么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师妹, 弄了半天不想着当他的娘子,却想着要当他的……   娘?   顾月承怀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脏回去了。   一定是喝醉了……   一定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顾大人以为第二天赵令然那家伙会来道歉, 哪怕是撒个谎也行。   但那家伙没去……   因为顾月承前脚走, 后脚这家伙就以为事情已经说开了, 完美地解决了。   然后她跑出去了。   京城里顾家的高门厚墙, 步步哨岗,赵令然有心出去也没那个实力。   但这里不同了, 州府衙本来就没那么大。   守卫力量也没有顾府严密, 这家伙一个猛然一跳,一个大鹏展翅,非常英俊,非常潇洒……   “哎呦……”   “哎呦喂……”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本事的, 就老老实实狗爬式翻墙出去, 少不知所谓地学人家乱跳了。   赵令然的脚崴了一丢丢……   再加上昨天再厨房里走得急了一些, 也崴了一丢丢……   加起来现在是两丢丢……   没关系,人好歹是出来了。   外面的世界就是好呀,空气里都飘着糖豆豆的香气。   那么润来那么甜。   “姑娘, 您到底买不买,不买您就让开,您说您这么一个大高个往这儿一戳,把我这糖铺子全挡住了算怎么回事儿呀……”   陡然一个气恼的声音在赵令然耳边炸开。   这家伙陶醉地欣赏着甜甜的空气,可把小贩给急得嘚吧嘚吧嘚了。   废话站糖铺子旁边这空气可不就是甜甜的嘛!   “我买的!”   赵令然不是很了解外面的物价。   她在身上掏啊掏,身上没什么钱,只有堆碎银子。   摊开在手掌心里。   都不晓得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碎银子塞满全身还不觉得肉肉膈应的……   那小贩露出了天上掉馅饼的笑容。   来了个有钱人家的傻子!   希望每天都有这样的傻子!   然后赵令然就在他的目光下,矮子里拔高个,算是挑了个最大的吧,其他的银子又全部塞起来了。   那小贩略有些失望……还以为这姑娘要把那堆银子都给他呢……   赵令然捏着那碎银子,“这个够不够啊?”   那碎银子,约莫有两钱。   小贩眼里依旧欢乐,他得卖多少糖串儿才能够二钱呐。   “够够够!”   “真的够了吗?”赵令然狐疑道。   这么便宜吗?   这个世界的物价那么友好吗?   两人皆跟看二傻子似得看着对方。   “够啦,来,给您。”小贩取下一根糖串串殷勤地要给赵令然,另一手接过赵令然的碎银子。   “去去去,我自己来。”   赵令然把小贩推开。   那小贩初时还很高兴今日遇到一个冤大头花二两银子买一串糖串,偷偷把那银子放在嘴里咬咬。   转头就看见那冤大头一瘸一拐地他的糖铺子给推走了!   “诶?诶!你干什么你!你这姑娘你干什么你!”   还真他么是身残志坚呐!   那小贩赶紧举着手里的这一串糖串和碎银子追上去。   简直是要死了身家性命被别人给推走了。   前面赵令然大步往前春风满面呐。   一个碎银子买了一个糖铺子……   这么算下来的话,她可以再花点碎银子,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然后全部改装,餐饮娱乐一条街!   嘿嘿嘿……   赵令然越推越快,推着推着就蹦起来了。   毕竟脚扭了两丢丢嘛,跑……是肯定跑不起来了。   可苦了后面那个小贩,追得吭哧吭哧的。   总算是追上来。   喘得说不是话,用糖串指着赵令然,意思是你这个王八蛋……   但“王八蛋本蛋”不是这么想的。   她从小贩手里接过那串糖串,嗔怪地看着小贩,“没想到你居然还想着把这串糖还给我,好感动哦。”   不过那串糖叫风吹得糖衣都破了,糖汁乱飞。   这家伙嫌弃地看着这串糖。   丑糖……   那小贩终于能说话,高声质问赵令然,“你这姑娘,光天化日之下就抢我的摊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话一出,街上立刻热闹了。好些人围过来看人闹,很快形成了一个圈。   小贩气势强,赵令然为了保住她“买来”的糖铺子也气势如虹,压过小贩。   “胡说八道!你收了我的钱,就得把铺子给我!”   那小贩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碎银子买的是他整个铺子,而不是一串糖呀?   他们俩之间究竟谁是冤大头……   “姑娘你没说清楚,我以为你是要买一串……”“胡说!一串糖哪用那么多钱!你以为我傻呀!”   “可是你也没有说清楚呀!”   “我!我怎么可能就买一串糖,塞牙缝吗!”   那小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对呀,我以为你傻的嘛……   千百年后,有人说过一句极有哲理的话,那就是: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做梦!   围观的人都听出来了,这件事情就是做生意的想坑客人,结果客人更厉害,把人吃饭家伙给推走了。   双方僵持不下。   小贩说要把银子还给赵令然,赵令然不要,她就要她买来的糖铺子。   赵令然所幸开始吃糖。   那小贩一见急了,“你不许吃!”   “我就吃!”   赵令然凶巴巴地瞪着小贩,为了表示自己言出必行,于是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赵令然出来前戴了加强版面纱,与其说是面纱。不如说是面具了,就留了几个洞。   于是就看见那糖串串一个劲儿往里推,出来就剩下一根可怜巴巴的竹签子了。   那小贩哇地一声哭出来。   赵令然也生气,她买来的糖铺子凭什么不能吃了。   于是加速咔嚓咔嚓咔嚓咔……   周围的人有人支持赵令然,说这就是她买来的呀,谁让小贩想诓片人家姑娘了。   也有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小本生意不容易。   巡街的来了。   大家立刻让开了一条路让官爷进。   “怎么回事啊?”为首的那个问。   那小贩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鉴于赵令然的眼睛从面纱后面瞪着他,倒也没有怎么添油加醋,倒是着重说了自己家里有多么不容易就对了。   巡街的衡量了一下。   “哼!我看你活该!要不是你先起了要骗人姑娘的意图,人家姑娘能误会吗?这摊子就归了这位姑娘了。”   赵令然欢呼一声,得意洋洋地看着小贩。   裁定下来了,也没有悬念了。人群很快就散了。   露出里面的两个人来。   蹲着茫然的小贩。   和站着推着车咔嚓咔嚓的赵令然。   赵令然眼珠子咕噜噜噜转了一会儿,果断把铺子推走了。   走了几十步,这家伙回头一看,那小贩还蹲在地上哭呢,眼泪水啪嗒啪嗒掉。   赵令然又身残志坚地把车推回去了。   “喂……”   “呜呜呜呜呜呜…”   赵令然掏掏耳朵,一个大男人。哦不对,矮了一点,一个小男人。哭起来真难听。   “铺子……”   “哇哇哇哇……”   一听铺子两个字,那小贩哭得更惨了,边哭还边偷瞄赵令然。   赵令然又把铺子推走了。   那小贩急得站了起来。   赵令然推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赵令然要还给他呢,卖力地哭。   合了半天这家伙耍猴呢!   他沿着赵令然跑掉的地方找了过去。   一条巷子口,他的铺子就靠在墙边。   小贩赶紧上前检查,钱都还在,就是糖全没了。   那小贩立刻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两钱银子把糖全买了还有富裕呢,吃饭家伙事儿还在就好。   铺子是还给小贩了,但赵令然心里不得劲儿着呢。   她看那小贩哭得可怜,一不小心,十分偶尔地发了个善心,把铺子给还掉了。   可她就是不高兴,明明是她合法,合理地买来的。   憋屈着,这家伙进了一家朝南开门的酒楼。   她要用碎银子一醉方休!   赵令然前脚进,后脚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   大秋天的摇着扇子,目光炯炯地看着赵令然上楼的身影。   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第52章 吃饭记   有个伟大的哲人说过一句极为有哲理的话, 那就是……   人是铁, 饭是钢, 少吃一顿都不成!   刚才劳作得很累呀……   赵令然一人占着一张桌子,大爷似地撑着两腿坐着,小手霸气凛然地翻着菜谱。   翻菜谱跟翻书似的。   哗啦哗啦哗啦啦……   嗯不错……字很多呀……   看得不是很明白……   字识得本来就不多了……   能看懂的字里……什么叫百鸟还朝呀……   这家店简直就是活腻了, 点个菜吃个饭怎么弄得跟考试一样!   “我要这一页, 还要这一页!”   不错,豪气!   要夸奖自己!   小二嘴角抽抽地看着这个身上绫罗绸缎, 脸上破布阑珊的姑娘。   “姑娘, 你点了两页的蔬菜呐。您不来个荤的?”   这家伙大为惊讶, 她居然点了两页的草……   “这一页, 荤的素的?”   “荤素掺半。”   “这一页呢?”   “这一页都是荤的,没有素菜, 不如……”   “那就要这一页了!”   小手霸气一挥, 小二只得下去了。   菜盘子跟流水似得一盘盘端上来。   铺满了一桌子。   好看!   正是午时,酒楼里人来人往,吆喝不断,十分热闹。   热闹好呀,这家伙喜欢看热闹。   赵令然呆在二楼, 能看见得一楼的门户和下面的一桌桌人。   好多人……   有男人, 女人, 老男人,老女人,小男孩, 小女孩,瘦子,胖子,高个,矮个……   好佩服自己,竟然有这好的眼力界呀!   赵令然吃到一半,下面打起来了。   打得很轰轰烈烈,波及了一大片桌子。   赵令然虽然在上面,也感同身受地把自己的菜盘拢了拢。   大概这就是拖家带口的感觉吧……   好缠绵哦…   这家伙的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一个油头粉面的,摇着扇子不知所云的人。   约莫是个男的,不过看着他翘起来的兰花指,那就不能很肯定了。   也许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呢……   赵令然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小尾巴。   “我看出来了。”这家伙说。   多么友好,没叫她那屁股离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凳子远一点。   “哦?姑娘看出来什么了?”油头君问道,表情十分殷勤。   “我看出来你是个姑娘。”赵令然老实道。   夸我呀夸我呀……快夸我呀!   “……呵呵呵呵姑娘真是风趣得很呐。”油头君硬是挤出来一声夸奖。   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夸奖,但是夸这个东西就好比是金子,不嫌多不嫌多。   “我也这么觉得。”有礼地应承下来。   “……姑娘,我看你孤身一人,下面又有了闹事的人,想着叫你不要害怕。”   “你眼睛是不是坏掉了,你哪瞧出来我害怕了?”   脸蒙着的时候,是鞋子上写着害怕,还是衣服上写着害怕了?   所谓……   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   就好比现在,看着是一个人,实际上最少也有三个人呢。   赵令然不好意思嫌弃地看着油头君的眼睛,怕伤害到人家幼小的自尊心。   于是她就嫌弃地看着油头君的脖子,借此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不管是哪一个行当,那都是有战五渣和云端大神的。   就好比她和李三金,品味高雅,举止优雅,号称纨绔界的楷模。   最重要的是,永远都在奋斗的路上不断充实自己!   而眼前这位给人的第一感觉……   忽略掉他内在品德,绚烂地冲到人眼前不断炸炸炸炸的感觉就是……   这个人好不讲卫生呐……   不晓得老不洗头长虱子吗?   油头君故作风流地一摇扇子,“不瞒姑娘,在下一见姑娘就晓得,姑娘定是云端仙子,纵然现在姑娘蒙着面。”   这话说得,饶是赵令然这厚脸皮的家伙也忍不住有些心虚了。   云端仙子说不上,云端大头兽能不能充个数呀……   赵令然还是不太愿意将面罩摘下来的。   虽然她自己不觉得这张脸漂亮,但是周围的人,此处特指小朵和白叔,他们老实给她灌输这张脸极为招蜂引蝶的概念。   赵令然又极为怕麻烦。   所以她不接茬,“啊哈。”   油头君在心底悄悄感叹,这姑娘好沉得住气呀。   “姑娘,在下朱元,朋友们看得起,叫我一声朱大哥。”   油头君自备的筷子打算往赵令然的盘子里伸,被这家伙突如其来的凶狠目光给打断了。   默默地缩回去了。   “朱元。”   朱元觉得可能是刚才自己没有说清楚,于是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一遍,“朋友们看得起,叫我一声朱大哥。”   “哦,朱元。”   赵令然塞了两口肉,咔嚓咔嚓嚼。   眼睛还不断瞥着楼下,时刻关心着楼下的情况。   “妹子这是看不起我,不愿叫我一声朱大哥呐。”   油头君故作感叹,还有一丢丢威逼的意思。   但赵令然这家伙收不到这些信息。   她抬头看了一眼油头君。   还说不是姑娘呢,不是姑娘能那么玻璃心。   就是个姑娘就是个姑娘!   赵令然感叹,自己就是这么善良呀。   还叫什么大哥,返璞归真了啦。   “朱大姐。”   油头君的左额上突然青筋爆突,脸色铁青。   赵令然对于不友好的东西最敏感了,嗦地站起来冲着油头君爆吼一声。   “干什么你!”   突然,非常突然。   偶然,十分偶然。   油头君没有准备,被这家伙吓得从凳子上摔到了地上。   呆愣愣地看着赵令然。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在地上呢……   这一吼,许多人看了过来。   朱元自己那桌的男子们见自己的老大掉到了地上,赶紧冲过来扶他。   有一个戏精,中途还摔了一跤,饱含深情如接战友,“大哥,你没事吧?”   他这一吼,二楼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朱元的身上。   以及他捂着屁股的手……   “看什么看!没见过凳子瘸腿了吗?”小弟冲着众人大叫。   “你他奶奶的给我闭嘴!”油君臊死了。   罪魁祸首淡定咔嚓咔嚓咔嚓。   恍若身处在两个世界……   兢兢业业地啃着的大概不是肉肉,而是释迦牟尼亲传的经书……   朱元愤愤地走了。   他能怎么办,人家姑娘也没干什么,只是吼了一下而已……   虽说一般的姑娘吼不出这气吞山河的架势就对了。   油头君那桌上,小弟们给出主意。   “大哥,我看这小妞挺邪门,要不就算了吧。”   “你懂个屁!”   小弟被油头君给头上挨了一巴掌。   “你大哥我见惯风月,那小妞虽说看不见脸,但光瞧这通身的曲线也该知道,这是个极品!”   油头君露出狰狞又贪婪的表情。   那小弟偷偷看了一眼赵令然。   她人是不是极品不晓得,这饭量是挺极品的就是了。   带回去会不会养不起……   赵令然吃完了,正打算起身去付钱,酒楼里说书的说书的来了。   故事是老故事。   董永七仙女的天仙配。   但是架不住说书的讲得精彩呀。   饶是赵令然这样晓得天人二界不通婚的,都忍不住啪啪啪啪地鼓掌。   她也要做董永,逆袭了娶天帝那老秃噜皮的女儿!   赵令然掏啊掏,要跑去打赏。   舞台在酒楼一楼正中央。   舞台几乎大半个成人那么高。   赵令然滴溜溜跑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上去的梯子。   于是她跑到台前,丢了一个碎银子到舞台上。   眼看着那银子滴溜溜地一路滚,滚到了台子附近一桌食客的酒杯里。   啪嗒……   掉进去了。   奶奶的熊……   赵令然觉得是高度的问题。   应该在二楼给才对呀。   于是她又兴冲冲地跑上楼,在二楼找了一个好位置,眯着一只眼,瞄了很久。   她要给说书人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打赏,表达她深沉的爱意。   银子在指尖飞出去的那一刻,这家伙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感受到了吗?我对你的爱!   然后下一秒,说书人尖细的声音怒气冲天。   “谁暗算我!谁——!”   说书人二胡的弦根根断尽。   书没法说了。   所有人都在到处看。   于是赵令然也随大流地到处看。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并非她行迹可疑。   而是因为她极不和谐地戴了一个丑面具。   赵令然为了自证清白,嗦地就把面具摘了。   酒楼里瞬间安静下来,独余一片吸气声。 第53章 付钱记   酒楼里瞬间安静下来, 独余一片吸气声。   所谓……   北方有佳人, 遗世而独立。   人群中, 油头君的眼睛最亮,如狼一般盯着赵令然的脸蛋。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油头君在那说话的小弟头上又激动地剐了一下。   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不是发现了一个美人儿, 而是自己变成了一个美人儿一般。   赵令然觉得所有人盯她的时间有点长了。   立刻把丑面具收好。   顺便把怀里的碎银子藏起来。   毁尸灭迹……   这家伙缩回自己的位置上。   可她挪一步, 追随的目光也跟着挪一步。   赵令然被看得窝火。   下楼结账走人。   啪嗒啪嗒跑下楼去,到柜台上, 手一拍, “多少钱?”   中年掌柜依旧呆愣愣的, 傻乎乎地张着嘴。   “你再不说话就是不要钱了?”这家伙阴测测地问道。   掌柜的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赵令然抬脚跑路了。   掌柜的最后我才反应过来, 连忙叫住她,“姑娘, 姑娘留步, 这饭钱您得结一下吧。”   赵令然退回来。   没关系,有钱,糖铺子都买得起,饭钱更不是问题。   “多少钱?”   掌柜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十两银子。”   天空一群乌鸦飞过……   噶……噶……   这家伙发现,这个世界友好的, 好像只有糖串串的物价。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 但是身上那些碎银子, 怎么着也够不上十两银子是可以肯定的了。   “姑娘,姑娘。”   掌柜的手在赵令然的大脸面前来晃荡。   赵令然在心里暗暗发四,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保证会在出门前把顾月承的钱包给偷出来。   赵令然愣了一会儿,掌柜的看赵令然的眼神很快就从惊艳,到飘忽,再到精明……   和现在的嫌弃……   很嫌弃……   这么漂亮个大姑娘,不要个肺斯你!   赵令然的丑面纱又吓人。   虽然刚才看见了这是一个仙子模样的绝世美女。   可倘若这美女是来吃霸王餐的话,那掌柜的表示,再漂亮的美女……   都是地上的丑狗屎!   赵令然这家伙,三观不正还不晓得哪里来的自尊心挺强,允许自己没有带钱,但绝对不允许别人因为她没带钱来而看不起她!   帐台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这家伙的眼睛龙精虎猛地从面具后面瞪着掌柜的。   掌柜的浑浊的老眼也毫不示弱。   一触即发的情况,急需一位英雄来打破这一切。   虽然美女的审美很是叫人费解,但是好歹是货真价实的。   酒楼里面顿时涌现出来好几位,也不晓得是英雄还是狗熊,纷纷冲着柜台这边跑过来。   最滑稽的是,还有从三楼滚下楼梯,连滚带爬的。   约莫五名“青年才俊”同时到达柜台。   油头君赫然就在其中。   油头君最为显眼,因为他笑得最为花枝烂颤,油光满面的。   其他五人叫他一瞧,还真的退缩了。   可见他在当地是有些势力了。   赵令然和掌柜的对峙正处如火如荼之期。   突然有人在她旁边跟个苍蝇似得说话,嗡嗡嗡个没完。   “姑娘,姑娘。”   油头君又故作风流了,把他的公鸭嗓压得深沉。   这个感觉,就好比是茅房里喷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可能不是很好……   哇,说得好委婉呀……   油头君见赵令然没理他,又拿扇子轻轻地戳赵令然。   赵令然正烦着呢,突然有人十分不懂风情地戳她。   赵令然正是想发泄找不到出口的时候,这就有愣头青送上门来。   赵令然随手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地一推。   推完还不忘扭头冲着地上的人凶巴巴地瞪眼。   她这种时候的瞪眼,可跟心虚的时候瞪小朵不一样。   真的很凶的。   跟炸毛了的小狼狗一样凶。   古语说得好呀……   色字头上一把刀……   而且当这个人智商本来就不够,还企图色上一个凶残的对象的时候……   色字头上简直一坐虎头铡呀……   油头君色字当头,什么也品不出来了。   被赵令然这家伙一把推到地上之后,他又勇敢的发声了。   “姑娘,小生可以代你出饭钱。”   “这位英雄,你看看你,这么客气干嘛。”   赵令然这家伙变脸之快,没有一点点节操可言。   屁颠屁颠要去扶油头君。   她伸出一只手,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我扶你起来。”   油头君的眼里冒出光来,仙女儿的手……   仙女的手主动要搀扶自己……   他的世界都变成了慢动作镜头,他看见自己的手慢慢地朝着美人儿的手伸去。   有个伟大的人说过一句至理名言,没听过的话听一下呀……   不要歧视疯子,你们只是世界观不同而已……   这句话很有道理嘛。   油头君觉得是很慢很慢,但在赵令然看来这家伙是急不可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要伸过来。   这家伙忽然就记性很好地记起来,刚才这人用这只手去摸屁股了。   于是她就以比他更快更猛的速度,缩回来自己的手,心有余悸地握在右手里。   油头君的身子已经起来了一半了。   另一半应该由赵令然扶着起来。   可赵令然这家伙又临时改主意了,缩回去了。   真是苦了这个叫朱元的人了。   整个人又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再一次,两边屁股,着地。   遇到赵令然的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里,摔了三次。   啧啧啧啧……   赵令然也有些心虚,不过她最擅长扮猪吃老虎,于是十分天真不谙世事地看着地上的油头君。   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眼眶里装着的,那都是真诚呀。   朱元在心里骂娘,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这小娘子落到他手里,定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油头君的小弟们似乎终于看完了热闹,这才想起来要过来扶他。   他们围在油头君边上嘘寒问暖。   赵令然也混在其中。   朱元的嘴角抽抽。   问个屁呀……也不想想自己是因为谁一天之内连摔三次的!   小弟说的没错呀,这姑娘美则美,就是有点邪门。   这更加激起了油头君的好胜心。   “姑娘,这是十两银子,拿去付钱吧。”   “你丢下来。”   赵令然道,两手拘在一起作碗状。   油头君手里是十两银子,他忍着痛依旧要笑,虽说其实有些皮笑肉不笑的难看的感觉,但是好在他本人并不知道。   “你到我手里拿。”   赵令然权衡了一下,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向那和虎着脸的掌柜的招招手,“你来拿,快来拿钱。”   一大堆小钱钱。   朱元的嘴角抽得更加厉害了。   “大哥大哥,你脸怎么了!”   还是那个耿直又会说话的小弟。   “你他么给我闭嘴!”   毫无悬念头上又剐了一下。   所以说赵令然其实是个很有良心的小白眼狼。   顾月承顾大人跟赵令然有肢体接触的时候,赵令然有打顾大人吗,有推顾大人吗,有冲顾大人乱吼吗?   最重要的是,顾大人嘚吧嘚吧嘚吧嘚没完没了的时候,赵令然有不让顾大人继续活着吗?   都没有!   这就是多么感人至深的兄妹情深了!   “这位大姐!感谢你仗义相助!他日江湖再见,我请你喝酒!”   赵令然稳了稳自己的面纱,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油头君觉得自己的心态要爆炸了!   到现在这厮还在叫他大姐!   “我是男的!男的!男的!”   朱元气愤地大叫。   他觉得自己的男性自尊受到了挑战。   于是声音却越拔越高,到最后那两个自己的时候,声音尖得跟唱戏的小姐姐们最后收尾的那一声似的。   本来的确是事实,被他自己十分有本事地讲得跟欲盖弥彰一样。   不得不说,其实也是个人才。   赵令然心理敞亮,原来是个公公。   那自己真是不应该啊。   人家还好心地给自己付钱了。   “好,行,你说你是男的,那你就是男的。我相信你。男的。”   油头君无力地闭上眼睛,他不想看。   赵令然的表情简直就是“没错我在哄着你玩儿”。   阴差阳错的,这么一闹,赵令然对油头君的戒心倒是降下来。   所以当朱元提出来请赵令然去他家里做客的时候,赵令然欣然应允了。   不过这家伙本来也不是靠戒心走天下的嘛。   她靠的是坚强硬上,还有朋友们的抬举!   嘿嘿嘿嘿……   “悦心坊。”   赵令然跟着朱元一行站在一家舞坊前面。   “这是你家的?”   “当然。”朱元道。   “可这瞧着不像是好东西会去的地方,你是好东西吗?”赵令然问他。   舞坊大堂里,男人和小姐姐们,瞧着不是很雅观嘛……   不知不觉间,朱元的小弟们将赵令然围了起来。   油头君冷笑连连。   来了,就不要想轻易回去了! 第54章 探险记   大堂里面极为热闹。   赵令然站在外面观望, 身子探了一半进去。   朱元静静地看着赵令然。   但赵令然觉得油头君的脸上有一种叫做紧张的东西。   当她跨出一步之后, 油头君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点点。   然后赵令然就手动把这点光给掐灭了。   因为她又把脚缩回来了。   其实这家伙压根没有觉得这门不能进, 只是看着油头君蹭蹭亮的大脸时明时暗的样子很有趣。   逗你玩……嘿嘿…   不仅朱元他们家的店,这一条街的装饰都非常繁华。   就在油头君耐心用尽,打算给赵令然来硬的时候, 从屋子里面飞奔出来一个赤着脚衣衫不整的女子。   “快!拦住她!”   她身后, 有三个人遥遥指着门口。   那女子见门口竟然围着那么多人,满脸绝望。   没有关系, 门口有个隐扑棱翅膀子的小天使。   赵令然一见这位女子非常猛烈地冲过来, 本着关爱弱小的人道主义精神, 她怕油头君的小弟们无法在这猛烈攻击之下自保, 于是将两个做出大鹏展翅状的小弟码在一起叠罗汉。   完美地和飞奔的女子擦肩而过。   于是小弟们的包围圈就有了一个大窟窿。   女子顺利地风一样刮出去了。   赵令然将手里的小弟们跑风筝一样轻轻一推,推到了内厅追来的三个大汉身上。   五个人摔作一团。   “走好呀!以后常来呀!”   这家伙热情好客地冲着那死命逃跑的女子挥挥小嫩手。   然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滚作一团的五个人, 很是诧异地问油头君, “他们怎么还不起来?”   他们……不太能起来……   “这小娘子放跑了刚进来的新鲜货色,那就让她自己顶了吧!”   赵令然见有人恶声恶气地冲着自己说话,大爷脾气刚刚上来,后头朱元竟然用他摸过屁股的手推了赵令然。   赵令然往前冲了小半步。   这家伙扭头冲着朱元阴测测地道,“你给我推一大跟头……”   软绵绵的语气, 阴森森的话语, 丑面具背后要吃人的黑葡萄大眼睛。   把朱元吓得一时忘记了这里是自己的地盘, 倒退一大步,结巴起来,急于辩解, “不不不我……”   赵令然这家伙记仇,油头君竟然十分嚣张地当着她的面行凶,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不不不,你不会是要打我吧……这么多人,姑奶奶您给我们留点面子吧……”   朱元见这家伙一步一步向他过来,吓得往后缩。   赵令然想了一下,这个要求比并不过分。   怎么说她也是个讲道理的读书人呐。   理应满足呀……   赵令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油头君露出了希望的笑脸。   然后这家伙就把朱元的外袍扒了,往空中潇洒地一扔,蒙头盖在朱元的头上。   接着就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暴打……   这是在别人眼中,在赵令然眼中,她只是轻轻地碰了朱元几下。   教他做人嘛毕竟……   太轻了也达不到效果呀……   年轻人,痛一点才记得牢!   打完了,赵令然把朱元的外袍揭开,露出他鲜嫩嫩的油头来。   还得意地跟他说,“你看,我是不是很给你面子呀,没人看到。”   朱元第一时间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还好,发型没乱。   头可断,血可干,发型不可乱。   目瞪口呆的人群里,有一个人特别不要脸地笑得开心。   就是那个叫朱元抡了好几下脑袋的小弟。   他脸上满满都是自豪。   亲爱的大哥!看看他说得有多么准确呀!   这个小娘子的确很邪门来着。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你走吧……”   朱元被赵令然跟流氓堵小媳妇儿似的,堵在了墙角。   “我没说要走了。”   “那你打我干嘛!”   “是你先推我的!”赵令然凶狠地露出闪着冷光的后槽牙,“你再敢推我我还打!”   说着为了印证自己所说非虚似的,扬了扬自己的圆润润的肉拳头吓唬人。   这里朱元最清楚,这拳头看着不疼,可砸在身上的滋味就跟铁拳似的。   “起来给带路。”   油头君麻溜地爬起来。   心里暗自高兴,等你进来了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   心里的狠话都还没来得及放完,就被后面的人扯着衣襟,狠狠往后一拉。   “我要走前面!”   朱元苦哈哈的跟在后面,满手请的姿势。   这他么叫什么事儿!   这拐回来的是个漂亮姑娘?   这简直都不是位大爷了……   这简直是个祖宗!   他们把赵令然直接打到了后院。   “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   赵令然问道。   这里就是普通的后院呀。   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就是水缸和绳子多了一些。   “祖宗,呸,姑娘,您进这这个屋子。”   朱元笑得不怀好意。   赵令然推门进去,里面瞬间抬起来十张脸。   清一色的年轻姑娘。   油头君把门猛力一关,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门摔坏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嘛。   太兴奋了太兴奋了!   赵令然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窗户纸就能看见朱元跳起来的模糊身影。   一声嗤笑。   “你们在干什么?”   赵令然把面纱摘了。   屋里实在是闷得慌。   只有一条大通铺。   姑娘们都坐在墙边,抱着腿,仓皇失措。   “你……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个姑娘大着胆子问道。   她们坐在地上,赵令然坐在铺上。   她想了一下这个有关自我定位的哲学问题,严肃地沉吟了一会儿,“我想,我是个圣人。”   姑娘们:……   一排乌鸦飞过。   “我是问,你也是被他们撸来的吗?”   所有姑娘都看着赵令然。   这家伙忽然有一种开坛讲学,开宗立派的错觉。   下面这一伙小啰啰,都是她的学徒……   “不是,我是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你疯了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真是个傻姑娘,哎……”   一个瞧着年长一些的姑娘,说着说着就留下了泪水。   “对了,刚才跑出去一个姑娘,你见到没有?”   “我见到了。”这家伙道。   “她怎么样了?”   “她不太好呀……”赵令然这家伙说话大喘气。   “完了完了,被他们抓到了,肯定是惨了。”   “她跑得太快了,都要撞到了人了,幸亏有我!把人给挪开了!”   说到这件事,那个朱元的小弟们,简直个个傻大个,都不晓得躲开。   姑娘们瞧着很高兴,但很快就又难过起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今天这个节目是叫干瞪眼吗?   “我们都是被他们撸来的好人家的女儿。他们这里说是舞坊,其实是……”   姑娘说着说着就落泪了。   赵令然最见不得别人哭了,当即慌乱起来,“你别哭呀别哭呀。”   哭的时候,最不能听旁人劝了。   旁人不劝还好,一劝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河水一样,收都收不住。   赵令然苦哈哈地呆在这一群哭得稀里哗啦的姑娘身边。   低着头,跟个犯了错的小鹌鹑一样。   夜很快就黑了。   虽然赵令然中午海吃了一大桌……   但她的肚子叫得最响。   “没有吃的吗?”这家伙问,扒着窗户眼看。   “没有,我们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他们说过,在我们在松口成为舞姬之前,绝不给东西吃。”   “哦,这样啊……”   赵令然衡量了一会儿,“那我先回去了。”   然后她轻松地跳上了屋顶处的一处小孔洞,大约只有半平米的小窗户,推开窗户爬了出去。   顺着窗户就到了屋顶上,啪嗒啪嗒踩着瓦片跑了。   废话,以为她傻呀……   虽说知道笠叔和阿落一直跟着自己,可她要不是见这屋子好出好进的,才不会就那么进来了。   赵令然跑回了州府衙。   小朵在她门口焦急地等着,见这家伙回来,立刻迎上去,“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别别别,”小朵拉住赵令然,“顾大人在里面坐着呢,等您很久了。”   “多久,有久到饿肚子吗?”   “那到没有。”   到了屋里,顾月承果然在,倒没有赵令然想象得那么生气。   甚至还称得上是和颜悦色。   “师兄,好久不见。”   “胡说,早上还见过。”顾月承道,“今天跑到哪里去了?”   “跑出去玩了。”   “瞿州并不安全,你最好不要出去,等我沐休的时候再带你出去。”顾月承拿起筷子,吃饭吧。”   第二天,吓姑娘们一跳的,赵令然又出现了。   还带了一大堆吃的东西。 第55章 做好事记   赵令然在外面整整折腾了一天, 可把她饿坏了。   晚间, 这家伙躺在侧塌上。   小胖手挥挥挥。   “小朵小朵, 快来帮我捏捏腿。”   “大花大花,快来帮我捶捶背。”   “嗯……很好,我很满意。”   小朵和大花一人一边服侍着这家伙。   她翘着二郎腿。   一颤一晃。   凉风吹来, 锦质的睡衣贴着皮肤, 滑不溜秋的。   这家伙想到白日里的那些姑娘们。   好像记得她们说一整天都没有吃的了。   于是“狐狸大仙”再一次出动了。   天亮前又将厨房的食物洗劫一空了。   东西太多了……拿不了。   “拿来吧。”笠叔认命地伸手。   “阿落,我今天要教你一个成语。特备特别有用的!”   “这个成语就是尊老爱幼。”   这家伙指指笠叔, “他是老。”   然后又恬不知耻地指指自己, “我是幼。”   “所以这些都给你。”   赵令然将一大包裹食物丢给阿落。   阿落心里泪牛满面。   小姐我只是长得老而已, 其实我比你小来着……   这家伙把一大半的东西给阿落背着, 还有一小部分给笠叔背着。   她自己呢,极为厚脸皮地斜挎着一个小包, 里面揣着大花准备好的小肉干和糖豆豆。   三个人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了, 兴致盎然的只有一个人。   这边,悦心舞坊后院负责看管那十一个新来的姑娘的守卫,半夜里起来数人头的时候,发现数来数去只有十个人。   他明明记得昨天送来十一个人。   算了回去了,一定是晚上做梦睡糊涂了。   姑娘们饿了一宿, 睡不着觉, 也不敢真正睡过去。   有两个姑娘蹲在那高窗底下。   呆着呆着, 天上掉下来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正掉在她们身上。   天上掉馅儿饼了……   哦,不是天上,是窗户里。   事情是这样的。   赵令然把包裹从阿落身上取下来, 正打算从那个窗户里塞进去。   奈何包裹太大了,窗户面积小,这家伙就十分聪慧地往里面扔一块是一块。   屋里姑娘们欢喜地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然后赵令然就从高窗外面跳进来了。   身上还拿布裹着一圈画卷。   以后请叫她的新名字——   花卷小天使!   “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带了那么多吃的?”   姑娘们早就饿坏了,个个啃得不亦乐乎。   赵令然还从厨房里摸出了跟多水果。   “咦?我的东西呢?”   赵令然跳下来之后发现,东西少了一大半。   于是她赶紧十分有危机感地把包裹拢拢好。   “姑娘,真是多谢你了。我们都饿坏了。”   姑娘们感激地道谢。   赵令然笑得尴尬。   她从厨房拿东西的时候,都数好了,每样拿二十份。   十个姑娘们每人一份。   她自己一人十份。   她真是算瞎了手指也算不出来呀,姑娘们太饿了都吃了两份。   不是说好了大姑娘小媳妇都饭量很小的嘛……   真是……大骗纸…   “我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时间久了你们就知道。”   这家伙作着谦虚的表情,说着不要脸的话语。   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们立刻将食物藏好,抹干净了嘴上的油。   纷纷低头。   屋子被打开了。   来人就是昨晚上来数人头的守卫。   这会儿一数。   十一个人。   没关系,反正没有人逃跑就行了。   “出了鬼了……”   就在这时候,“鬼”打了个嗝。   “呃……”   赵令然依旧觉得打嗝很有意思。   “咯咯咯咯咯……”   银铃般的大额爽朗笑声。   那守卫看了看赵令然,“怎么这次收紧个傻子?”   这家伙最愿意别人夸她聪明智慧。   说她傻的……   简直是摸老虎的脑袋了。   赵令然的脸色猛然一沉,从角落里窜出来,一下子就窜到了守卫的面前,扑倒一个猛打。   “给我改口,夸我聪明!不然打死你!”   说着就往那守卫的肚子上狠狠捶了一下。   另一个见了这凶狠的情形,也不敢上来帮忙,连跌带跑地到前面去找人手了。   守卫被打得吐了好多粥……   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但也没有夸她就是了。   赵令然一瞧,嫌弃地松手了。   看来这个地方着实抠门,都只给喝粥。   赵令然霸气宣布道,“以后你们的伙食我包了,跟着大爷我保管你们吃香喝辣。”   最主要的是,跟着大爷我吃大户!   你们猜吃谁的大户?   吃垮顾大人!   姑娘们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话是好话来着,可是怎么听着那么变旧呢……   究竟是哪里变扭呢……   前院的人很快来了,把这里包围起来。   朱元也慢吞吞地出来了。   他苦哈哈地看着赵令然,“姑娘,你怎么又大人了?”   见识了那么高的武力值,油头君现在一点对赵令然有非分之想的意思都没有了。   就是有,那也必须要硬生生地掐灭了。   太危险了这都。   “姑娘,好歹昨个儿我也请你白吃了一顿饭,要不您就先离开吧。”   赵令然满脸严肃地望天。   他不说这家伙都忘记了……   昨天饭钱是人家付的。   这人也太小心眼,芝麻大的事情到现在还记着,可见心眼只有发丝大小。   她也很好心地供这里的姑娘们吃了一大顿呢,十个人呢。   “不行,我要留在这里。”   说好要给十个人准备饭食的,哪有那么容易的。   笠叔无语地摇摇头。   他们家小姐的责任心为什么总是爆发在很奇怪的地方。   用在正途上多好啊。   油头君没办法,只能走了。   他对付这批新被撸来的姑娘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饿着。   这个办法俗称熬鹰。   以前山匪训练新捕获不服管教的老鹰就是用这个办法。   不让老鹰睡觉。   每次在老鹰快睡着的时候,就戳老鹰一下,老鹰就会又恶狠狠地盯着人了。   但长此以往几天下去,一直不能睡觉的老鹰,就会被驯服听话了。   让往东不敢往西。   朱元用的也是这个法子。   人饿到极限的时候,食物一旦到了眼前,总归会乖乖听话的。   他计划得很好,执行得也很好。   但架不住计划里有一个隐形的搅屎棍。   水果,面食,各种肉类,点心……   赵令然这家伙每天不辞辛劳地往舞坊背。   当然了,这家伙也的确没什么辛苦的,因为都是阿落背过来的。   姑娘们没那么饿了之后,食量的确是缩小了。   于是姑娘们很看不懂赵令然的食量。   每天背来的东西,不管姑娘们吃掉多少,剩下的就没有背回去的道理。   全部进了这家伙的肚子里。   有时候吃一半,更有时候直接吃一大半。   吃得时候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要浪费了不要浪费了,吃不了的我来吃。”   刚开始姑娘们真的以为她是具有崇高节约不浪费精神的人。   后来发现……   信了你的邪……   这家伙的肚子就没有个见底的时候。   不过这里的姑娘们现在都是靠着赵令然活着呢,看她的眼光都自带喜爱的光环。   再加上这家伙皮相实在是好,哪怕在姑娘扎堆的地方也十分吃得开。   七天不吃东西是人的极限。   五天之后,油头君来看看他的熬鹰成果。   ……   十分诡异的,他记得那个绿衣服的来的时候明明是尖下巴的,为什么好像圆了那么一丢丢……   再看看其他人,也是个个面色红润有光泽,   哪像是饿了几天快濒死的人。   难道这么巧,这批撸来的都是妖怪不成……   或是修道的,不吃不喝能成仙?   油头君暴怒地敲打守门的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给这群小娘们东西吃了?啊?!”   守门的也冤枉,他自己吃得也不好,哪有粮食接济别人,“没有,绝对没有!”   油头君爆了一句粗口,可是赵令然然没有听过懂。   她觉得可能是句方言。   几天下来,赵令然和姑娘们混熟了。   她发现这里面有两个人和别的姑娘们都不一样。   这两个人特别淡定。   一个叫阿音,另一个叫阿齐。   全名叫什么两个人都不肯说。   这几很奇怪了呀。   在赵令然这个著名大忽悠的忽悠下,其余八个姑娘的身世都叫她套得一干二净了。   阿音倒罢了,除了过分冷静了一些之外,倒没什么特别的。   阿齐就不一样了。   赵令然偷偷看见过她肩胛骨处有一朵蓝色的小梅花。   才不是那种这家伙喜欢的好看的小花。   阿齐的梅花里有一条细小的吐着蛇芯子的蛇。   瞧这就可怖……   赵令然琢磨着,她总觉得这花在哪里看见过的。   可是在哪里呢…… 第56章 搜毒记   丑花花,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赵令然这家伙琢磨来琢磨去, 琢磨饿了……   她嘴里塞着小肉干, 咔嚓咔嚓咔嚓咔。   吃饱了后,脑子嗦地特别快!   这家伙兴奋地从床上蹦起来。   “书书书!”   就是那本破书啦!   在那里面见过的!   赵令然从角落里找出来这本书。   可见这家伙是个真不爱读书的,用得着书的时候, 捧祖宗一样捧着, 用不着的时候,随手就是一塞。   想起来了的时候, 书已经委屈地在角落里呆了很久了。   哦……   嗯……   有个教, 这个教的教徒身上都纹着这个图案。   赵令然看了半天, 得出一个结论。   可见创始人的审美品位不是很高呀。   有机会找个好看的图案, 非要找个丑的……   这就告诉我们,读书学文化的重要性了。   这个叫蓝叉教。   有个字不认识, 就叫蓝莓教吧。   蓝莓教和广王勾结, 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地打算推翻朝庭。   他们手上有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是当初被他们胁迫,没有办法只能答应附逆的朝臣的名单。   书上说了,皇帝一直都想得到这份名单,彻底清除朝中可能存在叛逆心思的朝臣,彻底巩固自己的统治。   现在这份名单落到了顾月承的手中。   广王和蓝莓教打算设计杀了顾月承, 夺回名单。   虽然这样的话, 他们老窝在瞿州的事情就坐实了, 朝廷一定会派兵力过来围剿。   但是比起这份名单落到皇帝手里,皇帝能彻底清除朝中所有可能倒向他们的朝臣来说,转移老窝的损失就太轻了。   所以即使暴露, 他们也要拼死一搏。   书里的主角,陈佳音姑娘,重生之后,就发现自己随家人出游,却被绑到了一家舞坊。   这家舞坊叫悦心舞坊,当地一霸朱兴隆的地盘,这人还有个儿子,叫朱元。   顺便说一下,朱兴隆是个女的。   她在瞿州当地是很有名气的,身为女子,却置下了偌大的家产,据说和官府的关系也很好。   看到这里,赵令然就明白这都不用据说了,关系很好的事情是可以肯定的了。   顾月承身为中央朝廷亲派的大臣,州官们为了讨好他,给他安排了一场声、色俱佳的舞蹈表演。   所谓……   无巧不成书。   陈佳音姑娘被撸来的这家舞坊,就是州官们点名表演的悦心舞坊。   蓝莓教的杀手,也混在这群大姑娘小媳妇中间。   书上说,顾月承那边早就得到了蓝莓教的要刺杀的消息,所以早有准备。   但是陈姑娘不知道呀。   于是表演当天晚上,她见自己的同伴要飞镖刺杀上坐那位年轻英俊的大人,飞身挡在了大人前面,,替他挡下了肥膘。   飞镖上涂有□□,陈姑娘整整昏迷了三天,醒来的时候,就见到床边站着那名俊秀的大人。   两人眼睛一个对视,火花四溅。   叮钩!   这就是勾搭的开始啦。   赵令然这家伙合上书,消化一下剧情。   她都研究过了,陈姑娘能弄死她和李三金,主要还是仗着顾月承的势力。   如果她不能搭上顾月尘,那么她的家族就会像她第一世那样,因牵连进了谋反的事情里面,彻底败落。   只要从根源上切断,那就能能活下来了!   赵令然张大嘴巴,十分低调地哈哈哈哈无声地笑。   她,这么优秀的她!找到了自救并顺带便捞了李三金那个傻蛋的办法了!   这家伙打算十分不要脸地占了陈姑娘的位置,给顾月承那个话痨挡箭,哦不,挡镖。   她要翻身农奴把家还,把顾月承从恩公师兄变成被她救了的小弟。   天啦,这么想想,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希望和美好哪!   以后让他闭嘴他就得闭嘴!   请叫她祖宗!   **   赵令然把这件事情当作最高指示来做。   悦心舞坊后院的那间房舍里,姑娘们坐成一团。   但说一是团,其实是各坐各的。   只有一个人不是。   赵令然这家伙坐在阿齐的腿上。   一手搂在阿齐脖子上,防止阿齐生气了把她甩到地上去。   另一手在阿齐身上摸来摸去。   今天主要摸脑袋,看看头发丝里能不能藏毒。   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这家伙不辞辛劳地来来回回摸了好几把,把人头发都快摸秃噜皮了。   最主要的是,发髻发团里边她都伸手指进去抠抠搜搜。   每一处好好的发团都被她搅和得毛发乱飞。   阿齐那头发乱的呀……   啧啧啧啧……   跟被人怎么了似的…   阿齐的腿也被她压了一个时辰,一动都不能动。   阿齐,编号七,身为一个真杀手假小媳妇,具有一流的忍耐力。   可此时她额角的青筋凸起,预示着她即将崩盘的那一点都不美好的心情。   在她眼里,赵令然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了,自某一天开始就非常喜欢粘着她。   “姑娘,你的手在干什么……”   赵令然正在撑开阿齐的左鼻孔,眯起一只眼睛使劲往里面看。   表情严肃认真地好像在搞学术研究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个杀手,要被说出这种被调戏的姑娘才会说出的苍白无力的话来?   最关键的是,调戏她的还是一个自己长得已经够好看了的小姑娘?   阿齐抓住赵令然到处乱摸乱碰的手。   赵令然这鳖孙,憋着坏呢,被人家冷冰冰地一看,立刻用她那天真不谙世事的黑葡萄大眼睛看回去。   “怎么了?”特别无辜,好像早上睡懵了被人拉着盘问一样。   “你,摸我。”阿齐硬邦邦地说。   “谁?”   “你。”有一丝丝怒气。   “怎么了……”手还不闲着。   “你摸我做什么!”忍不住了!   “谁呀……”   奶奶的,这话题竟然可以该死地无限循环下去。   旁边的姑娘们一见阿齐凶赵令然,立刻护犊子地把赵令然拉到身后,给她陪着笑脸,“阿齐,你也知道,阿然就是个孩子嘛,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阿齐一口气简直上不来。   孩子?   哪家孩子知道耍流氓了!   哪家!   可她是杀手,不善言辞不善辩解。   赵令然藏在人姑娘身后,眼睛依旧咕噜咕噜转地盯着阿齐。   得摸呀……   得找出来那□□藏在哪里呀……   最好连镖都一起调包了才好……   不然打在身上多疼啊。   最好暗器是个汁水四溅的肉包子,打到她牙齿里,然后她弱不禁风地倒在地上,坐实了顾月承恩人的身份。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于是那调解的姑娘一走,赵令然又臭不要脸地顶着阿齐的黑脸贴上去了。   “姑娘,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齐为了混在姑娘们中间不引起怀疑,自然不能由着性子把这臭不要脸的家伙暴甩到地上。   “我喜欢你,就想和你亲近亲近。”   赵令然睁着大眼睛说瞎话。   阿齐心里有些怀疑,是她闭关太久了吗?   这个年头喜欢别人有扒人鼻孔数人鼻毛的吗……   “是吗……”   很快她的怀疑就得到了有力的回应。   这个回应,有点多,多了之后就有点……   撑得慌……   “来,再吃点,这可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了。”   “吃呀,你吃呀。”   阿齐对面的漂亮姑娘嘴里面一刻不停地咔嚓咔嚓咔嚓,说出来的话实在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就是了。   阿齐面无表情地闭着嘴,她的嘴巴上被顶着一只鸡腿。   说不了话,又躲不开。   她往后缩,鸡腿也会跟着戳过来。   “可是我已经……吃了五个了!”   俗话说得好……   不在沉默中毁灭,就在沉默中爆发!   阿齐选择了中合。   那就是在争吵中争取一下生存。   “姑娘,你放过我吧,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阿齐泪牛满面,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无底洞的胃的。   阿齐想到这家伙十分执着地打算再塞一个鸡腿给自己。   一时之间,恶心的感觉涌上来,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赵令然十分关切地跑去给阿齐拍拍背。   赵令然发四,她这次真的只是好心地拍拍她而已。   没想着搜□□来着。   但阿齐不这么想。   士可杀不可辱!   她都吐了这厮还不放弃调戏她的机会!   领导,请求调回!   敌人太凶残了,太凶残了……   于是阿齐吐着吐着就哭了。   姑娘们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赵令然十分好心地解释道,“生理泪水生理泪水,吐多了的都这样。”   阿齐愤愤地回头。   狗屁的生理泪水!   这就是悲愤的泪水! 第57章 学舞记   所谓……   黄天不负有心人……   不仅如此……   黄天还不负有心的狗熊……   比如赵令然这种, 死皮赖脸的这一款。   这几天下来, 阿齐叫赵令然折腾得身心俱疲。   现在见着赵令然, 几乎是能躲就躲。   但这家伙最大的优点就是……   执着地臭不要脸……   赵令然不给姑娘们提供食物了。   她从州府衙里拿走的食物,着实是不少了。   刚开始的时候,府衙里以为是狐狸大仙, 不敢不给。   后来时候多了之后, 厨房里的人在旁边暗戳戳地看着。   原来所谓的狐狸大仙,就是钦差大臣顾大人的夫人呐。   不过这夫人长得也的的确跟山里的精怪似的, 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就是了。   赵令然一看被发现了, 只能悻悻地罢手了。   主要是怕顾月承知道了麻烦, 一来会生气, 二来会追问。   所以索性把这件遗憾的事情说出来了。   有奶就是娘……   她再也不是娘了……   悦心舞坊后院里,姑娘们泪眼汪汪地看着赵令然。   主要不是没东西吃了。   这家伙编了一个故事。   一个稍微有一点点夸张的故事。   “俺爹死了, 俺哥哥和嫂子嫌俺吃得多, 不给我白吃饭了,要俺出去干活……”   这突如其来的口音和代入感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说的时候一直捂着脸。   这样万般悲伤的表情就可以让姑娘们自行脑补了。   是不是个好主意来着的。   姑娘们听得心有戚戚,想到现在的处境,这话听起来却十分有共鸣。   只有阿齐和阿音十分冷静。   不信这家伙的邪。   “所以俺要来跳舞!俺要自立自强!”   这家伙迷之觉得方言听起来极为有气势。   霸气侧漏……   听不懂的人边儿去!   “可是你不能到这里来,这里做的不是正经生意!”   姑娘们劝道, “我们是被撸来了, 没办法了, 你不一样,你拳脚功夫好,能逃走一定要逃走!”   “没关系。”   这家伙严肃脸, 狗熊嘴里咕噜咕噜吐象牙。   “我也不是正经人。”   你猜怎么着来着……   我压根不是个人!   “……”   姑娘们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强,你行,你上!   没了赵令然这个强大的后援,姑娘们熬不住了。   油头君的熬鹰开始起效果了。   于是,在赵令然的率领下,姑娘们投降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赵令然率领,这家伙明明既不睡在这里,也不吃在这里,充其量就是个死皮赖脸求加戏的打酱油的。   其实油头君也不是很明白,赵令然这家伙为什么不肯挪地方,非赖着不走了。   最重要的是,朱元心里毛乎乎的。   这帮女的都成仙了,不吃东西光喝水,活活过了半个月,依旧脸色红润有光泽。   有一两个竟然还明目张胆地胖了一点点。   不过好在现在她们终于松口了。   好,甚好。   朱元招呼过来一个小弟,悄悄地吩咐道,“这些姑娘有点邪乎,暂时就让她们是学跳舞,听见没有?”   “好嘞!”   学跳舞的日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开始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节目。   领舞的是悦心的头牌,红葵姑娘。   赵令然她们这一大波,主要是负责在后面以及外围跳,形成众星拱月的架势就可以了。   总的来说,就是舞要全学会。   求全求多不求精。   赵令然这家伙……   不是很会跳舞。   她是灵兽,从前的时候,修炼就是吞糖豆豆一样吞灵丹妙药,正经武艺的话,这家伙看过就忘后脑勺。   倒是后山哪儿好玩哪种小灵兽好欺负她一一记得门清就是了。   不说了不说了,都是陈年旧事。   赵令然始终记得自己来这儿是出于对艺术无限的热爱……呸呸呸错了,是为了狗熊占位。   所以她依旧牢牢地贴着阿齐。   阿齐学东西很快,很快那腰肢,那手就有些模样了。   阿齐和赵令然的心态不同,她必须学得好,留下来,这样才有刺杀顾月承的机会。   按理来说,没有赵令然这搅屎棍的话,朱元的熬鹰计划最少提前十天就成了。   如此算下来……   整整少了十天的练习时间。   赵令然这家伙跳得不好也就算了。   她自己觉得自己跳得好。   迷之自信。   阿齐在她旁边,这家伙总是去纠正阿齐的动作。   把阿齐的动作,从正确的……   纠成错的。   这家伙底气特别足,弄得阿齐倒是怀疑自己了。   于是就跟着赵令然跳。   教舞的师傅在前面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少主子交代过,那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不要去管,是个打酱油的,到时候不给她上台的。   可是这姑娘自己错也就罢了,还要带着别人一起错。   带了一个,又影响了周边好几个。   简直是最强老鼠屎本坨了……   “你看你看,这个手要抬到这个位置,对对对,再上一点!”   赵令然这家伙似乎觉得光说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亲自撸了袖子将阿齐的手抬上去。   师傅本来教的是个手捏莲花,两手懒懒张开的动作。   阿齐叫赵令然教的,两手笔直举过头顶。   这不是个美人在妖娆舞蹈,这是个义勇军要申请去慷慨赴死……   教舞师傅实在看不过眼了,这次排的节目很重要,不仅要给州里的大人们看,听说还有京城来的大臣。   不能叫老鼠屎给搅和得变成了老鼠粥了……   “这位姑娘。”   教导师傅混迹三教九流,最是擅长看人下菜碟。   对于这位少主子吩咐不能怠慢的姑娘,她很是客气。   “您看您是不是让其他姑娘自己跳?”   “不客气不客气。”   “……”   谁是来感谢你的了?   “我的意思是说呢……”教导师傅找适当的措辞,“给其他姑娘们一个发挥的空间。”   教导师傅说得非常委婉。   然后她也非常委婉地将赵令然调到了跳几下后,纯站着不动的位置上去了。   俗话说的好呀。   好事成双……   祸不单行……   两面三刀……   七荤八素的……   一左一右的,阿齐也被调到了这个位置上。   和赵令然交相呼应。   阿齐眼底深沉地含着两泡泪水。   那是因为她对这舞蹈艺术爱得深沉……   这么显眼的位置,不要说刺杀了,动一动都很明显。   这是上天给她的杀手生涯安排的劫难吗……   考验她到底快不快?   赵令然欢喜地挥挥手。   这么靠前,一定是最好的位置,最优秀的人呆的地方。   非常好,够优秀。   于是无形中的,陈姑娘救顾月承的机缘已经叫赵令然不知不觉中搅和没了。   身为杀手的阿齐呆在了最前面,除了并排的赵令然,这边没人能阻止的了。   舞蹈就这么每天练着。   油头君每日都过来看看进度到哪里了。   时不时地发表一下激情昂扬的演讲。   如果换作赵令然自己来讲这些的话,她会很高兴很乐意的。   但如果换作她是那个听的人,听别人在上面嘚吧嘚吧嘚吧嘚,她她会很不高兴的。   所以油头君每次一讲,她就瞪人。   凶巴巴的那种。   这种凶残不友好的感觉,总能叫油头君想起来曾经一天三次屁股着地的感觉。   他感到自己很委屈,身为直系领导,为什么不能抖落一下领导的威风?   俗称嘚瑟。   赵令然的位置很显眼,动作很简单。   所以她早早就全学会了。   学会了之后她就又闲了。   闲了就去腻着阿齐。   上面说过了……   黄天不负有心狗熊……   几天下来,这叫这猥琐家伙把□□从阿齐身上给偷偷摸了出来。   是用纸头包着的白色药包。   这家伙早就有所准备了。   从墙上偷偷凿了些粉末包着。   偷天换日。   有了成果,就有了收获。   有了收获,那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赵令然这下更喜欢粘着阿齐了。   阿齐也是可怜,遇上这么一张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   不管上哪儿都贴着,弄得她连检查装备的时间都苍苍惶惶,随便摸几下检查一下就了事了。   这在阿齐看来,还不是最要紧的。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毒被掉包的事情。   阿齐眼下的烦恼是,叫这家伙坐得多了,大腿顿顿地酸。   完全提不起劲儿。   作为一个要靠着速度取胜的杀手,这简直是挖人祖坟一般王八蛋的事儿了!   腿提不起劲儿,还怎么运轻功?   运个奶奶腿啊! 第58章 胡搅蛮缠记   这次悦心舞坊要出两个节目。   赵令然她们这边是一个舞。   旁边还有一个舞, 好像叫飞天舞。   赵令然听了, 很是心痒痒, 想去看看。   飞天?能飞起来吗?   飞不起来掉下来的话会不会脸着地?   好好的漂亮小姐姐摔成个大饼脸?   不过好奇归好奇,赵令然还没有跑过去看。   主要不是她不回去,是她接近先进文化的脚步被阿齐给拖住了。   赵令然看着眼前满脸沮丧的阿齐, 黑葡萄大眼睛眨着天真不谙世事的懵懂。   废话!   当然是装的……   天真这种形容词, 跟这家伙有半个肉馒头的关系吗……   她能不知道阿齐找她干什么?   赵令然这家伙用这一招吃遍天下。   有好皮囊的助攻,常常事半功倍。   “怎么了阿齐?”   说着那小嫩手又要向着阿齐的脖子抱去。   这手在别人看来是小姑娘的手, 在阿齐看来简直是魔爪无疑。   “不不不不……”   吓得都要语无伦次了。   阿齐不断告诉自己, 她是一个专业技能过硬, 心理素质够格的专业杀手, 不会折在这里!   “赵姑娘,你能不能跟我保持一点距离?”   “为什么!”这家伙臭不要脸地张开鼻孔, 五指分开冲着阿齐, “你无理取闹,你无情!”   “……”   你的情快要把我的腿给压折了!   而且我也不想和你无限循环下去……   阿齐无奈,面对这家伙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她能怎么样呢?   又不能把这货吊起来打一顿。   于是阿齐身为一个灵活的从业人员,她想到了第二招。   不行那就撤退吧。   蓝莓教潜入悦心舞坊, 不仅阿齐一个人, 只是去刺杀的任务只能由被选中跳舞的阿齐去执行。   另一个人是帮助她的人。   阿齐塞了一张小纸条到她们固定联络的墙洞里。   阿齐前脚跟刚走, 一个浑身散发着猥琐气息的漂亮姑娘尾随阿齐,就把纸条从洞洞里抠了出来。   这家伙蹲在墙角边,没有半分偷人家东西看的自觉, 反而嫌弃起上面的字来。   还升起了一股诡异的优越感来。   丑字……   不好看……   我比你写的好看……   赵令然记得有句名言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必须给啪啪鼓掌。   她现在能深沉地体会这句话的意思。   身为文盲,真的好苦好苦呀……   阿齐这个人真是的,当个杀手还拽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干什么使?   不晓得她看不懂吗?   不晓得她会为了这件事情郁闷吗?会吃不下饭吗?   哦……这个好像倒不会。   纸条上的丑字写着,“兹事体大,请另择他人。”   这家伙啧啧啧啧。   还写个错别字呢。   应该是令择才对嘛。   下命令择一个。   不过兹事体大是什么意思不明白。   揣着真糊涂,赵令然把纸条给扔掉了。   十分体贴地给补了一个,比着丑字。   “我很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所谓……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虽然对手也就比猪强上那么一点点而已,但是队友是真的猪啊。   阿齐的伙伴接到这张纸条的时候,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这是暗语啊,意思是事情的执行情况十分良好。   好,非常好。   他回了一张纸条。   “你放心,大家都很好。”   阿齐看得眉头越簇越紧。   这他么……是什么意思?   换还是不换?   好?好个屁啊……   于是她只能回去,在沉默中继续受着赵令然那厮的蹂躏。   那厮今日抠了人家一张纸条,心情异常明媚。   晚上她照例偷偷溜回州府衙。   顾月承今日也在。   赵令然明显感觉得到,顾月承到了瞿州之后很忙,所以她才能经常溜出去。   今日倒是难得一起吃晚饭。   赵令然哼哧哼哧吃到一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放下筷子。   “怎么了不吃了?菜不合口味吗?”顾月承关切道,也放下来了筷子。   赵令然放下筷子前猛塞了一大口。   所以她嚼吧嚼吧嚼了很久。   “慢些,不着急。”顾月承递给赵令然一杯水。   “你最近忙吗?”这家伙问。   “是很忙。怎么了?”顾月承浅浅笑道,“要我带你出去玩吗?”   “不是。我给你讲个故事。”正经脸。   这家伙讲故事就讲故事吧,还非跑一圈把烛火都熄灭了。   然后拿了一盏灯照耀在自己的下巴下面。   顾月承心里莫名一紧。   这家伙声音阴森森的,语速极慢,“从前,有一位大人,他整天忙于公务。然后他忙着忙着……就忙死了!”   顾月承:“……”   “这是一个……鬼故事?”   “不是。我在提醒你注意身体。”依旧正经脸。   这家伙在吃饭的时候想到,她在悦心舞坊那么掏心掏肺地忙前忙后,不就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嘛……   呃不是……   是挟救命之恩以令顾月承……   那万一顾月承太忙了太忙了,忙死在工作岗位上怎么办呀!   她所做的这一切不都白忙活了吗!   “所以你要保重身体啊!”这家伙慈祥地看着顾月承,就像妈妈桑看着摇钱树。   “摇钱树”觉得不寒而栗。   这都是什么眼神!   “我还要提醒你,注意安全。”   赵令然神神秘秘地前看看后看看,也不知道下人都赶走了是在防止谁……   比如防止家具成了精偷听?   “有人要取你狗命!”   顾月承镇定地看看赵令然。   “……狗命是骂人的,师妹。”   “你看你!命都快不保了还在意这种细节!”   这家伙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糊再“不成器”的顾月承后背上。   顾月承才吃的东西,感觉都要被这一巴掌拍出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什么呢?   好比你回到家,邻居大妈突然窜出来吓你一跳,然后问你说,“你还没有成亲吧?”   当你还来不及回答,大妈慈祥地看着你道,一副我全知道的模样,“就知道你这熊样还美没成亲呢哈哈哈哈哈!”   赵令然这厮就是这种类型的慈祥脸。   俗称臭不要脸。   已经告诉过顾月承要小心了。   这家伙觉得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于是心安理得地躺平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赵令然的动作太简单了。   还有阿齐,也特别简单。   阿齐排练得没有赵令然人情高涨。   因为她想过了,教里不安排人来接替,只能她自己上。   她那第一排的雕像位置实在是太差了。   掏个短刀什么的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   四五度角望天,不让眼泪流下来。   “阿齐,走,我们去看看隔壁的飞天舞。”   赵令然拉着阿齐去隔壁围观。   “据说能飞起来的!”   阿齐死活不去看,赵令然以先进看后进的同情眼光看着烂泥扶不上墙的阿齐。   自己扭头屁颠屁颠跑去了。   名义上她还是被悦心舞坊撸来的姑娘。   不能随便走动的。   赵令然也想了一下,觉得应该给朱元一个面子。   于是偷偷的爬到屋顶去瞧。   嗯……   确实跳得挺好看的……   这家伙改不了臭毛病,觉得好看了,非得扔点什么心里才舒坦。   上次在酒楼里她身边有碎银子,那东西小,扔出去还好。   现在可好,身边就只有屋顶的瓦片而已。   这家伙看得兴起,抓起手边一块小一些的瓦片喝彩去了。   “啪嗒!”   “有刺客!快抓刺客!”   下面的舞姬们立刻乱作一大团,尖叫声一片。   赵令然在屋顶上,动作没有舞坊的护卫们动作快。   于是被堵个正着。   “哈哈哈哈,大家都在呢,好巧啊。”   油头君从护卫堆里钻出来。   嘴里叫嚣着,“老子看看谁敢在在老子的地盘撒野!老子非拆……”   咕噜。   咽口水的声音。   “赵姑娘,怎么是你?”   油头君的气焰立马熄了。   “我来观赏加学习呀。”赵令然这家伙乖巧道。   “那行,没事儿都散了吧。”   油头君一见警报解除了,挥手叫护卫们散开。   忽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慢着!回来!”   护卫们又立刻将朱元围起来。   油头君风流倜傥的扇子舞不要命地指着赵令然的鼻子,得意大笑,仰着脖子。   赵令然能清楚地看见油头君颤抖的小舌头。   “把她给我扔出去!” 第59章 上台记   “哎呦哎呦哎呦……”   “别打了别打了!”   “疼疼疼呀疼!”   事情要追溯到半个时辰之前, 赵令然叫朱元叫人给堵着了。   所谓……   祸从口出……   油头君的命令一下, 护卫们立刻抬着, 或者说是拉着赵令然的四肢,拖着就到了大门口。   “三二一!”   他们把这家伙把这家伙扔到了大街上。   赵令然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飞快地灵活地爬了起来。   死死地盯着仰头笑的油头君。   油头君光嘲笑还不解恨, “你说你这么漂亮一个姑娘, 缺心眼子你!”   赵令然冷笑两声,走开了。   油头君的笑声立刻僵硬在脸上。   咦?   好没成就感呀……   怎么都不反驳一下?   或者流两滴眼泪撒个泼也好呀……   当然不肯能发生了。   赵令然的风格是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   哭有个屁用!   油头君纳罕地回去了。   “真是……没意思……”   油头君在后院监督了一会儿排练, 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儿。   走在楼梯上, 他突然之间神经兮兮地回头, “谁?”   没人。   楼梯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油头君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小胸口。   吓死了吓死了……   接着走,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 总觉得好像有人呐……   油头君拿着茶壶喝茶。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赵令然跟在朱元的身后,将他胖揍了一顿。   这次也不讲什么道德了,专门挑脸上打。   打完了把油头君一脚踹到地上。   这家伙自己坐在他的凳子上,吃他的点心。   “你你你你……”   油头君坐在地上,捂着脸, 两腿弯曲, 眼底闪着泪花, 不可置信地看着赵令然。   这家伙打人下手可黑。   就说以前打李三金的时候吧,瞧着身上的伤不算太多,但实际上都在看不见的地方。   油头君也是。   他腿抖得起不来身。   像个霜打了的地里的小白菜。   “我, 你大爷,要参加那个跳舞节目!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您参加,随便参。”   赵令然现在说话,油头君哪还有不答应的。   别说跳个舞了,跳上天都可以。   “我看你才缺心眼,明明打不过我还敢在我头上撒野!”   和这个缺心眼的家伙一比,赵令然感觉到了智商上的优势。   嘿,还真别说,叫赵令然这家伙说中了,油头君这厮就是缺心眼。   因为真正上节目那天,朱元又反悔了,不给赵令然进去。   赵令然急得上蹿下跳。   这不行啊,如果不进去,那怎么救顾月承?   不救顾月承,怎么挟救命之恩作威作福呀?   不作威作福,日子怎么才能过得特别舒爽   这家伙急得来回跺脚。   最关键的是,万一顾月承真的死了,那她不是要流落街头去了吗……   赵令然的思绪千转百回。   暗暗跟在了悦心舞坊队伍的后面。   跟着跟着,这条路有点熟悉。   哦……   原来就是去州府衙跳呀……   原来不是去外面的酒楼跳呀……   早说呀。   赵令然瞬间就稳了。   大摇大摆在后面走。   舞坊的姑娘们坐的是脚夫抬的大轿子。   赵令然自然走不过人家。   主要是她一路走,还一路买过去,买了还坐人小摊子前咔嚓咔嚓吃。   她不急,现在是黄昏,宴会晚上才开始。   深秋之后,天黑得特别快。   她就从白天一直走到了天黑。   身上的碎银子花光了,这下就太平了。   终于好好走路了。   “顾夫人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赵令然笑眯眯的,“呃。”   打个饿嗝。   这家伙远远地就看到了台子搭起来了,上面已经跳起来了。   赵令然心中大惊,飞奔着钻到了后台。   后台的人们也没有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就觉得好像有个狗熊飞快地窜了过去。   那狗熊快得都有叠影了。   “你干什么你!”   赵令然冲得太快了,后台的人们根本拦不住她。   就让她这么冲上了台。   台上,歌舞升平,鼓乐齐鸣。   官员们在对面的锦棚里酒杯交错。   正对着舞台正中央的一位年轻大人,正是皇帝的钦差大臣顾月臣。   顾月承轻轻眯着嘴里的酒。   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   舞台传来显然不和谐的脚步声。   顾月承握着酒杯的手一紧。   是要来了吗?   就在顾月承全身紧绷的时候,舞台上突然窜上来一个人。   太快了,模模糊糊能看出来十个人。   这个人穿过百花灿烂的舞群,那么强大而猥琐,风一样直落落地占据了舞台的至前方。   然后固定在了舞台的左侧。   站定,就不动了。   所有的官员都惊呆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裙子,身上都是黑乎乎,油滋滋的,脸上还带着后匝匝的面具一样的面纱。   “这也是个舞姬……?”   这个疑问,在在场所有观众的心□□同出现了。   舞台下面,朱元看着冲上舞台的人,心中丧钟大作。   当——当——当——   朱元泪流满面,都是他的错!   要是让她参加,只毁一个节目而已。   现在可好,一毁毁成双啊。   悦心舞坊的人心中都异常的苦涩。   尤其是台上跳舞的舞姬们。   原本的排练里,根本没有赵令然这个位置的。   这个位置是用来走位的。   现在戳这么一个人上去,步子,节奏全部都乱了。   原本椭圆形的走位,被硬生生拗成了椭圆缺一角的畸形走位。   很好,很强大。   这个舞蹈的教练师傅和朱元抱在一起嘤嘤嘤嘤地哭。   赵令然的心情很明媚。   赶上了!顾月承还喘气儿呢!   喘了一会儿气之后,这家伙终于发现了一丝丝不对劲。   原因是跳舞的小姐姐们每路过一个人都要瞪她一眼。   有的甚至宁可自己步子再乱一点,也要瞪她。   这个舞蹈核心,看来改了。   赵令然要是再不发现自己跑错地方了,那就是缺心眼子了。   可她不缺呀。   盯着巨大的压力,她试图弥补这个错误。   往后淘到后台,太远了……   往左往右,太明显了……   往前最好。   往前三步就不是舞台的部分了。   离开了舞台的部分,应该就算是挽救了这个舞蹈节目吧?   赵令然露出英勇的眼神。   当然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看得到。   她以为自己是暗戳戳地往前挪两步,实际上是明晃晃……   舞台前面有一个围栏。   围栏外面就不算是舞台了。   舞台和官员们的锦棚实际上都是二楼。   这家伙往下望了望。   有点高的嘛,有点吓人的。   她尽量减少动作幅度,小心地翻过栏杆,啪唧抱住了柱子。   借着摩擦力,开始一点一点刺溜刺溜往下爬。   这厮往下爬一点,官员们的头就低一点。   爬柱子谁都见过,但这种……   官员们表示没见过!   朱元和教导师傅就见着所有官员们都盯着爬柱子的赵令然看了,谁还管舞台上跳的是什么。   原来最糟糕的不是她站进来,最糟糕的是她离开……   顺带便带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二楼到一楼的距离,也不短,靠刺溜,那要刺溜一会儿呢。   有段距离,她腿、没加紧,一下子滑了好一段。   看得人心惊肉跳。   但好在这家伙又加紧了。   官员们免不了替她松了一口气。   终于落地了,这家伙一欢喜,还摔个狗吃屎。   一直关注着赵令然一举一动的锦棚里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   知州笑着看向顾月承,打算和他一起笑。   结果扭脸一看顾月承脸色铁青。   何止不笑,简直要打人了。   他都没见过顾月承这么严肃的样子。   赵令然一上那台子,顾月承就认出来了。   毕竟……就算认不得她那祸祸得简直不是个人穿的衣服,也认得她那让人记忆深刻的厚面纱。   除了赵令然,没有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会戴这种瞬间把人变得很猥琐的东西。   还贴在脸上。   顾月承隐忍不发。   他收到消息,今天勾结广王的乱党蓝虺教,今天要在这里动手。   虽然顾月承极为担心赵令然,但他还分得清孰轻孰重。   头一次,顾月承庆幸这家伙是个混不吝的纨绔。   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为了捉拿这名乱党,由此牵出隐匿的乱党,顾月承已经部署很久了。   舞台下,准备之中的陈佳音陈姑娘目光灼灼地看着锦棚里的顾月承。   良久,嘴边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第60章 英勇记   陈佳音认得这个年轻有为的顾大人。   应该来说不只是她,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前世她死在李家的后院里的时候, 正是这位顾大人位及人臣的时候。   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风光。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知道那个阿齐是逆党的杀手。   所以陈佳音的第一步,就是利用重生的机缘, 占了救命之恩的名分。   陈佳音计划得很好, 小说里她也是这么做的。   并且成功的因为救命之恩,使得顾月承对她另眼相看。   但这一世嘛……   估计就不那么成了……   毕竟旁边有个虎视眈眈要抢机缘的祸害蹲着呢。   这个节目心酸无限地在舞姬们心如死灰的表演下即将完成。   这边, 赵令然撵走了传说中要替她的人。   这家伙十分有先见之明的, 早就命小朵去打造了一个贴身的盔甲。   手里还捏着从阿齐那里搜刮来的□□。   这家伙是个面甜心黑的家伙, 摆明了要不干好事儿。   她把十分贴合的软甲穿进舞裙里。   舞群为了效果, 本来就是浮华宽大的。   这家伙皮子紧实,多一张软甲完全看不出来。   准备妥当了, 要上台了。   大鼓擂过三声, 她们上台了。   赵令然她们在左边上。   朱元在下面哭。   这祖宗是杀伤力巨大呀,他都不敢说不让她上的话了。   乐声起,没多久,赵令然和阿齐就各自就位了。   赵令然这家伙生得美,如今锦衣华服全盛打扮, 婀娜地站在舞台的最前面。   官员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任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来, 这么个倾国倾城的舞姬, 和刚才那个猥琐而强大的家伙,是同一个人。   打赵令然出现,顾月承就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 师妹竟然连着两个节目都有她。   顾月承双唇紧闭,仿佛对面不是歌舞表演,而是严肃的军事推演。   他身后的侍卫得到顾月承的示意,进入备战状态,随时准备出击。   这边,赵令然也盯着阿齐。   陈佳音姑娘也盯着阿齐。   阿齐也盯着自己。   奶奶的熊!   是个好汉,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阿齐是个不按常理常理出牌的敬业杀手。   他要刺杀的时候,既不在事前就大吼一声“狗官拿命来”,也不忽然之间变得凶狠。   她居然就默默地就飞身起跳,扔出飞镖。   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赵令然表示,好气人的。   有个名人说过,生活就是一连串的悲剧呀。   阿齐这个人,给她总结一下,就是命不太好。   她飞身而起,本来很好,很轻盈,很突如其来。   按说能成的。   但是她叫赵令然正日整日压着大腿,腿那顿顿地酸呐。   前几日赵令然没去舞坊,阿齐以为自己的腿好了。   今天才知道,这种特别需要腿部力量的时候,才真正表现出来。   腿虚,也就不轻盈了,重重地踩在舞台的围栏上。   赵令然担心地看着阿齐。   阿齐真傻,真的。   前一个节目赵令然走错地方,爬下去的时候有一脚踢得狠了一些。   把围栏踢得嘎吱一声。   被乐声盖过了,这家伙没好意思提。   所以说这个围栏看着是个围栏,其实不牢。   阿齐一脚踩下去,没有得到想象中稳固得支点的感觉,反而虚着往下掉了。   “啊……”   阿齐的飞镖扔是扔出去了,但扔歪了。   被后面赶来的赵令然像拍蚊子一样,“啪”给合在了巴掌里面。   然后这家伙也落空了。   身体往下掉的瞬间,这家伙十分没有公德地将那镖往后就是一扔。   “噗嗤。”   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她自己就掉下去了。   嗯……   还好嘛……   软的……也不疼……   “阿齐你真好。还垫着我。”   这家伙十分臭不要脸地趴人家身上不起来。   赵令然摔在阿齐身上,当然不疼了。   阿齐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牙齿里都是血。   州府衙的侍卫们很快将两人包围起来。   赵令然被侍卫们拉起来。   十分不给面子地给她套上了枷锁。   赵令然觉得自己心中那颗跳动的赤胆忠诚之心被深深伤害了……   开玩笑啦……   这家伙哪有这种东西……   她的黑葡萄大眼睛瞪得老大,活像要吃人的饕餮。   侍卫被瞪得心虚。   反复自省,不对啊,我很好啊,我没错啊。   锦棚里的顾月承急急赶到。   “住手!”   顾大人急得步履生风,咆哮帝鼻孔尔康手。   爪子一路抬着冲过来。   “师妹。”   顾月承给赵令然松了枷锁。   “瞎了你的狗眼了,这是顾大人的夫人,能是逆贼吗?!啊!”   瞧瞧,觉悟是多么得高。   官员们慌啊。   现在才知道这是顾月承的夫人,真想抠掉自己刚才都要黏到顾夫人身上的眼珠子。   阿齐幽幽转醒。   原来如此,难怪这赵姑娘要如此针对自己,原来是狗官的娘子。   赵令然被松开了枷锁后,深思一件事情。   这样的话,她到底算不算是顾大人的救命恩人呢?   究竟能不能算!   阿齐被压走了。   “好好对待,本官要亲自审问。”   舞台上,舞姬们都围城一团,哭声连连。   就是赵令然掉下去的时候,那个随手一甩的“噗嗤”。   这家伙随手一甩,吃得多力气大,飞镖一个猛子扎进了后面过来的陈姑娘的左肩膀里。   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不过这会儿赵令然不知道,因为她被顾月承带去后宅了。   十分久违的,又是顾月承板着脸坐着,赵令然站着的局面。   这样的局面已经很久没看见了。   自打顾月承了解到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就尽量平等地对待赵令然。   不把她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来管着她。   顾月承也担心这样会给赵令然造成距离感。   但实则赵令然这厮吧,还是有点距离感的好,否则比较容易蹬鼻子上脸。   “站好!”顾月承见赵令然偷偷摸摸企图坐着,喝道。   “为嘛?”   这家伙不是很明白顾月承为什么要训自己。   就算没有完全成为救命恩人,那也得算上半个吧。   好歹是她踩坏了栏杆,拦住了飞镖的。   说到飞镖,“飞镖呢?那可是呈堂供证!”   “下面的事情你不用管。”顾月承头疼地看着赵令然,“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画风不对呀……   为什么是审做错事的人的口气呀?   “我………好吧,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事情要从那前说起。”   “那一天,我在墙外,闻到了甜甜的糖豆豆的味道……”   嘚吧嘚吧嘚吧嘚,一直讲到了她计划中伟大的商业帝国版图。   顾月承:“……”   “这跟刺杀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呀。”天真无辜脸。   “……”   “但如果不讲的话我怎么顺下去呢?”   在一个时辰之后,这家伙终于讲完了她这几天来干的好事。   事无巨细,统统讲出来,详细到她暴打油头君的时候专门挑脸去。   因为这家伙觉得十分光荣!   十分有面儿!   “报!”门外的侍卫。   “进来。”   “回禀大人。悦心舞坊已经全部控制起来了,您看怎么处理?”   “暂且全部收监,等候处理吧。”顾月承道,“但是不要为难他们。”   “是!”侍卫退出去。   赵令然听见“不要为难他们”这几个大字。   “别介别介。”赵令然跟闻到了骨头的狗狗一样,凑到顾月承身边。   “师兄师兄,我跟你说,那个悦心舞坊的朱元不是个好人,她拐卖妇女,逼良为娼什么都干!他不是个好人!”   叮勾!   什么叫落进下石,这就是!   嘿嘿……   油头君着天真以为这家伙打两下脸就出气了?   做他的大头鬼梦!   她赵令然最是小心眼记仇了!   还不是等着事完成了再算总账嘛。   况且赵令然本来也没说瞎话,都是真的来着!   油头君朱元就不是个好东西来着。   公报私仇与替天行道,有时候就是那么容易。   完美地统一。   不卑不亢,君子本色。   赵令然掉下去的时候,顾月承在上面,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家伙那镖扎进了一个姑娘的身上。   “你呀你呀。”   顾月承恨铁不成钢地指指赵令然。   赵令然往后缩。   “你的飞镖扎到了一个姑娘。我领你去道歉。道完歉离开瞿州之前都不许出门了。”   顾月承想了一下,什么说教都没有实际惩罚来得有效。   “什么!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第61章 打波记   “什么!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赵令然一手拍在桌子上。   怒气腾腾地看着顾月承俊逸的侧脸。   这算什么, 她为这厮奔走了大半个月, 换来的就算不是顾月承供她为祖宗也就罢了, 居然禁足!   顾月承转头。   赵令然太生气了,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过分靠近的距离。   顾月承这一转头,英挺的鼻子擦到了赵令然柔软的嘴唇。   痒痒的。   赵令然忍不住去挠。   顾月承现在满眼睛, 满脑子都是赵令然的嘴唇。   软软的, 饱满的,粉红色的。   质地瞧着好比是他吃过的蛋奶似的。   滑滑的, 一咬就破。   赵令然常年爱吃糖豆豆, 她的嘴唇必然也如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顾月承知道自己不应该现在想到这些东西, 可是赵令然这家伙就这么不设防地呈到了他的面前。   一切都在挑战着顾月承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一点一点土崩瓦解。   而最叫人恼火的是, 罪魁祸首居然其实什么也没做。   只不过是站到了他跟前而已。   顾月承都不敢想象,赵令然若是蓄意勾引他, 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赵令然挠嘴唇的手被顾月承握在手里。   这家伙一愣, 干什么……   顾月承的理智碎了一地。   下一秒,顾月承在赵令然不防备的情况下用力一拉,赵令然顿时身子前倾跌入顾月承的怀里。   顾月承欺身而上,含住了他肖想已久的赵令然的唇。   赵令然有点懵,眼睛睁得大大的。   眨了两下。   不是很明白现在的情况。   这是干什么呢?   “闭眼, 笨蛋。”   这家伙居然听话地闭嘴了。   顾月承第一次亲女孩子, 他也很紧张。   赵令然要是还反应不过来, 那就是傻子了,于是这家伙在顾大人的怀里挣扎起来。   可这家伙平时明明力气大得很,此时却挣脱不开顾大人的大手。   顾月承依旧不退出去, 捏着赵令然下巴的手渐渐用力,逐步加深着这个吻,仿佛要掠夺尽赵令然体内所有的空气。   男人都是狼,有些事情不需要老师,无师自通。   赵令然被吻得逐渐瘫软在顾月承的怀里,身体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呼吸不到空气,周身充斥着顾月承的味道。   她软软地推开顾月承,顾月承顺水推舟地放开了她。   “干什么!”面若桃李虚弱地吼道。   当然是这家伙单方面觉得这是吼。   在顾月承看来,这就是娇嗔。   不要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偷一次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   顾月承此事燥热无比,顾不及别的了,拉过赵令然由压了上去。   赵令然不会换气,越亲脸越红。   顾月承怕她真的憋死了,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你你你……哇!”   一声赞叹。   赵令然还依在赵令然的怀里,却忽然看见了一段时间没看见的黄色的会放光的气。   突然出现的气,越来越稠密了。   赵令然惊呼一声,因为她发现有些气,很少很少一部分,到她身上了。   在她身上一跳一跳的。   顾月承还在思考刚才赵令然的话,这会儿词穷了,他应该怎么说。   说他其实觊觎很久了?   还是说他忽然之间就色胆包天了?   色令智昏?   都不好,太有损顾大人一贯正人君子的形象了。   赵令然的注意力被这跳动的小东西给吸引住了,暂时忽略了自己被偷袭后又强袭的事情。   “师妹……我们……”   顾月承觉得很有这个必要,乘着现在把两人的关系定一定。   赵令然直觉顾月承要说的绝对不是好话。   立即抖机灵转移话题,“走走走,去道歉。”   顾月承欲言又止。   “好。”顺应地答应下来。   没关系,人都是他的了,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赵令然若是知道顾月承在说什么,必定送他两个字。   天真!   悦心舞坊的人全部都被顾月承下了大牢。   联同那位被赵令然刺伤的姑娘。   由此可见,顾月承的确是个狗官,心眼偏得没边了。   明明亲眼看见赵令然把镖扎进了别人姑娘的身体里,愣是先拉着自己师妹思想教育。   顺带便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科科……   悦心舞坊的人,到底与这次刺杀有没有关系,还得另说。   不过好在顾月承说了先不为难他们,情形倒也还可以。   顾月承依旧觉得不真实,走在牢狱里,脚底飘飘忽忽的,仿佛踩在棉花糖上,深一脚浅一脚的。   他忽然就没忍住亲了赵令然,不仅仅是因为赵令然自己送上门。   更主要的是,在赵令然的描述中,她是为了担心顾月承的安全,这才深入敌后,与杀手苦心周旋,只为了给顾月承去的一线生机。   这当然是赵令然那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往自己脸上大力贴的金了。   但陷入恋爱的男人,智商大多不够用。   顾月承顾大人,未来的一品宰辅,也叫这一戳就破的谎话给诓进去了。   猴急地要给赵令然献上一颗自己的真心。   狱卒把顾大人和赵令然带到了一间牢房前,席地而坐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女子。   和赵令然是一个款式的。   女子们见到赵令然,眼睛放光。   赵令然之与她们,那简直就是小天使一般的存在。   想当初,是她每天不辞辛劳地给她们提供食物。   如今下了狱,赵令然来了,就是希望来了。   “令然,你快看看,阿音的左肩膀,流了好多血。”   姑娘们隐去了陈佳音是因为赵令然才受伤的事情。   姑娘们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赵令然一定不是故意的。   这家伙也的确不是故意的。   陈佳音被刺伤了左肩膀,伤口很大,原本就应该立刻就医。   但她们这群人全部被下了大狱,根本没有得到救治的机会。   陈佳音脸色苍白地躺在监牢里。   赵令然一看是她。   脚步缩着往顾月承身后去。   有一点点心虚。   又有一点点庆幸。   好在那镖上涂的是墙灰,若是之前阿齐的□□,那陈姑娘现在就已经结束自己光辉的第二世了。   顾月承从阴影里走出来。   姑娘们一见,立刻羞红了脸。   她们害羞,因为她们是正常的,她们的审美是正常的,晓得顾月承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又身持官威和沉稳,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如青竹的男子。   只有赵令然这个大头兽,依旧秉持着“我毛多我最好看”的审美,对于顾月承这样人人垂涎的美色风雨不动安如山。   苦了顾大人了……   但顾大人自己不觉得苦!   顾月承面对这些姑娘,笑得温和。   不是因为都是姑娘怕吓着人家才笑的。   顾月承这种等级的木头,根本不会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那是因为顾月承现在开心到飞起,嘴角压不下去。   为了不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伦不类,他就索性笑着。   他想出去呐喊!   还想出去跑圈圈!   爹,娘,先生,月承有出息啦!   月承都吃上肉啦!   “把这位姑娘抬出去,治丧……不是,治伤。”   顾大人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   油头君也关在这里,他一见赵令然,居然也不怕死地眼睛亮起来。   赵令然见了他,“啊哈”一声,“差点把你忘了。”   油头君欢喜死了。   认识人就是好呀。   有关系就是妙呀。   然后他就见赵令然当着他的面,嘚吧嘚吧嘚地诉说他的种种罪行。   最后结论是:请顾大人一定好好惩处这种地痞豪强!   油头君:……   赵令然一边说,顾大人一边点头。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温顺地像一头没断奶的小绵羊。   让后面随性的小官们看直了眼。   看来这顾大人……   也是妻管严的同道中人啊。   陈姑娘被抬出去治伤了。   在赵令然的强烈要求下,姑娘们都被无罪释放了。   由于姑娘们都是被拐卖到这里来的,所以家都不在本地。   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赵令然这家伙最擅长慷他人之慨,小手一挥。   全部主到州府衙去。   朱元自然没有好下场。   他家这些年,勾结某些黑心官员,货还不少好人家的妇女,这种人死有余辜。   但最终没有判死刑,据说后来是判了流放。   流放到北方苦寒边境之地。   这回,赵令然的气是终于出了。   两日之后,病床上的陈姑娘幽幽转醒了。   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顾月承顾大人在哪里? 第62章 回京记   陈佳音姑娘醒来就要见顾大人。   州府衙的下人们可不认得她是哪家大臣的嫡姑娘。   全然不理睬她的请求。   在下人们看来, 顾大人好心收留她们, 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顾大人又哪里是一个小小舞女说见就见的。   陈佳音微笑着应承下来, 手里悄悄抓紧了被子。   顺着潜伏在悦心舞坊的蓝虺教的逆党,顾月承捕获了大量的逆党。   瞿州之行,即将结束。   赵令然琢磨着, 好久没见到李三金那个很有音乐水平的纨绔了。   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听她的话好好锻炼身体。   回去之后, 又能一起策马奔腾了。   嘿嘿。   赵令然期待回京去。   回京之后,顾大人就又有一大堆的朝务要忙, 不会想想现在这样, 忙里抽空竟然已经盯着她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难得, 这家伙也有叹气的时候。   “师兄, 有事儿您句说话。您就放过我吧。”   赵令然双手合十讨饶道。   “令然,我想, 回京之后, 等手头上的事空下来,我们就成亲。”   顾月承拉过赵令然的手道。   这家伙吓得腿一软,掉地上去了。   “您说笑了说笑了。”   “师妹,我未曾说笑。你我已有肌肤之亲,自当成亲才是。”   顾月承很严肃。   “可是是你亲我的!”   “所以我们成亲。”   赵令然理解不了顾月承是怎么想的, 意思是他欺负了她, 所以就索性娶了她欺负到底咯?   “我不要。”   “那师妹的意思, 该怎么处理咱们之间的关系?”   顾月承丝毫不退,步步紧逼。   这个世上,果然没有最糟, 只有更糟。   前一秒赵令然还幻想着能够成为顾家的小祖宗,下一秒顾月承就打算把她定在顾夫人的十字架上。   “不不不,师兄。”赵令然灵光一闪,“你忘啦!咱俩是义兄妹啊!”   顾月承的表情缓和下来,“好在令然坚持,我们没有结义兄妹,否则就铸成大错了。”   这可真是传说中的啪啪打脸呀。   赵令然就想问一句,这大错还来不来得及铸成呀……   “咱们结义兄妹吧!义父女也成呐。”   “……乖,咱们结亲。”   顾大人笑得优雅。   赵令然怒目而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道柔弱的女声在门口传来。   赵令然巴不得有人进来。   探头一看,是阿音。   赵令然夸张地一声大叫,“哇,阿音!你怎么来了。”   照顾陈姑娘的,也是被拐卖的姑娘其中之一,叫乔伊。   乔伊扶着阿音,站定在门口。   他们看见了顾月承,便没有进来的意思了。   赵令然现在看见个喘气的就觉得是救命的。   连拉带掺就把人带进来了。   顾月承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在顾月承看来,和未婚的姑娘同处一室,是极为不失礼的。   那也不知道他之前都是怎么和赵令然这个未婚少女相处的。   可能看不见她表象之外也是个女的吧。   “顾大人请留步。”   陈姑娘开口。   欲语还羞地看着他。   按理来说,此时赵令然应该尽量不让他们接触上。   毕竟书中赵令然和李三金的死可是这位一手造成的。   但现在有更大的危机感笼罩着赵龙然。   顾大人他疯啦。   所以她不开口,默默看着。   “姑娘有事?”   顾月承还是礼貌地站住了。   “多谢顾大人救命之恩,家父是朝中左相。”   阿音盈盈下拜。   “陈大人?”   “正是家父。”   “陈姑娘不用担心,不日我们就要起程返京。倒是定安然将你送到你父亲身边。”   “那……”   阿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你放心,这次我们救回的女子中,并没有左相之女。”顾月承了然陈佳音的顾虑。   大家闺秀,最重的就是闺誉。   给用料送个顺水人情,顾月承很愿意。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两声。   乔伊红着脸,也福身。   她也是京官之女,只是和陈佳音不同的是,她只是小官之女。   父亲在京中籍籍无名。   乔伊的胆子,要比束手束脚的大家闺秀大得多。   她看到顾月承的时候就明白,回到家,哪怕爹娘掩埋了她曾被拐卖的过往,也不会能嫁到多么好的人家去。   而顾月承,俊朗潇洒,最关键的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有权有势。   看着顾月承离开的背影,乔伊眼里闪着火花。   这样的男人,便是给他做妾,她也愿意。   陈姑娘将乔伊的模样看在眼里,轻蔑地撇了嘴。   当夜,乔伊悄悄来到顾月承的院子。   毫无疑问被侍卫们拦在了门外。   乔伊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到底还是忐忑的。   “干什么的?”   “我……我给顾大人送宵夜。”   侍卫们上下打量她。   脸,没有夫人好看。   身材,没有夫人窈窕。   声音,没有夫人甜润。   脸皮,倒是比夫人厚。   哼!顾大人的宵夜是谁想送就送的嘛。   “顾大人没空见你。回去吧。”   毫无通融的语气。   “求求你们了,让我进去吧。”   乔伊既然有胆子来到这里,就不怕丢脸。   “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书房里,灯下,顾月承听到外面的动静,吩咐道。   下人很快来回,“是一名姑娘,说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还说无论如何请您见一面,否则就不走。”   顾月承搁下笔起身。   这姑娘还挺横。   顾月承不能让她到屋子里来,所以他自己到院子里去。   乔伊被放进来了。   “大人。”   “有事请说。”   顾月承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她。   乔伊一咬牙,撩袍跪下。   泪水瞬间顺着脸颊滑下,“顾大人,小女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身无长物无法报答顾大人,愿以身相许。不敢奢望名份,只求在大人身边为奴侍婢,端茶送水,以报救命之恩。”   顾月承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不需要。”   “大人,求您收下小女吧,小女也没地方可去了。”   “姑娘,你说笑了。我虽说救了你,但不代表我从此就要对你的人生负责任。”   乔伊愣住了。   虽说她不是个绝色佳人,但好歹也是清纯可人。   这个顾大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而且她已经以退为进了,堂堂官家之女,连妾的名分都不求,只求留在他身边而已。   “顾大人……小女实在没办法了,如今我名节已污,大人如果不收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乔伊晓得这么说也许顾月承这样的高位之人会恼怒,但也只能一搏了。   顾月承倒没生气,他只是有些可惜这位姑娘的脑子似乎转不太过来。   “既如此,那你可回家之后,再去考虑了断之事。”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要死死远点儿,别脏了我的地!   这话一出,立刻震住了乔伊满脑子攀高枝儿的想法。   这高枝儿,貌似有点凶残的。   顾月承这种天天在朝堂上吵架的人,虽说看着风光霁月得很,但一个能在朝堂上立足的人,怎么可能连个小姑娘都说不会呢。   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比如后院里生嫩嫩都小师妹。   不想要的,塞过来也不要。   比如眼前这位。   “这位姑娘,请你记住。本官的确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顺带救了你。   但这绝不代表从此以后你就是本官的责任了。   本官救你,你却要强硬地搅扰进本官的生活里,这却是何道理?   恩将仇报吗?   这么说来的话,本官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的。陛下才是救你的人。   你是不是打算进京要求加入陛下的后宫,不允许的话就自我了断呐?”   顾月承这番话夹枪带棒,本就说得乔伊无地自容了,最后竟然硬是扯到了陛下身上。   吓得乔伊连连摇头,直说不敢不敢。   “不敢就回去吧。”   乔伊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月色下,顾月承笑得愉悦。   怼人就是叫人解压呐。   白日里叫师妹拒绝的郁气全部散出来了。   **   半月之后,启程回京。   赵令然看着面前扬帆起航,气势威武的大船。   奶奶的熊……   忘记这件事情了。   顾月承也同样表情严肃。   他之前就心疼赵令然,那现在就更心疼了。   赵令然腿肚子打颤。   那个破船,一踏上就下不来了。   然后就一路吐吐吐吐吐回去吗?   赵令然罕见地主动拉住了顾月承,“师兄……”   顾月承眼睛发亮,“师妹……”   “你把我敲晕吧!”   “……”   船肯定是要坐的。   即然硬着头皮也要上,那就干脆晕着上。   “来吧。”   赵令然不是开玩笑的,她是认真的。   她晕过去的时候,只觉得……   谁下的手,不会轻一点的吗都!   这家伙这招虽然损了点,但不得不说这招还不错。   于是在整个过程中,赵令然几乎都在睡觉,躺平,不动。   人与宇宙合而为一。   这家伙数骆驼的,以前吃得多,现在居然能吃一点点也成。   就这么飘着飘着飘到了三水镇。   顾月承和赵令然要去祭拜赵崇。   船队只在三水镇停靠半天的时间。   顾月承踏上三水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千。   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是刚中探花的时候,如今再回来,已经为之人非。   身边还有了如花美眷。   虽然美眷一踏上陆地就疯了一样揣着银子觅食去了。   拉都拉不住……   顾月承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他再一次觉得师妹像一头冲出栅栏的野猪……   说来真是惭愧呀。   顾月承只能赶紧跟上赵令然的脚步,否则在家乡走丢,那真是有些丢脸了。   赵令然两眼放光地看着一个馄饨摊。   钱给过了,就等着下。   “师妹要了几碗馄饨?”   “没要碗。”   赵令然敲着筷子,头也不抬,就盯着摊子上。   顾月承也不恼怒,包容地笑笑。   他知道这段时间在船上赵令然饿坏了,只是为了不吐,只敢每次吃一点点。   有人过来,“一碗馄饨。”   店家笑道,“对不起客官,今天没有了。”   “你这不睁眼说瞎话呢吗,你篮子还这么多呢!”   客人不满意了。   “真没骗您。所有馄饨都叫这位姑娘给包圆了。”   顾月承现在明白赵令然这家伙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计量单位根本就不是碗。   这家伙出门总是喜欢戴着她的宝贝丑面纱。   现在也戴着。   吃的时候,把面纱叠起来架在鼻子上。   顾月承默默看着不说话。   还有这种操作呢。   所谓……   情人眼里出西施。   赵令然这家伙的行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猥琐,便顾大人看得津津有味。   师妹好可爱。   在赵令然成功包圆了一整个馄饨摊,挽救了自己干瘪的灵魂之后,两人向着赵崇的墓出发。   虽说赵令然过来这个世界之后,统共和那老头相处了两个月的时间,但这家伙还是很喜欢这个便宜爹的。   所以她也愿意去看他。   墓地上,顾月承撩袍下跪。   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先生,弟子来迟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在对于自己来说如父的先生坟前,顾月承的一滴泪水,滴落在石阶上。   赵令然也随着他跪下。   “老头,我回来看你了。”   相比顾月承,赵令然这个女儿反而冷静许多。   修道之人对于凡人的生死,本就淡然视之。   他的灵魂,只是去别的地方转世了而已。   并不是真正的消散呐。   只是没了记忆的赵崇,已经从成为了另一个人。   拜别了赵先生,两人下山。   顾月承的情绪依旧沉浸在恩师过世之中。   “我是孤儿。”   顾月承道。   赵令然诧异,说来也是,似乎从来没见过顾月承的家人。   “先生之于我,不仅是授业恩师,更是人生导师。”顾月承牵过赵令然的手。   这家伙想着怎么说人家哭的也是她爹,就没好意似甩开。   “我更希望有一天,我能叫他一声泰山。”   泰山,即岳父。   赵令然不晓得泰山是什么意思。   “那你叫呗。”   嘴长着干嘛似的,除了爱吃啥吃啥,那还不就是爱说啥说啥嘛。   顾月承浅笑着摇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山间传来两人的对话。   “我还能不明白,我是个远近闻名的大明白!”   “远是哪儿?近是哪儿?”   “远是直笔居,近是文鸳阁呐!方圆好几百里。”   “又胡说。”   “我没胡说!”   **   去赵宅拜别了老仆阿袁,登船,直奔京城。   赵令然这家伙全程保持冬眠的状态。   顾月承每次见她,她都跟僵尸似的。   出了还吸气呼气的。   “小姐,小姐。咱们到京城了。”   “什么!”   这家伙一听见“京城”两个字,立刻从床上蹦起来。   没一会儿,就泪眼汪汪地看着窗外的海水。   我为什么眼中常含泪水?   那是因为我对这片都没土地爱得深沉!   小朵凑过来,“小姐你看什么呢?”   看得那么入迷。   “看京城。”   “还有半个时辰才到,现在应该还看不见吧……”   “那我看京城的海水,成不成呀!”   这家伙凶巴巴地瞪着戳穿她的耿直朵。   但飞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扣扣。”   赵令然一看,是阿音。   “令然,我来看看你。”   一个浪头过来,船摇晃着。   吓得老赵赶紧躺平。   “不用担心,马上就到京城了。”   陈姑娘坐在这家伙的床边。   “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也不好。说来真是惭愧,要不是我看不见就一甩……”   这家伙作惭愧状。   但内心你猜怎么着?   半个馒头的惭愧也没有!   “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得怪那个刺客。”   “嗯……”这家伙想了一下,“那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姑娘语塞,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下了船,咱们就要分别了。”陈佳音拉着赵令然,“往后咱们可要常走动,咱们是一起遭过难的姐妹,日后也不能生分了。”   耿直大概是会传染的人吧。   “我没遭难,遭难的是你。”   这家伙一针见血地指出。   她遭什么难了,该吃吃,该喝喝,该欺负人也欺负了。   除了被顾大人啃了一下,没别的难了。   说到顾大人。   这家伙想到两人亲吻的时候,黄黄的气掉落了很少一丢丢到她身上。   不知道跟亲吻有什么关系,下次可以试试。   陈佳音见赵令然如此不给面子,十分气恼。   等她回去了,依旧是闺秀社交圈的顶级名媛。   到时候走着瞧!   陈姑娘历了一世苦难,沉得住气。   面上半分不露,“那我先回去了。船快靠岸了。”   “再见。”   赵令然挥着她的小嫩手。   顾月承一行回来的消息,朝中皆知,要想打听,根本不是难事儿。   特别是对于某些有受宠,又不干正事儿,家中还有个高官老爹的纨绔来说。   那简直是小菜一碟。   船停稳,靠岸了。   赵令然冲在前头,跑出了气震山河的架势。   那一步一步跨的,顶别人两步。   “赵姑娘!”   远远地,赵令然就听见有人在喊姓赵的。   声音还有点熟悉。   赵令然定睛一瞧,这圆圆的脑袋,这扁扁的身材。   不是那棒棒糖馒头精是谁!   “李三金!”   赵令然激动地大喊。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离开京城的时候,两人才冰释前嫌。   现在见着他,竟然跟见了亲人似的。   虽然她没有亲戚,不知道那是啥感觉。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叫……   小别胜新婚!   嘿嘿……   好有文化呀……   赵令然奔过去。   李三金依旧呆在之前送行的那个凉亭里。   带的人还是一样多。   “快点把花撒起来!”   下人们依言,无奈地开始围绕着李三金撒花。   自从他们家少爷知道了顾大人的确切归期,就开始揪府里的花。   这个时节了,花本来就不多了。   他还棵棵给揪秃噜皮了。   瞧着都跟谢了顶的公鸡似的。   那好好的花圃现在都成了谢顶公鸡开会了。   揪完了自己院子里的,满府乱哄。   要不是老爷拦着,三少爷都揪到夫人院子里去了。   这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他们少爷揪花献美人。   就是美人看着似乎那么一点不满意就对了。   赵令然是有点不满意。   这个李思三金,文雅是文雅,就是有点浪费。   这么多花,做饼吃了多好呀。   众人也纷纷下船。   人群中,两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凉亭。   一道是顾月承的。   另一道是陈佳音的。   赵令然和李三金,两不是好东西的纨绔,齐齐抱住脑袋。   “雾草,头皮好凉!” 第63章 做客记   赵令然的头皮凉, 那是顾月承的目光。   李三金捂着脑袋, 到处乱看, 嚷嚷着,“谁啊?谁偷袭大爷!”   然后他的头皮就被实实在在刮了一下。   他惊讶地抬头,“你打我干什么?”   赵令然拱着下巴, “你跟谁面前称大爷呢?”   “哦哦, 对不起对不起。”李三金立刻点头哈腰。   “我重新喊。”   “谁偷袭你小爷!”   这次气势弱了很多。   陈佳音叫人扶着,往陆地上走。   李三金那儿的动静, 不仅顾月承看见了, 陈佳音也看见了。   李鑫, 她前世的夫君, 也是最后要了她命的负心汉。   陈佳音死死地看着凉亭里的赵李俩纨绔。   她周身罩着宽大的袍子。   眼里流下了无人看见的泪水。   这一世,定要叫他血债血偿!   凉亭里, 哥俩好, 一片和谐。   “来来来,我跟你说。   这次我在瞿州,也遇见一个纨绔。”   赵令然指指自己,再指指李三金。   “那家伙跟咱俩不一样,不像咱们那么招人喜欢。”   李三金赶紧点点头。   一副久旱逢知音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俩家伙是哪里来的错觉, 自己招人喜欢了。   就凭他们老是惹祸?   还是因为谁的头比较大?   “然后他人呢?”   “叫我弄流放了。”   赵令然这话很有歧义。   但这家伙是故意的, 故意在李三金面前瞎显摆。   “赵姑娘你还有手段呐。”   李三金这单细胞生物果然相信了。   “你教教我吧, 下次我就不用跑去把别人家里砸了,干脆给他踢边关去!”   还是来暗的好,省得来明的老是被他爹揪着打。   “你跟着我混, 我保证你过了今天还想过明天!”   赵令然信誓旦旦道。   这都是什么话……   “成成!”   李三金看到了自己面前的路,瞬间由羊肠小道变成官道!   八马奔腾!   顾月承他们离京这些日子,新的文鸳阁收拾出来了。   就是在直笔居的后面,也算得上是主院。   不晓得是白叔自作主张,还是顾月承授意的。   院子离得那么近。   和赵令然刚来的时候,顾月承恨不得和她一人开一门的情形,已截然不同了。   新院子,比原来的还大。   不过室内的摆饰倒是同原来一样。   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听见丫鬟们议论,暗戳戳地跟上去偷听。   反正她这家伙节操,偷听这样的事完全没有压力。   “你听说了没?隔壁的承庆侯府,出京了。”   “出京?什么时候回来?”   “还什么时候回来呢,不回来了。听说是待不下去了,宅子就那么闲置着,回祖籍去了。”   “诶?陛下同意他们走?”   “陛下哪管呀,反正那府里也没人领着官职,爱上哪儿上哪儿呗。”   “你说好好一个侯府,怎么就待不下去了?”   “我听说是得罪人了。不过得罪谁了,我们这做下人的就不晓得了。”   赵令然这家伙一拍脑袋。   她知道啊!   顾大人这……真是猛于虎呀!   还是人家顾大人厉害,不声不响就把人治了。   三天之后,赵令然收到一张宴会请帖。   这家伙捧在手里,研究了半天。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居然会有人给我下帖子。我这么出名啦?”   赵令然觉得整个京城认识自己的,除了李三金就是承庆侯府了。   现在承庆侯府搬走了,那不就只有李三金了嘛。   可实际上这家伙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出名的的多。   这要归功于芝兰玉秀的朝中一枝花。   有女儿的,有妹妹的,都盯着一枝花呢。   一枝花身边突然多了一位据说貌若天仙的师妹,能不叫贵圈都热闹起来吗?   刚开始打听说是义妹,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只是恩师留下来的孤女。   谁不想看看,这姑娘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好看。   “老爷也有请帖。”   “郁芝兰?右相嫡次女?”   赵令然咯咯咯咯大鹅般笑道。   这名字简直像个花精……   这家伙自己是个大头兽,就看谁都是精精怪怪变的!   赵令然第一次出门做客,心里很高兴。   感觉自己十分像个人。   哦不,也不是第一次出门做客。   上一次还去过李三金家。   只不过人家没有邀请她而已……   马车咕噜咕噜地出发了,载着赵令然和顾月承。   顾月承今日会有很多同僚在场,衣服的颜色挑得极为沉稳。   他有些不放心赵令然。   依他对这家伙的了解,八九成会生事。   不过这一回他料错了,人家赵令然这次不仅没生事,反而做了一件大好事。   感动得人家老父都谢到家里来了。   顾月承和赵令然一样,没想到有人会给他下帖子。   按照顾月承的想法,他还希望在两人定亲之后,以未婚妻子的身份,在正式向京城上流社会推出赵令然的。   可如今帖子已经下了。   也只能去了。   赵令然嫁给他之后,是要做主母的,不能一味地呆在后宅。   顾月承想得很美。   赵令然怕我不配合就不知道了。   顾月承合起手上的书,叮嘱道,“去了之后不能生事,听见了吗?”   这家伙豪气冲天。   “我多安分守己你不知道吗?再说了,都是一群小娘儿们,我能跟她们计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真有不开眼的犯到她手上,那就不是计较的事儿了。   直接一脚踩死!   这家伙点点头,“我不计较。”   顾月承给她的小袋子里再装了一些糖豆豆和小肉干。   为了哄这家伙,顾大人不辞辛劳地贴身带着这两样东西。   要是再碰上彭大将军那样不开眼的跑过来揪他领子瞎摔瞎晃的,肯定又是一地糖豆豆…   还有小肉干。   “左相府到!”   “到了,乖些。”   临下车前,顾月承拉着赵令然的手叮嘱道。   这家伙不识好心,不耐烦地抽手,“顾家爹爹,您老放心。”   顾月承气得直笑,又拿这家伙没办法。   宾客分男宾和女宾。   男宾在前院,女宾直接引到后院去。   所谓……   王八聚作一堆……   赵令然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了也被他哥管着,脸色不好看的李三金。   顾月承在后面。   赵令然在把手挡在前面挤眉弄眼地挥手。   李三金自然看见了。   刚想换步子冲过来。   就叫他哥给拎着衣领拉回来了。   “干什么去?”李家大哥的声音。   “我朋友……”“狗屁!狐朋狗友!”   李家大哥一口否定。   李三金委屈地撇撇嘴。   怕挨打,不敢说话。   四十五度角望天,他真是最小可怜的纨绔了!   简直是地里的小白菜……   赵令然看着被管教的李三金,特别感同身受。   这么一看,他们二人还真是有革命友谊啊!   不同人但同命啊!   书里死都死在一起了,旁友!   赵令然被引到了后院。   已经来了很多女宾了,一整个院子的莺莺燕燕。   “小姐可是顾尚书府上的小姐?”   来了个丫鬟。   “不是。”   赵令然一口拒绝。   丫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回去了。   顾月承叫月承,字子清,不叫尚书。   这家伙没文化,还不好好学习。   大花跟着,赶紧凑到自家小姐耳朵边。   “小姐,咱们老爷的官职,好像就是尚书。”   “哦?是吗?”   这家伙转念一想,“管他呢。”   没一会儿又是那个丫鬟,红着脸过来了。   “是赵令然赵小姐吗?”   这家伙张口就欲否认。   然后屈服在大花的眼神中了。   她的眼神写着:你……敢!   “好吧我是。”   还是小朵那个笨丫头可爱一些。   湖心的亭子里,花团锦簇地围了一圈小姐。   隐隐地可以看出来,这些小姐是围绕着一人的。   仔细看的话,这里一共有两个社交圈子。   来请赵令然过去的,就是凉亭里的那个圈子。   “郁姐姐,我听说顾大人那个师妹,是个一无所长的草包。乡下来的土包子。”一位小姐出言奉承道。   这个圈子里的中心,便是今天生辰宴会的主角,郁芝兰。   “就是说,顾大人那般的人物,也只有郁姐姐这般的人物才配得上。”   “都是闺中姑娘,害臊不害臊。”郁芝兰笑道,“让咱们看看,让顾大人藏了半年的美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郁芝兰抬眼,“她过来了。妹妹可不能叫人家看低了咱们京城贵女圈。”   “是。”众女笑着答道。   这就是要刁难的意思了。 第64章 看热闹记   郁芝兰的圈子, 已经打算好了为难赵令然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京中的闺秀们, 凡事父兄在朝为官的, 哪个不知道顾月承这号人物。   更何况贵圈本来就是个圈,大家相互之间都熟知。   虽说顾月承作为纯臣,并不拉帮结派, 但是既然身在朝野, 自然也少不了必要的交际。   比如今天。   京中的闺秀们,谁不想着能够嫁个位高权重的夫君, 傲视自己的姐妹或是手帕交。   顾月承这个人, 似乎就是为了满足闺秀们的幻想而存在的人。   年轻, 俊朗, 位高权重。   全中。   于是赵令然,身为顾月承照顾着的师妹, 自然就遭到闺秀们的仇视。   有些人轻, 也有人重些。   赵令然看着那些小姐们。   步子越来越重。   好不想过去呀。   怎么看着都要吃人。   这家伙虽然不好动脑子,但还保持着做大头兽时的敏锐。   谁不喜欢她,闻闻就知道了。   赵令然看见一个空位置,啪嗒一坐。   闺秀们震惊地看着她。   这人简直没有规矩!   居然什么话也不说就坐下了。   她们看着赵令然,赵令然也看着她们。   这家伙插科打诨一百分。   她们不说话, 她也不说话。   大家干瞪眼, 比比谁的眼珠子更圆呗!   闺秀们不说话, 是因为既震惊于这家伙没有礼貌,作为初来乍到者,不知道自我介绍打招呼什么的。   而更多的是, 感慨传闻果然是真的!   顾大人这师妹美得简直如山涧里遗落人间的精灵。   那肌肤透亮的,如同刚剥了壳的荔枝。   那小腰更是不堪盈握。   且不知道怎么迷惑顾大人呢。   妖精!   众女暗骂。   郁芝兰的笑容僵在原地,但作为主家,别人不开她也得开口。   “赵家妹妹。果然如传闻一样漂亮。”   这家伙最讨厌别人叫她妹妹,总有一种要跟顾月承一样想要拿住她的错觉。   至于漂亮,这里的人审美都有问题。   赵令然笑笑,不说话。   “赵家妹妹,平时都爱读什么书?”   开玩笑,这家伙压根大字都认不全,还读书?   她就胡乱报了几本顾月承书房里的书名。   顾月承看的书,大多精深,闺秀们读书,先生们从来不会推荐这些类型的书。   果然话一出,闺秀们都愣住了。   郁芝兰笑道,“赵妹妹不愧是顾大人的师妹,看得书果然有学问。   刚巧我也在《策论》,不知妹妹看到哪里了?”   “……”   看到哪里?刚看到书名算不算啊……   赵令然深沉脸,双手抱胸,“后来我觉得这本书太浅显了,不适合我,我就放下了。”   “妹妹说笑了,这本书可不浅显。”   郁芝兰不急不缓,但就是咬着不放。   赵令然实在打不出了,于是把手里的小石子打到了一名侍女的盘子里。   盘子里的果汁洒了大花一裙子的水。   这一招,孙子兵法云,金蝉脱壳。   这家伙夸张地站起来,抱着大花。   “侍琴,你疼不疼!烫不烫!”   大花:“……”   都快忘了她原来叫侍琴的这件事情了。   看来小姐取的名字有魔力呀!   “小姐,我好感动……”大花,这么沉稳的丫头,说感动两个字不容易。   感动你居然原来记着我有这么文雅的名字,然后你偏偏不叫!   “当然我们爷孙情深!”   没错,这家伙是这么算的,她自己是爷,那么爷对应的就是孙。   乖孙子!   “走走走,我陪你去换一条裙子。”   赵令然拉着大朵就要往外走。   郁芝兰起身,“赵小姐,让丫鬟带着去吧。”   “不!”   这家伙义正严辞地拒绝,“我们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指着她呢。她要是有个好歹,我……我会难受死的!”   “你不要拦着我!”   这话明显听着就是个谎话,简直不要个肺斯。   但郁芝兰想想,绕着么一大圈,为什么呢,就为了躲避自己的追问吗?   那绝不至于。   然而……   对于一个文盲来说,太至于了。   真想,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   就看你相不相信而已。   赵令然雄赳赳气昂昂地抬着她的“宝贝丫头”换衣服去了。   出了院子,赵令然大松一口气。   吃个饭,参加个宴会,弄得跟被顾大人抽书一样。   咋么的,没文化还不能吃饭了吗!   大花换完衣服,就发现赵令然不见了。   急得到处找。   出来前,顾月承交代过,一定要跟紧了赵令然。   免得又出现了上次承庆侯府那样被人算计的事情了。   可是……   这家伙上蹿下跳的折腾劲儿,哪是大花这么一个内宅丫鬟能跟得住的。   果然没一会儿,人就没影了。   这家伙躲在树上,嘴里咔嚓咔嚓咔嚓咔,蔫坏地看着大花着急忙慌地出去了。   这家伙继续躺在树上。   这棵树的枝杆,又大又圆,很舒服。   这家伙抖两下,落了一地的叶子。   “咯咯咯咯咯咯。”   “我喜欢宴会!”   后院和前院,女客和男客,两处之间有一排侍卫把守着。   而所谓的界限,对于屋顶之上而言,那是不存在滴。   比如现在,赵令然已经从一棵树,到了另一棵树上。   上树,绝乃偷听之好去处。   树下那两个人,完全没发现树上还有一个会呼吸的东西。   正张大了耳朵,恨不得脖子再伸长一点过来听听。   “酱酱酱酿酿酿……”   两个人说得小声,但架不住赵令然离她们近哪!   耳朵在偷听的时候还贼拉好使……   这家伙的黑葡萄大眼睛睁得老大了,一字不落地叫这家伙听了去。   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家伙那么认真过。   两人相互交代完,走了。   这家伙从树上刺溜刺溜滑下来。   盘腿坐下来,思考人生。   哦不,是幸灾乐祸。   思考人生不存在的。   都是后宅的特产。   所以说房子建那么大干什么。   房子大,人多,吃饱了又没事儿干,出不去,那不就得整天瞎琢磨吗?   琢磨来琢磨去不就是算计人吗。   这次他们打算算计的,就是刚才在这家伙眼里穷凶极恶的左相嫡次女。   今天的寿星郁芝兰。   他们打算坏了郁芝兰的清白,然后逼着左相将郁芝兰下嫁给一个听起来十分配不上的寒门学子什么的。   可见这寒门学子不是个好东西。   毕竟……   爱读书的都不是个好东西!   首当其冲就是顾月承!   这家伙蔫儿坏。   听是听见了,有人要害人。   但这家伙不打算去救人。   “看热闹看热闹看热闹!”   听那两个人的话头,应该是马上要实施了。   这家伙十分难得地用一下脑子。   要干坏事儿,肯定要找人把风的。   所以没人把风的可以排除掉了。   赵令然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   屁颠颠地上墙上屋瓦。   左相家这后院,说不大也挺大。   这家伙跑了好久,愣是没找到。   难道是推理错了?   不会啊,她那么绝顶聪明的人儿……   累了,这家伙坐下来歇歇。   嗯……   累了就饿了……   这家伙从屋顶上翻下去,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的桌子上摆了一碟糕点。   咕噜……   事先说好哦,这绝对不是偷!   是……呃……   换!   没错是换!   用她那风味绝佳,风华绝代的绝世小肉干,换一碟数量少卖相丑,说不定还难吃的破电心。   他们赚了!   于是桌子上那一碟点心瞬间不翼而飞了。   取而代之的,碟子里可怜巴巴地躺了一片有着牙齿印的小肉干。   一片大概指甲板大小,迷你缩小版肉干。   这家伙匆匆地摸了自己嘴角边的点心屑屑,又上房去了。   正打算走,这个院子里传来声音。   “快快快!小心点!”   是一名老婆子压低嗓子的声音。   一名和今天赵令然看见的郁芝兰穿着同样衣服的年轻女子,被他们背进了屋子里。   废话就是郁芝兰!   然后他们作贼心虚地赶紧关上门。   看到这里,赵令然觉得自己就不得不批评两句了!   做事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难道就没一个人发现这个屋子里进过人吗?   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特意留下的貌美如花的小肉干吗?   生气归生气,半点不耽误这家伙看热闹。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瓦片。   使劲往里面看。   慢着,为什么她老是能碰见这种事情呢?   短短几个月都第二次了……   这家伙沉思,难道是上天冥冥之中要给什么暗示吗?   这么看来的话,上天是个老色狼呐……   算了想不明白,还是看热闹比较重要。   门又一次轻轻拉开,走进来一名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   贼眉鼠眼案是这家伙觉得,其实人家还是比较清秀的。   当然和顾月承这种神级长相比不了。   这个男子摸进了屋子里。   屋顶上,赵令然露出了妈妈桑的笑容。   嘿嘿。 第65章 救人记   左相嫡次女的生辰, 排场很大。   府里的人手大都借了出去。   无论前院还是后院, 都十分繁忙。   谁也不会想到, 就在离宾客云集的湖心亭不远处,这次生尘宴的主角,郁二小姐正在经历即将改变她灿烂人生的事情。   而唯一见证了这整件阴谋, 并且十分有能力, 动动手指就能救她的人,还是个十分不靠谱的家伙。   这家伙表示她不救, 她才不会救刚刚挤兑过她, 叫她落荒而逃的坏人呢。   赵令然蹲在屋顶, 取开了一个瓦片, 古道热心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郁芝兰被放在床上。   眼睛紧闭,昏迷不醒, 面色殷红。   学子和里面的人交头耳语。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躺一个, 站一个。   站着的那个,开始脱自己衣服。大概是太激动了,手都在颤抖。   他把自己上半身扒掉了。   赵令然看着直摇头。   太丑了,又白又嫩跟个白斩鸡似的。   虽说郁芝兰长得也不好看,但是配给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还是可惜了了。   郁芝兰醒了。   赵令然也激动,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郁芝兰虽是醒了, 但是全身酸软无力, 连抬手都做不到。   更别提逃跑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铺上滚到了地上。   “你别过来!”郁芝兰满含泪水恐惧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男子将郁芝兰从地上抱起来,“娘子说笑了, 今日之后,你我会成亲。我会好好待你的。”   “禽兽!我就是去死也要让我爹杀了你们!你做梦我会下嫁!”   他们跑到那边去了,赵令然这家伙看不见了,于是她又揭开了一块瓦片。   这下好了,视野清晰。   男子背对着赵令然,看不见表情。   但赵令然猜那表情大抵跟她看见肉馒头一个样子。   “娘子会喜欢的。”   男子去扯郁芝兰的衣服。   郁芝兰轻轻的抵抗之后,主动权就到人家手里了。   “害我的人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郁芝兰的声音很凄厉。   早已不复方才众闺秀簇拥的意气风发了。   赵令然偷偷跑走了,因为她觉得接下来的画面不适合她这种未成年的小毛兽看。   要长针眼的。   郁芝兰的声音听不见了。   这家伙脚步一顿,莫名心头一紧。   叹了一口气。   不行,那个白斩鸡实在是太丑了。   丑得她老人家不高兴!   奶奶的熊!   她果然还是良心大大的好!   她改变主意了,救人!   这样的话,步子得加快了。   房里,郁芝兰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一个是不可能能做到这些的,你最起码让我知道,是谁算计了我?”   “我也不知道,有人让我来,说能做左相的乘龙快婿。   好了娘子,你就不要挣扎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男男子露出邪恶的得意。   “谁说不会有人!”   “老子不是人啊!简直不会说话!”   “打你!”   就在郁芝兰绝望的时候,一个小天使,挥着沾满羽毛屑屑的翅膀,盯着满头圣洁的光圈圈,头顶有一束圣洁的白光,缓缓落地。   咳,这是郁芝兰眼中的情形。   真实情况才不是这样,小天使都是不穿衣服的小流氓,她赵令然才不会这样。   不穿衣服不讲个卫生!   “赵小姐!”   郁芝兰激动地大叫。   这个时候,无论谁出现,在她这个绝望的人看来,那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救人民于水火之中!   赵令然说“打你”,那就绝对不会是什么轻飘飘的漂亮无敌萌萌拳啦。   这家伙心黑手狠,握着小拳头就往那毫无防备的男子脸上,以软软的鼻子为中心,哗嗒狠狠一拳。   那男子一晃,应声倒地,晕了。   这家伙打完,双手把自己一丝不苟的头发捋捋。   闭着眼睛十分陶醉。   不卑不亢,英雄本色。   那男子像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赵小姐……”   郁芝兰无力,说出来的话异常柔弱。   爆发的咆哮力倒是不错。   “你他丫的不要凹造型了!赶紧带我走!”   郁芝兰说得口水乱喷,支钗甩掉了一个到地上。   赵令然不服,“什么叫凹造型,我不用凹,就很有造型。”   “赵小姐,祖宗,这个计划还有后招呢。再不走,该来撞见的人来了,咱们两个的清白都给毁了!”   “诶?不要辣么客气啦。”   这家伙耳朵里就听见“祖宗”两个字。   郁芝兰怕赵令然不知后宅计谋的深浅,央她赶紧走。   赵令然十分居高临下地看看她。   心里得意地想笑。   猜不着吧?   你再怎么着……她也经历过诶!   “来来来,我来跟你讲一下我曾经遇上的事儿,以及我彪悍的处理。”   只要赵令然肯带她走,自然怎么着都好。   看着门的是个婆子。   赵令然把她打晕了。   然后拖了进来。   人家拖人,拖手臂。   这家伙拖脚。   把那婆子的脚往怀里一夹,拖着就走,人倒过来,头在地上滑。   房门上有门槛。   这家伙就听见咯噔一声。   咿?什么声音……好诡异的咯噔……   “好了吧?咱们可以走了吧?”   郁芝兰催促道。   赵令然老大不乐意地把她抱起来,“你这小姐,不大个年纪,那么啰嗦呢?   我把你送到哪里去?”   “送回我院子里。我那儿有可以解开这些迷药的解毒丸。”   赵令然一听,眼睛亮了。   “那你吃完,看他们来捉奸的时候,回来。”   郁芝兰问,“什么意思?”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懂了?”   “好。”郁芝兰笑道。   于是在相府后院之中,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狗熊,十分敏捷地抱着一个女子,来回穿梭在屋顶上。   最厉害的是,也没个人发现这十分猥琐的一幕来。   赵令然送走了累赘。   是的,她管背救的郁二小姐叫累赘。   手上没了累赘,这家伙更加脚下虎虎生风。   蹭蹭蹭地掠过好几个瓦片……   走着走着,发现迷路了……   赵令然迷失在长得都是差不多的屋瓦顶上了。   她再往前跑,到了一个院子里。   吓死她老人家了。   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顾大人。   错了错了,跑到前院来了。   赶紧掉头跑走。   这家伙走后,顾月承狐疑地看了一眼赵令然消失的地方。   最近一定是被那家伙气多了,怎么好像看见师妹的丑面纱呢……   果然回去应该把那个丑面纱丢掉。   顾月承安慰自己,虽然令然不太着调,但还不至于在人家府上飞檐走壁……吧?   大概吧……   顾大人怎么会知道,赵令然正在相府后院如鱼得水着呢。   要怪怪他自己,下给阿落的命令是要是遇上危险来禀。   应该改一下,改成:   这家伙跑去祸祸别人的时候,来禀!   阿落秉承着小姐从来没遇上过危险的原则,啥也不告诉顾月承。   这不是给赵令然送个护卫去,是送了个帮凶去。   给那些可怜人拘一把鳄鱼泪。   要说今天也怪那个寒门学子可怜。   天要亡他。   真叫这家伙给摸回去了。   “来来来。”   这家伙想着,该给捉、奸的人们一个什么样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呢?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艺术,需要插上想象力的大扑棱翅膀子,尽情翱翔。   赵令然看看手上的创作素材,一个坏老婆子,一个黑心白斩鸡,一大堆红绳子。   很快,赵令然就完成了她的艺术创作。   只见白斩鸡赤着上半身,被吊在了梁上。   但是放得很低。   他的外裤被褪到了脚踝边。   捏在老婆子的手里。   这么一看,就是男子被吊起来了。   被老婆子直接扒了裤子。   嘿嘿。   作品起名叫做……   《生命的真谛》。   很有内涵是不是?   赵令然很满意。   点睛之笔在于她在现场留下了自己的象征。   据说,江湖大盗们偷完东西之后,都要留下一个手帕或者一副画,老告诉世人,这是他们的杰作。   这家伙也有样学样。   要留就留很有代表性的……   美丽妖娆小肉干君!   嘿嘿,多年以后,人们会知道有一个肉干大侠。   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还有巴拉巴拉之类的事情。   做完这些之后,赵令然像个蛰伏的豹砸,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第66章 救人记(下)   这个后宅特产, 最高潮的部份自然就是撞见。   一大波看着非常偶然聚集到一起, 但每双眼睛都透着兴奋的人, 将会是见证这一盛事的重要证人。   在经过他们的嘴巴,往外一说,这件桃色新闻就板上钉钉了。   到时候, 受害的大家小姐, 不想出家的话就只能下嫁了。   这算计虽说不见得多么聪明,但耐不住有用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防火防灾, 防搅屎棍。   门外的脚步声和喧闹声越来越响。   赵令然清清嗓子, 一声吊嗓。   “啊!你个死相!”   这一吊嗓, 成功震住了人们的脚步。   犹如一记强劲的气功,打出了宗师的气派。   赵令然嚎完, 就偷偷溜了, 跑到树上默默看热闹去了。   深藏功与名。   好了,她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郁芝兰够不够彪悍了。   门外均是妇人。   短暂的安静之后,人群里出现了一些嗤笑。   “这郁家二小姐,平时看着挺清高的……”   “就是呀……这会儿却……”   “谁说这是我们家兰姐儿!”一名妇人流着眼泪, 气急败坏地吼道, “谁再多说一个字, 我就撕了她的嘴!”   郁夫人发话了,都是贵夫人,也不说话了。   这郁夫人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不让别人说, 自己倒是说得十分勤快。   “兰姐儿,我的兰姐儿……”   一口一个兰姐儿,似乎是怕别人不知道出事的是郁芝兰。   众人推开了那间屋子的门。   吓了一跳。   啧啧啧……这真是……   郁夫人叫人扶着,此时听见众人的声音,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拨开人群,哭嚎道,“我的兰姐儿……”   屋里自然没有郁芝兰。   早就被赵令然那家伙给扛回去了嘛。   估摸着这会儿都已经醒了,正在杀气腾腾地赶过来。   屋里低低地用红绳吊着一个年轻男子,此时已经醒来了,正惊恐地将眼睛睁得老大,嘴里还“嗯嗯嗯嗯”地乱叫。   他赤裸着上半身,外裤被褪到了脚踝处。   看着像是被老婆子给扒下来。   说到这里,赵令然不得不表扬一下自己。   看到没有,粗中有细,拿捏稳妥。   婆子鼻子上留着鼻血,看样子是看到了什么香、艳的东西,激得晕过去了。   这摸鼻血,实在是这家伙艺术创作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赵令然不会裹人,所以包那书生的方式,稍微借鉴了一下裹粽子的手法。   好吧……   全抄了包粽子的手法。   但绝对是个好看的粽子。   最后那个结打在了书生的头上。   一个大大的,完美的蝴蝶结。   “哈哈哈哈哈哈……”   妇人们都笑了起来。   都不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我的兰儿呢?你把我的兰儿怎么了?”   郁夫人一声大吼,又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到了郁芝兰身上。   是啊,来的时候是说郁二小姐出事了,可现在完全没看见郁二小姐的影子啊。   郁夫人管不了那么多了,进去寻找。   找了一圈却全然没有郁芝兰的踪影。   心下知道不好了。   郁夫人看着本该在床榻上的人,却被吊在了房梁上出丑,就知道不好了。   现在这里完全没有出现郁芝兰的身影,硬往她身上泼脏水,只怕也没人信。   “郁二小姐!”   外围有人喊道。   人群让出一条道路,只见郁二小姐换了一件和方才不同的套装,落落大方地出现了。   “各位夫人们,怎么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有什么不妥?”郁芝兰笑得温婉,没有半分阴影,“今日是芝兰生辰,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说完,还施了一礼。   夫人们也是内宅的,哪还不明白。   这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要害人的没害成呗。   “二姐,你没事吧?下人们说你与外男在此……”“住口!”   郁夫人打断了郁三小姐的话。   “什么荤的素的就往外说,书都白念了?”   郁三小姐是郁夫人的亲女。   但不如她亲娘来得聪明,也没她娘沉得住气。   实锤已经没有了。   再多说话,那就是诽谤亲姐。   这名声说出去可不是好听的。   更何况在场的也都不是傻子。   郁芝兰心中冷笑,紧紧咬着牙齿,若不是赵小姐像个天使一样从天而降救了她,此时她就被这母女给害了。   只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郁芝兰恨不得咬死咬死她们这对贱人。   当下也不含糊。   “母亲总是忙于中馈,又得将时间平分给我们兄妹几个人。   对小妹的确是疏于管教了。   女儿感激于母亲的慈爱,自然当投桃报李。”   郁芝兰越说越将郁夫人往圣母的方向塑造。   郁夫人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干笑着,“蓝姐儿言重了……”   郁芝兰心中恨极,一句话没说,雷霆速度反手就给了郁三小姐重重一巴掌!   众人惊呼。   赵令然在树上拍手,偷偷叫好。   刚才包了一个粽子。   所以理所当然地有点想吃粽子了……   郁三小姐被打倒在地。   脸上出现了一个五手指的巴掌印。   “你!”   郁夫人瞪大了眼睛,指着郁芝兰的鼻子。   郁芝兰笑着握住了郁夫人的手,“母亲不用感谢我,身为姐姐,虽然与她同父异母,但我也有责任教导她。   咱们都是一家人,母亲不用谢我。”   郁芝兰拉过郁夫人的手,在她耳边柔柔地道,“母亲别忘了,一个手指指向别人的时候,四个手指指向的,可是你自己。”   郁芝兰不怕丢脸,都他么到这个谋财害命的份上了,还怕个鬼丢脸。   她就是要闹出来,这个亏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吃了!   这对贱人给她郁芝兰等着!   在场的夫人们哪还有不明白的。   个个心知肚明,郁二小姐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里的动静,闹得不小。   前院都知道了。   顾月承那边,左相匆匆走了。   顾大人有些担心,赵令然也在后院。   某些纨绔有闻八卦事儿的狗鼻子。   闻着味儿就要去。   然后一屁股被他大哥给拉坐下了。   李三金气死了,叫嚷着,“大哥你干什么!”   “哪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给我呆着!”   李三金同志作为一个纨绔,他一不欺男霸女,二不吃喝嫖赌。   那怎么会变成一个纨绔呢?   某些程度上,他和赵令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又傻又横又横又横的。   不是说赵林然傻啊。   李三金仗着他爹给他那群武艺高强的护卫,一言不合就“打死他们!”“给我砸!”“小爷我不高兴了!”   那时候刚遇着赵令然的时候,也打算跟赵小霸王硬拼来着。   今天是左相家办事儿,人家位高权重的。   李家大哥特别怕自家弟弟把别人家给砸了。   所以今天非把李三金拴在裤腰带上。   哪儿也不许去!   “你你你!我要回家告诉爹,你欺负人!”   “稀得理你。”李家大哥嗤笑一声,“奶还没断的家伙。”   李家大哥总是这么说李三金。   李三金气得要掉金豆豆。   后院里,闹剧散了。   那个婆子和书生,被相府的护卫拖走了。   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赵令然悠哉哉躺在树上吃糖豆豆,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今天要回家写日记。   起个题目就叫“我与相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嗯……   好题目……   分个五章八回,洋洋洒洒写上几万字。   哦……忘记了……   她是个文盲来着……   字写不太来几个呀……   树下有人喊她,“赵小姐,快下来吧。”   这家伙一看,是郁芝兰。   赵令然依言跳下来。   温顺地像是大猫咪。   这么温顺,主要是因为她要下来享受作为恩人的优越感。   这家伙都盘算过了,以后万一要是和顾大人闹掰了,就搬出来叫郁芝兰养着。   恩人,必须报答的。   “我郁芝兰现在还能全身而退,今日全仰仗赵小姐。话我不多说,你就是我过命的交情。”   郁芝兰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嫩出水的小姑娘。   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看越觉得顺眼。   想着刚才自己还为了吃顾大人的醋为难人家,人家却不计前嫌拯救了自己。   其实赵小姐大可以不救自己,毕竟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郁芝兰越想越羞愧,越觉得赵令然是小天使。   她殷切地和赵令然说,“赵小姐,宴会结束了。顾大人来接你回去了。”   赵令然:“……”   头咔咔咔转过来,心碎一地。   “宴会结束了……?就是说我什么也没吃咯?”   就吃了一盘糕点……   奶奶的,早知道这样,那块没人看见的小肉干也应该吃掉的!   “你救我的事情,我已经使人告诉了顾大人。今日我不便,改日必登门拜访。”   郁芝兰……你丫的恩将仇报……   郁芝兰陪着赵令然出去后,果然看见了一脸铁青的顾大人。   “顾大人怎么了?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郁芝兰不明所以,问道。   赵令然:“……呵呵,我看他想打我。”   所以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顾月承甫一看见赵令然,就冲了过来。   郁芝兰吓了一跳,“顾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顾月承完全没理她,将赵令然一把拦腰抱起,搁在了肩上,转身就朝着马车走去。   谁打招呼也不理。   大门口都是离开的宾客。   众人看得也很稀奇。   从没讲义这么情绪外露的一枝花。   一枝花向来擅长冷漠地把人说到想去跳楼。   一物降一物啊,也有人能把他气到这样啊。   赵令然趴在顾月承背上思考人生。   然后他就看见了被哥哥推着出来,满脸不愿意,一副宝宝回家要告状的李三金。   “李三金!”   “赵姑娘!”   李三金也很欢喜看见赵令然。   今天这破宴会参加的,都没碰上他的革命伙伴。   “闭嘴!”   李家大哥赶紧把自家弟弟转个方向远离顾尚书家那个师妹。   “纨绔和纨绔之间,禁止接触!” 第67章 受训记   赵令然这家伙自认今天做大好事了, 所以下巴抬得老高了。   一副快点夸奖我的样子。   马车咕噜咕噜往前走。   赵令然肚子也咕噜咕噜叫。   饿呀……   都要饿哭了……   为了做这件大好事, 顺带便找找乐子, 居然连饭都没吃上。   还被顾大人凶了……   妈蛋,这家伙觉得好委屈。   顾月承也听见了赵令然的肚子叫。   马车里每日都备着点心,且日日更换, 就是为了防止这家伙突如其来的大胃口。   顾月承从食盒子里拿出几盘瓜果点心。   像变戏法一样。   赵令然是真的饿了。   眼睛放光, 活脱脱一个见了蜂蜜罐罐的野生大狗熊。   这家伙自以为豪气地冲顾大人作揖,就开始哼哧哼哧地往嘴里塞。   不看见咬, 刚看见吞。   猪八戒啃人参果的时候, 大抵也是这般饿不可耐。   即使和这家伙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 但顾月承依旧不能很好地消化这家伙顶级的吃相。   并不是唾沫乱飞, 咀嚼的声音满天飞,就是快。   跟个无底洞似得塞不够。   手和嘴完美地配合。   “慢些吃。”   顾月承看着看着, 就忍不住拿着帕子给赵令然擦手。   擦干净了左手擦右手。   接着就发现这家伙又两手并用。   顾月承就开始给赵令然剥壳。   演变到后来, 就变成了赵令然眼巴巴看着顾月承手里的东西,嘴里还叫嚣着,“快点快点。空档期了。”   “你呀,就应该吃得慢一些。”   话虽这么说,受伤的速度毕竟还是快了。   顾月承秉承的教育信条是, 惩罚归惩罚, 该吃饱的还是要吃饱。   所谓……   再穷不能穷教育, 再苦不能苦先生。   咳咳,不对,   是再饿不能饿孩子。   车上这些东西, 赵令然勉强塞了个牙缝。   吃完东西,抹了嘴,端端庄庄乖乖巧巧坐着,看着真是个可人的小姑娘。   吃饱了就想睡,这家伙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马车里传来这家伙转着调儿,时明时灭的小呼噜。   这家伙累了的时候才会打咕噜。   那个郁芝兰哦……啧啧啧……   看着不胖,抱起来重的呀,密度大的赵令然想把她直接扔掉。   公主抱了一路,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要是个一样重的球,往怀里一揣倒也省事。   偏偏就是个人,手都没处使劲儿。   这家伙没睡多久,自己偷摸摸醒了。   醒了她不睁眼,睁眼顾大人肯定又要的吧嘚吧嘚。   他都气得把她扛起来了。   常言道,非奸即盗!   一到地儿,赵令然直接掀了帘子撒丫子狂奔。   车夫一脸蒙圈。   刚刚什么东西跑下去了……   快得像个黑旋风呐……   这家伙怕顾月承找她麻烦,赶紧开溜。   “呵。”   顾大人狂霸酷炫屌炸天地笑了笑,要多邪魅有多邪魅。   赵令然眼看着就要跑脱了,门边站了个竹筠。   然后这家伙就看着竹筠指挥着下人们把门缓缓关上了。   赵令然来晚了一步。   啪唧像个壁虎贴到墙上了。   “还不快过来!愣着干什么!”   顾大人下了马车,负手于身后看着赵令然。   赵令然怂,依言很过去了。   革命还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顾月承把这个惹事生非的家伙拎到了书房。   “你说说,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不知道。”   这家伙老实地摇摇头。   难道是那个蝴蝶结打在头上不好看吗?   不会啊……她看过了,还蛮娇俏的呀。   羞涩中带点小俏皮……   “救人这件事情本身并没有错,可你用的方式却大错特错。”顾月承道。   “错在哪里?”   这家伙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还是没有想出来。   “令然。你不该亲自去救那小姐。   你知道有人要害她,你可以来告诉我,或者告诉她父亲,母亲,或者其他人。这是第一点。”   呵,这就有点尴尬了。   刚开始完全没想着救人来着。   这家伙是本着看热闹的精神全程跟进这件事情的。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救人,大抵是个意外吧。   “因为你要记得,你自己也是一个柔弱……不是……就是你也是个闺阁小娘子。”   顾月承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变扭。   拿这些词语去套面前这家伙,怎么说都觉得变扭。   赵令然手上捧着一本书在看,顾月承无奈,“你这时候拿书做什么?”   赵令然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学过的一个成语,正在翻看。   “找到了!这个!”   这家伙手指着书上,要顾月承看,根本没有自己正在挨训的自觉。   “气急败坏?”   顾月承顺着赵令然的手指看去,不自觉读了出来。   “就是你!”   这家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月承。   “你现在就是气急败坏!”   顾月承:“……”   所以呢……还要表扬你吗?   赵令然这么天真的小姑娘,能是故意的吗?   那能是故意讽刺顾月承的吗?   对就是故意的。   插科打诨,给自己的受训过程活泼一下气氛。   顺带便气气顾大人。   一举两得。   一石二鸟,三心二意,五湖四海……   扯远了扯远了。   顾月承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今天的训话效果又打对折了。   “第二,你不该以身犯险。万一对方穷凶极恶,你那点拳脚对付不了,那怎么办?   第三,闺阁姑娘不能看外男的身子!”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顾大人这么一大通的核心重点!   顾大人绷紧了自己的脸色,稍有松懈,这家伙就会蹬鼻子上脸,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   “如此的话,那我现在身边不就没有内男?哦,笠叔算不算内男……”“不算!当然是外男!”   阴影处,笠辛大叔和看好戏的阿落对视一眼,罕有地气息不稳,赶紧拢了拢衣襟。   小姐,话我们要讲讲清楚,你笠大叔是正经手艺人,卖艺不卖身的!   “那阿袁爷爷一定是内男了……”“也不是!你现在没有内男!”   话题叫赵令然带的,已经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既然如此,”这家伙沉思,严肃脸,“那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吃什么,你做错事了,没得吃。”   顾月承暗戳戳地想,太好了,话题终于到我手上了!   “我做错事了,是我的事。   你不给我饭吃,那是你的事。   这二者并无关联。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饭吃?”   这个彪悍的逻辑,是不是很眼熟呀?   没错,这就是她之前套李三金那个傻纨绔时用的“我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娘又不是你隔壁王大叔凭什么不可以骗你”的那套逻辑。   圆滑世故,自成一派。   和正常人的逻辑大概也就不小心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已。   好彪悍,好臭不要脸的逻辑哦。   但顾月承又不是李三金那个棒棒糖鲶鱼精,轻易叫赵令然这小毛兽给套进去的话,那还怎么在朝堂这波涛汹涌的地方立足这么多年。   顾月承也不跟这家伙啰嗦,直接关小黑屋。   本来也没想着把这家伙怎么样。   但这认错态度实在是……滑不溜秋恨个泥鳅精一样,不给点颜色看看,简直要上房揭瓦。   于是,赵令然很成功地把自己坑进了小黑屋。   坑这个东西,就跟天煞孤星克人似的,有时候厉害,不分敌我内外,连自己都坑。   顾家没有小黑屋这种东西,于是就拿杂物间充当了,这掉了光亮,还小,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小黑屋。   赵令然很委屈地蹲在里面,就像庄稼汉子蹲在田埂边一样朴实,“俺看上的姑娘嫁给财主做第八十八个姨太太了……”   一模一样的悲凉,浑身的气质散发着对生命厚度的拷问。   赵令然这边是,“俺救的姑娘把俺的光荣事迹告诉了俺师兄,俺师兄就把俺关起来了……”   顾月承当然不舍得真的不给这家伙饭吃,也不能真的叫她在那屋子里呆一夜。   门前守门的是大花和小朵。   顾月承嘱咐了,每隔半个时辰就问问,知不知道错了,知道了就马上放出来,豪鸡豪鸭豪牛豪朱伺候着。   头几个时辰,刚刚进去,天还亮着,这家伙也不饿,耿着脖子不肯说自己错了。   过了晚饭,顾月承亲自来了,他都着急了。   再问,这家伙不说话了。   顾月承急了,开了门。   窗户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响。   窗户边有几个脚印……   灰黑中透着一丝活泼。   嘿嘿,跑了。 第68章 误伤记   赵令然跑了。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这家伙会老老实实呆在小黑屋里, 才是怪事儿呢。   顾月承又气又好笑, “罢了罢了。”   顾月承这人,要是养着一个像赵令然这样孩子,也总是这般雷声大雨点子小的管教, 估摸也是个这家伙模版的纨绔。   赵令然也没跑远, 她就是饿了,抹不开面子认错。   最主要的是, 这家伙觉得自己就是没有错呀!   所以就到了厨房。   偷摸摸吃了个半饱后, 又刺溜溜回到了小黑屋。   托着小香腮, 敦敦地坐在正中央。   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饿嗝。   真好, 都没有人发现她偷溜过,这下可以不那么饿地对抗顾大人的□□了。   晚上, 顾月承在书房, 难得的清闲,练了会儿字。   竹筠来报。   “大人,文鸳阁那边来说,小姐到现在还没回来。”   顾月承搁下笔,沉吟了一会儿, “把所有家人都放出去, 务必尽快找到人。”   “是。”   顾月承自己也不踏实, 收拾收拾,去了李家。   虽然顾大人本人极力想否认这件事情,但不得不承认的是, 他们家令然和李尚书家那个猫狗嫌的三公子,似乎玩得不错。   顾月承感到李家的时候,所谓失踪的赵令然在哪儿呢?   在小黑屋。   睡得迷迷瞪瞪的。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事儿的下人,以为屋子里没有人了,把窗户从外面锁了。   因这是间杂物间,窗户,门,做的都是外锁的。   赵令然她就出不去了。   这家伙象征性地拍了拍门,拍了拍窗,发现自己被锁在了里面。   啪嗒坐下来。   反正没事儿干,再睡会儿。   心真大。   暗处,笠叔和阿落相互看看,这全府出动的,大半夜灯火通明的,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小姐的安全。”   所谓灯下黑。   顾月承一面派人去赵令然平时爱去的点心铺子,酒楼曲坊查看,一面上李家查看,愣是没找到人。   “顾大人星夜来访,可是陛下有要事?”   李尚书年纪不大,睡得挺早,以为顾月承有急事,披着睡衣就出来了。   出来结果一听是顾月承那个小姑娘不见了。   那当即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小姑娘嘛,他记得。   长得是贼拉漂亮,但干起事儿来坑死人不偿命。   骗着他那傻儿子把自家老爹都给坑了。   “去,把老三叫来。”李尚书不乐意地看看眉目隐隐着急的顾月承。   李三金啪嗒啪嗒来了。   他哥骗他说爹要给他长零用钱,所以来得特别快。   来了就往他爹身上腻歪歪地蹭。   李家大哥看他爹那个脸色黑的呀。   他说什么来着,老三就是个奶都没断利索的主。   “赵姑娘是不是来找你了?”李尚书没好气地问。   “没呀爹。钱呢爹,给我吧爹。”   李三金依旧傻白甜,没看见他哥笑得贼兮兮。   “你快说!”李尚书上去就是一脚,“那小姑娘是不是来找你了!是的话赶紧领出来。人家家里找来了!”   李三金被踢懵了。   接着就是不给面子的号啕大哭。   他李三金还能被别人冤枉!必须哭!大哭!   李尚书好歹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   横归横,傻归傻,但是值得夸奖的是!   这货绝对没有那么讲义气……   顾月承在李家没找到人。   出来的时候,竹筠说府里来报,说小姐找到了。   顾月承赶紧回去。   原因是赵令然睡着睡着觉得地上硬,她要睡床。   于是一脚飞毛腿,踹开了小黑屋的门。   自己滴溜溜会文鸳阁了。   顾月承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赵令然房门外,看着里面打着呼噜,说得饲四仰八叉的赵令然,摇摇头走了。   所谓……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刀就悬下来了。   真是要了命了。   赵令然睡相不好。   从前她是兽的时候,又不喜欢化成人形,整日以原态在山里转悠。   四肢都胖乎乎,肉嘟嘟的,所以睡觉都得叉开来睡。   否则挤得慌。   睡在林子里,天为被,地为铺,地盘大大的,就打着圆圈圈来回转着睡。   这事儿说来影响也不大。   就是后来和顾大人成亲之后,顾大人无数次被踢下床榻。   半夜看着睡得香甜的美娇娘,心酸地想哭。   顾月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第二天如故上朝去了。   赵令然拿着那本破书在房里啃。   甚好,此去瞿州,甚有收获。   杜绝了陈姑娘救顾月承的机缘,两人以后,只怕很难丁勾了。   赵令然收拾好书,打算去找李三金,带他走上强身健体之路。   她正打算出门,丫鬟来报,说是郁二小姐来了。   郁芝兰?   “那请她进来吧。”   赵令然这家伙独自在家待客,还是正儿八经的客人,这是头一回。   “赵姑娘。”郁芝兰走进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   “你们家宅子这么好,不愧是前朝那个奢侈王爷的王府。啧啧啧。”   顾家的宅子,放满京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只不过顾大人从不宴请,赵令然这家伙不上树救不错了,自然也不宴请。   以至于顾家的宅子在京里并不出名。   众人只知道甚是豪华,仅此而已。   “啧啧,这内饰,我看都快赶上皇宫了。”   郁芝兰坐下,“顾大人对你可真好。瞧瞧你屋里的摆设。”   咿?很好吗?这家伙向来以为是随便摆摆的。   郁芝兰来得不是时候,碍着赵令然出去找乐子了   “郁二小姐,你今天事儿吗?”   这家伙脸上就差写着“我要出门找乐子”这几个大字儿了。   “当然有事儿。”   自从赵令然救了郁芝兰,也就是昨天,郁芝兰就把赵令然这个救命恩人当作自己人了。   “进来!”   郁芝兰一声令下,下人们抬进来三大箱子珍宝。   都是好东西,晃得赵令然开不开眼。   “这一箱是我外祖家给的。这一箱是我姐姐云王妃给的,这一箱是我自己和三个哥哥准备的。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呢……   收下!”   报恩!她喜欢报恩!   这才是救命恩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些还不是全部呢。我爹的那份还没拿来呢。哼,你等着吧,必须比这些还多!”   郁芝兰愤愤地说。   看来纠纷还没解决透彻呢。   郁芝兰今天的到来,两个字高度总结。   送钱。   赵令然这小守财奴,赶紧招呼小朵,“快把东西都收起来,别叫师兄看见了。”   郁芝兰大笑,“顾大人从哪儿找来你这么一个活宝的。”   她拉起赵令然的手道,“走!再送你一份儿大礼。”   **   “这就是你说的大礼啊?”赵令然问。   “对啊,你不喜欢吗?”   郁芝兰把这家伙带到了一处会所的雅间儿,面前坐了一排的闺秀。   各个笑意盈盈。   这不就是昨天在她家宴会上见过的小姐们嘛。   这家伙不是很明白,自己应该要喜欢吗?   原来郁芝兰所谓的大礼,就是把赵令然拉进她的闺秀圈子里。   许多身份不够的钱,或是初初入京的闺秀,都会想方设法进入到顶级的闺秀社交圈,却还很难打进去。   所以正如郁芝兰说的,这可以称得上是个大礼。   但前提是赵令然真的是个普通脑回路的人类小姑娘。   郁芝兰身为左相嫡次女,又有个嫁给了云王,也就是圣上堂弟的亲姐姐,闺秀里的身份,算是顶尖的。   她要大力拉进来的人,那当然不用费力,轻而易举地就能进来站稳脚跟。   这家伙表示,改天给你们见见纨绔界大神。   也是顶尖人物哦。   不用改天了。   择日不如撞日。   赵令然和李三金同志又一次革命会师了。   佛说,这一切都是孽缘哪。   事情是这样的。   李三金的纨绔朋友,看上了郁芝兰朋友圈里一个小姐。   那个纨绔打算当街来个浪漫的邂逅。   于是硬生生带着人闯进来姑娘们的地方。   都是家里的宝贝嫡千金,出门不得安保重重呐。   纨绔们本身也很有战斗力,两边在门口闹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赵小姐,小生仰慕许久,可否过来一见?”   刚巧,那小姐也姓赵。   门一拉开,闺秀们和纨绔们就照面了。   看热闹爱起哄的李三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最最打眼最最漂亮的赵令然。   再看一眼那告白的孙子。   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又傻又横又横又横地指着他,“小爷不高兴了!给我砸他!”   奶奶的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上他们家老大了!   不要个肺斯! 第69章 调戏记   长春居会所里, 本来一致起哄的官家子弟们, 忽然之间就像一团散沙了。   闺秀们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意思。   就见着那些纨绔自己打起来了。   李三金年纪不大, 又长着一张圆乎乎胖嘟嘟的娃娃脸,看着和赵令然一样,人畜无害。   但这人下手黑得狠。   可能和赵令然这家伙接触多了吧。   近朱者总是比较赤的。   毫不留面子, 抓着剖白心迹那人一顿猛打。   还专门挑人家脸上哗啦。   赵令然看得很是欣慰。   这家伙的三观死在上一个世界, 没有跟着活过来。   这么凶猛,这么霸道, 不错, 不愧是她赵令然的旁友。   郁芝兰赶紧把赵令然拉走。   她想着, 这位主长得那么招摇, 别在混乱之中被别人给祸祸了。   赵令然不依,还要看热闹。   隔空还示意李三金往哪儿挠更有效。   来自大神的指点。   闺秀们吓得躲回去了。   场面越来越混乱, 打着打着, 纨绔们都加入进来。   就李三金一个特别臭不要脸,别人都是自己亲自上阵,他不,偶尔瞅着那人脸露出来,上去划拉一下。   其他时候都躲在自家护卫后面。   “李鑫你有病是不是!老子得罪你了!”   那人莫名其妙被攻击到现在。   外跑都给蹭秃噜皮了, 狼狈不堪。   李三金故作深沉, “你活该!”   “老子跟你凭了!”   那纨绔大叫一声, 要去跟李三金拼命。   其他闺秀们躲还来不及,赵令然盘算着这样的历练得给李三金多来几次才好呀。   自从被动认识了郁芝兰,赵令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花。   一朵……交际花。   每天被她拉着穿梭在各种各样的宴会之中。   托郁二小姐的福, 泰半京城的闺秀都知道了左相嫡女有了一个长得贼拉漂亮的手帕交。   赵令然不想去来着,但最见不得人哭,特别是小姑娘在她面前掉金豆子。   赵令然一说不去,郁芝兰就眼含泪水眨巴着看她。   这家伙典型吃饭不吃硬,投降了。   今天是一个不知道什么侯爷之女办的宴会。   这个侯爷和承庆侯这个水货不一样,是一品侯爷,有实权的那种,否则他的女儿也不会成为郁芝兰的朋友圈之一。   “你看着,那个站着的是两广巡抚的女儿,最近刚刚进京,不过咱们不用怎么理她。”郁芝兰给赵令然普及百科一样,把每名闺秀的家世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为什么?”   赵令然闷闷地问。   “她的母亲是妾扶正的正妻。以妻为妾,是为不耻,所以还是少和她来往的好。”   “哦。”   郁芝兰一巴掌轻轻糊在赵令然身上,“你还是不是个闺秀,还要不要嫁给顾大人了?东西塞到你嘴里都不吃?”   “啊?”   “你呀你呀。”   郁芝兰跟这家伙熟了之后,说起话来就随意了很多。   尤其是见识过这家伙顶级的吃相之后,满脸嫌弃地啧啧啧摇头。   顾大人那么一位俊雅潇洒的儒臣,将来要是娶了这家伙,晚上睡觉好比身边躺了一颗大葱。   “那边怎么了?我去看看。”   后花园的入口热闹起来。   纨绔都喜欢看热闹,就跟狗闻到了包子味道。   赵令然屁颠屁颠就要去。   被郁芝兰一把拉住衣领。   “你不是淑女吗?淑女你这么拉我?”这家伙觉得有点委屈。   救来救去的,怎么感觉救了个女版升级版顾大人回来。   什么都管着她,不给管救泪眼汪汪的,顾大人都没点亮这个技能。   “就算要去看,也得是慢慢走着的,这跑过去的算什么,多难看。”   郁芝兰一通说教,拉着赵令然,“来,跟着我。”   院子口确实聚集了很多人。   赵令然还看到了熟人。   左相嫡女陈佳音陈姑娘。   “赵姑娘。”陈佳音过来打招呼,心里浮现疑惑,这顾大人的师妹什么时候和郁家搭上了关系。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的这个时候,郁芝兰应该已经叫她继母祸害了,在生辰宴上传出与人苟合,声名狼籍后被迫下嫁。   上一世,她致死都没有再听说过郁芝兰的消息。   这世却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看着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左相和又相,两大巨头不和。   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不来往。   “陈姑娘。”郁芝兰只是浅笑着打了声招呼,便不再多言。   “是谁要来,大家都站在这儿?”有人问出了赵令然想问的问题。   “据说今天的宴会,赫将军的女儿绣莲县主也要来。这不,主人家都亲自去等着了。”   赵令然看向郁芝兰,郁芝兰开始科普。   “来人名叫赫绣莲。他爹赫将军,是大楚品级最高的将军,民间称他将军王。   先帝在的时候,有意封为异姓王,但赫将军婉拒了。   先帝就转封他的女儿为绣莲县主。   这位县主马背上长大,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将军。   这次进京,就是为了承陛下进封为郡主的旨意。”   滴溜溜说了一大通,赵令然听得脑袋都大了。   简单来说就是来人手里握着镇守山河的兵权。   瞧,这高度总结的。   绣莲?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个闺中小娘子的名字。   县主很快来了。   不愧是郁芝兰口中马背上长大的女将军,她的皮肤很黑,身材壮硕,脸部骨架分明,据说是有一些胡人的血统。   但她的脸其实是好看的,尤其是眼睛,闪着和这里的闺秀不一样的坚毅的神采,别有一番风味。   县主即使来参加宴会,穿的也是一身戎装,腰上围的似乎是老虎皮。   很强很彪悍。   但和这里娇滴滴的氛围极为不相称。   县主迈着军旅的步子就进来了。   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似乎打算在她身上打个洞一般。   她常年行军打仗,有些直觉十分敏锐。   赫绣莲上一次感受到这种类似的目光,还是寒冬在林子里打猎,孤身一人遇上了一只饿虎。   赫绣莲站定,凭着直觉,顺着目光陡然看过去。   定定一瞧,什么也没有,那个方向,只看到了右相家的女儿,还有她身后一个长得极为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倒是少有的,连女子看了都不自觉觉得可怜可爱的。   赫绣莲转过头,目光还在。   赫绣莲再看过去。   两厢目光终于会汇合了。   郁芝兰瞧着县主走到一半不走了,定定地看着自己,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而来。   闹不清剧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一回头,只见自己背后这小祖宗,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县主猛瞧。   瞧这意头似乎打算扑上去咬两口的意思。   这县主可不是一般人。   寻常闺秀,便是身份再尊贵,靠的也是家里。   可这位,手里实打实是有兵权的。   这么不礼貌地看着她,惹毛了当兵的,就不是怎么收场的问题了。   赵令然的目光炽热得好像几个月没看见过小娘子的山上土匪。   赫绣莲不跟小姑娘计较,尤其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很小的样子。   但是莫名的,赫绣莲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这……   简直是荒谬……   她堂堂一个女将军,被一个小姑娘用眼神给调戏了?   赫绣莲大气,不计较,赵令然见对方无视了自己。   这家伙当即就不乐意了。   脚底一蹬,从郁芝兰背后跳到了赫绣莲面前。   场面的气氛顿时凝结了。   见过找茬的,没见过这么愚蠢的找茬的。   顾大人的师妹又如何?   就算是顾大人亲生的老婆,得罪了赫家,那也是死路一条。   郁芝兰急得手底冒汗。   赫绣莲到没有众人直觉得那么剑拔弩张。   对面的小姑娘对她上下打量,大量完了像个小哈巴狗一样围着她转悠起来。   又回到了她面前。   郁芝兰心一横,挤到赵令然和赫绣莲中间,捂住赵令然即将开口的小嘴。   “县主,实在抱歉,这赵妹妹刚从乡下来,每见识。她没见过这么英气逼人不输男子的女子,所以才多看您两眼。”   抱歉了旁友,为了救你只能黑你了。   “哦?是吗?”   赫绣莲似笑非笑。   郁芝兰心里一咯噔。   完了,这是要计较的意思了。   赵令然被捂着嘴,依旧眼睛亮晶晶的,眉眼弯弯直直地盯着赫绣莲看。   赵令然这家伙,撒起丫子来顾大人都拦不住。   郁芝兰不让说话就不说话了吗?   当然不能。   她力气终归比郁芝兰大多了,有了可眼的新欢,一把扒开郁芝兰的手。   那场面就像是个要去给新欢献媚,嫌弃旧爱的小渣男。   说出来的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个小娘子!居然敢长得这么好看!”   全场寂静无声。 第70章 比武记   “你个小娘子!居然敢长得这么好看!”   平地一声惊雷。   面前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打扮得粉粉嫩嫩, 偏偏一副老流氓的猥琐样子, 用着娇俏的语气,说着地痞调戏良家子的话语。   话的大概意思就是老子贼拉稀罕你!   你长得贼拉带劲儿!   但老子傲娇,不许你比老子好看辣么多!   此话一出, 最最着急的就要数郁芝兰了。   这宴会赵令然本来不想来, 是她软硬皆施把她给拖来的。   现在出了事儿,她都快后悔死了。   如果郁芝兰的心理活动具象出来的话, 大抵是一锅沸气腾腾的蚂蚁汤。   视野之内死光光的干活……   “县主, 县主, 这这……她脑子不好使的……”   郁芝兰也是可怜, 憋了半天没憋出个什么词儿来为赵令然开脱。   赫绣莲并不如众人及郁芝兰想象得那么生气。   准确来说是,她一点都不生气。   废话, 有人夸她漂亮, 她为什么要生气?   吃饱了撑的吗?   况且她能感觉的,这小姑娘的眼神很磊落,没有奉承,没有谄媚,没有讨好, 更没有讨厌。   这小姑娘是真的觉得她漂亮来着。   虽说很奇怪京城这种富贵乡里也会有和边塞一样审美的闺秀, 但是真诚的夸奖总是叫人舒服的。   赫绣莲在边塞的马背汉子眼里, 就是有名的人美人。   有味儿,有劲道。   谁敢说她不漂亮,在她的审美领域, 她赫绣莲红到发紫好不好?   赵令然兀自欢喜着。   她这话,欢喜中透着的赞赏,赞赏中包含惊讶,惊讶中包含着酸味。   这小娘子居然敢比她漂亮?   还漂亮这么多?   这家伙失落地看看自己不盈一握的小腰,白皙稚嫩没有一根毛毛的肌肤,以及细胳膊细腿。   再看看对面的赫绣莲,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平时在一群丑逼里呆着,丑着丑着……   就习惯了嘛……   陡然来了那么一个大美人,挑战赵令然作为京城漂亮王的宝座,简直是一声雷。   炸响了这家伙的自尊心。   其实也可能没有这个东西啦……   吓得浑身一抖。   她不是那些丑不自知的家伙,她还可以抢救一下抢救一下。   赵令然低头嫌弃地摆弄自己的衣服。   不知不觉间,众人以为的赵令然和县主之间的对峙气氛不存在了。   没脑子漂亮小姑娘弄衣服去了。   县主一笑置之,似乎一点都不生气,略过赵令然走开了。   主家的姑娘忙招呼县主娘娘大佛。   “你个死丫头!你要吓死我呀!你知道那是谁!你敢跟她那么说话!”   郁芝兰往赵令然头上狠狠一戳。   这家伙的头就像个不倒翁一样歪到一边。   一句话也没有说,温顺得像个小猫咪。   这下倒叫郁芝兰有些心疼了。   人偏起心眼来,八匹马都拉不住。   郁芝兰能从一个对顾月承有好感的情敌,摇身一变成为赵令然的老妈子,巴心巴肺教这教那,可见她心眼本来就长得不正。   “这个县主也是的,到这里来摆什么女将军的威风,就她牛气是不是?害得我们令然差点出事!”   好在县主离得远,听不见,否则那不是气得要打架?   我漂亮我的,谁让那小姑娘跳出来坐拦路虎了?   郁芝兰像牵着刚会走路的大头娃娃一样牵着赵令然,“走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主要是去给赵令然这生自己闷气的小毛兽香香嘴巴。   人群里,陈佳音暗自冷笑。   得罪了这正宁郡主,可有的赵令然受的。   没错,前世这女将军,封号正是一品正宁郡主,位同一品军侯。   能以女子之身做到这一点,除却赫将军的影响外,她本身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带兵奇才。   只不过上辈子知道她死,都没听见过这位郡主成亲的消息。   赵令然叫郁芝兰带着,拿了一些吃的东西。   她今日打扮的分外粉嫩娇俏。   这家伙丑习惯了之后,从来不管自己穿什么,侍女们给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在梳妆这件事情上,这家伙跟个布娃娃一样听话。   所以顾家的侍女们都觉得赵令然是特别好的主子。   寻常闺秀总是不顺心的支钗水粉,衣服收拾,这家伙从来不纠结。   因为在这家伙看来,丑和丑,都是丑,不都一样吗?   常人眼中,赵小姐那是怎样一个盘儿亮条儿顺了得呀。   也只有郁芝兰这种被她的光环闪瞎了眼的人才会乐意把她带在身旁。   那把自己衬得多么磕碜呀。   赵令然的眼睛依旧一直盯着不远处的赫绣莲。   赫绣莲也感觉到了。   那小姑娘的目光就像要扒她衣服脱她鞋子一样,炽热的呀……   傻子才感觉不到!   赫绣莲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得意和满足。   这小姑娘就这么喜欢她?   就这么觉得她漂亮?   “好了令然,别再盯着人家看了,回头县主该察觉到了。咱们吃点心。”郁二小姐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   看?   光看哪够啊?   赵令然暗戳戳一直关注着她的人美人儿。   当然那是她自以为暗戳戳。   其实赫绣莲都感觉到了。   赫绣莲出去解手,出来的路上,遇上赵令然了。   赫绣莲也觉得好笑,“你这小姑娘,怎么盯着上啊?”   赫绣莲叫赵令然小姑娘,她也的确比赵令然大了好几岁,再加上边关风吹雨打的,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再成熟一些。   赵令然这壳子就不行了。   特别是来了顾府这半年,娇生惯养的。   赵令然右脚往后迈出一步,两手握拳,人的整个下盘往下压。   龙精虎猛地自下而上地看着赫绣莲。   无声的挑衅。   来来来。   赫绣莲一挑眉,哟?这还是个练家子。   有点儿意思。   赵令然练家子?   当然不是……   估计也就这个唬人的姿势练得不错。   她会个狗屁武功……   她刚醒来那会儿,笠叔就觉得哎呦,小姐发了个烧之后,皮子紧实了,扛揍了,蛮力变大了……   没有感受到丝毫武功路数的存在。   这家伙那点三脚猫功夫,全靠力气大,硬上,肿成馒头也不怕痛,打不过就跑得快这四个大优点坚强撑着。   至今淌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依旧安然地活在世界上。   并且每天摩拳擦掌地祸祸这祸祸那。   赫绣莲可不一样,那可是在战场上,在最实用的制敌近身格斗术里存活下来的人。   小野猫子挑衅山里大老虎……   找死来着的……   赫绣莲被赵令然唬住了,以为她也是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高手过招,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尊重。   于是用了八成的实力。   “哎呦哟……”第一招。   “哎呀?”第二招。   “大侠饶命,好汉饶命!”第三招。   三招。   一共就走了三招。   赵令然滋哇乱叫。   “疼疼疼!你放开我!”   粉嫩嫩的小姑娘连连讨饶,弄得赫绣莲都不好意思。   赶紧松开赵令然。   这家伙一看正经路数打不过,心里憋着坏呢。   瞄准一个赫绣莲不注意的时候,无赖上树般从背后跳上去抱住赫绣莲的脑袋,臭不要脸地偷袭。   赫绣莲重心后仰,直接后仰摔在赵令然身上。   赵令然:咿?我怎么没算到这出……   有点痛的哇……   赫绣莲故意重摔赵令然,就是想把她摔疼了好放手脱身。   赵令然为数不多以上四个优点再加一个:   到手的猎物打死都不放手!   痛是痛的,想哭是想哭的,但就是不放手。   “快点跟老子求饶,不然老子勒死你!”   “哈哈哈哈!”   都是赵令然的声音。   这哪是个闺阁小姑娘,活脱脱一个土匪嘛。   土匪还比她讲究一些,起码变脸速度没她快。   暗处,郁芝兰看傻眼了,这么一个臭不要脸从背后偷袭别人的家伙,那天是哪根筋抽错了才会救她一命来着的……   吐槽归吐槽,郁芝兰还是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里面正打得难舍难分……   也不知道这么说合适吗……   差不多就是个无赖占上风的故事吧……   郁芝兰拦着人,不让想要解手的闺秀走这条路。   下巴朝上,鼻孔冲人地朝别人嚣张道,“怎么了,我就是牛气,你绕远路去别的地方去!”   面上牛,心里感觉哭唧唧。   经营那么久的贤良淑德闺秀形象,算是彻底喂了狗了。   黑心家伙真的勒,但力气又不是用得特别大。   “我认输了。”   赫绣莲撑不住了。   “呀?认输啦?”赵令然惊喜道,“太好了。”   这家伙变戏法一样掏出来一张写满字的纸。   还有一个红色的印泥。   揪着赫绣莲的大拇指印了红印泥,按在了纸上。   “诶嘿!大功告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你比我好看没关系。   我比你能打!   你说气人不气人呐?   “你!”   赫绣莲没防备,真叫赵令然印成了。   气得牙痒痒。   “你印的什么?”赫绣莲火冒三丈。   “投降书。”   “士可杀不可辱……给我看看。”   赵令然精着呢,就远远地给赫绣莲看看。   给她那不就直接撕了嘛……   以为赵小爷傻呀?   “噗嗤。”   赫绣莲看了一眼,就笑了。   然后哈哈大笑。   笑得赵令然莫名其妙。   郁芝兰觉得后背一紧。   赵令然文盲,大字不识几个,她找了个代笔。   那张纸上写的是:   “好汉饶命,好汉万岁,祝好汉夜夜做新郎,天天入洞房,全国富婆都保养。谢谢!” 第71章 作妖记   “投降书”是郁芝兰写的。   赵令然不是个半文盲嘛, 这家伙又急着要去找赫绣莲比武。   郁芝兰自告奋勇说她来写。   赫绣莲, 就是女版顾月承。   别人还在苦读诗书, 要么苦巴巴等着科举,要么靠着爹靠着家里祖荫,就算入了朝堂的, 也还在基层机关苦熬资历。   可这两位, 已然已到达了别人爹才有可能达到的高度。   两个开挂的家伙。   越是身在其中,越能体会到赫绣莲和顾月承的厉害。   郁芝兰是真的怕这祖宗吧人家给得罪狠了。   带兵的可不管文人那一套。   谁曾想, 赵令然这家伙一见郁芝兰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 拿了立刻走, 看都没看上一眼。   郁芝兰松了口气。   赵令然小黑脸, 撇着嘴,眼里都快要有泪水了。   赫绣莲看看赵令然这憋屈的小样, 忍不住又笑。   赵令然瞪她。   赫绣莲也不跟她这个小毛兽计较, 扔下一句,“明天到我府上来找我。”   帅气地走了。   郁芝兰很确定自己做的是好事儿,但是莫名地有些心虚是怎么回事。   赵令然这招忒损,尤其是对于马背上的武人来说,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被别人偷袭了, 还被印上了投降书的话, 圣人都会崩溃的吧。   赵令然呼哧呼哧跑回家了。   她不生郁芝兰的气,现在顾不上生气了。   临走前还哥俩好地拍拍郁芝兰的肩膀。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自从看见了这么一个大漂亮,赵令然的好胜之心完全被挑起来了。   赫绣莲叫她去。   她叫去就去哪?   那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好歹等变漂亮一些再去嘛。   “小姐, 今天太阳大,您不进去吗?”   这家伙觉得皮肤太白皙了,太嫩了,不好看!   所以第一步就是晒太阳。   秋天的太阳已经不是多毒辣了。   这家伙大为后悔,夏天的时候怎么么来晒太阳呀!   “小姐您真的不进去吗?”   “小朵,你好罗嗦。”   “可是小姐……没法进去了……”   小朵手上抱着东西,后面跟了一溜的丫鬟,眼巴巴看着这家伙。   只见这家伙搬了一个硕大的侧塌,喏,就是屋里原本摆在窗前的那一个。   然后大剌剌地摆在了自己房门口。   侧塌大,这家伙窝在里面,显得人更加小了。   赵令然头朝外,脚朝着门,主要是晒脸。   最好能晒个威猛的大黑脸。   赵令然忙里抽空抬起头,“要不你……从我身上跨过去?”   小朵听了,干笑两声,“这不太合适吧……小姐。”   赵令然是无所谓,小朵那个愣头青真的打算上。   被大花赶紧拉住,“晚点再来。”   晚点……   一直晚到了夕阳落山。   也没见这家伙挪个窝。   一连这么好几天,这家伙都这么待着。   秋日好歹也有秋老虎之称。   赵令然的脸果然起了变化。   晒秃噜皮了。   赵令然抱着镜子,十分欣喜。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秃噜皮掉了之后,居然更白了。   显然,黑这条路是走不成了。   那就从衣着着手。   腰腰粗粗的,腿要壮壮的。   毛最好也要多多的。   镜子前,终于把自己捣鼓满意了。   这家伙决定出门去赫绣莲家里。   这日,顾月承外出回家,和赵令然擦肩而过。   顾月承驻足,皱眉,问竹筠,“刚刚过去的是什么人?小朵如何跟着那男子?”   说是男子,看着却很矮,大摇大摆地就出去了。这么个小东西还走出了些意气风发的意味。   实在是滑稽来着。   竹筠有些为难,他是看见那人的脸的,“老爷,那不是个男子,是咱们家小姐啊。”   顾月承的眉头簇得更加紧了。   “她又作什么妖了……”   “作妖君”赵令然正站在巍峨的将军府前面。   旁边领着李三金。   李三金是被赵令然爬了墙拎出来的。   到现在还是懵住的。   “咱们为什么要来这儿?”李三金躲到赵令然身后,“这里的人看着都好凶啊。”   赫将军府的守门,在府是家丁,入军即是兵,身上都是战场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戾气。   李三金个绣花枕头吓到正常。   “没关系!不要怕。”赵令然这家伙拍胸脯。   她把李三金从背后踢出来,“再凶也没有我凶!我是最凶的!”   赫将军府的守门,轻蔑地看着赵令然。   凶?什么时候在京城,变成了一个褒义词吗?   这么个小男人,说话还跟个女孩子一样软。   能凶到哪里去。   赵令然和李三金上前一步,守门的卫兵立刻将长毛交错,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是你家县主教我们来的!”   李三金叫道。   准确来说,没有“们”这个字。   “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   赵令然今天非常自信,因为她穿得非常漂亮。   去通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请。”   俩纨绔跟着走。   将军府常年空着,也就县主偶尔回来一次。   不似顾府的繁华,将军府处处透着古朴。   “到了,县主就在里面。小的不便进去,请两位公子自己进去。”   公子?   嘿这暴脾气!   赵令然打算亲自教训一下这讨人厌的小厮,吓得李三金赶紧拽住她。   小厮将她们领到了一处校场。   校场上,士兵身影交错,兵器间相互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高台上站着多人,其中一名就是赫绣莲,她正与其他将领说着话。   今日她身穿银色软甲,更显得英武非凡。   女子中少能见到这样英气勃发的女子。   赵令然拉着李三金啪嗒啪嗒冲过去。   这家伙身上还揣着前几天那张所谓的“投降书”。   还臭不要脸的十分可惜,居然没炸成。   否则现在拿出来在这赫家军面前晃一晃,该有多么威风呀。   赫绣莲手里拿着水杯,一眼瞥过去呛住了。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简直跟个熊瞎子下山一样。   要不是那眼睛没变,赫绣莲都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漂亮得跟个山中精怪一样的小姑娘。   场中站着的家伙,腰和肩膀一样粗,手和大腿一样。从旁边看,身子有三个头那么厚,还戴了一顶码头劳力秋冬爱戴的帽子。   往那儿一戳,跟个行走的煤灰球一样。   最不忍直视的是,煤灰球本球不知道自己丑,眼睛里还得意地一瞥一瞥的,像是在说:   你夸我呀,你夸我呀,你倒是夸我呀!   赫绣莲:……   顾月承大人的这个师妹,真乃人才也。   “来了正好,下去练练。”赫绣莲走过去,拍了一把赵令然,皱眉,“你这是穿了多少?”   “练什么?”   “练练身手。”赫绣莲,“我看你身手不错才叫你来的,别人还进不来。”   “那是!”这家伙给点阳光立刻要晒死,“我谁呀伸手没得说。   “他呢?”赫绣莲指怕嗖嗖的李三金。   “他是我小弟,要练身手。”   “那你们俩一起去吧。”   赫绣莲看着赵令然硬拖着李三金的背影,笑得不怀好意。   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闺秀。   再说谁说她不生气。   那天可是真的被这个小姑娘勒到了。   校场里两个陪练,赵令然的是赫绣莲挑的,赫家军里的女兵,下手知道轻重。   李三金那个计划外的,就是随便拉的。   给了他们两人每人一根军棍。   赵令然拿在手里掂掂,挺有意思,立刻反手轻轻一打,打在李三金身上。   李三金就跟个下了沸水宽面条一样,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是这个意思吗?”   赵令然一点没有偷袭别人这样不好的自觉,笑眯眯地问女兵。   “对,是这个意思。”   李三金被打了,又激起了他平时砸人家家里的勇气。   如果这个东西叫勇气的话……   “呀——!”   李三金举起军棍要劈赵令然,大叫着过来。   赵令然都看到李三金颤抖的小舌头了。   赵令然往后轻盈地避开,李三金扑了个空。   扑倒了地上。   赵令然昨天夜观天象,居然没有算出来,穿太多太多的话,不利于行动哪。   虽然她避开了李三金,但由于惯性,以及衣服的重量。   啪嗒她就摔倒了地上。   赵令然:“……”   “起——!”   王八死角朝天翻不了身的样子见过吗?   赵令然就是这个样子的。   校场里回荡着赵令然异常凄厉的嘶吼。   “起——!” 第72章 亲吻记   李三金一愣, 笑得最嚣张。   “哈哈哈哈哈!”   “嗯……”李三金翻着白眼, 趴在地上想了一下, “乌龟王八精!”   “你个棒棒糖鲶鱼精不要说话!”   “起——!”   赵令然依旧在努力。   这家伙之前只是觉得有一丢丢束缚,但没想到倒下去之后就起不来了。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也有壮硕美,以此弥补皮肤太白的缺陷。   这家伙往自己腰里绑了前后左右四个靠垫。   大腿里面分别灌了两大袋子米。   本来想着灌石头的, 结果石头有点疼的。   米好呀, 说不定饿了还能拿出来煮一煮当粮食吃。   还有后背,两只手臂, 都被她灌了一大堆东西。   真是绣花枕头, 中看不中用呐。   “乌龟王八精!”   “棒棒糖馒头精!我祝你夜夜入洞房!天天当新郎!全国富婆都保养!哼!”   众人沉默, 突然之间鼓起掌来, 为了这俩小玩意儿之间纯洁美好的友谊而感动。   吵架都吵得辣么善良,祝人家走上人生巅峰。   这不是真朋友是什么?   李三金个没脑子的玩意儿也觉得有点感动。   爬起来要扶赵令然。   只有赵令然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骂人的话吗?   这群当兵的那么一脸陶醉地看着她干什么……   李三金扶她, 这家伙觉得是李三金先服软。   但她表示要拒绝。   “我不要你扶, 我自己起来。看我的嘴巴,我能行!”   赵令然的手,板正的跟个小型五指山一样,透着严肃,还有跟她自己气质非常符合的坚毅。   这一切的一切, 赵令然都在塑造一种氛围。   那就是她能自己起来!   赫绣莲也过来了。   笑得不能自已。   这么个家伙, 顾大人介不介意送给她, 想来以后的日子她都不会无聊了。   赵令然躺在地上呼哧哈哧。   旁边围了一群人跟看大马戏似的。   赵令然委屈地大哭。   这家伙如果是个精,那就是个戏精。   其实明明没有很伤心,但只要这家伙想一想自己现在的丑样, 稍微渲染一下自己,马上就能眼泪出来。   有个成语叫涕泗横流。   渲染得太到位了,鼻涕也跟着眼泪的脚步一起出来了。   她仰躺着,鼻涕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里。   “他奶奶的!哇……”   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其他人扶她也不拒绝了。   赫绣莲和李三金一起把她推起来。   沉是真的沉,往身上撞了多少东西,这些重量想要起来,腰部力量可得厉害。   赫绣莲把哭唧唧的赵令然和李三金带到了屋子里。   赫绣莲出去了一会儿,手里端着点心。   回来就看见那俩又扭做一团打起来了。   平时自然李三金都碰不到赵令然的手指,但谁让今天赵令然作死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呢。   赫绣莲放下果盘,把这俩分开,“你像话吗?欺负一个姑娘?”   这话是对李三金说的。   赵令然一听是帮自己的,立刻帮腔,“就是就是!欺负小姑娘!不要个脸!”   “你……我……”   李三金说不过她,气鼓鼓地像个青蛙。   赫绣莲摇摇头。   看着这俩纨绔不消停。   进来一个士兵,在赫绣莲耳边说着话。   赵令然眨着她的黑葡萄大眼睛,状若不谙世事地道,“你们说什么呢?”   见赫绣莲不理她。   不给她听?   这家伙把头有凑近一点,腆着个大脸,语气特别乖巧、无辜。   “悄悄话,烂脚丫,一窝一窝小□□。”   赫绣莲挥手,士兵退下。回头,“说什么呢!皇帝让我进宫你去不去呀?!”   赵令然想了一下上次进宫,自己全程表现非常好。   矜持而又优雅。   就是太监哥哥们有点太热情了。   吃不太消。   她想了一下,“哦,那我不去了,替我给老皇帝带个好吧。”   这是赵令然学到的客套话。   赫绣莲捏着茶杯,语塞,“那是皇帝陛下,不是蹲在门边要饭的老伯,你说带个好就带个好呀?怎么不叫你们家顾大人带个好。”   “不了不了,顾大人是长辈,不好麻烦他。”   好谦逊的话哦。   李三金大包大揽,“这还不容易,下次我见到陛下的时候给你带个好呗。”   不是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全要给陛下问好呢   。   简直像什么话,好像土匪绑票的时候,也会给肉票家问个好。   意思是快点给钱。   赫绣莲不信李三金会那么缺心眼。   终于在某一天,她见识到,在缺心眼这件事情上,李三金也是大神级别的。   并且那语气就像在说,“皇帝老儿,赵令然给你问个好,想找你打一架。”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你下次来,该穿多少衣服就穿多少,别把自己弄得跟头熊一样。”   赫绣莲很嫌弃赵令然的穿着。   但再仔细一看,似乎这打扮很眼熟呀,除了那些填充物之外,怎么看都很像是昨天她穿得呀。   “你们家也有虎皮围饰?”   没记错的话那是边塞的打扮呐。   赵令然比了个剪刀的手势。   这家伙笑得得意。   “你猜怎么着,我们家正堂有块那么大的虎皮地毯。我剪了一小块下来。”   哈……哈……你还真他么心灵手巧呐。   其实也没那么心灵手巧啦,第一次没做成,所那块地毯上现在又两个大洞洞。   至于效果嘛,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赵令然觉得自己虎虎生威。   走起路来耳边都虎啸龙吟的。   “怎么样?以后还来吗?”赫绣莲问。   “不……”“来!”   李三金说不,赵令然抢话敲定。   “来的话得天天来,我这儿不接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过也没多久,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回边关去了。   正好这半个月,算我做件好事,给你们俩做个继续。”   赫绣莲拍版。   集训?   一听就很苦……   李三金打退堂鼓。   赵令然一巴掌糊他头上,“要活命就得会点儿武!你丫的无敌大后腿!”   知不知道未来有可能会被山匪给把小命劫了。   嗯……   山匪……   赵令然暗暗琢磨着,能不能把山匪提前祸祸掉?   “我来不就成了嘛!”   李三金委屈死了。   事儿定了,两人回府了。   “请小姐去正堂。”   竹筠在门口候着。   赵令然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身上的虎皮地毯。   屋里还有些边角料,能不能拼在一起还给顾大人算了。   他那抠了吧嗦的样儿……   赵令然这家伙臭不要脸,自己做了坏事儿,还偏要以小人之心揣度别人。   这家伙去了大堂。   顾大人一个人在。   脸蛋红扑扑的,还有酒味。   顾大人一定是喝酒了。   喝了酒的顾大人看起来格外好说话。   他微笑着,双眼迷离,眼中流光溢彩,指着地上那俩大窟窿,“然然?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   戏精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撒谎。”顾大人笑了一下,像桃花开了。   赵令然第一次觉得,原来顾大人这个啰嗦精,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赵令然立刻拍拍自己的脸。   她是眼睛花了?   还是疯了?   顾月承薄唇轻启,“还不快过来。”   赵令然哼,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我还是不是大王了?   嗯……   于是她就过去了。   “做什么?”   顾月承伸手一拉,没拉动。   顾大人虽然有些罪,也还是感觉得到些许的尴尬的。   但作为一个灵活人,本着山不就我我就山的原则,他起身保住了圆溜溜的赵令然。   赵令然今天太圆了,不好抱。   顾月承索性捧着赵令然的脸,将她的下巴微微一勾,微抬,吻了上去。   重重的。   如饥似渴的。   还有啧啧的声音。   竹筠在堂外,偷看一眼,捂着嘴无声地笑。   他拦住要往里面冲的愣头青小朵,小朵看他,竹筠做了个两个大拇指按在一起的暧昧手势。   小朵看了一眼,也跟着偷笑。   小姐嫁给顾大人?   完美!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豺狼配虎豹。   赵令然全身的气息都被淡淡的酒香给包围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想逃跑的呀,可是为什么觉得还不错呢这滋味。   甜甜的,软软的,还有股莫名的电流在自己的身体里窜来窜去。   莫不是这顾大人施展了什么妖术不成?   身上酥酥的,心里烫烫的。   难道她本质上,其实她是个荤素不忌的禽兽?   只是她一直以来不知道而已? 第73章 自省记   老古话说得好呀。   豺狼配虎豹……   啊不是……   男才配女貌!   对喽!就是这句话来着。   赵令然又见着顾月承周身萦绕着数不尽的黄色小星点子。   越来越多。   甚至在过渡到赵令然身上。   本能的, 这家伙知道这些不是坏东西。   该是无害的。   赵令然黑葡萄大眼睛里尽数倒影着这些星星斑斑的点点。   看得叫人沉醉。   舌尖忽然轻轻一疼。   对上顾月承墨黑却流光溢彩的人狭长凤眼, 眼中是促狭, 这张平日里尽爱说教的薄唇,话音暗哑暧昧,“师妹, 然然, 作学问要专注。”   做学问……   哪门子的学问作起来要嘴唇的。   或许是喝了酒的顾月承看起来太具男色的诱惑,赵令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顾月承去而复返。   赵令然想她本质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否则怎么会对长辈一样咯哩叭嗦地顾月承起了这么猥琐的心思。   哎……   又刷新了自己的底线……   居然看上顾大人的肉体了。   赵令然上蹿下跳的样子有多么讨打, 那乖乖巧巧的样子就有多么招人稀罕。   顾月承本就稀罕她, 如今见她这乖乖的模样, 心都融得快化了。   今天和在瞿州那天情况不一样, 今天这家伙作妖子,穿得跟箍了个铁桶在身上一样。   后匝匝密实实压在顾大人□□上。   本来是顾月承那么一拦, 赵令然也轻轻那么一倒。   顾大人怕是做噩梦都梦不到这样的画面。   委实有些凶残了。   这家伙像一座五指山压孙悟空那样, 压在了顾大人身上。   顾大人顺着就被压到了地上。   女在上,男在下。   似乎可以听见彼此胸腔里的心跳声。   “师妹,我想……”   如果赵令然有一天穿越到了霸总文的世界,她一定是一名典型的爽完之后翻脸不认人的男主本人了。   顾月承看着如今气氛极好,想着把自己考虑的事情说出来。   却不料这家伙红着个大脸盘子, 自己四肢用力一撑, 一蹬, 自己爬起来了。   不是四脚翻天仰面摔,她果然还是那么灵活呀。   这家伙爬起来后,蹲下来看了看, 像猪拱一口地里白溜溜鲜嫩嫩的白菜似的,咬了一口顾月承的嘴唇。   是真的咬……   她是打算咬死顾月承是怎么的,那么卖力呢。   然后滴溜溜跑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窃笑,哎呀妈呀今天可占老便宜了!   咯咯咯咯咯咯……   最最妙的是,很有可能顾大人都没有发现自己被占便宜了诶!   正堂里,顾月承慢慢坐起来。   嘴角含着叫侍女们面红心跳的笑容。   也回房了。   赵令然把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扒光了。   露出了纤细窈窕的少女躯体。   终于是有点人模样了。   至于刚才和顾月承大波的嘛,大概是个熊瞎子吧。   有句话说得好,作学问,不专注怎么行?   不透彻怎么行?怎么对得起教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辛劳?   赵令然为了验证自己究竟是突然之间审美水平全线下跌了,还是只对顾大人走了个后门,下跌了一些。   于是第二日,赵令然去找李三金走。   她一直在暗戳戳盘算这件事情。   到了李家,果然不见李三金。   赵令然来得多了,李家门卫都懒得管她,任她大爷一样摇摇晃晃地就进去了。   倒是遇到了李三金他大哥。   就说说李大哥这人有多正直吧。   赵令然漂亮得跟个布偶娃娃一样,李大哥都不带正眼瞧一下的。   就是当初顾月承,都是有点看愣住的。   李大哥很能透过表象看本质。   其实说来也简单,能和李三金这人人喊打的大纨绔走得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赵姑娘你又找他做什么?”想赶人的语气。   “我们一起去赫将军府练武呐。说好两个月每天都去的。”   这家伙天真不谙世事地道,“大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去赫将军府练武?   这一听就是好事儿啊。   况且满京城都想着能跟赫家搭上关系。   呵,这俩小玩意儿,还挺有本事的。   俗话说不想做交际花的纨绔不是好东西。   “知道!当然知道!”   李家大哥充面子。   “去去去!把三金叫出来。麻溜滚去赫家。”   就这样,被自家大哥给坑了的李三金没能逃脱赵令然这黑心家伙的魔爪。   “赵姑娘!”   李三金语重心长地放屁。   “姑娘家家的,要温柔贤淑斗小妾,你说你,老是打打杀杀的做什么?”   “做什么?”   恨铁不成钢又柔弱的语气。   赵令然走在他边上。   还在研究自己是个色胚的事情。   就看着李三金那张殷红的大嘴巴子,不停开开闭闭,嘚吧嘚吧嘚。   赵令然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家伙忽然一把捧住李三金的头。   嗯……   这个词用得不准确……   是薅……是薅住李三金的头。   此时更显得李三金头圆如馒头。   赵令然慢慢凑近。   李三金的脸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立刻翻红。   比尿了床的红屁股还飘红一些。   “赵姑娘你做什么……人家还是个良家妇男呢。嗯嗯~”   最后三个嗯,分别是一二三声调。   赵令然立刻松开了李三金。   好恶心……   快要吐了……   李三金发嗲的样子简直比□□还毒。   这家伙想想,自己果然看别人还是一样服软感觉。   就是顾大人好像自带美颜效果,看着长得贼拉英俊。   拖死狗一样拖着李三金入了赫将军府。   门前,还遇到了熟人。   “赵姑娘,李公子。”   是陈佳音。   身后丫鬟提着食盒,似乎是入不得门。   “陈姑娘。”“陈姑娘。”   在礼貌这件事情上,两个纨绔都叫人挑不出错来。   这两家伙打完招呼就扭头进去。   “赵姑娘!”   陈佳音连忙叫住赵令然。   “有事?”   陈佳音看了一眼侍卫们,“赵姑娘可否为我给县主通传一二?”   看样子是守门的不让进。   满京城每天巴巴地想进赫家攀关系的大把人在。   陈佳音活了第二次,她知道赫绣莲父女在之后不久那场动荡中扮演着多么重要的角色。   所以现在提前和她接触,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陈佳音没想到,怎么得罪了县主的赵令然反而和县主走得近。   自己却进不去。   “好的没问题,我进去了就给你带到。”   这黑心家伙笑眯眯地应承下来,进去了立马抛到脑后。   就是骗她了就是诓她了怎么了?   她说什么那是她赵令然的事儿。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都不动动脑子,还怎么在这险恶的世界活下去呀?   凭什么就不能骗你呀?   这家伙臭不要脸,毫无心理负担地在校场上训练训练,顺便打打架。   常言道……   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常言还道了……   柿子还得挑……   软的捏!   放眼整个校场,还有比李三金那个抖兮兮的家伙更软的柿子吗?   于是赵令然就像是李三金的噩梦一样,三五不时就来偷袭一次,然后一顿拳打脚踢。   打完了拢拢衣襟,我这是为你好呐三金君!   为了锻炼两人,赫绣莲吩咐赵李二人就跟卫士们一起吃饭。   他俩两个编外人员,不和其他人一个时间点吃饭。   先吃半个时辰。   也多休息半个时辰。   赵令然饭量有点大的。   第一天,她忍着,就吃了厨房给的一碗饭,一小堆菜。   下午简直歇菜,都没力气。   第二天,这家伙想着,跟大家也都熟了,那就没有必要端着了。   于是她好不客气地把饭桶里的米饭和肉眼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消灭了。   吓死李三金了,他说赵令然是饭桶精。   叫赵令然一顿收拾。   士兵们来的时候,都说今天厨房偷懒没做饭。   刚巧大厨也在。   大厨说都上了,你们给吃了还赖厨房。   贪心!饭桶!   两边僵持不下。   眼瞅着都是暴脾气要动手。   作为一个正义人士,赵令然是在看不过眼了。   就出来主持公道。   “都不要吵了。我来支持公道。   饭是上了,大伙也没吃着。”   李三金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   “我检举,都是他给吃了!”赵令然臭不要脸的指着李三金。   自己还打了一个饱嗝。   众人:“……”   呵呵了真是。 第74章 提亲记   赵令然在赫将军府生龙活虎的日子一天天过着。   有时候也会将县主气得想打人。   哦不, 现在是正宁郡主了。   皇帝老儿刚刚册封的。   自从突然发现顾大人其实是个男美人来着的时候, 赵令然就开始了自己猥琐的偷窥生涯。   具体就是, 顾大人吃饭的时候,她偷偷看。   顾大人在房间里的时候,她躲在屋顶, 扒了瓦片, 正大光明看。   有时候看着看着,鼻血就流出来了。   顺着嘴唇掉下去, 啪嗒一滴, 掉到了顾大人的人浴桶里。   慢慢晕开了。   还有一次, 看嗨了, 脚下一滑,直接从屋顶上翻下去。   赵令然和无语的阿落, 脸色凝重的笠叔, 在星空之下六目相对。   火花四溅,别有深意。   阿落是苦恼自己怎么像顾大人坦白,其实小姐每天晚上偷窥他洗澡这件事情。   笠叔则是苦恼,为什么好好的小姐,现在猥琐得像个抠脚大汉。   和那逛青楼还吃霸王餐的简直就是一个德行来着。   赵令然这家伙则想, 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撒啦撒拉滴!   好在顾月承也是稀罕赵令然的, 否则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他都不知道自己从里到外都叫人偷看光光了。   不过最近顾月承精神不大好。   总感觉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乎不管他到哪儿都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猛看。   让他很不舒服。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 赵令然风卷残云后,没走。   往日,她都是吃完了就要出去溜达了。今日却坐了下来。   还红着脸。   顾月承看着觉得可爱。   不吃了,拉着赵令然的手,“师妹怎么了?可是有事儿?”   这家伙臭不要脸的害羞了。   “我没事儿。”   “真的?”   赵令然其实就是色戒犯了,油油的嘴巴吧唧在顾大人脸上一口。   十分抢眼,十分油光蹭亮。   板正的顾月承显得十分受用,笑弯了眼睛。   自从赵令然这家伙开窍之后,老铁树顾大人大概也跟着开窍了,各种各样的礼物,不要钱似的,流水一样往赵令然的屋子里抬。   吃的东西往往这家伙十分给面子,当场就受用了。   至于用的东西,就全部堆起来。   中秋佳节,树上黄昏好时候,赶紧还不浪一浪?   顾月承也不例外,身为一名热恋中的男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以为的……   赵令然这家伙纯粹觉得自己是在占人家肉体的便宜。   解一解谗给……   顾大人在她看来大抵是一枚汁水丰沛的果子。   顾月承带着赵令然来逛中秋的夜市。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街上都是像顾月承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   赵令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很少见到这么多人不卫生地挤在一起。   顿时有点人来疯。   人来疯的意思是人越多越疯。   一家器乐店,店正演奏着欢喜祥和的曲子。   赵令然这家伙听了,“大家都给我乐起来!哟!哟!哟!”   众人十分嫌弃她,她戴了个极为丑陋的厚面纱。   在那台子上扭来扭去。   想一只刚刚放出笼子,过度兴奋的熊瞎子。   是的,到目前为止,顾月承都没能成功说服赵令然丢掉那个丑面纱。   夜市上,跳大戏的,耍把式的,卖胭脂的,吆呼声此起彼伏。   赵令然目不暇接。   顾月承紧紧牵着赵令然的手,生怕她走丢了。   倒不是怕她出事儿,是怕她祸祸别人……   所以顾大人表示,就祸祸他一个人好了。   没有一种牵着未来媳妇儿出来过二人世界的感觉,倒是有一种惯着大宝贝亲女儿的操心无力感。   人流挤的地方,顾月承将赵令然护在怀里。   这家伙看得心痒痒,嗷呜一口咬在顾大人的下巴上。   “然然,别闹。”   顾月承轻笑道。   赵令然又一口亲在了顾大人的喉结上。   顾大人激得全身一抖。   有一股电流以喉结为发源地,流过全身。   “真的,别闹。”   顾月承的声音听着都有些嘶哑了。   赵令然小毛兽的本能告诉她,再闹下去吃亏的就不定是谁了。   她只是喜欢轻薄顾大人这样的美男子,但并不喜欢被人轻薄啊。   “师妹,我想……”   赵令然一把捂住顾大人的嘴,留两个洞给顾月承呼吸,温顺地道,“你想?你能想个球啊!”   赵令然的手一哆嗦。   顾月承这厮诚然也是个衣冠禽兽。   他用实际行动叫赵令然执导,自己到底能想个球。   他居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赵令然的手心。   估计应该是甜的。   赵令人为他感到心痛。   并且可怜。   并且不卫生。   手虽说是她的手没错,可是刚才在人群中她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小孩整口整口舔的糖。   沾了一手心,正愁没处擦。   虽说捂上了顾大人的嘴很是不好意思。   但她也没叫顾大人伸舌头出来舔舔呀。   顾月承自然不知道,只心道师妹是糖吃多了吗?为何手心都是甜的?   未来的某一天,将会有某一科教频道解密这件事情。   标题:   神秘糖果吃多后,竟会惊现手心长糖?   是什么样的神奇工艺才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成果?   让我们带你走进历史,揭开你千年前的秘密。   最终一期节目下来,它会告诉你。   蹭的。   远远看过去,顾月承和赵令然似乎亲密地交颈   缠绕。   陈佳音在茶楼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手里的拳头越握越紧。   这个赵令然!处处跟她做对!   还故意刺伤她!   还跟李鑫那个狗东西走那么近!   “音儿,你怎么了?”   陈夫人问道,“小心着凉,别呆在床边了,快过来坐着,佩佩你嫂子。”   “诶。”   陈佳音的眼睛艰难地挪开。   她哥新婚的妻子,前世的嘴脸可是难看得很呐。   陈佳音敷衍了事。   这辈子,她要靠的,能靠的,不是家里。   是顾月承。   也不知道是利益驱使,还是这个男人真的太优秀了,陈佳音开始越来越关注他的消息。   哪怕她爹下了朝讲到顾月承,夸了两句,她都会觉得心中一阵激荡脸红。   不管是为了达到目的,还是为了她的心,那个乡下土包子都得死!   没错,土包子就是指赵令然。   这个比喻,实在是不怎么恰当。   赵令然,一个伟大的包子克星,一个高效的包子吸收机。   她跟包子之间,是猎食者与被猎食者之间分关系。   好比骂一头猪,你真是一颗没教养的老白菜帮子!   不得不说,实在是有失公允的。   那天晚上赵令然玩得很开心。   开心到顾月承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见。   作妖这件事情,是会相互传染的。   某天,郁芝兰郁二小姐贼兮兮地登门。   说她贼兮兮,是因为她笑得是那个千树万树梨花开。   “你怎么啦?”赵令然乖巧地问她。   “我……”郁芝兰捂住脸,“我……打算……”   “你打算胖十斤?”   “什么乱七八糟的?”郁芝兰嗔怪地笑,“我打算为我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   “那你为什么笑得像抽风一样?”   颠颠的。   “赵令然!会不会说话?”郁芝兰表示不开心,“你倒是有了风流倜傥又一表情人才的顾大人,我还没着落呢。”   “你爹要把你赶出去啊?”   “为什么这么问?”怎么跟不上这家伙的脑回路呢。   “你要不是没饭吃了,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呀?”   她爹要是活着,她一定做一名傲骨铮铮的啃老族!   不像现在,啃到老爹的美徒弟身上去了。   要不然还偷窥什么?   直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扒开他衣服,光明正大地瞅呐!   流干鼻血算了真是……   赵令然的思维已竟然跳到了很猥琐的地方。   郁芝兰单纯地少女怀春。   “段侯爷家的段朗,段郎,我看着很不错呢。”   赵令然哑然,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啊。   哦,她爹灵堂上收拾赵理那些人的英雄好汉。   “不行,你不能祸害他!”   “为什么?”   “你要丑了……”   人家段朗,还是比较壮硕,比较好看的。   郁芝兰嘛……   不要怪她耿直……丑了点……   冬季大概是小动物们发春的季节。   不仅郁芝兰要找对象,祸害段朗。   顾府也迎来了入冬以来第一家求亲的。   替左相嫡女陈姑娘,提的顾月承顾大人。 第75章 陈家的算盘   左相家给顾月承提亲, 提的还是自家嫡女。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儿。   往日给人家提亲的, 找的是两家人家都相熟悉的贵人。   而今日这位这位康王爷, 与顾月承却只是点头之交。   准确来说,满京里,与顾月承相交亲密的。压根就没有。   顾月承走的是孤臣的路子, 与谁相交亲密都不好。   但是日常的交际宴会, 毕竟身在官场,顾月承还是会去的。   京中想招顾月承做女婿的, 权贵人家里比比皆是。   奈何人家顾月承自己没这个意思。   做到左相这个地位的, 愿意抛出橄榄枝, 招东床的橄榄枝, 当在一般人那里,怎一个欣喜若狂了得。   可他看上的是顾月承。   脑袋清楚, 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子的顾月承。   来提亲的这个康王, 倒是宗室里比较有权柄一人了   皇族的身份,顾月承倒不好直接回了他。   康王自己,其实压根不想拦这个活。   可耐不住多年好友一而再再而三的托付,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这个人选,左相拿捏的还是不错的。   顾家没有长辈, 家里主事的就只有老顾自己。   请妇人去肯定是不合适的。   而放眼朝中诸公, 官职低于顾月承的, 在他面前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官职高于他的,同僚之间就屈指可数那么几个人。   大家都是一部阁首,相互之间说话那是掂量了再掂量。   不像去提亲, 到像是商议朝务了。   再往上,就是皇帝了。   皇帝说不定自己都有将公主下嫁的意思了。   呵呵。   满朝文武看来看去,也就有宗室皇族身份的康王爷最为合适了。   康王爷拦着这苦活,马不停蹄就奔来这顾府了。   他越看越咋舌。   这个顾府,陛下没赐下之前,多少人盯着呢。   果然不是凡品。   光看这个园林设计,便比自己的王府还高出一筹。   正堂里,康王爷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左相的嫡女,我也是见过的,不敢夸赞才貌双全,却也当得贤良淑德,端庄温婉。   左相家的姑娘,自然百里挑一。   “我也不晓得你们之间是什么缘分,只左相告诉我,你还救过那孩子的命。   左相家也是仁义之家。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本就是救命之恩,再结个两姓之好,岂不是亲上家亲。”   顾月承走神地点点头。   贤良淑德,端庄温婉。   顾月承乍听见听见这两个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一种,好像都不是这辈子的感觉。   太遥远了。   突然想起来了,他本来理想中的妻子,应该就是康王爷描述的那个样子。   会在自己一天辛劳归来之后,温柔地迎侯自己。   会温柔地等着自己吃饭。   会温柔地为早起的自己穿衣梳理。   什么时候起,已经没有这样的念想了。   顾月承的嘴边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得康王爷老心一跳。   “顾大人,这是同意了?”康王爷喜道。   顾月承收了笑容,正色道,“王爷,实不相瞒,左相千金多说千里挑一,可微臣已有婚约在前。   未婚妻正是家乡授业恩师的独生爱女。   微臣是孤儿,全赖先生栽培,才有今日。   先生早逝,他的女儿便是唯一骨血了。   微臣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她。”   康王爷大抒一口气。   “本王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   这还不容易,你把那女子认作义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就行了。   多分些家产给她,不就够对得起你那先生了。   顾尚书,我知道你也是仁义之人,有恩必报,可你毕竟也是官场中人,何必亲自娶她呢。   有个相爷做泰山,那将来还不青云直上呐。”   顾月承听见义妹这两个字,不由又笑了。   “王爷不必再劝,微臣心意已决。   至于左相千金的救命之恩,微臣实不敢当。   多的不便说,那只是公务在身。”   顾月承的态度很坚决。   康王爷只是替人跑腿,如今已尽人事,只能听天命了。   况这种事情,本也不好强求。   “你好好想想吧,这样的好事儿,可不是天天有的,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了。”   “微臣明白,多谢王爷。”   照顾遗孤,认作义妹,嫁个好人家?   赵令然刚进京的时候,顾月承就是这么做的。   可如今,却是万万不能了。   照顾遗孤,如今说来,都是借口。   这私下感情,心悦于谁,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顾月承这样的人,怎么会将这情愫宣之于口。   赵令然听说陈家来人给提亲。   立马十分有危机感的,像拖着破布娃娃一样,拽着小朵一路策马奔腾,跑得哼哧哼哧,到了正堂。   提亲的人已经走了。   只留下一脸笑容的顾月承。   赵令然黑葡萄大眼睛立马燃起了小火苗。   这厮莫不是答应了吧?   这家伙有一种,这明明是撒了自己的气味,圈下来的地儿,怎么被别人给种上了蒜苗的不爽感。   于是大摇大摆站在台阶下,叉着腰,看着顾月承。   凶神恶煞,活像要吃人。   顾月承走下来把赵令然抱在怀里。   这家伙气着呢,不给抱一抱,挣扎得厉害。   顾月承酥酥的声音,染着笑意,粘着蜜糖一样,在赵令然的头顶传来。   “然然别闹。   你听我说,遇到你之前,我想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我在外面打拼,她守着我们的家。   可如今,这样的梦变了。   我可以每天在你玩累了回家之后,迎着你,候着你。   我可以在你早起的时候,为你穿衣,洗漱。   我还可以收拾你惹出来的麻烦。   不叫你忧,不叫你愁。   为你遮风挡雨。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一辈子陪着我就好了。   你说好不好,然然?”   啧啧,能叫顾大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这康王爷给顾大人什么刺激了。   顾月承笑着吻了一下赵令然的头顶。   这家伙有点懵懵的,还有点飘飘的。   她点了点顾月承的鼻子,“泼猴儿小肉干。”   小朵:“……”   不是都说过了不是这样的吗?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啦。   “你呀你呀。泼猴儿。”   顾月承也点了点赵令然的鼻子。   顾府这边温情脉脉的,上到主子,下到下人们,各个喜笑颜开。   看来府里很快就要有喜事儿了。   白叔暗暗握拳。   干得好我的老爷!   这么好的消息,要把它往陛下跟前递。   赵令然对这件事情自然没什么概念,实在是最近顾大人有些可口来着。   康王爷出了顾府的门,就到了左相府。   “如何?”   左相未坐定,便问道,可见关切。   不知他,左相夫人也在。   “左相,本王是尽力了,只这顾大人已定亲,铁了心要以婚报恩。”   “哦?此话怎讲?”   康王将顾月承的话如实到来。   “这倒是可惜了。”左相摸着胡子。“倒也说明,这顾尚书,的确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倒是个可塑之才。   宁可放弃老夫的女儿,也要娶个毫无助力的平民女。   不错,真是不错,是个正人君子。”   左相表现出来,倒是极为欣赏顾月承的样子。   康王走后,陈夫人冷哼,“老爷,我看这顾大人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夫人此言何意呐?”   “老爷,我见过顾大人那个师妹,长得那真是绝色。   那等样貌,拢住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想来不是个难事儿。   还能哄得顾大人娶她做正妻,可见手段不凡。”   “当真如此?”   “可不是,那等样貌,我生平也就见过过世的太后娘娘年轻时候……”   虽说已经时隔二十年,太后的音容相貌早已模糊不清,可当处那第一眼的惊艳,却是深深刻在了脑海里的。   “噤声!太后之尊也是可以议论的!”   陈夫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住嘴。   “如果说这顾月承,实在放不下他那师妹,纳进门来做个小,倒也未尝不可。   一个没有娘家依靠的女子,倒不足为虑。   就是不知道音儿愿不愿意了。”   陈夫人身于后宅,不像丈夫那么乐观。   这后宅之中的弯弯绕绕,哪是男人们能懂的。   一个青梅竹马的妾室,足以成为正室夫人的忧患。   陈佳音听说之后,果然犹豫了。   可她还没有忘记自己重活一世的使命。   如果实在不能除掉赵令然,那就只有共侍一夫了。   对上那张足以蛊惑人心的脸,这绝对是下下策! 第76章 上门挑衅记   陈佳音主动提出来要嫁给顾月承的时候, 左相除了微斥她不矜持之外, 倒别无多言。   救命之恩, 想认的时候才算数。   就比如说现在。   左相当然也想有顾月承那么一个助力,先不说他在陛下面前得的信赖,单单说他的能力, 那也是万里挑一。   如果能拉拢, 那是再好不过。   左相对此,是支持的。   他日一旦事情爆发, 女婿顾月承将是个很好的大将。   可天不遂人愿。   康王爷受了差遣, 又一次跑去了顾家, 受到了比第一次还决绝的回答。   绝不接受小师妹为妾!   康王爷想着这回陈家该死心了吧。   死心的是左相。   左相是这么算的。   自家女儿, 视觉不可能委身为妾的。   顾大人不肯舍恩人之女,娶高门贵女。   这是有情有义, 有气节的表现。   如果他愿意了, 反而说明他品行有瑕疵。   算来算去,陈家就是不能从他顾家得个好女婿了。   “音娘,既然如此,就算了吧,爹看你们没有缘分。”   陈佳音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三天之后。   “儿女都是债啊!”   陈夫人在陈佳音的房间里抹眼泪。   “你就少说几句吧。”   左相也在。   “我少说几句?音娘都绝食三天了!你倒是说说该如何是好?”   撩开南海珍珠的帘子, 那富贵锦簇的内厢房中, 大塌上, 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儿。   正是陈佳音。   自那日她爹决定放弃顾月承做女婿的时候,陈佳音开始绝食。   三日之中滴水未进。   硬灌也灌不进去。   身边的丫鬟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就是不见她心软, 哪怕吃一口东西。   硬的软的都是过了,就是没用,左相夫妇二人是没辙了。   刚开始的时候,陈佳音只是打算做做样子。   可后来想想,若是重活一世,又落得前世那种,娘家倾塌,自己连带腹中胎儿被逼死的下场,那么这条命,不如现在就交代在这里,倒落得清静。   “音娘,音娘,是娘啊。”陈夫人哭嚎,“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那顾月承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要如此执迷不悟!”   左相恨铁不成钢。   嫁不成这个男人,就不活了吗?   荒谬!   “老爷!你别说音娘了!   好好好,你不去是吧?   我去!   音娘,母亲把话撂在这儿,只要你肯吃饭,母亲定叫那个村姑自己滚回乡下去!”   听到这句话,陈佳音的眼里闪出了光亮。   “真的?”   声音干涩,不似活人。   “真的。母亲跟你保证。”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佳音终于肯进食了。   虽说陈夫人是为母之心,可为了自己的孩子,去糟蹋别人分孩子,那就不怎么地道了。   翌日一早,顾月承前脚刚刚走,后脚便有人登门了。   顾府鲜少有人登门。   府里的主子,就剩下赵令然。   哼哼唧唧不肯起床。   废话起什么床!天才蒙蒙亮!   可不起也得起,听说来客身份尊贵。   正堂之上,一名贵妇人端坐于正堂之上。   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身后一名丫鬟垂肩,一名丫鬟捏腿。   堂下还站着二十来名婆子丫鬟。   这阵势一瞧,便是来者不善。   这名妇人,自然是陈佳音的母亲。   赵令然慢吞吞地来了。   困得都走出了弱柳扶风的架势了。   铃铛幽幽然,透着大猫的慵懒。   由远及近。   陈夫人的眼睛一跳,但未睁开。   “对了,你刚才说是谁?”   白叔道,“左相夫人。”   赵令然瞬间了然于心。   哦……   原来是来找茬的呀。   “去,把李三金找来,跟他说……”   “小姐,这样不好吧……”   小朵道。   “少罗嗦快去!”   赵令然不如正堂,直接坐在了陈夫人旁边。   陈夫人依旧闭着眼睛,丫鬟们不紧不慢地伺候着。   堂下站着的成排的侍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客是主,主是客呢。   赵令然都坐了好一会儿了,陈夫人依旧端着架子,不睁开眼睛。   “哎……”一声叹气。   “哎……”沉沉地叹气。   “啧啧啧啧……哎……”痛心疾首地叹气。   陈夫人听得自己耳边三声叹气。   莫名其妙。   “年纪轻轻,也就六十来岁,怎么就瞎了呢?”   这家伙面甜心贼拉黑。   端架子是不是?   老子气死你!   陈夫人立刻就睁眼了,怒瞪着赵令然。   她也心惊了,这张脸,的确是太漂亮了。   女儿绝对不能跟她共侍一夫,会被压得死死的!   必须要叫她自己回老家。   主母发怒了,丫鬟婆子们跪了一地。   赵令然赞叹,这些下人真给面子。   “夫人原来您不瞎啊。真是,我刚才别提多为你担心了。”柔柔弱弱的语气。   “这就是你的教养?你就是这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对不起对不起夫人,我是乡下来的,也没读过几天书,连饱饭都是来了这好地方之后才吃饱的。   我嘴笨不会说话,您别跟我计较。”   白叔的眼睛跳个不行。   这是谁呀……   不是他们家祖宗来着……   假的吧不是……   陈夫人一听这柔弱的样子,心里有底了,不是泼辣的,没主见的最好糊弄了。   陈夫人的声音也柔和下来,放下了刚才陡听见那话的诡异之感。   “你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许了。”这家伙变脸之快呀,时时刻刻在超越自己臭不要脸的程度,“师兄说…师兄说娶我。”   嘤嘤嘤嘤好害羞。   “孩子!你糊涂呀!”陈夫人痛心疾首,一步一步想引着“没主见糊涂蛋”往自己的坑里走。   “怎么了?”   黑葡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天真。   “你师兄,顾大人,在官场上遇到了麻烦。现在只有左相能救他。否则要掉脑袋的!”   “什么!我不知道!师兄没说!”赵令然惊慌地跑起来转了两圈又落回原地。   白叔:“……”戏过了啊小姐。   “你师兄一定是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你说说看,顾大人现在正需要一个得力的岳家。   你呢?   你能帮他什么?   你只会拖累他!孩子听我的话,回乡下去吧。你若是真的感念顾大人的好,就别拖累他。”   陈夫人心中暗自得意。   村姑就是好骗。   赵令然“失神”地坐在凳子上,“原来,我是个累赘。”说完,把脸埋在手心里大哭。   “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回去之后置点产业,他是过日子吧。”   陈夫人施舍,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银子。   “不行,这太少了。”   “那你要多少?最多两千两,孩子,别太贪心。”   “我不贪心,我把顾大人卖给你,怎么不得值个左相府啊!少一个字儿都不干   啊?!”   陈夫人本来打算走怀柔政策,主动感化这个村姑,好把正室夫人的位置让出来给自己的乖女。   却没想到这个村姑不仅粗鲁,还上来就出言不逊,哪有这么和长辈讲话的!   陈夫人出身好,这些年养尊处优,丈夫官位又高,真是多少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赵令然这家伙手黑心狠,怼人的时候从不手软,还能折在以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宅妇人手里。   “对了你刚才跟我谈教养是吧?   行啊,今天我们就谈谈所谓的教养!”   这家伙冷笑,实则心里兴奋死了。   “来人,把这里,除了咱们府上的下人,全部绑了!”   “是!”   这时候就能见赵令然这主子人员有多好了。   一呼百应个带个地麻溜。   白叔忙碌地招呼着,“你去逮那个!”   “你们放肆!我是左相的夫人!你们敢!”   陈夫人傻眼,自己为了壮声势带来的丫鬟婆子们,瞬间变成了场子里奔走逃命的小黄鸡。   但都难逃被抓捕的命运。   “你你你!”陈夫人瘫软惊恐地指着赵令然。   “你什么你!”赵令然挥开陈夫人的手指,“你嘴巴一碰,就说自己是左相夫人,我看你就是造谣!”   赵令然眼睛瞪得铜铃大。   突然之间的翻脸,将陈夫人狠狠吓了一跳,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游说成功的时候。   就像一条小金鱼忽然变成了闪了獠牙的大鲨鱼。   “左相,那么大一个官儿,那么贤良一个官,他夫人会跟你似的!   带这么多丫鬟……说!你是不是个牙婆子!   也不看看地方,跑我地盘撒野来了?   看我不撅了你的蹄子!”   牙婆子……   你他么好意思这么说……   陈夫人傻眼了……   赵令然,一个堂堂正正,走路带风的壮士。   一个一顿抵别人十顿的饭桶精。   一个把别人骗死都不带一点负罪感的逻辑黑洞。   一个不怕苦,最关键不怕疼还没啥文化的纨绔……   能跟你光嘚吧嘚吧嘚地假把式吗?!   做梦去吧!   要来就来真的。   “我看你就是个买卖人口的牙婆,我要把你送交京兆衙门府!”   陈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看上去是晕过去了。   “李三金呢!怎么那么慢!等他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赵令然一边笑,一边在陈夫人耳边恶狠狠地扬言。   你不是喜欢装瞎子吗?   老子吓不死你!   陈夫人自然没有真的晕过去。   她瑟瑟发抖。   顾月承这哪是个师妹呀,分明是个好看一点的女匪首啊!   但土匪也没她翻脸快呀,说变脸就变来的。   赵令然冷笑。   给她找不痛快,就等于给自己撅个墓。   老子埋了你! 第77章 摸鱼记   赵令然一出场, 立刻震住了全场。   “李三金呢, 怎么还不来!”   赵令然仔细想了想李三金平时都是怎么抖落他的纨绔威风的。   于是依葫芦画瓢。   脚抖一抖。   嘴巴撇一撇。   声音高一高。   “给我把她们看好了, 跑了一个别怪老子不客气!”   白叔立即配合地连连应是。   李三金哼哧哼哧来了。   后面跟了一大堆人。   个个都是熟悉的面孔。   “咱们不是说好每天去赫将军府习武的嘛,你今天怎么那么慢!   我还以为你昨天砍断了三个人的手臂就不敢去赫将军府了。”   砍……   三个人……   手臂……   李三金一句话,叫“晕过去”的陈夫人抖三抖。   李三金的馒头脸眨眨眼睛。   赵令然咔哧一笑, 立刻严肃。   大凶脸, “麻烦,这儿来了一个说自己是左相夫人的牙婆子, 败坏左相家的名誉, 还敢上我们家来讹钱!   我琢磨着, 这种大恶人, 怎么处理呢。”   大恶人二号李三金对大恶人一号赵令然说,“那还不容易呀, 送京兆衙门府呀!   我听说新上任的莫大人, 正愁咱们京里太太平,没有大案子。   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烧着呢。   咱们给她送去一个冒充左相夫人,讹顾尚书府的牙婆子,岂不正是美事儿!   把这牙婆子给发配到边塞去!”   否则怎么说都是纨绔呢,两人事先也没通气, 想出来的法子都是一样的。   陈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再晕下去了, 再晕下任这两个纨绔施为的话, 自己的脸都要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京里立足。   况且老爷本来就不赞成自己来插手这件事情。   “李鑫!你身为李尚书家的第三子,你难道不认识我吗?本夫人是左相夫人!如假包换!”   陈夫人气急败坏地道。   李三金走进看看, 再凑近一些。   认真地像在研究刚出土的文物一样。   “瞎说!”   平地一声惊雷。   “我小时候明明见过左相夫人,比你年轻多了,比你好看多了。   你个……老斑鸠!”   赵令然在旁边,讲真,李三金气人真是有一手。   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你……!”   陈夫人气血逆行。   废话人不会老嘛!你们这辈都长大了他们能不老吗!   这两个家伙自然都清楚,这妇人就是真的左相夫人。   所以送到京兆衙门那自然是不行的。   主要是吓吓这个嚣张的妇人。   但是送回她左相府,落落她的面子还是行得通的。   “这样吧,我们顾家虽说被她讹,但是好歹被英明神武的我给辨出来了不是?   所以说也没什么损失。   但人家左相府就不一样了。   他们被冒充了当家夫人,那亏真是吃大发了。   所以咱们把这牙婆子送到左相家去,叫苦主发落。   你说怎么样?”   俩纨绔一唱一和,能把人活活气死。   可见当初李三金撒夫夫跑来说要娶赵令然,赵令然把他掀翻了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呀!   否则这俩货呆在一起,成天气气这个,怼怼那个,李尚书还活不活得成了。   这么一算的话……   赵令然对李三金他爹有大恩呐!   当然,如果是按照赵令然这个臭不要脸的逻辑黑洞的逻辑来走的话。   “我觉得好啊。   没准人家左相府还要重重感谢咱们俩呢。   这个好。回家跟我爹说,让他奖励我长月钱。”   陈夫人冷哼一声。   把她送回左相府?   好啊,到了就把这两个东西绑了。   倒是正好给了左相府顾尚书的把柄。   未婚妻羞辱作为晚辈的左相夫人,还勾结外男,括号指李三金。   真是刚巧一举拿下顾尚书这个女婿。   想要保住他这个师妹,就答应左相府的条件。   陈夫人的眼中,意气风发,挥墨指点方遒。   两纨绔嘀嘀咕咕,“这个老阿姨是不是撒了呀?”   小毛兽的声音。   “不会呀。我们又没有拿木棒敲她的头……”   “那就是她本身就是个撒子。”   一锤定音。   有时候,查案,就是这么简单。   陈夫人正得意,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接着就是一片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李三金拿了个麻袋把人给罩住了。   跟罩一头拱了白菜的大肥猪一样。   陈夫人挣扎,被赵令然一记手刀给打晕了。   彻底老实了。   众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李三金说他认识左相家在哪里。   他来指路。   下人们说话给他坚决地否定了。   并且一副“你再说话小爷就要不高兴了”的表情。   于是只能住嘴,车队跟着这个坑货的指路指哪儿打哪儿。”   赵令然不管,也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自信,李三金这货能靠得住。   明明是上门找麻烦的,这两货走出了一种春暖花开,春风细雨的春游的感觉。   “撒花撒花呀。”   李三金戳戳戳小厮。   “弹曲弹曲呀。”   再戳戳侍女。   冬天了,信度又地处北地,风吹得贼拉邪乎。   翻白眼小厮扔出去的话,跟个小巴掌一样,直直地往里人的嘴巴上打。   还有那个的曲弹的……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一剪寒梅傲立雪……”   真的是不嫌冷是不是,大冬天唱这种曲子。   侍女越唱越冷,声音越来越飘。   听起来就跟大半夜出没的女鬼声音差不多。   心里苦,真的,好苦好苦的。   赵令然对此大加赞叹,“三金大兄弟,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有品味呐。”   “多谢多谢,可气客气。”   众人吸一口随风飘扬的鼻涕,“……”   母亲的鸡蛋……简称……   妈蛋!   唱着曲儿,飘着花瓣,轿子上还有飘成宽面条一样的丝带,一长串的队伍,惶恐的侍女们,这一切的一切,让路人们不寒而栗,不由相互抱团取暖。   “邪教进京了……”   “江湖又将是一阵腥风血雨……”   “咯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   两纨绔意气风发的笑声。   很快,发现走错地方了……   偏得有点远……   跑到南城来了。   “啊呀,我记错了……   我忘记我是个路痴来着……   不认得路的……”   李三金恍然大悟。   没办法,只能重新走回去。   “慢着,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一个纨绔被打倒在地,作为他的战友,绝不是将他强硬的拉起来。   而是……   和他一起躺着。   十分顺理成章的,他们就在南城吃饭了。   吃完了之后,两大爷从饭馆子里出来。   留下里面一馆子的人,都跟见了妖怪一样。   惶惶不安,犹如蝗虫过境的稻田。   李三金时常和赵令然这饭桶混在一起,所以看习惯了,就不觉得不对劲了。   但是其他人不啊。   长那么大,就头一回看见那么能吃的人就对了。   所以……   果然是邪教吧……   估计是个邪教教主……   南城很快有了流言。   从“邪教进京了…”,慢慢演化成“邪教教主吃人肉……”   现在是“邪教教主一顿吃好几十个小孩……”   赵令然这家伙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俩欢天喜地地到相府找茬去了。   历经千幸万苦,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到达了相府。   赵令然和李三金两两握爪,表示好感动。   弹琴的撒花花的:“……”   我们也不敢动呐……   “左相府也不知道谁修的,一点没脑子,太难找了。”   赵令然这家伙臭不要脸地吐槽。   “就是就是的。”李三金左看看,又看看,“咿?这个地方有点熟悉的嘛?”   “哦,原来住我家对门呐。”   “走!撞门去!”   赵令然兴奋地啪嗒啪嗒爬下马车。   中气十足地大吼,“开门呐客官!客官来呀来呀来呀……”   李三金掏掏耳朵,好熟悉的叫门声呐,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见过。   于是也依葫芦画瓢嘶喊起来。   一边喊身体还一边晃荡。   人吃饱了之后,就是轻浮一点。   李三金飘摇地像个缠在水草上的水蛇精。   没有腰。   众人:……   李尚书和顾尚书,是怎么样牛破天际的存在,家里才能养得出那么两个不要个肺斯的孩子来……   “找死了!招客招到左相府来了!”   大门打开,一名管事怒气冲冲地冲出来。   咦?   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也没有?   就看见两个十分乖巧,眼里透着真诚的的孩子?   其中一个孩子,还戴了丑面纱,抠了四个洞?   看起来好羞耻,看起来像是把底裤罩在了头上……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左相府。”   见到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少女,管事的语气柔和起来。   赵令然蒙着面,李三金的大包子脸看着肉乎乎软绵绵很好欺负的样子。   “管事大叔,我们做好事儿来了。”   强调一下目的。   “我问你们是什么人?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   “我爹是李尚书,我是家里的……二儿子。”   李三金适当地,稍稍地撒了一个小谎话。   都不是哪个长舌妇,说他是纨绔,害他在京里都不受待见。   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那就不关他李三金的事儿了。   所谓……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你们有什么事儿吗?这个时间,老爷上朝去了,少爷虽然在,可也马上就走了。”管事大叔问。   “我们抓到一个冒充贵府夫人的牙婆子,还大言不惭说看上顾月承顾尚书了,扬言要把顾大人买下来做面首。   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们好正义的,把她打晕了绑起来了。”   哦对了,把她手上的良家妇女都带出来。”   赵令然小手一挥,从后面走出来二十几名惴惴不安的丫鬟婆子。   管事一件,立刻瞪大了眼睛。   这都是相府的下人呐。   对了,今天一早,老爷走后,夫人就带了好些下人出去了。   莫不是这丑面少女口中的牙婆子就是……   管事心中闪过极不好的预感。   丑面少女……   赵令然若是听见这管事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她这个,必定气到原地爆炸。   丑?   谁丑?   赫绣莲没来之前,她赵令然是京城漂亮王!   “快快快,进去说进去说!”管事赶紧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快!把门打开!”   赵令然伸出板正的手掌,“不,你不是说家里没人都出去了吗?   我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好孩子,不随便进没人接待的府邸的。   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凌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是什么好人呢。   “不不不,少爷可以接待你们。不要紧,快进来吧。”   管事想着无论如何,先把人带进来再说。   如果真的是夫人,现在还是保住名誉最重要。   再呆在外面,若是让路过的人看到了夫人被人绑着的狼狈模样,明天京里不知道怎么传开呢。   管事急得都要给跪下了。   赵令然这才带着人大爷一般慢吞吞地进去了。   等他们进去之后,路上人们议论纷纷。   “邪教进了左相府……”   “左相勾结邪教……”   赵令然进来,自然是因为她把持着分寸呢。   左相夫人,毕竟身份尊贵,真把人逼急了谁知道会怎么样。   贵夫人们把名誉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贵,所以在不伤及她名誉的情况下,落她面子给她个教训就可以了。   要是还不识相的话,就揍扁她。   李三金要去解开陈夫人的麻袋。   赵令然把他拦住。   “等会儿等会儿。   解开了就该抖威风了。   咱们先各显神通了,她就不好意思抖威风了。”   赵令然这家伙,时傻时精的。   精的时候一般都是欺负人的时候。   脑子嗦地特别快。   李家大爷,还没出去,被管事急急叫来,也是气恼。   现任夫人是他继母,又不是亲生的娘,火急火燎地做什么。   “我看保准就如那两个人说的那样,就是个冒充的牙婆子,你没听见人家说啊,是个老不休。   眼神倒是不错,还晓得看上顾尚书。”   “大爷,院里站着的都是咱们府上的丫鬟婆子,那定是夫人无疑呐。”   李家大爷脚上走得快,心里冷哼。   是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赵令然和李三金,在左相府的正堂里,十分没有闲着等人,身体力行什么叫少见多怪乡巴佬土包子。   他们俩默默这,摸摸那。   正堂里一对一左一右两个玉雕,叫他们快蹭秃噜皮了。   “赵姑娘,这个玉雕,看起来好值钱呐。”   “我也那么觉得……”   蹭蹭蹭,擦得油光蹭亮。   “咱们搬回去吧。留在这里怪可惜的。”   什么叫留在这里怪可惜的……   这就是人家的,怎么就叫怪可惜的……   赵令然点点头,“咱们搬回去,搬到赫将军府去。”   这家伙掰着手指头,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这下子,伙食费,学费,膏药费,碰坏东西费,兴风作浪费,气死郡主费,都有啦!”   “好好好,这个好。说不定多了还能掰个头回去给我爹。”   李三金很开心,笑得额头上的抬头纹都挤在一起。   “其他的都便宜。就是去伙食费……   贵!”   赵令然咬牙。   虽然赫将军府完全没有要收这两个家伙银子的意思,但他们俩今天得瑟,非得揪点东西回去。   当初在宫里,那就是看在皇帝老儿的面子上了,否则偏殿里的东西通通薅走!   “我们家大爷来了。”   管事和李家大爷赶到。   赵令然不给他们率先说话的机会,“我们给你们逮到了一个冒充你家夫人的牙婆子,而且还吃顾大人的豆腐。   人给你们送来了。”   李家大爷刚要说一声谢谢。   赵令然表示她还没有说完。   “你们打算怎么谢我?”   “啊?……那要不…银票?”   “诶!说什么呢?我们都是热心肠的读书人,说钱太俗气了。”   两个纨绔对视一眼,一人抱着一个玉雕。   玉雕重,李三金抱得摇摇晃晃的。   左相府的大爷一脸懵。   这他么叫热心肠?   这不是土匪吧!   李家大爷是认得李三金这个京城著名纨绔的,自然知道跟他混在一起的,大概也是官家出身。   “不同意?不同意你现在就揭开那个牙婆子的面,咱们一起看看。   这觊觎顾大人的老妇人,究竟是贵府夫人,还是个牙婆子?”   看呐,你有本事倒是看呐!   “你们抱走吧!”   李家大爷一咬牙,行行行。   “这就对了嘛,贵府的事儿,我们不多掺和的。我们都是热心肠。”   都掺和成这样了,还说不过多掺和……!!   两个“热心肠”熊瞎子抱着玉雕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听见那大爷小心翼翼地叫母亲。   赵令然李三金坐在去赫将军府的马车上。   二脸陶醉。   “我们今天……   好有出息。”   “我为我们感到无比的骄傲。”   马车里面,两人互相吹捧。   听得车夫都快要吐了。   见过不要脸的。   但不要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少见呐。   江山代有才人出,前浪拍死沙滩上。   赵令然和李三金一人抱着一个玉雕进入了校场。   赫绣莲在看兵书。   手边还有一盘棋。   自己跟自己下。   “你们去俩今天迟到了。”   头也不抬一下。   岂止是迟到了,半天都过去了。   只听见咕咚两声。   “什么东西?”   两尊玉雕。   赫绣莲虽不懂玉,但毕竟富贵出身,这么脆生完整,这水色,两个一模一样的玉雕,必定是谁家珍爱的极品。   “哪来的?”   直接告诉赫绣莲,必定不是这俩家伙家里拿来的。   指不定是哪坑来的。   赵令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细到他们中午吃了什么,给赫绣莲讲了一遍。   赫绣莲脸抽。   “我以为你那天偷袭我,还打算偷摁我的投降书的时候,已经是你的人生巅峰了。   没想到你还真是每天在进步呐。”   “诶!不要这么夸我。   我会保持不骄傲的。”   赵令然真诚脸。   赫绣莲:“……”   世界上有一种皮厚叫铁壁铜墙。   左相府里,陈夫人砸了一地的东西。   陈佳音静静地看着。   这个赵令然真是不简单,将向来温婉的母亲气成这样。   “那个小妖精!还有李三金!   竟敢如此戏耍本夫人!   本夫人定要叫他们好看!”   这就和陈佳音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既然冥顽不灵,既然这辈子的拦路虎和上辈子的仇人厮混到了一起……   那就一起消失了去死吧!   这天,下了学从赫将军府打算各回各家的李三金和赵令然,在同一辆马车里,被带出了城门。 第78章 刺杀记   马车一路狂奔。   出了城门, 越来越往偏远郊区去了。   赵令然把头探出去。   风把她的头发都吹到了嘴巴里。   这家伙立刻缩回去。   呸呸呸呸……   “你家车夫载着咱们出城做什么?”赵令然问。   “胡说, 这明明是你家车夫。”   李三金讷讷道。   “刚才校场上, 差点被砍到。   我真优秀,给我爹带回去一个人全乎的儿子。”   李三金什么也没察觉到。   兀自日常骄傲。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天都觉得自己好优秀。   很赵令然这家伙一样。   赵令然豪不温柔地一把薅住了李三金的馒头大脑袋。   “听着, 那既不是我家的车夫, 也不是你家的车夫,咱们糊里糊涂叫人给绑架了。”   “咱们?”   李三金的脸挤成了一个金鱼样儿。   “会有这么不要命的人吗?”   “会, 我有十成十的把握是陈家干的。”   “为什么呀?不就拿了他们家两个玉雕吗?   小气到要杀人?”   李三金一听是绑架, 吓得眼泪汪汪。   那本小说里, 女主角陈佳音的丈夫李鑫, 最终就是和原主一起被土匪给劫杀了的。   最终的死相还很难看。   前世仇敌和现世拦路虎一起送上西天。   一箭双雕。   赵令然心中了然,这件事情, 最终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你轻点!别被外面的人听到。   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带到地方, 那里可能会有很多的埋伏,到时候就真的活不了了。   这些天在校场的功夫都是白学的吗?   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李三金哭着点点头。   在他的纨绔生涯里,这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真刀真枪的事情。   李三金看着面前自己的小伙伴。   漂亮的小姑娘赵令然。   她的笃定,似乎给他也带来了一些勇气。   赵令然黑葡萄大眼睛里尽是坚定。   李三金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原来小伙伴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呀。   真好看, 比平时还好看。   就像一座小山一样, 是可以挡风遮雨的靠谱存在。   “好。你告诉我怎么做?”   李三金擦干眼泪。   “我不要死。   我要活下去。   我还要给我们家臭老头养老送终呢。   我不能走到他前面去。”   越是拖下去,越是远离京城,就越是危险。   赵令然看了看那两名车夫的手掌长茧的位置。   和校场里的士兵们一模一样。   这是常见拿刀才会有的茧。   一个真正的车夫, 茧的位置不在那儿。   看来所谓死于土匪劫财害命,只是假象。   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这两个杀手装扮的车夫手里。   再拿走财务,伪装成见财起意的样子。   嫁祸给土匪。   这样子左相府就没有一点关系了。   赵令然痞子笑,哪有这么容易啊。   书里的赵李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掉他们,易如反掌。   可如今的情况不一样,赵令然抗打,李三金在校场摔打了这一个月,也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一些最简单的军方近身格斗术就算做的一点也不好,但却是懂一点的。   而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他们比杀手更先察觉到这件事情。   这就是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两个杀手,弄死一个,另外一个就相对容易一点。   赵令然凑到李三金耳边。   “嗯。我知道了。”   赵令然看过了,外面的位置,踹是踹不下去的。   否则乘他们毫无防备一脚一个,倒是容易了。   “哎呦……哎呦……我肚子疼。”李三金在马车里打滚。   “车夫车夫,李三金他肚子疼。”   赵令然帮着叫。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慢慢把车停了。   一个进来看。   “车厢里有没有备下药丸子,给这个没用的家伙一颗。”   赵令然为了逼真,在李三金手上拧住了一点点肉,旋转一圈。   胳膊上好几处。   李三金现在的疼可不只是做做样子。   那杀手收了钱,说要带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再动手。   以免牵连东家。   这写高官子弟就是麻烦,动不动就这疼那疼的。   “少爷,这……”   这名杀手正打算做做样子看看,被赵令然从背后一记手刀,暂时打晕了。   人普通一声倒地。   外面的杀手察觉到事态有变。   赵令然的大拳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厮打起来。   “勒死他!快啊!”   赵令然一边打,一边冲着李三金大喊。   赵令然的武功其实一点都不好,她那笃定的样子都是装个李三金看的。   如果他们两个都慌乱了,那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杀手的实战经验多,知道怎么样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杀死一个人。   好在赵令然这家伙吃得多,力气也大。   一拳一拳轰在杀手身上,实在是有够受的。   杀手一次又一次打算抽出短刀,但都被赵令然给轰回去了。   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李三金红着眼,从自己身上果断“呲啦”拉下一块细布条。   他手抖得几次都没有拿住布条。   终于还是勒住了杀手的脖子。   李三金,从来没有见过血的家伙。   颤颤巍巍地坐在了杀手背上,哭着了脖子。   他不敢,他害怕,使的力气不够决绝。   在家里,就是踩死个蟑螂都要大叫,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呐。   赵令然这边,早就挂彩了,牙齿里都是血。   苦中作乐的,她想起好在是去赫将军府强化突击训练了日子。   否则只怕是死得更快。   赵令然的体力在一拳一脚里飞快地流逝。   她眼中寒光大盛,杀心四起。   杀手的手已经摸到了短刀的位置。   如果这时候进一刀,无疑两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赵令然以吃下对方全力一掌为代价,喷出一大口血,近身摸到了对方的短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刺进去的那一刻,赵令然是高兴的。   虽然已经有点浑浑噩噩了,但她依旧是高兴的。   刀子进了心脏,没有活的可能。   赵令然也瘫软在杀手依旧温热鲜活的尸体上。   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   可事情没有那么顺。   被李三金勒住的杀手。窒息之下,本能地醒了。   他摸到了身上的短刀,刺向身后的李三金。   赵令然看到这一幕。   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扑到了李三金前面。   这下红刀子进她身体了。   奶奶的,没想当舍己救人的英雄来着。   疼,真特么疼。   赵令然的身体本来就是勉强支撑了,现在又挨了一刀,虽然不是在要害位置,却也足够让赵令然完全晕过去了。   真是讽刺……   之前在瞿州的时候,就是在无意识地情况下将那飞镖扔到了陈佳音的肩膀上。   现在就立马现世报。   赵令然也被刺中了左肩偏心一点的位置。   被赵令然撞开的李三金,目睹了刀刺进赵令然身体的那一幕。   他疯了一样跑去拔了死掉的杀手身上的刀子。   在这名杀手爬到一半的时候,疯叫着捅进了他的心脏处。   李三金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又捅进去。   杀手早就死透了。   李三金后知后觉地丢开刀子。   冷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冷。   他爬到赵令然身边。   “赵令然赵令然,你不要吓我……”   李三金哭嚎着。   颤颤地去够她的呼吸。   还有呼吸!   只是很弱。   如果今天回不去,得不到治疗,只怕人就玄了。   一定要在城门关掉前回到城里。   李三金抱起赵令然的身体。   才发现这家伙,平时那么上蹿下跳的,居然轻飘飘的。   他不敢碰到赵令然的伤口,不敢拔出那把刀。   赵令然的脸色苍白。   精致漂亮得像一个瓷娃娃。   李三金把赵令然抱到马车上,平躺着安置好。   慢慢驾起了马车。   往回赶。   好在他是一个到处乱跑的纨绔,要是个安分守己的贵公子,可能还不会赶车呢。   冬日的信度城,白日里还没有那么冷,太阳落了山,风就像是掺着毒的冰刀子。每一下都往人的身上刺。   车轮滚到了一处石头,赵令然被震得醒过来。   “嘶……”   醒过来后,那伤疼啊。   车帘子飘飘摇摇,赵令然隐约看见了一个身,坐在外面笨拙地赶车。   华贵的衣服上都是血,像一朵朵彼岸的曼陀罗花开在他的身上。   李三金呐。   这家伙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看来都活下来了。   她果然眼光好,李三金孺子可教啊。   “嘶……”   马车又是一震。   赵令然轻呼出声。   “赵令然你醒了呀?”   李三金听见声音,惊喜地大叫。   “赵令然你不能睡过去!   我听别人说,受了重伤的人不能睡。   睡了就真的真的睡过去了!   你别睡!你骂我!”   “快点赶车,老子要活……”   活着去报仇!   说完,赵令然彻底没力气了。   晕过去了。   城门口,人消失在视线内就晓得大事不好的笠叔和阿落,以及李家的护卫们,也驾了一辆马车疾驰而出。   恰巧和不敢把车赶快的李三金正面相遇。   李三金红着眼睛,漠然而小心地往前赶车。   笠叔和阿落,轻功飞上他们的马车。   李三金不认识他们,只以为又是一波杀手。   “我杀了你们!”   真的拿着粘着血的刀子狠狠刺过来。   短短时间,判若两人。   笠叔轻而易举地制服了李三金。   阿落给赵令然进行简单的包扎。   李三金看到自己熟悉的护卫们,一直憋在眼眶里倔着不肯掉的眼泪,瞬间如决堤的河水,滋哇乱哭。   委屈死了。   马车赶往顾家。   顾月承还没回府,已经有人去报信了,想来也在回来的路上。   大门一开,白叔站在门边不断伸着脖子张望,神情紧张。   “来了来了!快准备!”   白叔听见的只是人不见了,情况可能不乐观,叫府里做好准备。   赵令然今天早上蹦跳着跃出的门,太阳落了山,却是被抬回来的了。   脸色苍白,似乎死过去了一样,身上都是血还插着一把刀。   白叔吓得老泪纵横。   大夫早就备下了。   房门“啪”地关上了。   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李家大哥来了。   “三金!三金呐!快给大哥看看!   伤哪儿了这是?!”   李三金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李家老大转来转去翻看。   “我没事,都不是我的血。”   “赵姑娘为了救我,被刺伤了,大夫在里面呢。”   李三金紧紧握着拳头。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   “笠大叔!”   阿落惊叫。   笠叔盯着紧紧关着的门,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很快就红肿起来,可见力气之大。   小姐如果不能挺过这一回,又或是留下什么病根,他笠辛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主子,如何对得起柳家。   笠叔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小姐真的活不过来,他就去柳家老太太面前自刎以谢罪。   顾月承回来了,还拉回来两名太医。   “快!快!”   又进去两名太医。   众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顾月承颓然地坐着。   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顾月承的额头淌下一滴滴汗珠。   赵令然的伤口感染了,好在送医及时。   也是赵令然这祸害命大,要是再往下一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就不活。   众人同听说暂时命保下来了,松了一口气。   李三金如松了支撑的力量,软软地靠在他哥身上。   眼睛哭得红得跟被人打了两拳红肿起来一样。   馒头脸上两个馒头眼睛,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那惨兮兮的模样,可把李家大哥给心疼坏了。   他这整天惹事生非的幺弟,什么时候给他受过这种委屈。   李大哥拉着弟弟到顾月承面前,拱手道,“李焱代舍弟三金谢过赵小姐大义舍身救命之恩。   此等情谊,我李家没齿难忘。   父亲最疼这幺弟,他若知道了,定会亲自登门致谢。”   这是李家要重谢的意思了。   至于具体要这么谢谢,这里没说。   白叔听到李家大哥所说的“舍身相救”四个字,似乎触到了泪点。   捂着嘴呜哩哇啦。   他们家小姐,就是个惹事生非的纨绔,就做个上蹿下跳的搅屎棍就好了,做什么要去做那舍身相救的事情呐!   这是不是要把白叔的老心给疼死吗……   和一直爆哭的李三金相比,顾月承显得淡然了许多,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只是那一额头的汗,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顾大人僵硬地起身,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顾家不需要谢礼……”   “啊?”   李家大哥诧异,顾大人这是迁怒到三金身上了吗?   “我们一起弄死凶手全家就可以了。”   淡然的口气,淡然的面容,淡然的语气,以及……   凶残的说话内容。   好像在说,我们一起去踏个青就好了。   “正有此意。”   顾月承和李家大哥都知道,有胆量同时对付顾尚书爱子和顾尚书视作未过门妻子的师妹,两大重臣的家眷。   要么自持不会被抓到一丝蛛丝马迹。   要么就是本身就也位高权重,有持无恐。   背后的人很有可能两者兼具。   两家联合,再稳妥不过。   太医还在里面,一时半会儿进不去。   “请大家到正堂去,我们商议一下。”   顾月承将众人,请到正堂去。   笠叔依旧呆着不动。   似乎打算再不离开赵令然一步。   自从那一次笠叔月夜叩开了顾府的门之后,顾月承就一直没有再见过赵令然的这位隐形护卫。   “笠叔,你也去吧。脸上弄个冰敷。”   笠叔如没听见。   顾月承叹了一口气。   笠叔向来只认赵令然一个主子。   此时不肯听话也是常事。   顾月承知道这件事情对笠叔的打击很大。   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你的过错,然然醒来之后,自然由她定夺。现在重要的是,把那暗地里的毒蛇揪出来。”   “笠叔你说呢?”   笠辛动了一下,“顾大人说的是。   抓到凶手。   挫骨扬灰!”   隔着那话,狠辣之意扑面而来。   众人到了正堂。   “三金,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李三金就从他俩上了一辆被带出城的陌生马车说起。   回忆到赵令然杀了一个杀手精疲力竭之后,又替他挡了一刀的时候,又是满脸泪水。   顾月承的呼吸明显加重。   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个嫩嫩软软,吃不得苦的小师妹,迎向那冰冷的刀锋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赵姑娘说,她有十成的把握,是左相府陈家干的。”   “老爷,有天早上,你前脚刚走,后脚那陈夫人就来府上闹事,被小姐给收拾了。”   白叔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儿。   这陈家两次向老爷为自己的女儿提亲,都被老爷拒绝了,原因是要娶小姐为妻。   李三金又把他二人从陈家讹了两座价值连城的玉雕,搬到了赫将军府的事情也说了。   顾月承有一种感觉,似乎赵令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场刺杀,所以在早早做准备的感觉。   否则,怎么解释她自己去赫将军府练武也就罢了,还非要拖上李家三公子。   似乎是为了迎接这场一定会到来的刺杀,而练习的武艺。   事实也证明,那一线生机也的确叫他们俩挣到了。   李三金若是同从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下不了狠心,下不来狠手,那么必定第二个杀手会成功击杀他们俩。   再拿走钱财,嫁祸土匪,一切就再无从查起了。   这边,赫将军府也收到了消息。   “你说什么?!他们俩出我将军府就被带走了!”   赫绣莲双目圆瞪,怒不可遏。   “是!我们的人看见,李三公子全身都是血,赵小姐是被抬进顾家的。   顾大人带了两名太医。   赵小姐现在的生死……不知。”   “混账东西!”   赫绣莲捏碎了一枚玉石棋子。   “那两个家伙一出将军府就被带走了……呵……这是看我赫家好欺负吗?踩着将军府的脸面过呀?”   赫绣莲冷笑。   多久了,都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小姑娘,难得有她陪着在京中的日子不闷,这就有人看不过去了?   要置她于死地?   以为她赫绣莲是死的吗?   “郡主,我们现在怎么办?”下面问。   “先按兵不动。   顾家和李家被挑了心尖尖儿,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到时候不管是哪家干的,本郡主也去狠狠踩一脚!”   赫绣莲脸色冰冷。   当兵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血性!   晚间,大家都散了。   李三金不肯走,可这厮身上也都是伤,手上也都磨得不像样子,李家大哥硬是把他劈晕了带走了。   顾月承轻轻地走进赵令然的卧室里。   侍女们不敢哭出声,红着眼睛侍候在一旁。   赵令然安静地躺着。   静静地,甜甜地呼吸。   顾月承不敢坐她床边,怕牵扯到她的伤口。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小纨绔。   果然还是讨打的样子比较顺眼些。   顾月承俯身在赵令然的额头上落下像羽毛一样轻的吻。   一滴眼泪落在赵令然毫无血色的脸上。   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睡吧,我的宝贝。 第79章 苏醒记   李三金回到家, 李尚书早就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好久了。   一见两个儿子回来了。   内心大喜。   然后为了绷住自己作为父亲和一家之主的架子, 大吼, “怎么弄成这样!”   李三金今天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从时见着自己明明很担心,却又绷着装凶的老爹。   从来没觉得他爹长得那么好看来着。   李三金奔过去,如乳燕投林, 冲进了自家老爹的怀抱。   李尚书被撞得倒退了好几部。   嘴上吼得响, 手上半点不敢碰他,只能轻轻拍, “去去去, 把身上的伤治了, 回去回去。”   李夫人是个比较温柔些的女子, 轻轻垂泣,“三金来, 娘带你去。”   “娘, 我疼……   这也疼,那也疼……”   “娘知道娘知道,咱们小幺今天遭罪了……”   李尚书和大公子远远地就听见,李三金跟回到了总角之年似的,不断对着李夫人撒娇。   “这小子……”   李尚书嘲笑李三金, 自己摸摸眼角, 也有了一点泪。   “跟我到书房来!”   李家大公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李尚书说了。   李尚书听了, 依旧后怕不已。   “这么说,这一次,多亏了赵姑娘, 否则三金这回已然魂归故里。”   李尚书摸着下巴沉吟。   “是。”李大公子道。   “赵姑娘自己去和杀手厮打,把勒死昏迷杀手的分工给咱们三金,这已经是大义了。   事后又替三金挡下了一刀。   这真是大恩了。   否则,三金只怕在劫难逃。”   李尚书回忆起顾尚书家那个姑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也没有见过那么泼皮的小姑娘。   普通闺秀的那些个特点,她身上半点看不见。   皇帝跟大臣们上个早朝的功夫,就忽悠得自家傻儿子在皇帝面前坑了他爹。   可就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小纨绔,关键时刻舍身取义,救了自家孩儿。   “人真是不可貌相呐。”   “顾大人的意思是,不要咱们家的任何谢礼。   赵姑娘舍身救三金,也不是为了什么谢礼。   只求咱们家能跟顾家联手,弄死凶手……全家。”   李大公子说到全家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因为这和他认识中的顾大人完全不一样。   顾大人该是清风霁月,宽容大度的。   可他又十分确定绝对没有听错。   顾大人是认真的。   可见以前是没被人戳中罩门。   “全家?他说弄死全家?”   李尚书也有些诧异。   “是,儿子没听错,是说的全家。”   “哈哈哈,是他顾月承,顾月承没这份狠劲儿,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李大公子可能不知道。   可他李尚书却是知道的。   那承庆侯府怎么就狼狈离京了,据说得罪了上面的人。   这人就是他们的邻居顾大人呐。   那侯府想使后宅阴私手段对那赵小姐,愣是被那武力值爆表的赵姑娘揍了一顿,据说满身都是血。   这就都没成呢,顾大人硬是明面上暗地里,硬刀子,软刀子磨得那家人活不下去,只好搬出京城了。   可今天这个,姑娘身上插着刀子满身是血横着进的门,以顾大人的心性,能不是迁怒全家嘛。   “好,他要我家老幺的小命,那就和顾尚书连一次手。”   李尚书严重凶光毕露。   他儿子能活着回来,是老天开眼,是赵姑娘仁义,不是杀手仁慈。   “有线索了吗?”李尚书问。   “三金和赵姑娘都一口咬定是左相府陈家。”   “好,有了方向,查起来就快了。”   要是真是左相家,是有点麻烦些。   但他们陈家既然不怕,那李家就更不怕了。   左相府后院,正夫人正房里,陈佳音紧张地卷着丝帕。   活了两辈子,她头一次有这么忐忑紧张的时候。   也是头一次硬起心肠。   陈佳音告诉自己,她做得没错。   有那个赵令然在,自己如何都得不到那个终将权倾朝野的顾大人的青眼。   所以她必须死。   哪怕变成白月光,变成一根刺扎在顾大人的心里,也在所不惜。   她才是老天厚爱的那个,这辈子一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   陈夫人相比之下就冷静多了。   她见过的世面和风浪,经历的斗争,远远比陈佳音要来的多得多。   也要有城府的多。   本来也没打算把那个村姑怎么样,谁让她不开眼,和李家的纨绔勾结来,羞辱她这个堂堂一品夫人。   陈夫人之所以那么淡定,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   那伙杀手,是她固定合作了好多年的杀手组织。   这些年来一直没事,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所以陈夫人笃定,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音儿,你不要怕。”陈夫人温柔地擦掉陈佳音头上沁出来的汗珠。   一如天下所有慈母一般,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多年□□的毒妇。   “你长大了,往后嫁了人,后宅的事情,娘也是时候该教你了。   省得你什么都不知道,遇上了手段高明的狐狸精,那是要吃亏的。”   “娘的意思是?”   “你放心,那顾大人必定会娶你的。   没了那小妖精,顾大人也不需要再报什么恩,自然会要晓得选择他的仕途。   等你嫁了她,再叫你爹提拔提拔他,到那时候啊,我的音儿,才是他的恩人之女呢。”   陈夫人说得仿佛是施舍给顾月承的一般。   可陈佳音却没有她娘的盲目乐观。   顾大人的前程,是攥在皇帝手里,不是左相或是右相能够左右得了的。   况且真等到那个时候,只怕她爹这座大山已经倒塌。   陈家的繁华,就是空中楼阁,水中泡沫,一戳就会破。   陈家这烂摊子,还要顾大人来收拾呢。   前提是他们真的成亲了。   两人的想法里,似乎都忽略了东窗事发的可能。   门外跌跌撞撞的声音传来。   陈夫人叹气,“这群狗奴才,一段时间不敲打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走个路都轻浮。”   来人是陈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一辈子忠心耿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自梳了。现在是陈夫人面前最得脸的嬤嬷。   夫人出事儿了,默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看起来很急切。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这是做什么?”   陈夫人问道放下茶杯,擦着嘴唇。   嬤嬷下意识看了一眼陈佳音。   陈夫人道,“音姐儿早晚也是要学这些的铲除异己的手段的,你当着她面说无妨。”   “夫人出事儿了,那批杀手失手了。”   陈夫人面色凝重,“怎么回事?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失手过!   人没死吗?”   嬤嬷道,“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看见了那个赵姑娘被抬着进了顾家的门。   而李家三公子,除了受了一些皮外伤外,压根就没事儿。”   陈夫人的手如浸入了寒冬腊月的水里,冰冰凉。   “那岳山谷的杀手呢,有没有被抓到?”   只要杀手没被抓到,那就还不要紧。   “两名杀手都被杀死了……”嬤嬷艰难地道。   “探子说,根本就没有把他们俩拉到地方就被发现了,这两人太警觉了。”   原本的计划是,将这两人带到埋伏区,再一举拿下。   却未曾想到,一名闺中女子和一名溜猫逗狗的纨绔,会有这样的警觉和身手。   “这两人会武?!”陈夫人睚眦欲裂。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   这回算是提到铁板了……   “母亲,你别急。”   陈佳音看着面前的母亲,有些害怕。   陈夫人急得在屋子里来回得踱,这回可不一样,这回动的可不是往常陈家后宅里那些无权无势的侍妾。   那些女子死了也就死了,就算真的被发现她也不怕。   可是这两个不一样,一个是顾月承顾尚书的未婚妻,另外一个李尚书家的小儿子,一旦事情暴露,陈家就会面临这两家联手的围攻。   虽说老爷这些年来在朝中根基稳固,可是他近些年来似乎参加了一些危险的事情。   根本就经不起查的……   陈夫人赶紧吩咐,“你让那些杀手,赶紧远离京城,给他们丰厚的路费,告诉他们没杀成人,我也不计较了,只要他们赶紧走,离开京城,绝不要再回来了。”   陈佳音心如死灰。   竟然没死成,这怎么可能……   李鑫,她再清楚不过了,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啊,竟然也都没事。   陈姑娘反复告诉自己不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在两名杀手的围攻之下活下来的。   就连那个赵令然,也只是三脚猫功夫而已。   陈佳音后怕地拉住陈夫人的手,“娘这可怎么办?   他们两个都活下来了,顾家和李家会不会查到咱们身上?”   陈夫人也有些慌乱,可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安慰陈佳音,“不会的,音儿放心,他们会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牵连到咱们家身上。   况且也没有任何的证据会指向咱们家。”   “可是最近和他们两人有过节的,就只有咱们家了!”   “谁说就咱们家!那个李三金,满京城想要他小命的多的是,又何止是咱们一家。   你放心,只要咱们不自乱了阵脚,那就没事儿的。   “娘跟你保证,别怕孩子。”   陈夫人在面对陈佳音的时候,眼中慈爱,在陈佳音看不到的地方,眼神中露出了狠辣。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暴露就意味着朝中两大重臣的联手,自家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她。   当夜赵令然发烧了,滚烫得像个小火炉。   她约莫是很疼,满额头的汗,青丝都湿透了。   太医说,如果熬得过,以后就无大碍,但有可能会伤及脑子。   如果熬不过。那就另说了。   小朵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像个移动的小型喷泉。   她记得在三水镇的时候,小姐那次差点要了小命的发烧,醒过来之后就失忆了,什么记不得了。   这一次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了。   顾月承一晚上守在赵令然的床前。   “都下去吧。”   “都出去吧,然然这里有我守着,都下去休息吧。”   小朵还不开眼地想着说什么,被大花拉走了。   赵令然这家伙睡着的样子,真是乖乖巧巧。   顾月承怜爱地抚摸着这家伙的脸庞,往日将他气得肝疼的跳脱,此时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虚弱,可他到宁愿她爬起来再气他。   顾大人保证自己再也不会生气了。   夜风呼呼地吹,如冬的悲鸣。   一晚上的时间,顾月承一直在给赵令然换额头上冰敷的毛巾,床沿边,放着一些卷宗。   这泼皮家伙大约是烧糊涂了,不断说什么话。   顾月承想听听,可又听不清楚,到底在咕哝些什么。   “然然,我们不说话好不好,说多了嗓子不舒服。”顾月承温言道。   可是赵令然听不见。   顾月承一直紧紧拉着赵令然的手不放。   到了太阳升起,天边呈青壳色的时候,赵令然这家伙得的烧终于退了。   好孩子,真争气。   毕竟……   祸害还要遗千年了……   随随便便死掉什么的,简直没有气派……   那都不成体统。   顾月承一夜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今日并不是沐休的日子,还得去进宫上朝。   先时是顾月承牵着赵令然,顾月承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手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被赵令然牢牢地抓着了。   “乖然然,把手松开。”   也不知道这家伙听见没有,哼哼唧唧的。   大约是自己跟自己讲了一晚上的废话,嗓子不舒服了。   顾月承不分心强行掰开她的小手,只得一寸一寸艰难地挪出来。   顾月承前脚刚走,李三金就跑来了。   眼底布满了血丝,看样子是一夜未眠。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容易。   赵令然昏昏沉沉地烧了一个晚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床边趴着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这个脑袋看起来又大又圆,不难想象,它的主人一定有一个像馒头一样的大脸盘子。   再看看他纤细的,布满了淤青和伤口的手臂,不难想象,身子一定很瘦小。   这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棒棒糖馒头精。   赵令然抬手软绵绵地戳戳戳李三金的脑袋,声音十分有气无力,且烧了一晚上,声音涩哑的不行,但语气又十分嫌弃,还透露着一种“老子又能天下第一嚣张”的得瑟感和回归感。   “走开走开,你压到我的被子了……”   赵令然醒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棒棒糖精今天起得太早了,到了赵令然这边,等着等着也老是不见她醒过来,也忍不住沉沉地睡去了。   此时见着赵令然醒了, 李三金一蹦三尺高,赵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去告诉白叔。”   这家伙十分不买账,刚醒来,精神头还差得很,就晓得鸡蛋里挑骨头了。   “什么叫做赵姑娘?怎么还叫赵姑娘?”   真的是……   有没有文化,懂不懂礼貌,是不是文盲呀……   李三金非常羞涩,“那……令然?”   这家伙对着床帐翻了个青天大白眼。   做了这么大一个翻滚运动,可真是累坏了,脑子累得一阵晕眩。   累得这家伙……   娇喘吁吁的……   “你脑子还在不在,就算不叫我祖宗吧,你也得叫我恩公啊?   有没有礼貌,还敢直呼其名?   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能叫我名字的,那都是牛鼻子老道,神仙!”   李三金,说到底也是老实孩子,立马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对对对,恩公。以后就这么叫了。”   “满意。”   赵令然睡了一晚上,再加半个白天,都没有进食,此时醒了,肚子饿得,震天叫,“快去给我拿点吃的。饿哒。”   白叔一直在外面守着,听见李三金的大叫,迈着老腿,啪啪啪走进来,见床上的小姐黑葡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老人家心里的欢喜无可比拟。   白叔立马上前殷殷地问这家伙,“小姐要吃些什么?白叔给你拿?”   然后他一拍自己的脸,“拿什么?我给小姐把厨房都搬过来。”   赵令然这家伙,听得喜笑颜开,“对对对,都给我搬过来,我饿死了。”   大花拉住白叔,悄悄道,“白叔您别闹,小姐现下,只能喝粥的。   吃了酱油之类的调料,那伤口会留疤的。”   “你看我这老头子,可真是老糊涂了。等着等着。”   大花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怎么似乎凉飕飕的呢……   回头一看,赵令然已经又睡过去了。   赵令然醒了,众人的心终于落地。   赵令然的房间里,一溜烟蹲着一排人,以深沉的爱意看着床上熟睡的家伙打着音调转着弯的小呼噜。   赵令然睡得舒服,一舒服她就想翻个身转个弯再睡。   然后就疼醒了……   格老子的……   这都有点太疼了嘛……   赵令然眼泪汪汪地看着地上那一溜烟只知道看热闹的痴汉。   这群人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该出去的出去,该给检查的检查。   这家伙还没适应,一翻身将伤口扯开了。   脑门上都是汗珠子。   赵令然一扭头,满脸嫌弃,开始臭不要脸地以小人之心多君子之腹。   这群人是不是乘她昏迷的时候把她扔到了粪坑里了……   否则怎么解释一晚上而已,她就变得辣么臭了……   猪精都没有辣么臭的呀……   又睡下去之前,这家伙留下一句话。   “快,告诉整个京城……   我又杀回来了……咯咯咯咯咯咯……咳咳……”   最后两下是她自己给自己呛着了。   白叔慈爱地点点头。   郁芝兰过府来找赵令然。   本来是想着叫这家伙给帮帮忙,看看能用什么办法拿下段朗。   真是……   说的好像这家伙很有经验似的……   结果却看见一个软在床上呼呼大睡,翻身的时候还给丫鬟拦着不给饭的残疾赵。   李三金也在。   当即给郁芝兰说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到救命之恩的地方,泪腺又一次澎湃了。   郁芝兰也极为感同身受。   她也是被赵令然救了一命的人。   她知道那种自带光芒,扇着大扑棱翅膀子的圣洁小天使,是多么叫人动容和感恩的。   她就说怎么偏偏是这个小纨绔救的自己,拉自己离开的地狱。   原来纨绔只是伪装呀,纨绔的皮下面是大大的善人!   一时间和李三金简直相见恨晚。   两人各种花式吹捧赵令然。   听得丫鬟们都怀疑,这是她们家小姐吗?   但是吹着吹着,气氛就有些冷了。   冷着冷着,就吵起来了。   为了不吵醒赵令然,还煞有介事地走到了外间去。   大有搭擂台干脆打一架的架势。   “恩公自然是比较看重我!你和她才认识多长时间!”   这是李三金的声音。   “哼,令然当然是比较喜欢我,别忘了,我本来和她一点关系没有,可她却义无反顾地救我,这不是更看重我是什么?”   郁芝兰开启嘲讽模式。   两人越吵越凶。   大花看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我们家天天上房揭瓦的小姐,竟然还有做祸水的潜质了。 第80章 引蛇记   赵令然苏醒的时候, 消息已经传给了顾月承。   崇文馆内, 顾月承挽着袖子, 搁下毛笔。   “不要给她乱吃东西。   要是闹脾气,哄着一点。”   赵令然这小毛兽一般情况下脾气挺好的。   因为只有她自己把别人给惹生气的时候,少有旁人能气到她。   但只是大多数情况。   不给她东西吃, 那就好比是摸老虎屁股, 特别是饿了好久。   顾月承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赵令然已经彻底睡醒过来了。   坐在床上, 和一碗飘着些许葱花的大白粥干瞪眼。   “我就吃这个?   我都受伤了我就吃这个?”   这家伙都不敢相信, 世道都如此艰难了吗?   “小姐您说笑了, 您当然不止吃这一碗粥啊。”   小朵说着, 顾月承的眼睛顺到了旁边案几上齐刷刷码在一起的十个大碗上。   顾月承的眼中浮现出暖融融的笑意。   小家伙。   赵令然颓归颓,嫌弃归嫌弃, 半点不耽误这家伙进食。   虽然也不是很喜欢这碗破粥, 但是好歹聊胜于无,于是又英勇无比地把粥一通撸。   撸完了之后仰天长啸,也就是俗称打了个嗝,“好饿呀……”   “饿也要忍着。”   顾月承进门来。   下人们纷纷行礼,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赵令然看见顾月承眼睛一亮。   那小手挥得像个招财猫, “过来过来过来。”   这家伙殷勤地招唤, 就好比招自己心爱的小猫团子来怀里揉捏一番一样。   顾月承只觉得好笑, 倒也顺从地过去了,坐在了这家伙的床沿边。   赵令然还招招手,“再过来一些过来一些。”   顾月承倒是想像从前那样将这家伙抱在怀里, 可想到她身上那个可怖的伤口,极为心疼,只将自己凑近一些。   “这样可好?”   顾月承将两手撑在赵令然身体的两边,身子凑近。   那样子看着像是将赵令然圈在怀里。   但顾月承甚至不敢太压着床榻,腰里支撑着自己的姿势和力量。   好在顾大人经常锻炼,腰部力量不错。   这家伙从前在顾大人眼里就是个摔不坏的破皮家伙,而现在就是个瓷娃娃。   赵令然这色胚,大难不死,心里十分活泛。   看着近在眼前,似乎又任予任求的美色,这家伙把嘴撅起来,撅得十分卖力,驽成了一朵菊花。   亲不到……   奶奶的……   赵令然自从翻身把自己疼醒了之后,十分不敢动。   这小毛兽哼哼唧唧求吻的样子,顾月承看着怜爱,自己把脸凑过来给这小流氓轻薄。   亲到了……   滋味真好……   顾大人身上还有一种竹子的清香……   干干净净的……   这家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身为一个脏猴儿,亲到一个干净的人,划算!   “另一边另一边。”这家伙臭不要脸地叫嚷道。   “好。”顾大人又换了一边给她啃。   再起身的时候,顾大人的左右脸,各是一个牙齿一印子,还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顾大人一摸自己的脸,一脸无奈。   他就觉得刚才那不是嘴唇是牙齿来着。   小毛兽见他要擦,不开心了,那盖的好好的戳,怎么说擦就要擦呀。   顶着赵令然囧囧有神的眼睛,顾月承硬生生把自己的手给放下去了。   算了,顶着就顶着了。   古有孝子彩衣娱亲,今有贤夫口水娱妻。   生病的人,情绪比小孩子的脸翻得还快。   赵令然黑葡萄大眼睛,眨着眨着就溢满了泪水。   看着倒是晶莹剔透的,挺漂亮的。   顾月承轻轻擦掉赵令然的眼泪,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顾月承……”   赵令然眼泪哇哇。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差点就魂归地府了。”   你亲生的小祖宗差点就死翘翘了……   说了一个四字词语,不错不错。   赵令然这家伙反射弧这种东西大概比起别人迟一些,再迟一些。   都醒过来一天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委屈了……   好比家里养的大狼狗,在外面斗得非常凶,虽然自己批了一身的挂,但斗赢了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回家一看见主人,有了大靠山,立刻就委屈上了,觉得自己还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奶狗宝宝。   赵令然这泼皮家伙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厮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逞凶斗恶,怼天怼地,连个哭唧鸟嚎的时候都少见。   如今这般,委委屈屈地乖乖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淌眼泪。   真是把顾月承的心都要哭碎了。   天天哭的人眼泪不值钱,就是这种,几百年不哭一回的人,难得哭一回,真能吹皱一江春水。   “乖然然,莫哭。莫哭。”   顾月承也没见过赵令然这一面,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她。   朝堂上顾大人向来嘴皮子利落,怼不顺眼的文臣,怼武将,气得别人把他拎起来抖三抖,掉落一地糖豆豆。   就这样,照样面不改色。   才能如今慌乱得像个毛头小子。   哦糖!   对了糖豆豆!   顾大人从身上摸出来还带着体温的漂亮的糖豆豆,递给赵令人。   这家伙打一看见心爱的糖豆豆,就立马不哭。   眼泪水还挂在眼框里,还在往外掉,神情已然不再伤心,眼巴巴地看着顾月承掏出来的风华绝代美艳妖娆的糖豆豆。   接到糖豆豆,这家伙立马往嘴里塞。   “嗯……”   表情销魂的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嘛了呢。   感觉整个人都因为那么点糖而升华了。   不再是人,而是……   糖精!   糖精病!   赵令然脸上还挂着泪水,眉眼已然笑弯了。   咔嚓咔嚓,牙口倍儿棒地啃着糖豆豆。   神情得瑟的,好比碰瓷的赚了钱,还一碰碰两辆有钱的主。   顾月承走过最远的路,就是这泼皮家伙的套路。   顾大人心里的小顾大人非常想抱胸抖腿子。   说吧说吧,其实根本不委屈吧,压根就是嘴巴寂寞了,想要好吃的香香嘴巴吧……   赵令然在床上一天天地养着。   李三金和郁二小姐每天都来。   这都五天了,两人之间的战火,一点都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嘴炮打得震天响。   李三金这家伙就是个小纨绔,可没有什么绅士不应该跟女士吵架的自觉。   郁芝兰看到李三金就翻白眼。   赵令然小天使要不是为了救这个家伙,被这家伙拖累,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当然话不是这么说的,可郁芝兰作为小毛兽的迷妹,她就是这么看的。   郁芝兰不仅自己来,还把自己的王妃姐姐也拉来。   王妃也是个实诚人,连着两天都在。   对方也很感激赵令然救了自己妹妹,照顾的时候也放下王妃架子,无微不至。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就李三金嫉妒红了眼。   李三金气的呀,就你有姐姐是不是?   小爷也有姐姐!   他有一个长姐,比他大哥还大两岁,早些年就进宫去了。   李三金回家之后,冲进书房,把门一关,吓得他大哥二哥和他娘都傻眼了。   老幺今天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怎么跑进书房了?   李三金将墨水一研,宣纸一摊,大笔一挥。   纸上立刻多了一溜烟歪七扭八的字来。   赵令然那家伙的字要是好比是个个都有小拳头的话,那李三金同志的字就是被这些小拳头给打趴下的。   一个个歪的呀,好比马上就要摔碎了一样。   写好,他满意地吹吹。   又通读了一遍。   他李三公子果然是才华横溢啊。   跨马加鞭,送入宫中。   他哥知道了,把他一顿削,“李三金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李三金眨巴眨巴眼睛,“诶,但是我看着很可爱呐。”   大哥和二哥:“……”   所以脑子还是有问题的咯。   他娘到底温柔一些,没动手。   就看着他哥削他而已。   三金这孩子看着可爱归可爱,就是做事不过脑子。   进了宫的妃嫔,那是说出来就能出来的?   当宫规是死的呀?   于是李三金试图跟郁芝兰拼姐失败了。   姐是好姐,就是出不来。   拼姐失败,打嘴炮又失败。   李三金一度丧唧唧的。   他好担心自己在赵令然面前失宠了呀……   虽然本来也就不怎么得宠……   咦?   突然有种等着皇帝临行的后宫女子心态是怎么回事?   顾月承和李尚书,着手开始查这件事情的始末。   事情报到了京兆衙门府。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两个权贵家子弟,在出了赫将军府门之后,就遭到了绑架。   大多数人不清楚案子的具体细节,知道是两个在赫将军府学武的半大少年,被歹徒袭击。   但这二人很是出息,遇到绑匪临危不惧。   在事发途中就发现并与歹徒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最终成功击毙了两名绑匪,全部存活。   一时间,京城里风声四起。   全都是关于赫家军的。   赫家军不愧是保卫国家的军队,光是在那学武的贵族少年,就能有一身好武艺,不仅保护了自己,还伸张了正义。   赫家军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又上了一个台阶。   京中的风向倒都是好的,但朝中就不是这个样子。   御书房里,皇帝将奏章摔到地上,怒气冲冲,“简直是放肆!   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就敢绑架重臣家眷,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里了!   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在朕眼皮子底下大显神通!   哼!”   顾月承将奏章捡起,交给了一旁的宦官,宦官奏章又放回了龙案上。   “陛下,臣有个请求。”   “说。”   “臣想亲自查办此案。”顾月承上前一步。   “臣,附议。”这是李尚书。   “准了。”   李顾两位尚书离开御书房,左相正好来。   两厢迎上。   “两位大人,皇上心情那个如何?”   后进去向先进去的打听打听皇帝的状态,这是常事。   “皇上为着犬子大庭广众遭贱人绑架的事情,大为恼怒。   左相还是稍缓片刻再进去,免得殃及鱼池。”   李尚书道。   “相爷,最近这天气邪性得很,这风,”顾月承抬头指指天空,“指不定就吹到哪儿了,您要多加留意,保重身子。”   李顾二位尚书走了,左相狐疑地看着顾月承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这是话里有话呀。   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不会。   顾月承和李尚书,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李尚书抱着肚子大腹便便,“就是要让他自乱阵脚。   接下来,咱们就该来一记狠的了。”   顾月承笑着点头,“但也切记要令郎小心为上。”   “我那混小子,顾大人就放心吧。”   混小子,指的是不务正业每天往顾家跑,就蹲在赵令然门口的李三金。   这天,李三金一听他爹明天不让他去顾家了,心中大为恼火。   又要耍横了。   他爹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又要犯混了。   “行了行了,明天有重要的任务派给你。”   李三金一听,立即就来了精神,凑到他老爹面前,“什么任务?”   “你不是要去顾家吗?”李尚书故意逗他。   “不去也行的也行的,什么任务?”   李三金看起来很着急。   小伙伴躺在床上,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了,偏偏还有一个不要脸子的挤在他们中间。   哼……   李尚书凑仔李三金耳朵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李三金眼睛越听越亮,“好!”   专门对付陈家,不仅仅是因为赵令然和李三金这俩家伙一口咬定,就连顾月承和李尚书分析下来也觉得,陈家是最可能做下这件事情的。   一来,绑匪想将人带离京城再动手,就说明东家就是在京城。   远离京城,可以减小主家被怀疑的可能。   二来,在朝中位高权重又近来和这俩家伙有过节的,就只有陈家。   普通的家族,哪来的胆量同时惹上两位尚书,其中一位还是很明显未来还要往上爬的顾尚书。   当然,现在还都只是猜测,并不能完全确定。   也存在并不是陈家的可能。   敌若不乱,那就给他打一针,叫它乱起来。   只要乱起来,就会露出蛛丝马迹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三金就带着他的护卫小分队,埋伏在自己大门口,时刻瞭望着对面陈家的大门。   好吧……   其实说穿了就是在自家大门口,撅着屁股,从门缝里偷窥……   说得那么高大上……   等李三金亲眼看着他们府里的男丁都去上朝了之后。   这家伙春风满面地粉墨登场了。   听说粉墨登场不是个好词儿……   这样的话……   那用在这里刚刚合适。   李三金带着人从家里浩浩荡荡地过街,好比是老鼠过街的样子,把陈家大门给包围了。   放肆叫门。   “再不开门就踹了啊!”   “开门!开门!你有本事绑架我,你有本事开门呐!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诸如此类,嘚吧嘚吧嘚……   李三金每次都着重吆喝,我知道就是你们干的,就是你们陈家绑架的我!   路人们听着,不好听。   陈夫人在里面脸色难看极了。   连她这里都隐隐约约能听到李三金嚣张的声音。   这家伙硬生生把自己的苦主身份,演绎出了地主黄世仁的感觉来。   不容易,也是个人才。   陈夫人现在最最怕的就是这件事情传到自家老爷的耳朵里。   昨天晚上他回来还说最近出门要小心,京里瞧着近来不是很太平。   陈夫人只得借故离开。   外面喊得依旧凶。   陈夫人咬牙,只能让人进来了。   “□□”李三金进去之前,还对看热闹的路人说,“看见没有,这是心虚了。”   陈夫人端坐正堂。   陈佳音在屏风后面。   即使到现在,她看见这个前世的夫君,最后任妾侍毒死他的夫君,心绪依旧不能平静。   有一种想咬死他的冲动。   大概是怨念真的太深了,目光化为实质了,李三金直觉陈夫人身后的屏风后面有东西。   好像是野兽……   好像还有绿油油的眼睛……   “什么东西?陈夫人你在屏风后面藏了一条狼狗想要咬死我吗?”   李三金也是坏,明明看见后面约莫是个人影,还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倒退两步。   好怕怕哟……   陈佳音一口老血都能喷粗来。   “李三公子,大早上的你在我相府面前大放什么厥词!”   陈夫人一拍桌子,怒视着李三金。   这若是放在从前,李三金还会觉得有一点怕怕的,长辈生气了。   但现在不了,陈夫人在李三金眼里就是个即将要下大狱的纸老虎。   李三金去拍和陈夫人同一张桌子。   “干什么!夫人您害我还您喉咙高了!”   哪不对来着……   哎呀太礼貌了……   “你害我还敢吼我!给我砸!”   李三金,人称又傻又横又横又横的,作为一个完美的□□,他说话不出三句就能总结出来“给我砸”。   优秀,好优秀。   相府,门庭高,到底也不是吃素的。   很快就有人来将李三金他们狠狠围住。   “给我打!”陈夫人笑得高贵冷艳。   蠢货,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场子。   李三金从前的确是个软趴趴的小软蛋,但自从他见着赵令然替他挡刀子之后,比之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就好比将李三金藏得深不见底的血性给激发出来了一样。   李三金的护卫们,个顶个的好身手,一时间和相府护卫们缠斗在一起。   李三金那日差点濒死的恐慌和仇恨袭上心头,一个箭步冲上去,挟持了陈夫人。   他知道屏风后面有人,故意避开了那个位置,换了一个方位站。   “都给我住手!”陈夫人惊恐地道。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咱们心里都有数。”   棒棒糖精的馒头脸难得的正色。   “我爹已经掌握你□□的证据,不日就能呈到陛下面前去。   陈夫人,你现在还是陈夫人,日后可就不是了。”   “血口喷人!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我呢,反正我也没死,我不在乎报不报仇的,我就要实惠!   像那天的玉雕给我来十打,我可以去说服我爹。”   十分标准的婆婆纨绔的无耻嘴脸。   “把他给我轰出去!”   陈夫人气得全身发抖。   于是李三金就带着护卫们,十分顺从得就被轰了出来。   出了相爷府,李三金嘿嘿傻白甜地笑。   刚才是不是演得很好。   虽然以他的大脑袋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一出。   但是顺利完成老爹的任务了!   李三金今天,就是要造成陈夫人心里的恐慌。   有了恐慌,那就好办了。   左相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夫人干的好事,这很难说。   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早就不重要了。   毕竟他们是货真价实的……   一家人。   顾月承说了,没别的要求,弄死凶手全家就可以了。 第81章 摸糖记   李三金志得意满地离开了陈家。   陈夫人和陈佳音乱了。   正夫人房内。   “娘, 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李鑫就是认定是咱们买凶杀的人?”   陈夫人如今是满心的后悔。   如果当初没有一时冲动, 想着弄死那两个小畜生就一了百了了, 既给女儿的前途扫平了障碍,又能给自己出口气。   可如今倒好,那两个竟然一个都没死成, 非但没死, 还上门来威胁。   “娘,”陈佳音蹲下来到她目前面前去, 牵住母亲的手, “娘, 要不然, 咱们告诉爹吧?”   “不行!”却不想陈夫人一口否决。   “音儿,娘跟你说, 你绝对不能生出告诉你爹的念头, 听见了吗?”   “可是为什么要娘?”陈佳音不依,“娘,咱们伤的是重臣家眷,不是平民百姓,一旦被皇上查出来, 肯定不会轻饶了的, 万一一命抵一命呢?”   陈佳音流着眼泪, 惶惶不可终日,“娘,告诉爹, 爹能想到办法的。”   “不行!绝对不行!”陈夫人依旧一口否定,“皇上那边,查不出来的,而且那两个小畜生,一个也没有死啊,不都活得好好的吗?   顶多,就是杀人未遂罢了。”   “娘,告诉爹吧。”   在陈佳音看来,这件事情如果捅破大天,那么就只有自己身为左相的爹爹能够圆得回了。   别管几年之后自家爹爹是不是会倒台,但最起码现在是名正言顺,实权在握的左相。   “音儿,你答应娘,绝对不能告诉你爹。”陈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真的,你还小,你不了解你爹。   你爹他若是知道了,咱们更不好了。   皇上那边,许还查不出来呢。”   陈佳音叫出来,“娘,你捏疼我了。”   陈夫人的眼中浮现很辣之色。   这次非同寻常,若是出了问题,主子们的性命都可能不保。   府里一些经手过这件事的奴才,那性命就不能留了。   这边,李三金出了陈家门,就转头去了顾家。   他死活不待见的郁二小姐果然也在。   正指挥总金额丫鬟们给赵令然家伙收拾屋子,摆弄陈设呢。   地上还有两个大箱子。   李三金去打开来看,立刻就被郁蓝打了手。   郁芝兰是真的打。   好比一个厨师,看到自己新鲜出炉的大猪肘子上面有一只不开眼色的苍蝇,然后猛地拍下去的那种“啪!”。   “哎呦……”   李三金疼地松开了手。   “看什么看。”郁二小姐傲娇道。   “我看看怎么了?我恩公的东西,又不是你的,凭什么不让看!”   李三金看看自己红红的手背。   毒妇!   也就敢在心里骂骂。   “诶,你还真说对了,这就是我拿来的。”   “这里头是什么呀?”李三金还是很好奇,刚才好像看了有很多亮晶晶的东西。   “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郁芝兰打开木头箱子。   立刻珠光宝气盈满室。   “哇!”   两大箱子,塞得满满当当的珠宝。   “这……这……得多少钱啊?   你干什么呀?你贿赂顾大人啊。”   李三金也是官二代,家里宠宠的,可饶是他,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简直就是拆人家呀……郁芝兰捡到狗狗金了嘛?   “赵令然救我了,救我命了,对我大恩德了。   要不是她,我现在还不知道在不在世了呢?   这些银子珠宝算什么,她要不救我,再多钱我也得下地狱。   我乐意!”   这里珠宝银子大概就是上次郁芝兰说的抠的她爹的私库。   郁芝兰又是傲娇脸,进而质疑李三金。   “你呢?她没救你吗?你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啊!   还好意思跟我争!   你还好意思争!”   郁芝兰一副完胜的姿态。   “我,我,我……”   按理说,这个时候就轮到赵令然开口了,她应该说,“不用的不用客气的,我跟三金是好朋友的,不用的。”   但这家伙不,她不是个好东西,要是手上有个瓜的话,妥妥的就是吃瓜群众。   看热闹,好看。   李三金给郁芝兰憋的呀,脸颊通通红。   大有下一秒就把李家抄家全部搬来给赵令然的冲动。   要是还不够,那以后李尚书的月俸,就可以直接送到顾尚书府来了。   郁芝兰和李三金的情况其实完全不一样。   郁芝兰就想逗逗李三金。   李三金满脑子青筋出来,扭头就走。   郁芝兰赶紧拦住了他,“干什么呀你,男子汉小丈夫,那么不经逗啊。”   “得了吧你,顾尚书不差你们家那三瓜俩枣的,呆着吧。”   对郁芝兰而言,他爹的私库与其便宜了那个继母和她生出来的歪瓜裂枣,倒不如给了自己的恩人。   虽说到时候她自己分到的也少了,但架不住她大小姐乐意啊。   经过生辰宴那事儿之后,郁芝兰倒是比以前豁达多了。   历的事儿却不一样了,心境也就不一样了。   “棒……李三金李三金,你干什么去了呀今天?”   床上躺着那家伙招小狗狗一般招呼着李三金。   李三金屁颠屁颠高兴地去了。   “我来就是说这个的。   我今天去左相府闹了一通。”   “为什么不等我?”这家伙感觉自己被小伙伴抛弃了,很委屈,“你怎么一个人去了?”   吃独食……   不地道……   赵令然这厮是再也等不到去左相府闹事的事情了,因为她能下地能走路的时候,左相府这个庞然大物已经被她家顾大人彻底摧毁了。   “不是我要去的,我才不想看见那个陈夫人呢。   可是我爹说,这是交给我的任务。”   李三金馒头骄傲脸,“我爹说了,这是很重要的一环,叫什么蛇什么洞洞的来着。”   “洞洞?做什么?抠吗?”小毛兽问。   两个没有文化的家伙呆在一起讨论问题,那个画面很是叫先生想投井。   “那叫引蛇出洞,两位?”郁芝兰看得直翻白眼。   这两家伙面脸严肃钻在一起研究,不知道的是研究国家大事呢。   “那引出来干什么?”   赵令然道,“你就不要想了,以你的脑子想不明白的。”   “说的有道理。”棒棒糖精点点头。   郁芝兰噗嗤笑了,这家伙说得好像她自己就懂一样。   果然是装逼遭雷劈呀。   这不就劈床榻上了吗?   劈床上的装逼精,并不因此就消停了,她把郁芝兰偷偷叫过来,避开众多丫鬟。   “做什么?”   郁芝兰以为她要说什么。   这家伙不放心,左看看东望望,确定真的没有丫鬟之后,小小声说,“我不要你的破石头,你把那两大箱子,装一箱糖豆豆,一箱小肉干。   给我!   高不高兴?激不激动?意不意外?报恩的机会忽然就从天而降了!   怎么了?欢喜傻了?”   赵令然挥挥她包满绷带的大手掌。   郁芝兰嘴角抽抽。   对于这令然这种用生命贪嘴香嘴巴的行为,真是甘拜下风了。   “你做梦吧,你现在就是清淡饮食。没得吃。”   这家伙撇撇嘴,真是扫兴。   算了,本来就没报太多希望。   同样的话,她又对着李三金忽悠了一遍,李三金立刻表示自己激动,自己个儿要报恩。   郁芝兰在旁边暗戳戳地看着,将李三金截胡了。   于是顾大人怀里的糖豆豆,就成了赵令然躺在床上后,唯一吃到的糖豆豆。   这家伙有糖就是娘,愈发认定顾大人美色下其实还有一颗菩萨心肠。   顾月承只是比其他人对着她更容易心软,更心疼她罢了。   于是顾月承惊喜地发现,赵令然自从躺平后,格外喜欢跟跟他撒娇。   坐得近了,小手总是不由自主就往他衣服里伸,在里头抠抠搜搜,似乎在找些什么。   顾大人看破不说破。   有时候也会不小心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比如小红豆啊什么的。   肇事者自己没感觉,顾大人的脸会刷地一下子变红。   像个煮熟的大龙虾。   有时候赵令然搜到就偷偷往嘴里塞,以为谁没看见似的。   这日晚上在书房,顾月承脸上红潮未褪,迎着冬日的夜风,到了书房。   还有正事儿呢。   该抓住的人还没有抓住呢。   “大人,查出来了,陈家的后院之中,最近几天一下子拖出来十几具尸体。   其中还有一名幸存者,尚且昏迷不醒。   现在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您看?”   “好。严密看护起来。对外不要走露半点风声。   让他开口。”顾月承吩咐。   李三金的引蛇出洞,起到效果了。   现在可以十分肯定。幕后真凶就是陈家无疑了。   “另外,告诉李尚书,即然陈家坐实了,那朝堂上针对左相的小动作,咱们可以开始布置起来了。”   “是!”   顾月承翻开一本卷宗,卷宗是关于左相十年前外放出去的那地方的地方军政。   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开始了。   顾月承和李尚书在暗,左相在明。   而最关键的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夫人背着他捅破大天的做下的祸事,自然就不可能怀疑到顾李两位尚书身上去。   这一日,左相傍晚回家。   家里人都到了,等着他用晚膳。   陈夫人给左相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问,“相爷,妾身看着您,心中似乎有些不快呀。”   “未曾,夫人多虑了。”左相托维,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扯了一个笑容。   陈夫人和他多年夫妻,见他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追问。   只是心下依旧十分忐忑。   莫不是老爷听到了什么风声。   左相的确有心事。   近日来,朝堂上的事,是越来越不顺手了。   关关节节处也并没有人故意从中作梗,可一件事情上顺下来的时候,总是不顺。   这样的事情一件,那是巧合,可如果处处都是这样的巧合,那必定是有人在幕后精心设计了。   就如同,暗地里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般。   左相身居高位多年,政治嗅觉和遇事的敏锐程度,并非一般人可比。   他能够感觉得到,近来朝堂上的确有人在跟他作对,只是对方来暗的,又只是在一些小事上动手脚,让左相实在没有头绪,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话题一转,到了陈佳音身上。   “音儿,你的年纪,为父看,也该许人家了。”   陈佳音拿着筷子的手一紧。   来了!   前世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句话。   该许人家了……   “为父知道,那顾大人救你一命,又是生得年轻英俊,你有所仰慕,也是这个年纪女孩儿正常的情绪。   可那顾大人已有了未婚妻子,似乎还很满意的样子,你是咱们家的女孩,又不能去做妾,倒不如……”   左相的声音娓娓道来,却被陈佳音打断。   “父亲,我愿意做妾!”   左相听了大怒,“胡闹!哪有好人家的女孩做妾的!”   “那宫里的妃嫔,不也有贵女,不也是做妾?”   “本相看你是放肆!”听得这话,左相也不吃饭了,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   陈佳音自知失言,连忙起身,向父亲认作。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攀咬皇帝。   本朝若是想前朝那样,每家大臣家里都安插着锦衣卫和各路密探的话,这样的话呈报到陛下耳朵里,当即就是个诽一皇家的罪名。   那是要祸及全家的重罪。   “陛下是天子,天下之主,能进宫侍奉陛下,下到平民之女,上到勋贵之女,都是莫大的荣耀!   况且陛下的妃嫔,都是御妻,生男是为王爷,生女是为公主。   顾月承再怎么年轻有为,不过是个臣子!   与陛下如何可同日而语!”   左相气的不轻。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乖女儿,你倒是上赶了做妾,可人家也得愿意收呐。   陈家大公子是先头原配夫人留下来的嫡长子,与这陈夫人和其所出子女向来不太对付。   但是明面上一般还是过得去的。   如今听到这话,确实有些不乐意了。   “音娘,你还有侄女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陈来,过个七八年,她们也要在闺秀圈子里立足的。”   这话说得极其委婉,但实际意思却不客气。   你自己要做妾,别连累的家里人跟着你抬不起头来!   陈大公子话虽轻柔,却臊得陈佳音脸红。   陈姑娘心中委屈,她上赶着做妾?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是为了她自己吗?   还不是为了陈家在倾覆的时候,能有个得力的搭把手?   可这话,就算是她母亲,也不能说。   陈姑娘只觉得哑巴吃黄莲是有苦说不出。   “好了,你哥哥的话肿了一点,但话糙理不糙。   对门的李尚书府,家里的老三,还没有配人家呢。”   听到父亲这话,陈佳音心如死灰。   难道重活一世,注定还是要走以前的老路?   再眼睁睁地看着陈家一切的悲剧发生?   陈夫人心中咯噔,“老爷,这万万不可啊,这李三公子可是满京城有名的泼皮无赖!   咱们的女儿知书达理,他如何能配得上!”   陈夫人可没忘记,前几天,那李鑫挟持着要要挟自己。   他对自己满心眼的恨,女儿嫁过去能有好下场吗?   “胡说八道。不过是年纪小,爱胡闹了一些。   李家家风正,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极有出息,可惜都定亲了。   李尚书本人,四十岁的尚书,也可算得上是中年得意。   再来他们家还有个得宠的淑妃在宫里。   你说说。这样的人家,如何嫁不得?   李三公子年岁还小,等他娶了妻,也就不会胡闹了。   再说了,有这样的背景扶持着,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左相倒似乎对馒头精格外满意。   难怪上一世,身为左相嫡女的陈佳音会嫁给李三金这个顶级纨绔。   哦……   现在顶级纨绔的宝座换人做了……   现在是漂亮王的位置来着……   “可他是个纨绔呀。”   陈夫人只能咬住这点巴巴地不放。   “夫人,之前我就派人打听过了。   这个李鑫虽然爱胡闹,可他从不进青楼,也没有捧戏子,包外室的坏习惯。   这就说明,他就是身为幺子宠坏了一些,本性不坏。”   左相拍板定钉,“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找个合适的时机,给李尚书透露两句,让他们来给咱们家提亲。”   可不能再出现上次顾家那样的事情了。   左相走这一步棋,最重要的还是想和宫里的淑妃娘娘建立关系。   万一将来大事未成,有个得力的亲家,那是多么的重要啊。   当晚,左相在书房,听到了一些陈夫人一直担心他听到的风声。   “哦?有这等事?”   “是,奴才在旁边听得真真的,那李三公子就是这么说的。”左相的心腹道。   “你密切注意夫人的动作。”左相吩咐完,下人出去了。   “不会……应当不会……夫人最是心地善良,绝不会……”   可他又想到,似乎那阵子女儿绝食,后来居然听劝吃东西了,再后来就发生了这件轰动全京城的事情。   左相心里居然没有了底,怀疑的种子开始种下去。   现在一切还不好说,要看心腹监视下来的结果。   还不晓得自己被人看上了的李三金,正坐在自己屋子前的台阶上,翘着二郎腿,神情极为没落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喝着果汁。   其实他也觉得此时喝酒会比较符合画风来着,但是不是一杯倒吗……   嘿嘿……   李家老大老二在暗处看着。   “咱们小弟长大了,知道想女孩儿了。”老二的声音。   “是吗?我怎么觉得那蠢货没安好心的样子呢……”   李三金的确没安好心,他在计划着,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左相府给洗劫一空。   然后送到顾家去……   白日里郁芝兰那个嚣张的嘴脸,实在让馒头精感到生气。   居然跟他争宠,臭不要个肺斯……   世间的悲剧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人家还想着叫他做女婿,而女婿精本人却想着要把人家打劫一空。   要财不要人,走开坏女人!   **   这位下了朝,李尚书回自己的部门。   “李尚书,且慢且慢。”   “左相。”李尚书行礼。   “今天下了朝,一起去喝一杯?”   “多谢左相大人抬爱,只是这邻近年末,地方上的褶子如雪花涌来,哪有这空闲再酌饮,微臣只怕要住在部里了。”   李大人苦笑,以公务繁忙为推脱。   临近年末,各部倒也的确很忙。   只是忙到连喝酒的时间都没有,这就是明晃晃的扯淡了。   左相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本相就有话直说了。”   “左相但说无妨。”   “尚书家里可是有三位公子?”   “正是三个不成器的。”   “不知三位公子都定亲了吗?”   “哦,是这样的。”李尚书一抚摸他小心蓄养的胡子,颇有指点天下的豪气,“老大老二已经订亲了。至于老三,是个不成器的,我打算……”   左相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就是老三!   “我打算叫这小子打光棍到我四十岁!”   语不惊人死不休。   左相:“……” 第82章 登门记(上)   今天是沐休。   本朝官员, 每半个月有一天的沐休之日。   乘着这一天, 该成亲的成亲, 该出游的出游,该休息的也休息。   该找茬的也找茬……   西城区,有一位大人, 还有一位大人, 洗漱干净,穿上人模狗样的衣服, 牛逼哄哄地出门了。   一大清早, 左相家已经热闹了。   主子们也已经都起床了。   今天是难得的沐休之日, 陈家打算举家去京外新得的庄子上泡泡温泉, 以解往日疲乏。   车队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主子们用了早膳出发了。   “相爷, 妾身去看看孩子们。”   “去吧。”   镜子前, 左相正整理自己的衣领。   “相爷。”   “如何?查到什么了吗?”   “未曾,夫人没有任何的动作。”来人低头弯腰。   “行了下去吧。”   左相嘴角扬起一个尽在掌握的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的夫人是难得的贤良淑德,果然是李三公子想多了。   一家人用完早膳,下人们收拾着, 打算出发了。   忽有门房跑得急哧呼啦地来报。   “相爷, 李尚书来了!”   左相一听, 眼睛亮了。   “哦?快请他进来。”   左相想,一定是李尚书想通了,来提亲来了。   于是一家人打算出发的脚又缩回来。   等着, 活生生等着。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左相手烦躁地在桌子上咳特咔咳特咔地敲。   “怎么回事?不是说李尚书来了吗?”   急死个人真是,如何还不进来呀,还要出去玩呢!   “相爷,这李尚书在咱们府前面的花坛边站住了。   说是花香呢。”   “那他在干嘛?”   “一朵朵花揪着闻呢。”门房回答。   “个老不休的,一把年纪还想做个采花贼不成!”   左相一个气恼,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人敢接他的茬。   “去,把李尚书请进来。大哥儿,你亲自去。”   于是大公子出去了。   这回终于带回了来客。   陈佳音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前世的公爹。   李家确实疼爱幺儿,两位嫂嫂的出身都远远没有她高。   李尚书如第一次看见左相一般,万分欣喜,万分激动,“相爷,您真是越来越精神了!哈哈哈哈!”   左相:你天天看见我,今天才觉得我好看……   “不知尚书今日来,所为何事?”   “私事私事。”   “哦?”左相一听,看来事情有门儿,他就说那天他说要让小儿打光棍倒四十岁是纯属扯淡的。   “您门前这花,是哪找来的种子,实在是开得漂亮呀。”李尚书笑眯眯地问起。   人家问起了,左相也只好答了。   然而接下来,李尚书就似乎是看上了左相府一般,问完了花就问假山,问完假山又问府里的园林场景设计。   问得左相的脸色越来越沉。   可这话题就是不往左相期待的方向拐过去。   李尚书,平时挺有眼色的一个人,现在就跟没长眼睛一样。   左相的脸色已然不好看了。   正要打算出口赶人。   忽又有门房来报。   “相爷,顾尚书也来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不年不节的,也不是上赶着送礼的,怎么就朝里大臣一个接一个地上门。   左相直觉这其中大有文章。   李尚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喝了口清茶润润干涩的嗓子,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总算是来了。   陈夫人陈佳音母女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李尚书加上顾尚书,那不就是前段日子绑架案受害人家的两个家长吗?   显然左相也想到了这里,脸上袭上了严肃。   他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心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二位尚书,虽同朝为官,却甚少在私下有来往。   他算是知道了李尚书为何一大早的来府里说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原来是为了拖住他们,等着顾大人来。   由外而内走来一个偏偏公子。   顾月承长身玉立,今日身着一藏青色刺绣描边锦袍,内衬一件黑色打底内衫,绣竹腰带束于腰间,尽显修长腰身。他脚上是一双黑色长袖。   顾月承本就年轻面嫩,为了加重自己的威严,总是挑些老持承重的衣服来穿。今日也是这般。   他身为上钦点的探花郎,不说面若桃花,那也是清俊非常,再加上他常年浸在官场的稳重和巴控全场的淡然气质,比之普通世家子弟,又岂是甩出一两条街。   起码在场的陈家几位公子是望尘莫及的。   否则如何在朝堂上和那些几乎都大他一辈的大臣们斗。   “相爷。”   声音清澈润朗。   不愧是朝中有名的儒臣,一整套礼节顺下来,没有半点能叫人挑出毛病的地方。   陈佳音知道,今日的顾月承明显是来者不善。   她的记忆甚至回溯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她去外祖家,却意外被拐到了一家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舞坊里。   舞坊为了叫他们这些女子给中央来的大官们表演节目,没有动过她们,只叫着练舞。   那天晚上,在戏台上,她身着华丽纤细的舞服,第一次看见了坐在对面的顾月承。   他俊朗威严,一身正气。   可偏偏是这样的男子,却满眼睛又是柔情又是担心地看着那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会希望那样深情的男子是看着自己的吧。   那一刻,陈佳音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里发芽了。   到底是虚荣,是使命,还是爱情,早就难舍难分了。   “顾尚书。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相府?”   左相冷哼,此时他已经很清楚了,顾家和李家这是认为动他们家眷的是他陈家人了。   顾月承后面还跟着竹筠,小竹筠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纸张。   有的颜色已经发黄,看着很有年代。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来我相府找茬的,一老夫看是走错地方了吧。   相府可不是京里那些落魄家族任凭欺负的地方!”   左相精明的眼睛如铁链紧紧锁着浅笑的二人。   “相爷,您是上官,我与顾大人平级,是下官。   您这找茬一说,实在是无从说起啊。”李尚书站起来打哈哈。   “诚然。若我等真想与相府过不去,直接将这一摞的证据往京兆衙门府一递,明天京城的头条可就是您了。”   说着,竹筠往前跨了一步。   “什么意思?”   “还请左相借一步说话。”顾月承道,眼睛扫视正堂,“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左相牢牢看着那堆所谓的证据。   抬步去了书房,李尚书跟上。   “这位就是左相夫人吧。”顾月承却不急着跟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话也说得模棱两可。   “左相真是好福气。   下官先行一步。”   三人一走,陈夫人瘫软地靠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没有半点所谓的仪态可言,口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母亲。”陈佳音心慌地握住了陈夫人的手。   “猎鹰多年,如今却是被个小家雀啄了眼睛。”   “母亲,不会的。”   母女俩的反应让在场众多的陈家人摸不着头脑。   “随母亲回房,梳妆!”   陈夫人转身之后,避过了众人的目光,留下了两行清泪。   书房里,左相捧着一叠资料,越看手越抖。   “毒妇!”   左相怒而将资料拍在桌子上。   李尚书赶紧将资料收拾好。   开玩笑,资料就只有这么一份,弄坏了可就没有了,还是原件呢。   事情要从李三金登门引蛇出洞开始说起。   陈夫人为了保证不被人查出来,把府里跟这件事情相关的下人全部都杀了灭口。   但百密还有一疏。   其中一人命大,并没有真的死掉。   本着你不仁我不义的可贵精神,这人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了顾月承。   顾月承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和陈夫人合作多年的杀手组织。   那个杀手组织,拿了陈夫人的钱,并没有出京。而是选择躲了起来,打算暂时避门不出,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却不想祸从天降。   如今全部压在大牢里。   陈夫人的事情,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了,去京兆尹的话,那是一告一个准。   左相作势要下跪,顾月承和李尚书赶紧扶住他。   “两位大人真是帮了老夫大忙了。”   可不,左相夫人□□多年,这等猛料要是爆出去,那左相就直接身败名裂了。   李尚书和顾月承对视一笑。   “左相在朝为官多年,您是什么品格,下官们都清楚。   朝廷也离不开您啊。”   人们畜养小猪猪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它们感恩?还是为了叫它们好好活着?   不,是为了吃肉。 第83章 登门记(下)   “左相在朝为官多年, 您是什么品格, 下官们都清楚。   您是朝廷柱石, 陛下和整个国家,都还仰仗着您呢。”   这还说得叫左相真是感动万分。   李尚书话锋一转,又是叹息又是惋惜的, “您是这样难得的一个人。可您的枕边人却是……”   话说到一半又三缄其口。   左相懵住了。   怎么?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顾月承从这一叠的资料中, 抽出最为发黄的一份,看起来年岁最久。   他递给左相, “晚辈资历浅, 还是李尚书心细, 这才留意到了。”   左相接了。   这也是一份陈夫人与杀手组织的合约。   看时间, 竟是二十多年前了。   再看到目标去那一栏,上面写的名字赫然是……   左相缓缓闭上眼睛, 深吸几口气, 几乎晕厥过去。   原来是她……   不禁老泪纵横。   人老多情,在想起那堵人的样子,已然模糊,独余美好的年少岁月了。   原来当年大哥儿的亲生母亲,他的原配夫人, 竟是这样去的……   李尚书满脸哀色, “左相大人, 您节哀。   下官乍一看,也是吓一跳。   下官那时年岁也尚小,只记得是个京中为数不多的风华绝代的夫人。   死的时候也尚未足而立之年, 可惜了可惜了。”   朝堂上的男人。心眼多起来的时候满身都是。   左相若是换作平时,如何听不出这是话里有话呀。   可他现在正在巨大的打击之中,且也满心认同李尚书的话。   “我现在就去打落了这个毒妇!”   却不想被顾月承拦住。   “顾大人?你为何要拦着我?”   “夫人是有错,可她生养的子女,却是无辜的。若是叫大公子知道了继母是杀害亲母的人,只怕会迁怒于弟妹。   他是嫡长子,将来支应门庭,弟妹们还要靠他。”   顾月承有那么好心?   当然没有了……   他只是觉得这个家团团圆圆的,将来一起通通下大狱,才是正经事儿。   左相的脚步果然停下来了。   顾月承的话还提醒了他一件事。   陈夫人这些年顺风顺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买凶了,这一次,对付的还是和她完全不搭边的两个小辈。   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绝食的音娘!   也就是说音娘也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左相忽然感觉,自己的家人,枕边人,孩子,怎么都如此陌生。   顾月承和李尚书拿走资料,再三承诺不会将这件事情捅出去。   “这件事情,是老夫承二位大人一个人情了   多谢了。”   左相接连被打击,心里憔悴。   正打算送两位尚书出去,门房再次来报。   “相爷!正宁郡主来了!”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一个一个接着来。   “走吧!”   正宁郡主,背靠赫家军,真正的实权铁血人物,即使在这个年代,也没有敢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有丝毫的怠慢。   即使是皇帝,也得对她客气三分,敬重三分。   左相三人匆匆赶往。   另一边,陈佳音扶着她娘也在往正堂走。   “娘。”   陈佳音心中止不住地恐慌。   她娘妆容肃正,还穿上了一品夫人的命妇朝服。   赫绣莲站在正堂堂下。   一身戎装,正比划着自己的跨刀。   她的身边,站着十位同样戎装,杀气腾腾的十名护卫。   陈家的下人们在一旁瑟瑟发抖。   “郡主!正宁郡主!哈哈哈,您能来,寒舍真实蓬荜生辉啊。”   左相人未至,声音已到。   赫绣莲转过身来,依旧比划着刀。   “郡主请。”   “相爷客气了,我家郡主今天来,是来找贵夫人的,说几句话就走。”   赫绣莲旁白的侍卫代赫绣莲说话。   按理来说不礼貌,可又有谁能耐她何呢。   左相心中咯噔,看这杀气腾腾的样子,必不是好事。   哪有找人说话,拿着刀说的呀。   “去叫去叫。”   “不用了。”   陈夫人的声音传来。   她化了觐见的大浓妆,还身着朝服,一时看着倒的确很有一品正夫人的气势。   赫绣莲一见陈夫人,冷笑一声。   走近,那十名侍卫也跟着走进。   陈夫人丝毫不露怯。   赫绣莲看也不看,将那大刀“刷”地往腰间一插,准确无误地插入了刀鞘。   那刀插入刀鞘瞬间的速度所发出的冷光,以及金属碰撞发出的令人齿寒的声音,无一不在诉说着面前站着的人,是个在战场征战杀伐的人。   陈夫人的手紧紧捏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她开口,“听说郡主找本夫人?”   赫绣莲忽而笑了。   笑得仿佛刚才场面上的一触即发,只是错觉一场。   “今天本郡主来,是来道歉的。   前些日子,我府上两个小儿,不懂事情,从贵府拿走了两样东西。   送我那儿去了。   这些日子本郡主一直腾不出手,今日好容易得空了,这不,特地来贵府赔礼道歉了。   来人,搬进来!”   赫绣莲这话说得客气,太客气了。   可正是因为太客气了,才叫得左相心里不安。   “不不不,郡主若是还看得过眼,权且拿过去就是了,如何还需要送回来呀……”左相急急打圆场。   只见两名上身光着膀子,黑皮肤红裤子的莽汉,身上的肌肉还留着汗水,一人搬了一个半人高的玉雕进来。   这就是当初叫赵令然那家伙伙同李三金搬走的价值连城的玉雕。   左相一看,便知道原来是正堂里原来放着的东西。   这虽说是贵重,可又哪里值得正宁郡主自己上门来还呢。   “郡主您……”   左相的话刚说三个字。   只见那两个大汉,忽然将怀里的玉雕高高举起,举过头顶,满脸狰狞,青筋凸现地朝着陈夫人站的那个位置重重砸下去!   两座玉雕,瞬间化为一地碎石头。   这一场景,来得太快,所有人都吓傻了。   尤其是陈夫人。   因是向着她砸的,一些挑起的细碎的玉渣子划破了陈夫人的脸。   “啊——!”   陈夫人惊叫着后退。   本就是强撑着的所谓夫人的气势,瞬间叫赫绣莲砸得屁都不剩。   陈夫人想逃,赫绣莲身后的侍卫动作更快,一人一边,两手似铁钳,将陈夫人像小鸡一样夹起来,拎到了赫绣莲面前。   赫绣莲踢开玉碎渣子。   “本郡主怎么说的,这东西珍贵,价值连城呢,叫你们小心一点,怎么给碰坏了?”   碰坏了……   那叫故意举高高砸坏的吧……   “请郡主责罚。”   两名壮汉立刻单膝下跪,直接跪在了玉渣上,膝盖上的血很快染到了玉渣子上。   绿里带红,极为刺目。   赫绣莲继续和陈夫人“说几句。”   陈夫人的眼神像在看妖魔般惊恐。   后宅妇人,心狠手辣却从不沾染自己的手,她没有见过这种真血动物场面。   “那两个小儿,大家也都认识,一个是顾尚书家的赵小姑娘,另一个李尚书家的李三公子。   他们俩一出我赫家的门就被绑了,我就知道不好。   陈夫人生气,这是冲着我呀……”“不不不……”   赫绣莲的话被左相打断。   左相的话也说不下去,因为赫绣莲的一名侍卫直接拔刀架在了左相的脖子上。   完了还冷冰冰地教训。   “郡主说话,谁敢打断!”   赫绣莲继续说下去。   “所以本郡主想着呀,这两个烫手山芋,我得赶紧给贵府送回来。   那两个孩子命大,赵小姑娘拼着一身的伤,好赖是活下来了。   本郡主还得给皇上守卫边疆,要是肩膀上也来那么一处对穿,边关就不稳了。   夫人您说对吧?   本郡主可算还识相?夫人可还满意?”   赫绣莲说着拍拍陈夫人浓妆艳抹的脸。   好几处被碎玉划破了。   陈佳音吓傻了,躲在暗处瑟瑟发抖泪如雨下,却没有勇气去解救郡主手上像个小鸡一样卑微的母亲。   “放开放开,这都像什么样子。这是个一品夫人。”赫绣莲话一出,侍卫们立刻放手。   陈夫人脚下就是一堆的玉渣子。   不低的高度被放下,有的尖处直接穿破鞋底到了脚心。   陈夫人摔倒在碎玉上。   推上,脚底,手上,都是血。   脸色白得如死人,却不敢吭一句声。   “有句话啊夫人,粗人没什么文化,不比你们读书人家懂得多。   不过本郡主好歹知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你看你现在还是一品夫人,谁知道明天呢?   说不定左相府一个倒霉就牵连进了什么广王谋反的案件中了,那你不就是个阶下囚了?”   左相猛然一惊。   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李两位尚书。   只见他们俩也满脸严肃地看着他。   陈夫人的事情,这二位摄于上官的威严,还可以不出声。   可若是涉及了谋逆案,那这两位尚书的鼻子可是一个比一个灵,手段一个比一个狠啊。   尤其是顾月承,之前广王的案子就是在他手上结的,对这件事情再了解不过。   “话别当真,我就是随便说说。   行了,东西送到了,本郡主回去了。   军务繁忙,夫人见谅。”   赫绣莲就这么走了,全程没和左相说一句话。   “下官告辞。”“下官告辞。”   两位尚书也纷纷辞行。   客人瞬间走空了。   独留下一地的碎玉渣子和像疯了的陈夫人。   “先把她关起来。”   左相如今没有时间再管她了,比起被两位尚书怀疑到了广王案子,其他的都是屁!   左相府外,左拐第一个巷子。   站了一人,正是先走的赫绣莲,挤眉弄眼对着来人笑道。   “怎么样?我演得还不错吧?” 第84章 败落记   “怎么样, 我演得还不错吧。”   赫绣莲笑道。   来人正是顾月承和李尚书。   “有劳郡主了。”   “两位尚书客气, 这是我份内之事。”赫绣莲目光变冷。   逆党如果再掀波澜, 国朝不稳,边疆不宁,自然是赫家人的份内之事。   事情要从左相拉着李尚书示意他家有一女可提亲说起。   正是那一日晚上, 他在翻阅左相之前的履历档案卷宗的时候, 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可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并不作数。   可没过多久,顾月承来了。   顾月承虽然年轻, 可就俨然是为官场而生一样的, 老狐狸一个, 也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如此才莹夜赶来。   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 那就绝不会是巧合了。   卷宗很干净很漂亮,没有一点的不对劲。   但是这上面有太多的巧合。   一次巧合是巧合, 次数多了就是刻意为之了。   到这里, 李尚书和顾月承可以确定,这左相,的确是和广王案有很大的牵连。   但光靠这些,远远不够,难道指指着这些莫须有的巧合, 去对皇帝说, 这些就是左相作死的证据?   那是肯定是不能够的。   于是就有了这场伙同郡主引蛇出洞二点零升级版。   光靠一个夫人□□, 想要扳到在朝中盘根错节的相爷,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他犯了皇帝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比如谋逆。   顾月承嘴角一抹冷笑,这是瞌睡了送枕头来。   赫绣莲跟顾月承一起到了顾家。   那两个小泼皮出事之后, 她还没有去看过呢。   赵令然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今天肚子不太舒服,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没有。   像一只没有了牙齿和爪爪的小老虎。   空能啊呜啊呜。   屋子里愁云惨淡。   赫绣莲的到来,竟然一个也没发现。   还是赵令然这家伙先看见的。   “郡主。快快快………快看看我还活着吗?”   赫绣莲:“……”你死了是鬼在说话吗……   “胡说,外伤,好得快。”   赫绣莲将垮剑往桌子上一放,坐在赵令然面前的凳子上。   这家伙觉得,听郡主这意思,这简直是在歧视她的伤口吗?   这家伙把被子,衣服团吧团吧,大有露出来给你看看我惊天动地的伤口的意思。   赫绣莲眼露笑意,拦住这厮,“不用了不用了,对对对,你伤得很重。”   “谁说我伤得很重了?”   “嗯?”郡主表示我跟不上这个节奏?   “我伤的,那是非常非常重!   跟我念,非常非常重。”   这家伙在床上歪着又作妖。   赫绣莲翻了个白眼,她堂堂三军统帅,咳。将来的,能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她不做,有人听话。   李三金同学盘腿坐在地上,两个小馒头上团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非常非常重。”   乖乖地念。   念完还看着赵令然。   “乖,你最乖。”这家伙很满意。   赵令然这小破皮,那天流了满身的血,也没见她哼唧一声,嚷嚷一句。   反而是如今,一天比一天情况好了,吃饱了后精神头上来了,又不许下床,就整天躺着,然后中气十足,如武林失传已久的狮吼功一样。   “我受伤了我好疼啊……”   吼出了那种“同志们呀么嚯嘿!扛起锄头呀么嚯嘿!”的激情澎湃之感。   听着这吼声,众人也知道,这家伙如今身体又不错了。   唯有李三金傻乎乎地紧张。   赵令然一吼,他就恨不得一哭。   赵令然和李三金两个小纨绔倒是牵出了一桩震惊朝野上下的大案。   这些日子以来,京中的风声很紧,一直紧了两个月。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曾经是左相门下的更是有避之而无不及。   这天,皇帝最终的那一锤子终于落下。   左相伙同逆贼广王谋逆,证据确凿,满门抄斩。   赵令然听到的时候,还挺惊讶的。   她明明记得,书里写的是,家里成年的男丁女眷抄斩,未及笈和未及冠的流放边疆,罪不及出嫁女来的。   怎么比书里的来得重了那么多。   赵令然不知道,这中间多亏了顾月承的不懈努力,日夜苦读,引据翻典,查看律例,终于将陈家的判决调到了最高点。   临斩立决的前一天,一名清润如风的青年公子提了一个食盒,站在了天牢的大门前。   公子面色坦荡,眉间和煦,和这肃杀的天牢极为不相称。   他提步向前,被拦住了。   “来者何人!此处是天牢!”   公子从怀里掏出身份文碟,“在下顾月承。”   京中能有几个叫顾月承的,还如此沉稳如木。   守卫立刻让开,谦逊行礼,“顾尚书。”   “带路吧,本官去看看左相大人。”   越往里面走,越是看不见阳光,恶臭的气味越来越浓郁。   狱卒担心地看着这位贵人,却见他面色如常,似乎闻不到这刺鼻的味道,如漫步在乡间芳香四溢的羊肠小道上一般悠闲。   左相,陈家,上下近两百口人,按照男女分开被关押在了两个极大的牢笼之中,对而相望。   “大人,就是这里了。”   看到顾月承,陈家人急病乱投医,个个将他当作了最后的希望。   两边牢笼里伸出来无数只手,每只手的主人都渴望顾月承能将自己带出去。   紧跟着的狱卒,立刻为顾月承搬来了一张椅子。   椅子坐上去有些吱吱嘎嘎,但在天牢里,这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顾月承撩袍坐下。   “给左相大人开门。”   “大人,这不可呀……”   狱卒的话在顾月承的眼神下熄灭了。   他只能打开了铁锁一圈一圈的牢笼,暗地里又多招呼了一些狱卒过来,以免顾尚书被伤到。   “坐。”   今日的顾月承,看着和平日里大为不一样。   平日里的顾月承,即使也并不多说话,也不爱交际,甚至是略微有些板正的,可给人的感觉是个少年老成的年轻人。   最起码是个正面人物的感觉。   可今天这个,瞧着却不大对劲。   如同是顾月承的阴暗面出来了一样,冷漠,冷血,甚至有一些的邪气。   说不上来的阴凉感。   左相万万没想到,在自己临行前来看自己的,会是亲手将自己送下来的人。   “有劳顾尚书来看本相了。”   左相负手于身后,到了现在,他所拥有的,唯一拥有的,也就只剩下自己维持的这一身曾经的傲气。   “哧……”   顾月承笑了,如修竹的手抵在下巴上。   顾月承轻微的嗤笑如利剑瞬间打破了左相的傲气,他如丧家野狗般大吼,“你有什么资格笑,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不过就是输了!”   “不,我不是笑你即将人头落地。   我还笑你这辈子过得可怜。”语气轻柔慢缓。   “我有什么可可怜的!”   “你娶了一个嫁给你之前就已经未婚生子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又害死了你的原配。   你自己呢,糊里糊涂把条毒蛇当宝贝。   如果不是她心狠到去动我的未婚妻,我又怎么可能去细查你的过往史料呢?   如果不是她,你现在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左相。   被自己的枕边人累及至此,你说你,不可怜吗?”   那句“依旧高高在上”,如摧垮了左相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月承面前的桌子上,是那么恰好地摆了一把刀。   左相狰狞地抽出了刀,在狱警们惊恐的目光下,一刀刺进了站在牢笼边巴巴地望着的陈夫人。   陈佳音尖厉的声音刺耳,弥漫着恐慌。   她在牢里,摔倒了离顾月承最近的位置。   下跪磕头,“顾大人,求求您了,救救我吧,求您了,我给赵小姐当最下等的丫头,我干最重的活,求求您了大人。   这一切都是我母亲的主意,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   陈佳音好像疯了一般不停地将头磕在腥臭的草垛上。   左相拔出刀来,意图自杀了事。   被眼疾手快等在一边的狱卒拍落大刀。   狱卒一脚踢上去,左相狼狈跪地,瞪着狱卒。   狱卒又是一脚,“他娘的别给老子生事儿,听见没有!   左相被踢倒在地。   顾月承似乎看过瘾了这人伦惨剧,起身打算离开。   似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笑容。   “内子的确顽劣不堪,本官管着,有时也很头疼。   可她再如何,也是本官的一块心头肉,旁人动不得,碰不得!”   神情变冷,“碰了,这就是下场!” 第85章 变花记   第二日, 左相一家, 近两百口, 斩立决。   据说当天去看的人将那行刑的街市口围得水泄不通。   行完刑后,街市口的血一直流到了好远开外。   血腥之气,久久散不去。   都说天子一怒, 伏尸千里。   这就是例子。   胆敢参加谋逆, 多大的官也得被撸下来。   这个案件是顾月承和李三金他爹两位尚书合力而办的,民间的威信也大幅度提高。   朝堂上, 皇帝也是很满意。   太险了, 一旦让这狗贼得逞的话, 这屁股底下的龙椅就要换人做了。   赵令然没去看, 她还躺着呢。   她也十分想去来着。   她本来打算好了之后亲自自己去报仇的,结果顾大人太给力了, 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就端空了一座威名赫赫的左相府。   这家伙装模作样地忧愁望天。   哎……太给力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呀。   说这话之前请藏住嘴角笑容先。   今天太阳不错, 午时,赵令然被搬到外面晒晒太阳。   “恩公你知道不,上个月郡主就回边疆了,现在将军府都空了。”   李三金天真不谙世事地舔着糖。   赵令然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一点一点皱起来。   “来来来, 你来来来。”这家伙招小狗一招招手。   “怎么了?”撒夫夫的棒棒糖精凑过去。   “你撒呀!”小毛兽气得要炸毛了, “她上个月走的你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   “我忘记了嘛。”   李三金委屈地摸摸头。   “我知道了,恩公一定是后悔没能去相送郡主离京!”   恩公真是好有礼貌!好有品德!   棒棒糖精星星眼地看着赵令然。   莫名其妙。   这家伙又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赵令然咳嗽一声,“那当然了……”   心虚到自己都不说话。   个屁啦……   这家伙看上了人郡主的垮刀, 觊觎又不敢开口,所以知道郡主离开京城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会生气。   一把好的垮刀之于武者,那就相当于美女之于色胚……   还相当于小肉干之于赵令然……   嘚吧嘚吧嘚吧嘚之于顾月承……   以及护卫之于李三金……   那是很重要的!   没有就边能活的呢…   赵令然难得福至心灵,不把自己的猥琐心思没得逞,怪罪于无辜的馒头精。   “对了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小人得志的语气。   “什么东西?”李三金上道地好奇了。   赵令然把左手放到身后,再拿出来的时候。   “哇。”李三金叫道,“咦?”   一朵鲜嫩嫩的花出现在赵令然的手上。   “这是什么,戏法吗?”李三金捧着赵令然变出来的大红花,“我也要学!我变朵花给我老爹!”   赵令然轻咳嗽两声,“胡说八道啥?   这是仙法!”   这真的是仙法!   赵令然昨天晚上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凭空凝结出来一朵小花花!   就在她的手上,凭空长出来的花。   好吧……的确没什么用处啦,但是很好玩呀!   赵令然给自己也变了一朵,戴在头上。   “你也戴在头上。”   郁芝兰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门口一个猥琐蹲,一个猥琐躺,两个狗尾巴家伙头上还都戴了一朵大红花,眼睛弯弯笑眯眯的跟两个智障似的。   若不是占了皮相的便宜,那简直是讨打。   郁芝兰:“……”   真是的,走错地方了吧。   赵令然这家伙十分大度地给郁芝兰也变了一朵。   还嘴巴努啊努的。   意思是戴呀戴呀。   郁芝兰看了良久,还是顺从地戴了。   不和生病的以及没脑子的计较。   没脑子指李三金。   郁芝兰感叹,“你说这陈佳音,以前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呐,有才情,模样不错,出身高。我这么是一个闺秀圈,她那儿也是一个。   可如今呢,竟是沦为阶下囚,被砍了头。   命运呀……”   赵令然这家伙想也不想地接话,“哦!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   宫里的顾大人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他……   “瞎说什么呢你。”郁芝兰白她一眼睛。   “如今陈家倒台了,陈佳音也死了,她们那个圈子似乎在重新找人。   哦对了,现在是左相的位置空出来了,我偷听到我爹和我大哥说,说极有可能陛下从李尚书和顾尚书之间选一个顶上去。”   两个纨绔听得云里雾里,屁点也不懂。   再听下去他们的眼睛里都快要有蚊香圈了。   郁芝兰叹气,这两个因祸得福的家伙……   最终郁芝兰说错了,左相的位置由六位尚书中最年迈的那一位顶了上去。   而空出来的尚书位,暂时由李尚书兼任,而顾月承也兼任那一部的侍郎。   一时间,李家和顾家的门庭都快要被踩破了。   谁都看得出来,那位做了新任左相的老大人,只是在乞骸骨之前捡了个便宜。   皇帝心中真正的红人是谁,不言而喻。   尤其是顾月承,这才几岁呀,就做了一部的一把手和另一部的二把手。   上顾家提亲的热潮,比之当年他中探花的时候,还热烈。   当年的探花郎,只晓得是得了皇帝青眼,前途无量,可到底是还没真正有着落呢,自己能不能撑得起还是个未知数。   可到如今,这未知数已然化成了实打实叫人眼红的官位了。   可所有来提亲的人,都得到了统一的回复。   顾大人有未婚妻了,未婚妻是亲梅竹马的恩师之女。   别管什么青梅竹马,也别管什么恩师。   顾月承是平明出身,能和他青梅竹马的,九成九也是个平民。   顾月承如今这权倾朝野的架势,到头来,既不迎娶一个勋贵之女,也不迎娶大臣之女,要娶个无权无势的平民?   “你说什么?顾大人的未婚妻是个平民?”   宫中,泰心殿内,云蔚公主咔嚓剪短了她精心呵护多日的盆栽。   心烦意乱嘚脱掉了护甲。   “那人是个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据说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对顾大人年少时候有恩。   父亲死了之后,就到京城来投奔顾大人了。   这名女子与右相嫡次女交好,之前多次出现在宫外闺秀们的宴会上。   据说长相极为美艳。”   “狐媚子!”   公主最是听不得别的女人漂亮,更何况还是那个夺走她心上人的女人。   云蔚公主一巴掌甩在说话的宫女脸上。   那宫女一声不吭地下跪,似是常事。   “去看看,那个女人醒了没有?醒了把她带进宫来。”   “是。”   云蔚指的女人,是陈佳音。   那日在死牢之中,顾月承走后,云蔚公主的人去了,带走了陈佳音,找了个女囚替换了她。   陈佳音以为奇迹降临在自己头上了,可显然没有。   云蔚之所以救她,是听说她家两次向顾月承求亲,都被拒了。   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不受顾月承待见的女人,云蔚觉得放在自己身边会是个乐子。   可她一瞧见陈佳音,就怒了,直接用护甲划了她的脸。   又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陈佳音惨遭毒打,昏迷过去。   身上都是血,不成人样了。   一连几天,每天都被打,打晕了泼醒再打。   身如地狱。   这日,宫中来人了。   是云蔚身边另一个大宫女。   “陈小姐。”居高临下。   “不不不,奴婢陈佳音,听侯公主差遣。”   陈佳音被带入宫中,还险些被侍卫查出来。   以她如今的面目,往后就算在宫里,那也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宫中有规定,面目丑陋者不得服侍上。   简单来说就是长得丑的不得出去吓人。   这个丑,是面目可怖的意思。   陈佳音现在就是。她被云蔚毁容了。   “你说说,本宫为什么要将你留下?”泰心殿里,云蔚公主拨弄着珠宝,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我有用!”陈佳音猛然抬头,眼中闪烁着阴毒和求生的神采,“我知道如何阻止顾大人娶那贱人。”   “哦?你知道?”云蔚立刻来了精神。   这本来是陈佳音自己对付赵令然的招,如今她落到这个地步,那就大家都不要好过!   “我以前派人调查过。   那赵家小姐在三水镇是定过一门亲事的。   后来叫段小侯爷给搅了。   咱们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逼迫赵令然嫁给那个傻子。”   “说详细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佳音将事情始末说完,云蔚公主大喜。   “快!立刻派人前往三水镇!   把那傻子和赵家二叔统统带来!” 第86章 陷害记(一)   又躺了两个月后, 转眼就过年了。   赵令然伤的是上半身, 左肩处的一处对穿, 双腿倒是好的,除了一些擦伤,倒没有太严重的伤口。   顾月承勒令侍女们看着这家伙, 谁若是将她放跑了, 家规伺候。   这家伙还是心软的,为了不让侍女姐姐们被恶势力打屁股, 只能躺着。   之所以不让这家伙下地, 那是因为她以前的时候太能造了。   上墙爬树, 钻狗洞, 爬戏台,上天入地的什么没干过。   到时候玩得兴起了, 保不准脆弱的伤口就崩掉了。   赵令然这家伙觉得自己很是冤枉, 如何就这么不相信她了?   她没有信誉吗?   说出来的话不是一砸一个坑吗?   顾月承如今是越来越老练了,尤其是在对付赵令然的时候。   赵令然这泼皮小毛兽,如被人抓到着脖子上的皮毛,顾月承一个心疼自责的眼神,就能叫这吃软不吃硬的家伙乖乖地躺在床上。   这家伙最近无聊的呀……   李三金那个馒头精也不知道是脑袋里进水了还是怎么的, 最近呆在家里苦读经书, 说是要考科举。   这一下子, 把他爹他娘他哥感动的呀,好像他是个镀金的棒棒糖精一样。   赵令然知道了,哈哈一笑, 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小伙伴去读书了,没人一起去玩了。   这种感觉就好比,说好一起混吃等死,你却陡然发奋图强!   大年夜的时候,信度飘鹅毛大雪,庭院里的积雪有超过脚踝的高度。   顾府的家人们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年货,来来往往异常热闹。   “小心一点。”   院子里,白叔正指挥着家丁将屋顶积着的厚厚的雪层敲下来。   屋顶上的雪层掉落在地上,扬起雪漠子。   赵令然在顾月承的房间里烤火,顾月承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家伙。   这家伙凑得离那火越来越近,鼻子都快贴上去了。   秀气的小鼻尖都染上了灰色。   好不容易下了地,赵令然被雪景给吸引了,跃跃欲试,脚跟着那雪就要出去。   顾月承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去哪儿?”   “雪。”赵令然戳戳外面,是雪呢。   赵令然虽说能下地了,但也比瓷娃娃好不了多少,照她这样子,往雪堆里脚一滑,之前的日子就白养了。   顾月承拉着赵令然的手腕,差点握不完全。   这家伙将自己包得像个球,还是个特灵活一踢就会飞的那种球。   浑圆地像个涨了气的麻球,再往血地里一钻,就是个粘了糖的甜口的。   顾月承轻轻拉过赵令然,这家伙顺势压到了顾大人的大腿上。   顾月承有种错觉,自己抱的大概是个会喷火的小怪兽吧。   还是背上长刺的那种。   顾月承从怀里抽出手帕,细细地给赵令然擦掉,声音染着笑意,“小花猫。”   赵令然扭。   扭成麻花要出去。   顾月承按住赵令然,脸色潮红,眼中染上了流转的睡意,眼尾细眯,轻斥,“胡闹!”   顾月承紧紧抱住赵令然,生怕她再胡闹。   顾月承脸红的样子就像是个熟透了的大苹果,散发着“来呀来呀来呀来呀”的气息。   色胚看得色心大动,两小胖手抱住顾月承的脑袋,不由分说不讲道理地就在他额头上盖上了一个戳。   今天出来的时候,小朵给这家伙涂上了花朵碾成的甜甜的口脂。   差不多都叫家伙舔干净了。   但还是有残余的。   顾大人的额头上生出了一只粉红通通的嘴唇印子。   这家伙看得很是满意。   于是如法炮制,在顾大人左右两边脸上都盖上了一个戳戳。   好了圈地了,这是赵令然大王的私产。   顾月承被心爱的姑娘胸亲了三口,脸色更加潮红了。   色胚本胚还假惺惺地问,“你怎么啦?生病啦?快回去躺着吧不用管我啦!”   顾月承无奈,“你就盼着我生病?”   “没有,没有。   绝对没有我发四。”   “不许到外面去,听见没有。”   “听见了。”特别乖巧,乖得都不像赵令然了。   顾月承疑惑,刚才还非要上外面玩去呢。   这家伙错了亏心事,自然乖巧。   赵令然平时向来不着水粉,这个顾大人是知道的。   所以他没想到自己的脸现在……   竹筠走进来的时候,看了顾月承然后就愣住了。   接着他就掉头急急疯跑出去了。   顾月承看得纳闷……   竹筠疯了吧……   白叔也看见了竹筠一边跑一边满脸扭曲的表情。   于是他来看看情况。   顾月承天真不谙世事地抬起头。   白叔试图憋一下,然后憋失败了。   “小姐,太调皮了……老爷的脸怎么可以……”   白叔拼命捂住自己的嘴。   你行的!你不是一般人!你是专业的管家!   白叔也出去了。   顾月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有问题,一照镜子。   三个唇印四仰八叉躺在他的脸上。   再看始作俑者,跪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席上,狗头朝外,巴巴地仰头看着外面的雪。   手还在往外面一招一招的,打算掏一两片雪来吃吃。   从顾月承的角度,就只能看见那家伙欠打的毛茸茸圆润润的后脑勺了。   活宝。   远在千里之外的三水镇并不如京中那么宁静祥和。   万家灯火鞭炮的夜晚,云蔚公主派出的人,将李家米铺,赵家二叔,驱赶着离开了三水镇。   将近一年之前,赵家二叔和米铺老板一起被下了大狱。   赵家二叔,因为赵崇先生临死前交代过,如果不再来生事,就放过他们一家。   而米铺那一家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作为纯被报复的对象,又在那年卷入了暗害别家米铺掌柜的事情,陵乡县那老知县为了讨好段朗和远在京城的顾尚书,直接给判了死刑。   这一次被带上京城的,赵家老二一家,以及米铺全家人,另还有一个寄住在米铺家的外甥。   泰心殿中,云蔚公主拔下头上的冠物,脖子瞬间就送快了不少。   伺候的宫之中,有一个始终低着头,也不敢主动往公主面前凑。   此女便是劫后余生,却又毁容的陈佳音。   作为前天之娇女,形容然是公主,之前也不在陈佳音的眼中。   公主又如何,御妹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低嫁,好一些的,嫁了京中毫无权势的落魄勋贵,或是五品朝外的小官。   不好一些的,直接被皇帝佩给了平民。   比如广王的同胞幼妹云溪公主,就被皇帝嫁给了一个家中紧巴巴的农户。   听说过得很不好,常常跑回宫中。   可谁又敢理她呢?   皇帝没叫她和她亲哥哥一起去死已是宽厚,得了天子的厌弃,谁敢帮她。   云蔚公主心比天高,天家贵女,不肯就如之前几个皇姐一半草草嫁了,硬是蹉跎到如今。   年岁比之顾月承还大一岁。   这个年龄即使在朝中勋贵人家家中,也已早早出嫁。   陈佳音看着在铜镜中端详自己的云蔚,心中冷笑。   看着吧,就算毁了顾大人那宝贝师妹的名声又怎么样,人家说不定照娶不误。   可这些话话她不会说出来。   云蔚似乎急病乱投医了,在她看来,只要顾月承那所谓的未婚妻没了,嫁给顾大人的就是她。   可朝里未婚的贵女那么多,远的不说,就说右相家里还有两个未许人家的嫡女,顾大人凭什么娶一个没有任何依仗的公主,然后和所有驸马一样,庸庸碌碌过一生。   不知不觉间,殿里的侍女都褪干净了。   “人呢?”   云蔚一下一下抚摸着一只波斯猫,神情慵懒。   “昨儿个奴婢收到回信了,已经找到人了,带着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云蔚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将这件事情交给了陈佳音来办,全部由她负责。   “不错。”   公主露出满意的微笑。   “过完这个年,咱们给顾大人那未婚妻送个大礼,叫她从哪来回哪去。”   从哪来回哪去?   那赵令然都不能在这个世界呆了……   云蔚的计划很简单,让米铺家的人去到京兆衙门去喊冤枉。   就状告……   堂堂尚书大人强民女之妻,占为己有。   这个桃花艳事一旦出现在京城,必然爆炸。   如此一来,顾月承的形象必然也大打折扣。   陈佳音自然对此喜闻乐见,顾月承害她家破人亡,她自然乐见他栽跟头。   可云蔚公主图的是什么呢?   “本宫什么也不图,只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第87章 陷害记(二)   赵令然在烟火升腾的大年夜吃饺子吃得欢。   丝毫不知道, 她爹说了不再作死就放过的亲爱的二叔, 已经在蹦塌来的路上了。   真是狮子睡醒了之后空腹的第一个大餐。   当然此时赵令然还不知道。   她作为一个吸饺子器, 已经成功地将包饺子的几位大娘困在厨房出不来了。   大娘们手速翻飞,皮子擀得飞快。   很费解呀,这个饺子为什么怎么包都不够呢……   比之去年, 一共就多了三个人而已呀……亲娘嘞……   有句名言叫……   好吃不过饺子。   给鼓掌掌, 说得真是太好了呀。   “慢一点。”   顾月承将自己盘子里的饺子也拨给饿死鬼投胎的赵令然。   顾月承忽然笑了。   赵令然鼓着小脸纳闷地看着他。   顾月承笑,是因为思路拐地远了一点。   都说女子在孕期胃口都会大开, 比之平时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眼前这个家伙的食量还要翻倍的话, 那是不是要卖掉顾家的一部分家产, 才能勉强够这家伙孕期里的食量……   顾大人觉得有些苦恼, 什么时候去请教请教发家致富之道。   不过就算是真的,也值得了。   如果十个月后, 会有一个长得像赵令然, 脾气像他的乖乖小姑娘呱呱坠地的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句名言叫……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后来生出来的那小玩意儿,长得倒是像顾月承,一看就是个斯文败类,不是……斯文书生的样子。   但那脾气比秉性是完全复刻了赵令然这小泼皮的。   周岁抓阄上, 非抓住那胭脂水粉不放, 小样儿还往自己的脸上抹得欢。   这些都是前半生顺风顺水的顾大人始料未及的。   每天都奔波在我要去打那个逆子的路上。   过年, 最有意思的就是各家串门拜年。   串门有红包拿。   虽然自从有了郁芝兰的接济之后,这家伙一下子从空口袋变成了小富婆。   但还是不妨碍这家伙欢乐地收红包。   李三金今天穿得像个年画娃娃。   他是家里的老幺,眉心还点了一个红红的点点。   现在开始, 他都不是馒头精了,他是年糕精,年糕才有那个筷子戳上去的红点点。   顾月承虽然是和李三金他们都是一辈的,年纪还没有李家大哥大呢,可是他又和李尚书官位平级,自然不能将她当做小辈来看待。   而赵令然呢,作为顾尚书的师妹,众所周知两人会完婚,他们俩自然也是一辈的。   于是……   “哈哈哈哈哈,小三金乖啊,婶婶给你包红包。”   这嚣张的声音来自赵令然这家伙。   李三金郁闷地翻着死鱼眼。   露出无望的眼白。   突然比小伙伴低了一辈,这感觉可不怎么好。   “大外甥,快接着。”这家伙还不死心地朝李三金驽驽嘴。   顾月承笑着拦住得寸进尺的赵令然。   这家伙,连大外甥都叫上了,真是不怕人恼火。   运用同一招,赵令然在右相府叫上了郁芝兰“大侄女”。   郁芝兰亲手掐她的心都有了。   当初这家伙起不来的时候费心费力照顾她简直是为哪般呀。   在赵令然下了地就到处惹设施生非的日子里,春节很快就过去了。   真正的事非,也就到来了。   这日,赵令然变出了一朵朵的花花,码起来看着解闷。   大花慌慌张张地跑来,脸色苍白。   赵令然看着很疑惑。   大花不比小朵,一向都是个稳重的女孩子,可这会儿却见她跑得急喘。   脸色苍白显然遇到了大事。   “大花大花你怎么啦?”小毛兽笑眯了眼睛举起一朵花,“给你一朵发。”   “小姐……”   看来事不小,大花流眼泪了。   赵令然少有的凶狠,正经脸,“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大花扑到赵令然面前,哽咽着,“小姐,老家那米铺老板,和咱们家二老爷来京城了。   在衙门状告老爷,就是顾大人,说他强夺□□,说您是米铺家的儿媳妇,是顾大人不守人伦夺去的。”   大花很害怕。   当官的都看重自己的清名,如果顾大人为了自己的名声,放弃小姐该这么办……   小姐再怎么看着厉害,其实也就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呀,如何不被那米铺的给吃干净了骨头。   赵令然给大花擦干净眼泪。   “米铺那个老板,不是已经死了吗?”   赵令然记得,他们离三水镇的时候,那米铺老板的凶案就已经揭露出来了。   按理来说没有活路的。   “今日上堂告状的是寄住在米铺家的外甥,说是老板娘的娘家侄子。   他诬陷顾大人为了抢夺小姐,害死他的姑父,使得家中没有了顶梁柱。   还有人证,认证就是赵家二叔,说是小姐家里现在唯一存活在世的长辈了。   他作证,小姐自小便与米铺家的儿子定立了婚约。   还说正是因为小姐貌若天仙,顾大人才色心大起,捏造什么是受了先生所托。”   听到这里,赵令然是完全听明白了。   他们同样的招数,是想着再来一次呀。   可这一次又是图的什么呢?   “不管是图什么,先一棒子打死再说。”   正经脸,看起来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祖宗,这是人,不是老鼠呀……   云蔚终究还是低估了顾月承简在帝心的程度。   因为状告的是当朝的尚书,皇帝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顾月承是京兆尹的上官,这个府衙根本没有资格传他过来问话。   所以收到了状词的第一时间,京兆尹就立刻将案件卷宗亲自送到了宫中,皇帝的案前。   御书房里,皇帝翻阅着这些状词。   写得不错,看来找人润过笔。   “去,把顾尚书给朕找来。”   皇帝扔下卷宗。   顾月承匆匆来了。   皇帝头一句没问这案件的相关。   “顾卿,你那师妹,可当真是美若天仙?”   顾月承还没收到消息,听到这话心里一个咯噔。   这话什么意思?皇帝看上自家那祖宗了?   “是,师妹倾国倾城,能娶到她,是微臣三生有幸。”   皇帝嗤笑,瞧顾月承紧张的呀。自己还能跟臣子抢女人不成?   又不是昏君……   只是这女子进京之后,三天两头地出事。   不是个李尚书家那个纨绔打架了,就是被刺杀了,现在又被状告了。   “你自己看看吧。   有人状告你强抢民妻。”皇上把折子扔给顾月承。   顾月承拿起奏章,读完,依旧气定神闲。   “陛下,一年前微臣恩师出事的时候,臣于京中忙于广王案不得出,特向陛下讨了段小侯爷替臣跑了这一趟,陛下可还有印象?”   “嗯,是有这件事情,你接着说。”皇帝其实不太记得了。   顾月承也看出来,便照详尽说。   “师妹过于美貌,恩师一直担心翼护不住她,所以在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之后,给臣送来一封信,要臣照顾师妹日后。   果不其然,师妹的二叔勾连镇上富户,企图将师妹强行嫁给富户家的傻儿子,以达到自己霸占家产的目的。   幸陵乡县知县明察秋毫,这富户为了争市,杀害了人命,由此才掉的脑袋。   本就是两件事,现在却被有心之人拿来诬陷微臣。”   皇帝本来就是相信顾月承的,否则不会将他叫来,叫他自己看了。   再说了,不说本来就是一件假的事情,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国之栋梁的功劳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抹杀了吗?   皇帝叫顾月承走了。   心想顾月承这师妹真是个惹事精,累得自己心爱的臣子到处收拾烂摊子。   但待得皇帝真正查清楚赵令然这泼皮猴儿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之后,皇帝的态度就变了。   能翼护赵令然,那就是顾月承三生有幸。   亏得他对赵令然好得很,要是不好,官都给他撸了!   出了御书房,顾月承心中安定。   “将那些来京中告状的,不管老老少少,一个不少,全部下天牢!”   顾月承面色发冷。   是哪个不开眼地在暗中不要命了。   他倒要看看,第一个去看望这些刁民的是谁!   结果嘛……   啪啪打脸。   一入夜,第一个跑去看他们的,是赵令然这家伙。   这家伙积极开动智慧,丝袜套脸上什么的,太难受了,太影响呼吸了。   于是她就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脸给全涂黑了。   充分演绎什么叫身残志坚,自强不息,心比天高,皮比城墙厚。 第88章 解决(上)   月黑风高夜, 正是妖魔鬼怪出没的好时候。   皮比城墙厚君拿着毛笔, 浓浓地卷着墨往自己脸上涂呀涂, 刷呀刷。   丝毫不晓得怜惜一下自己笔下的这个,是张脸,要给人看的, 不是脚底板呐……   刷墙漆一样刷了两层, 这家伙满意地从铜镜里看见一个黑得发光的煤炭球。   不错,是个正经手艺人来着。   赵令然收拾收拾出发了。   笠叔和阿落对视一眼, 跟了上去。   今日顾大人还在宫中忙于朝务, 还没回来。   山中无老虎, 野猪出笼去。   这家伙泼皮又怕死, 无赖又怕死。   她溜出去归溜出去,但还记得自己的左肩处是有伤的。   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一些, 可不不能一下子就毁掉了。   爬墙, 好歹要用上两只手,上面伸手拉,下面用脚蹬,这才能上去。   这家伙只有一只手。   笠叔和阿落看得,十分揪心。   以后谁敢说他们家小姐不求上进, 是个只知道闯祸的小纨绔, 就叫他们看看他们家小姐有多卖力地爬墙!   这是一般纨绔能有的精神吗?   这都得是顶尖的纨绔!   顾家墙头传来凄厉的嘶吼……   在被家里侍卫发现之前, 阿落和笠叔一人一边,将赵令然给拎走了。   来京城状告顾月承的,都被下了大狱。   大狱是允许探望的, 不过那都是白日里。   现在天色已黑,大牢里禁止探望了。   当初赵崇死的时候,亲口跟赵令然说的,不再找麻烦的话,就放过她二叔。   如今这不怕死的又来找茬,赵令然觉得可以切吧切吧剁了。   这件事情虽然明面上看着是冲着顾月承来的,告他贪图美色,强夺□□。   但实际上却是冲着赵令然来的,因为这诬告本身就经不起推敲。   当初米铺老板的案子在陵乡县里都是有案底的。   做件事情的人,估计本来就打着污了赵令然名声的意图,甚至即使这件事情已经全部解开了,可顾月承为了避嫌,直接将赵令然送走,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事情,赵令然那个浆糊脑袋是不可能想明白的。   她只是野兽本能地察觉到了有恶意而已。   野外生存,最重要的就是在你的对手对你下手之前,先咔嚓咬断它的脖子。   赵令然虽然是个三脚猫功夫的家伙,还受着伤,但笠叔和阿落是货真价实的武林高手,拎着赵令然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   顾月承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后面操控这件事情。   虽说无关痛痒,但这也是癞□□趴在脚底板上,不伤人却咬人。   这件案子虽说不能伤及分毫,可好赖也是桃色八卦,被不知内幕的人流传着,无论对于赵令然的名声还是顾尚书的名声来说,都是一件坏事儿。   所以他派人守在了两家人关押的地方。   等来等去却等到了赵令然这黑毛煤球蛋。   顾月承的人虽说没见过赵令然,但看见阿落跟着,便也知道这黑里俏的煤球蛋是谁了。   天牢里的狱卒,每隔十个牢房的大间才有一个负责的侍卫。   笠叔和阿落轻轻松松解决了几个侍卫。   “小姐。”   突然从暗地里窜出来两名侍卫,吓得赵令然这毛兽一个哆嗦。   差点摔个狗吃屎。   赵令然板起脸,“你们下走,我要自己来。”   “这……”顾大人的命令还在那儿摆着呢。   这家伙哼哼唧唧。   顾大人碍着其中一家是赵家的亲戚,不好意思动手,她可没这个障碍。   赵令然小手凛然一挥,“给我一点时间,明天保证解决。”   “保证!”   赵令然说得正气凛然,好比包公再世。   因为那张大黑脸……   “是,属下离您十步开外等着。”   顾月承的人还是退开了。   天牢里是昏暗的。   地上还黏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   阿落提来一盏灯。   照亮了面前牢房里的人。   赵家二叔和米铺一家都在一间牢房里。   赵令然涂了大黑脸,可赵家二叔认得笠叔。   一年前在葬礼上,正是笠叔带回了京里的人,将他的如意算盘给打得粉碎。   别说是灯光昏暗了,就算是化成灰,赵家二叔也认得笠叔,时隔一年见了,依旧是恨得牙痒痒了。   自然,那他跟着的,自然就是赵令然了。   赵老二怎么也想不到,他明明是跟着贵人来京城享福的,说事成了以后,给一千两的银子。   可没想到来了京城这才不到五天,就下大牢了。   这简直算是怎么回事儿呀……   落到这个地步,见到个亲戚,哪怕是个曾经得罪过的,也跟见了亲娘一样亲切。   赵家二叔一看清来人是赵令然,也不记得自己是来污她名誉的了,原本坐在角落里的,立刻从里面扑出来。   “大侄女,大侄女,是你吗大侄女?”   赵老二殷殷地问。   赵令然这家伙脸画得和脸谱一样,难怪人家看不出来。   赵令然严肃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   即使她现在脸上涂得黑黑的,像个耍把子戏的。   她记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上的灵力什么都没有了,是赵崇这个有点酸溜溜的老头,给了她关心和爱护。   虽然这家伙嘴上从来不说,但不代表她不会一个人的时候暗戳戳地想一下赵老爹。   尤其是在来了京城受委屈的时候……   好像没人能给她委屈受……   可这个赵老爹的弟弟,如果不是她,老头去得没有那么快。   赵令然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如一只蛰伏在黑暗里随时等待出击的猛兽。   阿落看的心头一紧。   阿落和笠辛不由自主地每人往前挪了一步。   赵令他的样子看着就不好相与。   米铺家的人都憋着不敢说话,赵家老二一看她这个样子也心头一紧。   他可没忘记这大侄女去年打自己的那一拳头。   “侄女儿,侄女儿。”赵老二现在知道要讨饶了。   “你爹的死你可不能怪我呀,他是自己生病死的,跟我可没关系呐。我只是……我只是不小心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大侄女,你不能把这件事情怪到我身上来。”   赵令然的神色越来越诡异。   赵老二越说越往里面缩。   “大侄女儿,咱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大侄女。   叔求求你了。”   赵老二被京城这架势给吓蒙了,连哭带叨扰。   尤氏也跟着讨饶。   赵令然一把抽出笠叔腰间的挎刀,砍断了牢门的铁锁。   垮刀砍断铁索的那一刻,金属剧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叫人齿软。   两家人一喜,这小妮子可真好话。   欢喜的脸色还僵在脸上。   只见赵令然走进来,一脚踩倒了跪伏在草垛上的赵家二叔。   赵家二叔像个正面朝天的西瓜虫一样。   赵令然力气大,那一脚踩下去,拔也拔不开。   垮刀架在了赵家二叔的脖子上。   赵令然也不手软,那锋利的挎刀在一点点地侵入赵家二叔的脖子里。   血,在一丝一丝浸润着刀身。   赵家二叔的裤子湿了。   “人的寿命,由天定。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也拖不到五更。   那是人和天道的事情,可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有资格加速这个过程!”   赵令然的力气里越来越大。   再这样下去,别说脖子上在涌出更多的血来。   就是赵令然的脚下,也对赵家二叔的内脏形成了巨大的负担。   修道之人,看待生死,远比这世间之人要淡然。   可赵令然这家伙死过一次,她最是晓得那种,自己本来活得好好的,却硬生生叫旁人夺了性命的滋味。   别的都无所谓,命就是底线。   “小姐。”   笠叔忍不住担心。   处理这种垃圾,实在不用小姐亲自动手了。   实在是脏了小姐的手。   赵令然抬手制止他。   忽然笑了,挪开脚。   赵家二叔得以大口大口地呼吸,感觉移开的不是一只脚,而是一座小山。   “按照你说的话,你只是加速了老头去世的速度。   那这样吧,咱们也公平一点,我也加速一下你的死亡速度。   至于你究竟什么时候死,那就是你的事儿了,往后我不掺和。”   这家伙十分认同自己地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   只见她忽然弹跳至半高,一脚狠狠地跺在了赵老二的胸腔处。   赵老二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在牢房的墙上,又添了一排血点子。   两家人吓得不敢动弹,噤若寒蝉。   赵令然拍拍手,“我今天来,主要是来看看,你们中谁去把你们惹出来的烂摊子给收拾了。   要不然的话,老子一天来踩一个!” 第89章 解决(下)   “要不然的话, 我天天来, 一脚一个。”   赵令然说这话的时候, 两家的人听到都快哭了。   这家伙画个大黑脸,看着很滑稽的样子,下手却很辣的紧。   好比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小丑, 前一秒还在给你表演扎气球的节目, 后一秒就掏出了沾着血的刀子。   没人敢说话。   赵家老二家里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   赵令然灵光一闪。   “既然你们咬定赵家和他们家有婚约。   好啊,从你两个女儿里面挑一个嫁过去, 平息了这场风波。”   赵家二叔已经奄奄一息了, 没人会怀疑赵令然只是说着玩笑话。   这位狠起来连自己的亲叔叔都不客气, 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尤氏赶紧将其中一个胖些的女孩儿搂在怀里, 退另外一个。   “大侄女儿,就她呗, 我们芬姐儿是个温柔的女孩儿。”   被点名的女孩儿眼中露出了惊恐。   那个被尤氏搂着的女孩儿, 嘴角微微扬起,还坏心眼地踩了一下那芬姐儿的手。   “我看不配,你怀里这个配着刚好。”   尤氏尖叫,“不行!她不行的!”   那女孩儿在尤氏怀里向赵令然投来憎恨的目光。   尤氏赶紧捂住了她的眼睛。   可惜赵令然已经看到了。   这大头兽冷笑。   “来来来,你看看, 这里是哪儿?”忽如其来的温柔语气。   “天……天牢啊……”“不是你家后院!费什么话!还跟我讨价还价!   你想跟他一个下场吗?!啊!”   话说得极快, 一气呵成, 最后的声音如江湖失传已久的狮吼功,好像都是从丹田里面发出来的。   在配合赵家老二躺在墙角□□的背景,说服力和渲染力太强了。   妥妥的现身说法。   赵令然, 一个把李三金这个见多识广的纨绔给凶哭的人,一个在同样超凶超凶的赫绣莲门下学武的人,怎么可能不凶呢……   归根到底,还是他们接触赵令然太少了,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   “明天,上公堂,你,去告诉所有人,改口!   跟米铺家有婚约的人是你。”   赵令然的手如个鹰爪子抓住了那少女肉乎乎的下巴。   “你们家即然这么热衷于跟他们家做亲戚,那就你这个亲女儿自己上吧。   明天我会亲自看着,如果你没有按我说的做,明天晚上我还回来,你跟你娘的腿就都别想要了。   反正你们是要害我的人,把你们直接宰了我也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赵令然又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尤氏点头如捣蒜。   她那女儿还想说什么,都叫她捂住了嘴。   赵令然满意地起身,准确无误地将那垮刀插入了笠叔的刀鞘里。   赵令然转身,一眼扫过去,他们都害怕地低下头。   这家伙满意地走了。   她丝毫不觉得叫那胖妞顶包有什么不对。   一来,事情本就是她家惹出来的。   二来,如果老头没有顾月承这个身居高位的学生,很有可能就已经被她们得逞了。赵家家产也会被她们霸占。   那么她作为赵家老二的女儿,也会享受到许多她爹作恶得来的好处。   因果上,无论是好果子还是坏果子,她都该吃。   所以这女孩也不算是无辜。   总不能得了好处的时候心安理得地享受,出了事儿就说这是我爹干的和我没关系吧?   留下顾月承的人面面相觑。   这位祖宗,还需要别人保护?   光吓人的水平就已经登峰造极了。   赵令然跟她们说第二天她会去现场看着。   然而事实上……   “呼噜呼噜呼噜……”   赵令然的房间里,传出来轻微的调子会转弯的呼噜。   里面躺的大概就不是个人,估计是什么大型猛兽的幼生时期。   小朵和大花在外面,小朵急得转圈,“怎么办呀大花姐姐,小姐昨天吩咐过要叫醒她的。   可这现在……”   大花看看天色,“你觉得,咱们家小姐真的会那么在乎去什么公堂?”   “不会呀。”   “那不就对了,说不定她早就忘记了。”   大花一语成鉴,这家伙起来之后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该吃吃该喝喝,连问一句都没有。   她觉得昨天晚上自己做得很好了,不用费脑子记着了,于是臭不要脸地心安理得地抛之脑后了。   小朵那就是纯瞎操心。   外面的风声在经过一夜之后,奇迹般地变了。   顾月承昨天回来得极晚,回来就睡了。   第二天,下面的人报上来说,外面的风声变了。   赵家的闺女承认了和米铺家有婚约的是自己,不是大伯家的堂姐。   所有的事情瞬间变成了刁民的一场闹剧。   顾月承正纳罕背后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收手了,他派去天牢的人回来了,说是小姐去过了。   顾月承皱眉,“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没有。”   小姐不过是踩了别人一脚,说了一些不太温柔的话,一点不温柔的事情都没有。   真的,可以发四的。   侍卫还书很尽责地将赵令然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顾月承听完笑了。   的确是这家伙的处事风格。   不过可惜的是,这样就抓不到幕后的人了。   泰心殿中,云蔚公主等着来回话的人。   出去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如何?京中风向现在倒向谁?”云蔚公主轻慢摇着扇子。   “公主,那赵家的女儿公然反水了。   她承认了和那傻子有婚约的是她,不是赵令然。”   “什么,怎么会这样?顾大人派人去威胁他们了?”   “我们的人探查不到这些,殿下。”   “废物!都是废物!”   云蔚气急败坏地将桌上的磁盘扔到地上。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指望着能坏了赵令然的名声。   本也就知道不可能伤及无辜。   可这……这也太快了……   京中的风声,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全部转向了。   那所做的这一切不都全部白费了吗?!   “福贵!福贵!给本宫滚出来!”   在泰心殿里,云蔚公主养了一只狗,叫福贵。   她还给陈佳音改名也叫福贵。   和狗同名,以此来羞辱她。   可还没等来匆匆跑来的陈佳音,皇帝御前侍候的公公,带着人来泰心殿了。   云蔚公主全靠着陛下的怜悯活着,自然不能得罪了御前侍候的人。   云蔚匆忙整理,让御前的人进来了。   “徐公公,您怎么来了?”   娇娇软软的小公主的模样,旁边的公主赶紧递上一袋银钱。   按照往常,这些各宫的孝敬钱,御前都是收着的,也不一定就是会做什么,只是给御前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这次,徐公公却推开了,没有收下,“公主殿下,陛下御书房有请。”   云微心中发冷,这可不是个好信号。   难道皇帝已经不需要她们这些公主作为他以示天下人皇家兄友弟恭的遮羞布了?   云蔚的指甲刺在手心,“徐公公,云蔚能问问,皇兄找我,是什么事儿吗?”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云蔚忐忑地跟着公公去了。   顾月承正从御书房里出来,两拨人迎面撞上。   顾月承低头行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云蔚心中酸涩,一来担心皇帝找自己麻烦,二来看着心中的如意郎君对自己那么疏远。   久久回不过神来。   徐公公咳嗽一声。   这个公主是怎么回事儿,顾尚书是你能拿乔的人吗!简直没眼色。   “微臣先行告退。”   顾月承走了,云蔚的目光留恋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到底还记得自己在哪儿,目光很快就收回来了。   云蔚跟着徐公公进了御书房。   暗处,顾月承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那里留意着御书房的动静。   皇帝陡然将一个后宫中的公主叫到御书房来,不符合皇帝一贯的行事风格。   除非出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御书房内,皇帝批着奏章,但脸色不太好看。   大殿内寂静无声。   云蔚已经半曲着行礼了许久,久到她几乎以为皇帝在惩罚她。   “皇兄。”   云蔚试探着叫皇帝,腿实在酸得撑不住了。   皇帝看了她良久,久到云蔚几乎以为自己今日妆容不整。   皇帝冷哼一声,扔了一封密报到云蔚的脸上。   云蔚吓得立刻跪下来。   “怎么?这就害怕了?   朕还以为皇妹胆大包天呢,手都动到朕的肱骨之臣身上了。   亏得你母妃把你生成了个女儿身,否则朕又要多一个上进的好皇弟了。哼!” 第90章 大婚(上)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 可不是善意的, 手指着云蔚公主的鼻子。   下面的将这件事情报上来的时候, 皇帝无疑是震怒的。   因为事情的手笔实在是太像后宅妇人的手段了,朝堂上的人,不做这样的事情, 要打击倒对方, 朝政上的漏洞是容易下手且效果最好的。   花边新闻这种软绵绵的打击,实在不入朝臣们的眼睛。   皇帝还在心中嗤笑着, 是顾月承哪个爱慕者, 看不惯他娶个没背景的平民, 这才下的手。   结果笑来笑去, 皇帝笑到自己身上了。   “你说说,你, 究竟想干什么?!”   说到这个, 皇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陷害人家,那就多动动脑子呀,手段这么低劣,治标不治本的,查出来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有本事就叫人查不出来, 没本事就滚回去!   云蔚伏在地上大哭。   皇帝既嫌弃她, 又觉得糟心。   顾月承入朝为官这么多年都没本事抓住人家的心, 现在要人家要成婚了晓得急了。   简直没有用处!   看看那个平民女,大字不识几个,把人家套得牢牢的。   这就叫本事!   皇帝见云蔚哭得可怜, 一句也不辩解,本来升腾的怒火也倒慢慢下去了。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朕替你遮了。   顾卿大婚在即,你不许再去捣乱。   听见了吗云蔚?”   皇帝的口气倒也缓和了。   云蔚慢慢起身,这一次,她的眼中滚落一滴清泪。   云蔚的长相并不出众,但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倒添了一死孱弱之美。   皇帝虽说没怎么为难她,还替她遮掩了。   但是皇帝说的话,似乎将她的世界里,唯一有可能通向顾月承的那扇大门,给彻底关上封死了。   从前皇帝也知她心悦顾月承的事情,但是从未表示过不允许,甚至是暗含鼓励的态度。   这就是云蔚公主的仰仗,而如今,这个仰仗已经彻底化为了限制。   云蔚心如死灰的表情,叫皇帝看得有些心虚。   他也想到了曾经自己还和顾月承开过玩笑,说干脆招他当云蔚的驸马得了。   顾月承当场下跪婉拒了。   “云蔚别伤心,朕一定会给你找一个比顾卿优秀百倍的驸马给你。”   咳,这话皇帝自己说着都觉得有点心虚。   比顾月承优秀……国朝里现在都找不出一个来……还有优秀个百倍……   云蔚笑着谢恩。   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雷声大雨点子小。   叫云蔚回去了。   初春的时候,风依旧寒冷。   掀开御书房的门帘,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云蔚的眼泪一眨眼,便滚落了两颗泪珠。   顾月承从暗处走出来。   云蔚公主是吧?   闹剧在如风的速度里结束了。   那两家人胳在京城的落脚点。   赵令然听说,似乎他们两家人离开京城的时候,顾月承给送了一个大礼。   具体什么不晓得,但据说……   很大!   这家伙去牢房里大发了一把神威,把每个见过的人都震住了。   这家伙还留意到,顾家的下人们似乎开始变得特别忙。   赵令然逮住机会抓到了厨房最会包饺子的庞大娘。   大娘就一个劲儿地冲着赵令然笑,嘴里还说着,“哎呦呦,我的好夫人……”   赵令然摸不着头脑。   夫人……   夫人不是顾月承的娘子或是……娘吗?   赵令然感觉自己可能明白了……   难道真的是恶作剧成功了?   她要当娘了?   “大儿砸”顾大人回来的时候,赵令然捂着自己的坏手,跃着到了他面前。   顾月承自己走路一板一眼的,从前也就随着她了,怕惹这家伙不高兴,也不说她。   可如今是不行,伤口还没好透呢,这就蹦蹦跳跳的,再把伤口给崩掉了,这可怎么了得。   “不许跳。”   顾月承牵起赵令然的手,让她跟上自己,“伤口崩裂了会疼的,疼了又要去哭鼻子了。”   “谁说我哭鼻子了?”   这家伙睁眼说瞎话一把好手。   曾经说过的话,干过的事都可以像是一个屁一样放掉了,不承认了。   “你呀。”   顾月承轻轻摸了一下这家户毛绒绒的大脑袋。   饭后,顾月承也说到了最近府里特别忙的事情。   “对呀对呀,我就想问问,最近为什么特别忙呀?   好几次我想找大花小朵,她们人都不在?”   害她只能自己跑起来拿糖豆豆。   “然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顾月承笑着将赵令然的手牵在手心里,慢慢摸索着。   顾月承的手长年握笔,有茧子。不比赵令然这家伙养尊处优的爪子,软绵绵一团肉肉,摸不到骨头一样。   顾月承的手像狗狗梳毛的小刷子,给赵令人摸得十分顺贴。   “不知道呀。”   这家伙的智商全部用在关键的地方了,不关键的时候,比如说现在,那都是撒夫夫的。   “我要娶亲了。”   “亲?娘亲吗?”   “……”顾大人这臭不要脸的逻辑噎了一下,“是娶妻,我的妻子。”   赵令然却没有露出顾月承想象当中的娇羞的表情。   好吧……或许害羞一点点也可以冒充了……   但是没有,完全没有。   这是十分罕见地若有所思起来。   “成亲啊?那你成了亲我还可以住在这里吗?”   “可以啊。”   “那我还可以到处撒野……不是,玩耍吗?”   “也可以啊。”   赵令然又问了几个问题。   顾月承都说可以,但是越回答他越心塞。   是不是如果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可以的话,最后这家伙会得出一个结论?   就比如……早生贵子,新婚快乐?   赵令然还在琢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的权益。   “那我还可以看你洗澡吗?”   “不……不是,然然你什么时候偷看我洗澡的?”   “可以不可以吗?”   “不可以。”   哦……”这家伙情绪低落下去。   什么子说过的,食色性也。   “看我洗澡,”顾月承的脸有些潮红,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么猥琐的话会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而且目的是为了诱拐一个更猥琐的家伙。   “成婚了之后,只有我的妻子才可以看我洗澡。”   小毛兽“咕噜”咽了一口口水。   顾月承轻笑,只当作没有听见,继续说下去,“成婚之后,只有我的妻子可以亲我。”   又是一咕噜。   “成亲之后,我的妻子跟我住,衣食起居都在一处。”   眼睛滴溜溜地转,还眨巴,猛力思考的样子。   如果说以上这些足够叫一个小色胚动心的话,那么下面的就是一击重重重锤。   “成亲之后,府里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东西都得紧着我夫人,我也靠后排。”   食物呀……   这家伙突然举手,蹦起来。   “我可以报名吗?你可以娶我吗?我可以自己当自己的师嫂吗?”   顾月承的笑意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他咳嗽起来,灌下一杯水也压不住。   顾月承转过身去,赵令然这家伙又颠颠地追过去。   “真的真的,我也想报个名,或者给我排个队嘛。”   “师兄师兄,我可是你亲生的师妹呀,你看你这肥水流我这田里多好呀。”   这家伙不遗余力地推荐自己,却见顾月承光背过身去,话也不说一句,就抖肩膀来着。   这家伙急死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平时表现不好吗?   赵令然又想了想,不会呀,她从始至终的表现都是一惯的稳定优秀呀,逃学打架上树坑人,没有问题呀!   她急得去退顾月承的肩膀。   厅外,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下人们。   白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哎呦他们家小姐真是笨得可爱,给老爷这大灰狼圈进陷阱里了都不晓得呢。   大花摇头。   太木有出息了,竟然还着急了。   这就跟一头猪跳进了洞坑里还傻乐这里有好多猪饲料是一个道理。   顾月承笑够了,正色道,“然然想嫁给我?”   这家伙点点头。   养我的冤大头突然要嫁人了怎么办?在线等急呀!   反正她不懂什么嫁不嫁的,但感觉不把这个茅坑赶紧占一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顾月承如果知道这个破比喻,非得让她再急一会儿不可。   “既然然然都开口了,为夫就勉强答应好了。”   顾月承笑着搂过赵令然。   “那以后就要多指教了,顾夫人。”   顾夫人?   赵令然想想,这个称呼不错呀。 第91章 大婚(中)   赵令然成功地为自己央来了一个永久不过期的金饭票。   外面看热闹的下人们泳进来, 以八卦爱好王白叔为首, 热烈鼓掌。   赵令然简直不敢置信,顾月承竟然这么好说话,居然这么讲义气!   三言两语就诓得他把自己卖给她了。   赵令然笑得像个捡了天大便宜的老鸡贼。   大花都没有眼睛看。   难道小姐都看不出来,大婚的对象本来就是她吗……   而且本来是顾大人求婚的来着, 结果这家伙撒夫夫急吼吼就把自己卖掉了……   完了还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   果然俗话说的好……   撒子最幸福……?   顾月承笑着拉过赵令然的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府里准备大婚的东西,最起码也要两个月, 等到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 这家伙的伤应该也差不多了。   顾月承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怜爱。   傻瓜,不娶她娶谁。   赵令然可不这么想,她觉得是这块肥水是她眼疾手快,心明眼亮地抢来的。   特别好,以后可以在顾家作威作福了。   ……说的好像以前在顾家她就曾经不好意思过, 缩手缩脚过了一样。   顾月承大婚的消息定下来, 消息如雪花般传遍了京城。   顾月承这枝朝中一枝花,如今终于有了粪堆堆了。   诶?   这个说法不太对吖……   反正意思就是顾月承终于要嫁出去啦。   喜帖都还没有都还没有发出去,登门道喜的客人们已经踏破了顾家的门槛。   众人皆道顾大人极为满意这桩婚事,极为看重新夫人。   因为顾家一改往日宾客均你们不见的牛逼传统,凡是登门道喜, 恭贺顾大人大婚的,通通都能进门。   按照传统习俗,新郎新娘在大婚前一个月是不可以见面的。   可赵令然这家伙就熊敦敦地住在顾家呢。   顾月承没办法,只能同她好说歹说, 给她在京郊买了一栋临时的小院子,文鸳阁的人全部跟过去。   顾月承还是不放心,他十分清楚这家伙闹腾起来哪是下人们能制得住的。   府里为了大婚的事情,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   普通的府邸准备婚事,往往是要么准备嫁的一方的事宜,要么准备娶亲的事宜。   顾家两样都要准备,这工作量立刻就翻倍了,可不得忙坏了嘛。   一个月那么长……   这家伙能一个月不生事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为了安全起见,顾月承只能暗戳戳地也住到这个小院子里来。   与其让赵令然这家伙呆在家里时是有可能露馅,不如他辛苦奔忙一些好了。   于是下了朝,有家不能回。   顾大人不辞辛劳地从前门进顾家,再从后门溜出去到小宅子里去。   颇有一丝金屋藏娇,私会养在外面疯小情人的感觉。   天晓得……面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小妖精真的是名正言顺的正房夫人吖。   突然住到了小房子里面去,赵令然有点不适应。   特别是白天去郁芝兰家里玩的时候,这家伙眼红的呀,发脾气耍赖皮非要住下来。   郁芝兰扭不过她。   她倒是欢迎赵令然来着,就怕人家顾大人不乐意来着。   好说歹说才把这祖宗劝回去了。   这祖宗走的时候两眼汪汪,郁芝兰感觉自己就像是把养了许久的宠物突然扔掉的无良主人,顿时心软成水,打算破罐破摔留下这家伙算了。   好在丫鬟智商还在线,及时制止了她。   这一个月,赵令然白日里就出去玩,反正她也不怎么生事,而且还戴着她的抠洞丑面纱。   李三金对于她嫁人这件事情,十分不能接受。   哭得好像挖了他家祖坟,或是抠了他身上一块肥肉一样。   “你以后就是后宅妇人了,咱们俩不能在一起玩了。哇……”   赵令然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这个笨蛋懂个屁,她那哪是吃亏呀,她是捡了个大饭票了,占大便宜了。   “不要哭,我帮你看看,郁芝兰家挺有钱呀,要不你嫁给她得了。   咱们不是一般的流氓……不是,纨绔。   咱们要做吃软饭里拳脚最好的,拳脚行里最会吃软饭的。   咱们是很有境界追求的……嗯……艺术追求的!   加油,我看好你哦。”   还配合自己的话捏了一朵莲花戴在李三金头上。   李三金顶着花花,满眼泪目侧头看着散发着慈祥和蔼的容光的赵令然。   这家伙还一副“我是过来人”的臭不要脸的嘴脸。   你过过什么了你就过来人……   赵令然还在怂恿李三金把自己打包出去,李三金家的小厮带来了一个消息。   云蔚公主嫁人了。   两个纨绔对视了一眼。   谁?谁呀?   ……不认识算了不关我的事。   赵令然继续诉说她的成功学,李三金继续伤心痛哭。   小厮:……算了当我没来过好了。   晚上赵令然回到那个小破屋。   顾月承也跟她说云蔚公主嫁人了。   一天听到两次这个名字,赵令然拍拍她毛绒绒的大脑瓜子。   是不是脑子又不好使了?不会是认识这个人的吧……可是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顾月承看看这傻媳妇儿的样子,实在是心疼她,拉住她拍脑袋的手手,“别想了,然然你没有见过她。”   早说嘛。   这家伙也不晓得再问一句,咔嚓咔嚓进食。   顾大人只能自己说下去,“虽然没见过,可这位公主却是你叔叔上京诬告的罪魁祸首。”   “什么!”   赵令然怒拍桌子。   然后想了想,严肃脸,一本正经地发问,“这公主是不是……看上我了?所以看你不顺眼?”   赵令然兀自深沉地点点头。   一定是这样,都怪她,太潇洒,太迷人了!   顾月承不知道这家伙脑补了些什么,只见她扑哧笑了出来。   “不,是看上了我,所以看你不顺眼。”   顾月承毫不犹豫地戳破了这家伙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告的是你强枪我呀,说你不好呢。”   赵令然的脸:你,是你,不是我。我全天下最棒。   “陛下曾经跟我提过,想把这位云蔚公主下降给我。   我拒绝了。”顾月承解释道,顺手擦掉了赵令然嘴角的饭粒。   “那你说她如今嫁人了?嫁谁了?”   “你见过的。就是米铺家那个侄子。”   赵令然忽然意识到,“我知道了!”   然后像个贼老斑鸠一样凑过去,拿手指嘎吱嘎吱戳顾大人的胳肢窝,笑得猥琐丛生,“你好坏呀,是不是你干的?”   “是。”   顾月承坦荡荡地承认了,握住了她作怪的小手。   那天在皇宫中看到了云蔚公主哭着从御书房里出来,顾月承便有心的在皇宫边缘探查一些东西。   比如出入记录之类的东西。   几番下来,他可以确定云蔚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叫去了御书房。   皇帝为了脸面将事情掩盖了下来。   顾月承却不愿。   他最在乎的人,凭什么因为这些不相干的野心家受这些委屈。   顾月承报复回去。   使了一些手段,将云蔚公主一直无处安放的姻缘给强行安了下来。   现在老实了。   宫中,也在备嫁,可因为嫁的是一位不受宠的公主,嫁的还是个平民,内务府十分草草了事。   云蔚最害怕的事情还是降临到了她身上。   匆忙到在半月之内就嫁掉,云蔚觉得满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话。   “那个贱婢呢?”云蔚公主语气森冷。   “本宫明日便出阁了,天也热起来了,把人处理干净了。”   “是。”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宫中见过那个叫福贵的丑奴了。   两月之后,京中。   今天,黄道吉日,最关键的是,今日是年轻有为的顾尚书的大婚之日,街上等着看热闹的人山热海。   “听说新夫人极为美艳!”一人道。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能勾住了顾尚书这种见多识广的权臣的心。”   “你们都不知道,我听说啊,新夫人之前就嫁过人,还嫁了个傻子,顾尚书冲冠一怒为红颜,抢了过来。”这人得意洋洋,知道高官内幕了。   “就是就是,顾月承就是个大猪蹄膀子!”   这份愤愤不平骂人的小公子,正是打不过顾月承也没人帮忙只能哭的李三金。   人群们等着看新娘子和游街的嫁妆。   嫁妆,真的没什么好看的,顾月承也就把半个顾家搬来做嫁妆而已啦。   小手笔小手笔。   再加上这府添妆,那府添妆。   郁芝兰那真是在用生命发动亲戚朋友给赵令然   添妆。   数得上号的一个也不放过。   不过最棒的要数赫绣莲的添妆了。   不愧是女将军,就是霸气。   一给就给了一队女兵给赵令然,那游街的时候简直风流倜傥!   可想而知这家伙有多高兴。   眼红得李三金也想赶紧成亲了,要十个男兵了。   然而,等他真正成亲的时候才发现,屁……都没有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哎……   把我的小毛兽嫁掉了……   空巢老人表示好寂寞呀   不不不不行!我要抢回来!   下一章就把男主踢到别的国家去!   哦……好像写不到……   那就新婚把他踢走!   啪~ 第92章 大婚(下)   成亲这日, 天气极好。   赵令然要在小院里出嫁。   按说出嫁前一夜, 新娘的娘亲要来个新娘讲一讲新婚之夜的一些常识。   以免尴尬。   但赵令然的娘比她爹还死得早。   这家伙忽然意识到,原来她是一个孤儿来着。   好在顾美人仗义,否则真是要做流落街头的可怜小乞丐了。   但这件事情还是要有人来说的。   这么巧的是,顾大人比赵令然这后天形成当我孤儿还孤儿, 别说爹娘了,连亲戚都没有一个。   最后没办法,请了李三金他娘来给赵令然说。   李夫人一见赵令然就喜欢极了。   这小姑娘实在是漂亮, 尤其是乖乖巧巧地坐着的时候, 黑葡萄大眼睛乖乖地看着人时,真能把人的心看化了。   李夫人拉着赵令然肥嫩嫩的小手,讲是讲了一些,但李夫人是个十分温柔的人,从头到尾都含着笑, 讲得十分含蓄。   赵令然快笑僵了。   缩撒呢……   讲了一大通, 她压根就没听懂……   “什么意思,师兄会欺负我?为什么要欺负我?”   这家伙熊敦敦憨厚地坐着,十分不明白。   李夫人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只笑,弄得她自己倒反而不好意思了。   “赵小姑娘, 只一句,别太依着新郎官,要节制。”   李夫人走了时候,赵令然越想越来气。   难道所谓的新婚夜, 就是新郎欺负新娘的日子?   这家伙有火不自己憋着,去找顾月承。   顾月承今晚上在顾府。   明天就大婚了,顾月承也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所以他没想到作为新娘的赵令然会偷偷摸过去。   顾月承在直笔居的卧室里沐浴。   床榻后面传来动静。   顾月承从浴桶里站起来,湿身披上了里衣。   他身上都是湿的,单薄的衬衣一穿上,立刻就贴合了身体的曲线。   若隐若现若现若现的。   顾月承拿起墙上挂的刀,赤脚一步一步踩在地毯上。   床榻背后果然又动了一下。   “出来!”   顾月承冰冷的刀锋指向那个地方。   还砍断了旁边的空灯架。   果然一个人从里面缓缓站起来。   便准的投降的模样。   脸朝下,两手背着脑袋。   满脸无辜。   “然然?”   赵令然心虚地抬头,这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些十分不可描述的脖子以下的风景。   激得这小色胚立刻就留了两行新鲜无比的鼻血,神情也从无措变成了嘿嘿嘿嘿嘿。   顾月承一愣,立刻脸色潮红,从架子上撤了外袍,立刻披上。   小色胚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然后从指缝里继续死不悔改地偷偷看。   这家伙不仅看见了前面的风景,还看见了后面的一些风景。   小色胚擦掉自己的鼻血,嘿嘿嘿,今天晚上来得值得。   “然然,你胡闹。”   轻飘飘的话,一点力度都没有。   “我来找你有事呀。”赵令然还记得自己此行是有重要任务的,“成亲是不是有什么风俗呀,说是新郎会欺负新娘?   你别欺负我行不行?   或者要不然,我欺负你呀?”   这家伙的黑葡萄大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满眼睛的“咱们商量商量呀”。   顾月承听了,轻轻拉过赵令然,带着浓浓笑意的松软的话语伴随着沐浴后的清香钻入赵令然的耳朵里和鼻子里。   “傻然然,不是欺负,是疼爱。”   “怎么疼,怎么爱?”   小傻子还义无反顾地要送到狮子的嘴巴里。   顾月承轻轻吻住了赵令然,极浅,极克制,在唇角停留了一下,落在了小毛兽光洁的额头上。   他喘着粗气,很快就转身了。   赵令然伸出一根手指,根据自己刚才看到的记忆,戳了一下顾月承的腰窝。   背过身去的顾月承陡然觉得自己的腰间有一股电流乱窜。   酸酸麻麻的。   “然然,你……别撩拨我。   明日才是咱们的大婚之日,我想把一切都留到明天。   我……”   顾月承情意绵绵地转过身来,却发现面前空荡荡的……   人大概是戳完就跑了。   顾月承笑着谈了口气。   调皮鬼。   赵令然只要知道不是欺负,那就成了。   回去之后,心无旁骛地呜呜大睡。   小宅子里的人也比平时多了一倍。   大概除了她之外,没人睡得着了。   天还没亮,赵令然就被从被窝里抠出来了。   这家伙睡死了之后,好像把自己封印在被里了一样,光把她抠起来,就花了好大一番力气。   人起来来了,眼睛还闭着。   大花着实是个人才,不愧是伺候这家伙最久的老人,昨天晚上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于是早早就红烧焖烂了一只大猪蹄膀子。   吊在赵令然的梳妆台前。   这家伙鼻子一拱一拱的,总算是慢慢睁开眼了。   睁开眼睛了还不乐意,眼睛水汪汪湿润润地控诉他们欺负她。   这家伙向来少化妆。   可新娘子得化妆呀,眉笔往她脸上去的时候还不乐意了。   喜娘们伺候这新娘子跟自后一个祖宗一样,化个妆还上演全武行。   化完妆,这家伙一睁眼。   所有人都看呆了。   赵令然平时就已美若天仙,现在就像是……   一群美若天仙的加在一起,叫人目不暇接。   赵令然淡然地看着镜中的美人。   嗯……还是顾月承好看,晚上要亲亲顾月承。   多亲几口,再啃一啃,舔一舔,扭一扭。   “赵令然,你今天晚上可得把顾大人给迷死了。”   郁芝兰在她身后蹦跳,跳着跳着就跳出眼泪来了。   小毛兽不知所措了,打算抠出她嘴里最后一口肉安慰一下郁芝兰。   “不不不不,这个就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郁芝兰表示自己是拒绝的。   全福夫人是顾月承请来的,也是哪家大人的夫人。   说是福气特别好,夫妻和睦不说,生的孩子个个出息。   本来李三金推荐他娘来着,结果他爹说不行。   原因是他娘福气还不够好,生了个举世闻名的纨绔。   李三金哭着跑走了。   新郎来迎亲了。   家里没有男丁背赵令然,于是李三金顶上。   李三金信誓旦旦说背稳了。   结果赵令然一趴上李三金的背,这货可搜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张开了鼻孔和耳朵,以及抬头纹。   怎么辣么重……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上次背明明很轻的呀。   赵令然嫌头上戴的冠重,于是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整个头压在李三金的脖子上。   李三金走了两步就要喘气了。   送到门边之后,他感觉漫长得好像过了一生一样,倒在石狮子边上大喘气。   “李三金你太娇弱了。锻炼锻炼!等我腾出手来我就来练你。”   新娘子隔着红头盖还在嘚吧嘚吧。   马背上,英俊的新郎逆着光走来,将他的新娘搀扶到轿子里。   顾月承放下轿子的帘幕。   然然会喜欢这个轿子。   顾月承刚翻身上马,就听见轿子里面传来一声欢呼。   吹锣打鼓的声音掩盖住了轿子里的咔嚓咔嚓咔嚓咔。   顾月承会心一笑,牵马掉头,前往顾府。   他知道赵令然食量大,直到她容易饿。   大喜之日一整套流程下来,既劳累又没有给新娘子吃东西的时候。   普通的新娘子,在袖子里藏两块糕点饿了垫一垫也就抵过去了。   可他的然然要垫一垫,需要的食物就不是一两块糕点那么简单了。   顾大人舍不得他的新娘在他们大喜的这天苦哈哈地饿肚子。   更舍不得他一直捧在手上的小师妹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赵令然果然吃得开心。   还很臭不要脸地想,顾美人把她伺候得很舒服,晚上要表扬!   从小宅子到顾家,几乎走了小半个西城。   到了顾家,轿子停了下来。   顾月承跨下马背,掀开帘子把手递进来。   一只油腻腻,肥润润的小猪蹄子娇俏俏地伸进来钻进了顾月承的手里。   这感觉就好比你的手里钻进了一个滑不溜秋满身泡泡的肥皂精。   感觉随时都会掉出去抓不住的样子。   手都这么油,估计嘴就更油了。   顾月承嘴角漾出了笑意,牵着赵令然小心地上台阶。   这家伙在这里住了一年,早就熟悉每个地方了。   “小心,要跨火盆了。然然,抬脚。”   火……   火!   这家伙本命怕火呀。   跨是跨不过去了……   那就跳过去吧。   赵令然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两手撩起碍事的裙摆。   然后一个蹲下,看准目标,一个窜出。   完美的立定跳远,完美地躲过了火盆活命了。   众人看着新娘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拍着胸脯。   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众人纷纷开始夸顾夫人好身手。   到了三拜天地的环节。   两人都没有高堂了,顾月承更是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于是就竖了赵崇的排位在桌子上。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热闹,接着是肃静。   皇帝从宫里赶出来了。   顾尚书果然如传言一般简在帝心呐。   大婚之日皇帝竟亲自赶来了,这是天大的脸面。   这下就不用愁高堂该跪谁了。   皇帝来了,就跪皇帝好了。   “一拜天地。”   白日里天上竟有一颗流星划过。   “二拜高堂。”   皇帝觉得有一阵头晕目眩,但新人起身立刻就没了。   “夫妻对拜。”   赵令然忽然想了曾经在马车上,在磕了顾大人一脑袋的情况下,自己故意又磕了顾大人一次。   这种感觉真是……   欺负老实人真开心呐!   顾月承不知道赵令然又憋着坏呢,只觉得一颗心如泡在蜜罐里一样。   原来这就是猪八戒娶媳妇的感觉哦……   赵令然在两人对拜的时候偷偷往前一步。   两人的脑袋就磕在一起了。   而且赵令然的脑袋还做了个预备发射的动作,就是往后去了一点,拉长了加速度的过程。   顾大人又被磕疼了。   嘶……   他还不知道是那家伙故意的,依旧笑得开心,只以为是偶然的情况。   皇帝可看在眼里,这顾夫人是故意的,故意磕他的大臣。   三拜天地之后,赵令然就被送入洞房了。   顾月承还得出去招呼客人。   新房,也就是从前顾月承的卧房。   赵令然熊敦敦地坐在床上。   有点饿……   饿得开始思考人生了……   大臣们的女眷来得很多,但有资格进到这里的人却不多。   要么是官位比顾月承还高的,朝中就屈指可数那么两位了。   要么就是和顾月承平级,但资历比顾月承老的了。   李三金他娘也在,李三金非要跟着进来。   气得他娘摁着他的脖子打他。   “你再说,你再说!   哪见过外男往人家新夫人屋子里钻的呀!   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纨绔呀!”   李三金十分委屈,“恩公也是个纨绔的……”   “还说!”李三金他娘板起脸来的时候,李三金还是有点害怕的。   “我不是外男,我们是生死之交,天天一块儿玩儿来着……”   李三金他娘直接不理会他这些歪门邪道,直接走了。   李三金也被他哥提走了   新房里,大家都在好奇这新娘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都说是美艳无比,可也没几个人见过呀。   郁芝兰暗戳戳地得意地扬起嘴角。   他们家小纨绔多漂亮?   那是非常漂亮了!   顾月承来了,揭开了新娘的头盖。   房间里全是倒吸气的声音,还有瞪大的圆眼睛。   顾大人娶这么一个小妖精,这是在“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路子上撒丫子狂奔哪。   想想每天早上,有这么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媚眼如水地看着人,谁还要管什么仕途呀……   所以说夫人们不愧是过来人,之后的几十年,但凡上朝的日子,顾月承就每天在体会着这种痛苦。   之后的岁月里,若是庞的大臣,守着自己的发妻不纳妾,别人都会夸一声此人不贪美色,坚守本心,与发妻携老。   轮到顾月承这儿,说到政务那都是夸奖,说到他也没纳妾就守着自己的发妻呢,别人会摇摇头。   顾大人不算,顾大人是个爱好美色之人,不纳妾只是因为发妻就太美艳了。   一句话就是个色胚。   怎么感觉别人纳十八房姿色平平的小妾都比顾月承来得忠贞一些………   前院还有一大堆的客人要应对,即使再挪不开步子,顾月承也得先走。   赵令然饿了……   她现在看人都是一个个叉烧包。   郁芝兰了解这家伙肚子饿要生气的事情。   想到这家伙爆表的战斗力,郁芝兰心头一紧。   拼命给李夫人使眼色。   好在李夫人听儿子背地里暗戳戳骂过赵令然是个饭桶精的事情。   立马明白过来。   “各位夫人,这新娘子也累了,咱们也站了这么长时间了,该出去喝两杯酒吃些菜了。”   夫人们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人一走,这家伙撑不住了。   郁芝兰出去搜刮食物了。   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等到顾月承回来的时候,赵令然一身喜服歪在床上呼呼大睡。   顾月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他心爱的人,在他的卧房里,睡在他的床上,是他的新娘。   这是任何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顾月承凑近,将她抱在怀里坐着。   赵令然嘤咛一声。   她新娘喜服上的流苏一点点往顾月承夫人的怀里钻,顾月承感受到了悸动,便下意识地将赵令然搂得更加紧一些。   赵令然约莫是觉得蛮舒服的,所以一个劲儿地往顾月承的怀里,准确来说是衣襟里钻。   多亏了大花小朵拦着,否则这家伙早就洗洗睡了。   哪会像现在这样……只是睡了而已。   轻微的小呼噜还转着弯。   “然然。然然。”   顾月承轻轻拍拍赵令然的手。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   今天是大婚之夜呀。   赵令然晕晕呼呼地醒过来。   一见顾月承近在咫尺,脸还特别近。   嘴还不老实。   顾月承笑着不拦着她,任她像一头拱白菜的野猪一样在自己身上撒野。   赵令然亲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傻笑。   顾月承皱眉。   看起来好像是醉了。   只见赵令然的两眼稍稍处都不知何时,如画了桃花妆一样,一朵朵粉红的醉人的美景在眼尾处朵朵盛放。   眼中的水光流转妍妍,媚态丛生。   顾月承看得周身一紧。   舔上了赵令然的眼尾。   这家伙哼哼唧唧的,忽然起身,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嘴里还喊着热啊热,人看着是有半分清醒了。   “然然,去洗澡。”   这家伙就真的去洗了。   顾月承在外面听着一下一下的水声,心情痒痒得要命。   洗得怎么样顾月承也不关心了,反正回来的时候是穿上了干净的睡衣了。   眼尾的桃花依旧在。   顾月承急急地奔去把自己冲了个澡,什么温度的水也不知道。   他第一次体会到那个词语的真正含义。   急,色。   赵令然身着淡粉色的有些透明的睡衣,躺在床榻上,玲珑的身材曲线毕露。   像个可口的春卷。   床榻周围的透明丝质莲慕,一共三层,一层一层落下。   顾月承熄灭了房里所有的灯光。   独留下了床头一盏昏暗的鸳鸯落地小烛台。   床榻之中,形成一圈独立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有一只狼,还有一只不知道自己是羊,以为自己是狼的蠢羊。   一晚上,那烛台飘飘摇摇,时明时暗,如风雨夜里的小舟,随波逐流,不能自控。   榻上,顾月承将趴着睡的赵令然翻过来。   赵令然哼哼唧唧地不愿意。   顾月承用手掌禁锢住了赵令然纤细的腰肢,略一施力,就将赵令然整个人翻了过来。   赵令然哼哼唧唧要推开他。   顾月承直接用身体压着赵令然,捏着她的下巴,“说,我是你什么人?”   “金票票……”这家伙半梦半醒,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呢。   顾月承涅住她的小下巴,大舌长驱直入,赵令然节节败退,顾月承依旧不肯退出去,几乎将赵令然口中的空气吸干。   见身下的人儿真的满脸憋红之后,顾月承退了出来。赵令然的嘴唇被啃咬得愈发红润饱满,上面都是顾月承的唾液。   夜还长,他不着急吃她。   “答错了,再答。我是你的什么人?”   “师兄嘛……”   顾月承故技重施,赵令然被欺负得想逃跑,被他紧紧桎梏在怀里。   顾月承的声音低哑暗沉,眼睛里写满了征服的欲望。   “是夫君。跟我念,夫君。”   赵令然哼哼唧唧,还是念了,“夫君……”   口齿含糊不清,但顾月承满意了。   “乖然然,别怕,为夫疼你。   为夫会好好疼你的。”   顾月承满意地轻笑。   夜,果然还很长呀。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大婚婚过了,把顾大人一脚跟踢走!   话说……不会被锁掉吧,超级清水… 第93章 柳国公府   春天的京城, 万物发春………   大清早的, 顾府里非常安静。   直笔居里也只有风吹过花木的声音。   下人们都已经起了,但都轻手轻脚的,怕影响到主卧里的休息。   卧房里,顾月承早就醒了, 薄被松软地搭在腰间。   他右手轻轻勾连着赵令然散开的三千青丝,左手支撑着头,侧着身看着赵令然熟睡的小脸。   赵令然睡得很熟, 脸上红扑扑的, 显然是累到了。   小鼻子里打着调子会转弯的呼噜。   顾月承就那么痴痴地看了一个时辰。   赵令然的脖子上,锁骨处都是小草莓,顾月承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这家伙娇嫩的皮肤,惹得身下的人儿一阵颤栗。   但凭着顽强的意志力,这家伙愣是没有醒过来。   赵令然这架势, 且能睡呢。   顾月承轻轻掀开薄被子, 正要起身,腰上缠过来两只小手把他围住。   “醒啦?”   顾月承转身反将赵令然报到怀里,刮着她鼻子,另一只手放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   这家伙刚刚醒,还有些懵。   酒意已经退了, 眼角周围的红晕已经退了。   这家伙有点生气,龙精虎猛地看着顾月承,奈何她这雨露初承的娇嫩模样,眼中只有水光冽滟。   就那么看着顾月承的时候, 没有一丝她自以为的凶横,有的只是小女子的撒娇。   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的撒娇。   顾月承看得食指大动,但顾及她是初次,身体也经不住挞伐了,到底是怜惜这家伙的心思战胜了欲望。   “怎么了?饿了?”顾月承一寸一寸在赵令然的发丝里亲吻着。   赵令然努力思索着,想动一动,却觉得身子像被马车碾过一样酸疼。   这家伙立刻怒瞪着顾月承,当然是他自己以为的那样。   “你你你……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把我给打了一顿?”   “傻瓜。”   顾月承从她的颈见抬起头来,“以后就不疼了。”   赵令然一副“你少骗我我不相信”的样子。   看来李夫人果然说对了,原来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果然就是欺负新娘来的!   赵令然全身软绵绵的,一点都不想理顾月承。   顾月承见她这傲娇的小模样,但笑不语。   “今天,咱们要去拜见一老先生。”   这家伙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不拜。”   赵令然闹小脾气的模样,顾月承看得着实有趣。   终于有一点小媳妇的样子了。   “是我来京城之后,帮助我的一位老先生,也是当今圣上的外祖父,柳国公。”   赵令然抬起头,“皇帝的外祖父,那就是我的亲戚了!”   “皇上的外祖父怎么就是你的亲戚了?”   顾月承在落地铜镜前穿衣服,衣服穿到了一半,走到了榻前。   领子打开,上半身可以通过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赵令然的眼睛贼溜溜地转。   诶?   这就是成亲的好处了是不是?   往日里顾大人的衣服都穿得一丝不苟,赵令然十分怀疑他里三层外三层外三层地穿,一丝都不能露在外面。   现在竟然光明正大地露出来给她看见了。   赵令然笑嘻嘻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从指缝里偷看。   顾月承握住她两只手,“笑什么?”   这家伙伸手摸了一把顾月承,还恶意地揪了一下他的小红豆。   乐得这家伙咯咯咯咯大鹅般淳朴地直笑。   作案的小手撩过就要往回缩,被顾月承的大掌一把钳住,放在了他的胸上。   顾月承擒着笑意,眉头一挑,“说呀,怎么就是你的亲戚了?”   “拐着弯地算嘛。   皇帝的妹妹嫁给了米铺家,我那二叔家的堂妹也嫁给了米铺家,那我不就是皇帝拐着弯的亲戚了吗?”   “歪理。”顾月承将赵令然抱起来,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了粉色金丝镶边的鸳鸯肚兜。   身雪白细嫩的皮肤上是一个又一个的红痕,有的甚至发紫了。   可见昨晚上顾月承用力之大。   赵令然看呆了,“哎呀妈呀,这床有虫子,把我咬得满身包。”   顾月承笑着将赵令然抱到怀里,“没有虫子,不是虫子咬的。”   “那是谁咬的,总不会是你咬的吧。”赵令然兀自说着,坐在顾月承怀里像坐在椅子上一样扭来扭去。   顾月承:……还真是我咬的。   “然然别动。”顾月承按住赵令然。   这家伙还在上下看着,思绪飘得飞快,“有可能是过敏了。   可能我对美色过敏。”   顾月承将赵令然抱到侧塌上,开始给她穿衣服。   赵令然的头发养得好,又长又密又顺滑,犹如上好的丝绸。   赵令然大爷一样坐着,任凭顾月承摆弄。   屋子里面有了动静,门外侍女问,“老爷,夫人,可要奴婢等我进来伺候?”   “不用。”   赵令然刚想说进来,顾月承就一口回绝了。   他喜欢亲自给他穿。   顾月承一件一件给赵令然穿完衣服,给她洗漱完毕,打开了门。   “老爷,夫人。”   赵令然喜欢这个称呼,夫人,听起来就霸气。   不像以前叫小姐,没有气势,好歹要叫大姐。   “白叔白叔,我胳膊上好大的……”   这家伙撒愣愣地撸起袖子要给白叔看。   顾月承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白叔虽说是宦官出身,但也是晓得的。   顾月承将赵令然拉走了,老远还听见这家伙在嘟囔,“手上有包呀……”   白叔在后面看得直乐。   真好呀,他们家老爷这万年老铁树终于结出了一朵鲜嫩嫩,闪亮亮的顶刺儿小黄花。   用过了早膳,准确来说都是早午膳食了。   顾月承牵着赵令然,还准备了一车礼,去往柳国公府拜访。   按照新婚礼节,新婚夫妻第二天早上要拜见自己的父亲母亲,敬茶认亲。   但这俩都没有亲戚了,没人能够拜见。   顾月承就决定去拜见刚来京城不久帮过自己的老先生。   柳国公,皇帝生母柳太后的父亲。   现任柳国公早已经年过花甲,离任官职很多年了。   赵令然在马车上颠呀颠,很快就眼皮耷拉。   这家伙困了就像小狗狗饿了知道要找主人一样,凑到顾月承身边去。   顾月承正在看书,见她凑过来,伸手将她纳入怀中。   赵令然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地搁着她的大脑袋。   柳国公府很快就到了。   来迎接的是柳家的大管家。   大管家态度十分殷切地将顾月承和赵令然直接带到了过了国公爷的院子里。   柳国公晓得顾月承不爱交际的性子,也就没叫下面的子息过来。   路径一出花园的时候,遇到了一拦路虎。   一只……小拦路虎。   只有赵令然膝盖那么高的拦路虎。   花园的草丛里突然啪嗒啪嗒跑出来一个小崽子,瞧着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头顶软软的毛发被皮筋散散地攒在一起,梳着冲天羊角辫。   花园的小路上都是鹅卵石,他那跑着的样子着实叫人十分担心会不会就此摔一跤。   那小脸要是摔在鹅卵石上,小崽子估计要哭成小花猫了。   他软趴趴的小辫子随着那小短腿飞速的倒腾一颤一颤的,随时要散架的模样。   那小样还没有赵令然的膝盖高呢,便晓得喜好美色了,和赵令然一样的黑葡萄大眼睛里头亮晶晶的,闪着极为欢喜的目光。   那小孩扑到赵令然身上,伸出小巴掌拽着赵令然的裙子,好不欢喜,肥硕小肉脸在赵令然的裙角上蹭啊蹭,仰头冲着赵令然笑,“神仙姐姐咱们又见面了,神仙姐姐比上次还好看!”   小嘴跟摸了蜜似的。   赵令然低头看了看这小拦路虎,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小东西在哪见过了。   “我想起来了,咱们在那个喝茶的小院子里见过。”   小孩子都是忘性极大的,他能一下子将赵令然认出来,真是不容易啊,可见是极喜欢赵令然了。   这小东西大概是避着众人在土里挖泥巴玩呢,手上,脸上都是小泥巴。   整个一泥娃娃。   大管事一见这小崽子像个小挂件一样牢牢地挂在赵令然身上,赵令然走到顾月承的另一边,这小东西也没掉下来,还咯咯咯直笑。   “哎呦我的小公子,您赶紧从顾夫人身上下来吧。”   管事伸手就要将那小孩儿抱下来。   “无妨。”   顾月承拦住了管事。   他正愁在柳国公府里赵令然会无聊,有个小孩子陪着玩,大约就不会无聊了。   “锦儿,从顾夫人的身上下来。”   赵令然正低头和小崽子挤眉弄眼,屋里传来了慈祥柔和但不容抗拒的老妇人的声音。   赵令然抬头望着由下人扶着慢慢走过来的老妇人。   赵令然有种自己的灵力大概回来的错觉,否则那夫人怎么会一见她的面就倒退了一大步呢。   “老夫人。”   身边的侍女婆子们连忙扶住来夫人。   赵令然往顾月承身后躲躲。   顾月承拍拍她的手,“别怕,没事儿。”   小崽子从赵令然的裙子上下来,扯扯赵令然,“姐姐陪锦儿看看热闹去。”   ”那不叫热闹,那是你的长辈。”赵令然难得福至心灵,纠正这不会说话的小奶娃。   老夫人似乎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不稳倒退了一步,很快就好了。   她怔然地看着面前牵着手走来的一大一小的两个玉人儿。   仿若看到了她那已经逝世多年的女儿。   像,太像了。   老夫人不愿让闻名朝野的顾尚书看出来自己的失态度,很快就掩盖过去了。   “锦儿,你又调皮了。”   小崽子原来叫锦儿。锦儿松开赵令然的手,像模像样做了个迷你版的请安礼节。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掺和了黄油,发开了的面团子扭成一团,站站顿顿地行礼。   今日的老夫人似乎格外奇怪,连她平日里最疼爱的太孙都不看了,眼珠子就像粘在赵令然身上一样。   “顾大人。”老夫人发话了。   “国公爷在书房等着你,你的夫人跟着去也不合适,就让她陪着老身吧。”   “是,晚辈正有此意。内子顽劣,还请老夫人看在晚辈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顽劣?   老夫人一挑眉毛,倒是很少听到这样形容自己妻子的。   顾月承知道赵令然是个乖孩子,不会为难老人家,但打个预防针,总不会错的。   顾月承上前,毫不避讳众人在场,抚摸着赵令然的脸,“你和老夫人留在这儿,不许生事,不许胡闹,知道了吗?”   赵令然努努嘴,“我是这种人吗?”   “知道你最懂事,待会儿就来接你。”   顾月承这叮嘱那不放心的模样,着实逗乐了老夫人,瞧他这架势,恨不得把所有的做客礼仪再给他的夫人普及一遍才好。   “顾大人且去吧。老身保证你的夫人少一根头发丝儿的。”   “老夫人取笑晚辈了。”顾月承羞然,终于是恋恋不舍地走了,不知道还以为谁要拐了他媳妇一样。   赵令然被留下来了。   这家伙虽说不是自来熟,但绝不怕生。   赵令然像抱个那种木质的大饭桶一样抱着锦儿。   不是寻常意义上抱。   就好比锦儿抱膝坐在地上,被她直接抱起。   进到屋子里老夫人一看,还没见过人这么抱孩子的。   偏偏一个抱得自然,另一个被抱得也舒服。   两厢得宜。   刚才还不觉得,此时这一大一小坐在一起才看出来,两人的眼睛长得可真像啊,不知道还以为是亲戚呢。   “不晓得顾夫人喜欢用些什么点心,准备得若是不周,请勿挂怀。”   赵令然摆摆手,“我不挑,是好吃的我都喜欢。”   老夫人亲手拿了两个点心,赵令然一个,锦儿一个。   赵令然和锦儿道了一声谢谢。   赵令然扔进嘴巴里,嚼巴两下没了。   锦儿两手捧着吃。   赵令然吃完了,霸道的抢食性格发作了,看着锦儿手里没吃完的小半块糕点。   平时在家里,顾月承若是比她吃得慢,赵令然抢食都抢习惯了。   好在她还清醒,这里是别人家,抢别人家娃娃的食物,那是要被打的。   从老夫人的角度看去,只以为赵令然自己吃完了,便温柔地注视着小娃娃的进食,以免噎着。   老夫人感叹,真是温柔的好姑娘。   这可……   真是个好美丽的误会呀。   而且长得是如此像她英年早逝的女儿。   老夫人怔然,刚才看见这顾夫人的第一眼时,她真的以为是她的女儿回来看她了,这才会倒退一大步。   根本不是赵令然以为的那样。   老夫人慈祥和蔼,赵令然也挺喜欢这样温柔的女性长辈的。   于是老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知无不言。   老夫人问话也极为有水平,没一会儿的功夫,身世来历就叫老夫人套得一清二楚了。   而且是在她本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   老夫人注意到,赵令然的裙摆处都沾上了泥巴。   那定是锦儿在地里刨土的时候沾上去的。   老夫人忽然灵机一动,“顾夫人,你的衣裙都叫锦儿弄脏了,老身这儿倒是有年轻姑娘的衣裳,让下人们领着,给你去换了可好?”   赵令然思索着怎么回答才是顾月承口中最最合理的。   以她这个大脑袋,想半天也想不出来。   于是……   “好。”   一个字,最得体。   老夫人满意地笑着,在贴身侍候的婆子耳边说了一句话,婆子立刻露出了吃惊大表情,随即恢复得体。   “顾夫人这边请。”   见赵令然要走,今儿也要跟着去。   被老夫人给拦住了,“你呀你个小家伙,顾夫人去换衣裳,你去做什么呀?”   “锦儿也去换衣裳。”说着这小家伙就扒拉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的小肚子,逗得老夫人哈哈笑。   赵令然这边,不知侍女们把她带到了谁的房间,富丽又温馨。   侍女们拿出一件十分漂亮的衣服。   若不是第一次来,真以为这衣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不说腰间的收围刚刚好,就连颜色质地也十分衬赵令然。   这衣服的主人定是一个十分温柔婉约之人,连赵令然这跳脱的小毛兽,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举手投足加了些轻柔的意味。   穿上这衣服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赵令然穿着这衣服走到老夫人面前的时候,老夫人竟似看呆了,一把拉住她的手,“甄娘,你回来了。”   这家伙皱眉。   真……娘?   这算是夸奖吗?   赵令然泄气地想着,刚才答应顾大人了要乖乖的。   于是这家伙就认下来了。   “嗯,我回来了。”   老夫人浑浊的老眼中流出泪水,拉过赵令然抱在怀里。   赵令然觉得老人家就像小孩子,又脆弱又不好哄,当即也不敢挣扎,任由老夫人抱着。   旁边的婆子看得吓死了,“老夫人,老夫人您看走眼了,这是顾尚书的新婚夫人哪。”   老夫人口中唤的“甄娘”就是皇帝生母柳太后在闺中时期里的乳名。   这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若是认为这顾夫人有意亵渎自己过世的母亲该如何是好。   那不是给顾尚书他们家惹事吗?   老夫人一哭,锦儿也很着凑热闹,哇哇大哭。   这时房里闯进来一名□□。   “锦儿你个小王八蛋!娘到处找你你不在,溜到太奶奶房里来了。”   来人正是锦儿的娘。   她一见房内竟哭成一团,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赵令然也不知所措了。   她都承认她娘兮兮了,老夫人怎生还不满意,都不满意地哭了竟然。   房里来了小辈,老夫人赶紧擦干眼泪。   “祖母,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孙媳妇给您去把府医找来?”   “不用。”   老夫人转过身去,擦干眼泪,眼中依旧通红。   “顾夫人,老身领你去见见国公爷可好?”   赵令然点点头。   能不好吗?   都哭了敢不好吗。   赵令然发誓,这真的是她有史以来最冤枉的一次了,明明都没有欺负人的来着。   顾月承和国公爷那边也聊得差不多了。   国公爷将顾大人送出来,正遇上了前来的国公夫人和赵令然。   赵令然跟在老夫人身后,委委屈屈的走着。   国公爷注意到老妻眼眶粉红,似方才哭过。   在对上老妻复杂的神色,视线移到满眼看着顾月承的赵令然身上。   国公爷难掩震惊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   赵令然快走几步到顾月承身边,小手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溜进去,捏捏他的手。   顾月承安慰地看着赵令然,“方才可开心?”   “开吧。”赵令然说得模棱两可。   她算不算把人家府上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给弄哭了。   虽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神奇地办到了这件事情的。   “那国公爷,国公夫人,下官先携内子辞行了。”顾月承道。   “要不,用了午饭再走吧。”国公爷急急开口,“府里今天知道子清你携夫人上门,也是准备了的。”   “多谢国公爷美意,只是与内子说好了,一会儿还要……”顾月承推赵令然来做挡箭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国公爷也不好强留。   他们俩走后,老夫人埋怨地看着国公爷,“你个老东西,留个人你都留不住!”   “你告诉我,这女娃娃是谁,怎么和甄娘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天下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呐?”老国公追上去问。   “只怕此事有蹊跷。”   老夫人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   赵令然打个喷嚏。   你才是蹊跷,你全家都是……   跷!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身份会慢慢揭开,皇帝一开始还是不喜欢赵令然。   让我们用人格魅力和气质来征服他。   噗……   没有这个东西 第94章 邻国之乱(上)   赵令然出了国公府, 大呼一口气, 回头看着这国公府,如有虎狼追着她一般,拉着顾月承赶紧走。   顾月承有意逗逗赵令然,拖着身子不前, “然然若是愿意,咱们就厚颜折回,在国公府用了餐也是可行。”   赵令然力气大, 拉得顾月承一个踉跄, “不愿意,不可行。”   赵令然生平最见不得眼泪了,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那老夫人看见她总爱掉眼泪,可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过呀。   顾月承也只不过是逗逗她,未曾想过要真的折回去。   上了马车, 赵令然这家伙就像是幼儿园里面打架打输了的小孩子找大人告状一样, 在顾月承面前嘚吧嘚吧嘚嘚。   顾月承笑着看着这家伙,忽然用力一拉,赵令然被拉入了顾月承的怀中。   顾月承两只手准确地找到了赵令然腰窝的位置,将手掌放上,轻轻揉按。   美色当前, 赵令然一个老鹰扑食,准确地啃上了顾月承的嘴唇。   然后一直啃……   一直啃……   顾月承无奈。   没办法,赵令然也就会这个啦。   除了啃啃嘴巴,就是拉拉小手, 要不然就是戳戳小红豆了。   顾月承的嘴角都要被这家伙给啃破了。   形势所逼,只能反客为主。   顾月承拖着赵令然的腰,旋身将她按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赵令然人还没弄明白,自己已经被顾月承压在身下了。   赵令然是喜欢吃美人的豆腐,但并不喜欢被没美人吃豆腐呀。   这家伙企图挣扎,原本搂着顾月承脖子的手均松开,改为推顾月承。   顾月承也希望腰间挪出来一只手,将赵令然的两只手举过头顶按在马车上,固定。   他自己更靠近更贴合赵令然了一些,两人的衣襟毫无细缝地贴合在一起。   右膝挤上了软塌。   赵令然被顾月承抱着身子渐渐离开了软榻。   她被吻得无力了,全身的力气仿若都被抽走了,周身上下全仰赖着腰间的臂膀在支撑着。   顾月承在赵令然的小口中玩够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离开时,两人的嘴唇之间勾连出一根根暧昧的银丝。   赵令然双眼迷离地被顾月承重新抱在怀里。   这家伙琢磨着一个问题,有一些走神。   不对呀……   是不是有点倒过来了……   怎么感觉不是我在轻薄美人,而是我被轻薄了呀……   是错觉吧……   赵令然不相信这种逆食物链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而后来的后来也证明,没有逆食物链,她才是食物链下层的那一个。   顾月承给她整理凌乱的衣襟,捏着赵令然的小手。   “然然,你该叫我什么?”   “啊?师兄呀。”   “错了,昨天晚上教过你的。该叫夫君。”   “夫君?”赵林然纳罕,什么时候教的。   “乖然然。”   “……”   到了晚上,华灯初上,赵令然吃完了和顾月承在院子里散步。   顾月承说明天带赵令然去京外的庄子上。   这家伙自动自就认为是去京外打猎。   入了夜,顾月承在房间里看书,赵令然在书桌上摆弄一些机甲的小玩意儿。   都是顾月承搜来给赵令然玩的。   赵令然平时都不玩这些,今日不知怎么了,拿出来拨弄了,样子还很认真。   顾月承放下书本,从后面抱住了赵令然,将她两腿分开,抱到了桌子上,正对着自己。   赵令然谜之觉得不妙。   她反思过了,在吃别人豆腐这件事情上,自己可能不是顾月承这个自学成才的流氓的对手。   赵令然本能地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并且此时的顾月承看着……   也不像是个正经人。   赵令然觉得不那么安全的时候,她就想要逃跑。   顾月承看出来她的小心思,牢牢地牵制住了赵令然的细腰。   顾月承的眼睛,看起来已经和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里面有很多戳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有……欲望?   赵令然拍拍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   瞎看!肯定是看错了。   顾美人这么个一本正经的衣冠禽兽……不是……是斯文败类……也不是……   顾月承的嘴已经贴上了赵令然的脖子。   身为猎物本能的危机感让赵令然觉得想哭想逃想要妈妈。   虽然她天生也没有过妈妈。   小色胚是没有底线的。   白日里不愿意叫的夫君,此时叫得溜得飞起。   “夫君夫君,我要上茅房……你快松开我……”   顾月承暗哑的声音从赵令然的皮肤上传来,“方才上过了。”   顾月承吮得赵令然难受,不由自己地抓紧了顾月承的袖子。   顾月承将赵令然忽然拦腰抱起,放在了榻上。   赵令然十分灵活地翻滚而起。   尴尬而不失讨好地微笑。   “夫君夫君,我好久没有回文鸳阁了,我怪想我的卧房的。”   困兽犹在挣扎,“要不我今天回文鸳阁住吧。给你一朵花!”   赵令然情急之下随手捏了好几朵花,捧到顾月承面前。   顾月承已经拉下了床帏的帘幕,拉过赵令然困在怀里,“好,然然喜欢,待会儿咱们一朵朵戴。”   说着,如雨点般密集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膜拜着赵令然的躯体。   夜……还长呢。   这一夜,赵令然只觉得都变成了一只随波浪逐流的小船,随着顾月承上下沉沉浮浮。   快天亮的时候,这家伙在也撑不住,一根手指头也懒得动了,沉沉地睡去了。   顾月承眼睛亮得像夜空里的星辰,淬着痴迷,将赵令然报道浴桶里,一点一点给她清洗。   清洗过后,手脚极轻地将赵令然放回榻上。   期间这家伙完全没有醒过来。   看不出来,顾尚书还有做搓澡工的潜质。   昨天晚上留下的青紫,如今更重了。   新婚夜她喝醉了酒不晓得这是怎么来的,这一夜后,她就该晓得了。   顾月承自己躺下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赵令然如今看见顾月承,尤其是入了夜的顾月承,犹如书生看见了吸人精魄地女妖精一样。   一面觉得他漂亮,一年又觉得他危险,避之不及。   这家伙觉得大婚这件事情简直解锁了一个不一样版本的顾月承。   一定是盗版的!   不过好在过了前两夜之后,顾月承倒再没有拿赵令然怎么样,又恢复成了赵令然一直熟知的那个顾师兄顾大人。   似乎新婚前两夜的顾月承只是赵令然一个人的错觉罢了。   这几天来,顾月承每晚都是规规矩矩的,吹了灯搂着赵令然就睡去了。   赵令然战战兢兢地等了会儿,发现没事,于是就卷了被子一个人欢快地呼呼大睡。   顾月承每天早上醒来,身上都是只有单薄的睡意。   这家伙也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竟然将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密不透风跟个春卷一样。   如此几天下来。顾月承就到了伤寒的边缘,再加上有一夜窗户竟未关严实,溜了夜风进来。   顾月承众望所归地终于将伤感彻底坐实了。   可事儿都是赶着一块来的。   这厢顾月承在家里养病,每日凄凄惨惨戚戚,那厢,宫里来了急报。   邻国爆发了种族大屠杀。   顾月承听了,咳嗽陡然加剧。   “进宫,我要立刻进宫。”   顾月承有些发烧,脸色潮红。   赵令然立即扶住他,她看得出来他很着急,也不说劝他不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进宫。”   顾月承虚弱地点点头,“好,然然陪我。”   宵禁后的京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马车正向着禁城的方向狂奔。   “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厢中不断有人催促。   马车的颠簸使得顾月承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赵令然将顾月承拉到自己身上靠着。   皇宫到了,守门的侍卫却不让进去。   “顾尚书,夜已深,陛下已回后宫休息,不再议事。   尚书所奏之事,请明日早朝上奏。   “放肆!”   顾月承罕见地发怒了。   “陛下在何处,乞是你一个小小的午门侍卫所知!分明是托词!”   那名侍卫单膝跪下,“请尚书大人不要为难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皇宫的守卫,奉的是谁的命令,答案不言而喻。   “你去向皇上递口信,说我在这里等他。”   顾月承也是丝毫不让。   守卫权衡再三,还是去了。   真是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不想让顾大人进宫的是皇上,殃及的却是小小的守门护卫。   屋漏偏逢连夜雨。   顾月承本就病着,偏偏这是还下起了雨。   顾月承和赵令然只能在门口等着,雨点子不断溅湿了两人的衣袍。   皇帝的确不想让顾月承掺和这件事情,因为这么大的事,传信的却是李尚书。   夜秦,大楚北部临国。   国内主要有两大民族,一曰北羌族,二曰戎狄族。   这两族历来恩怨重重。现在国家的政权掌握在北羌族手上。   半个月前,北羌族组长,也就是现任的皇帝,在和戎狄族部落首领谈判的时候,两人双双被杀。   这个国家内的两族本就不和平,如此一来,国内立刻民怨沸腾。   两大部族之间相互混战,到现在,不到一月的时间,已然形成种族大屠杀。   顾月承了解皇帝,他一定是想出兵,借此拿下夜秦。   果然,守卫冒着雨回来了,“顾尚书,陛下已经歇息了,不得打扰。”   顾月承冷哼一声,“你去告诉皇帝,我就在这里等,直到他见我为止。   他若一个时辰不见我,我就等一个时辰。   他若两个时辰不见我,我就等两个时辰。   纵使今夜站死在这宫门前,我顾月承也认了。”   守卫们均很为难。   赵令然这小纨绔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她看着顾月承这几位罕见的冷若冰霜,便晓得事情绝不简单。   这家伙急病乱投医,“要不我帮你打进去吧?   我把他们两个撂倒了,你就能进去了。”   顾月承在这雨夜中独余的温柔便给了赵令然,“然然若失支撑不住,先回去可好?”   “不好,我陪你。”赵令然关键时刻倒是讲义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开始进入了后半夜,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了。   劝顾月承回去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顾月承始终风雨不动安如山,他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会转的余地在何处。   赵令然冻得脚发凉,手一直被顾月承握着,怕他发现,也不敢跺脚取暖。   终于,在等了一个时辰之后,皇帝派人来传话了。   “请顾大人移步御书房。”   顾月承握着赵令然的手一紧,随后松开。   皇帝终于肯见他了。   此时,赵令然和顾月承衣袍的下摆已然完全失透。   顾月承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笑意。   “敢问,内子将被带往何处?”   “陛下吩咐了,将顾夫人带到淑妃娘娘处。”   “有劳了。”   顾月承鞠下一躬。   这半夜的后宫,若是有人有歹毒心思,那是防不胜防。   “顾尚书客气了,老奴一定将顾夫人平安送到了。”那老太监见顾月承如此郑重其事,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至此,二人兵分两路了。   御书房中,皇帝听见这个消息,大为振奋,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出兵机会。   若是出手将夜秦的时局搅和得更加混乱,借机消耗国力,几年之后,出兵定可一举攻入。   到那时,大楚的版图就可扩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顾月承进去的时候,御书房里站了一书房的朝臣。   顾月承粗粗扫了一下,管银两的,马匹粮草的,祭天的,做将军的,管后备补给的,还罕见地看见了搞情报工作的。   皇帝这是铁了心开打呀。   李尚书他们也在。   皇帝似乎才和他们吵过一架,两方脸色都不好,定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御书房内气氛一触即发。   顾月承道,“陛下,微臣可否与陛下单独谈谈?”   皇帝同意了。   大臣们鱼贯而出。   李尚书走过顾月承时,向他摇摇头。   门关上了,此时殿内就只剩下了顾月承和皇帝。   顾月承跪下,“陛下是不是打算做一个暴君?”   皇帝愤怒地踢翻了一个香炉,眼睛都弹出来,将手边的一块镇纸朝着顾月承扔过来,但只落在了顾月承的跟前,碎了一地。   皇帝咆哮,“顾月承你放肆!你这是破坏超纲!理当凌迟!”   “陛下若能听臣说完,放弃出兵,纵使凌迟,也在所不惜。”字字落地有声。   皇帝气极,反倒坐下来,“好好好,你的脑袋朕摘定了!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巧言令色救你自己的这条命!”   “权衡利弊,好处是可以扩大版图,历史上后人们会给您这个趁虚而入者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帝冷笑,“本来就应该乘他病,要他命。政治,本就是无情的。”   顾月承一声咳嗽,开始娓娓道来。   “如今这两族之间相互仇视,大屠杀已经在眼前。   这个国家的民族极其分裂,但又极其团结,否则不会因为国家首领被杀,两族进入大屠杀。   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是皇帝陛下被杀,我国的臣民可不会有多么大的反应。”   皇帝嘴角抽了一下。   还真他么敢说呀……   “在没有外界势力进入的时候,他们是敌对的。   可是当外界势力介入之后,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他们会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陛下您最清楚,夜秦宣扬的全民皆兵,并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您要政绩,力挽狂澜的政绩远远比这残暴的开疆拓土大的多。   如果您的开疆拓土,利用的是别的种族灭绝的时机,那就是不义的。   千百年以后,如果真的有能人统一了这一块大陆,那么所有土地都是一个国家,你这么做只会让后人不齿。   如果还是没有统一,那你这十分英明的趁他病要他命的举动,只会是两个国家心尖永远的刺。   再来,撇开名垂青史这些东西,就说现在。   这块地方地势险要,就算是现在出兵攻打,也未必能打的下来。   前几任皇帝,大多有的是机会去攻打这个国家,但都没有这么做,就算不了解其中的缘由,可也该知道那是权衡下来的最好的结果。   而如果打下来呢,首先要并进国家来,那么现在陛下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东西,就全部要变成我国国政头疼不已的问题。   这块地方两族人之间积怨是由来已久,根本不是朝廷间镇压就能解决的问题。   否则没有今日的两族仇杀。   您的介入只会使得那块地方的问题更加混乱,仅此而已。   那么为了彻底解决这里的问题,那似乎又绕得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灭绝。   毫无疑问,这个地方一定会成为整个国家的财政拖累,并且一定会内乱不断。   国内本身就是有反对势力的,内忧未解决,再弄一个外患进来,陛下是想请天下人早日改朝换代吗?”   “顾月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简直是放肆!”皇帝拿起一个东西又想扔。   “陛下若真的出兵,一来会急剧史所罕见的屠杀之外,二来还会给我国带来灾难。   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即在眼前,子清身为大楚的官员,眼看这样的事情发生却不能阻止,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放肆的吗?”   顾月承一口气怼完皇帝,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顾月承的气势压倒了皇帝,皇帝暂且缓和下来,顾月承继续说。   “这块地方,易守难攻,他们内斗得厉害,无心侵犯我境,可以说是我国在北境的一道天然屏障,把他这么放着,只可以集中兵力于南境。   的确,您现在趁他病要他命,是有很高的成功可能性,可这摘的果子是有毒的,带刺的,摘了后要伤人了。   而且这件事情国内反对的人肯定要比支持的人多。   天下人会怎么评价您的出兵,史书会如何评价你。   照现在的发展趋势,死伤却都是以万计的,如此大规模的屠杀,贯穿古今都不会有几个,您起的是积极作用还是消极作用,肯定会一直被拿出来说。   陛下之所以想攻打,无非就是在乎的是生前的政绩和身后的评说,无论是为了哪一样,都不该出兵,于国家也没有好处。   反而,现在来思考一下阻止他们内斗。陛下在国人心目中,在他国心目中,自然是个格局很大的君王。   而且,如果可以组织两族自相残杀,拯救万民于水火中,那才大大的人仁啊!”   御书房里,宛如战争,后宫之中,倒是祥和。   原来淑妃,李淑妃,就是李三金的大姐姐呀。   赵令然全身都湿透了,淑妃赶紧招呼着人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裳。   这家伙在人家的地盘上,怎么一个乖觉了得。   “淑妃娘娘,我是李三金的好朋友。您知道我吗?”   我是李三金那个专业过硬就过命的……好朋友!   淑妃笑着点头,一边瞧着一边心中打鼓。   真是奇哉怪也,这顾尚书的夫人,怎么和陛下生得如此相似? 第95章 邻国之乱(下)   雨势依旧大。   赵令然在淑妃的宫里呆着, 倒是惬意。   淑妃身为李三金的大姐, 自然晓得幺弟的这个好朋友。   曾经李三金被郁芝兰刺激得,给自家在宫中的大姐写过一封信。   李三金这个弟弟,虽然横,但是他毕竟又傻又傻的。   淑妃看了那信, 信上说请她支援自己,往恩公家输送大量财物。   必须要比郁芝兰送去的“感恩救命钱”多才可以。   淑妃看得十分开心,当笑话解闷了。   傻弟弟的信不能相信, 否则要掉坑里的。   淑妃笑过之后, 就把信给收起来了。   如今见了活生生的赵令然站在她面前,淑妃终于将弟弟信里的那个英勇无比的小霸王给联系起来了。   形象立起来了。   淑妃暗暗心惊,这小姑娘也太漂亮了吧。   活生生将她这宠冠后宫的后妃给衬托成了背景布。   好在这姑娘是嫁给了顾尚书,这要是进了宫,哪还有别的妃嫔的活路呀。   淑妃一边庆幸, 一边只觉得这顾夫人也看越眼熟。   是了!   皇帝现在留着胡子, 前几年不留胡子的时候,和这小姑娘眉眼之间简直像了个七成。   “赵妹妹,饿不饿,我给你叫些东西来吃好不好?”   “好好好好,”这家伙连连点头。   赵令然在椅子上乖乖坐着。   在别人地盘, 而且是后宫的地盘,赵令然很乖的。   这让淑妃能更加清晰地观察赵令然粉嫩嫩的五官。   真是像。   菜很快端上来了。   大半夜的,也不是整例的大菜,都是厨房时常备着的一些点心汤粥一样。   赵令然看了淑妃一眼, 她还有些拘束。   淑妃笑着点点头。   赵令然屁颠颠地跑到了桌子前。   卡咔嚓咔嚓起来。   赵令然进食快,但绝不粗鲁,绝不会吃得满桌子都是。   只是你见着她怎么咀嚼呢,这家伙就吃完了。   这家伙吃着,淑妃在一旁看着,时不时为她盛个汤,擦个手什么的。   淑妃身边的女官看呆了。   淑妃娘娘这架势,简直像是在对待来宫的皇帝一样细心。   难道就是因为这顾夫人同家里小少爷玩得好,还救过小少爷的命?   淑妃越看赵令然越像皇帝,看赵令然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   如果她和皇帝有个小公主的话,小公主长大是不是也就是这个模样?   思及此,淑妃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慢些吃,该不消化了,夜了。”   赵令然忽然想到抱病的顾月承。   不知道他在御书房怎么样了。   会不会被皇帝老儿打屁股?   赵令然想着顾月承的惨状,脑补过了一些,便没有胃口吃东西了。   “怎么不吃了?”淑妃见赵令然眉眼似乎都低垂下来,犹如耳朵塌垃下来的小狗狗。   “是不是担心顾大人?”   赵令然点点头。   这家伙主要是臭不要脸地担心顾大人要是出事了没人养着她。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赵令然可怜巴巴地望着淑妃。   “莫怕,无事的,他们君臣这些年过来了,不会在这一回上出事的。”   但这一回,皇帝真的很生气。   御书房里,朝臣们站在外面,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争吵声,一起顾大人虚弱的咳嗽声,忧心忡忡。   “李尚书,这顾大人可是身子不适,咳嗽怎么如此厉害?   听着像是要喘不过气起来的感觉。”   这是一名大臣在问李尚书   李尚书看着御书房,目光沉沉,“方才擦身而过之时,我看了一眼,顾尚书脸色苍白,似乎有病在身。”   御书房里的声音一直没有断过。   “就算朕不出兵,大楚不出兵,那别的国家就不会出兵吗?   到时候,到嘴的肥肉到了别人的嘴里,反而会倒过来威胁大楚的安危!”   皇帝走了下来,站在顾月承身前。   顾月承仰视着面前的君王,这个国家的君主,沉沉出声音。   “陛下,第一,夜秦绝不是什么肥肉。   第二,陛下担心他国出手,微臣请命,自去列国游说。”   “你要去列国游说?”   “是。”   “哼!顾爱卿。”皇帝的声音恼火得阴阳怪气的,“你在我大楚是能臣,可跑去别的国家,谁会买你的情?”   “陛下说错了,臣身单力薄,哪国君王需要买朕的情。   臣作为楚使,列国买的不是微臣的情,是陛下您的仁义之心。”   顾月承又补上一句,“陛下,如臣能侥幸活下去归国,臣愿此去一切官职,卸甲归田。”   皇帝没有说话。   但神情是动摇了。   他叫顾月承滚,顾月承不能走了。   “如何?”   顾月承一出来就被团团围住了。   面前是一个个心焦的大臣。   几乎是清一色地不赞成。   顾月承摇摇头。   众臣颓然。   “陛下有旨,请各位大人们出宫。”太监刺耳的声音在雨夜也不能丝毫抹去它的尖细的特质。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的赵令然也等到了前面来的人,说接顾夫人出宫。   淑妃亲自给赵令然打了伞,吩咐了两个心腹的小太监亲自去送赵令然。   “淑妃娘娘再见。”   “再见,慢些走,地上极为湿滑,小心摔跤了。”   赵令然走后,女官不解,“娘娘对这顾夫人是不是太殷勤了。   她是臣妇,娘娘是皇妃,就算是顾大人的夫人,也不值得娘娘如此。”   “你觉得我方才……殷勤过头了?”淑妃问。   “是呀娘娘。”   “我自己倒没有注意到这些。”   淑妃笑笑,只是想做就做了,倒没有想过什么殷勤不殷勤的。   至于冲着顾尚书,那就更谈不上了,她的娘家也是满门得力。   哦……出了顽皮的小幺。   淑妃纳罕,这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姑娘,怎么会和自己那个混世魔王的弟弟玩得好?   而且那弟弟还对她推崇备至……   这其中……很是蹊跷呀。   顾月承和赵令然一起出宫了。   第二天,皇帝连早朝也没有开。   太不寻常了。   不去评价皇帝是明是昏是庸,最起码,皇帝是个勤奋的皇帝。   如此连早朝都不开,还是头一回。   午门前等着的官员们只能悻悻而归。   顾月承却觉得这是好事。   这说明皇帝已经倾向了不出兵这一边,只是他心态上依旧十分恼火。   顾家开始收拾东西。   连赵令然的也要收拾。   “为什么连我的都要收拾?”   赵令然自外面走进来,看着满地的东西,不明白。   顾月承看了她一眼。   满眼复杂和不舍。   “然然,来,我有话跟你说。”   顾月承牵着赵令然的手,去了后院散步。   “你要把我送走吗?”赵令然这家伙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事情很严重吗?”   “如果不出所料,陛下很快就会安排我出使列国。   但依照陛下的性子,他会将你带进宫里去。   如果我能成功说服列国,均不出手干涉夜秦,那自然皆大欢喜。   我回来,你也会安然无事。   可……可若我失败了,那么你我夫妻可能会……”   顾月承不忍说下去。   “会什么?”   “会双双殒命。”顾月承闭上了眼睛。   “皇帝要杀我泄愤?”   “极有这个可能。   对不起,然然,是我连累了你。”   赵令然沉默了。   她不想死呀。   怎么会在这个世界呆了一年的时间,又一次濒临死境了呢……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吗?   如果要我一直小心翼翼保存下来的小命,起码让我死得明白吧?”   赵令然正色地看着流出了一滴清泪的顾月承。   “别哭。”赵令然踮起脚尖,在顾月承的眼泪上轻轻一吻。   聪明人的眼泪也没有比旁人咸一点嘛。   面对死亡威胁,赵令然的表现倒是比顾月承预料的要沉着得多。   到这个关口,也不能将赵令然送走了,否则皇帝一定会反悔出兵夜秦。   月色下,顾月承如清玉的声音,裹挟着清风,向赵令然缓缓道来。   赵令然听后,良久的沉默。   顾月承额角滋出汗,他很怕赵令然会说出厌恶他恨他的话。   “你去吧。那是你该做的。”   顾月承愣住了,“然然你说什么?”   他们家泼皮的小媳妇方才说了什么,是幻听吗?   “我说,你去吧。”赵令然故意提高了声音,以照顾年纪大耳朵不好使的顾月承。   “真的,你去吧。   你在这个位置上,就有你该干的事情,该担的责任。   你不是为高官厚禄而活着的,你是为坚守自己的内心而成为官员的。   如果你不去,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会变成行尸走肉的。   我知道你的心已经去了。   所以你该去。”   赵令然笑笑,“至于我嘛,反正这一年也是捡来的了,已经占便宜了。   实在到了那个地步,咱们两条命换那个国家老百姓那么多人的性命,也划得来。”   顾月承将赵令然紧紧抱在怀里,一寸一寸亲吻着赵令然的鬓角。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赵令然一直都是这么算的。   上一世守山大阵破碎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她一命抵着换来众多弟子的活命,多划算。   就是有点疼而已。   这一夜,有可能是夫妇二人同榻而眠的最后一夜,顾月承迟迟不愿睡去。   赵令然倒是心宽,早就呼呼大睡了。   大约是因为早就经历过一次的原因了,这家伙淡定得都不像她了。   第二天一早,顾月承和赵令然早早起了。   赵令然抚摸着这套诰命夫人的朝服。   这还是不久前成亲的时候赐下的,没想到如今就有了用武之地。   一切都如顾月承所预料的那样。   清早,一支御林军停在了顾府的大门口,将顾尚书夫妻“请”入了宫中。   前朝,皇帝大肆赞扬顾月承这种慷慨大义,舍己为人的挺身之举。   还封了赵令然为正一品诰命夫人。   比成亲时封的又高了一个品级。   朝堂上一派和谐。   顾月承出使,赵令然被扣留宫中。   午门前,赵令然和顾月承作最后的道别。   白叔在一旁抹眼泪。   顾家,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白叔身为宫里出身的宦官,也被调回来了。   但是被调去了皇帝身边,不在赵令然身边伺候着。   念及白叔和顾月承主仆一场,皇帝允了白叔前来送行的请求。   “你一定要成功地回来。”赵令然这家伙,别指望她会说出多么情意绵绵的话来,“我还等着你活命呢。”   叫赵令然插科打诨的,顾月承阴郁的心情,倒是松乏了一些。   “要保护好自己。   然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赵令然挥挥手,“去吧去吧,快走吧。”   众人侧目,这夫人倒是比夫君想得开,这做夫君的倒是万般不舍的模样。   顾月承还是登上了马车。   此行,除了皇帝安排的人,府里的人就带着竹筠一人。   赵令然往回跑,快得丫鬟们都来不及跟上她。   “顾夫人顾夫人!”   赵令然跑在一处假山石后边躲起来了。   嘴巴不乐意地撅着。   眼里的泪水落下,被这家伙狠狠擦掉了。   仰天露出一个狰狞的傻笑来。   “老子全天下最棒!”   哼!   老子才不在这破皇帝老儿的地盘上哭!   赵令然如今说是被接到宫中照顾,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皇帝给软禁起来了。   顾月承一旦有什么不好,她就会沦为皇帝泄私愤而被杀戮的对象。   出境实在是不妙呀。   不过暂时,皇帝不会对她做什么。   皇帝安排她住在了泰心殿。   前段日子泰心殿的原主人云蔚公主刚刚嫁出去了,殿里本来就空着。   这泰心殿的位置比较偏僻,离皇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都有很大一段距离。   皇帝安排了八个宫女,八个太监。   如果顾月承好好地回来了,这些人就是保证顾夫人在宫里锦衣玉食的人。   如果回不来,她就是保证赵令然这个未来的刀下亡魂不逃跑的监视。   瞧着这排场真是大,不受宠的后妃都没那么多人伺候。   赵令然跑走了,后面白叔还在,他揪住那几个小太监,耳提面命要他们一定要好好伺候赵令然。   虽然白叔知道根本无用,因为这是皇宫最高统治者的意思。   可白叔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他老人家照顾了整一年的小姑娘呐,在府里从舍不得她吃一点委屈的,如今落到了宫里,不晓的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会怎么作践呢。   哎,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赵令然被迫入宫的消息和顾月承风光出使列国的消息一起传遍了京城。   李三金脸色煞白。   他再傻,也晓得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保护,这就是做了随时会没命的人质呀。   “你干什么!”   李家大哥扣住李三金,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满脸泪水。   “弟弟……”   李家大哥于心不忍。   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好玩伴,如今就像是一个拿捏在君王手里的小猫,动个年头就得死。   “三金,你也不小了,别总叫爹娘跟着操心。   咱们家救不救得了顾夫人,你心里没数吗?”   李尚书无力地说道,“不想救她,为父又何尝不想。   抛开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于我们一家都是有恩的。   便是她身为顾尚书此等大义之臣的夫人,为夫能不想救她吗?   可皇帝的态度谁不明白?   你要拖累全家吗?!”   李三金怅然地跪倒在地上。   “三金!”   顾家全家乌云密布,柳国公府也不好不到哪里去。   “父亲,你说什么!”柳家大老爷,刑部侍郎惊讶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冲到他爹面前,“你说那顾夫人有可能是妹妹的孩子?!”   “可妹妹不是早就死了吗?”刘家二老爷,户部侍郎,不相信,开口讽刺他爹,“咱们家可就一个妹妹,爹你说的不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女吧?”   “我打你个口无遮拦的!有这么跟自己的爹说话的!”   老国公抓起自己的鞋子就做势要扔过去。   “都别闹了。”老夫人垂泪,“赶紧想想怎么救吧。”   “父亲,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二老总得告诉我们吧?   满朝文武可都看着呢,皇上表面是重重褒奖了顾尚书,可心里憋着邪火呢。   现在说要去救顾夫人,那无异于往陛下的牛蹄子上撞呐。”   “那也要救!这世上绝无无缘无故长得那么相似的人,她必定是甄娘的女儿!”   老夫人将拐杖敲得声声作响。   年纪大了,忽然之间悲伤心来,又哭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支撑不住回房了。   “爹,您说吧。若真是妹妹的女儿,咱们家要救。”柳家大老爷道。   “大哥,听你这话头,妹妹没有死?难道妹妹还活着?”   柳国公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   二十年前,先帝还在世。   后宫自诞下了三皇子之后,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过子嗣了。   足有三年的时间。   虽说中宫嫡子已经有了,可皇帝只有那么几个孩子是不像话的,何况皇帝还那么努力地播种。   最终查来查去,查到了皇后的身上,说是皇后使了手段,用巫蛊霍乱后宫,才使得皇家子嗣不再降生。   是不是皇后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确凿,就在皇后的院子查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皇帝愿意相信,皇帝乐意相信。   皇帝宠信广王的生母,对皇后这个美若天仙的发妻,却看都懒得看一眼。   最终,皇帝力排众议,将皇后赐死。   皇后被赐死的时候,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已经有六七岁了。   记事了。   柳家花了在宫中所有的经营,废掉了所有的暗桩,将假死的皇后偷换出来。   在京城,终究留不得了,留下来只能是祸及全家。   皇后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儿子,不愿听从父母的安排离开京城。   可留京终究是留着杀生之祸。   为了家族,皇后还是出京了。   偏偏,护送皇后南下的队伍,遇上了流民□□。   □□之中,死的死,伤的伤,皇后和几名侍卫不见了踪影。   活下来的回京向柳国公府复命。   皇后就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这么多年来,柳国公府一直以为她一定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不回京来。   如今这天下当家作主的,是她的亲儿子呀。   她该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受盛世供养才对。   可她至今没有出现,那就只可能是死在了当年那场□□之中了。   “前几日,那顾尚书携了新婚夫人来拜访。   我一见,便晓得那孩子不一样。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那么相似的人。   那是我们家的孩子,最终兜兜转转,才会回到咱们家来。”   柳国公看着两个儿子,“去探查她身份的人三天前就已经出发了。   却没想到了出了这件事情。”   “如此,身份也不能确定。   兹事体大,如救下的真是妹妹的骨血,那折损些没什么。可若是救了不想干的人,那柳家不就亏大了。”   柳家大爷还是沉稳些,他是宗子,得顾着全族。   “国公爷,大爷,二爷,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故人的剑客求见。”门房来报。   柳国公和大爷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柳家大爷是知道当年妹妹没死的,二爷却不知道,全因二十年前,他自己还是个刚刚成婚的毛脚小子呢。   他还在努力消化这件事情。   “等等,如果那顾夫人是甄娘的女儿的话,那她不就是皇帝的……”   皇帝的亲妹妹? 第96章 谁家的孩子   柳国公府门外, 一名自称是故交的剑客, 只身站在门外。   这名剑客头戴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脸,只能隐约窥得他下巴上有浓密的胡须。   他双手交叠于胸前, 怀里抱着一把剑。   柳国公一听有人找,就和长子出来了。   如今这多事之秋,谁是故人。   两人出去的时候, 就见到了有如雕塑般满身萧瑟的剑客。   那剑客抬起头, 看着柳国公。   柳国公眉眼微微下垂。   “快,将他迎进来。”柳国公浑浊的老眼沉沉地看着剑客。   眼中既有雀跃又有烦躁。   “足下,请府里说话。”   剑客进来了。   府门被紧紧关上了。   “去将老夫人请到我的书房里。”   这剑客是谁?   国公爷竟如此郑重其事。   书房内,上首坐着老国公和老夫人,左边是已脱了斗笠的剑客, 右边是柳家大爷和二爷。   剑客将剑放在地上, 单膝下跪。   “属下笠辛,拜见老爷,夫人。”   来人正是笠叔。   赵令然和顾月承被带进宫里,顾家如被皇帝抽空一样,连白叔都被重新召回了宫里。   再傻的人也还知道皇帝这是想干什么。   顾月承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爬升到其他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地方来, 不仅是因为他自身才能,更多的是他是皇帝的孤臣。   而如今,顾月承算是惹了皇帝的厌弃,从前给出手的繁华, 如今说收回就收回。   而京中的权贵谁不是这样呢,一旦惹恼了皇帝,哪还有好果子吃。   皇帝说不定还抱着盼望着顾月承失败,还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杀了顾月承的夫人。   从前,笠叔是不打算让柳家知道赵令然地存在的,一来是因为她娘当年的遗嘱,二来也是也是因为顾月承待小姐极好。   整个顾家都捧着她。   让柳家知道小姐的存在,是福是祸还不知道。   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而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如果不去冒险,小姐极有可能要死在宫中了。   于是笠叔一天也等不了,下午就登了柳家的门。   笠叔的脸,经过了二十年的风吹雨淋,已经不复当年刚刚出京时的青年壮小伙的模样了。   可老夫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当年护送时为皇后的柳甄出京的柳家的暗卫。   柳家身为同国朝第一代皇帝一起延续下来的世家,自然是很有底蕴。   柳国公在年轻时候收养的一群孩子,全部培养成了暗卫,笠叔就是其中一人。   到现在,那个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   “你这些年,一直在哪里?”老夫人颤颤巍巍地问道。   “顾家。”   笠辛的话,犹如一记重锤,锤在书房每个人身上。   前皇后的侍卫,长相同前皇后如出一辙的女子。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那如今困在宫里,被皇帝扼住了喉咙的顾夫人,正是前皇后的女儿。   也就是当今皇帝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笠辛叹了一口气。   将事情娓娓道来。   在当年出京遇到的□□之中,皇后本人也深受重伤。   侍卫之中,只剩下两人两人还守在皇后身边。   其中一人,在皇后病重之后也病倒,先一步去了。   到那时就只剩下了笠辛一人。   带着重病的皇后,他们根本走不快,渐渐流落到了三水镇那一带。   皇后被一个好心的教书先生给救了。   那先生似乎懂一点医道,之前处理过类似的病症,皇后得以存活。   那先生叫赵崇。   赵崇对皇后极好,人比皇后还大几岁,却一直孤身一人,未婚。   皇后冰冷的心被赵崇一日一日捂暖和了,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   赵崇十分想娶皇后为妻。   可皇后还依旧记着自己的身份,记着千里之外皇宫中的儿子。   赵崇就一直等着,等着皇后松口。   皇后最终还是松口了,同赵崇成婚了。   婚后生下一女,取名叫做赵令然。   “那甄娘现在呢?她人在哪儿?”老夫人喜出望外,皇后还没死。   笠叔涩然开口,“主子她死了,生下小姐就撒手人寰了。”   “难产?”柳国公老眼朦胧,没想到女儿还是死了。   “不是,主子是自杀的。”   皇后生下赵令然之后,一直郁郁寡欢。   一面感受着丈夫和女儿带来的快乐,一面担心着年幼的儿子。   “主子是自杀的,她知道自己帮不上皇帝了,但不想留下任何可以给人针对皇帝的借口,所以她选择赴死。”   笠辛还有一句话没说,皇后一方面是不希望旁人借由自己伤害儿子。   另一方面,皇帝如果登基,自己一死,皇帝永生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   为了维护这两个孩子,在皇后看来,她死,两全。   赵崇到死也不知道,他的夫人并不是因为生了孩子后身体虚弱才撒手人寰的。   是她存了死志。   “这个孩子必须要救。”   柳家大爷道,“妹妹死,是选择保全皇帝,可又何尝不是选择保全那孩子。   皇帝哪怕看在他母亲赴死的情面上,也该要释放了这孩子。”   “可那是皇帝,你同皇帝讲何为该,何为不该?   皇帝现在不知道顾夫人是谁,若是知道了,他觉得自己的母亲背叛了皇室,不贞生下个孩子,那该如何?   顾大人那边尚且还是可生可死的境地,若是让皇帝知道顾夫人是谁,万一盛怒之下直接要了她的命该如何?   我等岂不是弄巧成拙?”   柳家二爷质问。   “那难道什么都不做,就看妹妹的孩子自相残杀?”   “救,自然要救。   咱们家能将人救出来一次,就能救出来第二次!   在皇帝态度不明之前,绝不能叫他知悉那孩子的真实身份。”   姜还是老的辣,老国公一锤定音。   哪怕是宫里这些年的经营全断,也要将赵令然救出来!   “可妹妹的孩子,怎么会嫁给了顾尚书?”柳家大爷问。   “主子的夫婿赵崇先生,一直教授一个孤儿课业,生活上还常常出资捐赠,长大后孤儿考取功名,便是如今的顾尚书。   小主子长得像主子,倾城之貌,引来歹人觊觎,赵先生临死前托孤,请顾大人代为照看。”   这话虽然说得对平缓,可这下面的凶险却是不容忽视的。   老夫人着急,笠辛将赵崇死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混账东西!”   老夫人听到赵家二叔企图把赵令然嫁给傻子以霸占赵家家产,气得浑身发抖。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夫人放心,这些人都被顾大人料理了。”   “当初入京,你为何不带着然然来柳家?幸得那顾尚书待然然好,若是不好,岂不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老夫人敲着拐杖,声泪俱下。   “夫人赎罪,那时无论如何,不危及性命,属下不会带小姐冒这个险。”   笠叔的话虽然极为无情,可的确,那也是当时对赵令然最好的保护了。   宫外柳家在清出了赵令然的身份之后,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置。   宫内,皇帝还在为顾月承的不识抬举,触怒龙颜。   这日晚,皇帝翻了淑妃的牌子。   淑妃是近些年来,宫里最为得宠的妃子之一。   皇帝喜欢来淑妃这里,淑妃温柔贤惠,不像后宫其他女人,就知道管着皇帝要这要那。   用过了晚膳,淑妃给皇帝敲背。   两人闲聊,淑妃说道,“说起来,陛下可曾觉得。那顾夫人同陛下生得极为相似?”   “哦?”   皇帝懒懒地道,“像朕?”   “是呀,臣妾敲翘着,有七分相似。”   淑妃也知道顾尚书夫妻处境不妙,如今说这话,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用心。   又或许是同柳家一样,坚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相似的人。   “七分,爱妃说笑了。”   皇帝但笑不语。   淑妃不再言语。   第二天,皇帝批奏章时陡然想起,昨夜淑妃说过,顾夫人与他长得很像。   说来,皇帝给顾家婚礼主婚,还有上次给顾家李家评断对错,两次也都并没有见到过这顾夫人的真容。   “去,将顾夫人请到御书房里来。”   宫人们去到赵令然住的泰心殿的时候,赵令然正巧从外面溜达完回来。   被带去了御书房。   这家伙想,皇帝应该不会在御书房杀人吧?   而且顾月承的消息也没那么快就穿回来吧。   御书房内,赵令然站在殿下,仰望着皇帝。   两人的脸,同款震惊。   赵令然:感觉像照了一面又老又丑还变性的镜子……   这就是皇帝?这就是皇帝老儿?   怎么好像把她复印又像素很渣的样子……   皇帝现在相信淑妃的话了。   两人之间何止是七分像。   除了脸的骨架和轮廓不一样之外,上到眉眼,下到鼻子,简直是一摸一样。   但绝不是像他,而是像他过世的母后。   若是穿上母后的衣服,只怕是更是相像。   这个顾夫人,顾月承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是个阴谋论者,他觉得此事定然不简单。   不动声色地就叫赵令然回去了。   赵令然觉得莫名其妙。   赵令然一走,皇帝就派人去了赵令然和顾月承的家乡,三水镇。   皇帝有预感,这顾夫人的身份只怕有问题。   怎么会和他长得如此相似呢。   最重要的是和母后像,可他是母后唯一的子嗣了……   赵令然什么也不知道。   她最近很忙,忙着觅食。   皇宫里给的份例有点少,根本吃不完。   而且内务府不知是得了皇帝的意思,还是自己领会到了精神,反正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克扣赵令然的吃穿用度。   赵令然的用度是比着宫里的中等等级嫔妃的。   再一克扣,赵令然每天戳着碗里的那些个蔬菜,很是无语。   于是她为了养家糊口……   好吧准确来说就是糊她自己的口……   从前在顾家,可着这家伙的食量吃,吃少了一点点白叔都要急哭了,问小姐是不是生病不适了。   可现在倒好,饱一顿饥一顿饥一顿饥一顿的……   这家伙没办法,就每天晚上去御膳房。   皇宫里到处都是身手矫健的大内侍卫,这家伙打又打不过,被发现了只能跑一跑。   赵令然进宫一个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   偏精神极好,消瘦又眼睛炯炯有神的,瞧着也跟个棒棒糖精似的。   在这样下去,等不到顾月承回来,她就现在皇宫里面饿死了。   这家伙陡然想到,可以去后妃那边偷些吃的。   听说高位后妃有大量的份例,都是吃不完的。   赵令然寻思着,后妃之中,也就认识一个淑妃。   所谓……   杀熟杀熟……   那就不客气了。   这家伙乘着夜色溜进了淑妃宫中的小厨房。   果然东西多呀。   这家伙正吃着吃着,忽然之间,灯火通明。   这家伙吓得立刻转身,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   是李淑妃。   赵令然被当场抓包。   吓得不敢动。   淑妃摇摇头,伸出手,“过来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这家伙半信半疑,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原本肥嫩嫩的小胖手,这段日子消受的,上面还有爬墙蹭到的各种各样的伤。   李淑妃看得心疼,“去拿金创药来。今夜的事情,谁也不许对外说。”   赵令然在淑妃的招待下,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淑妃终于明白,弟弟前几日传信来,所言的饭桶精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家伙吃饱饭有力气了,开始骂皇帝。   小嘴嘚吧嘚吧的,丝毫不带重样。   淑妃立即屏退左右。   “疯了你,皇上也敢骂!”   淑妃一指头戳在赵令然的脑袋上。   这家伙也就是出出气,其实很怂的,几句话就不说了。   李淑妃这下终于晓得为何这顾夫人会和自家泼皮弟弟玩得好了,分明是一路人呀。   “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淑妃惆怅。   她答应了弟弟要照顾这顾夫人,却哪里有能力护她生死呢。   赵令然想一下,“我要好好活着,起码要活到死……”   淑妃:“……”   这不跟讲废话一样的吗,谁不是活到死呀。   “我是说,我要活到皇帝杀我的时候,要是提前死掉了,多么没有面子。”   真是铁骨铮铮的一条……纨绔!   赵令然找到了吃饭的地方,这是好事。   但不好的是,皇帝总会喜欢来。   赵令然每每吃到一半,那狗皇帝就屁颠颠地出现了。   十分之搅人性质。   赵令然着实对这皇帝恨得牙痒痒痒。   躲起来的时候磨牙。   皇帝左右看看,“你这宫里,似乎有老鼠。”   “臣妾倒是没有听见。”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分别有两份重要的秘密奏报传入京城。   一封,是皇帝派去探查赵令然身世的。   皇帝久久没有打开信。   他先开了另一封。另一封是顾月承传回来的消息,首战告捷,第一个到访的国家同意和大楚保持一致,不对夜秦出兵,顾月承已起身前往下一个国家。   皇帝拆开了另一封信。   读完,烧掉。   “摆架,钟粹宫。”   钟粹宫是淑妃的居所。   赵令然在这里,吃着淑妃准备的小食,她凭本事傍来的大款,吃得心安理得。   淑妃在一旁看着她吃,时不时给她擦擦手。   这些日子下来,总算是养回来一些了。   瞧着也有些刚入宫的模样了。   “娘娘,皇上来了。”   “快,躲起来。”淑妃急急出去迎驾。   白日里皇帝从来不至后宫,今日怎么来了。   淑妃不是蠢货,并不觉得是皇帝过分宠爱自己的缘故。   赵令然抱着果盆,躲到了后面去。   “恭迎陛下。”   皇帝来了之后,倒是照往常和淑妃闲聊起来。   却不想,聊着聊着,皇帝的步子就往殿后去了。   淑妃心头一紧,忙跟上去,“皇上,今日景色好,不如臣妾陪您去御花园中走走吧。”   皇帝凉凉地看了淑妃一眼。   淑妃立马不敢言语了。   只能任由皇帝走去了后殿。   皇帝今天一来就发现了后殿躲着人,只是故意和淑妃闲聊。   皇帝的脚步放得很轻。   淑妃只能跟在后面。   后殿之中,有一家伙躲在拐角处的墙后面。   墙边摆了一盘糖豆豆。   一颗一颗,圆润润的。   时不时,就有一只白皙的小手伸出来,摸走一颗糖豆。   摸着摸着,盘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颗糖豆了。   皇帝悄悄蹲下来拿走了最后一颗。   淑妃刚要张嘴提醒,被皇帝制止了。   那手在盘子里兜了一圈,什么也却没有摸到。   然后就把盘子拿走了。   这家伙以为自己吃完了,笑嘻嘻地探出头来,打算去跟自己的金主再讨一些来。   以探头就看见了蹲着的皇帝,他身后是一脸为难的淑妃。   赵令然一看见皇帝,原本笑眯眯的葡萄大眼睛立即就不笑了,嘴角瞬间落下。   皇帝心情极为复杂。   也不对赵令然笑,两张相似的脸都板着脸。   赵令然岂止是板着脸,她简直是要扑上去咬皇帝了。   “皇上,这……”   淑妃试图打圆场,被皇帝制止了。   皇帝倏然起身走回前面。   淑妃赶紧将赵令然拉起来,这家伙还不愿意。   “她怎么在你这儿?”这是皇帝在问淑妃呢。   “臣妾……是看顾夫人可怜,人都瘦了一圈……”   “淑妃,朕涨了眼睛了,她这叫瘦了一圈?”   嗯……比之进宫的时候,绝对没瘦。   有可能还圆润了一些。   “陛下有所不知,内务府那帮人克扣顾夫人的吃穿用度。   顾夫人常常吃不饱。   臣妾于心不忍……这才……”   “哼!朕看分明是托词。”   话虽这么说,皇帝的语气道也缓和下来。   临走的时候,皇帝又看了赵令然一眼睛。   皇帝嘴上虽然没说,可赵令然回去之后就惊喜地发现,饭够吃了。   不用顿顿去钟粹宫吃饭了。   皇帝回去后,叫人把内务府的人提来,好一通教训。   皇帝正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赵令然好,心里正窝着火呢,这帮奴才就撞了上来。   他如何对待这个母后后来生的妹妹,那是他皇帝的事情,这帮奴才凭什么亏待他妹妹!   比他皇帝还有架子吗?   内务府的人自扇耳光。   这究竟叫个什么事儿吗?这不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吗?   皇帝心里乱。   一方面他看到一个长得同他那么像,犹如母后再世的妹妹,十分欣喜。   另一方面,这是母后逃离皇宫之后生的孩子。   知道他母后还有别的孩子,皇帝心里始终觉得隔了一层一样。   不是滋味儿。   赵令然吃饱了,就有精神。   这家伙有精神了就不消停,跑到御花园暗戳戳地钓鱼吃。   那都是精贵的观赏鱼,这家伙一钓还钓好几条。   被人发现之后,这家伙的坑爹属性又蹭蹭蹭地发作了。   上次被李三金看了一眼这家伙就窜进了承庆侯府一样。   后面有人追,这家伙一手提溜着一条鱼,十分猥琐而强大地刺溜进了钟粹宫。   可能……就是有缘分吧……   专门挑着李家人坑。   后面的眼睛暗地里看着。   内务府的人是被迫撞的皇帝的枪口。   而后宫之主,皇后娘娘,却是主动撞上来的。   大概是太忧心皇帝怎么对待赵令然了……   不惜亲自以身犯险,化为炮灰来促进皇帝发现一腔拳拳爱护之心。 第97章 助攻记   那日, 天是那么蓝, 光线是那么好。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唯独御花园边,有一个穿着小太监衣服的……家伙,乘人不注意,在圆心湖边幽幽然地垂钓。   这家伙找了一个园木桶, 静静地十分有耐心地垂钓。   圆心湖是有宫人看守着的,那小太监一个打盹的功夫,就见着另一个单薄小太监模样的家伙, 竟熊敦敦地坐在御花园边, 把皇上喜欢的鱼一条一条给勾走了。   那太监怒不可遏地看了那家伙一眼。   那货毛茸茸圆润润的后脑勺大抵是长眼睛了,拎起钓鱼的成果就刺溜开始逃跑。   那步子迈得大,颇有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丝毫没有偷钓别人家鱼的自觉。   有种奔向社会主义的至高无上的快乐……   啪嗒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还不忘记一手拎着一条鱼。   小太监在后面追,就见着那家伙毫无阻碍地进了钟粹宫。   小太监不敢追了。   这么猥琐而又欠打的家伙,放眼整个皇宫, 除了赵令然不做他想。   赵令然弄来了鱼, 还请淑妃一起吃。   这精贵鱼就是不一样,不仅长得极为好看,而且肉质极为鲜嫩。   好,十分好,不仅金玉其外, 而且可口其内呀。   这家伙吃得开心。   每隔开几天就去勾一次。   大概哪辈子是个猫妖吧,那么爱吃鱼。   没过几天,皇后来了。   皇后不仅自己来,还领着一大群后妃一起来了。   这日, 后宫之中开得最灿烂的花朵齐聚钟粹宫。   来者不善。   赵令然也在钟粹宫,被堵了个正着。   淑妃把她藏起来了。   钟粹宫主殿主殿之中,皇后高坐主位。   下首第一坐着钟粹宫的主子淑妃。   今日起来了还有五位后妃。   高皇后,是皇帝潜邸时的发妻。   长得端庄有余,美丽不足。   但皇后这一身富丽的打扮,倒也得体,突了她端庄的气质,掩盖了五官上不够精致的缺点,十分恰到好处地展现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气度。   皇后向来以端庄温婉著称。   “淑妃,”皇后笑得亲切,“近来日子可好?”   “好,托皇后娘娘的福,臣妾近来瞧着都胖了不少。”淑妃笑着施礼。   “是呀,淑妃姐姐能过得不好吗?   如今陛下要么不来后宫,要来就是来淑妃姐姐的钟粹宫。   可把妹妹们眼红的呀。”   宜嫔凉凉地开口。   淑妃但笑不语。   “淑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伺候皇上也已多年。   本宫知道你是个安分守己的。   可本宫最近接到密报,说你勾结外臣妇魅惑君王,这本宫可就不能不管了。”   皇后依然是在笑着的,“把人带上来。”   赵令然躲在后边,胆战心惊地听着前面后妃之间情意绵绵地相互问候。   听着听着,突然就有人涌了过来。   两个宫女,两个小太监,四脸狰狞又得得意地扑了上来。   赵令然这山林里的大毛兽,原本应该是在宫外过着爱怼哪儿怼哪儿的日子,结果被关在这小破皇宫里,这些日子被到处捻来捻去的。   这些日子以来,别提过得有多么憋屈了。   赵令然瞪大了黑葡萄大眼睛,撸起袖子,大拇指擦过鼻头下,大内高手打不过被捻着跑,太监宫女难道还打不过吗?   都说双拳难敌四腿,而且现在是八腿。   但……   这八腿都是缺乏运动的八腿……   赵令然鹰爪一样猛然地扣住了其中一个太监的手臂,狠狠往回一拉。   其余三个人扑上来的时候,赵令然将人往外一推,轻轻松松将人送作一堆。   宫女太监们被赵令然全部塞在一起。   一人嘴里塞了一块布。   不给他们嘚吧嘚吧的。   这家伙赌气坐在地上,像个小和尚盘着腿,继续等着。   皇后雍容地说完“把人带上来”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皇后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之中……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皇后身边的女官吩咐道。   “皇后娘娘,这里是钟粹宫,您当着我的面,毫无缘由地公然搜宫,这不合适吧。”   淑妃话音刚落,钟粹宫的宫人们立刻倾巢出动,和皇后带来的人形成对峙。   淑妃出身高贵,娘家满门权贵,本人又得皇帝的宠爱。   淑妃有的是依仗。   “淑妃,你这是要干什么?”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站起来,鞋子走在地上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皇后娘娘,我是陛下钦封的淑妃,一宫主位,不是任您欺辱的低位嫔妃。   我这宫里,也不是您说搜就能搜的。   至于您说的魅惑陛下的罪名,那更是无稽之谈。”   皇后今天似乎是铁了心要找出赵令然。   只见她漠然地一挥手,皇后宫中的守兵破门而入。   “皇后!”   淑妃被她的宫女搀扶着,“你在宫中公然动兵,你不怕皇上知道了?”   “去,再进去几个人。”皇后道,“淑妃妹妹别怕。如果里面没人,怕什么呢。”   又进去了一排太监。   里面依旧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皇后纳闷了,这淑妃的后殿怎么像个无底洞一样,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算上方才四个,这都进去十二个人了。   “你们,进去。”   皇后指着几个卫兵。   卫兵立刻领命。   淑妃尖叫,“陛下不会放过你们的。皇后也保不了你们。”   卫兵们停了下来。   犹豫了。   赵令然在后面等得不耐烦了。   她在视线所及范围内找了一个趁手的大铁棒。   慢慢地走了出去。   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大棒子猛力一挥,偷袭了四个站成一排的卫兵。   四名卫兵被打飞出去。   宫妃们尖叫连连,不断后退。   皇后今天这个架势,就是不想善了了。   卫兵们扑向赵令然的方向。   当然,赵令然这家伙也不是善茬,她一看准机会,三步开撸住了皇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都别动!”   赵令然掐着皇后脖子,大吼,“都退后,退后。”   淑妃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早在皇后杀过来之前,淑妃就派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去前面给皇帝通风报信了。   可这皇帝怎么还不来……   如今可好了,皇帝就算来了也救不了人了。   皇帝的确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当皇帝甫一踏入钟粹宫的时候,就听见震天的哭声,如野猪一般,毫不讲究,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得皇帝下意识退缩一步。   这是什么地方……   是他的后宫吗……   后宫里面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皇帝的后妃,哪个哭起来不是秀气地抽泣,轻轻地拭泪。   听声音是个女子的……但也不能确定,哪有女子会哭成这样。   皇帝想到了顾月承那个师妹,那个曾经叫顾月承头疼不已的女娃娃。   而如今……这女娃娃是他妹妹。   皇帝想完了,哭成这样,定是不好。   说不定皇后打了那女娃娃!   皇帝心里一紧,这年头往枪口上撞的人还真是不少……   一个个的都要赶在他前面做决定!   皇帝气势汹汹地杀进去。   然后定他的龙睛一看。   皇帝:“……”   为什么挟持了别人的暴徒反而哭得好像被全世界欺负了一样……   皇后被赵令然勒得要喘不过气来了,完了那家伙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是极为凶狠的表情,突然之间嘴巴一撇,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忽然那黑葡萄大眼睛就畜满了泪水,大哭起来。   所有人:“……”   这简直是最不讲道理的暴徒了……   皇帝看得头疼。   所有人都看着赵令然,太监一声“皇上驾到”这才惊醒了众人。   瞬间跪了一地。   皇后的眼泪也终于流出来。   “皇上,您终于来了,臣妾……”“你给朕闭嘴!”   皇帝根本不想听皇后说话。   本朝的祖制,后非一般都采选自民间。   好处是不会有外戚这种东西,可坏处是……   眼界真的短得跟没有一样……   蠢妇!   “先把她放了。”   皇帝这是在对赵令然说话。   赵令然看见皇帝这个大猪头,这个和她长得很像,但是想要她小命的大猪头,一时间更觉得委屈。   拖着皇后倒退了两步。   哭得更加大声了。   大多数人无助伤心的时候,都会说想爹想娘的。   这家伙上辈子大概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没有爹也没有娘。   这辈子的爹两个月就去了……   于是这家伙孤寂得如苍山雪顶的那一棵青松,还清清嗓子,嚎叫。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第98章 假受伤记   赵令然的脸长得实在是精致漂亮。   最重要的是白白嫩嫩, 粉盈盈的, 瞧着一点没有攻击力。   如现在这样子挟持着皇后。   这家伙还毫无形象地大哭。   可看在不了解人的心中,还觉得是这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呢。   一定是被逼的……   当然,前提得忽略掉她虎虎生威的棍法。   以及被她牢牢控制在手里的皇后。   “棍法倒是使用得不错!”   皇帝使唤人搬来了一张凳子,坐着看。   这画风转的, 众人都没闹明白。   怎么……是夸奖吗?   赵令然这臭不要脸的最喜欢别人夸奖她。   一听夸奖,她暂停了一下哭泣,眼泪还在脸上。   “是吧?我也觉得我棍法好。   我跟赫连秀大姐大学的。”   居然还有一丝得意。   大姐大……   御封的郡主, 这都是什么称呼……   皇帝暂时不去计较了, “她教你棍法就是为了让你欺负手无缚鸡之人?”   “当然了。”   答得十分迅速。   没有一丝犹豫。   皇帝叹了口气,终于理解为何之前,这家伙总将顾月承气得不行。   “那你母亲有没有教过你,要忠君爱国,这皇后可是国母。”   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 有一丝紧张。   母后有没有跟妹妹提过他……   赵令然愣了一下, 随即大怒,“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你揭人家的短,你不是个好东……呛嘞呛……”   不能骂皇帝不能骂皇帝……   皇帝暗嘲自己糊涂了。   母后在生了这家伙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就算说了,她当时还是个苗, 能记住什么呀。   这家伙长得和母后八分像,但却更美。   可她简直是顶着母后的壳子,在上蹿下跳……   皇帝忽然看见一名弓箭手爬到了屋檐上,在瞄准赵令然毫无知觉的后背。   一箭射出!   皇帝瞳孔一缩, 飞扑出去,“小——心——!”   赵令然毫无知觉?   基本上是毫无知觉的,不过这家伙有大头兽的本能来着……   用别人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毛茸茸后脑勺长眼睛了吧。   她直觉背后有点凉凉的。   于是这家伙下意识地转过了神。   她绑着皇后呢。   于是皇后也跟着她一起敏捷地转身了。   这家伙其实就是想回头看一看来着,这一看就看见了一支箭朝着她飞射而来。   这家伙吓得浑身冰冷,那冰冷的箭矢如血肉之躯的声音,让她应然倒地。   捂着胸口缩成了一只虾。   于是顺势就松开了皇后。   两人各倒一团。   皇帝飞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人的速度再快,又怎么可能快得过箭呢。   皇帝的眼睛一瞬间蓄满了泪水。   也充满了后悔。   就算是同母异父的妹妹又怎么样,她是母后的亲骨血,长得跟母后又一模一样,难道就不比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们亲吗?   皇帝甚至不敢去看赵令然那张和柳太后相似的脸。   将来他也下去了,怎么去面对母后的质问,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   皇帝满心的后悔。   万般紧张之下平地摔了一跤。   硬生生又站起来冲到了赵令然身边。   还把皇后扒拉开。   “然然,都是为兄不好……”皇帝哭得涕泗横流,“朕要你们陪葬!”   皇帝甚至不敢看赵令然的伤口。   白叔忍着极度悲伤看了一眼。   然后眯起了老眼睛。   若有所思。   只见小毛兽紧紧地闭着眼睛。   脸疼得皱成一团,脸色煞白。   两手死死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直挺挺的,倒真的像死了一样。   白叔看不懂了,可关键是箭也没射她身上呀……   皇帝一个劲儿痛哭,院子里面跪了一地。   赵令然在箭射过来的时候,本能地感觉到了疼痛,然后倒地。   现在耳边吵得不得了,还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家伙小心地睁开眼睛,居然惊喜地发现自己不疼。   咦?   居然不疼……   哦没射在她身上呀……   赵令然一高兴,就要爬起来。   她没意识到有人正抱着她,爬得有点猛。   劫后余生嘛,好高兴的。   于是她的头将皇帝的下颚狠狠一顶。   将哭泣中的皇帝直接顶懵了。   有点疼的嘛……   皇帝听见自己的上下颚狠狠一盒,震得他有点头晕。   赵令然站起来哈哈大笑,特别臭不要脸,特别狂妄的那种。   没死这件事情叫这家伙过分兴奋。   她抬头盯着上面射箭的家伙。   上面的人发现自己射错人了,正愣住了。   赵令然三两下爬了上去,“我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偷袭!你敢再不要脸一点吗?”   皇帝也发现了自己弄了个乌龙的事情,因为他终于看见了皇后身上笔直插了一箭的事实。   还在流血。   宫顶上鸡飞狗跳。   赵令然这家伙,不需要别人给她报仇了。   她自己可以硬上!   上不了也要坚强地……上!   皇帝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身影,笑得慈祥得像在看自己的老来子一样。   满宫都等着皇帝发落了这目中无人的顾夫人。   结果皇帝就轻飘飘说了一句,“调皮。”   “等这小兔崽子跑够了,把她带到宸乾宫去。   注意,小心着她的安全。”皇帝嘱咐了两句。   “给皇后治治伤。”皇帝临走前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满脸慈祥地走了。   治治伤……   说得好像只是擦破了皮一样。   满宫的嫔妃,宫女太监们,都听见了一句话。   在皇帝刚开始哭口齿尚且清楚的时候。   皇帝刚才冲过去抱着顾夫人的时候,自称了为兄吧……   而且,没有叫臣妇叫小兔崽子的吧?   也没有叫自己的女人叫小兔崽子的吧……都是叫下一辈或比自己小的才叫小兔崽子吧……   皇上叫得那么高兴……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窥得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这么一想才发现,皇帝和顾夫人眉宇间很相似呀。   淑妃怜悯地看着皇后,这次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难怪长得那么像,原来真的是兄妹。   淑妃满心感谢自己那个胡作非为的幺弟,要不是他写信一直要她照顾赵令然,恐怕就错过这么一尊大佛了。   没错。赵令然现在在后宫众人心目中就是一尊大佛。   皇帝有多少妹妹,哪个他正眼瞧过了。   这个显然不一样呀。   那宠溺的样子都溢于言表了。   这么一看,赵令然虽然老是逮着李家人一个劲儿地坑,但同时也是李家人的小福星呐。   赵令然精神焕发,那箭手就不一样了,本来是皇后宫里的,如今还伤了主子。   很快就被赵令然弄下来了。   皇帝说让她去宸乾宫。   赵令然满心戒备。   这个皇帝又想干什么。   白叔满脸慈祥地看着赵令然。   “小姐,没事儿,白叔跟你发誓,陛下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白叔还是习惯叫赵令然小姐。   赵令然最近可委屈了。   自从顾月承不在了,被接到这宫里来,到处都是欺负她的人。   这家伙看见白叔太亲切了,“白叔,我好想你……”   给白叔心疼得心肝儿颤。   “白叔也想小姐。”“的茶树菇鸡。”   白叔:“……”   把你塞给皇帝算了。   反正是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宸乾殿里,皇帝坐立不安。   妹妹马上就要来了。   是亲的亲的亲的妹妹呀……   和那些父皇小老婆生的破妹妹不一样的……   皇帝的满腔热情被赵令然给满盆凉水浇湿。   这家伙……这家伙心眼子……   难道会比芝麻要大吗?   顾月承那时候,对她多好,除了总是念叨她之外,衣食住行哪样不是亲自关心,处处小心。就怕委屈了她。   就这样,还老是被赵令然嫌弃。   好在长了一张争气的漂亮小脸蛋,否则顾月承哪年哪月能出头……   皇帝……皇帝不行,丑人多作怪!   心眼子贼坏,之前想要弄死她老人家。   赵令然会不把这件事情一直记着吗?   当然不会。   谁亏待她,她都暗戳戳地记着呢。   皇帝满心欢喜地跟赵令然说,他们俩的妈是同一个妈,他们俩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   看,脸长得都那么像。   赵令然仔细看皇帝一眼。   她自己也长得不好看,但皇帝更丑了。   还胡子拉碴的,都不知到里面长了些什么东西……   眼睛鼻子嘴巴都生得很抽象嘛……   大头兽凶猛地摇摇头。   皇帝一怒之下,“那剃刀来!”   赵令然惊恐。   干什么?不相信还要宰了她呀? 第99章 钓鱼记   “拿剃刀来!”   皇帝大吼。   大头兽吓了一跳。   猛然站起身要往后一缩。   撸袖子随时准备打架。   宫人们送上来剃刀。   没有赵令然小人度君子之腹的血肉横飞。   也没有把她撵得满殿跑的事情。   一切都很安静。   皇帝拿着剃刀, 坐到了琉璃镜前。   皇帝惋惜地抚摸着自己浓密的美胡子。   想当年, 他登基的时候,也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   皇帝一直坚信,男人是靠地位和能力吃饭的,长得好看只能在顺境之中锦上添花而已。   一句话概括, 长得好看没有用!   于是登基之后,皇帝为了给自己哦快速地树立起君王的威严来,就开始喜欢上留胡子。   留胡子之后, 人看起来就沉稳许多了, 帝王霸气,靠着胡子,最快速得有一点了。   这些年来,皇帝都是以这样的形象示人,如今乍染要剃掉胡子, 皇帝也很舍不得。   可没办法, 舍不得胡子套不着妹妹!   皇帝杀伐果断,说剃胡子就剃。   而且他亲自剃。   皇帝周围,都是一大堆人伺候的,再怎么说,也轮不着他亲自动手。   皇帝舍不得他的胡子, 剃得小心。   但总的来说进行地还不错。   左半边剃掉了。   赵令然在后面看着。   右半边也剃掉了。   皇帝一高兴,手一抖,划开了一个小口子。   刀子上沾上了学。   大头兽极为没有良心,她不觉得皇帝这么做是为了她。   她就觉得皇帝老儿这个坏家伙出丑了。   还被她看见了。   宸乾殿中发出了大鳄般爽朗无比、并十分幸灾乐祸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皇帝阴测测地转头看了这家伙一眼, 这家伙立刻如鲠在喉,笑不出来了。   可怜兮兮地憋在那里。   还打了个嗝……   大概是身体还想笑来着,但是理智不允许。   赵令然的嘴角弯成了一个拱桥状。   不这样的话,她怕她会不自觉地笑出来。   御前的宫人们吓死了,纷纷围住了皇帝,紧急处理的紧急处理,找太医的找太医。   皇帝眼睛暗戳戳地看着赵令然。   就先看看她是否也会有一丝担心。   所谓……   一个不会蹦踏的狗熊不是好纨绔……   赵令然一心一意盯着地板。   屏蔽了所有的感觉。   皇帝直到被包扎完,这家伙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皇帝的伤不重,就是小刀片划上了一点点下巴。   血很快止住了,十天半个月也能好。   可不是一般人哪,这是皇帝呀。   皇帝身上,哪怕抠掉了个蚊子包,那都是伤害龙体,以下犯上的大罪。   皇帝生气起来,就算是他自己弄的,他也会发脾气不讲道理。   不过遇上更加不讲道理的……   那就憋着好了。   可是天子脾气大,憋久了会……   憋久了也就习惯了嘿嘿。   皇帝还想要认会这个妹妹呢。   他反复告诉自己,你妈给你生的就是这个家伙,打死了就没有了,妈妈要生气哒。   这种自我安慰之词颇有任命的感觉。   皇帝默念了几遍之后,心绪果然平复了很多。   正当他要以兄长的宽容和慈爱去包容面前这熊敦敦坐着看热闹的家伙时,那家伙突然崩不住了。   噗嗤咯……   咯咯咯咯咯咯……   皇帝的脸彻底黑了。   扭头出去了。   他就不明白了,顾月承是怎么忍下来的,不仅忍下来了,还娶了回去?   顾大人真乃神人也!   皇帝思索着,难道是赵爹的光环?   导致顾大人觉得只要是赵爹的孩子,再皮也看不见皮?   殊不知,那时候,顾大人无数次想将赵令然这家伙打屁股。   不过好在赵令然上天入地跑得快。   皇帝的下巴伤了。   这件事情在后宫疯传。   前朝也不例外。   大臣们上朝的时候就见着皇帝醒目妖娆的下巴了。   以及皇帝生无可恋的死鱼眼睛。   天啦,陛下都经历了什么。   养了一头野猪在身边吗……   前朝内廷众说纷纭,神猜测层出不穷。   但都离不开赵令然。   离谱的说她将皇帝打了一顿,稍微好些的说她和皇帝争吵之中把皇帝无意中划伤了。   天知道,皇帝只是想剃了胡子叫那家伙看得清一点,一模一样的脸嘛。   身为舆论漩涡中心的赵令然什么也不知道。   所谓……   忆苦思甜很重要呀……   赵令然时刻牢记这一点。   她始终不忘记自己劳苦大众的出身!   所以她每天都抱着木桶出去,满宫挖野菜……啊不,钓鱼。   御花园的守着圆心湖的小太监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嘤嘤嘤嘤,那个可怕的勾鱼精又来了。   而且听说她还揍了皇帝,根本不敢惹呀。   湖边,赵令然带着一个好看的帽子。   脑子有两个耳朵。   大大的,圆圆的,毛茸茸的招风大耳朵。   这下真是个货真价实还吃鱼爱掏蜂蜜的狗熊了。   赵令然往那一坐,钩子一放,也不知道那些鱼吃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着,傻颠颠一个个上钩。   好不费吹灰之力。   自从这家伙入宫,简直是狼如羊窝,湖里品种金贵的鱼活活少了一大半。   赵令然擦干了辛劳的汗水。   她想……   这,大概就是劳动的滋味吧。   这,大概就是自食其力的滋味吧。   这,大概就是她和其他好吃懒做小妖精相比,品质最最最最最最可贵的地方了吧。   这家伙寻摸了一把锄头,往御花园的草地里刨个坑,沾一点土。   然后又找了一条白毛精,额前打个结。   看起锄头拎起鱼,不怕累来不怕苦。   这家伙踩着慷慨激昂的步子走了。   留下两个痛哭流涕抱在一起取暖的小太监。   明明是六月的天,为什么我的心里却如飘雪的十二月……   圆心湖周围,大概是被大妖怪给啃过了吧。   怎么全是一个个坑呀……   哦,那是因为这家伙还是个风雅的狗熊来着,喜欢好看的花花,摘一朵对比一下,扔一朵,一圈下来,终于在自己头上的羊角包里插上了一个满意的品种。   一个清新脱俗,出淤泥而不染的品种。   皇宫这样的地方本不该出现这样坚强的物种。   如今,去到赵令然头上了。   那就是狗尾巴草儿。   跟别的小妖精都不一样。   真的,尾巴真的会动诶。   赵令然被移宫了,如今不住在泰心殿那个偏僻的地方了。   被移到了离宸殿,也就是皇帝家很近的地方。   说是叫灵绣宫。   赵令然面前过去了一大堆妃子。   愣是没有一个认出来她是谁。   狗熊君大摇大摆就过去了。   事后,妃子们觉得奇怪,“这个奴才怎么不下跪也不逼退呀……”   路过宸乾宫的时候,白叔在门口呢。   他看见这扛着耙子的猪八戒的时候,愣了一下。   再看了一眼赵令然一木桶活蹦乱跳的鱼时。   就觉得鱼有点眼熟。   但马上就忘记了,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皇帝知道白叔和赵令然处得亲厚,特别关照白叔要拉近这家伙和他的关系。   “小姐,您怎么知道陛下爱吃鱼呀,这才不辞辛劳地亲自为陛下钓鱼去了吧?”   赵令然满脸问好。   白叔把赵令然硬是拉近了宸乾宫,自说自话,“小姐咱们坐在这儿等着陛下,陛下要回来用午膳呢。”   其实皇帝说了午膳在御书房用了,但他要是知道赵令然在这儿,肯定会回来。   所以这个包票,白叔打了。   皇帝果然急匆匆回来了。   “然然,等久了吧。”   言语之殷切,不像个皇帝。   赵令然点点头,就是等了很久了。   “上膳。”御前立刻会意。   宫廷膳食立刻如流水般涌进。   赵令然上午劳作了,很辛苦。   胃口大开。   皇帝看得心惊不已。   妹妹这……   实在是好胃口呀。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白叔见惯不怪。   他们家小姐就是胃口好,白叔他老人家看得最欢喜。   上了一道鱼,白叔介绍道,“陛下,这是顾夫人亲自为您钓来的鱼。”   皇帝一听,果然龙颜大悦。   连说了三个好。   “然然,去哪里钓的,来去可辛苦?”   皇帝记得,食用鱼基本是御膳房的人养着的。   御膳房离这里可有些距离。   大头兽摇摇头,“近哒,就在后面,几步就大了。”   皇帝皱眉,心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后面……”皇帝笑得僵硬,“后面是御花园哪?”   “就是那里,好多鱼,明天还去。”   皇帝嘴抽抽,你还真他么勤快呀……   赵令然!老子跟你拼了,你还朕的锦鲤! 第100章 封郡主   皇帝心中欲哭无泪。   他真的很喜欢后面那一池子鱼来着。   有可能还没空就去喂两把两把粮食的。   现在……   居然上了餐桌。   皇帝不信邪地有夹了一筷子。   出离地愤怒了。   居然还真的是很好吃呢。   这难道就是动物界的……   你本无罪, 怀璧其罪?   赵令然才不管皇帝千转百回的心思呢。   皇帝的饭真好吃呀……   好想要把厨子要回去呀。   两人各怀心思地吃饭。   吃完了还冲对方友好地笑笑。   赵令然就这么在皇宫里面愉快地生活了。   一晃又是一个月。   顾月承的消息再次传回国内。   又说服了两个国家。   现在四个主要大国都不动手, 夜秦之乱不会有外部力量再掺和进去把水搅浑了。   顾月承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皇帝收到奏折,欢喜地将折子扔在地上。   这个顾月承,把皇帝他老人家的亲妹妹留给他做人质,这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扔个祖宗过来做人质呀!   皇帝不高兴, 顾月承太老奸巨猾了。   慢着……   顾月承是然然的夫婿,那不就是他的……   妹夫?   突然跟顾月承成了亲戚的皇帝,心里五味杂陈。   满宫里几乎都知道了, 赵令然是皇帝的妹妹。   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绝不宣之于口的。   皇帝高兴,他觉得母亲的娘家,柳国公府的外祖父外祖母得知道呀。   于是柳国公夫妇被请进了宫。   他们正惆怅满结,不知该怎么营救赵令然,宫里就传信来了, 说是有大喜事儿。   老夫妻俩一想, 这个节骨眼上,能有什么好事呀。   他们进宫了,随行的是笠叔。   赵令然被皇帝强行留在了宸乾殿,正不高兴呢,就看见柳国公夫妻来了。   赵令然对他们俩不熟悉, 可对笠叔熟悉呀。   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会告状的小毛兽,立刻欢喜地跑到笠叔脚下蹲着。   嘀嘀咕咕告状。   在一番见礼之后,皇帝将自己找到了母后留在外面的妹妹的事情和盘托出。   两位老人的心终于落下。   皇帝肯接受然然,实在是大好。   皇帝的鹰眸看着笠叔, 只见他满脸柔和地看着赵令然。   真是硬汉的柔情。   “外祖父母,这位是……”   “这位是当年护送太后出京的柳家暗卫之一。”   老国公答道,他忽然颤巍巍地跪下,“陛下,柳家有罪。”   皇帝知道他在说什么。   虽然柳家是柳太后的娘家,皇帝本人的外家。   可将被先帝赐死的皇后偷偷就出去,这是藐视皇室,阴奉阳违的大罪过。   皇帝苦笑,“可那是母后呀。”   皇帝知道柳家是怕自己忌惮柳家的势力,可不管如何,那久出的是他的母后。   有很多的事情,当年的事情,是换皇帝派去探查的人查不到的。   比如柳太后为了皇帝不愿离京。   再到后来,如何结识了赵令然的父亲,生下这家伙。   赵令然盘腿,跟个老和尚一样,坐在笠叔身边。   皇帝看了一眼,也没管。   皇帝身为先帝的嫡长子,母亲死的时候早就懂事了,他如何不知自己的母亲在宫里过着多么艰难的日子。   皇帝沉沉叹了一口气,“是父皇对不起母后。”   而说到柳太后是怎么死的时候,皇帝明显没想到,幕后竟然不是生妹妹的时候,难产而死的。   笠叔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发黄的信件。   瞧着已经许多年的样子。   皇帝接过,上面是他记忆力的母亲柔和的笔锋。   “吾儿亲启。”   信纸一共五页,娟秀的簪花小楷。   当天深夜,皇帝又将信拿出来读了一遍,照着昏黄的灯光。   信里详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母亲是为了不让她自己成为新帝被诟病的理由,才毅然选择了自戕。   哪怕只是有这个可能在,做母亲的,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去经历那样的苦难。   皇帝泪流满面。   白日里崩住的情绪,此事崩溃了。   哪怕是皇帝,也是为人子的。   笠叔拿出的信,犹如强力一击,彻底击垮了皇帝的心理阻碍。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昭告天下,册封顾尚书嫡夫人赵氏为一品蔼甄郡主。   这个消息一出,举朝震惊。   一品郡主?   仅次于公主的女性爵位?   这可不是一般的册封,一般来说,只有是特别受皇室宠爱的宗室女,最好是亲王嫡女,才会被封为郡主。   而郡主里面也封三六九等。   如一品郡主这般的,满朝也找不出一个手指头来。   那兵权倾天下的赫家赫绣莲就是封的一品郡主。   而就算是赫绣莲,也是先当了多年的县主,才得以进封的郡主。   皇帝的案板上,对于弹劾他封赵令然为郡主的,一大堆。   国朝对于爵位的册封非常严格,而且一品郡主是有食邑的,不是顶个空帽子而已。   大臣们的意思是,哪怕其夫顾月承功勋彪炳,有功于社稷,那要册封他的夫人,也该是册封为什么什么一品诰命夫人这种的。   册封郡主,顾月承还变成郡马了?   皇帝心里冷哼,对于大臣们的折子一概不予理会。   他皇帝就这么一个妹妹,封个郡主怎么了?   没一上来就封个公主已经很客气很收敛很顾忌着这帮老臣了。   还逼逼,一个个的小心脑袋!   新鲜出炉的蔼甄郡主,正在深情凝视着一名男子。   眼神之热烈,言语之□□,叫人目不瑕视。   “郡主,您就饶了小的吧。”   那男子扛不住了来自上位者热烈的宠爱,居然求饶了。   “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家。”   大头兽郡主在御书房里,拼命诱拐皇帝的御厨。   “小的是宫里的人,哪能说走就走呀。”   “这好办!”   大头兽扭头就走。   京城城门大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   清风吹过,露出里面主人俊朗非凡的样貌来。   是个年轻俊秀的公子。   “竹筠,去看看,告示上贴着什么。”   竹筠满脸喜色,“老爷,您快去看看吧,是大喜事儿。   陛下册封咱们夫人为……”   年轻公子,也就是归来的顾月承,脸色煞白,别的话听不见了……   皇帝将然然强纳了……   皇帝将然然强纳了……   顾月承跌跌撞撞地下马车,一向仪态优雅的他粗鲁地挤进人群,死死地盯着告示上的字。   蔼甄郡主?   顾月承见不是后妃,心放回去半颗。   蔼甄……   顾月承年了两遍。   音同爱珍,爱若珍宝……   顾月承的心越发忐忑。   “走!立刻进宫!”   顾月承很担心赵令然的状况。   这家伙绝学不来皇宫里的虚与委蛇,该怎么生活下去。   顾月承回来,并且前来觐见的消息,皇帝很吃惊。   这么快,不是说五日之后才回来的吗?   皇帝就在御书房里,立即召见顾月承。   顾月承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形容憔悴。   他向来极少直视皇帝。   这一次也不例外。   因为他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夺妻的皇帝。   只要能带然然走,所有的都可以不要。   皇帝见到顾月承,也后知后觉地生气了。   以顾大才子闻名天下的算无遗策,必定是早就知道然然是皇帝的妹妹了,所以才假惺惺地留个人质下来。   简直不要个脸!   皇帝和顾月承,一个以为对方是阴谋家,一个以为对方臭不要脸。   君臣僵持着。   “臣,请求辞官。   臣想到着夫人退隐山林。”   顾月承什么都不想了,一切都可以放弃,带走老婆最重要。   “你想得美!   要走你自己走!   我们然然不跟你走!”   还带着夫人退隐山林?!小郡主才不跟你个农夫去吃那种苦呢。   皇帝想都不想,开嘴炮怼人。   “陛下,请您自重。   那是臣的妻!”   顾月承的意思是,你都干夺臣妻的事儿了,还不要脸地大声讲出来。   听在皇帝耳朵里,那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这顾月承就是在炫耀,□□裸地炫耀。   他是然然的丈夫,相处了很久的丈夫。   皇帝气不打一出来,这个顾月承,啧啧啧,阴险的呀,还给皇帝下套子钻。   都说天子妹不愁嫁,皇帝偏偏不吃这一套。   “你的妻?哼!   朕现在就下旨意,你跟然然和离!”   皇帝还就不信了,没了你顾月承,我妹妹还嫁不出去了吗?   嫁不出去直接做公主!   “陛下,您要做叫人唾骂的昏君吗?”   顾月承正痛心疾首地和皇帝争锋相对。   大殿里忽然刮起一阵猥琐而强大的黑旋风,啪嗒啪嗒跑进来一只充满活力的狗熊。   “厨子厨子!我要厨子!”   来人正是顾月承想象中,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等着自己拯救的赵令然。   她压根没看见顾月承,直奔皇帝。   皇帝一看见她,气也消了,脸也好看了。   “然然来了,到兄长这里来。”   皇帝今天去受宠若惊。   小兔崽子一向不待见他,今天主动找来了,还不看一眼顾月承。   太棒了完胜这个阴险的家伙!   顾月承抬头,忽然看见了上面两张脸。   咦?   皇帝什么时候换脸了?   长得和然然有点像的嘛……   莫非……!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惹,开心撒花花~   顾大人想歪了…… 第101章 怀孕(上)   莫非……?   顾月承没听见方才皇帝自称的那声“为兄”。   莫非然然是皇帝的女儿?   不对呀……然然是恩师的遗孤呀……   上面, 赵令然终于发现顾月承了, 惊喜道,“你回来了呀?”   “然然,我……”   赵令然打算飞扑过去,好生轻薄一下顾美人。   但是她的蹄子被皇帝拉住了。   “不许过去。”   皇帝大黑脸。   顾月承不仅十分无礼地跟自己炫耀了, 还企图带走他妹妹远远的。   才找回来的妹妹,能叫顾月承给带走吗?   顾月承还在研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顾月承回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得到皇帝不情愿的赞赏, 并且兑现之前的承诺, 辞官归故里。   自己的夫人定是在宫里被自己连累,吃苦头了。   这是顾月承之前的想法。   合情合理。   但谁想到,赵令然这家伙忽然之间就和天子攀上了亲戚。   可能也不是突然……   大概也就是出生的时候就攀上了……   封了郡主。   顾月承在京城里看到了告示,只以为是皇帝贪恋美色,强行要将赵令然纳为妃妾。   赵令然一定傲骨铮铮不愿意。   即使算无遗策的大才子, 也算不到这样的结局就对了。   “然然……”   “然然是你叫的?”皇帝来自灵魂的拷问, “你以后不许叫,你叫郡主,不,叫郡主娘娘。”   皇帝凶顾月承。   顾月承依旧跪在殿下。   皇帝就一直不叫起。   顾月承跪得越久,皇帝越得意。   赵令然弯弯的嘴角开始越来越平。   生气了。   她也是很凶的大头兽来的。   大头兽拢过皇帝的头, 皇帝欢喜地以为她要干什么,就见这家伙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你做什么欺负我的美人儿?   他是我嘚!”   没人跟你抢……   声音之大,皇帝觉得自己的耳朵要震聋了。   白叔见了魂都吓没了,御前的人都赶紧围上来, 查看皇帝的情况。   “啊哟陛下陛下,这这……郡主您怎么能恐吓陛下呢?”   赵令然出离地愤怒了。   她的美人,她都一直软声软气讲话的。   这个皇帝良心大大得坏,欺负她的美人。   罪魁祸首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地,坦荡荡地到了下面去,熊敦敦地盘腿坐在了顾月承旁边。   像个念经的小和尚。   不同的是,顾月承是面对着皇帝跪着的。   而赵令然生气,背对着皇帝,露出了毛茸茸的大头。   赵令然维护顾月承的样子,实在叫他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新婚就别离,已是好几个月了。   顾月承再看见自己甜腻可爱的小妻子,心里犹如被一根狗尾巴草不断瘙痒着内心。   直恨不得能立刻揉到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赵令然不知道顾月承在想什么。   见对方痴痴地望着自己,也笑笑。   可能就是什么也不明白的那种二哈傻笑吧……   顾月承到底还保持了理智,欢喜归欢喜,但是还记得大头兽大无畏勇敢且不要命地吼了皇帝。   “然然,去跟陛下道歉。   我们是臣子,陛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不能逾越造次。”   皇帝这辈子,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故意在他耳边吼他。   皇帝的心碎得七零八落。   亲妹妹胳膊肘往外拐。   而且是当着面拐,一点都不知道要拐弯抹角关心一下他老人家脆弱的心灵。   顾月承那话,皇帝听得心里不舒服。   什么叫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话是没错,听着总觉得极为变扭呢。   这是要把他兄妹俩区分开来呀。   “不用,一点都不用。   然然没事儿,哥哥不生气。”   大头兽依旧蹲在地上,看着背影十分坚强不屈挠的样子。   皇帝琢磨着。   可能是她还生气呢……   皇帝登基之后,就是全天下的人都顺着他。   哪怕是未登基之前,作为先帝的嫡长子,并且是十分出席的嫡长子,也没人敢逆着皇帝。   皇帝反应很慢,终于意识到小毛兽在生气自己吼了她的夫君。   皇帝的眼刀在顾月承身上扔得飞起。   但已久给赵令然和气地道歉了。   “然然,是朕不好,朕给你道歉。”天子的道歉,示弱,百年难得一见。   顾月承感觉到一丝不一样,那家伙好像是……睡着了?   正想回过头看看,身后忽然有一个庞然大物,可能是个猛兽来着吧,泰山压顶之势倒在顾月承身上。   顾月承都半起的身子,忽然又被压到地上去了。   波棱盖一口气又磕到了地上。   顾月承疼得一声冷哼。   从前是额头,现在是膝盖,然然大概就是专门找他硬的地方磕磕碎吧……   不许别人欺负,所以自己就不惜工本地欺负吗……   背上传来赵令然那十分有特色的小呼噜。   睡着了……   皇帝也走下去看。   只见那家伙睡得香甜,居然流出口水了。   即使如此,腿依旧盘着。   两只手还在腿上耷拉着。   赵令然就这样睡着了。   顾月承回身,将赵令然抱在怀里。   终于摸到了心心念念的人,顾月承心中充满了充实感和踏实感。   赵令然往他怀里钻。   准确来说是往他衣襟里钻。   皇帝看得眼烦,叫顾月承将赵令然送回她的寝殿去。   顾月承抱着赵令然坐在宫轿里面。   大掌抚过赵令然的小腹。   平坦紧实。   顾月承想应该不是。   大约是这家伙皮累了。   亲自将赵令然放回了床上,给赵令然盖上被子,抚平被角,拉上了窗帘,顾月承才离开。   走前,在赵令然的手上落下轻轻一吻。   顾月承回了御书房。   他要去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皇帝为何对着然然自称为兄。   御书房里皇帝也等着顾月承。   “嗯?你不知道然然的母亲便是朕的生母柳太后?”   皇帝不相信顾月承不知道。   “臣不知道。然然是臣恩师赵先生之女,是以臣才悉心照顾。   并且初入京城时,臣还打算替她择一良婿。”   顾月承回想到当初,自己傻颠颠地为了培养赵令然成为一个合格的书香门第的主母,没少给赵令然为难。   好在后来及时认清了自己的心思。   这下没有将人越推越远。   皇帝来了兴趣,也想起了当初一些事情,“哦?你说说,你把她入京之后的事情,详细给朕说说。”   顾月承依言,娓娓道来。   说起这家伙凭借着一己之力将那承庆侯府整得四分五裂,皇帝哈哈大笑。   顾月承看着皇帝。   笑?如果那家伙那么整你的后宫,你的后宫也会四分五裂打起来的。   “你说她和李三金打架,朕记得,最后小兔崽子还策反了李三金,李尚书那脸色哟。   可真是难看。   啧啧啧啧……”   论有个专门坑别人的妹妹的爽感。   小兔崽子也不是专门坑别人,也被别人坑过。   赵令然和李三金被刺杀那次,可是九死一生满身是血才回得来的。   若不是赵令然坚强,只怕两人造就殒命京郊。   “那陈家亏得是倒了,没倒就凭陈夫人这一手,朕也不能饶过她。”皇帝鼻子里出气。   “可陛下,还有一位伤害过然然的人,现在活得很好。”   顾月承阴测测地道。   赵令然这家伙记仇,顾月承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俗话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还所谓……   美人都是带刺的玫瑰……   尤其是针对赵令然的,顾月承都牢牢记着。   他自己都不舍动一根手指头的心尖尖,却有人黑心到要她的命。   顾月承怎能不耿耿于怀。   云蔚公主虽说让他设计嫁给了平名,可依旧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怎么行呢。   然然就是个大力傻白甜,工于心计这样的粗活就交给相公吧。   “谁?谁也伤害过然然,你难道没有动手?”   皇帝想不会呀。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顾月承对他妹妹真的是极为精心。   赵令然这辈子,就算不是皇帝的妹妹,蔼甄郡主,那也是顾尚书夫人,已然极尽荣宠了。   皇帝这么一想,看顾月承就顺眼多了。   难得有心人。   顾月承其身作揖,“回禀陛下,此人正是陛下的亲妹妹,天家贵女,云蔚公主。”   妹妹?   只有然然才是他皇帝的妹妹。   当日,天子一道旨意昭告天下。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   天家云蔚公主,德行有亏,不堪为公主位份,   剥夺。其陪嫁,食邑属于皇家财产,全部收回。   云蔚,彻底凉了。 第102章 怀孕(下)   最近……   春暖呀那个花开……   狗熊呀那个昏昏欲睡……   顾月承回来之后, 就带着新封了郡主的夫人回到了顾府。   顾府繁华, 更胜从前,门庭若煊。   顾家,到底还是从这件事情里面挺过来了。   从此往后,不仅顾家有别于一般的权贵。   便是顾月承, 也不再是一般的权臣。   从前,他是幸得皇帝赏识而扶云直上的权臣。   而如今,他以一己之力, 阻止了几大国陷入混战的地步, 挽救了夜秦国陷入更加混乱的局面,也挽救了无数夜秦人的性命。   顾月承的义举,将会载入史册,名垂青史。   而在现在,顾家夫是尚书, 妻是一品郡主。   一门两权贵。   郡主大狗熊, 在家里的河边钓鱼吃了,睡着了。   和李三金打打架,又睡着了……   到处可见赵令然睡着的身影。   顾月承请了太医。   他越来越担心,总是无缘无故地睡着,总是不是一件好事情。   太医来了。   顾月承递了牌子, 要请一位太医来。   顾家门一开,果然来了一位太医。   并且……   后面还跟了一排清一色的太医。   白叔咋舌,怎么来了这么多太医。   顾月承请了太医,要给郡主看病, 皇帝听说了之后,立刻踢了一大队的太医到顾家来。   卧房内,赵令然呼呼睡着。   太医们一一上前把脉。   顾月承抱着赵令然,轻轻抚摸着她。   赵令然不舒服地推推顾月承。   顾月承立马住手。   太医们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为首的太医上前向顾月承道,“恭喜顾尚书,恭喜郡主,这是有晕了,已有三月。”   “可为何内子总是昏睡?”   另一名太医道,“这倒不足为奇。正如有些孕妇怀孕初期会频频孕吐,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顾月承的心放下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喜悦。   他如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将赵令然摇醒。   “然然,然然。”   顾月承已经可以想象到,再过十个月,就要有一个长得和然然一模一样粉嫩嫩的小小姑娘降生到他的怀里了。   他一定要将她教导成一个人见热爱的小姑娘。   赵令然在太医们说话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她只是最近比较嗜睡,又不是睡傻了,那么吵吵闹闹能听不见嘛。   怀孕了?   赵令然新奇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那就是说里面有一个小娃娃啦?   这家伙伸出一根手指头,戳自己的肚子。   幸亏及时被顾月承发现,制止了她的手。   顾月承将赵令然的手确抱在手里。   赵令然从顾月承的怀里抬头仰视他。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顾大人笑弯了眼。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姑娘就要诞生了。   赵令然看了顾大人一眼,转而又专心致志去研究她的肚子了。   好神奇,据说里面有一只小狗熊……   太好了,以后可以一起驰骋江湖了。   赵令然笑得欢喜。   顾月承以为那是为人母的欢喜。   哦……   但其实不是……   大概就是熊孩子多了另一个熊孩子玩伴的欢喜吧……   顾月承知道皇帝也十分关心赵令然的身体。   于是他连夜亲自进宫和皇帝禀高了这件事情。   皇帝听后,产生了和顾月承一样的憧憬。   一个缩小版,不,迷你拇指版的赵令然。   皇帝想几率应该很大的吧。   毕竟然然长得就很像母后呀。   一天几天,皇帝上朝的时候都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出生的是他的小孩。   顾月承满脸黑线。   皇帝也不知道低调一些。   不知情的还以为顾夫人怀的是龙种呢,皇帝乐疯。   一定程度上,可见皇帝和赵令然真的是亲兄妹。   比如某些事情上极缺无比的心眼子儿。   赵令然肚子里这个娃娃,怀孕初期一个月没吃的饿死了,而且这家伙到处上蹿下跳的,这孩子依旧稳稳当当的。   可见也是个从娘胎里出来就坚强的。   赵令然怀孕的消息,长了小扑棱翅膀一样飞遍全京城。   李三金和郁芝兰兴致勃勃地登门了。   远远地,就见着那家伙迈着狗熊肚子,一首拖着肚子,一手撑着腰,穿得跟个暴发户一样,在院子里散步。   弄得……   像个包租婆一样。   这家伙又做什么妖呢,顾大人也不管,就由着她。   好在这家伙那张脸蛋实在漂亮,否则就这俗气的打扮,得活脱脱丑死。   “人家怀孕八个月的,走路都没有你夸张呀。”   赵令然一听,“是吗?原来不用那么走呀。   早说嘛。”   袖子一撩,暗戳戳瞅了瞅,打算上树。   吓得郁芝兰赶紧拦着。   不要那么矫枉过正好嘛……   要么拖着肚子,要么就要上墙上树,取个中间值不好嘛……   三个月的时候,赵令然的肚子,一点也不大。   四个月的时候,某天早上,这家伙拉着顾大人不让他去上朝。   “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顾月承找来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给赵令然擦擦脸。   这家伙睡了一夜,大概脑子有点糊涂,“我我我,我涨了一个圈,肚子上,大出来了。”   顾月承隔着单薄的睡衣抚摸赵令然的肚子,温柔溢于言表,“傻瓜。那是咱们的孩子。”   “孩子为什么盘在我的肚子上?”   这家伙哭唧唧的,弄得顾月承都没有心思去上朝了。   到了宫里还挂念着这家伙难得一见的泫然欲泣的柔弱的样子。   但那家伙,搅和了顾大人心里的一江春水,自己睡了个回笼觉,扭脸就将事情给忘记了。   起床后,好吃好喝一通满足,出门去了。   这家伙去了李家。   李三金在干嘛?   吓掉了赵令然的黑葡萄大眼睛。   居然在看书诶。   虽说看得颇为苦恼,但依旧很认真呀。   李三金可能突然有了一目十行的本事,书翻得极快。   一边看一边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没学过……”   “看不懂……”   “曰个头……”   赵令然感觉看到了往日的自己。   李三金上进,那是被赵令然给刺激的。   是因为这家伙十分上进地认了个皇帝做哥哥……咳,不是……   是因为这次赵令然被皇帝强行带进宫去,他发现自己除了能写信央求姐姐照顾照顾赵令然之外,别无他法。   这让他感觉到了异常浓烈的挫败感。   大概比打架打输了还多一点点的挫败感。   李三金积极向学,可把李尚书一家人高兴坏了。   一个纨绔,竟然因为另外一个比他还纨绔的纨绔,浪子回头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是……喜人不喜人。   可是赵令然不高兴。   小伙伴没有了,小伙伴不跟自己玩了。   赵令然的目光,忽然阴测测地盯着自己的肚子。   诶嘿诶嘿……   没有了她可以自己培养一个。   所以大概,顾朝小朋友本来只有一个做好孩子的机会的,但硬生生叫他娘亲给剥夺了。   八个月的时候,赵令然肚子,里面大概塞了一个大气球,鼓鼓的。   这家伙从是那个到下,望不见自己的脚。   这家伙生气了。   “有本事你就出来,躲在别人肚子里算什么好汉?”   “好汉君”踢了一下赵令然的肚子。   赵令然赶紧摸摸,又摸了一下。   没有动静。   肚子大了之后,赵令然就只能呆在地上。   我的树,再也上不去了……   我的墙,再也爬不敢去了……   正忧伤着,赵令然的嘴巴里被塞进了一颗糖豆豆。   瞬间又春光明媚地偎进身后高大男人温暖的怀里。   糖豆豆,真好吃呀……   绝代风华,迷倒众生的糖豆豆。   最后两个月,时间最难熬了。   赵令然每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胃口越来越大了。   这天晚上,赵令然和顾月承准备歇下了。   顾月承给赵令然脱完衣服,将她安置在床上。   每天晚上,都是顾月承亲自来伺候赵令然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不必交给下人们去完成的夫妻亲密之事。   赵令然躺在床上,等着顾月承熄灯睡觉。   忽然,剧烈的阵痛袭来。   这家伙咬着牙不叫。   她总是这样,真正出事的时候,向来安安静静。有力气大叫的时候一般都是好得差不多了。   顾月承洗完脸回来就见到赵令然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咬着下唇,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顾月承手里的盆“叮哐”掉在地上。   “太医!” 第103章 生娃记   御花园里, 皇帝脸黑黑。   他的鱼……   他价值连城, 一鱼难寻的极品锦鲤鱼……   皇帝愤怒地拔脚要去揍人。   “皇上……”   皇帝身后,淑妃柔柔出声。   淑妃本就得宠,如今还有了身孕,皇帝更是看中她。   “皇帝随他们去吧, 鱼已经下肚了,总不能叫他们吐出来吧。”   淑妃笑意盈盈地温婉劝说。   他们?   没错是他们……   一大一小两只狗熊。   小的那一只,瞧着才两岁的年纪, 已然露出了要成为顶级纨绔的潜质了。   小小的身子, 揉成一团也才没有多大,战斗力倒是强大。   他娘好歹钓鱼要点时间呢,到他这儿可好,到了圆心湖边,那些鱼就扎堆儿游过来。   叫这小东西不费劲就拢了一大堆的鱼。   “咯咯咯咯咯咯咯……”   “诶嘿诶嘿诶嘿嘿……”   两款不一样的笑声, 谁摊上谁倒霉。   皇帝都不忍心看了, 太伤自尊了。   明明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是,鱼都保护不了。   皇帝觉得,这都是会呼吸的痛呀……   圆心湖边,架了个小架子, 还支了张小桌子。   一大一小两个狗熊,熊敦敦地坐着各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小太监手里的烤鱼。   那小太监吓得呀,抖呀抖, 感觉要被吃掉的不是手里烤着的鱼,而是他自己。   小的开口了,音都念不全就晓得佐料了。   “傻纸然。”   哦,撒孜然。   “下胡椒。”   那个大的大概觉得自己输人不能输阵,也开始指挥。   好好的御花园,政务繁忙的皇帝闲来和爱妃叙叙说情调。   现在可好,让两个狗熊弄成了户外烧烤摊。   那香料的味道一飘十万里,感觉高雅的皇家园林都沾上了饭菜的芳香。   偏偏一个两个的,都是祖宗,说又说不得。   皇帝叹了一口气。   命,都是命……   两个狗熊倒是很会享受,支小桌子的地方,有山有水有风有花,占据了御花园最有力的地形。   “鲜榨果汁来了。”   后面有小太监抬着两大桶果汁过来。   一大一小两双黑葡萄大眼睛抬起来,巴巴地望着果汁。   当饭桶精生的还是饭桶精的时候,感觉全世界都要被吃掉了……   遥想当年,顾大人还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准爹爹,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非觉得赵令然怀的是个女宝宝。   结果生出来一看,上天教你做人。   想象一下,上天叉着腰,抖着腿得瑟。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哼,想得美。   顾月承满怀欣喜地看了一眼,然后就丢个了奶娘。   奔到了赵令然的床边守着她。   赵令然生产还算顺利,但也是头发完全湿掉了。   这家伙真的疼的时候,半分不叫,就自己生生忍着。   顾月承在门外,听着安静的产房,只有赵令然轻轻喘息的声音,看得万分心疼,恨不得自己进去生。   赵令然还在里面分奋斗呢。   顾月承,这个以一己之力化解了五国之乱的治世能臣,像个困兽一样在外面重重地,像是发泄一样地踱步。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再也不生了!!”   由此,顾月承已经很是不满了。   “生了,生了,恭喜尚书大人,恭喜郡主娘娘。”   顾月承以为赵令然吃了那么多苦生下的,是一个万分可人的小千金。   只有如此,这苦才略微值得些……   可惜……   顾月承看了一眼就不管他了。   赵令然生得虽然顺利,可睡得却沉。   足足睡了三天之久。   急得皇帝派了一拨又一拨的太医来。   太医来了都说只是睡着了,可就是不醒过来。   顾月承在赵令然的床边寸步不离。   几天下来,他眼睛里布满了可怖的血丝,脸上胡子拉碴,脸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赵令然在不醒过来,顾月承就要先倒下了。   皇帝做主,劈晕顾月承,叫他睡一会儿。   当顾月承气急败坏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再一次奔去了赵令然的屋子。   还未至门边,就听见了那家伙标志性的声音。   “这个糖豆豆,给我一块……”   “你们都不吃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月承走到门边,看着在桌子前大快朵颐的家伙,笑了。   就是那种完全不抱歉希望了,却发现自己在乎的人依旧好好活着的笑容。   心酸并庆幸。   就知道祸害要遗千年的……   房里的下人们都慈爱地看着赵令然。   从来没觉得他们家小姐的吃相是辣么得生动,好看,而且生动。   就这样,当半个月后,赵令然这不靠谱的家伙,终于想起来,她是生气了一个小东西的。   于是,顾朝小朋友才第一次正式在父母面前露相。   赵令然凑过去一看。   立刻摇摇头。   “不可能是我生的,是母猴子生的。”   这小孩兼职是什么鬼嘛,怎么皱皱巴巴的,能看出来都已经是长开了一些的了,那原来得多皱呀。   赵令然见过年画娃娃的,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她生的孩子就应该长那个模样的。   “胡说,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把孩子带下去。”   顾月承依旧没有从差点失去赵令然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略略有些不太待见这娃。   而且都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娃娃……   差评!   可即使遗憾,顾月承也不打算再生一个了。   坚绝是不要了。   赵令然是无所为的。   小事,都大方地给顾月承决定了,让他梦幻地体验一下当家作主的感觉。   赵令然对这丑娃娃很感兴趣。   每天去看他。   于是就见着丑娃娃一点点变成白娃娃。   白娃娃变成顾月承娃娃。   有一天,赵令然从奶娘那里抢了小胖墩就跑。   一阵猥琐黑旋风刮过,奶奶那们都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人就跑走了。   赵令然捉着小胖墩,举到顾月承面前,“你看你看,他是不是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呀。   咯咯咯咯咯……”   顾月承看着面前被他娘抱得难受得直哼哼的小朋友,慈父心肠一点点地上来了。   自那以后,顾朝小朋友就是跟着赵令然混的了。   顾朝小胖极有察言观色的天赋,从只有板凳高的时候,就知道要想活得好,就要抱得一手好大腿。   赵令然嘛,褪去了什么尚书夫人,什么蔼珍郡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光环。   赤果果的这家伙是什么?   就是个纨绔嘛。   你叫纨绔养孩子,养出来的不是小纨绔还能是别的嘛……   于是,等顾月承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顾朝小朋友已经能顶着那张酷似顾月承的脸蛋,对着漂亮侍女姐姐喊“夸夸我,抱抱我,亲亲我。”   顾月承:“……”   于是,就一点点地,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鱼烤好了,两双筷子同时凌厉地下场。   看那身法,必定是顶级高手。   一大一小抢着抢着都要撸袖子了。   皇帝实在看不过眼,皇亲国戚,弄得跟灾民一样。   “端走,全部端到宸乾宫去。”   赵令然并顾朝小朋友:乃乃的,说什么……   端走?   不是说允许再多钓几条……而是端走?   赵令然不敢置信,果然近墨者黑呀……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臭不要脸是会传染的……   一大一小尾随着皇帝去了宸乾殿。   前面皇帝笑得得意。   都跟小野猫似的,拿一勾就走了。   晚上顾月承出宫,顺便把这俩货接出去。   疯玩了一天,大的累了,小的也累了。   马车里,小光头胖墩墩往后一仰,盘腿坐在了老爹分怀里,嘴巴还微微张着。   呼噜呼噜睡着了。   另一个看着是绝色美女,其实内里是头大头兽的家伙,靠着顾尚书日理万机已然十分辛苦的有臂膀。   这家伙还有会转弯的小呼噜。   顾月承劳累一天,如今身上又压上了两个祖宗,一动都不敢动,就这么一路僵着僵回了顾家。   好在顾家离皇宫近,否则顾月承又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真是甜蜜蜜的负担。   小祖宗生的迷你祖宗,流了口水还擦晓得自己擦在爹爹的衣服上。   顾月承黑脸。   这孩子不能再给赵令然养了。   否则会有过几年长大了,又给京城贡献一个惹不起来头大有靠山的纨绔。   这个纨绔是真的惹不起了,爹是尚书,娘是郡主,还有个亲戚做皇帝。   你说气人不气人? 第104章 坑娃记   光头小胖墩的美丽幸福生活过了约莫又一年之后, 偶然有一天, 偶尔,十分偶尔。   顾月承从宫里回来,就见着夕阳下,一个青壳光头小和尚, 若不是穿着富贵人家的衣服,拿袍子直接一裹的话,大概就直接跟寺庙里的和尚一样了。   不, 正经和尚的脸上不会有这种轻浮兮兮的笑容。   那小光头, 自己还是矮敦敦一小坨呢,竟然就知道喜好美色了。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显赫。   被那小子用小猪蹄膀子拉住手的女娃娃,必定也是哪家的小千金。   身后还跟着满脸着急的侍女们呢。   小千金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纨绔子弟,手就给乖乖拉着,都不晓得反抗。   顾月承从马车上下来。   冷哼一声。   这几年, 顾月承开始学皇帝, 留胡子。   但没有皇帝留得多,基本就是上唇那一块。   目的嘛,也是一样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威严一些。   赵令然不喜欢顾月承的胡子。   这家伙蔫儿坏, 不喜欢吧,她也不用说。   好长一段日子,没人的时候,这家伙就叫顾月承“爹爹”。   顾月承听了之后, 意味不明,“哦?”   赵令然皮子一紧,但还是倔强地表达自己嫌弃他留胡子老的意见。   却不曾想,被顾月承一下子掀翻。   床帏之中,情浓之时,顾月承自温柔乡抬头,“叫我什么?”   “爹爹……”   “乖女儿。”   可见顾月承也是个不要脸的,居然就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了。   “乖然然,以后你我夫妻夜话,就这么叫。”   没脸听。   赵令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月承的胡子就这么留下来了。   好在他留着胡子,否则真是和小光头看着一模一样了。   顾月承都没有眼睛看,这小子竟然敢顶着一模一样的壳子,做着这么没羞没臊的事情。   顾朝小朋友瞄到了自家爹爹的黑脸庞,赶紧撒丫子跑路。   他娘教的,打不过就跑路啦。   再说年纪小,不丢人的。   顾月承大步迈开,将那开溜的小东西揪回来。   顾月承想一巴掌糊上去。   还没动手呢,只是一个假动作而已,这小家伙被拎着领子,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   喊声震天响,“救命呀,救救孩子吧……”   顾月承头疼,你还是孩子吗,你都快成精了。   小光头贼溜溜地看着顾月承。   那神情和赵令然做错事的时候一毛一样。   顾月承有心将这孩子打一顿,但下不去手。   遭心的呀……   第二天开始,小光头被拎到书房里去了。   这是曾经赵令然搅和了承庆侯府之后才有的待遇。   可见小光头是个人才了,这么小就能将一向淡定如水的顾月承气翻。   人才大多需要千锤百炼。   用完了晚膳,小光头在他娘亲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去了书房。   赵令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回味了好久。   果然,有对比才有快乐。   小光头三岁,坐在凳子上,脚还在空中飘。   都猜不到地面。   小爪子里被塞进来一只毛笔。   顾府,真的不容易,长期在干扫盲的工作。   扫完赵令然又要扫顾朝。   小光头两泡眼泪憋在眼睛里,不敢哭。   爹爹手里的戒尺在妖艳地闪闪发光。   顾月承先前的确舍不得动这幼崽一根手指头来着。   但是,不舍不舍地……   也就舍得了嘛。   从此,顾朝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他可不是赵令然,顾月承不会心疼他。   又不是他老婆,有什么可心疼的。   顾朝哭唧唧也没有用。   赵令然围观嗑瓜子。   某一天,顾朝逃到了皇宫里。   御书房里,皇帝的袖子被一扯一扯的,但就是看不见人。   “舅舅舅舅,朝朝最喜欢你啦。”   小兔崽子使劲给皇帝灌迷魂汤。   皇帝心里盘算着,顾月承的亲儿子,长得一摸一样的亲儿子,到头来跟自己这个舅舅亲。   嗯……   爽!   皇帝表示很不错。   留了。   顾小光头欢喜极了,天真以为自己可以躲过晚课了。   但……   魔高一尺,坑货高一丈……   顾月承来要人,皇帝可用君臣有别轻易将他带回去。   可是赵令然来了……   没错,这个坑货,一个扎扎实实把自己看热闹的快乐建立在大头儿子受苦的坑货。   跑到皇帝面前,义正严辞。   “陛下,我家朝儿每日都要上晚课的。   一日都荒废不得。”   伸手要儿砸。   皇帝和小光头四眼相觑。   皇帝在小光头万分恳求的目光下,毅然决然地将小孩儿交给了赵令然。   马车上,小光头的目光是怨念的。   表达愤怒的那个,很著名的……   阿西吧……   小光头看着赵令然的得意的脸,小小年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发出了和他舅舅一样的感慨。   命,都是命……   淑妃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公主。   赵令然觉得新奇极了。   每天跑去公里看小公主。   小公主比小光头小两岁,如今也有一周岁了。   会咿咿呀呀说一些词了。   赵令然抱着小公主,在皇宫里面溜达,也不管小娃娃听不听得懂。   反正她自己教得欢喜。   她抱着小公主到御花园,指着湖,“那里,都是好吃的。”   太监:……那里都是皇帝心爱的鱼,不是好吃的!   指着墙,“这里是可以爬的,好玩的地方。”   太监:……   又将小公主抱到御书房,里面正好是顾月承和皇帝在。   大头兽指着皇帝说,“这个是可以欺负的。”   小公主露出牙齿笑。   皇帝笑得僵硬,“然然,凭什么甄是可以欺负的。”   赵令然不理他。   走到顾月承面前,“这是美人,可以轻薄的。”   赵令然在顾月承脸上啪唧一口。   小公主也学着赵令然的样子,啪唧一口。   两脸口水。   这是要把小公主也教成纨绔的意思吗?   索性小公主那从前是顶级纨绔的小舅舅弃恶从善了,否则那简直就有两个没人敢惹的纨绔长辈带着她了。   一个舅舅,一个姑姑。   皇帝表示有小情绪了。   老古话说的良好……   人善被人欺……   皇帝正难过,赵令然走过来,戳着皇帝的鼻子,“泼猴儿。”   皇帝:……   顾月承只能解释道,“这是然然学到的一个表示亲昵的方式。   微臣同她说过多次了是亲近长辈对晚辈的,可她不停。”   皇帝别的没听见,“亲昵?”   “是。”   皇帝大概是近坑者傻吧,站起来哈哈哈大笑,“走,然然,咱们去御花园钓鱼去。”   赵令然大喜。   皇帝向来对他的鱼鱼抠抠嗖嗖的,今天这样的大方,百年难得一见。   赵令然惊觉皇帝也是个小甜饼。   “哥哥?”   赵令然在后面追着,突发奇想地叫道。   皇帝差点摔一跤。   幸亏太监们看得紧。   “你刚才有没有叫我?”   可见皇帝真的震惊,竟然开始自称我了。   “叫了。”   这家伙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叫哥哥了?”   “没叫。”   “……”皇帝发话了,“你叫了,朕听见了,休想要不承认。”   赵令然望望天,“就没叫。”   皇帝依然欣喜,“再叫一遍。”   早知道大方给吃鱼就能套得这小心眼的家伙叫哥哥,皇帝早给了。   虽说皇帝知道这是自家亲妹妹之后,对赵令然那是没得说的。   可他毕竟曾经想要宰了她,还撵得这家伙饿得满宫找东西吃。   大头兽可小心眼了,虽然不说,但一直暗戳戳地记着这件事情呢。   所以一直没叫过哥哥或者兄长之类的话。   这还是头一次。   皇帝欢喜得,脚下有点飘。   赵令然看得有些好笑,但小没良心的心里还是觉得挺暖的。   小皇帝不错哦,我看好你……   与此同时,当赵令然在宫里过得欢乐的时候,小光头依旧身处水深火热。   鉴于这家伙长脚了,会跑路,而且真的跑过一次了。   顾月承这次学聪明了,给他每天留了一大堆练字的作业。   在他扑完蝶,吃完点心,调戏完美美的侍女姐姐之后,剩下的时间如果不赶紧学习,到了晚课就来不及交作业了。   亏得他爹心狠手辣的,为顾朝小朋友官位显赫的一生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但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嘛……   书房里传来稚嫩而又沧桑的童音。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第105章 大结局啦   赵令然三十岁的时候, 怀孕了。   彼时, 顾朝小光头已经十三岁了。   顾月承心里既高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早就盼着有个女儿了,奈何头一个是个儿子。   可即使过了那么多年,顾月承依旧记得赵令然生产时的痛苦。   如此,赵令然怀孕了, 顾月承的脸色时而青一块,时而乐一块。   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情。   如今的朝堂已经大换血。   当初陈佳音的父亲倒台之后,上位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大人。   如今这位大人已经乞骸骨。   左相的位置又空了出来。   这一次, 登位的是李尚书。   哦, 如今该叫李左相了。   顾月承顶了李尚书的位置,成为了两部尚书,时年三十一岁。   刚过而立之年的两部魁首。   年轻有为的两部魁首,如困兽团团转。   反而是赵令然,比较淡定。   这家伙鄙夷地看了一眼顾月承。   胆小鬼, 又不是他生……   赵令然怀孕的消息传入宫中。   皇帝大喜。   皇帝暗戳戳地期盼, 这一次,一定会是个小姑娘了。   检查出来怀孕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的身子了。   八个月后,赵令然果然诞下了一名小千金。   而且作为经产妇,生产的时候也比前面的头一次要容易得多了。   没怎么折腾, 孩子就出来了。   自那之后,顾家就陷入了和皇帝抢孩子的苦难之中。   赵令然这个妹妹,皇帝认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嫁人成婚了。   丝毫没有见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   一直被皇帝引为人生一大憾事。   如今可好了, 有了这么个小东西,实在足以弥补皇帝的缺憾了。   是以荃荃小丫头,打一出生就子宫里长。   荃荃,赵令然取的小名,她本来想取的是拳拳呀。   可是顾月承左右思忖,都觉得不好,女孩子,怎么能叫拳脚的拳呢。   还是荃荃好。   赵令然不乐意,就是要拳脚能打才好呀。   小光头,哦不,如今已经是小少年的顾朝。   每天在爹娘腻腻歪歪,以及老爹对自己的无情气压中长大。   好不容易家里有了个妹妹了吧,舅舅还总跟自己抢。   如此,在与皇宫抢孩子这件事情上,顾朝是顾家最上蹦下跳的。   顾朝自己想看妹妹了,他不说。   每每跑到宫里,都跟皇帝说,“陛下陛下,母亲想念荃儿。特命朝儿将妹妹带回去。”   皇帝嘴角抽抽,少来了真是。   那家伙还会干“思念是种会呼吸的痛”这种事情吗……   那家伙每天都在畅快地东倒西歪才对。   说到这一点,皇帝还是对顾月承这个妹夫很满意的。   这么多年来,赵令然依旧如那刚进京城的天真少女。   不过皇帝也颇为自得,这里面一定也有他的功劳。   有皇帝做靠山,不管是哪家开宴会,哪家的贵夫人,都不敢给赵令然丝毫的气受。   满京城,谁不说赵令然那家伙是最有福气的。   又过了十年之后,时任右相的郁芝兰之父乞骸骨。   这一次,登右相位置的是顾月承。   左相是淑贵妃之父,右相是皇帝亲妹夫,这一次,在朝堂上形成了权利的制衡。   如此一来,朝堂稳定,皇帝稳坐皇位。   这么一算,顾月承登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有赵令然的功劳呀。   人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旺夫!   但旺夫君本人不知道这件事情,她每天带着十来岁的荃荃,四处撒野。   郁芝兰后来也嫁人了。   要不是赵令然,她早就被继母给算计了。   从那之后,郁芝兰拒绝家里插手她的婚事。   但……   姻缘天定……   郁芝兰和李三金,成天在赵令然这里互相斗嘴。   这斗着斗着,竟然也斗出感情来了。   真是欢喜冤家来着。   赵令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因为这家伙后知后觉。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家伙愣是没有半分知觉。   还琢磨着给李三金介绍个女子呢。   这家伙以为自己最佳,比着自己的标准,满京城地找。   没有……   都没有……   都没有她优秀。   最后还是顾月承看不过眼了,跟她将事情点穿了。   开始时这家伙还不信,直到被她撞见撞见李三金和郁芝兰拉小手手,这家伙终于相信了。   激动地在顾月承身上擦眼泪。   李三金有媳妇了……   有一种我儿砸终于长大娶媳妇的感觉……   好感动……   大概当年,白叔看见顾月承成亲,也是这种感觉吧……   万年老铁树开花结果果。   可喜可贺。   这两人大约在赵令然卧床那段时间就勾搭上了。   顾朝出生三年之后,这两人也成婚了。   速度也不慢哪。   今日,是赵令然的生辰。   顾月承说了今日会早回来的。   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这都快晚膳了。   连两个小破孩都不见了踪影。   府里似乎也少了很多的下人。   赵令然闲不住,溜达到后圆去。   入了冬,夜色降临得早。   后花园里,却一片灯火通明,点缀着盈盈紫色。   那湖心小亭,曾经赵令然磕了顾月承一下的地方,亭中,一人俊朗身影,长身玉立于其中。   赵令然缓缓走近。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   不是顾月承又是谁。   顾月承在亭子里,远远地向赵令然伸出手,“然然,过来。”   赵令然一步一步走着。   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顾大人对待纨绔的自己,亲自上阵逼着她进学的时候,学过一句话。   怎么说的来着……   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傻笑。   嘿嘿嘿。   ——正文完结 第106章 穿书番外(一)   人吃五谷杂粮, 难免要生个病……   赵令然这家伙平时不生病, 但一发起烧来,罕见地厉害。   连着烧了三天了,顾月承担心得厉害。   赵令然昏昏沉沉的。   大概是做梦了吧……   梦醒了之后,她身子也好了。   赵令然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咦?   那牛鼻子老道太医开的药果然有点用呢, 这才一个晚上,身轻如燕。   赵令然穿上鞋子,啪嗒啪嗒跑出去了。   自然是要去找顾月承, 求夸奖求表扬。   这日, 正是朝廷沐休之日,顾月承的确在家里。   赵令然从起居室里跑出去之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里是……   她转身一看……   文鸳阁。   而且是火烧之前的文鸳阁。   离直笔居隔了大半个顾家的文鸳阁。   赵令然记得是刚入京的时候,自己才住在文鸳阁,后来这里再火烧中毁掉了。   没听说这里建好了之后还叫文鸳阁呀?   大头兽不善于思考, 先见了顾月承再说。   要去直笔居, 得先经过后园。   后圆湖心亭之中,坐着一对青年男女,两相对望,颇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意思。   顾月承对赵令然的疼爱,使得这家伙看不见别人, 眼睛里就见着顾月承了。   一股猥琐而强大的黑旋风从陆地一路刮到湖心亭。   黑旋风里跑出来一个绝色少女。   满心满眼只有顾月承。   陈佳音一见,心中一惊。   一直听说顾大人府上有一个容颜秀丽的少女,说是他的师妹,却没想到, 竟是美成了这样。   不说是男人,就连女人也看了要惊心。   陈佳音不敢想象,这么一个绝色佳人,何故前世这顾大人没有娶她为妻呢。   陈佳音思及自己清秀的脸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只见那少女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直奔顾月承而来。   这么大个活人,除了赵令然这种戴了滤镜的人会看不到之外,顾月承自然是看得到的。   他不由皱眉头。   恩师对自己恩重如山,他的遗孤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   可自己这师妹,实在是有些品行缺失。   不仅虚荣,而且对待下人很是残忍,哪个侍女被她瞧见涂抹了脂粉,必定要拦下来扇嘴巴子。   偏偏顾家的侍女大多数是当初从宫里出来的,个个长相出挑。   这师妹便容不得,整日里和她们过不去。   弄得府里是乌烟瘴气,怨声载道的。   顾月承不能为了下人们对这师妹如何,但心中却是极为不满的。   现在见她这般奔来,顾月承只以为她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赵令然跑到顾月承面前,不带停歇地,行云流水地坐到了他的怀里。   那样子自然的,似乎已经习惯多年了。   赵令然找了自己向来习惯的位置,整个人趴在顾月承的身上。   头习惯性地就要往顾月承的怀里钻。   “我厉不厉害呀,那老头的药我全喝下去了。   现在病都好了。”   赵令然生病的时候爱撒娇,她的夫君自然是知晓的。   但这个顾月承,不是他夫君呀。   顾月承被赵令然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一时间没有阻止她。   而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赵令然少女柔软的身躯已经完全无缝贴个到他的身上去了。   身上轻微的重量,以及少女的馨香,无不在提醒顾月承这件事事情。   顾月承的脸迅速潮红。   “……师妹,你先下来。”   顾月承现在早就顾不得旁边和自己暧昧的女子是什么眼神了,满脑子被“我被轻薄了”这句话刷屏了。   大头兽寻摸到顾月承细嫩的脖子,啃了一口。   发出一记响声。   陈姑娘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简直是面色如土。   气得浑身发抖,冷哼一声,走了。   顾月承还被人抱着,没脸去喊自己的心上人。   从前的赵令然,就算不要脸,也还是遮遮掩掩的,十分晓得自己干的事情不地道。   而今天的赵令然,不要脸得异常清新脱俗。   异常理直气壮。   顾月承将赵令然拉开,严肃地直视着这面如桃花的师妹。   往日从来没有那么靠近过,顾月承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师妹虽然品性不佳,却是姝色。   赵令然奇怪地看着顾月承,手下却不老实,往他的窄腰上摸一把。   顾月承全身一抖。   这下还了得,他立即将赵令然摆正了,自己看了她一眼,逃走了。   居然逃走了……   他不是最喜欢这些游戏的嘛……   赵令然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而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赵令然发现,不仅自己的住所换了,而且白叔竟然十分不待见她。   不是对她不恭敬的那种,而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而且最不能忍的是,和她吃的东西……是猫粮吗?   午饭,两荤两素一汤。   赵令然看看面无表情的白叔,再看看自己的饭。   想哭……   这家伙人狠话不多,用实力说话。   暴风吸入了全部的东西时候,乖乖巧巧地坐着,白白嫩嫩地看着白叔。   “还要。”   “吃不饱。”   “塞牙缝缝……”   最后一句话都有小情绪了。   众人的下巴掉洛了一地。   府里疯传,三水镇来的赵小姐,睡了一夜之后,饭量疯长,变成绣花饭桶惹……   顾家的一切,都变成了赵令然不熟悉的样子。   这家伙梳理了一下思路。   笠叔!   笠叔总归还是在的,可笠叔也不太待见赵令然。   他觉得这小姐安全没有自家主子的上等品性,却顶着和主子一模一样的脸蛋。   而且行为是越来越出阁了,今日醒来竟然扑倒了顾大人。   笠叔知道自家这小姐做梦都想嫁给顾大人,奈何顾大人品行端正,不被美□□惑,心上人是大家闺秀左相千金。   笠叔和别人不一样,不管再嫌弃这个主子,也只能保护下去。   大头兽很受伤。   但她依旧十分坚强地从笠叔嘴里套出来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这是那本书里的世界。   左相嫡女在瞿州为救顾尚书受伤,顾尚书待她和别人极为不同。   一向不近女色的顾大人有了一个走得近的千金小姐为友。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是未来的顾夫人。   顾夫人?   大头兽失落极了。   原来刚才那人不是她的夫君呀。   怪不得周围都没有跳动的黄点点。   赵令然可是掌握了整本书走向的人。   试问苍天她怕过谁?   而且她还有个金手指没用呢。   赵令然快,有人比她更快。   第二日,陈佳音登门了。   还是万年贤良淑德,端庄持重脸。   赵令然想起来她家那两个被郡主摔碎的玉雕。   说来怪喜欢的。   “赵姑娘,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佳音特地来探望。   不知姑娘如今可大好了?”   “好呀,可好了。”这家伙憋着坏,就不让陈佳音得意,说出的话气死个人。   “你没看见昨天我扑向师兄怀里的时候,脚速多快呀。”   陈家音:……   她恨不能一口鲜血喷出。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色小妖精……   别人就算厚颜做下了,也不会这么大辣辣地说出口。   可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越是如此,陈姑娘越是觉得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赵姑娘,顾大人心慈,让你寄居在顾府,可你不该给他抹黑呀。”   “抹黑?   师兄说很喜欢呐。”   大头兽装傻充愣插科打诨两百分,“再说了,你一个闺阁女子,凭什么插手我们顾家的事情。   这么说三道四的,你又不是师兄纳的姨娘,凭什么这么说我?”   陈家音眼神立刻暗沉了,这个村姑居然讲她说作妾!   就算是在上辈子,她也是以正房夫人的身份死去的。   赵令然将陈佳音的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别说是进顾家做妾了,有她在,你活都活不下来。   赵令然当然知道,原著之中,陈佳音不仅靠着顾月承救了全家,而且荣宠一生。   想得美!   晚上,顾月承回来了。   听说今日陈佳音来过,马上问,“师妹有没有欺负过她?”   却不想,赵令然正巧登门。   听个正着。   赵令然分得很清,原文男主是一个人,她夫君是另一个人。   就像她和“赵令然”,也是两个人。   她今日上门,只是来确定一下,这个顾月承对她是什么态度,来决定一下将来把他踩到什么程度。   原书中,赵令然死了,这个顾月承装模作样请了个排位进家门。   难道以他的能力,真的就查不到原主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查得到,恐怕是不想查,想着这个累赘终于自己死了。   原书之中,也发生过夜秦之乱,可书里的顾大人,完全没有阻止过,后来国家没有出兵是限制于种种原因。   所以这个顾月承,赵令然不打算放过她。   好歹占了原主身子了,顺便帮她帮个仇,把这些害死她的,漠视她死亡的全部送作堆。   “我可没有欺负她。   陈姑娘是大人未来的妻子,就是我的嫂嫂,我寄居在顾家,我会讨好她哒。”   顾月承从前也视作理所应当。   但自从昨日和赵令然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心里的那根天平却有些歪斜了。   赵令然的靠山,打不跑赶不走的,自然是她的亲哥哥了。   赵令然的身份,现在当然进不去宫里。   所以她打算和从前一样,打进去。   所谓打进去……   就是打李三金打进去……   赵令然熟知李三金去的地方,轻而易举就找到他了。   然后再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揍翻了。   李三金被揍得摸不着头脑呀。   这都是什么情况呀……   凭什么打这么可爱的他!   果断,告诉他爹,他爹果断告御状了。   告御状好呀,告御状就能进宫了。   赵令然无视了顾月承的责备,安心准备第二天进宫去。   这一次,赵令然不出那些幺蛾子了,正大光明地进了宫。   这家伙……   必要的时候,可能也是个演技派……   就进了宫,在御书房里,和皇帝四眼相对,两脸懵逼。   怎么长得那么像呀……   说了……是个演技派……   大头兽的神情,渐渐从懵逼,到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到最后,呈现出仇恨和受伤的表情来。   还掉落了两滴鳄鱼的眼泪来。   皇帝全程一脸懵逼,懵地看完了赵令然全部的表演。   不仅皇帝懵,所有人都懵。   先懵这两个人怎么长那么像,然后懵赵令然变化莫测的表情。   赵令然一句话都不说。   皇帝问话也不说。   李家说是赵令然无缘无故打人的,这家伙也全程自己认下来。   一句都不为自己辩解。   反而皇帝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相似。   两人都像的,是皇帝过世的生母,柳太后。   皇帝一面将赵令然拘在宫中,一面派人去赵令然的家乡调查。   调查的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赵令然就在宫里快乐地生活起来了。   由于皇帝对她疑虑重重,身份很难界定,也不敢怠慢她。   宫人们小心地伺候着这祖宗。   这家伙觉得自己成功了一半了,心下一松,又开始在皇宫里四处撒野。   两个月后,结果出来了。   皇帝手上,是一封拆开的信。   可如果真的只像调查出来的结果那样,那女娃娃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皇帝不解。   于是啦啦啦大头兽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小说里的顾月承不是我们家顾大人哦,后面的番外会提到。   顾大人和大头兽是一个地方的呀。   放飞自我的番外~ 第107章 穿书番外(二)   赵令然, 如今可不是个只会撵猫逗狗的大头兽。   她还会撵开很多如今煊赫的人。   这家伙暗戳戳地在圆心湖周围暗猫猫地溜达。   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   皇帝直接疑心了赵令然的身份, 却命宫人好好照顾了。   赵令然没有挨饿了,只是依旧喜欢出去钓鱼吃。   这家伙盘算着多久皇帝才能调查清楚……   到时候……嘿嘿嘿   原书里,女主陈佳音和男主顾月承,在皇帝察觉到左相家的大窟窿之前, 就力挽狂澜,如此,才使得陈家最后免于被抄家流放的命运。   可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陈佳音和顾月承才刚刚互承心意。   顾月承还未曾得知陈家的事情, 帮他们自然更加无从谈起。   而赵令然这个大漏洞大炮灰, 打算把他们都都送作堆。   这家伙拖着圆润的大腮帮子在湖边扔石头。   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愤怒的时候,丢的那种小石子。   那种小石子扔起来,水上会出现一个圆圈圈的涟漪,一层一层铺开晕开,很是好看。   又浪漫又少女。   这家伙不。   她是来泄愤的。   仗着自己力气大, 在自己身边拢了一大堆的大石块。   然后丢着往水里怒沉。   别人是优雅地怒沉百宝箱, 这家伙狗熊地往湖里怒沉大石头。   那简直是砸……   圆心湖就听着“噗通噗通”的声音。   仿佛湖底有个大妖怪要出来了。   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的,这是要填湖吗?   赵令然想念自己的顾大人,于是越发看这个世界的男主不顺眼。   这家伙憋着坏。   如这家伙意料的,皇帝把她叫去了宸乾宫。   赵令然深吸一口气。   论戏精是如何诞生的。   皇帝坐在大殿的龙椅上。   一名身着宫装的绝色少女缓缓走入。   脸上并没有被帝王单独召见的荣幸。   只有深深的迷茫和淡淡的仇恨。   皇帝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同母异父,几乎和母亲长得一样, 却更加美丽的……妹妹。   “你为何这么看着朕?你可知朕是谁?”   “知道。”   少女说着话,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了。   低下了大脑袋。   “我知道陛下是谁。”   大头兽毛茸茸的脑袋耷拉着。   “我从小就没有娘。我爹把我带大,现在爹也死了。   还有人嘲笑我是没娘养的野孩子。   陛下知道我娘是如何死的吗?”   “如何?”皇帝的手慢慢握紧,声音干涩。   “所有人都说我娘是生我难产死的。   可我却知道不是。   我娘是为了她的儿子自裁的。”   “你说什么?!”   “我娘是为了她的儿子, 不让他有一点点遭人非议的可能,这才自裁的。”   皇帝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朕看你分明是信口雌黄!   你娘死的时候你才多大,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我身边的笠叔,是我娘的护卫,他身上藏着我娘的亲笔信。   这些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   “去叫!”   赵令然表演表演着,忽然就愣住了。   陷入了关于自己怎么辣么优秀的感慨之中……   好棒呀她真是……   饭桶里最会演戏的,戏精里最会能吃饭的。   “嘿嘿。”   这家伙不小心笑出声了。   皇帝狐疑地看过来,赵令然立刻恢复了刚才的表情。   沉痛,受伤,小孤僻。   笠叔被带到皇宫里。   身上那个果然有那封信。   皇帝认得,那是他生母柳太后的笔迹。   事情如同赵令然预料的那样发展。   赵令然回到了顾家,迎来了各方面不友好的目光。   陈佳音依旧经常登门顾家。   几乎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看待赵令然。   这家伙蛮不在乎,腆着一张大胖脸蹭吃蹭喝。   陈姑娘的脸色不好看,感觉赵令然吃的是她家的米一样。   赵令故意大声地“咔嚓咔嚓咔嚓……”   十日之后,宫里传旨意了。   封赵令然为蔼甄郡主。   赐郡主府。   接旨的时候,顾月承,陈佳音都在场。   两人均一脸怪异地看着赵令然。   这家伙“哼”地一声得意地扭走了。   顾月承心中颇不自在。   他还没弄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赵令然就要搬走了。   “师妹。”   顾月承叫住赵令然。   这个男人和她夫君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名字,身份都是一样的。   但是赵令然很确定,也分得很清楚,这不是她的夫君。   所以虐他的时候完全不会有压力。   赵令然道;“如何?”   “陛下为何封你做郡主?”   如此咄咄逼人,赵令然瞥了一眼跟过来的陈佳音,这家伙嘴角一弯,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因为我有功劳咯。”   这句话怎么理解都对。   帮皇帝找到了妹妹算不算功劳。   又或者理解成,告密有功也算是功劳。   陈佳音心里一个咯噔,不可置信地看着赵令然飘飘然走掉的身影。   赵令然自然还没有说出来啦。   现在说出来,陈家自然倒,可是顾月承还没跟陈佳音成亲,随时可以摘得清楚。   不成。   这家伙觉得不够。   吃瓜坐等看戏。   宫里,皇帝越看这个妹妹越喜欢。   调查出来的都是说这妹妹不好的,可皇帝看着这妹妹很好呀。   除了调皮了一些些,能吃了一些些,淘得稍微没边了一点点之外……   一切都很和谐呀。   比起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子来说,妹妹多么真实呀。   真实地展现着自己的不要脸。   清新脱俗的呀……不落俗尘的呀……   总之皇帝真实地找到了有妹妹的感觉。   那些什么什么公主的,统统不算。   哦,这个时候,宫里还住着老熟人云蔚公主呢。   怎么会回她比较好呢…… 第108章 穿书番外(三)   作为皇宫里面现如今最红, 红得黑亮发紫的人, 想要巴结赵令然的人多的是。   这家伙都不稀罕。   专门抓着李三金不放。   李三金这次伤得不重。   上次是李三金在赵令然盛怒的时候惹的她。   这家伙下手可重,专门挑了李三金皮薄肉厚的地方打。   这次并没有,纯属找茬。   但是李三金看见她怕呀。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非礼了啊……”   李三金拿着一个随手抽过来的鸡毛掸子, 握在手里瑟瑟发抖,可怜无助地从台子底下发来虚弱的声音。   大概外面有什么可怕的怪兽在堵他吧。   他怕一出去就被人家一脚踩死了。   赵令然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   嘴里依旧咔嚓咔嚓咔嚓咔……   这家伙表示很苦恼呀。   “三金不要怕呀,咱们俩是好朋友来的。”   李三金头摇得跟个坏掉的拨浪鼓一样, 光见着动作没有声音。   赵令然一把掀翻了桌子。   李三金缓缓抬头。   大家都是优秀的炎黄子孙,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呀……   “真的,我是来找你玩的。”   “蔼珍郡主,您放过我吧。   我把我自己献给你……啊不是,我把我的钱献给你!”   赵令然甩甩手里的钱袋子,“可是你的钱都在我手里了呀……”   李三金:你堂堂一个郡主偷人家钱包子好意思了……   赵令然一脱手, 钱袋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李三金头上。   赵令然每日快乐地欺负欺负李三金, 就是那种欺负狠了,把人欺负哭之后又给一个枣子出。   傻子李三金还觉得赵令然是个大好人呢。   赵令然搬到郡主府之后,每日必定进宫一次。   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   但……   所谓刷存在感……   别人都是讨皇帝欢心去的。   这家伙是去真实演绎“我就喜欢你恨我却打不死我的无奈样”的。   今天骗走皇帝的厨子,明天偷走皇帝的鱼,后天抠掉皇帝的扳指。   暗戳戳, 好努力地充实着自己的小金库。   这天,这祖宗又进宫了。   皇帝一见她,下意识地捂好自己,然后又恨不得去捂好自己的贴身太监。   这家伙简直是个饕餮投胎, 什么都要,来者不拒往自己兜子里去。   不过今天,赵令然什么也没有搬走。   大头兽今天神秘兮兮的。   掐指一算,好几月过去了,估计顾尚书也和陈佳音勾搭得差不多了,可以一锅端掉了。   “哥哥。”   从来没听这家伙叫过哥哥的皇帝立刻眼睛放光,简直是要皇宫都给她了。   赵令然命屏退左右,偷摸摸地说,“哥哥,你可知我为何忽然之间要打了李三金来进宫见你。”   “为何?”皇帝脑洞大开,开得他自己生气了,“是不是顾月承待你不好?”   “不是。”   这家伙摇摇头。   “哥哥,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事情,一件危及国本的事情。   这件事情一旦达成,龙椅就要换人坐了。”   大头兽开始臭不要脸地煽情。   “娘是为了守护哥哥的登基之路而死的。   所以我也要守护哥哥,我不能让娘的死白费了。”   皇帝大为感动。   什么都不说了,这个妹妹实在是上天对他孤家寡人的补偿。   以后再怎么作都要好好宠着。   不封个公主都对不起母后。   “您的左相陈家,是逆臣广王在朝中最大的内应。   而顾月承顾尚书很有可能也牵连其中,他同左相嫡女陈氏佳音两情相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您别忘了,广王案就是他办的,可陈家却举族安然无恙。”   皇帝都是多疑的生物,再英明的皇帝,最害怕的也是下面的臣子阴奉阳违。   皇帝想想对呀。   妹妹在顾家住了半年,指不定就是知道了什么的。   皇帝拍拍赵令然的手,“这事情你先不要伸展,哥哥自有办法。然然每日玩乐就好了。”   “太好了,这道帘子,我瞧着好看许久了。那我就带回去了。”   皇帝:……   刚才还说好了兄妹情深的呢……   说变脸就变脸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赵令然将那十分名贵的东珠串成的帘子扛去了李家。   弄的李三金以为郡主其实是看上了他。   赵令然一个巴掌乎上去。   李三金被乎懵了。   “你为什么打我?”   小毛兽睁着无辜的黑葡萄大眼睛,臭不要脸地睁眼睛说瞎话,“我不是乎你,我是在乎你。”   “对呀……你乎我。”李三金捂着有肿个包起来的脑袋,委屈得像个两百斤的小可爱。   “不是乎你,是在乎你。”   “对呀你乎我呀!”   “我在乎你呀!”   “对呀……”“给老子闭嘴!”   这家伙生气了。   玩个梗都不明白,笨死算了。   “拿来拿来,”这家伙一把抢过帘子,嫌弃李三金,“东珠帘子还给我,我攒着,要么送郁芝兰,要么送赫郡主。才不给笨蛋儿。”   皇帝去调查之后,果然发现陈家有妖。   赵令然说的话句句属实。   只是却并未发现顾月承参与逆党案的实际证据。   可他与陈家小姐来往过密却是真的。   三个月后,举朝震惊,左相倒台,全家流放,用永不得回京。   顾尚书狩牵连,被贬官,如今,只是一个从六品无实权小官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令然待着李三金玩儿。   赵令然嘿嘿嘿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她好优秀……   李三金抖了一抖。   赵令然在这件事情里面,首功。   皇帝本来就对这个妹妹偏爱有加,如今,更是以此为借口,将赵令然破格封为了公主。   封号全称为孝贤蔼甄长公主。   长公主,意思是和皇帝是一辈的公主。   郡主府全面升级,规格刷刷刷往上跑,改成公主府。   “殿下。”   听见没有,大头兽现在是殿下了。   “殿下,顾大人求见。”   赵令然盘着金丝球,“叫吧。”   顾月承走进来。   依旧有礼,依旧如青竹。   “师兄有事情吗?”   “师妹……你过得可好……”   顾月承问完就后悔了。   面前这位绝色少女,面色红润,吃嘛嘛香,怎么看都是过得太好了的样子。   反而是他,受了陈家牵连,被撸了官职。   如今痛失爱人,朝堂跌落,同僚排挤。   这巨大的落差使得顾月承难以承受。   “你收留了我,我得帮你。   放心吧。”   “师妹?”   顾月承十分惊喜。   赵令然现在是皇帝面前最红的红人。   有她帮忙说项的话,说不定有望官复原职。   毕竟他并未曾真的附逆。   “多谢师妹。”   “嘿嘿,客气客气。”   赵令然这家伙会好好求情什么的……   “哥哥,你就成全他们吧。   你瞧,如今正合适呀。   云蔚公主思慕顾大人多年。从前哥哥碍于顾大人位高权重,尚不得公主,才硬生生拖了下来。   可如今顾大人只是个六品小官,可成全了公主一片相思之情。   而且对顾大人来说,尚公主也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多么两全其美。”   “你今日……”皇帝纳罕,“怎的这样热心?”   皇帝和这妹妹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知道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来的。   “顾大人收留了我,我还是项还报给他的。”   “朕想想。”   赵令然阴测测一笑,她知道皇帝会考虑的。   咯咯咯……   顾月承尚了公主,再也别想有所作为。   这辈子就注定郁郁而终碌碌无为吧。   而云蔚呢,心心念念想嫁的是有实权的顾尚书,绝不是六品小官顾月承。   没有官位护身的顾月承,肯定要被皇家公主欺负一辈子了。   赵令然裂着得意的笑容睡过去了。   这一觉似乎又是很长,很长。   梦里,有人在叫她。   “然然,然然,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好不好?”   赵令然的耳边有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哀哀戚戚,十分悲伤。   这家伙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胡子拉碴的,正是顾月承。   赵令然定睛看了一眼。   欢乐地扑上去。   “夫君!”   两个顾月承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那个假的,周身没有星星斑斑的花花点点。   “我跟你说呀,我做了一个还真是梦,梦里啊,也有一个你,嘿,不过他可惨了……” 第109章 穿书番外(四)   顾月承醒过来, 下意识地将手探向身边。   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没有温度的另一半床,空荡得正如他的内心。   顾月承陡然睁开眼,坐起了上半身。   身后浓密的长发缓缓地,落寞而寂静地垂在床上。   长枕没有凹陷下去的痕迹。   另一半的床也是。   赵令然那家伙睡相差, 尤其在夏日差得离谱,打圈圈地转。   到了秋日,又不爱盖被子。   顾月承没有办法, 又舍不得这家伙三天两头地生病, 只能自己操劳些。   日久天长,养成了习惯,要么将这家伙拘在怀里睡,要么就得半夜醒过来给她盖一次被子。   如今已经是深秋,早夜很凉。   顾月承的嘴角扯出一个温凉的笑容, 起身。   随手从架子上扯下一件衣服。   那小家伙哪日不是睡到午膳十分, 今日起得那么早,定然是出去野了,也不晓得穿暖和没有。   顾月承有什么办法,只能上杆子送衣服去。   他这个夫君,白日里是百官之首, 回了府,是家主,也是赵令然的老妈子。   他大约是真的成了赵令然口中的“顾爹爹”。   顾月承常常想,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欠了那家伙的, 否则怎么会这辈子这么拿她没办法,含在嘴里怕她花了,捧在手心里又怕她摔碎了。   明明是个皮实到令满京城的纨绔都甘拜下风的泼皮,他这么小心她都不知是为哪般。   看来也唯有叫那家伙在他心里好好住着了,否则聪慧如顾月承,也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大约这就是那个词,甘之如饴?   顾大人披散着头发,拿着衣服出了房门。   到处不见小泼皮的身影。   “老爷。”   是白叔过来了。   手里也拿着一件外袍。   顾月承失笑,他一心想着那家伙冷不冷,却忘了自己出来穿件衣服了。   顾月承披上衣服,“夫人呢?”   “夫人?”白叔纳罕,老爷睡糊涂了吧。   “夫人又出去了?白叔,往日里你便偏着她,如今她可怀着孩子呢,这乱跑,岂不叫我担心。”   顾月承晓得白叔最是疼爱那家伙,尤其是如今,证实了她是皇帝的亲妹妹,更加是百依百顺。   依白叔的性子,赵令然叫他帮忙圆个谎,白叔会上的。   “老爷,您在说什么呢?咱们顾家哪有夫人呐。”   白叔万分紧张,老爷怎么都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顾月承忽然发现,自己手里拿的衣服,不是赵令然的,而是他自己的。   可往日,那个位置上的衣服放的都是赵令然的衣服......   顾月承不跟白叔啰嗦了。   这白叔如今的功力是越发深厚了,满脸真诚的焦虑,都看不出来是佐为。   顾月承将手里多余的衣服往白叔手里一塞,大步迈开,自己去找了。   看这样子估摸着还在府里呢。   不知为何,顾月承心越来越慌,不找到赵令然,这心就没法着落到地上。   找到她非好好教训一顿不可,这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乱跑。   都叫皇上那个没有原则的宠妹狂魔给宠坏了。   要月亮不敢给星星的,如今可好。   顾月承往后圆去。   后院的池子里养了很多跟御花园一样的鱼,那家伙嘴馋,每几天就要来溜达一下。   美名其曰,巡视领地。   顾月承眼睛一亮,果然让他找到了。   那池子边绝色倾城的少女,定定地望着水面的家伙,不是赵令然又是谁。   顾月承的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他都可以想象,这家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了。   别的少女临水而望,多是伤春悲秋的表情。   这家伙大概是流口水的表情。   顾月承从背后轻轻垫着脚走过去,从背后将赵令然纳入怀中。   明明动作再轻柔不过,可非要露出凶狠的语气来。   “双身子还敢乱跑,看来是为夫太惯着你了。”   好吧......   凶也凶不到哪里去了。   这辈子都凶不起了。   怀里的人如惊弓之鸟,娇羞地惊叫出身,随即转身福礼,声音是那种被心上人给唐突了的慌张,“令然见过师兄。”   顾月承的怀里顿时空落落的。   令然?   这家伙又是哪一出......   她会自称本大王,生气的时候十分偶尔还会自称老子,从没自称过令然。   顾月承不管那么多了,也陪着她玩,“师妹,跟兄长回房去。”   赵令然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即是无限的娇羞。   声音是少女独有的甜腻腻,“师兄,你说什么呢?什么回房去呀......”   顾月承想了一下,往常这家伙拿这种嗓子说话的时候,一般是憋着坏,而且是大大的坏。   他无奈地摇摇头。   也不说话了,点点赵令然的额头,“你呀你呀。”   牵起赵令然的往直笔居走。   白叔终于追上来了。   见此一幕,大为惊讶。   “老爷,赵姑娘,您这是......”   这三水镇来的赵姑娘,虽然长得是美若天仙,可心肠不好,即使住在一个府邸里面,老爷也向来少接触。   今天怎么手都拉上了......   对上赵姑娘满脸娇羞的表情,以及老爷刚才所说的夫人什么的。   白叔顿悟了。   老爷这是打算自产自销了......   顾月承走的时候,一直小心地看顾着赵令然,羞得赵令然脸更加红了。   看着顾月承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意。   一直以来,她的心愿都是能嫁个这俊美的师兄,做尊贵的尚书夫人。   看来上苍果然对她怜爱有加,给了她绝色的容貌,现在又要给她一个完美的归宿。   午膳的饭桌上,顾月承不断地给赵令然夹菜。   往常都是这样给,大头兽先吃个半饱,顾月承再开始吃。   可今日,赵令然吃了三筷子,就再也不肯多吃了。   这下顾月承可极坏了。   这家伙最是贪吃了,怎可能牙缝都不够塞就饱了呢。   侍琴实在看不过眼,“老爷,我们家小姐向来胃口小,您给夹的这些,我家小姐无论如何都吃不了。”   “大花你在说什么?”   侍琴愣了一下,“奴婢,侍琴。”   老爷怎么随便给人起混名呢......   顾月承开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面前的赵令然依旧脸红地看着他。   顾月承有些头晕,恶心阵阵往上泛,手狠狠地扣着白叔,修长的指头颤颤地指着赵令然,眼中只剩下摄人的冰冷,“白叔,你老实告诉我,她是谁!”   “老爷,这是您恩师的遗孤,赵令然赵小姐呀。   上个月赵老先生过世,赵小姐才入京的。”   白叔慌乱地回答,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却见着顾月承眼中的光芒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被残忍地掐灭,如黑夜中的最后一堆火把,被吞灭得无影无踪。   “你胡说!”   抓着白叔的手脱落,顾月承的眼角滑落了一地泪水。   世界陷入了黑暗和消沉。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人也不是这本小说的人啦,后面番外会讲到的。   赵令然穿书的画风是虐渣升级,顾大人穿书的画风大概是……虐文?   嗯……   也没有辣么惨的,还是要给他回去的。   就当做个大噩梦吧。   可能……真的会心疼顾大人了……哎,我是他后妈。   顶锅盖爬走。 第110章 穿书番外(五)   秋日的风, 吹开了直笔居的纸窗户。   本就没有关严实, 一吹就散,如浮萍,无根基。   木栏的声音在窗户的框架上来回撞击,一直修长的手轻合上了窗户。   窗外, 檐下的风铃被吹得乱颤,在风里听着呜呜咽咽,如哭泣。   声音却又低沉。   那便是如男人的低泣。   如今的顾府, 只有一位主子了。   一年前, 顾月承将赵令然的真实身份告知了陛下。   陛下确认无误之后,将赵令然接走了,封了县主。   皇帝对赵师妹,似乎没有对那家伙那般喜欢,甚至依旧有些拘结于她是自己的母后偷偷生下的。   并不多么亲近。   不似对那大头兽, 皇帝恨不得妹妹住在宫里算了。   可这对赵令然而言, 依旧是一步登天。   “老爷,县主来了。”   竹筠来禀告,屋里的主子,握着一本书,坐在地席上发呆。眉目间尽是彷徨。   一年的时间, 顾月承干完了很多的事情。   他送走了赵令然,绊倒了陈家,平了夜秦之乱,也辞去了尚书的官职, 如今身上只是挂着一个闲职。   皇帝一手将他提拔上来,自然不舍得,可顾月承的去心很坚,皇帝也没有办法。   即便没了尚书的官职,满京城也没人敢小觑顾月承。   皇帝随时都等着他松口回去,他原来的官职依旧留着。   赵令然搬离顾家之后,时常上门。   顾月承听了,缓缓起身,动了。   看着常常发呆如磐石一般的主子肯动,竹筠越发觉得县主有戏。   正堂里,坐着一身繁华锦绣的赵令然。   那是身为县主的尊仪。   那一颦一笑,瞬间打破了顾月承的幻想。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这个地方,可一觉醒来,日子回到了过去,而他的然然,不是然然了。   是赵姑娘。   一个最典型的闺中女子,安安静静的,从来不会生事,从来不会打架,从来不会上墙上树。   一切都是那么好。   可是......那他的然然到哪里去了?   这个外貌一模一样的女子,不是他的然然。   顾月承的心头忽然袭来了一阵恶心。   这就是望梅止渴。   明明知道看一眼也是□□,可就是忍不住。   总是期盼着,那身体里的灵魂会变成她。   “送客吧。”   顾月承最终没有踏进正堂。   再一次见到赵令然的时候,是她的大婚。   这已经是两年之后。   顾月承作为被邀请的宾客也去了。   比别的宾客特殊一些的是,这个新郎是他和皇帝一起挑的。   虽然这个赵令然,不是他的然然,可也是恩师的女儿。这样的归宿,也足够对得起先生的托孤了。   这一次,顾月承没有认她为义妹的打算,赵令然已经有了亲哥哥,自己这个师兄就不往上凑了。   顾月承在宾客里,和所有人一起看着身着大红嫁衣的赵令然被新郎牵在手里,走向洞房。   顾月承眼角有一些湿润,欣慰有,辛酸也有。   有的时候,他更怕的是,他引以为一切的然然,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场梦而已。   如果真是那样,那他该如何自处。   白叔不明白。   “老爷,为何要将县主另嫁他人?”   顾月承书房里有一幅画,一直以来都被妥善收着,只是有一次,白叔才无意中看见,那画上的勾画出来的倾城美人,赫然就是县主。   虽只是寥寥几笔,却极为传神,足见作画之人对画中人极为熟悉,且极为喜爱。   每一笔都下得极为温柔,即使只是作画,都舍不得画里的人受半分委屈。   这该是怎样的喜欢之极呢?   白叔承认,虽然自己的确不太喜欢赵小姐小家子气的做派,可比起老爷一人独受相思之苦,这都算得了什么。   况且当初县主也是极为有意的,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爱慕老爷。   可老爷呢,却光速地将县主打发出府。   说得好听是为她找到了真正的亲人,可那急切的样子,在白叔等了解顾月承的人看来,就是急切地要与赵令然撇清干系。   这两厢岂不是矛盾。   顾月承什么也没说。   不足以......   这一切都不足以对外人道也。   故事,从来不在顾月承和县主之间,而在他夫妇二人之间。   婚宴未完,顾月承已走了。   红头盖下的赵令然,如有所觉地往顾月承的方向回了头。   新娘子的美目里留下了伤情的泪水。   顾月承正是辞官了。   连那闲职也不要了。   回了三水镇,买了一间小宅子住了下来。   就在迟麓山脚下。   他把所有的下人都打发了,如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二十五岁都没到的年纪,活得像个沉沉暮暮的老人。   大约上天也看不过眼了,看不得他这么苦着自己。   顾月承捡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是个小女孩儿。   顾月承当做自己的孩子养起来了。   孩子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总缠着顾月承问娘在哪里。   每当这个时候,顾月承就把他亲手所绘的赵令然的画拿个娃娃看。   可是娃娃很疑惑,“娘这么漂亮,为何我不漂亮?”   娃娃脸上有一个半脸大的紫褐色的胎记。   大约就是因为这个,被她的亲生父母丢掉的。   每当这个时候,顾月承都会将小娃娃抱到膝盖上,“娃娃很好看,是上天送给爹爹的礼物。”   二十年之后,娃娃长大了,也出嫁了,嫁在三水镇。   顾月承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年纪也不算多大,却已经出现了一些糊涂的症状。   娃娃有时候回来,但随着她的孩子也慢慢长起来,能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每次回来,总见着她爹爹摆着两副碗筷,一份他自己的,另一份不用猜就知道是摆给谁的。   碗里的饭堆得有小山高。   当了娘的娃娃笑,“娘能吃得下那么多吗,娘又不是饭桶。”   顾月承满意地笑,就是个小饭桶。   如今的顾月承是越来越糊涂了。   娃娃十分忧心她爹的身子。   有时也突发奇想,她娘是怎样的女子,去世这么多年,爹依旧对她痴心不已,念念不忘。   顾月承再一个寒风凌冽的夜晚还是去了。   他出去给然然摘做梅花糕的梅花,这越是下雪寒冷的日子越是好。   摔了一跤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死了一个糟老头子,也没人在意。   不远处,向来灯火通明的罗文街区,大冬天依旧极为热闹。   镇上最红的于老板的声音,传得老远。   梅花树下,也能听见那咿咿呀呀的声音,煞是好听。   唱词也谱得好。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害了相思病的人,谁人又知,谁人又不知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人穿越过来的画风,差不多就......不要打我。   虐文……   新文《我,才不怕,病娇!》已开,欢迎移步隔壁!   么么哒~ 第111章 穿书番外(六)   “怎么还不醒过来……”   顾月承的耳边, 有人在小声地抱怨。   “再不醒过来戳你孩子……”   “真的要戳了……不客气的。”   “顾月承, 你个臭不要脸的赖皮鬼……”   顾月承奋力睁开眼睛,就见着大肚子的赵令然在戳自己的肚子。   见顾月承醒过来了,这家伙欢喜地去拉他,“走走走, 说哈今天要去吃好吃的的,你这么能睡,简直怀孕的是你吧……”   那小嘴有多能吃就有多能说。   这家伙嘚吧嘚吧嘚吧嘚地没完。   顾月承呆呆地看着她, 一句话也没有。   愣愣的, 傻傻的。   一点不像顾大人的顾大人。   大头兽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顾大人不对了。   她观察了一会儿,得出一个异常严肃的结论,“哦……你睡懵了……”   “睡懵了”的顾大人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他不是在做梦,真的回来了是吧。   话说……   美人就是美人吖……   哭起来都很好看。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梨花下雨?   梨花带雨!   赵令然在没心没肺, 也该知道顾月承和平时不一样了。   这家伙生平就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把人家惹哭倒是常有的事情。   要不怎么说她不是个东西呢。   赵令然无措地扯扯顾月承的衣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软软地喊“夫君夫君。”   这家伙还凑上去献上自己的大脸盘子,在顾月承的脸上啪唧一下。   可响了。   也可香了……   顾月承身上总有顾淡淡的竹子清香,好好闻的。   所以叫他竹子精是有道理的。   “竹子精”破涕而笑, 看着这家伙陶醉的表情,将她揽到怀里。   “然然,我回来了。”   这家伙对于听不懂的话,向来就左耳朵进, 右耳朵出。   也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就热烈地点点头,“欢迎你回来呀。”   欢迎个鬼欢迎……   顾月承轻抚着赵令然的脸,他多怕这一切不过是梦境。   于是顾月承傻子一样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腕。   咬出了血。   赵令然吓了一跳。   疼……   真他么疼……   顾月承牙齿里都是血,可他抬起头来却笑得极为快乐。   傻乐那种呀。   后来太医来了。   白叔说他一定疼死了。   顾月承摇摇头,不疼,真的不疼,一点也不疼。   比起他曾经受过的苦,这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苦呢。   那明明想对而望,人却不是那个人的绝望,才是这世界是最最可怕的锥心之痛。   太医帮顾月承包扎,顾大人满眼柔情蜜意地看着赵令然。   这一生的好光景,有你足矣。   **   晚年,赵令然和顾月承搬回了三水镇。   孩子们依旧留在京城里面。   有皇帝这个亲舅舅在,没人敢为难。   他们住回了赵家宅子。   顾月承每日都去迟麓书院教书。   他是山长。   这几日,赵令然看着日渐憔悴。   顾月承很是忧心,问赵令然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就隐晦地看看他。   再三追问之下,赵令然才说。   是顾月承最近晚上打的呼噜声太大了。   赵令然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这才憔悴所致。   顾月承知道之后,信誓旦旦今天晚上绝对不打呼噜。   赵令然不信,睡觉打呼噜,又不能控制,怎么保证。   可当天晚上,顾月承真的就没再打呼噜。   说到做到。   接下来一连两个晚上,赵令然都睡得很好。   可是憔悴的人变成顾月承了。   赵令然心有疑惑,按下不发。   到了半夜,赵令然睡了一半醒过来,忽然开口,“你怎么还不睡?”   没有声音。   “掌灯。”   床上果然有了声音。   顾月承爬起来了。   赵令然这个没良心了一辈子的家伙,忽然流下了泪水。   “这就是你的办法?   你不睡觉,就能不打呼噜了?”   昏黄的灯光下,是早已老去的顾大人的脸,笑得腼腆,还有被发现的害羞。   “我没关系的,然然好就行了。”   “傻瓜。”   这一世,他做到了自己所承诺的,一生将她捧在手心。   如此,也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大人:小豹砸你不是个东西,专门欺负本大人!   小豹砸:就欺负了咋滴……   顾大人:荣艳林那个病娇有本事你也去欺负(不怀好意脸)   小豹砸:那必须的,追妻火葬场了解一下~   荣艳林:呵呵,我没听错吧。哪里有妻,分明只有一个傻纨绔。   待会儿晚一点更本文最后一张番外哦,然后就正式完结了。   新文《我,才不怕,病娇!》已开,欢迎我亲爱的小天使们移步隔壁哦~   同系列文第二弹啦啦啦( ̄▽ ̄) 第112章 木石前盟   赵令然和顾月承, 在同一天咽气了。   咽了气, 赵令然才发现,自己的灵魂状态,是她最喜欢的兽态。   云年兽呀。   赵令然找不见顾月承的魂魄,许是早就被鬼差给接走了吧。   这家伙也不着急去投胎, 在人界里兜兜转转的。   这家伙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家伙,反正就是到处惹事。   “咯咯咯咯咯……”   上上辈子可能真的是只鹅吧……   她玩够了,往地府去了。   黄泉路上, 奈何桥边, 远远地这家伙就看见前一个金光宝气的人,周身闪着着的关泽简直将黄泉路照成了天界那么亮。   亮成这样的手电筒君估计也不是个人,人哪有那么深厚的福泽呀。   必定是哪一路尊贵的神仙。   那手电筒君身边,孟婆,十殿, 陆判, 冥界数得上号的大小领导都围在那人身边,苦口婆心地劝着。   可见是个大大的来头的大人物来着。   赵令然这家伙贼兮兮的,见那儿都围着人,奈何桥的守卫上都松了。   人死后化作的小鬼,或是小精怪们, 都不敢靠近,也不存在漏网之鱼。   这家伙不怕,仗着自己有点子修为,打算为所欲为。   于是她就打算自己做第一个漏网之鱼。   不喝孟婆汤就投胎, 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   十步……   五步……   还有两步……   哦不……   功败垂成!   云年兽都快成功了,却忽然感觉自己背后金光大盛,闪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来了。   云年兽没看见那老神仙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阔步过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招了朵祥云来,扬长而去。   那神仙一点都不体贴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少来了,灵魂才不会痛呢……   哎呀妈呀……   救命呀……   被绑架了。   神仙撒泼了……   **   神界的一处仙泽深厚的小光圈里,云年兽忽然醒过来,打了一个哆嗦。   这里真好呀,她在里面愉快地玩耍。   身子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   这家伙的黑葡萄大眼睛看看自己粉嫩嫩的肉垫,还有自己粉嫩嫩的小毛脸,小牙齿。   原本在脚上的铃铛又挂回脖子上了。   这铃铛据说是个法器来着,听说来头不小的,是仙界之物。   大头兽猜是哪个力气很大的神仙给的。   哦……   想起来了。   她小时候,进入修仙门派之前的事情。   他们是云年兽一族,上古凶很凶的神兽一族,本来是能生吞蛟龙,活剥凤凰的存在,如今竟这样凋零只剩下最后一滴骨血的地步了。   当年灭族的大战当中,有个仙人救了她,结果他自己也有事儿,照顾不来了尚是个小嫩仔的她,就把她往门面前一甩。   么的,现在都记得,力气超级大的,疼死了。   差点没把她直接摔死。   后来老掌门收留了她。   再后来,老掌门死了,新掌门奉她为护山神兽。   这家伙在忘记自己真实来历,以为自己就是个杂毛小兽兽的情况下,臭不要脸地接受了。   不过,既然接受了,那就要担起这个责任来的。   这家伙每天都很负责地,头戴一朵大红花巡山。   门派里的弟子们上早课的时候,这家伙也会去。   不过人家是上课,她是去躲在树上睡觉的。   师尊们在上面讲,她在下面睡。   弄得弟子们哪有心思上课。   老祖也太幸福了。   而且云年兽这个老祖,还会在他们出丑的时候笑话。   就是那个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   睡觉吧,嘲笑吧,都还好了其实。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有时候睡着了,不自觉就变成了人身。   她自己兽类审美,觉得兽态最好看,可是门里的弟子们都是正常的人类审美。   那么一个穿着清凉的大美人就睡在离你不远的地方,睡得脸色红扑扑的,好看极了,美艳无比,谁还有心思上课。   师尊们又碍于这家伙修为高,地位高,根本敢怒不敢言。   憋着,狠狠地憋着。   大多数时候,这家伙都来。   也不知道老掌门到底是让她做护山兽的还是做弟子陪读的……   偶尔,十分偶尔,这家伙会不来,一般这个时候,师尊们都会特别开心。   没错,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家伙就是个坑货。   后来,魔派攻来,山门被灭,这家伙守着护山大阵到最后一刻,活活被烧死了。   这是这家伙这辈子最道德的一次了。   然后就把小命弄丢了。   大头兽想到这里,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火的温度,吓了一跳,一哆嗦。   铃铛一抖。   有脚步声过来了。   大头兽立马装睡。   在透明圈圈里飘来飘去。   金光大盛。   大头兽偷偷耷拉开一个眼皮子偷看。   “你醒了。”   金光似乎被主人有意揽去了。   云年兽直接被拆穿了。   好尴尬呀……   她索性睁开眼睛。   看着面前这个仙君。   “呀,是你!”   云年兽认识他,他就是当年救了她的那个神仙伯伯,给铃铛的那个。   两个肉爪爪安安分分地合在一起作揖,“云年谢过上仙伯伯救命之恩。”   某上神:……伯伯?   “吾名白泽。北之极大帝,统领整个天界北域。”   云年兽顺从如流,“白泽伯伯。”   你他么把伯伯两个字去掉会死啊!   “过桥的时候喝孟婆汤了吗?”   “啊?没有……要补喝吗?”云年兽胆战心惊。   她不想喝,她还想记着顾月承那个凡人呢。   她最喜欢他了。   “那你可看出来了我是谁?”白泽忽然有点脸红。   脸红嘛……是应该的。   从前在人界,他只是把她当作小孩子养。   可如今归了天界,她真的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了。   几百岁的年纪,在云年族一万岁才成年看来,也就是刚刚脱离婴儿的水平。   也就是云年族天赋彪悍,而且如今一族尽灭,天道福运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所以才能那么快化形。   可是这也不能磨灭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小奶娃的事实。   白泽有些忧伤,登临神位多年,年纪确实有点大的……   如今是老老老老老牛吃上了一颗宝宝草……   而且还吃不到的。   不能吃的,这还是个小娃娃。   “夫君!”   小奶娃忽然欢呼乐一声。   白泽有点高兴,高冷神君的架子顿时端不住了,红着脸点点头,“嗯,是我。”   一知道是顾月承,云年兽立刻就松懈了。   眼睛里还汩汩地流泪。   吓得白泽立刻戳破了漂浮的仙泽圈,将云年兽抱在怀里,“不哭不哭。”   哭得起了个奶泡泡。   真是又可爱又忧伤。   从此之后,白泽又变身成为了人界的那个招云年兽讨厌的严师。   他天天让云年扎马步,练习仙术的基本功。   小白眼狼又开始满心满眼地讨厌他了。   大概,什么都是一个轮回。   瀑布底下,一个长身玉立的俊俏仙君。   还有一个扎着两个包包头的小奶娃,看着是个女孩子。   白泽不许云年叫他师傅。   叫什么师傅,将来都是要成亲的……   “白泽你为什么会跑到人界去?”   “为了你。”   “啊?”   “你的灵魂被打散了,流落到了那个世界,我只能追过去温养你的灵魂。”   开始的时候,只是作为北之极的大帝对远古珍惜种族的责任,后来嘛……   这知道后来会那样呀……   简直晚节不保……   将来成亲的时候,一定会被天界的同僚们吐槽。   帝君养成了自己的帝后……   “哦,所以我看到的那些黄色的点点,是你的黄气咯泽?”   黄气是什么鬼……   “是我的仙泽,旁人定然看不到。而且……”“饿了饿了,不练了。”   话题转得飞快泽。   白泽在人界的时候拿她没办法,如今也还是如此。   随身揣着糖豆豆和小肉干。   他虽然吐槽云年身为一个神仙,却那么重口腹之欲,可是还依旧尽心尽力地去搜寻云年喜爱之物泽。   “就一颗哦。”   “嗯!”,咔嚓咔嚓咔嚓……“还要一颗……”   臭不要脸的声音理直气壮。   “小泼皮……”白泽的声音大约是无奈的,可却也有着浓浓的笑意。   真真是木石前盟,月下之约。   —————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