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养家日常》 作者:曲流水 文案: 皇朝末年,兵荒马乱,民生凋敝,一名普通少年穿越后带着祖母和弟弟妹妹逃荒、躲避兵灾,再如何从赤贫到中产阶级的奋斗过程。 种田、读书、工作……奋发上进,这是一部在穿越前辈建立的政权下生活的小人物奋斗史。 本文架空历史,男主娶妻生子,专一,生活流,没有太大的金手指。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小门小户 主角:穆子期 ┃ 配角:老叶氏、穆子清等人 ┃ 其它: 作品简评: 皇朝末年,兵荒马乱,自然灾害频发,民生凋敝,机缘巧合之下,觉醒前世记忆的少年带着祖母和弟弟妹妹毅然逃荒、躲避兵灾,一路从北到南,终于到达穿越者前辈建立的国度,并在这里一边种田、开店挣钱,一边读书、工作的故事,这是一部从赤贫到中产阶级的小人物奋斗史。 本文架空历史,男主角没有夸张的金手指,没有极品亲戚纠缠,一家人齐心协力赚钱养家,文章主要着墨于亲情、友情与学业事业,日常流,人物智商在线,氛围平淡温馨,读起来不急不缓。作者的文笔朴实流畅,有逻辑性,可读性强。 ================== 第1章 觉醒记忆   穆子期费尽心力,终于从一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梦中醒来。   刚一醒来,只觉得眼皮沉重,上下睫毛紧紧地粘在一起,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使劲地动了动手指,心里一舒,一时之间只觉得畅快,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穿越十年,他竟然在这一刻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呜呜……呜呜……我的儿啊……”穆子期凝神听了一会儿,心下一沉,又是这熟悉的哭声!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再一次,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他没再关注,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幸好,他的手脚还有知觉,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出声呻吟,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一双杏眼红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来。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娘,你别那么激动。”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要是你出事我也不活了。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语无伦次。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都怪我不好。”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赶紧扶起穆子期,又体贴地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到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和所经之事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此时她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有擦破皮的,加上之前的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你不要乱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正经事。”她又赶紧劝说。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却恨恨地说道。   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狠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偏偏自己生了儿子后伤身,一无所出。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让你爹生气。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想得到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也是代价。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也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说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穆子期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胸口积着一股愤懑之气,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忙深呼吸。   叶氏见他面容扭曲,很是伤心:“娘这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就这三个孩子,将来你们要互相扶持才对,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可是……”穆子期从牙齿中挤出几句话,“二弟可从不把我当哥哥看,小小年纪就心狠,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还能醒来吗?他这是故意推倒我的,要不然我好好坐在石头上他为何要从后面推我?难不成他这么大了不知道危险吗?尤其是底下竟然还有石头!”之前沉睡在黑暗中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心里慌张得很,尤其是想醒来可怎么都醒不来的时候更是害怕。   他还没活够呢,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珍惜生命。   “二郎说他不是故意的。”叶氏呐呐地说道,她看着儿子瞪向自己的眼神,一脸的无措,紧紧地捏着手帕低声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二郎还没有醒来呢,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烧退了?”   一股积累已久的愤懑和委屈终于从胸口喷薄而出,穆子期不顾全身的疼痛,直接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叶氏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娘!我不想你当我的娘,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真的,我看你那么喜欢穆子望,那把我和他调换过来吧,他来做嫡子,我想做一个庶子,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   叶氏一听,顿时怔住了,肿起来的双眼霎时睁大,十分震惊地瞪着穆子期。   “娘,我说真的,我觉得做章姨娘的儿子好极了!身为庶子又怎么样?嫡母宽和大方,嫡兄有跟没有一样,还每次闯祸有人顶包,现在都被挤到乡下老家去了。你看,章姨娘又疼爱儿女,什么都为儿女考虑。还有爹爹,他多疼章姨娘的孩子啊,有这样的爹娘太幸福了,可以不宽容,不大度,想要什么都可以弄到手,多好啊!这样的儿子我也想做!多好的命啊!多好的命啊!长大后还能继承全家的财产,嫡兄算什么?都要让给我。”   叶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忆起前事,穆子期一点儿也不心疼,相反,看到这一幕,他反而有一种快意,继续道:“娘,我求您了,求把我过继到章姨娘膝下吧,真的,要不然把我过继给族里没有男孩的族人吧,我愿意做他们的儿子,我走后您就不觉得我不宽和不大度,不觉得我碍眼了。”   叶氏一下子跌坐在地,涂上口脂的嘴唇也掩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第2章 满腹委屈   穆子期眯起眼睛,看着她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竟然一阵畅快。唉,自己真是太不孝了!穆子期暗忖,奇怪的是,心里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他这一世的亲娘好像被人洗脑了,思维格外与众不同,有时候他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思维。   丈夫竟然比自己的小孩还重要许多!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老叶氏把穆子期扶起来:“乖孙,咱们先躺回床上,大夫就快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朝门口招招手,叫道:“三郎、圆圆,快进来。”   穆子期半躺在床上,只见门口小步走进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两人手牵着手,一男一女,容貌有九分相似,身形有些瘦弱,但眉眼漂亮,长得又好看又可爱。此时他们的神情怯生生的,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叶氏,接下来直接看向老叶氏和穆子期,小声叫道:“奶奶,大伯娘,大哥。”   见是自己的堂弟堂妹,穆子期表情一缓,连忙应了一声。   “我刚一踏进府里就碰到两个小东西在前院那里蹲着,来龙去脉我已经问清楚,喏,要不是三郎和圆圆看到你倒在地上,指不定你还得在后院多躺一会,你这个娘有跟没有一样,半点不中用。”老叶氏一说到这里就满是后怕,要是穆子期出点什么事这让她怎么活啊?   “姑,我……”叶氏嘴巴蠕动了下,终于弱弱地开口。   “你闭嘴!”老叶氏低喝一声,满是不耐,“我迟些再跟你算账!”其实心里已经绝望了,要是能教好的话她早就教了,何必等到现在?   没过一会儿,穆子期就发现屋子里涌来了几个下人,有热水奉上,有热粥等着,有大夫看着,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紧接着,西院那边的人来请罪了。 第3章 前尘往事   老叶氏暂时没有理会这些请罪不请罪的问题,章姨娘爱站就让她站着。此时她正紧张地盯着孙大夫的表情,生怕有什么不妥当。   穆子期心里也有些紧张,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他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没有听到大夫的诊断终究还是不安心。   “等伤口结痂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在询问过穆子期头疼不疼、晕不晕的问题后,孙大夫收回放在他脉象上的手,捋着银白色的胡子安慰道,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大郎生气,我怕他头疼……”老叶氏神情却没有放松,自家大孙子这个头疼的毛病一直让人担心。   “想知道顽疾有没有痊愈,得看过段日子有没有复发。”孙大夫从穆子期小时候就开始给他看病,对他的情况极为了解,但因为病情的古怪,他一向对此无可奈何,加上为人严谨,因此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穆子期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再次觉得自己觉醒前世记忆后脑袋不会再疼了。想到今后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他高兴极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不要轻易放过罪魁祸首,哼,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嚣张。   相比之下,一旁的老叶氏和叶氏却满脸喜色,看到穆子期的痼疾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这让她们很是开怀。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详细问完伤口的注意事项,也不用药童帮忙煎药,穆子期的贴身小厮陈香已经是这方面的熟手,孙大夫稍加提点就差不多了。   把孙大夫送出房门后,老叶氏仍然没有理会站在庭院里的章姨娘,她回房搂着穆子期,轻轻地摩挲他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乖,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先躺下,可怜咱们大郎,有这样一个娘亲,连病中都不得安稳。”   “姑妈……”从内室里走出来的叶氏不安地唤了一声,心里觉得委屈。为何在姑妈眼里,每次错的都是她?又看向儿子,见他神情乖巧地躺在床上,面露孺慕地看着老人,浑然没有刚才的横眉竖眼,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感觉到祖孙俩之间流露的感情,这让她忍不住鼻子一酸,再想起刚才儿子说的那些剜心话,简直是欲哭无泪。   “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又摸摸穆子期的额头,想起外边面露恭敬的章姨娘,再次恨铁不成钢。   比起章姨娘的为人处世,自己这个侄女真是不值一提。哎,都怪娘家的人把她养得太单纯了。   等老叶氏把屋里的下人挥退后,穆子期强撑着精神和自己的堂弟堂妹说了几句话,让他们乖乖吃糕点,自己则很快就陷入沉睡中。   没办法,和他娘亲的那场大战可是很耗精神的。现在他奶奶被小厮陈香请回来,他就有了靠山,当然可以安心休息。   不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刚才那场大战,看似他占了上风,但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生活,伤心还是无法避免的。   唉,叶氏不是不疼爱他,只是在她的心目中,显然父亲更重要。   这一世,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痴迷的。他无法理解。   临睡前又看到乖巧地坐在圆凳上,捏着桃酥吃的两个小家伙,穆子期再次感叹,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乖巧,完全没有熊孩子的脾气。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却也觉得自己有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偏心偏到咯吱窝,一个圣母到阳光普照,都是让人无奈的存在。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得感谢两个小家伙,他们今年才六岁,是本地少有的龙凤胎,还是他二叔的孩子,今年六月二叔外出走商被山贼杀害,二婶上个月病逝,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家。前几天要不是两个小家伙去后院玩耍看到自己倒在地上,紧接着去叫人的话,估摸着他要受的罪更大。   这世道,太乱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想到如今的世情,穆子期本来想思考未来的,可沉重的眼皮和隐隐作痛的身体却让他精力不济,抵抗不住睡意,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直接睡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穆子期被喊起来喝了一碗药汤,在他奶奶的轻拍下,再次陷入昏头昏脑的睡眠中,只是身体到底不爽利,加上隔音不好,卧室外边厅里的声音还是传到这边来了。   “孩子都病了你还有心思描红画眉?大郎摊上你这个娘真是倒了大霉,可怜我家大郎那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别人家的孩子生病,做娘的恨不得不吃不喝在旁边侍候,你还有心思装扮?”老叶氏的声音即便压得很低,但语气仍然很重。   “姑,我没有不关心大郎,我也是两天没睡,只是今天夫君要回来了,我见脸色不好就稍稍用点脂粉掩盖。”叶氏细声细语地解释,要不是穆子期了解她,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的全话。   ……   “你不用解释!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又把责任推到大郎身上了?你真的关心大郎?想想前两年我花费心思请来的先生被你推给别人,到头来你反而怨大郎不上进。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娘,他怎么能上进得起来?”   “我没有把先生推给别人,先生原是两个一起教,是大郎性子暴躁,叫他坐在凳子上好好读书他都做不到,又时常顶撞先生,让先生生气。二郎天分比大郎好,先生喜欢他我也无法。”   “二郎,二郎!你嘴里除了二郎还有谁?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就是前车之鉴。”后面一句话低低的。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子期的头脑清醒了。   他心里恻然,内心深处也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别看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嫡庶之分,其实他本身也是庶枝出身。没错,他爹穆怀恩是庶子。   穆家在当地算是有一些名望的人家,在几代人的努力下,家里积攒有七八百亩地,有五间位置不错的商铺,他爷爷生前是举人,和奶奶老叶氏的感情不错,两人婚后育有两子,可天有不测风云,古代养孩子的风险太大了,他的两位小伯伯分别不到两岁夭折,之后的半年时间,他奶肚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毫无疑问,穆家急了,最后协商的结果,是在曾祖母的安排下从外边抬回一名良妾,也就是他的亲生奶奶李氏。   他这个亲奶奶李氏肚皮争气,过门一年就生下他爹穆怀恩,过了两年还生下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在一场流行疫病中夭折了,连带着他爷爷和亲奶奶也命丧其中。   穆子期每次听到他奶奶念叨这些往事,总有种恐惧感。   像穆家这种家庭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在医疗、吃食方面起码走在广大平民百姓前面,远超平均水准,尽管如此,人口折损率还是很高,似乎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   当然,穆子期觉得身体不好也是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他爷爷生前就过于瘦弱,老是生病,听说是科考的时候身子亏损太厉害。   “怀恩从八岁起就回来跟着我,算是我一手抚养大的,平日里看着还好,对我恭恭敬敬,可你看到了关键时刻,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狗肉贴不到羊肉身上,我不是他亲娘,平时有些话也不好说,你竟然还觉得庶子以后会好好待你?”这是老叶氏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大孙子和二郎的矛盾早就公开了,偏她这侄女还想着两边讨好,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   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把自己弟弟的独生女儿娶回家。   “你这性子太过于大方柔弱了,唉,早知道当初……”现在说这种话也是无用,老叶氏看着叶氏茫然无措的表情,想想就不再说下去。   穆子期却明了他奶奶未完的话语,不就是后悔让他娘和他爹成亲吗?他爹长得一表人才,身材修长,面容俊俏,二十岁出头就中了秀才,要不是有他奶的主持,以他娘亲的身份是很难嫁进来的。   话说,叶家是临县有名的大户,有田地,但主要还是从事经商,家资丰厚。老叶氏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哥哥现在还健在,弟弟弟妹早就去世了,当时只留下叶氏一个三岁的小娃儿。大家怜惜她双亲早逝,对她一向娇养宠爱,别的堂姐妹都没有她受宠。   老叶氏当时想的是叶氏嫁到穆家有她看着总不会错,而且最重要的是,穆家的下一代就有叶家的血脉,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些,对以后养老有好处。   穆家到底是读书人家,叶家当然不会不同意,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只可惜,什么都计划好了,他这个身兼叶家和穆家血脉的结晶也顺利出现了,他娘的头脑却让老叶氏伤透了脑筋。   此时叶氏闻言有些茫然,她紧捏着手帕,姑姑兼婆母说的话与夫君说的话互相冲突,这让她无所适从,往常她总觉得夫君说得有道理,都是一家人,大家亲亲密密在一起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是夫君的血脉,孩子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大郎读书又不争气,以后二郎中举了,提携一下大郎不是很好吗?   可是她又想到今天儿子说的剜心之语……儿子连不认她这个娘的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   不管叶氏肚子里怎么翻江倒海,反正在老叶氏的极力讲和下,母子俩表面上是和解了。唯一的好处是,在他养伤这段时间,穆子期估计他娘亲不会再念叨着让他跟穆子望好好学习,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几分。   第二天,他爹穆怀恩终于回来了。穆子期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什么样的补偿,顺便打发陈香到街上给他探听消息去。   他摸摸自己前半部分被剃光,后半部分被编成发辫的脑袋,心里有了不妙的想法。如果他十年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貌似现在异族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他到底穿越到哪个朝代?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本文架空,不是写清朝。 第4章 了解现状   一想到所处朝代的问题,穆子期赶紧摸摸自己的脑袋,凝神思考。   首先一个问题,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还是地球,还是前世母国所在地,毕竟曾经听过的地名还是有印象的。至于朝代——穆子期表示还得仔细研究。   主要是他以前还小,从来没想过现在是什么朝代,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的事情。现在自然觉醒前世记忆,自然要推算所处的年代。   话说他这一世活了十年,六岁进学,如今四年过去了,他只学得《三字经》、《千字文》和《孝经》,已经把这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上个月才刚刚开始学四书。他平日里耐着性子在学堂上课学习,头痛的时候会逃课,剩下的空闲时间都花在练武上。   他前两年是在县城的私塾上学,八岁那年和西院那边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怒之下就趁机跟着奶奶回到竹沟村老家。   老叶氏认为学业不能中断,他自己内心深处对学习是有热情的,而且也同样认为读书认字对自己有好处,因此即便身体不舒服,竟然也勉强自己每日去私塾。要知道这个年代,能一直读四年书的人还是很少的,当然,他家有这个条件。   既然是村里的私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师资力量不强,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并不广,对历史所知甚少。   穆子期再次摸摸自己光着的前半脑袋,难不成是清朝末期?想到自己的特殊,他能不能大胆的地猜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从事造反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穆子期无声一笑,忍不住用被子覆盖住自己的脸,嘴角翘起。   自己早就不是中二少年了,也了解自身的能力,现在一朝找回前世的记忆,竟然想到造反争霸这条路!看来自己闲暇时间在网上看的小说不是没起作用的。   自嘲了下,想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决定等自己伤一好就马上到书房去翻史书,要仔仔细细地了解自己所处的时间段。   还有,他爹回来了,那自己这次受伤一定要有个说法,不能让自己白受罪,他可不想吃亏。   *   穆怀恩是上午回来的,回来后没有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去了衙门办事。   穆子期也不急,总要等他爹了解情况嘛,结果等他在卧室见到他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父子相见,穆子期对他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一时之间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穆子期以全新的目光打量穆怀恩,见对方年纪刚过三十,身材瘦瘦高高的,这个年龄段放到现代妥妥是风华正茂、年轻力壮的青年,可如今的他眉头紧皱,面色沉郁,黑发上竟然也有了几缕白发,看模样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个五六岁。   “爹,是不是事情很难办?从州府回来的路危不危险?路上的贼人多不多?我听说山西、河南那边发生旱灾,灾民四处逃荒,咱们州府有没有流民?”穆子期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语气关切地询问。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管,你现在好好读书便是了。我听说你最近学业有长进,万万不可松懈,还要越发努力才行。”话是如此,穆怀恩神情还是一缓。他现在担任的是武职,不过他是秀才出身,总认为科考才是正途。   穆子期暗暗撇嘴,要不是为了知道外边的情况,他才不想关心他呢。   “我听说你和二郎打架了?”穆怀恩又问道。   穆子期一听,猛地转身,脑袋朝里,臀部对着对方,哭嚷道:“爹!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每次一闹出事情,你就以为都是我的错!呜哇……明明是二郎和大妹妹推倒我,是他们故意的!”说完后还暗暗把自己的大腿拧了一把,嘶——好疼,紧接着眼泪就出来了。   “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也是我亲生的儿子。”见穆子期小声啜泣,穆怀恩眸光一闪,面上却只能无奈地安慰,“你二弟和妹妹不是有意的,他们也吓坏了,要不是你二弟高热刚刚退下,他定会亲自来向你道歉。”   那穆子舒呢?她可什么事也没有!而且他奶说了,她去看过穆子望,对方不是真的生病,只是故作姿态,好逃避惩罚罢了。   毕竟对方的身体可没自己健康,很容易就进入“生病”状态。从小到大,这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我不管,就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的罪也受了,呜哇……我就知道,就知道爹你最疼二郎和妹妹,我就是个可怜虫,没人疼没人理,呜哇……就让我疼死算了,让我以后自生自灭吧。”穆子期的嗓门越发大了,对于穆怀恩和稀泥的态度极为不满。   穆怀恩左右看了下,发现老叶氏不在,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你说要怎么罚他?”他揉揉眉心,如今衙门的事都挤在一块儿,事情难办,偏偏家宅还不宁,今天一回来就听到两个女人朝他哭诉,听得他头又大了一圈。   似乎听出他话里的诚意,穆子期总算是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穆子期的眼里还有着水意。   看着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俊俏脸蛋,穆怀恩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摸摸穆子期那还绑着白布的脑门,嘴里则问道:“还疼吗?”   “疼,当然疼。”穆子期皱着眉,手在伤口上轻轻一摸,面露痛苦之色,头一侧,顺势躲避对方的碰触。   穆怀恩怔了一下,随即神情自若地收回手,干咳一声,很快进入正题。   尽管很想让穆子望他们受到惩罚,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只要穆怀恩这个家主不想,家里的其他人是无可奈何的,包括他在内,只能选择妥协。   没过多久,等穆怀恩离开时,穆子期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这次,他获得了一笔金额还算大的养伤资金,一头正值壮年的驴。当然,还有穆子望他们的道歉。   对此,穆子期就算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他现在翅膀还未长硬,还得靠这个父亲活,所以只能委屈自己。   看着穆怀恩匆匆离去的身影,穆子期轻叹一声。如果是以前他会很难过,至今他还记得每次看到穆怀恩和两兄妹相处的情景时那酸楚的心情,幸好他早熟,会自我开解,能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他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父母都是从农村考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安家的普通人,当时他们在市里一所普通的中学教书。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恰逢他中考完毕,出来的成绩不错,能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高兴之下他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途中大巴车发生车祸,父母在生死的一瞬间,把他紧紧护在身下,结果那场车祸只有三个人活下来,他是其中之一。   事后,他获得一笔不大不小的赔偿金,继承的遗产还有市区一座单铺面的三层小楼。零七年的时候他们这座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开始提升,所以那座楼房颇为值钱,为此引来了叔伯的垂涎。   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亲情脆如薄纸,一戳即破。   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单从朝代来说,唐朝之前的历史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唐代之后的差别就大了。五代十国存在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暂,之后就是北宋南宋,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当皇帝。宋朝灭亡后,元朝如期而至,在此期间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五十年后明朝建立,皇帝的姓氏虽然还是姓朱,但与他所知道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完全不同,而这个明朝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年,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大金国。   穆子期翻阅野史正史,再去跟认识的读书人交流信息,通过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知识,终于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公元1700年到1780年之间。换句话说,如果在前世,现在应该是清朝初期。而根据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大金国建国才百年却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内部有自然灾害造成的流民,贪官污吏横行,外部有从夷州一路攻打的政权。   现在这个被称为“癣疥之疾”的小政权已经占据百越、南越、福省、琼州等地,他们拥有坚固的大船,有犀利的火器,有严密的组织,打仗时朝廷的军队竟然不是对手。   那里的人自称汉民,属唐人之后,留的发型有长有短,其中以短毛居多,被如今的大金国朝廷上下蔑称为“短毛贼”。 第5章 锻炼身体   穆子期初初听到“短毛贼”这个词就乐了,他早就看自己的发型不顺眼,而且现在这个朝廷和原来的满清比较相似,异族的地位总比汉族高,多亏他们宁安县地处偏僻,这里没有异族官员,要不然县里就得多出一尊被供着的大爷。   至于“短毛贼”……他再仔细思考,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不成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穿越者?穆子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却发现整个宁安县上下对短毛贼并不大了解,他唯一的信息来源还是来自几个行商的闲谈。   如今所处的社会还是比较落后的,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敏感,加上所谓的短毛贼离这里较远,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河南、山西的旱灾。   “今年开春没下过几场雨,庄稼长得不好,七月又下了一场雨雹,地里的庄稼都给伤着了。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要不是有旧年的陈粮垫着,估摸着早就饿死人。要是明年开春老天爷还干旱,指不定要出大乱子。”老叶氏和穆子期在前院的牛棚里嘀咕,“今年秋天的庄稼收成不好,朝廷没有免税,还按往年收税,我看已经有人拖家带口去逃荒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上下着小雪,尽管天气寒冷,但大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最怕的是不下雪,瑞雪兆丰年的道理谁都懂。当然,心情好是指家中炭火充足、取暖工具足够的时候。   穆子期正在牛棚里给他要来的毛驴喂干草,眼前这头驴毛发黑得发亮,眼睛炯炯有神,体型比一般的毛驴要大。   据说这种驴耐力强,适应性好,性子刻苦耐劳,价格还比牛的价格低得多,估计才十两左右。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要买到这么合适的驴也不容易,看来穆怀恩是费了一点力气的。   其实穆子期更想要的是牛,只是牛比毛驴贵重,而且更显眼,万一他真要离家,牛的目标太过于显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找到跟穆怀恩说要养牛的好借口,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   还有一点很关键,穆子期两年前跟老叶氏回老家,在乡下他和驴打过交道,会赶驴车,以后伺候起来容易,这也是他向穆怀恩提出要养驴的原因,有前因在嘛。   当地的马匹很少,没有几匹,牛也不多,更多的人是买驴来养,畜力全靠它们。   “逃荒?阿奶,你说他们都会往哪里逃?”穆子期好奇地问,他穿越的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到大虽然不能每天吃香喝辣,但吃饱饭总是可以的。   “逃荒——”老叶氏语气复杂,她抬头望了望天,叹道,“不是往西就是往东,往年南下的更多,只是现在南方那边闹出乱子,估摸着是要往东了。逃荒路上苦啊,奶奶虽然没有逃过,但你曾外祖就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本来一家十几口人,到了宁安县就只剩下你曾外祖两兄弟了。”   穆子期默然,农民要离开生养的家乡谈何容易?不是到快要饿死、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外逃的。人离乡贱,叶家之前逃荒过来,在这边安家落户时还是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曾外祖他们就从商,中间受了许多磨难,加上一定的运气才攒下这份家业,这也是他们兄弟俩聪明、有点家底的缘故。   至于往东走?穆子期并不赞同,要是他们家逃荒,他一定会选择南下,他巴不得那里真的有穿越人士在建立政权,他总觉得穿越者建立的国家应该不会差。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想想,不到无可奈何,他还是不想离开家乡,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等喂完驴,穆子期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赶紧扶着老叶氏回房:“风大了,阿奶,咱们赶紧回去烤火。”   老叶氏应了一声,两人刚进入堂屋就有下人送上热水热毛巾,让他们舒舒服服的。   穆子期早已习惯章姨娘做的表面功夫,这个女人是个精明人,就算掌握了家里的大权,对叶氏和他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特别是对老叶氏,更是唯唯诺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她就从来没有吃过亏。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也是和极品亲戚争斗过的人,但一对比,他的段数就不够瞧了,毕竟他的嘴皮子没那么利索,不能颠倒黑白,心不够狠。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爹拉偏架,这是西院那边最大的靠山,让他无可奈何。   之前退回到老家竹沟村,就是为了自己的心情,不想老是盯着别人,那样活得太累了,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习得本事呢。   一夜无话,自从和叶氏说开后,穆子期的日子好过多了,面对他亲娘温和到接近小心翼翼的态度,加上西院那边暂时消停下来,他颇为满意。   这日子过得多安静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穆子期就强迫自己离开温暖舒适的被窝,早早起来活动手脚,打了几遍从武馆里学来的拳法,又拿起木刀耍了一套刀法后,他就开始在前院那里练习射箭。   他手里的复合弓是按照他的身材制成的,和毛驴一样属于之前的赔礼之一,比他之前练习的弓制作更复杂,虽然拉力只有一石,但穆子期已经心满意足了,毕竟能拉开一石的弓箭,说明他已经能提起三十公斤的重物。   他小时候暗暗有个想法,那就是从军考武举,毕竟那时的他学习不够出色,不是天才,还有个头疼的毛病,加上他从小身子骨就强壮,现在才十岁就比别的孩童高一截,力气也比同龄人大一些。他觉得走不了科举考试学武也是一条出路,不过知道老叶氏和叶氏会反对,他就一直没有说出来。   就算现在他觉醒前世记忆,穆子期还是认为继续练习弓箭和拳法、刀法是有好处的,现在可是乱世啊。他一知道这些消息,就隐隐觉得不安。   “大哥。”正当穆子期已经热得脱掉棉袄,正在专注地瞄着靶子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还带着奶味的童声。   穆子期眼睛眨了一下,手指松开弓弦,箭支发出“咻”的一声,一转眼就已经稳稳地插在前方的箭靶上,离红心还有几指的距离。   穆子清轻呼一声,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双眼,接着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事,他忙放开手,咬咬嘴唇,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大哥,我方才不该出声。”   “没事,你没打扰到我,我箭术还不精,你不叫我也射不中红心。”穆子期却没在意,他以前用的是小弓,现在换了弓箭,射程又远了点,自然要经过一番苦练才能射中。   他抬头看了看,见到吃早饭的时间,就把弓箭背在身上,走过去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三郎,昨晚睡得可好?”   “好,我还觉得炕太热了。”穆子清闻言,心情顿时放松,抿着嘴笑道,“大哥,你射箭好厉害,差一点点就正中靶心了。”他也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主,以前就喜欢跟在穆子期后面玩耍,兄弟俩的感情不错。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表情,心情有些酸涩。   穆子清的父亲和穆怀恩是两兄弟,同样是他祖父的庶子,只是这个庶子是老叶氏身边的丫鬟所出,因为看起来好生养而被曾祖母看中,二叔比穆怀恩小一岁。   他这个二叔读书没有他爹厉害,才念了不到三年就退学,跟着老叶氏学习庶务去了。等到祖父故去,两兄弟都一一成亲生子,老叶氏就把二叔一家分出去,省得丫鬟出身的老姨娘一大把年纪还得在她跟前伺候。   可惜的是,老姨娘没两年就病逝了。   二叔性喜冒险,分家后就在县城开了一家商铺,还亲自带队到外地行商。记忆中的二婶也是个坐不住的,又担心二叔在外面乱来,有时就跟着二叔出去。穆子清小时候经常和圆圆一起回老宅玩耍,就是他和老叶氏回了乡下老家,他们兄妹偶尔还是会被二叔二婶跟着放回老家托管,因此双方并不陌生。   现在他看到小时候活泼机灵的堂弟变成现在这个安静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容易被迫“懂事”,就好像他前世一朝长大。   二叔二婶死后,穆子清两兄妹就被送到自家抚养,二婶临死前做了安排,把家中所有的产业变现托付给奶奶,并言明这些钱只需把兄妹俩养大即可。   因为二叔的横死和二婶的病,其实二叔家里是没剩下多少钱的,不过穆子期觉得五百两银子足以养大两个六岁的孩子,是二婶大方了。   “哈哈,等大哥我再练练,以后更厉害,到时我到山上给你打只兔子。”没再回想,穆子期故作欢喜地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又说道,“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教你打拳,你现在大了,学会以后出去玩不容易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圆圆。”   穆子清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连声道:“好,我也要学,像大哥一样厉害。”圆圆的大眼睛有着憧憬,他大哥最厉害了,在村里和县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以前他跟在大哥后面最威风了。   “那你可要好好学。”穆子期笑道,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早做准备,总觉得这世道真的要乱了。 第6章 早做准备   和老叶氏一起用过早饭,在她的欣慰、期待的目光下,穆子期抓起自己的书袋,和贴身小厮陈香出门,准备到隔壁的跨院去上学,毕竟家里有她老人家前两年特意请来的老夫子嘛。   是的,自从他上个月伤好后,穆子期和老叶氏商量过,现在形势不好,外面逐渐有流民,两人打算先不回竹沟村了。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学业就得中断。   对老叶氏而言,自家乖孙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现在成绩不突出是他把心思用在其他方面的缘故,等大孙子一开窍,肯定比谁都优秀。更何况穆子期在伤口痊愈后真的变得比以前懂事许多,这更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直以来,大金国朝廷的军队大权都由他们自己的族人把持,汉人不容易出头。这就导致了民间汉族重文轻武,穆家往上两代都是耕读传家,自然更重视科举,所以长辈们都关注会读书的孩子。   这就是穆子望为何能得到穆怀恩重视的原因之一。   清醒过来的穆子期自然知道缘由,所以他练武归练武,学还是要上的,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   当然,两人身后还跟着穆子清和小堂妹穆圆圆,他们也是要去读书的。虽然时下的一些人家不会让女孩和男孩一起念书,但穆家有这个条件,而且穆子舒都能跟着去读,那穆圆圆肯定行。   跨院离居住地只有几步路,穆子期见到了门外就挥挥手让陈香回去,低声道:“今天不用你做什么了,你有空不要老是往外跑,有时间就温习我教给你的功课。”   陈香一听,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苦色:“大少爷,我觉得念书并不适合我。”   “我这是为了你好,身为我的书童怎么能不识字呢?”寒风一吹,穆子期颤抖了下,从袖子里伸出温暖的右手点点他的额头,“你看看你一本《三字经》学了几年?连圆圆都比不上了。”   “哎呀,大少爷我可不敢跟二姑娘比。”陈香猛摇头,他今年十五岁,脸上自带着一股憨厚之态,比穆子期大五岁,长得高壮,常跟着穆子期练习拳法,很得老叶氏信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陈香一家是老叶氏的陪嫁,五岁多就来到穆子期身边,当年那场疫病不止他爷爷和亲奶奶病死了,就是家中的下人也减少了几个,其中陈香的父母妹妹就是那一年没的,要不然陈香也不会才五岁就到他身边伺候。   穆圆圆抿嘴一笑,穆子清同样的表情,两人都知道陈香视识字为畏途,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的畏之如虎。   “算了,我又不能强压着你学。”穆子期无奈地摇头,未觉醒记忆前叶氏老是想压着他日夜读书,他自己不也是很厌烦吗?这种事靠的还是自觉,别人强逼不得。   外面风大,穆子期先让堂弟堂妹们进去,自己又和陈香多说几句,这才进门。   一进门,穆子期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只见学堂内摆放有五套桌椅,分成两列,一列是穆子望和穆子舒,两人都长得不错,其中穆子望和穆怀恩最为相像,唇红齿白、一派斯文的样子完全就像一个乖巧的学生。至于另一列,当然坐着穆子清和穆圆圆,两方看起来泾渭分明。   “大哥。”穆子望和穆子舒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行了一礼。穆子望还好,表面上一派恭敬,还能忍得住。穆子舒就不行了,眼里有着不耐烦,带着勉强。   穆子期应了一声,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只觉得腻歪。明明双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们还要做出这副神态,相信这一定是章姨娘交代的。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们兄妹俩到哪也带着两个下人,他肯定会把他们再揍一顿。   是的,之前趁穆子望上街时,穆子期特意引开下人,自己则在小巷子里把套着麻袋的他揍了一顿,要不是最近县城里气氛紧张,街上有巡逻的衙役,他肯定揍多一会儿。   事后穆怀恩他们就猜测到是他干的,穆子期当然死活不承认,他那天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最近县城的外人增多,治安混乱,抢劫、偷窃的事情层出不穷,加上穆子望身上的钱财都被抢光,又找不到什么有利的证据,因此就算穆子望嚷着是他在报复,穆怀恩也无可奈何。   在各怀心思中,夫子进门了。   好不容易,今天的课总算上完,看在他奶奶的面子上,即使以前对他的感官不好,夫子教他还是很认真的。更何况前不久穆子期为了了解如今所处的时代,主动去接触夫子,去读史书,因此对方对他还算友善,觉得他的性子变好了,颇觉得欣慰。   令穆子期有点心塞的是,穆子望真的是天赋异禀,他在学习上的确刻苦认真,进度比他超前一截,还能和夫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他那自信的模样每次都能让穆子舒面露得意,时不时就瞥一下穆子期这边。   五人学习的进度不一,穆子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于自己的学习。他现在看书没有了以前的厌烦,头又不疼,加上有前世的底子在,于是他学习的效率比以前高一倍不止。   也许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悠闲的环境专心学习了!穆子期暗想,所以即便觉得现在学的四书五经不一定用得到,他也很珍惜这些日子,打算在课堂上就老老实实念书。   身后的穆子清和穆圆圆受他的影响也很是认真,他们刚刚入学不到两个月,还处于识字描红的阶段。   没有挑衅,没有怒骂,课后双方再一次和平地分开了。   衙门最近事多,穆怀恩整天早出晚归,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加上县城里不安的气氛,大家暂时没心思惹事。   下午下学回房后,陈香就凑过来禀告:“大少爷,今天城外边又来了一波流民,那些人饿得皮包骨,我去看了,真是可怜得很。现在天冷,他们个个冻得不成样子,只能蜷缩在窝棚里动弹不得,县太爷说还要在外面设粥棚,如今正在全城找大户人家捐粮呢。”   “他们能进城不?”穆子期皱起眉头。先前那些大户已经捐献过一次了,这次又要捐献,这可不容易。这年头,善心的大户是有,但绝对不敢出多,怕被官府敲竹杠,惹来麻烦。而且这种天灾时期,粮食才是最金贵的,大家宁愿把粮食烂在仓库里都不愿意把它们捐献出来。   “不能,之前放他们进城可是惹出了不少乱子,这次全都被挡在城门外,连村里的人这个时候也不能进门。”陈香对这些消息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加上穆怀恩参与其中,想得到什么消息都要比旁人容易些。   “也不知道现在竹沟村怎么样了?”穆子期有点担心,穆家一共有五个房头的人在宁安县居住,他在乡下两年,和老家的人相熟,大家相处得挺好,并不想他们出事。   “大少爷不用担心,咱们竹沟村地处偏僻,离县里又远,流民想走到那儿也不容易。”陈香自然能理解穆子期的担心,连忙安慰道,“上个月老太太还让我送了一车粮食回去,就是雪下得再大也不会有人饿着。”   穆子期点点头,古代一般都是聚族而居,讲究个同气连枝。穆家五房只有他们这一房最有出息,加上老叶氏为人和善,和族人的关系好,因此时常会回馈族里。大概是有这样的因素在,穆怀恩一向对老叶氏比较恭敬,有些事情不敢做得太过分。   接下来,陈香又把自己今天打听的消息说了一遍,比如现在的粮价又升了,粗粮两百文一斤,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还有哪里的县城被流民攻破了,哪里的县令被杀了,哪里的流民被官府镇压了,哪里的官员不好苛待百姓,哪里的人又被饿死了,连吃人都出来了。   “易子相食?”穆子期打了个寒颤,“现在就出现吃人了?”   “嗯,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北边那些山上的树皮和草根都被人吃光,现在没得吃,已经有人在吃人了,路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风一吹满天都是头发。大少爷,说话的人现在还后怕着呢,要不是他们一伙人身强体壮,指定回不来。”陈香说的是行商,这些人为了利润敢于冒险,胆子一向很大,这次也把他们给吓坏了。   “大少爷,你说我们这里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今年开春老天爷不知开不开眼。”陈香见穆子期在沉思,心里忐忑,颇为不安地问道。   他从小双亲早逝,但他运气好,跟在穆子期身边长大,就算穆子期不得宠,但有老叶氏在,他自己也很少挨饿,日子过得不错,现在猛然听到这些人间惨剧,心里很是害怕。   “这谁知道呢?”穆子期却没有安慰他,叮嘱道,“我让你买的粮食你买了没?”以防万一,他了解自身所处的环境后就立马让陈香偷偷买了一些粮食放在二叔以前住的宅子里,那里是穆子清家里仅剩的产业,还没来得及租出去,现在正好空着,他就找老叶氏拿来钥匙,如今那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第7章 风雨欲来   “买了,最近白面价格上升许多,我就按照你的吩咐,买了一袋粗面和白面,剩下的银子用来买苞米、甘薯和大米。”陈香一一解释价格,“白面贵得吓人,这些粮食的价格一天一个样,要不是我早早买了,现在肯定买不了多少。”他说完还心有余悸。   “我猜要不是官府压着,粮店肯定要关门了。”陈香声音放低,“如今县里生意最红火的就是当铺和粮店,人挤都挤满了。”   穆子期看出他的羡慕,摇头道:“到了这时还敢开门迎客的粮店个个有来头,咱们家根基不足,暂且不敢插手其中。”穆怀恩二十出头考中秀才,之后几年乡试名落孙山,加上爷爷早逝,老叶氏能供他读到秀才已经很不错了,当时恰好宁安县典史一职空缺,在上下打点后,穆怀恩顺利取得这一职位,为此还差点耗光他爷爷积累下来的人情。   据穆子期所知,他爷爷考上举人后就一直没能得中进士,无奈之下就跟着进士同窗在外地做幕僚,当时他亲奶奶就跟在身边,连陈香父母、妹妹一起,这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齐染上疫病。也因为如此,穆家还是认识一两个能说上话的官员,要不然这一官职也不会到穆怀恩头上。   就算如此,这个官职还是耗光了穆家绝大多数的财产,连他奶奶的棺材本都差点赔进去了。穆怀恩一向比较爱面子,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急吼吼地哄骗他亲娘的嫁妆。幸好,他当官后逐渐有了收入,家中的日子这两年才慢慢好过起来。   穆家在当地的根基还不算雄厚,才堪堪经营不到八年,本地有几家大户的人脉比他们家更深厚,他们家连积年老吏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明穆子期是个没钱的人,饶是他一向早熟,早有意识积攒零花钱,这十年来加上穆怀恩前不久给他的三十两银子,一共也才八十两,还要把他历年收的礼物都当出去。   穆子期郁闷,前段时间查看史书时发现在唐朝一石米才五十文钱,到了本朝太平年间是五百文一石,这段时间粮价又疯长,竟然高了一倍不止,这样一来小门小户如何消费得起?   这里的一石米大约相当于现代的一百六十斤左右,他八十两银子买了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后,剩下的银钱才买到几百斤粮。   “大少爷,不告诉老太太你买粮的事?”陈香有些不安,他一向听话,对老叶氏的忠诚也极高,现在要瞒着老太太行事内心不舒服。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大少爷在乱花钱,家里又不是没有粮食吃,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大少爷。   “我自己跟她说。”穆子期一看陈香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事实上,陈香就是老叶氏放在他身边的眼线,他奶奶老担心他被人欺负,一天要问陈香几次他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果然,陈香一听松了口气,语气欢快起来,继续汇报:“还买了一个小铁锅,香油、盐巴、碗筷、腊肉……大少爷,为什么碗筷要买木头的?”   “你买了就好,其他不要多嘴。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要说。”穆子期特意叮嘱他,想当初让陈香去买东西还特意让他装扮一番才行动。   “大少爷,你放心,我谁也不说。”陈香重重点头,一脸严肃。   穆子期微微一笑,看了看停止下雪、天气晴朗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又叮嘱陈香几句,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来到老叶氏的堂屋,里面叶氏正在说话。   穆子期进去时叶氏抬起头来,看到是他赶紧捏着手帕擦拭眼泪。   穆子期草草行了个礼,见叶氏眼睛红肿,忍不住低咳一声,问道:“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亲娘肯定又是被穆怀恩伤心,跑来这里找安慰。   “没事,娘没事。”叶氏赶紧否认,如果是以前,她会拉着穆子期埋怨一通,但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胆怯起来。   老叶氏看到他倒是很高兴,忙拉着他坐在自己身旁,摸摸他的手心,问道:“天冷,今日有没有冻着?你念书辛苦了,奶奶已经让厨房给你煲了鸡汤,今晚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到味道鲜美的鸡汤,穆子期来了兴趣。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一下子清减下来,县里许出不许进,想买肉都没地方买,也就他们家还有门路可以出入,但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   “我穿着厚,并不冷,就是看起来太圆了。”都快和穆子清、穆圆圆一个样了,都是圆滚滚的。   “胖点好看,有福气,你这些日子瘦多了,脸上都没有肉了。”老叶氏说着还捏了下穆子期的脸颊,一脸的心疼。   穆子期早已习惯这种行为,他找回前世的记忆又不等于忘记这十年来的事。记忆中,从小到大他的身体都不错,幼儿时候是白白胖胖的,等会跳会跑的时候变成了壮实。这段时间的确是瘦多了,脸上的轮廓明显起来,照镜子时,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将来的颜值应该不低,比他上辈子还要好看一些。   不过男人又不靠脸吃饭,现在情况不妙,他暂时不想容貌的事。   这时候,叶氏终于插话了,说道:“我见三郎和圆圆一下学回来就做功课,大郎,你的功课可完成了?”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写完了。”穆子期敷衍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她还红着的双眼,想了想,又忍下询问她的冲动。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的女子不是生了孩子后都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为何他亲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些情情爱爱身上?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叶氏想怎么做都行,他现在一点意见也没有,前提是穆怀恩对她是真心的。   现在看来,穆怀恩的心思还是放在章姨娘身上,他们那边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呢,而且还觉得那边是庶子姨娘,指定会受到正室的磋磨。他很是纳闷,穆怀恩一生下来就是作为嫡子来教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那么同情庶子?   叶氏见穆子期和老叶氏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见穆子期的态度还是和先前一样不冷不热,心情顿时沉郁下来,又勉强说了几句闲话,接着说要去看看穆子期和穆圆圆,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穆子期见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左右看了下,见老叶氏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侍候,忙问道:“阿奶,叶嬷嬷去哪了?今天我都没见过她。”叶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从小丫鬟起就一直伺候老叶氏,等她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就被放了身契出去,不过叶嬷嬷还是留在穆家干活。   穆家到底不是豪富之家,家里的下人只有不到十个,个个身兼数职。   “他孙子这两天身子有些不好,奶奶就放她回去照顾,等孩子病好再来。”老叶氏随口答道,又摩挲了下穆子期的脸。   穆子期让小丫头退下,直接和老叶氏开门见山:“阿奶,你说咱们宁安县会不会出什么乱子?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不好,你看邻省那里都已经开始出现逃荒了,咱们这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流民。”宁安县不是交通要道,想南下或往西的流民很少会经过他们这里,没想到现在城门外围有这么多人,那说明受灾的范围已经很严重了。   “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见老叶氏沉默,穆子期继续问道。   “家里的米粮够吃两年,大郎不必担心,家里有准备。”老叶氏虽然不喜欢章姨娘,但不得不说,这位还是有点远见的,不用担心家里的用度,就是心思用不到正道去。   “可是……万一咱们要撤离呢?县里不一定安全。”穆子期最怕的是农民起义了,他现在属于地主这一阶级,太平盛世还好,到了乱世就是出头的椽子,乱民最喜欢的是他们这种有钱有粮、防护力量又没有多强的人家。   “奶奶活了四十多年,宁安县一直安安稳稳,现在快要开春了,等天气一好,那些流民就会慢慢返回家乡,大郎放心,怎么都不会饿着你。”老叶氏安慰他,觉得小脸上挂着忧愁的大孙子很是懂事,又不忍心他担心,自然百般安慰。   穆子期却不是很赞同,安宁县承平已久,向来发生的灾害不大,当地是鱼米之乡,连着几任县令都算是好官,在当地刮地皮不大厉害,因此百姓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但他总觉得这次不一样,他就是有个预感,偏偏他奶奶还不信。   算了,不管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打算来吧。就算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只不过损失一些钱财,和性命比起来,钱财并不算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除了上学念书,剩下的就是到街上打听消息,再慢慢的、一点点地准备食物、药品等物资,还变着花样朝老叶氏和叶氏要钱,为此她们还怀疑一下,只是接下来就是过年,她们要忙起来了,也就暂时没再多问。 第8章 天灾频发   这个年过得没滋没味,整个县城都没有多少喜庆的气氛,就是元宵花灯节也不举办了。等好不容易过了年,老夫子却接到老家的来信,说是家里的老娘重病在床,让他速归。   如此一来,穆子期他们就没人教了,加上如今的世道还是乱糟糟的,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人心惶惶的,穆怀恩就暂时不管他们的功课了,只让他们在家自学,不能再出门。   难得的空闲时间,穆子期却没有放松的喜悦感,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紧绷。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真的要发生乱子,他还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穆怀恩终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有他在,才有他们现在安稳的日子。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随着他了解得越多,对这世道就越发敬畏,有时候觉得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从过年到现在竟然一滴雨没有下,天气温度比往年高,种到地里的苗即使一再浇水长得也是瘦瘦小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看到这种情况,种地的人心急如焚,求神拜佛祭天……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结果劳民伤财不说,却也无济于事。   老叶氏对此十分担忧,眼看着这一季的收成就没有了。   幸好这时的河边还勉强有野菜冒出,山上还有草根勉强果腹,安宁县的人一直在苦挨着,就算河床已经下降,但到底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到了六月份,就算农户日夜挑水,收成还是极少,稻穗干瘪,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秋收没什么指望了,形势又重新紧绷起来。   县城门口在开春逐渐减少的流民又重新增多,连老家竹沟村的人都坐不住了,很快就上县城来问计。主要是如今各村已经开始出现流民,田里的种子刚洒下就被流民挖出来吃了,就算村里的青壮日夜巡逻,村民家里的鸡鸭还是不断减少,和流民的矛盾日渐增多,气氛一触即发。   “族里有人想搬到城里躲避一阵,老天爷再不下雨,以后的事情不好说。”族长大爷爷穆多粮坐在椅子上拍着大腿叹气道,才五十多岁的脸上就满是沟壑,一股愁苦之色掩都掩不住。   穆子期坐在他对面,也忍不住叹气。今天穆怀恩照样去衙门,看样子得晚上才回家,所以就由他来作陪。而穆多粮是爷爷的亲兄弟,自家排行第二,爷爷那一辈的堂兄弟一共有五个,平日只在竹沟村老老实实耕作,因有自家关照,衙门的胥吏不敢多敲诈,所以温饱是可以维持的。   “咱们家还有余粮,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等朝廷赈灾就好了。”老叶氏也是脸色凝重。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宁安县的库粮已经在冬天的时候被吃光了,那时灾民多,差点闹出民变,县令顾不得其他,下令开仓放粮。   穆子期一听,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反正他们家还有粮食,只要社会秩序好了,他们总能熬得过来。现在最怕的是朝廷顾不得这边,毕竟全国有比他们这里受灾严重的地方,怎么看都觉得轮不到这里,而且他很怀疑官府的行动力和执行力。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皇朝,往往赈灾的粮食很难如期如实到达灾民手中,有个十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相比起庞大的灾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爷爷,能搬进来还是搬进来为好,县城里起码有围墙,有官兵。”穆子期建议道。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穆多粮倒是不意外穆子期会插嘴,老叶氏疼他是出了名的,而且在乡下的两年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破家值万贯,有人舍不得离开家呀。”穆多粮在身上摸了一下,转而才记起自己这次进城没有带烟锅和烟袋。   “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进城难不成往山上跑?”穆子期皱眉,这时候的山可不安全,其他不说,山上的植物同样受到干旱的影响,动物会更加疯狂,也不知道谁吃谁。   他们整个穆家有这么好的进城条件,其他人还犹豫什么?   老叶氏是同样的想法,城里毕竟安全,家里又不是没吃的,这五房人都是同一个曾祖传下来的,关系还很亲近,自然跟着劝说。等晚上穆怀恩回来后,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穆多粮见此,终于下定决心举族迁进城里,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三天后,穆家全部抵达县城,穆怀恩刚刚安顿好他们,蝗灾竟然来了。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经历蝗灾,当看到铺天盖地的蝗灾时他简直要吓懵了,幸好旁边的人反应快,大喊一声:“赶紧进屋!”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前院里挥汗如雨锻炼的穆子期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拉着穆子清的手,直接就近冲进旁边一间屋子,刚一进门,二话不说赶紧关上门窗。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有十几只蝗虫跟着飞进屋子。   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飞蝗,穆子期费了点劲才把它们扑杀,之后看向神魂未定的穆子清,安慰道:“三郎别怕。”   “奶奶和妹妹……”穆子清小脸煞白,黑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嘴唇动了动,终于吐出几个字。   “她们都在屋里,会没事的。”穆子期安慰道,女眷们刚才都在屋里,只要动作快点,不要让太多蝗虫近身,应该会无事。   想是这样想,其实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又赶紧跑到窗户这里朝外看。他该庆幸此时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这个时空与前世有差别,早有大量的玻璃器皿出现,一般的中等富户能买玻璃来做窗户。玻璃的工艺虽然没有后世的好,但透明度还勉强可以,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形。   看到飞蝗把太阳都遮住了,像一张大网,穆子期倒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惊慌。   往常只在书上看过蝗灾的描述,现在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害怕它们的威力,尤其想到蝗灾过后草木不存的景象,穆子期颇为惊惧。   还是那句话,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早已有心理准备,连最差的情况都会设想到,但真到了那一刻,还是会感得害怕。这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特别是穆子期这种怕死的人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还有大把时光好活,最怕的是这种天灾人祸了。   “大哥。”穆子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小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哭道,“好可怕。”   “不怕,很快会过去的。”穆子期转身搂着他,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他不再多想了,又四处看了看眼下这间房,心里顿时失望。这是一间杂物房,平时放着他的箭靶、穆怀恩几本没动用过的长枪等,连花锄、簸箕都有,但就是没有吃的。   不过还好,这是在家里,总会有人送吃的过来。   “大旱之后会有蝗灾。”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穆子期给穆子清解释蝗灾形成的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等蝗虫飞过后,老叶氏那边就派人来接他们了。   看着家里变得光秃秃的树杈,穆子期苦笑。   老叶氏和叶氏见穆子期二人没有大碍,皆松了口气。而这次蝗灾一来,老叶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以前总以为在县里躲一躲就好,反正家里有粮,现在不行了,她太了解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人能做出什么坏事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显眼的富户,那是灾民们眼中的靶子,就算他们平日里修桥铺路,灾荒时施粥也一样,总有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偏偏穆家一向节俭,家中并没有几个家丁,就算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平日里也是跟着穆怀恩出入,现在就算把他们都放在家里守着,还是感觉不安全。   “赶紧回房收拾细软,万一真有事发生不至于手忙脚乱。”老叶氏催促叶氏做好准备。   叶氏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人早就瘦了一大圈,闻言就惊慌地问:“姑,咱们这是要离家吗?要跑到哪里?家里有人守着,夫君又在城墙上一直盯着,定不会发生事的。”她这是为穆怀恩担忧,毕竟他一直和流民接触,有时候还要去制止打架斗殴的行为,容易发生危险。   杀官造反的事自古有之。   “都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叶氏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不用多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穆子期连声赞同,自己也准备回房把弓箭、匕首、砍刀随身携带,还打算把一小袋粮食放在事先让人做好的背包里。   话说,穆怀恩对他们是不怎么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县令都算是一个尽责的好官,起码在这个时候宁安县还能勉强维持秩序,他们功不可没,为此穆怀恩整天在外,现在人已经瘦削许多。   对于穆怀恩口中常说的是“为报皇恩”,穆子期不置可否,他爹是典型的封建皇朝士子,是秀才出身,对皇、室朝廷很是忠诚,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如果有能力的话当然不想朝廷出问题,且前不久因为主持赈灾得力,宁安县的官员还得到省府的赞扬,眼看着升官在望,如今又逢乱世,就算是秀才出身也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干劲十足。   蝗灾过后,损失极大,人们痛不欲生,整个宁安县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意,大家惊慌失措,开始给自己找后路,此时的粮价已经疯狂高涨,到了这几天连粮店都不开了,据说是粮食已经卖完,而这个消息又进一步加重人们的恐慌。   穆子期安静待在家里,偶尔派陈香到二叔的宅子里看一下大爷爷他们,顺便偷偷查看自己在地窖里存放的物资有没有被人发现。   很快,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县里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 第9章 突逢大变   穆家的宅子离县衙并不远,坐落在同一条街上,此时火光冲天,喊杀声大起,一下子惊醒了无数人。   在睡梦中,整个穆家同样被惊动了。   穆子期睡得并不沉,当隐约听到声响时,他一个激灵,眼睛马上睁开。再仔细倾听,发现这些声音都不对,不是救火不是有贼人……他一惊,心里竟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翻身下床,一边朝睡在外间的陈香喊道:“陈香!快起!有情况!”一边给自己套上衣衫,是粗布缝制而成的。   他没有点灯,黑暗中他的动作显得有条不紊。   等他背上背包,身上挂着长弓,腰间系上箭袋,怀里藏着匕首,迈开脚步大步往外走时,陈香已经拿着砍刀,在外等候了。   和穆子期一样,他同样穿着一身粗布劲装。   穆子期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往老叶氏的院子赶去,一路上看到几个慌乱的丫鬟小厮婆子在急吼吼地跑来跑去,犹如无头的苍蝇。   此时的天空还点缀着几颗星子,大地本来是黑沉沉的,现在却被冲天的火光照耀得一片光明,再夹杂着其中的喊杀声,痛苦的吼叫声……使得这个夜晚充满了不详的色彩。   穆家的灯笼一直点着,现在走起路来很是方便。   “慌什么!赶紧去大门那里看情况!陈香,你带他们去。”穆子期吩咐道,“不要让人攻破大门。”   其实他并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欲望,家里的这些下人都是章姨娘那边的人,平日虽然可以指使得动,但现在是危急时刻,他并不想考验他们的忠诚,索性就随口把他们派到门口那里待着。   他还知道穆怀恩这段时间一直派人在门口守着,现在应该暂时安全。   穆子期很快跑到老叶氏的房间,见她已经起床,正在挽起头发,整个人的动作极其利索,身上穿的是不显眼的蓝色布裙,没有往常的讲究。   “大郎。”看到穆子期,老叶氏显得很高兴,“我方才让瑞珠去喊你了。”   又看了眼穆子期的装扮,狐疑道,“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咱们家的下人差不多。”   “我没见到她,看来是在庭院里岔开了。”穆子期没有解释自己这么装扮的理由,只催促道,“阿奶,快点,待会你跟紧我,也不知道现在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不好的预感。”   “咱们穆家深宅大院,又有你爹在,应该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加快动作。   老叶氏看着大孙子板着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对他身上带着的弓箭也无视了,反正大孙子最近这段时间总喜欢练习这个。   见老叶氏心中有数,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娘那边看看。”可别睡死了。   “去吧。”老叶氏一听,忙挥挥手。她就说嘛,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现在不就担心上了?   穆子期见状,赶紧转身跑到叶氏那里。   叶氏住的院子离老叶氏并不远,她现在刚刚被吵醒,见到穆子期来,如蒙大赦,连声问道:“大郎,外边为何那么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穆子期站在屏风后,语气快速地说道:“娘,你快点穿戴好,的确是出事了,我听到有喊打喊杀的声音,指不定是外边的流民攻进城了,我怕他们使坏。”   “什么?攻进城了?那你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叶氏大吃一惊,什么都顾不得了,散着头发跑到穆子期这里,眼里满是惊慌,“那些流民能进来,县衙的兵肯定是败了,你爹是典史,说不定现在已经受伤。”   穆子期微微皱眉,他也急于知道情况,忙道:“那我现在就出去打听消息,娘,你快点收拾好自己。”   “好,你快去。”叶氏急着团团转,一听要收拾,赶紧抓起自己的头发又转进屏风里。   穆子期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叶氏传来的声音,“大郎,记得注意安全,让下人去打听就好,你不要出去,外面乱。”   看来还是关心我的。穆子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头就突然冲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大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老爷他死了!”陈香熟悉的大嗓门响起。   穆子期刚要抬起来摸鼻子的手一顿,等脑袋里想明白陈香话里的意思时,他不由得一呆。   “真的,大少爷,我亲眼看到了,我带着几个人到大门口那里帮忙守着,还没过多久,侧门那里就有人叫开门,我见是老爷亲随的声音就赶紧让人打开门,没想到……没想到老爷被管家背着,人已经快不行了,只留下几句话就再也撑不住,现在门口那里来了不知多少乱民,暂且被管家带人挡在门外。少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陈香的语气很是惊慌。   穆怀恩是穆家的擎天大柱,现在一朝倒下,陈香觉得自己还未清醒,可是想到毫无所知的大少爷,又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他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赶紧跑来禀告。   “你看清楚了吗?我爹真的死了?”穆子期一把抓住陈香的衣襟,失声道。   “真的,吐了好多血,身上有一支流矢,我听管家说是被人用箭射的,管家还说让我们赶紧各自逃命,那些乱民有几个厉害的,武艺高强,怕顶不住。”陈香在诉说中已经勉强恢复了冷静,他的衣服上还带着血迹。   “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告诉我奶奶,再带她去我的院子汇合,陈香,我谁也不信,奶奶就靠你了,你一定不要离开她。”穆子期说不清楚自己得知穆怀恩死亡的那一刹那的心情,他也没有时间去剖析自己的感受,情况的紧急让他选择第一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废话,赶紧做出安排。   “好,我马上去。”陈香赶紧应道,转身就奔出去。   这时,穆子期的身后传来“铿锵”的声音,又有茶杯打破的声音。不用回头,穆子期就知道叶氏已经听到陈香所说的话了。   他快走几步,见叶氏软倒在地上,连忙走过去扶起她:“娘,咱们赶紧走,这里很快就有乱民来到,快。”也顾不得叶氏披头散发了,生死关头,这些都不算什么。   叶氏身材娇小,穆子期经常锻炼,自小身子骨强壮,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力气已经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那么大了,所以还能勉强扶起她。   叶氏一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穆子期,尖声道:“我不信,我不信你爹死了,我要亲眼看到!”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   穆子期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叶氏的脚步跑出去。   这个时空的汉人女子一般不会裹脚,所以他第一次见到了叶氏惊人的速度,自己竟然追不上她。   一路上,整个穆家出乎意料的安静,只除了听到二门那里传来砸门的声音。   穆子期心里越发急切,知道等门一砸开,可能等待他的就是一场血战。   他们去堂屋的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也很快见到了穆怀恩。只见他直躺在地面,胸前插着一支箭矢,眼睛紧闭,胸口有一大滩血迹。   “夫君!”叶氏看到这一幕,身子大受打击地晃了晃,她摇摇头,连滚带爬地跑到穆怀恩身边,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穆子期快走几步,他仔细查看穆怀恩,发现他身上的伤口不止是胸前的箭伤,胳膊、后背还有几处伤口,而且熟悉的面容证明这确实是他这一世的亲爹,没有被人冒充。   穆子期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氏,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情,急声道:“娘,咱们赶紧把爹扛到后院的枯井里,那里没有人打扰。”他左右看了下,这里没有人了。虽说他向来对穆怀恩心有不满,但现在他死了,到底是生了自己的亲爹,要风光大葬现在做不到,但放好遗体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们的速度快点,花不了多长时间。   叶氏呆呆不语,直直地盯着穆怀恩,眼泪直淌。   穆子期见状,忙道:“你再不行动,待会连放到枯井的时间都没有,你听,外面的门快被砸开了。”估摸着现在有部分人在前院那里抢东西,还没有来得及一起砸门。而且他们二门的门板刚换上,厚度可观。   “大少爷!”突然,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少女嗓音,“大少爷,大事不好了,章姨娘带着二少爷和大小姐从后门那里离开了,管家也跟着走了。”   “什么?”穆子期转身问她,“你看见了?”   “看见了!听见了!”小丫鬟瑞珠喘着粗气,比划道,“是管家带着他们离开,家里的其他人都跟着走了,我看到他们的马车,里面装了好多东西,看起来早有准备。我去问他们,管家说是老爷生前吩咐过的。”   这话一出,屋里如死般寂静,瑞珠低着头瑟缩着,不敢看穆子期的表情。   穆子期怔了怔,刚才想帮着收敛遗体的想法瞬间没有了。既然西院那边的人已离开,那自己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心一狠,正准备把叶氏拖走就突然听到“噗嗤”一声,穆子期转身一看,只见叶氏右手紧握着一把插进胸口的剪刀,整个人倒在穆怀恩身上,见穆子期望过来,就吃力地说道:“大郎,娘亲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娘亲,你快逃吧,带着你奶奶,不要管我们,我和你爹认识这么多年,我做不到让他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我也不想逃……我的儿,娘对不起你。”   穆子期条件发射般扑过去想为她捂住伤口,脑中思绪乱飞,犹如一锅沸腾起来的粥。   这难道是演戏吗?这好像是一场梦。   他的举动毫无作用,不知是剪刀太锋利,还是叶氏心存死志,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叶氏的脑袋就垂了下来。   “你不配为人母。”穆子期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喃喃道,眼泪却没有预兆地流了下来。 第10章 惊心动魄   穆子期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来,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开口道:“我们走,时间不多了。”   “大少爷……”瑞珠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看他的双眼,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走!”穆子期弯腰把叶氏扶起上半身,看着瑞珠道,“你来抬起她的脚。”   瑞珠全身颤抖了下,终究还是在穆子期无法言喻的逼视下走过去抬起叶氏的双腿。   穆子期看都没看穆怀恩一眼,直接往自己小院子的方向移动,面沉如水。   等他们走进院门时,老叶氏、陈香已经带着穆子清和穆圆圆在等候了。   “你娘……”老叶氏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原本的着急变成了震惊,“她……”声音颤抖。   就算她平日里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软弱,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冤孽呀。”她叹道,没有对穆子期的脸色说什么。   “时间紧急,把她放进小地窖。”这是上一任房主挖的小地窖,藏不了多少东西,许久没有启用了,但放进叶氏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她暴露在乱民之下。就算再生气,穆子期也没有气糊涂。   他现在强迫自己冷静,做这些事情也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我不是讨厌她吗?为什么我现在如此地难过?为什么我想要掉眼泪?   是不是我终于确认了,原来父亲真的比我还重要。   没有人看出穆子期心理的波动,老叶氏和陈香过来帮忙,几人合力把叶氏的遗体放在小地窖里,当封上出入口后几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走!”顾不得多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欲言又止,穆子期拽着老叶氏的手,直接走到院墙这里,和陈香一起搬开一块大石头,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堪堪能钻进一人。   陈香二话不说就先钻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事,可以出来。”   穆子期推推老叶氏。   老叶氏此时刚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她抹了把眼泪,没有再多想,第二个钻出去。接着是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老早就经过穆子期的训练,知道有乱子的时候该如何做,此时两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糕点之类的,懵懵懂懂地被推着走。   洞口外有一丛灌木,是一条平日里很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六个人钻出来后稍微松了口气,穆子期看了看路,沉声道:“跟着我们走,不要出声。”他该庆幸不用牵着自己的驴,两天前他就放到二叔的宅子里,那里有大房的人帮忙喂养。   陈香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他们在大街小巷里乱窜,有陈香在前面示警,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火光,被烧掉的房子不知有多少,到处都是尖叫声、哭喊声……饿疯的乱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到处抢劫,到处杀人放火,一般的人家只能抵在门后边瑟瑟发抖,只有平日里悍勇的男人才会拿着菜刀或棍棒和人拼命。   这个夜晚,注定很难有人独善其身。现在路上走着的人都是一群群的,大家看到陈香拿着的砍刀,还有穆子期身上的弓箭和棍棒,大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会靠过来。就算队伍里有几个妇孺,但他们身上没带多少东西,看起来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快到二婶的宅子时,穆子期担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波及,二叔当年为求清净,建的宅子比较偏僻,周围的住户很少。   “嗬!快看!这里有几只肥羊!”正当穆子期他们小心翼翼地就着不太明亮的火光前进时,从另一旁的小巷子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   穆子期一惊,定睛一看,只见这三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但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具和棍棒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穆子期本来走在几人的后边,见此就上前一步挡在老叶氏前面。   老叶氏赶紧拉着穆子清和穆圆圆站在身后。   “嘿嘿,当然是想干你们了,我认得你,典史家的大少爷,往常你们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哈哈,现在好了,老天有眼啊,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典史死了,哈哈,这天灾来得好哇!”领头的男子仔细确认穆子期的身份后,哈哈大笑,神态非常猖狂。   “典史?”他旁边的男人语气一喜,“那可真是个大肥羊!快,他们身上肯定有好多金银财宝,俺们要发财,现在就要替天行道!”   这时候陈香已经跑到穆子期身边了,他低声解释:“这是街上混的,被老爷抓过,后来又从牢里放出来。”   穆子期于是明白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自家结仇的。   “你们真的要和我们作对?”穆子期紧盯着他们。   “哈哈,如今是什么世道?乱世出英雄!你们这些富家子懂什么?平日里吃尽民脂民膏,今天老天有眼正好让我高三撞见你们,天命如此,你们就乖乖受死吧。”似乎是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领头的男子已经兴奋起来,语气高昂。   “打!”既然无法善了,穆子期低喝一声后,率先举起木棒劈头就打过去,正好打中领头之人的脑袋。   “砰!”领头的男子痛呼一声。   穆子期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舞起木棒。他认为既然这些人认识自己,看他们的态度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队伍里还有孩子和女眷,如果后退一步的话,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再说了,他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怕什么!   穆子期正好一肚子火气,这下子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只是他和陈香虽然练武,还和村里的小伙伴中实战过,但比起这三人来说,手段到底稚嫩了点,不大敢往人的死穴上打,所以除了刚开始他们略占上风,很快,穆子期就被一根木棒打到肩膀。   当他差点被其中一人砍到,又被老叶氏及时拉开后,穆子期终于丢掉一些无用的情绪,趁着近身的瞬间直接从怀里掏出匕首一捅……这一瞬间,利刃进入肉体的声音他似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让他想起了叶氏胸前的那把剪刀,就像他手里的这把匕首,能如此轻易地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大郎!”这是老叶氏的惊叫声,“小心!”   穆子期点点头,刚才的思考似乎没有阻碍到他的动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叽歪的三个男人就这么倒下了。   看着一个已经没有声息、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男人,陈香声音暗哑地问:“大少爷,现在怎么办?”意思是杀不杀。   穆子期看着火光下他兴奋中夹杂着恐惧的眼神,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不断地喘着粗气。   “大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他们彻底闭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待会可能会猜到我们的住处,会有危险。”没想到老叶氏倒是率先开口,看她的样子似乎气定神闲,说话的声音清晰有力。   除了衣服有些凌乱,老叶氏的神态就好像平日在家说闲话一般。   地面上的两人似乎还有神志,闻言就开口求饶起来。   穆子期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早已口干舌燥,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蹲下来眼睛一闭就刺下。   他刺空了!就在这时,老叶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大郎,不要怕,让我来。”   “阿奶,如今这个世道终究不是太平盛世。”穆子期却没放手,他看了看被瑞珠拉进怀里的穆子清和穆圆圆,拉开她的手,狠狠心,终究还是一刀结果了对方。   陈香见状,也跟着砍下一刀。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赶路,谁也没有出声。   穆子期全身发软,体力似乎已经耗尽了,可他还能正常行走,一路上,老叶氏都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   其实,他能感觉到老叶氏在哭,哭得无声无息。而穆子清和穆圆圆噤如寒蝉,十分乖巧地走着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这座三进的宅子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大门紧闭,周围的房子都没有声响,除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这里竟然颇为安静。   他们表明身份后,门终于打开了,他们被迎了进去。   穆多粮看到他们一行六人,大吃一惊:“老太太,大郎,你们怎么来了?我们还想着天亮就去找你们。”   穆子期沉默无语。   老叶氏叹了口气,先让他坐下,然后环视一周,见四房人一共三十几人都挤在这里,大家的神情还惊魂未定,就说道:“怀恩战死,大郎他娘跟着殉情了,遇到乱民,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   短短的几句话道尽了今晚的心酸和惊心动魄。   穆家人闻言很是震惊,也很是失落,这相当于穆家的靠山倒了。   穆子期没有问为什么其他三房的人都跑到大房住的地方来,这还用得着说吗?在危险的时候人都有从众的心理,大房这里位置好,地方大,藏的粮食最多,还和他们靠得近,自然要抱团在一起。   他静静地看着族人流露出来的神态,有不舍的,有伤心,有恐惧的……对于未来,他们并不确定。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不等天亮,现在就走。”穆子期恢复体力,不再去思考其他问题,也顾不得感受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和恶心,他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皱眉道,“我爹死了,我们穆家在当地算是大户,在那些乱民眼中就是肥羊,每次城墙攻破后那些大户都没有好下场,为今之计,我们只有跟着人流逃出去,而且要快,等天一亮,这些乱民就会被组织起来,那样我们想走都走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在经过汇总消息后,穆子期发现其他族人消息滞后,他们在事发后就跑到大房这边,接着一直小心翼翼地躲着,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不管别人会不会有意见,他开始发号施令。   有穆多粮点头,其他人想到穆子期读书最多,又是穆怀恩的儿子,对这些事情肯定比他们知道得多,加上穆家族人大都是老实种田的本分人,因此大家竟然觉得有了主心骨,议论几句后很快就同意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看到了穆子期和陈香身上的血迹,以及眼神。   他们走的是北门,天快亮的时候,穆子期牵着自己的驴车顺利从混乱中离开这座还处于混乱的县城,如释重负。 第11章 人在路上   出了城门,大家面面相觑,皆松了一口气。毕竟穆子期之前讲的事太吓人,大家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认出他们直接砍杀,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全了。   “大郎,咱们要往哪里走?”穆多粮走过来问他,才几天的功夫,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家打算往南走。”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先到普平县找一下我外祖他们。”   听说是去找叶家,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候的人逃荒首选的就是去自己的亲戚家或者有熟人的地方,即便没有熟人,知道有同乡在也行,因此只要有人逃荒到某地安家落户,当再一次发生灾荒时,同乡的人会不自觉地沿着前辈的路走。   当然,更多的人是在外举目无亲,走的时候全凭传言或者跟随大流,看到某地适合生存,或者走不动就停留下来,等有机会再看是否回乡。   叶家是普平县的商户,在穆家人眼中是见识过世面的人,而且叶家还有钱,现在听说要到那里,大家总算是有些安慰。   说实在的,大家即将背井离乡,心里很是忐忑,连穆子期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以往看过的资料就明白,逃荒路上是多么危险了。   可是不走又不行,如今蝗灾刚过,秋收根本就是没有,长达半年的灾荒已经使得村民的存粮吃得差不多了,比如穆家,要不是如此,他们之前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从乡下跑到县城里,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寄人篱下。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穆家人就没再纠结,直接朝普平县的方向走去。和他们同样逃出来的人也在低声商量着什么,到了这时,人流基本上就开始分流,但和他们一样朝南走的人很多,大家默默地赶路,并不多言,就算要说话,也是压低声音。   这么多人形成一道弯弯曲曲的人流,认识或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相互警惕。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穆子期大概扫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都是用扁担挑着两只箩筐,里面放的是自己的铺盖或仅剩的粮食,如果家中有幼儿,还会放幼儿进去,大家的表情茫然又充满了不安,这是对未来的恐惧。加上人群中时不时响起的婴儿哭声,平白添上几分凄凉。   “大郎,你大外公那边……”老叶氏跟在他身边,此时她身上的绸缎已经换成了一般村民穿的粗布衣裳,手中的楠木拐杖早已不知去向。   她的另一只手牵着穆子清。   “我们这里有蝗灾,邻县肯定也逃不掉,我相信大外公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心存个指望罢了。”穆子期扶着老叶氏,“粮食可能不够吃。”   他们穆家在宁安县一共有五房人,大房穆多粮养住了两个儿子,孙子辈有两男两女,加上大奶奶等女眷,共有十人;二房就是他们家,包括陈香和瑞珠,有六人;三房三爷爷穆多金,活到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孙子辈有两男一女,共有七人;四房的四爷爷穆多银早逝,前几年儿子儿媳都先后染病去世,如今四房就剩下四奶奶王氏和一个小孙子;至于五房,五奶奶不在了,五爷爷穆多铜有三个儿子,娶上媳妇后开花结果,家里的孙子辈有一男四女,共有十二人。   穆子期刚才又清点了一遍人数,整个穆氏族人有三十七人,其中自家的青壮,包括五十多岁的大爷爷他们这一辈,一共也才十一人,相比之下,和他同辈的孩子实在是不少。幸运的是,族里最小的孩子已经有三岁了,如果是婴儿的话还不知道该怎么养,风险太大。   最要紧的是,除了他事先保存的八百多斤粮食,穆家其他房的粮食并不多。   “幸亏大郎你能提前准备粮食。”说到粮食的问题,想起刚才其他人惊喜羡慕的目光,老叶氏心中充满了自豪,同时又语气佯装发怒道,“早知晓你要买粮,你就该早点跟我说。”   她想起了昨晚匆忙从家里出逃时只来得及收拾一点细软,那些难拿的大件都放弃了,现在想想,到底觉得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大件就算拿出来也没地方放,现在整个队伍只有他们一辆驴车和一辆手推车,其他人都是用扁担挑着,而且灾荒时最值钱的还是粮食。   “我的驴车不就是用您的钱给打的?”穆子期安慰她。   老叶氏闻言叹了口气,她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孙子早就告诉她可能要逃荒的事了,只是她从来不信,觉得安平县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一个夜晚就……   大概是想到了同样的事,两人终于安静下来。   因为驴车上装有粮食等物资,所以穆子期他们并没有全部上车,如今在车里休息的是穆圆圆,小家伙今晚可是吓坏了,要不是懂事,加上情况紧急,她指不定撑不住,现在一安全,就赶紧让她上车去休息。   穆子期准备的粮食有部分分给其他房,所以车内还有一点点空间来半躺个人。   “大郎,你爹娘……”在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后,老叶氏终于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穆子期知道老叶氏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在装东西的时候她找陈香和瑞珠问过。   他抹了一把脸,沉默不语。   “你娘……这都是阿奶的错,我早早就有这个结亲的念头,又想让他们两个多熟悉一些,就时常接你娘到咱们家玩耍,时间日久,你娘就真的看上你爹了,见状我乐观其成,没想到你爹心中早有愤懑,认定是我强迫于他,因此婚后对你娘并不好。”老叶氏真是后悔啊,她见庶子对自家的侄女温和,就想着两人感情应该不错,没想到婚后才半个月她就看出端倪,心中悔不当初,可又无可奈何。   谁让侄女的心已经完全挂在庶子身上了呢?   “唉,你爹当初考中秀才后就想着继续考乡试,我问过他的老师知晓他这几年考中的希望很小,能中秀才已经是运气好的缘故,正好这时县里有个空缺,就想着让他补上。当时你刚两岁,可能对没有什么印象,咱们穆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银钱,我又看出你爹对你娘不好,还找了章姨娘回来……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对得起你爷爷。”   穆子期使劲回想自己两岁时候的记忆,可惜他当时是正常儿童的芯子,并没有印象。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有官职的人员不能继续参加科举考试,这说明穆怀恩一辈子都是个秀才。   “关于你爹临死前的安排,你不必太过于在意。就算你爹对我和你娘不满,你到底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你?你爹临死前说的话,我们都没在身边,陈香被隔在外面听不清楚,实际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老叶氏并不想让大孙子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我不想提起他们。”穆子期扭头,他该庆幸自己不是普通的十一岁少年,要不然指定被这对父母闹出什么心理阴影。   “好好,那我们先不提,你先上车休息。”见穆圆圆揉着眼睛要下车,她连忙道,“你绷得太紧了,先休息一会儿。”   穆子期也觉得自己体力已经耗尽,见穆子清还能撑住,就顺从地爬上去睡觉。   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除了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高考在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外省一所重点师范大学,想将来跟父母一样当老师,但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非师范专业,学了个旅游管理。   刚开始他还想转专业,后来发现旅游管理这个专业也不错,就懒得折腾,一路读到毕业。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就算心存志向,也没有执行的能力。大学会逃课,会玩游戏,会在考试前才拼命复习……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不好不坏,芸芸众生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原先已经计划好,等一毕业就回到自己家乡的小城市,家里有单铺面的三层楼,一楼可以出租,每年大概可得两万块,已经足够他生活。自己再先到政府机关做个合同工,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等考上公务员生活就基本上稳定了。接下来就该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娶个三观相合的老婆,生两个孩子,重新有一个家……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平凡人。   他计划好好的,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用了十年才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杀人的一天!   驴车里,穆子期突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喊一声,睁开眼睛一看,见到了木制的车顶,愣了好一会才认识到自己在行走的驴车上。   “大郎,你醒来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这时,驴车突然停了下来,老叶氏掀开布帘问道。 第12章 未雨绸缪   “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梦到自己被人到处追,一下子就醒了。”穆子期没有拿话搪塞老叶氏,两人长期生活在一起,相互之间已经非常了解。不过他没说自己在梦中看见被他杀死的人那狰狞可怕的面容,既然生前都斗不过自己,死后又如何能奈何自己?   话是如此,穆子期感受到自己衣服背后的湿润,对于梦中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虽然现在气温高,他全身在出汗,但他知道自己后背都是冷汗。   “不怕不怕,有阿奶在这里看着呢,谁也害不了你。”老叶氏把穆子期搂入怀里,心酸得很,眼睛也湿润了,她抚着穆子期的背,发现他汗湿了,又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干。   “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不要怕,你是为了保护阿奶和弟弟妹妹,是在做好事。”她早就猜到大孙子心里不好受,事实上,她心里也难过得很。自己这才十一岁的孙子就要拿起刀枪跟人拼命了,如果不是孩子的爹做得太过,他家孙子本该好好被人保护着。   不能想了,一想就不自觉地想到早早逃跑的章姨娘等人,想到他们收拾的细软和大把的粮食……在乱世,粮食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   “陈香怎么样了?”穆子期任由她擦拭,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到自己前世年龄都二十几岁了,仅有十六岁的陈香也是第一次杀人,他能不能过得了那个坎?   “他没事,一直在赶车。”老叶氏想到昨晚陈香所起的作用,对于穆子期以往的行为也不觉得浪费了,之前她总觉得大孙子自己念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拉着陈香一起?要知道那些笔墨纸张都是要钱的。   “那就好。”穆子期心下稍稍一松。   “少爷放心,我没事。”陈香依旧憨憨的声音从布帘外传来,“大家都停下来,该做饭了。”附近正好有一条快要断流的小河。   陈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吗?穆子期很是怀疑,但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穆子期闻言还是立即打起精神:“阿奶,我没事,咱们下车吧,我肚子饿了。”   老叶氏一听,赶紧爬下驴车,点头道:“对对对,昨晚忙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穆子期下车看了看日头,发现太阳当空照,已经快到中午了,难怪车里那么热。再看路上,还有人继续往前走,但更多的人是停下来做饭,和他们同一波走的人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家家户户还有点存粮。   路上能碰到有干净水源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停留做饭的地点都差不多一致,只是因为前后的缘故,有人已经吃完要收拾东西继续走,有人刚准备停下。   穆子期他们算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起码他们还有一辆驴车。不过再看看其他拥有马车和牛车的人群,他就觉得自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好。人家的车是华丽,但只看周围拿着砍刀或手持长弓的家丁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这个时候敢露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只能像他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出格。   穆家人离开小路找了个偏僻点的地方生火做饭,人太多,加上穆子期出发前就分有粮食给他们,因此各房管各房的饭,倒是没有发生争吵。不过为了安全,他还是让大家把行李放在一处,专门有人看守,有派人拿着棍棒四处查看,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家是老叶氏和瑞珠做饭,穆圆圆帮忙,行礼由陈香、穆子清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穆子期则把驴车解下,自己拿着小木桶去提水。   临走之前,穆子期还告诫族人一定要把水烧开了再喝。   河水离他们休息的地方并不远,穆子期小心地看了下,绕过路上倒毙的尸体,再沿着河流上下走动,发现水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动手取水。   提水回来时,他发现取水的人路过那具衣衫褴褛的尸体脚步不停,视若无睹。   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他无数次看过这句话,现在才有点感触。想想前几天他还把城外的那群灾民称之为“流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给毛驴喝过水后,穆子期再给它喂麦麸,见它吃得香甜,他忍不住摸着它的尖耳朵,心下有些发愁。现在还好,暂时还有饲料,等到了山穷水尽时,这头驴就活不下去了。刚才他仔细看过了,被灾民和蝗虫过了一遍后,如今路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青草树皮都没有了,大地上看起来荒凉又干燥,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烦闷和不安,倒是空中的乌鸦活跃得很。   如今整个穆家加起来才有不到一千斤的粮食,要养活三十七口人,就算平均每人一天只吃半斤粮食,这些粮食也撑不到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合适停留的地方。   想想这里离最近的福省距离,穆子期有些绝望,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走不到那边,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短毛贼所建立的政权是穿越者所为,那他们还有可能出于怜悯或人道主义的心理来赈灾或者接应流民,那样他们才有一点希望。   对于这次去邻县找叶家人,穆子期觉得希望不大。   “大爷爷,吃那么少怎么有力气!”穆子期见毛驴还在乖巧地进食,就趁着空闲时间到各房走走,结果发现大家的瓦罐或铁锅里只放了一点点米或面,顿时怒了。   “大郎,这有什么不对?粮食金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粮食,不省点吃怎么行?”穆多粮很是诧异,想到自家还有一袋粮食是穆子期给的,就耐心解释。   “当然不对,大爷爷,如今不比以往,咱们是在逃荒,您也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有多少,您现在是省着吃,万一走着走着没有力气怎么办?更何况……”穆子期停顿了下,朝周围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就算有人面露不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暗暗满意。   这就是他要和族人一起走的原因了,不止是人多力量大,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些族人的性格,除了一些小毛病外,穆家对外是非常团结的,而且很听他们这房的话。   至于听话的缘由穆子期也清楚,想当初他曾祖父那一辈穆家还只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小地主,到他爷爷小时候,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穆家有了一点余钱,在这种情况下,从小表现机灵的爷爷从几兄弟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上私塾的机会。   他自己也争气,学习非常刻苦,而且不得不说,他爷爷的天资算是本地出色的,人长得又好看,所以一下子被叶家外祖看中,于是奶奶老叶氏带着大笔的嫁妆来到穆家。紧接着,爷爷考中举人后,又一举提高整个穆家的地位。   大概是暴发的时间过短,或者是爷爷和大爷爷之前管得太严,整个穆家在有人出息后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族人都是老老实实种田,最大的愿望是家中再出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为此只要日子还过得去,都想送自家的小孩上私塾。   也许是因为老叶氏的缘故,族人们对老叶氏一向尊重,穆子期作为老叶氏的孙子自然受益匪浅。在这方面,穆子望就不如他了,毕竟在族人的眼中,他才是穆家二房正经的继承人。再者,西院那边的人回老家竹沟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家相互间并不熟悉。   “更何况路上并不太平,你们省吃俭用,真有危险的话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任人宰割?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现在吃得饱饱的,以后就是粮食没有了,想去抢别人的也容易,能打得过别人。”穆子期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自从手上沾染了人命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底线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他都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决不能死在这场天灾人祸中,他要好好活着。   众人一听,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是良民,可现在是什么世道?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北方那边还有吃人的呢。”穆子期见他们沉默就忍不住再次劝说。   这种关键时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家相互抱团,对外警惕才是生存之道。   “大郎,我们听你的。”穆多粮的大儿子穆怀麦首先开口,他身体强壮,一向沉默寡言,穆子期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   大家仔细想想,也就同意了,毕竟如果能吃饱的话谁还愿意挨饿?   于是,最后大家商定,大人要吃饱,至于小孩,除非是自己走路才吃饱,如果是放在箩筐里的,就吃少一点,毕竟他们没有什么体力消耗。   “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为了方便赶路和安全,以后中午我们不单独做饭,所以明天早晨大家要做好中午的饭食,白天赶路要紧。”穆子期又叮嘱道。   众人连连点头。   转了一圈后,穆子期回到自家的地方,看到米饭已经差不多熟了,不由得一喜。   自己的肚子真的饿了,很久没有饿过的肚子抵抗力并不强。   本地多种水稻、小麦,像穆家一般是吃水稻,所以当初他买粮食的时候就特意买多大米和小米。   “等驴车空一点,阿奶,咱们就在驴车上用炭火煮点小米粥给你吃。”穆子期很是内疚,老叶氏都四十七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经属于老年人,可她还要跟着自己奔波,连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用,阿奶什么都能吃,身子骨好着呢。”老叶氏见穆子期的精神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就笑眯眯道,“倒是三郎和圆圆跟着咱们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要走一整天。”   “我们能吃苦。”穆子清和穆圆圆一听,相互看了一眼,忙异口同声地说道。   穆子期勉强咧嘴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不过对于穆子清兄妹,他的原则是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待,要早早锻炼他们才行,该做的事还是得让他们去做,尽早让他们能勉强自立,起码不要成为傻白甜。   这世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13章 不知去向   逃荒路上一切从简,穆子期这边还好,事先准备有铁锅和瓦罐,铁锅加热快,饭熟得也快,其他人只有瓦罐的,烧水做饭所需的时间到底要久一些。   穆家其他各房这些年有穆家二房的照拂,日子过得不错,这次逃荒也个个把家中的铁锅带出来了,这可是值钱的物什。   饭是腊肉菜干饭,肉藏在微黄的米饭中,加点猪油,吃起来只觉得味道香浓,口感十分好,尤其是在饿肚子的时候。   穆子期昨晚耗了大量体力,他毕竟只有十一岁,体力不敌成年人,所以此刻吃起饭来格外香甜。   “多吃点,吃完这一顿就要等晚上了,咱们还要一直走路,依咱们的脚程,得要后天才能到达普平县。”穆子期对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说道。   家中虽有驴车,可其他人不是推车就是挑着担子,时不时还得歇一下,总体行走的速度并不快。   “大哥,我和妹妹能一直走路。”穆子清闻言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穆子期一副神情坚决的样子,“我现在使劲吃多点饭,有坏人来我也不怕。”说着还看了一眼一直放在他旁边的小木棒。   “嗯,这想法不错,不过你们还小,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怕给我们添麻烦。”穆子期把筷子移到左手的碗底,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现在二房就只剩下咱们几个亲人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穆子清重重点头,他现在最怕的是奶奶和大哥不要他和妹妹了,今天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头毛驴都不如,起码人家毛驴还能驮东西,他们差点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走久了腿还会不舒服。   穆圆圆眨着圆眼,忙跟着点头,往常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通红,但这个地方连棵能挡日头的树都没有,大家都是在日头底下忙活,加上出来得急,连草帽都没带。   穆子期怜惜地看着她,这个小堂妹自从二叔二婶去世后性子就有些变了,尤其是昨晚的事发生后,她变得越发寡言乖巧,现在他也没办法,还是先让大家生存下来才能谈她的心理变化。   老叶氏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面带微笑,时不时看一下火,瓦罐里还烧有热水,这是等水冷了后灌入竹筒的,天气太热,不喝水根本走不了多久。   他们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个时候根本不是讲究的时机。等吃完饭,老叶氏就说道:“我和瑞珠炒点面粉,晚上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适合做饭的地方。”   “这个法子好,到时烧点滚水冲泡,再放点盐,味道就很不错了。”穆子期第一个赞同,有急事的话直接食用炒面就好,又方便又快速。   于是,接下来大家就专心做自己的事。穆子期这边倒是一直有族人来说话,不为别的,就为了那辆驴车,现在还好,大家还有体力,等时间久了,定会有小孩走不动路,那时可能就得麻烦到驴车了。   穆子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算他要依靠族人的力量,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有条件享受的话,他当然要优先提供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尤其是老叶氏,虽说她一向身体健康,这次看起来也适应良好,但穆子期知道她只是强撑着,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在做饭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老叶氏在偷偷捶腿了。   别看老叶氏的年纪和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差不了多少,可老叶氏一直算是养尊处优,平时从来不干什么活,这次她会烧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   话题说到驴车,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自家以前拥有的牛车上。   “要不是那些流民太过分,一天到晚在院外转悠,咱们家也不会亲自把牛给杀了。”穆怀麦语气流露出愤慨,“咱们家那头牛还没老,耕地的劲足足的,若是它还在,家里人也不用这般辛苦。”   “是啊,可不杀就被抢了,人饿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穆多粮的二儿子穆怀苗接口道,一想到自家的牛就心疼得直抽抽,如果不是怕被人抢走,他们也不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现在自家也有牛车了,父母孩子也能走得轻省点。   这话一出,围在穆子期身边的族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数落起那些流民在竹沟村犯下的事,个个满腹牢骚,义愤填膺。   说到最后,又骂老天不开眼,龙王爷不发水,白瞎了那些祭品。   “还有章姨娘他们……”穆怀苗的性格比他大哥穆怀麦活泛一些,他语气不满地说道,“不过一个妾就敢趁着家中忙乱卷了银子逃跑,还要带上二郎,真是白眼狼,亏得你爹对他们那么好!”   “就是,整个家都是大郎的,有他们什么事?”其他族人纷纷讨伐,对章姨娘卷了财产粮食逃跑的事特别不满。虽说对方即便没有逃跑,他们昨晚也不敢回去找粮食,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对章姨娘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次跑了以后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大爷爷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话,语气颇为坚决地说道,“大难临头,丢下祖母和兄妹逃跑,咱们家没有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回头要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对于众人的讨伐,穆子期默不作声。而对于老叶氏在族人中散布的消息,他也没有任何意见。就算大家都能好运活到相见的一天,那同样也是敌人,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   他不再多想,继续手中的动作。   “好了,就是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看有些人已经觉得腿难受了,如果不想晚上太过于酸痛,大家记得回去后把布剪成一条条,像我现在这样绑腿。”穆子期给大家示范。   “其实做法很简单,这种绑腿自古有之,以前主要在军中流行,如今咱们也算是行军了,最好照做。喏,把布条从脚踝处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上绑,要一直把整个小腿给绑完才行,叔伯们要注意,脚踝附近这里要绑紧一些,往上可以不用那么紧。”穆子期说着就把自己的另一条小腿给绑好。   这个绑腿的办法前世几乎无人不知,这可是长征胜利的法宝之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据说极其有效,听说只要把腿绑好,就算走上很远的路也不会觉得酸胀难忍,如果是在树林里,还可以防止虫子钻进裤管。   在场的男人都是干惯重活的人,这半天的路并没有难倒他们,但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走多久,又看到正在火堆前忙着烙饼或炒面粉的妇孺,他们就决定学习了。   大郎总不会害他们吧?得益于他祖父辈的惠泽,穆子期的建议被大家听进耳里了。   穆子期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说出来,做不做是别人的事。   于是,等大家做好干粮后,队伍重新出发前个个坐在地上拿着布条给自己绑腿,凡是下地走路的都绑上了,为此还耗费了几件衣裳,让人可惜得紧。   队伍重新出发后,这次轮到老叶氏上车休息,穆子期赶驴车,其余人在地上走路。等半个时辰一过,在车上休息的人又重新轮换。他们吃过一顿饭,车上的物资比先前少了一点点,于是每次车上都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族中走路的幼儿。   这个上车休息的待遇只有瑞珠不能享受,她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穆家族人都没能享受,她就更不能了。   陈香不同,他会赶车,又有武力,穆子期和老叶氏都很重视他,各方面基本上是一视同仁。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过夜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人很多,大都是聚在一起。   见状,众人精神一震,忙不迭地把身上的担子放下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累得厉害,族中的女眷同样是一路走过来的,疲惫之下大家只是烧开滚水就着中午做好的干粮随便对付一顿。   穆子期这边因为休息得当,倒是可以再做饭,手中不多的炒面粉就打算留到后面,谁知道后边的路程有没有时间来做干粮?   吃过饭,穆子期又找来柴火烧水,一边对老叶氏道:“阿奶,待会咱们一起泡泡脚,今晚会睡得舒服一点。”他有个预感,觉得晚上能泡脚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现在还好,刚刚开始逃荒,大家的存粮和底线还在,但粮食吃完,他们可能会疲于奔命,那时精神紧绷,很多事都没法做了。   不过怎么说,前面几天就算麻烦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有几天的缓冲,这具身体也该习惯这种辛苦了。   “好。”老叶氏连连点头,她也是累坏了。   晚上和大爷爷他们商量好值夜的人选后,穆子期有些不安地睡下。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不肯让他值夜,反正有陈香可以代替他。   半夜,穆子期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刚回过神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声音极其压抑,仔细一倾听,发现是从卸载的驴车上传来。   他慢慢从车子底下爬起来,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轻声交谈的族人,轻轻掀开帘子,发现是穆子清在哭。   “三郎,怎么了?”穆子期的声音似乎吓了对方一跳,穆子清安静下来,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道:“是不是腿不舒服?”   穆子清看装不下去了,就慢慢坐起来,同样压低声音道:“嗯,哥,我的腿又酸又痛,胀胀的,睡不着,明明我很累,想睡觉。”   “那出来和我一起睡。”穆子期怕吵醒老叶氏和穆圆圆。正好如今是盛夏,天气干燥,晚上在野地上睡觉也不打紧。   最终,在帮穆子清按摩一番后,穆子期总算是把小家伙哄睡了,心里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今天小家伙走了那么远的路,还几次把自己在车上休息的权利让给妹妹,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他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那些堂兄妹不说也罢,现在看来,这一世可能会有一双好弟妹。   接下来,路还得继续走。等第三天到达普平县后,穆子期带着三个族人先到县城打听消息,结果发现那里早已成为废墟,城中的百姓已经四处逃散,叶家同样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   绑腿的办法来自于网络。 第14章 确定目标   说是废墟也不对,但人去楼空是肯定的,再看到大开的城门口上挂着的几个腐烂人头,穆子期再一次升起呕吐的冲动。即便在这三天里他已经看过几次尸体,但把头砍下来再挂起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古代每次攻城成功的乱民都会有把地方官员杀掉再挂人头的习惯?他们宁安县可能是有内奸或者是乱民势力太大才导致城破,那留在家中的穆怀恩……   罢了,不再想他。穆子期看着三位族叔,低声道:“你们想进去吗?”此时他们正站在城门口不远处。   穆怀麦摇摇头:“大郎,官府没有了,如果有贼民在里边,那城门口应该会有人把守,咱们在这里看了那么久,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那指定是……”   穆子期默默点头,轻轻一嗅,总觉得干燥的空气中有种腐烂的臭味,他从怀里掏出一副几层的口罩戴上,闷声道:“咱们走,这里是不对劲,里面兴许有很多死人,天热,我看都要有臭味了。”   其他人一听,赞同地点头,纷纷掏出自己的口罩。这是中午休息的时候让族中女眷赶制出来的,主要是路上的尸体增多,穆子期等人怕有瘟疫,戴上口罩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求个心理安慰。   他们没有进城,就算穆子期担忧大外公他们一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县城去寻找,如今大开的城门口就像一只安静的、张嘴欲噬人的野兽,总透着一股诡异。   想到半个月前和叶家的通信,穆子期相信叶家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总不会逃不出一人,他们的嗅觉比自家灵敏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现在朝哪个方向逃荒。   穆子期没有立马带人回去,他们先到县城附近的村走一趟,发现往常几个富裕的村庄早就没人了,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算还留有几个人,也是饿得皮包骨,躺在自家屋檐下等死的老人,那眼神,让他们看了觉得全身发寒。   穆子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提着篮子,拿着镰刀的少年,他见对方还有神智,就过去搭话:“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我见村里都没人了。”   那少年似乎这时才知道有人站在面前,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看到气色不错的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舔舔嘴唇道:“你们有吃的吗?俺给你钱,俺有钱买粮。”眼睛简直是亮得吓人。   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几人,再看看那饿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年,觉得自身的武力值还是可靠的,就道:“我们也没有多少粮食,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就给你一个烙饼。”他看一眼少年篮子里的几根草根,心里一紧。   “好,俺什么都说。”少年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砍刀和木棒,不敢造次。   “俺们这边的地界有帮山匪,以前年景好时他们只抢富户和商户,现在年景不好了,他们找不到吃的就从山里出来,抢了俺们的粮食,又接着把县城给屠了,很多人饿得受不了只能跟他们杀官造反,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听说有想去县城捡东西的人说,那里血流成河,可怕极了。”少年在一个烙饼的刺激下,似乎来了精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空,眼睛不断地往穆子期的身子瞄。   “那县城有人逃出来吗?”穆子期很是紧张,他和叶家的感情还是挺好的,时常通信。   “听说有许多逃出来了,山匪杀不死这么多人。”少年语气有些犹豫,又怕穆子期他们不信,就道,“俺听俺村里人说的,俺没去过县城。”   “那其他人往哪里逃荒?你怎么还留在这里?”穆子期又问。   “俺爹娘病了,走不了,外边也危险,一家人就想留在家里,就算死也死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少年眼睛又看一下穆子期手中拿着的长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往哪里走的都有,俺没打听。”   穆子期他们又盘问了一通,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块烙饼递给少年。   看着少年闪电般伸出手来抢走烙饼,又见他还心怀渴望地望着自己,穆子期内心无奈,却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这个少年,终究还是在少年失望的眼神中离开了。   当然,他们能顺利离开是叔伯们手中有武器的缘故,要不然他相信村里还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人一定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气来抢劫他们。   临走之前,还在他们快要干枯的水井里把几个竹筒打满了水。   穆子期等人失落地回到穆家聚集的地方,把情况告知后,大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叶家不在了,想补充粮食难,庆幸的是自家趁乱逃出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低落,众人面面相觑,对于未来何去何从很是茫然。   穆怀恩这一辈生出来的姑娘非常少,能长到出嫁的只有一个姑姑,可那个姑姑早十年就因病逝去,再细数家中媳妇们的娘家,发现合适投奔的一个都没有。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往哪个方向走。”穆子期见大爷爷穆多粮蹲在地上做着抽旱烟的动作,偏偏烟锅里早已没有了烟丝,就忍不住说道,“时间不等人,咱们想清楚就赶紧做决定,反正我们家是要往南走的。”   “往南走?”穆多粮皱起眉头,“听说那里有一伙贼兵,非要人剃头不说,还生吃人肉。”这段时间在县城居住,他也常到外边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是啊,如今是乱世,我听说以前有些军队没有粮食了,是要吃人肉的。”其他人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南方那边去了就可以分地,吏治清明,没有那么多苛捐杂税。”穆子期一听到那些传言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可怕的流言大都是大金国官府搞出来的,就为了抹黑南方政权的形象。   众人似信非信,有些犹豫不定。   “我们这地方有蝗灾,但相信越往南走情况就越好,那边不说别的,起码深山老林都会多出几个,有了水咱们才能活下去。”穆子期经过这三天的相处,觉得和族人在一起安全感还是很高的,大家听话又团结,万一其他人不肯和他一起南下,他还得去找合适的人选,麻烦。   就算没有疑似穿越者建立的政权,穆子期也打算南下,因为他前世就是南方人,熟悉那里的气候和环境,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这边好太多,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比北方少,尤其是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那里向来是重灾之地。   穆子期认为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中部地区,所以走到福省或百越等地,应该还是有点希望的。   “就是,现在水是越来越少,山上连树叶都没有,反正不能走回头路。”三爷爷穆多金站在穆多粮身边,开口道。   “南下……太远了。”穆多粮紧皱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望着龟裂的土地,光秃秃的树枝,心里满是愁苦。   这世道,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前两年还好好的。   “去天府省也挺好,俺听说那边从不缺粮。”五爷爷穆多铜看着坐在行李上显得没精打采的家人,忍不住提建议,“俺们这里离天府不算太远,南下的话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天府也许有粮,可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如果咱们也跟着去,万一连城门都进不去呢?先前宁安县就是如此,你看城里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再说了,天府那边的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摔死,咱们家妇孺多,不好走。”五房的一个族叔跳出来反对,现在就数五房年纪幼小的孩子多。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郎说得对,咱们还有粮食,应该能走到,起码南方那边没有受灾,到时就算乞讨也有个地方。”穆怀苗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穆子期,他总觉得大郎似乎胸有成竹,可能知道什么隐秘消息。再说了,这三天他们不止一次遇到过想抢劫他们的乱民,但在穆子期的指挥下,他们都顺利度过了。   他们私底下早就有猜测,大郎和陈香主仆可能真的见过血,他们两个打人从不犹豫,又狠又准。   “反正咱们穆家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穆多粮见最热的时辰已经过去,不想再留在原地,他一想到相隔不算远的县城满是死人就害怕。尸体一多,万一有疫病就惨了。   “大郎见识多,我信大郎的话,咱们就往南边走。”穆多粮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主要是老叶氏和穆子期都想南下,一副坚决的样子,他当然不会和他们分开。   穆子期对此很是感激,这到底是自家爷爷的亲兄弟,就是靠得住。   族长一发话,其他人自然没办法,加上大家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主意,现在有人出头了反而是好事,起码目标明确。   于是,在对普平县失望后,为了生存,他们将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穆子期见到了许多人间惨剧。蝗灾过后,大地没有绿色,枯枝遍地,路上逃荒的流民不知凡凡,他们大都是枯瘦如柴,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有亲人的还好,起码可以给他挖个坑埋了,没有的话只能暴尸荒野,让乌鸦、野狗叼食。有时他们经过村庄留宿时,里面不是荒无人烟就是和之前的少年一样,手里挎着个篮子,拿着镰刀或系着钩子的竹竿到处寻觅能下口的东西。   穆子期记得自己曾在书房里翻阅过一篇文献,里面有这样一则记载:“饥饿的灾民们吃干了的柿叶、剥下的柿蒂,蒺藜捣成的碎粉,吃麦苗,捡收鸟粪,淘吃里面未被消化的草籽,甚至掘食已经掩埋了的尸体。”[注]   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可怜,可如今活生生的一幕发生在他面前,更让他觉得恐怖,只觉得行走在路上,到处都是危机,如影如随。   作者有话要说:   [注]字这段话来自网络,我查过不少资料,发现古代的灾荒真的很可怕,尤其是河南那个地方,历史上发生灾荒的次数最多,吃人的次数似乎也最多,生态环境非常脆弱。 第15章 遇到故人   赶路时精神是紧绷着的,只有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休息,这时候大家大都是有气无力,皆瘫软在行李上。这时也有族人在值守,穆子期才会稍稍松懈一点,让自己在睡梦中迅速恢复体力。至于夜晚休息,一般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夸张的说,睡觉都是张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时候饿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理智的,白天可能还会有人看到他们身上带的武器不敢乱来,但到了夜晚,人们心中的恶念会无限放大。   穆子期他们遇到个几次,对方是靠着人多势众才敢找他们的麻烦,幸好他们一直很警醒,提前发现后很快就组织起来反抗。   那一夜,穆子期手中的长弓直接射杀了不下十人,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是全族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手中的扁担、锄头、镰刀、石头直接打砸,直到把贼人杀怕了,穆子期等人松懈下来后都没来得及后怕,就要投入到伤口的包扎中。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军队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   那时穆子期一眼就认出是刘家,只是想到自己到乡下住了两年时间,感情到底生疏了,就不想上前打扰。   更何况,当时他简直是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认出他是穆怀恩的儿子,加上是非常时刻,这种情况下去找别人,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于是就当做看不到。   马车比他们的驴车跑得快,何况对方大都是青壮,怎么现在反而和他们碰到一起?   这边厢,刘延知听到穆子期的问话,忍不住苦笑:“唉,一言难尽,我爹娘和祖母已经不在了,刘家如今只剩下我们三兄妹。”   穆子期愕然:“刘镖头的武艺那么好,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树大招风。”刘延知倒是有问必答。   他说这话时,旁边的刘延舟和刘小妹悲痛的表情顿时一变,充满了恨意。   穆子期微微一惊,再通过交谈,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外乎是刘家车多人多,运的粮食更多,加上刘家主为人有一副热心肠,碰到熟悉的人会救助一番,多的给不了,几斤粗粮是可以的,没想到有人却为此嫉恨于他,竟然引狼入室,和一伙儿乱兵里应外合之下刘家损失惨重。   荒野中的野狼一旦露出弱点,其他野兽自然会扑上来趁机要命。刘家即便逃过一劫也逃不过第二劫,连接不断的乱民找上门来,最终在一次混乱的冲突中,整个队伍失散了。   刘家三兄妹是刘家主拼死保护才得以脱身,他们现在除了一袋三十斤的粗面,别无长物。   “我们兄妹三人都懂些武艺,只到底势单力薄,所以就想着跟在你们身后。子期你放心,我们不要吃的,我们自己有。”刘延知说出自己的目的,想了想,语气有些羞赧,“我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当初逃出来的时候除了这袋粮食其他什么都没带,如今要找你们借水。”   穆子期对此早已有猜测,不是这个目的的话,他想不出对方为何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至于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走,他们发现越南下水就越容易找,所以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些,到底认识一场,小时候刘延知也指导过他练武。   “好,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这事我无法做主,我先给族里说一声。”穆子期朝他们歉意一笑,乱世的人心可怕,别看他和对方一副相熟的样子,其实族人都分布在周围竖起耳朵听。   “我们明白。”刘延知一听,觉得理所当然,就带着弟弟妹妹到离穆家不远的地方蹲下。   这边,穆子期和穆多粮他们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只是想到族中的几个青壮在前几次的冲突中已经身上有伤,如今都是强忍着。思来想去,大家到底还是同意了,而且人家刚刚帮过自己。   于是,等简单吃完干粮,跟在穆家后面的就多出了他们三兄妹。穆子期轮流派族人和他们一起走,也不怕他们捣鬼。   就这样一连走了半个月,在即将吃光粮食前,他们终于走到了可以和自己交流的村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绿意。   众人欣喜若狂。 第16章 暂时安定   穆子期等人简直是热泪盈眶,当他们看到远处那冒着袅袅炊烟的村庄时,本来绝望的心情顿时充满了希望,全身的力气似乎也跟着回来了。   “等等,先别急。”穆子期举起右手做个手势,眯起眼看了看远处,道,“这里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村庄,先行打探一番再说。”   众人一惊,刚才狂喜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说的也是,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过有炊烟的村庄,可那里聚集的不是流民就是装作流民的贼人,第一次他们还上当了,幸好他们手中的武器厉害,心里又怀着一份戒心,最后没有损失逃出来,但也给他们敲醒了警钟。   “对,大郎你点几个叔伯一起去看看,冒烟也不一定是在做饭。”穆多粮比一个多月前瘦了许多,好似到了风烛残年一般,但此时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眼冒精光。   做饭?众人想到那次在一个破落村庄看到的东西,顿觉不舒服。当时他们就觉得那些流民的神态不对劲,看人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再加上他们没粮食吃却有力气……穆多粮等人很快就猜测出他们在吃人肉。   穆子期也是第一次知道吃过人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文献上说人肉到底不是养生之物,吃了几日会变得眼红心热,终究还是会死去。只是身在绝境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想活下去,人性已经泯灭了。   “这次应该不一样,你们看山上竟然还有树叶。”穆子期手搭凉棚,倒是觉得这个村庄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走了快两个月,即便在路上反抢回一些粮食,但吃到现在,粮食几乎告罄,最后的两斤米他们都不敢再多吃,每天只敢数着米粒下锅,大家喝点米汤,每人碗里有几粒米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他家的那头毛驴,在人都没得吃的情况下,它当然也逃不掉被吃掉的命运。没办法,路上没有鲜草,毛驴和人抢粮食可不行。   穆子期没敢亲自动手,尽管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但想到这头毛驴一路上立下的汗马功劳,他还是不忍心亲眼看着它送命。   当然,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后,在吃驴肉的时候他可没少吃,要不然顶不住,他和陈香还得轮换着推车呢。   整头同样饿得皮包骨的毛驴让他们三十几人足足吃了三天,也支撑到现在,连一滴血都没浪费。   至于驴车的车厢则被烧掉,如今整辆驴车变成了两只轮子的手推车,上面装着他们二房的衣物、棉被、少许食盐等。而细软除了一些能贴身携带的,有一些不好随身携带的会偷偷放在棉絮里面。   这几天他们用尽了各种方式去寻找食物,可在他们前面已经有流民走过,树叶草根是不要指望,连老鼠虫子都难得见到一只,唯一的希望就是偶而从空中路过的飞鸟,如果运气好点,他有时能射下一两只小型飞鸟,其他人能在地里挖出几条虫子,就这样对付着,他们一共过了三天,现在还能勉强有力气行走。   话说,事先准备有粮食,比起其他流民,他们穆家其实过得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之前每天都能吃到粮食,只不过前几天快把粮食吃完,他们心里可是恐慌得很。   穆子期再一次深刻认识到,在逃荒的路上,家底不错或武力强的人才有资本在这吃人的世道中艰难生存,特别是每次看到路上倒毙的尸身更是加深这种想法。   “大郎说得对,俺能感觉到这些天越往南走土地就越好。”五爷爷穆多铜在儿子的扶持下费力地走到穆子期身边,睁大眼睛向村庄的方向看去,眼里有着浓重的期盼。   其他人同样如此,他们看着山上点点零星的绿意,感觉看到了希望。这里竟然还有树叶!要知道他们一路走来,连树叶都很难找到几张。   “不用多说,咱们马上去打探。”穆子期点了几个稍微还有些力气的青壮和他同行,再让其他人躲起来,怀着期待和不安的心情踏入这座村庄的地界。   “应该没事的,方才我仔细观察过了,村里还有小孩和老人在活动。”穆子期见其他人忐忑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刘延知恍然大悟:“对,有小孩和老人应该不是乱贼。”   其他人一经提醒,心下稍安。毕竟如今路上还能走动的大都是青壮,老幼极少,一般只有粮食才能养得住老人和小孩。   果然,让几人后退,穆子期亲自敲开一家住得最好、屋顶有瓦片的门,里面的中年男人对于他们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拿着柴刀,门只裂开一条缝,对穆子期等人打量了片刻,这才开口:“你们想问什么?我们这里不能乞讨,讨也讨不到吃食。还有,想问情况要给一贯钱,要不然用两斤粮食来换。”   竟然是官话!随即穆子期一窒,忍不住回道:“有粮食我还能饿成这样?”他有时候看看自己的腿脚都会掬一把辛酸泪,这么瘦的小孩如果是在前世那可是妥妥的虐待啊。   “身上也没钱。”穆子期再低头看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物,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这一副难民样能看出有银子吗?再瞧瞧中年男子,虽然面黄肌瘦,但气色比他们好太多了。   “我不理会,不给就不告诉你们,你问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如果不给,你们也不能在村里取水,别想对我做什么,我一声大喊,村里人都会出来帮忙。”中年男人目光带着贪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能走到他们这地界还有力气的,肯定是有点家底的人!这是他们村共同的认识。   最终,穆子期费尽口舌也没能让对方改变主意,只好郁闷地花钱买消息。   知道这里和福省距离非常近,又听说这边没有什么大灾害,村庄所在地还受到一些干早的影响,但越往南受到的灾害就越小,只是最近从其他地方逃荒过来的人多,不一定能进入城内。   穆子期听说隔壁福省是短毛贼掌控的地方,忙问情况。   这话一出,中年男子顿时露出异色,道:“邻省是好,听说赋税低,那边的皇帝是个好皇帝,能让人吃饱饭。”他又看了看穆子期,面色带着警惕,“你们最好不要多问,被人知道了会给我惹来麻烦,官府不让我们提起短毛贼,还在边界设下关卡,不准我们到对面去。”   穆子期眼睛一亮,这人虽然贪婪,但谈吐方面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看样子还是有点见识的。   “难不成大哥去过?”穆子期问得更进一步,望了望正在他家水井取水的老叶氏,心里又是一酸。   个个几乎成了皮包骨。   “走了一半路,听到别人说不能过去,又听说我们县要开仓放粮,想了想,还是回来了。”   穆子期闻言若有所思,等老叶氏和陈香他们取好水后,穆家又掏出铜钱买了一小袋不到三十斤的米糠,多的他们不肯再卖,自家也不敢多买。   在吃了一顿米糠和草根,骗个肚饱后,众人才离开这座带给他们希望的村庄。   路上,穆子期在计算族里剩下的银子。因为是吃大锅饭,所以老早之前穆子期就让族人把各房的银子上交到他这里,然后他做好记账。   一路上的行为证明了他的可靠性,所以族人都很信任他。可是穆子期心有不舍,之前逃荒在路上,家中携带的细软很少能换成粮食,刚开始还能换一点,后来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现在好了,从现在开始,银钱终于能派上用场。   他清点过了,当初急匆匆从家里逃出来,老叶氏只贴身带了自己体积小小的首饰盒,里面有金钗、银簪六支,银锭两个共一百两,玉镯子一个,房契田契银票几张,其他就没有了。毕竟多年来,老叶氏一有钱就买田地,现银极少。   至于五百两的银票,这是二婶临终前交给老叶氏的,穆子期认为已经没用了,毕竟那家钱庄还不一定存在,更别提在这里出现了。   他自己,除了之前准备的粮食等物资,如今最值钱的反而是剩下的五斤盐。再问穆子清和穆圆圆,两个小家伙当时慌慌张张的,就算事先按照穆子期的吩咐,大都是装了点心和自己的零花钱,数一数,就十个银锞子,合起来大约是五两银子。   “大哥,我还有一张银票,这是娘亲给我的,让我收好。”穆子清见银子已经可以买东西,就连忙在穆子期身边低声说道。   结果一拿出来发现银票早就皱得不成样子了,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百两的额度。   “银票没用。”穆子期并不意外堂弟身上有私房钱,哪个母亲临终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别人?只是二婶绝对没想到她去世后情势会变得如此危机,手中的银票已经等同于废纸。   穆子清一听,满脸沮丧和痛心,咕哝道:“早知道就去把银子兑换出来了。”   “没有早知道。”穆子期幽幽叹了口气,两个多月前他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转眼成为背井离乡的难民,如今物价飞涨,刚才的米糠三十斤人家就敢卖一贯钱,手中的这些银子看起来多,还不知道能吃多久。   再说了,他们安顿下来后还得花钱。幸好族中的经济条件不错,虽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藏私,但交出来的银钱有八十两,相当于各房出了二十两。   想想他们灾荒前表现出来的经济情况,穆子期认为这个数是比较合理的,就算藏私也不会有多少,毕竟这时的人一攒够钱就立马要买田,现银和自家一样很少。   有时候穆子期真烦这种大锅饭,即便没有把家底全部露出来,但仍然觉得自家吃亏,只是想到这是非常时期,要靠大家的力量共同度过,这才按耐下来。   *   接下来,他们继续南下。一路上挖草根、剥树皮,再加上跟人买的高价粮,他们没有在那些不让流民进城的县城多待,一般是吃了城里施的粥后继续南下,偶尔还会客串乞丐。   期间还要到处找人治病和治伤,银钱花费不少,不过这些可省不得。   幸好越往南走经济情况就越好,这里虽然同样干旱,但似乎他们的粮食还算充足。   这一天,他们终于走到了和福省交界的县城,这里离福省只有两天的距离,还能让流民进城,只要有钱。   穆子期看了看天色,在下了几场雨后,现在似乎又要下雨了,于是决定在这里暂时住下来,族中不少人都病了,正好可以养好身体,不能冒雨赶路。   而且他知道大旱之后可能有大涝,虽说不是一定,但为了安全,还是要住下来,等一等再说。 第17章 接踵而至   穆子期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经历一遍逃荒的日子,他的喉咙干渴,总感觉一说话就能喷出火来。他干渴极了,迫切想喝下一口清凉甘甜的水,不,不要求干净,只要是水就行。   他低着头仔细搜寻,可是大地上到处都是干裂的口子,人走在路上满面尘沙,就是没有一滴水。再抬头,太阳火辣辣地挂在高空,万里无云,炙烤着大地,偶尔扬起的风同样充满了灼热,一点儿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自己该这么办?自己是不是要渴死了?   穆子期渴着渴着突然觉得肚子极饿,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前胸贴着后背,似乎胃里有一张大开的嘴巴在贪婪地吸吮着什么,在他无法进食时,自己的内脏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能让它吃我的内脏!想到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新闻,穆子期内心大吼。可是他全身无力,沉重的双腿让他想跑却也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咬他,他生气极了,我奈何不了肚子里的饥饿,难不成我还奈何不了你?于是举起手中的木棒使劲地捶打这些不断出现的面孔,不顾他们狰狞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欣喜若狂,即便双腿沉重如铁,有着希望他内心也是喜悦的。   “大郎!大郎!”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让穆子期一下子惊醒过来。   穆子期睁眼,一眼就看到头顶陈旧的帐子,再侧头一瞧,是老叶氏那熟悉的面容。   “阿奶……”穆子期声音有着睡醒后的暗哑,他轻轻咳嗽一声,方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老叶氏握住他的手,眼泪盈眶,低泣道:“大郎不怕,咱们安全了,林县这里有水有粮,你不会再挨饿了。”   穆子期“嗯”了一声,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阿奶,你别哭,咱们终于从那可怕的天灾中熬过来,都该高兴才对。对了,三郎和圆圆呢?”   “人老了,眼窝子也浅。”老叶氏一听,忙用袖子随手擦干眼泪,笑道,“三郎他们还在睡呢,早晨醒来喝了一碗粥又睡下了,阿奶已经睡足眼了。”似乎看出穆子期的疑问,她又说道。   “那陈香和瑞珠呢?”   “中午醒过一次,如今还在睡。”   “那我睡了多久?”穆子期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其实中途也醒来过一次,但他太困了,又翻身继续睡。   “快一天一夜,这次你的身子骨还是有些亏损,多睡觉好,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老叶氏摸摸他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热。   亏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穆子期微微一笑,他把房间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掉漆的四方桌,两张高低不平的圆凳,看起来干净而陈旧。   他这是在客栈里,算一算,他们昨天中午交了每人高达五百文钱的入城费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小客栈,价格没有其他客栈那么高昂,也亏得他们入城之前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丢掉了,又草草在河里洗了把脸,要不然别人肯定把他们当成乞丐,连客栈的门都难进。   进入客栈后,定下房间,大家也不敢多吃,之前吃的并不好,现在进食需要注意。这些道理长辈们都懂,因此在吃完一碗菜粥后,大家疲惫至极,就各自回房洗漱睡觉了。   让穆子期奇怪的是,客栈里竟然有淋浴,一排狭窄的小房间里,把竹管里的木塞拔掉,里面就有热水涌出,让他们那个澡洗得极为舒畅。   令他羞赧的是,自己身上差不多能搓下一层泥。咳咳,其实这不能怪他不爱干净,前几天他们是不缺水,路上也容易找到水,只是他担心有危险,每次都是趁着太阳最大的中午草草擦拭一番,而且洗再干净也没用,一路风尘仆仆,只要处于赶路状态,身上有灰尘避免不了。   “我现在就起来,待会我让陈香去请各房的人过来商量以后的事,咱们总不能一直在客栈住着。”穆子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忍不住一囧,赶紧又把薄毯子盖回去。   没想到老叶氏一看到穆子期的排骨身材,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家大郎受苦了。”自己的孙子从小就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就这两年练武辛苦才慢慢瘦下来,可瘦归瘦,肉可是结实得很,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对比太过于惨烈,让她差点受不住。   穆子期无奈,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么瘦,这才是逃荒的结果。而且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中途不知是因为运气好,还是他们事先准备的药材和口罩起了作用,他们一行人有因病去世的,但万幸没有人染上疫病,要知道一路上死人那么多,瘟疫可是流行得很。   他不止一次见到有人身体强壮,或者没有什么伤口,结果走着走着就倒下的。   老叶氏最终还是拉着穆子期又哭一场,这是欣喜的泪水,也是发泄的泪水。   过后,两人收拾好自己,穆子期从厨房里叫了两碗粥和一小碟青菜,两个人就着吃了一顿。   夜幕降临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穆子期先去外面溜达一圈,等他们吃过后,就请各房的主事人到他房间商量事情。这里除了四房的四爷爷早已去世,四奶奶王氏主事外,其他三房都是爷爷辈的过来。   听到穆子期关于下雨的猜测,其他人也很是赞同。   “为今之计是要养好身体,族里生病的人不少,而且前阵子咱们身子大亏,为了以后着想,先在这里停留再说。”穆子期提议道。   “大郎说得对,住客栈不便宜,要快些找地方搬出去,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粮食价格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高,听说是短毛那边丰收,把粮食偷偷运过来,大米是七百文一石。”穆多粮点点头道。   “那咱们还回竹沟村么?”四奶奶王氏期待地问。她们这房只剩下她和九岁的小孙子穆子安,原先在竹沟村还好,她死去的丈夫儿子能干,留给她们祖孙三十亩良田,在族人的护持下,她把田地佃出去,每年的收入已经足够他们嚼用,还能把孙子送到村里的私塾念书。   现在背井离乡,他们这房损失最大,以后还不知能靠什么为生。即便三房、五房和他们家是亲兄弟,可那两房都是一大家子,能帮助的毕竟有限。   “还回什么回?”三爷爷穆多金眉头一皱,想起来时的路就忍不住后怕,“那条路我可不想再走了。”   “就是,俺也不敢走了,反正俺们一家都在这里,要是想回,得那边情况好转才回。”五爷爷穆多铜赞同道,“没有了大郎他爹,俺们回去也不一定能保住家里的田地,就算能保住,安平县受灾那么久,俺可不相信那些官老爷肯拿粮出来赈灾。”   竹沟村只有穆氏一族在此居住,面积不大,平地少,但开荒出来的田地却能让整个穆族吃饱饭,所以大家都很怀念,想回到以前过的日子。   穆子期干咳一声,每次听到五爷爷“俺”来“俺”去都觉得奇怪,其他长辈可不是这般说话的。不过这是小事,他听完大家的意见后,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叶氏,就道:“回去的事以后再说,依我推测,一年内是不用想回去了,老家那边估摸着还在受灾。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顾好眼下的生活。”   他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先前在路上大家一起吃,现在到达这里了,三十几号人不好再同吃同住,以免积累矛盾伤害感情。于是和老叶氏商量后,他就打算把剩下的银钱平均分配,让大家各吃各的,各凭本事,又守望互助。   众人一听,除了四奶奶有些担忧外,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毕竟穆家的家规一向是树大分枝,想过好日子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努力才行。要不然之前在安平县,如果是那种赖皮的人家,估摸着穆子期家里会隔三差五就有族人上门打秋风。   “先前你们每房出二十两,我们这房出四十两,加起来是一百二十两,中途的各项花费我刚才念过了,如今只剩下五十两又五百文,恰好每房分得十两又一百文。”穆子期把重新抄写的纸张递给他们看。   其他人不识字,也就走个过场,闻言纷纷道二房吃亏了,对于花去的银子则是内心滴血,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花费八十两银子,要是在乡下,一大家子每月都花不到一两,只是想想那些粮食和药品的价格,众人只能默认了。   穆子期没有多言,就算已经放出风声说这次携带的细软极少也掩不住他们家家底最厚的事实。   因为房费只交到后天,所以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大家就开始找地方住,包括刘家兄妹也是如此。穆子期知道刘家兄妹已经去过当铺一趟,所以并不担心他们没有银子。   林县比安平县面积大有一倍有余,最近又涌入不少灾民,所以合适的房子很难租到。穆子期把整个县城都快跑遍了才找到一处地势高又合适的,最后狠狠心,考虑再三后,还是以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买下这套一进的小院子。   他打算在这里至少停留三个月,买下院子正好合适,不用担心随时被房东赶走。再者,难民越来越多,三个月后他转手也能卖出去,亏不了多少。唯一令他遗憾的是,老叶氏的两支金钗被他卖出去了。   而他们旁边的院子是大房和刘家合租,大家正好有个伴,其他三房也是差不多租在一块儿。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开始调养生息,努力养好身体再去找活干,闲暇时间都在街上晃悠,打听各种消息。   穆子期和其他族人一样,刚一搬家就立马跑到几家粮店购买到三百斤粮食,要不是粮店每天出售的粮食有限,他还想多买一点。就算如此,他仍然每天派陈香去买,能买一点是一点。   这样安定的日子刚过没几天,大雨倾盆而至。刚开始大家还欣喜,认为能缓解灾情——先前的几场雨太小,没想到雨是越下越大,从早到晚没个停歇的时候,一连下了三天,这时候大家开始意识到不妙。   灾难总是接踵而至的,与此同时,城中粮食的价格开始疯涨起来。 第18章 闲适日子   对于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大雨,穆子期等人早有心理准备,他们趁着物价还不是最高的时候拼命去街上抢买粮食、蔬菜、肉类、食盐、药材等物资,就像一只想过冬的松鼠那般储藏东西。   这时候,官府开始插手市场来调控物价,每人每天买的粮食是定量的,又派出穿着蓑衣的衙役和士兵四处巡逻……这样的措施一出,县里的秩序顿时好起来,先前要发大水的流言很快就销声匿迹。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雨下得太大,大家没法出门交流信息。幸好,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四天就停止了,接下来虽然还在下雨,但也只是在淅淅沥沥地下,并不算大。   见状,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尤其是县城这些经历过逃难的人,他们知道灾难的可怕,现在好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有洪涝的样子。而且他们向当地人打听过,往年十月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尽管如此,城中还是受了点影响,有些被堵塞的街道泥泞不堪,城内的百姓也大都有几天吃不上蔬菜,而城外没钱入城的灾民则在搭起的棚子里度过了这四天,为此生病受寒的人比比皆是。   大雨过后,老叶氏和瑞珠跟着隔壁的大奶奶学习如何发豆芽,又见穆子期说要在这里停留三个月甚至更久,想到已经买下的院子,老叶氏在和大奶奶嘀咕后,就把院子花坛里半死不活的花全部拔掉,改而种上当地的时令蔬菜,比如小葱、大白菜之类的,   “奶奶,你栽的大蒜真能发芽长大?”这天早晨,穆子期慢吞吞打完几遍拳法后,又看到老叶氏拿着水瓢在专心地给大蒜浇水,忍不住发问。   来到林县后,他们在家一般是说官话,免得和当地百姓交流不畅,所以穆子期跟着当地叫“奶奶”。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这几天的日子对比前面三个多月,过得犹如在天堂中一般,每天吃饱穿暖,除了担心日渐减少的钱袋子,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了。   “肯定能,你大奶奶说蒜苗长得快,如今集市上的青菜多贵,以前两文钱一斤青菜绰绰有余,现在至少要十文钱!都怪这场大雨,要不是下雨,地里的菜怎么可能会被淹坏?所以说,趁着我正好没事干,还不如把院子开出来种菜。”老叶氏看着脸上的气色稍微好了一点的孙子,心里高兴极了,笑眯眯回道。   他们全家现在主要以恢复身体为主,尽量每天去买几根猪骨来煲汤。当地每年的降雨量丰富,河流小溪遍布,就算之前受到干旱的影响,可前几天的大雨又重新把河流涨起来,因此集市上的鲜鱼比较常见,因价格便宜,穆家隔天就会买来吃。   这关系到身体的健康,不能省。   “正好家里银钱不多了,可以省着点用。”老叶氏对于家中窘迫的事实毫不避讳。   穆子期点点头,想起买院子和粮食后,家里的零钱就剩下二十几两了,而奶奶的银饰已经全部当出去,现在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一支金钗,他去问过了,剩下的这两样最多能死当个八、九十两银子。   至于弟弟妹妹们手中的银锞子,穆子期早已征用过来,已经买了粮食。   而种菜……穆子期看了一眼在慢慢浇水的老叶氏,觉得奶奶有点事做也好,免得在家闲得无聊。她那么大年纪了,不可能让她出去找活干。虽然他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没本事不能让老叶氏过上以前的好日子,但他同时也明白,经过那场逃荒后,想立即恢复以前的日子是不现实的。   令他高兴的是,即便以前老叶氏几乎过惯一辈子的好日子,现在他们算是落魄下来,她也没有表现出不适应的情形,反而态度积极乐观,还主动去接触贩夫走卒,天天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让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为人晚辈的,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凭自己的能力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呢?只是他再看看自己的手脚,暗暗叹了口气。   唉,还是太小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了看院子中唯一剩下的高高大大的龙眼树,踮起脚尖试了试高度,嗯,还行,就曲起膝盖,开始蹦跳起来。   听说这样做以后会长高一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子期觉得度过了三个多月的逃荒日子,他真怕身体亏损导致自己以后长不高。   虽说他现在还未到发育期,但未雨绸缪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这边的动作让老叶氏很快注意到,见大孙子伸着手臂在蹦蹦跳跳,不由得笑眯了眼,小声自语道:“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活跃起来了。”心里高兴得很,如今要在林县暂时定居下来,家中也是隔一天才吃一次肉,以前无肉不欢的大孙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抱怨,反而每天积极地谋划要怎么养好身体,怎么打听隔壁省短毛贼的情况……   不得不说,大郎这种努力生活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如今她娘家人不知流落何方,这世上大约只剩下大郎一人和她有血缘关系。在她心目中,大郎比穆子清和穆圆圆更为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只要能让大郎过得好,她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   这边厢,穆子期跳跃了不到一刻钟,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他也不着急,反正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   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是现代时间八点了,可天还是显得阴沉沉的,看样子今天又会下小雨。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左厢房去把熟睡中的穆子清叫起来,心里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起床后才打了两遍拳法,小家伙就会自动起来跟着他锻炼,今天却没见动静。   不行,得让弟弟坚持锻炼才行,不能偷懒。穆子期暗暗嘀咕。   穆子期很快就走回房,他们买的院子只有一进,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正房,瑞珠睡在旁边的耳房里,穆子期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放置买来的粮食、手推车等杂物,而陈香单独居住在门口的倒座房,顺便可以看门。   他进门一看,就见被子里微微拱起,只露出穆子清光溜溜的小脑袋。小家伙和自己一样,在逃荒的路上已经让老叶氏帮他们把头发给剪得短短的,用的还是当初叶氏自尽的那把剪刀。   穆子期在路上才知道,老叶氏帮忙安置叶氏的遗体时还顺便把她胸口的剪刀给拔下来了,当时想的是以后可以睹物思人,没想到竟然这样派上了用场。   坏了!穆子期在床沿坐下,刚想推醒穆子清就发现不对劲,听着小家伙那沉重的呼吸和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赶紧伸出手一探。   果然!穆子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整个逃荒期间弟弟妹妹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一直觉得是富家子女营养充足养得好,身体强壮,可没想到都在这里等着呢。估摸着是环境变好,紧张的情绪一朝得以放松,加上如今是秋冬之交,早晚温差大,自然容易生病。   昨晚上明明看起来都好好的?穆子期很是郁闷,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   家里很快就请来大夫,穆子清被诊断出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伤风发热。等陈香和瑞珠买完菜回来,发现从隔壁大爷爷家回来的穆圆圆脸色也有点不对劲,再请大夫一看,得了,小兄妹双双病倒。   问过大夫知道这病只能靠养,靠吃药慢慢痊愈,穆子期等人见此只能安慰他们好好养伤,也庆幸如今生活安定了,如果是在逃荒的路上,那只能和夭折的族弟族妹那般靠自己痊愈。   “大哥,我现在不想喝药,能不能等一会……”穆子清小脸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碗里漆黑的药汤隐隐有着抗拒,语气忍不住哀求道。   “不许讨价还价,想要身体好就快点吃药。”穆子期语气严厉,见小家伙嘴巴一瘪,难得露出童稚的模样,语气又忍不住缓和下来,微笑道,“我小时候经常头疼,那时我也吃了许多药汤,你看,吃着吃着我就好了。”   “好吧,那我吃。”穆子清似乎也想起了以前穆子期喝药如喝水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大哥脾气已经变好,目光闪了闪,顺从地把药一口气喝掉了。   “没有蜜饯,你漱口水。”穆子期给他端来一碗清水。   “妹妹吃药了吗?”穆子清又问。兄妹俩不亏是龙凤胎,连生病也选择在一起。当然,养病的时候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有奶奶在呢,她肯定喝了。”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   “嗯,我会好好吃药的。”穆子清点点小脑袋,又问,“大哥,我们以后真的要去短毛皇帝那边居住吗?我觉得林县也挺好的。”   “林县的父母官是不错,不过县令不可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官。再说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短毛那边的日子更好过,交的赋税更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头赋或其他什么赋税,那里吏治清明,国家制度好,皇帝也很好。”穆子期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已经进一步确认了南国这个小政权应该是穿越者建立,覆盖面积有南洋一部分地区、琼州、夷州、广南省、百越省和福省,初步猜测的穿越人数是三人,也就是如今人称的皇帝和左右丞相。   至于他们是哪个时间段穿过来的,穆子期还没有再进一步的准确消息,反正那边的人把他们三人夸得跟天上的神人差不多。不过他至少知道一点,那边的技术和制度比这边先进。   想到现在不能过去的关卡,穆子期只能等身体恢复健康再慢慢谋划。   于是,闲适的日子就在小兄妹的养病中慢慢度过。好不容易一个冬天过去了,等开春时城中的病患越来越多,穆子期的脸色也跟着一天比一天难看起来。 第19章 瘟疫猜测   过完年后不久,冰水解冻,天气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这天傍晚,穆子期和陈香一起走在大街上,他手里拿着一纸袋的卤猪肉和用竹篾串着的两根猪骨头,陈香则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   在林县住了一个月后,穆子期自觉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心理也调试好,他年纪小,新陈代谢快,恢复的速度也快,看到越来越扁的钱包,他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坐吃山空,就想法子准备挣钱。   陈香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他是个坐不住的,要不是有穆子期压着,早就想出去找事情干了,现在一听说要挣钱,忙自告奋勇。   “大郎,我听说帮人卸货上货得的钱不错,其他几房的青壮曾经去做过,掌柜给钱准时爽快,不拖拉,我想去那里找活干,反正我有一身的力气。”他马上兴致勃勃地建议,还做了个“有力”的姿势。   自打一起逃过荒后,穆子期和陈香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毕竟在路上和别人的争斗中他们相互救过对方的命,基本上算是情同手足。包括瑞珠也是,她虽然胆子有点小,性格柔顺听话,但在逃荒的过程中即便害怕得紧,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惹过麻烦,还尽了自己所能去帮忙照顾穆圆圆。   穆子期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一到林县就宣布恢复他们的自由身,在买房子落户时,把他们登记为自己的表哥、表姐。   商量此事时,老叶氏是没有意见的,当初急着出逃,卖身契之类的她没有拿走,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者,他们家如今的排场已经犯不着有下人了。   陈香和瑞珠知道此事时竟然对此感到恐慌,他们一个是家生子,全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人;另一个父母双亡,七岁就被族人卖身为奴,平时干的都是会伺候人的活,现在冷不丁要恢复他们的自由身,他们一下子觉得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子期内心有些怜惜,又忙告诉他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而他们挣来的钱除了交伙食费,剩余的自己收着就行。   陈香和瑞珠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只是做事更加勤快了。   现在穆子期听到陈香提出的建议,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道:“扛货物?人家掌柜的可不会用我。”这可是体力活,穆子期自认力气不小,可身体到底没有长成,别人不会信任他,得到的工钱不及成年人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用他折损身体去出卖劳力。身体可是未来的保障,他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如果这事被老叶氏知道,第一个就不同意。   “大郎,你当然不用去,我是说我去。”陈香见状搔搔脑袋,立马解释道,“你在家好好读书就行,等以后机会来了,你就继续入学堂念书,我来供你。”在他心目中,穆子期这个大少爷就像他的亲弟弟那般可亲可爱。   他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以前在宁安县时,大郎押着他读书认字习武,府里不知多少人妒忌他的待遇。他知道大郎是真心想为他好,所以现在穆家落魄了,他也不愿意离开。   “我读书不是为了考科举。”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托他以前未雨绸缪的福,自家的行李中还带有几本书籍,不外乎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之类的,当初想的是这些书可以卖点钱,古代的书籍可是很贵的,没想到在养身体期间,这些书就派上了用场,现在穆子清兄妹还在用着呢。   从店里买了文房四宝后,他首先就把毛笔字给练起来。有以前的基础,穆子期这手字说不上什么风骨品格,但起码看起来端端正正,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还未恢复记忆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早熟,即便不爱念书,但练字还是不偷懒的,这是他平息自己暴躁的一种减压方式。   现在好了,终于派上用场了。   “反正我觉得大郎你的脑袋被打破后,你的脾气就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动不动就发火,而且头也不会莫名其妙疼。”陈香说着说着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的想法说出来,“这么说来还真得感谢二少爷,要不是他,大郎你的脑袋也不会好。”   后面见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道:“我去街上摆摊给别人写书信或帮忙读信。”   当时他的主意一出,全家都没意见,穆子清还想着去帮忙,到底还是被穆子期镇压了,留他们兄妹俩在家读书认字,顺便帮老叶氏做做家务。   这次他总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认识几个字大有好处。例如穆家大房、三房、五房的叔伯们,就因为上过村里的学堂,认识几个字,找事做都比别人容易几分,其中大房和五房的一个族弟和族叔就因为性格活泛,被林县的一家酒楼录用去做小二,能填饱自己的肚皮不说,还时常得到赏赐。   现在他们把三房的一个族叔也弄进去做帮工,对比还在家里为别人缝补衣服、清洗衣物的穆家妇孺,他们的工钱要高出一倍不止。   于是,从十一月起,穆子期就开始了自己的摆摊生涯。   他的生意不好不坏,每天的租金只需两个铜板,有时候能挣回租金,略有结余,有时候一点生意都没有。不过事情到年前有了变化。   林县的面积颇大,人也多,有钱人不管有没有灾荒,只要乱兵没有攻破县城大门,他们的日子就照常过,而普通百姓自然也需要贴春联,需要过一个红火的春节,保佑来年顺顺利利。   如此一来,原先看他面嫩的人们开始照顾他的生意了,穆子期有真本事,为别人写的信简单通俗易懂,字数还多,态度又好,所以过年后他的生意就在口碑发酵之下逐渐好起来,养活他自己绰绰有余。   而陈香,跟他摆了几天摊后就不顾穆子期的劝说,径直去帮别人扛粮食去了,每天过得充实无比。   穆子期现在脸色难看,就是因为他今天看天色不好,收摊早,先一步去找陈香造成的。   “大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陈香把今天看到的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见穆子期没有像往常那般点评,反而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就忍不住问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们掌柜真的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回老家?”他有时会去陈香工作的粮店等他回家,所以对他工作的地方很是了解,包括那里的掌柜,也和对方攀谈过几次。   就是那几次看到的东西,让穆子期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南国那边的政权肯定与穿越者有关,因为掌柜做账的账本竟然是用简体字!   事实上,用简体字很正常,因为古人也觉得繁体字笔画多,所以除非是正式的场合不能写错外,民间很多时候用的都是俗体字,这些俗体字和他前世学的简体字有些是一样,有些差别较大,但掌柜的那手简体字,从头到尾,和他前世所知道的完全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家粮店源源不绝的粮食……穆子期怀疑这是南国那边派来的探子。而在他的旁敲侧击下,这位掌柜流露出来对南国那边的怀念之情很难伪装。现在一看到他们竟然要结束生意回老家,穆子期再想到最近这些天在街上听过的传闻,心情自然很难好起来。   发热、低烧、呕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不是瘟疫要来了?   要知道去年冬天城外就冻死了很多灾民,虽然在解冻后,官府继续以工代赈,让灾民填埋或焚烧尸身,可如今温度上升,就算城外的灾民散去不少,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逃荒路上遇到的那些数目众多的尸体,穆子期就全身不寒而栗。   就算他们林县没有发生瘟疫,那其他县城、其他地方呢?会不会有其他人把瘟疫带进来?本来他还隐隐有些怀疑,但现在一确认粮店的掌柜要离开,他的心就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一路上,穆子期不发一语,神情凝重。陈香见状,不敢再打扰。在半路,穆子期还顺便到杂货店买了两坛子的醋。   他发现醋的价格没变,说明民间还没意识到什么。   陈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家里的醋还没吃完啊?不过还是默不作声地把两坛醋搂入自己怀里。   到了家门口,穆圆圆一见到穆子期手中拿着的纸袋和大骨头,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迎上来腼腆笑了笑,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细声道:“大哥,你回来了,辛苦了,我已经给你倒好滚水放在桌上了。”   顿了顿,目光瞥向另一边的纸袋,她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很多人找你写信呀?”   “是的,今天收入不错。”穆子期勉强挤出笑容,又柔声问了几句他们今日的活动。   事实上,不止穆家几房的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也许还有着等灾难过去再回竹沟村的想法,但目前他们还是能在这个县城生存下来的,而他们自家也同样如此。   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让他们很是满意。有时候穆子期也在想,也许穿越者建立的国家不一定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也许他在那边不一定能适应。穿越者也不一定是英明神武的,而且那里有三个人,以后可能还会闹出什么麻烦。   这样一想,在林县继续生活也不错,起码这里粮食丰富,不怕饿肚子。只是现在突然流露出来的端倪,却打破了穆子期的想法。   唉,想老老实实在一处地方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穆子期回忆起自己自从恢复前世的记忆后,像狗一样被灾害到处撵着跑的日子,内心深处充满了一阵阵无力。   活着,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真想回到前世啊。   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穆子期终究还是跟老叶氏说出自己的看法。   出乎他的意料,老叶氏竟然是赞成的,而且还马上说道:“这几天我早就有这种预感,大郎,我们赶紧搬走吧,在封城之前。” 第20章 再次出发   穆子期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自己要费尽口舌才能让老叶氏他们同意,没想到刚一提起她就点头了。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老叶氏摸摸他的脑袋,脸上的皱纹舒展着,目光带着笑意说道:“傻瓜,你奶奶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大灾之后有瘟疫我曾见过几次,别忘记了,你爷爷和你另一个奶奶,还有你夭折的小姑姑就是在一场疫病中过身的。”   说到这里,老叶氏目光悠远,她想到了过世的丈夫,就算她后来生不出孩子,丈夫对她依然很好,要不是她不乐意,当初丈夫是想带她去外地的,只是她自己不肯而已。   如果不是丈夫不在了,穆怀恩怎么敢对她不敬?如果不是这世道乱,穆怀恩又怎么敢这么对他们?   在林县定居后,她就一直有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每天和邻居闲聊不是无事可做。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出来,反正她是宁愿多走一步路,多费点功夫,也不愿意让大孙子涉险。   “我昨天看到有三户大户人家的马车出城,据说是老母亲想念老家,准备陪母亲回老家住一段日子,顺便春耕。”老叶氏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那些大户人家的消息总比咱们灵通些,再加上你说的那家粮店掌柜……能一直有粮食卖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定是能提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穆子期连连点头,心下一松。   这个家只要老叶氏支持,其他人就容易说服了。   “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觉得疫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老叶氏摩挲着穆子期只有一头短发的脑袋,叹道,“今晚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待会和陈香去你大爷爷、三爷爷他们那里把瘟疫的猜测说清楚。”话音刚落,再帮他把头上的布巾戴好。   “我觉得大爷爷他们不会走的。”穆子期认为穆多粮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他们家的儿媳妇如今刚怀孕,也许不肯再走,主要是谁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比留在县城更危险。   “走不走是他们的事,我们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总要告诉他们一声。”老叶氏此时显得很是睿智,“就是不走,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   穆子期一想,觉得也对。   于是,老叶氏留在家里和其他人解释离开的缘由,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去大爷爷他们那里告知疑似有瘟疫的消息。   和穆子期他们事先预料的一样,穆多粮他们对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视,但对于搬离纷纷摇头。   “大郎,城外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焚烧掩埋了,就算有瘟疫也是从其他地方传来,我看街上那些发烧的人不一定是感染疫病,前些天我们这里有个人发热,今天我看人家已经好了。”三爷爷穆多金吸了口旱烟,敲敲烟杆继续说道,“现在想去福省,难!这边的官府看得死紧,周围又都是大山,从山里穿过去,咱们老老少少的,难啊。”   “依俺看,还是不用折腾为好,俺看林县就挺好,正好咱们都在一起,出个事也能有商有量。”这话是五爷爷穆多铜说的,“真是瘟疫,官府也不会干看着,你们看年前官府不就让人在城里挖通渠道了?以后城里再也不怕淹水了。”   穆子期默然,的确,这一任的父母官是挺不错的,很有能力,但对于能否在这场瘟疫中有所作为他不能肯定。   最重要是的,他见消息灵通的人都要抛下家业离开,那说明这场灾难比想象中的重或大。   最终,穆子期还是无功而返,不过其他几家倒是一致同意要去药店买防疫的药物,还有多买粮食储存。对于二房坚决离去,他们虽然不赞同,但反对无效后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反而让他们一到地方安定下来就立马写信回来告知,如果南国那边真那么好的话,那他们可能真的想方设法过去。   这里离福省那么近,就算官府再怎么制止,有关于南国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只是那些消息太过于夸张,大家分辨不出真假,似信非信罢了。   比如说南国那边的粮食吃不完,多余的还可以养很多牲畜,有肉吃……比如那边的人有洁癖,规矩严苛不近人情,路上吐口痰都要被打屁股和罚银子……还有那里的学堂不止学四书五经,还学其他什么奇淫巧技……种种传言,让外人犹如雾里看花。   也正是这些传闻让穆子期对那边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最起码如果那边流行简体字的话,以后他再也不用怕自己写错别字了!再者,万一那边开展数理化教育,穆子期觉得自己比别人应该会有很大优势吧?   难不成这才是他自带的金手指?穆子期看了看自己还带着肉窝窝的手背,暗暗一笑。   有时候,他会想到这个问题。   当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疑似穿越者的当权者相认,相反,他不敢暴露出来,反而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土著。   对于人性,他在逃荒的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   离开的决定获得全家人的同意,但当第三天早晨真正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时,穆子期还是充满了不舍。   家中的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一一看过院子里种的菜,房子里新买来的家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座小院子是卖给了大爷爷,比原价低一点,一共一百两。   亲兄弟明算账,虽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林县的房子价格涨了一截,但他们走得急,很难卖到高价,还不如便宜自己的亲戚。   不过大爷爷穆多粮家里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其中有部分是向其他几家借的,穆子期心里还是觉得挺惊奇的。   看来这些年大爷爷穆多粮一直很低调内敛啊,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   事后老叶氏倒是不以为然:“你忘记了,在逃到那个吃人的村庄时,你们年轻人去抵挡那些畜生,我们几个老的赶紧带着娃儿们逃,结果有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要不是你大爷爷和五爷爷眼明手快,豁出命去拼,把那几个畜生杀死,如今哪有我和你妹妹好端端站在这里?”   老叶氏说到这里一脸唏嘘,似乎想起了那时朝不保夕的日子,“事后他们好似在尸体上摸到了什么,当时还想着要给一份我,只我想到那些畜生不知害了谁才搜刮来的,自己又没出力,就没要。”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被现实打败,再没有了以前的大方,现在对一文钱都很重视。   “当时应该就是些财物,他们去当铺换了银钱才给我们。”最后,老叶氏做了总结。   既然知道了银钱的来源,穆子期不再过问。   “大郎,走吧。”旁边同样推着独轮车的刘延知出声道。如今的他一身劲装,英气勃勃,刘延舟和刘小妹同样没有了初初遇见时那灰扑扑的模样,同样有着少年的英气和娇俏。   这次要离开,刘家竟然同意和他们一起离开林县,问及原因,原来刘延知去做家丁的那家大户同样要离开县城到乡下老家去避难。   他们感到事情不对劲,加上刘延知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竟然也要一起离开这里。   穆子期等人见状自然很是高兴,毕竟有个伴更安全,彼此之间还知根知底。   “嗯,奶奶,咱们走。”穆子期见老叶氏还在和族人告别,见天已经大亮,赶紧出声催促道,“等我们一安定下来就写信给你们。”   大奶奶她们一帮女眷闻言,意识到离别正式到来,霎时个个泣不成声,手直拉着老叶氏和穆圆圆不放。要不是怕吓到邻居,肯定要放声大哭。   “大郎,好好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地方一定要记得给我们来信。”穆多粮浑浊的双眼湿润了,不由得咒骂道,“这该死的世道!总不让我们好活!”   “我会的,大爷爷,三爷爷,五爷爷,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穆子期狠狠点头,眼里也湿润了。   同甘共苦了那么久,现在竟然也要分别了。   ……   直到随着人流走出城门,穆子清和穆圆圆的神情仍然有些恹恹的。他们在这几个月里和隔壁大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们玩得很好,现在冷不丁要分开,心里充满了不舍。   穆子期叹了口气,看了看脚下的草鞋,有些郁闷。这才刚刚褪下死皮的脚板又要开始折腾,估摸着等定下来脚丫子又该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穆子期他们这次走的方向是福省,继续南下,不过不是从关卡那里硬闯。事实上,他觉得如果瘟疫一流行起来,连隔壁接壤的福省也不安全,还不如到南国的腹地,那里经营最久不说,各方面的基础设施是最好的。   不像福省,和这边相邻,以后打仗就是必争之地,兵灾可是古代最怕的事情之一。   “刘大哥,你说清水镇那里真的有船南下?”穆子期照样背着他的长弓和匕首,此时正和刘延知走在一起,脸上蒙着口罩,闷声道。   至于他的箭袋,以前精心打造的铁箭早就在逃荒的路上用光了,后来都是用自己削的木箭,杀伤力不足,到达林县后,穆子期上个月才补充一批,为此花了不少银钱。   想到如今家中只剩下一只玉镯子和卖房剩余的八十两银子,穆子期觉得再搬多几次家,他们穆家就要变穷了。   “消息是这样说的,我也有点说不准,不过就算清水镇没有船只南下,我们也能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里地方较为偏僻,人口少,就算发生瘟疫也没有林县那么厉害。”刘延知心里也有些忐忑。 第21章 扬帆起航   清水镇有船南下的消息是他从之前干活的大户人家嘴里无意中知道的,这里也是偷渡到南国的最佳途径之一,普通百姓并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大肆宣扬,而且这还是最近才出现的。   为了不出意外,刘延知还多方打探一番,特意到城中消息最灵通的铺子去打听过,真实性很大。   其实穆子期早已问过这个问题,打听消息的钱他还出了一半,要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决定离开,速度还那么快。现在他再问一遍,只是心中略有些不安而已。   “大郎,你放心啦,像我哥说的,大不了咱们就在清水镇停留,万一是真的呢?怎么看都是南方那边好,听说一过去就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那里还很繁华,你单看从那边流过来的布料就知道了。”一旁的刘延舟插嘴道,他长得浓眉大眼,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此刻的神情充满了跃跃欲试。   他说的是前不久从南方那边流入的布料,质量好,花色多,看起来一模一样,而且价格还不贵,据说同等质量下,比没有发生灾祸前的江南布料还要便宜。   穆子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县城刮起一阵风,大受欢迎。   “这大概就是工业的力量吧?”穆子期暗忖,这些一模一样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织出来的,应该是机器所为。他没想到的是,南方那边这么快就把纺织机利用起来,又听说这些布料更多的是销售到南洋或其他国家。   他们应该赚了不少银子,这些人真厉害!穆子期真心感叹。   真穿越了才知道自己的野心太大,才能太低。他虽是理科生,可高中、大学学到的知识大都记不清了,能有一个大概印象已经是他记忆力好的缘故。   刚刚记起前世时,他还曾经畅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成为什么开国皇帝或取得什么王爵之类的,那时还想过自己要不要丢掉节操,多纳几个漂亮的姑娘……现实很快给他一击,单是这些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就让他差点应付不过来,一个应对不好把小命丢掉都是正常的,更别提要从中拉人入伙趁机壮大了。   看来自己到了这里,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商、性格、学识、为人处世都没有发生明显的进化。   至于娶妻……经历过穆怀恩和叶氏的事,穆子期觉得自己以后再多招惹一个女人,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而自找麻烦。   说来说去,反正此刻他对南方那边闹出来的动静极为佩服。   几人一路上沉默地走着,又轮流跑前跑后去打探情况,一晃眼就到了中午,他们开始寻找停留的地方稍作休息。   这方面他们的经验很丰富。   “咦?怎么有人和我们走同样的路线?”刘延舟跑到队伍前面去打探,一回来就说道,“是不是他们也去清水镇避难?”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刘延知就问道:“人数多少?可是良民?有什么行李?知道是什么人家……”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人数和我们差不多,面相很熟悉,似乎在城中哪里见过。”刘延舟拧眉苦思,“应该是开铺子的。”   “只要不是贼子乱民,不要紧。”穆子期等人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有人抢劫了,幸好开春林县城外的那些流民不知跑哪里去了,而林县到清水镇的路线一向比较安全,要不然他们可能还要雇佣镖师。   几人正说着话,陈香从队伍的后面跑回来,又说他们的后面同样有人拖家带口和他们走同样的路。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看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有他们,不过转念一想,那自己先前的决定不就是对的?而且路上的人多,安全性也要大一些。   见此,穆子期走回老叶氏旁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大奶奶他们留在县城岂不是真的有危险?”老叶氏皱皱眉,又挥手抽了一鞭驴子。   是的,这次他们重新出发又花钱买了一头毛驴,之前的那头毛驴起了很大重要,这次自然故技重施,只可惜眼前的这头驴子没有之前的那头温顺,总要被鞭子抽着才能好好走路。   “之前我们不是劝说过了?可是大爷爷他们怎么都不愿意走。”穆子期还是觉得遗憾。   老叶氏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他们这些出来的人也不一定会安全。   既然知道有人和他们走一样的路线,穆子期等人的警惕性更加提高,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大家各自保持着距离,最后竟变成了同时休息同时赶路。   好不容易,他们在走了三天后终于到达清水镇。   穆子期对这个镇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首先一个就是整洁,镇子并不大,房屋有好有差,但路上铺的是青石板路,路上的垃圾很少。然后就是安静,看得出这里居住的人不算多,大家出出进进说话的声量都不大,也只有孩童在打闹时发出的尖叫声大一些。   看到穆子期等人到来,在镇口大树下闲聊的居民似乎并不意外,反而很快就有人迎上来。   “你们是过来坐船的吧?”来人看起来一脸的精明,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红光满面,中年男子一上前搭话,其他人就退下了。   只听中年男人笑眯眯说道,“现在船还没有来,你们是在镇外面等还是在我们这里租房?”   “您贵姓?”穆子期第一个迎了上去。   “哈哈,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贵姓?哈哈,免贵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好。”中年男子连忙摆摆手,似乎看出穆子期等人的疑惑,笑道,“这两天来我们这里坐船的人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还看了一眼穆家的驴车,这次没有车棚子,只是在粮食上面铺着两层油布,穆子清和穆圆圆则盖着半旧的棉被取暖。   “那下一趟船什么时候才会到?”穆子期忙追问,他有些失望,原先以为一到这里就可以马上坐船离开,没想到还得等。   “上一艘船刚刚离开不久,下一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来,海上的风浪不好说,这里的船来不来没有确切时间。”老陈似乎很郁闷,“不过最近每个月都会有一艘船路过这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穆子期等人只能无奈接受了。不想露宿街头,穆家就和刘家一起租了个小院子,租金交一个月,价格比县城还贵,竟然要一两银子。   知道人家这是趁机抬价,可穆子期等人对此没有办法,再瞧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镇上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两拨人。   等过了几天,镇上一改之前的平静,变得嘈杂起来。随着人流的增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穆子期等人因此知道了不少消息。   比如林县附近的一个县有不少人近日突然生病了,上吐下泻,有大夫确诊为疫病,如今生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又有哪家的人染上时疫,家人不肯送去隔离,结果一家十口人统统被染上之类的……   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也有了,当他听到林县同样大面积染上时疫时,心里顿时万分担忧。   老叶氏在租来的房屋里拿出穆多田——也就是他亲爷爷的牌位,一边上香一边喃喃自语。   穆子期凑在旁边听了几句,不外乎是让爷爷保佑,亲人健康平安之类的。他又看了看牌位旁边放着的两个小木雕,雕工很精巧,用黄杨木雕刻而成的两名小童神态可掬,表皮已经被磨出一层包浆。   他知道这是两位小伯伯,两人因为幼年夭折,虽是入了族谱,但不能葬入祖坟,所以老叶氏一般会随身携带两个木雕作为思念的对象。   他此刻看着老叶氏在烟气缭绕升腾中显得格外宁静的眉眼,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练习木雕。   只是想到如今倍感煎熬的日子,他又觉得起码要等日子安定下来才有兴致培养新的兴趣爱好。   这一等就是十三天,在这段时间,无论是穆家、刘家还是镇上的外来户,大家都显得十分焦灼,因为不断有令人惊恐的消息传来,知道这次的时疫来势汹汹,某些地方得病的人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偏偏药材有限,大夫稀少,朝廷的动作缓慢……死不死,只能靠运气或自己强行熬过。   这下子,清水镇开始恐惧起来,他们这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前来他们这里。   穆子期发现房东对他们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要不是他和刘延知不好说话,指定会把房租提升,说不定还想把他们赶走。五天前,清水镇已经不再接待外来人口,生怕生人身上有疫病导致传染。   在这种煎熬的气氛中,船只靠岸的消息传来,众人不由得暗自欣喜,但一听到船票的价格从原先的五两飙升到十两一个人,顿时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变得愤怒至极。   “你们不坐也可以,我现在是冒着风险的,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病?”卖船票的人却神情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头又没有规定我们在这里运人,哼,要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指出一条生路,你们就在岸上等死吧,看是你们命大还是疫病厉害。”此人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说着说着就不耐烦起来,“这是最后一趟了,我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说到最后,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上不上,不上的话我们马上就开走。”那人催促道,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   穆子期在人群中间站着,想了想,还是第一个上前报名,在他之后,有几户人也跟着一一报名。 第22章 离开上船   见有人开始行动,那些还围着想着讨价还价的人顿时一怔,随即怒目而视。   “小娃娃就是不懂事,猴急!”人群中,不知谁啐了口痰,语气阴阳怪气。   穆子期听到了,忍不住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遍,恶狠狠的。   还在思考中的刘延知见状,立即站在穆子期身边,面上流露出同样凶煞的神情。   在场的人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一个看起来身材单薄的小少年会是这种反应,有人不由得打了激灵,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我也报名,待会是不是就上船了?”刘延知转向卖船票的人,神情顿时变得缓和下来,笑道,“你们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   “小子不错,是从北边那过来的吧?一看你们的气势就不同。”卖船票的人见有人这么快就订下位置,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一些,“我运过不少流民,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虽然不是,但肯定见过血吧?”   穆子期状似羞涩一笑,微微低头不语。   刘延知微微一笑,也是不答话。   卖船票的男人似乎也不指望穆子期他们回答,反而很快就继续说道,“我们一个时辰后走,你们要快点过来,要不然位置就没有了,船可不等人。”事实上,要不是为了钱现在谁还乐意上岸啊?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人群顿时一乱,纷纷交头接耳。   穆子期身上的银钱不够,就先交了三两定金,他看着刘延知交完银子拿到证明后,两人就挤出人群,径直往镇内走去。   回到家一说,正在打包行李的陈香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要十两?他们怎么不去抢?这么多钱在内江的话连包一艘船都快够了。之前不是说五两么?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涨价了!粮价都没他们涨得那般狠。”十两银子太多了!有些几口之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陈香的语气颇为愤然,他是知道穆家家底的,交了这笔费用,手中的银钱就剩不了多少了。   “你都说了那是内江,这是海船!”穆子期心情也不怎么好,任谁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大半身家都不会好,只是如果留在清水镇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两天被滞留在镇外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前面的人阻挡后来的人靠近,那些人在地上搭草棚居住,要不是清水镇的土著大都是沾亲带故,又有镇内租房的人团结在一起抵抗,指不定如今早就乱了。   如今双方还在僵持,穆子期真怕有人按耐不住会生出乱子,他们家可没有一个壮年男子,看起来男丁不少,但年纪毕竟是个硬伤,他该庆幸自己前些天去山上打过几只兔子,这里的人大都知道他的箭法不错,加上他们身上个个带有武器,要不然肯定被人当成软柿子。   “走走走,只要能走,这些银子不算什么,到了南边慢慢来,不急。”老叶氏却牵着那头毛驴,问他,“大郎,毛驴能不能上船?”   “不能,他们说鸡鸭牛羊什么的都不能放上船,还不许带上太多东西,至于多少他没说个量。”穆子期一看到那头神情无辜的毛驴顿时又心疼了,“看来只能贱卖了。”现在想临时杀掉吃肉也没有时间,而且驴肉如果不费心烹饪,其实并不合他的胃口。   “我现在马上去卖,三郎、圆圆,你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许落下不该落的。还有瑞珠,你帮陈香收拾,能丢掉的丢掉,免得待会不能放上船。”老叶氏临出门前又做出一番安排。   众人忙应是,纷纷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尤其是瑞珠,更是大松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那天晚上在宁安县出逃时,她被指挥得团团转,整个人懵懵懂懂的,不懂得携带什么细软,而且也没有机会。   当她刚才听到要十两银子时,心里可是不安得很,生怕自己要独自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香,见他脸上毫无异色,不禁暗暗一叹。这憨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心安理得让大少爷出钱,一点儿也不着急。   穆子期跑回自己的小屋收拾东西,衣裳、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还使劲压缩,用麻绳捆绑起来,等忙完自己,再去看同屋的穆子清,发现小家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背篓里了。   “不错。”穆子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穆子清抿嘴一笑,脆声道:“大哥,我去看看妹妹有没有做好。”   “嗯,去吧。”穆子期等他跑出去后,自己就从隐秘的地方把一个木盒找出来,他打开看着里面的银锭,暗暗数一数,心疼极了。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银子都没见过,他自己是曾经拥有过,但现在,很快就会失去了。   罢了,就算现在把钱用完,自己以后再挣回来就是!穆子期暗暗咬牙,大概是前世的经历,从十五岁开始独立生活,他对银钱总是看得比较重,换句话说,他有时会比较抠门。   两刻钟后,穆子期等人全部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臂挎着包袱,一些该扔的被扔下了。   这时候,老叶氏已经和邻居的大娘算出东西的卖价,只见她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真是占大便宜了,要不是时间紧急,这些东西肯定不只这个价。”   来买东西的大娘喜得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就指挥自己的男人儿子把东西扛走,笑道:“你们这是奔着好日子去了,放心,我听说南方那边不错,要不是我婆婆不肯离家,我们家早就去了。”说完就算钱给老叶氏。   老叶氏内心并不信,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有谁会好端端地背井离乡?她眼前的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并不差,男人和儿子都有好手艺,家有良田。   最终,二辆手推车、毛驴和一些带不走的铺盖都被对方买去了。穆子期看着到手的七两银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哥,在林县我们买毛驴花了十两银子,现在折价一半……”穆子清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脸皱成一团,“少了好多银子!”   “没事,以后你挣回来就是了。”穆子期随口安慰他,见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把自己的匕首给穆子清,他则拿着一根坚硬的木棒。   刚才大家都听到他们要上船,那说明自家有银子,指不定就有哪个心黑的人想来捡便宜呢,不可不防。   众人走出房门,只见刚才买他们东西的大娘正带着男人儿子在等他们,见他们神情警惕,就拍拍胸脯道:“大姐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人敢抢你们,咱们镇上的人都看着呢,这个口子可不能开。”   穆子期一听,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点,对于老叶氏刚才价钱的让步佩服不已,有本地人护送到码头到底还是安全些。看来这些镇民心中有数,知道不能乱。   果然,一路上虽然有人虎视眈眈,或者小心翼翼地偷窥,但在众多武力的护持下,加上其他订好船票的人也跟着出发,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在没有出头鸟的情况下,他们总算顺利到达码头。   在这里,穆子期把剩余的五十七两银子上交,拿到坐船的凭证后,这才搭乘小舟从码头到大船上,清水镇的码头吃水不深,大船是不可能开到这里的。   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听说船票已经全部卖完,那些没买到的正在哀求多卖一些。   穆子期见状,刚才还肉疼的心思没有了,很是庆幸。   等他们终于上船后,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艘船,它的体积出乎意料的大,虽然他对船只没有研究,但他知道能建四层楼高的船,技术应该不简单。   没有让他们多观察的机会,他们在船员的引领下很快找到自己的舱房,看着小小的一间舱房里,左右各固定有一张三层床架,中间只留下一条小小的过道,环境倒是看起来颇为干净,甚至是干净得过分了。   “别看这里小,一般的人想住都没得住呢。你们正好是一家人,六张床铺足够了,孩子可以挤一挤。”引导的船员一脸的得意,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左右,面上才刚冒出微黄稀疏的胡须,“要不是你们给钱,你们就得到二层去住了,那里全是流民,臭死了!”说到这里,小船员还皱起眉头。   “流民?”穆子期熟练地从袖口掏出一串铜板,一边递给对方,一边问道,“小哥,那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他们上船要花多少钱?”   “离这里很远,是那个叫什么省的。”小船员想了想,说了个名字,接过铜板,暗暗数了下,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没花钱,户籍部让我们运流民回去,一个流民是可以算钱的,有赚头。”   “那为何不在清水镇运?”刘延舟疑惑地问,“我看镇上有很多人啊。”   “那可不行,我听头说离我们越近的人越不能运,因为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对我们不友好,去远一点的地方运才划算,那些流民什么都没有,来到咱们国家岂不是死心塌地?”这话一出,他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忙板起脸,训斥道,“不要乱打听,好好躺在床上,到了时间自会有人送饭给你们,你们在船上可不能乱走。” 第23章 到达南方   小船员之后就变得谨慎起来, 他把茅房的位置指点后就告诫道:“你们尽量少喝水,不要经常进进出出, 万一不小心掉入海里我们可不会救人。”   穆子期等人连连应喏,大海的危险他们自然清楚。   小船员见状, 神情稍缓:“你们这些能出银子的就是能听懂话, 那些流民怎么说都说不听,让他们不要在船舱内随意拉, 他们一急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哼, 也不害怕得病。记住,你们到了咱们大夏可要把自己保持干净,须知病从口入,很多病都是邋遢才造成的。”   大夏?穆子期这才记起所谓的“南国”是大金国这边百姓的称呼, 他们自己的官方说法应该是夏国。   “那……”穆子期神情有些犹豫, 到底还是问了,“住在二层的人可有染疾的?”中原地区的流民可是身在重灾区啊, 说那里的人都是健康的谁都不会信。   “你们放心,我们运人的时候天还冷着呢,不像咱们南边已经解冻。”小船员笑道,“况且他们还在咱们设立的地方养过几天, 有病的不能上船。”他们自己也怕被传染上疾病啊。   众人一听,顿觉放心一些。   “好了,就这样,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这次回广南省,一路顺风的话没几天就能到,到时你们就知道我们那里比大金这边好多少了!”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傲然起来,紧接着不等他们再问,小船员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已经对得起自己收下的几个铜板,就立马结束话题。   穆子期和刘延知对视一眼,再和小船员说了几句话,把对方送走后,众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一笑。   “总算能离开了。”穆子期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压力似乎轻了一半,天知道这些天他多么紧张,生怕家里有谁会突然发热,身子不舒服,那样的话他到底是隔离还是不隔离?放弃不放弃?生存率这么低的疫病他真的没把握家里人能熬过。   “是啊,终于能离开了。”刘延知平时和穆子期接触最多,自然清楚对方的心思,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道,“到了那边应该好一些吧?刚才我观察过了,船上的人不论年纪大小,皆是脸色红润的模样,看来那里可以丰衣足食的传言不虚。”   “嗯,希望比大金国好。”从各种渠道了解的信息来看,那个新建的大夏国还是比较靠谱的。不管怎么说,能回到前世的家乡到底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是离开这个已经瘟疫横行的地方。   只是想到一直留在林县的亲戚,穆子期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起来。   “大哥,你说安哥哥他们现在还好吗?”似乎和穆子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穆子清清脆的童音响起,“很多人生病了,希望安大哥他们不要生病。”   “不会生病,祖宗们会保佑他们。”老叶氏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接着探出手去摸了一把木头打造的床铺,满意地点点头,“这船真干净。”唉,真后悔当初没有死命把他们劝走,如果林县真有这么多人染病,那他们可怎么办?几个妯娌都老了,还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听说大夏的皇帝有洁癖,不喜欢看到脏污。”穆子期随口答道,心里其实很满意,虽说现在的时代没有什么不可分解的工业垃圾,但生活垃圾还是随处可见的,如果生活环境真能保持整洁的话,那住起来应该很舒服吧?   “咦,好像船快开了,咱们赶紧放好行李。”穆子期耳尖,听到船舱外面有人在说话,就劝说道,“把东西固定好,从这里到广南省具体还不知要几天时间。”他没有搭过这时候的海船,不知速度如何,也不知道中间停留时间会有多长。   “嗯,我看这里的布置颇为巧妙,放什么都稳稳当当,这么大点的地方还能塞下这么多人。”刘延舟如猴子般灵活地爬上三层躺下,“就是低了点,睡着有些不舒服。”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像是睡棺材的话说出,毕竟这话有些忌讳。   穆子期暗暗一笑,对于他这种前世住惯宿舍和小房子的人来说,这种类似火车的硬卧其实已经够舒服了。   “就是船费太贵了。”陈香仍旧在嘀咕,帮穆子期把铺盖铺上,“人家那些流民竟然不要钱,这太不公平了!”   “不用抱怨,咱们能有这个上船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想想那些慢一步的人吧。”穆子期随口劝解到,他和穆子清同床,就顺手帮忙把他的小被子放在床上,虽然天气回暖了,但晚上还有些凉意,还是得盖被子。   他能理解大夏皇帝的选择,与福省相邻的林县等地,如果想搬的话应该早就搬到大夏去了,这些还留在原地的人暂时也没必要抢着要,而且林县那里的人之前受灾不严重,人家肯定不乐意动弹。像中原地区的流民就不一样了,那里的人什么都没有了,对于救他们的大夏肯定感恩戴德,要求就会降低。   穆子期唯一疑虑的是,他们买船票的人都带有一些行李,到达目的地后不知道会如何安置他们,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还是把他们统一分配到各个地方?   可惜刚才忘记问引导的小船员了!   “大郎说得对,不用抱怨,二楼那里有一堆人挤在一块儿,相比之下,咱们这里算是十分舒适了。”刘延知看了一眼刘延舟,把他嘴里想抱怨的话堵了回去。   刘小妹看着她大哥二哥的眉眼官司,忍不住抿嘴一笑,她又看了看穆子期,觉得这个和自己同岁的少年做事非常可靠,和自家的大哥一样。   此时她看向窗外,眼里有着憧憬。真希望南方那里有传说中说的那般好啊,颠沛流离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不久,大家整理好铺盖后也没有立即躺下,而是凑在门口和小窗户那里朝外观察。   这时陈香走到穆子期身边,见左右没人注意,低声道:“大郎,我给你五两银子,剩下的十五两等我挣钱了再给。”说着就把一个鼓起来的小包袱递过来。   穆子期闻言把视线从岸边收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用还,这大概也是我们最后一次为你花钱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怅然,“到了南方可以分地,你要独自立户出去,算是真正安家立业。”他自己也是一样,没有了陈香,他就是家中值得可靠的壮劳力,以后奶奶和弟弟妹妹都得靠他了。   这件事他和老叶氏私底下商量过,他们不可能把陈香一直留在穆家,总有把他放出去的一天,穆子期相信陈香肯定会同意的。   如果有选择,一般的人不会想去做人家的奴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   他盘算了下自家的财产,在林县卖完房子又买了些物资后,当初还剩下一只玉镯和八十两银子。在清水镇住的那半个月有少许花费,之后卖毛驴、铺盖等东西,把属于刘家的那份还给对方,剩下的收入只有五两半,现在交完船费六十两后,全身上下只有二十四两了。   之后安家落户都需要钱,所以这二十四两并不算多。至于玉镯子,他觉得能不当的话还是不当为好,这毕竟是老叶氏用过的饰品,起码要给她留个念想。   “大郎,我不离家。”陈香一听,猛地摇头,“我不走,我能帮忙干活。”语气很是惊慌,又赶紧望向老叶氏,发现对方正在门口那里对着远处比划,根本没往这边看,顿时失落起来。   “你都十七岁了,迟早要离家。”穆子期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解释,“你娶妻后总不会还和我们一起住吧?就算你肯,你娘子也不一定乐意,你以后还会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他突然想起陈香刚才说的十五两,难道……   他的视线转向正在清点行李的瑞珠,果然,只见两人的目光一对,随即又飞速转移,瑞珠还算白皙的脸蛋霎时变得通红,见穆子期正瞪圆了眼看过来,不由得羞涩地扭过头去。   穆子期:“……”   怎么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一个世界?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左思右想,还是没发现有什么预兆。   算了,不想了。   “把钱收回去,真要给的话,等你什么时候发财了再还不迟。”穆子期推推他的手。   陈香无奈,终究还是把银钱收回去了。   不久,船快开的时候,码头那边突然发生混乱,似乎有人想强行上来,新上船的人本来还在担心,但一阵枪声响起后,那边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火枪吧?大夏那边的火器真是不一般。”刘延知专注地看了好大一会,这才低声道,“大金的火器就不中用,时常哑火。”他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了解得比较清楚。   穆怀恩以前是县里的典史,穆子期对大金国的武器也了解一点,知道县里用的还是弓箭、砍刀之类的冷兵器,并没有见过火枪。   这时候,最后一艘小船靠近,等小船上的人爬上来后,他们脚下的船只很快就扬帆启航。   穆子期等人看完热闹才回到自己的舱房躺下,等船开动后,旁边的穆子清突然搂住穆子期的胳膊,嚷道:“哥,你看到了吗?大船开走了。”   “嗯,我感觉到了。”穆子期打了个哈欠,“快乖乖睡觉,我困了。”说着就侧过身拍拍小家伙的脊背,把他的小被子拉高一点。   “大哥,你说去了那里我们能有自己的房子吗?那里的人会不会很凶?”穆子清却扭了扭小身子,伏在他怀里小声问道。   “未来会很好的,有我在呢。”穆子期打了个哈欠,同样对未来的生活怀抱着期待。   就这样,这一路上除了吃饭时间放一下风,其他时候他们都会待在房里极少出去,尤其是听说下边二层有人得病被扔下海后更是如此,连和隔壁舱房的人交谈的心思都没有。   听说那人被查出身上的病能感染后,穆子期等人就算是外出上茅厕都会戴着口罩,每天必喝一小口自带的醋。要不是船上不能自己开火,他们恨不得自己煎汤药来预防。而对于船上执行的严格消毒措施,就算再折腾也全盘接受,毫无怨言。   这样的生活一共过了十二天,船终于在广南省的某处港口停下。   阳春三月,这时的广南省气温已经上升,天上的太阳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老叶氏等人颇为惊奇地四处观望。   不过他们和那些流民才刚刚见识到码头的繁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先被送入隔离院。他们不是最特殊的,穆子期就看到只要是船上回来的人都要进入这里。   隔离院的占地面积极大,分成几大区域,房子是红砖黛瓦,看得出是新建的,院子里新种的小树才刚刚定根。   他们首先要学会排队,那些瘦骨嶙峋的流民似乎已经被教过,在挨了几次棍打后,想一拥而上的人立即变得顺从起来。相反,一些自动投靠过来的人反而吵吵嚷嚷,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才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学会排成一条线。   穆子期看到这一幕,眼角抽了抽,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排队挺好的,否则这么多人要登记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穆子期帮忙指挥自家人在前面排队,如此一来,很快就轮到他们登记了。   “名字。”坐在桌子后面的年轻男子抬眼看了看穆子期,在他头上的短发停留了一会,温声问道。   “穆子期。”   “来了几口人?”   “六口。”   “年龄、性别、擅长做什么?识字吗?”年轻男子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   穆子期愣了愣,怎么觉得自己在填个人信息登记表?想归想,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当听到穆家去世的穆多田是举人,父亲是秀才时,年轻男子抬起头来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笔顿了顿。   “祖上可有在大金国当过官?”年轻男子微笑解释道,“放心,当过也没事,咱们大夏可不讲究这些,我们就是做个登记,几天后还得给你们办临时户籍。”   穆子期一听,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思绪,各种各样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袋。不过眼前不是他发呆的时候,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回答道:“我爷爷没做过官,倒是我父亲以前是县里的典史,在山贼攻城中不幸去世,加上县里受灾,咱们这才逃荒过来。”   年轻男子点点头,在白纸上记录下来,接着又一一问过老叶氏等人。   穆子期看到他写的简体字,心下稍定。   等登记完,他们每人领到一个带着号码的木牌,这时候就是男女分开了。   穆子期拉拉老叶氏的手,轻声安慰道:“奶奶,没事的,人家要你做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奶奶不怕。”老叶氏被孙子一说,略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缓和下来,忙拉着穆圆圆、瑞珠和刘小妹跟着穿着白衣的中年妇女往右边的门走去。   穆子期等男子踏入左边的门,一进去他们就愣住了,只见这个大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光头。   “头上有虱子的话要剃头或剪短,身上的衣服都要洗过消毒,你们一一照做就行了,不用怕,不要觉得羞恼,大家都是男人。”领头的白衣男子笑眯眯道。   穆子期当然不怕,在一众扭扭捏捏的男人中,他显得格外地利索以及……大方。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几人剪短了头发,在竹管下冲了一个热水澡,又踏入泡有药材的水池里泡了一刻钟。   泡完澡后,穆子期觉得整个人总算是活过来了,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他现在的要求越来越低了,能在十几天不洗澡的情况下泡个澡已经觉得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   等洗完澡后,他们先去饭堂喝了一碗不知名的汤药,再就着咸菜和野菜吃掉两碗粥,然后就得洗自己的衣服,还有他们的行李,也要喷上一些刺鼻的消毒水。   穆子期见到自己湿淋淋的棉被时,觉得这些从老家带来的棉被可能只能用到这里了,还不知道这里的太阳能不能晒干呢。再看他的财产,发现一动不动,完好无损。   他心里稍松了口气,不止是他,他旁边检查行李的人同样如此,也只有那些流民无所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除了身上的衣服几乎什么都没带,此时他们吃饱喝足,已经处于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状态。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穆子期觉得他们对大夏的忠诚值肯定蹭蹭蹭地往上涨,因为他们现在享受的这些都是免费的。   一连三天,他们在这个院子里呆着,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和那边的女眷见面。而最让大家痛苦的是,他们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外,剩余的时间都在上课。   是的,上课,会有人给他们讲解大夏的风俗习惯,以及要遵守的律法等,包括之前就听过的在路上人和车要靠右走,垃圾要丢进垃圾筐……穆子期发现大夏的这项政策挺好的,起码可以让他很快就了解到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三天后,学得晕乎乎的他们确认没有染上时疫,终于可以出院了。   不同于流民们任由官府安排,穆子期等人还是有自主选择权的。   没有想过在城市多待,穆子期想到自家的银子,还是决定到乡下种地去。在比较过各个地方的待遇后,经过商量,他们终于选定了一个地方。 第24章 选定地方   在大夏, 管理流民的有移民司,属于原来的户部, 现在的民政部管理。   此时的移民司办事处,宽大的院子里早早就挤满了人, 让这个带着几分凉意的清晨显得格外热闹。   穆子期手里捏着几张微黄的纸从拥挤的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 在这不算冷的温度下,他竟然出了一身热汗。   “大哥, 在这里!”不远处的树荫下,穆子清跳起来挥动着小手, 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穆子期听到了忙看过去,见是老叶氏他们坐在那里朝这边张望,就抬脚走去。   “大郎,赶紧趁热吃。”老叶氏把买来的肉包子递给他, 又从怀里掏出手帕替他擦汗。   穆子期观察到老叶氏以前的习惯回来了, 在逃荒时擦汗可不讲究这些,直接袖子一抹。   穆子清和穆圆圆则围着他团团转, 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恨不得马上变出一把扇子帮他扇风。   穆子期对着他们笑了笑,问道:“你们吃过了?”随手把皮薄馅多的肉包子塞进嘴里,一边把手中的纸张递给老叶氏。   只见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印着一些小字, 都是可以选择的村落,包括地点、周围环境等,每个地方只有寥寥数语,并不详细, 其中的优惠条件略有差别,分给的土地没有一刀切,而是按照当地的田地面积和大约承载的人口来决定分配的田亩数。   比如说穆子期知道和他们同一批的流民,如果被分到南洋,那每个人就可以分到二十亩地;如果是琼州,那里有很多地方没有开发,气候湿热,土地能分到每人十亩;而在广南省的话,离政治中心的阳城越近,分到的地就越少,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一亩。   穆子期等人没有经受过湿热的天气,他怕老叶氏和两个小家伙受不住,自然不会再往南边选。   当然,想分到阳城附近是非常难的,这里已经被前面几批的流民、从南洋回来的人、本地的人占据了。   穆子期在隔离院通过学习,才知道大夏这个政权建立的时间已经有十五年,只是之前一直在夷州、琼州和南洋地区偷偷发展。三年前百越省、广南省发生特大洪灾,官府刮地皮刮得太狠,两省的巡抚、总督救灾不力,加上当时正好碰上疟疾流行,一时之间,这两省处于水深火热中。   趁此机会,等洪水退下,一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大夏终于露出獠牙,不到两个月就把两省攻下。直到此时,大金国才从金迷纸醉中抬起头来正视、观察这个对手。   半年后,福省同样被攻破,这次是堂堂正正和大金国交手取得的胜利。这下子,大金国再也坐不住了,开始想方设法给这边找麻烦,包括在内地散布的歪曲传言,还有设下路障不许百姓逃过来等等,这些都只是两国之间的小小交锋。   大概因为如此的对立关系,现在的广南省户籍管理得非常严格,对流动人口的管理也同样如此。如今官府给他们三天的思考准备,时间一到,他们的临时户籍就失效,不能再在城中逗留,除非他们花钱续时间,否则被抓到只能去挖矿了。   穆子期他们昨天刚刚从隔离院里搬出来,在吏员的提醒下,他们到官府开设的客栈暂住,等决定去向再离开。   正沉醉在肉包子的香气中,陈香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了,他刚才是站在人群里听吏员的解说,而穆子期则直接拿走宣传资料。   等候已久的瑞珠赶紧递上包子,让老叶氏看了忍不住一笑。   她把资料还给穆子期,笑眯眯道:“眼睛都不好使了,这字太小,看得我头疼。”她也是识字的,做闺女时认识几个字,能看账本。到了穆家后,被穆多田教着练字、写诗,前者还好,后者就不行了,她脑袋里压根就没那根弦。   “纸张的质量不错,要是在宁安县,这样的一刀纸至少要五十文钱,可我看这里的纸竟然是免费任人取用。”陈香几下就把包子吃完,找了个垃圾筐把油纸丢掉后才凑过来一看,立马说道。   “大夏和大金不同,这里的人格外有精神。”这时候,刘家兄妹走过来了,这话是刘延知说的。   他同样是剪短了头发,在隔离院那个环境中,谁也没有提出说不要剪头发,毕竟许多平民的生活条件并不好,头上和身上的虱子多得是,反正头发剪短了可以再长,这里没人规定你是长发还是短发。   不过在看惯刘延知束起长发的穆子期眼里,眼前的少年五官看起来更加俊朗,这让脸蛋还有些圆的他颇为欣羡。   “刘大哥,你们打算去哪?是留在城里还是到乡下?”穆子期见到他们很是高兴,连忙问起来。从隔离院出来后,因为客栈的缘故,两家没有住在一起。   两家一路走来早已结下深厚的感情,如果今后能在同一个地方生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可以互相扶持。   “我们准备去乡下,城里什么都不给,还不如把户籍落在村里,起码能免费分到地。”刘延知微微一笑,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更何况,家里的银钱不多了,在城里居住花费大。”   最重要的是,大夏规定新进流民除非能在城里买下房产,如果是租房住的话,那得住满三年才能办理正式户籍,享受大夏子民待遇。   “我们也是这般想的。”穆子期深有同感,家中的几张银票已经成为废纸,要不然他们何至于此?他可不认为种田是件容易的事,他又不是没在乡下待过,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他都曾经居住过,自然知晓种田的收入有多低。   他是看到了免税三年的优惠政策才准备勉强一试的,要不然可能连养活自家都难。在乡下种田两年,大夏的户籍就到手了,到时想做什么再看。   “那到时我们去同一个地方?正好有个照应。”刘延知开口道,他们家没个老人,自己也从来没有种过地,还不如和熟人在一起。   “求之不得。”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满面笑容,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接下来穆家开始商量到哪里定居,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下,毕竟这关系到他们未来的发展。   没有过多纠结,在经过一一对比,加上陈香听来的小道消息,穆子期再使劲回想前世的事,他很快圈定范围。   令他觉得可惜的是,他前世的老家如今还是深山老林,官府给出可以选择的地方他并不熟悉,但不管怎么样,有几个条件最好要达到。其中最重要的是交通一定要方便,要离城里或集市近,分的地少一些没关系。   还有就是周围最好有山有水,有山是因为他可以偶尔打猎,有河流是因为他怕极干旱,去年的那场逃荒让他一直心有余悸。   这样的地方不好找,而且宣传单上写的资料不一定准确,也许人家避重就轻的把坏处给遮盖呢?   最终,在和刘家合计后,大家又进一步缩小到一个大致范围,这其中穆子期起了很大的作用,经过一路上的相处,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靠谱,大家都很乐意听他的。而穆子期虽然不熟悉这片地区,可他大致知道后世哪个城市是鱼米之乡,哪个城市到阳城最近,如此一来,选择就会快速得多,也有针对性。   有几个地方看起来符合条件,但最后两家还是花了将近一两银子从熟悉地方的人口中再打听一番,总算赶在截止日期前填上要去的地方。   他们去的是明州府平安县芙蓉镇清溪村,其中芙蓉镇刚刚重建不到一年,那里交通便利,离县城很近,据说才十几里的路程。至于清溪村,属于新建的,离镇上只有六里地,这次的计划是移民三十户人家过去组成一个村子。   明州府是朝廷最近要开发的地方,它的位置离政治中心阳城看起来是很远,但它附近有个港口,已经在开发中,以后他们大不了走水路,他们看中的是平安县那里没有太多的坐地户,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移民过去的,不会被人欺负。   报了名还得再等半天,因为不确定清溪村是否满人。穆子期还注意到,如果是同村或同族一起逃荒来的话,官府的人会把他们分开到不同的地方,以小家庭为单位。   穆子期知道这是官府为了好管理,大夏不像以前的朝代,皇权不下乡,他估计大夏的管理触角会深入到各个村落,扎根于基层中。所以当他在移民司看到那些因为分开而撒泼或嚎啕大哭的妇孺,他深知这些人的举动毫无意义,反而会惹怒官府。   果然,他们被训斥了一顿,说话的吏员措辞严厉,让撒泼的人面色如土。   穆子期听到旁边看热闹的人说,“这些人真够大胆的,竟敢跟移民司的作对!要知道当年那些地主乡绅不肯把地卖给新朝,可是杀得人头滚滚,要不然现在哪有这么多地分给流民?”   是的,现在土地是属于大夏的,土地买卖要经过官府批准。   下午,移民司的告示贴出来了。陈香挤上去看完,回来后一脸的兴奋:“大郎,我们都可以去清溪村了。”   其他人一听,心里极为高兴。穆子期也是如此,虽然他知道因为几家不同姓,人口少,能分到一处地方是正常的,但现在得到确切的消息终究还是不同。   “咦,清溪村?”有人似乎知道这个地方,他上下扫视了一眼穆、刘等人,语气不可思议,“离阳城那么远你们也那么高兴,白让你们选择。”   穆子期和陈香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和他争执什么。   告示上说后天就要跟着官府的人出发,所以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大家开始采买东西。   粮食暂时不用买了,他们的粮食一路从清水镇带到这里,虽然不多,但足够吃一个月,可以到了地方再买,路远难运。   至于油盐酱醋,听移民司的人说,朝廷在各个地方设有粮店,里面的生活用品价格很是公道,不用千里迢迢从这里买。当然,如果能背得动,在这里买也行,有些物品的价格还是比在乡下低的,而且品种丰富。   穆子期就知道和他们住在同一间客栈的人在本地的当铺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总算是多了一些。为此,老叶氏还想把自己的玉镯子当掉,被他阻止了。   “奶奶,咱们还是留着吧,等实在有困难,咱们再当。”穆子期劝说她。   “可我们身上只有这么点银子,怕不够用。”老叶氏面露难色,“建房、买家具……样样要钱。”   “我打听过了,可以向官府借贷,利息极低,分几年还就是了。”穆子期早把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和我们同去一个地方的人,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一样要借官府的钱建房,他们能活,我们也能。”好歹他们还有点身家呢,起码他们的棉被、棉衣好好的,以前储备的食盐、铁锅、瓦罐还一直带着,这可省了不少钱。   “依我看,最重要的还是买头牛,要不然后天又得走路,那么远。我看远航城这里牛的价格不算高,一般八两银子就能买到,到了内地估摸着要十两不止。”穆子期把自己的目标说出来,“更何况咱们还要种地呢。”   他本来想买驴的,可想到以前两头毛驴的下场,心思就没有了。   这话一出,老叶氏就想到种地的辛苦,再看到自家大孙子还没有长成的身子,忍不住连连点头:“对对对,一定要买牛,唉,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把田佃出去给人帮种?”   “奶奶,咱们家又不是秀才,以后是要纳税的,让人帮种可能连饭都吃不饱,再看吧,咱们先安顿下来再说。”穆子期失笑。   老叶氏拍拍他的脑袋,叹道:“我看大夏这里的官府设立有学舍,等安顿下来,你一定要上学念书,听说学舍结业出来后再通过考试就能直接进入官府当官。”   “那我去从军呢?”穆子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夏军人的地位很高,这也是一条出路。”   “你敢!”老叶氏一听,抚着他脑袋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连语气也变了,“大郎,你可千万不能上战场,战场上刀枪无眼,咱们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你真去了,那奶奶从此以后可是吃什么都不香了,奶奶只想你这一生平安喜乐。”   穆子期一听,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连忙打起精神安慰她,只道自己是随口说说而已。   老叶氏见状赶紧转移话题,二话不说就同意买牛。   和刘家说了一声,他们家银钱不够,没有去买。   到了那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犹如逃荒一般,大家挑着自己的行李沿着道路行走。不同的是,这次迁移是官府牵头,有军队护持,境遇比以前好太多。 第25章 村容村貌   他们走的是陆地, 前面两天还好,人烟稠密, 官道上时不时有人来往,加上十里有一亭, 这里的亭是个驿站, 可以给行人提供食宿,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员只要交钱都能入住。   穆子期一行人觉得这次迁移比以前舒服太多, 在驿站里可以喝到干净的清水和免费的稀粥,当然, 腌菜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想吃好一点,才要自己掏钱买。   这么多人吃的腌菜其实是一项大支出,不过想想食盐的价格,穆子期就觉得成本不算高。   大夏出产的盐雪白干净, 里面没有掺杂泥沙, 价格还很便宜,前几天老叶氏在杂货店看到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 再问价钱,只需十文钱一斤,心都抽疼了。   他们辛辛苦苦从宁安县一直带到林县,再到清水镇,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手中还剩下的两斤盐却贬值得厉害,虽说他们家吃的盐没有泥沙,却没有杂货店里卖的白净, 而且当初他们买的盐可是七十文钱一斤。   此时,穆子期看着腌菜突然想到食盐的价格,这更验证了这是穿越者当政的证据之一。只有更高的技术和更高的效率才换来那么低廉的价格。真不知道皇帝和左右丞相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懂的知识真多。   当前大夏地位最高的三个男人今年大约四十岁,有关于他们的传言,民间流传甚多,但毫无意外,三人的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是最为出名的,也让人津津乐道。   据说皇帝前一年在街上和某个小贩说过几句话,随口问了下对方的家庭情况,一年后皇帝出宫再遇,竟然还能随口说出那名小贩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如果这个传言是瞎编的,那类似的例子有很多呢?大家都暗暗猜测,有这么一个精力充沛、记忆力绝佳的皇帝在,一般的官员肯定不敢搞什么小动作,毕竟你的一个小错误,上头的人可能会记住很久很久……   当然,这些官场的话穆子期听过就算,除了佩服他们不是常人外,他没有任何心理波动。毕竟无论哪个世界都会有牛人出现,如果认为自己是天地主角而导致心里妒忌不平的话,那人就不用活在世上了。   之前穆子望读书比他好,他都没有妒忌。现在听到穿越者那么厉害,他只有高兴的份。毕竟作为他们辖下的子民,国家越强盛安定,他才能活得越好啊。   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后,他最渴望的还是安定。   一顿饭的功夫,穆子期就想到许多,思绪纷杂。   老叶氏见他吃饭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忙问道:“大郎是不是吃不饱?我这里还有。”   “大哥,我的粥太多了,我也吃不完,你帮帮我。”穆子清见状,立马端着粥往他这边送。   穆子期回过神来,瞪了一眼穆子清:“不用,知道你们心疼我,我能吃饱。”他们中午这一顿会买些馒头放在路上慢慢吃。   倒是陈香和刘延知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才是吃不饱的,每顿饭都要自己掏钱另买。   不知道是不是受以前的影响,他们可以穿破一点,但吃一定要吃好吃饱,不肯轻易挨饿。   *   就这样走了五六天,从一开始的不断路遇行人到现在隔小半天才能见到一处村落,穆子期也看烦了路上的景致。   刚开始他还是很有兴趣的,一路上他仔细观察过,这些村民的生活水平参差不齐,房子有白墙黛瓦的,有红砖显露出来的,还有直接用青砖盖的,屋顶则是从茅草到瓦片都有……值得一提的是,村民们的精气神格外好,就算还是面黄肌瘦,他们的神情照样流露出对生活的希望和期盼。   除此之外,他们时不时还能在某一个大点的村庄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每次听到读书声,迁移的队伍总会把脚步放慢,穆子期注意到这些流民们的眼神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   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世人对读书人总会高看一眼。比起从军,人们更乐意自家的小孩读书。当然,他们这次迁移有军队的护送,在和大夏的士兵接触后,又知道他们的福利待遇,村民们羡慕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如果家中有人当兵,那这家就可以免税两年。士兵如果死亡,还可以得到一笔厚厚的抚恤金……种种待遇和穆子期前世听说过的差不多,总之当兵好处甚多。   不过在大夏当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不像大金国,现在那边据说是个男人都能被抓壮丁,大金的兵丁大部分比一般的地痞流氓好不到哪里去,哪像大夏,里面的将士有知识有文化。   经过十五年的辛苦栽培,穆子期发现大夏已经培养出一批属于自家的班底,这些用新知识武装起来的文武人士才是大夏最坚实的支持者和既得利益者。   “奶奶,如果以后我能进学舍念书,我一定去。”想到这里,穆子期就走到老叶氏旁边轻声说道。   坐在牛车里的老叶氏一听,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她的心情霎时舒缓起来。话说自从上次大孙子和她说过打算从军后,她就一直在苦恼,生怕大孙子真的会去做,没想到他现在突然想通了。   “好好好,能读书一定让你读,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老叶氏笑眯眯道,“我看大夏国还是很注重教化的,这人啊,一旦注重教化,这人心就安定了。”   这话让穆子期不由得一愣,没想到他家奶奶竟然还有这种见识!   老叶氏又看了看正窝在她旁边睡得迷迷糊糊的穆子清和穆圆圆,压低声音道:“以后三郎也送去念书。”大概穆家是读书起家的,她一直认为想重振家声就得读书,而毫无疑问,她把希望放在穆子期身上。   不提她对穆子期的感情,单是逃荒路上他表现出来的能力就让老叶氏相信,自家的大孙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所以即便现在穆家从富裕变成她眼中的“赤贫”,她还是觉得未来是有希望的。   “一起读。”穆子期笑道,又和老叶氏说了几句闲话,怕吵醒弟弟妹妹,他只好跑到车辕处和赶车的陈香并排走。   牛车走得并不快,所以走路的他还能跟上,更别提这是在队伍里,为了保持速度的一致,他们这些有车一族被安排在一起,前后左右都是牛车,想快也快不起来,反而要时时注意,专心驾驭。   “大郎,你上来坐一会吧。”陈香忙叫道。   “不了,我再走一会,现在不累。”穆子期知道陈香会说自己自找苦吃,可是他觉得这是锻炼自己的一种方式,不能老在车上坐着。等到达清溪村后,虽然刚开始还有陈香帮忙,但之后家中的一切都得他自己扛起来,所以保持身体健康是必要的。   在这种不断赶路、休息,单调重复的日子中,随着队伍各自分开,他们这一行人慢慢变得越来越少,半个月后,穆子期等人终于到达平安县。他们过县而不入,在这里停留一天,又很快被带回自己选择的村落。   去芙蓉镇的路上,他们这一行的人已经变少了,等到了清溪村后,剩余的队伍继续往前走,那里有比清溪村更偏僻的村庄。   总算到了!   当见到自己以后生活的地方时,大家疲惫的精神顿时一振,双眼放光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穆子期同样如此,只见不远处有几座山,更远的地方也是山连着山,山上郁郁葱葱的,离他们最近的山并不高,半山腰上似乎还有一些残垣断壁。再看山脚下,这是一片还算平整的荒地,地上的茅草前不久刚被烧过,地面还是焦黑的,整个荒地面积颇大,起码可以住三十户人。   除去左边被烧过的荒地,他们的右边就是一大片抛荒的田地。这片田地夹在两座山中间,他们对面的那座山下则有一条小河,水不知有多深,从这边朝对面看去,只能看到阳光下泛起的一阵阵白光。   在这原生态的风景中,眼前这座青砖黛瓦的农家小院和一大片简陋的草棚子显得格外突兀。   正当众人感到茫然时,从农家小院走出一位衣着整洁的年青男子。   “我叫郝石头,是清溪村的村长。你们现在看到的地方就是咱们以后生活的清溪村,这儿原先是个小村子,三年前发洪水,村里的人染上时疫,全都没了,现在正好等我们住进去。”说话的是他们清溪村新任的村长,刚从明州府搬来。根据刚才临走前领队的介绍,这是一位因为左手受伤而退役的士兵,比他们提前一个月来到这里。   没想到才一个月的功夫,对方就把房子建好了,看样子家境还不错。   还有,这个时候说前任村民死亡的话题……穆子期抿抿嘴,和其他人一样注视着他,只见新任村长郝石头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健壮,站姿笔挺,面容冷峻,连语气也是硬邦邦的。   他看向对方的左手,果然,一截小手指不见了,整只左手大大方方地显露出来。   “到了清溪村,你们就归我管,有什么不能做的我会说出来。现在不说废话,我知道你们着急什么,我们开始分宅基地。”郝村长似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把在场模样狼狈的人扫视一圈,马上说道。 第26章 分宅基地   郝村长这么一说, 刚刚还不敢动弹的人霎时间就回过神来,他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相互看了看, 随即一位身穿长衫、带点儒雅之气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作揖道:“那就有劳村长, 我等谨听村长吩咐。”   郝村长闻言看了他一眼, 微微点头,面无表情。   穆子期倒是仔细打量那中年男子, 一路走来,这家人始终和他们家同步, 路上老叶氏和那家的老太太交谈过几次,大约是赶路辛苦,后面他就没见老叶氏走过去同别人聊天了。   这家人姓袁,刚刚站出来的中年男子大名为袁宏图, 在大金国考科举时过了县试和府试, 院试屡试不中,故而如今三十多岁了还是个童生。他为人比较矜持, 路上极少和别人交谈,不过在家里说一不二。   袁家是一个大家庭,袁宏图的父母袁大爷和袁奶奶还在世,加上袁宏图的媳妇陈氏, 还有他们夫妇生的四个男孩一个女孩,数一数就有九口人。在这个刚刚经历过灾难的世道,他们家齐全得让人妒忌。   后来和老叶氏说起,穆子期这才知道袁家是清水镇人, 是同时和他们一起上船的,只是当时他们没有注意而已。   “我现在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一家之主站出来让我看看。”郝村长又说道。   大家闻言相互看了看,不安地动了动,没说什么。   穆子期抿抿嘴,自从来到大夏后,他觉得这些似曾相识的事情都能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这种熟悉,再加上他所处的环境,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新奇感和诡异感。   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正在思忖间,穆子期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穆子期!”   “在!”穆子期下意识应了一声,声音清朗洪亮,他站出来,朝郝村长作了一揖。   郝村长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对比刚才畏畏缩缩的许老头,眼前的小少年倒是出乎意料的落落大方。他注意到小少年站得笔挺的身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中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资料,暗暗点头。   穆家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就算现在落魄也不能否认他们之前接受过的教导。想到自己从一介孤儿拼到现在,看来自家的孩子今后要好好教导才行。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动作,外表冷淡的郝石头私底下就想到这么多。在他之后,大家总算不觉得害羞和奇怪了,纷纷站出来。   穆子期趁此机会把村里的人认识一遍,这些人以后可是同村人了,环境好不好,有时候村风民风也很重要。   官府的告示上说要迁移三十户流民到清溪村,穆子期大概数了一下,发现最终走到这里的只有一百五十人,这些人中有部分家庭上有老下有小,比如穆家和袁家,但有十户人家都是青壮年,不是只剩下兄弟俩就是一对夫妻,看他们瘦弱的样子,穆子期猜测这些是从中原地区运过来的人。   这边厢,郝村长把村民大概认识一番后有些不满,因为这些村民中大部分的身体不大好,如今又是春耕的时候,再不种田,这一季的收成就受到影响,他可能会受到镇上的责怪。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是从吃人的世界逃荒过来的,能活得已经是幸运,不能作再多要求了。   “好,看到那边的草棚子吗?在你们建好房子之前,你们就住在棚子里,为免你们争吵,我直接分好地方了,你们现在跟我过去。”说是要分宅基地,其实还是先分他们今晚和今后一段时间住的地方。   大家却没有任何意见,毕竟如今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们从镇上分到半个月的口粮又一路走过来,还听领队和村长说了一段时间的话,肚子已经有些饿了,更何况大家的行李现在都是随意放在脚下,有个地方放着挺好。   于是,在村长的带领下,穆子期等人分到了属于自己的草棚子。这个由四根木头支撑起来的草棚子非常简陋,头上是茅草、竹子编织而成的屋顶,周围随意用树枝、竹枝围起来,又透风又没有门。不过大家没有嫌弃,就算嫌弃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这短短的一段路,郝村长就把草棚子的来历说了一遍。   当听到是驻平安县的军队帮忙搭建的,大家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们放心,芙蓉镇这里没有山匪,山上的野兽也被军队刚刚围剿了一遍,晚上我们轮流守夜。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从来没有见到有野兽下山。”郝村长似乎看出某些人的顾虑,又继续说道,“我们建房时会按照上头的规划来建,到时大家的房子围在一起,晚上等村里的大门一关,那样就不用担心了。”   这话一出,有人心里松了口气。   穆子期却微微一愣,不是村长说起,他从来没想到夜晚山上还会有野兽,毕竟以前在竹沟村时,那里已经有人繁衍了几十年,离山较远。而在逃荒的路上,他们想遇到野兽都没办法。唯一一次打猎还是在清水镇的时候,那里大概离人烟比较近,只有一些野兔、野鸡等小型动物。   在户口上,穆子期这一家显示的只有四口人,主要是为了分宅基地和田地着想,所以在报名时就把陈香和瑞珠独立出去,他们这一对对外宣称是未婚夫妻,到时瑞珠出嫁后再搬去和陈香住就好。   所以等陈香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就窜过来时,穆子期忍不住提醒他:“这草棚子没有门,你就直接把行李放在里面?”这心也太大了,虽然陈香的行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我马上搬过来,把我的草棚子让给牛住。”陈香一听,求之不得,话音未落人就立马跑了出去。   穆子期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再看看自己屋内只有一小堆晒干的稻草,不由得想到今晚的睡觉问题。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晚上直接睡在地上到底不好,幸好他的牛车里有几块板子可以垫一下。非常时期,只能辛苦一点。   听到隔壁袁家大郎的嫌弃,他摇摇头,并不觉得草棚子简陋,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又不用自己建。   郝村长做事雷厉风行,等分好草棚子后,就把各家的户主叫来分宅基地。   这话一出,本来正在草棚里收拾行李的妇孺也忍不住跟出来,想去看看自己能分到哪个地方。   “你们不要跟来,好好留在家里做饭,还有晚上天冷,你们的柴火有了吗?床铺好了吗?家里有老人小孩的更要注意,不要随便睡在地上,分宅基地的事有男人做主就行,我们是抓阄决定的,这靠的是运气,不是你们。”没想到郝村长眼一瞪,就立马把其他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去。   众人只好应喏。   穆子期觉得官府这一招真是用得好啊,把大家族拆开分散真是个好办法。看他们村就知道了,一路上被不同的人管着,到了地方又有村长管,算是习惯了。而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村长代表的是官府,代表的是权威,大家相互间不熟悉,不可能联合起来对抗,所以只能顺从安排了。   大家还知道村长是有俸禄的,可以随时到镇上去见以前的里正,呃,现在叫做镇长了。   穆子期拍拍穆子清的脑袋,轻声说道:“大哥出去后,家里就交给你了,记得听奶奶的话,帮忙干活。”估摸着分宅基地还有好一番折腾。   穆子清一听,小脸很是激动,忙挺起胸脯道:“大哥,你放心,我在家里会好好听话的,我还能帮忙干活,我去捡柴火。”在逃荒的路上,他经常帮忙干这个。   当然,那时的柴火非常容易找,不像现在,估计还得上后山去砍。   分宅基地的事出乎意料地顺利,大概是先前郝村长给人留下的印象,大家有点怕他,也认为抓阄很是公平。而且这不是按人口分,而是每户平均分配,并且还言明等孩子长大成亲,还会分到一块地建房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还得测量土地的面积,毕竟每户一亩地,得靠测量工具才行,免得村民有意见,认为自家的地少了。   看到村长拿出卡尺来测量,穆子期赶紧跑过去,笑道:“村长,我来帮你。”这卡尺就算他没用过,但他相信,只要看一下很快就能学会。   郝村长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于是,在其他人的关注下,穆子期和郝村长一起合作测量土地,他只是打下手,具体的计算工作还是靠郝村长在纸上写写算算。   穆子期看到他写的阿拉伯数字,心里一喜,问道:“这些数字和我学的《九章算术》不同,是外国那边传过来的吗?”他突然间想到,这算不算自己的金手指啊?   “这你都知道。”郝村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到他稚嫩的面容,想了想,还是教道,“这是我在军队中学到的计算方式,你看这个符号代表‘壹’,用这种符号计算比较容易,有一套口诀可用。”   穆子期点点头,在之后干活的时间里,厚着脸皮跟在郝村长身边,见缝插针地朝他请教问题,一步一步地展现出他在计算方面的“才能”和学习的速度。   果然,他这一步走对了。等宅基地和每人二亩地分好后,他和郝村长的关系已经变得非常亲密了。 第27章 村里闲话   “大郎, 我明天要到镇上开会,你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去?”这天中午, 穆子期扛着锄头牵着牛,路过郝家门口时, 正在和村民说话的郝村长一看到他, 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穆子期一愣,擦了把汗, 笑道:“当然有空,我家的草刚拔完, 我明天正好得去镇上买黄豆的种子。”   “大郎家不种水稻吗?”刚才和郝村长说话的许大爷笑问,脸上的皱纹和瘦小的身材述说着他的年纪和艰辛,但他眼中慈祥的光芒又让人不觉得害怕。   “嗯,我们家今年就不种水稻了, 先种大豆肥田。”三四月份正是南方种植黄豆的好时机, 穆子期听取郝村长的建议,干脆先种这个。   种水稻他们家同样没有经验, 想到要育秧、插秧、除草、抢收等一系列的活,穆子期就觉得头皮发麻,这几天的农活真的是让他累极。   他以前就知道种田累,可他不知道会那么累!   小时候他觉得练武挺累的, 每天扎马步,练习拳法,再加上跑步,天天挥汗如雨, 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错,在林县养了几个月,虽然在船上和来的路上受了点罪,其实底子还在,但现在这种种田的累完全和练武不同!   至于不种水稻,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地还不够肥沃。   穆家四口人一共可以分到八亩地,六亩水田两亩旱地。这方面男女是平等的,大夏这点做得好,只要是超过三周岁的小孩目前都能免费分到地,至于之后就不知道了。穆子期估计等大夏的人口越来越多,优惠政策就会越来越少,除非肯被官府送去南洋。   “不种水稻夏收怎么有米吃?”许大爷看着他,暗暗摇摇头,“买米吃不划算,咱们能三年免税呢,就算收成不好总好过不种。”他只要一想到家里欠官府钱庄的那些钱,晚上差点睡不着,会一直想着。   “我们家壮劳力太少,又是刚逃荒过来,身体不大好,今年就只种秋收那一季。”本地水稻可以种两季,穆子期觉得大夏的粮食充裕,南洋、琼州那边年年丰收,他打听过了,现在四百文钱就可以买一石中等米,够他们家吃一个月了。   “你说得对。”许大爷一听觉得有理,“你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是费劲了点,不过你们家有牛啊,这可帮上大忙了!”   这话一出,旁边扛着锄头经过的村民就停下来,说道:“是啊,穆家大郎真是聪明,你们在港口买下的牛,比在平安县买划算多了。”   “咱们村就只有三户人家有牛,大郎,等你们家耕好地了,能不能把牛借给我家使一使?”有人问,怕他不放心,又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你家的牛我们一定不会乱折腾,肯定给它吃好睡好,不敢糟蹋。”   这时候,有些人如果黑心点,借牛回来耕田时会拼命地让牛干活,再不让吃饱的话,那牛可就受大罪了。   当然,一般的村民不会做得这么绝,要不然别人不会再借给你第二次。   “到时再看,我家的牛不一定有空,还得借给陈家和刘家使。”穆子期婉拒,“如果到时牛有空,我再第一个借给黄叔。不过你还不如问问袁家,他们家壮劳力多,可能地会耕得比较快。”   经过观察,黄家人还算厚道,不是那些奸猾之人,要不然他可不敢借,他们家这头水牛今年才一岁半,是头母牛,因为到配种的年龄了,价格要高一点,足足花了他们家八两又八百文钱。   他想到牛如果养得好的话能活四十年,四十年他不指望,毕竟牛辛苦得很,有个二十年他就满足了。   这可是他们家的壮劳力,也是一大财富,借给其他人使用还得收钱呢,不说多的,一天五六文钱还是可以的。   整个清溪村一共有三头牛,除了穆家就是袁家和郝家。现在穆子期这话一出,有些人觉得有理。毕竟袁家不是穆家,穆家和刘家、陈家是抱团的,人家相互认识,是老乡,肯定会优先借给对方。   至于村长家的牛?人家是村长,可是分到了二十亩地,等他们家用完,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在村长家门口,大家就着耕牛的话题说到了今年该到镇上的种子店买什么种。郝村长也会根据大家的话给出点意见,他能识文断字,又有村长的权威身份,大家还是很尊重他的,尤其是那些从北方来的村民,他们不懂当地的气候,从没种过水稻,更会遵从。   穆子期趁此和郝村长说定明天出发的时间,抬眼看了看天色,摸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和大家告辞了。   还没走到草棚子门口,穆子期就听到别人在谈论他家的事。   “听说穆家用青砖建房子,他们家是什么来头?一帮老老少少都能平安到达这里,你看他们家的小孩子,脸上有血色,看起来受的罪不大啊。”   “我听袁家媳妇说过,他们是从江省的林县过来的,至于老家在哪里就不知道了,这事只有村长才知道。”   “穆家大郎真是聪明啊,你看他跟村长学得多快,数数一眨眼就算出来了。村长对谁都是板着脸,就是对他亲亲热热的,方才我还听到村长说明天要带他去镇上开会!”   “穆大郎真会拍村长马屁……”这人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   穆子期暗暗记住这人的声音。   “人家当然聪明了,穆大郎的爷爷是大金国那边的举人,父亲是秀才,这样的少爷出身,以前又念过学堂,学东西快得很,村长喜欢他跟什么似的,就是种地……嘿嘿。”   “哈哈,竟然不种粮食,种什么黄豆,我听说他们还想在旱地上种果树,唉,好好的地都被他们给糟蹋了,到底年纪小,经事少。”   穆子期:“……”他还能说什么?至于家世,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说出去的。不过他觉得没什么,他们家势单力薄,有点让人顾忌的东西也好。   在乡下生活过的穆子期知道,农民并不都是淳朴的,相反,他们很狡猾,有着小聪明和自己的小心思。在乡下,如果你自己不立起来的话,那谁都不介意来踩一脚。   他只是不喜欢自家的一点小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就奇怪了,大家每天辛苦劳作,怎么自己每天回到家就想睡觉,他们反而还有心思说别人的闲话?   穆子期绕过说话的人群,把牛牵回陈香分到的草棚后,直接迈步回到自家的草棚里。走进家门前,他抹了把汗,脸上露出微笑。   记得不知从哪看来的一句话,男人回家时最好不要把在外面工作的辛苦、疲惫等情绪带回家,这对家庭气氛的营造并不好,穆子期姑且一试。   “大郎回来了!”老叶氏看到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迎上来,再拿起布巾拍拍他身上的尘土,低声道,“先喝水,饭快好了,等三郎他们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穆子期把手中装着野菜的篮子递给她,这是他拔草的时候顺便挖的,这样就不用家里特意去找了。   他顺便阻止她的动作,笑道:“奶奶,不用拍,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河边洗好了。”他可不想一脚泥踩回来。   他们家的六亩水田有三亩连在一起,正好在河边。至于另外三亩,就在他们家宅基地附近,以后照看方便。   “辛苦咱家大郎了。”老叶氏看着晒得小脸通红的穆子期,心里很是难受,“唉,如果是在宁安县,哪要你做这些事?”   “奶奶,这种话以后就不必说了,我们现在已经是清溪村的村民,除了家里多出一头牛,和其他村民没什么区别。”穆子期制止她,搂着她的胳膊,笑道,“奶奶,我知道你心疼我干活,可到了如今这地步,不干活是不行的,而且我也没敢让自己太辛苦,我还在长身体呢,可不会太过于劳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嗯,这还差不多。”老叶氏被他这么一揉搓,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连连点头道,“就是,咱们家大不了买粮吃,你的身体要紧,可不许跟隔壁的袁二郎、袁三郎一般,把自己当牛使。”   “哈哈,奶奶,这个你放心就好,身体最重要,我可不会糟蹋自己。”穆子期笑呵呵道,他们家又不是快吃不上饭了,何必那么拼呢?他可不像袁家二郎、三郎那般不爱惜自己,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拼命干活就是为了让身体好端端的袁大郎和袁宏图少干点。   遇到这种偏心眼的父母,也是袁家二郎、三郎倒霉,偏偏他们还逆来顺受。   罢了,不想他们了,一想他们就想到他那已经死去的父母,心情会变得不好。   “奶奶,你自己在家也要注意,太累的话你就歇一歇,等我们回来再做。”穆子期劝说道。   他们家是分有任务的,老叶氏年纪大了,穆子期不肯让她到田地忙活,就留她在家做饭收拾东西,顺便看管家当。陈香去他分到的四亩地干活,瑞珠每天早上洗了全家人的衣裳后再去陈香那里帮忙。   至于穆子清和穆圆圆,穆子期并不娇惯他们,每天都让他们跟着村里的小孩上山砍柴,如果背不回来的话,傍晚他再用牛车拉回来。   前两天要除草,穆子期还把穆子清带到地里帮忙拔了几天,要不是用粗布包着手,小家伙指定把皮给弄出水泡。   总而言之,他们一家都很忙,各人有各人的事做。大概是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比起逃荒的日子,大家对此毫无怨言,忙碌得兴致勃勃。   两人正说着话,陈香他们就回来了。这下子,狭窄的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第28章 镇上见闻   穆子期环视一周简陋的草棚, 笑道:“等春忙一过,我们家就马上建房子, 我明天去镇上的砖窑厂提前订好砖块,奶奶, 要不我们订青砖?”这种漏风的草棚不能久住, 万一下雨,春风一吹,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住得难受。   据说青砖比红砖要保暖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最主要的是,他们之前在宁安县的房子就是青砖的,主要会让老叶氏他们觉得熟悉。   他的计划是房子的墙壁用不同的材料来砌,下层用青砖, 上层用黄泥, 顶上不用茅草,直接盖瓦片。南方这边每年的降雨量多, 如果用黄泥砌墙的话,他怕房子容易倒塌,而且这里沿海,每年不知道有没有台风来袭。   “不是说红砖比较便宜?”老叶氏却有些犹豫, 在港口那里买了牛车和其他东西后,家里的二十四两银子就剩下十三两多,如果他们家不借钱,这么点钱还不知道能起几间屋子。   再说了, 还得留下买种子的钱呢。最重要的是,还要留出钱来给大郎读书。   “就买红砖。”老叶氏想到读书的问题,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嗯,听你的。不过建房子的钱我打算去镇上借贷,钱庄的利息很低,只有三厘利,不借白不借。”穆子期没打算露富,那十三两银子不可能全部砸在房子上,正好现在官府有这项政策,还不如借钱来盖。   至于三厘利息,比如说借一两银子,那每个月就要还三文钱,一年还三十六文钱,这点利息不是相当于白借吗?这可是朝廷的仁政,错过这个店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老叶氏一听,虽然觉得欠钱不好,但一听到利息那么低,还是心动了。   “大郎,那我也去借钱建房。”一旁的陈香正在帮瑞珠分饭,此时听到这话就忍不住叫道,“这么低的月息我以前从未见过。”民间的借贷一般是几分利,而不是几厘。   “你当然要去,你不建房子怎么成亲?”穆子期瞪了他一眼。   陈香一听,嘿嘿一笑,忍不住看了看红着脸的瑞珠。   “大郎,我的地快整好了,等我忙完就过去帮你。”陈香又忍不住劝说,“你身体还未长成,重活记得留给我,我身子骨强壮。”   “嗯,我明白的,耕地一定留给你,我这几天就是除草和把地里的石块搬走而已。”穆子期点点头,“到时我们请个人来教我们如何耕田,还得去镇上买犁回来。”他自己也要跟着学,技多不压身。   “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建好房子?”穆子清和穆圆圆把大家的碗从角落的篮子里拿出来,用清水过了一遍,听到这里就插嘴道,“我听袁四郎说他们家马上就要建房了。”村里其他人都没有动静呢。   “快了,等我把黄豆种完就建房。”穆子期想快点建好,这草棚子住久了到底不舒服,又狭窄,大家吃饭都得蹲着,屋里连张桌子都没有。   说话间,穆子期等老叶氏端过饭碗,自己才伸出去接瑞珠递过来的碗,低头一看,嗯,还是和昨天一样。底下是干饭,面上是水煮的马头兰、荠菜、野葱等野菜,比别家好一点的是,他们家的干饭管饱,水煮野菜时也会滴上足够的芝麻油,这样闻起来才有点香味。   “奶奶,你的手艺又变好了。”穆子期捡起一根荠菜吃下去,不由得赞道,“比一开始好太多了。”   这话一出,穆子清和陈香等人连忙开口称赞,个个吃得喷香,活像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似的。   穆圆圆和瑞珠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再吃下一口,咦,是好吃了点,不过这不是今天放多油的缘故吗?   再看老叶氏,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夸大了夸大了。”老叶氏心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会做菜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我想到你们干活辛苦,就想着多放点油。唉,可惜没有肉。”她就是舍得放油而已,水煮野菜有什么难的,还能称得上是手艺?   一说起肉,在场的人包括穆子期全都暗暗吞口水。上一次能大口吃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是刚从隔离院出来的时候,那时他们早上吃肉包子,中午偶尔会点一碗猪肉。   真是怀念。   “奶奶,我们家的腊肉没有了?”穆子期忙追问,出发来清溪村前,他们采购物资时就买了三斤腊肉,路上吃了些,这几天做饭的时候偶尔会放几片。   “我听他们说现在还不是最累的,就想着留到耕田的时候再给你们吃。”老叶氏有些犹豫,但转头一瞧,见到孩子们瘦巴巴的脸蛋,立马说道,“明天中午再给你们做。”   “不用藏着不吃。”穆子期扒了几口饭,笑道,“等过几天有空,我就去山上看能不能逮住几只野鸡或野兔。”   “大哥,你不是说过春天动物要生孩子,最好不要打猎吗?”穆子清马上提出疑问。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没错,可是你哥哥我馋肉就不管这么多了,我今天在除草的时候看到田里有兔子窜过,要不是手头上没有工具,我肯定把它打杀。”穆子期一说这个就有些懊悔,当时他手头上是有石块的,可惜太久没有练习,手感生疏了,扔的时候只堪堪击中,力道不够,要不然那只野兔今晚肯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那我下午跟你除草。”穆子清现在比之前活泼一些,忙自告奋勇,“我和妹妹捡的柴火够烧几天了。”   这话一出,穆子期就看向安安静静的穆圆圆,“圆圆,你怎么不说话?你出去和村里的小孩玩耍,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自家妹妹长得那么可爱,大眼睛长睫毛红嘴唇,虽然肤色比以前黑了一点,但比起村里的其他小女孩来说,穆圆圆看起来漂亮极了。   穆圆圆一愣,见其他人都看过来,想了想,连忙摇头道:“大哥,没有人欺负我。”都知道大哥和村长关系好着呢,其他人怎么会欺负她?   “就是,大哥你放心,有人欺负妹妹我一定揍他。”穆子清挺起小胸膛大声道。   “没错,就是这样。”穆子期赞许一笑,比起被别的小孩欺负,他觉得还是自家小孩不要忍气吞声才好,“你打不过再告诉我,我去揍他哥。”   “就是,还有我在呢。”陈香嘿嘿一笑,他左看右看,村里除了刘延知和村长,他应该是最厉害的了。   旁边的老叶氏见状,欲言又止,后来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众人刚放下碗筷,刘延知就找上门来了。   “大郎,听说你明天要去镇里?”互相问候后,刘延知就问起这个。   “嗯。”穆子期点点头,“跟村长一起去开会,估摸着村长的牛要耕地没有空闲,我家的牛有空就叫上我了。”心里很是郁闷,这村里的风声也传得太快了吧?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刘延知都听闻了。   “那你去的时候,如果可以就帮我买把柴刀,我想抽一天时间上山去砍柴,顺便弄点吃的。”刘延知开口道,“这几天干活没劲。”   穆子期闷笑,刘家兄弟都是练武之人,饭量本来就大,以前条件艰苦的时候还能忍受,现在下地干活一见到活生生的动物就忍不住了,他自己同样如此。   “好。”穆子期当然同意。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其他事,当知道穆家要盖砖瓦房时,刘延知想了想,觉得有理,就让他帮忙订下砖块,这样量一多,可能会便宜点。   而家里人知道他要去镇上后,就提出各自要买的东西。   饭后,穆子期躺在床板上睡了半个时辰才重新下地。   地里长满了野草,现在是春天,野草鲜嫩,水分大,很难放火烧掉,不像他们的宅基地那里,长的是荆棘,砍掉晾晒几天就能点火。   真想现在有除草剂啊!穆子期停止挥动锄头的动作,看着八岁的穆子清在弯腰拔草时,忍不住想道,也不知道大夏以后会不会把除草剂和化肥弄出来。   他又看了看放在身边的弓箭,心里颇为郁闷:今天下午他带齐武器就是为了射杀兔子,结果都那么久了一根兔毛都没见,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第二天一大早,穆子期就赶着牛车到郝村长家门口等待。   “大郎,你吃过早饭了?”没让他等多久,郝村长就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布袋子出来了。   “没吃。”穆子期摇摇头,笑道,“我还等着村长带我到镇上吃呢。”他知道村长应该不会吃早饭的。对方是退役后才娶妻,现在成亲才半年时间,妻子刚怀孕三个月,还住在明州城的岳父家里养胎。   忘记说了,郝村长娶的妻子是家中的独女,他自己从小是孤儿,所以这次来清溪村做村长是单独一人,对于一个独自居住的男人来说,穆子期不觉得他今天早上会自己起来做饭。   至于他家的田地,郝村长都是从隔壁村请短工来耕种。   郝村长一听,面带笑意,点头道:“不错,到时带你去吃肉包子,镇上的那家包子铺手艺不错。”   等郝村长上了板车坐稳后,穆子期就扬起牛鞭,一边笑道:“好啊,我好多天没吃过肉了,也不知道今天镇上的集市有没有母鸡卖,我奶奶想养几只鸡,总说我们干活辛苦了,没肉吃吃个鸡蛋也行,正好可以补补身子。”   郝村长对村里的事了如指掌,而对于老叶氏做饭时放油的豪爽也是有所耳闻,听到这里忍不住嘴角一翘,温声道:“这话有道理。”   接下来,两人一路交谈。村里到芙蓉镇并不远,才六里路,走路半个时辰就能到,更别提他们坐牛车,比走路还要快一点。   到了镇上,穆子期跟着郝村长混了一顿早餐,之后两人就到镇上的官衙。   是的,现在芙蓉镇也有官衙,这个官衙的地理位置好,前面是可以出租的店铺,后门进去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平时镇长、监察官、副镇长、农官、税务官、巡检等官府人员都在这里办公。   在普通百姓眼中,在衙门办公的人自然都是官。   镇长他们开会时,穆子期等人自然不能跟着进去,不过开会前,他在各个村长和公职人员面前混了个眼熟。   大人们在里面开会,穆子期他们就在大门边的一间屋子里喝茶,顺便和其他人闲聊。他这才知道,能跟着来的人大都是村长的子侄辈,也是为了让他们多见世面。   “子期,你是郝村长的什么人?”相互介绍后,隔壁丰收村的村长儿子严日初探头问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在郝叔叔那里见过你。”这么多人中,就属他们两个的年纪看起来最小,所以他来了兴致。   穆子期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是清溪村的普通村民,逃荒过来的,到了村里后,可能是因为我家有牛车,村长就让我到集市时顺便捎带他。”   他打量对方,这是一个皮肤白嫩、面色红润的小少年,看起来大约十一二岁,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只见他身材微胖,衣衫是新的,看得出家庭条件不错。   其他人一听,纷纷移开视线,开始三五成群地交谈起来。   “哦,原来这样。”严日初他恍然大悟,“郝叔叔是孤儿,娶的婶婶家中也没有什么子侄,难怪呢。”他上下扫了一眼穆子期,觉得对方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民。   他爹说了,谁知道这些逃荒来的村民以前是什么来头?就算他们在大夏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指不定人家家里有什么传家宝,或者认识什么人,过段时间就发达起来了,让他不要以貌取人。   穆子期见他态度好,就和他交谈起来。他现在对于镇上有什么官员特别好奇,难不成大夏真的能在这个时间段改变皇权不下乡的惯例?不过要供养这么多公职人员,财政能负担得起吗?   之后,通过严日初的解说,穆子期知道镇长就是以前的里正,总管芙蓉镇的事务,副镇长就不必说了,是副手。至于监察官,和以前常说的御史职能雷同,他觉得就是现代的纪委,还有风闻奏事之职,是皇帝在民间的眼睛和耳朵,光明正大地出现。   至于其他农官、税务官等等,顾名思义,很容易理解。   “咱们大夏和大金那边不同。”严日初骄傲地说道,“咱们这里的吏员可以升为官员,就是以后做到封疆大吏也是有可能的。”   穆子期点头表示同意,他明白,古往今来官员的级别都是有区别的,现在大夏的吏员能转变为官员的确是一大亮点,但对于穿越的他来说,办事员升到领导职位很正常。   再一交谈,他就更淡定了。   可能是为了让人好接受,除了一些名字不大一样外,其实还是现代那一套级别,从办事员、科员、副科……一直到国家级。对于前世在政府部门待过的人来说,这并不难理解。   好了,他现在敢说,大夏的皇帝和左右丞相一定是穿越人士!这让更是佩服对方,能把前世的东西魔改成现在这般让世人接受,他们一定做了许多努力和尝试。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怎么变,都是为了把人的待遇分开,有往上的动力。   这些和他关系不大,他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我爹他们现在就在里面讨论设立学堂的事,咱们镇重建不到一年,之前大家都忙着建房子和修路,加上老师不多,我之前都是去县里的小学读书,太远了。等咱们镇上一设立学堂,我就回来读书,我可不想离家太远。”   严日初见穆子期认真倾听自己说话,时不时露出崇拜羡慕的目光,心里得意极了,就继续说道:“你们这些新来的不知道,咱们大夏的学堂可多了,听说以后人口多的村都会有,学堂已经在南洋那里办了十几年,现在朝堂上的很多大人物都是从学堂里毕业,他们有些还是陛下亲手教出来的,那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你知道得真多。”穆子期佩服地看着对方。   “那是。”严日初抿嘴一笑,继续指点道,“读书的好处多啊,学堂分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不说其他,想做官府的吏员起码是初中毕业才能报名考试,如果是大学毕业就更好了,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进官府,虽然刚开始不能直接做官,但他们升官可快了。就是不想当政务官,初中毕业以上的人去从军也很受欢迎,大家抢着要。”   严日初说到这里咂咂嘴,摇头道:“就是考大学太难了,我听别人说比大金国那边考进士还难,没办法,老师不多啊,教不了那么多人。”   穆子期忍不住想笑,没想到他穿越来到这里竟然还要和学校打交道。同时他又有些高兴,那自己前世学的知识是不是还能用?难不成前世学习只是一般的自己这一世会成为学霸?   “学堂什么时候能入学?束脩贵吗?”穆子期马上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每个地方不大相同。”严日初摇摇头,觉得在小伙伴面前失了面子,想了想,还是说道,“反正读书的好处可多了,现在咱们县里有这么多厂,想进去干活的话,人家也有要求呢,不愁读出来没人要。不像大金,我爹说就是考上进士也不一定有官当,指不定还得靠家人养活。嘿,他们太没用了。”   穆子期微微一笑,正想问他平时在学校里学些什么内容,那边就有个小胖子把严日初叫过去。   “你们在聊什么?上次你打赌输了,说好今天要给我买烧鸡的,你不会不认账吧?”小胖子一直等他们说完话,可见他们似乎没玩没了的样子,就再也按耐不住了,赶紧把人叫走。   穆子期见状,只能遗憾地停止。又见其他人在说完话后,纷纷走出们准备逛街,他想到之前郝村长的吩咐,知道这场会议持续的时间会比较长,想了想,也出门去了。   至于其他人对自己的冷待,穆子期并不介意。从大家的交谈中他得知这些人大都是认识的,不是在县里读书就是在明州府读,他们的父辈大都有交情,有部分是一起从学校里毕业,有部分是像郝村长这般退役转业为村长的。   他只是清溪村的普通村民,和郝村长没有什么亲密关系,其他人自然可以无视他。   穆子期先去衙门对面的大夏钱庄打听借贷的事,当他听到一户人家最多能借七两银子时,很是失望。   “五两银子就能盖起三间泥砖瓦房,现在县里、镇里都有专门的瓦片厂,镇上的砖厂价格不高,五两银子可以盖好房子,剩下的钱再买点种子,等到庄稼有收成日子就好起来,反正不用交税。”   钱庄的办事人员很是热心,正好现在没有人来办事,又见穆子期是从对面门出来,也不嫌弃他面容稚嫩,就继续说道,“叫你家大人快点来办,早点办就不用等了,听说后面还有一波灾民要来,那时建房不易,有建房手艺的人被人抢着要。”   “还有人要来?”穆子期一惊。   “那是当然,我们这里的地还没有分完啊,你是清溪村的,那你们那里一定还剩有荒地,到时指不定就有灾民分到你们村。”钱庄的办事人员摇摇头,叹道,“我听说中原那边的瘟疫闹得大,唉,死了不知多少人,现在朝廷都不敢派船去接了,生怕自己也染上病,你们这一批来得快,要不然现在想来这里都没办法。”   穆子期不自觉地点点头,心有余悸,随即问道:“那江省林县的情况怎么样?阿叔你知道吗?”他想问的是大爷爷他们的情况,现在他们总算是安定下来了,自然会想起族人。   “不清楚,离咱们这里太远了。”钱庄的办事人员很是同情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亲人还在那边?”   穆子期咬咬牙,点头道:“是啊,还有亲戚在那里,现在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咱们大夏的驿站又不能把信送到那边。”   “现在不能,以后应该可以。”面前的大叔安慰他,又叫道,“哎呀,我这边来人,不和你聊了。小弟弟,记得快点过来办理借贷。”   穆子期回头一看,只见门口有一名瘦弱的年轻男子进来,看他急促不安的样子,指定也是来问借贷的。   他微微一叹,看来暂时还不能和族人联系,只希望这场瘟疫早点过去,等商路一通,他写的信这才有希望送达。   他已经问清楚借贷需要的材料,其中一项所需的户籍还没有办下来,又见办事人员没空和他聊天,只好离开。   芙蓉镇的红砖厂建立在郊外,穆子期到了那里就订下他们三家所需的红砖,交完定金后,他又转身到对面的瓦片厂定下瓦片。   把头等大事办完,穆子期终于有空闲时间去集市逛。   芙蓉镇的集市是三天一次,附近的十六个村庄都会来这里买卖东西,这里虽然是新开发地区,但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家的日子就明显好转,所以每次集市都颇为热闹。   帮老叶氏买了针线,又买了柴刀等物品后,穆子期蹲在一个卖鸡的摊子面前不动。   自家的那草棚子还能养得下鸡?想到老叶氏的吩咐,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留着鸡下蛋,他想吃鸡肉了。 第29章 种上果苗   “小哥, 要不要买两只母鸡回去下蛋?”摊子的老伯感受到穆子期专注的目光,就高兴地介绍道, “不是我说,我的小鸡养得健壮, 你买回家肯定能养活。”   他见穆子期的目光又转回到成年母鸡这里, 连忙说道:“我这鸡还可以下蛋,要不是最近的价钱上涨, 我还舍不得拿来卖。”   “现在价钱涨了?”穆子期眨眨眼。   “嗯,以前一只能下蛋的母鸡一斤卖二十文钱, 现在要二十三文了,最近官府迁了一些灾民过来,镇上什么东西都跟着涨价。”老伯笑眯眯道,“除非你去买种子和粮食, 那两家是官府开的, 不会涨。”   我就是你所说的灾民,穆子期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们的到来竟然致使当地的物价上涨。   “阿伯,你能确保我买的鸡是母的吗?”穆子期看着那毛绒绒的小鸡,很是怀疑,这么小怎么能分辨他们的公母?   “我说是母的就是母的, 不是的话你可以到丰收村找我,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可不会坑人,会被人骂脊梁骨的。”摊子的老伯吹胡子瞪眼。   穆子期托着腮思考了会, 终究还是买了三只刚孵出来没多久的小鸡和一只能下蛋的母鸡,这一共就花了八十五文钱,当然,还低价磨来一只鸡笼。   提着鸡笼,背着背篓走在大街上,穆子期看这些农副产品看得津津有味。令他遗憾的是,走完两条大街都没能看到有果苗卖。   那些村民说得没错,他们家没那么多人手,他并不打算在矮山坡上的旱地种庄稼,他的计划是种植荔枝、黄皮、芒果之类的热带水果,这种果树他前世在老家见人种过,特别是黄皮树,打理起来比较简单。   现在就看有哪一种卖了。   “怎么偏偏就没有人卖呢?”穆子期暗自嘀咕,“现在是春天,正是植树的好季节啊。”他还想着明年或后年就开始卖果了呢。   想归想,穆子期见自己耽搁时间久了,怕郝村长已经开完会,数一数见自己已经买完东西,特别是种子已经买好,就直接回到镇衙门等候。   没让他等多久,等他套上牛车后,不到一刻钟,郝村长跟着其他人从门内走出来了。   穆子期眯眼看了下,发现和郝村长有同样气质的人并不少,他们的年纪不大,最大的不过三十五六岁,最年轻的就是郝村长,才二十七八岁,他们的站姿足以说明他们是一群当过兵的人,而且退役的时间不长。   另一部分人的气质显得儒雅一些,两方人算是泾渭分明。   “买好东西了?”郝村长看着板车上的鸡笼和背篓,又问,“还有什么要买吗?”   穆子期摇摇头。   “那陪我去买猪肉。”郝村长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牵着牛走到肉铺。   穆子期看着那没剩下多少肥肉的猪肉,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那么馋肉的自己怎么会忘记可以直接买肉!   于是,等村长买了两斤五花肉后,穆子期紧随其后,直接买下两根猪骨头和肉铺上最后一斤瘦多肥少的猪肉,花了他十五文钱。想到连猪骨头都买了,不能不买萝卜,只好又跑到隔壁的摊子买下。最后还得去木工店把他已经交钱的犁搬上牛车,这一耽搁,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挂中央。   “村长,你们去开会不能吃饭吗?”穆子期好奇地问道,还不能吃个工作餐?   “今天不吃,农忙时候,大伙都没心思。”郝村长不好意思说会上大家为修路的事争成一团,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穆子期点点头,有心想问他们开会的内容,但思忖了会,还是没有问出口。今天他跟来开会,已经算是占了便宜,知道了之前不知道的消息。   他不问,郝村长倒是说起来:“大郎,等镇上的小学学堂开了,你记得来入学,依你的年龄还是符合条件的。你学东西快,资质好,不念书可惜了。”比起当初他在军中学习的痛苦,每次他看到穆子期那举一反三的能力就有些羡慕。   旁人羡慕他能识文断字,可他真那么优秀的话早就考上军校当上军官了,兴许自己的手指也不会断。现在碰到穆子期,他起了爱才之心,不忍心让他在乡下埋没,一辈子做个种地的农户。   “我听丰收村的严日初说过了,村长,什么时候能入学?我应该会去。”穆子期忙问道,也不知道大夏朝会不会让孩童免费入学?如果是就好了。   “大约是在八月份,我到时会告诉你们,不用急。”郝村长接着说道,“束脩,呃,小学的学费并不贵,你们家肯定能出得起。”   穆子期默然,原来没有免费学校和义务教育啊。转念一想,真免费的话那得花多少钱?估摸着是这段时间流民增多,国家财政支出大,想免费很难。更何况,人都有一种心理,自己花钱去做的事才会有干劲,如果是免费得到的,兴许就不珍惜了。   说说笑笑间,他们很快就回到清溪村。   家里人刚吃完饭,见到穆子期回来,大家都很是高兴,尤其是看到背篓里的猪肉和骨头。   “好,我待会就切点姜片用瓦罐熬骨头汤,等你们下工回来就能喝了。”怎么熬制骨头汤她在林县的时候专门请教过妯娌,老叶氏觉得自己的手艺很能拿得出手。   众人连连点头,穆子期把集市上的事大概说了一下,让大伙儿听得津津有味。   老叶氏听到母鸡的价格那么贵,有些心疼。   “大郎,先不说了,我给你留了饭,你先吃。”老叶氏打断穆子清的问话。   瑞珠则看着鸡笼双眼放光:“以后这鸡晚上就放在门口,可不能让别人偷了。”   “是呀,我给它们挖野菜吃。”穆圆圆忙接口道。   陈香拿起柴刀,笑道:“我现在就去山上砍几根竹子把门前这块地围起来,几只鸡而已,可以放养在圈子里,晚上再捉回鸡笼。”   穆子期点点头,他让穆子清把自己帮忙买的东西送到刘家,自己则洗了把脸,这才从锅里端起饭菜开始用饭。   果然,老叶氏说到做到,今天中午的米饭真的放有几片油汪汪的腊肉,要不是今天早上他吃过肉包子,现在肯定是狼吞虎咽了。   *   日子如流水般在不紧不慢地流淌,家里多了一只母鸡后,只要鸡下蛋,他们总能喝到一小碗鸡蛋野菜汤,算是聊胜于无。   穆子期把自家的地除完草、找出石块,就请了村里的许大爷教他和陈香犁地。等学会后,他们俩就几乎日夜长在地里埋头苦干。因为他听镇上的农官说过,黄豆现在再不播种就会影响今后的收成。   陈香赶牛犁地,他拎着锄头跟在后面,把翻起来的土块敲碎,等整累了,两人又换回来。如此这般做下来,每天不弄到精疲力尽是不回家的。有时牛罢工,他们还得哄着。   两人在耕翻后还得作垄,只好把种豆的事交给瑞珠和穆子清。他们请教过村长,知道先挖浅坑,再撒豆种,然后埋上一层浅浅的土,最后还得在土里撒上一层草木灰。   忙完穆家的六亩地还不行,还有陈香的三亩呢。就这样,别人家还对他们家羡慕得紧,毕竟家里的这头牛帮了大忙。就连刘延知在用牛耕地时都感叹道:“有头牛实在是方便,早知道在港口我咬咬牙就买下了。”也不用现在等别家的牛来使用。   他后悔得很,这才叫砍柴不误磨刀工。看现在穆家的小日子过得多好,在忙完地里的活后,他们家的牛还可以到镇上去拉砖。要不是穆家爱惜牛,在空闲时间肯定能把牛租出去赚钱。   穆子期闻言,只能笑道:“你这算什么后悔?我奶奶那才叫后悔呢,她老人家每次看着家里的银钱慢慢减少,只好拿着那张再也兑换不了的银票长吁短叹,说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话,早早准备好逃荒的事。不说别的,单是把银子从钱庄里兑出来,咱们那天晚上逃跑时也许还能拿多两个银锭呢。”   “安宁县承平已久,谁会想到它会城破?”刘延知觉得老叶氏不信穆子期的话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那时的穆子期才十岁出头,且穆家是官家,自认为是最安全的,而且消息灵通,总觉得还有时间准备,谁晓得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   “我家当初也带了不少细软上路,可一路奔逃,好多东西都不知落在哪里去了。”刘延知说到这里,顿了顿,叹道,“哎,说这么多没用,咱们能逃出来,现在坐在这里聊天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他想到父母的尸骨,当时他们逃得太急,后来也不敢回去收敛尸体,也许父母的尸身已经被人或野狗……   不能想了!刘延知摸摸胸骨,决定等朝廷打到那边,自己一定要去寻找父母的尸骨,免得余生不安。   两人正在闲聊呢,旁边走过的村民看到穆家正在吃草的牛,再次感叹有牛就是方便。   穆子期抿嘴一笑,的确,有牛是方便,可起早贪黑在地里忙活,就算有牛他同样觉得累啊,所幸也就这几天,要不然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把种田作为自己未来的方向,这项工作实在不适合怕苦怕累的自己,他现在祈祷镇上的学堂快点建起来,他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个功名,啊不,是文凭出来,争取跳出农门。   幸好现在他们家的春耕总算结束了。接下来,家里的重点就放在新房子的建造上。   刚一开始,郝村长原本的计划是让村里的三十户人家盖一模一样的房子,分成两列,面对面,然后在村头村尾加个大门,这样晚上门一关,野兽、贼人都进不来,安全性大增。   穆子期等人原本是没有意见的,虽然这样会和左邻右舍挨得近,但为了安全也就忍了。结果郝村长和村民们一交流,发现大家的想法都不同。   家庭经济条件不同,想法不同,想要建一样的房子总会委屈其中一部分人。   再说了,万一以后有人富裕了想把老房子推倒重建呢?难不成还得另选地方?   最重要的是,目前芙蓉镇境内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贼人,在军队扫荡一遍又一遍后,现在安全得很,堪称路不拾遗。   那些贼人也不傻,早在分地的政策出来,他们就纷纷下山从良了,死硬不改的不是在深山里做野人,就是脑袋成为军队的战绩。   至于野兽?起码穆子期搬来清溪村住这么久,没发现有野兽下村伤人。   说这么多是因为郝村长在计划实施过程中遇到了困难,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后,村里现在决定大体按照规划来建房,中间要留出让路人行走的地方,然后在自己的地盘上想盖多少间就多少间,村长就不管了。   穆子期觉得自家有一亩地可以盖,想想前世他家的单铺面,再看看这算是宽敞的土地,他兴奋极了。不单单是他兴奋,全家人都很兴奋,建房前单是为了房子的朝向就吵了半天。当然,最终还是穆子期和老叶氏拿主意。   等村长把全村的户籍办下来后,穆子期就立马到大夏钱庄办理借贷,借的是最高额七两银子,这样每月只需还月息二十一文钱。   紧接着,在村里其他人还在田里插秧时,他们家就请了镇上的建房队来帮忙建房。这建房队是一些比他们来得早的村民组成的,他们一般是同一个村的人,在一个会建房的领队带领下,在各个村帮忙建房,不用帮他们准备饭食,只需自己出工料,再给他们工钱就行,十分方便,就是钱花多了点。   穆子期打听过这队人的手艺不错,要不是他们家建房时间快,以后不一定能请到他们。   “快点建好吧,我想住新房。”穆子清嘀咕道,前天刮风下小雨,可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挖地基、砌墙、上梁……建房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穆子期和陈香每天都会到现场查看,有时还会帮忙搬砖之类的,他也不觉得吃亏,反正他在这里,那些人不敢偷工减料,顺便还可以和他们交谈,算是进一步熟悉芙蓉镇周边的情况。   他还是有收获的,通过和领队的交流,他总算找到合适的果苗。   “大哥,陈大哥,你们回来了!”这天下午,穆子清上山砍柴回来,还未踏进自家门口,就看到五天不见的穆子期和陈香正从牛车上下来,顿时大喜,“大哥,你回来了还要再出去吗?”这些天大哥出去买果苗,他觉得家里吃饭都不香了。   虽然有奶奶和瑞珠在,但他还是觉得大哥最让人靠得住。   “嗯,我回来了。”穆子期笑眯眯道,从面带笑容的老叶氏手中接过木碗,把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再道,“这次买够果苗了,暂时不用再出去。”   郝村长并不了解附近果农的情况,正好帮他们家建房的领队知道,穆子期二话不说,问清楚地址,前几天就带上钱和陈香一起赶着牛车到邻县去买树苗。去到那里还不行,穆子期还到附近问过其他村民,主要是想了解果农家里的荔枝是不是好品种,答案确定后他才下定决心买的。   家里的银钱不多,用的时候终究要谨慎点。   “大哥,我们真的要种果树吗?”穆子清把一小捆柴火挨着草棚放好,问道,“和我一起上山砍柴的人有几个在笑我们糟蹋地呢,说我们不种粮食,种水果不当吃,不会过日子。”说到这里,他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   “不用理会他们,每户的情况不同,种果树就适合我们家。”穆子期看了愤愤不平的弟弟一眼,笑道,“你应该高兴才对,过两年就能有荔枝吃了。”   “是诗句‘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里说的荔枝吗?”穆子清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兴奋地说道,“我还从来没吃过荔枝呢。”   穆子期理解他的兴奋,这时候的道路交通条件不好,他们家又不是权贵之家,老家离南方这边较远,所以想吃点荔枝还是很难的。   正在这时,穿着细棉布裙的穆圆圆提着小篮子回来,她听到这话也高兴地咧开小嘴,叫道:“大哥,那什么时候能结果呀?”篮子里装的是鲜嫩的野菜,是她在河边采摘的。   穆子期见弟弟妹妹乖巧听话,勤劳肯干,心中颇为满意,对于他们的问题也很有耐心回答:“我买的是人家特意嫁接过的果苗,已经两年生,估摸着明年或后年就能结果了。”   他们家有两亩旱地,荔枝树以后能长得很高,为了方便采摘,穆子期打算等采摘后就把树的高度控制在两米左右,再高就不方便摘果了。   想到即将可以吃到的果子,孩子们一下子高兴起来。   怕放久了果树不易成活,穆子期等人在家里和老叶氏说完几句话就趁着太阳还未落山,直接把牛车赶到山脚下,再扛着果苗就往山坡上走。   他们家的两亩旱地都在半山坡上,去买果苗前,穆子期早已和陈香一起把树坑挖好,现在直接种下就行,省了不少时间。   正好,在穆家和陈家的地中间有一个小水潭,里面的水不知是从那座山上流下的泉水,他们不敢直接喝,但用来浇水是可行的。想当初他们两家抽中这两块地时,村民知道这里有水后都很是羡慕和妒忌。   五个人一起干活,在天色快要变黑之前,他们总算把这一百棵果苗种完了,紧接着浇上定根水,穆子期等人这才借着最后一点余光回到草棚子。   老叶氏在门口提着油灯张望,听到牛的叫声,这才松了口气,等他们回到家后忍不住埋怨:“再迟一点天就黑了,有事可以明早再做,以后不许再弄这么晚了。”生怕他们在山上遇到狼。   穆子期嘿嘿一笑,等咽下口中的饭菜才回道:“我这不是想快点把树苗种完吗?这可花了我们四两银子。”一棵两年生的荔枝树苗要四十文钱,刚开始那果农想要五十文,还是穆子期和他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减下来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附近很少人种果树,旁人种粮食还怕不够地方呢。再加上果农家里的荔枝去年是第一次结果,果量很少,当地的交通不便,他们果子的销售情况不大好,农户们不买账,要不然他肯定不会降低价格,最后还送了他两棵荔枝果苗。   穆子期现在把价格说了一遍,又笑道:“我下次还打算到附近买几棵黄皮和龙眼树,等建好房子就把它们种在前后院,嗯,剩下的那两棵荔枝树就种在门前,挨着咱们的水田,反正总有地方种的。三郎、圆圆,你们还想吃什么水果?一并说出来,到时我们看能不能在山上找找,看有没有野生的,比如杨梅之类的。”   想到酸酸甜甜的杨梅,穆子期就觉得口中生津。   南方就这点好,热带水果多,以后自己有口福了。想到前世吃的水果,原以为自己不爱吃的穆子期,发现自己竟然颇为想念。   穿越到这里才知道,现代的生活条件是多么地优越!普通百姓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第二天一大早,穆子期刷牙洗脸后就早早出门,先爬上山坡去看了下昨天下午种下的果苗,见它们的叶子还算精神,这才放下心来。   嗯,在它们没有定植前,他打算每天傍晚都来浇一遍水,最近春雨都没下了,怕影响到它们的生长。   他围着这两亩地转了一会儿,想到这里的树苗花了他四两银子,就忍不住琢磨着是不是在边上围上一圈篱笆?也不用砍竹子,直接从其他山上把那些荆棘树移植过来就行。   这种荆棘树容易成活,扦插也不难,而且还可以在荆棘篱笆后面种下一圈枸杞树,这样下来就有两层篱笆,可以有效隔离小动物的啃咬。   唯一的麻烦就是荆棘树长得太快,到时要及时砍伐。想一想,这点麻烦和得到的好处相比完全不算什么。   想到就做,穆子期回去吃早饭时就和老叶氏说起这事。   “嗯,可以,我看咱们新房的前院也可以用篱笆围起来,省得咱们家在里面做什么都有人在外边探头探脑。”老叶氏想到自家做饭时,那些好奇朝这边观望的村民就有些心烦。她知道对方可能没有恶意,但这种试探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不堪其扰。 第30章 建好新房   穆子期看了一眼皱眉的老叶氏, 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好忍笑点点头:“好的, 前院钱不够,咱们就扎篱笆, 先用一排木棍扎好, 然后栽种枸杞树和竹子,兴许以后不用上山也能有竹笋吃。”   他们家这次的建房规划是在宅基地中间建三间房, 中间是堂屋,平时可在那里吃饭、待客, 堂屋的面积会留得比较大,因为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在此活动。   堂屋的左右两边就是两间住房,左边这间留给老叶氏自己住, 她再隔开一小间, 主要是用来储存粮食,右边那间是穆圆圆的闺房。   穆子期兄弟俩则在左厢房居住, 那里会建两间房,一人一大间,如果想方便点的话,可以在自己的房里同样做隔断, 把其中一半空间作为书房。对面右厢房的位置,用来建厨房和杂物间。如此一来,前院就是敞开的,没有倒座房挡着, 难怪老叶氏会觉得不自在,想用篱笆围起来。   至于后院,穆子期见靠近后山,就打算用黄泥砖砌墙,有一人高就好,能把后院半亩地都围起来,再留个小门,后院设置有猪圈、牛棚、鸡笼、菜地、茅厕……他们本来以为一亩地会很宽敞,现在才发现,其实还是窄了。看来就算再多一倍的地,他们也能把它填满。   “还可以在门前种花,我听说菊花可以泡水喝。”穆圆圆突然说道。   穆子期含笑点头,鼓励道:“圆圆说得对,以后开花的时候,咱们家就会变得非常好看了。”   穆圆圆抿嘴一笑,大眼睛都弯了起来。   大家呵呵一笑,想到即将建好的新房就觉得未来很是美好。   穆子期看向正在和瑞珠窃窃私语的陈香,笑道:“陈香,等我们建好就轮到你们家了,你打算怎么建?”   这话一出,陈香和瑞珠顿时红了脸,一向厚脸皮的陈香呐呐不能语。   老叶氏忍不住露出微笑,道:“不急,等你们建好房还不能成亲,算一算,陈香今年才十七岁,朝廷有规定女要过十六、男要足十八才能成亲,你们还得等到明年才够年龄。唉,想当初我们那时候呀,十二三岁出嫁的人多的是。”   这是老叶氏他们在隔离院学到的律法知识。   十二三岁?穆子期看了一眼老叶氏,想到这也许就是幼儿易夭折的原因了。   吃过饭后,老叶氏照常留在家里看家,其他人一起上山去移植荆棘树和寻找枸杞树。一旦开始干活,之前还嫌两亩地太小的穆子期,顿时就觉得大了,更别提他们还得把陈香的那亩地一起围起来。   他在旱地上同样种了黄豆,因为本钱不够,陈香没有跟着穆家种果树。   荆棘树还好找,山上到处都是,枸杞树就少了些,寻找起来比较困难,到最后,穆子期没办法,只好把竹子、金银花藤、认识的中草药等等全都移植过来,就为了让篱笆变得厚实些。   “穆大郎,你家的荔枝树花了多少钱?”村里的黄大叔从旁边路过时,看到穆子期等人在忙碌,就笑着问,“能回本吗?什么时候能结果?”   “能不能回本难说,咱们种庄稼的都是看天吃饭,老天爷心情好风调雨顺,咱们能混个肚饱,老天爷发火,咱们只能干瞪着眼,听天由命呢。”穆子期听到声音,就直起腰答道。   “说得也是,唉,前两年的那场大旱真是折腾死人了……”说到这里,黄大叔摇摇头,又把锄头扛在肩上,一边走一边说,“幸好我们到了这里,三年不交税,我有空还是去多开荒,省得家里的粮食不够吃,大郎我先下山了,回头再说。”   “好咧,那你慢走。”穆子期摆摆手。   对于开荒,他如果有精力的话也会去开,除了水田是官府的,在清溪村,一些地势不好的荒地村民可以随便开,只要连续种三年以上就可以用极为优惠的价格买下。   因为篱笆的事,他们又连续忙了三天,虽然皮肤又变黑了些,但总算是把活给干完了。   看着一圈现在还幼小的篱笆墙,再看看地里长得精神的树苗,穆子期充满了成就感。   等再过几天,就能知道树苗的成活率有多少了。   忙完的第二天,大家起床稍晚了些。   等大家吃完早饭,陈香扛着锄头去看他的黄豆,大概是下种较及时,他们的黄豆苗四天就出芽了,现在长势不错,陈香是第一次种庄稼,每天都要去数一数今天的黄豆苗有没有多出一片叶子。   穆子期见瑞珠抱着盛衣服的木盆出去,就叫道:“圆圆,你今天不用去摘野菜了,我会去摘,你现在跟着瑞珠姐姐出去洗衣服,以后她嫁出去,咱们家就靠你了。”   叫瑞珠为“姐姐”,穆子期毫无压力,毕竟在户籍上,陈香和瑞珠是他们的表哥表姐。他觉得自己做得对,虽然把他们二人放出去后会造成穆家劳动力缺失,但这里是大夏,大金国那边的卖身契这边是不承认的,如果跑过来的人家里有仆人,不上报名字的话,那是不允许对方参与分地的。   改朝换代一向是打破陈规的最好时机,他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堵不如通。没看分到地后,陈香的上进心和主观能动性比以前强了不少吗?天天有空没空就到他的那四亩地看,小草刚冒出头他就马上拔掉。   此时穆圆圆一听,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点头道:“好的,大哥,我能很快就学会。”她早会洗自己的小裤裤了。   “洗完后你要快点回来,我要检查一下你们的功课。”穆子期看了一眼正准备洗碗筷的穆子清,对着老叶氏说道,“听村长的意思,八月份镇上就有学堂了,到时我们可能都要入学。不管怎么说,学习都不该放松,咱们到了这步田地,从文或从武都是上进之路,其他的最后好不要想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吏治清明,但穆子期不会忘记这到底还是在古代,权贵一抓一大把。往小的方面说,如果日后他种植的果树赚钱多,指不定有眼红的人想使坏呢。这时候,如果他们穆家有出息的话,别人也会掂量一番,不敢轻易招惹。   老叶氏赞许地点头:“嗯,这话有理,正好咱们现在的农活干得差不多了,就该让你们把功课捡起来。”   “大夏这边用的是一种简体字,和咱们以前学的字稍有不同,到时我再教弟弟妹妹,这样等他们入学时有好处。”穆子期摸摸弟弟的脑袋,笑道,“不知道有没有女孩子上学的地方?有的话,也要送圆圆进去,多学点东西较好。”   如果是在大金国,他不会去想这个问题,那里对女子的禁锢还是很严的,在大夏国就不一样了,有穿越者做皇帝,兴许会有惊喜?   穆子清兄妹眨眨眼睛,眼睛一眯笑了起来。   “碗我来洗,三郎,你去割点草回来喂牛,我下午要用到牛车。”穆子期又对穆子清说道。   把他们都打发出去后,老叶氏见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忍不住拉着穆子期走到门外,四下看了看,然后才说道:“村长有没有说束脩是多少?”   “还不知道。”穆子期摇摇头。   “大郎,如果真的只能供一个人读书,你不要把机会让给三郎,你去上。这点你要听奶奶的,有时候,人总要自私点,三郎现在看起来还好,但未来娶妻生子不知道会不会变。再者,就算他一直对你尊敬,万一他读书出去了,以后你这个做大哥的岂不是要一辈子仰人鼻息?我不想你这样。”   老叶氏说到这里就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奶奶希望你有出息,不要一辈子都待在村里种地。”   在大金国上学是一件极为耗费银钱的事,他们家现在不比从前,她希望孙子把握住这个机会,即便牺牲的是另一个孙子的前程。   她想起了以前在宁安县的生活,那时她嫁的丈夫是全族最有出息的人,所以即便是那些辈分大的长辈,甚至是丈夫的亲大哥,在她未曾嫁进去之前出过力供丈夫读书,可等丈夫中举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还是变了。   丈夫成为族中说一不二的人,其他人到底不敢对他的决定有所质疑。   穆子期眨眨眼,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他想了想,微微点头道:“奶奶,我明白。”如果只有一个念书的机会,他觉得自己会自私,他不会是影视上那些爱护弟弟妹妹、能为人奉献的人,他会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选择自己去上学,而不是在家种田赚钱供弟妹读书。   当然,以后他有出息了,肯定会回报这个家,这是应该做的。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很久之前,前世的父母就教过他这句话。   更何况……穆子期想到如今的大夏,对于念书他有很有自信,他相信自己能读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大郎,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对了,等今天你们念完书,你就去镇上的木工店看咱们家的家具什么时候能做好,顺便多买点笔墨回来,我看家里的墨锭都快磨完了。”老叶氏暗暗松了口气,见隔壁袁家媳妇从河里担水回来,赶紧转移话题。   “好,我会去看的,希望搬进新房那一天,家具也能做好了。搬家后,咱们家要省吃俭用一段时间了。”穆子期顺势回到屋内,他从竹筐里拿出账本,算了下这段时间的支出,心情倒是很平静。   毕竟他们快要是住新房的人了,除了村长和袁家,他们会是第三户搬进新房的人。   建了新房,钱变少是正常的。   穆子期接下来在家帮忙清洗碗筷,收拾东西,最后还绕着草棚子走了一圈,把该加固的加固,该补充的补充,就算住不了多久,他对这方面的安全还是很注意的,生怕下雨天会漏水。   半个时辰后,穆子清和穆圆圆回来了,穆子期就拿出《三字经》、《千字文》、《孝经》让他们复习,结果他很遗憾地发现,两个小家伙真的把一部分内容给忘记了,明明在林县的时候还学过的。   “我记得……”穆子期故意扳一下手指算数,“从林县到清水镇,再到这里,好像才过了不到两个月,你们就忘记了?”   穆子清和穆圆圆小脸一红,低着头扭着手指没说话。   穆子期见状,低咳一声,难不成他们很怕自己?   “算了,我知道你们平日里干活辛苦,很少有时间看书,忘记是正常的。”穆子期见到他们这种副模样,想到平日里两个小家伙的乖巧,就笑道,“以后每天早晨起早两刻钟和我一起读书,念完半个时辰咱们再去干活,这样安排你们有意见吗?有意见的话现在就提出,咱们再商量商量。”   实在不行的话,傍晚读书也行,只是他觉得夜晚睡得早,早上的记忆力又好,把时间放在早上最合适。   “没有意见。”穆子清两人一听,赶紧摇头。   “那好,现在我们从你们不会的地方念起,等会我再教你们大夏官方所用的字体。”穆子期做好安排。   不久,朗朗的读书声开始从简陋的草棚里传出,引来了不少村民好奇的目光。   一连半个月,穆家的草棚子每天早晨都会传出读书声。为此,隔壁的袁家在他们读书几天后,袁大郎和袁四郎也跟着起来读书,一直到前几天他们搬进新家为止。   等袁家搬走后,穆家的新房也建好了,大家大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搬进去。 第31章 迁居之喜   此时已是五月中旬, 穆家的房子总共花了一个多月才建好,主要是中间又下了几天雨, 影响工期。   建好后,他们会继续留在清溪村帮陈香建房。   这天, 穆子期到村长家里翻看黄历, 嘴里发出邀请,道:“村长, 等咱们家搬进新房,您记得去吃入屋酒。”   “嗯, 会去的。”郝村长坐在门口用竹篾编织着篮子,抬头看他一眼,点头答道。   本村的山脚下多种有毛竹、麻竹、绿竹等,这是前一任村民留给他们的遗产, 村长没有把它们分掉, 说明只要有需要,村民们可以自行上山砍竹子。   穆子期家里也有几样竹篾编织而成的器具, 与别家不同的是,他们家是买来的,毕竟全家上下都没这个手艺。   “嘿嘿,我估摸着到时村里的人都会请您, 您到时可能会忙到分身乏术。”穆子期想到明天就是袁家的入屋酒,忍不住笑道,心里则琢磨着,这是搬到清溪村的第一次办酒, 到底该请哪些人?罢了,还是先看袁家怎么做吧。   郁闷,又要支出一笔钱了,居家过日子怎么就那么麻烦呢?   “正好不用我做饭。”郝村长闷声说了一句。   穆子期一囧,不由问道:“村长,婶子什么时候从明州城过来呀?她肚里的弟弟好像已经五个月了吧?”   一说起这个,郝村长就立马来了兴致,嘴角微微翘起,低咳一声才沉声道:“嗯,五个月了,她身体很好,刚接到信,应该过几天就到,再迟不好赶路。”   “恭喜村长,婶子和大爷他们来这里,您就方便多了。”穆子期一听,拱拱手道,“一家人住在一起才是齐整的。”他刚才在村里走了一圈,发现村里的人大都开始建房了,估计过不久大家就该全部搬进新房。   “嗯,是这样。”郝村长想到即将到来的妻子和岳父岳母,心里很是高兴,要不是最近有事要忙,他还真想回城亲自去接过来。   “最近不是说明州城附近的港口可以通船了?”穆子期想起昨天去镇上买笔墨时听到的传言,问道,“咱们芙蓉镇有条河,村长,你说从明州府到芙蓉镇会不会挖通水路?以后坐船方便啊。”   “不会,镇上那条河不够深,到了夏季水位会下降,中途的河道有几处地方太窄,不适合船只行走。”郝村长摇头,“不过咱们这里离明州府还是很近的,走陆地不到一天时间,到了府城,去其他地方就方便了。再往好的一面去想,这里极少发过大洪水,三年前的那场洪水,村民们只是房屋被淹到膝盖,跑上山就好。”   穆子期觉得有理,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这里的原因。令他觉得可惜的是,明州城附近的那个港口小镇没有安排流民入驻,要不然他肯定选择那里。那小镇地理优势大,以后说不定做点小生意都能养家糊口了。   一边和村长说着话,他总算翻到了适宜搬迁新居的日子,心里大略算了算,嗯,最近的日子是四天后。他相信家里人已经很迫切地想入住了,不会等后面一个日子。   把日子告诉村长,穆子期很快告辞。   他回到草棚就只见到穆圆圆拿着针线在一块破布上练习,旁边的刘小妹和她坐在一起,两人低着头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然后这笑声在他出现在门口后就立马停止。   “圆圆,怎么只有你在这里?”穆子期先对着刘小妹点点头,再问了一句,又见木盆里浸泡有酸笋,就直接在门口蹲下,用手拿出一片,看了看,笑道,“奶奶腌制的酸笋竟然可以吃了。”   这是老陈氏和村里的老太太们之前上山挖回来的竹笋,带回来后一时半会吃不完,她就按照别人教的办法来腌制,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对于穆家而言,有些农家通用、不起眼的技能他们也需要向别人请教学习。   穆圆圆愿一听,面上露出笑容:“嗯,奶奶说晚上用酸笋做个鱼头汤,木桶里的鱼是陈大哥他们从河里抓来的。”   “什么?他们去抓鱼竟然不叫我?”穆子期瞪眼,心里颇为郁闷,他可是会游泳呢,却从来没有在河里抓过鱼。   “我二哥说现在天气还不够热,就不叫上你了,叶奶奶知道了也不会肯的。”刘小妹掩嘴一笑,两家关系好,所以刘小妹不用看家时就会来找穆圆圆、瑞珠她们聊天,大家很是熟悉。   “那就没办法了。”穆子期闻言颇为泄气。的确,才五月份的气温,老叶氏是不会同意让他下水的。即便偷偷下,事后肯定会惹来她的念叨,他不想自找麻烦。   “对了,萱妹妹,你们家的房子快建好了吧?”穆子期又问,刘家是再也不想住草棚子了,等农忙一结束,兄弟俩就到处找人建房,比他们家晚几天。   至于刘小妹的名字,穆子期刚开始不知道,那时讲究未婚女子的名字不能为外人知晓,但来到大夏后,发现这边对女性甚为宽容,女子可单独立户,可继承父母的财产……也因为如此,他总算是知道刘小妹的全名。   刘小妹的名字不错,叫刘延萱。   穆子期觉得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刘家对她的重视,前段时间在登记户籍时,要不是自家妹妹的名字是过世的二叔起的,他还真想把穆圆圆改为穆子圆,这样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嗯,快建好了。我二哥性子急,早早就翻看黄历找日子搬迁。”刘延萱笑着回了一句,又提醒穆子期,“叶奶奶他们都在新房子那边呢。”   在新家那边干嘛?想一想,的确,就算暂时不能搬进新房,但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那我过去看看。”穆子期见家里有她们两个,自然不会留在这里,说了几句话就立即走了。   穆家的新房坐落在村尾,离村头和村长的家最远,他们的隔壁是陈香家,本来陈香的手气不错,抽中了村长旁边的地,但他还是和别人换过来了。   在村尾唯一的好处是离他们家的旱地近,以后谁想去后山都得经过他们家,到时果树结果就容易看守,当然,最好是自己去看。   要不买条狗回来?穆子期暗暗思考着。   一路走来,穆子期和遇到的村民打招呼,偶尔还会停下来和他们闲聊几句。不知不觉中,大家都把他当成穆家的当家人,和他说话也是用大人的口吻,也许他们会在私底下嘲笑他不会种地,不懂庄稼,但起码不会当面说出来。   “大郎,等我家建好房子,我想请你帮我写封信,官府把我们兄弟几个都分开了,现在几个月不见,我想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闲聊的时候,其中一个村民就说道。   “行,我会写,无论是咱们大夏的官方字体还是大金那边的,我都能写,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之前在江省林县那边定居时,就曾在街上给人写过信,还是很有经验的。”穆子期随口道,“阿叔,到时你直接上门来叫我就行,也不用给钱,大夏的纸张便宜多了。”   他没有想过在村里挣钱,主要是为了把自家融进村里,总不能格格不入吧。更何况,他相信村民们不会白白占他家便宜,这方面,有些人还是很有讲究的。   这话一出,围观的几个村民一想,纷纷觉得自家有需求,于是忙跟他说定写信的事。穆子期一一应了。   从村头走到村尾本来不用一炷香,这次他倒是超过一刻钟。   到了新房后,穆子期看到眼前这整齐干净的六间房屋,心里顿时一乐,虽然右厢房位置的厨房和杂物间是黄泥砖瓦房,但对比之前的草棚,眼前的房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看起来气派极了。   老叶氏等人从屋内看到穆子期,忙把他叫进来,等问明选定的日子后,心里也很是高兴。   还有五天,他们就要搬进来了!   老叶氏拉着穆子期在几间房屋内走了一遍,说好哪里摆放什么东西,看得出她很是兴奋。就算他们因为银钱的事,打的家具不够多,但看到这结实的房子,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穆子期想起以前宁安县的三进四合院,再看看眼前这农家小院,暗暗握紧拳头,觉得自己还得继续奋斗,不能满足。   “虽说不能马上住进来,但咱们可以先把一些行李放在这里。”穆子期看着门上的铜锁,笑道,“还有家具,已经打好了,我明天就去镇上用牛车拉回来,等五天后的吉时一到,咱们就把最后的行李搬进来,到时再也不用住草棚了。”   一旁的穆子清顿时欢喜起来,在旁边转圈圈。   “哈哈,不用高兴得太早,你还得和我睡一张床,谁让咱们的钱太少,买的家具不全呢。”穆子期摸摸弟弟的脑袋。   “嘿嘿,反正能住新房子我就很高兴了,在草棚屋那里连个转身的地都没有,奶奶和瑞珠姐姐他们洗澡不方便。”穆子清挠挠脑袋笑道,他的头发依然是短的,村里的很多男人都是如此。   大家笑过之后,活还是照样干,起码要把新房里的杂物归置好,不过这次是干得兴高采烈。   往后几天,穆子期除了去吃袁家的入屋酒外,其余时间都花在自家的新房上。特别是前院的篱笆墙,更是花费他们三天的时间。   为此他还和陈香去山上砍下合适大小的竹子,削成一根根竹棍,用它们把整个前院都围起来,又在竹子篱笆的里边栽下荆棘树,加上之前种植的荔枝、龙眼、杨梅和黄皮等果树,一时之间,整个前院显得生气勃勃。   篱笆做好还不行,他们还在前院用几根木头做了个简单的门框,再用竹片做成竹门,起码以后可以挡住鸡鸭之类的。村里的鸡、狗都是散养的,不做个门家里会很脏。   几天下来,穆子期发现自己的手虽然时有割伤,但手指灵活不少,已经能用柴刀把竹子劈成竹篾,他准备下一步就去村长家请教该怎么编织竹篾器具,毕竟这些器具长期要用,老是在镇上花钱买不合算,他们家的银钱不多了。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正式搬进新家那天,穆家放了鞭炮,再请全村的户主来吃酒席,和袁家请酒的程序差不多,连菜式也相差无几,村民们没什么好比较的。   这段时间村里的其他人家还在忙乎自家建房的事,大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富裕,所以这次请酒只请了三十人,大伙能理解。   搬进新家后,穆家人的精神状况一下子不一样了,鸡去了后院的鸡圈,牛有自己单独的牛棚,他们虽然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但比起漏风潮湿的草棚,地板铺上一层青砖的新房显得干净又整洁,住起来心情舒畅。   就是花的钱多了点。   “咱们家向大夏钱庄借了七两,原先有十三两多,建房用去十两,给帮工建房的工钱是二两又八百文,买树苗花掉四两,家具是二两,办酒席因为用的兔肉都是我和陈香去山上猎的,综合起来是不赚不亏,所以我算一算现在家里的银钱还剩下……二两和一百零五文钱。”当天傍晚,在送走村民后,穆子期就把账算出来。   虽然他早就知道家中大概剩下的银钱,可现在一盘算,准确的数字还是让他暗暗一惊。   原来只有这么多了吗?   穆子清和穆圆圆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不安。家中的财务情况一向不瞒着他们,只要有意打听,他们总能知道,更别提像现在这般直接说出来了,是不用他们回避的。   “大郎,我这里还有五两。”陈香一听,早已坐立不安的他马上说道,“我这里还有五两银子,正好可以还你。”之前的船票他们两人欠下了二十两,穆家不说要还,可他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老叶氏见状,暗暗点头,面上则微笑道:“还有二两多,不着急,在乡下只要不吃肉,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咱们几个的衣裳暂时不用缝制,油盐酱醋够吃一两个月,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有办法的。”   她转向陈香,笑道:“你的房子还未建成,居家过日子样样要钱,暂且不必还,真有必要,我们再向你开口。”   她这么一说,陈香和瑞珠总算是放松下来,连两个小家伙脸上都露出笑容。   “大家不必如此担忧,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终于在清溪村扎下根来了,钱总会有的。”穆子期见状,忍不住笑道,“比起逃荒,咱们现在已经是在过神仙般的日子了。”   这话一出,众人忍不住想笑。的确,尽管现在还有些困难,但比起之前逃荒,实在是好太多了。   “对了,村长刚才散席时说咱们村要修路和修农田灌溉水利,每户要出一人,大郎,你是出钱免掉,还是自己去?”陈香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赶紧问出来。   穆子期一怔,这次修路和修水利的任务是徭役的一种,不过比在大金国好一点的是,这种徭役会根据就近原则,村民每天能回家,还能根据工作量发放工钱。但不管怎么说,干这种事都是非常累人的,他今年才十二岁,怎么看都比不上一个成年男子,所以家人担心很正常。 第32章 徭役开始   “什么?要去服徭役?”老叶氏大吃一惊, 今天大家在吃酒席时她都在厨房帮忙,指挥人干活, 倒是没听到什么徭役的事。   “奶奶不用担心,我今年刚满十二岁, 未成丁, 应该不用去服,我待会就去问一下村长。”穆子期赶紧安抚她。   “那就好, 你今晚就去。”老叶氏一想到他的年龄,这才稍稍放松。   “实在要去的话, 我就先去干两天再看,如果忍受不了再花钱免掉。”穆子期颇为郁闷地说道,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看来还得等多一两年才到发育的高峰期。   “嗯, 可不能把身体累坏了。”老叶氏立马说道, 捏捏穆子期的手臂,心疼道, “又瘦了。”   “放心,我心中有数。”穆子期拍拍胸脯。   “如果我没有分出去就好了。”陈香懊恼地说道。   “你没分出去,你的宅基地就没有了。”穆子期白了他一眼,又佯装抱怨道, “明明挨近村长那里挺好的,你偏要和袁家换。”   “嘿嘿,自己一个人住在村头,我可不喜欢。”陈香憨憨一笑, “更何况,大郎,我知道你不喜欢袁家。”   穆子期挑挑眉没有说话,他是不喜欢袁家长辈的偏心眼,也不喜欢袁宏图表露出来的优越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对方没有在他们家表露出来,没有对他指手画脚,毕竟老叶氏名义上还是一位举人的妻子呢,尽管他爷爷早已去世,但在袁宏图这个老童生面前,仍有一定的威慑力。   想到这里,他起身打了个哈欠:“我先去扫地,三郎,你到咱们房里整理一下床铺。”他现在和穆子清住在左厢房的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让给陈香住,反正他也住不了多少天了。   “那我去挑水。”陈香早就注意到厨房里的大水缸空了,赶紧自告奋勇。   “那……那我去喂鸡。”穆圆圆细声细气地说道,小脸上满是欢乐。她和瑞珠睡在一间,新房子被她们装饰得很好看,单是野花就用竹筒装了好几束。   不一会儿,几人就找到自己该做的事,没有人闲着。   穆子期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再摆好桌椅,见陈香把水挑回来了,忍不住说道:“我们家还差一口井,去河里挑水到底不方便。”即便河里的水大部分都是山上流下来的,但想到河流的上游应该有人在居住,他们就觉得喝水不大干净,每次不烧开是不敢直接喝的。   更何况后院的茅厕是简易冲水式的,这就更需要水了。   “慢慢来,不急。”老叶氏端来一盆洗过菜的水,正拿着水瓢把篱笆里的果树、草药、野花浇上一遍,听到他这话就慢吞吞说道。   穆子期想到新家这里只买了三张床,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一张书桌和两张椅子,就这样木质不是很好的家具都花了他二两银子,而陈香在厢房那里还是用几块石头搭着木板睡呢。   再想到打一口水井起码要花上三两银子,越发觉得钱不够用了。   “奶奶,你说咱们这样节省过日子都觉得钱不够用,那村里那些几乎是光着身子来这里的村民,平日里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穆子期吐槽道,有些好奇。   他平日里有空不是在练武就是去刘家或村长家找人聊天,如果不是在路上碰到说几句,他是不会特意到某个村民家里找人的。   而村里和他一般大的少年,他觉得没有共同语言。既然如此,他干脆就不勉强自己,有这玩耍的时间他还不如多练几个字。   “怎么过?省着过。”老叶氏笑眯眯道,“这是各家的事,奶奶也没刻意去打听,不过你看看房子就知道了。”   穆子期闻言,想到村里人建的房子,点点头。是的,他们可以借款七两,但并不全部把钱用在建房上,他们的房子一般都是泥砖茅屋,最多是在墙根处用上几块红砖,以防下雨时墙根被淋湿,容易倒塌。   就这样,村里人已经很高兴了。当然,和自家的一比较,到底还是差了些,难怪他们今天来喝酒席时,对自家的房子话里话外都带着酸意呢。   不过让他觉得高兴的是,貌似自家的房子盖好后,村民们看自己的眼光和以前有所不同,起码他不会在路上就碰到说他不会种庄稼的人。   当天傍晚,他们把中午剩下没做的菜炒好,点着油灯,第一次在自家的桌子上吃饭,不用再蹲着,大家都很是兴奋,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吃过饭,穆子期就在老叶氏的催促下,径直来到村长家里,想问清楚服徭役的事。   “朝廷规定未满十六周岁不必服徭役,不过需要上交五百文钱,如果不想交钱的话,你得去服役,你年纪小,已经年满十二周岁,不会让你干重活,最多是帮人跑跑腿,这个不要紧。”郝村长点起蜡烛,翻阅自己手中的资料再次确认了一遍,点头道,“不过我建议你去,县里也知晓你们这一批人身体累,所以定下的活儿不会特别重。”   穆子期微微皱眉,无奈道:“对一个成年男丁而言,活儿可能是不重。”   郝村长一怔,随即失笑:“你能写会算,定能帮上忙。这次服役有工钱领,据说颇为丰厚。”他得到一点小道消息,知道这是朝廷补贴灾民的一种方式,工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丰厚。   据说今年上半年,朝廷派到海外的货船回来了,国库进账一大笔。   “我明白了,到时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穆子期眼睛一亮,又感激道,“还未感谢村长教导我识字。”   “算不上什么教导,你早有基础,咱们大夏的字体听说和大金的俗体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学得很快。”郝村长摇摇头,有个聪明的学生也让他成就感非常高。   穆子期还是再次感谢,要不是村长的热心,他现在还不能把自己会写简体字的事情表露出来。   接下来,两人又就即将到来的村长亲属说了几句,见天色已晚,担心影响村长休息,穆子期很快就告辞了。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来,睡在新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感觉休息都要好上许多,晚上不再有那么多老鼠在耳边跳舞了。   锻炼身体后,穆子期带着弟弟妹妹复习完功课,刚吃完早饭,就听到村头那里传来钟声,不由得一惊。   这是村头的大钟被敲醒了,看来现在得集合。   大夏的每座村落据说都会有一口大钟,当钟声响起时,就是村民们聚在一起议事的时候。这一点郝村长早早就提醒过,所以现在第一次听到,穆子期等人就明白了。   没有多说话,穆子期和陈香放下碗筷就往村头走去,一路上还对好奇的村民解释缘由。他知道有些村民可能忘记了。   等到了集合地,没有多久,全村的户主都来了,所有人中,就属穆子期的身形最显眼,村里虽有几个年纪小的户主,但他们起码有陈香那么大了。   和穆子期预计的一样,这次郝村长讲的就是服徭役的事,他把要求和报酬讲完,就任由底下的村民在嗡嗡嗡地讨论。   “修路啊,这是好事啊,反正只修咱们村到镇上的路,修好了也方便自己。”这是大多数人的心声,至于什么水利灌溉之类的,他们更是求之不得。   “就是时间不对,我家在建房,一下子少了人,那我家的房子什么时候能修好?”有些人为自家建房的进度忧心忡忡,他们大都是和别家互相换工的,先忙完一家再到一家,这样排在后面的人现在就吃亏了。   “怎么只要一个人去?村长,能不能让我和我儿子都去?”有人喊道,重点却放在工钱上。这一天一个壮劳力就可以挣十文钱到十五文钱之间,两天就能把钱庄的月息挣回来,怎么看怎么划算,要不然他们还得出去打短工呢。   对于一直在花钱的清溪村村民来说,这个工钱并不低,而且还包吃,不用费家里的粮食。   “冯老三,你是想钱想疯了吧?你家大儿才十五岁呢,你就想带他服徭役,一个不注意,把身体弄亏多少钱都补不回来。”有人嘲讽道。   “到时得看工地上缺不缺人。”郝村长慢条斯理地挥挥手中的纸张,道,“不是说你想去就去的。”   众人一听,又围着郝村长问了一大堆问题,等散开时太阳已经把树叶上的露水蒸发了。   穆子期回去就扛着锄头和穆子清到地里除草,夏天的草疯长,几天不见草就差点把苗给盖住了。如今他家里还没有什么农家肥,最多也就是牛粪,攒的还不够多,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让草夺去黄豆苗的营养。   他又想到旱地里的荔枝树,大概是因为他亲自到现场挑选,事后又精心养护,那一百棵树一共活下九十五棵。穆子期看到两棵树之间还有一大段间距,经过思考后,在谷雨前后就见缝插针地跟着别人种上花生。   不指望花生的收获有多少,起码可以用来榨油,这样一算,估摸着几个月都不用买油,能省点还是好的,他还有一大堆东西没买呢。   第二天,徭役开始了,穆子期戴着草帽、拿着几竹筒的凉开水,再扛着柴刀就这样跟着村里人去干活。   到了镇上才知道,来这里干活的人并不只是清溪村的人,还有隔壁丰收村的,两个村同样要走这六里路,且还有县里和镇上的人下来看管。   丰收村比他们清溪村的人口多一倍,现场加起来就有上百号人。   县里来的管事一声令下,两个村的村长就吆喝村民开始干活。此时修路并不是修水泥路,大夏还没有这么奢侈,现在的水泥都被用来供应水利工程和官道,加上还有各大城市房屋的修建,他们这种村级道路暂时不会用。   穆子期戴上草帽,挥刀把路边枝叶茂盛的小树砍掉。他家的柴刀还是很锋利的,就是比他以前被收缴的砍刀重一些,才挥了十几下,他就觉得树木反震得他手臂疼,想了想,先停下来喘口气。   修路挺费工夫,他们要把整条道路拓宽到能差不多让两辆牛车并排走,再把一些沟沟坎坎填平,路边的排水沟也要挖好,太陡峭的山坡还得挖平一点……这样一看,旁边的树木和灌木丛就显得无比碍眼了。   穆子期平时觉得这六里地并不长,但现在突然觉得这路也太远了吧?他才干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汗流浃背,手有点酸软了。   算了,还是去和陈香换着干,他去挖一会儿水沟。   正当穆子期暗暗做打算时,突然听到郝村长那熟悉的声音。   “子期,过来这里!”   穆子期转头一看,果然看到郝村长在朝自己招呼,见他身边站着几个人,他心中不由得一喜。   这边,县里的管事问了他几句,再亲自出题考较他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我看你年小体弱,干不了什么重活,又听郝村长提起你,想到我这里有份活正好适合你做,这样吧,你就先干个两天,如果可行我们再谈工钱。”从县里来的人姓木,穆子期听到别人叫他木管事。   “没问题,木管事,我一定会好好干。”穆子期表情严肃,挺起胸膛说道。他也没问是什么活,反正有郝村长在身边,总不会害自己。   他的新工作是记账。   每天村民的出勤自然有两个村长负责,他主要的任务是记后勤的帐,因为上百人的村民一天要吃三顿,如此一来,每次要采买的食物就很多。   他每天要跟着后勤的人去市场买菜买粮,回到工地后就得记下今天的花费。   这个活儿很轻松,不就是记个流水账吗?要不是后勤采买的人不识字,穆子期觉得根本用不上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记得很认真,恨不得把这流水账做出个花来。   两天后,他得到了木管事的认可,得以保住这个工作。   不过没过几天,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人家这是让他当眼线呢,那木管事似乎生怕后勤的人把钱给贪污了,每天找他去汇报工作。   就算有点点不如意,穆子期对郝村长还是非常感激,心里开始琢磨着事后该如何道谢了。   事后向郝村长打听,穆子期知道后勤的管事是镇衙门的人后,心中顿时了然。窥一斑而知全豹,夏朝对这些工程的监管还是很严格的。   不用出力,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厨房混,三天吃一次肉,馒头管饱,有时还能趁着职务之便让碗里多出两块肉,穆子期突然觉得自己的服徭役生涯还是很美妙的。   再想到每天十五文钱的工钱,穆子期恨不得这样干活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底,镇上小学开学的那天。 第33章 农忙时节   穆子期颇为留恋工地上的生活, 他这不是一个人在挣钱啊,他家的牛也在挣。   挖出来的土有时候需要运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填, 木管事体恤干活的人,就专门到各村租用牛车。穆子期近水楼台先得月, 家里的牛也跟着上工, 为此穆子清还派上了用场,小家伙天天牵着牛去吃草, 和牛培养出感情了,早已学会赶车。   家里一下子有两份收入, 每天的进账有三十文钱,这样的日子何其美好?   不止是他舍不得,陈香和刘延知也是如此。他们两人正是最能吃的时候,在家里是能吃饱, 可心里会心疼粮食啊。这里就不一样了, 管饱!活儿还不会太重,不会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 让村民们暗地里觉得大夏的官员会体贴人。   对比以前他们在大金国听说过的徭役或者经历过的徭役,这次的活简直好得不能再好,根本就是一个好的赚钱机会嘛。   “刘大哥,你在想什么?”这天吃饭的时候, 穆子期见穆子清正吃着香,就捧着自己的饭碗到他们两人身边,不经意瞧见刘延知一边嘴里扒着饭,神情似乎心不在焉。   “我还在考虑。”刘延知欲言又止。   “那你想好了再说。”穆子期转向陈香, 发现他吃饭的神情竟然也不专注了,赶紧问他,“你又在想什么?”   “大郎,你说,你说我去……去从军的话,能行不?”陈香三下两下就把碗里的饭菜吃进肚子里,劈头就问。   “你想从军?”穆子期很是惊讶,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自从来这里服徭役后,村长等人就一直在村民中宣传从军的好处,再看前几天从县里来的那支军队,他们身穿颜色式样统一的军服,个个看起来身强体壮,走起路来步伐整齐,精神焕发,脸上洋溢着骄傲、自豪之色。   不说别人,单是穆子期都觉得他们看起来十分威风,更别提从军的好处了,他们说如果家中有一人从军,就可以免税五年,加上之前许诺的三年,一共就是八年。   而且有村长们的现身说法,大家知晓军队的月俸很不错,还有人教识字,如果厉害点的话,可以直接考军校,出来就是官!或者在军中熬资历,那样即便退役,也能被安排进入官府,下半辈子都有依靠了。   难怪陈香会动心!   穆子期再看刘延知,果然,他也心动了。   “我觉得……”穆子期沉吟了一会儿,“从军是一个路子,咱们几个在大夏称得上是举目无亲,势单力薄,以后想光耀门楣无外乎是读书,听村长说起码需要读到国立中学毕业,考上吏员或者进入朝廷开办的作坊才算是好出路,当然,最好是一路读到大学毕业,那样相当于大金国的进士了,出来后进入官府很容易往上升。”   千百年来,做官从来是底层百姓最美好的愿望之一。   陈香和刘延知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两人都是习惯舞枪弄棒的,冷不丁让他们重新进入学堂和一些小娃娃一起读书,总觉得不好意思,也静不下那个心。   “再就是从军了,大夏的军队和大金不同,士兵的月俸多,待遇好,不会轻易让你们涉险,会珍惜你们的性命,加上你们两个有基础,不说其他,我看比大多数的新丁都强。”穆子期说到这里,竟然觉得从军是陈香和刘延知最好的出路了。   “对,我就是这般想。”陈香使劲点头,这几个月的农活他老实干了,从不抱怨,可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该和别的村民那般一辈子面对土地,心思就不免想到其他方面去。   或许这就是大郎以前所说过的,有时候懂得越多,心思就越发不容易安分下来。   “唯一的顾虑是大金和大夏这几年肯定会开战,我怕你们有危险。”穆子期说了一堆,总结道,“你们还未成亲呢,而且陈香你是家里的独苗,真的要去吗?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这是拿命在搏啊。”还不定能搏出一个富贵的前程。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低落。   “我再考虑考虑。”最终,陈香默然不语,刘延知却说了那么一句。   穆子期点点头,默默地吃完饭。他发现,自己能走的路现在也只有一条,从军是不用想的,就算老叶氏突然肯同意,他的年龄也是硬伤,人家可不要娃娃军。   因为服徭役的待遇不错,往后几天,主动把自家人带来干活的人越来越多。官府的人剔除一些想浑水摸鱼的人,剩下的几乎来者不拒,所以时间刚到六月底,路就修到了清溪村。   穆子期拿着到手的一千两百文钱,只能遗憾路修得太快了。   清溪村的村民却大喜,觉得时间恰恰好。修完路后,他们并没有在家休息,因为水稻已经成熟,他们要开始“双抢”了。   稻谷一变黄成熟,整个清溪村都变得极为忙碌紧张,村民们走路都要快几分,村头村尾闲聊的人极少。   穆家不算忙,他们家里这一季没有种水稻,可地里的黄豆已经接近成熟,还是要细心照看一下的。还有荔枝地里的花生,该除草的除草,该浇水的浇水。   他不忙,陈香倒是去刘家帮忙去了。后来老叶氏见刘家三兄妹忙得脚不沾地,煮饭的时间都没有,连刘延萱都得到地里帮忙捆绑稻谷,想了想,就干脆帮他们把饭给做了。   穆子期看到这种情况,自己就背着弓箭,进入山里的外围四处转悠。依靠着他一手苦练的箭术,还有和刘家兄弟一起挖的陷阱,他每天都能有一些收获,不过大都是山鸡或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数量也不多,多的三五只,少的时候一只都没有。   于是,在农忙的时候,穆家的餐桌上出现了野味,让刘延舟吃完后还叫嚷着想进山去捕猎。   穆子期闻言就笑道:“嗯,现在村里人很少进山,我发现山上的确出现不少野物,只是我不敢太深入,它们又过于聪明,我这种收获不算多,有你帮忙的话我求之不得。”   “可惜啊……”刘延舟眼睛一亮,紧接着看到他家大哥面无表情的脸,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忙摇头道,“算了,等我家种上晚稻再说吧,还是你家好啊,当时直接种黄豆,现在不用跟着忙活,我现在收割稻谷可是累坏了,腰都快直不起来。”说完还一脸的羡慕。   “有什么好的?”穆子期面露无奈,“本来还打算今年种晚稻的,可是你看到了,如今黄豆还差一段时间才能收获,估摸着赶不上种水稻,看来得像村长说的那样,等收了黄豆后,我们家就种玉米。听镇上的农官说,黄豆玉米轮种,对土地恢复有好处,明年我家的水稻收成应该不错。”   黄豆一般是八月份才收获,而晚稻七月底就得种上,如此一来,总会差上那么一点时间。在农事上,差几天,收获就会有区别,这还不如种玉米呢。   “那你们家今年岂不是要买米吃?”刘延萱眉头微微一皱,颇为惊讶。她对于农活也是新手,先前以为穆家会和他们家一起种晚稻呢。   “嗯,只能如此了,第一年没经验。”穆子期摆摆手,看了一眼正在打络子的老叶氏和穆圆圆。早在月前,两人从县里的绣庄接回一些单子,两人都是利用空闲时间做,每次都是积攒一堆再交给他拿去。   这些络子薄利多销,其实得到的钱还比不上他这几天卖猎物的钱,但老叶氏和穆圆圆乐在其中,穆子期见状当然不会反对。   “穆家大郎在吗?”几人正说着话,穆子期就听到篱笆外传来叫他的声音。   “黄叔,找我有事?”穆子期从堂屋里走出来,拉开竹门一看,见是村里的熟人,忙问道。   “大郎,你们家的牛明天有空不?有空的话帮我家运稻谷,我怕过几天会下雨,那样的话,我家的稻谷就来不及晒了。”黄大叔眉头紧皱,几天不见,他一脸的疲惫,不过眼里却闪着丰收的喜悦。   今年的确风调雨顺,虽然土地贫瘠,但收成已经符合村民们的预期,自然人人高兴不已。   “好的,那我明天帮许家运完就去你家。”穆子期回想一下明天的日程,马上回答道。   “那行,等运完了我明天晚上就给你钱。”黄大叔一听,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之前仗着自家人多,还想着不出这个钱的,可现在不行了,从他们家的田到晒谷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靠自家人挑担子的话,到底太累。   主要是他家的壮劳力刚修路回来,都没躺下来好好休息过又要开始农忙,他的小儿子昨天已经病倒,他这才急切起来。   送走黄大叔后,穆子期刚想回屋,没想到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都是跟他租牛车运稻谷的,他一一应了,还根据大家的先后排了顺序。   回去和老叶氏他们一说,大家都很是高兴。   “估摸着牛挣回来的钱,都快够咱们半个月的买米钱了。”老叶氏笑眯眯说道。   确实,现在稻谷刚刚收获,一石带壳的米大概需要三百文钱,已经够他们家吃上大半个月。而帮村民们运一车的稻谷,路程远的话就是五六文钱,少的话也有三文钱,一天七八趟下来,平均三十文钱是有的。   闲聊了一会,大家赶紧散了,刘家兄妹和陈香白天干活太累,得抓紧时间休息。   第二天吃过早饭,穆子期开始赶着牛车帮人运稻谷,到底是同村的人,他也会亲自动手帮忙扛上扛下,一天下来,全身都酸痛了。   这钱并不好挣,他忍不住暗想。   这样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自家开始收黄豆。   他们才刚刚准备下地去干活,结果这天早上,郝村长突然敲响大钟,等人来齐后竟然是通知镇上小学即将开学的事。   “八月二十日就是让娃儿念书的日子,凡是未满十五周岁的娃儿都能入学,每学期只要束脩五百文。”郝村长喜气洋洋地说道。 第34章 新的收获   “什么?镇上的学堂建好了?”村民们愕然。   “我许久不上集市, 我怎么知道?”有人摇头,“不过我们修路的时候, 镇上的那些人去修学堂,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建好就建好吧, 可惜这束脩也太贵了, 这可是五百文钱啊!”更多的人摇头。   “从六岁到十五岁都能上小学,我们清溪村符合年龄的娃儿有十五个。”郝村长似乎没有听到底下村民的窃窃私语, 自顾自地说道,“乡亲们, 这读书可是好事啊,五百文钱看起来多,可书本不用你买,人家学堂里免费下发, 中午还有一顿免费的午饭, 也是不用钱的,这样一算, 你们平日里最多是出点纸张和笔墨费,怎么看都是划算的。可家里的娃儿万一能把书读出来,那可是有大出息,以后你们也能跟着享福。”   难为一向沉默寡言的郝村长这次说了这么多话, 看得出他很重视教育问题。   穆子期一听,暗自算了下,发现真有这样的政策,这五百文钱真的不算贵, 比大金国的私塾便宜多了。   “村长,五百文可以买到将近两石的大米,这可是两百多斤的大米呐。”有一位脸上长得瘤子的村民抽着旱烟,叫嚷道,“读不读书还不是一样,不当吃不当喝,现在又不能考秀才,不能免税。”大夏的一石米是一百二十斤,这位村民算得也不错。   “愚蠢!”郝村长正说到兴头上就被人泼冷水,脸顿时一沉,“读书的好处大伙儿都知道,偏你爱唱反调。不说别的,单看这次修路,你们在太阳底下累死累活,咱们子期拿着笔在屋内记账,可他的工钱顶得上一个壮劳力!要不是他年纪小,工钱指不定还能更高。”   穆子期听到这里不由得一囧,这是拿他举例子么?   “那是穆大郎,人家长辈是读书人出身,我家的兔崽子先前从来没有念过书,家里往上数八辈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你让他冷不丁去上学,家里的活不用干了?想累死一家老小啊?”那长瘤子的村民见郝村长严肃的模样,心里一怯,却还是坚持着勉强把话说完,只是在郝村长的注视下,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穆子期注意到旁边围观的人群中,那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少年听到他爹这话后,眼中期盼的光芒似乎已经熄灭了,眼睑低垂,没有再看向这边。   不过像长瘤子村民的这种思想在清溪村毕竟是少数,在服徭役的这一个多月里,穆子期活生生地证明了知识的重要性。不说别的,每天自家男人都是灰头土脸地回家,穆家大郎则赶着牛车进村,整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就是和村里的人不一样。   他和村长一样,都是读书人,难怪村长对他另眼相看呢。   围观的人群中,有婆子在暗暗嘀咕:“听说穆大郎帮人写信,说是不收钱,可咱们哪能干出那种占人便宜的事,几把青菜两个鸡蛋是有的,所以说呀……别看人家穆家老的老,小的小,可人家就是能撑起一个家。”   说完她还看了一眼不远处村长家的庭院,只见老叶氏正在那里和村长的丈母娘谈话,两人不知说到什么,脸上还露出笑容。   “读!我让我家娃儿去读,砸锅卖铁也要读,村长,你刚才说小学毕业要多少年来着?”黄叔想到自家的儿子,再看看旁边的穆子期,下定决心。   “小学四年,初中三年,高中两年,至于大学,这个就暂且不说,以后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郝村长不觉得村里的人有谁能考上,就算是让他觉得聪明的穆子期,他认为最多能上高中,毕竟天底下聪明的人太多了。   “村长,女娃也可以读书吗?”穆子期见其他人还在议论,就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郝村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头答道:“咱们镇上不能,现在连男娃都不能保证入学,更别提女娃了,不过我看邸报,据说在阳城,女学已经有了,陛下正在做试点,看女学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穆子期一听就沉默下来,其实他能理解穿越者皇帝的考虑,在广大农村,如果连男娃都不送入学校的话,那女娃就更不可能了。关键是,女孩读书出来能不能找到工作?社会舆论如何?认不认可?如果只是办变相的新娘学校,女孩一毕业就嫁人,那国家花费那么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去办女学岂不是一种浪费?   他该庆幸大夏的这三位掌权者并不激进,也没有在民间宣传什么自由民主平等之类的,而是按照这个社会发展的规律,慢慢地去一步步改变。   散会后,能读书一事在整个清溪村里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村民家里开始琢磨着到底读不读的问题,还有几户孩子多的人家为了谁去读书的事差点打起来,让赶到现场的郝村长好一顿批评。   在穆家,穆子期和老陈氏商量过后,最终决定让他们兄弟俩一起入学。   “咱们家现在有三两多的银子,够一整年的学费了,至于平日里的花费,等卖了黄豆应该也有一些收入。”老叶氏一锤定音,看向穆圆圆道,“最多咱们以后省吃俭用,再怎么也不会比逃荒那会差。”   更何况她还有一只玉镯子没卖呢,前不久她到县里的当铺瞧过,起码可以当得四十两银子,听那掌柜的说,如果是成色更好一点,上百两都有可能,可惜她这只的成色只能值那么多。   穆子期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他摸摸穆子清的脑袋,笑道:“那我们两个一定会好好读书,不让奶奶失望。”挺好的,最坏的打算没有出现,他并不想剥夺穆子清上进和受教育的权利。   穆子清重重点头,脆声道:“大哥,我会好好读书的,读到初中,出来后考上镇衙门,这样就算吃公粮了。”   众人一听,忍不住一笑。   “只是农活……”穆子期颇为郁闷地拍拍手,“只能请短工了,幸好这三年不收税。”   “不怕,读书最要紧。”老叶氏笑道,她对穆子期很有信心,自打那次跌下假山脑袋受伤后,大孙子变得比以前懂事不少,让她每每想起,内心深处都极为高兴。   “现在天色不早了,不能去割黄豆,干脆就去拔花生吧。”穆子期见说定了读书的事,想到还在收获期的黄豆和花生,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提议道。   至于黄豆,听村长说一般是早上有露水的时候去采摘最为合适,那时的豆荚不容易爆开。   大家一听,也想起今天早上是准备去干活的,没想到被耽搁了那么久,太阳升得老高了,幸好还未到中午。   老叶氏照样不用下地,留在家里洗洗涮涮。穆子期三兄妹去自家的荔枝地,陈香和瑞珠到隔壁的一亩地去挖花生,两人还一边干活一边说笑。   一起吃住这么久,两人在私底下可不会拘泥。再说了,在大夏这个地方,只要不逾越,对于未婚夫妻的见面,大家还是比较宽容的。   旱地里的花生并不容易拔,穆子清双手使尽全力,结果花生是扯出来了,可看得出来,还有一部分埋在地里。   “没事,慢慢来,再怎么都会有花生落在地里,等拔过一次,我再把地翻一遍,那时花生就能全部露出来。”穆子期安慰他,自己也开始使劲。   他该庆幸地里的野草他们经常来除,脚下的土地还算松软,要不然用手肯定拔不了,而用锄头的话又很容易伤到花生,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穆子期一边机械地干着活,一边思考什么时候去县里。现在距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他还有时间帮家里收完黄豆和花生,只是晒干后的黄豆和花生运到哪里卖?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镇上有家做豆腐的,不知道他们那里需不需要买黄豆?还有,听说县里有家榨油作坊,县里这几年的政策是鼓励村民种植花生和黄豆,就是为了榨油。只是村民们大都是逃荒过来的,他们饿怕了,分到的地基本上全部都种上水稻。   现在水稻的价格那么低,村民今年不用交税,收获的粮食可能差不多够吃,可想卖出去就难了,最重要的是,琼州的水稻一年三熟,还有夷州那边的甘蔗和大米也是很有名,在大夏这个小底盘,种水稻很难挣到钱。   穆子期一边思考着,一边卖力干活,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汗流浃背。   “三郎,圆圆,你们累的话先喝口水休息一会,不用着急。”等穆子期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发现两个小家伙手里戴着手套,干得很卖力。   一个在拔花生,另一个把花生上的泥土抖落,再小心放进畚箕里,两人还不时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小脸被晒得红彤彤的。   “让你们戴草帽你们偏偏嫌热,小心晒伤。”穆子期抱怨一句,“还有圆圆,女娃儿还是白白嫩嫩的好看,不能因为年纪小就不注意。”   “大哥,我待会就戴,这里有荔枝树遮着。”穆子清赶紧回答,跑去拿起草帽给穆圆圆戴上,小脸上满是笑容,“大哥,你说如果我读书很厉害,是头名的话,学堂是不是真的奖励我一两银子啊?”   “难不成你们刚才在说奖学金的事?”穆子期一怔,忍不住笑道,“不用想那么远,镇上的小学和咱们以前读的私塾不同,这里不一定学《三字经》、《千字文》,你不一定有很大优势。”   关于学校的奖学金,村长今天早上也说了。说实在的,穆子期觉得如果小学的内容难不倒他的话,这奖励简直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啊。   每次考试都会进行排名,第一名奖励一两银子,第二、第三名是五百文钱,第四名到第十名是两百文。这样一算的话,只要考到前十名,还是能把一部分学费挣回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穆子清一听,颇为失望,随即又振奋精神,“不管怎么说,大哥,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穆子期点点头,忍不住想笑。他家弟弟是不是忘记他们是同一个年级了,有他在,无论怎么看,好像都是自己比较厉害吧?   大家说说笑笑间,时间过得格外地快,似乎手中的活也不累了。等陈香和瑞珠忙完那一亩地后,两人又过来帮忙。紧接着,在连续忙碌几天后,地里所有的黄豆和花生总算是收完回来了。   老叶氏她们留在家里晾晒,穆子期则带着陈香和穆子清一起赶车到县里,他们准备先去探探情况,看今年的黄豆和花生能否卖得上价。 第35章 报名入学   穆子期三人在镇上的豆腐坊停留了一会, 当店主听到他们要卖黄豆时很是高兴。   “今年黄豆收成好,可种的人少, 我也不骗你们,我这里需要的黄豆不少, 这样吧, 五文钱两斤卖给我怎么样?”店主紧盯着穆子期不放,通过神态看得出他是做主之人。   穆子期皱皱眉:“店家, 这也太少了吧?你看芙蓉镇这方圆百里内今年种黄豆的有多少?大家都种水稻。我家不种水稻就得买米吃,价格太低回去没法跟大人交代。”   “不行不行, 小哥,我是实诚人,该多少就是多少,这已经是最高价了, 再多我们买来也不划算, 没有赚头,豆腐现在才三文钱一斤。”店主慌忙摇头, 劝说道,“我这里的价格和县里的一模一样,不信你们亲自去县里瞧过就知道了。”   “那我再想想。”穆子期见状,知道价格高不了, 也清楚这个店主平日里做生意很是实诚,没听说骗过人,于是就拒绝店主的挽留,三人准备还是去县里看看再说。   从芙蓉镇到平安县只有十二里, 这个距离对于赶车的他们来说,真的不长,路上穆子期还客串一把司机,见有几个人要同去县城,就收了他们两文钱的车费,让他们上车。   当然,他问的是那些衣着比较好、没有多少补丁的人,一般的村民可舍不得花这个钱,毕竟一个时辰就能走到的路根本不算远。   等到了县城,穆子期把牛车放在牛马店里,交了费用后,这才带着穆子清和陈香去找粮食店。他来过几次县城,对这里的布局、街道了然于心。   “希望县城的价格能高点。”穆子期对着一脸好奇、四处张望的两人说道,“干完正事,你们还想买什么?”   县城就是比芙蓉镇热闹,街道上干干净净的,分有人行道和车马道,隔段距离就会有垃圾桶,小贩做生意不敢随意把垃圾丢在地上,让穆子期看了极为舒心。   大概是农忙刚过,今天进城的人不少,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操着各种口音、方言的人大声说着话,街上男女老少都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在各个摊子、店铺进进出出。   看着那些衣裙鲜亮的姑娘小媳妇,穆子期心里很是高兴。要不是这里的建筑、衣着不对,他还以为是在现代哪个集市上呢,比他的老家宁安县有活力多了,大家也不会对抛头露面的姑娘指指点点。   “我想买锅碗瓢盆。”陈香想到临走之前瑞珠的叮嘱,挠挠脑袋,憨笑道,“房子总算是建好了,我真不想自己开饭。”话说如此,想到自家的房子虽然只有三间房屋,但他已经心满意足了,这可是属于自己的砖瓦房,以后可以传给子孙的。   对于一个从小就没有攒钱概念的少年来说,才十七岁就能独立盖起三间大屋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唯一不好的是,他欠了钱庄七两银子。   “没事,你晚上回家住,白天继续到我家吃饭。”穆子期知道一个人做饭的痛苦,下的米都盖不住锅底,做两个菜吃不完,一个菜又太单调,而且一个人吃起来没滋没味。   “那就好,我继续上交粮油费。”陈香一听,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笑呵呵道,“我早就知道大郎会这般说。”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对于他越来越厚的脸皮无可奈何,不过想到陈香继续和他们吃饭,那他也不用每天去挑水,其实挺划算的。   主要是老陈氏和瑞珠她们都爱干净,家里一天要用的水不少,早晚起码要挑一次,那木桶可是重得很,只有陈香才不当一回事,游刃有余。   想到这里,穆子期看到弟弟一脸目不暇接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三郎要买什么吗?”   “我不用买,不缺什么。”穆子清把视线从旁边的店铺收回来,连忙摆手。   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微微一笑,没有揭穿他内心的渴望。小孩子嘛,就算他家弟弟表现再懂事,还能不爱吃零食?刚才街上的烧鸡和卤肉出锅时,满街的飘香可是让大家直咽口水,包括他们三个。   他们三人先去绣坊,把老叶氏她们打的络子卖掉,然后还要买原材料,这一进一出,利润才五十文钱,要知道这可是家中三位女性大半个月的劳动成果。   穆子期看着笑眯眯的小二,暗自点头,嗯,大头都被绣坊赚了。他该庆幸老叶氏的审美观还在,要不然想接这个活也不容易。   办完这件事,三人在街上左弯右拐,在小巷子里走了一刻钟,他们终于到达穆子期稍有印象的榨油作坊。   到了这边一看,发现作坊的门口已经有不少农户在围着问花生收购的价格了。   “花生四文钱一斤,还行,今年的收成不错,唉,早知道我就多种几亩了。”穆子期刚挤过去,就听到旁边的老农叹道。   “大爷,你们家的花生亩产多少?”陈香忙问。他们家的旱地今年刚开始种,土地不够肥沃,收上来的花生他和大郎预估过,晒干后估摸着才三百斤多一点。   “亩产?四百斤。”大概是看穆子期和陈香年纪小,老农倒是耐心解释,“你们也是来卖花生的吧?那来这里卖就对了,粮店那里收购的价格没有这里高。”   “那黄豆呢?大概是多少钱一斤?”穆子期马上问道,“县里可有什么豆腐坊收购黄豆?”   “卖给豆腐坊?你们还不如卖给做大酱的,那家作坊新开,价格比豆腐坊高一点。”老农马上热心道。   穆子期见他如此好谈,就继续和他聊了一会,等作坊门前的人少了些,挤上去一问,果然价格如老农所说。之后他们再去新开的酱油坊去问价格,当听到黄豆三文钱一斤时,三人颇为满意。   就算只比镇上的价格高一点点,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对于有牛车的他们来说,这段距离足以让他们心动。   回家前,穆子期趁机买了两根筒骨和半斤花生糖,后者他以为自己不爱吃的,没想到大概是口中寡淡太久,在点心店闻到那甜甜的味道时,他真是馋嘴了。   旁边陈香又在嘀咕这里的花生糖比老家那里便宜多了,大夏这里不错之类的。   穆子期没理他,直接拉着弟弟来到一家包子铺,对着店主叫道:“店家,来六个肉包子。”快到中午,他肚子饿了。   陈香一听,赶紧抢着付钱。   香喷喷的肉包子吃进嘴里,陈香总算不再嘀咕大夏和大金之间的区别了。   之后,穆子期等人又去集市上逛了小半天,看到合适的东西,再根据自家的需要买下来。   穆子期买了一只刚断奶的小狗,这是用来看家的。再见到有卖小鸡的,忍不住又买了三只回去,主要是现在村里的人都开始养鸡了,这样的话,他们家的鸡不算突出,也敢把它们放出去找食吃。   等路过一家书店时,听到门口的小童在叫卖可以知道大夏政策消息的《夏国新闻报》时,穆子期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除了邸报,难不成官府把报纸都弄出来了?想了想,还是掏出六文钱买下两份报纸,一看最新的日期竟然是七月二十五的,看来时效性不高。   这是在大街上,他不好细看,只能大概扫视一遍,发现报纸的内容极为丰富,不仅有一些呼吁注意卫生和安全的信息,还有学校即将开学,哪个学校今年录取分数线的高低,最正面一版刊登的是如今大夏官府实行的政策,里面有些村长早已讲过,有些是没说到的,似乎和他们没有什么联系。   穆子期还看到上面说今年稻谷丰收,粮店的价格将会维持稳定之类的。   看完后,他随手把报纸塞给眼巴巴看着的穆子清和陈香,眼睛继续往旁边看去,看还有什么新鲜的。   难得来一趟县城,他们逛了不少时间,要不是背篓上快装满了,估摸着还想再逛。   结果,等到要回家时已经是下午了,穆子期见牛车上还有空位,就特意在城门口多等了一会,见有一对母女肯搭车,这才准备回家。   “大哥,以后有空的时候我能不能来赶车拉人啊?”坐在旁边的穆子清无视背后村民们的说笑声,低声在他耳边问起来,“我觉得每天有二十文钱的收入很多了。”比他奶奶和妹妹打络子挣得多。   “不好,风吹日晒雨淋的,家里有农活要干,有没有空不说,只是我们两个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万一有人坐车不肯给钱呢?”穆子期摇摇头,虽然本地的民风淳朴,官府管得严,路上没有土匪路霸,但他们的年纪终究还是小了点,更别提才八岁的穆子清,让小家伙来载客,家里没有一个人是能放得下心的。   倒是陈香可以偶尔做做,只是想到大太阳底下,他们家劳苦功高的牛还在卖力拉车,穆子期就心疼。   “哦,我明白了。”穆子清的神情顿时蔫了下去,他现在可是知道银子的好处,和自家大哥一样,差点把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了。   “驾——”穆子期扬起牛鞭,心情倒是颇为愉悦。今天的县城之行让他知道大夏政策的正确性,没见行人那勃勃的生气吗?看一个地方的百姓过得好不好,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花生和黄豆的价格不错,因为不用交税,他们得到的钱应该不算少。   回到家和老叶氏他们一说,大家都很是高兴,现在就看黄豆和花生晒干后还剩下多少斤了。   既然收完黄豆和花生,第二天一早,穆家和陈家开始做好种植玉米的准备。   穆子期看到又要开始干农活,想到还有六天才到开学的日子,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可是没办法,这种活不想干也得干。   这段时间日照充足,不用几天,等东西晒干后,穆子期就找村长借来一把秤,直接称重。   “黄豆一千两百二十斤,算起来应该是亩产两百斤多一点点,咱们家不卖完,自家还得留下一些吃,冬天可以发发豆芽,或者什么时候能用黄豆炖个猪脚。”穆子期说到这里就看向老叶氏,“奶奶,你说对吧?”   “嗯嗯,你说得都对,不能卖光,卖一千斤就行,折合下来有三两银子。”老叶氏脸上笑眯眯的,一下子有这笔银子进账,觉得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大哥,那花生呢,我家的花生卖不卖?”穆子清从袋子里摸出一颗花生,用手一剥开,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丢进嘴里马上问道。   “卖一半,荔枝地收获的花生只有三百斤,咱们卖掉一半,留一半榨油和自己吃。”穆子期点点头,他家的花生管理不算好,比不上陈香那一亩地,人家一亩地就有三百多斤,比他们多。   “那一百五十斤就是……”穆子清心算不出来,不得已之下,只能在众人好笑的目光中,蹲下身在地上捡根树枝计算。   “是六百文钱!”不一会儿,他就算出来了,忍不住看向穆子期。   “对的。”穆子期微微点头。   “嘿嘿……”穆子清一乐。   那边,陈香把产量称出来后,也在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开始计算价格。   “这一季的收获有三千六百文钱左右。”最终,他还是把数字给算出来了,笑道,“我把大部分都卖掉,留一些自己吃就行。大郎,原来种地的收入还不错啊。”卖掉后,他打算赶紧还一部分给钱庄,欠官府的债他总觉得全身不自在,生怕哪天被官府找个借口卖掉他的地。   “今年咱们正碰到好时候,明年其他人见黄豆和花生价格好,种的人也会变多,到时不一定有这个价钱。”穆子期保持冷静,农作物的收获涉及到很多方面,特别是天气,那是不讲道理的。   “说得也是。”陈香一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高兴。   回去还秤的时候,郝村长问了一下他们家的产量,见能挣到这么多,心里也颇为惊讶,笑道:“看来种黄豆比种水稻还要得钱。”他们家有二十亩地,是从军队退下来的时候分到的,都是上等的水田,他舍不得种黄豆,全部种了水稻,可今年水稻丰收,卖的话值不了多少钱,还不如留着自己吃,或者等再过一两个月,兴许水稻的价格会上升。   “什么时候运去卖?我家的牛车最近几天有空,可以借给你。”郝村长不等他回答,又问道。   穆子期顿时感激一笑,想到自家的牛的确运载不了这么多,本来还打算多走两趟,现在既然村长肯帮忙,自然不会推辞,就点头道:“好的,我们明天就去县里,明早我让陈香过来牵牛。”   郝村长点头表示同意。   “村长,您知道的,我家今年没种大米,就想着与其到店里买不如到您这里买,我奶奶说要买五石稻谷,您看怎么样?”穆子期和郝村长再闲聊几句话,说完种植玉米的事,就进入正题。   他其实还想着买多点,可想到早稻的口感不如晚稻好,就决定先买这么多。   “行,我这里肯定比粮店价格低一点。”郝村长当然没意见。   “也不用低,按照市价就行。”穆子期忙摇头,“奶奶说了,不能占您便宜,您帮助我们已经够多了。”   “哈哈,这算什么占便宜?你们买粮我们求之不得。”这时,村长的妻子林氏从内屋抱着肚子走出来,她现在的肚子好像有七个月了,圆滚滚的,让穆子期看得心惊胆战,不敢靠近。   “相公,你看子期的表情。”林氏是个和善开朗之人,见穆子期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乐了。   林父和林母正好散步回来,见状就忍不住说道:“都快要当娘亲的人了还那么调皮。”又面向穆子期,和气地问他玉米种植情况,拉起家常。   “应该能赶在入学之前种完,就算不能,我家也会请人帮忙。”穆子期笑道,不可能阻碍到他们兄弟俩读书的。   “那就好,读书最重要。”林母和老叶氏谈得来,爱屋及乌,她对穆子期也很好,临走之前还非要把一小袋麻花让他拿回去吃。   八月二十日,赶在昨天,穆子期请了村里两个人帮一天,总算把玉米都种完了,连荔枝地也不例外。如此一来,他自然能轻松入学。   开学这天,老叶氏非要全家送他们兄弟俩去。   芙蓉小学建立在芙蓉镇外的最东面,离最近的民居有半里地,所谓的教室是砖瓦房,两排相对而立,各有六间房,加上几间杂物房,正好围成一个“口”字,学堂的大门是一扇宽敞的木门,只要把大门一关,里面就自成一个小天地,学生想出来要经过门卫。   看来以后逃学不易了。穆子期暗想,随即一怔,忍不住自嘲。现在又不是小时候,那时候他不大懂事,加上头痛的毛病,逃学还能说得过去,可现在又如何一样?他已经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穆子期了,生活的压力、未来的期盼都压在他的肩头上。   再看看这座小学,除了建筑风格稍有不同外,乍一看,他还以为自己穿越回到现代的六七十年代。   “进去了记得好好念书。”老叶氏拉着穆子期和穆子清的双手,神情有着恍惚,但很快就清醒过来,转头对着穆子期,笑道,“大郎,你六岁启蒙的那天,我送你到学堂,你当时丢开我的手,兴冲冲地往里面跑,我喊都没喊住,没想到一转眼六年过去了,你还是得进学堂念书。”   穆子期一怔,儿时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他不由得笑道:“是啊,谁想到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读书?干农活太辛苦了。”   他看向穆子清,低头问:“三郎,你觉得呢?”在地里晒了几天太阳,即使每天都会戴草帽,但他们皮肤算是娇嫩,还是黑了两层,除了一口白牙,整个人都快没法看了。   “嗯,辛苦,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的。”穆子清握紧拳头。   他们来得算是早的,看大门处有老师在登记名字,他们就照着队伍排队,不到一刻钟就轮到他们。   交钱、领书,和穆子期现代上学的程序如出一辙。   “交完束脩,领到书籍,今天可以回家了,明天辰正你们要按时来到学堂,不许迟到。”给他们做登记的老师笑眯眯说道,“记住了吗?”   穆子期点点头,暗自算了下,原来是八点钟上课吗?那还好,不算早,从清溪村走到这里,快的话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比起一些更远的山村,该知足了。   刚才他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得知自己早上要五点钟起床后,嘴巴已经高高撅起来。   书籍一共只有四本,据说以后还会发其他的,穆子期如获至宝,一拿到就马上翻阅,发现封面上印刷有“国文、算学、格物、农学”等字体。   难不成这就是他们的学习内容?他赶紧翻开内容一看,国文还好,是从拼音开始教起,之后竟然还要学习《三字经》,只是他暗暗对照了下,发现里面的内容略有删改,不过影响不大。   再翻开算学课本,草草看了几眼,嗯,不在话下。再看格物学,发现是对一些自然现象进行简单的解释,相当于十万个为什么那种类型。再看农学,咦?这个有点意思,竟然是教人种地的,里面还有常见的虫害防治,就是内容简单了点。   玉米大豆套种……穆子期看到这几个字顿时一囧,这么说他家之前还种错了?   越翻到最后,穆子期的心情就越好。看来,一年级的内容基本不用学,自己这个级跳定了,不过要注意方式方法,最好是先学完拼音,而且还要在学校表现优秀,要不然老师们肯定不会同意。   在这个时代,要拿出这一套逻辑严密的教科书,穆子期对穿越的三位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虽然还记得一些现代知识,但想要记录得那么完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连牛顿定理他都快忘记了,更别提它的推导过程。   当然,他现在的课本上没有牛顿定理。   穆子期觉得自己就像是重生回到了小时候,重新再上学,而如果这些学习的内容他都不能搞定的话,那自己得多废柴啊。只是要注意,他毕竟不是那种真正的天才,理解力和普通的成年人差不了多少,要注意出名的方法,不能急吼吼就表露出来。   还有,芙蓉小学有高年级吗?穆子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来排队缴费,忍不住想到这一层。如果没有的话,他岂不是要跑到县里去读书?   “大哥,里面的内容我好多都不认识呢。”突然,穆子清的话把陷入沉思的他拉回来。   “没事,以后老师会教你的。”穆子期看了一眼书页上的拼音,说实在的,貌似让他读,他也读不准了。   “对,还有老师教。”穆子清恍然大悟,把书本仔仔细细地放回自己背后的小书箱里,大眼睛看着人群,低声道,“大哥,真的好多人,有些年纪比我们还小呢。”   穆子期早就注意到了,他发现年纪小的不少,大都是七八岁左右,而年纪比他大的不算多,主要是他这种年纪已经是半个劳动力了,家长一般不会放人,更何况大家都觉得年纪越小,读书就越有优势。   不说别的,他们村有十五人适龄读书,可最终一起来报名的却只有八个,其中他们家就占了两个。还有,令他觉得惊奇的是,袁家的三郎、四郎都来报名了,没想到袁三郎平时不受宠爱,读书竟然没忘记他。   穆子期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价袁宏图的行为了。 第36章 上山砍柴   报完名回到村里, 吃过午饭,穆子期背着弓箭和背篓, 拿着柴刀等东西准备去找刘延舟上山,如果能在砍柴的同时再抓住几只野物就好了。   他忍不住暗想。   刘家在村头, 在袁家的隔壁。   穆子期走到那里发现那几个领到书的小孩被其他未去的孩子围起来, 大家纷纷要求观看新课本。   “不行!不能给你们看,万一弄脏弄坏了怎么办?老师说要好好爱护书本。”正在展示的袁四郎得意洋洋地护住书籍, 摇头道,“你们想看就去找我三哥。”   旁边的孩子马上跑到袁三郎身边, 叫道:“袁三哥,你给我们看看吧,听说书里有画得很像的人是吗?”大都是一些五六岁的孩子,他们这次未能入学。   据穆子期所知, 袁三郎今年十四岁, 比自己大两岁,大概是发育得比较晚, 他的个子和自己相差不了多少,加上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和他家白嫩微胖的袁四郎站在一起, 两人的差别实在是有些大,不像是两兄弟。   “我的书已经放好了,不好拿出来,我现在马上要上山砍柴。”袁三郎慌忙摇头, 瓮声瓮气地拒绝,此时他的眼睛突然瞄到朝这边走来的穆子期,赶紧扒开孩子的手,“我要去干活了。”   说完后他赶紧拿着绳索、柴刀和扁担冲到穆子期身边,对着他咧开嘴笑,“穆大郎,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上山?”语气带着一丝讨好。   穆子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当然可以。”   似乎是他的笑容让袁三郎放松一些,对方面上的笑容总算是自然了点,他紧紧地跟着穆子期身后。   “刘延舟,刘二哥,在吗?”穆子期在篱笆外大喊。这是他从镇上赶车回来时,在门口和对方约好的。   因为宅基地大,大家不可能把全部的地都盖满房子,加上有穆家的榜样,村民们纷纷在前院围起了篱笆墙,现在外人如果进入清溪村,就会发现大家的房子排得还算整齐,再对着后面起伏的青山,整个画面看起来赏心悦目。   早在几个月前,整个村就开始大肆种植各种各样的树木,等这些树长大,穆子期觉得那时的村庄会更加好看。   “来了来了。”篱笆后面传来刘延舟的声音,没有让他们久等,过了一会儿,对方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和袁三郎是同样的打扮,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   三人一起往山上走去,刘延舟好奇地看了一眼袁三郎,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也去报名入学了,你家人肯吗?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去上学,你家的活谁干啊?”   穆子期暗暗翻翻白眼,恨不得戳他一下。就算村里人都知道袁家不重视二儿子和三儿子,你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吧?   “我……我……我二哥说他来干,我下学回家也能帮忙,早上和傍晚还有时间干活的。”袁三郎走在穆子期身边,拳头紧了紧,突然转过来问道,“子期,上学后如果我有什么不会的,我能不能向你请教?”   穆子期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点头道:“当然可以。”   他想了想,颇为好奇地问起,“听说你爹以前是童生,那你应该识字,有点底子才对啊。”只要是识字的,现在就算再次入学,应该能很快适应,老师教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我爹那时忙着读书没空教我,他只教了大哥和四弟,说四弟比我聪明多了。”袁三郎的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羡慕,“我是不识字的,这次要不是二哥坚持,家里定不会让我读书。对了,我名字叫袁叔兴。”   “那你家其他兄弟是不是叫袁伯兴、袁仲兴、袁季兴?”穆子期脱口而出。定居清溪村几个月了,村民们的大名除非是户主,要不然很难让人知道,甚至大部分的小孩根本就没有大名。   这次要读书,穆子期发现有几个是临时去请村长起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袁叔兴很是惊讶。   “你们按照排行来取名,能猜得出来。”穆子期暗自摇摇头,看来袁叔兴真的没受过什么教育,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能提出要读书,自己还是很高兴的,以后能帮的话肯定会帮。   “刘二哥,你和袁三哥同龄,他去读书,你怎么就不肯去呢?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穆子期老话长谈,这是刘延知请他帮忙劝说的,“就算你想从军也要等你满十六岁,而且你大哥应该会走这一条路,你们家还有妹妹在家,不可能两个都去军队,这样一算的话,留在家里守着的人肯定是你。”   “别人想读都没法读,偏你不肯去,这世上有个大哥肯供你读书真的很好了。”穆子期感叹,真心实意的,“你看村里瘤子叔的儿子毛田宝,经过饥荒,他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我看他们是有能力供人读书的,可瘤子叔就是不肯,真让人觉得不可理解。”   那毛田宝实在是想入学,还偷偷去求了郝村长帮忙。郝村长对教育这一块非常热心和看重,专门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去劝说毛瘤子,可对方硬是不肯同意。   “我这不是觉得年纪大了吗?”许久,刘延舟终于憋出一句。   “我们一样年纪,我不怕,年纪大点不算算什么,我怕的是没机会去改变。”穆子期还未说话,袁叔兴就回答道,“你看子期,他的年纪最小,可因为懂得多,谁也不敢小看。”   袁叔兴没说的是,每次看到穆子期和那些大人打交道,对方的言行举止总让自己觉得自卑,而且穆子期懂得的知识真多,前不久村里有小孩溺水,他还能根据书上的知识给孩子吹气,最后竟然把被别人判断要准备后事的孩子给救回来了。   加上他平时帮人写信,现在村里的人谁不夸他?小小年纪就能撑起一个家。   “让我再想想。”刘延舟有些烦躁地摸摸刀柄,真不想去跟一帮小屁孩念书啊。   穆子期也不理他,见走到地方了,就一人分一个方向,自己率先爬上松树,挥刀把树枝给砍下。他们这里的山上大都是长着松树、不知名的大树和一些矮小的灌木丛,平时砍柴是不可能把整棵大树砍下来的,毕竟这些大树可以用来做家具,如果用来烧火的话,实在是暴殄天物。   尽管如此,只要有人类活动的地方,环境还是很容易遭到破坏,现在这几座近村的大山还是光了不少。穆子期偶然一次听郝村长说过,等明天春天一到,他会组织村民补种树苗。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穆子期认为这个时间段的南方,冬天还是很冷的,所以家里一定要备齐足够的柴火,单是有穆子清来捡柴是不够的,自己也要帮忙。   三人砍了半个时辰的柴火,穆子期见差不多够一捆了,就和刘、袁两人去查看他们以前设下的陷阱。   村民们会打猎的不多,不过秉着瞎猫碰到死耗子的精神,大伙还是在山上到处挖陷阱,再用显眼的布条或明显的标志提醒来人,穆子期等人也不例外。   到了自家挖的三个陷阱一看,穆子期很是失望,一只猎物都没有。   他和刘延舟对视一眼,再看向袁叔兴:“我们要去深一点的地方看看,你去不去?不去的话可以留在这里摘野果,顺便等我们,或者你自己先回去。”   金秋八月正是收获的好季节,山上的不少野果已经成熟,每天不知有多少熊孩子进山来采摘,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来的人少一些,眼前就有两棵硕果累累的山葡萄基本保持完整,没有被人光顾过。   山葡萄的味道普遍不好,不够甜,很酸,但用来酿葡萄酒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不知为何,这个时空的老百姓大都会酿葡萄酒这一技能。   袁叔兴知道自己没打过猎,是个拖后腿的,忙点头道:“我不会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我摘的葡萄会分给你们的,毕竟没有你们,我也不敢进得那么深。”   “再看吧。”穆子期没有应承,微微一笑。   两人离开袁叔兴的视线后,刘延舟有些不解:“你一向不是不喜欢袁家的人么?今天怎么对袁三郎那般好声好气?”   “我是不大喜欢他们家的行为作风,但这不影响我欣赏袁叔兴的行为,他能利用这次机会走进学堂读书,只要他能读得出来,以后肯定不会只待在村里种地。”穆子期轻声说道,虽然现在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可高大的树木把阳光挡了大半,让树林里显得有些昏暗,加上怕惊动猎物,他们都是轻手轻脚的,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放低。   他没说的是,自己只是看不起那些愚孝的包子,如果在老家他是那种人的话,早就吃过无数暗亏了。毕竟他不说出来,不去争取,穆怀恩怎么知道自己的诉求和委屈?肯定更加偏心眼,他受的委屈会更多。   虽然他恢复前世记忆后不把那些委屈放在心上,可当时未曾觉醒的自己曾经很伤心。   “有野鸡!”一抹颜色鲜亮的色彩突然从两人面前闪过,穆子期惊呼一声,握紧手中改造过的猎弓,不再多想,两人顺着野鸡的方向追去。   最终,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总算带着三只野鸡、一只野兔回到当初分开的地方,见袁叔兴已经把那两棵成熟的山葡萄摘得干干净净,还细心地分成三份,一一放进他们带来的背篓里。   穆子期很是满意,不顾他的反对,把一只野鸡分给对方。   “没事,我给你的野鸡是最小的,其实没多少肉,今天的收获不错,而且你也给了我们山葡萄,我奶奶看到这个一定很高兴。”穆子期说着就小心翼翼把捡到的十个野鸡蛋放进背篓里,再抓一把松针盖住。   袁叔兴到底还是被穆子期说服了,主要是天色有点晚,他觉得拿只野鸡回去,他爹娘一定不会骂他。   穆子期不管他人的想法,他高高兴兴地背着背篓,再用绳索拖着木柴准备下山。他们砍柴的地方早已被人踏出一条小道,有不少孩子背不动柴火都是拖回去的,所以除了有段路要刘延舟帮忙,其他的他自己能搞好。   回到家后,果然,老叶氏看到野鸡蛋和山葡萄很是高兴,笑道:“前两天就听说山上的葡萄熟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摘回来,就是可惜有些被鸟给吃了,浪费啊。”她看到一些葡萄有被鸟啄过的痕迹。   “奶奶,这葡萄不好吃,你记得酿成酒。”穆子期把分到的这只活蹦乱跳的野鸡用绳子拴住,是卖是吃再看,反正另一只死兔子今晚是一定要吃的。   “以后不许再进山打猎了,危险。”老叶氏虽然很高兴能打到猎物,但更不想大孙子去冒险。   “没事,现在猎物正肥,一年之中最好打猎的季节就是这段时间了,山上的猎物多的是,我们都不用费心寻找,不过没发现有野猪,希望没有。”穆子期想到自家的玉米地,真怕野猪来糟蹋。   “奶奶你放心,我们不会进入深山的,我可是很爱惜身体。”穆子期又笑道,为皱着眉头的弟妹,“都说了,这葡萄很酸的。”   “我以为这么熟会甜一点。”穆子清小脸皱成一团,“难怪村里的小伙伴都不爱吃,大哥,你吃吃我摘回来的果子,这种很甜。”   *   在清溪村的生活按部就班,次日,穆子期等人正式开始了读书生涯。   芙蓉小学包括山长在内一共有六名老师,听说都是初中毕业生,除了山长是一位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外,另外五名老师都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年纪小的十五岁,大的二十五岁,除了小的两个,其他都成亲了。   穆子期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是芙蓉镇的第一届学生,所以这所小学只有一年级,如果他想跳级的话,那应该要去县里读书。   至于之前认识的小孩严日初,穆子期没有在学堂看到他。转念一想,也是,看他的年龄一定不是一年级,肯定不会回来读的。   第一天开学,清点过人数,整个学校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个学生,分成四个班级,大家的年纪参差不齐。穆子期初来乍到,决定先安分一段时间,好好学习再考虑其他。   尽管如此,在他刻意的表现下,老师们对他这个出色的学生充满了喜爱。 第37章 单独教学   “山长, 我做完试卷了。”穆子期把试卷检查三遍后,终于举起手示意。   “嗯, 拿过来给我看看。”一间大约六十平方的砖瓦房里,因为屋顶用了两块透明的瓦片, 加上透明的玻璃窗, 在这个北风呼啸、天色阴沉的下午倒是不显得昏暗。   而此时房屋内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炭盆,里面的木柴烧得正旺, 让整间屋子温暖许多。   “好。”穆子期双手使劲地摩擦了下,再跺跺脚, 这才拿起四张试卷起身递给季文甫。   坐了半个时辰,手脚都快冻僵了,是谁说小孩子火力大不怕冷的?   “坐下来烤火,等我批改完试卷。”季文甫态度温和地说了一句, 指指他对面的圆凳。   穆子期点点头, 刚靠近火堆,一股暖意袭来, 让他情不自禁地舒出一口气。如今刚进入十二月,本来他以为广南省的冬天冷不到哪里去,毕竟前世差不多这个地方,每年快过春节都会有太阳, 一年就冷那么个把月,没想到两百多年前的芙蓉镇会如此寒冷。   他忍不住把圆凳移向火堆,伸出手去烤火。   “不许靠火太近。”季文甫的声音从火堆对面传来。   “知道了,山长放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穆子期并不怕对方,笑嘻嘻说了一句。   距离他入学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在这段日子里,穆子期过得颇为辛苦。刚开始,他很是认真地跟着老师把国文课的拼音学会,之后他的进度特意变得快速起来。   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团结同学……他抓紧一切机会表现自己的优秀和极快的学习进度。不要以为一年级的内容随便看看就懂了,起码农学课他要认真学习,而且为了表明自己掌握好知识,他干脆把这四本书都背下来。   内容对他而言是简单的,能全部理解,但想要背下来还是费了他一些心力。大概是他年纪还小,记忆力还是不错的,每天早晨多读几遍,晚上再看一遍,一日日下来,一个半月的功夫他就把课本的内容全部掌握了,基本上能背得一字不差。   背完了干什么?当然是表现给老师看,于是他惊动了这座小学的老师,得到了山长特意给他开的小灶。   “既然你已经学会了一年级的内容,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当时山长这样问他,“是按部就班读,还是学二年级的书籍?”   “山长,我想学下一年的内容,我六岁启蒙,在村里跟村长学过算学,认识咱们大夏的字体,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想早点学完小学的课程,我能吃苦,肯定好好学。”穆子期如实回答。不知是什么原因,在这个时空里,这里的校长非要叫“山长”,就好像村民们整天把学费叫成“束脩”一样,传统颇为根深蒂固。   “十二岁……和我家小子差不多大。”季文甫低声说了一句,随即笑道,“我看你的水平不必在一年级读了,读也是浪费时间,那你是想去县里读书,还是由我们这几个老师单独教你?明年七月是一学年的期末考,你继续留在芙蓉镇,如果你争气,明年七月参加完四年级的升学考试,你就能直接升到初中。可如果你现在到县里念书,那里的老师不一定肯让你跳几级。”   穆子期凝神思考。   “不可否认的是,你留在这里,倘若明年能直升初中的话,我们整个学堂都将收益。”季文甫是个身材清瘦、面容普通的中年人,年约三十五六岁,皮肤微黑,大概是近视,他看人总喜欢眯着眼睛,此时说话的神情温和淡定,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欢喜。   偏偏他这种神态让穆子期的心就安定下来,点头道:“好,我在这里学到明年七月。”怎么看都是这种方式划算,到了县里就增加了变数,那里的学生多,自己不一定能让老师另眼相看。   他都这个年纪了,可不想和一堆小毛头在一起念书。   “嗯,我会找来后面的书籍,你一定要认真学,不认真的话,小心你的手心和屁股。”季文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摸摸穆子期的脑袋。   穆子期一囧,本来还想问本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果他考第一名的话能不能得到奖励,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这话咽回去了。   比起明年能读初中的事,那一两银子不算什么。   于是,从九月下旬开始,他就开始了自己的苦读生涯,所幸小学的内容的确简单,理解跟得上,剩下的无外乎是背诵问题。而他的学习速度也没有让老师们“惊为天人”,顶多觉得他悟性高,有些惊讶而已。毕竟他有过基础,还学习刻苦。   当然,这是穆子期有意控制的结果。如果他使劲全力的话,可能还会快多几分,毕竟这是小学的内容嘛,不艰深。   当初说是几个老师一起教,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山长一个人教他,主要是山长的课最少,空闲时间最多。   “这些小孩真是了不得,一个比一个厉害,小小年纪学的算学内容比我还深入。”有一次,穆子期无意中听到一位老师说了这句话,后来一问,才知道山长的儿子非常聪明,和他同龄,已经自学完初中课程,要不是国文课拖后腿,说不定已经要考高中了。   穆子期对对方倒是挺好奇的,只是不好意思问。尽管如此,几个月的相处时间,还是让他和山长相熟起来,没有刚开始那般拘束。   “嗯,全对了,看来你已经能熟练掌握二年级的内容,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你记得去参加。等明年二月中旬开学,我再教你三年级和四年级的课程。”季文甫改完试卷,见答案全部正确,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穆子期当然应是,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郁闷,在前世的时空里他已经考过不知多少次的试,没想到都穿越了,竟然又重新被期末考试支配!怎么感觉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大天朝的考试大法呢?   话说到这里,季文甫就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打开柜子,把其中的四本书籍递给穆子期,温声道:“放假这两个月记得好好预习,不可放松,有问题再写信给我,或者你到县城找我也可,不用怕打扰我。”说着又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纸条放在四本书的表面上。   本朝规定,秋季学期是从八月二十日到十二月十五日,然后就是放假过年,一直到来年的二月十五日才再次开学,接着就等到七月六日左右进行期末考或者升学考,最后才放假。   也就是说,这里的寒假比暑假还长,大概是气候的因素,冬天有些人不够衣服穿,或者穿的衣服不保暖,本朝可能是考虑到这些因素。   当然,这只是穆子期的猜测而已。   山长给的应该是三年级的课文,穆子期赶紧双手接过,点头道:“我会的,谢谢山长教诲。”眼睛快速瞄了一下,发现是一张写着住址的纸条,他认识这个地方,心里倒是颇为惊讶季文甫的家境。   看他平日里穿得那么简朴,穆子期还以为他家境不怎么样,没想到对方是深藏不露,毕竟那个地段可是富人区。   “你是个好孩子,我教起来也省心。”季文甫露出舒心的笑容,忍不住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笑道,“继续保持,知道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后面几天就不用来上课了,好好在家帮忙,等到初十那天再来考试。”考完试要改试卷,十二月十五日会知道成绩,到时才是正式放假。   “谢谢山长。”穆子期一听暗暗松了口气,的确,挨近年底,家里是有挺多事情要做的,种的大白菜、白萝卜和土豆要拔回来,还有地里的荔枝树要注意保暖,是不是要在树根底下铺一层稻草?此外,家里的柴火还不够过冬,年货竟然也没买……林林总总的事情,不做则已,一做就费时间了。   在屋内又坐了一会儿,等听到屋外传来下课的钟声,穆子期这才穿戴好围巾,拢紧身上的棉袄,背上书箱,和山长告别后,终于踏出温暖的房屋,走出到寒风凛冽的室外。   穆子期站在校门口等待,眼睛看着学生鱼贯而出,路过的人三五成群,基本上个个穿着圆滚滚的,大家的袖子都很宽,时不时露出一个手炉,这是富裕点的人家买给孩子的,和他前世用过的热水袋差不多。   路过的人看到他,认识的会打招呼,就是没怎么说过话也会对他行注目礼,毕竟一百多号人中,穆子期是最为特殊的,是学堂的名人。   “大哥!”穆子清大喊一声,拢着袖子快步奔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道,“大哥,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因为单独教学的缘故,穆子期放学的时间不准,大部分时候都比普通学生要迟一些,平时都是穆子清在等他。   “早点不好吗?”穆子期摸摸他的手,发现不算凉,心下颇为满意,看来手炉还是有效果的。   他转向慢吞吞走来的刘延舟,见他一脸苦大深仇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又发生什么事了?”是的,在看到袁叔兴上学后,刘延舟回去想了一夜,第二天还是乖乖跟着他大哥来学堂报名入学。   以前在宁安县时,刘家家资颇丰,刘家兄弟小时候也曾去过私塾念书,只是不到两年时间就回来不肯再念了。当时刘家主想到自家开的镖局,孩子识字能看懂契约就行,也就不再强逼,没想到一朝来到大夏,以为要解脱的刘延舟又要重新入学……   “老师说过几日就要考试了。”刘延舟有些郁闷,他觉得国文课难倒他了,以前碍于面子不肯说,也不肯向人请教,现在一要考试,岂不是要露馅了?想到大哥手中的木棍,他突然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是啊,考完试我们就能回家了。”穆子清紧挨着穆子期,仰起小脸笑道,“大哥,早上起床好冷,我好希望快点考完试啊。”   “嗯,等考完就能放假了。”一阵寒风吹过,穆子期赶紧把双手塞进袖子里,准备等村里的小伙伴来到,他们就立马回家。   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了。刘延舟闻言,斜睨了穆子期兄弟一眼。 第38章 收割蔬菜   “带上手套。”穆子期从怀里掏出一双毛线手套, 这是早已在大夏流行的,就是厚了点, 戴着不方便做事,不过赶路时戴着倒是挺不错的, 还算暖和。   “哦。”穆子清踮起脚尖把不怎能暖和的手炉放进穆子期的书箱里, 自己也跟着掏出手套。   不用等多长时间,才一炷香的功夫, 清溪村的人就全部到齐了,穆子期暗自清点了下人数, 笑道:“走,咱们回家。”   “走,回家!”众人欢呼,这风吹得可真冷啊, 恨不得立马回到温暖的家中。   大家一起走路回去, 年纪小的几个打打闹闹的,这一路上不止有他们, 其他村的学生都有,远近各不同,清溪村算是离镇最近的村庄之一。   走到镇上的时候,穆子期顺便去肉铺看了下, 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穆子清很是失望:“猪肉都卖完了。”不开心,要是还有肉的话,大哥起码会买根骨头或者猪下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啊。   “这个时候不算早, 卖完了很正常。”穆子期看了他一眼,他们中午不回家在学堂吃午饭,只有一个半小时休息,之后就继续上课,一直到现代时间下午四点才下课。每次到了这个时间段,集市一般早已散掉,偶尔才会有漏网之鱼。   每次看时辰,穆子期总希望大夏快点把机械钟表做出来。   “咱们可以上山去打猎啊,现在天冷,那些野物跑不快,我哥昨天去山上就捡到一只呆头呆脑的野鸡。”刘延舟挤在他们身边说道,相较于其他孩子的缩头缩脑,他倒是腰背挺直。   “动物觉得冷,我们也觉得冷,我怕我们还没把它们捡到,自己就先冻僵了。最怕的是,我们嘴馋,山上的动物也是饥肠辘辘,到时不知谁吃谁。”穆子期搓搓手,这几天格外冷,早晨起床时手指头冻得快要僵掉。他们以前在宁安县,冬天都是烧火炕的,来广南省都是睡木床,就算床上垫有一层被褥,仍然觉得冷,不容易睡暖和。   南方的冬天是又湿又冷,穆子期有时候很不喜欢这点。   幸好广南省早有各种各样的取暖措施,比如手炉、汤婆子等,晚上放进被窝,再抱着穆子清这个小火炉,穆子期觉得自己能熬过去。   他说的是实话,冬天上山一定要万分小心,不到逼不得已,他是不会去打猎的,反正他们家现在不用他去冒险。   “我还是想去山上。”刘延舟喜欢那种收获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心情顿时低沉下来,刚才的兴奋消失不见。   “唉……真不想考试啊。”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瞪了一眼穆子清的脑袋。   穆子期没理他,开始低着头赶路,风太大,不想开口说话。   由于今年六月修路的缘故,从芙蓉镇到清溪村的路被拓宽,变得平坦不少,加上他们心急回家,后面个个埋头赶路,即便腿短了点,仍旧在三刻钟后回到村里了。   远远的,穆子期就看到自家的房子冒出炊烟,他快走几步,推开竹门,等穆子清进门后再关上,眼睛往前院一扫,发现院子里的那四垄地依然一片绿色,葱、蒜、香菜、大白菜和萝卜在寒风中挺立,鲜嫩欲滴。   穆子期还未走到堂屋,一只黄毛狗立马从门缝里挤出来,见到他后赶紧摇着尾巴扑上来。   “旺财!不许舔我!”穆子期低喝道,这只狗是他八月初到县城买回来的,据说是本地狼狗和土狗杂交的后代,费心养了几个月就长大了,小家伙身材匀称,四肢有力,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萌,但现在已经基本能履行一只看家狗的职责,每次生人从家门前经过,它总是吠得厉害。   穆子期和陈香白天一般不在家,又挨近年底,小偷小摸可能会增多,家里有这只狗他们可是放心不少。   “汪汪……”旺财委屈地蹲下,结果眼睛一看到走到后面的穆子清,立马摇着尾巴准备扑过来。   “哈哈,旺财,我回来了。”穆子清眼睛一亮,立马弯下腰搭上它的狗爪子,笑道,“等我放好书箱,再来陪你玩。”学堂的小孩一般是背着书箱,只有少数人背着布包,书箱大都是用竹子或木头制成,价格比布包便宜一点,而且书箱装的东西多。   “你们还没有回到家,旺财就坐立不安了,这狗真通人性,要不是我压着,它早就跑到村口等你们了。”老叶氏从里面迎出来,见兄弟俩的脸颊冻得通红,赶紧说道,“快进来烤火。”顺手把门合上。   “是条好狗,等天气好了,我带它上山,兴许能抓到一两只笨兔子呢。”穆子期笑眯眯道,虽然他不会训练,但可以指望一下它能发挥本能嘛。   “要看咱们旺财有没有这个本事。”老叶氏呵呵一笑,把门一关上,屋内霎时暖和一些。   “瞎猫也许能碰上死耗子。”穆子期随口应了一句,看了看屋内,发现除了陈香,大家都在呢。   “陈香去哪了?这么冷的天。”   “上山捡柴火去了,他就是闲不住。”瑞珠答道,一边用勺子从架在炭盆上方的瓦罐里舀出两碗姜汤,再把碗端到旁边的小桌子上。这汤还放有猪骨头,只是连续熬了两天,汤里已经没有多少肉腥味,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喜欢喝。   “以后太冷的话还是劝他不用出去了,免得生病难受。”穆子期说了一句,“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脚可是冷得很,陈香上山,万一生冻疮就不好了。”   “嗯。”瑞珠很想说自己早就劝说过了,可是陈香就是不听,她也没办法。   放好书箱,穆子期喝完姜汤,再看沉迷于打络子的三人,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奶奶,这光线是不是太暗了点?这样对眼睛不好。”   “没事,已经够亮了,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打。”老叶氏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不是肚子饿了,奶奶马上去做饭。”一直在忙碌,竟然忘记看时辰了。   因为即将过年,这一批货的价钱比平时高出三成,花样子也时兴,颜色鲜亮,只是要的很急,所以这几天一有空,三人就坐在火堆前打个不停。要不是穆子期时常叮嘱她们要站起来走走,三人指定不肯挪窝。   “不用你去,还是我做吧,明天开始我有五天时间不用上学,到时可以在家帮忙。”穆子期说完不等老叶氏询问,就把季文甫的决定说了。   今天风大太,他不打算上山去受冻,不过待会要去田里看一下蔬菜的生长情况。   老叶氏对大孙子能得到山长的看重很是高兴,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而且天太冷了,大孙子不去上学也好。她对他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不认为他自个儿在家就会不学习。   就是小孙子可怜了点,还得每天起早去学堂。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穆子期则在思考这几天要做的事。   他们家的玉米早在十一月中旬就收回来了,收回来后也没让所有的水田休耕,穆子期去镇上的种子店把当季的蔬菜种子买回来撒了一遍,因为时间的关系,种得并不精细,但还是有些收获的,趁着年前,他准备过几天就去县里卖菜。   至于之前玉米的收获,穆子期一想到这里就很是郁闷,不是说红薯和玉米是高产作物吗?为何他和陈香种的玉米亩产只有两百多斤?想了想,估摸着是害虫的缘故,当然,更重要的是种子没有改良,地里的肥力又不够,比想象中的收获相差甚远。   问过村里其他人后,他才稍稍放下心,亩产量最高的也没比他们高多少。   今年他们的六亩水田才收了一千四百多斤,幸好卖出去的价格勉强能看,卖掉一千两百斤,得到的银钱有二两出头,这些钱差不多用在购置冬天的取暖设施上,比如手套、手炉、被褥等。   再一次,他庆幸他们逃荒的时候把棉被、棉衣都带齐全了。   “火堆里的红薯应该熟了,大哥,你看看,先吃着垫一垫肚子。”穆圆圆听到这里,抬起被火烤得红扑扑的小脸,笑道,“我和奶奶、瑞珠姐姐都吃过了,很好吃,又甜又香。”   “真的烤红薯了?好,我马上刨出来。”穆子清从房间里跑出来,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拿起火钳就刨开火堆。   很快,兄弟俩人手一个,轻轻剥开焦黄的皮,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的黄心,不怕烫地咬下一口,香甜糯。可惜的是,陈香种的红薯收回来后,卖出去的价格却很低,才一文钱一斤。   有价格便宜的稻米,有点积蓄的人家谁还想去吃红薯?尤其是那些逃荒时期吃红薯吃到胃口坏掉的人。   “明年我们荔枝地里不能种玉米了。”穆子期闷声说道,“早知道还不如在荔枝地里种点青菜黄豆之类的,最不济种番薯也好啊。”虽然荔枝树还很矮,间距看起来大,但不好把作物种得离树太近,所以今年荔枝地收获的玉米堪堪够他们自己吃,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空地。   失策啊!先前郝村长是建议他种蔬菜的,只是穆子期觉得自家前院开的那三分地已经足够种他们吃的菜了,加上的确对荔枝地不上心,又急着入学读书,就随便撒了点种子,现在收获教他做人。   吃完一个红薯,穆子期兄弟俩就到厨房忙活。他淘米,穆子清生火,没多久就把米放进锅里,盖上锅盖。   “三郎,你剁猪草,我去田里多割点白菜回来。”穆子期看了看杂物间,发现还有一些红薯藤,想到猪已经连续好多天吃这个了,就想着去把田里的大白菜收割回来,再给它们吃点烂叶子。   是的,他们还在后院的猪圈里养了两头猪,从五月底养到现在,平时就喂点猪草,几个月下来还是半大不小,看来年底不能杀了。   “好,等锅里的米一开我就捞米出来,然后再放猪草。”才几天的功夫,穆子清对这些流程已经基本熟悉,一边还低声问道,“大哥,你说奶奶她们什么时候能完成这批货啊?我怕奶奶她们手会疼。”整天动个不停。   “都是为了挣钱闹的。”穆子期暗暗叹了口气,“这次期末考试你一定要考个第二名,这样咱们两个合起来就有一千五百文钱了。”   大概是穆子清前面打下的基础,加上穆子期每天下午回来后对他盯着紧,帮助他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所以他的成绩很好,良性循环,如此一来,他读书就更加认真,更别提有物质奖励在前面勾着了。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穆子清握紧拳头。   “我现在就走,待会袁叔兴来这里找我,你能帮他解答就说,解答不了的让他晚上再来找我。”穆子期临走之前还叮嘱道,“记得剁完猪草把功课做了,晚上不好点蜡烛。”他们的作业也是很多的,只是穆子期不用做而已。   “知道了。”穆子清挥挥手,“大哥你早点回来,太晚了会冷。”   背上背篓,穆子期拿着镰刀就往自家的水田走去。南方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到了冬天,映入眼帘的大部分都是绿色,没有北方那种萧瑟感。   一连背了两趟,穆子期看天色渐晚,总算是停止收割蔬菜。今年他们田里的蔬菜长得好,尤其是姜葱蒜这三样,他种了一亩多,虽然看起来稀疏,但后期他养得好,每天下午都会来看护,拔草浇水松土,现在看起来长得很不错。   明天就去县里看看菜价,如果实在卖不出去的话,再看看能不能腌制保存。 第39章 霜冻来临   晚上, 穆子期切了两棵刚从地里摘回来的大白菜,再从木橱柜里拿出一碗冻豆腐, 做了一大盆白菜炖豆腐。想了想,又从米缸里摸出四个鸡蛋。   “大哥, 今晚吃鸡蛋?”在灶台下烧火的穆子清瞪圆了眼睛。   “嗯,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正好补一补。还有, 从明天开始我在家干活,你自己一个人去上学, 记得下学后不要跟别人跑去哪里玩,早点回来免得家里人担心。”穆子期叮嘱道。   他之前买过两次小鸡,现在家里有六只母鸡一只公鸡,其中三只母鸡在半年后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下蛋, 加上原先那只老的, 高峰时期每天能有四个蛋。遗憾的是,好日子没过几天,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母鸡差不多停止产蛋,就算他们把鸡窝做得很暖和,也是偶尔才有一两个鸡蛋。   看来真的要等到开春天气渐暖的时候, 母鸡们才会重新活跃起来。   蒸芙蓉蛋并不难,穆子期磕破蛋壳,温开水搅拌……一系列的动作很是熟练。   “大哥,你真是太聪明了, 做菜都做得这么好吃。”穆子清看着那盆汁水浓郁的白菜炖豆腐,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比奶奶做的还好吃,大哥,你可不要把这话跟奶奶说。”他说的是实话,以往大都是奶奶和瑞珠主厨,大哥除非是大家没空才亲自动手,下厨的次数极少,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大哥做的菜最好吃。   是不是读书好的人都会做菜呢?他暗忖,自己可是一步步看着大哥的手艺从有点差慢慢变好起来的。   “觉得好吃待会儿就多吃点。”穆子期微微一笑,他这一世是不会厨艺,可他前世会啊,那时的他独居这么长时间,不可能天天吃饭堂和外卖,只要有心,不是传说中的“厨房杀手”,煮了几年的菜,味道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吃晚饭时,穆子期对大家的赞美照单全收,等吃得差不多了,就提起明天到县城卖菜的事。   “菜能卖得出去吗?大家地里都种有白萝卜和大白菜,芥菜、葱和蒜之类的也不罕见,这里不是北方。”老叶氏有些忧心,她不怕什么,最怕的是菜卖不出去,大孙子会失望。   “没事,卖不出去咱们自己腌制,奶奶,我觉得你先前在林县腌制的酸菜挺好吃的,酸味正好。”穆子期笑道,要说大夏最大的特点是什么,他觉得这里的商业非常发达,朝廷有专门的商部管理,各地因地制宜,各种各样的大小作坊遍地花开,比如说他先前了解到的大酱坊和油坊。   如此一来,农户种出来的作物大都能卖出去,是一条来钱的路子。   “不是每户人家都和咱们一样种上蔬菜,即便种了,也不一定能长得像咱们家的那般好。”穆子期安慰他们,“你看咱们村里不少人就种上油菜,认为这个钱多。”   “加上现在食盐便宜,做酱菜的人应该会增多,县城的居民应该会买回去。”穆子期绞尽脑汁,总算把老叶氏哄开心了。   “明天你和陈香一起去。”老叶氏看了一眼陈香,见对方点头同意,心下颇为满意,“我看好日子了,等开春农忙一过,正好办陈香和瑞珠的婚事,一转眼,你们都那般大了。”   冷不丁说起婚事,陈香和瑞珠对视一眼。   瑞珠的脸微红,连忙低下头。   这边厢,不等陈香说话,老叶氏的眼睛凝视着油灯,半晌才从袖口掏出手帕擦擦眼睛,声音放低,继续说道:“要是你爹娘还在多好啊,他们看到你成家立业一定很开心。”陈香的父母是老叶氏从娘家带过来的,其中陈香的母亲还是老叶氏的贴身大丫鬟,从小一起长大,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把他们夫妻派到丈夫身边,所以双方还是有一定感情的。   何况还有这一路的逃荒,有难同当之下,大家相互之间产生的感情了。   “老夫人……”陈香心一颤,忆起已经印象模糊的父母,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是啊,自己能活下来的确是很大的幸运。   “这世上,人总要活得艰难些,天灾人祸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碰上了,所幸咱们几个能一路逃过来,现在算是在清溪村这里安下家,所以啊,咱们一定要好好活着。”老叶氏看向陈香,紧盯着他的眼睛。   穆子清和穆圆圆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想到过世的亲人,心情不由得低落起来。   “等朝廷大军推到江省,大郎,你到时一定要写信寄去林县,希望你大爷爷他们还能活着吧。”她看着饭桌上的残羹冷炙,如果是没来村里之前,肯定是连菜汁都要舔光。清溪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今年不用交税,收入还不错,地里的菜怎么都吃不完,想到以往逃荒的日子,她唏嘘不已。   “一定会记得的,奶奶。”穆子期重重点头,心里若有所思,老叶氏怎么突然好端端就说起旧事?   果然,晚上睡觉前,穆子期和她谈起此事,老叶氏对此毫不避讳:“陈香前几天找我说话,说是等开春朝廷征兵,他就去参加,怕耽误瑞珠的将来,就想着暂时不举办酒席,还说如果他在军中不好,有合适的可以说给瑞珠。”   穆子期闻言不由得皱眉:“我早知他有这个想法,可后来又不见他有动静,原来都在这等着呢。”至于瑞珠,大夏鼓励寡妇再嫁,除非自愿,否则不许任何人强迫妇女守节。以瑞珠的勤劳、和善等自身的条件,不愁找不到男人嫁。   灾荒过后,女性奇缺,村里现在还有好多男人打光棍呢,入冬以来,穆子期就见到不少人提着礼物登上附近媒婆的大门,就盼着能快点娶上一门媳妇。   “是啊,瑞珠有哪一点对不起他?再说了,当兵这么危险的事,我真不想他去干。不管怎么说,我都让他好好想清楚再去做,真去从军,可不能耽误瑞珠的终身大事,总得有个交代,现在就看他们俩了。”老叶氏叹道。   这种事她只能给个意见,不可能强迫陈香接受。   穆子期见她这样的态度,想到自己前不久还曾经暗暗考虑过高中考军校的事……估摸着是不能再考虑了,看样子奶奶是不会同意的。   至于陈香,该说的他早已说过,相信对方能妥善处理好此事。实在不行,到时他们再出面也可以。   当晚,穆子期兄弟俩紧挨着入睡,到了半夜他突然惊醒过来。   “奶奶,怎么了?”穆子期看着她手里点起的油灯,不知是不是以前逃荒留下的印象,他直到现在仍然保留着较为警醒的直觉,所以老叶氏一推开门,他就醒了。   老叶氏穿着厚厚的棉袄走过来,低声道:“这半夜把我给冻醒了,今晚格外冷,我看外面都开始下霜了,这老天爷!”她刚才一被惊醒就赶紧往东厢房这边走,此时一边说话,一边往床边只有点余烬的炭盆里丢下几块木炭。   “你不用起来,奶奶再给你们盖上夏天的薄被,好歹能暖和些。”话是如此,老叶氏最终把被子、衣裳都给他们兄弟俩盖上。   “奶奶,现在暖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穆子期赶紧叮嘱道,见老叶氏臃肿的背影慢慢走出去房门,他这才让自己重新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穆子期早起锻炼时,果然发现前院的地里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好不容易打完几套拳法,身体稍觉得暖和后,他赶紧跑到村头的郝村长那里问起情况。   “我正好要跟你们说,听镇上说从明天开始天气会变得越发冷,霜冻准备来临,所以那些不抗寒的菜一定要快点收回来,菜长那么大不容易,可不能冻坏了。”郝村长眉头紧皱,一直望着天,沉声道,“前几天日头还晒得人暖洋洋的,未曾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变天了。”   “好,正好我今天要收菜回来卖,村长,您说县里会有人买吗?”穆子期多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卖出去,我昨天去县里看过了,现在蔬菜的价钱正好,县里前不久又开了一家酱菜坊,规模不大,但可以卖给他们,听说作坊的生意不错,人家的酱菜直接送到海船上,没办法,在海上没有新鲜青菜的时候就得吃这个。”郝村长说起这个就笑了,“别人家的油菜还没有成熟,没想到你当初犯懒倒是撞上了,看来运气也很重要。”   穆子期一听,大喜。   告别村长,回到家他就和陈香到地里埋头苦干,除非是那种抗寒性强的蔬菜,要不然不管大小如何,穆子期他们统统拔掉,还按菜的好坏装到一个个铺着稻草的竹筐里。   当天早上,郝村长敲响大钟告知霜冻即将来临的消息,全村人就开始忙活起来。有几户可是种了不少蔬菜,就算别人种得不多,自家吃的也要赶紧收回来。还有其他作物,得做好防冻准备。一时之间,大家各显神通,忙得热火朝天。   “幸好现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想卖菜的话,还得半夜就起来。”陈香忍不住说了一句。   “冬天不好起来太早,万一生病,挣的钱还不够用来吃药。”虽然大夏有医学院,培养了不少大夫和助手,可他们大都待在军中,百姓看病仍然是一大难题。   紧赶慢赶之下,穆子期生怕明天的霜冻更厉害,就不顾老叶氏的劝说,自己赶着牛车直接去县城,留陈香在家继续收菜。   陈香也种有一亩地呢。   到达县城,四处一打听,虽然零散卖给居民的价钱高一点,但为了省事,穆子期还是把菜卖给酱菜坊。这一天牛车来回跑了两趟,可地里的菜还没有摘完。   此时已经是黄昏,穆子期经过一天的冥思苦想,最终决定在霜冻来临之前,在荔枝地里堆草熏烟。他记得前世曾经听村里种荔枝的果农说过,这样的做法可以增湿防冻。   单单在荔枝树下铺上稻草可不够,这一百棵荔枝树寄托了穆子期的期盼,他渴望做得更好。   不止荔枝地,连未收获的菜地他也是如此做法,心里则祈祷明天的霜冻不要太厉害。   眼睁睁看着快能卖钱的菜冻死,这也太虐了。   草堆的烟越来越高,穆子期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才一天的功夫就冻得红肿,不知道碰到哪个竹筐,还裂开了几道口子,看起来有点吓人。   “挣钱真是不易啊。”他暗叹,自己一定要努力上进。 第40章 抗寒防冻   “大郎, 回家吃饭吧。”陈香从他的田里走过来,见穆子期站立在田埂上出神, 就唤了一声。   “嗯,来了。”穆子期回头应道, 今天一直在忙碌, 连吃午饭都是匆匆忙忙的,倒是没想到手什么时候裂开几个血口, 而且竟然不觉得疼。   他看向自家的黄牛,此刻嘴巴里正咀嚼着什么, 走起路来慢悠悠的,背后的板车上还有几竹筐的蔬菜,这是后来陈香摘下的,没有来得及运到县城。   穆子期接过缰绳, 牵着牛往家的方向走去, 陈香则弯腰从路边扯下一棵野草,步伐轻快。   穆子期忍不住看向他, 总觉得对方有点不对劲,按理说今天弯腰干了一天的活,就算他还年轻,起码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精神吧?   没想到不等穆子期询问, 陈香倒是主动说起他的事。   “瑞珠说她愿意等我,无论我想做什么她都会支持。”陈香略显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甜蜜的笑容,他低头看向穆子期,“大郎, 你现在还小,这种感觉你没法体会得到,反正我现在觉得全身有劲。”说完后双腿几乎想蹦跳起来。   昨晚他找瑞珠说过话了,两人知根知底,共同经历过磨难,自己的想法对方又能认同,想到村里那些光棍对自己的羡慕,他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就是继续干活都不觉得累。   “哦,我是没有这个体会。”穆子期木然开口,这可说到他的伤心事了,不知为何,他前世活了二十三年,竟然一个妹子都没交往过,要不是他对表现优秀的女子曾经有过好感,对汉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还以为自己弯了。   至于这辈子,穆子期抿抿嘴,不自觉地想起穆怀恩和叶氏,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一世,也许他仍然无法对哪个女孩产生传说中的爱意,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专一。再想到自己和那对异母兄妹之间的感情,穆子期觉得即使来到这个对于男人来说非常宽松的环境,自己也一定能谨守底线。   “过完元宵节,我们就成亲。”陈香继续说道,“到时我们还要拿户籍去县里领婚书,听说官府会发半斤糖呢。”   “那挺好的。”穆子期点头,“有官府发的婚书,起码证明你们是合法夫妻,受官府保护。”貌似比前世成亲的待遇好点,花费九文钱就能领回半斤糖,指定很多人乐意去领证。   至于九文钱的花费,官府说了,这是取自“长长久久”的意思,让人花得心甘情愿。   两人正讨论该如何办酒,就碰到黄叔在路上拦住他们。   “穆家大郎,你们在荔枝地和菜地堆草来熏,这有效果吗?”黄叔神情凝重地问。   “这种法子不是我第一个提出的,前人早已用过,据说还是有点效果的,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尝试一下而已,求个心里舒服。”穆子期不敢把话说死。   “那也不错,做总比不做好。”黄叔点点头,又问道,“那一亩地是不是要点燃三堆草?是不是湿的稻草比较耐熏?还是用其他?”   “据说一亩地有两到四堆就差不多了,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还可以等到明天下霜时往菜地或树冠喷上大量的井水或河水,井水比较暖和,能洗霜增温。”穆子期把自己所知道的小技巧都说出来。   黄叔若有所思,河水不一定是暖的,但井水刚打出来的时候可是能冒烟呢,就是村里只有郝村长家里打有一口井,其他人平时都是用河水。再抬眼见到穆家大门了,他不好意思再拉着穆子期谈话了,连忙告辞。   家里人见牛车回来了,赶紧帮忙卸货,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跑到刘家去告诉他们在地里点草堆的事。做不做是他们的事,说不说是自己的事。   回到家后,穆子期再一次看到了老叶氏对自己的重视,她很轻易就发现了他手上的伤口。   “家里忘记买防冻膏了,我去村长家借一下来用,村长的闺女还未满月,皮肤娇嫩,他们家肯定会备有这些防冻的东西。”老叶氏急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奶奶,等吃完饭再去拿,不用急那么一时半会。”穆子期自然没有隐瞒的想法,能够有防冻膏涂,他很是高兴,这样就不用怕不小心发展为冻疮了。再看一下陈香的手,果然如他这般红肿。   “好,那你吃完饭不用碰水了,我马上去借。”老叶氏一听,想想也是,不急一时,主要是村长家估摸着也正在吃晚饭呢。   “大哥,一定很疼吧?”穆圆圆看着穆子期拿着筷子的手,小脸沉重。   “肯定疼了,大哥又不是皮粗肉厚、没有知觉的人。”穆子清反驳道。   一旁的陈香觉得手有点疼了,他就是皮粗肉厚的人,刚才要不是穆子期说起,他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手裂开了几道血口,不过视线一转,感受到瑞珠投来关心的目光,顿觉这点不适完全不是问题。   “好了好了,这点小伤完全不必讨论。”穆子期制止他们,对着老叶氏笑道,“今天的菜价不错,一牛车的菜大约有五百斤,葱、芥菜和蒜的价格高点,三文钱两斤,至于萝卜和大白菜,这个比较常见,只有两文钱三斤,我赶时间,就一股脑卖给酱菜坊。”   穆子期把行情说了一遍,见大家听得专注,就继续道,“今天卖了一千斤多一点的蔬菜,得到银钱一千一百五十文钱。如今我们家的田里还剩下一点,陈香地里还有一半没有采摘,明日一天不知道能不能摘完,就算摘完,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部运到县城。不过不用着急,就算明天不能,后天一定可以。”   他可不敢给大黄牛压太重的货物,要知道家里这头牛可是家里的宝贝,要是没有它,他认为自家很难这么进进出出卖东西,借别人的牛会很不方便,比如他们村的其他人家,同样种有蔬菜,都是全家的壮劳力一人一担挑去县城卖,比他的效率低多了。   “这个价不错,我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官府办这么多作坊,而且他们的东西竟然都卖出去了!听说县里不少人以进作坊干活为荣。”老叶氏叹道,她偶尔会跟着牛车进城,听说了不少新鲜事。   “那些作坊都是私人管理,当然,听说官府有分子在里面,会定时查账。”穆子期觉得目前这种模式不错,起码是合资企业而不是国企,看来国企的优点和缺点上位者都清楚得很。   大树底下好乘凉,穆子期就期盼着穿越者能把这个国家管理得越来越好,他是一点都不会有什么阴暗的想法。   吃过饭,老叶氏就急急出门了。郝村长的岳母岳父以前读过几年书,之前在明州府经营一家小商铺,算是见过世面。他们跟着女儿来到清溪村后,林母看来看去还是和老叶氏合得来,所以借东西是非常容易的。   于是等借来药膏之后,穆子期两人就开始各自涂抹起来。   涂抹过,两人惦记着草堆,生怕它们烧完了,就连忙往田里赶去。令穆子期惊讶的是,等他们一出门,竟然发现面前的田野里全部都是一堆堆冒着白烟的草堆。   “这些人的动作也太快了吧?”好半晌,似乎被镇住的陈香率先开口。   “是挺快的。”穆子期挑挑眉,“有些菜的耐寒性很强,其实完全不用怕下霜,它们怕的可能是大雪。”   两人没再说什么,直接到田地查看,再视情况加多点稻草。这些稻草还是刘家给的呢,自家今年可没种水稻。   一直在地里转了半个时辰,见夜露湿重,温度下降得快,穆子期两人这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温度越发低,到了太阳升起之时,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水缸里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可以用手拿得起来。然后穆子期发现除了需要上学的穆子清,家里的所有人都出来帮忙收菜。   “我们的货不急一时,还是这个要紧,大不了我们晚上再多干点。”老叶氏笑道。   穆子期看着她脸上的皱纹,以前的老叶氏保养得宜,就算接近五十了,面色仍然红润有光泽,皱纹很少,当时大家都说她才四十岁。而现在的她,经过逃荒,即便在村里没做什么重活,可整天不停忙碌,仍然老了许多,已经和实际年龄相符了。   “好,那奶奶你干活悠着点,可千万不要着急,一旦觉得冻就先回去烤火,再怎么说还有我和陈香呢,我们年轻,火力壮,不觉得冷。”穆子期笑道,心里却酸溜溜的,有种流泪的冲动。   自己真是太感性了!穆子期暗暗自嘲。   如同穆子期事先预料的差不多,他们在两天内把该收的菜都收了,卖完后,穆家分得二两又一百零五文钱。陈香也是差不多这个数,他种菜是精心伺候的,产量比穆家还高。   之后,大家花了点时间把留下来的芥菜和萝卜腌制。事后,各人做各自的事,继续忙碌。   穆子期拿出三、四年级的课本看了起来。   收菜这几天,生怕把好不容易背熟的内容忘记一点,他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抽出空来阅读一遍,所以一、二年级的课本他不用再看。   现在一接触到新的知识,穆子期颇为惊讶地看到有地理和历史这两门课。看着里面的什么经度纬度,即便内容浅显,他仍然觉得很是吃惊。   那三位穿越前辈是把整个图书馆带来了吧?这个都能记得。   至于历史课本,内容较为浅显,但把这片土地有过的朝代都简略介绍了一遍,好歹让人知道从前发生的事。以一个小学毕业的人来说,学完这些课本,已经能树立一个人基本的三观了,而且知识量还不少。   再看到课文里对大金国隐隐流露出来的轻蔑和对儒家的介绍,穆子期挠挠脑袋,貌似当权者很不喜欢那帮子文人啊,自己以后会不会受到家庭的影响?   当然,可能是他太敏感了。 第41章 新的想法   穆子期认为自己现在还没有接触到大夏的主流意识形态, 只能从学堂老师们平时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这个结论,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再想到自己早早就来投奔大夏, 年纪还那么小,他认为就算当权者对儒家没有好感, 应该也不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这样一想,立即把此刻的念头抛到脑后, 继续专注于课本的内容。   没过两天,老叶氏她们总算把任务量给完成了。   穆子期赶车送她们到县里, 顺便采买年货。距离过年也只有十几天了,趁着有空闲就得赶紧买好,家里还要留出时间准备过年的东西呢,比如做萝卜糕、饺子之类的。   碰到快过年这个时间段, 就算天气寒冷也掩不住人们的热情。加上今年算是风调雨顺, 农作物收成好,手有余钱的人们更是对买东西迸发出极大的热情。   穆子期背着背篓跟在老叶氏身后, 看到她们采购年货时那股拼劲,暗暗吃惊。   这么拥挤的人群中,奶奶她们还不嫌挤,在人群中犹如一条活鱼般灵活, 让自诩身强体健的穆子期差点就跟丢了。   “夷州蔗糖甜蜜蜜,过年回馈父老乡亲,价钱史上最低,只需十六文钱一斤!没错, 就是十六文钱一斤!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史上最低!十六文钱一斤!”   “又香又大的包子哟,皮薄馅大,里面都是肉,两文钱一个!两文钱一个!”   “烤鸭,皮脆肉香的烤鸭出锅啰……”   ……   “快去买蔗糖!”老叶氏一听到这大嗓门,眼睛顿时一亮,这糖可是过年待客的好东西啊,有各种用途,起码孩子们喜欢吃的花生糖就必须用到它。   “不买烤鸭吗?”穆子期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了,“肉包子竟然涨价了,镇上才一文钱一个。”后面的语气带嫌弃,虽然知道过年涨价是正常的,可作为顾客的自己还是心里不爽。   “不买,烤鸭太贵,咱们家自己有鸡,到时杀只公鸡给你们煲汤喝,比烤鸭还养人。”老叶氏笑道。   “没想到办年货会有这么多人。”来到人流量少一些的街道后,在穆子期的指引下,大家到了一家干净的饺子店,准备吃个午饭。   老叶氏她们这次完成的络子质量好速度快,绣庄的掌柜很爽快地付钱了,三人各自赚了差不多一两银子,如此一来,心情自然很不错,连带着手都松了松。   有过宁安县那样的生活,就不要指望他们把钱藏着掖着,不肯花钱了。   这家饺子馆的生意不错,八张桌子坐得满满的,外面的人看到里面没有位置了,只能遗憾走开。   “这个饺子……”好不容易等到水饺上桌,老叶氏吃了一口后就忍不住皱眉,“生意竟然这么好?”到底顾忌是在店里,即便店里和街上人声鼎沸,她还是没有把自己内心的话说出口。   穆子期吃了一个饺子,发现味道并不算好,饺子皮不够薄,里面的馅料松散,咸淡不宜,再喝一口汤,太淡。总之,这一碗水饺的味道不尽如人意。   “快过年了,人多嘛。”穆子期笑道,“人一多生意自然好,而且这是肉馅的,自然受欢迎。”尤其肚子饿的时候,更觉得这里的味道不错了。   “以前老家的厨娘做的饺子最好吃了。”穆圆圆埋头吃了几口,抬眼道,“我能一顿吃十个。”   “大郎,县里的饺子店多吗?”老叶氏突然低声问起来。   “满打满算只有两家,怎么了?”穆子期满腹狐疑,不懂老叶氏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   老叶氏没有回答,下午继续去购买年货的时候,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县里餐馆的生意。   到晚上吃过饭后,大家坐在一起闲聊时,她这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咱们最好还是去县里开家饺子店,以前老家的厨娘王婆做的那个饺子……味道如何你们都是知道的。”老叶氏说到这里,满意地看到在场的人点头同意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以前的富贵生活不是没有给她带来帮助,现在不就帮上忙了吗?   在清溪村落户快一年了,大孙子心疼她整天忙碌个不停,她又如何能不心疼家里小小年纪就跟着忙的孩子?她是做梦都想家里的经济状况马上好转,或者突然发财,本来还没有成熟的想法,但今天一看到县里的饺子馆,她就来了兴趣。   “我曾经问过王婆做饺子的诀窍,虽说时间日久,记不大清了,也从来没有动手做过,但现在想想,如果咱们能把饺子做得比今天吃的那家好,生意应该不错。”老叶氏语气兴奋,继续说道,“来到广南省,我发现这里的人对好吃的东西非常喜欢,舍得花钱吃,只要咱们的东西足够好,不愁生意。”   她娘家是商户,出嫁后又掌控自己的嫁妆,虽然没有正经做过生意,但耳濡目染之下,她相信自己做得不会太差。而且做饮食店的成本并不算高,唯一的问题是能不能租到合适的店铺。   “大夏这边并不歧视商户,听说陛下他老人家名下就有许多产业,做生意能做到西洋、南洋那边去。”经过近一年的了解,老叶氏对此已经非常了解,她有时候还想着,如果叶家也逃到这边就好了,以娘家人经商的天赋,又有这么宽松的环境,未来一定差不了。   “所以咱们开店做生意不会影响到大郎和三郎的前途。”这是老叶氏最满意的地方。   穆子期等人面面相觑,默默凝神思考。   “在地里累死累活都挣不了几个钱,两年后官府就得收税,咱们还欠有债,今年的年景算是好的,就算如此,一年挣的钱也只有……”老叶氏说到这里就看向穆子期。   穆子期对家里的账本早已了熟于心,点头道:“今年家里卖黄豆、玉米、蔬菜等作物一共挣了八两半的银子,牛挣了差不多二两,八月份县里组织人去修水利,咱们家没去,只有六月份修路挣的一千两百文钱。还有奶奶和圆圆做绣活挣有大约三两银子,这样一算,年收入只有十五两左右,这还是不用交税的。”   众人听得认真,受老叶氏的影响,以前穆家年底总要盘账,家里的收入支出都要记得清清楚楚,不会稀里糊涂过日子。   “至于支出,买粮食、生活必需品、请人干活等等一共花了将近十两银子。”再加上以前的存款,现在家里只有八两多了。   不对,今天买年货又花去一些,这样一算,大概只剩下六两多一点,接下来还需要买米呢。   “什么?竟然花了这么多?”本来大家还喜滋滋的,结果一听花掉的费用,就按耐不住了。   “谁让咱们家平时吃得不错呢?”穆子期无奈地摊手。每三天买一次大骨头,有时会买猪下水或五花肉,尤其是五花肉炖酱菜,这可是全家的最爱,每个月必定会吃个一两次。   就算他偶尔上山打到的猎物,大部分还是进入自家人的肚子,所以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大家个个面色红润,穆圆圆和瑞珠的皮肤又重新白回来,穆子期和穆子清还长高了。   众人一怔,相互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的确,除非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指望他们和村里人一样节省着过日子,这是不容易的一件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么长时间,他们的身体除了闹过几次小毛病,其他都很健康,不用花钱看病。   “马无夜草不肥,看样子种田是很难种出银子了,奶奶,既然你想干,那我肯定会支持。这样吧,有空的话,你们在家里先试着包饺子,等练好手艺,我再去县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可以租下来。”穆子期一锤定音。   这些事他并不会避着陈香和瑞珠,真要开店的话,他们两个可是好帮手。长久的相处之下,他和老叶氏都很相信他们的为人,真当是一家人那般相处。   “嘿嘿,大哥,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经常吃到饺子了?”穆子清狡黠一笑。   “你就想着吃。”穆子期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穆子期两兄弟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外,其他人都在琢磨怎么把饺子包好的事,慢慢试验各种各样的馅料,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从早晨到中午,穆子期看了整整一上午的书,期间还把脚下的炭盆加了几次木炭。   这些木炭是入冬前村长组织村民上山砍树,再送到木炭坊烧出来的,想到自家分到的木炭,难怪村长早就说开春要在山上补种树苗呢。   不过也因为郝村长做的这几件事,他在村里的威严与日俱增,深受村民爱戴。   “子期,在吗?”正想到郝村长呢,就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穆子期愣了愣,忙高声应道:“村长,我在。”他现在和穆子清睡同一间房,因为卖农作物有了银子,所以就把缺的一部分家具补回来,比如隔壁的床和两张书桌。此时书桌就放在兄弟俩的房间里,平日里看书都在这里进行。   左厢房这里离大门最近,往往是第一个就听到的。   话音刚落,穆子期赶紧走出房门,就见郝村长站在竹门外。   “村长,是有什么事吗?”穆子期随手打开大门,这几天天气寒冷,除非必要,否则大家不会轻易出门,都窝在家里烤火呢。   “是这样的,邻镇有人烤火不慎中毒,一家六口人全都死了。现在镇上下达通知,让我们挨家挨户提醒你们烤火的时候要注意通风透气,不要把窗户关得太死。”郝村长快言快语,很快就把来意说完,又见穆子期刚才从书房出来,就笑道,“我得走了,你们是第一家,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子期,记得好好复习,争取考个第一名。”   郝村长知道穆子期准备跳级的事,知道后很是高兴,感到与有荣焉,尤其穆子期对外承认自己的简体字和算学是从自己这里学会的,这让他对穆子期的学业比以往更加关注和重视。   “嗯,我知道了,谢谢村长提醒。”穆子期一听,忙感激地说道。虽然他早就知道烤火的注意事项,但该感谢的还是得感谢。   望着郝村长离去的背影,穆子期突然觉得以后自己读完书出来,做一名公职人员也是好的,多多少少能为百姓做点实事。   没再多想,他再次回转到书房,继续看书。   次日,穆子期和穆子清等人结伴到学堂,准备参加这一世的第一次考试。 第42章 胜之不武   挺直背部坐在冷飕飕的凳子上, 穆子期低头看着纹理分明的课桌,轻轻地摩擦一下手掌。即便房屋的四周放置有四个炭盆, 可留有缝隙的窗户还是不断地吹进冷风。   穆子清不在这间教室,两人的学号不同, 被分开了, 而他熟悉的刘延舟、袁叔兴等人也同样不在此处。   想起以前在大金听到的科考传闻,本来觉得环境不怎么好的穆子期立即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和他前世的考试场所差不多,都是把以往教室里的课桌拉开距离, 大家相互隔开而已。而且进场的时候老师只是让大家排着队检查一下名字,锐利的目光在你身上扫视几圈,没有让人脱衣服检查。   他看向讲台,比底下高一截, 穆子期知道如果学生真想做什么小动作的话, 台上的老师一定能看得清。   “这是哪里来的老师啊?”还未发试卷,就有孩子在底下悄声问起。   “听说是从县里的学堂过来的, 咱们这里的老师不够用。”坐在穆子期右边的孩子得意地回道。   “你得意个什么劲?好像就你知道。”有人看不惯他的态度,一看就知道两人之前就有旧怨。   “哼,这是我问老师,老师告诉我的。”面露得意的孩子高仰着小脑袋。   “嘿, 你成绩再好,你有人家穆子期好吗?人家可是由山长亲自教,听说他都学完二年级的课本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老师来了!”右边手的孩子看了看一直面无表情的穆子期, 颇有些气急败坏。   穆子期:“……”躺着都会中枪。他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按部就班上学,而是选择跳级,要不然就得和这帮熊孩子常年厮混在一起,那样的日子该有多无聊啊,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想了想,趁着还有时间,他再次查看了下铅笔,见笔芯还好好的,暗暗松了口气。是的,他们低年级用的是铅笔,桌子上还有橡皮呢。听说到了三年级才会用毛笔写字,看官府的意思,并不会摒弃毛笔。   至于圆珠笔或签字笔,现在暂时是没有的。   再看看手中削得好好的铅笔,穆子期抿抿嘴,这铅笔的质量比前世他用的稍差一点,有时笔芯容易断,但比起用毛笔写字,铅笔就显得非常友好了,容易让小朋友们驾驭。   他想起自己六岁时上私塾,每次描红都会把自己的袖子和脸蛋弄得很脏,再看看这里的小娃儿个个干干净净的样子,再一次感叹:科技的发展真是非常有必要啊,祈祷大夏将来发展得越来越好,最好连抽水马桶和电灯什么的都弄出来。   当然,如果有生之年他还能再次摸到电脑,那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低咳一声,穆子期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这也想得太远了。   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大门被推开,两位老师走进来,其中年长的那位站在讲台上,表情严肃,干咳一声后就紧紧地环视一圈,沉声道:“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就要开始,趁着试卷还没有下发,我先告诫一遍,记住,你们千万不要作弊,不要偷看别人的答案,就算不会做也好过投机取巧。再次重申,如果被抓住作弊,这个污点会记在你们的学籍档案里,以后会跟着你们一生,影响到你们未来的前途。”   “听清楚了吗?”年长的老师突然大声喝道。   底下的学生忙坐直身子,齐声道:“听清楚了!”完全是条件反射。   穆子期跟着喊一声,虽然作弊的惩罚大家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觉得这项措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年纪还小的孩子们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没有时间再思考,试卷下发了。   据说这是整个明州府共用的试卷,不像平时测验那般,题目由老师写在黑板上,学生再把答案写在白纸上,这次的试卷竟然是油印的,考题都印在试卷上,一目了然。   穆子期接到试卷后迅速看了一遍题目,心下顿时有底了。这题目对他而言非常简单,不过看难度,比他们平日里学的内容要深一点,其中有些题目还有陷阱。他有些担忧自家的萌弟弟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出题者的险恶用心。   等老师说可以开始动笔后,穆子期慢吞吞地把试题做完,一笔一划写得非常端正,结果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漏刻,发现时间竟然才过了两刻钟。   国文的考试时间是一个时辰,穆子期想到接下来还要待在教室里受冻,暗自思忖了一会儿,再检查一遍试卷,发现没什么错误后,无视监考老师怪异的目光,他终究还是提前交卷了。   不用拿什么东西,铅笔橡皮之类的都是学堂自动配置。   如果连低年级的考试他都考不好的话,那真是一件丢脸的事。对于自己的答案,他很是放心。   因为早跟穆子清等人说过自己可能提前离开的事,所以一出教室,穆子期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季山长的人影,就直接让守门的老大爷打开大门。   “穆娃子考得这么快?不多做一会?”守门的老大爷大吃一惊,穆子期之前经常迟迟才回家,所以两人极为熟悉。   “嗯,把会的都写完就交卷了。”穆子期抿嘴一笑,一阵寒风吹来,他下意识地拢紧棉衣,笑道,“我去集市上看看,家里的年货还没有置办齐全。”   守门的老大爷闻言,只能给他打开大门,心里则暗暗可惜:还有大把的时间,穆娃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说不定还能多出一两分呢。   大步走路的穆子期自然不知道别人的心理活动,不过他能大致猜到,却对此不以为意。   芙蓉镇今天的集市很是热闹,大街小巷都是人流,穆子期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正好看到一个卖羊肉的摊子,眼睛顿时一亮。   好久没有吃过羊肉了!就算不买羊肉,买几根骨头总可以吧?奶奶不会说自己乱花钱的。而且可以顺便用羊骨汤煮饺子啊,味道应该不错。   想到这里,穆子期立即挤上去,对着摊主嚷道:“大爷,给我称这三根骨头。”不说大声点,别人还听不见。   买完羊骨,他又跑去买了两斤冻豆腐,这是全家人都爱吃的。本来还想多买两只鸡的,可挨近过年,价钱比平时高了两成,想来想去,还是不买了,等开春再买。   一路逛来逛去,东奔西跑,穆子期总算把老叶氏叮嘱他采买的货物买齐全,紧接着就到车马店放好采买的东西,他的年货里没有活物,车马店自然是肯帮他保管的。大概是镇上有牛的人家不多,店主和穆子期的关系不错,乐意帮忙。   穆子期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到学堂,没过多长时间,钟声响起,学生们交完试卷后,大家鱼贯而出,纷纷到食堂用中饭。   除了少数几个人,谁也不知道穆子期出去逛完街才回到这里。   大概是今天有考试,大家的伙食不错,竟然有一碗泛着油花的骨头汤,连大白菜里也多了几块油渣。   “今天的菜真好吃。”穆子清说了一句。因为学堂的中饭是免费的,所以那质量就不用指望了,能填饱肚子已经是极好的一件事,往常红薯稀饭可没少吃,大锅熬的青菜大部分时间都是泛着黄色,油味是极少见的,就算如此,大家还是非常感恩。   有老师巡视,大家不敢喧哗,不过还是有人纷纷交头接耳,有那对答案的,如果是错的话纷纷哭丧着脸,连难得的饭菜都食不下咽了。   穆子期兄弟安静用饭,连带着一同吃饭的人也不开口说话。   大约是穆子期的举动被季文甫得知,他来食堂巡视时狠狠地瞪了穆子期一眼。   穆子期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是无辜。要不是有把握,他怎么会做这么出风头的事?不过这种事情不好跟别人说。   吃过饭,大家不能去教室,只能留在宽敞的食堂休息,等待下午的考试。穆子期带头闭目养神,穆子清见状,挨着他也跟着闭上眼睛。   下午考的是农学,这个也同样难不倒穆子期,不过这次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等待考试结束。   等钟声响起,穆子期总算把村里的人都给等到了,此时牛车上正坐着七八个村里的小孩。   穆子期看着他们紧紧挨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真那么冷的话,还不如下地走路呢。”   “不好,我不想走路,我想坐牛车。”其中一个八岁的小孩马上摇头,眼珠子一转,立即问道,“穆哥哥,下午考试的最后一题答案是什么?”   这话一出,车上所有的人都紧紧地盯着他,生怕穆子期的答案和自己的不一样,尤其是袁叔兴,手已经握成拳头,面容流露出忐忑之色。   “嘘——不能对答案,等考完试再说,要不然万一有人做错了,岂不是心情很不好,然后影响到明天的考试?”他们一天考两科,明天就能考完放假了。   “好吧,那我不问。”问话的小孩颇为垂头丧气,其他人竟然流露出失望之色。   穆子期微微一笑,专心赶车。刚才他看到刘延舟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心里有些狐疑。   回到村里后,老叶氏等人看到羊大骨果然很是开心,纷纷讨论该如何熬制,对于他们的考试情况一概不问。   就这样,一连两天,难熬的考试总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广大学生期盼已久的假期。在等待成绩的这几天,大家的心情一般都会不错,不用担心家长们的棍棒伺候。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老师们改试卷的速度并不慢,挨近过年,人人都想快点放假,所以十二月二十日成绩就出来了,穆子期毫无意外高居榜首,满分四百的成绩令人震惊,毕竟这是整个明州府通用的试卷,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其他县、府的成绩,但以他的成绩,无论放到哪里都是第一名。   芙蓉镇学堂的年轻老师们非常高兴,教出一个好学生对他们的职业生涯非常重要,不说别的,单是年终俸禄就会多出一笔。   家里人同样高兴异常,加上穆子清得了全年级第二名,只被扣了三十分,想到自家孩子如此出色,老叶氏恨不得大办酒席,如果是在老家,估摸着一个“赏”字就脱口而出了。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家孙子读书变好了,但变得有多好却没有个直观的印象。   现在好了,这么好的成绩,看来大孙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再一次认为来大夏真是来对了。以前在大金,大孙子的成绩不好那是老师和课本内容的缘故,不是大孙子不聪明不勤奋。   穆子期不觉得如何高兴,他觉得胜之不武,自己这是在欺负小朋友,不过当他接过山长递过来的奖励金一两银子和县里下发的那一两银子时,刚才的不好意思顿时抛到脑后。   书中自有黄金屋!大夏报纸宣传得不错,看来的确如此! 第43章 合不拢嘴   本来穆子期还有着藏拙、不要出太大风头的想法, 毕竟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怕以后学习的内容加深, 他会露馅,但现在不同了, 一摸到这触感格外不同的银子, 他立即决定,以后自己有多优秀都要表现出来, 做一个表现合理的学霸,拼命读书。   穿越者前辈都快能飞上天了, 他不就是读书表现出色一点点吗?完全不是问题。   再说了,以后不就是勤奋点吗?比起种地的辛苦,这还是可以忍受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将来, 拼了。   处于这个正在变革中的社会, 这里不是安稳的前世,那时的他怎么都会有退路, 最差也是和普通人一般过日子,可现在不同,自己再不努力的话,以后年老定会后悔。   二两银子啊!这快是一个季度的收成了。本来是一两的, 估计他的成绩在县里能排上名次,这才又奖励一两。   这一刻,他暗暗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穆子期和穆子清回家的时候美滋滋的, 成绩出来后,学堂这么干脆就发奖励金,有点出人意料,但毫无疑问,能在过节前有这一笔意外收获,他们可是高兴得很,就算一路走回家都不觉得寒冷,走路都带风,全身热乎乎的。   穆子清尤其高兴,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手老是不自觉地摸向怀里的五枚银币,他偷偷看了看路上的行人,小声问道:“哥,你说路上会不会有劫匪?”   穆子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哈,他弟弟这脑子转得蛮快的嘛。   “应该没有,咱们跟在村里人身后呢。再说了,县里最近严厉打击春节前犯罪行为,前几天有人偷盗被判刑,那犯人被押着在全县溜达一圈,且家中有人犯罪,其他人也会受到影响。目前来看,应该没有人敢顶风作案。”穆子期笑道,尽管如此,他袖子中的手还是紧紧捏着那两块银元。   这一两银元是大夏新出的货币,据说年后就会正式使用。之前他们使用的铜钱重量、花色不一,这给大家带来了不少麻烦,有些铜钱过轻,质量很是低劣,去买东西的时候店主根本不肯承认这是一文钱,或者要两三文钱才能顶得上一文钱。   现在好了,大夏钱庄推出统一的货币样式,所有的一文钱都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个个图案精美。除了一文钱,还有等值一百文钱的银币,以及穆子期手里捏着的这一枚银元,和以前的一两银子等值。   刚才他掂了掂重量,发现和之前的一两银子重量差不多,虽然知道官府造这个银元肯定有钱赚,里面的含银量不会十成十,但这一枚银元的质量、式样实在是精美,而且还易于结算。   往后再也不用把银子称来称去了!穆子期第一个就想到这个,虽然他们家落魄后,手中一般只经手过铜钱,银子很少见到,但想到之前的不方便,他还是积极响应大夏的政策。   等过完年,他肯定要劝老叶氏第一批到钱庄去把家里的旧钱兑换,不说别的,官府新出的大夏钱币本身就有收藏价值了。指不定把第一批铜钱或银元留到两百多年后不止成为古董,还能大大升值呢,那时的子孙后代一定会感激他这个老祖宗的。   心里不着边际想了一通,那边听完穆子期安慰的穆子清总算稍稍放松下来,低声道:“原来官府还会连坐呢。”   “连坐一向是官府的拿手好戏。”穆子期撇撇嘴,只有犯罪成本高才会让人谨守底线。想要不牵连家人,除非是他的前世才有可能实现。对于这两种方法,作为一个守法奉公的普通百姓,他当然更喜欢一人做事一人当,可这又不能由他决定,他还不能说当权者落后愚昧,毕竟社会状况不一样。   兄弟俩高兴归高兴,还不敢露出太大的喜色,毕竟村里的其他小伙伴还有两个考得不怎么好呢,对方阴沉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的模样让本来自觉自己成绩良好的小伙伴也不敢露出笑颜,还得小心安慰他们。   穆子期干咳一声,走到刘延舟面前,轻声道:“刘二哥,今年你们家做什么过节的糕点?”赶紧转移话题。   刘延舟脚步沉重,侧头看向穆子期的眼神很是羡慕:“管他做什么糕点,我不想吃。对了,大郎,你说我哥看到成绩后会不会打我?”   想起对方的成绩,国文二十分,算学九十分,农学六十分,格物三十分,穆子期没法闭着眼睛说这是好分数,只能安慰道:“你的算学还是不错的。”他还想问问,如果刘延舟不懂课本内容,他们有大把的时间相处,他怎么就不来问问自己呢?   像袁叔兴,同样基础很差,可他认真勤奋,不懂就问,虚心好学,每天晚上干完活就来找自己补习,放学的路上还会见缝插针问自己问题,这样的付出是有回报的,这次考试他考得了全年级第五名,得到两百文钱的奖金。   想到这里,穆子期抬头寻找袁叔兴,结果发现袁家兄弟正远远落后于大部队,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袁季兴还伸出手去推袁叔兴这个做三哥的。   回想起袁季兴中等的成绩,他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只希望袁叔兴能硬气点才好。   “算了,打就打吧,反正从小到大被我哥揍习惯了,我皮粗肉厚,我不怕。”刘延舟毕竟是一个开朗之人,他第一次知道学习成绩能用数字标出来,两相对比之下,和别人的差距一目了然。   以前不知道自己有多差,现在知道了。   见他自我开解后又跑去逗穆子清,穆子期无语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穆子清喘着粗气,飞奔进入屋内,叫道:“奶奶,妹妹,表姐,表哥,我回来了……”对于瑞珠和陈香的称呼,他总算是改口了。   穆子期慢悠悠跟在他身后,顺手把竹门掩上。   老叶氏看到他们很是高兴,虽然早就从郝村长口中得知兄弟俩的成绩,但现在白花花的银子一出现,真实感总算有了。   “我拿走四枚,留一枚银币给你自己存着,记得下学期继续努力。”老叶氏慈爱地摸摸穆子清的脑袋,“比你爹强不少,以前他在私塾老是被先生打手心,才读了几年就再也不敢去读了,现在好了,要是你爹知道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他和你娘一定会很高兴。”   “嗯,我会好好念书的。”穆子清重重点头,紧紧捏着这仅剩的一枚银币,一点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再听到有关于爹娘的话语,他抿了抿红润的嘴唇,黑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坚定,决定以后让他爹娘更加高兴,最好能晚上托梦给他。   穆圆圆脸上也露出喜悦的笑容,她把穆子清手里的银币拿出来,很是稀罕地打量半天。   至于穆子期的银元,他没有私下留着,反正家里的银钱放在哪里他都知道,身上还有一把钥匙。不过他们俩拿回来的新币倒是让大家开了眼界,陈香表示过完年就去钱庄兑换。   鼻端闻着香味,穆子期等他们过完瘾了,忙问道:“奶奶,今天咱们做什么了?”好香。   “在做萝卜糕,这个和年糕差不多,我是第一次做,看样子还行。”老叶氏回答,她可是请教了不少人,又去人家家里专门看了一遍流程才亲自动手。   “是不是今天早上陈香磨的米浆做的?”穆子期颇为好奇,虽然后世他吃过不少糕点,尤其是年糕、萝卜糕之类的,但那时物资丰富,购买方便,就是在农村都很少有人自己做,基本上是从市场上买回来,他们老家连石磨都没有人用了。   过年前,村长让村民们集资去石匠那里买回一个石磨,再配上手柄之类的,看来就是为了过年做糕点准备的。   “就是我去磨的,这可是我第一次磨米,要费不少力气。”旁边的陈香把银元还给穆子期,笑道,“等磨完我出了一身的汗,大郎,以后早晨你不用去跑步,直接去石磨那里推几圈,保准你全身出汗。”   “这个不一样,我又不是驴,推不了磨。”穆子期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以前买的那两头驴,有点淡淡的伤感。   南方这边过年一般都会做年糕,穆家留下的萝卜还剩下一些,就决定做萝卜糕。听老叶氏说了一遍流程,穆子期觉得这和做年糕差不多,都是要把米磨成浆,然后放在锅里蒸煮制成。   众人走进厨房,看着盖得严实的锅盖,暗暗流着口水。   “听说萝卜糕吃法很多,可以切成片或者切成条,直接吃也行,把它们做成菜也可,我看村长家直接用来炒酸菜、腊肉、猪肉之类的,口感非常细腻爽口,我之前吃过一块,觉得蘸上酱料吃很不错。”老叶氏介绍道,又见大家围在这里阻碍他们干活,忙挥手道,“还没熟,不能吃。大郎,三郎,你们饿了就先吃野菜糯米糍。”   这野菜糯米糍是前天做的,味道也不错,只是穆子期他们已经吃过了,不想再吃,就想等着新鲜的萝卜糕出锅呢。   众人正在有说有笑间,家里突然来了不少村民。一问才知道,他们大都是知道穆家兄弟的成绩后跑来看热闹的。   大家看着那一枚面值一百文钱的银币啧啧称奇,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上来摸了一遍,纷纷感叹这太方便了,以后不用拿着一串铜钱去街上买东西。再说起穆家兄弟的成绩,村民们个个语带欣羡,直夸得老叶氏笑不拢嘴。 第44章 形成风气   穆子期无意留在这里听这些令人难为情的吹捧, 有些还是尬吹,虽然这些大娘们不会伸出手来捏自己的脸, 但到底还是有点不自在,就赶紧和陈香走出去, 留穆子清在里面做道具。   两人走到隔壁陈香的后院, 穆子期看了看那宽敞的后院,问道:“陈香, 你想把鸡棚盖在哪里?”既然年后要成亲,那陈香自然想把该建的建起来, 总不能以后想吃个鸡蛋都来穆家拿吧?而且瑞珠很喜欢养鸡喂鸡。   “就在这个角落吧,我看了下,还差点竹子。”陈香胸有成竹,他已经准备好茅草和泥砖了。   “那我回家拿柴刀和你一起上山砍点竹子, 家里的竹篾也不够用了。”穆子期忙说道, 他有空闲的时候就会到郝村长那里请教如何编织竹制品,到目前为止, 练就的手艺总算能编个菜篮和簸箕,其他的式样还不熟练。   “好。”陈香想了想,本来想说不用他帮忙,自己做就行了, 但看到穆子期轻快的步伐,还是按捺下来。   尽管对外宣称大家是表亲,但陈香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真让穆子期帮他干活, 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比之前的感受好多了。   接下来,两人各自拿着柴刀到后山那里开始砍竹子,穆子期还看到有几根刚冒出头的竹笋,顿时大喜:“没想到这后山时常有人来,现在竟然还有冬笋!”据说冬笋的味道最好,肉质最为鲜嫩,简简单单的油焖冬笋就足以让人胃口大开。   前段时间家里一直忙,大家都没空来山上采挖。   “约摸是地方偏了点,又是刚出头没几天,要不然早就被人挖去了。”陈香看着比年前稀疏的竹林,叹道,“村里有些人觉得这些竹子是村里的,为了占便宜,使劲来祸害,这不,竹笋刚冒出头就被人挖个干净,成年竹子又不断地被砍伐,我看没多久这片竹林就会消失。”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挖这几根竹笋?”穆子期抬眼看他,语气很是无奈,他的姿势刚摆好呢,方才忘记拿锄头了,就想着用柴刀凑合一下。   “当然不是,我又不傻,咱们不挖,明天总会有人来挖,我才不傻呢,反正这竹林我们也有份。”陈香立即摇头,大步走过来在旁边另一根竹笋处蹲下,准备和穆子期一起展开行动。   “这才对嘛,刚才说的那番话都不像你了。”穆子期笑了起来,又道,“你放心,这片竹林不会消失的,好不容易长到那么大一片,以后咱们清溪村指不定能靠它们卖钱,肯定要保护好一点。嗯,这样吧,我待会回去就跟郝村长说起这事。”   他认为把竹林分到各家名下,这样大家才会爱护,毕竟竹子也是要靠人种植的,会比野生竹林长得更好。   两人挖完竹笋,又砍下足够用的竹子,把竹枝削掉后,陈香就用一根带来的麻绳捆好扛在肩膀上,穆子期则负责抱好那四根冬笋,另一只手拿好柴刀。   “听说上个月袁家大郎在竹林里抓到好几只肥肥的竹鼠,味道非常鲜美,还在村里足足吹了几天,今天我们一只都没见,难不成它们冬眠都去了?”穆子期走出竹林时还左右张望,口里颇为失望地感叹。   早知道就把家里的旺财带来了,指不定它能捉到或发现一两只。   再者,他的准头很好,至今仍然保留着每天射箭的爱好,他自信就算手中只有一把柴刀或几颗石子,也有很大可能击中竹鼠,毕竟竹鼠比老鼠个子要大一些。   “现在早就没有了,它又不傻,被捉了这么多总该变聪明点。村里有人不喜欢它们,像许大爷家,他们家刚买回来的两只小鸡就是被竹鼠给咬死了,别人说是黄鼠狼,可那时我看得真真的,就是竹鼠咬的。还有冯家,他们家的篱笆缝隙比较大,竟然有只竹鼠跑进去把一只小鸡给咬了,幸亏被人看到给赶跑了。”陈香摇摇头,看竹鼠那咬鸡的劲儿还是十分凶残的。   “运气不好,在竹林里养鸡就是这般。”穆子期苦笑,突然眼睛一亮,急声道,“陈香,我们养竹鼠怎么样?竹鼠大,肉也多,而且常吃竹鼠对身体好,它们的食物并不难找,除了竹子外,听说什么芒果枝、玉米秆、玉米苞、玉米芯、甘蔗头、甘蔗茎、甘蔗尾、胡萝卜等等都能吃,不难养。”   穆子期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新闻,有许多农户是通过养殖竹鼠获利的,而且当时的食谱他还认真看了几遍,现在还残留着一点印象。   “养竹鼠?”尽管陈香早就知道穆子期从小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但他没想到对方的想法会跳得那么快,一眨眼就变成想养竹鼠了。   听到穆子期已经在说买什么样的砖头盖房,又该养多少只之类的,他还未出声,就听到穆子期接着说道,“还是太冲动了,总要先养几只看看,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养得活,而且也不知道这里的人有没有吃竹鼠的习惯。”虽说逃荒的路上,真碰上一只老鼠是走大运的事,可现在大家安定下来,谁知道大家肯不肯买竹鼠吃呢?   陈香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不得不说,他刚才也有点心动了。   “咱们是缺钱,正因为如此,更要谨慎投资,免得得不偿失,白费功夫。”穆子期又笑道,刚才陈香的表情他看在眼里。   “好,那我们试试。我有空就到竹林里转转,真有的话就看能不能套几只活的竹鼠回去养。”陈香立马点头。   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回到村里。竹林这里挨近村头,所以从村里走过时,大家看到穆子期抱着的竹笋,大都问了几句。   穆子期则看着从篱笆里探出来的桃枝,笑道:“好像没几天桃花就开了,现在已经是含苞欲放,只可惜咱们家没有种桃树。”本来想种的,可找到的树种都不好,结的果子不好吃,后来就没种。   不过现在一看到桃花,他就觉得有些遗憾了,幸好村里还有人种,可以看上一眼。   陈香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果子不好吃的树种来做什么?浪费地方。   “穆家大郎,我家明天清晨杀猪,这猪肉就先在村里卖,你们家要不要?”走过毛家时,一位脸上长着瘤子的中年男人突然从篱笆后面站起来,叫住穆子期。   “毛叔,你们家的猪多大了?怎么就突然要杀?”穆子期放下捆着的竹笋,松松肩膀,一边好奇地问道。   据他所知,在没有饲料的情况下,家猪一般要养两百多天才会出栏,他们村大部分人都是五月份才开始建房子,有些甚至六月底才把房子建好,这样的话猪就不够肥了,宰了可惜,要知道猪养大到一定程度,之后有段时间长肉可是很快的。   “我找许大爷来看过了,估摸着有一百斤出头,唉,还不是为了我们家那兔崽子,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男娃,难得他还想上进,我后来想了想,还是把他送去学堂学几个字算了,免得整天在家里偷偷哭,烦得我要死。”中年男人叹道,一脸的肉痛,“好不容易把猪仔养那么大,再养两个月,估摸着能多出三四十斤肉,可惜……”   “现在肉价是贵,听说十六文钱一斤,平常一般是十一或十二文。”陈香点头道,“年前杀猪也不错。”   “读书是好事,我见毛田宝挺好学的,我之前教过他几个字,他学得很好,资质很高。”穆子期赞道,毛田宝就是眼前长瘤子的毛大叔的儿子,早在八月初郝村长提起读书的事时,毛大叔是第一个表示反对的,还认为读书没用。   至今,穆子期仍然记住毛田宝那失落的小眼神,也因为如此,后来对方跟着袁叔兴来找自己时,他会顺便教对方几个常用的字,比如全家人的名字之类的。   没想到那个小少年学得非常认真,听穆子清说过,毛田宝后来自己上山去采草药卖,好不容易才攒钱在书店买了一本国文课本,开始在村里向上学的孩童请教。村里一共有九个人上学,总有三四个乐意教的,这样轮下来,毛田宝现在已经学完大半本书了。   至于资质,穆子期是随口说的,毛田宝是普通人的智商,不过他相信,对方这么热爱学习,以后不会差到哪里去,起码小学毕业或中学毕业是肯定的,这样一来,以后的出路总比没上过学好很多。   “是吗?穆家大郎,你真的觉得我家阿宝资质很好?”没想到毛大叔却当了真,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不枉费我要送他去读书了!哈哈,我要求也不高,不敢说第一名,第三名就可以了,正好可以奖五百文钱,把束脩给赚回来。”   穆子期和陈香一囧,相互对视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   “只要认真学习,总会有回报的,阿宝读书勤奋,不会没有出息。等阿宝读书出来,毛叔,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穆子期还是肯定道,又见他家的猪健康,不是病死的,就继续说道,“至于猪肉,到时我会来买几斤的,毛叔,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把猪大骨留给我,我喜欢吃这个。”   快到长个子的年龄了,要提前补钙啊,他可不想成为小矮子。   “好好好,一定留给你。”听到穆家要买猪肉,毛大叔更是开心了,毕竟在村里卖完总好过大冷天挑到镇上,麻烦。   两人说定后,穆子期弯腰抱起竹笋继续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正想偏向一旁,就听到有人叫道,“大郎。”   穆子期回头一看,只见毛田宝跑步跟上来,小声道:“大郎,这是我娘让我送给你们家的,家里做了油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说着就把有大约半斤重的油纸包放到穆子期怀里。   见穆子期想开口,他又急声道,“你放心,我爹也知道,他是同意的。”   油堆也是一种过年做的点心,是用糯米粉和水捻成饼,里面的馅料有多种,看各家的经济情况,一般会有糖,条件更好的话,还会放上芝麻,之后就是放在沸油里煎熟。这种高热量的食物前世可能不一定讨喜,但在这个年月,却是孩子们觉得最香、最好吃的食物。   过年时,谁家能做油堆,说明这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昨晚,穆子期还听老叶氏念叨着是不是要炸油堆呢。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穆子期自然清楚油堆的价值,忙摇头推却。   “我们家还有,我爷爷想吃,我爹让娘亲做的。”毛田宝的眼睛极亮,他帮忙扛着一半的竹笋,低声道,“大郎,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爹肯定不会让我去读书的……有钱他也不肯……哎,不说这个了,反正,我要谢谢你,还有,还有你平时的教导。大郎,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话音刚落,毛田宝怕他拒绝,撒开脚丫子又跑了。   穆子期看向陈香,陈香看向穆子期,两人都不说话了。   “真不知道毛家是怎么想的,都有钱做油堆了,还不乐意送人上学。”快到家门口时,穆子期终于憋出一句。   “谁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陈香摇摇头,“也是毛田宝的娘在家说不上话,要不然毛田宝早就该上学了。”毛田宝的娘是童养媳,在家里没什么地位。   接下来的几天,穆子期突然发现,先前不让孩子读书的人家基本上决定,等过年一开学,就去学堂问能不能送孩子进入学堂读书,就算不能,等到八月份再送也行。   穆子期见村里形成这种风气,隐隐知道源头就在自家兄弟身上。对此,他乐观其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后世有人统计过芙蓉镇清溪村出过的人才,然后大家惊讶地发现,这个村的文化氛围非常好,出了不少闻名全国的人物,有人信誓旦旦:这一定是清溪村的风水好!这里的人聪明毓秀,智商比一般人高。   清溪村村民:不,不是风水,是官府出的奖励金太诱人,是穆家兄弟带起的好头,读书竟然能把束脩挣回来,这勾起我们心底的想法了。 第45章 过年祭祖   这天, 大年三十终于到了,天刚蒙蒙亮, 穆子期就醒了。他打了个哈欠,在床上伸了伸懒腰, 这才侧头看向身边散发着暖意的穆子清, 只见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而且不知梦到什么, 嘴角翘起,面容带着笑意。   穆子期不自觉一笑, 等天气变暖他就和弟弟分开,要不然夏天肯定很热。最重要的是,他前世和今世的前十年都习惯自己一个人睡了,要不是之前少一张床, 为了节约资源, 他们不会同床。   不过现在也习惯了!小家伙像一个小暖炉般舒适,当然, 这是在冬天。   他又打了个哈欠,全身暖融融的,再想到外边的寒意,真不想起床了。   罢了, 终究还是要起的,今天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再者,他前几天刚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 继续保持良好的生活和学习习惯,以前坚持了那么久,现在可不能前功尽弃。养成一个好习惯不容易,想要懒散下来却是再容易不过。   为了让自己不后悔,穆子期最终仍然以绝大的毅力钻出被窝,刚掩好被窝,袭来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马上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套上棉衣棉裤。   穆子期推门出去时,发现老叶氏和瑞珠已经在厨房烧火煮饭了。   “大郎,怎么起那么早?”老叶氏见到他出现,语气稍微有些不满,“难得的假期,你怎么不睡多一会?家里的事有我们在,不用你帮忙,小孩子就要多睡才能长大。”   穆子期一窘,很是不服气:“奶奶,到了明天我就十三岁了。”在古代来说已经不算小了。   “还小着哩。”老叶氏笑看了他一眼,又见经过一个冬天,穆子期的身材没有之前那般瘦弱,肤色也已经养回来了,虽然没有小时候那般白嫩,但已经不算黑了。   “老太太,你看大郎的脸是不是越来越……”一旁烧火的瑞珠想了想,终究还是找到一个合适的词,笑道,“是越来越好看了。”平时不怎么注意,她也不会特意去打量穆子期的容貌,现在猛然仔细一看,她还真有点吃惊。   穆子期本身就要比同龄的少年高大一些,即便现在穿着厚重臃肿的棉袄,仍然掩不住他已经变成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的事实。   不过想到穆怀恩年过三十岁仍然能吸引十来岁姑娘的瞩目,瑞珠又不觉得惊讶了。父母都是一副好相貌,作为他们孩子的穆子期长得好看是正常的事,如果长得丑那才叫人惊讶呢。   老叶氏一怔,连忙仔细打量一番,见他精神极好,面色红润有光泽,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骄傲地答道:“那是当然,我家大郎自然样样都好。”   穆子期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忙摆手道:“奶奶,我尚未梳洗,不用这么费劲来夸,况且我是男的,要好看有什么用?对了,奶奶,我们家好像没有买全身镜,过年镇上举办庙会,到时会有很多东西卖,咱们去看看,现在镜子还算便宜。”   家里的女性们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镜子,穆子期突然想到他已经好久没照过镜子了。这可不行,别看他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心里对外表的整洁度还是很关注的。只是之前他又黑又瘦,就故意忘记而已。   至于容貌好的优势,他自然对此一清二楚。   “谁说容貌好没用?”老叶氏见多识广,立即反驳道,“要是没用,你娘就不会对你爹死心塌地了。”   这话一出,瑞珠脸上的笑意就立即收敛起来,开始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眼睛直盯着灶里跳跃的火苗。   穆子期微微愣了愣,印象中那对父母的言行举止仍然记忆犹新,他虽在十岁那年恢复前世记忆,但前面十年的感情还保存着,不是假的,现在猛然一听到他们的信息,心里还会泛起几分波澜。   “奶奶……”穆子期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老叶氏低咳一声,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再怎么不好,他们都死了,我们还继续活着。大郎,等今天的鸡整只煮熟了,你就带着三郎和圆圆到村里的土地庙里给你爷爷、爹娘、二叔二婶他们上香,这样也算是有个寄托了。人死为大,不好计较过多。心宽,看开点才能活得快活。”后面一句话说得语重心长。   今年秋收刚过,郝村长就请风水先生看了黄道吉日,在离后山不远的一处地方找块荒地盖起了一座土地庙,这座土地庙还兼有祠堂的作用,各家先人的牌位可以放在里面,逢年过节前去祭拜。   想当初要盖这座土地庙时,村里人可是全部出动,大家热心得很,捐钱捐物,等庙一落成,前去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各家祖宗的牌位都被抽签摆到不同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穆子期觉得大家一下子安心下来,很少再说起要不要回乡的事。这让他不得不感叹当朝的厉害,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大家就好像有了主心骨,基本上都能安下心在本地定居了。   “嗯,我会的。”沉吟许久,穆子期还是开口了,心情终究还是受到一点影响。当然,不是老叶氏以为的那样,穆怀恩根本没有影响到他,无论当初临终前他说过什么,有没有提及他这个大儿子,他们不得而知,他也不会死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其实,对他仍有影响力的人是叶氏。大概是时间久了,他慢慢回过味来,觉得当初叶氏在他面前自尽,有部分原因是她很爱穆怀恩,也许情浓时还曾经说过“共同赴死”的诺言,但也有一部分可能是来自他的态度。   他不会忘记,自己觉醒前世记忆那天,他可是说了不少戳叶氏心窝子的话,而且一直认为她不配为人母,为人圣母。当时他是说得痛快了,可叶氏自己的感受呢?毫无疑问,肯定很痛苦,还能察觉到自己对她的不屑和不信任。   或许,她最终选择自尽也有这一部分原因,不单单因为穆怀恩的刺激和时局的危险。   穆子期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后悔说过那番话,但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毕竟在叶氏心里,丈夫终究比孩子重要。虽说他知道没有人规定做父母的一定要对孩子好,但对于前世享受过父母全身心疼爱的他来说,到底意难平。   “奶奶,你说得对,我们还活着,以后的日子还会越过越好,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想了,没有必要。”穆子期感受到凝滞的气氛,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去洗漱了,前几天就记得帮村里人写对联和福字,咱们家自己的还没写。”   听到穆子期这么一说,老叶氏顿时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道:“春联不会贴那么快,这样吧,我和瑞珠在做早饭,你先去鸡笼把那只公鸡的腿给绑住,免得待会放出去了抓不到。”后院的鸡长大后,平时是在村里自由放养的。   一般情况下,家里这些杀鸡杀兔的活都由陈香操办,只是他今天也要在自家的新房杀鸡祭祖,自然没有过来帮忙。   “好,我肯定手到擒来,放心吧,杀鸡难不倒我。”穆子期拍拍胸脯保证道,又不是没宰杀过。   之后他听话来到后院,按照老叶氏的吩咐,把这只大公鸡的腿拴在一棵杨梅树下,这才打开后院的小门让几只母鸡跑出去。   从水缸里舀水刷牙时,穆子期暗下决心,决定等天气暖和了,一定要在家里挖口井,就算他们家往后去县城开店,起码隔三岔五还得回来照看田地,毕竟靠着田地拿到大夏的户籍,他们可不能把土地丢荒。这样的话,这口井会一直用,不会浪费。   洗漱完毕,穆子期见早饭还没做好,就先在前院打完几遍拳法,再做了一遍体操,见身体活动开,就打开竹门绕着村子平坦的道路开始跑步。   对于穆子期早起跑步,村民们不再好奇和指指点点,毕竟这是学堂活动课上必学的内容,连广播体操都有了,你还能指望没有跑步跳远跳高吗?   一连跑了两刻钟,穆子期结束今天的晨练,主要是今天的时间不够,要不然他还会再多跑一倍的时间。   二话不说,首先回房把穆子清推醒,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让你多睡了会,三郎,待会吃过饭,你抓住公鸡翅膀,让我来下手。”从逃荒活下来的人,可不是一个不能见血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是一样。   “好的,大哥。”穆子清揉揉眼睛,含糊不清应了一句,抬眼见到穆子期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大哥怎么起那么早?奶奶不是说今天可以起晚一些吗?”   “我睡不着,到点就自动醒了。”穆子期很是感慨,搁在前世,每次放假他都是不到中午十二点是起不来的,恨不得在床上解决吃喝拉问题,没想到现在却养成了良好、规律的作息习惯。   时间日久,他才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精力充沛,头脑清醒,他感觉一天的时间也变长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里的夜生活太过于无趣,要不然他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吃过早饭,又去庙里祭拜过祖先,村里陆陆续续响起炮竹声,家家户户开始为年夜饭忙碌。今年的收成好,还是在清溪村第一次过年,大家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杀鸡宰鱼,忙得热火朝天,村里不时响起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和打闹声。   穆家这边,陈香在祭祖后也过来帮忙,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干活,并不觉得枯燥。穆子期等人还在老叶氏他们做菜的时候偷吃,就算惹来老叶氏的笑骂也毫不在乎。   期间穆子期还做了一碟解腻的萝卜酸,在当晚的年夜饭中大受好评。   冬瓜排骨汤、白切鸡、清蒸鱼、糖醋排骨、梅菜扣肉、冻豆腐炖白菜……穆子期觉得这些菜太好吃了!他们有多久没这么大吃过了?这一晚,心里和肚子里都觉得特别满足!   大家似乎该庆幸,大夏的规矩和大金不同,这里没有服丧期间禁止使用荤腥的规定,要不然这一天,许多家庭只能吃素了。   大概这是流民们在本地安家的第一次过年,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整个平安县举办了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 第46章 交到朋友   大年初一吃饺子, 大年初二回娘家,大年初三, 芙蓉镇的庙会开始了。   庙会的热闹自然不用说,穆家锁好门, 全部人员出动, 趁着难得的休闲时间出去逛一逛。在乡下整天忙碌,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松快些。不止他们, 十里八乡的人都出动了,个个携老扶幼, 喜笑颜开。   庙会的商品丰富多样,穆子期花了五十文钱买到一面梳妆镜,勉强可以照看到全身。   “奶奶,这是给你的。”老叶氏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 除了逃荒那段时间没空整理, 其他时候她每天早上总会把自己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务必不让头发散乱。以前有下人帮忙, 现在她自己动手,这样的话,小镜子就不方便了。   “好,奶奶喜欢这个。”老叶氏一听, 笑眯眯回道,还把仔细包裹的镜子放入穆子期背后的背篓里,再把盖子小心盖上。   “大哥,如果是袁家老太太, 她肯定会埋怨你乱花钱,说不定还会骂人呢。”见老叶氏拉着穆圆圆的手走在前面,穆子清就踮起脚尖在穆子期身边轻声说道,“这可是五十文钱啊,你真有钱,等大哥你跳级到县城读书,嘿嘿,以后咱们镇上的第一名就是我的了。”   至于陈香和瑞珠,自然是和他们分开去逛街了。   “那可不一定,排在你后面的几个分数追得很紧,除非你一直努力不放松,要不然想要保持名次都难。”穆子期笑道,一边左顾右盼,想买的东西太多了,可惜荷包没多少钱。   “哼,我才不怕他们呢,我定是能保持的。”穆子清撅起嘴巴,挺了挺胸膛,为穆子期的不信任。   “可是我记得圆圆的国文背诵比你还好,如果不是女孩不能上学,她读书的成绩说不定会比你好。”穆子期笑他。   “妹妹读书是认真,国文课是比我学得好。”没想到穆子清倒是爽快承认了,又语带憧憬,“大哥,你说咱们这里什么时候有女校啊?我见报纸上有些府城都已经开设有女校了。”   “不会等太久的。”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   不知不觉中,他们顺着人流走到一家套圈的摊子,规则和他所知的差不多。穆子期看到奖品有活鸡、兔子、鸭子,此时正呆头呆脑地缩在原地,难得没有被人群惊到。这几样奖品吸引了众多人流连的目光。至于其他零碎的奖品,他分不出精神去看了。   “大哥,你看!”穆子清兴奋地扯着他的衣袖,声音变高,“你快去套!套鸡!”   摊子的人气非常旺,称得上是挤得水泄不通,毕竟两文钱可以套一次,万一真套中那只鸡或兔子之类的,岂不是赚大了?可惜这个距离太远,整个上午暂时还没有人能套中,倒是让摊子的主人赚了不少,笑得合不拢嘴。   此刻大家听到穆子清的话语,本来想嘲笑几句的,可定睛一看,见是两个容貌俊秀的孩子,自然抱以善意,有人好心提醒道,“两位小哥,想要套到活鸡可不容易,有不少自诩有准头的人都套不中,你们可不要把压岁钱花光了。”   “感谢提醒。”穆子期露齿一笑,见老叶氏他们也挤过来了,就把背篓放下让他们看好,自己则去排队。   排队的人是多,但大家套圈的速度挺快的,穆子期仔细观察,发现有几个差点就套中了,好多人不信邪,非要再花一笔钱继续套,可惜摊主不肯,按照规则每个人只能套五次,五次不中就得重新排队来过。   这样一来,队伍的速度就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轮到穆子期了。   给摊主十文钱,穆子期套第一个的时候就察觉到这个藤条制成的项圈有点不对劲,重量不均匀。转念一想,觉得这是摊主采取的正常手段,不能说人家什么。不过在之后的两次,他总算是熟悉手感,心中就有了几分把握。   倒是一旁的穆子清比他还要紧张,一个劲地说,“大哥,不要紧张,慢慢来。”好吧,把当初要进考场时穆子期叮嘱他的话都复制出来了。   “三哥,你不要出声打扰到大哥。”穆圆圆不满地扯扯穆子清的衣袖。   穆子期没搭理他们,凝神静气,一出手,心里就有个预感:中了!   果然,项圈稳稳地套进鸡脖子里。人群一下子轰然一声,纷纷叫道,“中了,中了!”竟然比穆子期本人还兴奋。   穆子清和穆圆圆顿时欢呼起来,眼睛直盯着那只鸡,就算只有两三斤,可那也是肉啊!大年三十吃的那只鸡,味道可是记忆犹新啊。   老叶氏看着表现出色的穆子期,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跑出来了。   摊主暗暗一惊,脸色倒是没变,只是手里捏着最后一个项圈,笑着问道:“小哥,你还想投什么?”眼睛四下看了下。   穆子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三四个大汉在周围站着,面色冷峻,他想了想,庙会是热闹了,可也鱼龙混杂,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不好冒险,就笑道:“圆圆,大哥给你套那边的发饰。”这发饰模样类似蝴蝶结,应该是绑到小女孩的头发上,颜色鲜艳,配色不错。   “好。”穆圆圆兴奋得小脸都红了,使劲点头道,“就要那个。”说着用手指了指。   穆子期点点头,注意力集中,一丢,果然套中了。   人群一片哗然,如果刚才是走运的话,那现在显然就是实力了。   穆子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付出自然有收获,他从六岁开始习武,想当初比读书还认真,现在又每天练习,手脚的协调能力和运动神经不错,只要找到点感觉,想套中并不难。   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当穆子期表示不再排队套圈后,摊主脸上的笑容总算变得真切起来,还帮他找了个小鸡笼把战利品装进去,不收任何费用。   “穆……子期?”几人走到一个偏僻点的地方,正围着那鸡笼猜测是公还是母,穆子期就突然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他转身一瞧,颇为惊讶,笑道,“严日初。”没想到竟然能在庙会上再次见到这个有一面之缘的人,是他以前跟村长到镇衙门开会时认识的。   “你竟然还记得我!”严日初仍保留着小胖的身材,他见穆子期认出自己很是开心,几步就冲上来,笑道,“我刚才在人群里看你套圈,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的,你长高了不少。”而且还变俊俏了,真令他郁闷。   他没好意思说,本来他早就忘记穆子期了,是回来过年时,他爹提起芙蓉镇小学有个学生读书厉害,考试成绩满分,刚才对方在套圈,他仔细打量后,这才和穆子期的真人对上。   “当然会记得。”穆子期点点头,见到他很是高兴,忙问他,“你如今还在县里读小学么?”他忍不住看向跟在严日初身后的小少年,看起来也才十二三岁,身材高高瘦瘦的,五官虽然俊俏,但束起的长发并不整齐,加上他身上穿的不大合身的衣服,总让人有种不修边幅的感觉。不过他的气质好,并不显得邋遢,还以为人家是故意这么做的。   此时对方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嗯,我现在读四年级,本来想回镇上读的,可惜这里没有高年级。”严日初语气颇为遗憾的样子,笑道,“明年我就读初中一年级了。”   “还不知道你能不能考上,你就先吹起来。”他身旁高瘦的少年吐槽道。   “我肯定能考得上。”严日初白了他一眼,又向穆子期介绍,“这是季无病,和我是同窗,今年十三岁了。对了,他还是你们小学山长的儿子。”   穆子期一惊,神情顿时郑重起来,忙上前一步作揖道:“原来是季哥哥,我是穆子期,曾听闻山长提起过你,说你头脑聪明,学习好,人又懂事,我一直想见你一面,再向你请教,没想到如今如愿了,呵呵,看来今天出来逛街真是做对了。”他的生辰是七月一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日子出生的,不过叫哥哥总没错,大不了被纠正。   季无病见穆子期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也连忙回礼,说了几句寒暄的话,突然话题一转,问道:“我爹……他真的说我学习好人懂事?”说完后还把视线转向一直好奇看向这边的穆子清和穆圆圆。   穆子期看到他紧握起来的右手,故作毫不在乎的语气,心里暗暗一惊,难不成季家父子的关系不怎么好?没有再多想,他点头道:“当然,我的功课大都是山长教的,他时常让我跟你学习。对了,你二年级的试卷我看过,山长保存得非常完整。”   “是吗?哦,我知道了。”季无病低咳一声,眼睛快速眨啊眨,抿抿嘴,下巴微扬,“那边是你的弟弟妹妹?”   穆子期转头一看,赶紧朝老叶氏等人招手,等他们走到跟前,就跟双方正式介绍。   老叶氏对这种场合应付得毫无压力,尤其得知季无病和季文甫山长的关系后,更是热情十分。等季无病和严日初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坐在一家干净的馄钝店里等待吃东西了。   季无病狐疑地低头思考了一会,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就同意来这里吃东西的?   这边,穆子期则和严日初热情攀谈起来。   “你套圈的准头很厉害啊,是不是专门练过?”严日初问出自己按捺已久的疑惑,“我和无病已经在那里花掉五十文钱了,一次都没中。”   “我每天练习射箭,手感不错。”穆子期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你以后是不是想考军校?这是提前准备吧?我有些同窗就是这样,回家还得习武。谁叫现在武人的地位高呢,对了,听说今年朝廷要对北方那边用兵,在咱们大夏,从军可是前途一片光明啊,说不定以后还能封爵封侯呢。”严日初一脸的欣羡,又捏捏自己的胳膊腿,颇为丧气,“我不行,班里每次跑步我都不及格,唉,家里人也不肯。”   “用兵?”穆子期暗暗皱眉,虽然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打仗不知道对他们的影响大不大?   “这种小道消息到处都有,谁也不知道真假,反正迟早有这么一天。”严日初大大咧咧地挥挥手,又继续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一顿饭的功夫,穆子期和他们的关系熟悉一些,告别之前,严日初还依依不舍,并鼓励他明年一起努力考上县里的中学,这样大家就可以一起上学了。   见天色不早,穆子期等人不打算再继续逛,他们到牛车停留的地方等到陈香和瑞珠,大家开始往回赶。   回到家,老叶氏笑道:“这两个小娃儿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大郎,以后到了县里读书,你可以和他们做朋友。”   “奶奶,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穆子期点点头,他也觉得严日初两人并不难相处。令他稍稍遗憾的是,年前二十七那天,他见家里的芹菜、葱、蒜长势良好,去县城买红纸时顺便采摘一篮子的菜送给季山长,那时他还进门喝了杯茶,可惜没有见到季无病,要不然他们会更早认识吧。   通过今天的交谈,他真切认识到自己还不够好,别看季无病埋汰严日初的成绩,其实他们两人的知识面都很广阔,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不会人云亦云,双方交谈起来很是愉快。 第47章 小学结业   好的朋友是人生的一笔财富。穆子期当然知道这句话, 他前世毕业工作一年,对于朋友的定义有自己的理解。无论如何, 学生时代交的朋友总会单纯些。他知道严日初和季无病是值得交往的人,但目前想去结交是不大现实的事。   说来都是泪, 人家是四年级的学生, 自己还在读一年级呢,地位不平等啊, 大家又不是一个学校的,想维持友谊比较麻烦。   穆子期不再多想, 只要自己实力到了,想交的朋友自然会水到渠成。   在看完元宵节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灯后,这个年终于过完了。大家没有闲下来几天,很快为今年的春耕而忙碌。   筛选种子, 育种, 整地……一年之计在于春,在这桃花盛开的季节里, 清溪村家家户户开始忙活起来。   “我和三郎要读书,家里种三亩的水稻能忙得过来吗?”此刻穆子期深切感受到劳动力不足的困扰。陈香已经看好日子了,今年四月就成亲,那样的话, 他和瑞珠就要为自己的小家忙碌了,不一定有空来家里帮忙。   “你和三郎安心读书就是,这些我会解决。”老叶氏笑眯眯说道,“咱们家有牛, 用牛来换几个劳动力还是可行的,大郎,只要你和三郎保持成绩优秀,村里人一定不会对咱们视而不见。再说了,还有郝村长在,请他介绍几个干活老实的人还是可以的。”   穆子清闻言,若有所思。   “好吧,到底不能总是买米,那咱们今年靠近河流那边的三亩地就种水稻,家门前的这三亩继续种黄豆,顺便套种玉米,去年有过种植的经验,今年黄豆和玉米的收成应该会好一些。”穆子期见老叶氏一副轻松的模样,心里颇为感慨,好像到了清溪村后,自家奶奶就一直没有烦过,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这让他们跟着心情也好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不必着急。   “至于荔枝地,今年就在空隙间种点花生、蔬菜吧。”穆子期想起去年收花生的疲惫,心里隐隐发憷,不过这些事没法不做,只要是种地,无论种哪一样都会觉得辛苦。   说定开春要耕种的事,大家各自忙碌开来。   穆子期带着穆子清上山去给荔枝树除草施肥,按照荔枝树的长势来说,嫁接繁殖的荔枝树三年就能开花,算一算,他家的荔枝树已经够树龄,今年应该是结果的时候了。   到了山上一看,就算去年临近年底有两天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这九十五棵荔枝树依然全部成活下来。穆子期此刻看着空下来的五个位置,摇头道:“看着那个坑总不舒服,我过几天再去寻五棵荔枝树来补种。”正好凑够一百棵。   穆子清自然点头赞同,他看着地上钻出来的杂草,惊道:“大哥,你看这里的草好茂盛,刚才一路走来,我没发现其他地方有这么密的野草。”   “这说明我们上次施肥有效果了。”穆子期笑道,根据他向果农请教来的经验,他知晓荔枝树一年最好施四次肥,第一次就在立春前十天,当时他们用牛车从家里拉来积攒的已经腐熟的杂草、人畜粪、草木灰等农家肥,再从山脚下挑到半山坡一一埋下,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现在就见到成效了。   “不说废话,开始除草。”穆子期挥动锄头首先干起来。   *   二月十五日是开学的日子,大家刚去学堂交了束脩,还没上几天课,清明节就到了。按照大夏的规定,传统节日是要放假的,更别提现在处于农忙时节,所以学堂一下子放了五天假。   至于毛田宝这类想上学的孩子,学堂没有接收,只让他们八月份再来,让不少家长后悔不迭。   趁着这几天的假期,穆子期等人继续做之前未完的事,插秧、种豆、种蔬菜……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走路都跑起来,以便节省时间。   等干完这些农活,穆子期发现同窗们又瘦了两分,他摸摸自己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便每天戴着草帽,他也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黑了一成,还腰酸背痛。他该庆幸现在的太阳不算大,真到了六七月抢收的时候,每个人不瘦几斤是不行的。   春忙过后,一转眼就到了陈香和瑞珠成亲的日子,不止是他们,前段时间清溪村已经办了几场喜事,都是娶妻嫁女的,唯有郝村长办了闺女的百日酒。   热热闹闹把瑞珠嫁出去后,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吃饭,穆家人一时之间还不习惯,但这又是正常的,陈香和瑞珠成亲了,虽然就住在隔壁,但两人总不会还在穆家吃。况且,新婚的夫妻总是黏黏糊糊的,穆子期相信,他们更乐意单独开火。   “瑞珠出嫁,奶奶,以后家里的事你和圆圆就得多辛苦了。”穆子期轻轻碰了下穆圆圆绑在头顶的两个发髻,笑道。   “我现在已经学会煮菜喂猪了,家里又挖了水井,连洗衣服都不用去河里,比以前方便,大哥,你放心,家里的事我和奶奶能做好。”穆圆圆赶紧躲开穆子期的碰触,娇嗔道,“不许摸我的小辫,人家好不容易才编好的。”   “我就摸就摸,你能怎么着?”穆子清早就手痒了,闻言就伸出双手重重地拽了一把。   “三哥!”穆圆圆尖叫。   穆子期视若无睹地把手收回来,掩嘴低咳一声:“不去河里是比较方便,夏季多暴雨,那里的水流还是比较急的。”以往穆圆圆每次去河边洗衣服都是和瑞珠一起去,加上她自己学会了游泳,要不然大家可不放心。   毕竟那条清水河可是淹了不少人,尽管每次都能获救,但万一呢?   “村长说了,没有大人看着,小孩子不能到河里玩水。”老叶氏笑看着他们打闹,“你就放心吧,你和三郎好好读书便是,家里的事有我们在。”   穆子期兄弟重重点头。   接下来,大家开始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学习中。上个学期学堂下发的奖励金让众多小伙伴瞪红了眼睛,他们有些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往日在家,父母藏钱总不可能让他们偷看,因此他们个个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年中的期末考试能考出个好成绩。   穆子期继续跟季文甫学习,今年七月中旬就要进行小升初考试,离现在只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了,很是紧张。   “不错,看来你在假期里很自律。”考察过穆子期的进度后,季文甫真的震惊了。因为穆子期已经把三、四年级所有的课本都通读过几遍,还能准确理解大部分课文的意思,并且已经把两本国文课给背下来。   寒假短短的两个月里,他能做到这个程度,季文甫十分欣喜。之前放假期间,穆子期很少到县城找他请教,他还以为对方是孩子心性。也是,平时在学校被约束得紧,一放假还不撒欢似的到处野?就连他的儿子也是如此,单是府城就跑了两趟。   可他没想到穆子期真的会老老实实在家读书,而且自学的效果如此之好!   到底是悟性高!季文甫原先觉得穆子期的记忆力只比一般的孩子稍强些,但悟性绝佳,能举一反三,一点就通,现在看来,单看他的自律,保持下去的话,就知道这孩子以后的前途不会太差。   “不敢说多自律,只是早晚抽空来看书。”穆子期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深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嗯,不错。”季文甫淡淡说了一句,怕他骄傲,面上不显,重新拿起他的教案,说道,“现在先从地理开始,我从头到尾和你梳理一遍,有什么不懂的,你记得提问。”   “好的,山长。”穆子期应了一声。   专注于学业的日子过得极快,穆子期每天在学堂认真学习,回家后只要太阳还没落山,一般会扛着锄头到田里、地里除草,日子过得充实无比。   虽然有时会觉得很累,但他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学习,这让他的内心很是宁静。尽管物质生活不富裕,但对比在老家宁安县的生活,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日子,不喜欢吵吵闹闹,你抢我夺,暗含心机。   保持专注、单纯的心境,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自己不明白的知识,眼看着自己的积累一天比一天多,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六月份,山上的荔枝即将成熟,意料之中,结的果子稀稀疏疏的,一棵树上少的结几个,多的十几个,就是个头颇大。   穆子期当下就摘了几个让大家品尝,自己则迫不及待地剥开皮放入嘴里,一咬,甜中带酸,肉厚爽脆,汁水充沛。   “大哥,果然跟书上说的一样,‘果实大如鸡印,核小如豌豆’,真好吃。对了,品种是不是真的挂绿啊?”穆子清吃完后赞不绝口,期待地问起,“听说这可是前朝的贡品哦。”是不是很值钱?   “卖给我果苗的人说是挂绿,也说是贡品,至于是不是真的我暂时不能证实,不过卖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以前做过贡品的品种。”穆子期有些羞赧,他前世年年吃荔枝,但独独钟爱桂味,那些什么三月红、黑叶荔他是很少碰的,现在吃到这个,还真分辨不出是不是真的挂绿。   转念一想,两百多年的时间足以让荔枝的品种产生一些变化,察觉不出来是正常的,他又不是专业人士。   “这荔枝能卖吗?全部摘下来估摸着只有一百斤。”老叶氏自觉自己吃过不少好东西,但现在才觉得,以前不能吃荔枝真是可惜了。   “嗯,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听说荔枝树长到六七年就会进入盛果期,那时一棵树就能收获荔枝一百斤以上,现在才刚刚开始,有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荔枝树是一种长寿的树种,可以生长上百年,穆子期当初种它们就清楚想回本是比较耗时间的,现在自然不会觉得烦躁。   “那我们不能再吃,留着卖钱。”穆子清点头道,语气颇为忧虑,“把家里的旺财放在这里,要不然我怕有人来偷摘。”他看着围着这些地的荆棘树,已经长成一圈厚厚的篱笆墙,加上底下生长的枸杞树,连一只鸡都跑不进来,不过对于人类来说,植物的阻挡作用还是有限的。   “咱们村倒是没发现有二流子,也没有游手好闲的人。”陈香这时开口了,笑道,“白天我可以往这边多走几趟,还把家里的大黄也一起派来守夜,这里离家近,狗吠声能传到咱们耳里。”   穆子期想起自己睡觉的警醒,点头同意。虽然他不觉得会有人对这百来斤的水果铤而走险,但没有拒绝陈香的好意。   守了几天,等到荔枝彻底成熟后,穆子期借着休息日的时间专门到县里跑了一趟,发现现在种荔枝的人还是极少的,集市上虽然有荔枝卖,但大多是野生的,味道不够甜不说,个头小数量也少。令他高兴的是,就算如此,这些荔枝基本上一出现就会被人抢购。   问了下价格,十文钱一斤。穆子期知道后很是满意,他家的果子还要好一些,估摸价格提高一两文也能卖出去。   回到家一说,众人十分高兴,没想到晚上郝村长就找来了,愿意出十二文钱一斤买他家的荔枝,他要拿来送礼,还不许穆家降低价格。   无奈之下,穆家只好同意了。第二天早晨,大家赶紧上山摘果给郝村长送去。   看到到手的一千两百文钱,穆家人有些震惊。这才一年的功夫就能收回四分之一的本钱,如果当季的价格够高,种水果的确是一条好出路,只是谁也不能保证如果水果丰产是否能挣上大钱。   谷贱伤农这个朴素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忙完荔枝的事,穆子期继续专注学业。   当田里的水稻成熟时,穆子期面临着小升初的考试,穆子清比他迟几天考,因为如此,老叶氏不再让他们兄弟去田里干活,都是她去联系短工来帮家里抢收,不让穆家兄弟沾手。   穆子期没有辜负老叶氏的好意和期盼,他把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就为了考个最好的成绩。七月十日那天,他在季文甫的带领下,拿着准考证进入县城平安小学的考场,在紧张有序的气氛中,把自己这一年来学习的成果在试卷上完美地呈现出来。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时,穆子期有些疲惫地拖着双腿走出考场。此时,他的精神有些亢奋,不单单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假期,也是因为他已经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这次跳级上初一年级,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他是不可能落榜的。 第48章 一鸣惊人   “子期, 你考得如何?”从另一间考场出来的严日初见到穆子期,本来蔫头蔫脑的他立马来了精神, 连忙挤过来,用手肘捅捅他的腰侧, 低声询问, “刚才地理的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吗?”   前后左右的学生闻言,精神顿时一振, 耳朵偷偷竖起来。   “该做的我都做了。”穆子期假装看不到旁人的目光,老老实实回答, 至于对方的后一个问题,他点点头,答道,“这道题做出来了, 答案是在明州府的梅花镇安营扎寨。”这道题是最后的附加题, 还是有点难度的。   “什么?我算出来的是咱们芙蓉镇。”严日初低声哀嚎,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再也没有刚才故作的颓丧。   他本来只是随口问问的,虽说穆子期能以一年级的身份来参加考试就说明他的实力,但他不认为对方的成绩真那么好,毕竟这又不是大金国考的八股文, 就算以前他在大金上过学,在大夏也很难有用武之地。   不是一个体系的学识,大金那边的酸腐成天说他们这边离经叛道呢。   没想到穆子期真的做出这道他心目中的“难题”,而且看他的表情, 似乎还很……轻松?   这怎么可能?对方只上了一年小学!   想到这里,他急急拉着穆子期跑到对面一座凉亭坐下,解下书箱就在里面摸索了一阵,掏出从考场带出来的空白草稿,嘴里念念有词:“一队官兵从夷州出发,搭船向南航行三百海里,再向东航行两百海里……到达陆地后,步行前进,先向东方向行走一百五十里,又向北行走一百里,再然后向西行走一百里,最后向南走一百里,试问,官兵最后在哪里安营扎寨?”   “子期,这道题是这样子吗?我有没有说错?”写到最后,严日初抬头看他。   穆子期站在他身边,看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考生,回忆一下试题的内容,点头道:“你说得对。”   “那我的答案是这样的,你看一下有什么和你不同。”严日初继续抓着铅笔刷刷刷地写下答案。   等他写完,穆子期拿过来看了下,就抓起笔写下自己和他不同的地方。   “是这样吗?”严日初白嫩的脸蛋已经冒汗了,重新又算了算,发现竟然真是自己错了!   “我错了!”他紧紧抓住笔杆,怔怔地看着纸上的内容不说话。   穆子期抿抿嘴,发现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的小少年原来是这么在乎自己的成绩,他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安慰道:“你前面的步骤对了,老师们应该只扣你后面的分数,这道题还有分数的,不会扣完。”   “这可是十分啊!一点都没被安慰到。”严日初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皱成一团,“万一我正好因为这扣的几分上不了初中呢?”地理课可是他最喜欢和最拿手的功课,他本来以为自己考得很好,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粗心和记错一个知识点而导致最后一道大题扣分。   完了!万一他真考不好,他爹一定会抽他的!   穆子期:“……”好吧,他无话可说。   “行了,错了就错了,别死揪着不放,你平时做题就粗心大意,每次说你,你都说考试细心点就好了,现在弄成这样,都是你自身造成的。”老远就看到他们在凉亭的季无病刚走过来就听到严日初说的话,没好气地呛了回去。   “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季无病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中,嘴角弯起一道讽刺的弧度,微风一吹,衣袂飘飘,越发显得他身材单薄。   “这样好吗?”穆子期无声地张嘴,不安慰一下?   季无病朝天翻了翻白眼。   穆子期无奈,又见他面色苍白,额头出汗,顾不得其他,赶紧询问道:“无病,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中暑了?”他来县城考试,原本是想住在客栈的,不过季文甫没让,把他带回自己家。   季家是两进的宅子,季文甫的妻子早已去世,平时季家只有季无病和他的祖父母一起居住,前院的客房是空着的,所以穆子期住进去完全没有压力。   季爷爷和季奶奶对于穆子期的打扰很是欢迎,再看自家的孙子和他竟然认识,更是开心不已。而在季家住的这三天里,由于每天晚上一起复习,同进同出之下,穆子期和季无病的关系比之前更进一步。   穆子期听季爷爷说过,季无病从小身体就不大好,打从娘胎出来就一直吃药,后来经过精心调理,加上他年纪渐渐大了,注重保养,这才慢慢好转。不过就算如此,他的身体还是比一般的少年弱一些。   此刻穆子期见到季无病脸色苍白,自然会紧张。   要说考试有什么不好,最不好的就是这个季节了。虽说七月流火,气温已经慢慢下降,但在南方,七月份的太阳还是很猛烈的,尽管这个时候没有温室效应,但在没有空调、没有冰块降温的考场里,大家还是汗流浃背,再加上考试一紧张,这身上出的汗简直是……他拿进去的那一葫芦的清水全部喝光了都不够。   “我没事,就是觉得热得慌。”季无病手撑着石桌,在石凳上一屁股坐下,然后在腰间解下一把折扇使劲扇风。   这折扇是不能进去考场的,一般的杂物都会放在考场外边。   这边的严日初本来还在生气,但见季无病的脸色的确苍白,也就不好再说,只能坐在对面生闷气。   穆子期左右看看,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换成现代时间才是四点半,他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反正从县城到清溪村只有十八里的路程,他走路快点,一个多小时就够了,现在白天长,回到家太阳还没落山呢。   “走吧,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日初,你不要自己吓自己,现在分数尚未出来,说什么都太早了。”穆子期颇有些无奈。   尽管他在这里居住时,一心沉浸在考试上,但对于两人平日里的表现还是有所耳闻的。其中季无病的算学非常好,人也十分聪明,就是偏科,对国文和历史不大感兴趣,花费的心思最少。就算如此,他每次考试都是县城平安小学的头名。   按理说好成绩的学生应该是非常受欢迎的,可惜季无病说话较为刻薄,总是直接说到别人的痛处,久而久之,大家自然对他敬而远之。   至于严日初,他的成绩中等偏上,个性开朗大方,交游广阔,和谁都能聊得来,令大家惊讶的是,他和季无病的关系竟然是最好的,平时在学堂,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说得对,我不能自己吓自己。”严日初头一甩,很快就自我开解,忙站起来道,“走吧,总算是考完了,接下来咱们有一个月的假期,太好了!我要好好在家睡几天,每天睡到自然醒。”说到这些令人开心的事,他的心情总算好转起来。   见他如此,穆子期和季无病没话说,大家结伴往大门走去。   临走之前,季无病和严日初还回头看了下绿荫葱葱的学堂,神情颇为不舍。   回到季家,穆子期惊讶地发现老叶氏和穆子清竟然来到这里,还和季奶奶坐在一起闲聊,看样子相谈甚欢。   “奶奶,你们怎么来了?”穆子期话一出口就知道原因了,还不是来接自己的?只能故作埋怨,“不是说不用您来接吗?这天气热得让人冒烟,我又这么大了,自己能走回去。”他看了一眼乖乖坐着的穆子清。   穆子清无奈地摊摊手。奶奶不肯听他劝说,他有什么办法?   老叶氏看到穆子期朝自己走来,心情有些激动,毕竟三天没见面了。   “地里的菜长得好,吃都吃不完,我就和圆圆摘一些来卖。”老叶氏笑眯眯道,“三郎说家里的墨锭用完了,他也跟着来。”顺便把一些瓜果蔬菜送给季家,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这也是自家的一点心意。   穆子期瞥了一眼心虚的穆子清,他考试又不用写毛笔字,墨锭没有了有什么关系?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好说什么,就点头道:“那正好合适,我不用走路回家了。”   “大郎,不住多一晚上吗?”季奶奶听到这里,有些急了。穆子期是提前一天来到县城居住的,住在季家的三个晚上,每次吃过晚饭后,大家都会聊一会儿天,对于这个乖巧、听话、懂事的孩子,她是喜欢的。   “不了,家里的稻谷还未晒干,稻田还要耕作。季奶奶,等山长回来,请帮我跟他说一声。”穆子期婉拒。至于季文甫,本来他一直陪考的,结果昨天接到一封信,似乎是他的好友出事,无奈之下,他今天一大早就离家去处理了。   老叶氏又和季奶奶寒暄几句,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等穆子期收拾完行李,双方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穆子期对老叶氏的交际能力佩服不已,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一些。   季无病则板着一张小脸,挥手道:“有空记得来玩,我爷爷奶奶喜欢你。”   “我会的。”穆子期笑着点头。   “大哥,你考得怎么样?”往回赶路时,穆子清终于按耐不住了,连忙问起。   穆子期回头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神情慈爱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放心,没问题。”说完又板起脸,对他训斥道,“不是说这几天你要好好在家复习功课么?后天你就要期末考试了。”   “大哥真厉害!”穆子清一听,面露喜色,忙拍拍胸脯道,“你放心,我都复习过三遍了,而且你常说劳逸结合,我在家看书久了,就想出来转转。”   老叶氏也暗暗松了口气。   “总有一大堆理由。”穆子期笑道,狠狠地把他的脑袋揉了一把,回头见老叶氏点头,就知道他在家表现不错,自然不会紧追着不放。   接下来,穆子期又问起家中的其他事。   “大郎,这几天官府贴出布告,说是鼓励大家种植大蒜。”老叶氏说起的这事引起穆子期的注意,“官府不仅提供蒜种,还会派农官到各个村庄指导种植,如果村民不放心,还能签订那个什么契约,说是等大蒜收获时,官府用至少两文钱一斤的价格全部收购。我看很多人都心动了,连村长都说要带头种植。”   “大蒜?”穆子期只知道大蒜不止可以用来做调料,还是天然的植物抗菌素,有杀菌的作用,现在官府鼓励种植大蒜,也不知道他们打算用来做什么。   这个暂时没法打听,他只能继续问,“是在整个大夏鼓励,还是单单我们这里?”   “单单我们平安县,说是我们这里的什么气候条件最适宜种植大蒜。”老叶氏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出来,“大郎,你说我们种吗?听说大蒜管理得好,每亩产量至少能有五百斤以上,甚至更多。”   他们家有六亩水田,九月中旬种植,明年三月份就能有收获,这样的话,起码能卖六两银子。更何况,听说大蒜不止能卖蒜头,还能卖蒜薹,又有官府兜底,怎么看都是比较划算的。   “我去打听过再做决定,万一管理麻烦的话,我们就不种。”穆子期思考后答道。   “好。”老叶氏自然没有意见。   接下来,三人又谈起其他事,路上看到有要坐车的村民,他们见对方面善,也就同意了,顺便挣点车费。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等成绩出来起码要十天时间,穆子期在家安心干活。除了要把稻谷晒干,他早晚还要到黄豆地里查看成熟情况,顺便除草。有了空闲时间,就要上荔枝地观察荔枝的生长情况。   因为今年荔枝的收获让他们尝到甜头,穆子期专门带上礼物去了一趟邻县的果农那里请教,回来就学着修剪树枝。   这一忙就过了十天,七月二十二日上午,小升初的成绩出来了。   出乎大家事先的意料,名不见经传的穆子期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斩获榜首,加上传出他只上了一年小学,所以穆子期可谓是横空出世,一鸣惊人。   在这个小小的平安县是一举成名,还把名气传到明州府。这不,穆子期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同时接到县里平安中学和府城明州第一中学的入学邀请。 第49章 给的奖励   大概是暑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些学校的动作都非常迅速,穆子期前脚刚知道自己的成绩, 还未回过神来,后脚他们的入学邀请就来了, 竟然还是老师亲自跑到家里。   想起刚才他们话里的针锋相对, 穆子期就有些无奈,生怕得罪了其中一个。   热情送走两所学校的来人后, 郝村长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问道:“子期,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心里高兴极了,村里出了穆子期这么会读书的人,对自己也有好处——他这个村长总不能当一辈子,他还有上进的心思。   “当然是去县里, 县里离家近, 我还可以每天回家。”不就是每天走半个多时辰的路嘛,他能走得动。之前在镇上读书时, 有些家里离得远的小孩子还得走一个时辰,人家照常天天去学堂,从不迟到。   这时候,穆子期不得不庆幸自己当初的决断, 离县城和镇上近就是有这个好处,这才十八里的路程,搁在现代,就大约是九公里, 小汽车十分钟就到了。指不定他们清溪村以后会成为县城的一部分,或者是城中村,然后他们家的孩子成为拆二代……   当然,等他看到老叶氏沉下来的脸时,他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了,目前最要紧是过好现在的日子。   “可是府城的老师教得好,他们有部分是高级学堂毕业的。”老叶氏总想让穆子期接受最好的教育,而且在她看来,自家大孙子的资质如此之好,当然要去最好的地方。   至于高级学堂,其实就是高中的另一种称呼,这是学堂刚建立时的名称,正式建国后才改为穆子期熟悉的名字。   “奶奶,县里的中学也差不到哪去,我会去读最好的班级,那里有最好的老师,其实和府城差不多。”穆子期耐心解释,这也是刚才县城老师说的。   “村长,你怎么看?”老叶氏说不过他,就问起郝村长。   “在哪里都没关系,只要子期认真学习。”郝村长看了一眼穆子期,对着老叶氏劝说,“按理说我不该开这个口,只是我看子期想留在县里,也是舍不得你们啊。”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丁,即便有他在,还是多有不便。   这话一出,老叶氏就默然了。说实在的,她自己也很舍不得穆子期离开自己那么久,主要是她总觉得大孙子还小呢,万一真去了府城,如果学习忙,可能一个月才见一次面。   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她又担心学堂里的其他孩子欺负他。   “那就在县里读书吧!”老叶氏拉着穆子期的手,笑道,“奶奶都听你的,想想一晃眼大郎都十三岁了,要是在以前,现在就该为你相看媳妇了。”当然,现在穆子期如此有出息,她不会早早为他相看,免得耽误了他的前程。   穆子期一听,脸色微窘,慌忙摇头道:“我才不要娶什么媳妇,我还小着呢。”虽说他心理年龄不小了,但他大约是受到身体发育的影响,并不觉得自己的心态老,顶多是沉稳。   还有,他感谢大夏出台男子十八岁、女子十六岁才是合法成亲年龄的律法。   郝村长听了,一向严肃的面容露出几分笑意:“到底是孩子心性。”   老叶氏呵呵笑了起来。   从内室里走出来的穆子清和穆圆圆跟着捂嘴偷偷窃笑。   穆子期无奈地瞪了他们一眼。   他们没有说多久的话,老师们刚走不久,村里的人就一窝蜂地上门了,提着自家地里的蔬果或存着的鸡蛋,甚至还有人提着两条自家做的腊肉,个个笑呵呵上门恭喜。   穆子清赶紧把“汪汪汪”叫唤的旺财牵回后院。   去年年底的那一幕再次重演,只是这次穆子期的成绩太过于耀眼,如果上次还有村民眼热,觉得是走了狗屎运,那这次就完全是震撼了!   还能把四年的书读成一年?这完全不在他们的想象中。   袁宏图这次竟然亲自上门了,拉着穆子期的手引经据典夸了一通,最后捻着下颌的胡须,眯起眼睛笑道:“这要是在大金,期哥儿怕也是中进士的好苗子。”   他这话一说出口,热闹的气氛霎时一滞。周围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们现在可是站在大夏的土地上啊,而且大家对大夏的印象都非常好,有些还是大夏救回来的。   袁宏图似乎没有察觉这略微不对劲的地方,继续说道:“按老夫看,这初中也就相当于童生了,等读完三年结业,一出来就是秀才,那可是能直接入衙门的!期哥儿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初中毕业还得经过考试才能做公职人员,他已经无视了。   说到这里,袁宏图就拉着身后的小儿子袁季兴出来,推到穆子期面前,和气地开口:“期哥儿,这是我家四郎,他天资也十分好,就是贪玩了点,还没有开窍,伯父这次是想请你教教他,你学这么好总该有什么窍门吧?”   说完后袁宏图看了看有些骚动的人群,笑得很是温和,“我相信村里的人都想知道,大家都是清溪村的人,一荣俱荣,以后孩子们有了出息,大家都不会忘记你的。”   这话一出,和刚才村民们流露出来的羡慕不同,这次个个双眼放光——就算家中暂时没有小孩读书,可那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胡闹!”郝村长本来心情一直很好的,他刚才出门是看到自家的娘子和岳父岳母正在向这边走来,他迎上去后就把宝贝闺女抱在怀里,刚走到前院就听到袁宏图的话,立马大喝一声。   怀里的小婴儿仍然睡得香甜,竟然没有被惊醒。   “袁宏图,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事?学习能有什么好的窍门?不外乎是师资、天资和勤奋,你空口白牙就想让子期说出什么窍门,万一你家四郎听了后成绩还是没有起色,那你岂不是埋怨子期说谎?或者说子期心里藏私、没有尽力?”郝村长紧盯着他,皱眉,“你以前在大金迟迟不能考上秀才,你可曾去问过同窗考上的秘诀?子期这次考试之所以考得那么好,是因为他天资聪颖,季山长说他悟性绝佳,反应快。这是人家的天分,羡慕不来。怪只怪你脑子笨。”   “村长,揭人不揭短。”袁宏图被郝村长的当面训斥说得很是尴尬,颇为埋怨地说了一句。迟迟考不上秀才是他最大的痛处,家里人谁都不敢说,尤其是大夏已经没有科举,他想奋发向上都没地方了。   他之前还偷偷翻过儿子带回来的课本,令他愤怒的是,一向自诩怀才不遇的他竟然看不懂!尤其那什么格物和地理,简直是荒诞至极。   郝村长闻言“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不也是仗着年纪大,现在就胡乱行事?”他还不清楚穆子期真正的心思,不知他是否会说出自己的学习方法,但毫无疑问,在袁宏图和穆子期之间,他肯定会站在穆子期这一方。   村里的风气至关重要,可不能让袁宏图坏事,让村民升起妒忌之心,起了不好的心思。   更何况,他一向看不惯袁宏图成天装模作样,对二郎和三郎不慈,还在内地里暗暗说自己的闲话,简直是吃饱了撑着,自己闲得慌还不干活,就一个劲地压榨两个儿子。   穆子期把大家的目光一一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收回被袁宏图握着的双手,他朝郝村长感激一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习方法,适合我的不一定适合其他人。不过村里谁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趁我有空的时候来询问,只要我知道,是绝对不会拒绝回答的。”   这话一出,村民们想起穆子期往日的作为,家中有孩子读书的自然感激不已,刚才被袁宏图煽动的一点小心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这是人家大郎自己天分好,人又勤奋,我天天看他早起读书,除非是生病,要不然每天早晨都起得早,人家能有今天,也是不容易的。”有人悄声道,“我家儿子每天上学还得他娘三催四请,一下学回来就到处玩,到了晚上又哭着说功课没做完,家里的蜡烛和油灯不知用了多少。”   “说到底还是要勤快。”有人悟出至理名言。   众人恍然大悟,可以预见的是,以后清溪村的孩子大概不能再赖床了。   等送走满嘴夸奖的村民,穆子期逗着郝村长已经醒来的大胖闺女,耳边听到林父赞同他在县里读初中。   “子期他还小,离了你跟前你能放心?”林父是从明州府来到这里的,对那里自然很是了解,“明州府现在通了水路,听说是越发繁华了,有那不正经的坏小子,专门勾着那些好孩子出外面玩耍,孩子们还小,心性未定,容易被引诱,万一……当然,子期的为人我看在眼里,沉稳大方,不会去做什么坏事,只到底还会想家吧。”   老叶氏听到这里,深有同感。是啊,在大孙子年纪小时,她从不让家中的小厮家丁多亲近,贴身的小厮是看了又看,不就是怕大孙子被别人引诱去做了不该做的事吗?人心难测,谁也想不到人心能坏到什么程度。   此刻,她更是下定决心就按照穆子期的想法,就在县里读书。   等送走村长一家人后,穆圆圆拿出家里的人情账本记下今天送礼上门的村民,穆子清则拿着扫帚把地上的瓜子壳、花生壳、落叶等垃圾清理干净。   “袁家真是……”老叶氏想起袁宏图刚才说的话就有些不舒服,他好好说就是了,乡里乡亲的,穆子期不会不说,反正学习方法摆在那里呢,没想到对方倒是隐隐带着威逼。   “财帛动人心啊。”穆子期安抚她,“咱们家一下子得到这些银子,村里人未必没有眼红的。”只是大多数人都很理智,会做出对自己好的选择,纷纷上门恭喜。   袁宏图敢开口未曾不是穆家老的老,小的小,他又没有展现出自己的凶残。而且恰好今天陈香不在家,瑞珠身体有些不舒服,他们到镇上去了。   这次他考到县里的第一名,镇上的学堂会奖励二两银子,县里则是五两。如果他答应在县里读中学,第一年的束脩全免,学堂每个月还给一百文钱的纸墨补贴。此外,以后只要他能保持年级前十名,每年的束脩也是全免。   至于府城给他的奖励,大致差不多,只少了每月的纸墨补贴。   这等于说,只要学习足够好,束脩之类的不用家人筹备,学生完全能靠奖金完成学业。 第50章 河边垂钓   穆子期说完顺手把桌上的茶碗收起来, 再拿起抹布擦擦木桌,想到即将到手的奖励, 心里喜滋滋的。   “奶奶,这七两银子咱们怎么花?三郎那里还会奖励一两。”穆子期说到这里, 就把经过他身边的穆子清拉过来, 把他搂入怀里狠狠地揉搓一把,笑道, “三郎真棒!真的是第一名了!”穆子清比他迟几天考试,但对方的成绩昨天就出来了。   穆子清挣扎着从穆子期怀里出来, 脸蛋红彤彤的:“大哥——”语调拉长,有一丝撒娇的味道,“我本来就很厉害。”   “那再接再厉!”穆子期见他流露出羞涩之态,忍不住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 “三郎做得真好!”   “大哥!”穆子清大叫, 脸色更红了。   穆圆圆从账本上抬起头来,忍不住窃笑:“大哥和三哥脸皮真厚。”   老叶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打闹, 她看了看天色,发现日头快下山,就从厨房那里拿出菜篮子,接着走到前院这里准备摘点青菜。   “大郎, 待会记得把围墙上晒着的金银花拿下来。”老叶氏顺便叮嘱一句。后院的围墙上方能放稳簸箕,不怕被鸡或狗来糟蹋,自然会放在那里晾晒。   本地金银花的花期是从四月到九月,每茬花期只有几天, 而七月份是花开最多的时间,此时漫山遍野都能找到。家里的这些金银花全是穆圆圆和穆子清有空就上山摘的,晒干后可以送去药店卖,能有十文钱一斤。   两个小的上个月卖了两斤,老叶氏一人分给他们五文钱,这更是激起了他们的动力,平时一有空就往山上跑,尤其是砍柴的时候更是先看周围有没有金银花才会去捡柴火。   “不用你拿,我可以。”穆子清忙叫道,“上次我搭上凳子就能够得着。”   “还是我来吧,你这小短腿,我怕你把金银花给撒了。”穆子期揉揉他滑嫩的脸蛋。   穆子清嘴一瘪,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大哥,我问过村里的人了,说是天气转凉就能从山上移植金银花藤,你说咱们挖一些回来,再种到院子里怎么样?”以后在家门口就能摘花,还没有人抢。   他有些郁闷,村里有些小伙伴不用读书,花在山上的时间比自己多,摘下的草药能卖的钱多多了。   “可以,你们爱怎么种就怎么种。”穆子期点点头,“顶多到时你们看好地方,我去山上帮你挖就是了。”对于能卖钱的东西他从不觉得麻烦,就是可惜家里种的枸杞还没能开花结果。   收好金银花后,穆子期正打算去隔壁看陈香他们是否回来,就听到老叶氏的问话。   “大郎,等你的奖励金下来,你说咱们要不要过几天就把欠钱庄的七两银子还了?”她想了想,把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事说出来。   穆子期一怔,有些不情愿:“月息这么低,真的要还吗?咱家不是要开饺子店?到时肯定需要钱。”这一季的早稻收获不错,亩产达到二百二十斤,三亩加起来就是六百多斤,都是留着自己吃的,不会拿出去卖。   今年上半年家里的收入主要来源于把牛出租、卖鸡蛋和蔬菜等,可这些钱都花在请短工、买生活用品上,算一算,家里存下来的最大一笔收入竟然是卖荔枝的那一两银子。   不过就算如此,家里账面上的收入还有五两多。要不是挖水井用去三两,他们还会剩下更多。   “想在县城找到合适的店铺不容易,我怕再拖几个月,月息白白给钱庄会觉得可惜。”老叶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继续道,“我去镇上打听过了,说如果想做生意,到时还可以再借钱,利息只有五厘,比现在的三厘高一些,还能承受。”   她一想到每个月要还给钱庄的二十一文钱月息就有点心疼,家里现在又不是没钱还,总是欠着多不好。而且县城合适他们自己的店铺难租,他们早就去看过几家,总有各种不如意,到现在还没能租上。   “那咱们先还三两吧。”穆子期想到自己现在有空了,就笑道,“我这几天多往县城走几趟,能找到合适的最好。”   老叶氏听他这么一说,思考了一会也就同意了。   穆子期刚走到门口就差点一头撞上兴冲冲走来的陈香。   “大郎,我要当爹了!”刚站稳的陈香就两手握住穆子期的肩膀,笑得一口白牙全部露出来,“哈哈,我要当爹了。”浑身上下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果真是怀孕了?”在一旁弯腰割韭菜的老叶氏站直腰,语气有些惊喜,她接着笑道,“这挺好,陈香,大夫叮嘱你的事,你记得照做,实在拿不准的可以来问我。”她先前就看出来了,可又怕自己看不准,就干脆让他们到镇上一趟。   “不对,我都太久没接触小孩子,还不如去问一问村长家的林婶子,她刚生下玥玥。”老叶氏转念一想,又赶紧改口。   “好好好,我都去问。”陈香简直是乐坏了,只会晕陶陶地点头同意。   穆子期兄妹也很是高兴,两家关系亲密,添丁进口总归是大喜事。   “今天的喜事一件接一件,奶奶,我去河里洗个澡,顺便看能不能钓上一两条鱼。”穆子期忙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穆子清马上叫嚷起来,这大热天,全身都黏糊糊的,他最喜欢的就是晚上去河里游泳了。   “今天还有什么喜事?”陈香总算回过神来。   “让奶奶告诉你,我回房拿衣服。”穆子期说完就走进房间找出一条四角裤,想了想,又拿了一件背心。   穆子清的动作更快,一条小裤衩就搞定。   两人拿着鱼钩和木桶就往河边跑,身后还传来老叶氏说了无数遍的话,“记得不要去深水的地方。”   “知道了!”穆子清应了一声,扯着穆子期的袖子催促道,“大哥快点。”   “急什么?早去晚去都一样。”尽管如此,穆子期还是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两人身后跟着的旺财兴奋得尾巴直摇。   夕阳已渐渐西下,映着田野上金黄一片,倦鸟归巢,树叶纹风不动,穆子期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忍不住感叹:“这天真热啊,都快是晚上了还那么热。”   到达河边,发现村里只要是暂时不用干活的男性都在这里了,从两岁的小娃儿到五十多岁的大男人都有。穆子期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这里可是夏季的傍晚大家最喜欢待的地方。   和大家打招呼后,穆子期兄弟沿着河流往上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一处他常抓鱼的地方。两人先在水里游了不到一刻钟,洗完澡后,穆子期这才找个地方挖出几条蚯蚓,然后开始静坐垂钓。   “不许叫。”穆子期见旺财双眼直盯着河面,嘴巴又想张开,忙轻声喝了一声。   旺财一听,连忙委屈地蹲下,不敢再出声。   穆子清嘿嘿一笑,继续挖蚯蚓,反正鱼吃不完家里的鸡还可以吃,不浪费。   钓鱼讲究技巧,更讲究运气。今天穆子期的运气比较好,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他就一连钓上两条一斤重的鱼。   眼看再不回去老叶氏就担心了,穆子期兄弟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旺财回家。下河里还有孩童在玩耍,穆子期见旁边还有大人也就没说话,两人刚走几步,就看到袁叔兴走到他们跟前。   “大郎,你们回家了?”袁叔兴呐呐地开口。   穆子期点点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有些烦闷。倒不是他对袁叔兴有什么意见,他只是能猜到对方要说的话而已。   果然,袁叔兴是为下午的事来道歉的,看来他当时是不在现场,但还是有人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没事,我知道你爹没有什么坏心思。”对此,穆子期只能轻描淡写,轻轻揭过。事实也是如此,袁宏图的杀伤力并不算大,村里又有郝村长看着,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他想了想,见对方大松一口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三郎说你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下降了?竟然考得比你弟弟还差?不应该啊。”由于接触多的缘故,他知道袁叔兴的真实水平,就算不是前五名,前十名还是能达到的,可现在竟然掉到中下游去了。   “这次是没考好。”袁叔兴黝黑的脸露出惊诧的神情,顿了顿,他低下头道,“我本来就没有弟弟聪明,去年是侥幸。”   穆子期和村里小孩的关系都不错,有时总能知道许多八卦,包括袁季兴对袁叔兴的威胁。他现在不同情袁叔兴了,他是怒其不争。   “我没发现你笨,只是三郎,你要对得起你二哥啊,我刚才见到他,身上都瘦成皮包骨了,真搞不懂你们家是怎么回事,怎么事情都让你二哥和你干完?”穆子期不会说太多别人的家事,即便他和村里的人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叔兴沉默不语。   “读书的机会难得,有些事不是一味的避让就能让自己好过的。”穆子期想起以前和穆子望争斗的日子,有感而发。   当初在家,他和老叶氏要是不争,还不知道被人踩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穆子期有些意态阑珊,就挥手说道:“天色已晚,我奶奶还等着我的鱼下锅,这样吧,有事下次再说,我们先走一步。”   后面的袁叔兴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有着浓浓的羡慕,他转而看看自己有着厚厚茧子的手,又想到刚才穆子期说的话,不由得有些茫然。   第三天,穆子期就跑去学堂回复自己选定的学校,没过几天,他终于收到了七两的奖励金。领到钱后,他直接去钱庄还了三两银子。之后就跑到县城寻找店铺,可惜整个暑假都没找到令他们满意的。   紧接着,八月二十日到了,这是县城的平安中学开学的日子。   这天早上,穆子期自己一个人去办好入学手续,由于他不用住宿,学校给他的补贴每个月要多出二十文钱。他觉得这样挺好的,起码他每个月能有一百二十文钱的收入,村里的壮劳力基本上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他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广告,让县里的许多村民羡慕至极。与此同时,穆子期也吸收到众多小孩怨念的心声。 第51章 进化的狗   一连几天, 穆子期感觉颇为怪异,总觉得村里的小伙伴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变了, 不爱跟他说话。   当穆子清偷偷跟他说起缘由时,穆子期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对于小伙伴的态度, 他置之不理,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没过几天,他们就回过味来了, 大家又恢复以往的良好关系。和以前不同的是穆子期不能再和他们一起上学,他现在要比旁人早起, 为此穆子清还颇为失落。   县城平安中学里师资力量最强的班级是一班,第一天开学他就在这里遇见了严日初和季无病。   “子期,你为何不去府城就读?”在老师还没来之前,严日初把他拉到一边坐下, 急急地问出口,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穆子期看了下位置,发现是在第一排, 有些不大情愿,他可不想吃老师的粉笔灰。是的,这里同样有黑板和粉笔,与他前世的七八十年代相同, 都是靠老师在黑板上板书,他们在下面听。   “那无病为何不去?”穆子期看向坐在严日初另一边的季无病,笑着问,“我相信季山长肯定是想你去的吧?”季无病是全县第二名, 全府城第五名,同样受到府城中学的入学邀请。   季无病挑挑眉,俊脸露出一个自傲的笑容,下巴微扬,道:“我爹是想我去的,可是我自己不乐意,他也没办法。”   “哎呀,你不懂,无病还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他可离不开季爷爷和季奶奶。”严日初偷偷对穆子期私语,“他自己不会洗衣服,连衣服都要小厮帮忙,去了府城就得住校,他怎么受得了?说不定晚上还会偷偷咬着被子哭鼻子呢。”   季无病无所谓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只是露出一个蔑视的笑容。   穆子期微微一笑,自然知道严日初在开玩笑。事实上,季无病是不可能去府城的,上次听季奶奶说过他的身体尚未调养好,在县城可以随时回家,方便吃药膳,而且他本身的确缺乏自理能力。   “如果府城的人邀请我,我爹娘和爷爷奶奶肯定是做梦都会笑醒。”严日初语带欣羡,他这次考试的成绩不错,竟然发挥超常,在全年级排名二十六,要知道以前都是在三十五至四十五之间。   可是和季无病、穆子期一比,这个成绩就显得普通了。   “你竟然还有补贴!”说起这个,严日初白胖的脸蛋一下子凑过来,仔细打量着穆子期的面容,“读书能挣钱,我第一次听说。我打听过了,整个学校只有你一个人有此殊荣,其他人虽然考得好,但只得一笔奖励而已。”   忘记说了,参加考试的四年级考生全县有一千四百多人,最终被录取的中学生有八百人左右,除了少数几个到府城或其他地方就读,其他平安县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在县城入学。   初中的学费不算贵,一学期需要八百文钱,如果家里没钱的话,可以向大夏钱庄申请助学贷款,毕业后再还即可。所以在这里,学习优秀的话,不愁没有出路。   “读书能挣钱自古有之,在大金,考中廪生每个月都能领几斗米和一两银子。”穆子期小声解释。   “哦,对对对,我忘记这个了。”严日初一家是广南省本地人,以前不住在明州府,是大夏占领广南省后,他爹退伍,被安排到隔壁的丰收村做村长,他们一家这才跟着过来居住。   严家祖辈都是经商的,产业颇丰,族人四散,但都有联络。   说严日初垂涎那一百二十文钱,穆子期不信,他知道对方看重的是那份荣誉。   “现在刚刚开学,你努力学习,以后肯定能让长辈们为你骄傲。”穆子期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听季无病说过,严日初其实记性不错,悟性也绝佳,就是定不下心来学习,每天总想着怎么偷懒或取巧,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严日初一听,无奈地趴在木桌上,“我就是受不了这个枯燥。”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羡慕我和无病了。”穆子期见教室的人越来越多,视线朝四周扫视一遍,终究还是选择在季无病的身后坐下。   之后老师进门,走完一套流程。大家领到课本就第一时间翻看,今天暂时不用上课,不过他们还是要坐在这里看书,算是预习功课,等中午才能下学回家。   明天才开始上课。   穆子期迫不及待地翻阅着书籍,他肯留在县里读书就是仗着有前世的记忆,虽然课本的内容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但终究学过一次,就算现在的内容和以前学的内容不同,但思维方式总有相似之处。   比起本时空的土著,他已经幸运太多,再不学好自己该有多愚笨啊。   草草翻过一遍,他内心有底了。   初一年级的学习和穆子期想的一样,并没有难倒他。除了难度、深度更上一层的国文、农学、算学、格物、地理和历史外,现在还增加了一门思想课,学的是传统的四书五经。当然,大家对四书五经的学习并不会深入,不必咬文嚼字,只是让他们学习其中一些出名的章节,熟悉先贤的思想,让他们学会修身养性。   这门课贯穿整个初中生涯,估计他们会把四书五经通读一遍。   最重要的是,这门课还要学习大夏现在颁布的政策,知道大夏以后要往哪个方向使劲。   穆子期翻阅了一遍这门课的书籍后,发现自己如果是真正的土著,等中学毕业接受完洗脑,估计会成为一个对大夏忠诚、对皇室忠诚、敬业、爱民、清正廉洁的基层工作人员,奋斗在开疆拓土的第一线,以身为汉民族为傲,愿意为大夏奋斗终身。   他觉得有这门思想课是正常的事,事实上,从小学开始,大家就开始接触到大夏官府各方面的施政思想,只是他是跳级,接触的时间较短,没有像他弟弟那般被潜移默化而已。   哪个当权者在发展教育事业时不为自己的政权掺杂私货?大夏起码比大金好上太多,它这里不用考八股文,还把发展自然科学当成最重要的生产力,鼓励臣民专研旧文人眼中的奇巧淫技,鼓励发明创造。   过些日子就去找老师或通过其他途径要来初二和初三的课本,穆子期不想按部就班读完三年,他还想在初中跳一级,明年就去读初二或初三。虽然他今年才十三岁,和班上的同窗差不多一个岁数,但他还是想缩短一年时间。   刚才老师的态度他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很看重。他暗下决心,等待机会。   就这样,穆子期开始了自己的初中生涯。   这天早上,他照常起床洗漱,为了方便赶路,他一般都会在学堂完成每日的功课,书箱之类的不会每天背来背去,最多是用个布包包着一两本书回来读,所以赶路时一般都是小跑或快步走。   穆子期觉得以后的活动课他一定能拔得头筹。   喝完一大碗温水后,他检查一遍自己的草鞋,再拿起布包背在肩膀,转头就对着老叶氏挥手道:“奶奶,我上学去了。”他一般不在家里吃早饭,因为有这笔补贴,老叶氏就让他到了县城再吃。   穆子期想到自己要跑步,也就同意了,总不能吃饱了再跑。至于草鞋,这是跑步专用,到达学堂后他会换上布鞋。用草鞋跑步并不难受,毕竟他的脚板已经被磨出一层厚茧,路上也是结实的泥土路,不会让脚受伤。   “嗯,一路小心啊。”老叶氏送他出门,看着天色已经发白,心下稍松,只是一想到冬日的早晨,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现在还好,天热白天又长,走去县城不怕,可是到了冬天怎么办?黑乎乎的,难不成要像别的孩子那般提着灯笼?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老叶氏内心的想法,对于冬季如何上学他早就考虑过了,大不了就提着灯笼呗,反正这条路很安全,没听说出过事。而且到了芙蓉镇后,一路到县城都会有行人走动,当地挑菜挑柴去县城卖的人不少,那些人都会去得很早。   再说了,他还有旺财呢。   想到这里,他朝跟着他身边的狗笑了笑,招呼一声:“走吧,旺财。”   “汪汪!”旺财尾巴狂摇,自从它第一次跟着穆子期去县城后,老叶氏就放心多了,每天都会要这条大黄狗跟着,算是有专人接送。   就这般,一人一狗朝着县城的方向慢慢跑着,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歇歇。慢慢的,穆子期和他身边的旺财逐渐成为芙蓉镇到县城这条路上的风景线,偶遇的行人总会对他们投以善意的目光。   没办法,整个平安县十个镇中,只有芙蓉镇才是最后建立的,这边的学堂现在才有二年级,穆子期想找个伴都没有。   严日初虽然是隔壁丰收村的,可他在县城居住啊,他家在县城有房,还有仆人专门伺候,自然不用和穆子期这般每日赶路。   一段时间后,穆子期慢慢适应了初中的生活。他的同窗有和他同龄的,有比他年纪大几岁的,不管年纪如何,绝大部分的人对于学习的态度都非常认真,特别是住在学校的同窗,更是早出晚归,刻苦的态度颇让他觉得有压力。   按照大夏的规定,初中的结业考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如果达不到分数线就拿不到毕业证,那就得留级,否则会影响自身的前途,想考什么公职或者进学都不行。所以大家进入中学后,并不意味着放松,相反,大部分人都是冲着高中去的。   高中毕业终究比初中毕业更有前途,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看到他们的学习态度,有时候穆子期会想,不努力的话,说不定真的保不住年级第一的位置。   这天下午下学后,他照样和旺财一起往回慢跑,脑海里则回忆今天上课的内容。在一处没有行人的路段时,穆子期感到呼吸困难,就把速度放慢,慢慢调整自己。   他看着平整的大路边上生长茂盛的野草,想起自家荔枝地里的野草也该拔了。对了,还有那六亩水田,不知道今天请来的短工帮他们耕好地没?九月中旬就要到了,这可是种大蒜的好时机。   是的,他们已经和官府签订协议,准备种植大蒜。   正在思考间,眼前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穆子期一怔,左右一瞧,发现自家的旺财又不见了!   “旺财,回来!”穆子期叫了两声。真是郁闷,大概是跟着他跑步,这大黄狗跑得是越来越快了,稍不留神就不知跑到哪里野去,生怕它被人抓住吃掉。幸好它认识回家的路,有时候不等不找,它也能自己找回家。   半人高的草丛中在窸窸窣窣地动着,穆子期皱眉,往周围看了下,想找根棍子。   “汪!”等他找到棍子时,发现旺财已经钻出来了,口中竟然还叼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   穆子期大为惊喜,难不成自家的旺财已经进化为猎狗了? 第52章 秋收山货   “好旺财, 你这是从哪里捉来的?”穆子期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顺便仔细观察这只野兔, 发现它是脖子被咬伤死去的。   这才离开自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旺财竟然能捉到一只野兔?穆子期啧啧称奇。难不成这只大黄狗每天跟着他小跑上学真的锻炼出速度了?还自行觉醒了捕猎的天赋?   旺财享受般眯起眼睛, 尾巴甩得飞快。过了一会儿它才把口中的猎物吐出, 伸出舌头喘着粗气,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穆子期, 湿漉漉的,眼中似有期待。   穆子期笑了出声, 第一次发现自家的大黄狗眼睛挺好看的。   “真厉害!”他竖起大拇指,又摸摸它的脑袋。   旺财用脑袋撞撞穆子期的膝盖,再伸出舌头舔舔他,然后把掉在地上的野兔又叼起来, 往他面前一放, 比刚才的距离更近。   穆子期一愣,怎么好像旺财变聪明了?不过之后再一观察, 发现它就没有别的动作了,和之前那般围着他团团转而已。   算了,不想了,如果旺财真修炼成精他也认了。反正他都能觉醒前世记忆, 那这个世界有妖精又有何出奇的?   想通之后,他现在就只剩下满心的喜悦之情。   随便在路边找了根藤草把野兔绑住拎起来,穆子期不再慢跑,改而快步走。这一路上, 他仔细观察旺财,发现它的爆发速度的确加快了。不过令他遗憾的是,旺财就算再跑入草丛,出来时也没能再次叼着猎物。   看来刚才那是它第一次捕猎,或者是走运才猎到的。尽管如此,他已经非常高兴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   一人一狗兴冲冲地往回走,穆子期见路上行人稀少,就大声把国文课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一个多小时后,他总算是回到家了。   和老叶氏他们一说起旺财的功劳,穆子清和穆圆圆顿时高兴起来,一个劲地帮旺财顺毛,夸奖的话一个劲地脱口而出。   “大哥,秋季山上的野物肥美,这只兔子怕是有两斤重呢,旺财真厉害,以后我上山砍柴就带着它,指不定还能捉到一两只兔子。”穆子清欣喜地看着旺财,又叫穆圆圆端来井水倒入它的狗盆里。   “旺财,来,喝水。”他放柔声音,那小心翼翼服侍的劲儿让穆子期忍不住摇头。   “奶奶,今晚咱们炖兔肉吃,一份放辣椒,一份不放。”穆子期笑道。辣椒在前朝就有商人从海外带回来了,在各地都有人种植,就算广南省的人饮食清淡,照样有辣椒,穆家就在前院的菜地上种了两棵。   穆家的老家宁安县就种植有辣椒,当地人非常喜欢吃,只是老叶氏之前注重养生,饮食清淡,吃不得辣椒。   “好,就是可惜这兔子皮被旺财咬破了,鞣制后会受点影响,卖不出价钱,只能留给自家用。”老叶氏本来不想一顿吃完的,她还想着留出一部分做成腊肉,只是看到三个孩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想到这是旺财第一次猎回来的,总要给它吃,也就不再开口。   “没事,后天是休息日,我带着旺财上山采山货,顺便打猎,到时猎到野兔就把兔皮给卖了。”穆子期安抚她,大夏的土地大都是用来种粮食,种植棉花较少,所以这里棉花的价格还是比较高的。如此一来,野物的皮毛自然也很受欢迎。   至于休息日,初中照样是七天休息一天。   “你自己不要去,正好我刚才听村长说要组织村里的人一起上山,到时你跟着去就是了。”老叶氏却摇摇头,“还是和大家一起去安全。”   “今年还来一次?”穆子期有些好奇,去年大部队上山采集山货,他留在学堂上课不能跟着去,不过听说收获还不错,妇孺孩子采摘了不少菌子、蘑菇、野果等,男人们则猎到不少野物,其中郝村长、陈香和刘延知等人发挥出色,收获最多。   “嗯,大家尝到了甜头,不过还是很谨慎的,只在大山外围打转。”老叶氏一边看着穆子期用匕首处理野兔,一边笑眯眯道,“总要找一下有没有野猪的痕迹,幸好今年玉米成熟时没有野猪来糟蹋,听说比咱们村更深的村庄已经发现野猪了。”   “不用怕,县里驻扎有官兵,真闹凶了会有人收拾它们。”穆子期想起在县里听过的传闻,倒是没有慌张。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动作利索地把皮剥下,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到了这一步,后面的活就教给老叶氏了。   老叶氏接手,她眯起眼睛回想起穆子期刚才的动作,有些怀疑:“大郎,你用刀子又快又准,比以前利索。”   穆子期一怔,随即答道:“那是当然,我对这把匕首熟得很,用来削铅笔轻而易举。奶奶,我打算有空学点副业,我觉得雕刻挺适合我的,以后你们的梳子和木簪之类的就交给我了。当然,我最想刻的是人像。”   这把匕首他一向随身携带,从老家带到这里,是越用越顺手,只是不在人前显露而已。   “随你,你要注意不要伤到手,真伤到了奶奶可不依。”只要不是去做坏事,老叶氏对穆子期的决定向来都是赞同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穆子期见太阳尚未落山,把新衣换成一套缝着补丁的旧衣裳后,紧接着就按照计划和穆子清一起上山给荔枝地除草,路过自家的水田时,发现请来的短工还在和陈香一起平整田地。   听镇上的农官说种植大蒜要选择土壤疏松、排水良好的肥田,所以七八月份把早稻、黄豆和玉米收获后,他们家立即耕翻晒垡。之后他要上学,就干脆请来短工黄大叔帮忙,在播种前整地作畦。   现在陈香和短工就是在忙这个,他看了看水田,发现明天就该忙完,可以种下蒜种了。   “黄叔,辛苦你了。”穆子期和村里的黄大叔寒暄几句,一问,果然明天就能整完所有的水田。他们黄家劳动力充足,人又老实,老叶氏一般都会请他们家帮忙,付出的代价也只是免费借牛给他们家使用,只有在抢收作物时,因为工作量大才会给些现钱。   “陈香,待会回去记得来我家一趟,我奶奶找你。”穆子期朝陈香示意,主要是瑞珠自从怀孕后就很少出门,尤其是傍晚,更是好好在家待着。她现在刚满三个月,听老叶氏说怀孕不能吃兔肉,所以今晚只有陈香有口福了。   “知道了。”陈香回应一声,咧开嘴笑了起来,脸上的汗珠顺流而下,扬起的锄头有着优美的弧度,一看就知道很是熟练。   穆子期朝他们挥挥手,继续带着穆子清上山除草。至于跟来的旺财,他们就放出去了,没让它跟着。   傍晚回家,旺财空手而归。穆子清大失所望。   “呵呵,你还以为旺财以后出去一下就能叼一只野兔回来?那大哥岂不是很没用?我得空上山打猎都没那么能耐。”穆子期取笑他。   “我相信旺财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厉害的。”穆子清嘟起嘴,握紧拳头,又蹲下来摸摸旺财的狗头,对它念叨鼓励一番。   穆子期由得他玩耍。   晚上大家吃了一顿香气扑鼻的麻辣野兔肉,个个摸着肚子心满意足。旺财是大功臣,老叶氏毫不吝啬,把一小半的肉和骨头都给旺财吃了。   大概是这次的捕猎让旺财受到的关注空前大,它很是兴奋了半天,第二天下午从县里回来时,它再次捉到一只,让穆子期等人十分兴奋,再次大大夸奖了一番。   为此旺财又兴奋起来,竟然跑到村里去欺负其他人养的狗,让穆家人哭笑不得。   紧接着就是难得的休息日,这天上午,家里请瑞珠帮忙看家,穆子期全家和陈香一起跟着村里人上山采集山货。   等到了山上野葡萄多的地方,男女之间就分开,妇孺和孩子们留在这边摘果。现在是九月初,这座山的野果资源很是丰富,除了山葡萄外,还能摘到山梨子、柿子等,卖相不会好看,卖出去不值得几个铜板,但很适合村民和孩子们拿来当零嘴。   至于男人,当然是去打猎。穆子期算在男人这边,他虽然年纪不算大,但箭法精准,自然受到村里人的欢迎和重视。   “村长,听说秋收后又要修水库,有没有这回事?”众人走在路上时,有人问郝村长。   “嗯,是有这回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去年只是修了水渠,今年入冬前就得修水库了,以后有了水库,老天爷干旱就有水用,也不怕发大水。”郝村长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一遍官府修水利的重要性。   村里人大都明白这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只是有人担忧到时会离家远,因为听说修水库的地点选在清溪村上游,比较远。   “反正有工钱,官府从来不骗咱们,每月领一次,从不拖欠。”有人美滋滋说道,大概是想起了去年美好的日子。   郝村长脸上露出笑容,很是自豪。   接下来,大家又说起村里的一些八卦或者听到的传闻,气氛极为热闹,就当是在秋游一般,直到有人把野鸡惊动才住嘴。   穆子期和陈香、刘延知走在一起,也是说说笑笑的,主要是村里的男人没有一个是正经的猎人,大家上山最主要的目的是寻找大型野物的踪迹,再顺便赌一下自家的运气,看能不能捉到一两只小型猎物,自然不会很警惕,要求很严。   而且这里是山脉的外围,大都走熟悉了。   如此的效率之下,他们的收获并不多,不过等到太阳西下时,中午只吃过干粮的他们虽然是饥肠辘辘地下山,但背篓里或手里拿着的猎物还是让大家笑得合不拢嘴。   就算平均每人只有一两只猎物,那也是白来的肉啊,总算可以好好补一下秋膘了。   穆子期三人后来和村里人分散开,他们的身手较好,工具趁手,倒是比其他村民多出两三只猎物,陈香还好运地找到一窝鸡蛋。   这次家里的旺财帮了倒忙,穆子期在瞄准猎物时它就冲出去了,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跑掉。   “真不该带旺财上来,在山上它跑不快啊。”穆子期颇为苦恼,要不是他后来拉住旺财,指不定连这三只野鸡也打不到。   “它还不习惯,以后就好了。”陈香看着垂头丧气走在前面、连尾巴都下垂不动的旺财,憋着笑安慰。   他家的大黄这两天可是被欺负了一番,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起码他家大黄没帮倒忙。   “算了,不能强求再多。”穆子期把注意力转移到刚才听来的事情上。   “刘大哥,你真的要去从军?”十月份是官府每年征兵的时间,现在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征兵的布告,穆子期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他没想到会有认识的人真的要去从军。   “嗯,已经跟郝村长报名了,十月初十就去县里体检。”刘延知淡淡地说道,“我们兄弟都不是种农活的好手,今年收获又排在村里的倒数,要不是不用交税,估摸着还养不活我们三个。加上二弟他总算懂事了,上次期末考试成绩提高,我就想着好好供他读下去,现在军中的月俸还不错。”   陈香很是羡慕他:“去了也好,你一身武艺,留在村里种田太可惜了。”要不是他已经成亲,他也想去啊,种田发不了财,可是以后孩子读书、娶妻生子都要钱啊。   不是每个人都像大郎那般,读书不用花钱反而能赚钱回来的。   穆子期见刘延知已经下定决心,又想起刚才闹别扭不肯跟来的刘延舟,没说什么。   “不过我听说袁家二郎也报名了,就在昨天。”陈香看了一眼走在人群最后面的袁仲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听说是袁二郎主动要求的,说是为了替家里免税,他爹已经同意了。”   不同于刘延知的主动,他毕竟有底气,去从军是一条出路。袁仲兴平日里除了干农活,其他都不会,他去从军的话,出头的几率不大,战死的几率倒是不小,故而在村里颇为掀起一阵波澜。   “他去从军,那袁三郎还能读书吗?”穆子期皱眉。   “当然,就是为了袁三郎才去的,他们家为了袁大郎成亲的事,就拿袁三郎的成绩比他弟弟差来说事,不肯再供袁三郎读书。”陈香撇撇嘴,“大郎,你以后少和袁三郎接触,我觉得他没有良心。” 第53章 找到店铺   听完陈香的话, 穆子期拧眉思考,没有说话。   走在他前面的刘延知看了看前后, 低声道:“这种人本身懦弱,不是说孝顺父母不好, 只是这种方法不对, 什么都听父母的,没有主见。”他的语气有些不寻常, 似乎带着几分厌恶。   穆子期一听,内心觉得有些奇怪。刘延知一向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 难得他现在说出自己的意见。   和他并排在一块儿走路的陈香低声笑道:“先前袁家不是到处托人为袁大郎相媳妇吗?他们家竟然找到刘家头上去了。”   “刘家妹妹才十三岁,袁大郎十九岁了,合适吗?”穆子期瞪大眼睛。要知道袁家可是想让袁大郎快点成亲生子啊。   “当然不合适,病急乱投医, 广撒网呗, 所以刘哥很不高兴。”陈香指指刘延知,又叮嘱道, “袁家在村里的名声不好,大郎,你可不能因为同情袁三郎被他黏上了。反正啊,以后谁做袁二郎和袁三郎的媳妇, 谁倒霉。”   这话让穆子期不自觉点头同意,像今天这种几乎男女老少都会出动来采摘山货的集体活动,他们家竟然只有袁二郎来了,其他人不是托病就是要干活。至于理由的真假, 大家心知肚明。   “嗯,我明白的。”穆子期笑了笑,“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决定不再管别人家的闲事,自家还有一大堆事没做呢。   经过荔枝地时,穆子期觉得尿急,就让其他人先走,他自己到里面方便。出来后,穆子期发现自己已经落在后面,正好和袁二郎前后走着。   他想了想,见前面的路平坦了,就快走几步追上来,看着袁二郎黝黑消瘦的脸,笑着问道:“袁二哥,我听说你报名去当兵了?”   袁仲兴似乎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他转身一看是穆子期,怔了怔,忙咧开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反应有些迟钝,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答道:“……哦,是的。”   穆子期笑了笑,甩甩在水潭里洗过、尚未擦干的右手,继续说道:“袁二哥,我听说军中会有人教你们识字,如果真有机会的话,你可要好好学呀。要知道现在超过十五岁想识字的话,不是请人教就是得到私人开设的私塾去,这价格比朝廷开设的学堂贵多了。我在县里听他们说,在军中识字可是免费的。”   本地学堂招收的学生是六岁到十五岁,大概官府认为年龄再大一点的话,很难扭转他们的三观吧?或者超过十五岁的人,家长们也很难让这个劳动力脱产去学习。   “真的?军中还教人识字?”袁二郎有些好奇地望过来。   穆子期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的长相,发现对方身高适中,不高不矮,在平均水平之上,就是身体太单薄了,五官还算清秀,只是脸色发黄,头发没有光泽,眼中没有少年的明亮,只有疲惫和沉静。   对方今年才十七岁,再想到他从早干到晚有忙不完的活,也就不再奇怪了。   “当然,你没听村长说过吗?大家都这么说,而且在军中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学得一技之长,比如会修路,或者习得一手好箭术……反正把身体养好点,再不济也能去给大户当个不卖身的家丁。”穆子期看着他的身材,突然有些怀疑,“不过你太瘦了,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体检。”   “我不能通过体检?”本来袁仲兴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想到听到最后这一句话后却反应强烈,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里迸发出强烈的疑问。   “我只是猜测,想知道的话,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去年招收的标准,据说要体格好才能去,比如刘大哥,他一看就能通过。”穆子期微微一愣,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不过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袁二郎能去当兵,总好过留在袁家为那一家人做牛做马。   军队可是个大熔炉啊,指不定他能受到点熏陶,不那么愚孝呢?   “袁二哥,反正你在军队发展好了才能帮助其他人,我始终认为,人这一生太过于短暂,咱们总要对自己好一点。”穆子期有感而发,不等他回答,就挥手道,“我家旺财叫我回去了,袁二哥,祝你好运。”算了,就不挑拨别人家的感情了,懒得再理会。   说到这里,穆子期的脚步加快,迎着旺财“汪汪汪”的叫声,踏入自家的大门。   事后他听说在体检前的一段时间,袁仲兴干的活不多了,袁家人对他似乎好上许多,让他好好养着,让村民们茶余饭后闲聊时很是疑惑。   这边一回到家,大家就开心地清点收获,穆子期发现收获挺丰富的,两只野鸡、一只野兔,一背篓的山葡萄、野梨子和柿子等,有五六十斤重,难为老叶氏他们三个能背回来。此外,穆子清还采了一些木耳和蘑菇,木耳还好,蘑菇得经过辨认才敢晾晒。   “大哥,我们后来还发现有几棵板栗,要不是我的背篓装不下了,我肯定要捡多一点回来。”穆圆圆的兴奋劲还没过,这是她第一次跟着村里人上山,尽管劳累,可是收获的喜悦还是让她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那等我们下个休息日一起去捡。”穆子期笑道,又问老叶氏,“奶奶,这只野鸡还活着,咱们先用鸡笼养,那这两只呢?”是卖还是自己吃?   “做成腊肉留着。”老叶氏想起前天和昨天旺财逮回来的兔子,舍不得现在就吃掉,“这几天的油水够了,留着以后吃,只卖活鸡。”   “太好了!”穆子期三兄妹一听,互相看了看,开心极了。   上山采集山货后,村里的孩子偶尔还会去一趟,找些漏掉的野果当零嘴,而大人们已经又把心思放在自家的田地里了。大概是有村长的带头作用,九月中旬想种大蒜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下种那一天,穆子期发现全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区别在于多少而已。   穆家、陈家和刘家是把所有的水田都种上,反正都和官府签订协议了,算一算收成的话,种大蒜可比种水稻得到的银钱多,而且不难管理。   上半年,穆家的那三亩水田是玉米和黄豆套种,结果两样都获得丰收,黄豆亩产达到三百斤,加上今年黄豆的价格好,卖出去有三两银子。玉米没卖,一个是数量不多,另一个是老叶氏把它们磨成玉米面。   在广南省,他们一直吃米饭,很久没吃过家乡的玉米面窝窝头和面饼了,难免有些怀念。   下种时,穆子期还专门请了一天假回来帮忙,主要是这个时候不好请短工,家家户户都在忙活,请的人多了,花费的工钱会增多,他左思右想之下,不顾老叶氏的反对,还是请假了,反正初一的内容他一直学得很认真,现在已经自学完这个学期的内容,就是马上进行期末考试他也不怕,有把握能考到第一名。   最主要的是,他在县里入学一个月后,自觉能应付跳级就跟老师们提起,结果很遗憾,之前从来没有人在初中跳过级,所以学校要向上面反应过再说,不能私自做主。   这不像小学,内容较为浅显,有些从大金跑来的人,如果确实有才聪明的话,的确能很快学会,能跳一或两级。可初中不同,从初二开始,他们每年的暑假或寒假就要开始进行实践活动,不是自请去游学就是包下一块地亲自种田,或者到官衙去帮忙跑腿……总之,务必使你不要死读书。   再加上初二开始要选择学习一门外语,老师们不认为穆子期能很快学会。   当穆子期看到有英文、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日语、法语等选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郁闷,这是从他们这一届才开始出来的政策,前面没听说过,连教材都在印刷中。他能怎么办?要知道前世他最怕的就是英语了,每次考试都是英语拖后腿,勉强及格,要不然他肯定能考去更好的重点大学。   至于其他语种?很抱歉,他从来没有学过。   穆子期预感到,整个初中生涯,他可能花费精力最多的就是英语了。唉,要不是大夏的大船四处跑去经商,夷州岛那边的外国人士日益增多,估摸着他们还不用学呢。   当然,按照官方的说法是,学会别国的语言,不单方便交流,还方便把别人家好的东西翻译过来,保证原汁原味。   总而言之,虽然现在结果没有出来,但穆子期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跳级申请是不会通过的。转念一想,真跳级的话,他的时间会非常紧张,老师们还要单独为他一个人制定学习计划。再想到他在班里交到的朋友,他觉得放慢脚步,按部就班一级一级往上读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样一来,他认为请假一天也是可行的。   老叶氏一向犟不过他,自然对他无可奈何。   在种完大蒜后,穆子期发现自家这六亩水田不用再烦恼该种什么了,除了中途浇水施肥,如果长得好的话,再收获一两次蒜薹,剩下的蒜头就等到明年三月。   这下子,他们就把心思放在荔枝地里的空地上,在那里种满了时令蔬菜,指望着年底卖给酱菜坊,好歹也是一笔收入。   而穆子期,没有了跳级的压力,他觉得时间宽松些,就继续在县里寻找合适的店铺。最终,在九月底,他有了好消息。   说来也是巧合,他们看中的地方恰好是先前他们逛街吃饺子的店铺,那家的店主因为儿子高中毕业留在府城,又进入官府工作,前不久儿媳有了身孕,店主夫妻就应儿子的要求,打算关掉店铺移居到府城。   班里玩得好的同学大都知道穆子期在寻找店铺,所以店主的消息一出,他家亲戚,也就是穆子期的同学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在亲自去看过,穆子期又把老叶氏叫来看过后,大家总算是满意了,为免夜长梦多,立即和店主签订租赁协议。 第54章 开店准备   签订协议后, 穆子期和老叶氏心下稍松,店主也颇为高兴, 毕竟不用折腾那么久,马上就可以收拾行李到府城。   “咱们榕树街的街坊邻居大都是好相处的, 不是我自夸, 你走遍整个县城都很难找到像我家店铺这么物美价廉的地方。”店主姓张,也是本店的房东, 年约四十岁,脸上的笑容很是和善, “我一听是铭铭的同窗心里就同意大半,现在一瞧见你们,提着的心更是落地了,这家店我开了几年, 不想卖出去, 就想找户能爱惜房屋的人家。”   不等穆家人回答,他就看向穆子期, 眼眉都泛着笑意,“老太太,你家孙子读书那么好,以后会有大出息, 到时你就能享福了。”   他家儿子就是读书好,现在高中毕业了,就算考不上大学,想进官衙还是比较容易的, 哪里都抢着要,所以他对读书好的穆子期很有好感,要的租金也不高,反正他们家不缺这点钱,就当结个善缘。   老叶氏呵呵一笑,这话可说到她心坎里了:“有没有出息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们能平平安安。”   “是啊,我和孩子他娘也是这般想的。”张姓房东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语言,又说起自己儿子之前读书的刻苦,还有他们从南洋挣钱回到家乡的不容易。   穆子期见老叶氏他们说得开心,自己就在店铺里又转了一圈。   这家店铺的地理位置一般,没有坐落在人流量大的街道上,而是在居民区里,唯一的好处是离大集并不远,只隔有两条街的距离。大概是灾后和战后重建,整个平安县的街道都非常宽敞,四四方方的巷子,房屋建设得很是整齐,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没有美感,没有那种曲径通幽、弯弯曲曲的小巷子,但就穆子期而言,在县里不用怕迷路。   再看店铺,前面是店面,里面的桌椅、灶台还在。后面是一个小院子,三间房子围起来的天井,面积不大,难得院子的中央有口井,看来以后不用去其他地方挑水了。   这才是穆子期他们一直寻找的店铺,前面可以开店,后面能住人,毕竟总不能让老叶氏每天来回一个半时辰吧?而且也不方便,要知道开饮食店可是很辛苦的,早出晚归,除非只做中午的生意。   再加上这里以前就是饺子店,如此一来,他们很快能衔接上,刚开始总能有些客源。   没道理房东能挣钱买下一套宽敞的院子,他们反而会赔钱吧?   那边,老叶氏已经和张姓房东相谈甚欢,顺便谈好之后收租金和打点的事。此外,老叶氏还低价把房东不要的桌椅瓢盆等东西买下来,也省得他们自己再去买。   就是东西旧了点。   因为要留时间给房东搬东西,大家约好两天后再来拿钥匙,眼看着快到中午了,穆子期等人婉拒房东的留饭,顺势告辞。   “走,大郎,咱们去买肉,今晚再给你们包一顿饺子吃。”老叶氏见找到满意的店铺了,心情很是高兴,整个人容光焕发,“我已经和瑞珠找出让饺子好吃的秘诀,生意应该不错,刚才和房东聊过了,他说平时来店里吃饭的大都是在作坊干活的人,他们舍得花钱,平时街坊邻里懒得煮,有时也会来吃。”   “县里每月逢五、逢十都有大集,到时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来赶集,生意应该不错。不是大集也不怕,平时想买什么东西,离县城近的村民同样会来,反正没有入城费。”穆子期根据自己平时的观察说道,“到时人一多,咱们那店铺也会有人找去吃饭,大家都挺喜欢吃饺子的。”   穆子期觉得饺子那么好吃,不爱吃的人很少,除非是舍不得买,或者买不起,只要饺子的味道好,生意总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而且现在做生意的环境并不艰难,每个月只需交固定的税金,他们的规模不大,听房东说,他们以前每月需交一百文钱。   对于穆子期的分析,老叶氏很是赞同,等买完猪肉,一路上两人是越说越欢喜,把之后的事情都做了安排,两人对此都非常有信心。   一路冒着大太阳赶路,刚回到村头,旺财就上来迎接了,它的身后跟着穆子清。   “奶奶,大哥!”穆子清欢呼一声,和其他小伙伴说了一声,就立马围过来。   穆子期无奈,让牛车停下,等穆子清爬上来才问他:“圆圆呢?是不是你留她在家干活,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玩了?”   “我才没有呢,你让我打猪草我已经做好了,还和妹妹一起煮了饭。”穆子清撅起嘴,“是妹妹和瑞珠表姐在家里做小孩子的衣服,我在旁边听了无趣,这才跑出来玩。”   “等等,猪草是另外一回事,你可做完功课了?”穆子期打断他的抱怨。今天是休息日,大家都不用上学,所以村子里格外热闹,到处能看到疯玩的孩童。   八月份这次开学,村里只要是适龄的孩童,有超过九成的家长会选择送他们去读书,所以在学习日,村里一下子会安静许多,基本上都是六岁以下的小娃儿在玩泥巴,杀伤力不大。   “当然做完了。”穆子清骄傲地挺起胸膛。   穆子期点点头,他只是随口一问,自然知道弟弟肯定是做完了,不过还是说道:“等会吃完午饭,我检查一下你的功课。”他平日里花在学校的时间多,也只有休息日才有时间检查弟弟妹妹的学习情况。   “好。”穆子清高兴地答应了,又朝老叶氏问道,“奶奶,咱们家真的租下铺子了?位置好不好?是不是真的要卖饺子了?”   他父亲生前经商,作为家中的长子,穆子清偶尔会听到父母的谈话,加上他现在喜欢读书和思考,平时参与家庭的各项事务,对做生意自然不会一窍不通。   老叶氏还未回答,他们就到家了。   “到时再一起说。”她摸摸他的脑袋,见他晒得脸蛋红通通的,忍不住念叨一句,“大中午的,以后不许在日头底下晒了,无论男女,还是白白净净的好看。”   “嘿嘿,我尽量。”才九岁的穆子清颇为狡黠地回应一句,大哥说过的,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模糊处理,免得责怪自己说话不算话。而且皮肤白嫩可是小白脸啊,他们是男人,可不怕晒黑。   老叶氏摇摇头,摘下草帽后才在穆子期的扶持下爬下牛车。   回到家一看,穆子期发现原来穆圆圆和瑞珠已经把菜煮好了,正放在锅里热着。   没再多话,让穆子清去河边叫钓鱼的陈香回来,这一餐午饭,两家人是一起吃的。   饭后,大家开始做饺子。   面粉、猪肉、韭菜、萝卜、青菜、鸡蛋……把包饺子所需的材料都摆出来,大家忙得如火如荼,充满了干劲。   这次老叶氏和瑞珠先不忙,她们在旁边小声商量着事情,穆子期四人在干活。   “我觉得老太太和瑞珠上次做的饺子已经够好吃了,怎么现在还要来一次?”陈香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揉面,他力气大,适合做这个。   自打大家有开饺子店的想法后,从去年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老叶氏和瑞珠得空就试验如何做好饺子,如何让饺子的味道更鲜美,力图让味道和以前老家厨娘所做的相差不大。   听过厨娘的细细描述,在经过一番回忆及尝试,他们三个月前就成功了,起码比在街上吃过的味道好。   一旁的穆子期在剁肉馅,等剁完这个还得剁素馅,闻言就笑道:“我们想吃就做,心里高兴。”心里有些不满足,如果有碎肉机就好了,人工所需的时间太长。   陈香不信,吃一顿饺子多贵啊,哪能随便吃?   穆子期呵呵一笑:“好吧,我说实话,奶奶想看我们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都记着呢。”穆圆圆细声细气地回道,一边给萝卜削皮,一边说道,“奶奶说包饺子最重要的是饺子馅,要荤素搭配,肉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一半一半就好,还有荤素也是,各放一半。”   “我知道,还有一个诀窍,要在面粉里掺入蛋清,这样饺子起锅后收水快,饺子不会粘在一起。”穆子清不甘示弱。   “还有还有,用棍子搅拌饺子馅的时候一定要朝一个方向,要不然馅料不好吃。”穆圆圆马上补充,她现在已经是厨房小能手了,可以独立给家人做一顿饭。   穆子清看到穆圆圆得意的表情,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到包饺子还有什么诀窍,谁叫平时他只负责烧火呢?想到这里,他求救般朝穆子期望去。   穆子期没有搭理他们的眉眼官司,自个儿埋头苦干,其实心思放在老叶氏和瑞珠的对话上。   等剁完肉,他又开始剁菜馅。看着案板上剁出来的汁水,他没有浪费,按照老叶氏交代过的,直接把案板上的蔬菜汁用来代替清水,倒在肉馅中搅拌。上次老叶氏这么做了,做出来的饺子馅有一股淡淡的蔬菜香。   为了去肉腥味,穆子期加完调味料,在加水搅拌时,加的是浸泡过花椒的温水,这是以前的厨娘说过的,老叶氏记得最清楚的诀窍就是这个。   毫无疑问,经过这一番精心的劳动,晚上饺子下锅煮熟后,当大家吃到皮薄馅嫩、味道鲜美的饺子时,个个胃口大开,同时对店铺的生意充满了信心。   此时,老叶氏也和瑞珠谈好了开店的事宜。   穆子期知道单靠他们家四人是很难撑起一家饺子店的,主要是他们兄弟平时要忙于学业,所以最好是拉其他人入伙,而陈香和瑞珠是最好的选择,双方知根知底,两人又年轻,能干活。再者,他们同样清楚做饺子的全部过程,做饺子的秘方瑞珠也是出了力的。   “老太太,给我们工钱就好,怎么能给三成分红呢?太多了!我们不能要。”陈香慌忙摇头,双手直摆。   “我都是一个老婆子了,干活不算利索,这个店开起来还得靠你们,听我的,就这么办。”老叶氏既然能说服瑞珠,肯定能说服陈香,“到时家里和县城还得靠你两头跑,咱们的根基在清溪村,这里的田地不能荒废,起码要种菜吧?在街上买成本高。还有柴火之类的,要你每天都走一趟。”   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个不想要那么多,一个偏要给那么多,最终,陈香还是被说服了。   晚上,穆子期在烛光下写下协议,准备明天签订,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之后,他拿出草纸开始计算。   “奶奶,开店后,你和瑞珠、圆圆在店里吃住,家里只留下陈香和三郎,他们能照顾好自己吗?”穆子期有些怀疑,虽然他们两个都会做饭。   现在不好转学,等明年再看,如果可以的话,穆子清会转到县城去读。至于他自己,以后每天晚上都会留在县城居住,算是节省不少路上的时间。   “不行也得行,县城离村里这么近,不怕,碰到休息日你还要回来看看田地,我和陈香小两口也可以轮着回来,瑞珠怀有身孕,总不好干太多活,最多是让她帮忙包饺子。”老叶氏早就想好了。   “大碗饺子卖四文钱,小碗三文钱,每个月的租金要六百文钱,我算一算,以小碗来计算,如果每天平均能卖出五十碗,每个月的收入除去租金、税金就有三千八百文钱,还有成本没算,奶奶,成本该减去多少?”   “你先减去一半。”老叶氏给他换上铺盖,现在天气渐渐转凉,晚上可不能再睡凉席了。   “那每个月不就剩下将近二两的利润?”穆子期挠头,“我们家占有七成,每个月就有一两又四百文钱左右。”他迅速算出个大概数,不知道这个数字算不算多。   “已经不错了,总比种田好。”老叶氏倒是比较满意,具体的还等开店后再看,现在是说不准的。 第55章 生意不错   “是比在家种田好。”穆子期赞同, 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询问, “对了奶奶,我们在县城开店每个月可要上下打点一番?”   小时候他听老叶氏说过, 以前在老家宁安县时, 穆怀恩尚未做官,他们家开了家杂货铺, 照样要打点一下,不过穆家是耕读之家, 家里有身具功名之人,倒是花费不多,开店开得平平安安。   老叶氏把床单抚平,闻言就笑道:“不用, 我问过房东了, 现在吏治清明,官员廉洁, 暂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就好。”穆子期舒了一口气,“我还怕咱们生意太好,招来一些牛鬼蛇神呢。”   老叶氏忍笑:“你呀,一口吃不成胖子, 刚开始生意清淡要能忍耐,所以一开始就不要把目标定得太高,以免失望。”   “好吧,我随便说说。”穆子期嘿嘿一笑, 见协议的墨迹干了,就整理好放在一旁,准备明天早上再跟陈香签订。   “大郎,你早点睡,不要看书看得太晚。”老叶氏见穆子期的房间里没有什么能做了,就叮嘱一句,再道,“我去隔壁三郎那里瞧瞧,指不定还在看书,小孩子不能睡太晚,以后长不高。”心里却颇为欣慰,孩子们的自理能力都很强,房间不用她帮忙打扫,每天都自己打扫得干净整洁。   和村里的娃儿相比,大郎和三郎懂事又乖巧,不用她忧心,真不愧是她孙子!   *   穆家打算开的饺子店主打饺子,有蒸饺和水饺两种,煎饺以后看情况再做。本来还想加点什么饭菜或米粉之类的,可是一看人手,商量过后就打定主意,专心做饺子。   既然开的是餐饮店,那就需要买合适的锅灶厨具,比如用来蒸饺子的蒸屉和蒸笼等。在等待交接的两天时间里,大家同样不得闲,按照事先做好的计划表,一样一样地补充完善,铜钱如流水般花出去了。   两天后,张房东把店铺的钥匙给他们,还带着穆子期和老叶氏走访旁边几家店铺,算是认识几位掌柜,初步融入榕树街,这让穆子期等人感激不已。   榕树街的商铺大都是一层的建筑,统一的青砖黛瓦,这条街上除了街头那里有一家饭馆,其他店铺都不是卖吃食的,主要有成衣铺、米店、油铺、杂货铺、客栈等,所以附近的几家店铺对于穆子期等人开饺子店是十分高兴的。   送走房东后,穆子期等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喜悦的笑容。   “大哥,太好了,我们有商铺了!”穆子清早就看过穆子期估计过的数字,对于开店充满了期待,“不过咱们的店铺叫什么名字?”   老叶氏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她看了看穆子期,又看看陈香,大家面面相觑,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要不是你提醒,我们还真忘记了。”老是用“饺子馆”来称呼,这段日子他们忙得晕头转向,还真没想过名字的事,穆子期笑道,“要不就叫回味饺子馆吧。”他看了下左右,此时的人大都是用自家的姓氏加上卖的东西来命名,可他们这家店有陈香的分红,倒是不好叫“穆家饺子馆”了。   还好,穆子期不觉得他们家会一辈子开饺子店,以后他读完书出来工作,肯定不会让老叶氏继续操劳,所以名字无所谓。   在场的人对穆子期一向信服,对这个名字很是欢喜,自然没有什么意见。陈香还立即跑去订做匾额,顺便找风水先生看个开店的好日子。   这是非常重要的步骤,可省不得。   接下来,大家就拿出水桶和抹布对整间商铺清洗一遍,别看当初他们来吃饺子的时候看起来很干净,其实角落里、隐蔽处还有一些蜘蛛网和各种各样的污垢。   日子定在七天后,老叶氏急着挣钱,不想再等一个月,所以尽管时间很紧张,他们还是用飞快的速度把一切开店的事宜准备妥当。在这期间,陈香跑腿都瘦了好几斤,所幸他从小就跟在穆子期身边,待人接物方面都没有出过差错,加上这里面有他们小两口的分红,干劲十足,任务完成得很好。   等吉时一到,饺子馆放了爆竹后,回味饺子馆就正式开张了。   这天不是休息日,穆子期在学堂上课时难得走神。   “子期,你刚才没有认真听课。”严日初是穆子期的同桌,课后他就趴在穆子期肩膀上,低声问道,“是有什么事么?总觉得你今天心不在焉。”   穆子期抹了抹脸,苦笑:“有那么明显?”认识久了,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同桌是严日初,要知道班里可是有不少同学想和他坐在一块儿,结果竟然是严日初拔得头筹。   问过季无病后,穆子期总算知道严日初的父亲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村长,可严村长的亲大哥却是府城教育部的副部长,按照前世的观念来看,他的同桌是市教育局副局长的亲戚,在这个地理位置偏僻、新建不久的县城,可谓是颇有能量。   “很明显,老师看了你好几次,还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严日初眼睛一转,恍然大悟,“是不是你家的铺子今日开张?”   穆子期见瞒不过,只能答道:“嗯,我和我弟弟都要上学,就怕我奶奶他们应付不过来。”他担心生意不好,毕竟这次为了开店,他们采买各种东西,又交了半年的租金,几乎把两家的存款都投进去了,合计起来有十五两银子,其中有三成是陈香出的。   生意不好的话,还想再继续干,估摸着他们就得去大夏钱庄借款。这样一来,就算知道自家的饺子味道还不错,他照样有些患得患失。   “不用担心,你不是说自家的饺子做得不错吗?只要东西好吃,绝对不愁卖。就算一时不好,等回头客多了,肯定不差。对了,待会散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严日初安慰道。   穆子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道:“借你吉言,好吧,下午散学我请你和无病,呃,还有张铭一起去吃一顿,我请客。”   他说完就走到后排跟张铭提出邀请,这是张房东的侄子,要不是有他牵线,他们家到现在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店铺,要知道县城的商铺可是很抢手的。   张铭愣了愣,随即愉快地应承了。他今年十五岁,人长得高高瘦瘦的,面容普通,大概是火气大,或者发育期到了,最近几天,脸上还冒出几颗面皰,让他颇为烦恼。不过他的成绩在一班是中等偏上,学习非常刻苦,是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迟的学生。   穆子期见状很是高兴,恰好季无病是张铭的同桌,大概是他和张铭说话的声音吵到他了。   季无病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我也要去吃。”他都听见了。   “好,少不了你,不过你记得让人跟季奶奶说一声。”别看学堂里坐的都是学生,中午基本上都是在食堂用餐,其实有些家境富裕的每天都会有人送饭食过来,个别还会有佣人在外面等候,随时准备为主人跑腿。   在大夏,官府早已消除卖身契,但有需求就有市场,不少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大户人家干活,他们签订的是雇佣合同,如果雇佣的期限是一辈子的话,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顶多不能随意打死他们而已,人身安全比以前有保障。   “嗯。”季无病又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   穆子期注视他眼底的青黑,很是惊讶:“无病,我记得今早见到你,你的眼底可没有黑眼圈啊,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了?”一般而言,中午吃过饭后,大家都会在课桌上或趴着或躺着小睡一会,住宿的学生干脆就回寝室睡觉,所以下午上课时,大家的精神还是不错的。   “早上我用了点脂粉掩盖。”季无病见瞒不住了,就搂着穆子期的脖子压下来,小声道,“不要告诉我奶奶。”   “你晚上干啥去了?”穆子期反问,皱眉。   “我看了下高中的算学,有一道坐标系的题目暂时想不明白,结果就睡不着。”季无病神情有些紧张,“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们,要不然我就……”   “和我绝交?”穆子期含笑道,眉毛一挑,眼睛直盯着他。   “呵呵,怎么可能?不可能!”沉默了一会儿,季无病陡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制约他的手段,谁叫子期是他爹的得意弟子,其良好的生活习惯还让祖父母称赞有加,让自己向对方学习呢?   “再有下次我一定会说。”穆子期站直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定不会有下次了。”季无病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两人相视一笑。   下午散学,这次没有旺财来接他了。早在几天前,穆子期就把自己的铺盖拿到县城,旺财只能每天跟着陈香来回一次,每次它跟着进城,陈香都要紧张地看护它,就怕它随地大小便,被神出鬼没、戴着红袖章的大妈们抓住,然后再罚款。   榕树街在城南,学堂在城东,相隔不算远,快步走过去也就一刻钟左右,要不是中午要做生意,附近人声鼎沸,老叶氏肯定让穆子期中午回去吃饭和休息。   远远的,穆子期就见到自家新挂上的招牌,他快走几步,见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店里竟然也坐了七八个人,心下顿时一松,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露出来。   “大郎回来了?”老叶氏正在柜台后忙碌,见到穆子期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三位少年,顿时一喜,忙说道,“这是大郎的同窗吧?是在前院还是在后院坐?”说着她就一一叫出严日初和张铭的名字。   至于季无病,之前在季家早就见过了。   穆子期看出严日初和张铭的疑惑,就笑道:“我昨晚跟奶奶提过,下午会带你们回来吃饺子。”   大家赶紧相互行礼。   季无病等人颇为好奇地看着这家店铺,整体看起来非常干净,铺面摆有八张四方桌,能坐下三十二人,挨近后院门口那里还摆放有一张高大的桌子,看样子就是收钱的地方。   “就在这里坐吧,后院那里一定很忙乱。”张铭笑道,他叔叔这家店铺他来过很多次了,后院是要干活的,最好不去打扰。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穆子期指指墙壁上挂起来的竹片,竹片上用毛笔字写有饺子的种类和价格,今天做有什么馅就挂出什么竹片。   “这些字是子期写的。”季无病一眼认出来,说得很是肯定。   “对,子期的字我能一眼认出。”严日初赶紧答道。   “真羡慕你,家学渊源,从小就开始练字学习,你的字比许多人写得好看,包括老师们也是这般说的。”张铭觉得本国虽然不承认什么秀才、举人等功名了,但读书人到底是不一样的,比如刚才他见到的老叶氏,和他想象中的不同,虽然衣着简朴,可气质和普通的农妇不同,待人接物让人很是愉快。   “哈哈,我小时候就练字能静下心来,那时我身体不好,到私塾念书总是头疼,功课可不算好。当时我那夫子说了,能在三十岁之前考上秀才是我走运。”穆子期呵呵一笑,并不想解释他们家以前的复杂关系。   大家都不信。   穆子期笑而不语,要不是来到大夏,他怎么能激活自己学习上的“天赋”?也许早就走上从军的路了。   大家也不客气,纷纷点了自己爱吃的饺子,除了季无病想吃香菇玉米饺外,其他人都是想吃肉馅,不外乎是韭菜猪肉馅、香菇肉馅等,蔬菜都是当季的,以后会按照时令来换。   让他们稍等,穆子期走到柜台这里拿起他们所点内容的小竹片,然后送到后院的厨房里。如果是正常的客人,应该是先点饺子,交钱后他们才把小竹片交到后厨,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不记得给钱或者想吃霸王餐。   此时,陈香正在后厨里忙碌,穆圆圆和瑞珠在另一个房间包饺子。   所谓的后厨其实就是在后院搭着的棚子里,陈香一眼就能看到整个铺面。   尽管现在女性可以自由露面,但在老叶氏看来,除非是忙不过来,要不然她还是会亲自端饺子给别人,让瑞珠和穆圆圆留在后院不出去。   “你先做别人的,再做我们的,不急。”穆子期见陈香抬起头来就笑道,顺便把小竹片挂在四号桌的墙壁上,看了看,发现他的前面还有三号桌的蒸饺。   “好,很快就好,大郎,用蜂窝煤蒸煮饺子真的很方便,就是比柴火贵了点。”陈香看到他很是高兴,“今天的生意不错,你看圆圆她们快忙不过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穆子期松了一口气,刚才见到抽屉里的铜钱,其实他已经心中有数,看来,今天算是开门红。 第56章 求之不得   “今天不是集市, 刚开始是没几个人,后来老太太主动把几笼蒸饺送给隔壁铺子的掌柜, 这不,没多久就有人主动来吃了。”陈香信心满满, “东西好吃, 价格和以前张掌柜卖的一样,不愁没有人捧场。”   “那倒是真的, 对了,这锅里的蒸饺熟了吗?”大家都在忙, 穆子期自然不会闲着,忙指指这里问道。   “现在熟了,我在煮饺子,刚想告诉老太太。”陈香点点头。蒸饺是一直放在锅里的, 除非是新放上去, 要不然一般上桌的速度都极快。   穆子期一听,动作麻利地把蒸笼里的一屉子蒸饺拿出来, 再放到竹子编织的托盘里。   “陈香,我端三号桌的蒸饺出去了。”穆子期说了一声,给三号桌的客人端去蒸饺。一般而言,只要客人不亲自说要酱料, 他们就不会主动提供,没办法,这里不是现代,醋、酱油之类的调味品价格还是不便宜的。   最主要的是, 蒸饺的味道已经有了,不必蘸调料也行,他们还附送一碗骨头汤。   等穆子期又帮忙端了几次水饺后,老叶氏赶紧把他赶走:“现在还没到饭点,把同窗丢在一边可不好。”   “没事,大家都熟悉了,他们不会介意的。”穆子期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听话地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加入大家的话题,说起最近有关于服兵役的事。   不用等多久,陈香很快就端来四碗水饺,季无病等人赶紧站起来。   穆子期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下,接下来就只剩下吃了。   “真的很好吃,子期,你没骗我。”严日初用勺子舀起一个,吹凉后就迫不及待地放入嘴里,咀嚼吞下后,眼睛顿时一亮。   其他两人也很是赞同,饺子的味道的确鲜美,浓浓的汤里还有一股香味,比家里包的饺子还要好吃一些。   “那是当然,我吃过的好东西不少,要不是真的不错,我家可不敢开店。”穆子期得意一笑,“好吃就多吃点,今天管饱,下次来我就收钱了,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我说,子期,难不成以后不是我们能免费来吃么?”严日初故作严肃。   “你想得天真,这是不可能的事。”穆子期笑着摇头,“你的食量这么大,把我家的店子吃垮了怎么办?”这么多人,就严日初身材是微胖型,源于他的好吃。   大家哈哈一笑。   穆子期看着他们年轻还带着稚气的面容,觉得这个时代虽然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起码他还能再经历一次青春。   年轻真好!努力为未来奋斗的感觉真好!   “这次征兵的力度比去年大啊,看来真的要打仗了。”埋头吃完后,严日初再次说起如今最热门的话题,“我还听说明年开春上学要搞什么军训,嗯,像训练士兵一样训练我们,时间持续七天。你们说朝廷是不是想让我们上战场?”   “我在《大夏八卦报》看过类似的消息,应该是真的,每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这家报纸先刊登,十次有八次是真实的,我看这次军训的事八九不离十。”穆子期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年来,不同行业、不同内容的报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走在路上都能被人塞一两张。其中《大夏八卦报》以极快的速度崛起,销售量比得上最大、最正规的《夏国新闻报》。   在清溪村时,穆子期总觉得自己还活在鸡犬相闻的古代,但一出到县城,改革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尤其是看到茶楼上的说书先生经常口沫横飞地说起各地的奇闻异事或朝中大员的八卦消息,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遗憾的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今大夏的科技并没有腾飞或大跃进,还没有关于“电”的消息传出来,不过蒸汽机倒是弄出来了,已经开始用在船舶上和工厂里,这是邸报上说的内容,没有大肆公开。   他经常去借季文甫的邸报看,对这类消息很是敏感。不说别的,什么时候弄出一辆自行车就好了,可比赶牛车快得多。   再想想穿着长衫、留着长发的古人骑自行车的样子……这个笑点他能乐上一年!   “不过让我们上战场,我认为不大可能。”穆子期又分析道。在座的四个人,除了他这个跳级上来的,其余三人都读了四五年书,年纪又还小,没有经过基本的军事训练,把他们送上战场岂不是浪费资源?   “子期说得对,你不要听风就是雨。”季无病取笑严日初,“就算是强制抓壮丁,你家就你一个儿子,怎么都不会轮到你头上。”   “我就是胡乱猜猜,万一说对了呢?”严日初嘿嘿一笑。   张铭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微笑不语。他一心埋头苦读,很少关注这些报纸上的内容。   接下来几人又说起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言语之间倒是对此毫不担心,只略略提过就算。   没想到张铭自那以后就有些坐立不安,短短的一炷香内就往柜台上的漏刻看过几次,最后忍不住了,连忙说道:“快要期中考试了,我还有题目没有做完,心里急着慌,我想回去做题。”   穆子期等人一愣,随即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同学在学习上可是极为刻苦的,很少见他浪费时间,就算是大家课间活动时,他也是待在座位上看书。   穆子期虽然觉得这种学习方法过于自苦,可能不够科学,但也很欣赏他对于学习的付出,于是忙赞同道:“对对对,我们聊着聊着都忘记时间了,眼看着天快黑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季无病和严日初没有意见,即便严日初觉得家里无聊得很,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对。   天色还大亮,对于县城的治安,穆子期还是比较放心的,就没有送他们,只叮嘱他们一路注意安全。   送走同学后,他又开始陷入忙碌中,此时晚饭的时间到了,店里接二连三来了几个人。即便大部分的人都会在家吃,但出来吃饭的人也不是没有,尤其是独居的男人更是如此。   “中午的人才叫多,晚上倒是少了。”老叶氏笑道,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精神却很是旺盛。   夜幕降临时,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穆子期等人就关上店铺的大门,开始就着烛光和油灯收拾东西。   看着角落木盆里的那一堆瓷碗,穆子期挽起袖子,先把脏碗过了一遍水,之后才倒入热水用草木灰洗刷,一边说道:“陈香,今天太晚了,你不要回去。我跟三郎说过,如果你有事不能回村,就让他到刘家去睡。”   反正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到店铺这里了,不怕被别人偷。   陈香刚才一直满头苦干,没有注意时间,此时正犹豫不决,一听穆子期说的话,想了想,干脆就不摸黑赶路,决定在这里住下了。   问过瑞珠的情况,知道她没什么事后,大家一边忙着手头的事,一边猜测今天的收入有多少。   “肯定不止卖出五十碗,我算过了,应该有七十个人。”穆圆圆兴奋地说道,不用包饺子时她都会出来帮忙端盘子,一整天都在暗暗留意。   大哥可是算过了,每天要是能卖出五十碗,他们每个月就大概能赚一千几百文钱。   老叶氏是收钱的,早已经清点过,此时就笑道:“今天有八十四个人来吃东西,收了二百五十六文钱。圆圆算得准。”   “难怪把饺子都给卖完了。”瑞珠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本来他们只准备五十碗,等发现可能不够时,这才又赶紧重新做。   穆子期却没有笑,他思考了一会,问老叶氏:“奶奶,可是你们太辛苦了,这一天忙到晚,这样吧,钱是挣不完的,要不咱们就只做早上和中午?”为了早上的生意,他们天天要早起,毕竟包饺子的前期准备工作很多,而晚上又会忙到很晚,感觉都没有空闲的时候。   像今晚,一时不察,陈香就错过回去的时辰。想到清溪村,穆子期不认为他们现在能抛下田地不管,所以陈香不可能时时留在这里。   众人一想,这也是一个问题。   “今天大家是好奇,明天估摸着就没有那么多客人。”老叶氏看样子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回道,“每天总有一段时间是没人的,那时我们轮流休息就是。大郎放心,奶奶心中有数。”   “那就好。”   之后,大家又仔细商量了一番,确定应对的措施。在场的人都是没有亲自开过店的,一开始总会有些手忙脚乱,或者忙中出错,把问题提出来再想办法解决,虽然劳累,但看着蒸蒸日上的生意,心里总归是甜蜜的。   十月下旬,在经过一系列的体检和问询后,清溪村送走了三位年轻人,除了刘延知和袁仲兴外,冯老三的小儿子冯三郎也去了,这位饭量很大,家里人多,经常只能吃个半饱,又看到他上面还有两位兄弟没有成亲,想到现在成亲的困难,他就立即报名参军去了。   刘延知一走,刘家就只剩下刘延舟兄妹,穆子期去探望他时,刘延舟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让你见笑了。”刘延舟没有掩饰自己的伤心,他低着头擦擦眼睛,哑声道,“要不是为了照顾我和妹妹,让我们适应这里的生活,大哥去年早就去从军了。”   穆子期点点头,默默地在他对面坐下。   “有时候我又想,要不是为了我和妹妹,大哥可能也不一定会去当兵,他一身武艺,人又聪明,去做什么不好?”   “去军中搏个出身是不错的出路。”穆子期只能这样安慰他,往好的方面想会好受一些。   “大郎,我总觉得一下子想通许多事。”刘延舟环视一圈家里简单的摆设,总感觉大哥刚走,这个家就冷清许多,心里难受得厉害,“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读出个人样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白天在学堂,留妹妹一个人在家我有些不放心。”   就算他们家里也养了一条狗,不远处还是村长家,他还是不放心啊,毕竟妹妹今年已经十三岁,出落得跟一朵花儿一样,时常有小子在家门口经过,而当地适龄的女子又少……真是越想越不放心。   “这事我能帮上忙,如果你们乐意的话,你知道的,我家那个饺子馆生意不错,刘妹妹可以去那里帮忙,我奶奶他们肯定求之不得。”穆子期想到最近店铺越来越好的生意及越来越多的忙碌,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去县城帮忙……”刘延舟一愣,仔细想了又想,竟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第57章 生意稳定   “你先问过刘妹妹再说, 看她肯不肯,我们说没用, 如果她乐意的话,到时再让我奶奶来和你们说。”穆子期见他犹豫不决, 也不催促。又见刘延萱的房门紧闭, 估摸着对方也在伤心,就不想再打扰。   从刘家出来, 穆子期到郝村长家说了一会的话,两人说着说着就聊到县城开店的事。   “能在县城站稳脚跟, 很不错。”对于穆家开饺子馆的事,郝村长很是赞同,“你们家没有壮劳力,在村里窝着种田, 每年的收入不会多, 你瞧瞧,前段时间大蒜要浇水, 你们一请短工帮忙,这花费的银钱就多了。”   “也是有这个机会,运气又比较好,如今每月收支平衡, 大约能支撑得下去,要不然可行不通。”穆子期抿嘴一笑。   郝村长微微一笑,到底是有点底蕴的人家,就算一时落魄, 只要家人和睦,人心就不会散,再弄出一两个秘方,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还是能达到的。   “你现在不常回村,万一村里有个别人说话不好听,你也别和他们吵,告诉我就是。”郝村长又叮嘱道,因穆家在县里开店,生意很是不错,一些去过的村民回来就会说起。人皆有妒忌之心,这种事很难说。   “村长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穆子期一怔,随即失笑,有时间嚼舌根的也就那两家,顶多说话酸点,奈何不了自家,而且自己又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之人,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我看村里的人对我倒是挺热情的。”刚才一路走来,基本上个个都和自己打招呼,他时常不在家,他们家的水田没有被故意排水进来。   “这是你们和善。”说起这个郝村长就很是满意,穆家在城里有了店铺后,村里人到县城买东西也有个歇脚的地方了。   穆子期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马上道:“对了村长,奶奶还让我跟您提一件事。她说如果村里的人想卖鸡蛋、肉或鱼虾之类的,可以拿到饺子馆那里,根据质量的好坏,价格和市价一致或稍低。”   鱼肉馅料的饺子还是有市场的,有人就爱吃这个,就是不容易买到新鲜的材料,而自家只有六只母鸡,下的鸡蛋根本就不够用,现在是到集市上买回来。   最近几天老叶氏他们又弄出味道不错的茶叶蛋,每天至少能卖出二三十个,就算只有二三十文钱的利润,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他们并不嫌弃。   “行,我和村里人说一声。”郝村长爽快地同意了,这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傻子才会拒绝呢。就算价格低一点,村里不少人也是愿意卖给穆家的,毕竟节省了摆摊的时间。   “你们做饺子还要买肉吧?村里杀猪,如果可行,我也会让人去通知你们。”郝村长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穆子期闻言大喜。今年夏收农忙时,趁着价格高,他们家养的两头猪总算卖出去了,而养了一年多的猪还是很重的,每头达到一百八十几斤,两头猪一共到手三千多文钱。   这在农家是一笔大的收入,可惜来之不易,他们家运气较好,两头猪没生过什么大病,一直活得好好的。万一中途病死,那就亏大了。   在村里买猪肉的话,会比在市场买便宜一点,比较放心。   接下来,两人继续说了一些事,之后穆子期逗弄一下村长家的闺女玥玥,见她快睡觉了这才告辞离去。   刘延萱去饺子馆帮忙的事很快就敲定下来,包吃包住,每月能休息三天,月钱是两百文钱。不知不觉中,穆、陈、刘三家又再次合在一起生活,有之前逃难的基础,大家相处得不错。   有刘延萱加入,店里的人手宽松一些,大家没有那么累了。陈香总算能按时回家,他现在就早上和中午来店里帮忙,中午吃过饭后,他会回到村里干些农活,两家的十二亩地被他管得不错。   令穆子清不爽的是,村里剩下他们三个男人,做饭的活就落在他身上。   “大哥,你不知道刘二哥多可恶,我下学回家辛辛苦苦给大家做饭,他老是挑刺,说不是太淡就是太咸,还对我指指点点,说得头头是道,可我一让他自己做,他又不出声了。”这天休息日,正好是开大集市的日子,十里八乡的村民都到县城来赶集,人流量大,店里的生意最好,穆子清就自动自发一大早跟着陈香的牛车来店里帮忙,此时一干活,就立即抱怨道。   “做得好,下次他再嫌弃你的手艺,你就让他自己做。”穆子期忍住笑,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穆子清见大哥赞同自己的做法,“呵呵”笑了起来。   把用过的碗筷端回水槽的刘延萱正好听到这几句话,于是露齿一笑,缓声道:“我二哥有时候就那样,三郎,你不要和他多计较,实在不行,你让他饿一顿肚子,他就知道厉害了。”   “萱姐姐,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大家都很是熟悉了,相互了解对方的性情,穆子清倒是没有慌张,只还是呐呐地解释了一句。   刘延萱不以为意,见陈香在叫自己端水饺出去给客人,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大哥,萱姐姐的动作好利索!”穆子清的视线一直跟着刘延萱,此时见她在人群中穿梭,游刃有余的样子,忍不住赞了一句。   “习武之人嘛。”穆子期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揉面。   今天的生意非常好,来吃饺子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店铺里面没有位置,还有人干脆捧着大碗坐在屋檐下吃,生意比平时要好个三四倍,今天早上准备的饺子才到中午就不够用了。   “大哥,我今晚想留在这里和你睡。”穆子清看了看四周,突然小声说道,他已经好多天自己一个人在家睡了,之前都是大哥每隔几天回去一晚。   “好,明天上学,从这里到镇上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偶尔迟到一两次没关系。”穆子期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面露喜悦的穆子清,笑道,“等到明年开春,我就去帮你转学到县城,已经和季山长说过了,他答应帮忙。”再怎么说,县里的小学教学质量还是比镇上好的,而且会开阔眼界。   “嗯,我等着。”穆子清这下子更加高兴了。   “对了,提前告诉你啊,今晚陈香会和我们一起睡,你可不许嫌挤。”穆子期见馅料已经放在一边醒了一段时间,下巴微抬,“现在可以包饺子了。”经过试验,瑞珠发现刚搅拌完的肉馅如果放置在一旁醒一会,肉馅会更加入味紧实,更好包。   “我不怕。”想到三个人挤在一起,穆子清摇摇头,“现在天气冷了,正好暖和,嘿嘿。”手中的动作却不慢,他现在包饺子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穆子清看着把杂物摆放得井井有条的院子,微微一叹。这后院的地盘大概有两百多平方,为了塞下这么多人,连厨房都是搭在院子里,仅有的三间房住满了人。其中老叶氏和穆圆圆一间,里面还放置有面粉、鸡蛋等杂物。瑞珠和刘延萱一间,里面放置有两张床榻。最后一间以前是厨房,现在改成他的卧室,幸好空间颇大,有地方让他摆放书桌。   “大哥,你现在还每天练拳吗?”几天不见,穆子清的话基本上是滔滔不绝,问了一样又来一样。他也看到地方的狭窄了,就忙把自己关心的事问出来。   “当然要练,你也要继续练,以后才能身体好,不容易生病。”穆子期叮嘱他。这里的场地小,他现在早上没有跑步了,都是在打拳和做一套配合着内呼吸的动作。   只要他想,锻炼身体并不会拘泥于场地。而且学堂的操场很大,没有活动课时,他下午会迟一些回家,一定会在学堂那边练习射箭。   这是他所喜欢的武艺,练习了这么多年,他并不想放弃。尤其是这份技艺还能带给他肉食时,他就更是喜欢了。   至于那套配合内呼吸的动作,这是前不久学堂教的,在全国各地的中小学推广,和他以前见识过的瑜伽有些相同,能锻炼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拉伸力度很大,比他做俯卧撑的效果好,每天早晚两次都能练出一身汗,过后很是舒服。   听老师说坚持练习的话,能强身健体,精力充沛,延年益寿。   穆子期敢保证,前世的祖国并没有推广过这套动作,也不知道穿越者前辈是从哪里学来的?为何现在才推广?现在他有些怀疑,那三位前辈真的是和他来自同一个时代、同一个世界吗?会不会这个时空的后人穿越而来的?   疑问太多,也只能埋在心里了,毕竟他所知道的一些消息都是当权者允许放出来的。那些他不知道的消息自然没有资格知晓。   此时穆子清听到穆子期的描述,有些心虚地点点头,没有说话。不过他打定主意,这次回家后一定要抽出时间锻炼,免得大哥心血来潮要和自己对练……   饺子馆的生意一直呈上升的趋势,到了十二月份,已经逐渐稳定下来。   从第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到现在每月的净利润达到三两,穆家人还是比较知足的。除了过年前会有一波生意,能在冬天赚到这些银子已经很不错了,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手艺会越来越好,以后知名度一大,还能赚得更多。   这一年的期末考试,不出他所料,和期中考试一样,穆子期依然保持第一名的好成绩,遥遥领先季无病的第二名,没办法,对方的国文课和思想课只能说是不错,分数被拉下,特别是四书五经,季无病简直是深恶痛绝。   穆家兄弟各自拿着一两银元的奖励金,着实过了一个美好的春节。   时间如流水,一转眼,穆子期已经初二毕业。这一年,他已经十五岁,在即将升入初三之前,他们这帮学生要开始进行实践活动,穆子期选择的是到县衙帮忙跑腿。 第58章 实践活动   “子期, 你的申请通过了?”这天来学堂拿期末成绩时,严日初问他, 一边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龙须糖放进嘴里。   此时学生们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学堂里空荡荡的, 穆子期从器材室搬出箭靶, 正在操场上练习射箭。   “是的,我家在村里有地, 我读书期间也在种田,对于稼轩之事一直有了解, 想来想去,就想去县衙跑腿,总得了解如今的衙门该如何办事吧?”穆子期回答后,凝神、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脱弦、正中靶心!   一整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 穆子期这才放下弓箭稍微放松一下。   至于严日初说的这种假期实践活动, 为了保证不造假,学生需要证明人, 到时老师会随机抽查学生来回答问题,比如去种田的,根据他所写的文章,老师会问一些问题, 能较为容易地猜到学生是否真正去干过。   “哎呀,早知道我就和你选一样了,这样我们还能作伴,先前我不是觉得在家门口种田很容易吗?不过如果我选择去县衙做事的话, 可能不会留在县里,得去镇上,毕竟今年县里就只留下三个人,我的成绩还不够好。”严日初说着就有些后悔,不过神情并没有体现出来。   他的眉毛又黑又浓,看起来只有半截,每次眉毛上挑或瞪眼时,圆脸上依然流露出一股笑意,加上他微胖的身材,亲和力十足。   大家一起去逛街时,如果有人问路,只要不是女性的话,问的对象必然是严日初。   “你选择种地是正确的,不用离家。”穆子期低咳一声,他如今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没有了之前孩童般的清脆,而是暗哑,所以最近他都不大爱说话了。   “唉,我家虽在村里,可我真的没种过地,听说很辛苦……”严日初皱着一张脸,同样处于变声期,他毫无顾忌。   “谁都有第一次。”穆子期微微一笑,继续拉弓射箭。   “这么远都能射中,你的臂力比前两年增长了,可惜现在用的是火器,弓箭手不受重视,否则你从军定能出人头地。”季无病慢吞吞地跟在严日初身后,直到现在才走近,他在旁边看完穆子期的练习,这才开口说话。   “火器同样需要瞄准,子期的准头很好,从军肯定也行。”严日初反驳,圆溜溜的大眼直瞪着季无病。   季无病嫌弃般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一样的,算了,和你说这个作甚,你整天就知道吃,看你的身材圆成什么样了?”   如果说小时候的严日初还能说是可爱,可现在他都十五岁了,不忌口的结果是人越长越滚圆,加上眼睛和脸庞也是圆的,乍一看,整个人显得圆滚滚的,比实际体重要胖好几斤。在这个即将能成亲的年龄,他的身材不受大部分姑娘们的欢迎。   季无病的这番话却没能让严日初有什么恼羞成怒的感觉,他摸摸自己有一圈小肉的腰,觉得软绵绵的,特别好摸,忍不住捏捏,嘴巴反驳道:“我根本就不胖,我奶奶和娘亲说我这样子是最好看的,有富态相,你瘦巴巴跟竹竿似的,这种才不讨人喜欢。”神情很是自信。   “子期,你瞧!你瞧他的歪理!”季无病见穆子期还在拉他的弓,等他射出一箭后再也忍不住了,“你看他还理直气壮,美男子应该像你和我这种才是。阿初,你跟着我们两人走出去,我怕你心生自卑,毕竟不是每个人的眼光都跟你奶奶和娘亲的一样。”说到这里,他故意露出自得之色。   严日初面露思考,神情很是凝重。的确,这两个家伙有许多姑娘喜欢。   穆子期强忍着笑意,他们三人同龄,最近两年纷纷长了个子,换成现代的计算方法,他自己有一米七三左右,季无病之前是比他高,但他后期乏力,如今和自己差不多高。至于严日初,他应该不到一米七,身材却有季无病两个大。   虽然说季无病的身材的确看起来单薄。   想到这里,穆子期的面容变得严肃,点头赞同:“无病说得对,阿初,你的确该控制体重了,其实现在还好,等再胖下去真的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现在的小姑娘可看不到你的内在美,就好比我们,看人家姑娘,首先就注意人家的外貌。嗯,除非是青梅竹马才会觉得你是好人。”   “我不管,反正我认为自个儿一定能找到一位喜欢我、欣赏我的姑娘。”严日初痛苦地思考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作出决定,他再次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麦芽糖,想了想,又掏出一颗,分别递给季无病和穆子期。   两人同时摇头,相互看了一眼,面露无奈之色。   人各有志,穆子期微微一笑,也不强求,反正等这家伙有心上人,兴许就知道控制身材了。而且有些人体质特殊,青春期发育时会发胖,等再长几岁,估摸着就会瘦下来。   “不会享受的人,说出去别说是我朋友。”严日初赶紧把糖收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用萱草纸包着的无花果干,见穆子期两人还是摇头,更是大喜,“嘿嘿,没人和我抢了,其实我也不容易啊,我爹每个月才给我那么一点零花,买点东西就没了。我奶和娘亲虽然疼我,可她们只会搂着我,叫着心肝肉来哄,半点不敢给我钱花。”   严日初一边吃一边念念有词:“我这段日子过得可真辛苦,天天起早贪黑,刻苦读书,你们看我的脸都小了两圈。”   他说到这里,就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胖脸,庆幸道,“所幸这次考试成绩不错,哈哈,竟然还在全年级第八名,刚才学堂奖励五百文钱,哈哈,比不上子期的二两和无病的一两银子,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说到这里就兴奋起来,这可是他第一次获奖啊。   穆子期上初二时,大夏的布匹、蔗糖、食盐、调料、水果罐头、精巧的首饰、香料、宝石等物品在大金国销售量极大,国家财政富足,这样一来,大夏再次加大教育投资的力度,其中和他有关的是,第一名的奖学金足足增加了一倍!   此外,明州府的女学已经建立,今年八月就开学,正式对外招生。最近家里正在讨论这事,遗憾县里还没有设立女学,否则根本不用考虑,必定会送穆圆圆去读。   不像现在,大家都舍不得送她去府城,总觉得太远,怕她受欺负。   “对了,子期,无病,我们待会去哪里吃饭?”为感谢小伙伴们对他在学习上的帮助,严日初早在考试前就说过,如果成绩不错的话一定要请他们俩吃饭,所以此刻他估摸一下时间,就开始热切询问起来。   “只要不是吃饺子就行,我天天能在家吃,现在想吃点新鲜的。”穆子期舒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珠,再看看头上的烈日,觉得全身的汗都出来了,这还不到中午呢,他选的地方还在树荫下,就这样稍微动一动就冒出一身汗,南方的七月可真热啊。   “好吧,那就选大南街新开的串串香小火锅,前两天我跟爹爹去吃过一次,味道非常好,又香又辣,让人欲罢不能。”严日初说起这个就眉飞色舞,“这串串香以前只在大金的天府流传,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在咱们大夏蔓延开来,连咱们这个偏僻的小地方都有了。”   “行,我没意见,无病呢?”穆子期转向季无病,他的身体一直在调养中,串串香是个大杂烩,虽然有些是清淡的,可是其中有些东西不知道他能不能吃。   季无病淡淡一笑,抿了抿嘴唇,笑道:“嗯,我也没意见,你们放心,我又不是水晶做的,其实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大夫说和常人差不多。”   知道大家担心他的身体,主要是前几天他有事去芙蓉镇找父亲,结果回来竟然轻度中暑了。   季无病有些无奈,他是早产儿,身子骨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从懂事开始,他就一边喝药一边按照大夫的吩咐做一些锻炼身体的活动,比如散步或者练五禽戏。   他一直做得漫不经心,没有多花费心思,没想到和穆子期认识后,看到对方每天坚持锻炼,身体变得健康又有活力,久而久之,他竟然渐渐喜欢上这几项活动,每天不动一下就不舒服,不用祖父母再催,他也主动去做了。   慢慢的,随着他年纪的增长,现在已经不会一吹风就受寒,不会多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不会全身无力了。   他非常欢喜。   穆子期和严日初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好,那咱们要好好庆祝一番。哈哈,今天四喜临门,咱们三个都能得奖学金,加上无病身体大好……必须得喝酒!”见小伙伴们流露出惊诧的目光,严日初挺挺胸,“当然不是白酒,我是说果酒,嗯,我带来了一瓶自家酿的葡萄酒,甜甜的,不会醉人。”   季无病眼睛一亮,穆子期倒是觉得无趣,还以为是什么酒呢,甘蔗酒比葡萄酒都来得新奇。葡萄酒他早就喝过了,自家前两年都酿有,也就这两年忙碌,家人没有再上山采摘。   尽管如此,他没有表现出来,知道这三人中,唯一没有喝过酒的就是季无病了。   等穆子期射箭的手感找回来了,穆子期就停止锻炼,把器材室的钥匙还给老师后,三人就直奔目的地。   这家店的串串香吃起来的确不错,有荤有素,主要是这一锅的汤汁味道调得好,穆子期再看来来往往的客人,该庆幸这里没有挨近自家,否则真的有可能影响到饺子馆的生意。   不再多想,穆子期把心思放在他们的谈话中。这一顿过后,他和严日初就有两个月的时间不会和季无病见面了。   是的,这个暑期他们有两个月的时间。   季无病选择去游学,当然,以他的身体状况和年龄阅历,季家也不敢让他独自出门,带上下人是肯定的,还会有好几个,他的目的地是琼州,这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主要是代替季文甫去看望老朋友。   一边聊天一边吃饭,这一顿饭他们吃了很久,等到分别时已经是下午了。   次日,穆子期送走季无病,大家依依分别,很是不舍,严日初还红了眼睛。   没过几天,就轮到穆子期去县衙报到,这实践活动的时间还是抓得很严的,不会让你有太多时间在家里闲着。   在县衙干活的日子并不难过,他相当于临时工,就像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就往哪里搬。只要性格好一点,能和别人和睦相处,其实县衙的人还是很高兴穆子期等人的到来,毕竟能帮忙干活嘛。   七八月份最重要的是夏收,穆子期跟着官吏下乡,除了查看夏收的情况,还要准备征税工作,毕竟哪朝哪代的纳粮都不是一件易事。 第59章 县衙做事   “子期, 收拾好了吗?快点,大人快要出发了。”平安县衙独属于农部的四合院里, 其中一间房传出中年男子低沉的催促声。   “来了!”穆子期迅速把桌子上的材料装进文件袋,再放入手提的布包, 脚步一转, 快速往门外走去,一边对着门口的一名身穿藏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说道, “丁叔,我收拾好了。”   “嗯, 现在到门口等,对了,你脸皮嫩,记得带上草帽。”中年男子, 也就是丁吏员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穆子期摸摸自己的脸, 苦笑道:“丁叔,我现在早就晒黑了。”大概是之前长期在室内读书, 即便每次休息日都会回清溪村干农活,但相比之下,他的肤色比起一般人来说依然算是白皙的,加上年岁不大, 脸皮自然会嫩,为此没少让丁吏员调侃。   为了解往年农部是如何工作的,穆子期翻阅资料时看过丁吏员的资料,知道他是科员级别, 今年才三十二岁,原先是大金国的童生。六年前,夏国攻下广南省,他就顺势成为大夏国的臣民,因为识字,以往又没被查出有什么劣迹,在当时缺少吏员的情况下,他响应号召,主动去朝廷建立的管理学院深造。   这所管理学院大大有名,如今各地的吏员有部分出自这里,学制按照学习程度分为一年制、两年制和三年制。里面的学习内容和他小学学到的内容差不多,着重提高这些旧文人的思想认识,改造他们的思想,等毕业时,每个人都能熟练书写简体字和运用阿拉伯数字,并学会公文写作等。   总之,从这所管理学院出来的吏员,他们同样有转为官员的上升渠道,学历相当于小学,作风和大夏提倡的一致,能基本保持简朴。   和丁吏员情况相同的人,穆子期知道在整个县衙有一半左右,大夏建国才六年,整个政权存在的时间只有十八年,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它之前还未能提供足够多、受到新式教育的官吏,所以才有他们生存的空间。   “在这里干活比在学堂辛苦吧?”丁吏员不再取笑他,见上官还没出来就继续说道,“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了这么多天,辛不辛苦自己知道,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呀,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以后一出来就直接进入官府,在乡下再转一年,往上走是轻轻松松的事。”   “丁叔,你说的是现在的事,哈哈,如果我真能考上大学,等我读完出来,那时的大学生早就不值钱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穆子期忙摆摆手。   确实,现在的大学生非常值钱,不亚于前世七八十年代的那批天子骄子,正经来说,现在才有三批学生毕业,朝廷对此非常重视,各个部门是抢着要,比大金国的新晋进士就业情况好多了,北方那边的人中进士后,有大部分人还得在京候官呢。   “再如何说,总比初中毕业就进衙门好。”经过不到十天的相处,丁吏员认为穆子期这个人还不错,觉得他没有骄矜之气,能放得下身段、沉得下心去做事,当初上官把他分配到自己手上时,他心里还有些不耐烦,没想到对方倒是出乎意料地听话,用起来顺手。   穆子期点头表示赞同,把自己带的材料汇报一遍:“去年夏收的亩产数据,各镇去年征收的粮食数量,今年有一批农户要开始纳粮,这是他们的名单……”   说到新增的纳粮户,他有些怔然,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这里生活三年,他家也在这一批的名单中。   “不错,就是这些。”丁吏员点点头。   两人没说多久的话,在另一套院子办公的税务部的人也出来了,这次是联合下乡,不止农部。   张铭跟在一位年青吏员身后,两人相互看了看,笑了笑,趁着年青吏员和丁吏员说话的时候,两人凑在一起。   “你们那里忙吗?”张铭小声问道,“听说你下午迟迟才散值。”他是全年级第四名,季无病放弃机会后,他就报了县衙,顺利通过留下来了。   “嗯,很忙,要记录今年的水稻、黄豆等农作物平均亩产,还要计算的表格一大堆,上面府城又催得急,我已经连续加几天班了。没办法,上面要根据当地的亩产量来制定收税额度,只能我们加快速度。”穆子期摸摸自己的眼皮底下,幸好他工作效率快,晚上不用加班,要不然估计黑眼圈都出来了。   “真辛苦,我们现在还好,还没到税收的时候。”张铭有些同情,低声道,“我发现这里和学堂完全不同,多亏家里人跟我说过,带我的人又是邻居,要不然真难熬过。唉,以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进衙门。”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低。   这就是实践活动的意义了,基本上种过田的年轻人都不会想回去种田,等回到学堂会更加努力念书。至于适不适合在官场上混,如果能提前了解的话,以后毕业能有个大概的认知。   “到下个月,你们就开始忙了。”穆子期低咳一声,声音太过喑哑,再压低音量都快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了。   至于加班的辛苦,穆子期并不放在眼里,他前世在政府机关部门做过一年,那时要干的活比现在要多得多。不过他很怀念电脑,如果有电脑的话,表格数字之类的,三下两下就能做完,不像现在,要拿算盘拨着,反复算几次,后面还要几个人一起校对。   两人没能交流多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县农部的杜部长和税务部的董副部长就出来了,他们穿着棉布长衫,身后跟着几个人。   “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就立即下乡。”农部的杜部长说话一向言简意赅,军队出身的他作风果断。   大家应了一声,分成两批,各自爬上一辆敞篷牛车。没错,作风就是如此简朴,谁让大夏的马匹极少呢,都供应在军队里了,各地的官员出差只好坐牛车或驴车。   穆子期坐在板车上,眼睁睁地看着杜部长和董副部长各自骑着一头毛驴嘀嗒嘀嗒地走在最前面。   “咳咳,这是你第一次跟着下乡,以后看多你就习以为常了。”丁吏员笑了笑,又问道,“会赶牛车不?会的话下次你来赶,可以少来一人。”   “我会。”穆子期收起自己的惊讶,点头道。大概是他们清溪村没见过官员下乡,他见识少的缘故吧?其实骑毛驴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走在半路,穆子期就看到董副部长拿出一支笛子,悠悠然地吹起来。   “董大人以前是秀才出身,书香门第,就喜欢这个。”丁吏员又解释道,目光闪动,面上流露出佩服之色,“不过他的算学学得极好,当初我们一起进管理学院,他学了一年就结业,我学两年,现在你看差别就出来了。”自己的级别是科员,对方已经是正科了。   穆子期点点头,才来不到十天,他就隐隐感觉到县衙的派系斗争,总的来说就是旧文人与新文人之间的争斗,也许他这种概括太粗浅了,兴许是另一种利益之争。   想到学堂的老师们大都是受过正式的新式教育,穆子期认为新式教育肯定能取代八股文的科举,只是这个过程还需要时间。   一路听着悠扬的笛声,穆子期戴着草帽,眼睛看着路边色彩缤纷的野花,青翠欲滴的绿叶,听着牧童牵着水牛的欢笑声,再看正在田里辛苦劳作的村民……这一幅普普通通、似乎随处可见的画面却让他陷入了沉思。   唉,想起昨晚老叶氏在饭桌上念叨的事,穆子期再次感慨有一个强大国家的重要性,要不是有大夏庇佑,眼前这幅本该很平常的画面可能并不会出现。   自从那场席卷中原的自然灾害和瘟疫结束,大夏开始和大金偷偷摸摸通过商品买卖交流起来,尤其是去年,大夏的许多商品更是跟着水路四处销售。商路一通,逃到这里的灾民开始牵挂留在北边的亲朋好友,趁此机会,穆家把早就写好的信寄了出去。   这都快一年了,远在福省林县的族人没有半点音讯传回,也不知道那封信他们到底有没有收到。   一想到这里,穆子期就有些烦闷,路途远,不知道送信的人可不可靠,毕竟是由驿站统一发送的,人家早就声明,如果运气好就可以找到正主,找不到的话也没办法,毕竟那边不是大夏的领地,地址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不像大夏,哪条街哪几号都标得一清二楚。   无奈之下,他们三个月前又寄了一封信出去,要不是每次送信都要一两多的银钱,估摸着老叶氏会多寄几次。   没想多久,穆子期他们很快就开始工作了。还没到镇衙门,牛车就时不时停下,在路过村庄时,大家会分散到各家各户询问夏收的情况,毕竟纸面上的数据是会骗人的,要是他们的工作出现纰漏,处罚力度可是非常严厉。   穆子期该庆幸大夏官吏的薪水还是非常高的,大家又对成为公职人员十分热衷,有着光宗耀祖的传统思想,否则这么大的压力还真比不上去作坊干活或者教书育人来得轻松。   下乡检查的工作比他事先预计的辛苦一些,他们这一组人走遍五个镇,在抽查一些村庄时,还真查出了个别村长弄虚作假,填报的亩产数过于夸张,就差明着说是祥瑞了。   一连两个月,穆子期都在县衙里老老实实干活,因为处于变声期,他说的少干的多,久而久之,竟然意外地发现大家似乎都挺喜欢自己的,对待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和善。   穆子期回去和老叶氏一说,她就笑道:“以前你的脾气有些急,容易发怒,会冲动,现在倒是变了一些,脾气比以前好多了。我看你在县衙做得不错,前些天那位姓丁的吏员来店里吃饺子时把你夸了一顿。依我看,在衙门上值,沉默点安静点,总比四处拉着人说是非好。”   她当时听完,心里高兴极了,二话不说就送上一斤自家种的荔枝。   “以后结业了去衙门工作挺好的。”说到这里,老叶氏就露出欢喜的笑容。   以前在老家,逼着大孙子上学,不也是为了科举考试,以后中进士当官吗?   穆子期默然,这段时间他时常会思考自己的未来,他以后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做官还是教书,或者到一个作坊去打拼?或者自己做生意?   处于一个正在发生剧烈变化的时代,没有背景的他该如何乘风破浪,带着家人过上好日子? 第60章 考虑买房   “未来的事先不说,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计划不如变化快, 就算我现在立即决定我的志向,兴许过不久会因为某件事情而改变。”穆子期思忖了一会, 发现自己的想法复杂, 对于未来真的有一种不确定感,决定暂时不折磨自己了。   也许不用多久, 他就会因为某件事情而确定自己的志向呢?   “好,咱们不说这个, 那说说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姑娘?”问出这话的时候,老叶氏心里有点紧张,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 “少年慕艾, 奶奶懂,你大胆说出来, 不要怕。”   穆子期微微一惊,随即失笑:“奶奶,你想到哪去了?我平时就在家里、学堂和清溪村三个地方来回走动,有喜欢的姑娘你还能不知道吗?”心里却佩服女性思维的跳跃性,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话题就从他未来的志向转到儿女情长上。   “真的没有吗?”老叶氏认真地再问一遍。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郎不是已经开窍了吗?   穆子期点点头,一边拿起扫把把地面上的垃圾清除干净,刚刚过了中午最热闹的时候, 今天不是集市,不到饭点,店铺里是冷冷清清的。   “我看八卦报纸上刊登有一则故事,说是府城中学初三年级的那个,叫什么青的为了一位姑娘闹得连书都不读了,本来学习成绩很好,结果现在连毕业考都考不过,估摸着要留级。多可惜呀,幸好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多读一年初三还得要出多一年的钱。”老叶氏摇头叹息,手中的抹布却不停地擦着桌子。   店铺里干干净净的才好呢,她看了心里高兴。   “奶奶,你有话就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陈香一家三口今天不在店里,他们回去种植大蒜,现在店里只有他们婆孙,弟弟妹妹等客人一走完,他们就和小伙伴一起出去逛街了。   至于刘延萱,今天是她休息的日子,已经回村里。   穆子期本来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只以为老叶氏是随口感叹,毕竟她前几年就一直跟着穆圆圆重新认识简体字,来县城开了店铺后,她时常会买一些报纸回来阅读,平日里大家讨论到这些话题是正常的事,可现在老叶氏不断地提起哪家哪户的少年郎定亲了,或者哪家的少女出嫁了……如此古怪的行为,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大郎,你觉得萱姐儿怎么样?想娶她做媳妇不?”怕孙子不理解,老叶氏说得很明白,她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后院,准备清理厨房的杂物。   穆子期脑袋一转,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轻声叫道:“奶奶,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刘妹妹还小呢。”   从小就见过面,在逃荒的时候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样子,他的心理年龄又大,刘延萱在他心目中还是个小姑娘,他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萝莉养成的心思,起码他自己不是。虽然他不敢肯定自己未来会喜欢上哪一位姑娘,但他觉得这个人不会是刘延萱,对方只是他好朋友的妹妹而已。   “她不小了,和你同龄。”老叶氏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知是遗憾还是高兴。   不违心地说,刘家姑娘是个好孩子,身体健康,容貌清秀,在整个县城里都是出挑的,性子又活泼开朗,识字,会持家,和自家人熟悉。   见识过自家侄女软绵绵的性格,她这种泼辣点的性子还是很让自己喜欢的。   可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大孙子未来能娶一名对他仕途有帮助的姑娘,这样以后大孙子不会过得太辛苦,能有人帮忙扶持。   刘家不是不好,是不合适,就算现在刘大郎在军中表现非常好,以后可能会当官,那又如何?文武不同,人丁和自家一样单薄,没有根基,而且她相信自家的大孙子日后前程同样不会太差。   本来她还在烦恼,万一两个人看对眼了她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成全他们,没想到大孙子一下子就斩断她的念头。   “反正我现在不想谈婚事,我要专注于学业,等我大学毕业再说,顺利的话,那时我才二十二岁,还很年轻。”高中两年,大学四年,和他前世大学毕业的年龄一致。   当然,万一哪一年他考试考砸了,那就得留级,毕业会迟一点。大夏规定中考每个人只能考三次,高考只能考四次,次数用完再考不过的话,只能转去做别的事了。这个不像大金国的科举,可以一直考到你老死。   “不行不行,太晚了,等你高中毕业考上大学还差不多。”老叶氏一听就急了,她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穆子期挑挑眉,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暗自数了下,见剩下的生饺子还能够下午用,就蹲下来,挽起衣袖准备把脏碗洗干净。   中午把活多做一点,晚上就不用忙到那么晚了。   “奶奶,你今天怎么老是说这些以后的事?咱们来说说今年要交的税吧,你说是交现钱还是交谷物?”他赶紧转移话题。   “交什么谷物?明知故问。”老叶氏怒瞪他一眼,终究还是如他的愿,把自己的心思暂时按捺下来,“交现钱,你自己算好就拿钱去交,反正衙门你也熟悉。”   老叶氏对于第一次交税终究还是有些好奇,“咱们家有八亩地,要交多少?”   “旱地两亩,每年一共两百文。至于水田,今年的收成不好不坏,整个府城的平均亩产是一百六十斤,收三成的税,那就是每亩上交四十八斤。今年的米价比去年贵,达到三文钱一斤,咱们一共有六亩地,需要交八百六十四文钱,加上旱地的,一共是一千零六十四文。我明天就拿去交。”穆子期快速把数字算出来。   “这还好。”老叶氏抚抚胸,脸上露出微笑,“虽说三成的正税比大金多十倍,可没有人口赋,其他乱七八糟的赋税也免掉了。算来算去,还是仁政。”以前他们家当地主时,家里的田佃出去都要收四成的租子,就这样,佃户们还抢着来租,毕竟他们家有功名在身,不用给朝廷交税。   “这只是半年的税收,如果是一年,那要上交二两多的银子。”穆子期颔首,就算没有开店,他们家也能承受得住。   第二天穆子期去衙门交税,在走回来的路上,他在街上恰好遇到闲逛的严日初,两人顿时大喜。   “哈哈,子期,我正想着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就从天而降,咱们真有缘分呐,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不对,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严日初高兴得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穆子期暗暗翻了翻白眼,低咳一声,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不会用词就不要说,会被人笑话的。”   “嘿嘿,我这是太高兴了嘛,这么久没见,上次见面还是你和大人们到我们丰收村查看水稻的收成情况,算一算,已经一个多月了。”严日初掰了掰手指,开怀一笑,接着把手中的一扎羊肉串递给他。   穆子期闻到这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想了想,顾不得这是在大街上,还是拿过几串吃了。   “不拿多一点吗?”严日初不满,虽然有点点心疼,不过他对朋友还是很大方的。   “今,今年我考试考得好,家里给了我不少钱,想吃的话我再去买。”他拍拍胸膛,自己吃掉一串后很是豪气地表示。   “不了,最近这几天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肠胃有些不好。”穆子期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脸,接着马上就强忍住了。手上可是有细菌的,不能摸。   严日初注意到他的举动,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心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哈哈,我明白了!你真是臭美,大男人嘛,容貌算什么?”   他仔细打量穆子期的脸,见本来光滑细腻的俊脸上突然在额头上冒出一颗面靤,是有些突兀和不雅观,可在他们这种年纪,长面靤是正常的事,偏偏子期竟然这么在意!   “该不会是和你们家的萱妹妹好上了吧?”严日初想起什么似的,神情有些暧昧地捅捅他的腰侧,在耳边低声说道。   “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穆子期严肃地否认,眉头紧皱,“不要再说类似的话,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好。”就算现在的世道对女性宽容许多,女性的自由度大大增强,但名声对于女性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   “明白了,难道真的不是?”严日初很是疑惑,“那天你跟我说起青梅竹马的事,我回头一想,觉得你和她就是青梅竹马,而且人家姑娘看你的眼神不一样,眼睛好像都在放光。”要不然他也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没有的事。”穆子期坚决否认。   严日初疑惑地眨眨眼,顺从了。   两人不再谈起这个话题,逛完一圈后,穆子期回家,经过几次暗地里的观察,他发现刘延萱的表现很是正常,对自己就跟对陈香一样,不多话。   看来是他们想多了,人家年纪还小呢。   穆子期松了口气,再看看狭窄的后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初中最后一年搬到学堂去住。   “最后一年是冲刺的关键时刻,在学堂住能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奶奶,咱们又不是不能见面,我晚上还是回来吃饭的。”穆子期说服她。   老叶氏很是不舍,想了想,虽说陈香的儿子已经一岁多了,平时颇为乖巧,但晚上有时还会闹腾,的确会影响大孙子的休息。   一想到这里,她率先同意了。   “还是要在县城早日买房,大郎,你翻翻账本,看看咱们现在有多少钱。”老叶氏下定决心,饺子馆的生意很稳定,已经在县城站稳脚跟,是时候考虑在县城安家了。 第61章 买下地皮   “奶奶, 咱们家离买房还差不少钱吧?”穆子期有些讶然,“县城一进的四合院, 一般的地段起码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以上。”虽说本月没有盘账,可大概的数字他还是知道的, 就算加上老叶氏那只价值四十两的玉镯子, 依然远远不够。   “你先算算,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老叶氏自然清楚, 不过她看家里的几个孩子自打生意好起来后,似乎就无所求了。   “好吧, 奶奶你等等。”穆子期自然不会反驳,转身走回房,到他的床底下拉出一只木箱子,打开拿出账本。   穆子清跟在他身后, 眼巴巴地看着他, 问道:“大哥,你真的要去学堂住?那我怎么办?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间房睡。”好不容易托人弄到县里读书, 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呢,大哥就要和自己分开。   “去帮忙点上蜡烛,天快暗下来了。”穆子期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就想给他找点事做。   此时他们刚吃完晚饭, 本来在院子里乘凉的,结果就说到算账的事。   “天没有黑呢,估摸着广场的戏还没有开始。”穆子清不肯动弹,鞋子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用力磨蹭了下, 低着头嘀咕。   这两天县城里来了一群唱戏说书的人,每天晚上在县城预留的广场上又唱又说,有传统的戏剧,也有改编的舞台剧,题材来自于这次大夏攻下福省的作战过程,主要表现夏军的英勇顽强和强大武力,树立了不少英雄的形象。   穆子期本来对听戏没有兴趣的,以前在老家时趁着日子好过,他去戏楼里听过两次,结果发现自己完全欣赏不来。这次不同,大夏官府的宣传队唱的戏通俗易懂,用的是大白话,显然是改编过的。   可想而知,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古代,这种说唱的舞台剧多么受人追捧了!每天太阳还未落山,就有一群群的人刚放下饭碗就跑到广场等待。   连附近村庄的村民都跑来了。   穆子期他们去看过一次,第二晚再去时,发现是同样的内容,人更多,今晚就干脆没有去挤了。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在县衙的实践活动刚结束,宣传队才来,否则他也许得像县衙的其他人一样,天天晚上到广场值勤,特别是城管部和治安部,更是忙得团团转,就怕百姓聚在一起会出现什么群体恶性事件,不说踩踏之类的,单是孩子们的安全就够让人担忧的了。   大夏的治安再好,也是有阴影的,犯罪行为一直存在。   “哎,三郎,你都十一岁了,以前在村里也有一段时间是自己睡,难不成现在不敢了?奶奶他们在对面住着呢。”穆子期见他头低低的,样子有些可怜兮兮,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我这又不是不回来,咱们每天都能见面。”   “不一样的。”穆子清抬头看他,“明天大哥就去上学了,等初三这一年过去,大哥你的成绩那么好,定能考上高中,这样一来,你就要去府城读书。府城离县里这么远,回来一趟都要半天时间,那以后咱们兄弟睡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人总是越长越大,说不定没有几年,大哥就给我们找位大嫂回来了。”   平安县没有高中,只有明州府才有一所。   听完他的话,穆子期有些怔然,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叹道:“三郎长大了。”会思考了,就是想得太远。   想想也是,兄弟俩亲密无间的时期其实就在少年时,等大家一长大,要忙于学业和事业,加上成亲生子,能像这样窝在一起谈心说话的时间就少了。   “大哥,那你答应不去住学堂了?”穆子清眼睛一亮。   “不行,我还是认为在学堂住对我有好处,这样吧,每七天里我回来住两晚。”穆子期残忍拒绝。   “啊?”穆子清大失所望,他还以为自己把大哥说服了呢,“那岂不是家里晚上就只有我一个男人?阴盛阳衰啊。”   “你把小远忘记了,他虽然只有一岁多,可他将来同样是男人。”穆子期笑道。陈承远是陈香儿子的大名,婴儿时期的他让穆子期等人头痛欲裂,但现在的他正处于最可爱的时候,很受大家喜欢。   “你们兄弟在屋里磨蹭什么?”老叶氏在院子里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出来,忍不住喊了一声。   “出去吧。”穆子期使个眼色,两人很快就拿好东西出去。   “咱们家一年的收入有这几项,一是大蒜的收入。官府下发的蒜种非常好,加上管理得当,亩产八百到九百斤,中途还割过一次蒜薹卖,这样一算,每年种植大蒜的收入达到十二两。咱们家种了两次,就有二十四两;第二是荔枝,山坡上的荔枝树长得越来越好了,产果一年比一年多,现在的人舍得吃,这两年单是荔枝就有四两银子,已经把成本赚回来了。”   穆子期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笑容,这证明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虽然三年才能回本,速度是慢了点,可之后结的荔枝除去每年的人工和肥料,剩下的就全是利润了,而且他们家的荔枝树还没有到盛果期呢。   听到这里,老叶氏他们也很是高兴。   “奶奶,大哥,兴许以后的荔枝就卖不了那么贵了。”穆子清却有些忧虑,“咱们家的荔枝一挣钱,村里人都看着呢,我上次回村,就听到有人说明年开春他们也在山上种荔枝。”荔枝一多就不值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没事,等他们的荔枝树长大能结果,咱们已经卖了好几年,该挣的钱能挣到,这叫一步领先才能有肉吃。”穆子期笑了起来,“等过段时间我回家一趟,把荔枝树嫁接,既然有这么多人想种,咱们可以卖嫁接的树苗,想当初我去邻县买树苗还得花四十文钱一株。”   他转向老叶氏解释道,“奶奶,这两个月我跟着县衙的人跑遍整个平安县,发现咱们县没有什么矿物,大面积连在一起的水田不多,反倒是山坡或坡地不少,这些都是旱地。当时知县在会上就提出要发展特色农业。不说别的,单是大蒜种植就是一条好出路,有官府找路子卖出去,咱们田里的大蒜一成熟就不愁卖,你没见这两年整个芙蓉镇都种上了吗?”   说不定以后有个“大蒜之乡”的称呼。   老叶氏和穆子清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咱们家运气好,找来的荔枝品种不错,大家都爱吃,如果村里人真的想种植荔枝,那咱们卖荔枝苗一定能行。等以后村里的荔枝形成规模,不用我们主动运出去卖,那些商人就自动送上门了。”穆子期为自己刚才的灵机一动高兴不已,大概穿越最大的好处除了表现在学习上,见多识广也是一种隐形的好处吧。   前世许多种植大户种出名堂后,后面他们就可以卖苗种,同样是创收的路子。   “好,那等你休息那天,咱们全家就回村嫁接树苗。”老叶氏一锤定音,“到时让陈香他们在这里守着店子就行。”春季和秋季是适宜嫁接荔枝苗的时间段。   “嗯,那咱们继续说。”穆子期暂且不去考虑嫁接的成活率,反正总能有成活的,“第三项收入就是每年收完大蒜后种植的玉米和黄豆,玉米不用说,卖出去很少,家里包饺子要用到它,不过单是黄豆每年就有四两至五两的收入。”   “最后一项就是饺子馆的利润了,这两年一共差不多挣得四十两,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收入,比如我和三郎的奖学金,再减去买米等花费,如今账面上有六十两,剩下的几百文钱我就不说了。”穆子期笑道,“幸亏有饺子馆,又不用交税,要不然咱们还真赚不来这么多。”   这话让老叶氏两人忍不住暗暗点头。   “没有外债了终归是好事。”老叶氏想到欠钱庄的钱总算还清了,心里就一阵轻松,再看看穆子期兄弟俩,赞道,“还有你们兄弟念书争气,每次都有奖学金,要不然也存不下这么多钱。”   “奶奶,我不如大哥厉害,大哥读书是挣钱,我还是要花钱的。”说到这里,穆子清就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他二年级下学期调到县城读书后,他就再也没有得过第一名,一般都是在第二名或第三名徘徊。没办法,第一名的那位同学太厉害了,明明没看他有多努力,可每次考试偏偏都能排在第一。   “没事,你也很厉害!”穆子期安慰般摸摸他的脑袋,他查探过了,他们年级那个第一名是学神,天生智商高。不像穆子清,是后天学霸,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好成绩。   这种情形,他前世早就经历过了。作为一名普通学霸来说,重要的不是妒忌,而是摆正自己的心态,继续努力。   “嗯,大哥,我明白。”早被喂过心灵鸡汤的穆子清重重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洁的牙齿,显得可爱无比。当然,要忽略上下两个黑洞,这是小家伙正在换牙的证明。   “奶奶,只有六十两银子如何买房?”两人又说笑了一阵,见老叶氏在拿着账本看,穆子期不由得询问。   “去向大夏钱庄借钱,我问过了,咱们家在乡下有地,县里有家饺子馆,钱庄是肯借钱让我们买房的。大郎,你前几天不是说阳城那边又要送一批流民过来?我看平安县以后人会越来越多,这里会越来越热闹,再不买房,以后就贵了。”老叶氏感叹,“本来想留着银子让你们读书,可这里眼看着住不下,想来想去,还是早点买才好。”到底是租的房子,没有安全感。   在县城住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习惯县城的便利和繁华,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村定居了。当初选择在乡下种田,也是为了大夏的户籍。   只是她真不想借钱,总是欠钱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踏实。   “奶奶,您真有眼光。”穆子期竖起大拇指,虽说老叶氏不说,他迟早也会提出来。   买房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晚上穆圆圆他们看完戏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很是茫然。   怎么突然就决定去借钱买房了呢?   “老太太,买房是件好事,我看店铺的租金一直在涨,房子的价钱可能也是如此。”瑞珠倒是赞同,嘴巴动了动,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打算明天陈香一来就和他商量,是不是把他们欠穆家的银子还掉。之前在清水镇上船时,穆家可是帮他们出了二十两银子!   虽说穆家一直说不用还,但陈香一直记在心里,那时的他心安理得,但来到大夏,发现穆家竟然提都没提卖身契的事,如此一来,那二十两就得自己出了。   以前还好,那时挣不了多少钱,现在不同,这两年饺子馆三成的分红几乎能让他们还清债务。   “我就是这么想的。”老叶氏笑眯眯道,“几进的房子买不了,一进的院子也难找到合适的,不过我们可以买地皮,就算小了点,可我听说阳城那边能把房子盖成两层,这样人多也能够住。”   要不是水泥钢筋的产量不够,可能到处都是楼房了。穆子期听到这里就暗暗嘀咕。   聚在一起居住是人的习性,他们这片土地的人更是如此。这样的话,城市就容易住不下,房价会越来越高。   老叶氏的行动力非常强,才刚说起买房,没过两天,她就叫陈香帮她跑手续,等穆子期知道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要开始签字了。   地皮挂在老叶氏名下,本来她是想写穆子期名字的,可穆子期没同意。这个家弟弟妹妹都有份,如果他们知道,那心里会如何想?家里的气氛还会像这般和睦吗?   别看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但穆子期从来不低看他们,他相信他们是懂得这些的。   经过和陈香协商推让,老叶氏最后还是收下十两银子,其他的一笔勾销。   老叶氏买下的那块地皮有差不多半亩大小,穆子期估算了下,将近四百平方,位于城北,那里目前还人烟稀少,官府没开发到那边。就算如此,价格还是挺高的,足足花了一百零五两,为此他们向钱庄借了三十两银子,每月的月息达到一百二十文钱。   想到还要继续赚钱建房,穆子期等人一下子又有了动力。   九月份,在初三开学后,穆子期把心思收回来,继续认真读书。   开学不久,他看着刚拿到手的最新一期《中学算学报》,还有另外一张《故事报》,暗暗沉思,心里很是挣扎。   自己到底是写一篇故事投稿,还是在学报上用几种方法做题?两样都有稿费,可总有个取舍吧? 第62章 突然开窍   《故事报》上的内容大都是篇幅短的文章, 几百字到一千字左右,和他前世看过的微型小说差不多, 内容一般是才子佳子的短篇话本,或是些志怪小说。当然, 最多的还是一些警醒世人的小故事, 劝导人们要保持真善美。   内容丰富,题材多样, 用词简练直白,很少有生僻字, 能把一个故事讲明白,让识字不多的人也能无障碍阅读……种种优势下,加上报纸的定价低,这才让《故事报》慢慢生存下来, 拥有一批为数甚多的读者。   穆子期看着报纸中缝上的收稿条件出神, 这稿酬不错呀,新人价格是千字一百文, 想到以前修路时他给别人记账,工钱也才十五文钱一天,虽然这是不同的工种,不能比较。   “子期, 你也喜欢看这份报纸?”严日初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蹴鞠回来,一头的汗,他掏出布巾擦擦汗又胡乱地塞进抽屉里,拿起桌面上放着水壶, 仰头便把里面的水喝完,接着探头一看,就忍不住问起来,“我也喜欢看这个,就是最近几期家长里短的故事太多了,我不耐烦看,你看看这篇,全文下来就是几个女人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还打闹不休,里面的男主人该有多蠢啊,竟然看不出这些女人不是真心喜欢他。”   穆子期循着他的手指看向这篇文章,下意识草草看完一遍,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这篇话本写得挺不错的,很有现实意义。有时候啊,男人的确不能太过于自我感觉良好。”   前世他见过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活得潇洒,他所在单位的一位已婚男同事,本来脚踏两船春风得意,结果一朝被原配得知,最后被打发净身出户,整个人变得颓废不已。   谁要是小看了女人,认为女人成不了大事,那历史上发生过的事足以教他们做人。再看看他这一世的亲爹穆怀恩,生前对章姨娘多么宠爱,事事为她着想,连后路都给对方找好了,可他一朝出事,对方连替他收尸的想法都没有,就那么直愣愣地把他丢在原地不管。   情势真的有那么紧急吗?连收尸的时间都没有?穆子期不信。而且乱兵乱民入城,攻破大户人家的门户时,一般而言,里面的主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更别提穆怀恩还是当官的。就算穆怀恩已经死了,他的尸身估摸着也会被人糟践。   再一看,以当时的严峻情况,章姨娘他们就算带着管家几口人和几名家丁一起逃荒,他就不信那几个大男人真那么听话,面对大笔的粮食和财富无动于衷,个个忠心为主。   真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们,就当他们死了。   偶尔想到这些旧事时,穆子期会如此作想。   “这个明湖居士肯定是女的,要不然用词不用如此刻薄,你瞧,这是讽刺咱们男人呢。”严日初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概吧。”穆子期敷衍说了一句,揉揉眼睛,他早就看出来了,这细腻的笔触的确很像是女性的手笔。   见穆子期继续沉思,严日初不耐烦了,立马问道:“我们在操场蹴鞠,你今天怎么没去凑热闹?”要知道每天下午散学后,穆子期一般会留下来运动。   “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我就不去了。”穆子期摇摇头,继续思考写故事的事情。而且他待会就得回家洗澡吃饭,现在去蹴鞠的话,估计回家的时间就晚了。   “那我继续去踢了,哼,我就不信我守不好这个门,我这身肉可不是白长的。”严日初冷哼一声,又兴冲冲跑出去了。   穆子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托腮,继续想自己的事。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赚钱的门路,他可要好好想想,毕竟他们家又负债了。   嗯,他的文笔不算好,不过应该能把一个故事讲清楚,问题是,他要写的内容是什么?如何构思?他本来有大把的灵感,毕竟前世各种类型的小说没少看,可想想在阳城坐镇的三位大佬,他完全不敢表露出来,万一被他们察觉到,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把自己的经历回想一遍,穆子期突然想起前两个月的实习经历。在县衙时,他和不少人聊过天,打过交道,有一位还是积年老吏,大金时期就是衙役,因为胆子小,心地好,大夏解放这里时没有被处决,反而去管理学院溜达一圈,出来又重新做上吏员。   那人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其中有不少让他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直呼不可思议。如果能稍微润色一下再写出来,估摸着能被报纸选中。不过这先要问过对方再说,毕竟灵感来自别人。   想到这里,他就想到前世那么喜欢看侦探和推理小说,说不定自己也能写出来呢?只是一考虑到所需要的时间,他还是暂时忍下拿笔的冲动。   没办法,写这类的小说很耗脑力和精力,目前,他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习,赚钱的事可以先放到一边。反倒是《中学算学报》可以投稿……穆子期把另一张报纸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内容,微微点头。   是的,他在学习过程中有过一些新的想法,有时候一道题可以有几种解答方式,一一写出来是不难的。   可以投稿,又可以顺便复习,何乐而不为?   下定决心后,穆子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遇到有趣或难做的题目时,只要时间充足,就试图多用几种方法解题,之后才是投稿。   慢慢的,他觉得学习越来越有趣。以前他是为了学历而读书,是为了有个好的起点才认真读书,但现在好像有些不同了,他真的喜欢上这种学习方式,有一种解题的成就感,每次用最简单易懂的方法解答题目时,他竟然产生一种异样的快感!   这是一种不断向上攀登的喜悦!是征服一座座小山的兴奋!   这种快乐是他前世没有享受过的,他现在是自愿去探索新的路径。这下子,初中三年的所有课本又被他重新学习一遍,把这些内容在脑海里慢慢串联起来,越学就越觉得高兴,感觉自己又充实许多,对课本内容的理解比以前更加深刻。   严日初大概是注意他的这种学习状态,颇为惊诧:“子期,我总觉得你最近的成绩肯定又提高了,我问什么都难不倒你,你随口一说就能把课本上的知识点说出来,该不会是全部背下来了吧?以前你没有那么厉害啊。”   两人长期坐在一起,就算对方的神经较粗,也很难瞒过另外一个人。   严日初觉得吧,以前他问难题时,穆子期如果没做过这道题,他会自己先演算一遍,要思考一会儿甚至更长的时间,但现在不同,即便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类题目,可他总能几眼就看出这道题要用什么公式,用什么定理。   比起以前,更厉害了!几天的功夫,他就深刻感受到这一点。   “我也有这种感觉。”坐在他们身后的张铭狐疑地盯着穆子期,“子期,这个寒假你是不是去哪里补习了?或者找到什么好的老师帮忙?”   话说,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穆子期竟然考了接近满分的成绩!满分八百,他考了七百九十五分!足足比第二名的季无病多出八十分!   这个成绩震惊了众人,毕竟这已经不是小学了,多达八门的课程很难让人考到满分。最重要的是,之前穆子期的成绩虽然是第一名,但那时他的总分也就比季无病多出十几分而已。   现在已经是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刚刚开学不久,今年七月就是中考的时候,此时的学生们对学习非常重视。虽然初中毕业已经能找到一份月钱不错的好工作,但能上高中,大家自然更加欢喜。   就像民间百姓所说的,初中毕业相当于秀才,高中相当于举人,考上大学才是进士啊。大家对于进士的憧憬有着上千年的积淀,有着深深的执念,那不是大夏区区十几年的教育就能改变的。   事实上,大家都把大夏的这种学习制度当成另外一种形式的科举,只要是有点上进心的人,对于如何提高成绩都是无比重视,连季无病这种本来不喜欢国文课和思想课的人,从上学期开始都老老实实去翻书,去背去理解了。   “没有找人复习,我又不是阿初。”穆子期摇摇头,严日初为了保证能考上高中,寒假两个月时间里,不顾天寒地冻的天气,竟然跑到府城去找他大伯,请人教他补习功课。   “那你的进步可真大呀。”张铭有些失望,自己明明比穆子期努力,比他花更多的时间学习,为什么自己的成绩就是提不了多少呢?难不成努力的他真的比不上天赋异禀的天才吗?   想到这里,他又看一眼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的季无病,身边这人更令人心酸,穆子期还好,起码见他整天拿着书,付出的努力不少,可他的同桌花在学习看书的时间可比自己少多了,偏偏成绩一直比自己好。   天道不公啊!为什么上天没有赐给自己一个聪明的脑袋?   幸好自己还能努力。张铭暗暗握拳。   “那你为何成绩突飞猛进?”严日初依然好奇。   “因为我学习很勤奋啊。”穆子期笑道,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似乎开窍的事情告诉他们。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等毕业后,他就把自己的笔记和心得整理一遍,写成几本辅导笔记留给弟弟,总不能白白学习了这么长时间吧?要留点纪念。   “还有,大概也是因为我练习了那套配合内呼吸的体操的缘故。”穆子期见大家失望的样子,忍不住分享道,“我觉得那套动作很有用,练习后我真的觉得自己精神好许多,记忆力似乎比以前有所提高。”   他也不藏着掖着,成功的捷径就摆在那里,大家都知道努力学习才有好的未来,可一直坚持不懈学习的人又有多少呢?大家同样知道坚持锻炼身体才有好的精力,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年轻,可能坚持做到的同样很少。   再说了,眼前的这几人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很乐意分享。   “那是你早睡早起的缘故。”张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好多人都熬夜学习,就你和以前一样,早早就躺下。”   “那套动作?你开玩笑吧?”严日初却很是委屈,“我这么胖,弯腰都觉得困难,还要把我的腿掰成那样,我的腿又不是没有骨头!”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吗?身体灵活得似乎做什么都不难,毫无压力。当初他第一次做时,全身可是疼得厉害,腿和腰差点就断了,可把他吓坏了,所以至今一套完整的动作都没能坚持下来。   幸好考试不考这个。   “那就减肥!”穆子期建议。   严日初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天下学后,大家都很是高兴。恰好明天是休息日,季无病提议和两位小伙伴一起到郊外踏青,抚慰一下他饱受折磨的心情。   这段时间沉迷于学习,他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阳春三月,有着“沾衣欲湿杏花雨”的美好意境,出去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看看嫩草,摸摸盛开的野花,吓吓路过的小动物,总比老是窝在县城里好吧?   穆子期对此有些心动,不过还是坚决拒绝了:“我明天要回村查看一下荔枝嫁接的情况,去年秋天的那批树苗成活率不高,我想看看今年这批如何。”现在他家的树苗可是很抢手的,错过这个时机他会遗憾。   季无病一愣,以往总觉得穆子期和他们一样,是在学堂努力念书的学生,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考上高中。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发觉到底还是不同的。   穆子期是家中的顶梁柱,就算他在学堂光鲜无比,回到家中他照样要干农活,要学会赚钱养家。   “是你每年送过来的荔枝吗?那味道真的很不错。如果方便的话,我去你们村看看如何?你放心,不会妨碍到你。”季无病立马问道。   “这个主意好,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子期家里。”一旁的严日初很是赞同。 第63章 一起回村   “你去年就来过我家, 反正咱们两家离得近,明天去过你家, 我再回家看看。”严日初又加了一句,说的是穆子期跟着县衙的人去丰收村的事。   穆子期嘴角一弯, 眼里带着笑意, 问道:“真的要去?我到地里干活可不管你们,不会陪你们玩。”   “当然, 我说过了不会妨碍到你,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用多理会我们。”季无病加重语气,很是郑重。   “行,那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呀,哈哈, 好, 咱们就明早大约辰时三刻在城门口集合,我到时会赶牛车回家, 如果你们等我下午一起回城,咱们就一起,不过阿初要回家的话,估摸着你们得自己赶车, 我要到傍晚才回程,有时甚至会在村里住一晚上。”穆子期见他们真心想去,思忖了会儿,发现明天的任务也不重, 村里还是很安全的,就爽快答应了。   再者,清溪村的景致其实并不差,在郝村长的整治下,屋舍俨然,大家各自分有清洁的责任区,要定期清扫,完全没有以前乡下常见的脏乱差。没办法,谁让大夏的统治者有洁癖呢,大佬们就喜欢看到城市和乡村都是干净整洁的。   季无病和严日初一听,很是高兴。   大家各自告别后,穆子期慢慢地往城北的方向走去。   此时距离买下城北那块荒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多月,穆家还欠着钱庄的债务,没有还完,倒是没有想过盖房子的事,毕竟老叶氏现在是想盖两层的小楼,粗略算一算,起码要六七十两银子,家里暂时没有能力拿出这笔钱。   不过现在有钱的人越来越多了,上个月从福省那边迁来一批流民,他们中有银钱的,干脆就到县城买地皮盖房,或者直接买房,倒是把那块荒地买得七七八八,如今正处于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穆子期有空会去看一看,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盖房子盖过界,毕竟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可不想有人占用自家的地,之后再去县衙跟他们扯皮。   “子期,你来了?”刚走到地皮附近,穆子期就听到前方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   “丁叔!”穆子期抬眼一看,见是农部的丁吏员,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他快走几步,问道,“丁叔,你怎么也来这边了?”   丁吏员也是满面笑容,指指前方正在盖房的人群,笑道:“这户人家的房快建好了,现在要买我们农部直属作坊的花木,我就正好跟来看看。”当然,还有另外的公务就不便说了。   穆子期自然不会去询问,他点头道:“在院子里种点花草是挺好的,不过我看大多数的人都是种些菜。”县里的居民也不是个个过得好,总有精打细算的人家自己在家种菜的。   “这户人出手大方,听说是福省那边过来的土财主,他们住不惯乡下,就跑到县里买房了。”丁吏员神情有些古怪,有着几分羡慕和鄙夷,“这家的女儿可是生得花容月貌,正好被军中的某个军官看中了,要不然他们可不敢这么张扬。”   穆子期赞同,虽说他们大夏对官吏管得严,严禁贪腐,但水至清则无鱼,总有人会顶风作案。   不过,福省?   “倒是和我们家离得挺近,对了,他们家贵姓?是福省哪里的?可去过林县?”穆子期看了看,连忙问道。   这户人家建的房基本上和自家是面对面,中间就只隔了一条道,以后可能是门对门,不过对方买下的土地比自家多一倍,估摸着要不是县衙不肯同时卖那么多土地给一家,他们可能还会买下更多。   “好像是……嗯,姓花,至于是哪里人士,我倒是没注意看,待会你可以去问问。说起来,你们家买这块地皮算是买对了,位置不错。”丁吏员心里羡慕,脸上也带了些出来,“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同等大小的地皮就高了几成,你现在把这块地卖出去,喊价一百五十两都有人要,想想看,做什么事能这么快就赚得四五十两?”   当初穆子期买地皮,其中有道手续还是托他去办的,那时他怎么就没想过顺便买一块呢?不过想想自己的宅院,已经够住了,就不再多想。   “运气比较好。”说到这个,穆子期心里高兴,的确,这才五个月的功夫房价就上价,说明他们家的眼光和运气都不错,岂能不高兴?   “该买的都买了,以后价格大概也升不到哪里去,人家有钱的,大都是跑到明州府去买,听说那里人多得很,人烟稠密,今年征收的税在整个大夏排在前列。”穆子期想到租给他们店铺的张房东,对方去了府城觉得开销大,又见人流量多,闲不住,就继续开了家饺子店,生意比在县城的时候还好。   去年除夕他们回来过年,那股高兴劲可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穆子期明白,明州府路修通了,又开通了水路,经济总量上去是正常的事,连他们平安县都沾了光,这里的经济作物卖得快,大家的日子好过不少。   “那倒是有可能。”丁吏员一听穆子期说起府城就双眼一亮,如果能调到府城就好了,对整个家族都有好处,可惜暂时没有找到门路。   他看了看俊眉修目的穆子期,有这引人注目的相貌,有这挺拔的身材,加上成绩又好,眼前的少年以后的前程定然不差,起码比自己好,想留在府城是轻而易举的事,指不定还会被什么大人看中,把爱女下嫁。   对于这类的事,丁吏员心中有数,为此,即便他再欣赏穆子期,家里有一位适龄的女儿,他也从来没想过把女儿许配给对方。   穆家以前是书香之家,有些底子在,不好糊弄。   和丁吏员又交谈了几句,穆子期就再也按耐不住了,和他说了一句,就立即跑到花家去,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找到花家在工地上的主事人,询问起穆氏族人的消息。   “我们虽然经过清水镇,但我家不是本地人,没有去过林县,不认识姓穆的人家。”花家主事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起来相貌堂堂,对穆子期的询问倒是很有耐心,“听说前几年林县发生一场大瘟疫,不少人四处逃散,那里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人逃回去住,你想要找到亲人可能会很难。”   他刚才可是看到眼前的少年和一位吏员聊天,看他们脸上的神情,说明他们是相互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错。   穆,姓穆的?他的脑子快速思考起来。   又见穆子期瞬间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花主事有些同情,前几年的灾难导致不少家庭妻离子散,亲朋好友各自分散,这次他们家刚在本地落脚,就有不少人上门询问情况,都想找到自家的亲人呢。   穆子期的确很失望,新来的流民来到县里后,他就去县衙托关系把流民的名单看了一遍,没有发现族人的消息,这次来找花主事说话,其实心里也没有抱多大期望,只是听说他们走后林县发生大范围的瘟疫,他的心就提起来。   凶多吉少!这是他的一个反应。暂时不能跟老叶氏说!这是他的第二个反应。   穆子期回过神来,对花主事表示感谢。   “对面那块地是你家的吧?那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真是有缘。”花主事终于想起了什么事,就自我介绍,穆子期这才知道对方名为花智博,是花财主的二儿子。   穆子期和他交换姓名,又把本县的情况简略说了下,就想告辞。   “大夏治理国家的手段不错,一路接触,我们家发现这里的官员对待百姓的态度和大金完全不同,唉,早知道我们家就投奔过来了,不会拖到现在。”说到最后,花智博似乎很是遗憾,对于大夏大加赞赏。   穆子期不知对方的真正想法,不过对方在赞美这个国家,他与有荣焉,就多说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回去后,穆子期不露口风,老叶氏问起也只回答道:“奶奶,说不定大爷爷他们被分到其他地方,如果他们收到咱们的信,等安顿下来一定会找过来的。反正只要他们还活着,咱们总能慢慢寻找。”   “只能这样想了,多来几个族人就好了,有事有人帮衬。”老叶氏叹了一口气,这批流民是从福省那边过来的,之前以为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呢,没想到一无所获。   两人正相对无言,穆子期正想去收拾明天回村的东西,就发现自己的小腿被人抱住了。   “小远?”穆子期低头一看,发现是陈承远,见他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自己,圆胖的小脸露出笑容,心下忍不住一软,就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怎么不和你娘在一起?”软绵绵的小身体抱起来真舒服。   还差一个月才满两周岁的陈承远傻笑起来,他用小手摸摸穆子期的脸,口齿清楚地叫了一声:“表叔……”   “你爹娘呢?”因为穆子期明天要回村,陈香今晚上干脆就不回去了。   “爹爹和娘亲在讲话,娘亲在哭。”陈承远小脸一皱,手指抓着穆子期的长发不放,有些不安。   是的,他留的是长发,没办法,传统观念作祟,这不是刚进入大夏被强制剃头的时候,现在到大街上一看,留着短发的几乎都是新来的流民,那些在本地住了几年的人不约而同蓄起了长发,除非是头上生疮,或者有什么毛病才会剪短或者剃光。   穆子期叹了口气,主要是官府并不强求,可能他们觉得身穿长衫或锦袍的人,如果是短发会比较难看吧。   “又在吵。”老叶氏微微皱眉,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神情有些不悦,“再怎么吵都不应该被孩子看到。”她看向陈承远,见他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这才松一口气。   “依我看,瑞珠还不如同意陈香去当兵,万一真能混出头,以后小远的前程也会好。”穆子期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陈香还年轻,心里有想法是正常的。”   几个月前刘延知来信,穆子期等人这才知道他在军队立功了,已经当上什长,手底下管着二十号人,算是有了前程,不会满两年就被军队喝令退伍回家。   消息一传回来,陈香就心动了。他早就想去当兵,但之前是有瑞珠在等着,成亲后瑞珠迅速有孕,他不好丢下妻儿去从军,只能按下心思。   单看陈承远已经快两岁,他们夫妻还没有生另一个孩子的打算,穆子期就知道陈香从军的心思没有熄灭,他不会甘心在乡下待一辈子,也不想围着妻儿打转,毕竟他从小跟着自己学武,身强体健,又识字。   果然,今年春季再次招兵,他就直接提出来了,瑞珠不想他冒险,自然强烈反对。如此一来,小夫妻就冷战了数日,没想到现在又吵起来。   幸好,他们的声量压得很低。   穆子期等人该分析的都分析过了,现在如何决定,只能看他们夫妻是谁能说服谁。   “走吧,表叔带你出去散步,顺便吃碗豆腐花。”穆子期抱起陈承远,“再去找找你三表叔,看他到底野哪里去了。”话是如此,其实他知道穆子清是去同窗家里一起做功课,离饺子馆有两条街远,自己正好去接他回来。   *   陈香和瑞珠的事还没有掰扯清楚,次日,穆子期赶着牛车和穆子清一起回清溪村,刚到城门口就看见季无病和严日初在等候了。   他们两人共用一辆牛车,由严家的下人赶。   “走吧。”穆子期朝他们笑笑,“有没有等很久?”他自己可没迟到。   “我们也是刚来一会儿,子期,我们去你车上。”严日初赶紧叫道,走过来爬上车,“正好可以一起说话聊天。”   “随你。”穆子期当然没意见,等他们坐稳,鞭子一挥,牛车就动了起来。   一路上,大伙儿就开始说说笑笑,对着路上的花花草草大呼小叫,严日初还带来不少零食,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   牛车刚进村,路过的村民们就发现穆子期他们了,纷纷围过来,热情打招呼。   “大郎和三郎回来了?”   “这是大郎的同窗吧?长得真好。”   “大郎,我家刚做好早饭,你们吃不吃?”   “不了,我们已经在县城吃过才回来。”穆子期赶紧摇头。   “大郎,你们家的荔枝苗可以卖了吗?给我留二十株。”黄大叔一脸的坚决,率先开口。   “黄大,你们家还真种啊?不怕收不回成本?”有村民问他。   “怕什么,只种了这么一点,村里又不止我种。”黄大叔笑了笑,“实在不行,不结果的话,等我孙子娶媳妇就把荔枝树给砍下做家具。”他家孙子刚出生不久呢。   围观的村民都笑了起来,有人接着询问树苗的事,还有种植荔枝的方法。   “有没有树苗我得先上山看看,黄叔,实在不行,你可以到邻县去买,我估计那里是有的。”穆子期笑道,又把荔枝大概的种植要点说了一遍,尽管这些话他早就说过几次了。   ……   一旁的季无病和严日初相互看了一眼,面上很是好奇。   看来,子期在村里的人缘不错啊。   穆子清对这场面已经习惯了,小声在他们耳边说道:“不知为什么,我和大哥是兄弟,我在村里待的时间还长呢,大哥就是比我受欢迎。”   严日初看了一眼还带着一团孩子气的穆子清,低声笑道:“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你没见刚才有许多大娘围过来?”   穆子清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   这边厢,穆子期从车里拿出一些货物交给村民,这是他们请陈香帮忙带的。紧接着,他又说了一会儿话,见郝村长开门出来了,大家这才散开。   “大家对你的两位同学是好奇,没有恶意。”郝村长说到这里就看向季无病和严日初。   严日初是隔壁丰收村的,郝村长对他还算是熟悉。至于季无病,他在饺子馆见过几次,知道是镇上小学山长的儿子,自然很是热情。   “我们明白。”季无病微微一笑。   双方寒暄了几句,穆子期这才带着他们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子期,你们村好像比我们村干净一点点。”严日初看着整洁的村道,有些不甘地说道,“连落叶都扫了,地上没有鸡鸭狗牛的屎尿。”他再看看那些村道旁边盛开的桃花,有这粉嫩的桃花,衬着整座村庄都有了几分意境,看起来就像一幅美好的画卷。   “恶心。”季无病听到这两个字就皱起眉头。   “就你觉得干净,乡下不是都有这些东西吗?你吃的粮食还是农家肥淋出来的。”严日初做了个鬼脸,嘿嘿一笑,“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假期去种田,那样你就不会觉得脏了。”   想起自己暑期种田的事,严日初不堪回首,他可是足足轻了六斤啊。也是因为这样,自从实打实地种过田后,他对自己就能狠得下心,学习比以前努力。   穆子期没有理会他们的日常斗嘴,前面就是他们家了。刚一打开竹门,在里面等候已久的旺财就热情地扑上来。   穆子清去看它的狗窝,发现盘子里还有着一点食物,很是高兴:“看来刘二哥没有忘记给咱们家旺财喂东西。”   穆子期蹲下来摸摸旺财的脑袋,笑道:“好旺财,辛苦你看家了。”   “汪汪!”旺财高兴得尾巴直摇。   严日初和季无病也跟着蹲下和旺财玩了一会儿,对于这只无师自通学会抓猎物的大黄狗,他们可是眼馋许久了,更别提穆子期读初一时,对方天天接送,当时整个班级的人谁不羡慕?   和旺财玩耍后,季无病两人在穆子清的带领下,把整个穆家转了一圈,对金银花藤和几棵果树重点关注了下,纷纷憧憬以后开花结果的情形。   穆子期任由他们乱转,自己则有条不紊地干着活,先是打了井水,然后生火烧开,最后还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主要就是用抹布擦擦桌椅的灰尘,扫扫前院和后院的落叶。   家里一年就只有过年那段时间人气旺,会在家住上半个月,其他时候他们很少在村里过夜,幸好每次休息日大都会回来一趟,要不然房子就坏得快了。   见时候不早,他赶紧到山坡上转了一圈,仔细查看荔枝的嫁接情况,发现情况良好。再算一算,看样子能有上百株树苗卖,想到一株苗可以卖四十文钱左右,他就非常高兴。   能有一笔进账总归是好事。 第64章 村里事宜   “大哥, 嫁接苗怎么样了?”穆子清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喘着气就迫不及待地问。   穆子期把手从嫁接苗上的油布抽回来, 看了一眼穆子清,点头道:“长得不错, 下个休息日就可以卖了。”   他又看了看正在山脚下蹲着不知在看什么的季无病和严日初, 扬扬下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旺财在旁边打转。   “两位哥哥正在那里挖野菜呢。”穆子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捂着嘴笑道,“刚才日初哥哥在摘婆婆丁, 无病哥哥说那个是蒲公英,不能吃。”   “这有什么好吵的?婆婆丁不就是蒲公英吗?”穆子期很是无语。   “无病哥哥不知道这边的土名,他能认识蒲公英就很不错了,还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其实咱们农学的课本就有, 不过那是二年级的内容,估摸着他忘记了。”穆子清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他会跟着父母回竹沟村,就算吃过一些野菜,真让他辨认他也很难认得出来,所以能理解季无病。   后来嘛, 一路逃荒,加上这几年时常采摘野菜,这才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各种野菜。   “大哥,无病哥哥是不是从来没有在乡下生活过呀?”穆子清有些好奇。   “应该是的, 季无病以前身体不大好,家里要是没有点家底是养不成现在这样子。”穆子期点点头,古代的孩子一生病就容易夭折,他前面十年有好几次生病都差点挺不过来,更别提季无病这种从小体弱的。   季家一定费了很多心思。   “现在荠菜多不?”穆子期问了一句。   “嗯,长有很多了,很鲜嫩,刚才我还摘了一些。大哥,你是想收荠菜回城包饺子?”穆子清很是理解他的思维,了然,“我现在就马上去村里说,一文钱两斤收购,这么算可以吗?”   “可以,荠菜饺子挺好吃的,前几天还有人问呢。”穆子期赞赏一笑,他们家的饺子馅料用的都是时令蔬菜,跟着季节走。   他见穆子清兴冲冲走了,就戴上手套,准备拔草。   春天来了,地里的草也跟着长起来,这荔枝地的花生苗刚刚长出没多久,再不把野草拔掉,就该看不见苗了。虽然不指望花生丰产,可家里每年的花生油就靠自家种的这点花生,所以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他刚拔了一小块地,就发现好友们上来了,面对他们的热心帮忙,穆子期很是欢迎:“仔细些,不要把花生苗给拔掉了。”   “子期,你也太小看我了!”严日初拍拍胸脯,很是不忿,“再怎么说我也是下地干过活的农民,不像某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刚才说是摘野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摘野草,摘了一堆没用的草,可把我给笑坏了。”   季无病一听,白皙的脸蛋隐隐流露出羞涩,这次难得没有反驳。   “怎么不在下面玩?”穆子期也强忍着笑意,一边闲聊,手中的动作却不慢,“对了,我家旺财呢?”怎么没见它跟上来?   “旺财钻进山里了,可能去打猎。”季无病赶紧开口转移话题,说起这个就很是兴奋,“我听他们说你们这边的山里有不少野兔,阿初那边也有,依我看,今天中午旺财肯定能抓回一只野兔,可惜我不能跟去看。”   “希望如此。”穆子期有些期待。   “你们村的小姑娘太热情了。”严日初则笑眯眯的,回答穆子期刚才提出的问题,“这要是在以前,这些小姑娘可不敢靠近我们,现在个个都变得大胆。对了子期,你们村的姑娘个个识字吗?”他发现在摘野菜时,有几个姑娘讨论起国文课上的内容。   “嗯,我们村民风淳朴,孩子们好学,这几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供孩子上学堂念书,连家里的女娃儿也会跟着学一点,总不能做睁眼瞎。”穆子期笑道,很是自豪。大概是读书风气好的缘故,清溪村的村民精神上是积极向上的,对官府的政策很是拥护。   至今为止,村里还没有出现过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二流子。对此,老叶氏已经决定一直留着清溪村的房子和田地,打算作为祖宅,以后每年都要回来居住一段时间,还说等他有了孩子后,假期要带着孩子们回来住,熏陶一下。   当时穆子期听了有些无语:奶奶想得也太远了点。   “什么时候咱们县里有女学就好了。”季无病想起了两位好友家里的姐妹,个个识文断字,可惜只能待在家里,“听说府城的女学读完四年小学后,她们的初中和我们不同,是直接选择一门学科继续学习,专注于某一学科,以后出来就去小学做老师。”   “嘿,报纸上早就吵得沸沸扬扬,那些老夫子一个劲地反对,说女人读书回去嫁人多好,教什么书?男女授受不亲,学堂里这么多男孩,有损闺誉,以后那些女老师肯定嫁不出去。”严日初撇撇嘴,转而说道,“其实他们说得也有点道理,现在能进女学读书的人家都不是普通人,这些女孩毕业回家可不一定愿意去教书,人家不差那点月俸。”   穆子期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驳:“不一定,总有些女孩子是不甘愿待在家里,现在难得上层开口,有些人一定会抓住机会,肯定有教书的。再说了,大不了嫁人后再出来教,世人对已成亲的女子总会宽容些。就我而言,以后我的妻子想出来做老师,我定会支持。”   这话一出,季无病和严日初不由得抬头看他,很是讶然。   穆子期笑了笑,对他而言,有这种观念非常正常,假如现代的男性穿越到这个时代,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妻子外出工作。   他叹了口气:“朝廷现在开启民智,鼓励人们把孩子送进学堂。你们看,现在福省已经是咱们大夏的,以后纳入版图的土地会越来越多。这样一来,朝廷就得派各种人员前去接手,其中老师的缺口不少。这是天底下女子的机会,是走出家庭的第一步。”   穆子期走到另外一块地,继续蹲下来拔草,一边说道,“陛下和朝中诸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们看陛下开设的福利院就知道了,里面的孤儿无论男女,个个都送去学堂读书,男女接受相同的教育,几年下来,大家发现女孩子成才的几率也大,不比男孩差。”   灾难过后,总会出现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穿越者皇帝把这些孤儿全部收养,从内库掏出银子,为他们成立单独的男女混合学堂,花费大价钱教他们读书识字,学习各种本领,以后这些孤儿才是穿越者皇帝最坚定的支持者。   季无病和严日初一听,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低头沉思。   大家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干活。   没干多久,穆子期见时机已到,好友们已经体验过了,又见两人脸上被晒红,额头已经出汗,就笑道:“我快干完了,中午我们自己煮饭,家里没什么菜。这样吧,你们回我家拿上鱼竿,跟我弟弟他们去河边钓鱼。”   “真的?好,我最喜欢钓鱼了。”季无病喜静,不爱动弹,更不爱出门,以前他父亲都是把他叫出去钓鱼,“对于钓鱼,我颇有些心得,你们等着吧。”   “好吧。”严日初看了看四周,发现的确如此。因为是在两棵荔枝树的空隙种花生,所以都是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现在泥土湿润,穆子期的动作极快,就只剩下两块地没有拔了。   把他们俩打发后,穆子期松了一口气,等把草拔完,他把手套摘下来,顺便到水潭里洗手,结果发现水里不知从哪里跑来几条有中指长的小鱼。   他看了看之前种植的篱笆,也不在意,这么小没什么肉,要不是有篱笆挡着,估摸着早就被村里的孩子抓走了。现在不抓,留在水里养养,指不定会长成大鱼,嘿嘿。   下山的时候,穆子期捋了几把枸杞嫩叶,他家种的枸杞已经快四年了,听说今年会进入盛果期,希望如此,毕竟家里人都喜欢用枸杞煲汤或泡茶。   回到家,穆子期开始淘米煮饭,刚升起火不久,村里的小伙伴们就陆陆续续找上门。   “大郎,你说我能顺利考上初中么?”袁叔兴有些迷茫,帮他提了一桶水进厨房。   “肯定能,你现在的成绩不错,你考不上的话,整个芙蓉小学就没有多少人能考上了。”穆子期很是肯定。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袁二郎也就是袁仲兴去当兵后,家里的活一下子压在袁叔兴身上,穆子期本来以为他会顶不住压力退学,让袁二郎白白付出,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大家就发现袁三郎变了。   他之前是任劳任怨,对于家里偏心大郎和四郎似乎无动于衷,可一个月后,大概是太过于劳累,或者是长期积累下来的怨愤,有一天他直接把饭桌给掀了,竟然把冷嘲热讽的袁四郎的头打破了。   之后,袁叔兴不再起早贪黑干活,下午回来也不会主动去农田做事,反正袁四郎做什么活他才跟着干,除此之外,就是整天就往山里跑,挖草药、砍柴……凡是能挣钱的他都干。   而在学堂,他比以前学习更加刻苦,成绩蹭蹭蹭直上,等穆子清转去县城后,他的排名已经升到全年级第二名,五百文钱的奖学金足以让他交清学费。   总之,那段时间的袁家一团乱,天天都有人吵架或打架,让村里人攒了不少谈资……大家都说袁三郎被刺激到了,整个人变了一个模样。穆家远在县城,仍然能听到袁家的八卦。没办法,村民们太热心了,加上有陈香在,想不知道都难。   “我就是有些担心,怕在考场上发挥不好。”袁叔兴重重叹了口气,随即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大郎,你之前说得对,自己有实力,别人才会认真听你说话,一味的退让并不能带来善意,我现在觉得日子过得可真好,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现在我就希望,我二哥在军中过得好,没有人欺负他,他在军中能多留几年,以后退伍回来可能官府有安排。”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家里,二哥为他做了许多事。   穆子期微微一愣,他和对方说过这类的话吗?他不记得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不能一味地付出,否则别人也不会珍惜。”穆子期微微颔首,其实对于袁三郎的改变,他是高兴的。   听说袁家的其他人现在不得不下地干活了,没办法,袁三郎不做了,他们也不做的话,请人帮忙可是要付出很多工钱的。最重要的是,眼看着袁三郎的成绩越来越好,为了以后可能出现的好前程,袁宏图等人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亲切,不像以前,非打即骂。   别人都说袁三郎是鬼上身,或者受了什么人的挑唆,这才变了个样。但在穆子期看来,这是长期压抑的结果,以前还好,有袁二郎陪着,袁三郎虽然同样干活,感觉肯定不同。后来袁二郎走出去了,家里干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他自己身上,再加上有袁大郎和袁四郎鲜明的对比,他又一直念书,思维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久而久之,能不爆发吗?   说到底,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叫痛。   以前袁二郎为他承担一部分农活,他不痛不痒,轻易屈服在袁四郎的威胁之下,现在不同了,干农活的劳累穆子期可是深有体会的,有时候全身酸痛,身体和精神都很是疲惫,偏偏就是睡不着,眼睛刚闭上就不知不觉睁开,很是折腾人。   时间一长,干重活的人心情自然不好,容易爆发。   这种分析穆子期自然不会说出来了。   此时袁叔兴应了一声,接着不顾穆子期的劝阻,硬是帮他们家把菜地的野草给拔掉了。   “等下午我再拿荠菜卖给你们。”袁叔兴笑道,推开竹门准备回家,“做这点活不算什么,我还没有感谢你们家买下我的东西呢。”   他偶尔上山能抓到一两只野物,或者捡到一些野鸡蛋之类的。一般情况下,他都是拿去饺子馆换钱,穆家从不挑挑拣拣,都是按照市价来,这让他很是舒服。   “咱们是互惠互利,都是按照买卖的规矩来,不值得什么。”穆子期朝他摆摆手。   今天的穆家格外热闹,袁叔兴刚走不久,毛田宝就上门了,还拿着几条黄鳝,大约有一斤重,“大郎,这是你喜欢吃的黄鳝鱼,我昨天正好在田里抓到一些,已经放在桶里养了一天,泥已经吐干净了,可以直接烧。”   “不用了,你们留着自己吃。”穆子期赶紧推辞,虽然黄鳝费油,可这是荤腥啊,大家都喜欢吃。   “反正不值钱,都是自家田里抓着。”毛田宝脸蛋涨得通红,有些羞涩地低头,“我娘说要给的。”他们家的鸡蛋、鸭蛋和玉米等东西都是卖给穆家,省了不少力气。   穆子期无奈,只好收下,笑道:“谢谢你,嗯,正好可以做个黄鳝粥,可以补气益血,强筋骨。对了,阿宝,你最近学业如何?中午我们没事,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这是常有的事,每次他和穆子清回村,村里的小伙伴们总会上门请教问题,他已经习惯了。   村里的孩子,除了穆家兄弟,成绩最好的就是袁叔兴,只是他整天忙于挣钱,很少搭理其他人。   “好,我一定来。”毛田宝一听,眼睛亮晶晶的,他比穆子清、袁叔兴等人迟一年上学,现在才是三年级,成绩不错,处于中上游,主要是算学课学得不好,拉低分数,拖了后腿。   送走毛田宝后,其他小伙伴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帮忙整菜切菜烧火,这样一来,穆子期很快就把黄鳝粥煮好,结果他们个个都跑回家了。   穆子期笑着摇摇头,吃饭时间,村里人很少会串门。   他没等多久,严日初他们总算回来了,满载而归。 第65章 考试来临   “你们总算回来了, 我真担心你们下河玩水。”穆子期迎了上来,见穆子清手里拎着一只处于昏迷状态的野兔, 再看旺财摇着尾巴跑前跑后,语气很是肯定, “这兔子是旺财抓的。”   “对的。”穆子清神情兴奋得很, “在半路我们就遇上了,旺财真是好样的, 我看过它的肚子,发现里面鼓鼓的, 看样子已经吃过了。”这意味着这只野兔可以全部装进他们的肚子。   “不错。”穆子期一笑,又看向季无病手里的木桶,见里面有几条一斤到两斤重的草鱼。   “四条!”季无病有些气喘,伸出左手做了个手势, “我就说我的钓鱼技术不错, 呵呵,我可是从小就开始钓鱼。”   “他是比我厉害。”严日初拿着鱼竿和小锄头, 有些沮丧,自己一条都没钓上来,没面子呀。   穆子期呵呵一笑,接过季无病的木桶, 嗯,的确是有点沉,难怪季无病觉得疲惫。   进入院子,其他人在水井那里用皂角洗手洗脚, 穆子期则在盘算该做些什么菜。   三人同岁,加上一个十二岁的穆子清,正处于发育期,大家的肚子相当于一个无底洞般,等吃完黄鳝粥,大家的肚子还能再塞得下。   严日初和季无病不会做菜,穆子期嫌弃他们碍手碍脚的,干脆就让他们去后院生火烤鱼,他自己则杀兔剥皮。   因为是野兔,肉会比较柴,穆子期将兔子洗干净剁成块时,会故意剁小一点,再把家里的调料找出来,放入花椒、辣椒、葱、姜、蒜等调料,没过多久,小小的厨房里就传出一阵阵肉香味,馋得严日初和季无病鱼也不烤了,直接围着灶台团团转。   “什么时候能吃呀?”严日初暗暗吞了下口水,这味道可真香,又忍不住赞道,“子期,我发现你会做的事情真多,会包饺子,会下厨,这厨艺,我敢说可以去开饭馆了。”   “这是我舍得下料的缘故,再说了,我做过不少次红烧兔肉,已经有了经验。”穆子期推开他凑在旁边的脸庞,“还要放料酒和桂皮,等放了清水,大火烧开再炖半个时辰,就能吃了,现在还早呢,你就是想吃也嚼不动,肉柴得很。”   “可它就是香啊。”严日初很是委屈,指指自己的肚子,“我又饿了,想吃肉。”   于是,趁着炖肉的功夫,几人把两条鱼都烤来吃了,等红烧兔肉做好,穆子期从后院的鸡笼里摸出几个鸡蛋,动作迅速地炒了几样菜,主要是烫了个鸡蛋枸杞嫩叶汤、凉拌荠菜、蒜泥婆婆丁等,花费的时间很少。   期间刘延舟终于从地里回来了,他们家的大蒜今天开始挖,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刘延萱也跟着忙活。   穆子期把一小碗兔肉分给他,问道:“你们家请了谁帮忙挖?”   “先不请,我们家只有四亩多的水田,我先干几天,实在不行再请人。”刘延舟笑了笑,已经十八岁的他除了眉宇间残留着几分稚气,从身材看已经成年了,整个人很是壮实。   自打刘延知从军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担在他的肩膀上,刘延舟整个人一下子成熟许多,即便学业只保持中游,但穆子期知道,这个家他是撑起来了。   “读初中吗?”穆子期询问。   “嗯,考得上就读。”刘延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大哥半年从军中寄一次钱,家里的银钱够了。”他们家免税的时间可以延长三年。   “那挺好的,我听说有人给你说亲了?”穆子期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你的消息可真灵通,不过能不能不提这事?”刘延舟微黑的脸庞涨得通红,瞪了穆子期一眼,“我可不会那么快就成亲,成亲有什么好的?烦人得很。”   自从村里的光棍们一一成亲后,清溪村的女人一下子多起来,有时会吵个架说个八卦什么的,他哥在军中做了个芝麻大小的什长后,村里的大娘们一下子对他热情万分,闹得他头疼。   穆子期哈哈一笑,不再多说了,忙挥手道:“好吧,不说你了,赶紧拿回去,免得菜都凉了。对了,你告诉刘妹妹,如果家里实在忙,她可以在家多待几天。”这次刘延萱一连休了三天假,他怕时间不够用。   “行,我知道了。”刘延舟朝季无病等人微微颔首,很快就离开了。   “这位刘二郎才读四年级么?”严日初有些好奇。   “嗯,我们是逃荒过来的,到了清溪村才开始进入学堂,只能从一年级开始读起。”穆子期解释了一句,“你问无病就知道了,芙蓉镇小学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大大小小都有。”   季无病点点头。   严日初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镇上小学的情况,只是我原先以为他没上学,毕竟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学生,没有书卷气,反而看起来很英武。”   “他自小练武。”穆子期点到为止,忙道,“快吃饭了,待会菜凉了不好吃。”   汤足饭饱后,季无病和严日初彻底对穆子期的厨艺服气了。   “技多不压身。”穆子期淡淡说了一句,这都是逼出来的,不说也罢。   饭后,几人在院子的果树下散步消食,等差不多后,村里的小伙伴们就拿着功课上门了,穆子期兄弟熟门熟路地指挥大家搬出桌椅,开始给他们讲解难题。   春风吹拂,在树荫下坐着并不觉得热,显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就是容易犯困。   季无病半躺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半眯着眼,看着认真讲题的穆子期若有所思。   好吧,他现在总算是知道穆子期的人缘为什么这么好了。像他这种待人真诚、有本事的人,估计无论去到哪里他都能活得很好吧?难怪自己和他合得来。   再看身边已经在打瞌睡的严日初,季无病嫌弃般撇撇嘴,自己当初为何会看上他呀,明明没有自己聪明。   想到这里,季无病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坐在椅子上享受着春风温柔的抚摸。   一个时辰后,小伙伴散去,此时严日初家里的下人也赶着牛车来接人,无奈之下,即便两人再想去钓鱼,终究还是坐车回隔壁的丰收村。   反正明天在学堂就能见面,大家很愉快地告别了。   穆子期留在村里,先去水田看了下大蒜的生长情况,见上次采摘过一轮蒜薹后,地里的大蒜叶子已经发黄、蒜瓣突出时,就动手挖出一颗大蒜,果然已经成熟了。   “大哥,作坊什么时候来收购呀?已经可以挖大蒜了。”穆子清蹲在他身旁,好奇地问起来。   “等两天就挖,我先找好短工。”他们兄弟俩是不可能回来挖的,还得读书呢,所以只能托陈香照看。   想到陈香去从军后,家里的这一摊事……   穆子期看了看穆子清,头疼地摇摇头,他今年八月应该会去府城读高中,这样一来……看来得和奶奶商量,是不是把这六亩水田佃出去?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种上果树?比如说黄皮树,这种树好打理,人工管理少,就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找到好的品种。   罢了,回去再说。   傍晚,太阳还未落山,穆子期兄弟就踏上回城的路,两人身后的牛车上装了不少东西,有用木桶装着的两条活鱼,两个竹筐里装的是野菜,大都是荠菜和婆婆丁,叶子还是水灵灵的,在买下后,他们迅速浇上水。   果然,第二天回味饺子馆推出的荠菜饺子很受众人的欢迎。与此同时,陈香和瑞珠终于取得共识,瑞珠同意让陈香去报名参军。   得知这个消息,饺子馆顿时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气息,大家都很是不舍,可这是陈香的追求,大家不好说什么,只能到处去打听军队的情况,期盼他能分到有熟人的军队。   “奶奶,真的不租出去吗?”穆子期有些烦恼,知道陈香当兵后,他们就商量土地该如何处理。   “租出去租不了多少银子,你看,每年单是种植大蒜就有十二两左右的收入,租出去最多能有多少?不及这里的一半!”老叶氏想到手里刚存下的二十几两银子,再想到尚未动工的宅基地,心里有些着急。   “好吧,那只好请人帮咱们管理,就请黄大叔吧,他为人实诚,没有歪心思。请短工、平时管理田地之类的都交给他,等收成后,就给他二成的利润,毕竟咱们出土地和工钱。”穆子期马上说道,还要加上陈香家里的三亩水田,这样一算,就是九亩了。   至于陈香那一亩旱地,今年刚种上荔枝树,他们家可以帮忙管理。   和陈香他们一说,大家没有异议,事情就这般定下了。   穆子期觉得为了挣钱,他们像一只松鼠收藏过冬食物那般,丝毫不想浪费。   四月十五日,顺利通过检查的陈香背着行囊,挥泪告别妻儿和亲朋,进入了他向往已久的军队。   他这一走,瑞珠失魂落魄了几天,连老叶氏都偶尔会叫出陈香的名字。幸好还有天真无邪的小承远在身边,小家伙找了几天父亲,哭了几次后,很快就有别的新鲜事占据他的小脑袋,倒是和以前一样活泼爱笑。   饺子馆少了一个人,感觉一下子要忙的事多起来。在经过商量后,穆子期就决定在有大集市时请一名短工来帮忙,招聘的说明刚贴出去,来询问的人不少,大都是附近的大娘小媳妇们。如果是长期上工,她们可能没时间,但隔几天才干一次的话,这就是一个好差事了。   由老叶氏做主,聘请了一位姓孙的大娘,对方干活麻利爱干净,说定工钱日结,有十五文钱一天,就这样,孙大娘还是很高兴。   家里的杂事一定,穆子期就把全副心思放在学业上,有时间还得盯着穆子清看,毕竟县城繁华,他生怕有什么坏小子把弟弟给带坏了。   光阴似箭,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七月初六,中考来临,这是决定广大初中生命运的时刻。早在前几天,老叶氏就和瑞珠她们到郊外的佛寺和道观拜完一轮,就为了保佑穆子期顺利通过,精神比他本人还紧张。 第66章 又酸又喜   “还想吃吗?”老叶氏紧盯着穆子期吃完这一大碗饺子, 见穆子期放下勺子,立马问道。   穆子期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擦嘴, 笑道:“吃饱了,奶奶, 不必紧张, 就当做这是一次期末考试,只是一次考试而已, 实在不行再复读一年,你看当初爷爷考举人, 同样考了几次才上榜。”   “啊呸呸呸!”老叶氏一听马上啐了一口,双手合十,“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郎, 这种话万万不可乱说, 免得被过路的哪路神仙不小心听到了,不吉利。”   她挺起胸膛, 一脸的自豪,“大郎,你比你爷爷厉害,你们夫子说了, 你可是考大学的好苗子,你爷爷连个进士都没考上。”   “奶奶,这种事可不能比。”穆子期一听,脸都快有些发热了, “考试内容和制度都不同,不能比较。”他爷爷比他厉害多了,在教育资源不丰富的情况下,从一介农家子成为举人,人定是非常聪明的,自己不同,是后天造成的聪明,要不是有前世的馈赠,他的成绩说不定没有现在那么好。   “哎呀,一样厉害一样厉害。”想起记忆中的丈夫,老叶氏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可惜相公走得早,要不然现在看到大郎这么有出息,他一定很高兴吧。   “真的不吃了?”老叶氏又问。今天她没心思开店,事实上,从昨天开始,她就给其他人放假了,全副的心神都放在穆子期身上,“中午除了鸡汤还想吃什么?”大孙子最喜欢喝鸡汤,这样必须有。   “和平常一样就行,免得肠胃适应不了。”穆子期安抚她,讲真的,他都没想到老叶氏对中考看得这么重,幸好弟弟妹妹还在睡觉,要不然他们一紧张,说不定连带着自己也会被感染。   “那就再杀一条鱼,做一道清蒸鱼,报纸上说吃鱼的人聪明。”老叶氏马上做出决定。   “行,我没意见。”穆子期用冰凉的井水漱口,再擦了擦脸,就提起一只考篮准备出发。他们一共要考八门科目,每天两门,连考四天。   “都带齐东西了?考试证、毛笔、墨锭、砚台、清水……”老叶氏一样一样地数,尽管她昨晚上已经帮穆子期检查过几遍了,可还是不放心,生怕有什么东西落下。   “奶奶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刚才检查过一遍了。”穆子期搂着她的肩膀,他现在一米七六左右,早就比老叶氏高出一个头,于是温声安慰,“再怎么说,我们考试的环境都比科举考试的舒服,我这又不是第一次考。”只是这次格外重要和严格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老叶氏总算是稍稍镇定下来,在她的坚持下,两人一起往考场走去。   考场放在县里的小学里,早早的,这条街就肃清了,有治安部和城管部的人来维持秩序,不许闲杂人等经过。   天色尚未大亮,才刚刚发白,穆子期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他们刚走到考场附近就看到一片拥挤的人群。   “竟然这么多人。”穆子期暗自算了下,当初他读初一时,全县同年级的学生有八百余人,三年下来,陆陆续续有人退学或转学,加上一部分人毕业考不及格,不能获得毕业证,就没有考高中的资格。这么一算,参加中考的人数大概有六百。   当他看到全家齐上阵来送考时,终于明白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了。   想想后世的中考、高考,穆子期不得不感叹,古往今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于考试总是无比重视。   他走去排队,一边对老叶氏说道:“奶奶,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不好,我在这里等着,万一缺什么东西我可以马上回去拿。”老叶氏摇摇头,一脸的认真,再伸手替他整整衣襟,缓声道,“进去好好写,不着急,像你说的,还能再考呢。”   就算真缺什么东西也是自己跑回去拿啊,穆子期暗暗一想,再看着她那夹着银丝、逐渐稀少的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算是他未曾觉醒记忆的那十年,老叶氏在他心目中占据的比重也是最大的,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他觉得这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嗯,听你的。”两人静静地等待。事实上,这里聚集有上千人,竟然不显得喧嚣,大家都安安静静地排队。只要是被城管管教过的人,对于排队有着深刻的印象,更别提这里大都是学生,大家已经习惯在公众场合排队,又有老师们事先的三申五令,更是不会担心。   期间,穆子期遇到了几位同窗,关键时刻,大家都很是克制,只小声说了几句闲话,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有不少人还在拿着课本或笔记认真看,算是临阵磨刀。   他左右张望了下,人太多了,没有找到季无病和严日初。   老叶氏看向周围,面对穆子期就有些欲言又止,她开始后悔来之前忘记提醒孙子拿课本了,万一看中哪道题,又恰好出现在考卷上呢?   众人等了一刻钟左右,考试的时间还未到,拦在门口的阀门却被拉开了,一众身穿大夏官服的官员在吏员的簇拥下走出来,阀门又被关上。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大家好奇地望着那群人,有些奇怪。   穆子期认出一些人,里面有本县的知县和教育部部长,再看他们对那些生面孔的态度,他猜测这其中有几位是从府城下来的。   那些人站在门口,交头接耳说了几句,紧接着其中一人越众而出,朗声道:“平安县的同学们,今天是咱们县第一次在这里举行中考,希望同学们严守考试规矩,不要有作弊、弄虚作假等行为……”   等这人讲完,又有一人出来讲解作弊的惩罚。   穆子期静静听着,他们是平安县第二批参加中考的考生。今年是大夏政权存在第十九年,正式建国第七年,他们前一届的师兄们是从琼州、夷州等地方迁移过来的,人数不多,听说只有十几个人,正好凑成一个小班,去年中考是去明州府考的。现在那十几人,有去读高中的,有复读的,更多的是进入各个领域工作。   没有长篇大论,把该说的事说完后,阀门被拉开,他们开始要进场了。   进场之前,和以往的考试不同,这次是要搜身的。说是搜身,主要是查看衣服和身体上有没有字,几位身穿黑衣的人团团把考生围住,大略查看了衣着,另有一批人重点检查他们带进去的考篮。   检查的速度极快,主要是大夏官府对于作弊的惩罚很是严厉,还会牵连到家人,加上是在老师们的眼皮底下作答,想作弊成功的话,真需要一定的运气。尽管如此,检查的人还是非常认真,在排队等候的人也很是紧张。   穆子期注意到有几个考生神情有些慌张,他们走出队伍,快速地走到对面的公厕,等考生再回来时,这人已经换了一件新的衣衫。   “咱们不搞这些,安安分分做人做事。”老叶氏也看到了,拉着穆子期的手轻轻摇了摇。   穆子期点点头,其实他觉得很是奇怪,这样检查身体的方式都没有人提出异议,看来大家的接受能力非常强。当然,事后想想,和大金国那种要脱光衣服检查的方式比起来,他们这种已经很文明了。   只能入乡随俗了。穆子期暗暗叹了口气。   顺利地进入考场,穆子期朝老叶氏挥挥手。   第一门考的是国文,他一路做得十分顺利,有关四书的内容大都是出自名篇,其中生僻的他都记得,就连最后面的策论题他的思路都很顺畅,长期的积累让他下笔如有神。   把草稿上的策论题改了又改,斟酌着用词,见时间差不多了,穆子期这才把答案抄到答卷上。   抄到半途没有墨了,他只能放下笔,把砚台拿过来,倒入清水,仔细磨墨。   难怪考试时间要两个时辰!单是磨墨就要花费一些时间了,他看着手中的小号兼毫毛笔,有些嫌弃,郁闷,也不知道国家什么时候能生产钢笔或水笔,难道那三位大佬不觉得用毛笔写字太费时间了吗?   至于圆珠笔,所需要的技术太高,现在很难实现。   他转念一想,自己的国文成绩之所以那么好,大概和这一手看起来端正圆润的毛笔字脱不开关系,毕竟他本人从六岁就开始执笔描红,练字的时间比绝大多数的同窗都要长,按照字体的美观程度,足以排在全年级前列,也只有季无病能和他相比较了。   监考的老师从他旁边走过去,轻轻的脚步声很快就让穆子期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继续写。   写完之后再三检查,竟然发现有一处地方错了,穆子期暗暗一惊,再三思考之后,才重新拿起笔涂改。   时间到了中午,钟声准时响起,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穆子期随着人流走出大门,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竟然发现穆子清和穆圆圆在门外等他!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用来这里吗?”穆子期笑骂了一句,“这日头毒得很,小心中暑。你们真是的,那边有大树,偏要来这儿等。”   “大哥,我们没事,身体好着呢,刚从树荫下走过来的。”穆子清嘿嘿一笑,打开手中的油纸伞,笑道,“反正在家也没事,我们就顺道来这里逛逛,三年后就轮到我了。”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见穆圆圆也打开另一把伞,这才问道:“奶奶呢?”有过早晨的经历,他生怕老叶氏亲自跑来接人,七月的温度那么高,万一晒坏了怎么办?   “在家等你,大哥,考场里面是不是很热?我看你的衣衫都湿透了。”穆子清拿着折扇帮穆子期扇风,又从背包里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毛巾。   旁边的穆圆圆则掀开盖子,递过来一个圆胖的玻璃瓶,里面放的是绿豆水。   在大夏,有作坊生产着各种各样的玻璃瓶,其中有瑕疵的玻璃会卖得比较便宜,平常的百姓家也能买得起。   穆子期连忙问道:“你们喝过没?”   穆圆圆抿嘴一笑,指着穆子清轻声说道:“我们早就在家喝过了,三哥来之前还喝了一大碗,肚子都鼓起来了,差点走不动路。”   穆子清的脸皮厚得很,他爱吃甜食怎么了?这又不犯法,自己还小呢,像日初哥哥说的,他还是个小娃娃,不怕人嘲笑。   “再怎么喜欢吃的东西都要注意节制,过食对身体不好。”穆子期拍拍他的脑袋说了一句,接过玻璃瓶喝了一口,嗯,是温的,他早有预料,肯定是老叶氏预计好的,不肯让他吃冷食。虽然他们店里有口水井,夏天在里面放西瓜或绿豆水,等拿出来就像冰过一样。   他看着不远处那群把摊子摆在警戒线之外的小商贩,那里可是有不少冷饮啊,可惜他不敢吃。   “子期,看到你了!”这时,穆子期听到了严日初那熟悉的嗓门。   抬眼一看,果然是严日初,只见他和自己的境况差不多,身上薄薄的衣衫几乎湿透,手里正拿着一块大毛巾在擦汗呢。   “我快不行了,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动一动就出汗,我们考场还晕了一个,被人抬下去,时间过半才走回来,我看他都快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做完题目?”严日初一走近就是一连串的话语脱口而出。   穆子期看向严日初的身后,那里正有两位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手里同样拿着一堆东西,定睛一看,正是严日初的父亲和平时伺候的下人。   “伯父。”穆子期快走几步迎上去,赶紧打招呼,三年下来,他见过对方数次,打过交道,相互之间并不陌生。   “子期,我说阿初怎么跑那么快,原来是看到你了。”严村长爽朗一笑。   “他眼尖。”穆子期笑了笑,把穆子清和穆圆圆招呼过来,大家相互见礼。   “天气太热了,咱们边走边说。”尽管大家撑伞,严村长还是怕孩子们热坏了,赶紧说道。   众人连连点头。   严日初非要和穆子期挤在一块,两人同撑一把伞,他抱怨道:“为何要把时间安排在这个时候考试?本来就够紧张了,天气再热,我差点写不出来,遇到难题会心情烦躁。”   “只要沉心静气,正常发挥,依你的成绩总能考上的,不要担心。”穆子期安慰道,严日初在初三这一年非常努力,一直保持在全年级前十名,在第八到第十之间徘徊,成绩颇为稳定。而对于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考试的他而言,尽管大夏的中考阵势颇大,但想让他惊慌失措还是不够的。   “其他的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英文,唉,这个真难,你和无病怎么就那么厉害呢?无病还会说日语。”一说起英语,严日初就有些担心了。事实上,他的英语成绩不错,处于中上游,只是不大稳定。   初二那年学堂开设外语课时,本来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一清点,发现没有那么多老师。无奈之下,教育部就规定每所学堂只能学一门外语,少数服从多数,看人数多的学生选择哪门外语,上面就下派哪一门的老师。   至于结果嘛,在穆子期坚定选择英语后,其他同学跟风,大多数都是选这门,于是他们就学英语了。听说隔壁县的中学是学习西班牙语。   重新再学习一次,穆子期发现只要认真钻研,真付出足够的努力,他学得并不差。   “兴许这次的题目,出的是你拿手的,先不要自己吓自己。”穆子期擦擦汗,这才几步路的功夫,身上又冒出一层汗,于是忙说道,“不和你多聊了,我们赶紧回家去,日头晒得很。”   “好吧,那再见,祝你考试成功!”严日初握握拳,朝穆子期展颜一笑。   穆子期重重点头:“也祝你考试成功。”后面的考试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毕竟人太多了,又不能乱走。   国文、算学、农学、历史、地理、思想理论、格物、英语……八门科目考下来,在这湿热的天气中,穆子期觉得自己就像地上的小草那般,快被太阳给烤焦了。   好在难熬的时间总会过去,这天下午,当夕阳西坠时,他们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   穆子期望着依然刺目的太阳,心中一叹:他的初中生涯结束了,不知为何,重新涌上来的却不是放松,而且又酸又喜,滋味难辨。 第67章 埋头苦干   穆子期提着考篮慢吞吞地走出小学的大门, 心里有些唏嘘。   “总算是考完了。”不知何时,季无病走到他身边, 叹道,“这几天真是折腾人啊, 家里人比我还紧张, 我爹差点就想亲自送我入场了。”   “呵呵,说明老师对你很关心呀。”相处时间越久, 穆子期自然清楚季无病和季文甫这对父子之间真正的关系,两人都相互挂念着对方, 偏偏很少说出口。这种羞于启齿的感情大概是源于季文甫对季无病从小到大的严格要求,或者是与季无病母亲的早逝有关,也有两人相互间沟通较少的缘故。   对于穆子期说的话,这次季无病难得没有反驳, 他抿了抿薄唇, 右手在袖口和怀里摸索了会,终于记起不能将手帕等杂物带入考场的规定, 想了想,还是没有用衣袖擦汗。   穆子期呵呵一笑,现在季文甫已经不是芙蓉小学的山长了,半年前他被调到县城, 职务是小学副山长,估计没有几年就会由副变为正。   “不知道明州高级中学的录取率如何?上一年的师兄们才有两人考上,今年有四个县的考生一同参加考试,合计有两千余人竞争。听阿初说上一年度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六。”穆子期随口说了一句, 按照这个概率的话,他们三个都是能考上的,刚从考场出来的他明白,没有意外的话,他肯定能考上,唯一的问题是,他到底能不能排在头名?   头名不仅意味着荣誉,更意味着金钱。呃,虽然他还不知道如果得到第一名会有多少奖励,但以教育部和官衙一向的作风,不会没有,定会比小学那次还要多。   不要怪他钻进钱眼里,穆子期始终认为,对于目前的他来说,钱财是必须讲究的。有时候,想孝顺也是需要金钱的。比如老叶氏,如果他们家有钱,何必让她老人家亲自出来开店,亲自动手干活?   老叶氏养尊处优大半辈子,如果不是生计所迫,又何必出来辛苦劳作?   “我不怎么关心这个。”季无病皱了皱眉,即使他这次不幸落榜,以他的算学成绩,再去参加半个月后举行的特长招考也来得及,这是专门为一些偏科的学生设置的。   唯一值得犹豫的是,通过特长进入高中的学生,如果跟得上进度,以后的工作大半都会与此有关。比如算学,如果季无病通过算学成绩入学,那大学他就必定被安排读算学专业。   “你们两个当然不用关心这些。”有一位同窗正好走在他们身旁,颇为羡慕地接口,“你和穆子期一定能考上高中,我就不一定了,这次格物和算学的题目非常难,我正好算学太弱,怕是要丢很多分。唉,考不上高中的话,我可能得去那个什么职业技术学校了,不过听说造船专业最好,还未毕业就被朝廷的几大船坊预定,船坊的待遇一向好。”   他的成绩还算不错,但对考高中没有很大把握。   穆子期对于这种古今结合的词语已经听习惯了,不再觉得别扭和违和。相反,这让他有一种回到前世的错觉,心情颇为愉悦。   再仔细想想,此时的大夏有着前一世刚解放时那种百业俱兴的冲劲,从上到下都充满了拼劲,大家都在努力生活。   “去读师范专业也不错。”穆子期建议,“老师每年有两个假期,不会太辛苦。”福利待遇也非常好,是他理想职业中的一种。   “真不明白,想当老师竟然要专门经过学习?咱们班上的老师可从来没有读过这些专业,都是高中一毕业就过来教我们。”这位同窗吐槽。   “朝廷开设这所师范学校自然有他的道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大家可以多出一个选择。”穆子期马上道。   是的,大夏连这种职业技术学院和师范学院都冒出来了,毕业的学历会是中专,专门为各行各业培养中等人才,比如造船、会计、棉花加工、棉花检验、棉花经营等专业,这是为了应付越来越大的贸易需求,也让初中生多出一个选择。   当然,目前整个大夏各建立一所,主要是师资力量不行,培养的专业人才还不够多,要不然高中也不会招生那么少了,老师不够用啊。   穆子期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三位大佬可能恨不得马上培养出一批经过新型教育的大学生出来,好加快大夏进入工业社会的脚步。   回首历史,他们知道后面的发展,自然知晓教育的重要性。   他看过报纸,早已大致推测出自己所处的年代,这时的英国已经出现改良过的蒸汽机,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吹响了号角,如果按照上个世纪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十八世纪七十年代。   在这场暂时不见硝烟的战场中,他们大夏要把握好天赐良机,快速发展才是硬道理,这一次,地球霸主兴许就是自己了。   “穆子期说得有理,万一考不上高中,如果不想考军校,又不想复读,我们还得到各个作坊面试,在等待的时间里肯定很煎熬。”   这位同窗的话拉回了穆子期飘远的思绪,他发现自己想太多了,国家大事暂时轮不到他关心,有这个精力,他还不如想想这个假期该做些什么。   一个多月的假期啊,想想就很美好。   恰好这时,穆子期看到季无病家里的下人了,大家就挥手告别。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穆子期早就说过不许家人来接,他自己回去就行。他的身体健壮得很,一连考四天都游刃有余,不像旁人,有些体弱点的考生脸色变得苍白,再加上考不好的影响,现在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看向季无病的背影,注意到他走得极稳当的脚步,心下稍松,看来好友身体真的大好了,心中很是高兴。   在回去的路上,发现穆子清早早就在榕树街的街口等候,一见到他就不顾方才一起说话的小伙伴,整个人直接冲了过来,抱住穆子期的胳膊,欢喜极了,眉梢都带着喜悦:“大哥,一切顺利吧?”   “还好,能做的事我都做了,现在只剩下尽人事听天命了。”穆子期嘴角微翘,看向樟树下的几位小少年,见他们正往这边看,于是就朝他们点头示意,再看向穆子清,“你们明天要继续上学,后天就要考试了,需要大哥帮忙做什么吗?”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穆子清今年就要上初中了。   “大哥,你再帮我把格物课串讲一遍吧,我就这门课觉得不大有把握。”穆子清想了想就说道。   “好,明天你们应该不会上什么课,去学校报到后就可以回来,我再跟你讲。”穆子期毫无压力,由于一直辅导弟弟妹妹的功课,他对于四年级的课本很是熟悉,加上有以前的经历,依然能把整本背下来。   “子期哥哥,你这次考试能得第一名吗?”两人还未说几句话,樟树下就突然窜出一名年约十一二岁的孩子,他跑到穆子期兄弟前面,劈头就问。   穆子期微微一惊,很快就收敛起来,看着他笑道:“小铁头,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他叫起对方的乳名,这是穆子清的同班同学,平时玩得比较好,住在街口附近,家里开有一家丝绸店。   “因为好多人都想知道呀,大家都说你读书很厉害,老是第一名,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考好。”铁头很是认真地回答,抬起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子期哥哥,你一定要考第一名啊,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读书最厉害的人。”   穆子期闻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微微弯腰,用手摸摸铁头的脑袋,语气很是温和,道:“你现在还太小了,见识太少,等你以后见多了就知道,子期哥哥可不是读书最厉害的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其他地方厉害的人可不少,子期哥哥和你说实话,成绩还未出来,我不知道到底考得如何,兴许会让你失望。”   这次中考可是除去南洋之外的所有地区一起统考,大家用的是同一套卷子。当然,刚加入版图的福省不算,那里刚刚解放,满目苍夷。   “才不会失望呢!”铁头的脑袋也不敢动了,红着小脸蛋低声说道,“我觉得子期哥哥是最厉害的,什么题都难不倒你,你都会做。”   他平日里最羡慕的是穆子清有这样一位读书好的哥哥。   “哥,奶奶在家等我们了,快回去吧。”穆子清看到这一幕,猛然摇摇穆子期的手臂,语气带着一丝娇气。   穆子期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铁头笑道:“你的朋友在叫你呢,快回去吧。”   铁头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这边,兄弟俩继续往回走,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熟人,有街坊邻居,也有经常来吃饺子的熟客,大家对他们很是热情,纷纷关心穆子期的考试情况。   穆子期淡定自若地应付一通,说话滴水不漏,省得叫人抓住把柄。说真的,这些人热情归热情,八卦能力也着实厉害,他可不敢把话说太满,省得传得满城风雨。   好不容易回到家,老叶氏见到他很是高兴,一个劲地拉着穆子期的手说考试都考瘦了,这让他哭笑不得。   才四天的功夫,怎么可能会瘦?   “老太太,穆大哥,开始摆饭了?”两人说话告一段落,一直站在旁边的刘延萱脆声问了一句,还看了穆子期一眼。   “摆吧,大郎一定饿了。”老叶氏立即说道。   穆子期扶着她的臂膀,见刘延萱和瑞珠从村里赶过来,已经在做开店的准备工作,忍不住笑道:“奶奶,你总算重新开业了,再不开,那些熟客就该有意见了。”   “有意见也没用,谁叫正好碰上你要考试?这中考可是顶顶要紧的,不比小升初。”老叶氏不以为然,“只要咱们店铺干净,味道好,价格适中,他们还会回来吃。再说了,等你考好了,店里的生意会更好。”   大概是知道穆子期的成绩,他们这里有不少人会特意带着孩子来吃一顿饺子。当初老叶氏看久了才明白。   “对了,今天下午驿站那里送来一封信,写着你的名字,我看了下信封,是那什么算学报纸寄过来的,估计是稿费。”老叶氏不等穆子期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脸骄傲地说道。   “应该是我上次的投稿被录取了。”穆子期点点头,这不是第一次收到中学算学报的稿费,想了想,他终于知道自己这个暑期该做什么了。   写一篇推理破案的小故事,再把自己的读书笔记整理一遍,就这两项工作就足够他忙活了。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等穆子清考完小升初的考试后,穆子期就搬回清溪村居住,正式闭关,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埋头苦干。 第68章 激动兴奋   这天清晨, 天还未亮,一层薄雾轻柔地笼罩着整个清溪村,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响亮的公鸡打鸣声,从睡梦中惊醒的穆子期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头顶的蚊帐, 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眼角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这倒让他清醒了些。   现在天气热, 也只有早晨才会让人觉得有些凉意,等太阳出来没多久, 大地就会氤氲在酷暑的热气中。   穆子期双手朝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下子,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没有留恋床铺的舒适, 直接一个翻身就爬起来。   先从暖水瓶里倒出一碗热水, 等洗漱完毕,他才端起碗来喝水, 一边喝一边不经意地把目光放在暖水瓶上。   大夏的暖水瓶还是有些小贵的,买的话需要一百文钱左右,穆家这个还是他用第一、第二笔稿费买的,主要是早上喝冷水有点刺激, 等烧开水的话又太慢,正好大夏推出最新款的暖水瓶,他就买了两个,一个放在饺子馆里, 另一个他是走到哪里都带着。   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后,穆子期就把凉席铺在地上,自己坐在凉席上开始练习学堂教的呼吸操。据他所知,这套呼吸操大家都是同时学的,但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能一直坚持学下来的没有几人。   严日初就不说了,他体型稍胖,筋骨僵硬,不肯吃苦,早就不把呼吸操当一回事。至于季无病,他是不大爱动弹,每天的运动就是饭后散步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自己很少在家做,除非是上活动课时跟着大家一起练习。   穆子期知道,这套呼吸操真的对人体有好处。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每天一丝不苟地练习,身体的柔软度和灵活度有所提升,能弯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状态,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   除此之外,他的精神状态也非常好,配合他每天读书背书,大概处于发育期,他的大脑记忆力一天比一天好。   最明显的例子是,以前他背诵一篇五百字的文章,如果所需时间是半个小时,那现在可以缩短到二十五分钟。成效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还是很开心,毕竟长期和季无病那种记忆力强悍的人待在一起,他知道好的记性实在是太有用了。   当然,这套呼吸操最重要的还是能起到一个健身的作用,早晚做一次,能感觉到几乎全身的部位被拉伸和锻炼到。   这次,他做完后全身出了一场汗,没有洗澡,只是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一遍,之后就是看书。为了保持优势,他好不容易才托人从府城带了一套二手的高一课本回来,如果事先预习过的话,等开学,他会学得轻松些,毕竟自己可不是真正的天才。   上午预习功课,下午撰写习题集,专门针对算学和格物,这两门科目他已经有了心得,对所做的题目能分类归档,能掌握绝大多数题型的解题方法。   这种感觉穆子期是在去年才感受到的,前世在他们那个小县城,他算是一名学霸,可那时的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也就是在去年,他才知道什么叫万变不离其宗,什么叫一窍通百理通,知道自己掌握了某种窍门。所以现在写这些习题集,他并不觉得难写,就是所花的时间会多一些。   至于其他学科,他没有多写,最多是跟穆子清说一下自己的学习心得。   下午按照计划表把任务完成,穆子期就到前院的菜地除草,看到叶子上有虫子,顺手拿下来。   “可惜家里没有养鸡,要不然还可以给鸡吃。”穆子期自言自语,脑子一转,突然想到刘家还养有鸡,就把抓的虫子放在一个破碗里。   他现在和刘延舟一起吃饭,两人轮流煮一天。   给菜地浇完水后,旺财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嘴里照样叼着一只野兔。   穆子期拿走野兔,蹲下来摸了下它的肚子,发现是鼓起来的,心里也不觉得奇怪,村里的狗就是这样,一般都是到外面去觅食,不会有固定的吃饭时间,最多给点剩饭剩菜,像旺财平时都是刘延舟帮忙喂一顿。   “旺财,等今年八月刘二哥去县城上初中了,那你可怎么办呀?”穆子期摸摸它的脑袋,很是不舍。留在饺子馆可不行,毕竟是做饮食的地方,不好,即便他回来后经常帮旺财洗澡。   “如果能早点建房子就好了。”穆子期深深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只能送你到村长家里,请他家帮忙照顾一下。唉,你又听不懂,和你说这个做什么。”见旺财一个劲地朝自己摇尾巴,他只能帮它顺毛。   没过多久,刘延舟就过来叫穆子期去吃晚饭了。   “子期,你们的成绩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啊?已经快半个月了。”刘延舟吃到半途,又开始了每日一问。   “应该是这两天。”穆子期淡定地回了一句,“没有你们快。”是的,小升初的成绩在前天就出来了,刘延舟有惊无险地考上初中,尽管分数是吊尾车,可到底是考上了,为此,他这段时间一直很兴奋,恨不得大摆宴席。   除了他,当年村里一起读书的五个小伙伴,只有三人考上,还有两人准备复读一年再考。其中袁叔兴也考上了,排在全县前二十名内,有两百文钱奖励。   至于穆子清,成绩不错,在全县排在第三名,有八百文钱奖励。   这个成绩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是不错的,可穆子清却有些不满意,毕竟这是县里的排名,和第一名有一定差距,分数相差有点大,如果放在整个明州府,他更排不上名次了。   穆子期昨天拉一筐蔬菜去店里时,见他整个人好像并不大开心,要不是今天是大集市,小家伙要留在店里帮忙,估摸着早就跟自己回村了。   “晚上你要干啥?还在写你的话本?”刘延舟又问,皱眉吃下一筷子的青菜,叹道,“幸好咱们还有旺财,话说,锅里的兔肉什么时候能熟啊?”旺财回来得太晚,他都做好饭菜了,肚子又饿,没办法只好先吃,兔肉先放在锅里炖着。   闻着肉香味,再看着饭桌上的两盘青菜和一碟咸菜,刘延舟只觉得嘴里寡淡无味,肚子还是一直饿,好像刚才吃下的两大碗米饭没有分量似的。   “再等一刻钟,不急。”穆子期笑了起来,问他,“你去县城了,你家的地怎么办?”   “我在家居住,每天骑着毛驴去上学,就不在学堂里住宿了,家里的这摊东西没法丢下,不过倒是可以把一半的地租给新来的人。你知道的,新来的那四户人家可是能干得很,恨不得一天到晚长到地上,看到他们,我都觉得自己懒惰了。”   今年初,朝廷从福省迁来一部分流民,新老合住,他们清溪村就分到了四户,除了有一对是年轻的夫妻外,其他三户都仅有一人,都是年轻的男人,据说其他亲人早在接连不断的灾难中死光了。   穆子期等人看到他们瘦骨嶙峋的模样,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加上有郝村长镇着,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欺负人的事。   不是村民们太和善,主要是那几人都不是善茬,其中有两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们看人的眼神有些可怕,那种幽暗的目光,一对视,足以让人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立起来。   村里暗暗有流言传出,说他们可能吃过人肉……不过这事只是猜测,谁也没有明说过。   “随你,反正不要影响学习就行。对了,我的习题集做好后,你记得抄一份回去,可能对你的学习有点用处。”对于农业上的安排,这几年下来,刘延舟比他还懂,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好,你晚上还写你那个什么话本?”刘延舟又重提了一遍,跃跃欲试,“你什么时候能写完?一定要给我看。”对于《故事报》,他是最迷的,每次去县城都会买下几期,为此,他的国文成绩大幅度提升,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想说了。”说起这个穆子期就很是沮丧,“我以为写这种类型的话本不难,我又有素材,结果发现自己写得并不好,我还得再仔细斟酌斟酌,实在不行就只能按下来,可不敢给你们看。”免得成为自己的黑历史。   他有些郁闷,自从觉醒前世的记忆,到达广南省后,他的日子过得颇为顺畅,还以为靠着自己的努力能一直顺利下去,没想到就这么一部十万字的推理破案小说把他给难住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文笔没有想象中的好,篇幅一写长缺点就暴露出来了,结构臃肿,人物的形象描写单薄,不丰满……问题一大堆,他正处于头疼之中。   两人又斗了一会的嘴,等兔肉熟了,两人很快就分着吃完。   晚上穆子期继续琢磨着他的话本,第二天一大早,他刚做完呼吸操,就听到竹门外传来穆子清兴奋的叫声。   昨晚刚想到他,他就来了。   还未等穆子期开门,穆子清一见到他马上就跳了起来,叫嚷道:“哥,大哥,你的中考成绩出来了!第一名,是第一名!广南省第一,听说是目前发现最高的分数!”   穆子期闻言不由得一愣,手中擦着脖子的毛巾停顿下来,考试结束时他预感到自己的成绩不错,没想到真能排在第一。   “分数是多少?”穆子期走过去给他开门。   “七百九十分!大哥,这个分数好高啊!听说其他省都没有这么高的分数呢,可惜大家不在一处改卷,要不然就可以在全国排名。”穆子清小嘴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脸蛋涨得通红,“奶奶叫你快回县城,今天上午家里就该来人了,说县太爷会来看看你。”   穆子期点点头,虽然是全国统一考卷,但改卷还是按照同一个省来的,主要是交通不便,怕中途出问题。   “县太爷来了,奖学金有多少?”穆子期想起那块宅基地,很是好奇。   “大哥,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穆子清等门一开,就扑过来紧紧地拉着穆子期的手,很快把自己的疑问抛到脑后,答道,“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听说县里会奖励十两银子,还有府城,应该也会有。哎呀,大哥,这个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排在头名哦,是第一名!”   穆子期看着他激动的小脸,脸上同样露出欢喜的笑容,心里却想着:貌似这个对他们家也是同样重要的事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成绩还是为他的初中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69章 敲锣打鼓   “好好好, 我也非常激动,对了, 你是和谁一起回来的?”穆子期见他身后没有人,有些奇怪, 赶紧问道。   穆子清摸了摸脑袋, 好不容易从亢奋中回过神来,答道:“奶奶不放心我独自赶牛车, 就让刘姐姐和我一起回来,嗯, 刘姐姐正好想回家看看。”主要是时间太早,为了安全以防万一。   “那她现在在哪?”   “刚到村口我就跳下牛车了,刘姐姐在和村长说话吧?我没注意,就想着赶紧回家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穆子清有些不好意思, 他刚才是太兴奋了。从昨晚上知道这个消息后, 他就激动得没睡好觉,现在竟然觉得精神无比, 一点都不困。   “昨天傍晚县衙的人来告诉我们,大家都惊呆了,奶奶高兴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我觉得她一晚上没睡好, 今天早早就起来给爷爷上香,我看到了。”穆子清捂嘴笑道,“我去她们房里看到的,奶奶的眼睛都红了。”他说到后面一点不知为何情绪就有点低落下来。   当初家里这么多人, 热热闹闹的,结果现在就仅仅剩下他们四个了,幸好大哥读书争气,以后一定会有出息,能撑起这个家。家里有大哥在,真好。   嗯,他以后一定也要好好读书,要不然大家说起大哥的名字,再说到自己,如果自己不争气的话,那会被人说闲话的。   穆子清不着边际地想了一通。   “过完今天就恢复正常了。”穆子期很是淡定,当然,刚刚心中闪过的激动和兴奋也不是作假,他从来没有获得过这么高的荣誉,毕竟差不多是整个广南省的第一名。   广南省有阳城,阳城有皇帝和朝廷,这里已经陆陆续续地聚集了全国最精华的部分,听说皇帝早就把开设在南洋的一些重要产业逐步搬到广南省,看样子是准备在这里扎根下来。   当然,这也说明了皇帝有攻打其他地方的打算。令大家奇怪的是,大夏军队的实力这么强,可打起仗来却很是谨慎,没有贸然出击,而且每打下一处地方就会安排人去治理。   报纸上因为快进和慢打这两种观点,已经吵翻了天。穆子期则支持稳打稳扎,毕竟他们的基础还不够雄厚,就算现在马上解放其他地区,也找不出这么多人手去治理。   至于用原来的官吏?那绝对不可能!大金朝廷官员的腐败,他可是很清楚,从根子上就腐烂了。   他大约能明白三位大佬的心思,应该是在等教育跟上来,他们想按照自己的思想和想法来改造这个世界。   “反正我还是很激动,一想到大哥你是中考状元我就高兴得不得了。哈哈……”这边厢,穆子清说到这里,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真有这么意外和惊喜吗?我觉得自己平时也挺厉害的,你们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穆子期拉开他的手,想通后,他可不会妄自菲薄。   穆子期不排除其他地方有读书比他更厉害的人。这次能获得整个广南省第一,他在惊喜之余,竟然也不觉得意外,认为是自己运气好的缘故。   如果真这样想,那就对不起自己这几年来日日夜夜苦读的努力。就算他把前世所学的知识和记忆忘记了大半,但曾经学过的经验还在,现代思维不用转换,在这一点上比本时空土生土长的学生有优势。   也因为如此,他成为中考状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大概这些都来自于他的作弊和心虚吧?   穆子期没再多想,能觉醒前世记忆是机缘巧合的事,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好好过好自己这一世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不是作弊,他都打算全力以赴。   “大哥,你太镇定了,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成绩这么好?”穆子清神情很是佩服,“难怪你不慌不忙,考试一结束就回村里居住,我见你的同班同学老是聚在一起对答案,还时常来我们店里吃饺子,顺便想找你说话。”当初他第一次考到班里第一名,还偷偷兴奋了很久呢。   “我心里高兴,不一定会表现出来。”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县衙的来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我们家?”看来早餐是吃不成了,今天正好轮到他煮饭。   穆子清摇摇头:“知县大人上午还有一项紧急公务要处理,来人只说会迟一点,没有说具体的时间。不过奶奶说让我和你早点回去。”   “行,那我明白了。”穆子期点点头,继续用毛巾擦汗,再回房间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换上外出的衣衫。   不用收拾行李,按照他的预计,他们明天就该回来了,以老叶氏一向的风格,在村里摆宴席庆祝是正常的事。   他在忙的时候,穆子清的兴奋劲还没过,一直搂着旺财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的喜悦,夹着旺财偶尔的叫声,让整座农家小院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   没用多长时间,两人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结果竟然发现有村民上门了。   听着冯老三嘴里冒出来的贺喜之词,穆子期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果然,在冯老三之后,其他听到消息的村民也陆陆续续赶过来。   见有个别村民还拿着贺礼上门,穆子期连忙推辞道:“大家先不用急,我现在回县城先核实一下情况。等确定了,我们还会回来的。”起码要拜拜祖宗。   “大郎,这肯定是真的,县太爷都要来了。”毛田宝的爹瘤子叔一脸的不以为然,笑道,“你平时考试经常考第一,现在能考到这样一个好成绩不是很正常吗?县衙对这种事可不会弄错。”   “就是就是。”其他人很是赞同。   “大家都不要吵了,不要阻碍子期回城,他在县里还有事要做。先散了,先散了,你们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大家正在议论着,就在这时,郝村长过来了,一看到村民们把穆子期围得水泄不通,就有些生气了。   人群中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朝郝村长感激地笑笑,毕竟大家都是好意,自己的态度还是要注意的。   老叶氏曾经教过小时候的他,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   “村长说得对,如果消息是真的,那我们肯定会回来。”穆子期朝大家拱拱手。   郝村长的到来让穆子期他们顺利地从人群的包围中走出来。   “子期,路上注意安全,不要着急,再怎么迟,其他人也会在家等你们的。”郝村长怕他们两个太兴奋了,会着急赶路,就在他耳边悄声提醒。   “我会的,谢谢村长。”穆子期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得意忘形之人,但村长的好意还是能感受到,心里颇为感激。   郝村长一向严肃的脸柔和了些,他拍拍穆子期的肩膀,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穆子期两人往门前的牛车走去,只见牛车的旁边正站着一位身穿布裙的妙龄少女,身材窈窕,面容清秀,身上带着一股英气。   穆子期望了她一眼,笑着问道:“刘妹妹,你是留在村里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去县城?”   刘延萱闻言,头抬了起来,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他看,半晌才回答道:“不,不了,我留在村里吧,我好几天没见过我二哥了。对了,子期哥哥,恭喜你取得好成绩!”表情很是复杂。   “谢谢!”穆子期伸出手准备接过刘延萱手中的鞭子,却发现对方似乎有些迟疑,动作停顿了一会儿才把鞭子放在他手里。   穆子期没有多想,招呼穆子清上车,和村长以及其他村民说了一声,很快就赶着牛车离开村子。   “大哥,你有没有发现刘姐姐刚才有些不对劲?”一路上,在叽叽喳喳说完家里的事后,穆子清冷不丁地转移话题。   “没有。”穆子期冷静地回答。   穆子清窒了窒,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你长那么大可有喜欢的姑娘?”   “你有?”穆子期皱眉,“你才十二岁,年纪还小呢,可不许给我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小心我揍你。”现在风气自由,男孩们能和小姑娘经常见面,偶尔一起玩也是有的,甚至偷偷有好感的他也见过。   虽然在他眼里,这些孩子都是在过家家。   “哎呀,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穆子清几乎想学人家姑娘跺脚了,赶紧为自己辩驳。   穆子期顺利略过话题,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又不眼瞎,也不是那种很迟钝的人,自从严日初点到这个问题后,刚开始他是没有发现什么,但时间久了自然看出点端倪。   最主要的是,老叶氏似乎也看出来了,对于穆子期特意的避让没有说什么,还时常提供帮助。   只能指望刘延萱自己想通了,有过逃荒的经历,除却生死无大事,他相信对方肯定行的。   兄弟俩一路谈笑着回到县城,刚走进饺子馆,穆子期就受到了大家热烈的欢迎。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此刻街坊邻居都聚集在这里和老叶氏聊天,见到正主回来了自是高兴不已。   没过多久,教过他的几位老师和山长也一起上门了,算是正式通报他的成绩,气氛一直很热烈,等知县到场时,终于达到高潮。   穆子期看着跟在知县后面来的两排大汉,再听着他们卖力演奏的敲锣打鼓声,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连人家店铺开业,舞狮子都没有这般热闹。   “子期同学,你这次可是为咱们平安县争光了!呵呵,咱们平安县的名声都传到外地去了,这可是大有好处的。有贡献自然有奖励,县里的资金紧张,按照有关规定,我们只能奖励十两银子给你,希望你再接再厉,为大夏的伟大目标添砖加瓦!”知县大人紧紧拉着穆子期的手,语气激昂,表情却似乎有些遗憾,接着又暗示府城那边还有另一份奖励,甚至芙蓉镇会有表示。   穆子期听到这里,已经笑得僵硬的脸又重新活络起来。   好吧,这大概是自己最想听到的消息了。 第70章 生意更好   回味饺子馆的穆子期以中考状元的好成绩顺利考上高中,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出去,在整个平安县城都闹得沸沸扬扬。   不少喜欢凑热闹的人纷纷赶到榕树街进行围观, 活像参加一项庆典那般,看得津津有味。   处于人群视线中心的穆子期表面上镇定自若, 应对得体,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幸好他在县衙进出过一段时间,偶尔也碰到过知县, 暂时没有失礼的行为。   听知县说起奖学金,穆子期精神一振, 很好,重头戏总算来了。   在众人灼热的注视下,当穆子期从本地知县手中接过那十枚图像精美的银元时,周围的人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   这可是十两银子啊!村里一户五口之家, 在家埋头苦干, 汗珠掉地摔八瓣,卖力种田, 两年能结余十两银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穆子期一下子就靠着读书得到这笔钱,大家的眼睛都快发红了。   不由自主的,众人想起报纸上或戏剧里经常提起的一句话。   “读书改变命运。”有人喃喃说出声,再看到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的穆子期, 目光已经痴了。   有银子的奖励,有新出炉的中考状元,加上这个状元长得还很好看……这消息的扩散范围逐渐加大,并且有向乡下蔓延的趋势。   在这个不大不小、经济不大发达的平安县, 除了哪家的小子在军中积攒军功得到晋升会引起大家的欣羡外,最吸人眼球的就是读书成绩了。   县里有两所学堂,一所小学,一所中学,汇聚的学生不少于两千人,平时大家已经习惯看着他们背着书箱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县里的人气有很大一部分是学生们带来的,不说其他,各个饮食店的生意就时常有学生来光顾。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国人被洗脑几百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认知几乎是根深蒂固,也就是大夏这几年着力宣传,各种手段轮着来,加上军队的福利待遇的确好,这才让军人的地位和文人几乎能一较高下。尽管如此,会读书的孩子还是会受到人们的热烈追捧。   所以穆子期的成绩排名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加上听说他小学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读完,还是以明州府第一的好成绩直升初中,现在又考了个快满分的成绩,排在明州府第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在全省也是排在第一名。   “听说一开始其他府城的人不承认他的分数有那么高,后来还把穆子期的考卷复核了几遍,这才不得不承认。嘿嘿,咱们平安县出了这么一个会读书的,文气都要多几分,以后我家小子可能会沾上点光。”有人在酒楼感叹道。   时下的人信风水,一个人有大出息,旁人会觉得对方祖坟的风水肯定好,指不定已经冒出青烟了。鉴于穆家是逃荒过来的,祖坟看不到,大家就确信这是本地的风水好,要不然怎么能出人才呢?   这样想的人不少,个个与有荣焉。   “穆子期念书这么好,以后考上大学也有很大可能,看来穆家真的要起来了。”城西另一家开饺子馆的掌柜听到这个消息颇为沮丧,“他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谁晓得一下子就起来了呢。”整个平安县只有两家饺子馆,以前张房东还在的时候,两家一西一南,互不干涉。   “是啊,幸好我们这里离他们店远,要不然生意都给抢没了。”掌柜娘子拍拍丰满的胸脯,很是庆幸。   自打穆家的饺子馆开业后,他们时不时就能听到对方的消息,有那些好事者会把两家饺子的味道作对比,每每都是自家店子落下风。   她也曾经让人去买过几次饺子回来,一一试吃,可惜怎么都做不出人家那个味,时间一长,心里就长了根刺似的,时不时痛一下,听不得对方的好消息。   刚开始他们还想过出一些歪招,比如雇佣几个无赖去讹诈,可后来听说店主的大孙子读书甚好,小学只用一年就读完,还引来府城的中学来抢人,对方入学后也一直表现突出,得到老师们的一致喜欢。   想想自家也没什么大的背景,又畏惧官府查出来,就暂时不敢动弹。这一等就等了一年,没想到那兔崽子竟然跑到县衙去搞什么实习去了,认识的官吏比他们还多。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敢随便动手了,也渐渐熄了那个心思。   三年过去,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店里慢慢增加一些新的花样,比如馄饨之类的,生意倒是有了点起色,就不再去眼热回味饺子馆,可现在猛然又听到对方的消息……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当家的,幸好我们没有去招惹穆家,要不然会引来麻烦,听说有些读书人的心眼都很小,记仇得很。”掌柜娘子再次感叹,以前她老是骂丈夫胆子小,现在看来,胆小有胆小的好处啊,起码不容易惹事。   “嗯,以后不要总是顾着店里的生意,孩子们的功课也要多多关心。你看吧,今天过后,他们饺子馆就不愁生意了。”掌柜唏嘘不已。   对于同行的妒忌,穆家并不知情。饺子馆开业以来,他们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有季文甫的帮忙和张掌柜临走之前的指点,他们都很顺利地解决了。   不过那家饺子馆的掌柜倒是说对了,等他们在村里祭完祖,再请村里人吃了喜酒回来后,他们家的生意的确更上一层楼,每到饭点,来吃饺子的人排队排得老长,不少本地居民专门从其他街道端着碗跑过来买饺子,准备蹭蹭中考状元的喜气,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孩子读书的,更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让自家孩子吃饺子。   “今天早晨包了这么多饺子,竟然还不够卖,后面又包了几次,每次都是一熟就被人买走了。幸好有城管的人在旁边看着,要是在大金,这么多人指不定会出乱子呢。”瑞珠对于今天的生意情况满意极了,就算累了点,她心里也是乐意的。   “这几天估摸着会多一些人来吃,咱们多辛苦点,早上起早一些包多一倍的饺子,等一卖完就关门,总不能一直忙下去,会累坏人。对了,三郎,你明天记得去张记粮店,让他们快点送面粉过来,家里的面粉撑不了两天了。”老叶氏说到这里就提高声音。   “知道了,奶奶。”屋内的穆子清连忙应道,他们家和粮店、肉铺时常打交道,已经建立了良好的供货关系,每次缺什么,去说一声,对方都能及时送货上门,非常方便。   “刘二哥,你今晚就睡在上铺,我和三郎睡在下面。”房屋的面积不大,为了节省空间,自从穆子清到县城读书后,他们就去买了和学堂同样的床铺,有上下两层,和他前世学生时代睡的床铺差不多,就是宽一些。   不用说,这又是穿越者前辈的手笔。   老叶氏事先有过猜想,觉得自家的生意肯定会变好,就请刘延舟过来帮几天忙。其他的事他可能做不了,招呼客人、帮忙点单是肯定能上手的。穆家没说工钱的事,毕竟八月初地里的黄豆就该成熟了,刘延舟只能来店里帮几天,到时给他包个大红包就是了。   “好,我又不是第一次留宿了,睡哪里都无所谓。”刘延舟不在意地挥挥手,叹道,“人可真多啊,这阵势可真是吓坏我了,原来你包的饺子那么受欢迎,他们差点就为了抢那碗饺子打起来。”   穆子期苦笑,他自己也没想到差点引发混乱,幸亏应对得当。   他们在村里一共住了两天时间,也没看什么黄道吉日,大家一回去,村里人就自动上门了。老叶氏想快点祭祖,把好消息告诉地下的人,和村里人一说,大家都很是热心,在郝村长的指挥下,大伙儿出人出力,杀了一头猪,从地里摘下不少菜,各家凑了点,很快就把这场酒席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穆家没有太高调,就请全村人吃一顿饭完事。   “等你考上大学那天,咱们就大办流水席。”老叶氏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欣慰,搂着穆子期不放,“大郎,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你会这么争气!奶奶就是立即死了,去到地下见你爷爷也不怕了。”   有时候她想,如果穆怀恩还在的话,看到大郎如此出息会是什么滋味?先前他不重视大郎,未曾没有嫌弃大郎读书不好的缘故。   可她相信,就算被人称赞会读书的穆子望来到大夏,读书一定没有大郎厉害。   “奶奶,我可不喜欢听到这句话,没有你我们该怎么办?我想要你长命百岁。”穆子期马上摇头,搂着她的胳膊摇晃道,活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娃儿。   “好好好,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奶奶还等着抱重孙子呢。”老叶氏的伤感顿时不翼而飞,祖孙俩又是好一阵腻歪。   在村里办完酒席后,穆子期打算过几天就和其他同窗商量,打算定下一个日子,再请老师们吃一顿谢师宴。他已经和季无病见过一面,知道他们学校一共有三十一人考上高中,其中季无病和严日初榜上有名,两人一个全县第二,另一个是二十名。   从村里到县城后,他们家的饺子馆就继续开门做生意,穆子期本来打算留在村里的,结果一见老叶氏请刘延舟过来,就不敢再待下去,赶紧跟着来帮忙。   没想到他亲自包的饺子会引起吃客的追捧,为了吃到他亲自包的饺子,有人恨不得跟在穆子期身后,最后一碗饺子就让两个人吵起来。   幸好,他们都熬过来了,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这边厢,和刘延舟聊了几句后,老叶氏就把穆子期叫到她和穆圆圆的房里,说道:“大郎,我想来想去,你明天还是不要在店里帮忙了,大家都来看你,这样不好。听我的,你明天就回村里住。”   “可是奶奶,你们在店里忙碌,我怎么好意思在家里独自清闲?”穆子期不同意,虽然他也不喜欢大家对他的过度关注,这让他不胜其扰。   “大家只是一时好奇,不用几天这热度就会散去,只要你不在这里。”老叶氏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低声道,“大郎,目前你最要紧的还是读书,回村读书清净。记住,你好了,我们才能好,把你拘在店里才是最大的浪费。”   “可是这几天生意那么好,收入一定很可观,说不定这几天的收入够咱们建房子。”穆子期有些犹豫。他的读书计划做得好好的,一下子被打乱,其实心里也不大好受。   “你不用担心,建房的钱差不多够了,不差这几天,现在就等秋收过去,我马上请人来建房。”说到这里,老叶氏就笑了起来,“要不是你的奖学金,想建房可没那么容易。”   “这些奖学金还不够多,听说高考会更多。”穆子期抿嘴一笑。他已经知道了,这次府城会奖励二十两银子,镇里会有五两,层层递减,加起来也有三十五两。算一算,其实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这些钱相当于意外之财啊,不能要求更多。 第71章 笔记抢手   “高考是高考, 到时再说。单说这次就有三十五两银子,看来官衙还算是大方。”老叶氏一说起这个就笑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 孩子读书都是花钱大户,偏偏自家这两个孩子成绩一向名列前茅, 每学年的期末考试都能有奖学金。大孙子更是优秀, 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花钱不说, 还挣钱了。   说到底,都是自家孩子争气。   “这个数额正好, 去年九月在城北买下宅基地,咱们家的钱真的够建房吗?”穆子期马上询问。自从他去学堂居住后,家里的账本就转到老叶氏手里,所以具体的数额他还真不知道。   “够了, 今年的荔枝虽然收获不多, 才卖了不到一两银子,可今年三月份大蒜的产量依然好, 比去年还要多一些,加上饺子馆的收益,现在已经有三十几两,钱庄的借款咱们先不还, 等盖完房子再说。”老叶氏笑得很是开心,家里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那我干脆不回村了,我去外头找人帮忙建房,陈香不在家, 这些事我去做合适。”穆子期马上说道。他现在对狭窄的饺子馆是越来越不满意了,人多东西也多,哪里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不行,你回去读书,建房的事我到时找人来帮忙,现在还不急,等秋收完再看,离现在还有大把时间,不用着急。”老叶氏一听猛摇头,她可是见过穆子期做的假期学习计划。对于她来说,学习才是最重要的,涉及到学习,其他事情一律靠边站。   “你在店里进进出出,旁人总来看你,这不好。”她又说道,语气很是坚定。   穆子期看着她的眼睛,终究还是妥协了。   老叶氏拉着他的手,感慨道:“你这几天好好待在村里,学习要紧,不能因为这次成绩好了就松懈下来,等你到府城念书,那里聚集的可是整个明州府学习最好的人,一次第一,不努力的话会,下次就不一定了。”泼了一次冷水。   对于大孙子的成绩,她一开始是自豪和喜悦,可这几天看到众人对自家大孙子的追捧,心里就有些警醒。乱花迷人眼,夜深人静仔细回想,她总怕他会因为被人追捧而松懈,所以只能趁着这个机会稍稍提点一下。   虽说自家孩子一向靠谱,大孙子又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孩子,可就怕有个万一。   “奶奶,我会继续努力的,目前读书是我最好的出路,我清楚这一点。”穆子期拿起老叶氏的手看了看,已经变得干燥粗糙,眼睛一酸,心里很不好受,低声道,“你放心,倒是你,就坐在柜台好好收钱就行,店有这么多年轻人在,大不了再招人进来帮忙,你让他们多干一点。”   “好好好,奶奶心里有数呢。”老叶氏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她转而问起入学的事,“这次还是八月二十日开学吗?女学的事你有没有打听清楚?”   去年他们早就商量过了,穆子期不想穆圆圆一直待在家里干活,想到府城有女学,就决定如果今年他能考上高中,就让穆圆圆进女学念书。   女学旁边就是明州府第一高级中学,两座学堂是邻居,兄妹俩可以时常见面,不怕穆圆圆被人欺负。   “高中开学会迟几天,八月二十五日才开学报道,总要在家过完中秋节。至于女学,我打听清楚了,束脩不高,只需八百文钱一学期,就是听阿初说女学要买的校服比我们高中贵,可能服饰这里要花多一点钱,其他不成问题。”穆子期详细解释。   大夏发展得越来越好,制度越来越完善,报纸上说从下个学期开始,会在全国各大学校推行校服制度,以后在学校就要穿学校的校服了。穆子期想起前世又宽又大又丑的校服,心里是有些抗拒的,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从了。   “那就好,女子读书不仅能明理,还对以后有好处,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像你们这样读过书的少年郎,以后喜欢的还是那些读过书的女孩。”老叶氏见穆子期都是十六岁的人,可情窦不开,她暗地里观察许久,发现他对女孩子竟然不感兴趣!   相比大孙子有毛病,她更乐意猜想,这是孩子眼光高的缘故。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平安县太小了,优秀的女孩不多,就算有,大孙子也看不到。   “奶奶,您可真是与时俱进。”穆子期竖起大拇指,不得不佩服。   两人又把之后的安排商量一遍,等该说的都说了,穆子期这才走出房屋,准备去看看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洗澡。   刚走出房门,就见穆圆圆从另一侧的屋檐下走出来,她扯扯穆子期的袖子,两人走到水井旁。   “大哥,我刚才听到你和奶奶说的话了。”见穆子期脸色一变,穆圆圆连忙解释道,“我想问奶奶一件事才不小心听到的。”   穆子期一听,表情顿时舒缓下来。受老叶氏的教育,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能偷听长辈的谈话,依样画葫芦,拿来教导双胞胎弟妹了。   “大哥,你说我真的要去女学念书吗?”穆圆圆有些忐忑不安。   穆子期看着她,今年才十二岁的她身高已经抽条,比穆子清还要高一点,面容娇美可爱,加上她一向懂事,性格文静,而且穆家的基因都不错,此时一看,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柔美。   相比之下,穆子清身上的孩子气还要重一些。   “你一路跟着三郎读书,就算其中一些科目学得不是很好,可我相信不比别人差,博雅女学的入学考试并不难,实在不行,你就从一年级念起。”是的,博雅女学的小学课程和他以前学的一样,到了初中才会选一门科目来专修。   穆圆圆有基础,她并不想从一年级开始读起,按照女学的规定,她可以参加任何一年级的入学考试,只要成绩能通过,立马能跳级。   “大哥,人家才不要从一年级读起呢,三哥都读初一了。”穆圆圆一听,马上摇头,她抓着穆子期的手臂,一脸的期待,“不知道女学里面的同窗好不好相处?三哥班里还有打架的学生呢。”   “那是男孩子,女孩不一样。”穆子期忍住笑,接着又安抚一番,总算把穆圆圆给说服了。   晚上睡觉前,刘延舟知道穆圆圆会到府城读书后,很不可思议:“女娃儿还能读书?她们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官,能识字算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二哥,女娃儿为什么不能读书?我妹妹读书可认真了,她学得很好,不比我差。”穆子清一听,马上反驳,心里有些不高兴,“谁说没用?没用的话陛下怎么会建立女学?我听说以后当老师呢。”   大哥以往总说他们是一家人,妹妹因为是女娃,要留在家里整天干活,和奶奶一起挣钱给他们读书,辛苦得很,现在有女学了,妹妹当然要去读。反正别的女娃能做的事,自家妹妹也能做。   “三郎说得没错。刘二哥,你落伍了,陛下说我们要睁开眼睛看世界,思想要与时俱进,你应该多看看《大夏新闻报》,去年女学早就成立了,府城的女学可是有不少女孩子去读,听说有一些女孩在琴棋书画方面颇有造诣,还有学习,一进去就马上读初中的也有,女孩不比男孩差。”   作为前世高中时代被一位女学霸在排名上压得死死的人来说,承认女孩强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好吧,是我不对,孤陋寡闻了。”刘延舟听着穆家兄弟激动的声音,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他们的表情,还是立马投降。他的确很少看什么新闻报,《故事报》才是他的最爱。   “刘二哥,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让刘妹妹去读啊,正好和圆圆有个伴。”想了想,穆子期还是多嘴说了一句。   “不好吧?我家和你们穆家不一样,你们个个聪明,我们家不行,舞枪弄棒是一把好手,说起读书个个头疼,大哥和小妹都是如此。以前在宁安县,我们兄弟一起念书时,妹妹也跟着读,都是一拿起书就想打瞌睡。”刘延舟很是无奈,“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念书,可想想大哥的期盼,唉,我只好一直硬着头皮读下来。我现在能考上初中,是费了很多心力的,有时候想想,我真不敢想象自己会有那么努力读书的时候。”   要是他爹娘还活着,看到他读书如此卖力,指定会高兴得哭起来。   当然,最该感谢的是穆家兄弟,没有他们的辅导和读书笔记,他可考不上初中。尤其是这次考试前,穆子期还帮穆子清猜题,他在旁边看了,受益匪浅,特别是算学和格物,穆子期竟然猜中了两道大题,当时在考场上看到题目时,他可是震惊得很。   所以穆子期的成绩一出来,他可是一点儿也不吃惊,人家的脑子就是那般聪明,就是有这个实力。   刘延舟都这么说了,穆子期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反正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和际遇。   次日清晨,穆子期早早就起床帮忙包饺子。现在天热,不能像冬天那样可以头一天晚上包好,所以大家都起得很早。   等天色大亮,穆子期这才走到城门口的车马店取回自家的牛车,开始往乡下赶。   现在已经是七月底,家里的黄豆快成熟了,他总得和黄大叔商量如何收获的事。等收完黄豆,又该种大蒜了。还有,今年的荔枝树结果不多,主要是开花那几天下了几场雨,把花都给打落了。今年不止他家,整个府城的荔枝收成都不好。   不过有经验的人说了,荔枝是一年丰产一年减产,明年估计会挂很多果。穆子期想到自家的荔枝树已经有五六年的树龄,明年如果顺利,那结果会是最多的一次,所以这次他回村还得去修剪树枝,顺便嫁接果苗。   几年下来,荔枝树的收益还是很可观的,不容小觑。   穆子期算一算,回村要忙的事还是很多的。   一转眼,穆子期在乡下待了三天,季无病那边就订好日子,要请老师吃谢师宴了。   他接到消息,赶紧回城,结果他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初中的课本和读书笔记一下子变得很抢手,上门借书甚至买书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书商跑上门来,请他出一本辅导书。 第72章 即将离家   对于书商这种不靠谱的提议, 穆子期直截了当拒绝了。他虽然一直处于缺钱状态,可生活还是能得到保证的, 不至于为了钱做这种事。   老实说,刚开始听到时他还有点心动, 转念一想, 就没有这个想法了。主要是他取得的成绩也就那样,说到底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初中生, 出辅导书或读书笔记之类的,太过于显眼和高调, 容易被人攻击。   “那课本还借不借?”穆子清询问,嘟起嘴抱怨道,“这几天一直有人上门来询问,奶奶都拒绝了, 可他们还是不死心, 不断有人上门。”话是如此,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胸膛挺得老高,出门走路都带风。   “不借,借了这个不能借另一个,不好, 且我的课本笔记不算多,大部分都是空白的。”他课前预习,课后复习,有些笔记都是记在本子上, 课本看起来还算整洁。   “那我明白了,奶奶也说不能借,要留给我。”穆子清笑出一口小白牙,搂着穆子期的胳膊道,“奶奶还说,爷爷以前用过的书不会轻易外借,书店里那些有名人或厉害的人做有批注的书籍会贵一倍甚至几倍,所以不能轻易借出去。再说了,那些人都是跟风来的,和咱们家的关系仅仅是一般。”   奶奶说了,如果关系亲密会另外处理。   穆子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大郎,你不用出面,这种事交给我做是了。”老叶氏围着围裙走过来,想到村里的地,又开口问道,“家里的黄豆可找到人手去收了?”   “找到了,奶奶放心。”穆子期把情况说了一遍,两人商量了几件事,期间,穆圆圆和穆子清兄妹一直旁听。   果然,等老叶氏婉言拒绝几次后,上门借笔记和课本的人逐渐减少,到了后面估计是听到消息,没有人再来了。   等穆子期和同学们一起请老师吃完谢师宴后,饺子馆的生意也逐渐稳定下来,每天的收入比以前要多出两倍,早上和中午的生意特别好,经常要排队购买。   为此,老叶氏多请一名要长期在店里干活的帮工,考虑到店里大都是女性,聘请的是一名已成亲生子的、二十多岁的小媳妇。这样一来,老叶氏和瑞珠只需做好调馅料的重要工作,其余的活计就可以交给其他人干,大家总算不用那么辛苦了。   要知道这几天店里的人可是忙得腰酸背痛。   穆子期见店里人手足够,看起来阴盛阳衰,等事情一忙完,立即赶回清溪村。   在这绿荫环绕、安静祥和的小村庄,穆子期每天固定时间用来锻炼身体和读书练字,之后不是到田里指挥短工干活就是带着旺财上山打猎,小日子过得很是舒适,心里快活得很。   这天下午,穆子期背着背篓,挂着猎弓,带着旺财从山里出来,嘴里不自觉地哼着小曲。   他看着不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忍不住感叹:难怪古代有些人喜欢搞什么隐居,只要没有生活压力,耐得住寂寞,这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的确让人向往。再想想自身,他认为这种闲适的日子以后不多了。   不到半个月,他就得前往府城,那里的学习压力会增大,还有人际关系不会像县里这么单纯,希望自己能顺利度过吧。   正在思忖间,就听到郝村长的声音。   “子期,过来。”郝村长叫了一声。   穆子期定睛一看,见他正站在门前的石榴树下看着自己,不由得走快几步,笑道:“村长,找我有事?”   郝村长皱眉:“你又上山了?唉,人家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现在怎么还上山?万一遇到猛兽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自家娘子还老是抱怨他寡言,可他怎么觉得在穆子期面前,自己会不自觉多话?难不成真的是眼缘问题?   “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算什么千金之子?村长,你太夸张了,不必紧张,我一直很小心,只在山的外围逛一逛。”穆子期马上解释,“这大山每年秋天都有军队里的士兵上山打猎,大型野兽很少。”他现在总算知道了,县里的那支军队会经常入山拉练,还有猎户碰到过呢。   “不怕一万就是万一,今年不是有头野猪下山吃庄稼?这些事可说不准。”郝村长皱眉,很不赞同,“就算你的身手不错,一个人入山也太冒险了。”他看向穆子期身上挂着的猎弓,知道对方的准头好。   “我以后应该不去了,就算去也会和刘二哥一起。嘿嘿,我这不是见中秋节快到了,想上山去摘点蘑菇和菌子么?”穆子期知道郝村长是为自己好,自然不会觉得不耐烦,赶紧做出保证。   后天就是中秋节,明天老叶氏他们就要回来了,他就想打点猎物来过节。   “村长,这是我家的中秋节礼。”穆子期放下背篓,里面有两只野鸡两只野兔,这是他今天的战绩,正好给村长一只。   结果好说好歹,郝村长还是没接受,只说自家有肉了,似乎想起什么,他又继续说道:“差点忘记正事了,我今天去县城买了一期《明州新闻报》,里面有你的内容。你自己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要不是我见街上的人说起,还不知道是这期报纸登出来。”   穆子期没有送出野物,心情有点点沮丧,见郝村长说起这事,也没有什么欣喜若狂的反应,他对出名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心里倒是觉得这报社的效率蛮快的,这才几天的功夫,报纸就印出来了。   此时,他接过报纸一瞧,果然,头版头条就是有关于他的采访。这是他这次回村后,报社的人找上门要求做的报道,重点还是让他介绍学习方法。   当时村里人知道后新奇了半天,连老叶氏都是又惊又喜,还和报社的人一起回村,共同接受询问。   穆子期迅速把这篇文章看完,不由得笑了:“哈哈,村长,这报纸说的是我吗?我哪有那么好?”里面有关他读书的技巧和方法倒是和自己说的相差无几,可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就过于夸张和完美。   “我有那么好吗?”穆子期再次哈哈大笑,读书刻苦、乐于助人、尊敬长辈、待人友善……这些标签都往自己身上贴了。   “有,我说的都是实话。”郝村长与有荣焉,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非常高兴。   穆子期见状,赶紧收敛笑意,很是严肃地说道:“谢谢村长帮我说好话。”说着就准备把报纸带走。   “等等,这是我的,你想要问你奶奶去,她应该买下来了。”没想到郝村长一下把报纸抢过去,“这期报纸很畅销,我手中的这份是最后一份,要是去迟点就买不到,我要留着。”   穆子期愣了愣,只能放手。   “村长,听说镇上想让你去镇里工作,是吗?”穆子期突然想起昨晚上刘延舟和自己说起的八卦,现在遇到正主,连忙问道。   像村长这种职位不一定会做一辈子,做得好的话,是可以调任岗位的,最常见的是调到镇上任职,然后再派另一位村长入村。   “是有这回事,我还得再想想。”郝村长沉默了一会,眼睛望着远方,“我觉得在清溪村挺好,没那么多烦心事。”   他去了镇上后,村里的田就会交给新一任村长,自己再在其他地方按照人口数分配几亩地。这些都不算大事,主要是他喜欢清溪村的生活,他觉得带领村民种荔枝、种大蒜,村民的收入一年比一年高,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现在不大想离开,可考虑到家人的情况……最近他脑袋都疼了。   穆子期隐约知道他的纠结,不好说自己的意见,两人默契地转移话题,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分开。   时间过得极快,等过完中秋节,季无病和严日初就找上门来,大家开始商量去明州府的事。   “我不和你们一起,女学在八月二十日开学,我要先带妹妹去参加入学考试,后天早上就走。”穆子期摇摇头,见他们一脸失望,忍不住笑道,“更何况,依我看,你们家人也不肯让你们独自出门,无病,季山长肯定会亲自带你去的。”   孩子第一次离开家去念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这种情况下,哪位家长能放心?尽管他们已经十六岁了,放在大金国,说不定早已成亲生子。   严日初一听,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季无病倒是面色不变,看来他心中有数。   “我还以为能和你一起去呢。”严日初嘟囔道,“我一想到要在牛车上赶一天的路就烦,这么远,每次都很麻烦,身体会不舒服。”他有亲戚在府城,假期常去,早就熟悉了。   “还好,不算远,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听说路上很平整,并不算颠簸。”穆子期微微一笑,这在古代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不让自己走几天的路程已经非常高兴了,所以他没有埋怨。   “子期,你为何不答应阳城那边的录取?”季无病早就想问他了,可惜穆子期很少在县城,他现在才逮到机会。   “阳城离家太远,那里权贵遍地,难得来回一趟,我觉得明州府更适合我。”穆子期看了他一眼,见杯子空了大半,就再给他倒一杯菊花茶,笑道,“你不是也不同意吗?如果想的话,你也是够资格的。”他们俩成绩优秀,前不久阳城那边的学校都过来询问过。   这年头,学生的成绩也关乎官员的政绩。像穆子期这次中考成绩优秀,季文甫作为他的小学老师,被人称为“慧眼识人”,等一开学就转正,成为县里小学的山长。初中的老师们也各有奖励。   “就是,在府城读书挺好的,府城不比阳城差多少,繁华得很。”严日初点头,喝了一口菊花茶,觉得有点苦涩,赶紧抓起一块他带来的点心放入口中,香甜的滋味让他一下子眯起眼睛。   “而且人家对子期多好啊,束脩全免不说,每月有六百文钱的补贴,读书都不用花钱了。”严日初紧接着又说道,“在府城,离家近,子期能放心家里,而且肯定还是老师们看重的对象。”   穆子期点头表示赞同,他环视一下周围的环境,想到即将离家,心中的不舍之情逐渐浓重起来。 第73章 到达府城   “明州府人才济济, 我去到那里还得继续努力才对,总要对得上这份待遇。”穆子期缓声说道, “其实咱们考上高中,束脩就不必担心, 再不济还能去钱庄借钱, 结业后再还就是了。”高中毕业不同,那时不用经过考试, 只需报名和参加面试就可以进入官衙或学校。   至于面试,听说大都是走个过场, 不必紧张。除非本人有重大缺陷,要不然不会通不过。   当然,他能免除束脩和学杂费,心里到底是高兴的。   眼看着穆子期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府城, 季无病和严日初心情终究有些失落, 但在清溪村转了一圈后,看着这满眼的青山绿水, 再偷偷去河流的上游玩了半个时辰的水,他们很快就恢复好心情,大家开始说起班里考上高中的同窗近况。   等中午吃过饭,穆子期就收拾行李, 跟着季无病的牛车回城。严日初则回隔壁丰收村。   回到饺子馆后,穆子期和看店的穆子清打了招呼,发现穆圆圆的行李早就整理好了,正在他房里的书桌旁拿着一本书籍看, 神情很是专注。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穆圆圆听到声响,抬头一看,神情也变了,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我们真的要去府城了吗?”她看了下穆子期脚下的行李。   “嗯,按照先前的计划,我们后天早上就出发。对了,奶奶和瑞珠呢?”穆子期放下行李,把跟在他身后的陈承远抱起来,和他对碰了额头,这才问道。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空闲的下午时段,没有客人来吃饺子。   “他们去买东西了,奶奶和表姐还抽空给我们做了两套新衣裳。”穆圆圆眉头微蹙,叹气道,“奶奶恨不得咱们把所有的物品带上,她这两天晚上都睡不好,早早就起来了。”   穆圆圆和老叶氏吃住睡都在一起,长期下来,自然很了解老叶氏的想法和情绪。   “奶奶这是舍不得我们呢。”   穆子期默然,见怀里的陈承远一直在扯自己的头发,只好抱着他离开,一边只能说道:“等我们走了,奶奶会适应的。”他知道穆圆圆这次离家肯定会不安,就继续道,“走吧,让三郎看家,我们也去逛逛街。”   穆圆圆看了看手中的书籍,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晚上关店后,老叶氏果然表露出对穆子期两人离家的不舍,只是这种事非人力所为,到了第三天早上,大家还是依依惜别了。   这次去府城,穆子期没有自己赶车,主要是老叶氏不放心他们两人独自前往,于是他就找了个商队跟着,再雇佣一辆马车。这样一做,老叶氏等人总算是放心了。   挥手告别时,穆子期看到一个劲啜泣的穆子清,还有强忍着眼泪的老叶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怕的还是离别啊。   “圆圆,没事吧?”回到马车,穆子期看着默默流眼泪的穆圆圆,轻声安慰道,“等下个月放假,你想回来的话,咱们就一起回。”   穆子期打听过了,大概是为了方便离家的学子,高中的课程并没有初中那么紧张,因为考上高中的人可能已经成亲了,总要留出时间让他们和家人相聚,所以每月月末会有四天连在一起的假期,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可以请假。   至于女学,请假比较方便。   “就算回来也待不了多长时间,来回就要花费两天时间。”穆圆圆抽抽鼻子,用手帕擦泪,哑声道,“大哥,我不想去读书了。”   穆子期一惊。   穆圆圆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瘪嘴道:“我想奶奶和三哥了,我不想离开家里,呜哇……”神情很是伤心,想到这是在外面,声音低低地啜泣着。   穆子期有些不知所措,自家小妹妹一向懂事,昨天都没表现出这种不愿离家的倾向,怎么现在突然给他来一招?他以为自家小妹妹一直很坚强呢。转念一想,要离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读书,感到不安和不舍是肯定的。   这是人之常情,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镇定下来。事实上,他也知道,真让车夫停下,穆圆圆肯定会后悔,不会同意的。   “乖,这种难过只是一时的,时间久了会好受一点。你读女学多好啊,想想你的小姐妹们知道你要来读书,她们有多羡慕?”穆子期说着就从对面移到她旁边坐下,揽着穆圆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安抚道,“离别的时候大家都难受,你哭一场就好了。”   他急着汗都快憋出来了,没想到刚离家就碰到这种事。   “可是我心里难受,大哥,如果奶奶和三哥能和我们一起搬去府城住就好了。”在穆子期的强力安慰下,穆圆圆的心情好受了点,只是声音还带着哭腔。   “等以后我们挣钱了,大家想去哪里住都行。”穆子期只能这么说,其实他很久之前就想过搬到府城居住,毕竟人往高处走,府城怎么说都比平安县好,但想想府城的高物价,自家经济上的窘困,他只能歇下这个心思。   再怎么说,平安县的地界是他们熟悉的,有一定的人脉,可以保证开家饺子店能平平安安。去府城就不一定了,生活压力大,就算真开了饺子店,也不一定能挣到钱。   说到底,他们的饺子馆虽说饺子味道还算不错,但想在偌大的府城闯出自己的名堂还是不怎么有信心。而且他们一家去了,瑞珠会跟着去吗?清溪村的田地怎么办?管理不方便。   想来想去,考虑到单薄的家底,他还是很快就放弃这个念头,不打算折腾。   “嗯,大哥,我一定会好好念书,以后结业出来就去当老师挣钱,我听说小学老师一个月的月俸有八百文钱,加上上课的补贴和其他什么补贴,每个月能超过一两银子呢。”穆圆圆点点头,伏在穆子期的肩膀上半晌不动。   在她的记忆中,这好像是他们兄妹俩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感觉很不一样。   大哥真好。   穆子期不敢移动,就和她说起女学里的事:“那你上了初中后,你想专修哪门课程?”   “算学吧,我这个学得最好。”穆圆圆的注意力总算是转移了,她抬起头来望着车门,拧眉认真思考,说道,“这一年来,家里的帐都是我在做,奶奶说我算得又快又准,不比三哥和你差。”说到这里,神情就有点愉悦。   穆子期见她睫毛虽然湿润,但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伤心,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先不着痕迹地动动肩膀,一边笑道:“我和三郎的算学都不差,你自然也是好的。”   话说回来,算学这门课程几乎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兄妹俩的水平如何,他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等穆圆圆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后,穆子期见车内有些闷热,刚好车停下,就道:“待会儿我到车辕这里坐着,你现在和我一起下车去活动一下身体。”从天色蒙蒙亮到现在太阳已经升高,估摸着车队停下来是想让大家方便一下。   穆圆圆点点头。   果然,穆子期话音刚落,就听到车外传来领队的声音。   “期哥儿,现在是停车休息的时间,你们有事可以下车走动一下。”   “好,多谢陈叔提醒。”   穆子期应了一声,等陪着穆圆圆去树林方便后,见她回车内坐着了,就准备在外面和车队的人闲聊一会。   “陈叔,你说我们可走有一半的路程?”穆子期见大家蹲在地上抽旱烟,就走到领队身旁,跟着蹲下笑着问了一句。   “正好走完一半的路程,为了赶时间,待会我们就不停下来吃东西了,期哥儿,你们可带有干粮?没有的话,我这里有。”领队姓陈,是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粗壮,是平安县一家规模最大的丝绸店的管事,经常在府城和县里之间来回运货。   穆子期有意和他多接触,主要是陈管事家里离回味饺子馆不远,就算自己平时写信可以通过驿站邮寄,但有陈管事在,家里真发生什么事的话,能多出一个消息渠道。   “带了带了。”穆子期连忙点头,双方都有意拉近距离,又多聊了几句话,关系似乎变得亲近了。   事实上,穆子期知道自己在这个车队是很受别人照顾的,没办法,先前中考状元的风头让他的知名度大增,车队的人都认识他了,连他们的路费都比旁人低三成,包括雇佣车辆和车夫,只花了一百多文,他第一次知道刷脸的好处。   一路紧赶慢赶,等到达府城已经是下午,穆子期估算了下时间,大概是四点多的样子,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在陈管事的热心帮助下,穆子期兄妹在明州府第一高级中学附近找到一家干净安全、相对便宜的客栈。等他们订下房间,又帮忙搬好行礼,陈管事等人才告辞。   “大哥,这个陈管事挺好的,为人很热心。”穆圆圆在看起来整洁的房间转悠一圈,说了一句。   “嗯,人是不错,以后还有打交道的时候。对了,你先洗漱,等会我们出去逛一下,听陈管事说附近有条美食街,这里的东西很好吃,品种又多样。”他们一共订了两间房,穆子期住在妹妹隔壁。   刚才从城中经过时,他们在车内看到了府城的繁华,心里有些期待。   “我不要出去,大哥,你去就行,我留在客栈里看书,我有点怕后天的入学考试不通过。大哥的学习成绩那么好,我可不能太差。”穆圆圆一听,娇俏的小脸皱起来,想了又想,还是忍痛拒绝了。   穆子期见状,心里不由得一乐,又想到这是妹妹的第一次考试,她这么重视很正常,于是就道:“那大哥也不去了,我在这里陪你一起看书。”   有时候想想,穆子期觉得自己之所以能一直保持自律,有部分原因是他有一双好弟妹,他们喜欢自己,模仿自己,视自己为榜样。在各方面的压力下,他能保持上进心,强迫自己战胜拖延症和懒癌,某种程度上来说,弟弟妹妹看自己的目光也是一种动力和压力。   幸好,时间久了,他终于养成好习惯,知道自律带给自己的绝大好处,不会轻易放弃。 第74章 女学报名   穆子期兄妹在客栈修整了一天, 期间他除了去博雅女学帮穆圆圆问清考试的事外,又帮她把课本的内容串了一遍。   头天晚上睡觉前, 穆圆圆总算不那么紧张了。   第二天一早,等穆子期做完一套呼吸操, 去隔壁敲门时, 发现刚敲了一下,门很快就打开了。   看着衣着整齐的穆圆圆, 注意到她眼底下有点青黑色,穆子期忍不住笑了:“昨晚有没有睡好?”   以前他时常和穆子清混在一起, 他干什么事一般也会带着他,反倒和穆圆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没想到这次一起来府城,这才相处了几天时间, 他就发现自家小妹妹性格真的很不错, 坚韧、明事理,嗯, 虽然偶尔会哭一下。   穆圆圆脸一红,摸摸自己的眼睑,不好意思地捂脸:“大哥,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我要不要抹点脂粉上去?”她昨晚辗转反侧, 最后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不用抹,脸色非常好,看起来很精神。还有, 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抹什么脂粉?就算他不怎么了解化妆方面的事情,也知道小孩子皮肤娇嫩,最好不要随意乱涂东西。   穆圆圆见穆子期夸奖自己,有些害羞地扯扯衣裙,心情却极为愉悦。   两人检查好考试所需的文具,一一放入考篮。接着在客栈吃了一顿早餐,他们就往博雅女学的方向走去。   客栈离女学并不远,走路过去也就需要一炷香的功夫。   “大哥,等考完试我看能不能早点搬进学堂,在客栈住费钱。”穆圆圆跟在穆子期身后,见来来往往大都是和自己同一个方向的人,想了想,就在穆子期耳边提起这个话题。   今天大哥给她点的早饭实在是太丰盛了,这才一碗浓稠的肉粥和一碟青菜就要了十五文钱,想想自家的一碗饺子仅仅卖四文钱,她就有些心疼。   “没事,咱们也是难得住一次,又不是经常,花费的钱财不算多。”穆子期笑了笑,见人流量大,就把手中的考篮换到另一只手,和穆圆圆对换位置,让她走在内侧,继续说道,“虽然家里要盖房子了,但是这次来府城咱们带了足够的银子,钱没了我再赚,大哥都这么大了,想赚钱还是比较容易的,你放心。”   穆圆圆一想到穆子期以往的表现,很轻易就接受这个理由。   穆子期边说边把周围的人群观察了一遍,发现和他们一样准备参加入学考试的人不少,不同的是,他们大都是乘着马车或牛车,选择步行的较少。感谢大夏的交通规则,人行道和车道是分开的,所以并不塞车,也不觉得拥挤。   根据这两天得来的消息,他还发现明州府高级中学和博雅女学毗邻而居,地处明州府的东部,算是在郊区,离市中心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是坐马车的话,差不多需要两刻钟。可因为这里书香气浓,当初高中刚一建好,旁边的地皮就卖出去不少,等水路一通,整个明州府发展得更快,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这处地方已经颇为繁华,店铺林立。   穆子期就看到路边有书店和出版印刷的作坊,还不止一家。   大概是受穿越者前辈的影响,当地官府在规划、卖地皮等方面很有心得,学校的周边地带显得较为安静,道路平坦宽敞,两边绿树成荫,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张木质的长椅,他注意看了下,发现椅子上面十分干净,看样子维护得很好。   “大哥,这里看起来不错,以后有银子了,咱们搬来这里住多好,奶奶一定会喜欢。”穆圆圆鼻子嗅了嗅,闻着桂花的清香,再看着干净整洁的街道,神情流露出憧憬之色。   “嗯,我们可以朝这个方向努力。”穆子期点点头,放在后世,这就是典型的中产阶级居住的地方,属于学区附近,有官府的特意规划,这里的发展大都与文化产业相关。   两人一路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轻声交谈,很快就来到博雅女学的门口。   在这里排队做了登记后,穆子期和穆圆圆按照下发的考试须知寻找考试地点。   “真好看!”穆圆圆看着女学里的风景,感觉到目不暇接,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   穆子期很是赞同。的确,也不知道这些建筑和布局是谁设计的,和他们县城的学堂不同,里面有随处盛开的花朵,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有亭台楼阁、莲池和假山,要不是一座座两层或三层的小楼掩映在高大的树丛中,他几乎以为这是在哪一座苏州园林,称得上是一步一景。   当然,更好看的是这些穿梭其中的女孩们,她们身穿鲜亮的衣裙,大都是跟在家人的身后,神情各异,有期待的,有紧张的,有担忧的、有镇定的……不一而足。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女孩子同时出现,她们的年龄有大有小,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超过十五岁。刚开始还有点惊诧,后来一想,发现今天不是正式开学的日子,只有要跳级的人才会选择来这里。   和他们高中一样,正式开学的日子是在后天。   穆子期转个弯,就看到前方不远处那一片平坦的茵茵绿草,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叶子显得格外碧绿,不由得一叹:这简直就像一座公园嘛!他想到隔壁的高中,如果有这里这么漂亮就好了。   毕竟是要考试,穆圆圆见有不少和她一样来考试的女孩,很快就回过神来,不再关注周围的环境。   “拿到试卷后专心做题,先做自己会的,不会的留在后面慢慢想。”穆子期见到达考场了,就再次叮嘱,把手中的考篮递给她。   “嗯,大哥,我明白。”穆圆圆咬咬唇,手紧紧地握住手柄。   穆子期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我在外面等你考完,记得做题不要紧张,跟平时一样就行。”往常在家,穆圆圆也拿穆子清的试卷来做过。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等钟声响起,穆子期目送着穆圆圆踏入那栋两层的白色小楼,暗暗叹了口气。   从现在开始,结果如何就看穆圆圆自身的努力了。   旁边有同样送孩子来参加考试的家长,等考生们全部进入考场后,大家相互看了看,其中有些就开始攀谈起来。   “难道这么多人想跳级?我大概数了下,差不多有上百人。”穆子期见旁边站立的中年男子看起来面善,身材胖乎乎的,就主动攀谈。   “就是有这么多,今年这个学期的束脩才八百文钱,很多人能交得起。我在府城居住,知道去年来读书的人很少,结果现在大家一看,发现读过书和不读书的孩子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孩子们还可以交朋友,就咬咬牙送自家的孩子来读了。”中年男子很是善谈,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不过你仔细看就知道了,来这里的人大都是小有资产的,普通百姓可舍不得送女孩来读书。”   他没说的是,一部分人送孩子进来读书就是为了拓展人脉,比如他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穆子期的目光,暗暗下了结论:看他的妹妹,虽然衣裳是新的,但布料普通,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同样的打扮,估摸着家里不是很富裕,可能刚刚解决温饱。   事实上,他早就注意到这兄妹俩了,主要是这两人长得好看,尤其是他身旁的少年郎,身姿修长挺拔,面容俊美,看起来温文尔雅,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咳咳,包括自家女儿。   不过对方的气度不错,不像普通的少年,他注意到对方的妹妹要考的是四年级,那说明他们家很注重教育。这样看的话,还是可以结交的。   穆子期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看来今天来考试的女孩大都是在家里受过新式的教育,要不然她们也不会来参加考试。   见中年男子还有继续闲聊的打算,穆子期自己有事要办,就和对方告辞了。   赶在穆圆圆出来之前,穆子期把周围的环境逛了一遍,算是稍稍熟悉地形,起码知道买东西要到哪里买。   这次入学考试持续了一天时间,中午仅仅休息了一小段时间就继续考,虽然分为上午下午各一次,可题量非常大,涉及到国文、算学、农学、格物、地理和历史等内容,都是小学课本上的。   傍晚回到客栈,穆子期看了下穆圆圆默写出来的答案,觉得还是能通过的,毕竟试题不是很难。   果然,博雅女学的速度极快,第二天下午成绩就贴出来了,穆子期费力钻进人群,很快就找到穆圆圆的名字。   很好!他家妹妹考试通过了,从四年级读起。   “大哥!”穆圆圆知道成绩后,高兴得小脸都快发光了,“我竟然通过了!”   “要相信自己。”穆子期也很是喜悦,不管怎么说,能从四年级读起总归是好事,初中再读三年,那时的穆圆圆也才十六岁,无论她想做什么,都能从容不迫。   知道了成绩后,第二天就是报名入学。   当他们回到客栈时,发现季无病和严日初竟然在等他们。   众人一见面,大喜,活像很久没见过似的。   “我找陈管事一问就知道你们住在哪里了。”季无病挑挑眉,“你们这家客栈住满了,要不然我们还能住在一起。”他们住在相隔不远的客栈,那里的价格相对贵一些。   “明天我爹他们有事要忙,子期,我们陪圆圆去报名怎么样?听说女学那里有很多女孩子出现,有不少长得非常美。”严日初精神有些不振,他身娇肉贵,受不了马车的颠簸,每来一次府城都会如此,连最爱的零食都无法拯救他了。   “行。”穆子期爽快答应了。   考虑到严日初萎靡不振的样子,穆子期就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临走之前,季无病又说了一句:“等帮圆圆报完名,咱们去做开学登记后,子期,我爹说要带我们俩一起去拜访一个故人。”   穆子期一愣,随即想到季文甫平日里对自己的关照和两家的关系,脑子一转,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餐后,穆子期等人就拿着穆圆圆的行李往女学走去,和前天不同,穆子期发现这里登记和做引导的人不止是女学的工作人员,大部分人都是去年入学的女学生。   看来严日初说对了!穆子期暗想。 第75章 姑娘好看   八月的天气秋高气爽, 爱美的姑娘们仍然穿着轻薄鲜亮的衣裙,风一吹, 衣袂飘飘,再配上路旁盛开的鲜花, 让路人看了只觉得赏心悦目, 几乎是目不暇接。   “子期,你看那边!”严日初帮忙背着一个布包, 脑袋一直东张西望,此时不知见到了什么, 突然一把抓住穆子期的袖子,声音低低地叫了起来,神情竟然有些鬼祟。   穆子期和季无病正一起扛着一个木箱子,此时被他一扯, 步伐忍不住停顿了下, 再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眼睛不禁一亮。   只见对面走来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姑娘, 大概是气质过于出色,路上不少行人都在偷偷瞧她。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气质这么好的姑娘,浓浓的书卷气,给人的感觉很是文雅。   她的容貌不算绝美, 但面部轮廓柔和,似乎不施脂粉,皮肤白皙,额头饱满, 其上的美人尖格外显眼,此刻她身穿一套淡蓝色的衣裙,高挑的身段凹凸有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清丽。   这是他的心里话,前世在网络或电视上看到的明星就不说了,隔得太远没有参考价值。在现实生活中,他遇到的女孩子似乎也没有一位和对方气质类似。好吧,也许是他当初沉迷于学习和游戏,荒废了大好时光。   至于在这个时空,在大金国的时候就不必说了,那时的女子出门都会戴着帷帽,不戴的那些大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风吹日晒之下,很少有天生丽质的。至于逃荒?想遇到好看的姑娘更是在说笑,更何况,那时大家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活命上,对于容貌之类的完全不在意。   大概是他们三人的组合太过于吸引人,淡蓝色衣裙的少女也注意到他们了,四目相对,双方不由得一愣。   对方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好看吗?”见好友们都看到了,严日初有些得意地扬扬眉,“我今天看了这么多姑娘,就数这位姑娘最好看。”   季无病转移视线,瞪了他一眼:“小心人家姑娘找你麻烦。”   穆子期见对方急匆匆走远了,回过神来,点头赞同:“就是,虽说现在风气开放,可你也不能逮着人家使劲瞧,小心被人赶出去,呵呵。”女学里从门卫到教师全部都是女性,平时男性想进来非常难,也就这几天是开学的日子,要不然他们可不能大大方方走进来。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能在女学念书的姑娘大都是有来头的,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唐突。   “可是她真的长得好看,书卷气很浓,一看就知道读过很多书,是一位有教养的姑娘。”严日初叹道,“以后我媳妇有这么美丽,我就心满意足了。”   穆子期看了他一眼,发现严日初只是随口感叹,眼中依然清明,忍不住笑了:“真那么喜欢的话,你就去认识她,看她怀里抱着的书本,她应该是这里的学生,咱们学堂离女学那么近,你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行不行。”严日初一听,慌忙摆手,“我还小呢,不想那么快就成亲,看我爹就知道了,时不时就和我娘亲吵架,吵完后还得花费心思去哄,我看了都觉得累得慌。”   他这么年轻,找个媳妇回来管自己?他又不傻。   这是还没开窍吧?穆子期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观察了下季无病,发现他一门心思都花在看风景上,很少去注意路过的姑娘。严日初说到成亲的时候还隐隐流露出羞涩,季无病面上却毫无波动。   难不成三人中就自己的思想最复杂和最成熟?想想自己的心理年龄,穆子期释然了,自己还是很正常的。   有美丽的姑娘路过,他多看一眼也是正常的。   “大哥,去这边排队交束脩。”走在前面一直埋头看入学手册的穆圆圆突然停下来,脆声说道。   看到穆圆圆,穆子期等人很快就停止讨论姑娘好不好看的问题。   让他们在树荫下等候,穆子期跑去排队交费,不到两刻钟就弄好了。   “圆圆,你在一班,今年四年级有两个班级,一班有二十五人,你们的宿舍在碧竹苑,门前种有几丛青竹的小楼就是了。”穆子期走到穆圆圆身边,把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碧竹苑离这里并不远,经过询问,他们很快就走到目的地,到了门口,他们三人就得在这里止步了,门口有一排女武士帮忙搬运行李。   “竟然不让我们男人进去?哎,早知道就让家里的嬷嬷跟来了,圆圆年纪那么小,她的室友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会不会被人欺负?”严日初在门口走来走去,伸长脖子试图往里面看,可惜栅栏和虎视眈眈的女门卫完全阻挡了他的动作。   穆子期把他拉回来,皱眉道:“到时再问她。”他真怕妹妹遭遇到校园暴力,看过众多新闻的他知道,女孩子之间的相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和谐,校园暴力同样存在。他家只是普通百姓,就怕有些人会看菜下碟。   不到一刻钟,穆圆圆就急匆匆走出来了。   “有三个人和我一起住,两个来自其他县城,还有一个是府城的,姐姐们都很和善,哥哥们放心。”面对大家的询问,穆圆圆连忙说道,“你们今日也要报到入学,大哥,你们先去忙自个儿的,我这里一切都好。”   穆子期看着她,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这才点头道:“好,等休息日早上我在门口等你,有事你就到隔壁找我。”学校离得近,他会放心一些。   和穆圆圆告别后,穆子期走了一段路,回头再看,发现穆圆圆的小身影依然在门口站立,一时之间,只能再次挥手,涌上心头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严日初还对女学留恋不舍,穆子期和季无病没理会他的絮絮叨叨,三人到隔壁的学堂报到。   明州府第一高级中学的校园环境比平安县中学好上太多,面积比隔壁的女学还要大上一倍,穆子期注意到这里有一个管理很好的蹴鞠场,其他运动设施也几乎具备。   除此之外,这儿同样建有两三层的小楼,除了没那么多花坛外,这里的环境少了几分柔和细腻,多了几分粗犷,绿树成荫,走在林荫道上,这让被太阳晒了半天的他们觉得凉爽无比。   当穆子期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他明显能感觉到其他人朝这边望过来的目光。   穆子期神情自若,自从报纸上登出他的故事后,这样的目光他感受得够多了,只能故作不知。   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别人的关注终究只是一时的,时间一长,谁还有闲工夫理会别人的事?   “咦?我们竟然会分到一个班,真是太巧合了!”穆子期不用交束脩,但报名还是需要的,等他看到分班表,一见三个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班上,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   能和好友们继续在一起学习,终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既然报了名,三人就准备去客栈拿行李,此刻正在往回走。   “当情况下,班级都是按照考试成绩分的,咱们能在一起,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季无病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了严日初一眼。   严日初得意一笑,十分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叔叔说了,在合适的范围内利用一下职权是正常的事,他当初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辈可以过得舒服一点?唉,可惜咱们住的寝室不能事先安排,要抽签来决定。”   他不大想和一个陌生人同居一室,可是这里插不了手。   穆子期觉得自己已经被说服了,再看季无病,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初我听来的消息是在整个明州府招一百五十人,现在一共有六个班级,每个班三十人,去掉有特长而特招进来的,估摸着另有二十几人是通过其他方式进来。”季无病回想刚才看到的学生名单,喃喃说了这么一段话。   穆子期倒是觉得很平常,只要有人存在,这种事情总是无法避免的。   “管好我们自己就行。”穆子期笑了笑。   回到客栈,季文甫他们总算回来了。接下来就是退房,然后扛着行李去临时寝室。   季、严两家各自带有一名随从,所以就算大家的行李多了点,运送这些行李还是比较容易的,一趟就能搞定。   高中的寝室是两人一间,穆子期自己找了一间空房放下行李,反正这是暂时的,明天会通过抓阄来分配寝室。   下午的时间自由活动,趁着季文甫还没有回县城,穆子期和季无病就跟着他一起去拜访故人。严日初父子则去亲戚家。   令穆子期好奇的是,季文甫所谓的故交住得并不远,就在学堂附近的住宅区,风格是统一的四合院,占地面积有三进。   事先有过拜帖,穆子期等人一到门口报上名字,很快就被迎进去。   “待会拜访的是咱们学校的副山长,他和我爹以前是同窗,一直有联系。”在路上时,季无病悄悄说道。   穆子期听完后很是惊讶,与此同时,对季文甫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们在门房才坐着等了一会儿,穆子期和季无病就看到一辆马车在大门前停下,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这也太巧了吧?”穆子期暗暗嘀咕,抿了抿嘴,和季无病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表达的意思。   没想到今天上午才在女学见到她,这才相隔不久,竟然在这儿再次遇到这位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少女。 第76章 傅家见闻   “哈哈, 文甫,你可算是来了!”就在这时,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音拉回了穆子期和季无病的思绪。   穆子期把视线移开,只见影壁后面走出一位大约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他的身材高大修长, 长发束起,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乌黑油亮, 相貌虽然平平,但面色红润, 眼睛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   穆子期看着他身上穿的深蓝色交领道袍,还有他手上拿着的拂尘,暗暗诧异。   季无病不是说这位名叫傅和修的男子是他们学校的副山长吗?那为何他现在是一副道士打扮?   “道修, 一段时间未见, 你风采依旧啊。”季文甫放下手中的茶杯,迎了上去。他没有注意到外边。   “哈哈, 我这是修道有成了。”听季文甫这么一说,傅和修的神情颇为得意。   “看你从小就喜欢折腾这个,真能修出名堂我定会服气。”季文甫撇撇嘴。   “平安县离府城这么近,你有时间也不来瞧我, 对了,你昨天定是去了孟家吧?”傅和修知道对方不喜欢谈论修道的事,也没在意,他从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 语气酸溜溜的,“也不见你来找我。”   季文甫闻言,有些无奈,道:“昨天我直接上门了,只是你在学堂有事未回,我只好留下拜帖。”   说到这里,他看到走进来的蓝衣少女,笑道:“原来是安璇回来了。”   傅安璇听到这里,上前一步行礼,抿嘴笑道:“安璇见过季叔叔。”声音清脆,悦耳动听,官话说得极为标准。   “唉,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我老了,你依然未老。”季文甫回礼,看了看傅安璇,转头朝站立在身后的季无病和穆子期招手,“你们两个过来,见一见你们傅伯伯。”   穆子期二人乖乖行礼。   傅和修点点头,把他们打量了一下,指着季文甫笑道:“你终于愿意把无病带出来了,还有你的小弟子,一直藏着掖着,现在好了,哈哈,来到我的地盘,不得不让他们出来见人。”   穆子期一囧,说得好像他们是闺中少女似的。不过看季文甫和这位副山长说话的表情,看来两人的关系还是比较亲密的。   很快,几人移步到前院的堂屋,做了正式介绍。   “无病,子期,我家璇儿现在在女学做老师,你们年纪差不多,平时有空可以一起玩,现在不同以前了,你们在府城待久就知道,这里的活动可是多种多样。”傅和修笑眯眯说道,又看向穆子期,“子期,你家妹妹也在女学,有空和她一起来玩,还能让璇儿看看她。”   “嗯,我会的。”穆子期面露感激之色。本来还有些奇怪的,但一想到季文甫与傅和修的关系,就猜到可能是季文甫事先和对方说过,要不然他怎么会对自家的事如数家珍?说不定他们家的事对方能知道个大半。   他想起当初阳城的人来劝他去读时,本来一直对他的选择不干涉的季文甫突然把他叫去说了一大堆话,话里话外就是留在府城也不错,当然,如果自己真想去阳城的话,他也不会反对。   现在看来,这是因为明州高中有傅和修在这里的缘故吧。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国人总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如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熟人,大家都会觉得安心许多。   接下来,傅和修又拉着他们问了许多,重点是学业。   季文甫如法炮制,也跟傅安璇在旁边低声聊天。   要不是现在不讲究男女大防,他们肯定没法和一位少女同处一室。   穆子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暗想。   等他们被打发出来时,穆子期只觉得背部有点湿了。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   穆子期两人跟着傅安璇到后院拜见女性长辈。   穿过一座小花园后,他们来到后院的堂屋,此刻就在院子里站定。   先前傅安璇一直走在前面不说话,她不说话,穆子期和季无病也不好意思说,两人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地走着,偶尔对一下视线。   “两位哥哥,祖母和母亲已在里面等候,恕我有事先退下。”傅安璇突然停下来,转身看了他们一眼,轻声说道。   “呃,璇,璇妹妹,你有事先忙,不用管我们。”季无病慌忙摆手。   等傅安璇往右边走后,堂屋门前站着的那位中年妇女很快就走过来,把他们迎进去,通过交谈,穆子期两人知道她是傅家老太太孟氏身边的嬷嬷。   他们很快就见到傅和修的妻子容氏和老母亲孟氏。   见到容氏,穆子期总算明白为何相貌平平的傅和修能生出傅安璇那般长相的姑娘,看来傅安璇的长相随了母亲,竟然有六七分相似,这就很厉害了。   至于孟氏,年纪大约五十多岁,头发是花白的,不知道实际年龄是多少,但从外表看,她和老叶氏差不多,而老叶氏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   如果说傅和修注重他们的学业,那这两位女性长辈就更喜欢问他们的生活和家庭情况。   孟氏拉着穆子期的手不放,把他从上看到下,笑眯眯说道:“期哥儿长得真俊,我见过的少年郎不少,能和你相比的没有几个。”一点都看不出是在乡下下过地的农家子,气度仪态都很不错,没有想象中的小家子气。   “老夫人过奖。”穆子期故作腼腆一笑。   他总觉得这位老太太看自己的眼神似曾相识,很奇怪的,他冷不丁想起在老家宁安县的日子。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跟老叶氏或叶氏出去应酬,那些女眷们也是这般看他,六岁前,他常被人搂在怀里捏脸。   往往一场宴会下来,他的脸蛋都是红彤彤的。   幸好他现在长大了,穆子期觉得庆幸无比,他保住了自己的脸。   “是吧?”孟氏转向容氏。   容氏笑道:“这是自然,娘,期哥儿和无病这次中考可是考得非常好,又是季文甫教出来的,肯定是好孩子。”   “我最喜欢念书好的孩子了。”孟氏昨晚就听儿子说过两人的成绩,很是欢喜,“其实我家璇儿也不差,她在琼州一直跟着她大哥读书,来到明州府城,才到女学学了半年,很快就毕业,现在都能做老师了。”语气很是骄傲。   “娘!”容氏叫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看一下,晚上娘想吃什么菜?”   “和往常那般就行。”孟氏满不在乎,接着问穆子期和季无病的饮食喜好。   穆子期看了一眼季无病,难不成真的留在这里吃晚饭?   季无病抿了抿唇,很是无奈地点点头。   由不得他们做决定,有季文甫在,他们还真的在傅家吃晚饭。等他们从傅家出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你们好好在学校读书,想家了就回来,记得不要和别人轻易发生冲突,真发生了也不怕,找你们傅伯伯,他这人一向帮亲不帮理。”在高中门口分别时,季文甫说得语重心长,“真的要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大学,那这一辈子,再怎么差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明白!”穆子期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爹,要不我今晚去客栈陪你?”季无病闻到季文甫嘴里喷出来的酒气,有些担忧。   今晚的饭桌上,他爹可是喝了不少酒。   “不用,阿福会照顾我,你们好好待在学校,明天要忙的事多,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军训了,如果受不了,记得跟老师说,不要硬撑。”县里的小学也开学了,季文甫只请了三天假送儿子过来,明天就得回去。   虽然儿子的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已渐渐好起来,可在他心里,儿子依然脆弱,自然会担心。   “山长,您放心,我会看着他的。”穆子期马上说道,习惯使然,他一直称呼季文甫为“山长”,虽然这些年,他们两家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会互送年礼和节礼,走动的频率非常频繁。   “有你在,我是放心不少。”季文甫哈哈一笑,突然转头打了个饱嗝,一阵疲惫感涌上来,赶紧说道,“你们进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我走了。”   送走季文甫后,穆子期和季无病往寝室的方向走。   “原来山长还认识高中的副山长。”穆子期今晚积累了一肚子的疑问,现在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管怎么说,季文甫能带着自己去一趟傅家,这终究对自己有好处。   “其实我也很少见到这位傅伯伯,小时候我身体不好,在琼州居住时,是和我祖父母,嗯,还有我娘一起在乡下居住,那时我爹在外地求学,他和傅伯伯是同窗,两人一起考上秀才,那年我爹二十三岁,傅伯伯二十七岁。   其实,他们中还有一位姓孟的伯伯,那位念书比我爹他们厉害,一次就考上举人。正当我爹他们准备去考乡试时,陛下冷不丁带着军队上岸,他们火器非常厉害,军人训练有素,很快就占领了整个琼州岛。”   季无病慢慢说着,反正这些事子期总会知道的,“陛下上岸后,在琼州岛大兴土木,当时很缺识字的人,我爹他们三人很好奇那些课本上的知识,就率先投诚。他们先到当时的管理学院学习一年,顺利结业后就进衙门帮忙干活,然后就是调动工作。”   季无病长话短说,“去年我回琼州就曾经拜访过他们,没想到半年前他们却调来这里。” 第77章 新的同学   “原来如此。”穆子期这下子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个大概的了解, 回想了一下,又有些疑问, “这么说你们差不多是世交,可我见你和那位傅姑娘似乎不是很熟。”   本来还想问问季文甫为何会回到平安县做小学的山长, 毕竟和傅和修比起来, 季文甫的职位就显得低了点。   转念一想,可能这涉及到季家的隐私, 就按下不提。   季无病一听,苦笑一下:“我不是说了么?我常年在乡下居住, 嗯,当时我家住的那个小镇的确相当于乡下,我身体不好,连门都少出, 和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往来。”   “行, 那我明白了。”两人走路靠边,穆子期说到这里就随手把拦路的树枝拨开, 笑道,“经过一个夏季的雨水滋润,这里的草木疯长,都快把路给挡住了, 还是女学那边好,大部分是矮小的花坛。”   “说到女学……”季无病挑挑眉,“那位傅姑娘竟然是女学的老师,咱们两个还是学生呢。”   “如果你想, 你现在就可以不读书,直接去教小学或初一。”穆子期翻个白眼,转而说道,“傅家注重学习,听说傅姑娘年龄和咱们差不多,能教书是正常的事,如果不是高中不招女孩,她可能现在早就读高中了。”   “不过再等几年就不同了,那时福利院的女孩会长大,她们会跟着男孩们一起读书升学,此例一开,外面的人家会逐渐转变观念,认为送女孩读高中甚至大学都是可行的。”穆子期不等季无病回答,又说了一通。   不像现在,他们就不要指望有女同学了,毕竟男女混在一起读书,世人会觉得有损闺誉。   皇帝开设的福利院,里面的女孩子现在还被一些老学究说嘴呢。   归根结底,还是目前的改革不够深入人心,但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孩走出家门。   季无病陷入沉思,没有再说话。   两人很快回到寝室,季无病和严日初住在穆子期的隔壁。   高中的宿舍是一间间平房,白墙黛瓦,四排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每排有五间房,按照每间房住两个人的话,每个院子能住下三十人,正好是一个班的学生数量。   主要是进门的那排房子没有用来住人,而是做他们的洗澡间、茅房等洗漱的地方,这里有自来水,和他以前住过的客栈一样,拔开塞子就能享受淋浴的快乐,连喷洒头都做出来了。   穆子期下午搬进来时就去看过,发现连厕所都可以直接倒水冲掉秽物,看来这里的下水道和化粪池建设得很是完善。   “堂堂的明州高中竟然用一号院二号院来命名咱们的寝室,像女学那边多好,你们看圆圆住的地方,人家的名字多么清雅,就叫碧竹苑。”严日初比他们早回来,此时就在穆子期房里说话,一边说着,一边走走看看,最后下了结论,“和我们的房间一模一样。”   穆子期无语,一样才是正常的,没有理会他的絮絮叨叨,翻出放在木箱里的衣服,准备洗澡。   “等等我,我也去洗。”严日初见他往外走,终于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赶紧抱着自己的衣裳和毛巾,直接拎着木桶就冲出去,跟上穆子期的步伐。   穆子期在隔壁门口叫了一声,等了一会儿,季无病也拿着衣服出来了。   三人准备一起到对面的水房洗澡,夕阳西下,外出的学生也差不多回来了,大家碰到了相互点头示意。穆子期在院子正好碰到两位初中同学,其中一位正是一段时间未见的张铭,对方刚从外面逛街回来,拿着一堆生活用品,此时见面大家都极为高兴。   “没想到咱们都在同一个院子,真是有缘。”张铭笑了起来,以他的成绩,当然能考上高中。   “明天才是正式的分配,我也想大家住得近呢。”严日初笑道,在陌生的地方遇到认识的人,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洗澡去,待会迟了没位置。”季无病眼看着有两个人同样抱着衣服进水房,想到那里只有六个位置,一下子急了。   “那大家先忙,等有空再闲聊。”穆子期见季无病着急的样子,自己也不想等待,这一天流了这么多汗,自己身上肯定有汗臭味,他可不想再等下一批。   “去吧。”张铭自然没有意见。   穆子期三人走到水房,发现正好有三个空位,顿时大喜,严日初马上跑去占据最近门口的那个。   穆子期走到位于最里面的澡房,关上竹门,虽然外面还能看到大家的小腿,但起码竹门能遮住关键位置,心里颇为满意。   想想前世读大学的洗澡房,每次一进去,烟雾缭绕间总能看到一排排白花花的屁股,还有肥瘦高矮不同的身材,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他刚开始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一段时间后他就习惯了。   看就看呗,都是同样的构件。   想想季无病和严日初从未有过住宿的经验,大家真赤着身体相见的话,可能他们会放不开,现在好了,隐私算是保住了。   一边享受着热水的冲洗,穆子期一边暗暗思考着问题。他想到了张铭,他们的关系一度很亲密,可大概是部分观念不同,越到后期,两人的关系还是恢复到普通的同学关系,顶多是比其他同学亲密一点。   穆子期仔细回想,发现自己的初中生涯,和其他同学都是泛泛之交,到头来,最要好的还是季无病和严日初,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就成为了好友。   的确,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从现在开始,高中生涯是另一个起点,穆子期渴望自己能在这里学到更多的知识,交到合适的朋友。嗯,最好能赚到更多的钱。   一边胡乱想着事情,一边愉快地洗刷着身体,穆子期只觉得浑身舒畅。   正在这时,一直哼着小曲的严日初突然一声惨叫:“子期!无病!待会怎么洗衣服?我不会。”他一直有人伺候的。   “把衣服攒起来,等放假拿回家洗不就行了?”季无病随口说了一句,“我记得以前咱们班有位同窗就是这般做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严日初喜滋滋道,“无病,你的脑子转得真快。”   穆子期无语,正想说话就听季无病接着说道,“不对,我没那么多换洗的衣裳。”听说高中有校服,他就只带了两套夏季的衣裳,冬天的被子和棉衣之类的,到时再托人送来。   “那怎么办?这里有帮洗衣裳的人吗?”严日初惨叫一声,“我爹什么事情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我不会洗衣裳。”   “唉,我也不会洗,不过听说不难。真是的,平时都有下人做这些杂事,为何学堂会有这么一条规定?我家就在府城,其实离这里并不远,走路用不着两刻钟。”隔壁一起洗澡的仁兄插话。   “大概是想培养我们的自理能力?”穆子期说了一句,准确地说,应该是想培养他们的集体意识和协作意识吧。   教育部明文规定,高中的第一学期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必须住校。等到第二学期,那就自由了,看个人情况决定。   “哼,种地我都会了,衣服有什么不会的?”又有一人插话。   严日初听到这句话深有同感,大声道:“就是就是,我们连种地都会了,连高中都考上了,洗衣服有什么难的?我肯定能学会。”   他话说得响亮,结果真要洗时,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穆子期看,穆子期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动作有些笨拙。   穆子期很是无奈,本来一炷香能搞定的事,为了教他,愣是花多一倍的时间,反倒是季无病洗起来非常快速,除了亵裤用肥皂搓搓,其他的衣衫都是随意一搓就拿出来过水,一看动作就知道他有多敷衍了。   穆子期有老叶氏的言传身教,有点小洁癖,忍不住说了一句:“无病,你这样是洗不干净的,起码要搓一下衣领。”   “没事,不脏。”季无病摇摇头。   好吧,反正又不是自己穿。穆子期不再看他,低头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衣裳洗干净。没多久,他们的屋檐下就晾了不少衣服,在走廊里滴着水,青石板的地面湿漉漉的。   不知为何,穆子期这里一直没有新同学入住,所以他得以享受清净。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大家起来洗漱吃完早餐,一班的同学刚聚在教室,他们的辅导员就进门了。   辅导员相当于前世的班主任,这一位辅导员姓陈,高中毕业,考了三年没能考上大学,死心后就来到这里教书,教的是国文课,今年二十五岁,第二个儿子刚刚出生。   这些资料不是穆子期去收集的,是这位陈辅导员自己说出来的。   穆子期看着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暗自祈祷对方不要是一个话痨。   “好了,现在就说到这里,大家先自我介绍,相互认识一下,呃,就从穆子期开始。”陈辅导员干咳了一声,满意地看着台下沉默的同学,觉得自己还是能镇住这帮学生的,第一次当辅导员当得不错。   穆子期的短暂发言赢得了在场同学的关注,排在他之后的是一位身材看起来清瘦清瘦的男孩,他同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是孟明苇,我家住在府城,我在琼州长大,未来的目标是在以后的考试中取得第一名,考上大学。”和他瘦弱的身材不同,孟明苇的声音有些低沉和喑哑,语气非常坚定。   他这话一出,大家哗然,情不自禁的,众人纷纷往穆子期所在的位置看去。   穆子期闻言,颇为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孟明苇,发现这位坐在角落的同学竟然长得十分俊秀。或许他不该用这个词来形容,可见过他的人,相信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词语就是这个。   “他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穆子期听到后面的严日初低声说了一句,“长得真好。” 第78章 发生冲突   此时整个教室都极为安静, 严日初以为自己说话的音量很小,其实大家都听到了。   在座的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之间的年轻人, 大伙儿的好奇心还是比较重的,所以严日初一说出这话, 其他人个个扭着脑袋去盯着孟明苇猛瞧。   穆子期看着那张白皙俊秀的脸蛋, 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难怪严日初会觉得孟明苇女扮男装,现在猛然一看, 还真像女孩子,毕竟对方的面部线条柔和, 又长有一双形状好看的杏眼,此刻发怒的样子还真有点像话本中描写的“杏眼圆瞪”,白皙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不由自主的,穆子期看向对方的颈项, 发现他穿的是高领的衣袍, 只隐隐约约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倒是没注意对方到底有没有喉结。   再看对方的胸膛, 嗯,很是平坦,和他一样。   穆子期下了结论:应该是个男生女相的少年郎。想想他们中考时的搜身,虽然只是大概撩起衣衫看过一遍, 但一个女孩子总不会甘愿受这种屈辱。   “谁在胡说八道!”孟明苇自然也听到了这话,大怒,二话不说站起来便随手拿起课桌上的书本,手一扬, 电光火石间,严日初就被砸个正着。   “哎哟!”严日初捂着脑袋叫了一声,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是不可置信,眼睛瞪得大大的。   大伙儿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严日初立即站了起来,吼道,“你砸我?你竟然敢砸我!”从小到大,他都没被外人这么打过,他爹就算再气恼,也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现在竟然被别人砸到他的脑袋。   简直是不敢置信!   “你说谁女扮男装?”孟明苇脑袋一扬,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侮辱我。”   严日初一愣。   “就是,砸你怎么了?谁让你嘴巴那么臭?哼,孟明苇是女扮男装,那我算什么?”正在这时,一道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突然插进来,紧接着教室左后侧的角落里站起一道个子娇小的身影。   这番发展让在座的人看得目不暇接,有几个还在念念有词,暗暗准备自我介绍的草稿的学生,此时纷纷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   怎么感觉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错过了许多?   众人定睛一看,忍不住睁大眼睛,很是惊讶。如果说孟明苇因为长得过于俊秀而显得女气,那眼前的小个子就更像女娃娃了。   只见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大眼睛,樱桃小嘴,红唇雪肤……要不是他长发束起,穿的是男装,只看对方的脸,还真以为对方是个女孩,而且还是一位貌美的少女。   “你是女的!你有耳洞!”一直捂着脑袋的严日初愣愣看了一会,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马上嚷道。   大家尚未反应,就见那小个子竟然随手抓起课桌的东西,又是一扔。   “聒噪!叫你胡言乱语!”公鸭嗓继续响起。   众人“哇”的一声,这二话不说就扔东西的作风……县里来的几个学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时,穆子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本书挡住射过来的毛笔,低咳一声,皱眉道:“你也太过分了吧?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还有,阿初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没有恶意。”不管怎么说,这种年龄段的孩子大都是年轻气盛,不会乐意被人说自己女扮男装,或者男生女相。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有些不高兴,要是几年前,他说不定现在就把毛笔扔回去了,还会和对方大打出手。可惜他有逃荒的经历,小心谨慎已经刻进他的骨子里,不会让他轻易冲动行事。   “不对,子期,他明明有……”严日初急了,心里憋气得厉害。   和他同桌的季无病赶紧站起来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你先别说话。”刚开学第一天,最好不要惹出乱子。   穆子期朝严日初使了个眼色,这种事最好不要当众撕扯开,免得给学校留下不好的印象,或者被老师杀鸡儆猴。真有怨气的话,他们可以私底下再想办法,总会有找回场子的一天。   想当初穆子望推他跌倒,事后他不也是偷偷给他盖个布袋子,直接揍一顿么?没有证据,穆怀恩也不能说什么,忍了。   站在讲台上的陈辅导员傻眼了,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动起手来?此时见双方人马互相瞪着对方,赶紧摆手劝道:“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大家有事好好说。”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办公室看到名单时,就有资格老的同事提醒他,说一班的学生大部分成绩都很好,就是有时候容易产生一点小矛盾,毕竟他们个个心气高得很,谁也不服谁,又有几个家世好的,可能容易和其他同学产生矛盾。   那位资格老的同事最后还叮嘱,说让他注意一点。   他是一直很注意了,可这一言不合就扔东西的风格……请恕他反应不过来。   哎,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当什么辅导员了,这些学生轻不得重不得,这差事就是打杂的,麻烦得很。再看看下面的学生,竟然有好几个孩子长得怪俊的,想到隔壁的女学,他预感到将来的日子不会过得太轻松。   真是的,当初为何要把女学建在他们明州高中旁边啊?   “咳咳……”见大家都看向自己,陈辅导员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解释道,“崔世松同学从小身体不好,有大师说要把他当成女孩子养才能平安长大,所以他有耳洞,以后再穿裙子的话,大家也不要大惊小怪。”   什么?穿裙子?   众人看看他的容貌,再想起对方大名叫“崔世松”,一时之间,大家竟然觉得有些违和。   趁着辅导员在讲话,穆子期赶紧拉开严日初的手,再仔细查看他的额头,发现只是红了一块,没有破皮,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陈辅导员也赶紧走过来,见没有出血,同样松了松,轻声道:“还好没有破皮,疼吗?”   此时很疼,可严日初不好意思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叫疼,只能强忍着,摇头道:“不疼了。”   “待会下学,你到我办公室,我那里有药可以擦一下。”陈辅导员见他细皮嫩肉的模样,知道这也是个家里娇养的,忙安抚道。   严日初垂下眼睑,气鼓鼓的,没有说话。   “好了,现在说说扔东西的事,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同窗,好不容易考上的高中,在座的各位都是佼佼者,不是经过中考考上来的,就是经过特招进来的,大家能坐在这里度过两年的时光,这是一件有缘的事,所以严日初、孟明苇、崔世松,你们要互相道歉……”   走回台上的辅导员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终于,在一刻钟后,他总算住嘴了。   事情的最后,三人的确互相道歉了。   “也怪我性子冲动,脑袋一热就扔东西了,幸好你没有受伤。”这是孟明苇说的,“要不然我就该内疚了。”   “我以前穿裙子被人嘲笑过,这次也冲动了。”崔世松大眼睛水汪汪的,表情非常诚恳。   “不怪你们,是我说话不经大脑。”严日初说,摸着脑袋,一副很内疚的模样。   大家这个看看,那个瞄瞄,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穆子期抿了抿唇,掩嘴低咳一声,总觉得大家个个都有成为影帝的潜质。   台上的陈辅导员非常满意自己的调解,继续精神高昂地说道:“同学们,新的学期开始了,两年后就是高考,这关系到你们能不能读大学的问题,关系到你们的前途,希望大家在以后的时间里,能同心协力,互相帮助,多年以后你们会发现,同窗之情是最值得珍惜的……”   穆子期听着陈辅导员语重心长的话,发现这些老生常谈的话语并没有让他觉得不耐烦,反而让他有身处前世的感觉。   接下来的程序继续往下走,自我介绍完毕,重头戏来了。   大家开始抽签分宿舍。   穆子期的运气非常好,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有一百八十人,正好分成六个班,结果刚才陈辅导员告诉他们,他们这班有一位考上的同学因为家庭原因,到别的府城去读了,所以本班只剩下二十九人,这样一来,就有一人可以独自居住一间房。   当听到这话时,大家眼睛一亮,个个怀抱有期望。不管怎么说,自己一个人独居一间,空间大,不受别人干扰,是好事啊。   “所以经过再三考虑,我们决定把这间寝室留给穆子期,等大家抽完签,没有选到的那间寝室就是他的,大家有没有意见?”正当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时,陈辅导员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众人微微一怔,随即想到穆子期接近满分的中考成绩,想了想,还是没有人反驳。   穆子期闻言,很是高兴。很好,不用和别人同居一室了。   抽签结果很快就出来。   “什么?我竟然和他同一间寝室?”严日初瞪着自己手中红色的十号,再看到崔世松那黑色的十号,只觉得乌云罩顶,倒霉透了。   “真倒霉!”崔世松撅起嘴巴,随手把自己手中的号码扔到桌面,眼睛直盯着严日初,一手叉腰,口中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死胖子!”   严日初看明白了,瞪大眼睛,胸膛不断起伏,拳头紧紧地握起。   穆子期见状不好,赶紧拉住他的手,低声道:“镇定,镇定,老师还在看着呢。”   他有些郁闷,预感到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涯可能没有想象中的平顺。唉,顺风顺水度过初中生活,没想到麻烦都在这里等着呢。   “我和孟明苇同一间。”季无病脸色也不好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孟明苇推开人群直接走到穆子期面前,紧盯着他,微笑道:“穆子期,我问过老师了,可以私下互换寝室,我想和你换。”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第79章 换房理由   “你说什么?”穆子期低头看着孟明苇, 眉头微微皱起。是的,他比对方高大半个头。   “我说, 我想和你换寝室。”孟明苇以为他没听清,就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那你为何不和严日初换?”穆子期面无表情。   孟明苇深吸一口气, 再看了看穆子期的脸, 低声道:“我不习惯和人同居一室,有旁人在身边, 我根本就睡不着。”   穆子期认真地看着他,现在校服尚未下发, 大家穿的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他快速打量一遍孟明苇的衣着,再看他腰间系的玉佩,品相不错,心里摸不准他的来路。不过毫无疑问, 家世背景肯定比自己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穆子期不是怼天怼地的少年,他清楚地知道, 得罪一位小人或权贵会给他今后的学习生活带来多大的麻烦。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还有一家子,目前为止, 他们家没有和权贵抗衡的能力。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在穿越者皇帝建立的国度里,所有的官员都是清正廉洁、不会仗势欺人的。真要想整一个人,动动手指就多的是方法, 还不会牵连到他们自己。   “子期……”严日初眼一瞪,正要开口,就见穆子期给他使了个眼色,长期生活在一起的默契让他不甘愿地闭上嘴巴。   “我们到旁边说话。”见周围的气氛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即便穆子期已经习惯别人看自己的目光,但在这一刻,他不想给别人再增加谈资的机会。   孟明苇一听,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在竖起耳朵悄悄地留意这边的动作,心中一怒,杏眼一瞪就想发火,但一见穆子期已经走出教室,想了想,还是跟出去了。   “我不想换,我也想自己一个住。”穆子期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和我换,为何认为我会同意?”他奇怪的是孟明苇之前的表情,太过于坚定和自信。   “你为何不同意?”孟明苇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没有刚才和严日初相对的尖锐,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昨天和季无病去过傅伯伯家里,我昨晚刚听过你们的名字,刚刚才记起来。我家和傅家是世交,所以看在傅家的面子上也不行么?”   穆子期一愣,原来这位孟明苇真的是那个孟家的人,难怪他有恃无恐,想到季文甫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关心和帮助,他一下子迟疑起来。   他真的不大喜欢眼前这个人,不想他占自己便宜,只是想到孟家和傅家的关系,不禁有些迟疑。   “我还是不想换,自己独自居住一间房,能更加专注于学业,不用担心别人会打扰,我想考上大学。”反正对方的目标就是第一名,按照刚才自我介绍的情况来看,他排在自己后面,还是有机会超越的。当然,他会让对方没有这个机会。   “你……”孟明苇眉毛一竖,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活像有一把火在燃烧,“我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你竟然还不同意?难不成你还记恨我刚才把严日初砸了的事?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般小心眼?再说了,这又不单是我的错,谁让他嘴巴欠抽!”   穆子期一听这话,又忍不住想去查看对方的喉结。尽管他认为没有哪位女孩会女扮男装进来读书,但祝英台的故事众所周知,他真的好奇现实生活中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惜,喉结依然没看到,被衣领挡住了。   “你真的不同意?”孟明苇似乎想发火,一甩衣袖,咬咬牙道,“这样吧,我送你一套阳城那边传过来的辅导书,书里面的知识点整理得很齐全,对你的成绩提高有好处。”   穆子期摇摇头:“我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不用看辅导书也行。再者,如果阳城有的话,我也可以托人去买,不值得什么。”   “好吧,那你直说吧,五十两银子和你换房间如何?”穆子期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孟明苇也看到了他的装束。   干干净净的青色长衫,腰间坠的是香囊,束发用的是木簪,很是简朴,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样子。而且他之前看过报纸上的报道,知道穆家的确没什么钱。   有一瞬间,穆子期几乎心动了。五十两银子!放在老家时,这个价钱他都会心动,更别提现在了。   有了这笔钱,他们家在建的房子可以有钱来装修,可以买好一点的家具,奶奶不用那么辛苦,晚上可以不必开店了,只做早上和中午,这样就可以省很多精力。   他暗暗咬牙,脸一扭,看向旁边的花坛,不想说话,内心很是挣扎。   “还不行?你可不能狮子大开口,五十两已经很多了!现在的银子值钱,你不要看我穿着体面就想讹诈人,我可不是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冤大头。”孟明苇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气急,只是一看到他那张沉静的脸,再想到自家老头子临走前告诫的话语,再一次忍了。   要不是自己的月例都被自己花得差不多了,他一定叫出更大的数额,就不信他不动心!   “那再送你一本前朝山野老人的手札,里面有他亲笔写的注释。”孟明苇深吸一口气,又道,“我记得这本书籍有一些人会找来看,起码要二三十两银子才能买到。”这可是父亲送给他的,他都忍痛送了。   “话说,你不想和无病住在一起的话,那你还不如和严日初换,正好和崔世松住在一块儿。”穆子期见他的筹码越加越大,也不想再拖下去。看刚才教室里的表现,他们似乎是好友关系。   “什么?让我和那个娘娘腔住在一块?不行!绝对不行!”孟明苇一听,猛然摇头,话语脱口而出。   穆子期震惊,这是塑料的兄弟情吗?他还以为两人是好朋友呢。   孟明苇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干咳一声:“我真的不能和别人住在一块,一知道有人在我身边,我晚上会睡不着。”   “你可以让人把房间隔成两个小间。这样吧,如果下次考试你排在我前面,我就主动让给你,如何?”穆子期还是决定忍痛拒绝了,毕竟这是古代,在现代也就算了,为了钱让出自己的宿舍算不得多大的事,可在这里,尽管他们受的新式教育,可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一个人的名声坏了,以后要补回来就难了。   穆子期之所以一直那么努力读书,不就是为了有个好前程吗?其中的好前程自然包括读书时交到的朋友,他虽然爱钱,可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一个可以用钱来收买的人。   “下次考试?现在才刚开学!我是一天都受不了的。你,你真是冷血!”孟明苇气愤地瞪大眼睛,想拂袖而去,可是想到今后要和一个陌生人同居一室,他终究还是强迫自己按耐下来,缓声道,“我真的没骗你,我是真的不适合和人住在一起。”   难不成真的女扮男装?不可能吧?穆子期皱眉。不过知道孟明苇的身份后,他心下稍安。   还好,就算得罪了对方,他还有缓和的余地。   两人没能谈多长时间的话,陈辅导员在叫名字了,于是两人只好不欢而散。   下午要开始军训,上午他们领完衣服,大家要回寝室搬家,路上严日初悄声问穆子期:“子期,你做得对,凭什么叫你让出房子?哼,他哪有那么大的脸?”   “他有说为何要和你换寝室吗?”季无病表情沉静。   “说是不习惯和人在一起居住,会睡不着,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不管如何,我都不能马上答应,要不然旁人岂不会看轻我?”穆子期低咳一声,对方真有病的话,比如神经衰弱之类的,或实在不习惯和人住在一起,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他还是能让出来的,反正和季无病住在一块他也乐意。   “最好不换,除非他拿出大大的好处来。”严日初脸上的怒气仍在,“当然,前提是子期不在意。”   “我当然不在意,我和无病住在一起也是极好的事。”穆子期笑道,“他大概还会来烦我,我先拖上一拖。”   “不说我了,阿初,对于前不久发生的事,你有什么看法?对了,额头上还疼吗?”穆子期想起上午的闹剧,颇为头疼。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整个高中生涯,再发愤图强考上好的大学,可不想和别人争来斗去,陷于口角之中。   严日初摇摇头,抿嘴不言。   “阿初,我觉得你们双方都有错,可对方一言不合就扔东西的行为还是错多一些。”季无病不等严日初反驳,又继续说道,“也是你运气不好,正好在大家安静的时候说出来。”以前在课堂上,他们偶尔会说一下小话,这是正常的事,只可惜这次被正主听到了。   “无病说得对,有些人开不起玩笑,比如你,如果在乎肥胖,你会很不喜欢别人说你胖。”穆子期叹道,“有些事情要将心比心,以后我们注意点就是了,如果还有后续的麻烦,咱们再看,先走一步算一步。”   “这里和初中不同,在初中我们三人的成绩好,老师看重,同学欣羡,大家的家境差不了多少,在这里不同,万一惹到一些人,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季无病刚才一直在沉思,此刻就说道,“我爹在琼州本来做到了知县,可他不小心得罪了一位贵人……现在你们都看到了,这还算好的,起码别人没有再追究。说来也是郁闷,我爹是遭到池鱼之殃。”   穆子期一怔,他昨天还琢磨着季家为何会来到平安县,原来理由竟是这样!   季无病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了,三人很快就回到寝室,大家按照抽签的号码搬到各自的房间,最后空出来的房间是入门口右手第一间。   穆子期很是满意。   他们的军训服装很是简便,上衣下裤,和广大劳动人民长久以来的装束差不多,只是布料好,穿起来服帖挺拔。   军训的时间并不长,只需六天,操练内容是列队、站立等,按照军营里新兵的方法来训练。   他们一班的身体素质不错,基本上能跟上节奏,没有出现晕倒现象,就连表现娇气的崔世松都咬牙忍下来了,倒是让穆子期刮目相看。   第一天下午训练完,孟明苇和崔世松就心急火燎地跑回家,等傍晚他们来宿舍时,又重新变得光鲜起来。   “子期,他们真是男的,我刚才故意和他们一起去茅房解手了。”晚上,穆子期在整理东西时,严日初突然跑进来,神神秘秘地说了这几句话。   穆子期一听,哭笑不得:“你还真够无聊的,没事做了?怎么一直盯着他们看?”   “哼。”严日初想起早上的事情仍然觉得不痛快,“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有个大发现,那个孟明苇有点不对劲,他刚才突然抓着我道歉,说他早上不是有意的。总之,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些怪怪的,他给我的感觉不对。”   严日初说到这里,很是烦恼,为自己表达的不精准。   “好了,你与其花费心思盯着别人,有这时间还不如预习功课。我们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搞大揭秘的。”穆子期想起自己那本处于改稿状态的推理侦探小说,脑袋都大了。 第80章 族人找来   他那本推理小说虽然写完了, 可他左看右看都不喜欢,总觉得写得不够好, 情节设置得不够巧妙和悬疑,改了几遍都不满意, 还没有发出去, 他想等等再说,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又有灵感了。   “好吧, 那我不说,我如今算是琢磨明白了, 我爹先前说让我谨言慎行才是对的,以后我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严日初见穆子期对此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季无病同样冷淡的反应,心情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   “你知道就好。”穆子期把一张薄被从木箱子拿出来, 随手扔在严日初身上, 再环视周围一圈,颇为满意。   这间寝室大约三十平方, 住两个人刚好合适,让他一个住,就会觉得宽松。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他带来的一个木箱子和两个背篓, 全部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现在一看,还有一部分空间没有利用到。   “等咱们军训完,月末会有一天假期, 到时我再去集市里买张凉席回来,你瞧,可以放在这里,用来做呼吸操是最好不过。”其实在床上也能做,只是到了冬天不方便,毕竟那时会垫有褥子,软绵绵的,不好做。   穆子期一一做好规划,想起家里老叶氏和穆圆圆总是在他房间放几盆水养的花,平时看到心情会好很多。脑袋一转,就打算假期陪穆圆圆去花市看看。   “嗯,到时我也要跟着去,唉,为何这个月末没有四天假期呢?我想家了。”严日初说到这里,情绪更是低落,“我一点也不想回寝室,看到崔世松我就心情不好,你不知道,今天中午搬家时,他的东西有多少!塞满了他那个衣柜还不够,还从家里带来两个柜子,把我的地盘都挤占了,我又不好和他争论这个。”   穆子期转身看了他一眼。   “虚伪!”严日初吐出一口气,气极,“表面上还好声好气地跟我说了一声,好像今天早上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这个我可做不到。”他现在心里还有一点小疙瘩呢。只是想到到底是未来的同窗,就忍下了。   穆子期任由他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发牢骚,自己坐在房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从行李中摸出一把匕首和一段木头,开始慢慢雕刻。   在清溪村定居后,他逐渐喜欢上木雕,特别是中考后,他的空闲多了点,就在假期试了试手,一般是手里握着用惯的匕首,在木头上按照本身的纹理来雕刻,或是一支木簪,或是一个人像,或是一只狗,想到什么雕什么,就算成品不堪入目,他也不在乎,还是一有点空闲时间就玩。   “子期,我发现你的喜好真多,练拳、射箭、做操,现在又迷上了雕刻,你不累吗?我平日里除了念书就只想着去寻摸好吃的,要不然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严日初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总算是吐出了心中的怨气,心情一下子好起来,终于有心情关注穆子期做的事了。   “还行,练拳和做操不算爱好,这是为了保证身体健康才做的。射箭嘛,算是一种生存技能,当初我们家逃荒时,我就曾利用过箭术射鸟,这算是难得的美味,撑过一段时间。”穆子期看着散落在桌子上的木屑,笑道,“现在花时间在木雕上,我是觉得雕这个会让我心情平静。”   严日初理解地点点头,他每次心情烦躁,也是想吃东西,一吃就好了,不过他还是很佩服穆子期做这些事的坚持。   “你既然这么喜欢吃东西,那你有空可以写点有关于美食的文章投到报纸上,比如说那个什么明州八卦报,我看上面什么样的内容都能刊登,写得好的话,应该不难。”穆子期建议道。   “不行,不行,谁会喜欢看这些东西?”严日初一听,惊讶极了,随即慌忙反驳道,“我从来没写过,我又不像你,连《中学算学报》都能上,你不知道,当初我在上面看到你的名字时,有多惊诧!”说的是初三那年,穆子期在算学报上投稿的事。   这类的报纸都是需要刊登真实姓名的,整个大夏的中学都会订阅,他们平安中学也不例外,所以刚一刊登上去,不久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那段时间慕名来教室看他的人特别多。   “我写的那种得慢慢思考,靠在学习中发现,不能每天都有灵感,不过稿费倒是不错,被刊登的话,能有一百到两百文钱的奖励。”穆子期鼓励他,“人各有所长,说不定你写美食的文章格外有天赋呢,你的国文课一向高分。而且我们平时看游记,也喜欢看写到美食的篇幅。”找点事情做,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严日初双手枕在脑后,眼睛呆呆地看着屋顶,“嗯”的应了一声,没说赞成也没说不赞成。   穆子期了然一笑,知道他在考虑了。   当晚,严日初还是乖乖回房睡觉了,晚上陈辅导员是会来查寝的,就怕有学生没有请假又夜不归宿。   次日,穆子期早早醒来,怕水房人多,他先去洗漱了才回房做呼吸操,等做完一整套动作,他穿好军训的服装,此时院子里的同学大部分才刚刚起来。   清晨的空气格外好,没有中午那么干燥,穆子期深呼吸,之后和其他同学打招呼,并认真记下他们的名字。   虽然昨天上午自我介绍过一遍,但以他的记忆力,一次还不能完全记住,不像季无病,估计早就记得了。   “子期,帮我拿两个肉包子,还有一碗米粉。”严日初迷迷糊糊地走出来,一见到穆子期精神抖擞的样子,眼睛顿时一亮,嘿嘿,待会不用排队买早饭了。   明州高中有饭堂,宽敞明亮,一日三餐都可以去吃,收取的伙食费不算多,每人每月要上交两百文钱,时有一点荤腥,味道还不错,不过想要吃得更好只能到校外用餐。如果学生家境不好,还可以把家里的大米背来,能抵扣一部分的费用。   对穆子期而言,只要他的成绩能一直保持全年级前十名,他是不用交钱的,有学校帮出。   “知道了,有肉包会给你拿,没有你就只能吃素菜包子了。”穆子期应了一声,再仔细一看,发现季无病他们的房间还是关着的。看了看时间,他赶紧过去敲门,过了好大一会儿,孟明苇才来开门。   “穆子期,你怎么那么早?”孟明苇身穿白色的里衣,本来还有点起床气,结果一看院子里人来人往,个个门户大开,知道自己起迟了,神情就缓和了一点。   “早安。”穆子期朝他点点头,受昨晚严日初的影响,他快速打量了一下对方。   在南方,八月下旬的天气还是比较热的,大家穿的衣衫都很薄,连着睡觉也是,此时一看孟明苇,发现他和昨天上午没什么差别,高度、肤色、眉眼间毫无二色,最大的差别就是他的脖子。   看来他昨晚设想的脑洞是荒谬的,孟明苇并没有女扮男装,应该也没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来回替换,毕竟相貌、气质不大可能相似到这种程度,极少能做到百分之百还原。   似乎察觉到穆子期的目光,孟明苇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恨声道:“看什么看?”翻脸如翻书,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穆子期歉意地移开目光,虽然他觉得脖子上有一条陈年疤痕没什么大不了,可青春期的少年,可能对脸上新冒出来的一颗面疱都会无比在意,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提高音量,“无病,我进去了。”心里有点奇怪,平时在季家玩耍时,从来没听季家人说过他会赖床啊,难不成刚搬了寝室不习惯?   孟明苇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回房了。   穆子期跟着他身后,见同样格局的房间被分成两部分,中间有一块布隔着,他看了看左边,走到右边,结果发现季无病竟然还躺在床上沉睡不醒。   “难道是生病了?”穆子期暗自嘀咕,赶紧快走几步到床边,一摸额头,是有点热,不过应该是正常范围,毕竟他盖着被子呢。   没用多长的时间,穆子期把他推醒了。   季无病知道自己起晚后赶紧爬起来,看起来没什么毛病。   这个疑问一直等到吃完早饭,三人去操场的路上才解惑。   “难怪孟明苇说他不能和别人住,原来他真的没骗人。”季无病只觉得一言难尽,故作无意地看了看四周,声音放得很低,“他前半夜还好好的,结果到了后半夜就站起来游来荡去,还不时叫一下姐姐,又念叨着什么刀不刀的问题。我刚开始喊他的名字,他完全没有反应,我觉得他这是有夜游症。幸好没有多久,他就乖乖去睡了。”   季无病揉揉眉心,他昨晚睡得并不好:“昨晚上他的态度挺好的,几乎可以称得上和气,可白天就不爱搭理人,有时间去找他初中的同学了解一下吧。唉,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问题?不过我可不怕。”   穆子期倒是恍然大悟,难怪孟明苇觉得自己一定会跟他换,看来他可能知道自己有问题。   真的是夜游症吗?算了,有危险的话就和他换了吧。   穆子期不再多考虑,专心训练。今天的训练任务比昨天重一倍。   下午,当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寝室时,穆子期却被告知大门外有人找他。   他以为是穆圆圆出事了,心里急得厉害,二话不说就往校门跑,结果赶过去一看,发现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在等自己,两人面对面看了好大一会儿,半晌不动。   “大伯?”穆子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郎!”对面的中年男子声音颤抖。 第81章 过程惨烈   “大伯,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穆子期震惊至极, 找到亲戚的喜悦尚未来得及品尝,就首先询问道,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找来的是穆怀麦, 这是大爷爷的大儿子,他记得分别那年, 对方才三十岁出头,正处于人生中最好的阶段之一, 可现在一看,几乎不敢认了,瘦得非常明显,脸上的肉几乎没有了, 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哎, 说来话长。”穆怀麦看着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穆子期,生机勃勃, 再看他的脸,要不是和他父亲有几分相似,依然残留着小时候的影子,他还真的不敢认。   穆子期转头对跟出来的严日初说道:“阿初, 是我堂伯找来了,你先回寝室和无病说一声,让他不用担心,如果辅导员找我, 你再跟他说,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大门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认亲谈事的好地方。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严日初原先也以为是穆圆圆出事,这是他认识几年的小妹妹,心里着急,就不顾穆子期的反对,也跟着跑出来了。   “嗯,会回的。”夜不归宿被发现很麻烦,穆子期暂时不想惹来麻烦。   严日初听到这里,就朝一直看向这边的穆怀麦点头笑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走,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学堂里人太多了,不是说话的地方。”穆子期拉着他的手,询问道,“可吃了晚饭?”其实心里惴惴不安,他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吃了。”穆怀麦点头,又看向穆子期,“大郎,你没吃的话,我请你。”   穆子期看了看他,弯腰想帮他提起行李,摇头道:“我已经在食堂吃过,你一定很累了,我先帮你找个客栈住。”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赶路刚来到这里。   “我自己来,这个包袱不重。”穆怀麦慌忙拒绝。   穆子期也不强求帮忙,在去客栈的路上,他终于按耐不住了,赶紧问道:“大伯,大爷爷、三爷爷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这话一出,穆怀麦就从找到穆子期的喜悦中醒来,他侧了侧身体,擦了下眼睛,低声道:“大郎,我真后悔啊,后悔当初没有当机立断跟着你们走,就算要到广南省重新适应,就算船票真的那么贵,凑一凑还是可以把孩子们送上船。”   穆子期的心咯噔一下,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在大街上,两人强抑制着情绪,不敢再说话。   好不容易走到开学前他住的客栈,穆子期为穆怀麦订了个单人间,周围没有人打扰,有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大伯,其他人到底怎么样了?”穆子期追问。   穆怀麦露出一副苦涩的神情。   果然,随着穆怀麦的述说,穆子期也跟着难过起来。   “你们走后没多久,城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城中有传言说邻县已经发生瘟疫,本县也有,我们本来想离开县城的,可当时人心惶惶,官府许进不许出,又做了一些安排,下发食醋和一些防疫的药材,衙役还挨家挨户搜查病人,一旦得知有病就要被隔离。”   穆怀麦说到这里抹了把脸,继续说道,“当时有你们提醒,我们早早就买了药物和粮食回来,不出门倒是能熬过一段时间,后来你三爷爷他们找上门了,得知你五爷爷家的三丫发烧呕吐,被邻居报上去后就被官府强行拉走。房东和他们住得近,认为是我们这些外地人带来的瘟疫,就不肯再租房给他们,无奈之下,你三爷爷他们只能找来。”   穆子期静静地听着,当初离开之前,他买的那座小院子就是卖给大房。   “你知道的,房子只有一进,要住进二十几个人显得太小,可没办法,其他地方都不肯出租房子,再有,官府那里一直没有做出防疫和治病的药,只要被拉走的人都没法救活,那段时间,你五爷爷家的婶婶整天以泪洗面,大家都知道被拉走的三丫应该是回不来了,万幸其他人没有被传染。”   穆子期暗暗叹了口气,五爷爷本来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和四个孙女,结果在逃荒的路上,他家的大儿媳在慌乱中只顾着照顾儿子,把两个女儿给忘记了,导致她们夭折。小儿媳不同,对两个女儿都很看重,一直照顾得不错,那时冷不丁在瘟疫中折去一个,肯定很痛心。   “刚开始还好,虽然住得挤了点,可我们买有粮,还能勉强熬得过去,只是半个月后,瘟疫传染的范围又扩大了,每天都有人被染上,到了一个月后,就算你染上了,也不会有官府上门,这时候已经没有人管了,官府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当时大家都不敢出外面乱走,竟然不知道。”   “老天不保佑,前面大半个月都没出事,后面就出事了,家里陆陆续续有人染上病。”穆怀麦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穆子期双眼一酸,原来记忆中那些面容熟悉的人可能都不在了吗?他突然不敢再问下去。   “当时大家都吵起来了,不知该怎么办。”穆怀麦哽咽了下,接过穆子期递过来的手帕,强忍着眼泪继续说。   “那你们能出去么?去人少的乡下可能会比较好。”穆子期忙问,他经常在书籍上看到瘟疫过后十室九空的描写,现在听起来,远比书籍上冷冰冰的描述要令人揪心。   “这时候没有人拦着,我们当然想走,生病的人自愿留在房里等死,一部分人离开,这一走就是往你们离开的方向走,听人说在海边可能会好点,可路上竟然遇到了劫匪,我们有粮食,劫匪没完没了,我们抵挡不住,见外面那么乱,我们只好往山里钻,住了一段时间,粮食快吃完了,又想起等死的家人,还是决定回林县,当时想的是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好了。”   穆子期吸吸鼻子,知道经过肯定很艰难,远比这几句概括的话艰难得多。   继续听下去,穆子期知道他们回去之后,被留在林县的人连粮食都没吃完就死了,城里每天都有人拉着自己亲人的尸身出城焚烧,大家无心生产,每天发生的抢砸等恶性事件增多。   “那段时间特别难熬,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我们就算出去外面抢,也抢不到多少,后来,你三爷爷和五爷爷为了不拖累儿孙,绝食了,死的时候身上还摸出几块零碎的饼。”穆怀麦流泪不止,“我爹也绝食,幸好被我及时发现,就救了回来,当初二十六人,现在就只剩下六个人了!六个人啊,大郎!老天爷真是狠心呐!”   “什么?”穆子期大吃一惊,整个人颤抖起来,尽管早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可竟然只剩下六人?   穆子期不由得捂住胸口,这一刻,心中的悲痛难以遏制。   “大房就只有我和我爹,还有我大儿子活着,可怜我二弟一家都不在了,我媳妇也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走了。”似乎想起了当时的绝望,穆怀麦一个大男人哭得眼睛都肿了,涕泗横流,“三房就仅剩下你五堂叔和他小儿子阿满,四房你四奶奶为了把一口吃的留给孙子安安,自己也饿死了。五房的人早早就染病没了。”最先被拉走的三丫就是五房的。   听到这一连串代表死亡的话语,穆子期和穆怀麦相对着痛哭。   “大郎,你三爷爷他们没福啊,他们刚走了没几天,瘟疫渐渐平息,大夏的朝廷就运来粮食,救了我们一命。”不知过了多久,把痛苦发泄出来后,穆子期叫小二打水上来,两人洗了脸,情绪总算稍微平复下来。   “有了救济粮,我们总算是活过来了,可林县不是大夏的地盘,他们送了一次粮后就走了,我们没办法,只好想方设法到城外种地,当时人不是走了就是死掉,外面的地都荒着,想种多少都没人理。”穆怀麦接着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房间里点上蜡烛后,穆子期终于了解到他们来这里的经过。知道他们在林县生活了三年,本来生活已经逐渐变好,没想到一年之前,大夏和大金在福省交战,林县临近福省,陷入战火之中,   无奈之下,为了躲避兵灾,他们又重新变成了流民,经过种种巧合和努力,他们终于来到广南省。之所以没有留在福省,主要是福省那边挤满了从大金逃难过来的人,想到穆家二房在这里,他们就义无反顾地过来了。   虽然没有收到穆子期寄过去的信,可穆怀麦他们还是被分到明州府,不过是在落凤县,离平安县较远,两地一个在西,一个在南,走路起码要花上两天时间,坐牛车也要一天多。   穆子期因为中考而名声大噪,这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穆怀麦听到。   “本来不抱什么指望,可没想到真的是你,这下好了,我爹总算是放心了。”穆怀麦说到这里又想哭了,本来亲人去世的悲痛,经过几年的时间他们已经渐渐抚平,可现在一说起来,他仍然觉得伤心不已。   两人又说了许多,穆子期详细问过他们的生活情况,知道穆家六人没有被分开,他们被分到同一个村,现在生活还能过得去。   “那大伯你怎么那么瘦?”穆子期皱眉。   “这是刚经过秋收,前不久又病了一场才瘦下来的,要不然我早就来找你了。”穆怀麦握住他的手,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道,“大郎,你出息了,我爹知道你现在读书那么好,一定很高兴。”   “我明天就写信回去告诉奶奶,等她收到信了就让她去看你们。”穆子期马上说道,虽然过程惨烈,但终究还是知道族人的消息,老叶氏一定会去落凤县看他们的。   “你写好信我带去就行,我得早点回去告诉我爹这个消息。”在这天灾人祸中能生存下来,现在又找到族人,穆怀麦只觉得胸口终于舒畅了些,“要是有可能,我想带二婶她老人家一起去落凤县看看,以后也好有个地方走动。”   穆子期自然没有意见,又因天色已晚,替穆怀麦点了一大碗面后,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回寝室了。 第82章 妥协交换   “你再不回来, 我就以为你不回了。”穆子期刚在房内点上蜡烛,严日初就窜了进来, 劈头就问,“你那个大伯安顿好了?”   冷不丁的, 他竟然在烛光下看到穆子期红肿的双眼, 后面的几个字就情不自禁地放轻了。   他慢慢挪到穆子期的床边坐下,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问, 急得他只能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   “嗯,给他订了间房, 幸好我以为是圆圆有事,出去前跑回来拿了荷包,要不然还真付不了。”穆子期摇头,“听完他的遭遇, 我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   严日初暗暗点头, 看出来了。   往日闲聊时,他早就知道穆子期一家逃荒的事, 如今一听,很是同情。   他正想说什么,季无病就进门了。   季无病在外边听到穆子期说的话,问他:“是你亲大伯么?”   “他父亲和我爷爷是亲兄弟, 关系很亲近。唉,族人零落,前几年的那场瘟疫实在是太惨了。”穆子期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让季无病两人不寒而栗。   “太惨了!竟然没了那么多人!”严日初的圆脸皱成一团, 一脸的后怕,“幸好我没生在内陆,不过先前我们在琼州日子也不好过,有一年飓风来袭,刮掉了好多人家的屋顶,又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那段时间也很惨,我还饿了几天。”   “天灾一般伴着人祸。”季无病对那场飓风也有印象,“可惜了妇孺,他们身子骨弱,是最先受伤害的人。”   “对,我爹现在还愁着呢,我们村的女娃少得可怜,现在的女娃刚一出生就有人上门问了,都想定娃娃亲。”严日初想到他当村长的老爹,由衷感受到这场持续数年之久的天灾的影响力。   一说起妇孺,穆子期就忆起那些熟悉的面孔,大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婶娘们……还有年纪幼小的堂弟堂妹们,眼睛一酸,眼泪就不自觉地想涌出来。   他赶紧低下头,拼命地眨眼,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才把泪意散去。   “落凤县,嗯,离府城的距离比咱们平安县要远,你那族伯能找到这里来,多亏你有名气,要不然想要找到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严日初觉得这世界真是巧妙。   “听你的描述,你族人那边的日子应该过得不是很好,你现在也不必着急,等你宽裕了再接济点就行。对于我们来说,再怎么看都是念书最重要。”季无病见穆子期的情绪低落,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想到他平日里总是神采奕奕的样子,有些担心,搜刮肚肠才终于想到一段自觉合适的话来安慰。   穆子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呼气,咬牙道:“我明白,接济的事有奶奶担着,我不担心,我只是心里不好受。”来到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朝廷在迁移流民时,特意把大家族拆分,可血缘的关系是不会断的,这一两代之内,只要经常走动,大家还是会守望互助。   他回忆起十岁前的事,以及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明白在古代,生活条件好的族人一般会主动接济生活困难的亲戚。当然,这是对家风良好的家族而言,有些家风不好的,会趁机发绝户财或者占人便宜,这样的家族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抱团往上走的。   “幸好我们一直在大夏的管辖,朝廷一直在兴修水利,国运又处于上升的态势,以后这种人祸会越来越少。”季无病拍拍他的肩膀,劝说道,“赶紧去洗澡,再晚一点就没有热水了。”水房洗澡的热水是定时的,超过时间就只能洗冷水澡。   穆子期自然明白,赶紧去走廊收回昨天洗的衣服,拿好东西到水房一看,发现里面已经有人点起蜡烛。   他也不在意,照样提着自己的油灯走进隔壁的澡房,心里却暗暗奇怪,为何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洗澡?难不成是和他一样出外面办事了?   “穆子期,我之前的建议,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什么时候给我答复?”当热度不高的清水从头顶喷洒而下时,穆子期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孟明苇低沉的声音。   穆子期颇为惊讶,随即无奈地睁开眼睛,总觉得对方有一种阴魂不散的错觉,逮到机会就问他。而且对方不是回家洗澡吗?难道今天不回了?   “我真的不习惯和人同居一室,这让我休息不好。”不知是不是黑夜的缘故,还是看不到对方那张脸,穆子期总觉得他的声音和缓许多,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   睡不好?穆子期想起季无病今天早上起不来的样子,觉得睡不好的对象似乎并不是他。   再回想中午严日初去查探的情况,穆子期深深觉得,对方的初中同学认为他喜怒无常是极为正确的评价。   忆起季无病今天早上那张困顿的脸,再想到穆怀麦,穆子期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就提高声音说道:“好吧,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我明天下午就让无病搬到我那里。”他喜欢自己房间的那个位置。   那边的孟明苇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一时之间,只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这样。”孟明苇的声音再次传来,“答应过你的事,我会照办,这是你答应交换的报酬。”   穆子期想了想,道:“行,我没意见。”冲洗完身上的泡沫后,他很快就擦干身体,穿上里衣。   当他推开竹门时,隔壁的孟明苇恰好也是同时踏出,四目相对,在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暗,穆子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你的身体……”正当穆子期等待他先走时,孟明苇突然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你的,呃,你的身材是如何练成的?”   身材?穆子期讶然,低头一看,只觉得自己的身材很正常,再看看对方,领口开得挺大,露出的胸膛白皙瘦弱,这一下子,自豪感就来了,点头道:“我时常锻炼,一日日坚持下来,自然会有成果。”   他没说的是,这其中呼吸操和射箭起到的作用似乎是最大的,在他看的书中,射箭对身材的塑造相当有效。   “有说相当于没说。”孟明苇一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拎着木桶离开,临走之前还看了下他的脸,嗤笑一声。   “莫名其妙!”穆子期皱眉,发现眼睛有点刺痛,终于想起自己的眼皮还红肿着,难怪那家伙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穆子期就点起两根蜡烛,摊开白纸,磨墨,准备给老叶氏写信,主要是写下今天听到的事。   “希望奶奶不要太过于伤怀。”穆子期写完后,清洗毛笔时叹了口气。   “子期,你在看书?”没过多久,季无病拿着保温瓶进来,见他在看书,不赞同地摇头,“你的眼都肿成这样了,还看?我猜你的水应该不够热,我这里有,你先等阿初拿盐回来,再用热毛巾敷一下,要不然明天大家都知道你今天哭过了。”   穆子期想到那场景,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好吧。”用盐水热敷的确有快速消肿的效果,当然,如果用冰块也是很有效的,可惜在学堂难以找到。   没过多久,严日初就急匆匆跑进来了,在两人面前一站定,就道:“辅导员问我要盐干嘛,我老实说了,子期,你不要怪我说你哭鼻子。”   穆子期和季无病一起瞪他。   “哈哈,我骗你的,借口那么多,我随便一找就能瞒过去,我有那么傻吗?”严日初嘿嘿一笑,心里只希望穆子期能快速走出伤感。   次日上午,尽管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没多少人看到他的脸,可陈辅导员还是知道了,在训练的休息时间里,对方把他叫过去,很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穆子期有些窘迫,同时心中一暖,忙摇头道:“老师,您放心,我没遇到什么麻烦。”想了想,还是把知道族人的消息大概说了下。   今天早上他起来很早,早就把昨晚写的信交给穆怀麦,还把二块银元递给对方,可惜他不肯收下,说他有钱。   穆子期想到自己是晚辈,家里还有奶奶在,也就没再坚持。   陈辅导员听完唏嘘不已:“这一念之差就是两种结局,虽然惨烈,可你们终究还是团聚了,这又是一件高兴的事。穆同学,你不要过于伤心,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就能帮到别人了。”   见穆子期点头,陈辅导员握紧拳头,整个人一下子振奋起来:“大金对天灾的抵御这么无力,活该他们被我们大夏取代,看着吧,不用几年,这中原大地肯定是我们的!”语气慷慨激昂。   “那是必然。”穆子期对这一点也是非常认同。他发现大概是宣传教育做得好,他们的思想课没白上,此时的大夏,绝大部分的百姓特别是学生都对大夏朝廷有绝对的信心,大家认为迟早能攻下大金,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下午,一班的同学很惊讶地发现,季无病搬到穆子期房里了,对于这个结局,有部分人觉得正常,有部分人却想方设法地想去探听事情的经过。   结果当然令他们失望,无论是穆子期还是孟明苇,都没有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打算。   几天后,穆子期凝视着桌子上的几本辅导书、一本古籍,还有五十块银元,不得不再次承认一个事实:成绩好才是真的好。   再想到如今军训即将结束,他将继续努力。 第83章 挑灯夜读   “不想收?”季无病见他正望着那本古籍出神, 就踱步过来,把辅导书大概翻了翻, 点头道,“别的我不知道, 这本算学总结得不错, 难怪卖得好。”   “敢印刷出来,自然不错。至于这个, 不想收的话,我刚才就直接拒绝了。”穆子期摇摇头, 叹道,“最近家里应该需要钱,有这五十块银元,手头会宽裕许多。敲孟明苇一笔, 我不觉得内疚, 毕竟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讲究一个心甘情愿, 如果他觉得亏的话,可以不和我换。”   他也不怕别人把事情传出去,反正好处他得了,不偷不抢, 确实能解决家中的难题。   “你能这样想最好,对咱们而言,这五十块的银元是一大笔钱,对孟家而言, 这不算什么。”季无病笑道,“孟家,可是富裕得很。”   穆子期点点头,视线转向这本孤零零放在一旁的古籍,深蓝色的封面,纸面已经泛黄,思考了一会,就道:“等我把山野老人这本书抄完,我就把它还给孟明苇,毕竟是一本颇有价值的书籍,我对山野老人不是很了解,他研究的是心学,和我所学不符。不过,在合适的人眼里,这本书籍的价值可是很高的。”他也不想占太大的便宜。   想到季家和孟家的关系,他有些担心孟家会对自己有看法,尽管这是孟明苇主动送给自己的,可在孟家看来,就不一定是这样。   有时候,身为弱势的一方,总要考虑得多一点。   “孟明苇给你就是你的,你何必还给他?”季无病不解,见穆子期沉默不语,仔细一思考,恍然大悟。   “孟明苇在家里应该很受宠,所以他才能养成现在的性子。”季无病有点后悔之前没有询问父亲有关于孟家的事,导致他现在对孟家并不了解。   穆子期赞同他这个说法。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穆子期就不再磨蹭,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他就坐下来开始看书。   季无病搬进来后,两人的书桌靠窗放在一起,面对面坐下,好在中间有两排书籍挡着,桌子的宽度又比较大,不算一览无遗。   他再点上一根蜡烛,想起前世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神情略带着一点怀念,道:“什么时候大夏的研究院能研究出比蜡烛更明亮、更方便的照明工具就好了,再这样看下去,我的眼睛以后看东西迟早会变得模糊。”   为了防止近视,他晚上不敢用眼过度,每次都是看一段时间的书,就一定要站起来走动一下。   “你这是想提醒我早睡?”季无病抬眼看他,要研究出比蜡烛更好用的照明工具,在他看来,应该是很不容易的。   “你这么理解也行。”穆子期无奈一笑,自从好友搬进来住,两人磨合得还不错,毕竟双方都有忍耐、包容的心思,有什么不习惯的,说一声,能改就改,不能就只能迁就。现在两人最大的分歧就是一人习惯早睡,另一人习惯睡晚一点。   穆子期早已过惯集体生活,倒是不觉得难受。有时候想想前世每天半夜修仙的日子,他总觉得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他现在作息规律,早睡早起,已经不习惯晚睡。   “有蚊子咬我。”季无病看向对面,见穆子期背部挺直地坐着,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他忍耐了半刻钟,终究还是耐不住了,忙问道,“为什么蚊子不咬你?明明咱们坐得那么近。”   深秋时节,竟然还有那么多蚊子。季无病探出头去看了看天上挂着的一轮明月,还有那在微风中摇曳的婆娑树影,恍然大悟:他们寝室身后有那么多花草树木,也难怪蚊子这么多。   “给你,这是商部那边最新出的花露水,刚才班里的陶靳拿来送我的,喏,我忘记告诉你了,他也送了你一瓶。”穆子期下巴微抬,指指桌子上的长方形木盒。   “陶靳?”季无病几乎是立即就想起这位同学的容貌,“是家里做生意的那个?”   “就是那位,说话很妥帖,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现在在班上的人缘不错,我估计他把花露水送遍了所有同学。”穆子期微微点头,陶靳的成绩在全年级还是不错的,虽然他在一班是排在最后,而且他性格开朗,待人和善,脸上总带着微笑,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商部出的这种花露水似乎是用了几种秘方研制而成,效果比以前自制的防蚊药要好。我在报纸上看过它的作用说明,一直没来得及去买。”季无病毫不客气地拆开,很快就用上了。   “你们也没睡?”两人正说着话,严日初突然探头进来,紧接着就手持折扇走进来,一边扇风一边说道,“咱们这个院子的人都没睡,我去别的院子看了,大都是亮着灯,唉,你们太努力了,让我很有压力,心情都跟着紧张起来。”   现在不是才刚开学吗?为何大家这么早就开始卖力读书?这让一向懒散的他如何能没有紧迫感?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是更进一步,未来的前途更好,还是混一个高中毕业,以后和同学差一截,大家心中有数,不用老师苦口婆心来哄着我们学,想上进的话,自然会暗暗努力。”穆子期白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乱逛,不想学习的话,不如早点睡觉,明天有个好精神同样可行。”   “可是我睡不着啊。”严日初一脸的苦恼,“你这个变态,你的身体强壮,军训那些内容难不倒你。至于无病,强度一上来,小脸就煞白,老师担心得厉害,就让他主动休息。我们这种不同,看起来身强体壮,就往死里操练。”   他的腿脚已经酸痛几天了,一直用药酒擦才能勉强适应军训的强度。军训第二天晚上差点就睡不着,酸痛得厉害,他差点就想哭了,幸好辅导员给他们买了药酒。   “我帮你擦。”穆子期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的来意了,想到今晚的确是忘记了,就忙问道,“是去你房里还是在我们这里?”   “到我房里吧。”严日初想起前几个晚上擦完药酒后,舒服得在好友床上睡过去的情形,一想到中途被叫醒,就很是可惜。   要知道中途被叫醒,他要再次入睡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穆子期自然没有意见,到了对面的寝室后,崔世松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流露出特别的反应,继续低头读书。   通过几天的了解,穆子期知道崔世松今年才十四岁,是全班最小的学生,他的脑袋非常聪明,语言天赋极好,英语的中考成绩几乎是满分,和他相差不大。据说,他还会日语和南洋当地土著的一种语言。要不是算学和格物的成绩拖了后腿,他的成绩不会只排在全年级第十名,前三估计都有可能。   此时看他认真看书的模样,穆子期不由得感叹:天才的成绩也不是无缘无故得来的,他们私底下照样努力。   看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穆子期觉得这是在单方面继续冷战吧?   话说回来,自从第一天上午发生那样的事后,崔世松没有必要的话,从不和他们说话。不过比孟明苇好一点的是,听严日初说,对方睡觉很老实。虽说对方的行李非常多,把他自己那边的空间占得满满当当的,可到底没有占严日初的便宜,双方也就一直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严日初就穿着一条小裤衩躺在凉席上,一脸的期待和害怕:“来吧,我做好准备了。”说着就把头埋进枕头里。   “真有这么痛吗?这又不是第一次,你应该习惯才对。”穆子期无语,他才是出力的人好不好?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严日初立即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疼疼疼……”   穆子期对他的叫声充耳不闻,这不是第一次,所以今晚不会再有其他同学来围观。   等涂完药酒,再帮他按摩一遍,穆子期就揉着双手离开了,身后的严日初已经舒服得昏昏欲睡,估摸着等自己走回寝室,他就能睡着。   按照计划,完成本学期要预习的诗文研修课本的内容,半个时辰后,穆子期躺在床上酝酿着睡意。   此时,当他往院子看时,发现灯火通明,看来大部分的人仍然没有入睡。   在这人人努力的氛围中,穆子期油然升起了一种紧迫感。尽管如此,他依然会按时入睡。临睡前看了一眼还在伏案看书的季无病,他又说了句:“无病,记得早点睡,明天是最后一天军训,太晚了对身体不好,你再睡得晚小心我告诉山长。”   “知道了。”季无病伸了个懒腰,应了一声。   *   最后一天军训顺利度过,和前世一样,这里的军训会有一个汇演,让上面的人观看军训的成效及结果。等汇演完毕,就是千篇一律的领导讲话。   在这里,穆子期总算认完明州高中的老师和管理者,毫无意外,他再次看到了副山长傅和修。   今天傅和修没有穿道袍,身上穿的是规规矩矩的深色长袍,一本正经。至于山长他本人,是一位面容严肃、头发花白的老人,大约五十多岁,说话简洁,很快就让他们解散了。   大家都很是兴奋,正式的上课后天才开始,明天是休息日,来学堂这么多天,大家总算有时间干自己的事了。   穆子期第一反应就是到隔壁的女学去找穆圆圆,七天不见,也不知道妹妹如何了?有没有人欺负她? 第84章 到底太远   第二天早晨, 如同往常那般,穆子期做完日常的锻炼, 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见天色已经大亮, 这才穿上常服, 准备去隔壁的女学。   “真的不用我和阿初陪去?”季无病半拥着薄被看他,见穆子期无动于衷, 只好说道,“只有一天的时间, 到底太少了点,算了,我还是和阿初去逛街好了,说不定我们能在路上遇到。”   “你们自己去玩, 女孩子逛街要用的时间很长,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穆子期笑道。最重要的是,有他们两个在, 穆圆圆不大爱说话。这样一来,他想了解妹妹的思想情况就不方便了。   “那你快走吧,对了,记得下午回来踢球, 大家约好的,你不要忘记了。”季无病提醒一句。因为休息时间过短,回家不够时间,所以留在学堂的同学不少, 大家昨天下午就约定,今天下午和隔壁班搞一场蹴鞠赛。   “如果我回来迟,你们就先玩,不用等我。”穆子期对蹴鞠并不是很热衷,现在他们玩的蹴鞠规则经过三位穿越者大佬魔改过,规则和前世的足球非常相像。他的是前几年才学的蹴鞠,前世只会看,这一世虽然他的体能很好,反应速度快,可他不怎么喜欢亲自下场踢。   相反,他最喜欢做裁判了。大概是知道此事,在度过初中三年的裁判生涯后,新的同学对他寄以厚望,看样子他将在高中时代继续吹他的哨子。   比起亲自下场踢,喜欢做裁判的人少之又少。   “不行,你一定要尽快赶回来,我和阿初还等着你一起玩呢。”季无病马上反驳。和穆子期不同,他以前的身体不算强壮,这种激烈的蹴鞠运动一向没有他的份,可他喜欢看啊。   现在他最喜欢的就是看严日初在场上守门,穆子期跟着踢球的人跑动的场景。   穆子期应了一声,在镜子前照了下,嗯,发现没什么疏漏的地方,就放心出门了。   走到女学门口,穆子期意外地看到门口站着几位少年,再看他们的容貌,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穆子期?”尚未记起对方的身份,没想到其中一位身穿蓝色锦袍的少年就叫出他的名字。   “是我,你是……”穆子期靠近他。   蓝衣少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你不认识我,我们可认识你,你是高一的穆子期吧?中考成绩最高。哈哈,我和那边几位是你的师兄,我叫姜裕。对了,你在等谁?”   说这话的时候,姜裕的神情有些好奇:“难不成你才来几天就认识女学的姑娘?”再仔细打量穆子期的脸,他恍然大悟。   长成穆子期这样,想认识姑娘比他简单多了。   “师兄好,我在等我妹妹。”穆子期老实回答,“她是第一次入学堂念书,也不知道和同窗相处得如何?我有点担心,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   “原来是你妹妹!”姜裕一听,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其他,总之,看来他的八卦心思不能得到满足了。   他很快就打起精神,笑道,“女学里的姑娘是十分喜欢帮助别人的,没听说她们会欺负人。再说了,还有老师看着,你放心。”   就这样,穆子期在门口听他说了一堆女学里发生过的事情,闲聊的时间过得极快。可没过多久,姜裕等的对象出来了,那是一位身材娇小、容貌清秀的姑娘,看来这位姑娘就是姜裕的邻居,他是奉命来接人家回去的。   看他们眉眼之间流转的情愫,穆子期识趣,没有去打扰。   等他们走后,不知不觉中,门口一下子就仅剩下他自己了。   穆子期也不怎么着急,毕竟上次分别时,他早就和穆圆圆约好时间,如今时辰还未到。   想到这里,他就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结果穆圆圆的人影一直没有见,反倒是看到不少不断从门内走出的姑娘,看着她们神采飞扬、衣袂飘飘的模样,不知为何,从不知道害羞为何物的他竟然感到有些站立难安。   “少年郎,你在等谁?要不要我找人进去帮你叫人?”等了一会儿,还不等穆子期想办法,门房里的大婶就走出来,声音响亮地问了一句,让不少姑娘往这边看。   “多谢你关心,我再等一会,我妹妹该出来了。”穆子期硬着头皮拒绝。   话音刚落,他终于见到了穆圆圆的身影。   看着急匆匆往这边走来的少女,穆子期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走慢点。   “大哥!”穆圆圆刚一走近就唤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仰起娇俏的小脸问道,“你有没有等很久?我今天不小心起迟了,平时我可不会这样。”想到今天可以和大哥见面,她昨晚辗转反侧,不知何时才睡着。   “没事,你这年纪正好是贪睡的时候,下次我们约时间可以约迟一点,难得不用上学。”穆子期本想摸摸她的脑袋,可见她的双丫髻梳得整整齐齐的,就不好弄乱,改而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头,“这套衣裙不错,颜色衬你。”   粉红色的衣裙,正适合穆圆圆这样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粉粉嫩嫩的,很好看。   穆圆圆一听,抿嘴笑了。   “早,先带你去美食街吃早饭。”穆子期看了看周围,到底没有拉着她的手。就算大夏的风气再开放,兄妹之间手拉着手也算是令人侧目。   美食街名不虚传,这里的品种多样,在外面就能闻到各种食物的香味,让人垂涎不已。   见状,穆子期和穆圆圆不约而同地选择一家饺子馆,在整个用餐时间里,两人慢慢聊了许多。   瞧着正在滔滔不绝向自己描述读书生活的穆圆圆,穆子期暗暗满意。   看来让妹妹出来读书真是做对了,往日里,穆圆圆的性格偏向于内向,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不怎么爱说话,没想到这才几天没见,她的话就多了不少。   见她嘴里出现几次“傅姐姐”这个词,穆子期一下子就想到了在傅山长家里见过的傅安璇,忙道:“这位傅姑娘是大哥前几天认识的人,她如果对你好,你好好接下来就是了。”   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些诧异的,没想到他们没什么交情,对方竟然真的去照顾自己的妹妹。尽管只是把穆圆圆叫过去问问几句学习和生活情况,可她到底有老师的身份,这样一来,别的女孩就不敢欺负自家妹妹了。   穆圆圆一听,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可想了想,终究还是点头道:“好的,大哥,我明白。你放心,我在学堂一切都好,没有人欺负我。”她想提醒大哥,别忘了她也是跟着大家逃荒过来的人,手中已经见过血,内心并不脆弱。   可感受到大哥对她的关注和关心,她暗暗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有说出口,心里却暖洋洋的,只觉得高兴极了。   饺子的味道并不差,和他们家的回味饺子馆相比,这是另一种味道,大概馅料里有海鲜,饺子吃起来显得格外鲜美。   吃过早饭,两人往市中心走去,一路上,彻底领教了明州府的繁华。   “卖报了,卖报了,最新消息,福省边境发生叛乱,被我军轻易镇压,两个时辰就平息!罪魁祸首是……”   “海上捕鱼队回归,收获不少鲸鱼,近段时间的鲸鱼肉将进入府城,肉食的价格有望降低……”   “聚友戏院又上新戏,讲述一对男女历经艰难险阻,终于团圆的故事,九月九日重阳节开始售票,请大家关注!”   “西郊的蹴鞠赛又将开始,欢迎广大市民前往观看,可买输赢,指不定下一次中大奖的就是你!”   ……   不提别的,单是路边报童的吆喝声就让穆子期兄妹俩听得津津有味,感觉一下子从清雅幽静的学堂走入市井中,新鲜事一件接着一件。   “大哥,人真多啊。”在拥挤的人群中,穆圆圆靠在穆子期耳边说道,声音欢快,“这里真热闹。”   “以后有空我们还可以再出来走走。”穆子期笑着回了一句。事实上,他一直在观察周围发生的事。令他失望的是,由于要念书的关系,他暂时还未能找到合适的赚钱机会。   算了,不急。想到自己每六天可以休息一天,月末连续有四天假期,再回忆起学堂附近张贴的纸张,穆子期决定暂时还是把精力专注于学业,就算真想做家教,也不用急着选择,毕竟他刚刚从孟明苇手里拿了五十两银子。   想通后,他彻底把心思放在逛街上,没过一会儿,穆子期总算感受到了府城的热闹和趣味。   玩了大半天,在外边吃过午饭后,穆子期两人回到学堂附近,开始采购物品。   等他送穆圆圆回女学,穆子期拿着一堆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回到寝室时,发现已经到了踢球的时间。   畅快淋漓地跟着跑一场,穆子期在蹴鞠场上挥洒下一番汗水,身心舒畅。紧接着,从第二天开始,大家很快就收回心思,开始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一转眼,重阳节到了。   这天下午,穆子期和同学们一起登山回来后,他终于接到了老叶氏的来信。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穆子期一目十行,很快把厚厚的一叠纸阅读完毕,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看来,大爷爷他们的情况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尽管没有那么多银钱,房屋建得简陋,可该做的事,大爷爷并没有含糊,他向钱庄借的银子并没有全部用在建房上。相反,他们六人住在一起,省下一部分钱送他的三位堂兄弟去念书。   “还是相隔太远了,想帮忙都帮不上。”穆子期望着信纸沉思,三位堂兄弟们读书是很努力,可成绩依然算不得好,大爷爷很是忧心。 第85章 鬼鬼祟祟   “阿初, 你说现在村里的户籍能不能进行迁移?比如从落凤县迁到咱们平安县。”穆子期视线一转,看到严日初和季无病正凑在一起看书, 脸上时不时露出诡异的笑容,再细看书本的材质, 知道不是在看课文, 就开口询问。   “啊?”叫了几声后,严日初才抬头看他, 白嫩的圆脸上升起两团红晕,眼神躲闪, 等穆子期再询问一遍,回想了一下才开口道,“好像不行,我没听我爹说过。”   他搔搔脑袋, 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明天写信回去问我爹?”   “合适的话就问一下, 不行就算了。”穆子期认为以目前大夏管理户籍的严格,在农村之间是很难做到户口迁移的, 这涉及到土地分配的问题,而且朝廷还故意不让同族的人聚集在一起。   严日初点点头,见穆子期没什么事要问了,赶紧低着头, 继续和季无病看书。   穆子期总觉得他们有点鬼祟,他收回视线,接着思考问题。   话说回来,比起迁移到清溪村附近, 穆子期觉得,还不如让堂哥堂弟们好好学习,或是通过成绩,或是通过其他手段,以后大家都在城市生活。   不得不承认,比起山清水秀的村庄,还是城市更加吸引人,否则前世今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城了。不过想在城里站稳脚跟是有难度的,起码要有一份正当的收入来源。   他想到大堂哥穆子贤,比自己大两岁,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不符合入学的要求,只能自己私下去找老师教。听奶奶说,他平时在家干活,教他的是两位堂弟。   值得期待的是,以前在竹沟村时,他念过几年私塾,算是有一定的基础。此外,他可以参加小升初的考试,如果成绩及格,仍然能取得小学毕业证,这或许对他以后的发展有一些帮助。   堂弟穆子德和穆子安比他小两岁,倒是可以正常入学。只是想到信中所说的话,穆子期皱起眉头。   “看来只能买几本辅导书寄给他们了。”穆子期暗叹一声,把信纸折叠好,放回信封,经过衣柜旁边的书架时,还顺便把看完的报纸放好。   这书架上面已经摆放有不少书籍,除了他的课本外,还有他买的报纸和书籍,不过课外书并不多,虽然现在的书本不是很贵,不会动辄一两银子以上,可每月六百文钱的预算还是让他手头拮据。   他从衣柜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有书本大小的木盒,直接把信封放回去,目光不经意间瞄到里面一小堆图案精美的铜板和几枚银币,中间,一张薄薄的纸张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拿起来看了下,再次注意到上面的金额。   这是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之前一拿到这笔钱他就存进大夏钱庄里,放在寝室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本来想寄回去的,可到底不放心,看来只能本月放假的时候拿回家了,顺便把那欠的三十两银子还掉,否则每月要还一百二十文钱的月息。   他庆幸,朝廷在各地都建立有大夏钱庄,存取银子非常方便,深受人们的好评和信赖。和大金的钱庄不同的是,大夏钱庄存钱是有利息的,虽然不多,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   尽管如此,穆子期知道有不少有钱人仍然把金银藏在地窖里,并没有拿出来流通,报纸上呼吁或嘲笑过这种守财奴的行为,可老派人士依然我行我素。   把稍乱的衣柜整理一遍,穆子期回到书桌旁,继续未读信之前的动作,抄写山野老人的书籍。   算了下时间,三天后他就能抄完了,到时可以把书还给孟明苇。   完成了今天的任务,穆子期在笔洗里慢慢地清洗着用过的毛笔,看着清水被染黑,若有所思。   在学业上他已经进入按部就班学习的状态,老师们知识渊博,讲课尽心尽责,对他的态度也非常好。在生活中,尽管和孟明苇、崔世松有点摩擦,可大家没有撕破脸皮,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淡态度,对于他来说,这样才是最轻松的,不用花费心思。   想到木盒里不到一两的零花钱,穆子期又想到了他那本还处于封存状态的推理侦探话本,深深地叹了口气。   “写个话本怎么就那么难呢?”小声嘟囔了一句,穆子期加快动作,把书桌收拾好,再一看,发现季无病和严日初竟然还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看书,只不过地点从书桌改到床铺上了,两人正盖着一张薄被,并排着坐在床头上,整个人都处于聚精会神的状态。   想了想,他悄悄地靠近他们,在床边探头一看,刚看了一段,恍然大悟,视线再一转,就看到薄被上的尴尬,忍不住笑了出声。   “谁?”季无病和严日初被他的笑声一惊,两人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书籍快速地放入被子,神情有些慌乱,再定睛一看,见是穆子期,神情顿时一松。   严日初拍拍胸口,瞪着他道:“原来是你啊,子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差点吓到我了。”   穆子期静静地看了他们半晌,见他们不顾他在场,又想拿出来看时,终于忍不住了,连忙问道:“你们在看什么?”好吧,他明知故问,主要是看不惯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   “好东西,对了,子期,你要不要看?”严日初眼睛一亮,“好东西就要和好朋友分享,子期,你平时的生活太刻板无趣了,我敢肯定你一定没有看过这个。”   “还是不要给子期看吧?”季无病瞧了一眼穆子期那张脸,一看他的神情就觉得很正经,做事总是有条不紊,只要走出这个院子的大门,他的头发和衣着总是整整齐齐的,让他看这种书……被他爹知道了,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要知道他爹对子期可是有期待的,觉得他定能考上大学。   “搞得那么神秘,不就是避火图吗?给我瞄一眼。”穆子期见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颇为不齿,活像他没见过世面似的。说出去可以吓死他们,前世青春年少时,有关这方面的熏陶他可是看过几部动作片的,后来觉得内容大同小异,又迷上了游戏,才不再看。   季无病犹豫了半天,在穆子期的催促下,终究还是把书籍递给他。   一旁的严日初紧张地注视着穆子期的一举一动。   穆子期挑挑眉,面无表情,一边快速地翻阅,一边问道:“这是哪来的?”好友们从小家教甚严,之前年纪还小,又一直有家长和老师们看着,估计从来没有看过这类的书,可现在刚到府城半个多月,他们就摸到这些书了。   季无病和严日初对视一眼,不知为何,看到穆子期这么严肃的表情,好像书中的内容很正常似的,那就显得他们刚才的动作有多鬼祟了。   “子期,你不觉得里面的内容,呃,很那个什么吗?”严日初不死心地追问,仔细观察穆子期的神情,发现他竟然无动于衷。   难道真是自己太嫩了?严日初暗忖。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剧情空洞,情节有漏洞,单纯为了做而做,毫无美感,我闭着眼睛写都比他们写得好,不看了。”对于开过眼界的穆子期而言,这种书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而且他目前对这些也的确没兴致,有那时间,他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写出几篇稿件投到报纸上呢。   想到这里,穆子期就把书籍扔回去给他们,威胁道:“看归看,你们可不要被老师知道,也不要影响到学习,要不然,哼哼……”他可是会打小报告的人,毕竟两位家长临走之前,可是嘱咐他不少话。   到了古代他才发现,这类的书籍是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正规书店的,已成亲的男子可以买回去阅读,至于少年和儿童,一般是不被允许的,有家人的监管,他们就得偷偷摸摸进行,所以好友们的鬼祟是正常的,他能理解。   季无病和严日初被他的动作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穆子期看完后会是这个反应,说好的有福同享呢?   受他态度的影响,两人一下子对书本的内容降低了兴致。   “我去操场上练习射箭了,你们去不去?今天下午球场那边又有一场蹴鞠赛,看看时间快开始了,你们怎么没去看?”穆子期当着他们的面换上贴身的劲装,准备去锻炼一番。   要想保持射箭的准头,这种日常训练是必不可少的。按照大夏发展的势头,说不定他以后会出现在刚刚平定或夺来的土地上,这样的话,自己有点武力的话总归会安全一些。   “走吧,去看球赛。”见穆子期英气勃勃的样子,又回想他刚才结实修长的身材,季无病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终究还是放下刚迷上的爱好,准备出去走一圈。   严日初见状,小心翼翼把书籍放到床底的箱子里,也跟着出去了。   “子期,你说你随便写都能比别人写得好,这是真的吗?”路上,严日初突然好奇地问起来。   穆子期无语地看着他,道:“我随口一说,这你也计较?”   “我这不也是随口问问吗?”严日初有点委屈,“再说了,能写出这种书的人也很厉害啊,起码有很多人追捧,我听书店的伙计说,这个作者的书很多人爱看,他挣的钱可多了,比那些在《故事报》上写话本的人都多。”   穆子期闻言,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   貌似,写这类书籍不会暴露自己穿越的身份吧?   “不说这个了,后天是骑射课,你们会骑马吗?”穆子期转移话题。就算他真的写这种类型的话本,想挣笔快钱,他也决定不告诉任何人。   “我不会。”季无病摇摇头,这类活动一向没有他的份,也就是现在身体调养好了,可以期待一下。想到这里,他就跃跃欲试,“难得咱们学堂在城外有一个马场,正好给我们上骑射课,听说隔壁的府城可没有。”   “明州府毕竟繁华,学堂有钱得很。”严日初开口道,“像那个陶靳,听说他原本进不了咱们一班,不过他家做生意有钱啊,捐出一大笔银子,就能进来了。”   “这种事就不要多说了,陶靳那个人还不错。”季无病正好看到陶靳和一帮人朝这边走来,想到比赛就要开始了,赶紧叫道,“快,快开始了。”   “急什么?”严日初想到自己也是靠关系进入一班的,不好再说,下意识加快脚步。   “师兄们好。”没多久,三人就在拐角处遇到高二的几位师兄,其中一位正是上次见过的姜裕,穆子期就停下来问候。   “你们好,是去看球赛吧?去吧。”姜裕勉强挤出笑容,朝他们挥挥手。   其他师兄也朝他们点点头,脸色很不好看。   穆子期点点头,双方擦肩而过。   “子期,你认识他?”严日初不顾即将到来的球赛了,抓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好奇起来,“那位姜师兄的成绩一直排在年级前三名,啧啧,他们这次代表咱们明州高中出战,可是出师不利,连广南省前三名都没争取到,不能代表咱们省和其他省的高中比赛。这段时间,他们心情很不好,连咱们府城的报纸都在说这件事。”   穆子期默然,上了高中后,他发现国家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或比赛。大概是为了保持竞争的气氛,或者是为了进步,每年都有不同的比赛,不是蹴鞠赛就是各种学科比拼。从算学、格物到语言、诗词比赛,应有尽有,活动丰富。   参加这类比赛不算浪费时间,毕竟如果取得好成绩的话,高考可以加分。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开阔学生的眼界,锻炼自己的能力。而对学堂而言,这是一个宣传自己的机会,如果学生成绩优秀,学堂还能得到上级的拨款。   比如他们每天有热水洗澡,这里面花费的钱可不少。想把学堂办好,银钱也是很重要的。   想到以后能和全国最优秀的一批人同时进行比拼,穆子期就兴奋起来,照这样看的话,他可能会认识不少其他地方的人,包括南洋、琼州和夷州地区,那里的人最先接受新式教育,可以近距离了解到那边的情况。   可惜的是,他起码要等到高二才有机会。 第86章 放假回家   “八月底休息的那天认识的, 说过几句话。”穆子期解释几句,又说, “这次算学失利的确挺可惜的,明年就好了, 明年有无病在呢。”   季无病微微一笑, 没有谦逊,干咳一声, 低声道:“对的,明年有我们在, 定会努力,争取能到阳城一趟,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城市玩耍,上次从琼州过来, 连经过都没有, 有点遗憾,听说那里比咱们明州府更加繁华, 新鲜事物层出不穷,我想去看看。”   “啧啧,无病的身体一好,心就野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动弹,就想窝在家里看书。”严日初啧啧称奇,故意取笑好友。   季无病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到了操场这里, 季无病两人继续前进,他们要去看球。   穆子期留下来,准备到操场边上的器材室把箭靶和弓箭拿出来,他已经跟老师借到钥匙了。   把箭靶搬出去后,穆子期在一排强弓中轻车熟路地选择一把趁手的武器,正想关门时,就看到崔世松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等等,先别关门。”   听到对方的叫声,穆子期就推开门,拿着弓箭走出去。   “等等,你不许走,顺便帮我拿一把剑出来。”崔世松见穆子期要离开,连忙又叫道。   “你自己拿,我没空。”穆子期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时间久了,他就琢磨出崔世松的性子,大概是出身不错的缘故,这小子挺会使唤人,周围也随时有一帮人簇拥着,走到哪里都是一副众星捧月的架势,动不动就颐指气使,令他很看不惯。   他又不是对方家里的奴才,关系好就罢了,随手帮一下忙是十分正常的事,可关系不好,语气又不礼貌,他懒得理对方。   “你……”崔世松见穆子期真的走到一旁去拉弓射箭,气急,器材室也不进了,蹬蹬蹬地走到他旁边,气道,“让你帮点忙,你都不肯,你真的是……哼,太小气了,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穆子期不想留他在身边叽叽歪歪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射出一支正中靶心的竹箭后,不耐烦地停下来,低头看着他的脸,勉强耐着性子说道:“自己的事自己做,你有手有脚,何必麻烦别人?再说了,我又不是跟在你身边的小弟,我不乐意做,犯法了吗?”   进入高中,除了以前的八门科目,他们还增加了诗文研修课和基础法律课,其中基础法律的内容极多,单是课本就有厚厚的八本,内容涉及到婚姻、土地、继承等,这是平时出现频率最多的律法,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穆子期觉得吧,学了这门课,以后能知道该怎么为自己争取权利。唯一让大家痛苦的是,这课本内容也太多了,看完一遍花的时间可是要费很长时间的,更别提还要灵活运用。   他认为,比起前世的高考,这辈子要学的内容也一样多得很,不比前世轻松,所以对于学业,他是半点不敢松懈。   “你……”崔世松气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不给我面子,器材室里那么憋闷,你顺手帮我拿点东西都不行,哼,亏你还得到老师表扬呢,说你乐于助人什么的,骗子。”   他恼怒极了,从小到大,他和同学们的关系大都相处融洽,一直被人捧着,没想到刚升到高中就碰到穆子期这几个人,开学那天说自己的坏话就算了,后面竟然一直暗暗和自己作对!   穆子期一听,几乎忍不住气笑了:“你的面子有那么值钱?难不成你觉得里面空气混浊,我就不觉得?你的语气那么差,我脑子坏了才会帮你忙活,你未免感觉太过于良好。”   说完后,他突然觉得和一个小孩计较很无趣,就缓和下语气,指指器材室的大门,道:“你有这个功夫和我在这里嚷嚷,还不如马上进去拿一把剑出来。”仔细一看,他发现崔世松的脸蛋还是挺好看的,皮肤细腻有光泽,除了像个女孩子,其他的没毛病。   有时候他想,崔世松的脾气不好,可还有很多同学喜欢和他玩,他这张脸和他的才华功不可没。毕竟这是一所全是和尚的学校。   好吧,这只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揣测,上不得台面。   难怪对方的性格有些古怪,穆子期想到对方从小被当成女孩子养大,就打算暂时谅解对方的别扭行为。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崔世松跺了下脚,又怒气冲冲地往器材室里钻进去。   看吧,竟然还跺脚了。这下子,他总算相信对方是被家里人当成女孩子在养了,连这么娘气的动作都做出来了。   穆子期撇撇嘴,见没有人烦自己,赶紧抓紧时间练习。说不定等他练完,人家蹴鞠赛尚未结束呢,那他就可以跑去观看了。   晚上,穆子期看完书后,见严日初又跑过来了,顺势问他:“阿初,你知道崔世松下午拿剑去干什么吗?”器材室里的武器大都是样子货,中看不中用,比如崔世松下午拿的那把木剑,只能摆摆姿势而已,杀伤力并不强,要不然穆子期也不能轻易借到钥匙开门。   “嘿嘿,你不问我还准备主动说这件事。”严日初笑了起来,有点幸灾乐祸,“他今天下午好像和一个小弟闹翻了,一怒之下就拿了把木剑在凉亭那边的花园里使劲地砍树叶,他折腾树叶也就算了,偏他不知吃错什么药,竟然连花坛里的花也折腾上了。这不,正好被学堂发现,被罚了一笔银子。我刚见他从家里回来,一副气冲冲的模样。我不想留在那里看他发火,这才往你们这边跑。”   自从发生开学初的那件事后,严日初就有意识地控制自己冲动的行为,也不想再和崔世松发生冲突。主要是前不久他爹来信说了,让他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爹送他来这里读书是为了学好本事,不是让他和别人结仇。   他爹还说了,他老子就是一个小小的村长,让他做事掂量着点,不要老是麻烦叔叔。   “只要事情和我们无关就不用理他。”季无病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很快就把心思放回书本,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一道算学题。   三人很快就转移话题。   在穆子期心里,这一个多月过得极慢,好不容易,时间终于到了月末,他们有四天的假期。   明天早晨就能回家了,这一晚上,整个一号院,大家都无心睡眠,路远的那些同学一想到可以回家,个个心里开心得很,连季无病也不例外,一晚上看书总是出神,没有眼前的专注。   “子期,你在写什么?”季无病按耐不住了,见对面的穆子期一直在奋笔疾书,算了算时间,这都快半个时辰了,一直写个不停,脸上还时不时露出诡异的神情,让他颇为好奇。   “啊?”穆子期抬起头来,摇头道,“没什么大事,我在练字呢。”他可不敢说自己在写带点颜色的话本。自从打听到这类话本的稿费后,他就动心了,有意挣一笔快钱。   当他开始动笔,他终于发现写这种话本的好处了,那就是打好大纲再写的话,几乎没有卡顿的时候,思路极为清晰,下笔如有神。他不单单描写动作,还夹杂着剧情,“久经考验”的他太明白如何勾起别人的阅读兴趣了,这种书,不是越露骨越好,要留有让人想象的空间,体现出一种朦胧美,不能太过于粗俗。   太粗俗了,看过一遍就不想看第二遍,没有让人回味的感觉。   写完一章节后,他回头读了一遍,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不适合写那些烧脑的侦探推理小说,因为当他写这种世俗话本时,真真体现了一把灵感如潮的愉悦感。   难不成自己骨子里是个好色的?偶尔,穆子期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可金钱的动力让他拒绝剖析自己。   这世道,养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身后还有一家子,只要不犯法,他才懒得想这些。   此刻,季无病一听也没怀疑什么,干脆就把算学书推开,拿出一本诗词观看。现在他心里有点乱,看不进自己最爱的算学了。   穆子期抬眼看了他一眼,暗暗一笑,看来他们都想家了。   这天晚上睡觉时,大伙儿都是辗转反侧,第二天天还是黑着的,大家就偷偷起床了,洗漱完毕,恨不得马上拎起行李直奔车马行。   平安县有三十一人考上高中,这次回家的有将近二十号人,大家早早就约定好时间,一起租马车回去,所以一路上倒是不难过,说说笑笑的。   大伙儿归心似箭,穆圆圆尤甚,路上时不时就询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平安县,穆子期都耐心安抚。   下午,当平安县的城门出现在眼前时,众人顿时欢呼起来。马车刚一停下,众人打了个招呼,很快就跑得不见踪影。   “平时个个人模人样的,结果一说到回家就原形毕露,活像没断奶的娃娃。”严日初故意耻笑道,“都没娶媳妇,有必要那么急吗?”   “那你是准备留在县城还是回丰收村?”穆子期问他,严家在县城有一座宅子。   “当然是回丰收村。”严日初立即指挥马车掉头,朝他们挥挥手,“我先走一步,免得待会天黑了。”   “死鸭子嘴硬。”季无病撇撇嘴,转而跟穆子期兄妹告别,回家的脚步轻快极了。   “大哥,看来大家都想家了。”穆圆圆抿嘴一笑,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她似乎长高了一些,气质也发生细微的变化,不像以前那般一团孩子气了。   “你也想家吧?我可是听说你晚上似乎哭过。”穆子期笑道,两人往榕树街走去。其实,他们的脚步也轻快得很,恨不得跑起来。   穆子期心里极为高兴,马上就要见到奶奶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弟弟的学业如何?饺子馆的生意好不好?奶奶的身体是否还健康?   在学堂还好,到了这熟悉的地界,心情就抑制不住。   “你听谁说的?”穆圆圆却大吃一惊。 第87章 准备投稿   “我问人的。”穆子期低咳一声, 想了想还是大大方方说道,“有天下午我去书店买纸, 正好碰到你们傅老师在店里看书,我上前打招呼, 和她聊了一下, 其中有关于你的。”   他那时才知道傅安璇教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国文课。有时候想想,人家十五岁就是教师了, 他十六岁还在读书费钱……   “可是大哥,我晚上偷偷掉眼泪的时候根本没人看到!”穆圆圆嘟了嘟嘴, 觉得很不可思议,她都是睡觉前掉一下眼泪,没有让别人知道。   “你们四个人一个寝室,保不准有人看到或猜到了。”穆子期倒是不以为意, “你头次离家那么久, 哭泣是正常的事,有什么好丢人的?”   尽管如此, 穆圆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对穆子期和傅安璇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大哥,你觉得傅老师如何?她长得好看,我们女学很多人喜欢她呢。嗯, 我还听说,听说你们学堂也有人喜欢,有人特意到门口那里等,可惜傅老师的踪迹很难被人掌握, 他们只能无功而返。”   穆子期瞪了她一笑,笑道:“人小鬼大,什么喜不喜欢的,这种事你不要掺和进来。至于我和你傅老师,只是几面之缘,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对傅安璇有一定好感的,毕竟这么漂亮娴静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一颦一笑皆可入画。不知是不是前世的影响,他喜欢那种文静优雅的女孩,太过于活泼反而不喜。   而在叶氏的影响下,他又不喜欢过于柔弱的……设下再多的条条框框,他觉得真碰到喜欢的人,可能什么都不在乎了。   再者,傅安璇才十五岁,他也下不了手。最重要的是,他的家境摆在这里,全家老老小小的,刚脱离温饱,和傅家差距过大,他现在也不想思考婚姻事宜。目前,他还是专注于学业。   心理年龄颇大的他太知道,当前阶段他最该做的是什么。   面对穆子期严肃的表情,不知为何,穆圆圆有些开心,同时又有点失望。她不再多想,因为回味饺子馆已经近在眼前了。   一路上碰到街坊邻居,穆子期两人一一打招呼,有好事者早就跑到饺子馆通知老叶氏等人,所以还未走到,老叶氏就急匆匆从店里跑出来,着急地往街上看。   当看到那身穿深蓝色衣裙、踮起脚尖不断朝这边张望的身影时,穆子期眼睛顿时一亮,和穆圆圆加快了脚步。   “大郎,圆圆。”此时,老叶氏也见到他们了,脸上的笑容毫无顾忌地绽放,皱纹清晰可见。   “奶奶!”穆子期握住她的双臂,笑道,“我和圆圆回来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们今天回来,家里炖了鸡汤呢,肚子饿了吧?”老叶氏握住他的手有些用力,面上却颇为平静,她放开,又拉着穆圆圆的手,笑道,“瘦了,都瘦了。”   有一种话语是“妈妈觉得你瘦了”,穆子期对于自己的体重不置可否,不过穆圆圆的确瘦了些,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消退了大半,露出的下巴尖尖的,有了瓜子脸的雏形。   店里还有几位客人,大家对他们的归来都十分热情,纷纷询问府城的情况,尤其是对女学,更是好奇。   穆圆圆看了一眼老叶氏,回答了几个问题,在她的帮助下,很快就借故回后院了。她一向不喜和陌生男人说话。   穆子期和店里的人打招呼,众人对他们兄妹的归来很是欢喜,老叶氏更是拉着他在后院问了许久,见他没有受委屈,加上店里忙,这才不得不去收银台那里帮人结账。   一个月不见,陈承远竟然还记得他,穆子期高兴地抱起他亲了一口,问一旁的瑞珠:“陈香这段时间写信回来了么?”   “写了,说除了训练辛苦,晚上还要学习外,其他都能适应。他现在又换地方了,去了福省,唉,不知道会不会去打仗?”瑞珠说到这里,面带愁容,可视线一转到自己儿子身上,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下来,这个儿子可是她的心肝宝贝,要不是有他在,她一定忍受不了丈夫长期不在身边的不安。   “应该没有那么快,福省刚打下来,要进行消化。”穆子期猜测道,又见他回来不到一刻钟,店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客人,笑道,“晚上也有这么多人吗?”他们生意最好的时候是早上和中午。   “这段时间都这样,大家都说咱们包的饺子,味道比以前好些,瑞珠姐姐在其中一道馅料里放了虾肉和紫菜,大家都说很鲜,另一道肉馅又放了茴香,吃起来真的更好吃。”一旁的刘延萱见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就小声解释。   瑞珠呵呵一笑,目光一直注视着穆子期怀里的儿子,笑道:“都是大郎提醒我,要不然我怎么知道用虾肉和紫菜去做馅料?”这种馅料贵了点,要六文钱一碗,不过吃的人不少。她的厨艺经过一番磨炼,如今已经很不错了,饺子的馅料一向是她或者老叶氏在调。   “做得好,一成不变就没有期待感,难怪来这里吃东西的人增多了。”穆子期笑了一下,见怀里的小家伙待不住了,只好把他放下。   没过多久,穆子清放学回来了,和他一起的有穆子安,这是穆家四房唯一的一根独苗苗,今年十四岁,符合小学的入学标准,目前在读小学一年级,之前老叶氏去落凤县带回来的,算是减轻大爷爷那边的负担。   “大哥,你回来了?”穆子清见到他们,兴奋极了,一直拉着穆子期和穆圆圆说话。   “回来了。”穆子期笑了笑,见打完招呼后穆子安一直站在一旁,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子安也回来了。”   一看到穆子安这位堂弟,穆子期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四奶奶王氏,那是一位很温和的老太太,把穆子安当成眼珠子来对待,听大伯说那次绝食的就有她,就为了省粮食给孙子。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真是物是人非。   “大郎。”和以前一样,穆子安叫他的小名,苦涩一笑,随即摇摇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奶奶希望我好好活着,我现在向前看,你不用再安慰我。”   大概是那几年困难时期的后遗症,穆子安长得瘦小,还没有十二岁的穆子清高,比起穆家二房几个孩子的容貌,他长相普通,嘴唇略厚,但眉宇间有一种坚毅的气质。   “那就好。”穆子期也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忙问道,“现在课业如何?能跟得上吗?”   “能跟得上。”穆子安点点头,咬了咬牙,道,“大郎,我现在已经在看三年级的书了,我想明年就跳级,二奶奶说要跟你说。”穆子期爷爷在族里排第二,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在老家时经常一块儿玩,现在见面自然不会觉得陌生。   “当然可以,你能跳级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穆子期摸摸他半长的头发,叹道,“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我奶奶接你过来说明我们家有这个实力,你也看到了,店里的生意挺好的,等你长大后有钱了,你再还钱给我们就好。”   穆子安闻言心情一松,点头道:“我一定会还的。”   穆子期暗暗点头,奶奶看人还是比较靠谱的,穆子安没有因为以前的事而性情大变,就算是变,也是往好的这方面变。   大概这一辈子,奶奶唯一看错的人就是穆怀恩吧?   前不久去落凤县接穆子安过来读书的事,老叶氏早就写信跟他说了,他没有意见,毕竟他们家的条件是最好的,完全有能力再供一个人读书。唯一让他疑虑的是,千万不要出现“升米恩斗米仇”,养出一个白眼狼来闹心。   现在看来,穆子安虽然性格有所改变,但起码性子还是好的,不用担心被他反咬一口。   想到这里,穆子期心里一松。尤其是晚上趁着穆子安去洗澡时,穆子清偷偷和他说起对方的勤快,心里更是高兴。   他就喜欢家里的孩子能勤快干活,毕竟现在条件和环境不同了。   此时的后院已经很窄,这么多人住进去差点连个转身的地都没有,所幸他们家的房子已经在建。穆子期回来后就一直往新房那边跑,盯着建房队干活,沟通建房事宜。   偶尔他会看一眼对面的花家,发现对方已经在做最后的装修,工程到了尾声。   看着对面正在精心雕刻的木工,穆子期转移视线,相比之下,他们家的装饰粗糙得多,没有在屋檐或窗棂上搞什么雕花,以省钱、结实耐用为主。   穆子期不以为县城这座院子会是他以后长期居住的地方,他有信心未来能给老叶氏赚来更好的住所,所以并不在意。当务之急是在年前建好房子,早日搬进来居住。   在家里住了两天时间,第三天,就到了穆子期和穆圆圆返校的日子。   知道他们每个月都会回家后,老叶氏这次的表现好多了,不过还是在城门口一直眺望,直到看不到穆子期等人的马车身影,这才怏怏而归。   在家里充完电的穆子期来到学校后,继续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上。   一个月后,学校进行了一次期中考试,穆子期理所当然地夺得第一名。与此同时,他的话本也终于写完了,全文十万字左右,篇幅适中。   休息日这天,穆子期鼓起勇气,准备把写好的话本拿去投稿。不过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需要化妆一下,免得被人认出来。 第88章 买断价格   他写的这种话本不好公开, 登不上大雅之堂,自然不希望被人看到, 可说到化妆,做起来就难了。如今他手头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化妆的工具, 也不能去跟妹妹借。   不止是他, 是整个一号院都没有,呃, 不对,崔世松应该有, 貌似他见过对方玩笑般敷过一两次粉。不过想想和对方的关系,穆子期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穆子期想了想,终究还是脱下这身白蓝相间的校服, 转而换上从家里带来的青衫, 衣服上绣的云纹非常普通,质地是棉的, 没有明显的标识。   把稿件放进包里,穆子期微微一叹,这十万字可是他努力了一个多月的成果,每天两千多字是那么容易写的吗?要不是他写字快, 还真做不到。当然,这样也有一个好处,他现在写字的速度是又快又好。   穆子期正想出门,屋内的季无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含糊问道:“子期,这么早,你就要出去了?”   昨晚他和好友们说过今天要独自出去的事,所以穆子期很是镇定,轻声答道:“嗯,路程有点远,我想早去早回。”秋收过后,他家大伯穆怀麦来到府城打零工,穆子期这次出去的借口就是去找他。   “那你快走吧。”季无病打了个哈欠,转身又睡下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其实也是很嗜睡的,尤其是他昨晚和严日初等人聊天聊到很晚。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斜挎着布包,轻轻掩上门,很快就离开学校。   没有在附近寻找书店,怕被别人认出,穆子期打算去城西,那边有一所小学和中学,周围同样开有几家书店,就是路程远了点。   罢了,就当锻炼脚力吧。看着在车道上慢悠悠从身边走过的牛车,车上坐了不少人,这是府城的“公车”,按照路程的长短来收费。除了牛车外,还有另一种人力车,和前世民国时期的人力车几乎一模一样。   正在想着,穆子期警觉地靠右走,定睛一看,果然牛车停顿了下,紧接着牛屁股后面挂着的竹筐多了一样东西,鼻端也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周围的人群纷纷掩鼻避开,穆子期暗笑,没办法,牛车就是有这样的不便,还是人力车好,可惜橡胶车轮还在研发中,就算路上铺的是水泥,照样有些颠簸。   什么时候能把自行车研究出来就好了,穆子期暗暗期待。   一路不着边际地思考着事情,在路边随意找家店子吃过早饭后,当太阳冉冉升起时,穆子期终于走到目的地。此时的他和出门前不同,头上多了一顶斗笠,四周有黑布下垂,和女子外出用的帷帽有几分相似。这是路上特意买的。   观察了片刻,走进一家书店,穆子期让小二叫来掌柜,把前十章稿件递给对方,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这是我写的话本,全文十万字,掌柜你看着给价钱,合适的话我就卖。”   穆子期的语气直截了当,没有人脉,只能一笔银子买断,他也不介意,这是他的本意,一锤子买卖,挣个快钱而已。   书店掌柜盯着他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容,似有所悟。果然,一摊开稿纸才看了几页,就明白穆子期为何是这种打扮了。   估摸着是怕被熟人看到?书店掌柜见多识广,对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介意。他开始低着头认真阅读,主要是店门刚开,目前店里没有什么人来,他正好有空。   “好!”刚看了几章,书店掌柜就暗自叫好,面上却紧皱眉头。   这人写的话本含而不露,看起来不觉得粗俗,可那股令人心痒和迫不及待的感觉却是少有的。   难得这种话本能写出一种美感。他暗暗点头。   既然内容令人满意,接下来就是谈价钱了。穆子期并不多言,价格不合适就一直摇头,任由掌柜出价,终于,在他准备去另一家书店时,掌柜总算是作出让步了。   “你的笔名看起来眼生,内容不够刺激,要不是这种风格较少,我肯定出不了那么高的价。笑先生,下次记得还到我们店里来,这本卖得好的话,下本的价格肯定给你提高。”书店掌柜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一边检查完所有的稿件。   看完十万字所需的时间有点长,所幸书店掌柜大概掌握一目十行的技能,所以到中午的时候穆子期就已经拿到钱了。   捏捏荷包里的八枚银元,穆子期心情有些复杂。辛苦了一个多月,换来的是八两银子,千字八十文,这在新人眼中算是高价了,当然,更高的价格也有,像严日初他们之前看的那本话本的作者,听说价格达到千字两百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深吸一口气,在察觉到背后没有人跟踪后,穆子期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仔细一想,其实八两银子已经很多了,比家里那家饺子馆的利润还高。以前的饺子馆穆家每月分得二两多,现在生意好一点,达到四两左右,怎么看都是写话本划算。   可是想想话本的内容,穆子期低咳一声,算了,这种事不能常做,要不然万一被人扒掉马甲,到底不雅。   找个公共厕所,穆子期把斗笠和口罩收起来,重新露出脸庞,想到他之前找的借口,就去明州府附近的码头镇寻找穆怀麦。   穆怀麦虽然识字,可他到底年纪大了,大夏用的又是简体字,所以一时半会还真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无奈之下,他只好仗着有把力气,和儿子一起在码头这里帮人扛货,有同村的人在身边,倒是没有被人欺负。   等穆子期找到他时,穆怀麦刚结束一单活,正和旁人坐在棚屋里聊天吹牛,猛然见到穆子期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觉得不敢置信,很是惊喜。   “大伯,大哥。”穆子期叫了一声,从布包里拿出两只用油纸包裹着的烧鸡,笑道,“我今天正好有空,想到你们在这里,就顺道来看看,有没有不方便的?”幸好自己没有影响到他们接活。   “没有没有。”穆怀麦黝黑消瘦的脸顿时笑开了花,随即又训斥道,“你学业紧张,跑出来看我们做什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看几页书,码头这里鱼龙混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没听说码头这边有什么不平之事,离府城并不远,我是坐牛车过来,不用半个时辰,很近。”穆子期解释一句,看向穆子贤,“大哥,你太瘦了。”十八岁的大堂哥身材也是瘦削得很,跟一根竹竿似的,所幸身高中等以上。   穆子贤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见他爹穆怀麦没有阻止,就顺势接过包裹,再一嗅,隐约闻到一股肉香,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肉?”   “刚出锅的烧鸡,听说味道不错。”   “这个不错。”听说是肉,两人没有拒绝。   “安安还好吗?”穆怀麦问了几句平安县的情况,最后说到穆子安。   “上个月我回家看过了,安安能适应这边的生活,他的学习成绩不差,还想着跳级,明年直接读三年级。”穆子期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又问起三房五叔穆怀山和穆子德父子俩的情况,知道他们是轮流来码头这边干活,心下稍安。   “大伯,你们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小生意?在码头这里扛货到底太辛苦。”穆子期看着他们略显疲惫的面容,问出此行的目的,“我这里差不多有十两银子可以借给你们,放心,这笔钱不是奶奶给的,是我写稿投给报纸一直攒下来的稿费。”   “不行不行,不能用你的,你的钱还得留着读书呢。”穆怀麦一听立即摇头,摆手道,“家里三年不用纳粮,温饱是够的。现在的日子可比林县那时好多了,那时我们看似能在县城外头种田,可朝不保夕的,心底不安,如今来到这里,算是苦尽甘来,只要勤快点,肯卖力气,一两个月总能吃几次肉。”   穆怀麦说到这里,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满足的神色。   “大郎真厉害,竟然能写稿印在报纸上。”穆怀麦说到这里很是自豪,又细细问了具体情况。   无奈之下,穆子期只好多编了几份报纸,所幸他们没有深究。   穆子贤则笑道:“我还年轻,小学毕业证是要慢慢考的。至于扛货,等熟悉地界后,我就去府城找份活干,我就不信了,我那么年轻,又识字机灵会找不到合适的活,以前在林县我做过酒楼的伙计。大郎,你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咱们穆家就靠你了,你读书出息,旁人也不敢轻易欺负我们。”   有过老家的事,他们知道亲戚中出现一个能耐人所能起的作用,所以穆子贤此刻见到气质和码头格格不入的穆子期,对比自己破烂的衣裳,不会升起什么妒忌之心。   穆子期默然,随即郑重点头道:“我明白。”   双方交流后,感觉关系又亲近几分,见有船过来了,穆怀麦父子赶紧让穆子期回去,约定有事联系后,穆子期这才怏怏而归。   临走之前还听到穆怀麦跟别人提起自己时,那骄傲自豪的语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子期,明天的骑射课老师有事请假,班上的人说可以趁机举行文会,你参不参加?”刚回到寝室不久,严日初就兴冲冲跑过来问道。   “不了,我还有功课要完成,你们去吧。”穆子期摇摇头,他对这些文会不感兴趣,吃吃喝喝,吟诗作对什么的,没有看书来得重要。 第89章 针锋相对   “真的不去吗?”严日初很是失望。   “不去了, 吟诗作对没什么意思。”穆子期摇摇头,“我的基础法律和诗文研修这两门课有点弱, 我想多花点时间。”这段时间,每天下午下学后, 他把空闲时间都投入到写作中, 幸亏他提前预习,基础扎实, 要不然这次不一定能得第一,毕竟同学们读书都非常刻苦, 成绩追得很紧,让他有了危机感。   所谓的文会没有传说中那边般文雅,主要是他们这一帮人从小到大和大金国科举学习的内容不同,以前最多是国文课上学习过《声律启蒙》, 懂一点平仄、对仗、粘对等知识, 写几首打油诗勉强可行,至于精妙的诗词, 只有天赋高或钻研过的同学才会。   到了高中,诗文方面的学习程度比以前深一些,但重点是如何赏析那些古诗词。这门课的分数很少,只有五十分, 大多数人不是很重视。   穆子期前段时间去参加过一次文会,大家的主要乐趣在于背诗,玩一下诗词接龙之类的游戏,再多就是写几首打油诗或稍微有点看头的诗词。他对此没什么兴趣, 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   “还弱?好吧,我明白了,我们的要求不同。不过想想也是,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玩的?我觉得下次可以和隔壁的女学联合举办,听说高二的师兄们就干过这个,我们刚来,暂时没有找到门路。”严日初一边擦汗一边说道。他下午和别人练习摔跤,热出一身的汗。   穆子期笑了笑,算一算,他的同窗们的确已经到了快能成亲的年龄,喜欢接触女孩子是正常的事。   晚上,季无病看到穆子期在背书,语气讶然:“你不练字了?我见你之前每天晚上都在奋笔疾书。”   “嗯,我现在不想练字。”穆子期抬眼微笑,他该庆幸季无病不是那种好奇心过盛的人,性子安静,不喜欢干涉别人的私事,问过就算。要是像严日初那种精力旺盛,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说不定用不了几天,他写的话本就露馅了。   果然,季无病听他这么一说,没什么想法,很快就低下头继续演算他的算学题。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把高中的算学学完,下一步准备找大学的算学课本试一试。   一晃眼,十一月到了,天气变冷,大家穿起棉袄,几乎个个身材臃肿。   这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穆子期下学后,想到自己的白纸用完了,就打算去书店一趟。怕中途下雨,他特意带了把油纸伞。   “小林,帮我拿两刀中等的白纸。”出了学堂大门,穆子期熟门熟路地走进附近一家书店,这是他常来的,店家的态度好,商品质量佳,是他买东西的首选之地,就是离学堂远了点。准确地说,这是距离学校最远的书店。   “穆公子,你来了。”书店的伙计小陈见到他,脸上流露出喜悦,笑道,“我猜这几天你该来买了。”   穆子期笑道:“是快用完了。”他每个月六百文钱的补贴看起来多,用起来是不够的,不过伙食费全免,不购买大件的话,基本能勉强满足他的日常需求。   见小陈去拿纸,穆子期就顺势到书架这边找书。   大夏现在的教育优势已逐步发挥出来,可惜那些资料不会公开印发,他在书店也没能找到什么介绍技术的书籍,这里更多的是四书五经和辅导书,农学方面的书也很多。   刚转到放着报纸的书架,穆子期突然看到右手边有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   “傅姑娘?”穆子期见对方坐在凳子翻阅着报纸,就试探般叫了一声。   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姑娘抬头,果然是傅安璇。   “穆公子。”傅安璇见到是他,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讶然,很快就消失不见,恢复平静。   看着这位神情高冷的少女,穆子期看了看四周,见气氛安静,大家都在认真看书,就没再说话。   事实上,平时他们也很少说话,即使说,谈论的话题也大都是和穆圆圆有关。   开学到现在,他和季无病应邀去过两次傅家,见面的次数多了,两人才逐渐熟悉起来,在路上遇到会打一下招呼,比如现在。   至于再多的接触,那是没有的。   书店的报纸种类极多,可以免费观看,因为比学堂的藏书楼更新快几天,所以有部分学生喜欢到这里阅读。   “你们在干什么?”穆子期打完招呼,正准备转身拿本地的新闻报,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孟明苇。”穆子期点头示意,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穆子期,你也在这里?你和璇妹妹很熟悉?”孟明苇狐疑地看着他,快走几步,挡在穆子期和傅安璇中间,眉头紧紧皱起,眼睛盯着他,就好像一只被人侵占地盘的野兽,神情很是不悦。   看着孟明苇神情紧张的样子,穆子期似有所悟,轻声解释道:“见过几次面。”对预感到的麻烦,他是能免尽免,自然肯开口解释。   看过众多网络小说的他知道,美女身边是有守护者的,稍不留意就会牵涉其中,想到自己一贯的运气,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炮灰。   他现在的身板太小,也不打算把心思花在这方面,自然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以为他们是约好的,说完后,穆子期很快转身去挑了几份报纸,坐到另一个角落看书。   “璇妹妹,真巧,正好在这里碰到你。”这边,孟明苇露出惊喜的笑容,在傅安璇对面坐下,“你在看什么报纸?家里没有订下的话,以后每天我给你送去。”   “噤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傅安璇皱眉,接下来孟明苇再问,她就没有再回话。   看来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角落里的穆子期听力不错,听到这里忍不住暗暗一笑,没想到喜怒无常的孟明苇在傅安璇面前变得如此乖巧,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拿的是故事报和新闻报,故事报就不用说了,很快就把自己喜欢的故事看完。至于新闻报,穆子期在最新一期里找到了有价值的内容,大夏官府宣布橡胶已经研制出来,下一步将进行投产,他期待已久的橡胶轮胎即将到来,估计离生产自行车也不远了。   期待!穆子期满意地笑了。   “可惜没有股票卖,要不然现在买入橡胶股票应该能发一笔。”穆子期暗忖,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看完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穆子期发现不知何时,孟、傅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了看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了,他到最角落的地方迅速扫描一遍,发现自己的话本没有被印出来,心里有些失望。   尽管已经买断了价格,无论销售好不好,收入也没有他的份,这种事也不能宣扬出去,可他还是希望看到读者的反馈。   如果真的受欢迎,他是很乐意再写一部的。   提着自己买的白纸,穆子期进入学堂的大门,经过荷花池时,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是不是想来警告我不要和傅姑娘多来往?”穆子期看到他阴沉的脸,刚才的好心情不翼而飞,瞪着他道,“你不要草木皆兵,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你不用把我当成情敌。”   孟明苇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白皙的脸胀得通红。   穆子期翻了翻白眼:“我说的话是真的,不过有一条,我在傅家和她有几面之缘,她还帮过我妹妹的忙,路上碰面不可能当做没看见,所以打招呼是正常的事。”   孟明苇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对方说出来了,心里有些别扭,过了半晌才憋出几句话:“你知道就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打量了下穆子期的外表,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对方这副皮囊还是比较吸引人的,班上的同学说他收到不少情诗,虽然他觉得璇妹妹不会那么肤浅。   “哎哟,孟三郎,你又在抢地盘了!”这时,从凉亭里传来崔世松懒洋洋的声音,只见他手中持着一本书,从柱子后面转出来,白色的大氅把他的脸映得唇红齿白。   穆子期挑挑眉,凉亭的柱子直径大,崔世松身材瘦长,正好可以把他完全掩盖住,这导致他们没有发现亭里的柱子后面有人,被他听了个正着。   “这不关你的事,娘娘腔。”孟明苇气急。   “我是娘娘腔,你以为你是硬汉吗?咱们大哥不说二哥,哼,人家傅姐姐不喜欢你,亏你还老是去缠着别人,要是我早就羞死了。”崔世松一听,难得没有暴跳如雷,脸上却流露出讥讽之色。   看得出两人素有旧怨,穆子期趁着他们吵架时,悄悄溜走了。   大概是年纪大了,这种针锋相对的场面不适合他。   专注于学习,会发现时间过得极快,这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天气愈发寒冷,早上起早一点,手指都会冻得发疼,似乎嗡嗡作响。不过就算如此,随着考试的到来,班里读书的气氛高涨,大家都想考个好成绩过年。   穆子期也不例外,为了那五两银子的奖学金,他连自己话本的销售量都不去关注了,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复习中。   十二月中旬,等好不容易考完试,他和穆圆圆赶回家,两人高兴地发现,这次回家不用住饺子馆,他们的新家终于建好了。 第90章 未来可期   新房子的面积不算大, 说是半亩地,按照穆子期的估算, 起码有四百平方。不过再怎么样,也没有清溪村的那座农家小院大。   这座位于大北街的宅子使用了价格有点小贵的钢筋水泥, 入门的正房位置盖起了一栋两层小楼, 每层都是三房一厅。   小楼左右盖的是青砖黛瓦,右边是厨房、饭厅和杂物房, 左边是两间客房,大门这一排盖了三间面积很小的倒座房, 可以用来储存东西,或者有客人来,也可以临时居住。   这样一建,除了庭院两旁留下的两个长方形菜园, 其他地面都铺着青石板, 显得整个庭院看起来很小。再挖了水井,砌砖拦着, 就显得更小了。至于后院,在盖了冲水的茅房和牛棚后,主楼和茅房只留有不到三尺的过道。   “太好了,奶奶, 旺财可以跟我们一起住了!”穆子期弯腰拍拍一直在他脚边转悠的大狗,开心极了,“以前它送我到县城,饺子馆那边没有住的地方, 我每次都要狠心把它赶回去,还要担心它在路上被人抓去做成一锅狗肉。”   在乡下,肉食难得,野狗的确是肉食的来源之一,所幸旺财一向机警,跑得快,又运气好,这才一直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在挨近门口这里给它搭个狗窝,放在屋檐下,雨淋不着,正好帮家里看门。”老叶氏也十分满意,指指对面的主楼,笑道,“这是县城最时兴的房屋样式,以前住惯了四四方方的院子,现在冷不丁建起这种两层的小楼,还挺新鲜的,听说很坚固,可以用上几十年。”   不等穆子期说话,她继续说道,“你看隔壁的人家,同样是两层小楼,现在变化太快了,新鲜的事物层出不穷,搁在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水泥这种东西出现,用处大极了。”   穆子期望着那座小楼,点点头:“是的,很坚固,二层地板是用钢筋水泥铺就的,比一些地方的高脚楼耐用,府城那边已经很多人都在使用,可以扩大使用面积。”   不要以为古代就地广人稀,大家住的房子都很宽敞。   事实上,在城里,不少人家根本就不够住,地段好的地方永远抢手,地皮同样紧俏。也只有在乡下,住房才会稍微宽松一点,可建的房子太大,所花费的银钱同样跟着增多,所以乡下的房子也不会很宽,也就院子比城里宽敞。   “是啊,先前我担心买的地太小不够住,现在好了,等你和三郎成亲,一家住一层,挤挤也够了。”老叶氏想了想,就笑道。   穆子期一看她的意思就知道她以后住在左厢房,摇头道:“奶奶,成亲的事你想得过早,我们不急,说不定你以后能去都城居住呢。哈哈,我想好了,等咱们大夏一定都,我就在都城那里买房子,最不济,也要在附近的城里落户。”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等大夏统一天下至少需要十几年,有那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他攒够钱了。想想前世首都的房价和各方面的便利,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从主楼里跑出来的穆圆圆闻言一愣,马上问道:“大哥,那清溪村呢?”   “留着,这是咱们的老家。”穆子期不以为意,对着她问道,“想好了没有,是和奶奶住在一楼,还是住在二楼?”   “一楼吧。”穆圆圆看了看老叶氏,笑道,“我们四个住进去后,正好空有一个房间,可以用来做书房。”大哥就会问她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怎么能住二楼?   “大郎,圆圆,你们看庭院里留的两块地是种菜还是种花?”老叶氏拉着穆子期笑眯眯问道。这房子早在上个月就装修好了,通风透气去湿,一直空着,就为了等穆子期兄妹放假回来再搬。   这不,他们刚在饺子馆放下行李,老叶氏就迫不及待地带他们过来转悠。   “什么都行,想种树也行,石榴、葡萄什么的,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穆子期倾向于种花,以后开花的时候看起来赏心悦目,种菜可能要浇肥料,气味不好闻。   “想种菜的话可以在楼顶搭上一些架子或木箱,楼顶的面积大,除了晾晒衣服还有地方。”穆子期出主意,前世他父母还在楼顶养鸡呢。   “这是个好主意。”穆圆圆眼睛一亮。   老叶氏也赞同。   穆子期把整座宅子走了一遍,发现里面几乎是空荡荡的,大部分家具都没有搬进来。事实上,在建好房子、再粉刷一遍后,家里的确没什么银子了。   “建房一共花了九十多两银子,幸好你后来又拿回五十两,要不然会差一点。”老叶氏早已知道那五十两银子的来源,对此,她只能暗自心疼自家大孙子受委屈。   要不是家里情况不好,大孙子怎么会委曲求全?   “幸好没有外债。”穆圆圆在旁边听了,忍不住插嘴道,“奶奶,大哥,我们齐心协力,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好。嗯,我问过傅老师了,等我读完三年初中,我出来做老师,每个月的月俸不少呢,可以帮忙养家。”   “等你读完书出来,你也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也到了找婆家的时候,到时去不去做夫子还得再看情况。”老叶氏拍拍她的手背,笑眯眯道。   一直想念的孩子们回来了,她心里快活得很,尤其是想到接下来有两个月的假期,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看哪里都顺眼。   “我才不嫁呢,屋内的摆设可以慢慢添置。”穆圆圆没有脸红,皱眉道,“我用了家里这么多银子,一毕业就嫁出去,那岂不是白花了?”说起自己的婚事,她没有多少羞涩。   穆子期闻言一怔,和老叶氏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傻姑娘,奶奶送你上学不是想让你以后干活挣钱回来,她这是为了开拓你的眼界,懂的知识越多,对以后的生活越有好处。”   老叶氏点头表示赞同,笑道:“你大哥说得对。”多余的话她没说,反正她懂得一个道理,如今世道不同了,但不管怎么说,读过书上过学的姑娘总比目不识丁好,找到的人家也会高一阶,对孙女的未来有好处。   这三个孙辈,从名义上来说都是她的孙子孙女,一样是丈夫的庶子生的,可因为大孙子是娘家侄女所育,对于她来说,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大孙子才是最亲近的,尤其是娘家叶家那边几年都没有消息,天灾人祸之下,说不定已经不好。如此一来,她自然更加疼惜大孙子。   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小孙子和孙女乖巧懂事,她也要为他们打算才对。   房子的摆设不急,过了几天,选好良辰吉日,他们全家就搬进来了。因为穆子期和穆子清逐渐长大,为了避嫌,经过商量,这次搬到新家住的人就只有他们穆家几个。   穆子安住在左厢房,和之前说好的一样,老叶氏和穆圆圆住在一楼,二楼是穆子期兄弟居住,两人共同一个书房,客厅倒是成了摆设,他们极少在这里逗留。   这样一来,饺子馆里就只剩下瑞珠母子和刘延萱,刘延萱会武,城里的治安一向不差,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回清溪村请郝村长、几个走得近的村民,再请季家和严家等人,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入屋酒,就这样,穆家搬进来了,生活环境一下子好起来。   无论是对瑞珠他们还是穆子期等人,总算不用憋在狭窄的饺子馆后院。   “下一步就是攒钱给你们读书,时间过得真快,没几年你们就到年龄嫁娶,没有钱就娶不到好姑娘,咱们圆圆也要有嫁妆。”老叶氏坐在暖和的厨房里,环视一周,孩子们都在身边呆着,感觉自己又重新激起了斗志。   她还能继续挣钱呢,不算老。   穆子期穿着厚厚的棉袄,一边烤火一边用木棍拨开底下的火炭,好不容易才把红薯扒拉出来。   “奶,你要吃吗?”天冷的时候,窝在家里烤火,再吃着烤红薯,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   “我等甘蔗烤热。”老叶氏摇摇头。   “等我长大了,我也能赚钱。奶奶,你不用担心。”穆子清乖巧极了,手中的动作却毫不客气,非要抢一半的红薯。   “今年不能回村过年,这几天饺子馆的生意好,大郎,我写有清单,你明天和三郎一起去买年货。”老叶氏不管他们的打闹,直接安排任务。   本地的风俗,新房头一年不能空着,一定要有人居住,所以他们只能年初一回村。   穆子期应了,看着正在专心打络子的穆圆圆,还有手不释卷的穆子安,一时之间,只觉得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过完年,穆子期终于收到学校的成绩单,知道自己仍然是第一名,至于其他人的名次,成绩单上没有显示。   严日初不是一个能坐得住的人,他很快就跑到县城来交流信息。   “我年级二十七名,无病第三,和期中考试的排名差不多。唉,我爹看到我这个成绩都愁死了,觉得我很难考上大学。”严日初先是抱怨一通今年压岁钱的减少,转而说起大家都重视的成绩。   “还有一年半才到高考,你再努力一点,还是有很大可能考上大学的。”穆子期鼓励他,“你玩耍的时间相应减少一些就行。”   严日初没说话,满面愁容。   道理都懂,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可就是做不到。   “我真羡慕你们有一副聪明的脑袋,读书看起来轻轻松松,你看你还有时间投稿,做什么都从容不迫。”沉默了一会儿的严日初说着就拿起穆子期放在桌面的稿纸,一看,竟然不是投稿的内容,而是一些初中的知识点。   “不是有两个月假期吗?城里有人请我去教两个小孩读书,他们家很有诚意,所需时间也不长,每天一个时辰,不影响我去做其他事,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穆子期解释道。   当然,所谓的诚意就是价格够高,那家是土豪,一天的家教费有五百文钱,教上一个月能有十五两银子,比他绞尽脑汁写话本还赚钱,而且他事先考察过,知道两个孩子还算听话,有向学的心,就是脑子不怎么开窍,对于这类学生他是愿意教的。 第91章 越来越好   “难教吗?”严日初把稿纸整齐地叠好, 抓了一把篮子里的花生,一边剥开一边好奇地问, “是哪一家人请你?他付你多少束脩?”   “前天出了几张卷子给他们做,等改完试题, 我合计了下, 发现他们的基础不好,有些简单的题目都能做错。不过没事, 只要不是天生呆傻,人又肯学, 总能想到办法的。”穆子期笑了笑,他的两个学生,一个是读初一,一个读四年级。   这种程度的内容, 他胸有成竹。   至于家教费的问题, 穆子期想了想,老实答道, “是我家对面那座宅子的主人家,姓花,你知道的,他们家经商有钱, 难得朝廷不打压商人,他们有钱了,还不得一个劲地培养自家的子弟?嗯,束脩的话, 每天一个时辰有五百文钱。”   严日初一听,停止咀嚼口中的花生米,倒抽一口气:“就是那个花家?五百文钱!”   他暗自算了下,羡慕极了,今天是大年初四,他们二月十五日才开学,算一算,子期这个假期至少可以挣得二十两银子。他家虽然有点家底,可他爹抠门啊,给他的月例也才二两银子,他每个月都能花个精光,时不时还得靠娘亲和奶奶接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在他眼里,二十两不算多,可这是子期自己挣来的啊。   这是不一样的,他很清楚地知道。   穆子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一惊一乍,你又不是没见过银子。”   以前他在乡下种田的时候,半年的收成能有三四两他就觉得很不错了,可人越长大,尤其是去府城读高中后,发现花销越来越多,主要是在交际方面,总要回请一下同学,每次一有饭局,学堂每月给的六百文钱就会花光,幸亏他之前写出一篇话本,挣回来的八两银子能维持他的开销,不用伸手找老叶氏要钱。   话说,自从上初中后,他就再也没让老叶氏出过钱了,这个优良的传统他准备继续保持下去。   “不一样的。”严日初狠狠地嚼着花生,突然有些沮丧,“唉,有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真失败,学业不是顶好,听师兄们说我们学堂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人大约有十个,其他人可能要复习几年才有把握考上。我的成绩排名不佳,想考上很玄乎。再有,我也不会挣钱,你现在让我去挣钱,我连怎么把小学生教好都没经验。子期,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失败?”   今晚老叶氏想煲花生猪脚汤,穆子期说话的时候手也就没停过,一直剥着花生,此时闻言不由得一怔,抬眼仔细察看严日初的表情,好奇极了:“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这不算失败,想想咱们初中的同窗,你能考上高中就成功了一半。”   “我这不是一时受刺激吗?”严日初也觉得刚才的话不像自己会说出来的,尴尬一笑,手在身上摸了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龙须糖放入嘴里,笑道,“哈哈,我这是有感而发,过一会就好了,反正我是下定决心了,新的一年,我一定要认真努力学习,像你说的那样,一定要按时完成功课才能去玩,而不是每天挑灯夜战。”   穆子期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时的他拖延症也很厉害,每个学期都会如此发誓一次,可想要一直做到很难。幸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比一般同学勤奋,所以他的成绩才比一般同学好。   这一世,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终于能狠下心来对待自己了。有时候扪心自问,他自觉是那段逃荒的经历给了他很大的动力。   “到时我会在旁边看着。”穆子期最终还是说了一句。短短的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像严日初这种家境富裕,又有背景的人,其实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别看自己如今读书厉害,等以后毕业,如果际遇不好,还不一定能拼得过对方呢。   大概这就是记起前世的坏处了,没有朝气,太过于现实和世俗。   穆子期暗暗自嘲。   严日初表情一窒,猛然点头:“好,你等着瞧好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遗憾季无病今天正好出去走亲戚,要不然他们三人还能相聚。   “咦,你刚才说的是花家?”严日初突然记起这件事,兴奋极了,凑在穆子期耳边低声问道,“咱们县里的人都在说花家的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子期,你去过花家,可否见过花姑娘,是不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有没有傅姑娘好看?我见过的姑娘中,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傅姑娘。”严日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神情兴奋起来,刚才的失落和沮丧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只去过两次,没见过,而且人家姑娘已经定亲,我见人家姑娘做什么?”穆子期摇摇头。从头到尾,花家出面的是之前说过话的花管事和花家主母,至于传说中的花姑娘,他确实一个影子都没见过。   嗯,花姑娘……穆子期突然觉得这个词语很是微妙,所幸这里的人不懂其中隐含的意思。   不久,严村长办完事来接走严日初,整个穆家一下子又安静起来,只剩下穆子期一人,其他人都去店里帮忙了。   大年初一回村时,穆子期听刘延舟说起刘延萱,知道他已经在寻摸着亲事。大概是这个原因,他放假回来后,就没有再去店里帮忙过,因为老叶氏不准。   穆子期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为了避嫌呢。想到刘延知在军中当了军官,刘家的家世不算差,现在女孩又少,他衷心希望刘延萱能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所以老叶氏一说,他就没再去过,即便这是他在自作多情。   最重要的是,他做了家教,为了对得起花家出的价钱,他总得认真备课才对。比起到饺子馆帮忙,还是给人做家教性价比高。嗯,这是时间成本。   备课、教学、自己看书、锻炼身体……整个冬天,穆子期大都在大北街附近出没,偶尔接到初中同学的邀请会出去一趟,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学业上。   期间,年初六那天,远在落凤县的大爷爷他们五人突然出现在穆子期一家的面前,大家极为欢喜。因为前三个月刚见过面,老叶氏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春节会来走亲戚。   幸好他们家的新房子建好了,足够所有人住下。   “阿贤在府城找到活干了,和林县一样,是在一家规模还算大的酒楼做小二,他机灵能吃苦,掌柜还算看重他。我现在什么都不愁了,就想着看他什么时候能娶妻生子。”大爷爷穆多粮今年六十岁出头,几年的艰难生活在他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   穆子期听老叶氏说过一次,大爷爷比她大十岁,可看他的样子,比实际年龄老多了。   “爷爷,我现在还不想成亲,你放心,等你孙子有本事了,想娶妻多容易!”穆子贤笑道,朝穆子期眨眨眼。   “大爷爷,您怎么亲自来了?应该是我们过去看您才对。”穆子期顺势转移话题,扶着他的手臂,心里一酸,几乎没什么肉,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   穆多粮笑了起来,嘴里的牙齿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几颗牙齿,慈祥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并不可怕:“我没来过平安县,就想着趁着我还能动弹,一定要来一趟。大郎,你是个好孩子,一定要好好念书,以后有个好前程,好好奉养你奶奶。”   “我会的。”穆子期重重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穆多粮推开他的手,笑道,“别看大爷爷年纪大了,其实还能干活,不用你们扶。”   “我爷爷还不服老呢。”穆子贤走到他身边,解释道,“家里的农活不敢叫他沾手,之前借你们家的银子买下一头牛,他现在每天赶车拉人拉货,伺候那头牛跟宝贝似的,精心得很。唉,爷爷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一见我就想催我成亲,我都想马上到酒楼上工了。”   “老人家都是这样。”穆子期见穆多粮和老叶氏相谈甚欢,心里很是欣慰。   至于催婚?这是正常的事。这次过年,连他暗里明里都有人询问情况,只是老叶氏不应而已。再者,他已经知道三房的穆怀山和大伯穆怀麦没有续娶的打算,家里都是男人,过起日子到底不怎么方便。   “大郎,你有时间帮我找找看,是不是有什么教人做账的书,我想过了,总要学门手艺。我偷偷跟你说,我现在在讨好酒楼的账房呢,看能不能学到一点东西。”穆子贤小声说道,他可不想做一辈子的小二,这份活儿做不长久。   “挺好的想法。”穆子期当然同意,“等开学,我会去书店留意的,到时给你消息。”   新的一年开始,无论是平安县的穆家还是落凤县的穆家,大家忘却悲伤,把精力投入到新生活中,期盼着今后越来越好。   送走穆多粮等人,穆子期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一转眼,就到他开学的日子。   这一天,他向花家请辞,再把他对花家两位小公子的学习记录递给对方。有这份记录在,他相信自己的工作成果对得起那份诚意。 第92章 心惊羞耻   花家主母接过这份记录认真翻看了半晌, 神情严肃,暗暗点头:虽然她是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可自家孩子的分数的确是有所提高的,而简单的分数她是会看的。   再想到孩子们对穆子期的评价, 她就更满意了。   “两位公子勤奋好学, 乖巧听话,唯一不足是他们的基础薄弱, 教学要有针对性。我现在带着他们把知识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期间发现的薄弱环节我已经做了针对性加强, 还跟他们说了,如果可以,请他们自己私底下继续加强补足。”穆子期轻声解释。   花家的这两个小孩算是好学生,大概是因为他的名气, 或者他们本身就是乖巧的, 两人对他制定的学习计划完成得七七八八,四十多天下来, 成绩提高得很快,这让他颇有成就感。   花家这么大方,穆子期也不吝惜付出,紧接着, 他对两个小孩的学习情况说出自己的建议。听不听是别人的事,他说出来也算是对得起那份家教费。   “穆公子费心了。”看得出来,花家主母很是高兴,捏着那叠记录不放, 笑道,“可惜你在府城上学,要不然就可以长期请你帮忙了。”说到这里还很是遗憾。   穆子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两人又你来我往说了几句,穆子期很快就告辞。临别之前,花家两位少爷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一副很不舍的样子。   穆子期几乎被气笑了,敲敲他们的脑袋,道:“我家就在对面,我去府城又不是一去不回,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你们这副模样做给谁看?”   花玉明摸着脑袋一想,也对,穆大哥住在对面呢。再者,他弟弟穆子清是自己同年级的,以后总有打交道的机会。   “可是我娘亲不许我们出去玩耍,而且我们时间也不多,每天下学回来除了做功课,下棋、作画、练琴……这些都要学,没有时间。”这是花家的老二,名为花玉白,年纪比他大哥小一岁,长得同样唇红齿白,五官俊秀。   他和老大花玉明是花家唯二的两位少爷,花家对他们期待甚大,每天所需要学习的内容比一般的孩子要多。   “这是父母对你们的期待,好好学。”穆子期安慰般拍拍他们的肩膀。这是兴趣爱好的培养吧,或者说是精英教育,没有钱的话,一般的家庭想这么做都没有条件,比如他们穆家。   花玉白嘟起嘴巴,心情有些烦躁:“穆大哥,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很难让他们满意。明明我爹大字不识几个,可他偏要我和大哥学那么多东西。唉,如果穆大哥在县城读书就好了,我有疑惑可以去问你。我说实话,穆大哥,听你讲课一点都不觉得烦躁,我都听得明白,你讲得比老师好多了。”   “学堂的老师面对的是几十个学生,我面对是你们两个,甚至是一对一,效果自然不同。”穆子期笑道,“好好读书,有烦恼跟你们爹娘沟通。”   花玉明和花玉白不甘愿地点头。   “回去吧,有空可以去对面找我。”穆子期和他们道别。   走出大门,穆子期很快就回到家。在门口和旺财玩耍了一会儿,走过庭院,进入一楼的大厅,发现只有老叶氏和穆圆圆在家,其他人估摸着都在店里帮忙。   现在是下午,要不然老叶氏一般都会在店里。   “大哥,你回来了。”穆圆圆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上来,“明天是不是不用去花家了?”   “不去了,后天我们要去府城,没有时间。”穆子期微微一笑,颇为遗憾,毕竟花家给的讲课费不错。   “我就知道,你瞧,刚刚花家送东西上门了。”穆圆圆下巴微微一扬,指向大厅一侧,笑道,“我数过了,荷包里有二十个银元,正好是你的束脩,除此之外,还有五匹丝绸,看颜色正好适合我们一家五口,花家连安哥哥都算进来了。”   “收下吧。”穆子期有些惊讶,又想到这是大户人家表示满意的一种方式,也不在意。   再看老叶氏,还在那里给他缝制衣服,一派镇定的模样。   “奶奶也是这么说。”穆圆圆笑了起来。   穆子期走过去坐在老叶氏身边,轻轻摇摇她的手臂,有点不开心:“奶奶,你不用给我做这么多衣裳,我已经够穿了,再说,学堂每学期都发有校服,能穿常服的机会很少。”算算年龄,都是五十二岁的人了,他真怕奶奶把眼睛给熬坏。   “这不同,就算有校服,你也要有三套换洗的衣裳。我看了下,去年的衣服都快穿不下了,也不想想这半年你长高了多少?”老叶氏抬眼看他,眼中的慈爱几乎要满溢出来了,缓声道,“我眼睛好着呢,你妹妹也能帮忙,她手巧,做起来不比我差。可惜的是,我不会绣花,只会裁剪做衣裳。”   说到这里,老叶氏就很是遗憾。在娘家时,她被教着看账本,女工之类的还是婚后慢慢学的。至于绣花,对眼睛不好,像他们这些有点家底的人家,总会养有绣娘帮忙,姑娘们顶多学会针法,会绣一点花样。她属于那种没天赋的人,家中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当时父母没有压着她学,导致她现在想教穆圆圆绣花都不行。   穆子期觉得会做衣服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技能,更别提她们还能在手帕上绣一两朵花。这方面说不通,他只能说道:“这次花家送来的银子,我取五两,圆圆也是五两,剩下的十两,奶奶,你看着办,可以买家具回来,咱们新家这里太过于空荡。”   “五两怎么够?”老叶氏马上拒绝,想起大孙子赚钱的事,神情骄傲,“这是你挣来的银子,留两成给我就行,其他的你拿走,你这么大了,得和其他同窗交际,府城那地方我知道,花费多,囊中羞涩总是不好。”她可舍不得让大孙子日子过得窘迫,被人嚼舌根。   “圆圆的花费那里我还有,现在店里的收益好着呢。”过年期间和元宵节那天,他们大大赚了一笔。   两人试图说服对方,最终还是穆子期胜出。   第三天,穆子期和穆圆圆带着大包小包,和伙伴们一起登上马车,再次离家。   新的学年开始了,第一天,明州高中就开了个大会,表扬先进,批评后进。   穆子期作为上学期的第一名,领到了期盼已久的奖学金。这五两银子在他心目中,已经算多了,足够他花费两三个月。   受此刺激,一班的同学在学习方面更加刻苦了,每天晚上挑灯夜战的人不少。尤其是严日初,他身上的变化更是让穆子期和季无病大吃一惊。   “阿初最近学习比以前勤奋,和初三那年差不多。”季无病靠着椅子有些茫然,“我刚才邀请他过来看书,他竟然说等他做完功课再看。”两个月的假期过去,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刚才的回答简直不像严日初。   “不止是他,你看崔世松和孟明苇,同样刻苦,我现在在操场上练习射箭,都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那两人是蹴鞠的爱好者,最喜欢带着一批人马相互对战。   才开学一个月,大家拼命学习的样子让穆子期感受到了压力,自己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不要以为他现在学的知识都是他前世学过的,其实并不是。可能是考虑到现在的时间段,三位穿越者大佬拿出来的课本虽然自成体系,可也没有超前多少,最多比西方那边先进一些。   考虑到这一点,皇帝直接领导的研究所,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先进的理论知识,这样的话,他们也要跟着学习,真正做到与时俱进。   这样一来,像格物和算学,他所学的内容会粗浅一些,或者说,和他前世所学的有部分不同。特别是国文、思想、诗文研修、基础法律等课程,这些都是他前世没有接触过的,几乎要重新学习,他在这方面下的功夫并不少。   穆子期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天才,他只是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学习方法,并不断努力,加上一点前世的馈赠,成绩才会一直独占鳌头,可如果他懈怠的话,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保持优异的成绩。   所以现在看到大家那么努力,他自然有一种紧迫感。   季无病点点头,他独爱算学,在其他科目上花费的精力比其他人少一些,现在看到大家上进心强,他有点不是滋味。   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放松了?他暗想。   “算了,死读书这种方式不适合我,要劳逸结合。”思考半晌,季无病摇摇头,看睡觉的时间快到了,整个一号院还灯火通明,就笑道,“我这里有一篇话本,笑先生写得并不粗俗,你看不看?”他怀疑好友不正常,在这个人人对避火图感兴趣的年龄,他竟然没看过!   “什么笑先生?”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穆子期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喏,就是这本,新出来不久,你看不看?我听其他人说这本卖得很火,咱们学堂几乎人手一本,不看你就落伍了。”季无病一本正经,“子期,你要多看看,免得以后不知该如何和姑娘相处,人家轻轻一眨眼,暗送秋波,你就晕了。”   穆子期无语。   “对了,花家的小姐你见过吗?我听阿初念叨过。”季无病见穆子期脸色涨得通红,心里高兴极了。   穆子期看着那熟悉的封面,一股热气涌上头部,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开学后,他去书店溜达过一圈,知道这篇话本卖得不错,可没想到自己的好友竟然也在看!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至于花小姐?嗯,他在花家一个多月,的确见过对方一次,只是不好和好友们仔细描述,只能点头道:“花小姐我见过一面,长相符合时人的审美。至于其他,我并不了解。” 第93章 再卖话本   “哦, 听到了。”季无病听他这么一说,满足了, 也就不再过问。主要是前些日子,花家的名声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 这才勾起他的好奇心。   穆子期笑了, 又见季无病拿着那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一时之间, 只觉得脸上有种火辣辣的错觉。   这一瞬间,他马上下定决心, 一定要捂住自己的马甲,不给任何人知道。实在是,实在是太羞耻了!   “无病,这种书看多了不好。”犹豫了一会, 穆子期瞄了他一眼, 终于小心翼翼开口,“开卷有益, 这类的书,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季无病听到了,脸上的笑意一收,点头道:“所以说你不正常, 因为你都不看!至于有没有益处?只要不沉迷即可。”   “子期,我觉得你才是最该看的,你们家没有男性长辈,以后成亲想向人讨教都不行。当然, 你可以问我,我心情会告诉你。”季无病不等穆子期回答,又笑道,“你呀,避火图比这种艳情话本火爆多了,这是人伦大事,不用害羞。再说了,你注意一下班上的同窗,有人家里早已被安排通房,就这样,他们也喜欢研究这种书。”   “无病,你完全颠覆了以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说好一心向学的学霸呢?说好的纯情少年呢?内心竟然如此黄暴。   穆子期无言以对。   看来他真过了青春期冲动的时候,如今在他心中,这种该有的骚动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他一门心思放在学业、家人和赚钱上。   穆子期稍微受了下打击,难不成自己真的老了?   他不再理会怡然自得的好友,想了想,就把国文课本拿出来,翻到明天老师准备抽查背诵的段落,准备再看一遍。   他寒假期间把本学期所要学的课本都预习过一遍,只是时间不够,还未来得及完全背下来,所以每天的预习、复习是需要的。   想到下半年即将到来的各类比赛,穆子期活动了下手腕,有些期待。   他闷在明州府太久了,能到其他地方瞧瞧,还是公费出行,自个儿是非常乐意的。   等两人主桌中间的蜡烛即将燃烧完毕,穆子期刚重新点燃一根,就见严日初慢吞吞走进来。   “阿初来了。”穆子期朝他挥挥手,“做完功课了?”   “终于做完了。”严日初一屁股坐在他们旁边多出来的椅子上,脸色有着掩不住的疲惫,“为什么刚开学不久就有这么多功课?要答出这么道题,可把我给累坏了,笔都快写秃了。”   “听说学堂是想抓紧时间把高一的课本学完,最好本学期能留有时间学高二的课本。总之,两年的高中内容要压在一年半内学完,然后留下半年时间总结复习。”穆子期当初了解到这个套路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唯一的感觉是,似乎这就是万变不离其宗吧?大佬们把前世现代高考的那一套都复制到这个时空,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适应呗。   “唉——”严日初自然听过这个想法,只能长长一叹。   穆子期正想安慰他两句,就见严日初看了下专心致志的季无病,圆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眼睛一转,顷刻间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和季无病手中封面一模一样的书籍,刚才的疲惫不翼而飞,似乎是他的错觉。   “子期,我要开始努力了,你不要吵我。”他还对着穆子期严肃地说了一句。   对两位好友的爱好,穆子期已经快吐血了。   之后两天,他见好友们没有沉迷于话本不可自拔,该做的都会做,心情才稍微好一点。有时候想想,如果他们真的迷上这类型的话本,那作为作者的他罪过可就大了。所幸大家都不算蠢人,孰重孰轻心中有数。   或者说,能考上这所高中的人都不算蠢人,自甘堕落的人只有极少数。   同样的十六七岁,穆子期觉得他的同学比前世同龄的少年,自制力要强上许多。严日初就表现得特别明显,春节刚说了要奋发,新学期真的做到了,尽管他平时仍然会去放松玩耍,可他真的做到先完成功课再放松的诺言,让人大吃一惊。   看来每个人都不简单呢,连同崔世松和孟明苇,对待学习也是认真无比。   穆子期看到这样的情形,本来想趁热打铁再写一篇话本,也不敢太过于放松,不敢像上一本那般,直接利用一个月的课余时间来写,只能在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后,利用零碎的空闲时间偶尔写上一千几百字,进度极慢。   就算如此,他仍然谨慎无比,不敢露出丝毫端倪,生怕被人察觉,毕竟现在的“笑先生”已经拥有了一部分书迷。   整整四个多月,穆子期才再次写完十万字,等七月中旬,考完期末考试后,他趁着大家前一天晚上玩得太疯,次日早晨起得早早,再次步行到上一次的书店,把第二本话本给卖了。   书店掌柜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给的价格比上一本高多了,足足有千字一百五十文,涨了七十文钱,将近一倍。   看着到手的十五个银元,穆子期知道上一本话本书店赚的利润肯定不少,只可惜他没有什么人脉,书店不会同意分成,只能遗憾地作罢。   算了,一学期挣有这么多其实也不错了,再想想自己发表到学报上的零星稿件,穆子期不再纠结这些事情,高兴地往回走。   七月十七日,府城有几场盛大的蹴鞠赛和赛马比赛,到时人们可以买票进场,顺便还可以投注。私人的赌坊受到官府的大力打压,这让官方的蹴鞠和赛马比赛得到最大的关注,官府靠这两个项目赚了不少银子。   当然,能举办这类比赛的地方一般是府城以上,县城级别是极少的,所以穆子期打算晚回家两天,想带穆圆圆等人去看看。   在路上,看到有农户挑来水灵灵的葡萄卖,穆子期见价格适中,想到今天有喜事,穆圆圆爱吃这个,就买了几斤。   走到博雅女学门口,穆子期请门房的大娘帮他叫穆圆圆出来,顺便塞给她们一串葡萄,毕竟他经常麻烦对方。   “穆同学就是客气。”门房大娘笑得开心极了,朝另一位大娘使了个眼色,见对方飞奔而去,就对着穆子期笑道,“你们兄妹俩的感情真好,时不时就来看她。对了,穆同学定亲了吗?”   穆子期一囧,忙摇头道:“大娘别取笑我,我还在读书中,不方便。”心里有些纠结,为何每次他来找妹妹都会被询问这个问题?   门房大娘遗憾地叹了口气:“太可惜了,像你这般有才有貌的少年郎,现在不多了。”说完这话就不再纠缠,改而说起其他琐碎的八卦。   穆子期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他还会继续来的缘故了,人家只是随口一说,并不会追着询问,不惹人讨厌。   据说,每位在这里出现的少年都会受到类似的询问,不少少年等候目标时从不敢靠近门房这里,只能远远站着,等待有熟人经过或者恰好自己找的人出现。   大娘们的询问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没有等多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穆圆圆就出来了,大概是走得急,脸颊有些绯红,鼻尖出了点汗。   “不用那么急。”穆子期掏出手帕递给她,笑道,“你们考完试了?”女学和高中不一定同时考完。   “今天上午就考完了,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穆圆圆慢慢地平息急促的呼吸,她刚才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先不回,后天赛场那里有蹴鞠赛和赛马比赛,听说是和隔壁的府城比,很多人会去看,我已经托人买好票了,咱们看了比赛再回。对了,忘记告诉你,明天奶奶他们会来府城,我昨天晚上刚收到信。”   前些天,他一知道这个消息就立即写信回家告诉老叶氏,邀请他们上来看看,不止是为了开阔眼界,也是为了散散心,总窝在平安县不好。   这就是他今天拿稿件去卖的缘故了,正好有一笔收入可以支撑。想到老叶氏越来越老,穆子期不想等自己功成名就才能让她享福,天有不测风云,他怕老叶氏等不到那个时候。   “大哥,那岂不是要立即去订客栈?会不会花很多钱?”穆圆圆先是高兴,随即想到费用的问题,仔细算了算,立即说道,“我有钱,这个学期奶奶给我的钱和我打络子赚的钱,一共剩有三两银子呢。”   说到这里,穆圆圆的头一扬,哼哼,她也是能赚钱的人,时常利用空闲时间打络子,利润虽然少,可适合她做啊。   “不用你出钱,你都是大姑娘了,别的姑娘买什么护肤品,你也要买一些。至于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今年家里的荔枝丰收,收获不错。”对于自家妹妹的懂事,穆子期很是骄傲,扬起手刚想和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肩膀,想到这是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忙放下手说道,“至于客栈,就定在附近。三郎高兴坏了,他一直想着美食街的小吃呢。” 第94章 来看比赛   “三哥早就吵着要来府城逛一逛, 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提起穆子清,穆圆圆嘴角弯了弯, 道,“就他贪玩。”   “不许这么说他。”穆子期低咳一声, 笑道, “三郎能干得很,这一年我们来到府城, 家里的田地都是他去找黄叔商量,黄豆、玉米和大蒜的收入没有减少, 今年的荔枝还丰收了,说明他用了心。”   不能因为清溪村的黄叔表现出来的性格是厚道,之后他们就对田地收成不管不顾,全部托对方一手操办。想让别人生不出欺骗之心, 自己就得基本掌握庄稼之事。这方面, 有他和老叶氏以前的言传身教,穆子清做得不错。   今年的荔枝是挂果最多的一年, 一百棵荔枝树平均每棵有四十斤左右的产量,即便今年的荔枝价格比去年下降了些,只有七文钱一斤,那加起来也卖得二十八两, 将近三十两。   穆子期估算了下,加上饺子馆的利润,现在家里的存款应该有五十两银子了。   家里有存款,大家心里高兴, 觉得有了点底气,不怕有人突然生病。要不是如此,老叶氏也不肯上府城来散心。   “我就抱怨一下。”穆圆圆自然知道今年荔枝的收成,笑得很是欢快,“大哥,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成绩?这次考试,我自觉答得不错,可能会比去年好一点。”   比起两位兄长,她的成绩不算很好,在年级前十五名徘徊,所得奖学金还不够她的束脩,这让她有一种羞愧和不安的心里,所以这学期以来,她适应了女学的生活后,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今天上午一考完试,和同窗好友对了下答案,她自觉考得不错。   “慢慢来,不急,不能因为只顾着学习不顾身体。时间过得这般快,今年八月份你就上初一了。”穆子期把手中一直提着的小竹篮递给她,仔细打量了下穆圆圆的脸色,不愉地摇头道,“不对,你的脸色不好,以前是红润有光泽,现在有些苍白,是不是晚上熬夜了?”   穆圆圆吐吐舌,看着手中的竹篮,掀开铺在上面的宽大的芋头叶一看,是一串串紫红色的葡萄,再闻到一股甜香,赶紧说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是这段时间睡晚了点。对了,大哥,这葡萄看起来真水灵,是在哪里买的?多少钱一斤?”没说的是,她们寝室四个人都是要强的,一个读书读得晚,其他人怕被超过,也跟着熬夜。   “不许转移话题。”穆子期捏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巴再打量,有些生气了,“眼睛都有红血丝了,看来我以前的告诫你是听了当耳边风。”心里真的很不高兴。   “我以为经历过逃荒,你会知道身体的重要性,可你现在如何做的?仗着年轻,可劲儿糟蹋,真有毛病,以后有你后悔的。”穆子期放开她。他们家这几年来,日子之所以一直蒸蒸日上,有大家注意保养的缘故,家中极少人生病。   在古代,最怕的生病,一生病,之前的积蓄很有可能打了水漂。   “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穆圆圆感受到穆子期的关心和愤怒,眼圈一下子泛红,忙保证道,“我以后一定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熬夜。”   “你想想熬夜要用到的蜡烛,即便不是你去买,那也是占人便宜。”穆子期见她如此说,也不再追着问,有意舒缓语气,就笑道,“这葡萄是在路上买的,我见很多人围着,估摸着不错,就赶紧买了,我吃过一个,比以前在山上摘的山葡萄好吃,甜度足够。”   “圆圆!”两人正待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穆子期寻声望去,见是穆圆圆同寝室的同学,脑袋立即疼起来。   “子期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又来看圆圆?”人未到,声音先到。   来人是董明月,说起来也是巧合,她正是平安县税务部副部长的幼女,比穆圆圆大一岁,今年十四岁,一身粉红色的衣裙,皮肤娇嫩白皙,面容娇俏可爱,就是话多了点,整个人可以撑得起一场谈话。   穆子期很是奇怪,之前他和董副部长有过接触,对方温文尔雅,连下乡都会骑着毛驴吹箫或吹笛子,神情有些忧郁,妥妥的文艺青年,可他的幼女竟如此活泼,风格真的有点不搭。   他原先还以为董副部长的女儿是那种笑不露齿的闺秀。   “子期哥哥,你竟然买了葡萄?圆圆最爱吃这个,你真是个好哥哥,不像我哥,从来记不住我喜欢吃什么东西,还老是跟我抢。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县城,我也想下去看看我爹,最近乡下搞双抢,他们要收粮,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董明月疾步走过来,自来熟地掀开小竹篮,嘴里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堆。   她家在府城居住。   穆子期和穆圆圆对视一眼,笑道:“有什么事你和圆圆说,我还有事忙。”紧接着,三言两语就告辞。   他这是避嫌。穆子期对自己说,绝对不是嫌弃她话多。所幸他家妹妹知道他的心思,帮忙拖住她。   刚转身走了几步,正好碰到抱着几本书站着的傅安璇,不知她在旁边听到了多少,此时她展颜一笑,轻声道:“穆子期,你这算不算落荒而逃?”   “大概吧。”穆子期苦笑,见周围经过的行人有意无意地望向这边,就道,“我有事先走了。”就算眼前的少女笑起来很动人,他也没有多看。主要是怕孟明苇针对这一幕来纠缠,不想自找麻烦。   傅安璇点点头,撩了下被轻风吹乱的发丝,抿嘴道:“你不用怕孟明苇找你麻烦,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说到这里,语气带着很明显的冷意,刚才的笑意似乎是昙花一现,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穆子期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不想思考那么多,穆子期很快把刚才的插曲抛到脑后,径直去美食街附近的客栈订下两间中等房。   回到寝室,季无病一见他就立即掏出帕子捂着鼻子,看着他:“订好房间了?”他爹和爷爷奶奶也会来,今天一早他就去订下了。   “订好了,就是你之前说的客栈,嗯,差点就订不到了,掌柜说这两日来的人很多,差点不够地方住。幸亏我们这是城东,离城西远了点。”穆子期也想不到这几场比赛会吸引这么多人前来观看。   不得不说,官府喜欢修路的行为让所有人享受了便利,人员流动性增大,出行方便不少。   “赶紧把你的臭豆腐拿开,可恶,又拿来熏我。”季无病挥挥手,“你和阿初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臭豆腐这么好吃的东西,搞不懂你为何不喜欢,听说连陛下也喜欢吃呢。”穆子期无奈,递给他一个油纸包着的鸡蛋饼,“喏,这是买给你的。”去到美食街怎么可能不买点东西回来?想到自己没吃到,他在那里又买了两斤葡萄。更何况,平时同学们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他,今天他挣了一笔,手自然会松一些。   今天正式放假,除了家在府城的人迫不及待回去,剩下的人不是还未启程,就是和穆子期等人一样,准备留在这里看比赛,所以他买回来的小吃和水果,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想到自己来府城一年,竟然没有逛完整座城市,平时不用上课时,大都只在附近逛,穆子期就和其他同学一起,租了辆牛车,把明州府好玩和好吃的地方走过一遍。   “以后我家人来这里,我知道带他们去哪里玩了。”严日初喜滋滋说道。   “你有亲戚在这里,指不定你爹比你更熟。”季无病说了一句。   严日初一说起他的家人,穆子期就想到他爹和郝村长的事,两人做村长期间,立了一些功劳,现在一起调到镇上工作了。   说不定下次他见到对方他们,两人可能会升职。   十六日那天下午,穆子期和穆圆圆终于等到了家人,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季家人。   严日初他爹忙于公务,脱不开身,这次只有他娘亲和祖母过来,已经去了他叔叔家。   可能是因为穆子期他们三人的关系,三家走得越来越近,这次也是一起来的。   见到老叶氏三人,穆子期兄妹高兴极了。   “可惜表姐他们不来。”穆圆圆很是惋惜,知道瑞珠是舍不得关店。   “下次再带他们来就是了。”老叶氏拍拍她的手背,眼睛看向穆子期,又念叨道,“你们考试辛苦了,瘦了,都瘦了。”   穆子期和穆圆圆相视一笑。季家那边,同时传来季奶奶相同的话语。   “大哥,我们住哪?”穆子清和穆子安拖着行李,相聚的喜悦过去,他竟然觉得有点累了。   主要是他昨晚兴奋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走,去客栈,我们已经订好房间了。”穆子期也觉得有事到了客栈再说,这里到底是学校大门,不方便。   和季家一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客栈走去。 第95章 络绎不绝   老叶氏等人的到来, 着实让穆子期和季无病精神紧绷了两天,要照顾他们的吃喝住, 再带他们去游玩。所幸他和季无病早就安排好线路,两家的牛车又有牛车, 所以去哪里都很方便。   当晚他们没有说多久的话, 牛车的速度比马车慢,老叶氏等人半夜就起来了, 一路赶到这里很是疲惫。   穆子期两人回校住宿,次日一大早, 两人就赶到客栈等候。   两座城市联合举办的蹴鞠、赛马比赛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穆子期等人进场时,竟然排了快半个时辰的队,幸好旁边有衙役在维持秩序, 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   这是穆子期第一次来看城西赛场看比赛, 到了现场一看,真的震惊了。   这个赛场非常大, 呈椭圆形,中间低,观众的位置是一层层加高,和他以前所见的足球场极为相似, 可以容纳上万人。   在这个世上,这已经算是非常大的建筑物了,不少第一次来的人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大哥,这里真的好大。”穆子惊讶地张开嘴, 等他们按照入场票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他继续赞叹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宽敞的地方,也不知道建成这样要花多少钱?”   “应该很多吧。”穆子安答道,脸上同样满是好奇,“以前在大金国,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地方,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聚在一起。”   穆子期四处张望了下,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是特别好,在中间,比赛时可能看得不是很清楚。   感受了下周围火热的气氛,他在季无病耳边大声说道:“无病,这里人声鼎沸,待会比赛开始,人一多,声音就大了,你说奶奶他们能不能受得住?”他都有点后悔了,原来这里竟然可以容纳这么多人,他还以为只是一两千人的看台,都怪他平时没有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无论是蹴鞠还是赛马比赛,都是一项刺激性的活动,人们鼓噪的声音足以让大家感受到什么叫“震耳欲聋”。   “刚才我偷偷劝过了。”季无病往右边坐在一起的三位老人瞧,在穆子期耳边掩嘴说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我奶奶不肯回去,她老人家爱热闹,县里的戏楼一开场,她隔三差五就去捧场。”   穆子期见老叶氏神情好奇和激动的样子,也舍不得让她回去,他再环视一周,发现五六十岁的人不少。唯一让他放心的是,根据之前排队得来的消息,他知道赛场这里有大夫在,万一身体出现问题,可以及时得到治疗。   “奶奶,有什么不舒服的,你记得告诉我。”穆子期艰难地走过去,在老叶氏耳边大声道,“如果太吵的话,记得捂住耳朵。”   “知道了。”老叶氏应了一声,大声笑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看来这个蹴鞠什么的,真的就那么受欢迎。”   穆子期和季无病忧心忡忡地坐下,等待比赛的开始。   “大哥,我们要不要去下注?”穆子清却不安分,见不断有人离席去旁边的投注站下注,心里有些发痒。   “这也是赌博的一种方式,最好不去。”穆子期摇摇头。   “就是,三哥,你不许去,万一上瘾了怎么办?”穆圆圆也赞同,拉着穆子清的手臂不放。   “怎么可能上瘾?我才不会呢,我就是试试。”穆子清马上板着脸,认真道,“大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想买就去买吧,就当玩玩。”一旁的老叶氏见他们兄妹争执不下,就笑道,“这种机会不多,就让他试试。”   季奶奶也说道:“无病,你帮我去买一注。”   “奶奶,那你买谁赢?”季无病愣了愣,随即一喜,刚才他也在琢磨该如何下注呢。   “当然是买我们明州府赢。”季奶奶说得理所当然。   季无病点点头,看向他爹。   季文甫正在和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相谈甚欢,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引起的争执。   “走吧。”季无病拉起穆子期的衣袖,两人身后还跟着好奇的穆子清和穆子安。   投注站给出的几种结果,除了输赢外,还有结果几比几的,穆子期看了一会,发现这套下注的程序已经非常完善。在没有电脑的时代,算是最先进的方法了。   穆子清和穆子安跃跃欲试,听着别人透露出来的消息,讨论着输赢。   穆子期和季无病则根据下注的银子和得到的信息计算输赢的概率,力求不要输得精光。一时之间,就见排队中的两人沉默不语,似乎在发呆。   过了半晌,穆子期和季无病小声讨论起来,穆子清凑过来听了一会,很是震惊。   为何大哥和季大哥说的公式,他熟悉的很少?难不成上了高中就懂得那么多吗?   穆子清看着一脸认真计算的两人,再看旁边犹豫不决的人群,觉得大哥他们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按照他们那种计算方法,完全没有下注的兴奋感了,这不是在做算学题吗?   等计算完毕,穆子期和季无病这才掏出钱来下注。他们就想试一试,计算得再好,结果如何,其实还是得看运气。   穆子清则按照他的想法来下注。几人掏出的金额都不大,就凑个趣而已,毕竟有家人在呢。真玩得大,即便现在不说,等回去肯定挨骂。至于穆子安,他就看看,没有下手。   “子期,无病,你们也来了?”几人拿到凭证后,正待往回走,就突然听到队伍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穆子期定睛一看,原来是同班的陶靳和孟明苇。   “两人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了?”穆子期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知道得太少,也就不在意,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   “你们也来了。”季无病应了一声,双方凑在一块。   孟明苇的目光在他们身后的穆子清两人打转了下,笑道:“这是……”   竟然露出笑容?穆子期和季无病对视一眼,明显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顿了顿,他还是做了介绍。   “你三弟长得和你有些相像,不错。”大概是人多,孟明苇的态度出人意料地温和,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至于长相平凡的穆子安,他只看了一眼就略过。   穆子期无语,打发弟弟们先回去,四人走到人少一些的角落。   陶靳是真正的欣喜,笑道:“我们真是有缘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回家了。哎,早知道你们也来看比赛,大家就约在一起好了。对了,我们是在包厢,那边有几个同学,你们要不要过去一起看?”对于学习成绩好的同学,他一向高看一眼。   不用指望季无病答话,穆子期笑道:“我们和家人一起,不好过去,祝你们玩得开心。”不管如何,在这么大的地方,竟然遇到自己认识的人,终究有两分亲切感。   四人又说了几句废话,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比赛快要开始了,就此分别。   “孟明苇的态度似乎好了一点。”路上,季无病突然说了一句。   “他就这样,阴晴不定,以后再看吧。”穆子期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对于孟明苇,他只求对方不要打扰到他的高中生活,其他的不大在乎。而有关于他本人,他没多大的想法,即便他觉得对方不算是坏人,可生活环境和性格的不同,就算没有开学前的那场冲突,还是让他们很难成为好友。   季无病一听,点点头,没再说话。   比赛很精彩,过程犹如话本的情节一般,跌宕起伏,高潮迭起,有时又出人意料。第一天是蹴鞠比赛,第二天是赛马比赛,穆子期等人都没有错过,看得津津有味。   在狂热的人群中,他们难得抛却以往的矜持,大声叫喊,鼓劲加油。满意时大笑,和旁边的人相互捶打,失望时,哀叹声不断,整个人没精打采。   可以说,一场比赛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喜怒不由己身。连几位老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穆子期第一发现,原来古代人也是这般鲜活的,他们的表现和现代人没有什么区别。激动时照样会抱在一起大喊大叫,或者相拥而泣。   难怪他听说,这里举行的每场比赛都会爆满。原来在这种气氛中看球赛,真的会上瘾。他都抵挡不住,那些娱乐生活较为乏味的人们就更加难以抵挡了。   两天下来,让他看到了大家激情的一面。而在比赛结果出来时,有下注的人群,表情不一,人生百态不外如是。   令他高兴的是,应该运气好,他们输的时候少,赢的时候多。当初他下注的成本加起来仅有一两银子,最后赢回来的竟然多达四两。好吧,这次来游玩的花费都差不多赚回来了。   反倒是穆子清的本差点就没捞回来,要不是最后一场跟着穆子期和季无病行动,结果肯定是把他的私房钱亏掉。   “我以后再也不下注了,等我学会用算学计算概率再玩。”最后,穆子清愤然说道。   穆子期等人不置可否,看完比赛,他们和严家汇合,又在明州城游玩一天,第四天才一起启程回家。   等回到县城,穆子期发现请他去教导孩子的人不断上门,称得上是络绎不绝,几乎可以比拟他取得中考状元那一阵子媒人上门的频率,再仔细一打听,知道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花家兄弟的成绩大幅度提高,成为证明自己教学甚好的活广告。 第96章 劳逸结合   “你明年就高考了, 现在还去教别的孩子,我怕你太累。”傍晚, 金乌西坠,在庭院里消食散步时, 老叶氏面对这几天上门的访客, 有些忧心,不赞同穆子期把自己弄得太累。   “奶奶,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穆子期拿着花洒, 站在花坛旁边浇花,闻言就安抚道,“我对学习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之前从来没有松懈过, 而且这次的教导对象不难, 小学的知识对我而言,没有什么难度, 花费不了多长时间和精力。”   穆子期对于自己的好行情倒是挺满意的,他也没想到花家兄弟的成绩会从中下等提高到上等,其中花玉明在这次期末考试上名列前茅,排在年级第二十名。   他的成绩是一点一点提高的, 等期末考试一看,进步竟然那么大,其他家长自然好奇不已,尽管花家有意不说, 但还是被神通广大的人民群众发现了。   有钱不赚不是他的风格,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穆子清终究还是接了一个熟人的邀请。这位熟人就是之前在县衙实习、对他帮助良多的丁吏员,他有个儿子今年就读四年级,成绩起伏不定,明年就是小升初考试,丁吏员生怕儿子考不上初中,那未来的前程可怎么办?就算他能利用关系把儿子塞进初中去读,可到底不是自己考上的,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那么干,怕儿子受歧视。   穆子期想到实习的那两个月,丁吏员对自己挺不错的,之后自家的饺子馆有他在,所需的打点容易许多,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穆子清正在走廊下走来走去,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说道:“大哥,幸亏你拒绝了花家的邀请,你再教下去的话,我怕过不久阿明的成绩就该超过我了。”   “超过你也是活该。”穆圆圆蹬蹬蹬从楼顶下来,手中同样拿着花洒,佯装怒道,“你再这样悠哉下去,迟早会被花玉明超过,人家可比你勤奋多了。哼,刚才我在楼顶就看到对面的花玉明在庭院里看书。”饭后,她主动去楼顶淋菜,穆子安帮忙拎着水桶上去。   在穆子清和穆子安的巧手下,楼顶那里铺设了不少木箱子和花盆,种植的青菜已经能满足自家的食用,至于花卉,也是精心打理,老叶氏和穆圆圆对此非常欢喜,时常流连不去。   要说建有二层小楼最不方便的事情就是这个了,大北街这边有几户人家都是建有高楼,和别家又挨得近,在楼顶登高望远,几乎能把邻居看个大概。对于以前一直住一层房子的住户而言,看到别家的事,颇为尴尬。   穆子期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知道有不少人为此闹出了矛盾。消息一出,在庭院里种树的人就多了起来,连老叶氏也是如此。以前她还想着种花就行,现在一看到这种局面,很快就在两侧的花坛里各自种了两棵石榴树和桂花树,就为了挡挡别人的视线。   对于在前世生活过的穆子期来说,这种事并不算什么,很久之前,他住的房间,窗户还和隔壁邻居相对呢,反正只能看得到庭院的一角,屋内还能保留隐私,他并不在意。   这些年,社会不断发生变化,新旧之间的观念碰撞时有发生,大家只能慢慢适应。   “嘿,大哥和我说过一句话,欲速而不达,读书要劳逸结合,一味地死读书是不行的。”穆子清对于穆圆圆的话倒是没有生气,一派悠然,手中盘着核桃的动作不断,继续说道,“我这不是饭后想休息一下吗?”   前不久他们初中流行盘核桃,听说可以锻炼手指的灵活度,穆子清很是热衷,有事没事总喜欢抓着核桃把玩,样子很有架势。   穆子期对此不置可否,只要弟弟不长歪,成绩保持年级前三名,他就不会管那么多。   老叶氏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见大孙子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也就不再劝说。   说来说去,这几年发生的事,让她对大孙子很有信心,也就不再干涉,只提醒道:“如果太累就停下来,你啊,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现在饺子馆的生意不错,你大爷爷那边又把钱还给我们了,现在积蓄还够用,不用老是想着赚钱的事。”   也许是有过逃荒的经历,或者是刚来到清溪村时那段拮据的日子,自家的几个孩子个个热衷赚钱省钱,有时甚至会有点小抠。不过想到孩子们的乖巧懂事,老叶氏笑得很是满足。   算了,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小抠一点算什么?   “奶奶,我明白的。”穆子期眯起眼睛一笑,他们家现在最大的目标是留有足够他上大学的钱,然后再买下一个店铺。饺子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尽管张房东很好说话,房租按照市价来涨,可这店铺终究是租来的,他们还是想拥有自己的店铺,不用受制于人。   等浇完水,大家又把平时遇到的事拿出来讨论了一遍,不久,对面的花玉明就来找穆子清出去了。有穆子期的关系在,这个学期,两人的关系有了改变,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成为好朋友。   今晚,长安街那里有同学请客,穆子清就和他约好一起去。   他们一出门,老叶氏也开始忙碌起来,在一楼大厅为明天开店做一些准备工作。   穆子期不用沾手,他洗完澡后,擦干头发,很快就点起蜡烛,开始沉浸在学习的无边海洋中。   书山有路勤为径,他是这句名言的信奉者,对于学习从不敢轻忽。   接下教导丁吏员家儿子的事,穆子期花的心思的确不多,毕竟是小学的知识,而且丁小郎的优点和缺点明显,他事先有准备,做了针对性教导后,每天花费的时间也就是一个时辰。而且事先说好,隔天才会教一次,所以在拜访过故旧后,他就搬回清溪村居住。   郝石头村长现在已经不是村长了,接替他位置的是另一位曾经当过兵的中年人,同样识字,作风温和一些,穆子期和村民交谈过,从他们的谈话中,没有发现对方有中饱私囊、欺压百姓之事。   这位后来的村长姓欧,祖籍湘省,会说官话,才来两个月,就会说当地的方言,年纪四十岁出头,瘸了一条腿,家中仅有一老母、妻子和独子,而独子今年才六岁,看得出他成亲很迟。   这次穆子期一回村就立马去村长家拜访,虽说以他读高中和老叶氏等人长期在县城居住的事实,他们穆家不用巴结村长,可清溪村到底是他们的根,这里摆有祖先的牌位,每年的田地产出也有不少,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欧村长对他的到来非常欢迎,说话很是和气,言谈间又谈起了以前的郝村长,穆子期这才知道对方和郝村长以前是战友,这次他会来清溪村任职,也是郝村长极力怂恿的缘故。   穆子期想到前两天拜访郝村长,知道这位欧村长大概想把清溪村当做自己的养老之地,连户籍都迁过来了。   没有什么烦心事,穆子期的乡村生活过得很是平静。每隔一天就拉菜到县城,顺便在家里住一天,教导丁小郎。第二天再赶车回清溪村,帮忙照看自家的田地,做一做修剪荔枝树之类的,剩下的时间全部花在刷题上。   他已经自学完高二的课程,对于下学期即将到来的比赛,他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学了那么多年,总要比本时空的土著厉害一点吧?有穿越者前辈的恩荫,穆子期不觉得自己差,总想做得更好。   当然,比赛的奖金同样让他心动。艳情话本他已经不想写了,再写下去,他怀疑自己很快就变成性冷淡,提不起对女孩的兴趣。   细思恐极,他可没有单身一辈子的打算啊。   而要说不好的地方就是刘延舟时不时的拜访,他现在可是狂躁得很。   刘延萱现在尚未找到婆家,她已经能在饺子馆独当一面,人长得不错,待人接物也拿得出手,对她有意的人不少。听刘延舟说,闲暇时间,她也时常买一些书籍来看,尤其喜欢算学。   “我妹妹竟然想嫁给商人?”刘延舟抱怨道,“虽说大夏不歧视商人,可我到底觉得有点不自在。说得急了,她还回嘴说长幼有序,我和大哥都没娶妻,她不嫁是正常的事,唉,咱们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好,现在的女娃成亲的岁数是越来越大了。”   穆子期沉默不语,继续剥皮杀兔,这可是旺财逮回来的,很久没吃过兔肉了,想念。   “以前在大金,我记得一般是十五岁就会出嫁,十二三岁出嫁的也有,可在大夏,这几年,拖到二十岁成亲,别人也不会多说,还说做父母的疼女儿。”   刘延舟抓着头发,在前院里团团转,“我大哥就不说了,做不了他的主,我自己还在读书,也不会那么早,可女孩不同,那些二十岁的姑娘是早早就定下婚约,不怕。我妹妹现在都十七岁了,连个影子都没有,周围的媒婆都怕了我,不肯上门,唉……”   他真怕妹妹嫁不出去。   “你不要急,我相信萱妹妹有分寸的。”穆子期想起老叶氏昨天在饭桌上提起花主事,心中大概有了底。   花家也经营粮店,从去年开始,他们家的面粉从花家那里进货,久而久之,作为采买的刘延萱就和花主事相识,似乎流露出什么苗头。对此,老叶氏看在眼里,暗暗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   花主事不是奴仆,他是花家的旁支族人,父母双亡,在帮着花家做事,人品是不错的,唯一的缺点是年纪大了点,比刘延萱大六岁。   老叶氏觉得对方二十三岁没成亲,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见刘延舟如此着急,穆子期想了想,干脆就道:“你有时间去店里找萱妹妹,把你的焦虑说出来,我相信会有收获的。再不济,你可以问一下瑞珠或者我奶奶。”   刘延舟一听,马上停止脚步,惊疑不定地紧盯着穆子期看。   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打听,穆子期都不打算开口。 第97章 良师益友   次日下午, 屋外传来虫鸣鸟叫声,天气闷热得厉害, 穆子期在书房里静静坐着,即便这样, 额上和背部的汗水仍旧不停地冒出。   穆子期面前是一本大夏皇家书坊出版的兵书, 里面大致描写了大夏立国以来的几次战役。管中窥豹, 他也不指望学到什么神妙的兵法, 就想着了解一下军中的事宜, 比如组织机构、后勤运作之类。   就算不能从军, 可这不妨碍他了解军中生活啊。   “是不是快要下雨了?”穆子期刚想用手帕擦汗, 结果发现帕子都湿透了, 他这才惊觉自己出了那么多汗。   依依不舍地放下书本, 穆子期走出房门, 手摇出一盆清凉的井水, 先洗了个脸。   一股凉意轻敷于脸,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除了吃饭时要自己煮麻烦一些,在乡下的生活其实还是比较平静, 比在县城里凉快多了。   “看来真的要下雨了。”穆子期抬头望天, 天色黑沉沉的,乌云压天。他家住在村尾, 旁边是陈香的房子,和其他村民隔有一段距离,即便这样,他仍然能听到村民们大声喊叫的声音。   如今是八月初, 有些人在庭院晒了不少东西,天色一变,大家就赶紧收回来。   “希望不是要刮飓风。”他喃喃自语,刚说了这么一句,就听到自家黄牛的叫声。   “大郎。”原来是刘延舟回来了。   “你果然说对了,我妹妹是看中了一个人。”刘延舟把牛牵到牛棚绑好后,刚喝下一瓢水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没想到我一问她就说了,唉,看得出她对那个姓花的有些好感。”   大家都是熟人了,这一年来,他时常在放假时去饺子馆帮忙,偶尔犯懒,干脆就在店里吃饺子当做晚饭,穆家从来不收钱。再者,有之前一起逃荒的经历,他对穆子期是非常信任的,所以对说出自家妹妹的事没什么好担心,不怕对方出去乱传。   “那是你怎么想的?”穆子期把自家晾在前院里的衣裳收回房间,再一间间来关上门窗。现在已经开始起风了,七八月份正是本地多暴雨的时候,大家已经习惯了。   他耳边听着刘延舟颠三倒四、互相矛盾的担心之语,内心已经做出决定,等回到县城,一定要去帮忙问问花主事的为人处世,还有他尚未成亲的缘由。再怎么说,刘延萱也是从小认识的朋友,他真的希望她能嫁给一位合适的人。   说实在的,刘延萱能自己想通,喜欢上另外的男人,他知道后心里挺高兴的。这下子,总算没有内疚感了。   大雨下了一个夜晚,第二天起来一看,对面的小河水位暴涨,幸好这几年清溪村的水利设施年年检修,昨晚风是大了点,幸好不是飓风,才一个早上,日头就出来了,水田里的水没过多久就退走,到中午的时候,日头火辣辣的,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昨天下午和晚上的狂风暴雨没有出现过。   每天的飓风来袭都是大夏遭遇损失的时候,即便大家的经验丰富,有时风一大,仍旧会有不少损失。清溪村的人们再次庆幸自己的好运,他们的地理位置好,这里遭遇飓风袭击的次数比别的地方少。   水一退走,穆子期就赶紧赶车到县里报平安,要不然他奶奶非要派穆子清或穆子安回来看他不可。来回往返几趟后,他总算把花主事的事情打听清楚了。知道对方还未成亲的原因是爹娘连接着去世,守孝是其一,其二是他依附花家生活,自己没有房,在外人眼中就是家资不丰。   再者,如今平安县适婚男女的比例悬殊,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也是原因之一。   “花理识文断字,没有我想象中的穷,他准备在县里买房,妹妹又喜欢,我只好妥协了,等大哥回信同意,估摸着他们就定下亲事。”等穆子期快要开学时,刘延舟已经松口了,“就是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回来送嫁?”这可是他们唯一的妹妹出嫁。   “是啊,他们当兵的几年不着家。”穆子期有些怔然。是啊,他没有忘记,他们现在能安稳地生活,那是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他看了看饱含期待的刘延舟,心里有些不忍。   刘大哥大概是不能回来送妹妹出嫁了。从他掌握的消息、特别是老师们的分析来看,大夏即将重启战端,这一次,应该会一举拿下几个省,和大金划江而治。   “到底是长幼有序,现在是不大讲究这些,可我想了想,碰到合适的,我就先娶妻,要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操持妹妹的亲事。”刘延舟一想到这些头都大了,“真羡慕你,一门心思读书,不用担心娶不到娘子。”   穆子期一听,就不想和他说话了。可怜他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四十岁了,一直还是童男之身,说起来都觉得羞愧。近日还怀疑自己性冷淡,心里还有些犯愁呢。   开学后,穆子期拿着暑期赚到的五两银子回到学校。这次他上高二了,高一的师弟们又进来一批,上一届的师兄只有十一个人考上大学,余下的不是去学技术就是进厂或进县衙,还有一少部分继续努力,跟着他们上课,看来是想复读一年。   升到高二,他们年级一下子多出两个班级,共二百四十人。多出了不少生面孔,人际关系都要重新调整。   穆子期等人看到考大学的残酷性,刚一开学就立即进入学习状态,比上学期还要努力。   “子期,你报名参加算学、格物比赛吗?”这天下午,从食堂出来后,严日初想起刚才课堂上老师说的话,忍不住问了起来。   “嗯,会报名。”穆子期早就和他们说过了,此时语气有些疑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可是很费时间啊,从初试到复试,再到决赛,历经两个月时间,是不是太长了?我不是怀疑你们,我只是怕你们到时花费在比赛的时间过多,影响到其他科目。”严日初有些忧心,事实上,他也是在说服自己。   经过上个学期的努力,他的名次勉强进入年纪前二十名,进步了几名,而对于这次比赛,他原先以为自己一定会参加的,可看到有几个平时学习成绩非常优秀的师兄因为投入比赛的精力过多,最终落榜的事,他就开始犹豫起来。   穆子期和季无病对视一眼。   “不怕,我们早已做好准备,再不济,还有明年半年的时间才会考试,到时我们会努力。这次参加考试,名次是要争取,最重要的是出去拓展视野,增广见闻。”穆子期低声说道。   严日初一窒,终于深刻了解到自己和穆子期、季无病两位好友的区别,一瞬间,他看着两人云淡风轻的模样,发现自己的心思坏了,竟然升起了一股妒忌之心。   “真是妒忌,你们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小时候老师们经常夸我聪明伶俐,那时我不用努力学习也能考第一,可和你们一比,我就差远了。唉,难不成年纪大了,我就变笨了?”严日初怕自己分散心思,假期早就和家里人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   季无病暗暗翻了个白眼,想起以往他和子期苦口婆心劝说阿初不要过于放松,他不听,现在知道错了吧?   严日初到底心态好,心中的妒忌也就一闪而过,很快就平复下来。此刻他正好忆起以往大家相处的情形,那点妒忌之情更是销声匿迹,反而有些羞愧。   无病天资聪颖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可子期日复一日坚持学习的自律更令人佩服。   良师益友。他想起了自家老爹对两位好友的评价,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和两位好友一起长大,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   “我会去参加,能进入复试就继续,不能就专心学习。”最终,严日初还是做出了决定。   格物和算学比赛刚开始进行得波澜不定,初试时,他们学校有二十人通过,严日初的格物不行,算学吊尾车通过。到了复试,他们要和南部几个府一起比,这时,他就落下了,穆子期和季无病如意料中的那般脱颖而出,准备十一月上旬就到阳城参加最后一场书面考试,这场考试将决出代表广南省去参加全国比赛的学生。   穆子期知道这个消息后,兴奋极了。   他终于可以去阳城看看那里的繁华了,最重要的是,可以见到广南省的精英,他想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 第98章 气氛冷场   十一月初才去阳城, 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有半个月, 穆子期即便心中充满了期待, 目前需要做的还是等待。   “子期,明天陶靳生辰, 他请我们去鸿运酒楼吃饭, 你去不去?”这天下午,穆子期带着一身汗从操场回到寝室,正埋头在衣柜里找睡衣时,就听到季无病幽幽的话语声。   “你不去看人摔跤?”穆子期被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 见季无病躺在竹制的躺椅上, 身上盖着一张毛毯, 手持一本蓝色封面的书籍,眼睛似乎还带着几分困意。   “你在房里, 还关什么门?”穆子期又说了一句, 他还以为屋内没有人呢。   “不去, 今天表演摔跤的人身材不好, 伤眼。”季无病摇摇头,他长相俊俏,近年来,喜好变了些, 越发喜欢看赏心悦目的事物, 无论是美景还是美食, 或者美人。   穆子期对此十分了解, 此时一听就忍不住撇撇嘴。   “如果他们有你的身材,我定会去捧场。”季无病又笑道,“不知道是不是长期练习射箭的缘故,你蜂腰猿臂,身体不显得单薄,没有什么赘肉,在台上和别人摔跤时,身上那层薄薄的肌肉可以看得很明显,我左看右看,咱们学堂比得上你的没有几个。”   上场练习或表演摔跤时,大家穿的衣服都是较为贴身的,有时甚至会出现衣服被抓破的事,加上明州高中是和尚学校,从做菜的大师傅到门卫,恨不得连蚊子都是公的,大家对衣衫不整并不在意。   学生们不觉得这是一种有辱斯文的行为,反而对此非常喜欢,毕竟摔跤一直是军事训练中的一种科目,大夏军中的士兵也在练习。   穆子期一听,打了个冷颤,故意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颤声道:“无病,我喜欢娇娥,不喜欢汉子啊,你不要对我下手。”   从古到今,断袖之癖就一直没断过,学校里隐隐有几对,只是大家都不说而已。不过头一次听到好友赞美自己的身材,穆子期的心情还是喜滋滋的。   哈哈,这说明自己的锻炼卓有成效啊。至于肌肉单薄,这是他处于发育期的缘故,他今年才十七岁呢。   “噗嗤——”穆子期暗自得意中,这边,正坐起来从旁边的桌面上端茶来喝的季无病克制不住喷了。   “竟然害我喷了!”季无病看着被沾湿的毛毯有些抓狂,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上面的茶水抖落,一边还不忘为自己辩护,“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晚上往你床上扔蛇。”   “好吧,我是在胡说八道,对不起。”穆子期闻言,赶紧举手投降,按理说,经历过逃荒时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应该对动物没什么好怕的,可前世今生,他最怕的还是滑溜溜的蛇。   “对了,陶靳的请帖放在书桌上。”开过玩笑后,季无病见毛毯只湿了一点点,就不在意地重新躺回去,他一向是那种睡着了就起床困难的类型,每次午休总是很难才爬起来,所以夏季时他就让木匠给他量身定做了一张躺椅,白天休息时一般会选择在这里。   不得不说,上了高二后,学习的节奏一下子紧凑许多,让他偶尔会感到疲倦。   “你去吗?我打算去一趟。”就算陶靳和孟明苇走得很近,冲着对方一向友好的态度,穆子期也会去捧场。主要是上次去城西赛场看比赛时,陶靳中途还派仆人过来给他们每人送上一杯果汁,这种体贴的行为让穆子期不得不服。   难怪他们家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也怪不得陶靳在班里的人缘是极好的。要不是自己坚持给同学讲课,没有敝帚自珍,指不定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拍马都追不上。   “嗯,你去我也去。”季无病打了个哈欠,继续看书。昨天他们被拉去学校的责任山上给芒果树除草施肥,他今天还没有缓过劲来,总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他再看向活力十足的穆子期,想了想,还是翻开毛毯,准备去外边快步走半个时辰。   穆子期则在洗完澡后,想到刚才季无病一直在看书,决定自己还得再努力一点。上学期期末考试,他虽然拿到了头名的五两奖学金,可孟明苇和季无病紧跟在身后,和自己的差距正在逐渐缩小。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己可不能放松。   *   十一月初,就算是在南方,天气也渐渐变凉起来,晚上已经有了冷意。幸好,比起现在快下雪或已经下雪的北方来说,这种温度够暖和了。   带上足够的衣裳,穆子期和季无病满怀期待地踏上去阳城的船只,这次除了三位带队老师外,他们学校一共有十五名学生去参赛,其中有些人是算学和格物都要参加的,比如孟明苇等人。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姜裕缓缓走到穆子期身边,和他一起撑着栏杆,笑道,“虽然不是轻舟,可咱们的船比它快多了。”   姜裕是上一届的师兄,他原先的学习成绩很好,高考时发挥失常落榜了,如今是重读。   穆子期以前在女学门口等穆圆圆时和他说过话,之后在学堂里偶尔碰见时,也会相□□头致意。等对方一复读,大家更是熟悉。这次比赛,姜裕同样拿到了比赛资格。   此时,穆子期看着翻滚的江面,答道:“那是当然,咱们大夏的船只是越来越快了,我就坐过一次海船,真大,有机会再乘坐一次就好了。”   “会有机会的。”姜裕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道,“幸亏你不晕车,要不然就可惜了路上的美景。”   穆子期赞同地颔首,一路上,宽阔的江面上百舸争流,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有旧式的帆船,也有新式的蒸汽机船只,速度有快有慢,江面上还时不时有扬着大夏国旗的船只经过,让人看了震撼不已。   季无病晕船了,如今正摊在床上昏昏欲睡,连吃饭都是勉强吃下去的。   “季同学好些了吗?”姜裕又问道。   “吃了晕船药,是有了些效果,之前连饭都吃不下。”穆子期一说起这个就有些忧心,他真庆幸学校的老师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提前三天去阳城,就是为了让他们养精蓄锐,要不然以季无病现在的状态,上了考场肯定难以发挥正常。   “坐多就不晕了。”姜裕同情地说道,“走水路是去阳城最快最好的方式,虽然陆地上的道路修好了,可到底没有水路快,一天时间能到达,起码比陆地快三四倍。”   穆子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见姜裕看着水面出神,忍不住笑道:“对了,还未贺师兄新婚,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他前几天去参加陶靳的生辰宴,在宴上听说了姜裕的事情,知道他已经和当初的邻居妹妹成亲了,现在还处于新婚期呢。   刚成亲就要奔赴考场考试,穆子期都快要同情他了。   姜裕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脸上流露出一丝羞涩,又有几分得意,拱手道:“多谢,多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快到季无病吃药的时间了,穆子期就赶紧告辞回舱房。   在季无病的无比期待中,傍晚时分,他们的船只总算是靠岸了。   这里不是阳城市区,他们还得从港口赶到市里事先预定的客栈。   穆子期是第一次来这里,有同学帮他搬行李,他只需扶着季无病就好。就算这样,坐在马车上时,他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只见路上铺设着水泥,路面宽阔,马车走在上面非常平稳和快速。天色快黑了,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快到客栈时,天色昏暗下来,就在这时,道路两边的路灯竟然一盏盏地亮起。   “真美,真富庶啊。”张铭紧紧地靠着穆子期,看着窗外到处是灯火通明,又听孟明苇说路边的灯是用鲸鱼点燃的,不由得叹道。   这次比赛,他专攻格物这一科,同样取得了来阳城复赛的资格,尽管排名在最后。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睁大眼睛朝外看,无论是店铺、车辆还是路人的着装打扮、表情,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简直是目不暇接。   坐在对面的孟明苇扯扯嘴角,挑眉道:“这只是小小的一角,阳城好玩好看的地方多得是。对了,你现在张大嘴巴卖蠢可以,和其他学校的人见面时,可要注意一下,不要丢我们明州府的脸。”   这话一出,宽大的车厢里气氛顿时一窒。   穆子期调整了个姿势,让处于昏睡中的季无病在他肩头睡得舒服点,此时闻言,忍不住看了看那张依然貌美的面容,差点想掩面长叹。   孟明苇是船坐多了,脑子进水了吗?好好的气氛又被他破坏了,堪称最佳冷场王。 第99章 晕船美人   张铭的性格一向温和, 此时一听, 尽管知道孟明苇就是这副德行, 张嘴不饶人,可车厢里可是坐了八位同学, 在同学们面前丢了大脸, 脸“刷”的一下就涨得通红。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血液直往上脑袋冲,双眼瞪得大大的,反倒张口结舌。他从小就爱读书, 念书又刻苦努力, 成绩一向名列前茅, 在家中也是被宠着长大的, 要不是还有理智,他差点就想反唇相讥。不过一年的相处时间让他知道孟明苇有官家背景, 不想给家里惹麻烦, 就强自按捺下来。   整个车厢依然静悄悄的, 只听到张铭略微粗重的喘息声, 没有老师在这里,大家面面相觑。   穆子期见状,低咳一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盯着孟明苇, 轻声说道:“孟明苇, 知道你从小走过的地方多, 见多识广,我们的确是从乡下来的,从未看到过这么繁华的地方,初初一见,惊讶是正常的,我刚才也看呆了。可是你也不要说话讽刺我们啊,以我们在座之人的优秀和努力,我相信以后定能去见识到更好、更繁华的地方。”   “嗯,虽然你可能是好意提醒,可你说的话就是让人听了不舒服。”顿了顿,穆子期还是说道。这是他的心里话,他那张嘴太容易得罪人了。   坐了一天的船,又要照顾季无病,穆子期已经有点疲倦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孟明苇,唇角带着笑,注意观察对方的表情。   同车的同学无论是来自乡下县城或者府城,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阳城,此时一听穆子期的话,纷纷附和。   “就是,我刚才也看呆了,我从小长在小镇,原先还以为明州府已经够繁华了,没想到阳城更胜一筹。”   “我也是,刚才听说路边的灯是用鲸油点燃的,那个鲸是不是渔船从海里捕获的鲸鱼?听说很大。我就吃过鲸鱼肉,只在书上见过它的图片,没在现实生活里见过一头活生生的鲸鱼。”   “哈,说起鲸鱼,我有幸见过一回……”   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刚才的话题岔开。大家虽然对孟明苇的背景有点顾忌,可在座的都是天之骄子,对自己考上大学充满了信心,倒是不至于对孟明苇屈膝。   这次比赛,孟明苇的跟班随从可是一个都没来。   孟明苇见大家对他视若无睹,怔了怔,他皱眉看了对面的穆子期一眼,只觉得心口一下子堵得慌,把头一歪,径直看着窗外,没有再说话。   穆子期扯扯嘴角。   类似的风波已经发生过几次,这次,同样是平缓度过。   张铭见尴尬解除,刚才的事没有人提起,心中总算是稍微松了松。他瞪了一眼孟明苇,很快就加入到大家的谈话中去。   孟明苇也是气愤了一阵,见大家不理他,他气鼓鼓地双手抱胸坐了一会儿,见有人在提问,又按耐不住心思,忍不住解说起来。   穆子期暗暗扶额叹息,这人总是这样,他真怀疑以对方的情商,以后从学校出去工作该如何和同事、上级相处。这种性子,他算是服了。要不是在澡房里见过他打赤膊的样子,又和他一起摔跤过,他真以为对方是位骄纵的小姑娘。   两刻钟后,他们到达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客栈。在一楼那里分配房间时,穆子期就注意到门口又进来了一批精神萎靡的少年人,看他们身穿统一的衣衫,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自家带队的老师很快就迎了上去,和其中一位率众而出的中年人打招呼。   “这是风州高中的人来了。”人群中,姜裕轻声说道,“他们的校服就是这种颜色。”   “风州?是最远的府城,原来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来得那么早。”有人小声道。   “都是为了熟悉环境,你们看着吧,明天后天会更多。”姜裕去年参加过比赛,对这种事很是熟悉。   说完后,他似乎见到了熟人,也走过去和对方交谈几句。   坐在大厅椅子上的穆子期就见到对方偶尔会朝他们这边看一眼,离得太远,倒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   老师很快就把入住手续办好,他拿着一串房门钥匙过来开始分配,学校预定的是双人房,理所当然的,穆子期和季无病同住一间。   拿到钥匙后,穆子期推推下车后还在昏昏欲睡的季无病,轻声道:“走吧,无病,咱们进房去。”   季无病勉强睁开一丝缝隙,满脸痛苦:“子期,为什么我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他双手勉强撑着凳子站起,结果一个趔趄,身子竟然往地面直接倒去。   穆子期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   “头还晕?”   “嗯。”季无病微不可见地晃晃脑袋,脸色惨白。   “张铭,你帮我看着我和无病的行李,我先抱他上去。”穆子期稍微提高音量说了一句,心里很是担心。原本以为下了船会好点,可看季无病的样子,好像更严重了。在马车上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要不,我和你一起扶着他?”张铭从风州高中那群人身上收回视线,转身一看,忙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见老师和同学们也围过来,穆子期也不多言,直接就把季无病定好,往前一蹲,就把他放到背上。   本来想搞个公主抱的,以后可以把这事拿出来取笑好友,可想到季无病的长手长脚,又怕他找自己算账,穆子期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无病看起来晕得更严重了,我去请个大夫回来。子期,你先带他回房休息。”带队老师仔细观察了一阵,不放心地说道。   季无病可是算学第一名的有力竞争者,成绩和穆子期相差无几,对于这棵好苗子,他们可是重视得很,此时见他这么差劲的状态,自然无比担心。   最重要的是,这些学生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家长能把他们老师给拆了。   穆子期点点头,在小二的带领下,很快就上到三楼,把季无病放到床上,身后自然有帮他们扛行李的同学。   “为什么……为何我感觉床铺在晃动?”季无病躺在床上似乎舒服了点,他扯了扯衣襟,眉头皱得死紧。   穆子期怀疑他还处于晕船的状态,赶紧倒出一杯热茶,勉强让他喝了一口。   “我什么都不想喝,子期,你别动,让我静一静。”季无病皱眉说道,捂着额头。   穆子期知道他现在不想别人吵他,也不再说话,顺便打发了上门探望的同学。不久,老师总算是把大夫带回来了。这次来的还是传统的中医大夫,那老者把脉后,又说了一堆术语,总而言之,还是晕船惹的祸。   吃了所谓的治晕船的药丸子后,季无病这下子总算能安安稳稳地睡下去了。   穆子期心下稍松,把行李整理了一遍,又到楼下的水房洗了个澡。刚擦干头发,老师就来叫他下一楼饭厅吃晚饭了。   大家早就饿了,刚坐满一桌,就想迫不及待地动手。   “子期,季同学还下不了床?”吃饭前,姜裕特意走过来,关心地问了一句。这次能来参加比赛的,十五名学生中有七人是复读生,双方泾渭分明,组成了两个小团体,此时他走过来,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嗯,大夫是说晕船,等睡一觉就好了。”穆子期微笑答道。   “晕船可真不好受,我们这边有个也晕船了,他的症状轻一些,吐了后现在勉强可以吃饭。”姜裕皱了皱眉,又道,“半夜他可能会饿醒,记得吩咐厨房留点热粥热菜,我住过一次,这家客栈半夜也是有吃的。”   虽然这些事情可以问客栈的小二,但别人上来主动告知是别人的善意,穆子期感激地应了一声。说到底,大家虽然是同一座学校的,可仍然是彼此的竞争者,毕竟第一名只有一个,金奖只有一位,所得的奖金也是最高的。   等姜裕走开后,坐在他旁边的张铭小声道:“这些师兄看样子蛮好说话的,性情并不古怪。”   他们高二有两个班是复读的,其中不乏有复读两次甚至三次的师兄。因为教育部有规定,高考只能连续考三次,三次不上,就要等三年后再考,所以一些师兄压力会很大,个别性情会变得古怪,加上双方接触不多,久而久之,就给复读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穆子期点点头,眼睛看着一道道菜被人端上桌,闻着令人垂涎的肉香,他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在咕咕作响了。   学校真大方啊,这一桌肉菜可不便宜。穆子期吃着大厨精心烹制的肉食,心中非常满足。再想到躺在床上养神的季无病,不由得生出了深切的同情之心。   吃个半饱后,大家总算有心思讨论饭后要不要去逛一下夜市。   穆子期想到季无病,当然拒绝了。反正今晚不行,明天后天还能再去,不急。   “别想多了,要老师同意才行。”孟明苇安静了一阵,又忍不住刷一下存在感。   大家想到老师们的严格要求,倒是点头同意。   果然,初来乍到,老师们非说天色已晚,让他们赶紧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半夜,季无病果然睡醒饿了。   穆子期盯着他吃下一碗白粥、一碟青菜和一点咸菜,见他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高兴极了。   “子期,幸亏有你,要不然我就受大罪了。”想到自己在船上呕吐时,穆子期不嫌弃的态度,季无病非常感激。   好吧,他再一次认为,自家老爹在芙蓉镇那个小地方碰见穆子期,又能细心教导他,的确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我还好,只是你可能不大好。”穆子期眼里带着坏笑,道,“你的事被传了出去,现在别的府城全都知道咱们明州高中有个病美人,哈哈。” 第100章 夏国大学   季无病眼一瞪, 不敢置信:“什么叫病美人?谁给我取的外号?”眉头皱了起来。   穆子期收敛笑容,安抚道:“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 等我知道的时候, 他们已经偷偷叫开了。哎, 主要是你晕船晕得厉害,大家以为你的身体很差。”季无病长相俊俏, 脸色苍白的样子显出几分脆弱, 这种羸弱的姿态让生龙活虎、生气勃勃的少年们大吃一惊。   “我的身体不差。”季无病心里有些憋屈, 他的身体早已养好,和普通的少年郎差不多,别人能做的他也能做, 可偏偏这次竟然晕船了。   “初中那年,我去琼州探亲, 当时坐的是海船,海上有风浪,我都没晕得这么厉害, 这次也不知怎么弄的。”季无病觉得莫名其妙。   “大夫说你是这阵子过于疲劳导致的,估摸着是你晚上熬夜熬太晚了。”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 下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一号院的学生看别人晚上还在努力读书,自己也跟着挑灯夜战。季无病也不能免俗,不过他不是熬夜学习, 他是在设计他的航船模型, 对于这项新迷上的业务爱好, 他可是费心得很。   穆子期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即使眼镜早就有卖了,可他还是担心把自己的眼睛搞成近视,所以晚上以熟记背诵为主,没有用眼过度,是每天晚上睡得最早的学生之一。   “不算晚,我怕重蹈覆辙,根本就没熬夜,我入睡时院里的灯还亮着。”季无病对于大夫诊断自己“疲劳过度”很是不服。   “罢了,你就当水土不服吧。”穆子期摇摇头,见他吃完了,就把碗筷收拾好,端出去放在走廊的木桌上,放在这里,自然会有店伙计来收拾。   “现在头还晕吗?”穆子期回房,就见季无病在慢慢地走动,忙问道。   “只有一点点,估摸着今晚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季无病答道,似乎想起什么,赶紧把袖子凑到鼻子前一闻,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好臭!不行,我要去洗澡,这里有热水吗?”语气十分嫌弃。   “哈哈……”穆子期看完整个过程,乐不可支,“你一直没闻到吗?你在船上憋了那么久,肯定是有点味道的。”所以他们刚到客栈,是先去洗澡再吃饭。   幸好现在天气冷了,要是天热,穆子期真不敢想象那种味道有多可怕。   “快去快回,一楼的水房有热水,全天候供应,和咱们学堂差不多。要不,你还是在房里用木桶洗吧。”穆子期怕他染上风寒,想了想,就建议道。   不提他和季无病的关系,一想到好友生病的消息被季家二老知道,他们冲到学堂的情形,穆子期不得不考虑多一点。   “木桶不知被多少人用过了,脏,我还是到楼下洗。”季无病拒绝了。   穆子期了然,他们学习的格物课程中,内容包括物理、化学和生物,大夏又注重卫生教育,大家都有这方面的常识。   穆子期终究还是不放心,怕他在浴室出什么意外,只能跟着他下楼,在外面等他洗澡出来。   “无病,我觉得,嗯,以后可能我对自己娘子都没有对你那么体贴。”穆子期苦笑,无奈极了。   这次轮到季无病露出笑容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经过一夜的休息,季无病的身体差不多好了,老师们都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昨晚来到新地方睡得不好,大家比平时起得迟了点,吃过早饭,按照惯例,穆子期等人先到考场熟悉环境。   客栈在大学城附近,他们走一段路就到了。他们复赛的地点是在大名鼎鼎的夏国大学,这是大夏最出名的学校,拥有最优秀的老师和雄厚的资金。   夏国大学旁边是一所军校。有这两所大学在,附近的地价极为昂贵。   “如果能考进这里就好了,听说陛下和丞相们曾经来过学校。”姜裕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连穆子期也跟着望过去。   他对于穿越者前辈是非常好奇的,可新闻管制太过于严格,并没有人敢在报纸上谈论三位大佬的八卦,他所得知的都是一些伟光正的事迹,想再深入了解就不行了。   “真好!”大家一幻想到陛下来学校的事,个个激动无比,纷纷追问当时的情况。   在大夏,皇帝受到全民追捧,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三生有幸的事。   等讨论完,老师们趁机给他们灌了一碗鸡汤,激得大家恨不得立马跑回去拿起书本来看。   事关上位者,姜裕和老师们没有再多话,而夏国大学的环境也让他们自动保持安静,不想让来往的大学生看轻自己。   “子期,这里真大,比咱们明州高中都要大,另外,风景如画,美得很。”不知何时,张铭走到穆子期身边,小声赞叹道,“你看路过的人,一看就知道不一般。”   穆子期点点头,毫无疑问,在这个国度里,能考上大学的人都是真正的天子骄子,堪比大金国的进士,他们的气质和普通人相比,也格外出众,特别是神态,显得非常自信。而经过他们身边时,对方看到他们这群身穿高中校服的学生,没有什么惊诧之色,甚至有一两人还会朝他们露出友好的笑容,风度极佳。   众人顿时心生好感。   他们不能在校园内乱走,有些地方不对外开放,他们唯一能活动的地方就是离大门最近的院子,这里的楼层有三四层楼高,其中一栋就是开放给高中生进行比赛的。   不像后面进行的语言比赛,需要参加笔试和面试,其中面试会当场打分,考的是口语。崔世松参加的就是语言比赛,穆子期则经过慎重考虑后,放弃了英语,专注于格物和算学。   这两科需要进行笔试,其中格物最多动手做一些简单的实验,是他最有把握的科目。   后面还有其他府城的学生要进来看,所以他们不能逗留太久。   从夏国大学回来后,只要老师批准,同学们就可以自由活动。可结果出人意料,大家放弃了出外面逛街的机会,纷纷留在客栈的房间里,抓紧时间复习。   穆子期和季无病本来想出去逛一逛的,见大家这么努力,也不好意思单独出去,干脆就和别人一样,埋头看书。   第二天,副山长傅和修终于来了,他才是真正的领队,前两天主要是有事耽搁,要不然会和他们一起来。   看到他,穆子期和季无病十分高兴。这一年来,他们时常接到傅和修的邀请,去他家里蹭了不少饭。   傅和修教算学和基础法律课,一上高二,他们就成为他的学生,相互间已经变得熟悉。   “无病身体好了,我就放心了,没想到你会晕船。”傅和修每间房都走去看过一遍,来到穆子期两人的房间时,语气很是庆幸,“下次记得提早准备晕船药,我看你瘦了点,你爹看到了,可不心疼?”   季无病抿嘴不语,有些不好意思。幸好这两天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没有什么不同,那个外号也没有人叫出来。   至于他和父亲的关系,近些年变得亲密许多。   “傅伯伯,这次是意外,平时我的身体可没有那么弱。”季无病生怕别人说他是病秧子,赶紧解释道。   傅和修了然,使劲地拍着他的肩膀大笑。   说笑了一会,他进入正题,给穆子期两人仔仔细细说了一些考试注意事项,尽管这些话他之前早就说过了。   “好好考,不要有压力。”傅和修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能在全国大赛上取得好成绩,你们有可能直接被大学录取。这是一种保底方式,可以让你们在高考时全力以赴,没有后顾之忧。当然,如果被提前录取,你们可以不去参加高考。”说到后面就笑了起来。   要不是对这两位少年有信心,傅和修也不会现在这个时候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给他们压力。主要是前几届的学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好的苗子,那些话也就不必再提。   穆子期和季无病对视一眼,这个消息他们早就听说过了。不过据说要求很高,要是全国前三名才行。   一定要努力!   很快,比赛的时间到了。   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在考场上,穆子期沉着冷静,竭尽所能,总算顺利地完成了两场考试。   一天考一场,考试全部结束后,穆子期发现自己全身有点发软,肚子竟然饿了。   他揉揉额角,不得不说,这次考试是他所有参加过的考试中最难的一次,以往他都是胸有成竹,这次竟然有点不确定了。   最后一道大题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题量大,时间紧,没有时间检查。   情不自禁地,他抬头去观察其他考生的神情,发现绝大多数的人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里顿时放心了。 第101章 有点自卑   看着外面这些身穿各式校服的少年们, 穆子期心下舒坦了点。   看来不是自己考砸了, 是试题本来就有那么难。   他的心情恢复了平静,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季无病随后走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 穆子期挑挑眉, 没有说话。   季无病有些疲倦,顾不得有旁人在身边,低声说道:“这次的格物我考得不是很好,如果算学能进最后的决赛, 我打算放弃格物, 只专注一门。”   他的格物成绩比算学差一点, 平时在学校, 一般是排在穆子期和孟明苇后边。算学是最好的,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时常和穆子期并列, 两人比的是看谁会考试中粗心一点或者写少步骤。   “这也是个好主意。”穆子期赞同, “从小你的算学就出类拔萃, 对它最是喜欢,放弃格物的确可以增加学习算学的时间,毕竟人外有人呢。”论综合成绩,他自己是自信的, 可论起单科成绩, 虽然这两次比赛他都是排在第一, 可他不觉得全国性的金奖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说实在的, 他也在犹豫要不要放弃其中一科。   “那你呢?”季无病做出了决定,只觉得心底一轻,身上的疲惫似乎都少了几分。   “我应该两门都参加。”穆子期微微一笑,自打初中那年在学习上开窍后,他在之后的学习生涯依然顺利,加上花的时间多,早早就把高中的课程学完,自己又买了辅导书来提高,并不觉得为难。   再说了,他不一定要保证自己能保送进大学,认为高考时靠自己也能考进去,他主要是对比赛的奖金感兴趣。   季无病没有说出不同的意见,他觉得好友有这个实力。   “穆子期,季无病!”刚从考场出来的张铭本来有点蔫蔫的,抬头一看前面有两道熟悉的身影,立即叫了一声,快走几步跟上来。   “子期,你考得如何?这次的题目好难,我不行了。”张铭揪了揪头发,很是失落,“看来真的要在这里止步,唉,浪费几天时间,落下的功课回去后又得拼命补回来。”   他是属于勤奋型选手,平日里恨不得不睡觉,把时间全部都用在学习上,综合成绩一般排在年级前十名,只是他的成绩是那种平均的,没有哪科特别拔尖。上次的比赛成绩排名,他几乎是垫底的,这次来参加,也只是不甘心。   “没事,你的基础扎实,回去看看笔记就能补回来了。”穆子期安慰他。也许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学校很少和他们玩在一起的张铭,来到阳城后,几人的关系反倒亲密了一些,几乎可以比拟在初中时期的那段“蜜月期”了。   “希望如此。”张铭羡慕地看了一眼季无病和穆子期,又道,“你们的成绩那么好,说不定真的能被大学提前录取。”   季无病笑了笑,没说话,神情却很是自信。   穆子期做不到像他那样,只能谦虚几句。   三人一路走到校门口,在那里遇到了老师们。等人一到齐,大家就往客栈的方向走回。一路上,有人到处找同学来对答案,也有人沉默不语,只顾着埋头走路。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除了几个胸有成竹的,其余人对自己的成绩都十分看重,这可以算得上关系到自己未来前程的大事。   “怎么就没有国文比赛呢?”穆子期听到有人在嘀咕,“要不来个诗文比赛也好啊。”   他微微侧头一看,见是年级里文采称得上最好的同学,姓邱,刚满二十岁,尚未娶妻。这位邱同学和姜裕一样,也是复读生,他的文化素养很强,擅长写诗文,做的策论题看起来花团锦簇,引经据典,文采风流,要是在大金国,完全可以混个“风流才子”的名声。   和他文采相对应的,他的算学成绩也不错,不过这次能来参加比赛,据说是在做选择题时蒙对了几个,运气非常好。   或者说,他的运气是最强的,每次考试,他自己摸不准答案时,随便选一个,基本上都是对的。如此一来,他每次考出来的成绩都会比他实际的成绩高一截。上次高考,他是不小心生病了,没考好。   这种好运气让全年级的学生妒忌无比,加上邱同学总是手持折扇,身穿白衣,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让人看了有打脸的冲动。   穆子期对他的好运气也是非常羡慕的。   “哎,大金那边学我们办报纸,还撰文说我们学的东西是异端,是歪门邪道,整天喷个不停。在我看来,那边的八股文才是该扫进历史的垃圾,用来挑选人才简直是愚蠢,想赶上我们简直是做梦!”   邱同学提着考篮,和姜裕讨论起来,“不过陛下说过,他们的优点我们该吸取过来,比如诗文之类的。”   “我们不是要上诗文研修课?”姜裕无动于衷,神情淡淡的,见穆子期望过来,还有空朝他笑了笑。   “唉,分值这么少,根本就不重视。”邱同学叹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   看他们旁边同学的神情,穆子期知道这是邱同学惯常在发牢骚,也就不在意。   不管如何,现在的学习制度是有利于自己的,感谢三位大佬。   “子期,我怎么觉得一直有人在看你?”季无病走了一段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是看我,是看你。”穆子期面无表情,“你病美人的名声流传出去了。”   张铭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小声说道:“可能是刚才我叫得太大声了,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名字,嗯,你们知道的,子期在咱们这个高中的圈子是非常有名的。”   去年的中考,第一名的成绩和穆子期之前接近满分的成绩没得比。而穆子期不是昙花一现,上了高中后,他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总分一样接近满分。   之前还好,大家的接触机会不多,来这里的学生大都是心气高的,做不出主动围观的事,而且也紧张自己的学业,有时间还不如多刷两套题。现在不同了,一考完出来,大家的心思就跟着活络起来。其他府城的学生还好,阳城这边的学生就对穆子期格外好奇,有机会的话自然会多看一眼。   阳城的学生一向心高气傲,他们享受的资源最多,整体水平也比其他府城高一截,这次进入决赛的人数就是明证。他们一向不把其他府城的学生放在眼里。嗯,除了少数几个人,而穆子期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   穆子期不知道的是,每次考试,远在阳城还有一帮人在关注他的成绩。   他被人围观习惯了,倒是不大在乎。   季无病一听张铭说的话,心里也想明白了,忍不住瞪了穆子期一眼:“又在骗我。”   “没骗你,人群中就我们分成一群群,穿着同样的衣裳,路人不看我们看谁?”整个广南省有十几个府城,一群群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凑在一块儿,这么引人注目的事,旁人哪有不看的道理?   “考完会在这里停留一天,咱们要抓紧时间去逛逛阳城,不能白来一趟。”穆子期嘿嘿一笑,赶紧转移话题,“起码要买点特产回去,不说家人,单是阿初,如果不买点东西回去哄哄他,他肯定会生气。”   说起家人和严日初,三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再看看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突然觉得阳城的繁华也不是那么吸引人了,还是学校和家里那熟悉的风景让他们觉得亲切。   说到底,现在的阳城不能让他们产生归属感。不过他们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一年之后,一定能再次踏上这片繁华的土地。   回到客栈不久,傅和修就把答案拿过来让穆子期和季无病对比,自己在旁边看着,神情颇为紧张。   穆子期其实也有点紧张,不过在对完答案后,心情放松了一些。   等季无病也对完,两人就把估算的分数告诉傅和修。   “妥了!”傅和修一听,表情立马变得柔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眉飞色舞,拍着两人的肩膀,大声道,“好了,既然考完,接下来你们就可以出去浪一浪了。对了,记得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注意安全。”   等送他出门后,季无病神情复杂地看着穆子期。   “干嘛这么看我?”穆子期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包袱翻开,想换身常服,准备出去逛街。   “你的格物几乎全对,算学也只错了一点点,这次广南省第一应该非你莫属。”季无病故意掰着手指算了算,“我在帮你算第一名能得多少奖金,看来成绩好真的能脱贫致富。”   一说起奖金的事,穆子期就来了兴趣,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嗯,也没多少,单科第一的话,应该有二十两吧,府城应该也会给一点,嗯,还有学堂,听说也会有奖励,加起来有个三四十两,我就心满意足了。哈哈,比不上你的私房钱。”   “我哪有什么私房钱?”季无病脸一黑,不知道自己是从来存不住钱的吗?想到自己这么大了还朝家里伸手要钱,再对比好友挣钱的速度和方法,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自卑了。 第102章 大肆渲染   “你当然有私房钱, 今年八月, 假期时, 我去你家,季奶奶说已经在府城看好了一间店铺, 还说这间店铺会记在你名下, 免得你受委屈。”穆子期窃笑,“季奶奶说,你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般, 每月拿固定的月例, 说不定你什么时候要花一笔大的, 怕你不好意思说。”   他知道这是二老期待季无病能看中哪个姑娘, 然后再给人家姑娘买东西。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穆子期不忍心打破他们的期望。   无论怎么看, 他都没发现好友有春心萌动的迹象。当然, 也有可能是好友藏得太深了, 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以季无病表现出来的性格来看, 穆子期不觉得他能藏得住。   看到穆子期的表情,季无病很是无语。哎呀,他爷爷奶奶怎么什么事情都和子期唠嗑?再这样下去,他在子期面前肯定会落于下风。   “再说了, 你不用羡慕我, 咱们算学的成绩看起来相差不大, 说不定是你得第一, 这样的话,奖金就是你的了。就算是第二名,也有第一名的一半,不算少。”穆子期安慰道。   季无病冷哼一声,对于算学上的第一名,按照以往的概率来看,两人是各自一半,不分轩轾。至于这次,他们都把题目全部做完了,两人预估的分数差不多,第一名是谁还无法确定,他不确定会是自己。   两人很快就打住关于成绩的话题,转而说起去哪里买东西。   阳城毫无意外是繁华的、是迷人的,这里和明州府有几分相似,同样干净整洁,就是建筑物更高,人更多。除此之外,这里还处于高速发展状态,逛街时,他们时不时就能看到路边有建到一半的房屋或工地。   两人第一站就是去书店,穆子期买了几本辅导书,一本诗词鉴赏和一本游记,至于最新科技的发展,书店这里是看不到的,这些知识都被死死地捂住,只有特定的人群才能购买和查看。   买好书籍,两人就去逛街,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新商品,极为丰富。   人生活在世,衣食住行不可或缺。   穆子期给老叶氏买了一件颜色低调的鸭绒大衣,衣服很轻,可是很暖和,不比笨重的棉袄差。他想了想,又买了一件粉红色的修身大衣,这是给穆圆圆的。至于弟弟们,穆子期表示,入冬的棉袄早就备齐了,就算穿起来臃肿了点,可同样暖和呀,所以不必再买,免得浪费钱。   至于俊不俊的问题,穆子期想到自己厚厚的棉袄,唇角翘了翘。   “我还要买几双棉鞋,你买吗?”穆子期见季无病手里拿着两件大衣茫然无措,就问他,“这些鞋子做得不错,是皮靴,下雨或下雪不怕浸水。”这个时候的南方,在冬天最冷的那段时间,同样会下起小雪。稍不留神,照样会得冻疮。   “买,子期,你帮我看看,这些有哪件适合他们的身形?”季无病苦恼极了,见穆子期动作利索,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买好合适的衣裳,赶紧求救。   穆子期回想了下季奶奶他们的体型大小,很快就挑出合适的型号。   季无病见状,赶紧把型号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去买了棉靴后,手里已经提了一堆东西,即便这样,他们依旧兴致勃勃地继续逛,直到在外面找了家饭馆吃过中午饭,又走了许多地方,这才意犹未尽地拖着疲惫的身体坐车回到客栈。   刚踏入客栈,两人就看到同学们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闲坐聊天,现场有些嘈杂。   “穆兄,季兄!”看到他们进来,有同学就挥手示意,“来这里,就等你们用膳了。”   “你们回来得真早。”穆子期满面笑容,笑道,“我们迟了。”没听说晚上统一吃饭啊。   “哈哈,还有比你们迟的,主要是咱们明天就回家了,就想着今晚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不管怎么说,大家能聚在一起参加这次比赛,总归是有缘分的。”姜裕走过来解释,挑眉道,“已经跟副山长说过了,只要不喝酒,随我们。”   “好,那稍等。”穆子期自然乐意参加这样的聚会。   这天晚上,大家都吃得极为尽兴。来的同学中有一两个是家资豪富的,直接包下全部费用,请来做菜的是大厨,手艺非常高,加上食材新鲜,一时之间,饭桌上竟然没有什么人说话。   等吃了个半饱,大家这才有心思聊天,有意略过这次竞赛的结果,众人纷纷说起阳城的新鲜事物,讨论得极为热切。   说是不喝酒,其实少年意气,又恰逢在外地,心里总有一种脱离束缚之感。在老师们一一离席后,他们就偷偷拿出几坛果酒,美滋滋地对喝起来。   “这里的作坊真多,不对,人家不叫作坊了,改叫工厂,像纺织厂,就有一千多人。”   “书肆茶楼也挺多的,好像到处都是,里面有不少人,我看挺多人识字的,说书先生的口才也极好,不愧是天子脚下,连说书先生的见识也算是不凡!”   ……   “听说左丞相和右丞相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没有成亲!”说到最后,有人小声爆料,“要不是我在酒楼里无意中听到,我还真不知道。”   报纸上从来没有登过这类的事情,也许阳城许多人知道这件事,可像他们这种没有消息来源的人,是很难知道的。   众人一惊,佯装似醉非醉状态的人也立即竖起耳朵,双眼瞪圆,直直地盯着爆料的人。   那人得意一笑,正是邱同学,他的确是非常喜欢去酒楼吃饭的,此刻就听他低声说道:“反正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两位老大人收养了几个养子,养在身边精心教导,看样子是不准备成亲了。唉,可惜了外面那么多爱慕两位大人的女子。”   邱同学即便得意,不该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虽说大夏鼓励言论自由,可真出格的话,被请去衙门喝茶的也不是没有。大家没有喝多,自然不会大嘴巴胡乱编排。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眼神相互乱飞,心中充满了八卦的欲望,可顾及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只能憋着,怕惹来麻烦,不敢再讨论。   没过多久,大家吃饱喝足,谢过请客的同学,就各自回房休息了,看样子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借口是船票已经买好,明天一早就出发回校,大家不能闹得太晚。   等洗完澡后,穆子期躺在床上舒展着身体,正在做呼吸操时,对面床的季无病就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子期,你说两位丞相为何不成亲?”   穆子期做完一小节动作,保持一个姿势不变,沉吟道:“嗯,大概是他们觉得女人太麻烦了,不想成亲?或者觉得没有统一中原,不到成亲的时候。”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要觉得惊讶,当在饭桌上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应该是绝大多数男性穿越回古代后,第一个想实现的愿望。现在大夏的建国大业发展得如火如荼,整体呈上升趋势,作为最大功臣的两位大佬应该娶妻生子才对,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成亲!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穆子期思来想去,因为没能掌握更多的信息,所以怎么想都想不出缘由。   “难不成是他们相互爱慕,搭伙过日子?可是不对,即便有断袖之癖,也不影响成亲生子。呃,或者是对陛下太过于忠诚,怕以后留下隐患,索性就不去成亲生子?哎呀,怎么想都不对。”季无病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一本书,手指轻敲下巴,怎么都想不通。   “不用想了,咱们说再多也是雾里看花,胡乱捏造,毫无实据。这种事轮不到咱们去管,到底离得太远。”穆子期对于这三位前辈所取得的成就是极为佩服的,也不愿意胡乱臆想,干脆就强迫自己不再去念叨这件事,于是就说道,“你还是不要看书了,早点休息,免得明天又晕船。”   季无病闻言,神情一僵,随即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了下来。他把书一放,躺下来直接拉起被子盖住身体,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穆子期暗暗一笑,做完一整套操后,身体只是发热,见没有出汗,想了想,吹灭蜡烛,也跟着入睡。   次日早上,他们启程回校。如同之前一样,季无病整个人再次处于病恹恹的状态,在船上晕得厉害。   回到学校,大家看着熟悉的庭院,感到十分亲切。不过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们抒发感情,一回来就得接着上课,接踵而至的功课再次把大家给淹没了。   十一月底不能回家,主要是期末考试快到了。穆子期无奈,只能把买来的东西寄回平安县,穆圆圆的大衣和靴子倒是好办,直接送到隔壁女学就行。   至于严日初,对于他和季无病送的礼物,心里极为满意。   “哼,幸好你们没有忘记我,要不然我可是会伤心的。”礼物的价值不大,尽管有几本他看了就头皮发麻的辅导书,可到底是好友们的一番心意,他还是勉强收下了。   想到这里,严日初就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现在就等你们的成绩了。”他又说道。   穆子期点点头,没办法,只能等待了。   沉浸于无边无际的学海中,不知日月,等穆子期回过神来,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而他们比赛的成绩也终于放出来。   他的成绩是双科第一!这是整个广南省的排名。消息一传回来,明州高中就兴高采烈地挂起红绸,把这个消息在府城里大肆渲染一番。 第103章 偷偷好上   整个明州高中的老师们都很是兴奋, 恨不得给学校在报纸上买下版面来刊登这一重大喜讯。当然, 这只能想想而已, 矜持还是要的,反正报社应该会派人来采访。   这可是明州府有史以来在竞赛中考得最好的成绩!   这一次, 算学这一科能进入全国决赛的只有三人, 分别是穆子期、季无病、姜裕。而格物这一科也同样有三人,除了穆子期外,还有孟明苇和季无病。   这些人中,除却季无病的格物成绩是吊着尾车进入决赛的, 其他几人都是在省内排名前五名, 决赛获奖的几率很大。   “子期, 你是想两科都考, 还是放弃一科?”成绩出来后,傅和修就找穆子期来谈话。   “我打算把精力重点放在格物上, 算学有时间就兼顾一下, 每天做一套题保持状态。”穆子期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 此时一答就脱口而出, 继续说道,“两科都重点复习的话,我怕最后两头落空。”   傅和修一听,捻捻下颌的胡须, 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这次来阳城参加决赛的有南洋、琼州、夷州那边的人, 特别是南洋, 你别看他们离我们这边的大陆远,近些年来,大夏的重心转移回来,可那边到底是龙兴之地,从举办新式教育到今年已经有二十年,培养了不少人才,朝堂、学堂、作坊、工厂……有许多人就是南洋出身。最重要的是,右丞相前些年一直在那里待着,他最是重视教育。”   傅和修说到这里就顿了顿,回忆道:“咱们明州高中的建立时间才六年,在教育一块虽然很重视,可师资怎么都比不上阳城、深城那几个地方,你们前几届的师兄们没有你们这届争气,就算能代表广南省出去参赛,也就拿个优秀奖回来,这是人人有的奖项,我们也不好意思吹。”   穆子期一听,突然发现情况和自己以前知道的略有不同。他还记得当初中考成绩出来时,参与排名的是广南省这个范围,南洋是不计算在里面的。   那时大家还说他可能也是全国第一。   “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我有预感,这次你们的成绩定然不错,尤其是你和无病,你们的分数接近满分,这是和谁相比都有优势的分数。”傅和修说到这里就兴奋起来,站起来来回走动。   “您过奖了,我和无病还得继续努力才是。”穆子期面上露出笑容,嘴里说着谦虚的话,其实心里高兴极了。   毕竟这是一个好成绩,是自己付出努力得到的。不管怎么说,收获的果实才是最甜美的。   因为快要期末考试了,傅和修也不好再拉着穆子期多说,就让他收收心,争取考个好成绩过年。   “决赛时间尚未决定,按照往年的惯例,不是三月就是四月,过几天我们把一些参考书籍发给你,你拿回去,假期记得好好看看。至于报社想上门采访你,你想出面吗?”到最后,傅和修又问了一句。   采访?穆子期摇摇头:“快期末考试了,我忙于复习,就不接受了,交给学堂来处理。”不出这个风头也没事。   傅和修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自然是赞同的,道:“说得对,现在不要吹捧太过,不能分心。等你在决赛上取得好成绩,那时才更风光。”   穆子期点点头,本来想问问奖金的事,后来一想,对于这方面的发放,官方从来没有失言过,就算府城和学堂发的奖金不多,单是广南省给的二十两也不错了,换成现代,差不多是两万块。这样一想,也就不准备再问。   十二月初,寒风呼啸,天空下着小雨,就算是大中午,天气还是阴沉沉的。穆子期打开房门,刚一离开温暖的室内,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撑着油纸伞走回一号院,先去崔世松的寝室找他。   “子期,你来找我?”严日初见他进门,脸上不由得一乐,再看他合拢起来的油纸伞,忍不住抱怨道,“现在不是出了一种新伞么?那种可比这种旧式的油纸伞牢固多了,偏你老是喜欢这种。”   穆子期嘴角抽了抽,在他眼里,这种油纸伞才是有韵味的,尤其适合下小雨的时候,可以勾起他心中不多的诗意。他想到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竟然也学会做诗填词,尽管水平一般,可放在前世,他哪有这种本事?   不等他抒发感情,那边的严日初就叫道,“子期,傅老师找你有什么事?对了,你们的奖金什么时候到手?”他可是知道好友的心思,自然跟着关心这个。   穆子期干咳一声,笑着摇摇头,转而对着正在另一边认真看书的崔世松说道:“崔同学,傅山长请你到他办公室。”这是帮人来传话,大概也是和竞赛的事相关。   崔世松参加的是语言大赛,他的语言天赋非常好,能说几门流利的外语,这次比赛也进入全国的决赛,排名是整个广南省第三名。   有了这个语言大赛,穆子期才知道原来在整个大夏中,会说几种语言的人并不少,他们大多数是从南洋那边迁移回来的,从小就在各种语言环境中长大,这对于他们学习外语有很大的帮助。   再者,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更是注重教育,他们家里的小辈们多才多艺的不少。这次比赛可是涌现出不少人才,像崔世松取得这样的名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加上季无病的算学排在省内第二名,难怪傅山长这一两天走路都虎虎生风。嗯,主要是他主管教学工作,目测老山长退下后,他是最有可能接任的副山长。事实上,就算不能接任,调去其他地方任职也同样是一条出路。   任期内做出成绩,再加上足够好的运气和人脉,升职加薪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种事,穆子期自然懂得。   这边厢,崔世松听到穆子期说的话,很快做出了反应。   他放下书籍,朝穆子期微微点头,道:“嗯,知道了,多谢。”小脸依然板着,一副很是严肃的样子。   “咦,我怎么觉得崔同学长高了?”穆子期正要和严日初说话,突然注意到从他身边经过的崔世松,发现高度不对,话语就脱口而出。   “真的?”没想到崔世松却反应很大,立即停止脚步,转身面对他,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出来了?嗯,我的确是长高了。”其实他心情有些复杂,这几个月他长高足足这么多,身边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可就是没一个人发现,让他郁闷极了。   “嗯,我没有看错。你今年十五岁,是到了长得最快的时候。”穆子期对数字之类的有些敏感,特意细看他一眼,发现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崔世松真的长高了一些,身材不像以前那般矮小,再看他的脸,脸上的线条没有之前那么圆润柔和,尽管还是男生女相,可仔细一看的话,不会让人以为是女孩。   崔世松一听,第一次对着穆子期笑开了花,衣袖一甩,高仰着下巴,得意地说道:“哼,算你有眼光,看出来了。”说完就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门,嘴里还哼着小曲。   严日初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门口问道:“子期,他刚才是不是笑了?而且竟然不是冷笑?”两人同居一室,由于开学初结下的梁子,两人一直当对方不存在,在室内很少交流,除非是逼不得已。   严日初曾经表示,他之所以能发奋学习,有寝室氛围的影响。   “大概吧。”穆子期不在意这些,当然,能不结下这个仇人终究是好事,可要成为好朋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不再多说。   和严日初聊了一会儿,两人就各自分开,穆子期回到寝室看书,严日初也勤奋得很,这次他不能去参加比赛,早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此次考试中考出好成绩,自然不肯浪费时间。   等到十二月中旬,期末考试一结束,学堂在开总结大会时,趁机把他们这些参加比赛而得到好名次的奖励给下发了。   穆子期排在第一,除了省里的二十两银子外,府城和学堂还分别奖励十五两和十两,如此一来,双科加起来就有九十两。   当穆子期拿到这轻飘飘的银票时,心里不可遏制地涌出一股喜悦之情。   “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挣得那么多钱。”两人从台上下来后,老山长还在语气激昂地说着鼓励的话,坐在穆子期一旁的季无病也激动了,笑道,“我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特意写信没告诉他,等回去再说。”这次他排在省内第二,和穆子期之前预料的一样,奖金差不多比他少一倍,有二十五两。算上格物的奖励,加起来有三十五两。   “这也是我第一次拿到那么多钱。”穆子期极力抿嘴,不让自己的嘴角咧得太大,同样低声道,“不过你爹可能知道了,也许傅山长已经写信告诉他。”以前两人也有过奖励,不是五两就是一两二两之类的,最大的一笔还是中考那次,他记得有三十五两。   高中和初中的区别真大。   两人正悄声交谈,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轻笑声。   “土包子!”   穆子期和季无病抬眼一看,正是坐在季无病隔壁的崔世松说的话,此时他见两人望过来,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张银票,嘴里却轻声说道:“咳咳,我也是第一次亲手挣到这么多钱。”   这话一出,穆子期和季无病无语,决定不和他计较了。   开完总结和表彰大会,他们总算可以回家了。在此之前,穆子期和季无病还去了傅家一趟。出来后,季无病感到莫名其妙,穆子期却若有所思。   一回想今天在傅家的经历,穆子期怎么都觉得有些诡异,尤其是后面出来的傅安璇,她的态度虽然落落大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可傅夫人容氏的态度却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未等他验证自己的想法,等回到平安县,第二天前去季家拜访时,季文甫把他叫到书房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差点跳了起来。   “子期,不要怕,你实话实话,你和无病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偷偷好上了?” 第104章 不和你争   “啊?”穆子期长大嘴巴, 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季文甫强自忍耐, 语气非常和缓, 又问了一遍:“我说,你和无病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偷偷好上了?”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出现在他面前, 穆子期知道那一定是“目瞪口呆”, 或者是“目瞪狗呆”。季文甫说的话字字清楚,让他想假装听错了都不行。   “老师,是谁在您面前造的谣?是谁说的?”穆子期呆愣过后,很快就恢复心神, 怒气一闪而过, 赶紧辩解道, “老师, 我冤枉啊,我和无病什么时候偷偷好上的,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让他知道了谁在后面编排他, 他一定要……呃, 到时再说。   总之, 这一刻,穆子期哭笑不得的同时,一股怒气又忍不住喷薄而出。   “我不喜欢男人,无病也不喜欢, 我们怎么可能好上?”穆子期眉头皱得死紧, 双手下意识举高, 表示清白, “真的,老师,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然你把无病叫过来问。”   季文甫见他神情如此激动,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不过还是再一次问道:“真的不是?你们就这一次坦白的机会,现在坦白了,我还能纵容一下你们,要不然过了这个店就没那个村,以后我可不答应。”   孩子们上学一直接触的是男娃,他以前读书时曾经碰到过这种情况,部分人满足了好奇心,之后照常成亲生子,不会再有类似的接触。当然,也有一些娶妻生子后仍然不分开的,这种他知道的就少了,只是听说过而已。   “我发誓,我保证,绝对没有这种事。”穆子期急得都快跳脚了,怕自己的态度再次被误会,他只能强忍住快爆炸的心情,耐心问道,“老师,到底是谁向您说出这种事的?完全没有真凭实据啊!”   就算社会再开放,断袖之癖在古代依旧不受大部分人的欢迎。如果他和季无病的事被人恶意传出去,不说会不会影响到婚姻——有些疼女儿的人家可不会把自家孩子嫁入这种家庭,起码会影响他和季无病的日常生活,说不定还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友情。   季无病是个很好的小伙伴,这年头,找一个同样上进、知根知底、又不心里阴暗的好友有多难?穆子期可是暗地里打算和他成为一辈子的好友,一想到两人之间的友情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到,他怎么能不着急?   “那就好,那就好。”季文甫仔细观察穆子期的表情,终于确定他说的话是真的。到底是从十二岁就开始教导过的学生,他自信还是能够辨认孩子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好了,既然没事我就放心了。”季文甫开怀一笑,把他拉到旁边坐下,笑道,“幸好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们以后怎么娶妻生子?咱们可不能害别人家的闺女。哈哈,也是我急糊涂了,说到底都是我想得太多。”说着就把事情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听完季文甫的话,穆子期只能自认倒霉。话说,季家和傅家一直有来往,这次季文甫想着季无病因为去阳城参加比赛,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回家了,家里老人惦记着,他就派家中的下人到阳城去接回来,再怎么说,车马行的马车到底没有自家的车干净暖和和方便。   这次是季文甫身边得力的长随去接,顺便把年礼送到傅家,而在学校时,这位长随就不小心在角落里听到有人在议论季无病和穆子期的事。   归根结底还是去阳城比赛时惹的祸,穆子期身为家中的老大,前世又独自生活了那么久,心理年龄大,照顾晕船的季无病十分得心应手,称得上体贴入微。这种行为肯定被人看在眼里,加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暗中有没有嫉恨或看自己不顺眼的人,所以有人偷偷在暗处编排流言,他不觉得惊讶。   长随对季文甫忠心耿耿,性子老实得不行,见有人说自家少爷的坏话,当时不提,回来后竟然把话语一五一十地告诉主人。   季文甫本来没有多想,可随着傅家年礼到来的,是傅和修写的一封信,信中的内容让他突然脑洞大开,这才有了这场令人哭笑不得的谈话。   “这都怪我。”季文甫很是郁闷,“你们回来的前一天,你傅伯伯不是请你们去吃饭吗?途中他试探过你们,发现你们两个竟然不想成亲,也没有喜欢的女孩,他这不是怕你们走上歪路么?”完全是一片好心啊,要不是他和傅和修是几十年的老友,对方可不会写出这种讨人嫌的信。   说到底,完全是怕两位少年郎走上不归路,误了大好前程。   穆子期只能暗暗翻翻白眼,沮丧地问道:“难不成洁身自好也是一种过错?我和无病一心学习向上不行么?”   季文甫尴尬地拍拍大腿,为老友辩解:“主要是我和你傅伯伯也曾经年轻过,那时的我们才十三四岁,就对女娃子好奇了,一听到哪里有貌美的女子出现,我们总想着去瞧瞧。现在再看你们,旁边就是女学,那里有这么多妙龄少女,偏偏你和无病无动于衷,我们这不是有点着急了吗?”   穆子期垂下眼睑,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   哼,老师啊,要是你知道你自个儿的宝贝儿子把世面上流行的小黄文都差不多看完了,暗地里还和我讨论过姿势,你会是什么表情?还有,如果你知道现在书店里卖得最火的那两本小黄文是我写的,你今天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对女孩没兴趣?他们只是理智,知道现在什么事情才是对他们最重要的,其他的不去想而已。   想到这里,穆子期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   拿着从季文甫手中敲诈得来的三两好茶,穆子期到底还是垂头丧气地走出书房。   唉,虽然是不生气了,可受惊一场,还是有点不高兴。   “子期,过来,红薯烤熟了,你吃不吃?”走到堂屋时,季无病见到他,赶紧把手中香喷喷的红薯给他看了一眼。   穆子期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同情地叹道:“无知是幸福的。”   说完还把季无病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嗯,是长得挺俊俏的,一身厚重臃肿的棉袄也掩饰不住他的翩翩风度,可一想到这是一个男人,穆子期就没有半点兴趣。   他可是笔直笔直的男人。   “你干嘛这么看我?”见穆子期眼神诡异,季无病咬了一口红薯,把火盆里的炭拨了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爹找你过去,是说什么事?是不是又表扬你了?怎么,难不成是骂你?”   他不相信,继续说道,“不可能啊,你这次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按理说我爹该大大夸奖一遍才对。”   穆子期看了看,见季家二老没在这里,就忍不住叹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刚才在书房经历了什么!”   “你经历了什么?”季无病疑惑地看着他,口中不停地吃着红薯。天冷了,他就想窝在房里哪里都不去,此时烤红薯和烤甘蔗就是他的最爱。   穆子期对他这副惬意的样子看得很不顺眼,不说废话,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我爹怀疑我和你……”季无病吓得手中的红薯都掉了,一手指着穆子期,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爹他怎么能这样想?这种事他也想得出来?”   我怎么知道?这可是你爹。穆子期用眼神回答他。   “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们?还是随口说的?”穆子期等季无病恢复冷静后,两人就凑在一起讨论。   “看我们不顺眼的肯定有,可大家都不傻,会偷偷掩饰,不会轻易流露出来。哎,我还以为我的人缘在学堂一直很好呢,原来不是。”穆子期自嘲道。   “会不会是崔世松,或者是孟明苇?”季无病猜测。   “应该……不是吧。”穆子期其实也不敢肯定,想了想,又道,“应该不是,他们是看我们不顺眼,可他们的不喜表现得很直白,不像是耍这种阴招的人。”   季无病觉得有道理。   “算了,不想了。对了,无病,你对傅姑娘有何看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傅家可能看上你了。”这话穆子期早就想说了,自从在傅家吃过那顿饭后,他就有这种猜测。   出乎穆子期的意料,季无病一听,神情顿时有些扭捏起来,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哪有什么看法?反正决定权不在我手里,我听我爹的。”   穆子期大吃一惊:“我以为你真的呆,原来你知道前两天那顿饭是傅家在偷偷相看女婿啊?”亏他还以为好友很单纯呢,没想到是个心中有数的。   至于他自己是不是女婿候选人,穆子期拿捏不准。   “什么?那顿饭是相看女婿?”季无病很是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穆子期一听,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和我说过,是我爹昨晚上问我的。”季无病想起当时父子俩的尴尬,自己连话都不说,就急匆匆跑出去找他奶奶了。   “子期,我觉得有些可怕,我老觉得自己还小,没想到在我奶奶眼里,我竟然到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哎,总觉得怪怪的。”   穆子期应了一声,看着红通通的炭火发呆。   “不过要是傅姑娘的话,我没意见,她念过书,又是傅伯伯家的,以后我们应该能谈得来。当然,我知道她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有很多人喜欢,万一不行的话,我也没什么想法。”季无病说了一堆少年的烦恼后,最后总结道。   “子期,你呢?你喜欢傅姑娘吗?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不和你争。”季无病又突然说了一句。   穆子期一下回过神来,总觉得季家父子今天总是喜欢给他扔雷。 第105章 家庭琐事   “你别说傻话, 人家傅姑娘又不是东西, 哪能轮到我们争来争去?”穆子期瞪了他一眼, 顿觉心累。不过听季无病这么一说,他就知道两人之间尚未培养出感情。   也是, 就算在这个相对开放的年月, 一对未婚男女想在婚前谈恋爱也是极为困难的事,除非家长有意撮合,比如姜裕和他的小青梅。   季无病一听,思索了会儿, 只能点头道:“你说得对, 是我说错了。”   穆子期满意地点点头, 伸手把一根甘蔗拿起来, 用随身携带的宝贝匕首削掉黑乎乎的皮,露出里面甘甜多汁的甘蔗肉, 张口一咬, 嗯, 一口热热的甜汁水充盈其间。   很好, 这才是人生的乐趣啊,足以抚慰今日被季家父子暴击的心情。   “子期,你也见过傅姑娘,你真的对她没有什么想法?”正当穆子期专心吃甘蔗时, 耳边传来季无病好奇的询问声。   穆子期的动作顿了顿, 面无表情, 答道:“没有什么想法, 我们家和傅家差得太远,门不当户不对。你知道的,我一向理智,不会为没影子的事费心。”   季无病却不赞同:“你的读书天分这么好,考上大学不在话下,前途光明。呃,像你说的,这是有潜力的人,我相信有点眼光的人一定能看到你的好处。”   说到这里,他再看了看在略显昏暗的堂屋里,好友那张依然俊美的面容,特意把声音压低,道,“更何况你长得好看,就算我再不关注八卦,也知晓你在女学那里很有人缘,不少姑娘都盯着你,指不定里面就有个合适的。”   拜耳听八方的严日初所赐,季无病知道好友时常会收到姑娘们含蓄的、不具名的礼物。   穆子期瞥了他一眼,再咬下一口甘蔗,摇摇食指,很是无奈:“可是在我眼里,她们太小了,最重要的是,成亲靠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说了不算。”   对于自己的婚姻市场,穆子期想得很清楚,那些家中子弟还没有成器或没有读出来的人家应该会喜欢自己这种,指望以后拉姻亲一把。这种家庭大部分都是家中经商的。   之前他是读书厉害,可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考上大学,毕竟即便平时成绩最好,临场发挥不行的话,依旧有可能会落榜。一些精明的人家不会把宝压在自己身上。   “我暂时不想谈婚事。”穆子期叹了口气,家中的情况刚刚好转,“齐大非偶,岳家条件太好了,我觉得对不起人家姑娘。”而且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找一位有共同语言的妻子,毕竟一辈子那么长,他过年才十八岁,可能还有七八十年好活,不能太将就。   他有自信,日后一定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奶奶老叶氏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近年来,偶尔来说媒的人家,她都没有同意。幸好他们对外放出考上大学前不谈亲事的风声,否则非得得罪一批人不可。   在季家吃过中饭后,穆子期就溜达着回到大北街的家。   期末考试的成绩还没有出来,随着过年的一天天逼近,饺子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如今整个平安县都在进行有计划的产业发展,比如清溪村,山上都种满了荔枝,每年九月中旬,田里也一直种着大蒜。   除非这两样不值钱了,否则尝到甜头的村民依然会选择继续种下去。特别是大蒜,经过几年的发展,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种植经验,对于种植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村民们已经能独立解决一些病虫灾害。   像清溪村这样的村庄不少,年景一好,百姓口袋的余钱就会增多,如此一来,越接近年底,到县城买年货的人就越多,大伙儿出手也大方,不少人会特意到饺子馆来吃顿饺子。   “本来想趁着假期抽查一下三郎他们的功课……”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后,大家聚在一起包饺子时,穆子期有些遗憾地说道。   一年来,就算他身在府城,除非是有特殊情况,否则每个月必定会回来一趟,会定时抽查两小的功课,力求不让弟弟们走歪路。   “等回村过年再说。”老叶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左右孩子们的成绩都很好。现在嘛,还是先去店里帮忙吧。   旁边听到谈话的穆子清和穆子安相互对视一眼,鼓起脸颊吹了口气,无奈一笑,只能继续低头包饺子。   如今天气冷,各种食物都耐放,不担心变味。晚上收工回来,他们可以在家里先包好饺子,这样的话,明天就不用起那么早了。天寒地冻,能多睡一会终究是一件好事。   “大郎,你明天不用再去店里帮忙,你留在家包饺子就好。”烛光下,老叶氏看着大孙子那张脸,终于下定决心。   “可是店里那么忙。”穆子期皱眉,手中和面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只要他在家,这项工作就是他来做,反正他的力气大,并不觉得累。   “你去了不好,有你在,一些人吃饭慢吞吞的,旁边的人都等急了。”老叶氏说得慢条斯理。   “哈哈……”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忍不住笑出声,尤其是穆子清,他笑得最大声。   “大哥,奶奶说得对,你可不能去,你一去,就有很多女娃上门,嘿嘿,大家都想来看看你呢……”穆子清朝穆子期挤眉弄眼一番,感叹道,“等我长大,有大哥一半好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整个人气定神闲,没有发脾气。   “奶奶说得对,我现在都不敢让大哥在学堂门口等我了,我已经打算好,以后每次见面,我们要约在书店里,省得大哥招蜂引蝶。”穆圆圆笑眯了眼,“大哥参加格物和算学比赛回来后,名气上涨,大家都对你很好奇呢,连我这里都沾光了,每天总有一些人来找我套近乎。”   弟弟们一听,又哈哈笑了起来。   老叶氏却没笑,等包好饺子,大家回房准备休息时,她就到穆子期房里和他来了一场语重心长的谈话。   “大郎,就算你没有心仪之人,也要记得和别的女娃保持距离,不该做的事绝对不能做,不能仗着长相去招惹姑娘,万一闹出争风吃醋的事,会影响不好。”老叶氏把热乎乎的汤婆子塞进穆子期的被窝里,之后就告诫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孙子这张脸越发长得清俊了,老叶氏骄傲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奶奶,你放心吧,我明白的。”穆子期自然知道事情都有两面性,自己的脸的确是一种优势,可有时候也是一种劣势,还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幸这几年他一直很注意,读的又是和尚学校,不是很担心,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那就好。”老叶氏慈爱地拉着他的手,两人坐在床沿边小声说着话。   穆子期把在校的事说得事无巨细,他才回来不到七天,一直忙于去拜访和应付上门的人,加上店里忙碌得很,祖孙俩几乎没空说什么悄悄话。   “等明年开春,我去参加决赛,成绩好的话,家里买店铺的钱就该够了,房租年年上涨,还是有自家的店比较好,以后咱们就算不做生意,租出去也是一项进益。”穆子期想到可见的未来,心情就好起来。   他回来后翻看过家中的账本,如今账面上存有八十六两银子,加上他带回来的九十两,离买下一间店铺不远了。而他带回来的那九十两,在明州新闻报的宣传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府城人们还好,那里的人见过世面,最多感叹一两句。   平安县就不同了,对于一般人来说,九十两银子是一笔大钱。这几天有这么多人来店里看他,说到底,那九十两银子占了非常大的比重。   对于淳朴的古代劳动人民来说,脸好看不能当饭吃,只有亮闪闪的银元才是最迷人的。   与此同时,捧着银子上门请求穆子期去做家教的人几乎踏破门槛,直到穆子期统统拒绝,说明要在家准备明年的高考,大家这才不情愿地歇下心思。   “张家不一定肯卖,他们家不缺钱,我再去问问旁边的店铺。”老叶氏说道,想买店铺的话就得提前去查探,看大家的意思,最好还是在榕树街开店,免得搬迁店铺流失人气。   “就看我们的运气了。”穆子期不是很着急,有钱的话,总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奶奶,萱妹妹和花理定亲后,她婚后应该不来咱们家干活了吧?萱妹妹这么能干,少了她,咱们可有什么难处?”穆子期想起自己知道的消息,忙问道。   他回来才知道,刘延萱和花理计划在明年开春定亲,至于在军队的刘延知,已经确定不能回来,看来真的要打仗了。   其实,他偶尔会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刘延萱以后会不会在平安县开一家饺子店,毕竟她在店里待了这么多年,包饺子的技巧和秘诀她早已摸透。转念一想,穆子期又觉得即便她真的开店,也不一定能竞争过自家。   穆子期很清楚,回味饺子馆的名气有部分是靠他撑起来的,只要他读书一直好下去,不愁人们不来捧场。   有时候,大家就是这般迷信。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着急。”老叶氏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转移话题,再次问起穆子期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穆子期慌忙摇头,看来自己真的到年龄了,要不然为何大家都开始关注他的亲事?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的夜晚,傅家也在谋划着自家姑娘的婚事。 第106章 充满期待   傅安璇一过年就十七岁了, 这个年龄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不算小, 之前还好, 有傅和修帮着说话,她自己不着急, 傅夫人容氏也没有办法, 只能暗暗着急,在寻摸着人选。   再者,容氏知道孟家的孟明苇喜欢自家女儿,就一直等待着。最不济, 就算有什么意外, 以自家女儿的才貌, 也不愁嫁不出去。   “璇儿, 过年你就十七岁了,娘亲也不是说让你现在就嫁出去, 只是世情如此, 姑娘家这个年纪不说成亲, 定亲也该定了。”这天傍晚, 容氏挥退下人,把傅安璇留在房里说话。   傅安璇见容氏又提起这个话题,刚才看书的好心情立马受到影响,只是她抬眼注视到容氏关切的眼神, 终究还是沉默地低下头。   容氏一见她这种态度, 顿觉有门, 心里一喜。   “孟家的阿苇你真的不喜欢?”容氏有些遗憾, “孟家和咱们傅家世代交好,你孟伯母喜欢你,嫁过去熟门熟路的,适应起来不难。最难得的是,阿苇那孩子喜欢你,他是我和你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学业和人品都不错。”   至于长相有些男生女相之类的,她完全不在意,认为孟明苇现在还小,可能年龄大一点就会发生变化。   傅安璇无奈地叹了口气:“娘,我不喜欢他。”要是喜欢的话,早就嫁了。   “自从孟姐姐走失后,他的性格就变得古怪,我不喜欢。娘,我不想再说这个事情了。”傅安璇加重语气,脸扭到一边。   容氏想了想平日里其他人对孟明苇的评价,一时之间,心里也觉得不大好,性格的确喜怒无常了些。   “好吧,那你喜欢谁?你爹看中了季无病和穆子期,这两个孩子常来我们家,都是一表人才的好孩子,读书成绩都极好,看样子不愁考不上大学。”容氏笑道,“这读大学啊,就像以前的科举,读得越多越好,官家看重这个,有些职位没有学历还不行。反正我一个内宅妇人也知道,他们两人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城里还有一些小姐夫人都在盯着他们呢。”   傅安璇沉默不语,她看向窗外,侧脸的线条美好。   “我更看好季家,知根知底,你季叔叔不会再续娶,你嫁过去没有婆婆,只需服侍好老太太就行,老太太性子慈和,我和她打过交道,是个心里明白的。”对于女儿的沉默,容氏早已习惯,知道她在听。   “季无病本人长得好看,身体已经养好了,和常人无异。他们家家资丰厚,你虽然有嫁妆,可也不能用嫁妆养活夫家,你季叔叔只有他一个儿子,你嫁过去没有妯娌和小姑,不知有多轻松。”容氏想到自家的妯娌和几个小姑子,由衷地说了一句,“虽说人丁单薄了点,可会少许多烦心事,你向来不喜这些。”   傅安璇想到家里暗地里的纷争,皱了皱眉。   “至于穆家……”容氏仔细观察女儿的神色,见她不为所动,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就继续说道,“穆子期是真的好,长得好,学习好,你爹说的,人品信得过,只是他千好万好,就是家境不好。”说完就把穆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娘,我不想婚后一直待在后宅,我想照样出来工作,就算只在女学里教书。”傅安璇说了一句。   “娘自然知道你这个想法,季家倒是不愁,他们家很开明。你季叔叔有真才实学,能很快就调到府城的中学任职,到时季家搬到城里居住也是可以的。至于穆家……唉,要不是穆子期本人实在优秀,你爹就是说得再好,我也不乐意。你哥我是管不着了,我就希望你嫁得好,不想你受委屈。”   “我明白的。”傅安璇偎依在容氏的肩膀上,想起书架下,少年对自己微笑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切任由爹娘做主。”她闭上眼睛,看过少年在报纸上发表过的文章,见过他对妹妹的关切,即便心中对他有些好感,可在对方不主动的前提下,她不可能抛却自己的矜持,主动去接触。   幸好,她是一个理智的人,没有陷得太深,她还是她自己。   *   穆子期不能去饺子馆帮忙,见大家都在忙碌,他只能赶车带着旺财回清溪村打扫房屋,等待老叶氏等人过年回家。   “大郎,你说我能考上高中吗?”穆子期刚回到村里不久,把一些热心的村民送走后,正拿着扫把把前院和后院的落叶扫成一堆时,刘延舟就上门了,在静静地旁观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询问。   “你自己能不能考上,你自己心里没数?”穆子期白了他一眼,“这种事不是由别人给你肯定,是由你自己决定。”事实上,他对刘延舟还是很佩服的,毕竟他长期独自一人生活,又要读书又要照看村里的田地,每天来回走一个半时辰,风雨无阻地去上学,名次虽然只维持在中下游,可他知道对方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   不是每个人都擅长读书的。   “唉,其实我也知道。”刘延舟搔搔脑袋,“我是自家知道自家事,我能顺利从初中毕业就很不错了,只是大哥对我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希望,每次写信都叮嘱我好好念书,争取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哈哈,大哥也太高看我了!”   见垃圾扫成堆,穆子期点火,一边看着燃烧起来的火苗,一边听着刘延舟絮絮叨叨的话语。   “你真爱干净。”刘延舟见穆子期开始打水擦窗棂,就说道,“每次放假,你家的子安或者三郎都会回来居住一晚,我看房子很干净啊。”   “快过年了,得除尘。”穆子期知道两人对“干净”的标准不同,没有和他争辩,就指指屋顶上的蜘蛛网,笑道,“这些总得扫一下吧?”   刘延舟不以为意,这种家务活等妹妹回来再做也来得及,他自己一个人不想做,觉得无趣。   “我考虑了好久,还是决定先不成亲,等我读完书再说。我想好了,大哥的愿望我是实现不了,估计等我初中一毕业,我就去参加官衙考试,能进入最好,进不去的话,我就找家作坊或者职业技术学校学习一门技术,现在技术员吃香得很。”刘延舟尽管做好了决定,可他看着穆子期认真干活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生羡慕。   羡慕他学习好,前途光明,未来的起点比他高。不过人比人气死人,他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这种妒忌和羡慕是没有什么用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对学习的兴趣不足以支撑他去钻研,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也是一种出路,像我大堂哥,他就利用休息时间学习如何做账,我买给他的书他都看过了,不懂就问。以我大堂哥的勤奋和努力,我认为他以后一定会有个好前程。”   努力生活的人会有回报的,对于穆子贤的上进,穆家人乐观其成。   接下来,两人又说起了村里的其他事情。   “袁三郎现在变了许多,他学习非常刻苦,有一股拼劲,他这学期在学堂住,我听别人说过,有同学不止一次见到他学习到深夜,有时候休息时间都不会回村。还有,他家人的态度也变了,对他不敢呼来喝去,袁二郎从军的津贴,每次都是寄给袁三郎,袁家其他人眼热,可又没有办法。”   说起这件事,刘延舟最有感触,他还记得袁家兄弟最开始的懦弱呢,没想到现在会变化这么大,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他们这是自己立起来了。”穆子期闻言,心情变得好起来。   似乎才几年的功夫,大家都长大了,做着自己的事,有着自己的目标,为自己的未来而拼搏。   等刘延舟离开,穆子期又接待了几位上门的村民,不久,旺财叼着昏迷的兔子回来。   “这么冷的天你都能抓到猎物,旺财,你的雄风不减。”穆子期摸摸它的脑袋,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   “汪汪汪……”旺财的尾巴摇着飞快。   “来,我做菜就可以吃饭了。”看着干净整洁的房屋,穆子期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等吃过麻辣兔肉后,他关上竹门,拿出辅导书,专心刷题。所幸村里人知道他回来是要念书的,不好意思再上门,只是每天傍晚,总有村民带着自家的孩子上门请教,甚至还有请他给刚出生的婴儿取名字的!   热热闹闹的,穆家过完年,穆子期又长了一岁,这一年,他十八岁了,即将参加高考。   阳春三月,穆子期等人离开学校,再次前往阳城参加最后的决赛。这一次,季无病做了充足的准备,事先吃药,身上带着薄荷等药材的香包,一路嗅个不停,竟然没有像上次那般呕吐,只是头稍微有点晕,下车时走路不稳而已。   “等我再坐几次船,我就能适应了。”客栈里,季无病捏着鼻子吃下一颗药丸,很是自豪,“我就不信我克服不了晕船的毛病。”   “好好好,你是最强的。”穆子期见他脸色苍白,也不好贫嘴了,赶紧劝说道,“吃完药你赶紧休息,外边来了许多新鲜的面孔,我们明天出去逛一逛,看能不能和别人交流一下。”   这次的客栈比上次住宿的地方档次要高,是官府出钱包下整座客栈,在入住办手续时,他看到了几个肤色较深的年轻人,再看他们和大陆稍显不同的服饰,猜测这些人应该是从南洋那边过来的。   只要一想到能和他们交流,穆子期就充满了期待。 第107章 女选手们   “交流?”季无病不知道想到什么, 突然笑了一声, 推了推穆子期, 声音放得低低的,“子期, 在大堂里等候时, 我恍惚听到别人说,这次来参加决赛的有女娃?而且还不止一个?”喝了几口温水后,他顾不得自己的脑袋还晕着,就立即说起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嗯, 是有。”穆子期说起这个也来了兴趣, “是有女孩, 从南洋和夷州岛那边过来的, 他们那边实行教育的年头长,算一算, 有女孩读书一直读到高中不稀奇。”   “你见过吗?好看吗?”季无病整个人变得兴致勃勃, 似乎刚才的虚弱都消失不见了。   穆子期“啧啧”感叹一声, 很是奇怪:“咱们学堂隔壁又不是没有女孩, 你这次为何如此兴奋?”   “这能一样吗?隔壁的女娃年纪小,就算有年龄相仿的,也没时间接触,而且你不看看这次是来做什么, 她们竟然能闯入决赛!这可是整个大夏的比赛呀, 之前想都没想过。”季无病觉得自己的话没毛病, “咱们府城的女学只是试行, 连初中的课程都是被阉割过的,学得不全。”   原来如此!穆子期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只要有相同的教育条件,女孩子读书厉害也是有的,她们同样是人,同样有聪明和不聪明的,勤奋和懒惰的,和我们男人有什么区别?更别说,历史上连女帝都出现过。”   季无病一听,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得也是。”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   穆子期去开门,来的是姜裕。这次明州高中来阳城参加决赛的只有五个人,里面包括崔世松。他们的语言大赛和穆子期等人参加的格物、算学差不多同时进行。   “子期,无病,你们可知道这次决赛有女孩?”没想到他一坐下就提起这个话题。   穆子期看了一眼季无病,点点头。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姜裕有些失望,随即又打起精神,问道,“那你们可见过她们的真人?我听说有三位女孩,两个闯入语言决赛,一个是格物。这三人里,有两位是从南洋那边来的,还有一位是夷州岛。唉,可惜她们不住在这里。”这间客栈住不下这么多人,有部分参赛选手是住在另一间客栈。   “姜师兄,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连人数都打听到了,佩服。”穆子期故意拱拱手。   “我就随便一听,值不得什么。”姜裕笑着摇摇头,“你出外面走一圈就知道了,大家正为这个事兴奋着呢,据说这是第一次有女孩闯入最终的决赛,大家都觉得新奇,就谈论起来。”   物以稀为贵嘛。   果然,晚上出去吃饭时,穆子期发现人群中,大半的话题都在谈论来参赛的女孩,从出身、容貌到性格,都猜了个遍。   穆子期静静地吃饭,没有参与进去,相反,他还有一种恶趣味。哈哈,这些年轻人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这三位女选手可是他们的竞争对手,要是在比赛中力挫众人,独占鳌头,那他们到时还会这么有兴致吗?   在这一刻,穆子期又想起了前世读书生涯中被女学霸力压的事。嗯,反正他已经有经验了,不怕。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同一桌吃饭的人,暗暗叹了口气。   他们明州高中的人是坐在一起吃一桌,老师们和别的学堂老师拼桌去了,不管他们,导致现在的气氛有点沉闷。   孟明苇一边吃饭一边在使劲地瞪着季无病,眼神是恶狠狠的,吃起肉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失态了。   季无病自然注意到他的异样,只觉一头雾水。   姜裕心神一直放在隔壁桌的高谈阔论上,无暇顾及这边。至于崔世松,他和穆子期一样,看似专心吃饭,其实时不时会抬眼看一下孟明苇,神情跃跃欲试。   “我说,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季无病觉得自己的脑袋还在晕着,等到快吃完时,不耐烦了,直接就对着孟明苇说道,“你一个劲地看我,是有什么事?”自己都被看得不自在了。   孟明苇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众人无语,虽然一些讲究的人家会有这种规矩,可对于年轻人来说,和同龄人在一起吃饭,是绝对不会讲究的。   大家明白,孟明苇这是在找茬呢。   “身体这么差,哪有资格给人幸福?”孟明苇又喃喃说了一句,眼睛低垂,话说得很小声,不过这一桌的人都听到了。   这下子,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了,连姜裕都把心思收回来。   “莫名其妙!”季无病皱起眉头,也许是气场不和,其实孟家和季家的关系最好,可两人的关系就是好不起来,在学堂一年多也很少打交道。   “大家吃饭吧,天气还冷,再不吃饭菜就冷了。”姜裕自诩年纪比在座的人都大,听到这里赶紧打圆场。的确,就算是阳春三月,这几天的气温还是有些低,身上还是得穿上两件衣服,有些体弱的,甚至会穿上毛衣。   不用说,毛衣又是新出的商品,深受人民群众的喜欢,就是穆子期刚开始看到时会觉得有些怪异,毕竟宽袖长袍里竟然穿上一件毛衣,风格不搭啊。   穆子期扒了口饭,若有所思。他猜测是傅家那边可能看中季无病了,得知这个消息的孟明苇肯定不忿,毕竟他以前连自己都会妒忌。   知道这个消息,那一瞬间,穆子期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也许是茫然若失吧?想到那个沉静如水的少女,他是有点遗憾的,毕竟在他这一世十几年的生命中,还从未遇见过这么一位有才有貌的少女,而他还和对方有过交集。   只是想到自家的条件,再想想傅家的,穆子期很快就把这些无用的情绪抛弃,理智告诉他,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再者,现实的环境也不允许他来悲秋伤春,有这个精神,他还不如多刷一套题,或者构思一篇小故事去投稿来挣钱呢。   三位女孩的加入如同一颗投入水池的石子,在众多少年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波澜。不过在老师们的弹压下,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大家还是乖乖待在客栈复习。穆子期时不时就能在走廊或一楼的饭桌上看到有人在讨论题目。   穆子期也和几个人熟悉了,他们是广南省的,偶尔会在一起讨论一两道题目。   “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用这种方法来解题,你不觉得繁琐么?”有人问道。   “这道题涉及到的知识点比较多,繁琐是繁琐了点,可简单易懂。”穆子期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名气的,在公众场合转悠时,偶尔会碰到和他打招呼的人,比如这位,他仔细回忆了下,发现是风州高中的学生,似乎姓黎。   “说得也是,不过步骤太多了,在考试时我不耐烦写这么多。”黎同学笑了笑。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穆子期和黎同学寻声望去,发现是一群身穿锦衣长袍的少年正走进来,人群中最显眼的是那位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他看起来才十八、九岁,长相英俊,身姿笔挺,气质温文尔雅,嘴角似乎总是翘起,天生一张笑脸,看起来亲和力十足。   “是他,殷湛!”黎同学轻轻叫了一声,“这是从夷州岛来的,和你一样,同样参加算学和格物比赛,上次成绩也是接近满分。”   见穆子期有些疑惑,他又解释道,“他昨晚才来的,当时你们都睡了不知道,我是起床方便才听人说的。”   穆子期点点头,看得出这位殷湛出身良好,风度极佳,再听到对方的好成绩,他只能暗叹:这世上总有一些家世好的人同样在努力,甚至比一般人更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一楼的殷湛突然看向他们这边,竟然还朝他们点头。   他身边的少年似乎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朝二楼的穆子期两人看了下,在殷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双方隔得有点远,穆子期看不大清对方的表情,想到还有一套题没做完,他笑了笑,就和黎同学告辞,径直回房了。   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他看到了几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他们中不乏有和他分数接近的人,果然是人外有人。傅和修之前怕他心里有负担,昨晚还特意到他们房里找他聊天,这让穆子期很是无奈。   他又不是心理脆弱之人,不管其他人如何,他争取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只求在考场上发挥正常,不落下遗憾。   想到那几个免试保送的名额,一时之间,大家顾不得关心别人了,连难得的三位女同学也不去关注了,只一心复习,除非必要,否则不会出去浪费时间。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春风吹拂,阳光明媚,穆子期等人终于走出客栈,准备进场考试,而第一天考的是格物。   “找到名字了,原来那个女孩叫唐昕,咦,竟然和穆子期同年同月同日生!”正当大家在门口围着看座位的名单时,有人突然叫了起来。   一听到这话,就有人左右张望,等找到穆子期后,忍不住笑道:“穆同学,你们可真有缘分啊。”   人群外的穆子期一惊,座位表的旁边一般会有学生的基本信息,比如来自哪个学校,年龄多大之类的,估计这一次会加多一项性别。   唐昕?她也是七月初一的生辰?穆子期目光闪了闪,那的确是挺巧的。 第108章 微微一笑   “可惜不知道你们的生辰, 不知谁大谁小, 要不说不定还是同时出生的呢。”季无病为这个巧合而惊讶, 在穆子期耳边低声说道,“这就是缘分啊, 这么多人偏偏你们两个竟然是同日生的。”   “不要乱说, 只是巧合而已。”至于出生时辰,其实穆子期自己不知道,也从不在意。事实上,他们兄妹们的生辰八字都由老叶氏保管, 她记得十分清楚。   众人也就这么一说, 很快就关注起其他人的信息, 时不时低声讨论起来。   等人少了些, 穆子期和季无病这才挤进去查看自己的座位。   “希望这次试题不是很难,要是分数太低的话, 我面子上过不去。”季无病看了位置, 一边吐槽道, “我原先以为人数不多, 现在看看,竟然有两百多人。”他是早就打算放弃格物这一科的,只到底能参加决赛,在老师们的劝说下, 还是要来参加, 万一出的试题都是他会做的呢?这种事说不准。   “肯定不容易。”穆子期微微一笑, 两人挤出人群, 正待说话,就听到前面的人传来了惊呼声。   “来了来了,那个唐昕来了!”   穆子期和季无病一愣,见人群有些骚乱,一时之间,兴趣被勾起了,连忙找个人少的地方往前一瞧,不禁讶然。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乍一看去,是七八个少年把一名少女围在中间,大概是男女有别,同样是簇拥着,旁边的殷湛和他的小伙伴们站得极近,而这名少女就和周围的少年隔开了两个人身的距离。   “子期,那位就是唐昕吧?”季无病仔细看了下,就小声说道,“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穆子期微微颔首,但他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唐昕是如此模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见眼前的少女大约十七八岁,上衣下裙,衣着十分简朴,只有七成新,不过颜色素雅,在裙摆、衣襟和袖子等处绣了一朵花或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而少女本身长得明眸皓齿,面容清秀,所以即便她衣着朴素,头上和身上没戴什么首饰,穆子期依然觉得她的衣着打扮很是妥帖,不觉得简陋和失礼。   主要是她的气场强大,顾盼之间很是神气。   “和别的姑娘不大一样。”季无病又道,所幸现场总有人在说话,倒是显不出他的声音。   “看起来落落大方,看得出她经常和男孩子相处,周围的少年对她信服,关系不错。”对于这位女学霸,穆子期十分感兴趣,试图从各种细节推测她的种种。   “嗯,你说得对,不扭捏,不羞涩,平平常常。”季无病赞同他的看法,想了想,又道,“就是肤色黑了点。”   时人评价美女的标准,最基本的一点是肤白,而唐昕的肤色不算白皙,只能说是浅浅的小麦色,大约是晒多太阳的缘故。   不过穆子期觉得这是另外一种美丽。   说到这里,两人突然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在这里对人家姑娘评头论足到底不好,于是赶紧住嘴,让开道路,走到一旁的树荫下。   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大家纷纷找地方站,有相熟的才上前去打招呼。   “唐昕,你们这次来迟了点,我们都看完座位表了。”第一个上前打招呼的竟然是殷湛。   “临出门前有点事情耽搁了。”唐昕的声音听起来婉转动听,比她的容貌出色一些,就是语调不紧不慢,看似漫不经心。   “这次考试我们正好同一考场,还望你多多留情,也让我得一次头名,以报上次屈居第二之仇。”殷湛的话里充满了笑意,旁人听得出是在开玩笑。   “哈,殷湛,考场上以分数见真章,你这话就说得无趣了。”唐昕旁边的一位身穿靛青色衣裳的少年上前一步,笑了起来,“这次我们二中进入决赛的人数比你们一中的多,是不是不服气啊?哼,亏你们平时吹得有多厉害呢。”   “李爱民,你得意什么?你的名次排在最后边,这里最差的就是你吧,亏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殷湛的小伙伴们一见有人在讽刺,就赶紧围了上来。   “好了,李爱民,人家殷湛在和我们开玩笑呢,他怎么可能会让我们放水?都是说笑的。”唐昕见快到考试的时间了,老师们已经从校内走出来,就立即制止。   “听你的,唐姐。”李爱民很快就退后一步。   一群人又拥着唐昕去看座位表。   作为旁观者,穆子期耳朵里听了一大堆有关于两群人的八卦。   “夷州岛最出名的两所中学就是他们,一中和二中,两所中学同坐落在海泰府城,什么都争。”   “听说二中是男女混合的学堂,里面的学生几乎都是孤儿,是陛下颁下的仁政,没想到他们竟然长到这么大了,咱们广南省的男女混合学堂,最高年级才到初三。”   “一中都是家境好的学生就读,他们和二中天然不合,听说时常打嘴仗,每次考试,不是殷湛第一就是唐昕第一,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殷湛排第一居多,主要是他要学的东西太多,花费在学业上的时间就少了点,要不然唐昕可不比殷湛厉害。”   “我不同意,唐昕也很厉害,你别看她是女孩就小看人家,其实唐昕私底下同样在学东西,嗯,据说是学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两百多号人聚在一起等待考试开始,穆子期不可避免地听到一耳朵不知真假的传言,这才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大致了解殷湛和唐昕之间的纠葛。诡异的是,之前在客栈居住的那三天,他竟然听不到这些消息。   难不成是现在人多的缘故?穆子期暗忖。   “原来唐昕竟然是孤儿?”季无病很是佩服,“我看她说话笑眯眯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来。”   “也许是。”穆子期觉得季无病说得有理,看她的衣着打扮就知道经济状况不是特别好,而且他们那一群人,布料的质地差不多,估摸着就是靠福利院和皇帝的内库拨款养大的。   “这次他们一下子来了八个人,这所高中真厉害,子期,见到他们,我更有斗志了。”季无病握紧拳头,他们明州高中在整个明州府独树一帜,没有竞争对手,没有比较的对象,是官府看顾的重点,不像海泰府,有另外的竞争对手。   穆子期默默点头,和这些失去父母的少年少女相比较,他幸福太多。   双方没有交集,尽管穆子期想认识一下这位女学霸,他也没有机会了,因为考试开始了。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排队检查考篮和衣着时出现了不同的一幕,只见唐昕很快就被两名中年妇女带去旁边的一个小房间,不久,就见她提着考篮,气定神闲地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率先进入考场。   正在排队的穆子期等人见状,羡慕极了,这可是她一个人享受的独家待遇啊。不像他们,还得等一段时间。   穆子期和殷湛、唐昕、孟明苇等人在同一考场,几人坐得很近,他知道这是按照上次比赛的成绩来排座位,对于自己能坐在第一张桌子稍感惊讶。不过想到这不代表这次考试也会排在第一,他就淡定下来。   他侧头看了下右边,正好,唐昕也朝他这边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可以看出对方眼里的讶然,穆子期于是朝对方微微一笑。   唐昕没有笑,她快速地把穆子期打量一番,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很快就转头,背部坐得挺直,撩起衣袖继续磨墨。   穆子期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和女同学同坐一室的情景在前世平平常常,可在大夏,却是他头一次遇见啊,真是奇妙。   唐昕的隔壁是殷湛,穆子期看到他也朝自己笑了,不由得回颔首示意。   大概是身后的孟明苇看到这一幕,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倒是没有说话。   穆子期不理他,明州高中只有五位学生能来阳城参加决赛,没有孟明苇的小伙伴,这几天倒是见他和崔世松一起进进出出,两人的感情似乎加深了。   对于他们之间扑朔迷离、时好时坏的关系,穆子期表示费解。   没有时间再思考,试卷很快就下发了,当穆子期快速浏览一遍试题时,眉头不由得一皱。   嗯,季无病说错了,这次的试题难度又加大了,看来自己能把试题做完就很不错了,可能连检查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这里,穆子期收敛心神,把全副心思都用在试题上,不敢有丝毫分心。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穆子期动笔写下最后一个符号,刚把自己的姓名和籍贯检查一遍,考试结束的钟声就响起来了。   尚未写完的考生也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师们把试卷收走,到了这一刻,才有考生哀嚎出声。   “你做完了吗?”   “没有,最后一张试卷都不会。”   “天啊,这次的试题太难了。”   ……   “穆,穆子期,你做完了吗?”正当穆子期在收拾笔墨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道女声。 第109章 决赛过程   穆子期颇为惊讶地侧头, 看了唐昕一眼, 顿了顿, 立即笑道:“做完了,尚未来得及检查。你呢?”对于唐昕的主动搭话, 他是极为惊诧的。   唐昕似乎对穆子期的讶然视若无睹, 只轻声回道:“我也做完了,这次的题目比上次难,有几道题费了不少时间。对了,倒数第二道题的答案是什么?我想知道我算的对不对。”   穆子期当然不会拒绝回答, 很快就把答案说出来。   “我们的答案相同。”唐昕笑了笑, 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 又道, “我曾在学报上见过你的名字,久仰大名, 之前一直很好奇你是什么样的人。总之,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高兴。”穆子期怔了怔, 随即回过神来了, 立即说道。心里则自嘲,这才几年的功夫,就快把自己和周围的人同化了,连和女孩子说话都会觉得惊奇。   两人不再说话, 各自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唐姐, 走吧。”没过一会儿, 就有那名叫李爱民的少年走到唐昕面前, 他伸手想帮唐昕拿考篮。   “不用,我又不是没有脚。”唐昕摇摇头,又朝穆子期打了声招呼,很快就带着李爱民离开考场。   穆子期把砚台的墨水倒入旁边的空桶,再慢慢地一样样把东西放入考篮,反正现在出去人群会拥挤些,他慢点不要紧。   “穆子期,刚才你是和那个叫唐昕的说话么?”他提着考篮正踏入考场门口时,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孟明苇的声音就传到他的耳里。   穆子期刚回头就看到孟明苇走到自己的身边,没好气地答道:“你就坐在我后面,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尽管知道刚才考场里声音嘈杂,孟明苇不一定听到他们的话语。   “我这是怕我听错了,哈哈,没想到你们竟然会搭上话。”孟明苇故意笑了出声,又道,“穆子期,看在我们同窗一场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唐昕的家可是在夷州岛,你可要想清楚啊。”   穆子期很快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很是无语,回应道:“无聊,就数你胡思乱想。”心里倒是奇怪孟明苇为何会和自己搭话,转念一想,这个人的思绪外人无法揣测,自己不懂才是正常的。   果然,等他看到季无病等在路边,立即变了脸色,轻轻地“哼”了一声,从季无病面前昂首挺胸地穿过。   “咱们的孟小公子又怎么了?”季无病等穆子期顺着人流走到自己身旁,就问出口,“我怎么觉得你们刚才似乎是一起走的?”   “你没看错,他的确过来和我说了几句话。不管他,咱们快点回客栈吧,我饿得厉害。”穆子期摸了摸肚子,早上起得早,怕影响思路,吃早餐不敢吃得太饱,现在一连考了两个时辰,可把他给饿坏了。   他这么一说,季无病也觉得自己腹中饥渴,二话不说,两人就加快脚步。   老师们早已等到校外,穆子期接过老师递过来的糕点,三下两下就一口塞进嘴里。再看了下周围,考生们几乎都是这般作派,要是不补充点食物的话,他怀疑自己走回客栈时,半路就会腿软。   他发现,考试题目难度增大的话,消耗的能量比想象中的要多。   “慢慢吃,不急。”傅和修看着他们有些狼狈的模样,嘀咕道,“你们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最容易饿,偏偏一考就是两个时辰,幸好,明天的算学听说会下发糖果。”本来想问问学生们考得如何,毕竟这三位学生都和他颇有渊源,可想到明天穆子期和季无病还要考算学,他就按捺下来。   “我不喜欢吃糖。”季无病苦着脸。   “到时可轮不到你喜不喜欢,哎,为何算学比我们格物体贴?”孟明苇笑道,“季同学,你的算学最好,明天定能旗开得胜。”他吃糕点的动作很是文雅,慢条斯理的。   季无病暗暗翻了下白眼,和穆子期暗暗偷换了一个眼神。   对于孟明苇在傅和修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两人早已习惯了,不会多说什么。   “承你吉言。”季无病敷衍地回了一句。   等糕点吃饭,感觉没什么问题,几人这才往回走,这么一小段路,坐马车反而麻烦,所以大伙儿都是走路过来的。   下午回去吃完饭就是好好休息,季无病的格物没考好,下午休息后,只草草把算学书翻了一遍,就拿出棋盘,到处找人下围棋。   这是他放松的一种方式。   穆子期留在客房里安静地看书,没过多久,就见他兴冲冲地推进进来。   “子期,你猜猜我刚才出去听到了什么?”季无病把房门关上,快步走到穆子期身边坐下,笑道,“今天交完卷子,你是不是和唐昕搭上话了?怎么样,怎么样,她为人如何?”   穆子期头疼地揉揉眉心,没想到消息会传得那么快,亏他还以为考场嘈杂,大家在各做各的事,没人注意到呢。   “是和她说了几句话,非常平常的几句话,没有大家猜想的那般神秘。至于她为人……”穆子期沉吟了一会,答道,“不倨傲,态度和善,就这么多。”   季无病一听,有些失望,好在他不是严日初,不会追根掘底,得到答案就说道:“我明白了。姜裕师兄不肯和我下棋,老师们出去了,看来我只能自己下了,你忙你的吧。”至于孟明苇和崔世松?那是不可能的事。再去找和其他人一起下棋?他根本就没想过,都是陌生人。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很快就把投入学习中。第二天的算学决赛,明州高中除了他和季无病外,最后一个就是姜裕了。   这次和昨天的格物不同,穆子期和季无病的成绩只差了一点,两人是在同一间考场。令他意外的是,殷湛和唐昕也在一起,不过看他们的排名,在三、四名,唐昕排后。   四人相互看了看,没有说话。   算学决赛的确如傅和修所说,早早就下发了一小包糖果,看牌子竟然是皇家糖果厂出产的,这种糖果甜而不腻,很多人喜欢,是严日初的最爱,就是价格较为感人,比猪肉的价格还贵,穆家一年也就买一两次。   看了看手中的糖果,竟然是新出的水果糖,这算不算打广告啊?穆子期暗想。   幸亏有糖果在,中途穆子期吃过一块后,精神又振奋起来。总的来说,这次的考题简直是丧心病狂,思路或诡异或山路十八弯,把大家都给考懵了,钟声响起时,等卷子被收走,大家还摊在座位上怀疑人生,中途竟然还有个晕过去了。   静静地坐了一会,大家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走吧。”穆子期帮季无病收拾完,扶着他的手臂往外走。   “这次的难度……”季无病说话有气无力的,“难度前所未有,原来试题还能这么出。”   “的确,有些知识点非常偏,难度是大。”穆子期也承认,他从来没做过这么难的题目。   “幸好我做完了。”季无病很快就自己支撑起来,朝穆子期眨眨眼,“我的思路还算顺,说不定这次我的分数会比高。”   穆子期挑挑眉:“我也做完了,后天就该知道成绩,我不急。”   这次和上次的比赛不同,现在试卷被密封,下午就立即开始改卷,后天就能出成绩,到时会在此举行颁奖仪式,而且这两天,全国的大学会汇集一堂,成绩一出来,好的话马上有大学上门自荐,直接被某所大学录取,效率非常快。   不过看到旁人的惨状,两人还是收敛了些。再等了等,穆子期两人就把半死不活的姜裕一起拖走。   傅和修在门口见到他们这副模样时,竟然没有觉得惊奇,只拍拍穆子期的肩膀道:“还不错,可以自己走出来,刚才我就见有几个被人扛出去了。这承受能力……幸亏咱们大夏和大金不同,要是真去考科举,那场面才叫厉害,抬出来的人比现在多十几倍。”   这次的题目他也拿到手了,自以为就算他去考,也要花很长时间,出题的人真是高手。再看孩子们无精打采的模样,就不忍心再问。   “好好打起精神,明天除了崔世松的语言大赛,你们几个都考完了,可以放松一下,等待后天成的成绩揭晓。”傅和修安慰了一下,“记得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再次强调。   穆子期三人点点头,姜裕沉默不语,三人中,他的神情最为颓然,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穆子期和季无病见状,也不会表现得开心。   于是,一行人沉默地走回客栈,似乎准备去吊唁。这样的他们并不显眼,不少队伍的气氛和他们类似。   “我注意了下,那个殷湛和唐昕似乎考得不错,我见殷湛出来后走路有力,和别人说话还面带笑容。再看唐昕,状若无事,走起路来依然轻盈有力。”回到客栈后,季无病连饭都不想吃了,把自己扔在床上,就回忆道,“子期,上次考试的成绩,我听说他们比我少一分,这次考试你说他们是不是考得很好?难不成他们真的比我们还厉害?我不信。”   穆子期总觉得这次算学的奖金要飞了,心痛得厉害,回来后就一直在拿着稿纸算答案,闻言就道:“也许吧,不过我也不信我们比他们差。”涉及到奖金之争,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他都不在乎了。 第110章 途中偶遇   “我到底能不能直接保送上大学呢?”那边的季无病抱着被子喃喃自语, “其实高考我也有把握, 就是怕出意外。”   “保送的话, 你只能学算学吧?我见你很喜欢船只模型,还以为你以后会去学习战舰设计。”穆子期随口应了一句, 继续对答案。   “知我者子期也。”季无病笑了起来, “所以我在犹豫,如果在大学可以转专业就好了,不过我听说这不难,除非像大夫这些职业。其实在大学里学习很自由, 以实践为主。陛下有言,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穆子期嘴角抽动了下, 表情肃穆地点头赞同。   “刚用膳不久, 你就躺在床上不好,赶紧的, 起来和我一起算答案, 我觉得傅山长待会就来我们这里了。”穆子期见季无病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简直是辣眼睛, 又不是几岁的小娃儿,就没好气地说道。   一听到傅和修要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季无病眨眨眼睛, 神情变得扭捏起来, 二话不说立即爬起来, 走到镜子那里整理衣冠, 很快就恢复日常的形象。   穆子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声。   不久,穆子期刚算好答案,傅和修就敲门进来询问了。   “我和无病的分数在伯仲之间。”穆子期说了一个预估的分数。   “不错,只扣了几分。”傅和修满意笑了,这几分大家估得不是很准确,一般是往低的算。   傅和修对于这个结果是能接受的,拍拍穆子期的肩膀道:“几人中,你们两个最好,依我看,获奖的几率极大,至于是不是排在前列,我先出去打探一番。”   紧接着又对季无病说道:“明天你们没事,不用窝在客栈里,生活不止有功课,偶尔还要出去走动走动,我听说阳城城郊有座山被当地居民种满了桃树,山上有座道观,你们可以前去散散心。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三天两头和同年出去爬山涉水,吟诗作对,当时多快活啊。”   穆子期颔首,知道那时的傅和修有着秀才的功名,在民间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当时的他们讲究人脉,要多揣摩考官的思想,要多交流。不像现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顾着学习书本上的知识也能有个不错的前程。   送走傅和修,穆子期和季无病顿觉得疲惫,就算后面有人邀请他们出去喝酒,两人还是婉拒了,准备休息过再说。   入睡时,穆子期看着对面沉睡的季无病,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学堂那些荒诞的流言是从何而来。大约是他和好友几乎称得上形影不离,无论是学堂内还是外出,都是住同一间卧室,久而久之,那些人不就爱编排这个?   幸亏假的真不了。穆子期暗自咕哝一声,翻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这两天的消耗还是很大的,所幸他们年轻力壮,精力恢复得极快,到了晚上被姜裕叫醒吃饭时,整个人已经全部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就算现在叫他去踢一场球他也不惧。   “我问过伙计了,城南的桃花山坐马车需要半个时辰,不算远,现在桃花还在盛开,咱们不求行什么桃花运,就是听说那座道观挺灵验的,我想去为祖母祈福。”保佑老叶氏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这几天吃饭时,按照规定,他们明州高中的几人都是同一个小桌吃饭,算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还用行桃花运?”姜裕看了一眼穆子期,小声嘀咕道,“我怕桃花泛滥,你会不胜其扰,酿成桃花劫。”   在场的人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是一旁安静吃饭的崔世松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穆子期那张脸的话,还会有人攻击自己的长相吗?   穆子期暗自翻翻白眼:“我和无病打算去一趟,你们去吗?”   姜裕无事可做,自觉这次的算学考得不算好,不想在客栈等成绩等着心焦,就同意了。   孟明苇竟然回答了:“我不去,我有事要做。”   穆子期心中惊讶,看向崔世松,缓声道:“明天轮到你比赛了,我们不能到现场观看,崔同学,预祝你超水平发挥,夺得金奖。”看他的脸色不错,他还是多说一句好话吧,反正又不用钱。   “多谢,我一定会的。”崔世松的神情很是自信,看向穆子期的神情顿时缓和下来。   既然对方主动示好,他还是勉为其难接受吧,免得人家下不来台,再传到师长们的耳里,对自己印象不好。   想到这里,崔世松顿觉自己成熟了,竟然能思考到这些,回去要告诉他爹去。   “你的语言大赛,要分为笔试和现场口语,可比我们的算学麻烦多了。”姜裕左右看了一眼,他和穆子期几人不是同一个班级,只恍惚听过他们的关系不好,这段时间一看,其实也没传说中的那般差,他自觉自己的年纪最大,又多读一年书,此时见他们的关系缓和,自然高兴。   吃过晚饭,天色还大亮,穆子期和季无病又出去逛了一圈,去书店时,穆子期竟然在书架上看到一本熟悉的封面,顿时一囧,费了很大的劲才保持面瘫,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情。   “咦?这里竟然也有,原来已经传到这里了?”季无病微微讶然,幸亏他看过,所以只是瞄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   “原来笑先生的书这么受欢迎,听说他可是咱们明州本地人呢。”季无病又喜滋滋地说了一句,很快就去翻阅其他的书籍。   穆子期松开紧握的拳头,非常庆幸自己两次卖书都是全副武装,把自己遮挡着严严实实,不会有人认出来。嗯,他决定了,要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入棺材里。   天色黑下来后,等书店关门,穆子期两人去夜市走了一趟,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也没忍住嘴馋,顾不得养生不养生的事,吃下不少小吃,肚子很是满足,尤其是烤肉串,最是合他们的胃口。   等待出成绩的日子是极为煎熬的,看不下书,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次日早上,在晨风吹拂中,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到城南的桃花山游玩。听说桃花快谢了,所以前往观看的人竟然很多,等走台阶时,还发现了几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就是其他高中的考生,说过几句话而已。   “黎同学。”穆子期和他打招呼。   这位黎姓同学见到穆子期三人也极为高兴,拉着他的同伴们上前,大家相互介绍一遍,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很快就汇合在一起爬山,一路上说说笑笑的。   这座桃花山的海拔有七八百米高,景色果然名不虚传,姿态各异的桃花开得极艳,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花瓣,再看周围的青山峻岭,远处云雾围绕,看起来美不胜收。   “听说这里的道观很是灵验,我到了成亲的年龄,家里着急,老是要我去相看,我思来想去,不想匆忙决定我的人生大事,哈哈,这不,今天时间我就来这里瞧瞧,祈求上天赐我一位美娇娘。”黎姓同学很是健谈,对于自己的私事也毫不避讳,让大家忍不住笑出声。   他的那两位同学看样子很明白他的心思,笑得最大声。   道观坐落在半山腰突出的平地上,规模中等,看得出香火很旺盛,香客络绎不绝。他们仔细看了看门口的匾额,确认这是一座得到官方承认的道观。   大夏有严格的宗教管理,凡是没有在官府登记过的,一律视为淫祠,是要捣毁的。   穆子期进庙拜了拜,又捐了香火钱。   很好,这一趟的目的达成了。   没有在山上用素斋,穆子期等人都带有干粮,转了一圈后,见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了,几人很快就下山,令他们疑惑的是,一路上又遇见不少熟人。   “我怀疑客栈的伙计和掌柜收了道观的银子,否则怎么这么多人都跑来这里?”穆子期看到殷湛和他的小伙伴正在爬山时,不想怀疑都不行。   “话说得有理。”季无病严肃地点头。   其他人一听,也笑了起来,再一打听,果然,询问掌柜当地有什么地方好玩时,推荐的都是这个地方。   穆子期不得不感叹人们的精明,打广告都打到客栈里。   穆子期等人站住和殷湛寒暄几句,正待分开时,就突然听到下方传来几道惊呼声。   “有人摔断腿了,谁是大夫?这里哪有大夫?”有一道男声大声叫嚷。   穆子期等人面面相觑,赶紧走下几步台阶,转过拐角处,果然,这里已经聚集有一群人,中间有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坐在地上,抚着小腿的位置呻吟,神情痛苦。她身边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束起的头发早就散开了,正扯着她的头发咧嘴大哭,涕泗横流,很是可怜。   “抱着孩子下山,一不留神就摔倒了,幸亏小娃娃只擦破点皮,只是看小嫂子的腿恐怖摔伤了,动了不敢动,一动就疼。”   “大家不要干看着,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咱们不是大夫,可不能随便移动,免得伤上加伤。”   ……   大家很是热心,围在一起出主意。   穆子期挤了进去,顾不得男女之别,让她撩起裙摆,仔细看了看年轻女子的腿脚,只是他不会医术,看不出到底是折了还是断了,同样不敢随便移动,只能道:“不能继续拖下去,我看道观里的人可能懂点医术,我们分头行动,一路去道观求助,另一路去山下找大夫。”   殷湛也挤了进来在他身边蹲下,点头同意,很快就指派两个跑得快的考生去道观,又道:“我们不懂山下哪里有大夫,麻烦知道的乡亲带路。”   见有人出头,自有热心人帮忙,大家很快就分头行动。   没过多久,等穆子期抱着娃娃大哭的小孩哄着时,就看到唐昕拨开人群,一边急声说道:“就是这里?我学过几年医术,让我一试。” 第111章 心神一松   唐昕一出现, 听到她说的话, 周围的人立即让出一条道。   穆子期在旁边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处理过程。   “大姐, 我之前跟别人学过几年医,对跌打扭伤有点心得, 不嫌弃的话, 我先帮你瞧瞧,看能不能帮上忙。”唐昕蹲下身来,首先解释道。   年轻女子抚着脚猛点头,她早已疼得满头大汗, 眼睛一会儿望向自己的儿子, 一会儿看向唐昕, 道:“姑娘, 你尽管看,我是一不留言摔下台阶, 你帮我看看, 腿是不是断了?我想动都动不了, 一动就疼得紧。”   想到腿断的后果, 年轻女子心中充满了恐惧。   穆子期本来不想抱这个一直大哭的小孩,可他的哭声实在是太过于响亮,想到自家的弟弟,他就心软了。先前有围观的大娘想抱他, 小家伙却不肯, 连坐在地上的年轻女子都紧紧盯着。   奇怪的是, 他只是蹲下来轻声安抚, 年轻的母亲看了看他,竟然肯了,要不然穆子期也不能把人家的小孩子抱上手。   不得不说,穆子期对这位年轻母亲还是很认可的,毕竟这是鱼龙混杂之地,小心点总没错。   “来,吃块糖,你娘亲会没事的,你哭的话她会难过的。”穆子期很久没哄过这么小的孩子了,幸亏他身上的荷包里藏有昨天考试没吃完的糖果,要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哄他不哭。   在孩子母亲的视线下,穆子期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让孩子停止了哭泣。   毕竟是女子,伤的是小腿,在殷湛的指挥下,男人都转身退后,至于女性,就不做强求了。就算本朝风气开放,女子腿部受伤,男人也不该去看。当然,真看了也没什么,不会有人觉得失节,这是穆子期稍感安慰的事。   “是这里吗?”穆子期见唐昕挽起年轻母亲的裤腿轻轻按压,忙侧身转移视线,正好看到季无病走到他旁边。   “我觉得咱们应该学几手急救的手法,要是真发生意外,可以自己先处理一下。”季无病掏出手帕给小孩擦拭鼻涕和眼泪,皱着眉头道,“往常在报纸或书本里看到这些,我总是跳过,现在一遇到,倒是显得束手无措。”   “所以才说技多不压身。”穆子期点点头,他前世学过游泳和溺水的人工呼吸法,这一世在清溪村用过一次,其他人急救方法,其实前世也曾在网络上看过视频,可到底没有真正操作过,现在早已遗忘。   有殷湛帮忙维持秩序,急救现场显得不忙乱,穆子期就看到唐昕指挥现场的人去找木棍来作为固定硬物,再用布条来绑定……   看到她认真忙碌的动作,穆子期很是赞赏。   “看来唐昕的医术不错,要不然她不会如此镇定。”季无病也看到了,低声说了一句。   穆子期点点头,见怀里的小孩不哭了,这才把他轻轻放在地上,牵到年轻母亲的身边。   把伤腿固定后,再等多一盏茶的时间,山下的大夫还未见踪影,道观的道士总算来了。   到底是出家人,民众对他们的信任度还是很高的,把年轻母亲和孩子托给他们照顾,穆子期等人还是放心的,毕竟比起年轻的唐昕,道观的老道士似乎经验更丰富。   收到伤者的道谢后,穆子期等人全身一轻,就准备下山。巧合的是,唐昕他们一行四人也正好准备下山。至于殷湛,当然是接着爬山。   “我从小就对学医有兴趣,当时跟在一名老大夫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种跌打扭伤稍有心得,要是其他突发疾病,我可能就无能为力了。”面对大家的夸赞,唐昕连忙摆摆手。   “嘿嘿,是的,咱们唐姐的确对跌打扭伤的治疗很是熟练,我们就被治过不少次。”旁边的李爱民笑得很自豪,“唐姐连兔子的腿都治过不少……”   话说到这里,李爱民身侧的少年突然用手肘似乎不经意地撞了他的腰。   李爱民神情一怔,随即抿抿嘴,继续说道:“穆兄,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我们第一次来阳城,就听说桃花山这里最是有名,想到有时间,就赶紧过来看了。”   “你们应该是在我们后面,道观面积大,竟然一直没碰到。”穆子期对他们的动作故作不知,看了看走在他们面前的唐昕,笑道,“唐姑娘一系列的动作都极为熟练,我们都佩服得紧。”台阶只容得下两人并排走。   大约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前方的唐昕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能帮得上就好。”   难得有机会和夷州岛的人接触,穆子期三人有些高兴,就抓住这个时机相互交流。   “我们海泰府靠海,算是个海口城市,嗯,人和船都很多,什么样的商品都有,我觉得不比阳城这边差,我昨天不用考试,在客栈附近走了一下,发现你们这里还保留很多旧式建筑,不像我们海泰府,几乎都是用钢筋水泥建的房子。”   “应该是我们那里每年都有飓风,房子不结实的话,损失会大。”   “其实内陆和我们夷州岛没有多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应该是这里很少女孩读书,当然,可能是你们人太多了,显不出来。”   “经常有其他国家的人来我们这里,见多了,也会讲一两句他们的语言。”   “男女混合学堂?嗯,我一直都是和女孩子一起读书的,我们那边的女孩子很凶,小时候我打架还输了。”李爱民是个热情开朗的好少年,面对穆子期等人的询问,他解释得很详细。   和他一起的那两位少年倒是显得沉默一些,除非闻到他们头上,否则是轻易不开口的。   “那你们和女孩子一起读书,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姜裕羡慕极了,如果阳城和夷州岛一样的话,他和娘子小时候就能常常在一起了。   “不会,一开始就这样,不觉得有什么,大夏这么多地方都有男女混合学堂,我们不算稀奇。”李爱民摇摇头,“学堂的老师有男有女,一般我们只有上课才是一起,住和吃是分开的,有老师们看着,我们可不敢欺负她们。”   穆子期听到这里,就看一眼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唐昕,轻声问道:“唐姑娘,你们海泰府的大学师资如何?”海泰府是夷州岛最发达的府城,穆子期学过地理,知道那里有一座综合大学。   “比不得夏国大学,这间大学才是朝廷最关注的,很多好的老师都调到这边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以后会考来这边,夏国大学的医学院是最好的。”唐昕说到这里眼睛发亮,“我以后专门学习妇科,主要是学习这个才有我发挥的余地。”   说到这里,唐昕就有些无奈,“就算圣人提高我们女子的地位,有些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只能一步一步来,不能着急。”   穆子期没想到唐昕会说起这些,不过对于她的志向,他倒是很赞同:“你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来学习,这是一件好事。”至于妇科,以后学出来不愁没有工作,无论是去官府开设的医院,还是自己开个医馆,有一技之长的人总不会饿死。   “我看过你发表在学报上的一些文章,知道你不是那种看不起女性的人,否则我不会和你说这些话,你不觉得唐突就好。”唐昕笑道。   穆子期摇摇头:“聊天说到这些十分正常,那你的女同学也是这种想法吗?”   “大部分都是,我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孤儿,她们就想多学点,以后离开福利院能养活自己。”唐昕双手合十,赞道,“我们都极为感激圣人,有了他的帮助,才有我们。比起大金国的女子,我们不知好多少,大家都十分感激。”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穆子期知道当前能接受新式教育的一部分女性是极为自强,她们并没有浪费这个读书的机会,总会抓住时机学一门技术,无论是厨艺、刺绣还是医术。   穆子期很是高兴,遗憾的是,到了山脚下,双方的目的地不同,大家只能分开。   “为何到后面是我和李爱民说话,子期和人家唐姑娘聊天?这太不公平了。”在马车里,季无病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有本事的话,你今天下午就去对面的客栈找她聊天,对了,等语言大赛结束,对面那里还有两位姑娘,你也可以去找一下,我相信以你的才貌,别人不会拒绝你的,只要你能说得出话,不会期期艾艾,一说话就脸红。”穆子期瞪了他一眼。   季无病闻言,只能尴尬一笑。要不怎么说呢,最了解你弱点的人就是一直在身边的人。   姜裕见状,哈哈笑了起来。   游玩过后,穆子期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不过只要成绩还没出来,他们就放松不下来。   在紧张期盼中,第二天上午决赛结果终于放榜,穆子期等人不顾拥挤,硬是挤了进去。   穆子期从头看起,当他在格物这一科看到他的名字写在第一位、算学第二位时,他知道自己的大学妥了,心神顿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第112章 津津乐道   格物满分, 算学扣了三分。对于这份成绩, 他还算满意。算学扣的那三分, 是时间太紧,他写漏了一个步骤。   自己的大学有着落了, 穆子期开始关心其他认识之人的情况。   两百多人中, 季无病的格物排在四十二名,不值得一说,不过算学在他的预料之中,分数比他高一分, 排在第一名。   按照榜单往下看, 穆子期再看其他人的, 发现排在前面的他几乎都认识。其中格物这一科在他之后的排名分别是唐昕、殷湛、刘江、孟明苇, 刘江是阳城高中的,实力不俗, 分数只比唐昕低了三分, 而自己比第二名的唐昕高十分, 看来当初格物比赛觉得难不是他的错觉。   算学的难度比格物大, 在他之后,排名依次是殷湛、木森、李爱民。   继续看榜单,再往下一点终于找到姜裕的名字,定睛一瞧, 姜裕仅参加算学决赛, 排在第十八名。孟明苇只参加格物决赛, 排在第五名, 算是考得不错。   “格物第一名还是穆子期!这才是实力啊,之前得第一不是凑巧。”正当穆子期专注于查找自己熟悉的名字时,耳边就听到一些考生的窃窃私语。   “听说他从读书到现在,每次考试都是头名,这次算学得第二,已经是少见的情况。”   “这种题目的得分都能将近满分,别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平时我自觉聪颖,这次来阳城参加决赛,可算是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了。”   “到底哪一位是穆子期和季无病?”有人询问。   这话一出,身边的人已经认出了穆子期,就立即有人跟他搭话。   面对他人的恭贺,穆子期只能谦虚回应,所幸在场的人都是整个大夏成绩较为优秀的高中生,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加上到底是别人取得好成绩,自己心情失落,一般不会多说话,所以他应付起来并不难。   见状,穆子期不再耽误其他人看榜,转身使劲挤出来,没过多久,季无病也出来了,衣襟有些凌乱。   “殷湛比我强,两科都排在第三,平衡发展,唉,我的格物成绩惨不忍睹。”季无病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感慨道。他的格物排在第四十二名,最多得个铜奖或优秀奖之类的,想保送大学很难。   说到殷湛,穆子期想到昨天在桃花山的事,对于对方伸出的援手和组织能力,他深感佩服。此刻一想起,就忍不住左右看了下,发现殷湛正站在后方不远的地方,手持折扇静静地等待,不慌不忙的样子很是显眼。   头戴玉冠,锦衣长袍,面如冠玉……一瞬间,穆子期就想到了这几个形容词,他认为殷湛是他所见过的同龄人中,气度最好的其中之一。   想到平时待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小伙伴,穆子期觉得,人家这才叫带头大哥,总有小弟帮忙跑腿。   果然,不久之后,人群中就挤出一位额头出汗、约二十岁的年轻男子,他快步走到殷湛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看得出神情极为兴奋。看他的模样,是平时常跟在殷湛身边的人。   穆子期的眼睛视力保持着很好,所以他能看到殷湛的表情其实并不算高兴,眉头微蹙后就平静地点了一下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旁边的年轻男子可谓是高兴万分。   “只要有一科出色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此时听到季无病暗含着笑意的话语,穆子期一边注意着殷湛,一边顺口答道,“看来你之前的决定是对的,放弃格物选择算学,专精一门,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只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季无病闻言,看了穆子期一眼,愉快地笑了起来:“就比你多一分,惭愧惭愧。嘿,真是太好了,突然感到没有了高考的压力。”他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接下来的三个多月,他可以不去学堂,能去做自己的事。当然,除非他想参加高考。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殷湛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穆兄、季兄,恭喜你们。”殷湛笑吟吟地朝他们拱手,道,“我原先还以为自己会得头名,未曾想到竟然是第三,说句心里话,其实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哈哈,看来我以后不能太自傲了,两位兄台值得我学习。”他的神情很是平和,顷刻之间,他就把自己的情绪管理得很好。   穆子期没想到殷湛会这么说,不管如何,以目前的接触情况来看,对方的人品是值得肯定的。   想到这里,他就笑道:“殷兄过奖,这可能是时间分配的问题,据闻你一直在学习君子六艺,花费在学习上的时间比不得我多,我花在学习的精力是极多的。”   只是一次两次的竞赛而已,不代表自身的综合素质一定比别人出色,对此,穆子期看得很清楚。   “就是,你两科得第三,也非常厉害。”季无病接着说道。   殷湛笑着摇摇头,神情更加和善了,问道:“你们是选择保送吗?准备在哪里读书?说不定我们今后会在一起读。”   穆子期觉得很有可能,答道:“没有意外的话,是夏国大学。”   季无病跟着点头。   殷湛若有所思。   “恭喜你,穆同学。”他正待说什么,唐昕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突然出声问候。   穆子期见到她,心情也十分愉快,他对于这位格物成绩排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子很是佩服,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令他稍感奇怪的是,唐昕和殷湛各自的学堂关系不怎么好,他们两个的私交似乎不错,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顶多是互不理睬,说话没什么火药味。   几人没能聊多久,傅和修就让老师来找他们回去了。   语言大赛的成绩比他们晚出半个时辰,回到客栈后,他们总算知道崔世松的比赛成绩,对方排在第二,是银奖。   傅和修和其他老师对他们所取得的成绩非常满意,一说起来就笑得合不拢嘴,面对其他学堂的酸话和好话,他们照收不误,精神奕奕。偏偏崔世松的神情淡淡的,据说是对自己排在第二有些不满意。   好吧,他严格要求自己,其他人也不管,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姜裕的成绩算是一般,他自己是不大满意,不过想到之前的排名,不算失手,是自己的真实水平。可能是有过心理准备,倒是很快调整过来,和穆子期等人说话时,没看出有什么失落感。   至于孟明苇,他最好的成绩是格物第五名,一直在和傅和修讨论能不能保送大学的问题。   说曹操曹操到,刚吃过午饭,穆子期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夏国大学招生的老师亲自上门,姓何,傅和修在旁边陪同。   “我想参加高考,到底学了两年,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当分数出来后,穆子期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很早之前他就有过这样的猜测。   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不觉得是多此一举吗?”何老师有些不解,“现在和我们签订协议,你高考都不用考了,加起来有五个月的假期,想做什么不行?”   “我还是想考。”穆子期语气很是坚定,“其实我还没下定决心,以后要不要学格物。”他现在不想被绑定专业。   一旁的季无病神情镇定,这个问题他们之前讨论过了。至于他,考不考无所谓,反正他未来想学的专业也是算学。事实上,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五个月假期,他真的不想再到学堂了。有这个时间,做点自己的事多好哇。   “老何,孩子们想试一试,你就让他们去试一试吧,反正还年轻。”傅和修对何老师说道,“万一高考失利的话,再去你们大学读,如此一来,子期肯定不敢挑三拣四,让他读什么就读什么。”语气非常熟稔。   何老师的态度很是和善,见状就点头道:“好吧,我去和山长说一下,最好给他们一个保底协议,以穆子期和季无病两人平时的表现来看,可能性很大。”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这份保底协议的。   等傅和修送何老师出门,穆子期不得不感叹,熟人好办事。   “这是傅伯伯支持的缘故,他还想你考出好成绩,最好是成为高考状元,为咱们明州府争光扬名呢。”季无病一边铺着床铺,一边说道,“我再考虑几天,看是不是和你一样,一起参加高考。”   “如果不参加,我怕你以后会觉得遗憾。”穆子期随口说了一句,也跟着铺好铺盖,准备午休。   在等待夏国大学的回应时,他们还接待了其他大学的老师,算是礼貌,其实兴趣不大。   两人是同样的想法,有机会的话,当然是选择最好的大学。   最终,经过夏国大学的商讨,穆子期、季无病和孟明苇同时签订了一份保底协议,规定如果高考成绩不理想,三人照样可以入学。而孟明苇的成绩差一点,他没有这个优惠,奇怪的是,当他们回校那天,穆子期等人知道,他竟然也签了。   暂且不去想,他们这一行人载誉归来,明州高中早已收到消息,等他们一回来,就举行了盛大的颁奖仪式,穆子期还和明州府的最高官员见面了。   忙完后,穆子期喜滋滋地把奖学金汇给老叶氏,这是他最为满意的一笔钱,正好用来买店铺。   夺得格物科金奖,教育部奖励四十两银子,广南省奖励三十两,明州府二十两,加上明州高中的十五两,穆子期足足获得一百零五两银子。令他心痛的是,算学科第二名的奖励少很多,只有七十两银子。   不过转念一想,第一名是季无病,穆子期觉得这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心口也不那么疼了。   一百七十五两的奖学金让明州新闻报翻来覆去讲了好几次,也让整个明州府的百姓津津乐道。 第113章 记在名下   把钱寄出去后, 穆子期买了几斤杨梅送给穆圆圆, 自己也拎了几斤回来。   没有回寝室, 穆子期直接去厨房,靠刷脸拿来了一些物品。回到寝室后, 他先用盐水把杨梅泡着, 然后把几瓣蒜米压碎,再倒入已经放有少许酱油和糖的瓷碗里,等杨梅清洗干净,就可以直接用竹签蘸着吃了。   之后他在院子里叫了一声, 下午没有出去的人都过来凑热闹。这几天是杨梅大量成熟的时间, 街上出现很多卖杨梅的摊子, 大家没少买, 相互轮流吃。   “你这是什么怪异的吃法?往常我们都是蘸糖吃,大多数时候是直接洗洗就吃。”等其他人走了, 季无病才从外边回来, 看到穆子期吃得津津有味, 他探头看了一下, 摇摇头,“蘸这些调料不好吃,原汁原味才符合我的口味。”   语气很是嫌弃。   穆子期不理会他的牢骚,继续拿起一颗杨梅放进嘴里。好吧, 他想念家里的杨梅了。几年前他在清溪村宅子的前院种下一棵杨梅, 去年开始结果, 和他现在吃的一样, 酸酸甜甜的,滋味不错。   “啊呜……我心情烦躁了!”就在这时,一直躺在穆子期床上不动的严日初突然叫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穆子期朝他看了一眼,“吃过晚饭就闷闷不乐的。”之前问了他也没说。   “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一想到你们未来有着落了,我心里高兴的同时,竟然很失落。”严日初说着还摸了一下胸口。   “我现在也不想跟无病说话,一想到我的算学成绩只比他少一分,三十五两银子就不见了,我就心痛如绞,悔恨交加,恨不得当初在考场上更细心一点。”穆子期想到这里,故意瞪了季无病一眼。   季无病挑挑眉,他走到严日初身边,在床沿坐下,干咳一声,很是严肃地说道:“我们每个人对过去总是有悔恨的,比如你,就后悔之前没有好好学习。可是时间无法倒流,你如今能做的就是好好把握现在,从现在开始一直勤奋学习。不管怎么说,你的条件比一般人好,又有我和子期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方便询问。是吧?子期。”   “对的。”穆子期虽然奇怪季无病会安慰人了,嘴里还是说道,“你最近读书认真又刻苦,效果显而易见,最明显的是,你看你都瘦了。”   从他认识严日初到现在,对方就一直是微胖的身材,现在一看,起码瘦了十几斤,视觉效果明显,加上提高的成绩,他所付出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   上个学期末,他的成绩排在全年级第十三名,有望考上大学。   “我觉得成绩还不够好,没过多久就到四月了,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总觉得自己的成绩已经达到一个瓶颈,好像怎么学都提高不了。这不,最近几天心情就烦躁了。”严日初坐了起来,用手抓抓头发,神情流露出几分颓然。   穆子期和季无病对视一眼,他走到严日初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有两个多月就结束了。想想名次还排在你身后的同学,难不成他们都不用活了?我觉得你现在的烦躁只是一时的,继续看书可破。”   严日初沉默,托腮凝神思考,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是懂的。   “吃点杨梅吧,吃完后我去洗澡,晚上还得看一下农学的书,我已经有段时间没看了,再不看,那些知识点会变得生疏,以前下的功夫会废掉大半。”穆子期又说。   事实上,前段时间他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比赛上,所以其他科目需要抓紧时间梳理一遍,否则高考不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我也要复习功课。”季无病立即说道,经过几天的思考,他已经决定和好友们共同奋斗,一起参加高考。   不过穆子期和严日初怀疑他的动机不纯,令他们奇怪的是,每天下午下学后都不见他的踪影。两人猜测他应该去干别的事,心里藏着一个秘密。   季无病不说,他们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想法,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隐私是正常的事。   “好吧,我觉得想通了。”严日初到底性格开朗,烦躁只是一时,有好友们的安慰,心情开始慢慢恢复过来,总算有心情吃杨梅了。   “你们都有保底,还那么努力,我不能灰心丧气,也要刻苦读书。”杨梅甜中带酸的味道让他不禁眯起眼睛,“反正我一定要去阳城读书,不能离你们太远。”   穆子期两人暗暗松了口气,真不习惯严日初之前那副没有活力的样子。   三月末,学堂照常放假,一号院有部分同学依然留下来学习,已经娶妻生子的同学则大都会趁此机会回家相聚。   穆子期想到自己的功课拉下一些,奖学金又寄回去了,就决定这个月不回家,下个月再回。四天的假期足以让他静心把一部分科目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大哥,你真的不回去吗?”听到这个消息,穆圆圆强忍住失望,点头道,“时间紧张,不回去的话,奶奶他们能理解。我想了想,我还有功课尚未完成,那我也不回去了。”她知道自己单独回去的话,穆子期是不会同意的。   “你一个半月没回,这次就跟你季大哥一起,有他在,我也放心。”穆子期自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知道她想家,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好说好歹,穆圆圆终于同意了。   “吃饱了?吃饱了我送你回去。”穆子期见穆圆圆的饭已经吃完了,就笑道。天色刚黑下来,美食街已经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家小炒好吃的饭馆,客人也越来越多,他们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穆圆圆点点头,结账后,两人一起往回走。路上行人多,她拉着穆子期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最近变大方了。”   “难不成我之前很吝啬?”穆子期拉着她避开对面走过来的醉汉,笑道,“那笔奖学金我没有全部寄回给奶奶,手头还有一点,要不然也不会请你出来吃饭。”他留下二十五两银子自用。   两所学堂的饭堂大都是素菜,想吃荤菜的话,得另外加钱,穆子期猜测以穆圆圆节俭的做法,不会轻易加菜。   以前就罢了,他现在手头宽裕一些,当然要带她出来吃些好吃的食物,补充一下营养。   “反正我只知道大哥非常非常厉害。”穆圆圆语带憧憬,“不知道奶奶有没有买到合适的店铺?今年房租又涨了。”   穆圆圆的期盼直到四月末才实现。这次假期,穆子期在家人的期望中,终于回去了。   “本来想买隔壁的店铺,结果前几天张掌柜突然改口说要卖,我问过了,他们也想在府城买一间商铺,钱不凑手,只能把这间卖了,我看他还舍不得。”老叶氏坐在穆子期对面念叨道。   “张家的饺子还没有我们家做的好吃,他们都能在府城生存下来,我觉得我们也能行。”一旁听着的穆子清立即插嘴。   老叶氏其实是有点犹豫的,府城到底比平安县繁华,他们手头这点钱去那里租个店铺是可行的,可是想到自家建的房和田地,又有些不舍。   那可是要从头开始啊,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回味饺子馆已经在县里深深地扎下根。大孙子在格物竞赛中获得金奖的消息一传来,瑞珠当机立断,趁此机会推出状元饺子,又新增了煎饺和炖汤等其他品种,现在生意是越来越好,挤得另一家饺子馆改卖馄饨了,每月穆家的利润达到八两,要知道刚开店时,最初才是一两。   回味饺子馆在本地的口碑甚好,老叶氏一想到这些,就不太乐意去府城从头开始,除非以后大孙子在那里定居。   “先一步步来,不着急。”穆子期和老叶氏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暂且放下,把账本推到穆子清面前,“三郎,这个账本你来核算一遍,看数目是不是对的。”   “大哥,你做的账本,我还用得着再看吗?”穆子清动作慢吞吞地接过来。   “叫你看你就看。”穆子期说了一句。   穆子清赶紧乖乖接过来,翻开一看,语气顿时变得惊奇:“咦,咱们家还剩有这么多钱吗?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下店铺,包括交税,账面上竟然还剩有八十二两。”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接触账本了,忙于学习。   “这里面大部分的银子都是你大哥挣回来的。先前广南省竞赛,他拿回来九十两,这次是一百五十两,加上以前零零碎碎的,已经足够买下这间店铺了。三郎,好男不吃分家饭,奶奶想了想,就决定把回味饺子馆记在你大哥名下,你有没有意见?”   穆子期一听,惊讶极了。从昨天他回来到现在,包括以前的通信,从来没听老叶氏说过这类的话。   穆子清摇摇头:“奶奶,我和妹妹都没有意见。大哥为这个家付出很多,没有他,也许我和妹妹都不在这里了。大哥为家里挣了这么多钱,我们不能占他便宜。要是我们占便宜占惯了,以后大哥娶妻生子可能一时半会顾不到我们,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抱怨甚至怨恨大哥。这样不好,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面对穆子清有条有理的话语,穆子期和老叶氏觉得惊讶的同时,又深感欣慰。   “好好好……三郎你也努力读书,以后你挣的钱奶奶帮你存起来,再给你买商铺。”一时之间,老叶氏只觉得眼睛都湿润了。   八仙桌旁正在沏茶的穆圆圆笑道:“奶奶,你放心,我和哥哥们都努力读书,以后出来干活挣钱,你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第114章 高考结束   “那奶奶就等着享福了。”听到穆圆圆的话, 老叶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十分高兴。   顿了顿, 她又有些遗憾地说,“余下的八十几两, 如果能买田地的话, 可以买下几亩地。可惜官府不允许私人买卖土地,大夏所有的土地都是官府的,咱们只能租用土地,这和大金不同。”   “奶奶, 其实还是能买的, 不过是海外的土地。”本朝的土地制度和之前的朝代不同, 所有权属于国家, 农户是承包者,把承包权、经营权和所有权分开, 这种制度和他前世生活的祖国有些相似。   不过这片土地上的人对土地的渴望是强烈的, 所以官方才会顺势推出海外土地可以私人买卖的政策。军队中一些立下大功的军官会被奖励一片土地, 这些土地就位于海外, 世代属于他们。   “千里迢迢跑去海外种几亩地,这种事一般人干不出来。”老叶氏摇摇头,除非是活不下去,要不然还是故土难离。   “奶奶, 不一定要买地, 咱们一家老小不能种地, 买地的利润少。我之前考虑过了, 觉得咱们家可以承包一座山。我打听过了,现在承包山林的价格很便宜,期限多达三十至七十年。有几十年的时间,想在上面种点什么不成?起码种水果树或优质木材,是一项很好的选择。最好是我们能找到一座本身就有树木的山,虽然贵了点,但过几年就可以直接卖树了,收益会很不错。”   全国各地都在大兴土木,许多行业都需要木材。   老叶氏沉吟不语,穆子清却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大哥,既然这么说,那咱们来承包山林吧。你看山上的树不用管理都长得那么好,等咱们买下来细心管理,岂不是赚得更多?这不是水田,需要年年种。在山岭种上树木,可以管很多年的,正好适合咱们这种人手不足的人家。”   “对了,大哥,那咱们是不是回清溪村买?我记得村里有几座山岭不错,不高不矮,有一座只有一些矮矮的灌木丛,容易整治,上山挖坑种树的难度不大。”   他回想一下,又继续说道,“嗯,还有一座咱们经常去猎野兔的山,那座山长了好多高大的树木,把它买下来,再请人砍树出去卖,我看赚头是有的。”   穆子清连连追问,“是不是真的要买吗?买的话要咱们就得快点,免得被别人抢先买走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   “不着急,我是在报纸上看到过这种买法,咱们清溪村应该暂时不会出现有能力买完几座山的人家。不过既然打定主意,为今之计就是去察看山林,找其他人询问价格,无论是山林,还是木材的价格,起码要知道利润有多大。”穆子期安抚他,“现在先不理,读书要紧,等休息日和假期,你和安安再去办此事。”   他转向老叶氏,询问道:“奶奶,你觉得这样是否可行?”   这么一点钱买房子买不到,承包山林还是较为合适的。   老叶氏一直看着他们两兄弟说话,闻言毫无犹豫地点头:“我老了,可能有些想法过时了,你们年轻,又读过这么多年的书,我相信你们的眼光。最不济,就算你们赔本了,钱也不算多,不算伤筋动骨,咱们家还有一间饺子馆呢,不愁没有饭吃。”   孩子们有想法有干劲,她当然要支持,就像报纸上说的,趁着年轻,可以多闯闯,不怕失败。   “安安,你回来了?”穆子期正想说话,就看到穆子安从庭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旺财。   穆子安笑了笑,进屋和大家打招呼,就接过穆圆圆递过来的茶杯,摸了一下冷热,一口饮下,这才笑道:“回村办完事就回来了,旺财还在路上抓住一只野兔。”声音低沉粗哑。   他今年十六岁,依然处于变声期。   “旺财真厉害!”穆子期一听,见它吐着舌头颠颠地跑到自己身边,不禁蹲下身摸摸它的狗头,随即眉头一皱,“旺财整只狗都臭了,待会就给你洗澡。”   “它一会儿跟车跑,一会儿跳上车,喜欢到处钻,是容易有味道,不是它自己想弄脏的。”穆子安为它辩解,他对旺财可是喜欢得紧,经常带它跑回村里。   “旺旺……”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穆子安的话,旺财对着他疯狂摇起了尾巴。   穆子期失笑,见堂弟态度自然,敢反驳自己的话,心里倒是颇为高兴。   晚上,穆子清、穆子安和穆圆圆在二楼商量承包山林的事。   穆子期见他们说得投入,想了想,就下楼去找老叶氏。   明亮的烛光下,老叶氏正拿着一张故事报看得津津有味。   “奶奶,你方才为何说要把店铺记在我名下?我们都是一家人,弟弟妹妹们还小,以后用钱多的是。”穆子期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问了起来。   不提读书的费用,只是弟弟妹妹们长大以后的嫁娶,就是一大笔费用。   无论怎么看,这笔钱都是公中要出的。   老叶氏听到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报纸,柔声道:“大郎,你可能还不懂,如今你们兄妹间的感情非常好,不过这不是一成不变,等到你以后娶妻生子,你会发现,自己的小家最重要。慢慢的,兄弟姐妹就变成亲戚。你也见过了,村里有些人为一棵树、为三瓜两枣就打得头破血流,他们也曾经是感情很好的亲兄弟。”   穆子期嘴巴动了动,想到他看过的例子,想说弟弟妹妹们一定不会这样,不过到底没有出声。   谁能保证大家以后一定不变?   他想到了前世,父母还在世时,亲戚都是和蔼可亲的。等父母意外去世,面对家里的房子和赔偿款,连祖父母都想叫他让出来,打他主意的也是关系最亲密的叔伯们。   “该分清的自然要分清,一开始就定下规矩,以后就好办多了。”老叶氏站起来,粗糙的手掌慢慢摩挲穆子期的脑袋,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父亲八岁回到我身边,我尽心供他读书,连我的嫁妆都填进去一部分。可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最看重的还是章姨娘那边,连你也怨上了。只能说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所以我才想着事先说清楚,大郎,奶奶不想你养成习惯付出的性子,那样活得太累太辛苦,我不想你受委屈。”老叶氏对自己的偏心毫不掩饰。   对于这一点,她一直表现得比较明显,所幸穆子清和穆圆圆从小就看习惯了。   穆子期默然。   “这件事暂且不说。奶奶,如今家里的银钱比以前宽裕些,你就不要去干那么多活了,包饺子之类的不用上手,只盘账就行。”过一会儿,穆子期才开口说话。   他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以前没有底气,现在房子和铺子都有了,自然不想让老人家太辛苦。   见老叶氏似乎想反驳,穆子期又立即说道,“我不管,我就是不想你辛苦干活。奶奶,我还想你以后帮我带孙子呢,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还有,晚上不要看报纸看得太晚,对眼睛不好,这可是你常对我说的。”说着还让老叶氏坐下,自己走在她身后,给她按摩肩膀。   老叶氏在老家时有丫鬟婆子伺候,逃荒出来六年,他们的经济状况终于不那么窘迫了,穆子期颇为满足。   下一步,当然是做好高考准备,争取再进一步,让奖学金多多益善。   “好好好……奶奶一定保重身体。”老叶氏一想到穆子期未来的孩子,立马笑开了花。   见她答应,穆子期就放心了。老叶氏不是普通的乡下老太太,她以前就很懂得养生,不是那种拼命干活不顾身体的人。   两人又说起其他事,包括刘延萱和花理半个月前已经订亲,准备明年成亲的事。   “萱丫头说成亲后会继续在店里干活,花主事已经同意了。”老叶氏一边享受穆子期的按摩,一边说道,“算算时间,到上个月为止,陈香去当兵已经满两年,可他不能回来。前几天瑞珠收到信就哭了一场,唉,不容易啊,幸亏有个孩子在,要不然日子就难熬了。”   穆子期点点头,陈香不能回来,看来真的要打仗了,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哎,如果是近期打仗的话,也不知道高考能不能如期举行,会不会受到影响。   穆子期的担忧一直持续着,可即便气氛再紧张,市面上的物价有所上涨,高考最终如期而至,而战争也没有发生。   这段时间大家都过得很是煎熬,学习压力的增大,家人的期盼,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对光明前程的渴望,加上战争即将到来的紧张气氛……这些都深刻影响到他们这一届即将参加高考的考生。   对此,拿到保送协议的穆子期四人时常被同学们的羡慕妒忌恨包围着。不知为何,孟明苇和崔世松同样有了保送的资格后,他们依然决定参加高考。   穆子期对此很是淡定,但对于学习却丝毫不敢放松,除了学习和必要的身体锻炼,其他时间都花在读书上。   四月末回过一次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了,反倒是老叶氏来看过他几次。   最终,在严日初时不时的狂躁中,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在七月份最为炎热的天气中,穆子期度过了迄今为止最为漫长的五天,总算考完十门功课。   考完最后一科时,金乌西坠,穆子期等人脚步漂浮地走出考场,好不容易回到寝室,把自己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久就听到有人在庭院里大声喊道,“终于考完了,老子要去喝酒,一醉方休。我已经在望远楼定好位置,大家去不去?不久我们将各奔东西,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团聚了!”   “当然要去!”穆子期回应一声。   这个提议太诱人了,本来还无精打采、筋疲力尽的同学们立马打起精神,从床上滚下来,纷纷相约在一起,准备出门。   陶靳依然财大气粗,校门口一溜的马车都是他出钱租来的。   上了马车后,穆子期准备闭目养神,迎接不久后的酒精考验。   “子期,我想跟你说件事。”季无病坐在他身边,见车厢内吵杂得很,就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准备和傅姑娘定亲了,孟明苇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风声,待会人多嘴杂,又喝酒,我怕他乱来,你记得帮我注意一下。” 第115章 借酒消愁   “真的准备定下来了?”穆子期调侃道, “我还以为你们会拖很久呢。”在大家争分夺秒学习的时候, 有一个人每天下学后都会消失不见, 时间愈久,他能憋住不问, 严日初可受不了。   记得当初一追问, 季无病就期期艾艾地说出他的行踪,满脸羞涩。   穆子期和严日初顿时了然,更何况好友见到傅和修时,那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已经够令人生疑。   季无病脸一热, 白皙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窘迫, 低声应答:“嗯,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 我觉得傅姑娘很好,我们很适合在一起共度此生。”   穆子期故意颤抖一下, 摸了摸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笑道:“那你为何还叫她傅姑娘?”恋人之前不是都叫昵称的吗?   季无病笑而不语。   好吧, 他这种几十年的单身汪是无法理解这种情趣的。   穆子期没有强求他的答案, 只叹道:“恭喜你了,傅姑娘有才有貌,你们两家又是世交,以后有什么矛盾都容易沟通, 真是天生一对。”   至于当初他对傅安璇那点隐秘的好感, 在季无病的异常出现时, 犹如空中楼阁, 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早已消匿不见。   季无病喜滋滋地听着,点着脑袋,眼睛亮得惊人。   “什么天生一对?”和旁人讲完话,刚转过身来的严日初轻声问了起来。   “和你不相干的事。”穆子期白了他一眼,见车厢里的其他人也看过来了,就转移话题,“望远楼哪一道菜最好吃?我之前从未去吃过,主要是离我们这里太远了。”   嗯,过年的时候,他听堂哥穆子贤说过,他已经跳槽到望远楼,这间酒楼的档次比他以前工作的酒楼高,菜品丰富,味道鲜美,生意极好。当然,价格更高。   “我跟叔叔和婶婶去过一趟,那里最出名的就是胭脂鹅脯,我吃了后觉得回味无穷,人家只吃鹅的胸脯,颜色是鲜嫩的红色,称得上是肉嫩而丰。”一说到吃食,严日初立刻打起精神,叹道,“唉,可惜上次忘记问别人怎么做的,不知道难不难?”   “酒楼的招牌菜,你也只能问个大概,问了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季无病接口道。   “我就问问而已,只要做得比家里的好吃就成。”严日初毫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还有一道糕点也非常好吃,叫做藕粉桂花糖糕。你们先别急着反驳,这道糕点和我们往常在美食节买的味道根本不一样,人家的味道才是最正宗的,那才叫真正的色如红玉。”他最喜欢吃甜品了。   “这道甜品现在能吃吗?我记得《本草纲目拾遗》里有记载,食材用的是冬天的莲藕。”穆子期立即追问。   他这么一问,严日初也有点不确定了,他挠挠脑袋,说道:“应该有吧?这么大的酒楼,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冰窖?”   “我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过这道糕点的饮食谱,上面说用老藕做成的粉,适合产后、病后、衰老的人食用。”对面坐着的张铭突然问道,“日初,你这么喜欢吃藕粉,是属于哪一种人?”   这话一出,车厢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有着特意表露出来的不怀好意。   严日初脸皮厚得很,也跟着笑起来。   “阿初这段日子学习辛苦,整个人瘦了两圈,相当于病了,我看藕粉桂花糖糕倒是挺适合他吃的。”穆子期为他辩解。   的确,从他认识严日初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现在是他最苗条的时候,体型和常人差不多,称不上胖了。   “你这样一说,那咱们大家都适合吃。”季无病摸摸裤腰带,他也瘦了。   在场的人心有戚戚焉,为了这一次高考,哪一个不拼尽全力呢?就算家里时常送来补品,可大家的身形多多少少依然会消减一些。   “不说这个了,考得如何已经注定,接下来是好好放松的美妙时刻。”严日初拍了一下手掌,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众人一想也对,于是大家很快就美食这一话题聊起来,让想对答案的人偃旗息鼓。   马车到达望远楼后,车里的众人赶紧整整衣冠,一班三十个人,浩浩荡荡地进入酒楼,引得其他客人频频注目。   上到预留的包厢,大家一个不落地坐满三桌。上菜后,刚开始还只是吃饭聊天,结果等酒一开封,大家碰了几杯酒,就有人借着醉意或勾肩搭背或直抒胸臆或鬼哭狼嚎,状态各异。   穆子期怕今晚有情况,担心孟明苇撒泼或是做些小动作,不敢喝醉,就没有饮白酒。   “穆兄,真的不喝?”陶靳过来拼酒时,劝说道,“难得有这么疯狂的好机会,不喝太可惜了。就算今晚喝醉了,学堂也不会管,咱们是光明正大地喝。”   穆子期摇摇头,找了个借口:“今天脑袋有点疼,不敢喝醉,怕出事。”   他喝的是度数很低的青梅酒,青梅有生津开胃的作用,用热水兑了一杯青梅酒,适合这个潮湿闷热的晚上。最重要的是,不容易喝醉。   陶靳见状,自然不好劝酒,只能遗憾地说道:“看来很难见到你酒后的醉态了,哈哈,认识两年,你一向冷静自持,我竟然没有见过你失态的样子。这次高考我自觉考不上大学,必须要复读了。你不同,前程已定,来,我先祝你将来步步高升,到时可不能忘记我这个老同学呀。”   后面几句话没有调笑,只有一片真情实感。   穆子期认真地倾听,点头道:“学习成绩好不代表一切,也不意味着未来前程比其他人好。陶兄,你交友广阔,人缘好性格好,为人处事大方,家中豪富,以后说不上谁的前程更好,到时说不定是我去登你的门呢。”   他冷眼旁观,陶靳虽然钱多大方,但是对方可不是那种钱多人傻的类型,这位同窗胸有丘壑,交的人自个儿心中有数,不是乱撒钱。   “再者,成绩未出,你现在说复读的事太早了。”穆子期又道。   “借你吉言。”陶靳露出笑容,忍不住说道,“其实我对读书根本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更喜欢做生意,喜欢赚钱。哈哈,能考上高中我已经尽力了,是当初家里请了好多个老师单独辅导,我才能考上的。   当时我们一家都十分高兴,就想着在高中多认识一些同学,比如像你这样的。不要怪我说话直,当时我的想法是,以后你们在哪个地方做官,合适的话我就去投钱办作坊,这样的话,你有政绩我能赚钱,对大家都好,反正我们又不会触犯法律,不是作奸犯科。”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结果上了高中后,我家人竟然对我抱有不切合实际的期盼,觉得我努力一下就能考上大学。明州高中一年只有十多个人考上,我的成绩都快是倒数了,怎么可能考上?唉,我现在最怕回家。”   穆子期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原来各人有各人的烦恼。事实上,平日里的陶靳学习很努力,可有些科目就是拖他后腿,比如格物、国文和诗词鉴赏。   穆子期曾经帮他讲解过题目,稍有了解。   “不说这些了,我算是看开了,无论我将来做什么,守住底线,卖力做就是了。”陶靳笑了笑,和穆子期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又道,“你随意,不用喝完。”   穆子期暗松一口气,心里竟然生起几分感激。不得不说,陶靳的人缘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饮了半杯,等陶靳走后,他一边应付来找他喝酒的同学,一边继续偷偷地注意着孟明苇的举动。   结果令他惊诧,相对于崔世松的放松,孟明苇竟然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其他人,不过如果有人找他来碰杯,他倒是来者不拒。   借酒消愁……穆子期猜测,尤其是孟明苇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季无病身上,更是加深他的这种想法。   看来他是打算放弃了,穆子期通过观察他的表情,作出如此判断。再看季无病,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刚开始还很矜持,吃菜不喝白酒,只喝果酒,不过拒绝的功夫不到家,没过多久就被灌进一杯。   季无病从来没有喝过酒,只吃过用料酒烹饪的菜肴,等穆子期再看他时,他已经酒力不支,醉倒伏在桌面上了。   穆子期见状,怕自己中途发生意外,被人灌酒醉倒,就趁着去茅房的机会,找到大堂哥穆子贤,请他找一位伙计帮忙照看季无病。   穆子贤立即答应,拍着胸脯说道:“大郎你放心,我会找人看着的,不会让他有事。”包厢里时常有小二进进出出,多一个人,客人并不在意。   穆子期看他自信的模样,笑了:“看样子你在这里干得挺好。”   穆子贤嘿嘿一笑,答道:“还行吧,我是被之前的账房师傅推荐过来的,担任老账房的助手。老账房的儿子初中毕业后进入官衙,没有子承父业,所以他就把东西教给我。这方面,我的运气比较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大家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得到他们的信任。大郎,我算是沾你的光了。”说到这里就感激一笑。   穆子期微笑地摇摇头。   最终,当晚的聚会堪称是群魔乱舞。到了深夜,失态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喝闷酒的孟明苇和呼呼大睡的季无病简直是一股清流。   等到杯盘狼藉,大家闹得精疲力尽时,穆子期和少数几个清醒的同学,在酒楼伙计们的帮助下,总算把他们一一送回自己的寝室。   穆子期看到季无病和严日初都好好地躺在床上,自己就草草洗了个澡,也跟着睡下了。   第二天凌晨,当他被尿意憋醒时,迷迷糊糊刚走到茅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脑子一激灵,一下子清醒了。   “……总之,你要对她好好的,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是孟明苇的声音。   “哼,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当然会对她好。”这是季无病的声音,不会听错的。   穆子期看看茅房的大门,神情颇为古怪,原来他们跑到这里谈判来了,真是口味独特。 第116章 成绩揭晓   穆子期很想等他们谈完再出现, 可人有三急, 这种事是很难憋得住的。   估摸着他们的谈话到尾声了,穆子期往回走了几步,故意发出重一点的脚步声, 再咳嗽几声。果然, 里面的人顿时噤声了。   “子期, 原来是你呀。”看到穆子期睡眼朦胧走进来的模样,季无病说了一句,暗松口气。   穆子期打了个哈欠,解开裤腰带开始放水,眼睛随意撇了一眼他们,点头:“嗯,昨晚喝多了, 憋不住。你们两个不也来了吗?”   季无病和孟明苇在洗手盆前,面对面地站着, 两人刚从床上爬起来, 身上的衣衫皱成一团,头发散乱, 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翩翩风度。   季无病看了看孟明苇, 微而不语。   孟明苇丢下一句:“季无病, 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就好。”说完又看了一眼穆子期,转身就走了。   穆子期小解完去洗手, 见季无病还站在一旁沉思, 笑了起来:“你昨晚没洗澡, 臭死了。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季无病抬起胳膊,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倒抽一口臭气,脸黑黑地回答:“我待会就去洗。回家?你什么时候回?是不是要等圆圆一起?”   “不等了,圆圆要到十二号才考试,今天才六号,我怕学堂不让我们住这么久,我先回县里,等圆圆放假再来接她。”就算他自己来不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在呢。   对于如何压榨弟弟们的劳动力,他是很有心得的。   “那我跟你一起回。”季无病立即说道,“两个月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奶奶和爷爷。”   说到这里,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嘿嘿,刚才孟明苇上完茅厕没净手,直接就走了。”他方便完就被对方堵在茅房里,听那家伙说了一堆威胁的话,真是郁闷。   不过想到孟明苇的情绪还算稳定,没有过激行为,季无病觉得未来的岳家做得挺好,虽然他觉得自己能应付得来。   “没净手?没事,反正他自己不嫌弃。你们大哥不要笑二哥,走吧,再回去睡一会。对了,记得不要靠近我。嗯,等睡醒觉就收拾行李回家,可算是放假了,我要回去好好补补。”穆子期又打了个哈欠,甩甩手上的水珠,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回去睡了一觉起来,穆子期趁着大家尚未起床,先到练武场那边把箭靶搬出来,自己拿着惯用的弓箭,在场上练习射箭。   就像无数文人口中说过的,时间如流水白驹过隙,一转眼,他就在这所学堂待了两年,今明两天应该是最后住在这里的日子。想到他曾在这里挥洒下的汗水,穆子期的心中充满了不舍。   练完箭,他拿着干净的软布把这把弓箭慢慢擦拭一遍。   “子期,总算找到你了,刚才辅导员来找我们,说是考试的答案出来了,让咱们快点去教室对答案。”不久,严日初找来,急匆匆叫道。   “答案已经注定,有什么好对的?”穆子期咕哝一句,看来今天是回不了家了。   “你胸有成竹倒是不愁,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这种就心里忐忑了。对答案好,可以预估自己的分数,看能不能上大学,做到心中有数。能的话最好,不能的话也要做好复读的准备,免得假期玩野了。”   穆子期一听,觉得有理,也就不再多说。   对答案的过程,对于他来说波澜不惊。穆子期考过这么多次试,每次考完出来,对于自己的成绩是有数的。现在看了标准答案,更是坚定他的想法。   就算没有被保送,他也能考上夏国大学。   不久,傅和修把他叫出去,询问道:“预估的分数是多少?”   “算学、格物、地理、英语、律法应该是满分,国文、农学、诗文研修这三门的最后几道论述题关键点答到了,具体分数得看考官,应该会扣点分。至于最后的历史和思想,有主观因素影响,还是得看考官。”穆子期老实回答,“低的话应该有八百四十分,高的话就不知道了。”   他说了一个最保守的分数。   十门科目总分加起来是九百分,其中诗文研修和律法各有五十分,其他科目都是满分一百。   “好,那很好。”傅和修对这个分数非常满意,笑道,“不错,按照往年的分数来看,应该在省内名列前茅。万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在穆子期面前转了一圈,最后拍拍穆子期的背部,笑道:“不说状元,就是榜眼,整个明州府都会高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季老师跟我说过你的家庭情况,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时常念着家里。子期,你读书的天分很高,以后就算不走仕途,去研究所做研究也适合你。”   说到这里,傅和修的表情更是柔和,继续说道,“你性子沉稳,能耐得住寂寞,不急不躁,是个做研究的好苗子。如今陛下和丞相们对研究院非常看重,以后做这一行也很有前途。可家里情况不好,会影响到你的学习。”   穆子期眨眨眼睛,称得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迷糊,不明白傅和修到底想说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这样吧,你回家后就把你的心得体会和学习笔记整理一遍,等成绩出来,只要不跌出前三名,我就为你牵线,找一家书坊出版你的笔记。”   出版笔记?穆子期被他这一出戏给惊住了。   “你放心,我找的书坊都是熟人,他们不会坑你的,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有了钱,你才能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傅和修平日里注意到穆子期的生活十分简朴,就算官府给的奖学金再多,他也从不和别的学生那般出去乱吃乱喝乱花,心里对他很是怜惜和看好。   想当初他为自己的女儿择婿时,要不是季无病同样年轻有为,又是好友的儿子,家里的母亲和妻子也更看好季家,他本人觉得,穆子期的前程要比无病好一些,主要是无病这孩子对人情世故不是很懂,身上有一股天真的书生气。不过仔细想想,以后做研究也是一条好的出路。   “多谢山长为我考虑,我回去就整理。”穆子期心里一喜,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办法,既然连出版商都有人帮忙找好了,整理笔记自然不在话下,反正他现在对于各类知识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这么一说,傅和修自然也高兴,如今就等成绩出来了。   对完答案,结果好不好,同学们的表情都会稍微流露出来,考得好的自然不用说,没有指望的已经开始寻找出路,最忐忑不安的就是那些模凌两可、不能确定的同学了。   “我到底能不能考上呢?那道题考官会怎么给分数?会不会一点分数都不给?”次日早晨,在回平安县的路上,严日初就一路反复念叨着,“应该不会吧,起码要给点辛苦分,我辛辛苦苦写了这么多字。”   穆子期和季无病早已轮流安慰过他好多次,嘴皮子都磨光了,此时再听,两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无动于衷。   “我就想上夏国大学,不想去读什么纺织学院和船舰学院,那两所大学可没有夏国大学出名,只用学三年,哪有四年的好?”严日初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继续念叨道。   “要是考不上你们那所学校,我就复读。”最终,严日初握紧拳头,发狠道。   “都说让你现在不用多想,我看你的估分挺高的,有很大几率能考上夏国大学。至于最后的分数,等七月底自然揭晓,现在说太多也没用。”穆子期总算给他一点反应了,免得他没完没了地念叨。   话说,总算又体会到严日初的唠叨劲了,一般人可受不住。   “就是,你现在想太多也没用,我们都不是考官,不知道他们如何给分。”一直心神不属的季无病总算回过神来了。   “这快要定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拿个帕子都能傻笑个半天。”严日初声音故意表露得阴阳怪气,“可惜傅姑娘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就要插在你这朵牛粪上了。哎,当初明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女学见到她,明明我长得比你好,为什么傅姑娘没看上我?”   “阿初,你是认真的吗?”穆子期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你真的觉得你长得最好看?”难不成这么多年他才发现,原来好友的审美观有问题?   严日初一甩头发,打开折扇摇了摇,做出一个风流倜傥的动作,肯定道:“当然,我现在是瘦了,几个月前,我那种体型才是真正的有福气,人家姑娘的母亲和祖母都很喜欢我这种类型,而且我还长得眉清目秀,不能更好看。”   穆子期和季无病见状,同时扶额,做出欲呕的动作。   一时之间,三人哈哈大笑,总算把刚才离校的依依不舍之情放开一些。   回到县里,家人对穆子期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而在过了几天被嘘寒问暖的日子后,穆子期终于忍受不住,直接跑回清溪村居住,准备把初中和高中的学习笔记和心得体会整理一遍。   等到小学和初中都考完期末考试,穆子期就打发两个弟弟去接穆圆圆回来。之后见他们老是围着自己转,想到之前的计划,就让他们两人去寻找合适的山林,毕竟那几十两银子一直搁在那里挺可惜的。   承包山林,目前来看稳赚不赔,大不了缺钱的时候转手卖出去。   没有他们的打扰,穆子期又静下心来做事,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直到七月底,这平静的生活才被一道消息打破。   高考成绩出来了,穆子期总分八百九十分,全省第一,妥妥的高考状元。   消息一出,整个明州府再次轰动了。 第117章 小火一阵   竟然有八百九十分!穆子期深感惊诧, 当初一考完,在对过答案后,他就自觉考得不差, 可是他不知道成绩会好成这样!   满分九百分,只扣了十分,说明他每一科平均只扣一分, 这是什么样的概念?说明他做的题目几乎全对。   身边穆子清说完这个消息后, 很是崇拜地看着他:“大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呢?真是太厉害了!嘿嘿!”他的双眼盈满喜悦,浑身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穆子期拍拍他的脑袋,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心里也高兴得很, 第一个念头是,专业的事妥了, 应该是任自己选择。   至于第二个念头?咳咳,话说他当初坚持参加高考的目的达到了, 也不知道这次奖学金会有多少?起码超过一百两吧?应该比得上全国格物竞赛的金奖。   “大哥,快, 咱们回去吧, 知县大人和你们高中的山长已经在家里等候了。”穆子清兴奋过后, 想起正事,赶紧催促起来。   “你怎么跑来荔枝山这里?害得我好找, 生怕时间耽搁了, 幸亏咱家旺财聪明机灵, 能听懂我的话, 把我带过来了。”紧接着, 穆子清又嘟囔道,“有什么事请人去做就是,就算是上午,日头也十分猛烈,大哥你在学堂几年,很久没干农活了,可不能把身体累坏了。”   穆子期和他一起走下山,闻言很是无语:“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今早我见空气清新,就上山来看一下,拔拔草活动活动身子骨,顺便放牛而已,不会把自己累着。”他是在整理笔记时,遇到了一个关卡,自己没有想透,加上已经窝在家里几天,这才出来透气。   穆子清摇摇头:“反正你就是不上心,别人恨不得一天去府城打听一次成绩,偏你窝在老家,从来不去打听。”   “我这是有自信。”穆子期哈哈一笑。   回村后,欧村长已经知道穆子期成为高考状元的事,他同样高兴的很,不过知道县里有人等着,就赶紧叫聚集在穆家的村民散开,让穆家兄弟能快速脱身,回到县城。   “大哥,这和你上次取到中考状元的情景多像啊。”路上,穆子清赶着马车,感叹道,“不久我读初三,明年也能考中状元就好了。”   自家的牛车被穆子期拉回清溪村,马车的速度快,是隔壁花家主动借过来的。   “再继续努力肯定行。我看你这次的期末考试比上次进步,竟然排在第一。”穆子期当然选择鼓励了,弟弟有上进心终归是好事。   今年八月,穆子清和穆圆圆读初三,穆子安跳过级,等开学也该读四年级了。   穆子期觉得等弟弟妹妹们读出来,家里今后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除非是遇到嫁娶等大事。   穆子清嘿嘿笑了两声,扬了扬马鞭,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就算是第一名,被扣的分也很多,不像大哥以前中考那次,几乎是满分。”   兄弟俩一路交谈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县城。在自家大门下车时,穆子期就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一向干净的街面上有着鞭炮燃烧后的残余物,显出几分喜庆。   “咱们的状元郎回来了!”见到穆子期下车,围观群众立马叫嚷起来。   穆子期听到这个称呼,顿时一囧,他这个状元郎可比不上大金的状元,人家中了状元就直接做官,而他还得继续读书,以后也不一定能当官。   “不敢当,不管当状元郎的称呼……”穆子期拱拱手,笑道,“我只是高中毕业,接下来还得去读大学呢。”眼睛扫了一下人群,发现部分人有些眼熟,应该是邻居。   “一样一样的,上了大学就可以吃公家饭,听说升官都比旁人快,这可是未来的官老爷。”人群中有人出声道。   穆子期正想解释,就看到人群分开一条路,一队衙役和城管人员从自家大门走出来,见到穆子期顿时一喜。   “子期,你终于回来了!快,大人们在屋内等着呢。”却是丁吏员第一个开口,拉着他的胳膊就准备往屋内走。   “丁叔,怎么是你来了?”见到是自己认识的人,穆子期立马笑了。   “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哈哈,想跟来沾喜气的人可不少,要不是我和你认识,这差事还不一定轮到我头上。”丁吏员喜滋滋地说道,“我早就看出你以后会出息,哈哈。”   “过奖了!”穆子期摇摇头,正待说话,就见穆子安和穆圆圆端着托盘走到门口,见到穆子期,两人高兴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就把托盘里的糖果发给街坊邻居。   在众人的道贺声中,穆子期终于进屋。屋内,老叶氏正在和明州高中的山长、傅和修和本地知县等人相谈甚欢。瑞珠在旁边端茶倒水,陈承远没见踪影。   这三人都是他认识的,还有三位应该是教育部的官员。   等穆子期一出现,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起来。老叶氏把他拉到身边坐下,脸上已经笑成一朵花。   面对几人的赞扬,穆子期故作谦虚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起两年前取得中考状元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高考状元的含金量更大,众人对他的态度也更加热切。   面对这样的场面,穆子期还算是应付自如,反正只需要微笑就好。   总而言之,几位大人话里的意思是他为明州府和平安县争光了,让他到了阳城后继续努力学习,将来报效朝廷。   最后,最大的高潮来了。在穆家大门口,当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时,领导发表了简单的讲话,穆子期当众接过几张银票。   当他听到银票的金额数时,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真切了。   不愧是大夏官府,反应的速度就是快,竟然刚知道成绩,才一天的功夫就把奖励金给准备好了,不用他私底下去琢磨。   话说,广南省奖励一百两,明州府八十两,明州高中五十两,平安县县衙三十两,加起来就是二百六十两!   知县大人一宣布,人群静了静,顷刻之间就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几乎个个脸胀得通红,好像这钱是奖给他们的一样。   人群里有部分是大北街的邻居,能在这个地方买房子的大都是小有资产的人,对大家而言,二百多两银子已经不算少了,更何况这是官府奖励,凭着读书得到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领完奖金后,几位官员继续和老叶氏说话,穆子期就被傅和修拉到一旁。   “不错,真是争气,我们以你为荣。”傅和修声音还带着喜悦,使劲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是不是很高兴?”   穆子期当然点头,忍住想抚摸背部的想法,有些惊讶地问道:“傅伯伯,我总觉得你们给的奖励似乎多了点。”两百多两银子,这超出他的想象,他原先以为总共有一百两银子就不错了。   “最近大家都在关注打仗的问题,你们的高考成绩一出来,正好可以转移一下民众的注意力。最关键的是,你这可是除去南洋地区之外的最高分。再和往届一比,也是最高分,前所未有的分数!这是你应得的。”   南洋地区离得太远,没有和他们统一考卷,那里的学生想考这边的大学,需要通过自主招生的方式。   之前穆子期在阳城参加竞赛时,就知道有这回事。其中就有几位考生打算比赛完,暂时不回南洋,直接留在原地等待自主招生。   傅和修说到这里,突然有点激动起来,“这个奖励不算多,哈哈,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的名字还能传进陛下的耳朵里呢。”   “不可能,高考对我而言是大事,可陛下日理万机,如何有空关注这些?”穆子期猛然摇头。   傅和修只是随意一说,见穆子期不赞同,心里也没有什么意见。   两人又说起其他同学的成绩,这是穆子期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特别是严日初,不知道他考上了没有。   一聊天,他这才知道,今年的明州高中收获不错,比去年好,考上大学的人数多达十八人。再问年级排名和分数,穆子期顿时惊讶了。   这次的年级排名在他之后分别是崔世松、姜裕、张铭、季无病、孟明苇。至于严日初,排在第十名,刚过夏国大学的分数线,运气不错。   “当初考虑亲事的时候,就该等到高考完再说。”傅和修嘴里说着懊恼的话,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季无病早就有了夏国大学的保送。   穆子期干咳一声,好吧,看到这个排名,他就知道季无病和孟明苇退步了一点,好在底子还在,影响不大。   这场高考状元的热闹,整整持续了大半天。之后,这个消息又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出去。   穆子期受到的待遇比两年前更高,起码这次来采访他的是《夏国新闻报》。当然,来过一次的《明州新闻报》也跟来了。   国人对于读书好的年轻人总是宽容和喜爱的,不久,穆子期算是小火了一阵,他被报纸塑造成一个励志、天才的学生。   《从逃荒而来的灾民到成为高考状元,距离到底有多远?》   《穆子期高考状元的励志人生》   《揭秘高考状元穆子期所获得的奖金》   《书中自有黄金屋,如何让你的孩子成为下一个穆子期》   ……   看着各类报纸上五花八门的标题,穆子期不得不承认自己震惊了。   原来古代人也这么会玩!   老叶氏把这些报纸仔细收好,笑道:“要保存下来,以后可是要传下去的。大郎,将来让你的孩子看看多好啊。对了,我听街坊说,咱们大北街要申请改成状元街,说是这个名字好。”   穆子期觉得自己快消受不了大家的热情了,他抚着额头,喃喃自语:“算了,我还是回村里继续编写我的读书笔记吧。”书坊可是一直在催呢。 第118章 出版收入   “又要回村?”老叶氏听到他的自言自语, 不大赞同,“在家里不好?你回村还得自己煮东西吃,不方便。”如今已经是八月初, 没有之前那么闷热了。   “还好, 我都习惯了。”穆子期皱了皱眉, “家里人来人往,不够清静。”   “那倒是。”老叶氏笑了,虽然大孙子早就能保送到大学, 之前已经高兴过了,现在得中高考状元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可她还是非常高兴。   “回去避避也好, 免得别人老是来打搅你。”老叶氏考虑再三, 终究还是同意了。   “对了奶奶,这笔奖金,我打算用来去府城买商铺。”这几天一直忙于接待客人, 穆子期突然想起这事, 就赶紧说道。   “行, 钱是你挣来的,你说了算。”老叶氏答应得毫不犹豫,“在县里买其实也不错,不过想要买到合适的铺子不容易, 现在很少人会把铺子转让出来。去府城很好, 你说的, 以后那里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人一多,商机就多。”   穆子期笑着点头,的确如此。其实他本来想让家里去府城再开一家分店,后来一想,又怕把老叶氏给累着,就没有开口,反正把店铺租出去也是一笔进项。   “这笔钱暂时不够用,府城好一点的铺子起码三百两起价,等我的笔记卖出去,就差不多够银子了。”穆子期又道,“不过合适的店铺难求,咱们可以先去找。”应该要找中介,他们消息灵通,掌握好的房源,就算中介费贵点也没办法。   “可以,哎,早知道就不承包那座山了。”老叶氏扼腕,穆子清和穆子安的动作很快,这才二十几天的功夫,他们就找到合适的山林,在高考成绩出来前已经办好了过户手续,如今正四处去寻找好的树苗种上。   那座山的位置不在清溪村,是在芙蓉镇街道的附近,交通便利,就在路边。山上有不少高大的树木和矮小的灌木丛,穆子清两人打算先把一批树砍倒卖掉,再补充一批质量好的树种。   穆子期觉得之前承包山林的决定是正确的,经过这一件事,弟弟们的办事能力比以前长进多了。   “这事三郎他们办得不错,就算我们不砍树卖,等过几年转手卖出也会有赚头。”穆子期为他们说好话。   老叶氏笑了,她也只是一说,其实对孩子们的主意都是抱以肯定的态度。   说好了这件事,晚上吃饭时,老叶氏就当众说出来,大家自然不会有意见。店铺的所有权同样记在穆子期的名下,不过这几年内的利润属于公中。   晚上,穆子期做完呼吸操,出了一身汗,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见水壶里没有水了,就下到一楼准备倒水喝。结果经过老叶氏的房前,他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穆子期的脚步停顿下来,心里起了好奇心,想了想,就弯腰从门缝里眯眼一看,竟然发现老叶氏正在对着一把剪刀说话。   “大郎他娘,你要是活着就好了,大郎现在出息了,你要是活着就能看到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唉,以前你总说他念书不好,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其实咱们大郎好着呢,是大金国的环境不适合他。大郎聪明机灵,长得又好看,向我提亲的人不知有多少,你要是在的话咱们还能说说话。”   穆子期直起身体,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   “如果世上真的有鬼神,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大郎以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听到老叶氏最后的祈祷,穆子期呼吸稍微变粗了一些。   桌面上的那把剪刀他是认识的,正是当初叶氏用来自杀的工具。后来从宅子里逃出来的时候,老叶氏竟然把它一起带上了。这些年她已经买了另一把剪刀,但是这把特殊的剪刀依然存在。   穆子期不明白老叶氏保留这把剪刀的原因,也许当初是用它来自保?或者是为了怀念?事实上,不是他迷信,一般人会觉得这把剪刀不吉利。他觉得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存在,指不定叶氏的意识会附身在这儿呢。   不走运的话,连穆怀恩也在上面。想到自身发生的事,穆子期的三观早已发生改变。   瞎想什么呢?穆子期苦笑,自觉家里的日子比几年前好太多,算得上是衣食无忧,还有一定的抗风险能力。接下来,他就该去大学好好学习,争取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   是的,穆子期已经决定了,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目前他是想以后当官的。在这个世界,即便有三位穿越前辈在,他依然觉得成为国家公职人员才最有安全感。   再者,他本人也是有点野心的,希望自己以后能主政一方,为这个新时代付出应有的努力。   回过神来,穆子期又听到老叶氏在对过世的爷爷念叨,想了想,就端着水壶上楼去了。   等在村里和县城举办完两场庆祝自己考上大学的喜宴,穆子期就按照原计划回到清溪村。   大学的开学时间定在九月中旬,比小学、初中和高中推迟一个月,所以穆子期确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他的读书笔记。   说是读书笔记,其实出版的时候就会变成辅导书,为了加快进度,书坊那边还安排人手帮他校对,让他省了不少力气。   “竟然能出书?”在穆子期安静窝在村里时,季无病和严日初来找他了,两人知道他在忙的事后,严日初表示很是羡慕和惊讶。   “竟然能出书啊!”   “你想出也行,真想出版,一本书的全部花费不算多,最多几十块银元。”穆子期笑道,给他们倒了一杯滚烫的清茶。   “我想出版当然可以,可那是自费的,印出来没人买,我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严日初翻了个白眼,端起茶杯吹了吹。   穆子期观察了一下他的脸,有些惊奇:“无病,你看阿初是不是胖了?我总觉得他的脸又圆起来了。”想当初为了高考,好友可是好不容易才瘦下来的,颜值都跟着提高一些,算是眉清目秀。   “你没看错。”季无病打开折扇摇一摇,语气充满了肯定,“他考上大学后,日子过得舒心,自然容易心宽体胖。”   严日初却没在意他们的打趣,他早已习惯自己稍微圆润的体型,不觉得是件大事,改而关心穆子期的稿酬。   “时间来不及,我就先整理最擅长的两门功课,嗯,当然是算学和格物,包括初中和高中阶段。书坊那边给出的待遇不错,版税是百分之十,我能赚多少钱就看销量如何。”穆子期想到即将进账的钱,脸上就不由得露出欢喜的笑容。   因为包括初中和高中阶段,所以打算一共印刷四本,初中的算学和格物定价八十文一本,高中多一点,达到两百文钱。他之前也买过不少辅导书,价格也差不多是这样,除非是那种业内有名气的作者,价格才会更高。   至于版税,一般人只有六个点,他能有十个点是沾了高考状元和傅和修的光,毕竟他年纪太轻,市场不一定买账,书坊的人出版他的书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那书坊可说过会印刷多少本?”傅安璇出过一本诗集,季无病对于出版的事了解一点,知道书卖得越多,穆子期的收益才越多。   “初中人多,书坊准备在整个广南省铺货,所以就印了五千本。至于高中的内容,只印两千本。”穆子期答道。   他话说得平静,严日初却有点不安:“印这么多能卖完吗?万一卖不完的话,书坊会不会扣你的钱?”   “当然不会。”穆子期失笑,“这个数量又不是我定的,是书坊通过调查,觉得有这个潜力才确定下来。真卖不出去,损失不归我。万一很受欢迎,再版的话,我反而能继续收到钱。”   严日初一听,觉得有道理。   季无病沉默了下,把版税、数量和价格相乘,很快得出一个数据。   “不错,加起来有二百两,不枉费你辛苦这么久,把不少聚会都推掉了。”季无病笑道,“也就你在县城办酒我们才见一面,这次要不是我们亲自找来,估摸着就得等到开学了。”在假期,各种聚会太多了。   穆子期也知道自己宅在家里让好友们失望了,可想到出版的银子,他就能忍耐寂寞,心中充满了动力。   他可是要养家的男人呐,和部分同学不一样。   “不对,还有谢师宴的时候能见一次面。”严日初跟着补充道。他们这次来就是告诉穆子期举办谢师宴的时间,两人都把事情办好了,就差通知穆子期。   三人是一起办的。   穆子期对他们很是感激,毕竟好友们体贴自己,自己不用操心谢师宴的事。   “无病今年年底定亲,可能明年就成亲了。唉,我一点都不想成亲。”说完正事,严日初就想起目前最烦恼的事。   他考上大学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眼就发现家里来了不少媒人,而他祖母和娘亲竟然已经在相看媳妇了,这一出戏可把他给吓坏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穆子期和季无病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两人又调侃他一番。两年过去了,他的想法竟然没变。   穆子期在笑的同时,心里却暗暗奇怪。似乎他考上大学后,家里并没有人来提亲,比不得当初中考后的门庭若市。   傍晚,送走好友们,穆子期继续沉浸在整理之中。不久,在县城和府城相继举办完谢师宴后,他见来家里的客人少了,就搬回县城居住,一直到他完成四本参考书为止。   等完成任务,书籍正在抓紧印刷时,穆子期的开学时间也快到了。 第119章 相互吹捧   九月初十, 刚过了重阳节,穆子期就打算启程去阳城,于是穆家一下子忙碌起来。   “奶奶, 我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去上学, 不用给我拿这么多行李。”见老叶氏和穆圆圆给他整理的行李越来越多, 穆子期哭笑不得,连忙制止。   “阳城和府城不同,明州府只有一天的路程, 咱们这里到阳城要两天时间,买不到船票还得再长一点。你以后难得回家一趟,当然什么都要准备好。”老叶氏不同意。   “老太太说得对, 这天快变凉了, 再有一个月就要换季,家里的棉被是让人新弹的,厚实又暖和, 这个总要带去吧?”过来帮忙的瑞珠插嘴道, 她想了想, 又对老叶氏说道,“老太太,咱们忘记一件事了,哎呀, 大郎长那么大, 竟然忘记给他找个书童。就算不是书童, 也能当个跑腿。”   陈香两年多未归, 前段时间听说要打仗,瑞珠一直在家提心吊胆,吃不香睡不饱,眉宇中总流露出几分忧虑,所幸有儿子在身边,加上穆子期取得高考状元,她跟着连轴转,这段时间又慢慢恢复过来。   “我见季少爷和严少爷这次都准备带随从去读书,说起码能来回帮忙跑腿,或者洗衣磨墨。”瑞珠又说道。   老叶氏一听,看着眼前的木箱子,恍然大悟,点头道:“我真的忘记了。”之前家里一直不怎么宽裕,她总想着把钱攒起来做其他事,加上现在的下人没有卖身契,只是雇佣关系,要的月钱高,她觉得不放心,也没有必要,就一直忘记了。   再者,家里的孩子在大孙子的带领下,自己的事自己做,很少要人帮忙,独立得很,更是没想过要添加人手,总觉得不可靠。   旁边挑选酱菜的穆子期一听,笑了:“奶奶,瑞珠,如今世道好,日子好过,咱们大夏的百姓极少有卖儿卖女的事情发生,养不活的话还可以送去福利院,让朝廷帮养。那些主动去别人家做仆人的,相当于帮工,价格自然会高,人品没有保障。如今家里能用得起下人,不是家中有钱就是建国前遗下来的。”   老叶氏想到陈香和瑞珠,很是赞同。   “我不需要什么人伺候,都这么多年过来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至于跑腿之类的,如今的驿站多方便,把东西从阳城寄回这里,也用不了几天。”穆子期的确觉得一个人生活也不错,他又不是没手没脚。   “等奶奶年纪再大一点,咱们再买,那种才真正有卖身契,是从其他国家带来的,被人调教过,如今不少人家就买这种。”本国百姓的人身安全受到保护,许多暴发户这才转移目标,弄来其它奴隶。   穆子期知道应该是南洋那一带的人,抢地盘抢输了,才被人卖到这边,就好像大唐朝代的昆仑奴,中产之家以有昆仑奴为荣,认为这是自家日子过得好的标志。   大夏没有全部占据整个南洋,只占领了部分岛屿,那边经营这么多年,偶尔还是会和周边地区有摩擦的,奴隶就此而来。   下人的话题总算止住,因为家里有客人来了。   “听说大郎要去读大学,我们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之前大郎在村里住,我家小子没少上门找他补习功课,别的拿不出来,这么一坛子腌鸭蛋还是可以的,一定要收下。”来人是清溪村的张婶,她家腌制的咸鸭蛋味道最好。   “这是我腌制的蒜头,酸甜酸甜的,开胃下饭,大郎喜欢吃这个。”这是冯家。   “前段时间我家的猪大了,趁着农忙价格好就宰杀,只卖了半边,剩下的半边我用来做腊肉,大郎不想做饭不要紧,让他交给食堂的师傅帮忙蒸一蒸就行。”这是黄家大娘,黄叔一直帮自家看管田地,交情最好。   接下来还有许家等其他人家,基本上都是妇孺上门,不是送菜就是送肉或鸡蛋,一时之间,整个穆家热闹非凡。   到底是别人的一番心意,乡里乡亲的,老叶氏和穆子期不好推辞,只能厚颜收下了。   见穆家收下,村民们就更高兴,没有之前的拘谨。   “老太太,你这是要享福喽,有大郎读书这么好的孙子,不光读书不花钱,还挣回这么多。你去外面听听,哪个人说到大郎不竖起大拇指?”黄大娘拍着大腿,爽朗地笑道,“还有三郎他们,我听说他们同样读书很好,等他们一毕业,你以后的福气就更大了。”   “还在读书呢,前程未定,以后还得再看。”老叶氏被说得高兴不已,她觉得别人说得都对,只嘴上还得谦虚谦虚。   “你们一家都是读书种子,像别人说的,就是那种书香门第,大郎爷爷是举人,爹是秀才,骨子里就是读书人,难怪能考个第一。”张婶又夸道,“我家的皮猴子,以后能有大郎和三郎一个手指头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不许这么说,阿宝那孩子乖巧懂事,读书刻苦,我听大郎说过了,阿宝的基础扎实,成绩稳定,只要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继续努力,考上高中的几率很大。”   “大郎真的那么说?哎呀,我家阿宝别的不说,懂事是肯定的。你们不知道,他回来后还帮我干活……”   穆子期兄弟打过招呼后,见都是女人,就上楼避着,结果楼下的声音太大,他们还是听到了。   “大哥,上个月我记得她们在酒席上说的话和现在差不多,结果现在又开始了。”穆子清跟在穆子期身后念叨,“奶奶她们老是相互吹捧,有时候连个花样都不换,哈哈,听她们说话太好玩了。”   “觉得好玩你继续听。”穆子期眉毛都不动一下,把全部心思放在自己的行李上,他的行李太多了,要把其中一些用不着的拿出来。   “圆圆,你以后记得跟奶奶说,不用再给我缝制外衫了,外面的成衣有各种号码,便宜又方便。奶奶年纪大了,你事情也多,不用帮我们兄弟几个缝制。”穆子期看到自己的三套秋季新衣服,有些心疼。   “大哥,我说了不算,你得亲自跟奶奶说。”穆圆圆坐着桌前算账,闻言就抬起头,笑道,“最近奶奶只用看账,她觉得空闲时间多,不让她做,她觉得无聊。”   今年十四岁的她明眸皓齿,身段苗条,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气质文静,坐着盘帐的时候显得格外专注。   知道穆子期要离家,穆圆圆就请三天假回来,先斩后奏,让人无可奈何。亏她还知道跟着熟悉的商队一起走,要不然肯定挨骂。   穆子期不在府城读书后,幸好县里还有其他的姑娘去府城读女学,有伴在一起,家里才放心。   近两年,女孩入学的人数又增加了。等明年穆子清考上高中,穆圆圆的问题更不用担心。   “好吧,我再跟奶奶说一次。大不了我以后的内衣都请奶奶帮忙。”穆子期只能这么说。   之后,穆子期准备离家的事传出去后,家里陆陆续续来人。以前有人出远门参加科举或办事,去得久的话,亲戚朋友总会送上一点心意,这次也不例外。   连在落凤县的穆家人也邮寄了三两银子过来,让穆子期很是感慨。   忙忙碌碌中,他的行李终于定下来了,就一个大的木箱和一个背篓。结果临到分别时,做足心理准备的老叶氏等人还是眼泪直流。   “去到那里安顿下来,一定要给家里写信。”老叶氏拉着穆子期的手不放,抹着眼泪道,“功课繁忙的话,就不用惦记家里,不用想着回来,家里有我在,会好好的。”   “我会的,奶奶,等我去到那里,我就打听假期的情况,说不定以后每个月都能回来一次呢。”穆子期心里不是滋味,幸好这里离阳城不算远,要不然老叶氏岂不是哭得更厉害?   他本来想带老叶氏去一趟阳城游玩,可最近家里店铺的生意非常好,加上刚开学肯定很忙碌,要适应环境,就暂且按捺下来,准备等明年再说。   好不容易告别完,穆子期三人神情恹恹地躺在马车里。   至于张铭,他已经提前两天走了,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四个人选的专业都不同,穆子期是管理学,这个专业出来的大多数都是直接进入衙门。   季无病是算学专业,这是他的最爱。   严日初以后想进入税务系统,就选了税务专业。而张铭想当老师,选了教育专业。   当然,如果进入学校后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再改。   “我爹本来要送我去学校,结果你们两个都不用大人送,他就说自己也不送了。”严日初委屈极了,“我想家了,说不定以后我们要两三个月才能回一次呢。”   穆子期一听,有些后悔没有提前打听大学的消息。主要是他身边很少有读过大学的人,他以为和前世的大学差不多,可现在连个休息表都不懂,只隐约听说两个月才能放假一次。   “不说这些了,你们听说了没有?孟明苇没有去读夏国大学,他读隔壁的军校去了。”季无病扔出一个炸弹,神情复杂,“我听说他母亲哭得厉害,可孟明苇就是不改主意,你说他是不是受到我和傅姑娘的影响?”   “军校,我佩服他,真是一条汉子,我以后再也不说他是娘娘腔了。”严日初低迷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   按理说,像他们这种考上顶尖大学的人是很少去读军校的,读军校意味着以后可能会上战场搏命,有生命危险,就算升职快,也不如做官或做研究安全平稳。   隔壁军校的生源主要来源于军队,年龄大小不一,重武轻文。   穆子期对严日初的话点头表示赞同,成绩出来后,他曾经试探性地跟老叶氏提起军校的事,结果很明显,老叶氏直接不同意,哭给他看,只能不了了之。 第120章 开学之初   “应该是受到一点影响。”穆子期见季无病执着于答案, 把身后的靠枕放平一点,半躺下来,继续说道, “我先前在学堂从未听说过他想读军校。”   如果孟明苇想读军校的话, 他当初在竞赛成绩出来后, 就不会走后门要来一份保底协议了。   “这算不算是为情所伤?”孟明苇对傅和修之女的追求,同班同学都有所耳闻,等季无病和傅安璇确定关系后, 严日初对于他们三人的纠葛更是心知肚明,此刻就忍不住猜测道。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这都是他自己做下的选择。无病, 你无需内疚。”穆子期安慰他。   季无病苦恼地揉揉额角, 干脆学穆子期那般取出靠枕,直接躺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低声回答道:“道理我自是明白, 也没有什么内疚, 可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唉,希望他能在军校适应良好,毕竟同学一场。”   “他爹是知府,自然会为他安排好, 告诉他如何做。”严日初对于适应性的问题倒是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你们还记得吗?孟明苇似乎有夜游症, 也不知道现在治好了没有?”知道孟明苇去读军校后, 严日初就下定决心把过往的纠葛一笔勾销,现在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就有点担心起来。   他这话一出,车厢里的三人面面相觑。高二时,学堂不强制住校了,本地路程近的学生大多数时间住在家里,功课忙时,也会住寝室,孟明苇也不例外,只是他们很少听说他晚上会夜游。   “我相信他们家会考虑到这一点,算了,咱们不用瞎操心,说说别的事吧。”穆子期很快提起其他话题,“不知道大学的花费高不高?我这次可没带多少钱。”   “应该比明州府高一点,我上次就注意过物价。再说了,咱们吃住都在学校,只要不出去乱逛,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季无病顺着穆子期的话题往下说,“再说了,咱们都有补助。”   穆子期随意点头,其实这个话题没必要说。他们考上大学后,每个人都是免除束脩的,而且每个月还有补助,达到一两银子。   夏国大学很是高冷,穆子期这个高考状元的待遇和其他学生一样。   “我就想知道饭堂的饭菜味道如何?”严日初对花费不感兴趣,开始兴致勃勃地提起其他话题。   “应该不错吧。”   到达府城后,穆子期等人前去傅家拜访,第二天才拿着船票登船。有好友们的相伴,旅途并不难熬,季无病事先吃过药,这次晕船的症状竟然减轻了许多,起码只是脑袋昏沉,没有呕吐的现象。   “你们等着吧,等多坐几次船,我一定能克服这个毛病。”下船时,在下人的扶持下,季无病拖着软成面条的腿,信誓旦旦。   穆子期等人敷衍地点点头,心思都花在行李的运送上。他再一次感谢自己的两位好友,有他们两家佣人的帮助,他把行李很快就扛上马车。   到底是家人的一片心意,考虑到阳城并不是很远,穆子期连酱菜都带来几坛子,就为了好下饭,所以行李会重一点。   遗憾的是,在办好入学手续后,他们知道身边不能留伺候的人,为此季无病两人只能忍痛让佣人回家,算是不得不辜负家中长辈们的好意。   幸好,佣人还是能帮忙把行李拿到寝室的。穆子期见人手不够,就借了学校的四轮平板拖车,把行李往木板上一放,直接拉着走,省了不少力气。   对于夏国大学,穆子期和季无病之前就来过两次,只是原先有部分区域没有对他们开放,现在好了,他们是光明正大考进来的大学生,总算能把整个校园游览一遍。   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在穆子期眼中,夏国大学名不虚传,是一个园林式校园,真的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占地面积极大,里面的建筑风格不同,听说是取自各国之长。   “今年不是说只录取三百人吗?我怎么见路上这么多人?不过女同学真少,到底有没有超过十个?”严日初拖着行李走在路上,整个人汗流浃背,秋老虎的威力还是非常强的。尽管如此,他的目光还是放在路人身上,每看到一个女孩就低呼一声,一脸的兴奋,让穆子期和季无病恨不得装作认不认识他。   算了,原谅读了九年和尚学校的他吧。   不过在游览校园之前,三人还得去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结果等到达地方,让他们不爽的是,三人要分开住了,尽管之前早就有猜测,可还是有些不开心。   一路走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三人是同班同学,称得上是连体婴,如今冷不丁要分开,自然不是很高兴,只恨夏国大学之前没有把事情说清楚,让他们心怀侥幸心理。   “住得这么近,没事的。”穆子期见新生的寝室都挨在一起,比预想的好多了。   话说,每栋楼都是三层,一排数下来有十几栋,中间隔着花坛和树木,他觉得不会整个学校的学生都住在这里吧?   他之前早就知道,如今大学里开设的专业不多,以实用性为主,加上师资力量不足,招收的学生少。   “不同的专业分开是正常的。”季无病笑道。   既然事情无法改变,严日初总算不念叨了。   三人在岔道口分开,各自走进自己的寝室。   穆子期的寝室在一楼远离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进去一看,发现他的舍友已经来了。   “哈哈,竟然是你,殷湛,好久不见。”穆子期看到熟悉的面容,回过神来,首先笑道,“没想到我的室友会是你,咱们真是有缘!”无疑的,他对于殷湛是有好感的,而且对方也非常优秀,和他住在一起,说不定自己能学到对方的优点,不是说近朱者赤吗?   再者,两人到底是认识的,总比和陌生人住在一起好。   “是非常有缘分。”殷湛本来坐在桌边喝茶,见到穆子期,微微一惊,立马站起来笑了。   学校可没有提前透露自己的室友是谁。   两人相互行礼后,殷湛就笑道:“我还未恭喜你取得高考状元,消息出来后,我们夷州那边也看到了,你的成绩可比我好多了,厉害!”   他的话里诚意满满,目光真挚,让习惯被夸奖的穆子期都有些不好意思。   “运气好一点,恰好出的题目我拿手。”穆子期摇摇头,“再考一次不一定能得这么多分。”   几天后他才知道,殷湛的高考成绩并不差,要不是为了读管理学专业,他不会去参加高考。对方的部分精力还花在其他事情上,尽管如此,他依然是夷州的状元。而第二名,自然是唐昕,两人总分仅相差三分。   见屋内还有几个下人打扮的佣人在忙,穆子期匆匆看了一遍,忍不住笑道:“我这算不算是占了你的便宜?你们把房间打扫得太干净了。”   这间寝室的面积还算大,差不多有四十平方,布局和他高中的寝室差不多,都是一人各占据一边。最大的不同是,墙壁刷了一层白灰,地板铺了一层水泥,现在又有人打扫过一遍,木床和衣柜的外表几乎在发光,地面上似乎一尘不染,如今他们正在擦拭窗户,整间房看起来极为干净。   “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擦干净了我们才住得舒服。”殷湛不以为意,见穆子期的行李放在走廊里,又指挥佣人帮他搬进屋。   穆子期推拒不得,只能表示感谢。   “我在中间用两座屏风隔开,你觉得,嗯,这样可以吗?”殷湛又问道。   穆子期早就看到这两座屏风了,心里也很高兴,有屏风隔开,勉强算是保护隐私。他心里不得不感慨对方的大方,竟然连屏风都买好了。   “我不介意,挺好的。”   总而言之,穆子期在殷湛的帮助下,很快就安顿下来。想到未来四年他们可能会住在一起,心里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   当天晚上,殷湛去找他的小伙伴,穆子期也去找自己的好友们,大家相互分享消息。   “我们这栋楼住的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师兄们在另一边。我听说他们绝大多数不在学校,听说是出去干活了。不对,人家叫实习。”大家刚端着饭菜坐好,严日初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来。   “整个学校都是,我看校园里空荡荡的,几乎都是我们这一批的新生。”穆子期微微皱眉,他们专业的新生只有三十人,一部分在一楼,另一部分在二楼,之前他就注意到,二楼和三楼只有少数人在住。   实习不是大学四年级的事吗?为何现在连二年级和三年级都一起出去?穆子期暗自猜测个不停,可惜信息太少,又没有熟人相告,真相不得而知。   “算了,以后总会知道的。”季无病觉得这个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我听说我们要军训一个月,教官会对我们格外严厉。”   “据说咱们一年级的新生几乎是汉子,只有二十个女孩。哎,怎么那么少?”严日初脸皱成一团,很是失望。   穆子期和季无病对于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   ……   一顿饭的功夫,三人就交流了许多小道消息。等到第三天正式开学,开了班会后,穆子期等人终于确认高年级的师兄们的确被派出去实习了,能留下来的只有少数。   与此同时,他们进行的军训真的是太严格了,几乎可以把他们磨掉一层皮。 第121章 心中疑惑   当初穆子期他们念高中时就曾经军训过, 不过那只有几天的时间, 远远没有现在的时间长。而令他们惊讶的是, 这次的军训与众不同,也格外地让人疲惫。   列队、向左转、向右转、正步走……这些都是基本功, 高中时就学过,如今不外乎是重新捡起来, 再复习一遍, 难不倒他们。   等这些基本训练完成后,接下来的训练才是最让他们震惊的。   竟然是枪击训练!骑射训练!战场撤退等等!   一系列的动作让新生们叫苦不迭的同时, 心里又惴惴不安。   “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休息时,之前参加竞赛认识的刘江主动凑过来,他是格物决赛第四名,现在和穆子期同班。   刘江身穿绿色的上衣下裤,款式和他前世的迷彩服差不多, 这和军中的服装相似,极为简便, 已经从军中流传到民间, 不少下地的农民都会穿这种款式的衣服。   只是穆子期见到大家的长发时, 偶尔还是会出戏。   至于刘江,两人之前见过面,说过几句话,到底比别的同学熟悉一些, 容易搭上话。   “应该吧。”穆子期也感觉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学校安排的军事训练内容明显不是做样子, 显然是在为一场战争做准备,故意训练他们,不是走过场。   他无法欺骗自己,认为这是正常的军训,要知道他们早就打听过前几届师兄们的军训内容,他们可没有自己这般辛苦,最多是最后两天摸一下枪,打几发子弹而已。   刘江坐在草地上,目光出神地望着前方,沉默无语,好半晌没有说话。   穆子期暗暗叹了口气,理解他的想法。刚才教官宣布他们接下来的训练内容时,大家就有了预感。   平时大家争论时激扬文字,可以意气风发地表达自己精忠报国、爱国护民的思想,可现在冷不丁要动真格,众人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胆怯是有的,害怕是有的,退缩也是有的,可穆子期相信,自告奋勇和主动承担责任的人一定也会有,到底受过这么多年的教育,那几年的思想课不会白费。   果然,他目光所到处,不少猜到的新生面露坚毅,眼睛充满了兴奋和坚定。   “朝廷培养我们多年,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就算真要我们上战场,那又何妨?”穆子期低声自语,“你知道的,我之前是从大金国逃荒过来的,那边的朝廷不作为,上层鱼肉百姓,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应对天灾的能力极其微弱,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   咱们大夏不同,当今是明君,又有贤臣在侧,他们慢慢在创造一个盛世,我们身在其中,能见证历史,能主动参与其中,何其有幸!”   在这一刻,穆子期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发现他说的这段话完全是发自内心。   对于他而言,在经历了颠沛流离、生不保夕的生活后,是大夏国接纳了他们一家,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他们满怀感激。   他想到了陈香和刘延知,没有他们当兵的保护,又怎么能有他这些年的安稳生活?   自己真是一个三观正的人啊!穆子期忍不住自夸,爱国主义教育还是很成功的。   “更何况,咱们的制度和装备都比大金国先进和优越,我就不信咱们会打败仗。”穆子期握紧拳头最后说道,这也是他劝说自己的一种理由。   “穆兄,你说得有理。”刘江神情惊异地看着他,“是我想错了,咱们不该害怕,事情真要来临,挺胸昂头面对就是。”   殷湛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他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脸上露出微笑,颇为淡定地说道:“你们放心,等让咱们上战场,不是倒霉遇到不好的情况,就是到了关键时刻。咱们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这么多知识,朝廷可不会轻易把咱们在场的人当成士卒来使用,那样就太浪费了。”   “是吧?子期。”他侧头,阳光下,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嘴角含笑,贵气十足。   经过几天的相处,两人早已熟悉到可以互呼名字。   “你说得对,我刚才说的是最差的猜想。”穆子期点点头,笑道,“你说这么快干嘛?总要让我留一段时间鼓舞志气。”他注意到他们刚才说话时,旁边的同学们可是竖起耳朵来听。   之前开完班会,他就被辅导员直接指定为班长,协助管理班里的事宜,同学们都没有意见。   殷湛一听,朗声大笑。   穆子期翻翻白眼。   尽管暗地里的猜测不断,可大家都是聪明人,穆子期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所以表现出来的是个个神情激昂,似乎恨不得立即提枪上战场杀敌,为国征战。   这天晚上,用过晚饭后,穆子期在校园内走完一圈来消食,回到寝室,洗了一把脸,看了看时间,就换上短衣短裤准备出门。   “你又要去找季无病了?”当穆子期和准备和室友说一声时,殷湛就漫不经心地开口。   “嗯,现在训练的强度越来越大了,就是我也差点吃不消,得帮他们擦药酒才行,免得影响明天的训练。”他们的教官对待他们可是毫不手软,态度不认真,动作不到位,都有可能受罚。   班里三十人,有一半称得上是身娇体弱,这才不到半个月,他们就顶不住了,个个腰酸背疼,只觉得苦不堪言。   庆幸的是,毕竟身份不同,就算教官说他们的身体不中用,到底还是不敢强迫太过,只能无奈减少一部人的训练量,以达到个人极限为准。   穆子期长期坚持锻炼身体,面对军训自然是从容不迫,前一天被搞得疲惫,睡一觉起来就会恢复精力。他有这样的表现不出奇,令他惊讶的是,殷湛外表看起来修长,气质文雅,可他的表现和自己相比,竟然毫不逊色。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说到这里,穆子期看了他一眼,见殷湛已经点起三根蜡烛,身穿白色里衣,正端坐在书桌前看书,神情悠然。   “去吧去吧,大家都爱找你按摩药酒,看来你的手艺真的不错。”殷湛笑着摇摇头。   穆子期挑了挑眉,朝他摆摆手,径直往隔壁的楼栋走去。   和季无病的室友打过招呼,穆子期看到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好友,忍不住笑了:“洗澡了吗?没有洗的话,我可不帮你擦药。”   季无病撩开眼皮瞟了一眼,声音有气无力:“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规矩,不会让你搓出一手泥。”   “还有闲心说笑,看来还不够累。”穆子期笑道,“来,解开衣裳趴下去,我再帮你。”说着就拿起床头放着的药酒。   话说回来,这种军用的药酒如今可是风靡全校,几乎是人手一瓶,他自己也买了,有备无患。   在穆子期为季无病擦药时,严日初也找上门来等待,他同样累得腰骨酸痛,待会还得帮他。   “幸好女同学的军训强度不大,要不然她们怎么受得了?嘿嘿,我觉得老师们考虑不周全,要是他们把女同学和我们安排在一起军训,你们等着瞧吧,大家肯定会拼命的,要不然多丢人啊。”严日初的精神比季无病好一点,还有心情八卦。   “两个月才能休息十天,时间太短了,咱们来回一趟就要四天,幸好还有假期。”这是说回家的事。   “真要上战场的话,我觉得我会拖后腿,反正我要认真训练,这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严日初信誓旦旦。   穆子期:“……”   “讲真,那个殷湛真不错,他的体力竟然和你差不多,骑射多好啊,比得上教官。子期,你的枪击训练效果最好,是不是因为你长期练习弓箭的缘故?”   “有点关系,嗯,当然,这也是我有天赋的缘故。”穆子期自夸,哪个男人不爱枪?自己以后不从武的话,说不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摸枪,当然要格外珍惜。   “我不想听,我就想知道,我能不能熬过去,唉,真的好难受啊,好多次我都差点晕倒,幸好我意志坚强,我爹知道了,一定很欣慰。”严日初哀嚎。   穆子期有理由相信,他这话一定能引起部分同学的共鸣。   在煎熬中,一个月的军训期终于过去了,穆子期总觉得大家有了一些改变,看来这个军训是卓有成效的。   他自己很高兴,觉得掌握了不少军事技能。就算以后不一定能用上,起码满足了他想从军的一部分念想。   这是夏国大学,军训过后就是紧张的学习。穆子期读的是管理学专业,相当于官员预备役,学的内容和以后的工作有关。比如地理气候、官方实施的政策、官场礼仪、公文写作和各部门的职责与权利等,重点培养他们处理事务,解决问题的能力。   对于掌握学习方法的他而言,这些内容虽然量大繁杂,但不能难倒他。   让穆子期不解的是,他们的大学内容并没有比高中高深多少,特别是理科类。不知道是不是三位穿越者大佬手头没有更艰深的内容,还是不想揠苗助长,他们没有再放出更进一步的理论知识。   从目前来看,他们的科技水平是走在世界前列,可走得并不远。   暂且放下心中的疑问,自觉在学习上游刃有余,穆子期见有空闲时间,就琢磨着是不是干些别的活。虽然现在家中的经济情况好转,可他未来的目标是在首都买房,所以有时间的话,最好从现在就要开始攒钱。   没等他考察完市场,穆子期就被教授叫到研究所,帮老师和师兄们打下手。   电气研发、自行车研发、材料研发……穆子期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夏暗地里研究的项目这么多,也疑惑大佬们为何没有直接告诉研究员答案,而是让他们一遍遍地实验,一遍遍地失败。 第122章 研发思路   大佬们的想法他不得而知, 也无从猜测, 毕竟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左丞相和督察院院长这两位穿越前辈没有亲生子女。   记得当初右丞相退下来担任督察院院长时, 这则消息可是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吃瓜群众纷纷猜测其中的缘由。   至于皇帝他老人家,现在已经有皇子五个,公主四个了, 算一算年龄,皇子们的年龄应该有和他们差不多大的。   有时候在校园内遇到他们同一届的新生, 穆子期偶尔会大开脑洞, 他们学校里到底有没有皇子在读书?当然, 他相信权贵子弟是有的,就算身边没有仆人相伴, 从一些人的言行举止也能看得出来。   气质是很难骗得了人的。   看到这种情况,穆子期只能低调行事, 所幸他去的地方不多, 不是图书馆, 就是教室和寝室,生活是单调,可是很充实。   进入夏国大学后, 穆子期接触的人员层次比以前高, 最明显的例子是, 教他们的老师们背景不同, 他们都是大学毕业, 各有所长,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做出卓有成效的贡献。有些老师的老师竟然与皇帝的学生有关,更别提他们的同窗有可能已是一方大员,人脉广。   与此同时,大概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员过于稀少,老师们在给他们上课的同时,又在各个研究小组担任主力,称得上是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这样一来,分到他们身上的精力自然会减少。   那些没有被派出去实习的师兄师姐们,他们同样在各个研究小组里忙碌,参与的程度看个人的能力。   穆子期进入研究所后被分去自行车研发小组,对此,他还是十分乐意的。毕竟自行车他曾经使用过,就算这个时空里的自行车有大变化,估计也不会大到哪去,也许他能帮上忙。   当然,他刚开始进入这个小组打下手,在没有熟悉情况之前,低调做事才是他的作风。   大学不比高中,老师们太忙了,一般是上午上课,下午自习,强调大家的自学能力。   穆子期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他在研发小组的日子并不难过,目前来说,他的主要工作还是帮忙做一些跑腿和整理资料的活。   “我的工作还算轻松,一般人都能胜任,大概是出于保密的要求才让我去吧。”半个月后,对于季无病的询问,穆子期老实回答。   不是他自夸,他对于大夏是十分忠诚的,肯定不会泄密。   “挺好的,应该能学到一些东西。如今和高中不同,除非是上课,否则咱们想见到老师都难,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蔡教授是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是他让你进去的,估计是想重点培养你。”   “不一定,得看我以后的表现。”穆子期摇摇头,笑道,“我听说你要进组了?”应该是自己之前竞赛的成绩让蔡教授看在眼里,或者帮忙的人太少了,他才得以进去。   一般而言,大都是二年级的学生才有机会参与其中。   至于季无病,他是天资聪颖,又有傅和修牵线,得了一位姓白的教授青眼,打算重点培养他。   说起这个,季无病就高兴起来:“嗯,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进的是什么材料组,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其实我很纳闷,我们算学到底能帮上什么忙?”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算学是一切学科的基础,你们以后应该是学习如何用算学来解决实际问题吧。”前世穆子期就听说过有些科研项目要和数学家合作,数学非常重要。   “算了,我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进去后,我自然会懂。”季无病见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去思考。   “下午我们班和你们班有一场蹴鞠比赛,你去参加吗?”季无病转移话题,“哈哈,阿初的人缘真好,他跑去外语学院那里认识了几个人,连女同学都认识了。”   “下午的比赛是我做裁判。”穆子期有些无语,该庆幸他们相信自己能一直保持公平公正,不会假公济私吗?   “阿初连医学院都去过了,还和唐昕认识,不过当他知道医学院是干什么的,他就再也不敢去了。”穆子期忍不住摇摇头,前几天在校园内碰到唐昕,她就和自己说过严日初的事,知道好友是被某间房里放着的白骨吓到了。   夏国大学的医学院很出名,中医结合,这里的不少老师都有御医的水准,还有一些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他们的外科水平非常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比赛的时间快到了,穆子期赶紧换上方便的服装,准备上岗。季无病见状,也跟着出去,他是不能上场,不过可以在旁边鼓劲啊。   生活中不只有学习,还有玩乐。学校对此也是支持的。   穆子期见状,等摸熟地头,就去操练场练习射箭和打拳,要不是环境发生改变,他以为自己依然在上高中。   上了大学后没有意料中的享乐,大家都在努力,他自然也不能懈怠。   等到十一月底,穆子期进入研究所已经一个多月。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和观察,他总算掌握了研发的进度,知道自行车早已被发明出来,如今处于改进阶段。   这天下午,第五代自行车组装成功,所有人都兴奋不已,除了年纪大的蔡教授,其他人都一一尝试过骑车,穆子期也不例外,他是最后一个骑车的人。   研发小组包括穆子期在内一共有十五人,这些人不是从头到尾固定的,中间有人进,有人出。人数算是少的,主要是研究所要研究的事情太多了,没有这么多人手。   穆子期第一次这么兴奋,这可是自行车啊!看它的式样和前世的自行车已经非常接近,虽然有些零件是用木头做的,可依旧让他感到倍感亲切。要不是这辆自行车是实验品,他恨不得把它骑回家里。   哈哈,想到以后骑车出行,不用再坐牛车或马车,穆子期做梦都要笑醒。   “这是第五次了吧?我认为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你们看,不用马和牛来使力,又轻便又好用,速度也快,在军中装备也行,可以提高咱们的行军速度,可之前就是没有达到陛下的要求。唉,你们说,陛下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自行车?”有个研究员苦恼地问道。   穆子期对这辆自行车爱不释手,他沿着院子骑着绕了一圈回来后,听到这句话,不假思索地回答:“陛下当然想要咱们的自行车能上坡和下坡,转向灵敏,不用出太多的力气来踩,能批量生产,结实坚固,能承受一定的重量。最要紧的是,要百姓容易学。当然,最好轮胎是用橡胶做的,要不然太过颠簸,人骑在上面不好受。”   穆子期看着实木做的轮胎,想到刚才的颠簸,心里话就脱口而出。   “第一个问题,我觉得这个转向装置还不够灵敏,另一个问题是这个链条驱动容易出问题,你们看我才骑走不到一炷香,中间就出了两次问题。”见在场的人神情惊异地看着自己,穆子期干脆继续说下去。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明白,在场的人虽然性格不同,但是他们都是比较好说话的人,对自己也十分关爱,还一个劲地劝说他转专业,认为他待在管理学专业是浪费。   所以在这一刻,他干脆实话实说。   “不错,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蔡教授朝他鼓励地笑笑。他大约五十多岁,面容普通,身材矮小干瘦,一双眼睛却看起来很是锐利和精神,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老人。   江湖传言,蔡教授是皇帝在南洋收下的第三批学生,是真正的天子门生。不过没有人找他证实过,所以一直是传言。   “我说完了。”穆子期摇摇头。   “你们呢?再说一下,这辆自行车还有什么不足?”蔡教授点点头,再问其他人。   在场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各抒己见,纷纷发表言论。受穆子期的影响,一时之间,竟然真找出了许多小问题。   蔡教授听完大家的表述,微微颔首,朝穆子期看去,吩咐道:“子期,你来记录这次发现的问题,明天再把材料交给我。”   “好的,教授。”穆子期朗声应道。   既然发现了问题,这一辆新出的自行车自然不能呈现给陛下,大家只能再次抓紧时间投入到繁忙的研发当中。   令穆子期高兴的是,不知道是人手不足还是他运气好,这次的研发他能加入其中,蔡教授认为他思路广,又具备一定的基础知识,说不定能启发他们。   就算不能帮上大忙,但能参与到这件事,穆子期已经非常满足了。   话说回来,不害臊地说,世界上还有谁的思路比他更接近三位穿越大佬呢。   穆子期再次发现,除了学习上开有金手指之外,可能他的另一个金手指就表现在这里了。   时间如流水,不急不缓地流淌。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寒冷,本来应该有十天假的,可因为研发组的事,穆子期没有回家。   转念一想,还有半个月就能放假,不回去也没关系。   很快,在即将进行大学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时,穆子期收到了书坊的银票,知道自己写的辅导书已经出版上架了。 第123章 卖得不错   穆子期看着银票, 上面的数字是一百五十两, 这是卖书的尾款,之前交稿他只收了五十两。   “总算来了。”穆子期把银票锁进木箱里,心里极为高兴, 等考完试回家, 就把这笔钱给老叶氏买商铺。   前不久他和家里人通信, 知道老叶氏已经在府城看好了几处铺子, 还把地理信息写在信里告诉他, 让他选择一个。   穆子期之前在府城住了两年,他虽然经常待在学校, 可休息日还是会出去逛街的,所以对于位置的好坏有一些了解。估计老叶氏正是考虑到这一点, 才写信来询问。   穆子期再三斟酌, 终于选定一个性价比较高的商铺, 不是没有更好的, 只是要符合他们家的经济情况, 起码不能为了那个商铺负债累累。   “三百六十八两银子, 六十平方, 是瓦房,听说房子挺旧,不过位置不错, 人流量还行, 等以后有钱了可以建三层楼高的小楼。”穆子期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通, 说完后, 他就展开书坊的信专心看起来。   自大夏建国成立以来,他们的度量尺寸都变成十进位,房屋的面积也用平米来计算。   “谁给你写信?是不是你家里人?不对,前几天不是刚收到一封吗?这么快又有了?”殷湛从外面抱着一颗篮球回来,只见他额头绑着一条蓝色的抹额,俊脸通红,浑身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当然,穆子期认为这股青春的气息就是汗臭味。至于篮球,是皇室国营店刚推出来的。这种新潮的锻炼方式得到了众多在校生的喜爱,很快就在各个学校推广开来。   篮球一出,蹴鞠场的矛盾总算少了,分流了部分学生。其中殷湛等人就迷上了篮球,穆子期偶尔会打一下,然后不知不觉中,他又变成了篮球赛裁判,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是书坊给我寄来的,之前写了四套辅导书。”反正书已经上架了,身边的人迟早会知道,穆子期不会主动去宣传,可也不会特意隐瞒。   殷湛放下篮球,在水盆里清洗的手顿了顿,他看了一眼穆子期,点头道:“不错,古人讲究立言立德立功,你比我们走快一步。”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一本正经。   穆子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嘲:“你把高度拔得太高了,如今这年代,出书的难度降低了许多。你看教咱们的老师,不出一本书,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大学的课本内容不再是三位大佬提供,是本时空土著群策群力的结果,所以大家喜欢把自己研究的成果或发现的自然规律写成论文或书籍发表出来,万一被选中录入学校的课本,那简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不比考上大学差。   殷湛挑挑眉,没有和他争吵,反而问道:“现在书上架了?我有空会去买一本回来瞧瞧。”   穆子期立马摆手,笑道:“你都已经考上大学了,还买来做什么?浪费。对了,篮球场还有人在打球吗?我也想去热热身。”要不收到这封信,他早就去球场了。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迅速把信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不多,只是说书已经印刷完毕,正发往全国各地。还说已经把十套样本寄回平安县,并表示,如果销量好的话,再次印刷会给他稿费。   这家书坊是傅和修牵线的,对于他们的操行,穆子期保留一定的信任。   忘记说了,上个月明州高中的老山长退休,傅和修已正式升为山长,算是更进一步。   “我是用不着了,不过可以送给我的弟弟妹妹。至于篮球场,你去吧,我打算喝口水就去。”殷湛点点头,“天气太冷了,打了一场都没出汗。”   “你还打球的话,为什么要把篮球抱回来?”穆子期一听,很是不解。   “当然要抱回来,这个篮球是我买的,店里的最高价格,弹性最好。嗯,我说实话。我怕我不把球抱回来,他们就不等我,偷偷组队打。”殷湛把热水和冷水混合,喝了一口温水才说道。   今天他忘记带水了。   穆子期无语,观察一下他的表情,见他依然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按按太阳穴。   难不成室友不觉得这种行为太幼稚了吗?连喝口水都要把球带回来。   同住三个多月,他发现自己仍然看不透这位室友,对方偶尔会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比如现在,而且对方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   “既然这么多人等着下场,那我就做裁判吧。”穆子期摇摇头,把信塞进抽屉里,就从桌面的木盒里拿出自己专用的口哨。   “行,你肯做裁判最好不过,其他人都想组队打。”殷湛一听,眼睛顿时一亮,“有裁判更好,免得他们输了不认账,老是犯规。”   两人说完话,穆子期就迅速换上贴身舒适的劲装,跟着殷湛往篮球场走去。   今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气温较低,但还是有太阳出来,没有风,比较适合运动,这让一直窝在寝室和教室里沉迷于复习的学生不约而同地跑出来。   三天后就是期末考试了,他们早已停止上课,穆子期不用再去研究所,毕竟老师们也要赶得出考题。   “子期,你来了正好,一起打球吧。”刘江看到他,远远就扬起手来。   “是啊,子期,你来我们蓝队,刘江老是拖后腿,我们把他踢出去。”另一个同班同学立马说道。   “不行,你们蓝队已经有了殷湛,他那么强,子期再进去的话,这球赛没法打了,一面倒的比赛不好看。”在旁边台阶上坐着的季无病笑吟吟喊道。   篮球场这边有二三十人,不全是他们管理专业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上场,比如季无病,只要是比赛,他就是在旁边加油的命。   季无病的身体素质一般,是典型的头脑发达、四肢不协调的孩子,他上场完全是拖后腿的存在,每次都是别人进攻的弱点。久而久之,他只能在旁边为别人加油鼓劲了。   此时此刻,穆子期瞪着他,觉得两人友谊的小木舟说翻就翻。   “无病,下次你上活动课,你再跑得腿抽筋,也不用指望我为你擦药酒了。”穆子期立即回应道。   他的手劲大,军训时见两位好友一天训练下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考虑一番后,就跑去找唐昕学了点按摩穴道的手艺,最后药酒吸收的效果有口皆碑。   靠着这一手,他很快把同届的学生都认识一遍。   “好吧,是我说错话了。”季无病立马改口。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乐不可支。而天气的寒冷并不能阻挡他们对于运动的热爱。   殷湛止住笑,指指穆子期脖子上挂着的口哨,嘴角微翘:“放心,子期不上场,他做裁判。你们看,他连抹额都没戴。”   没有相同的运动衣裳,大家只能通过头上戴着的抹额颜色来分辨队友,不少人还在抹额上让人刺上“必胜”两字,比赛的气氛很浓烈。   大夏讲究文武双全,鄙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所以学生们对于运动特别热衷,对各种各样的比赛情有独钟,竞争气氛很浓。   最近这段时间篮球赛兴起之后,不少学生的衣柜里总会摆着两条不同颜色的抹额,他们会根据不同的情况选择不同的队伍,花样多着呢。   当比赛开始的时候,穆子期一边跟着球跑,一边忍不住暗想。其实他现在的生活挺不错的,离现代的生活越来越接近了,物资也越来越丰富,眼看着这个时空的华夏一步一步变强,心中充满了一种自豪感。   不过什么时候能有电灯就好了,当然,如果有生之年,他能再摸一次电脑和手机,那他此生无憾。   算了,不想了,后面这个目标简直是异想天开。   想到这里,穆子期收敛思绪,把注意力拉回到比赛。对他而言,不比赛也没什么,做裁判一样能锻炼身体,反正都是跑来跑去。   三天眨眼就过去,穆子期又花了三天时间才完成期末考试。   成绩下学期开学才会出来,穆子期他们考完试后,等开完总结大会,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准备返程。   出来这么久,大家早就想家了。   提早买好票,一放假,穆子期等人就立即坐船回家,同行的还有其他高中同学。   等回到府城,穆子期三人先去傅家拜访,之后季无病留下来和傅安璇说话,严日初去叔叔家,穆子期则去看他家买的店铺。   等到了地方一看,发现这间铺子的外表比想象中的还要破烂,租出去的话,价格肯定会被压低。   想到之前他的那笔钱没有寄回去,时间太紧,卖家急着用钱要出手,最后是老叶氏做主,家里向钱庄借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才凑够银子买下来。   至于他手头上的这笔钱,老叶氏准备用来建成三层的楼房。说是三层,其实是两层加一个阁楼,以后一楼可以当做商铺租出去,楼上可以住人。   据老叶氏所说,这样一来,以后他们家在府城就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毕竟穆圆圆明年就要初中毕业了,她应该会留在府城工作,住的地方总要提前准备好。   穆子期对此没有意见,心里则纳闷,为何他们家一直处于缺钱的状态呢?   不再思考,他很快去附近找到一家书店,进去一看,一打听,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辅导书竟然卖得不错。   “小伙子,你正在读高中吧?老朽建议你买这套书,先前还不温不火,结果一考完试,这套书立马火起来,用过的学生都说好,起码能提高你二十分。”书店的掌柜见他问起,十分热情地向他推荐。 第124章 偶遇唐昕   “二十分?”穆子期惊讶极了, 不答反问。   “那是当然,这说得可是事实, 老朽不敢说谎, 先前有个高一的孩子在我这里买了书回去, 结果期末考试一结束,他对完答案,就说自己的算学和格物能提高二十分。”老掌柜的话语说得斩钉截铁, 自信无比。   “到底成绩没出来,不作数。”穆子期摇摇头, 笑了笑。   “等你确定消息再买, 到时你想买都买不到咯,我这里只剩下十本。”老掌柜倒是没有继续推荐,只笑道,“当然,这针对的是成绩中等的学生,如果你成绩好, 可能提高的分数没有这么多。”   穆子期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书坊的营销策略,不过这几本书都是他花费了许多心血写成的, 不怕不起作用,也不怕挨骂。   “小伙子,你买吗?家里有弟弟读书的话, 可以买下来送给他们, 我这里的书可不愁卖, 这几天有一些孩子的长辈一进店就指定买这本书。哈哈,这可是咱们明州府高考状元穆子期写的,你想想,没有点本事,他能考那么高的分数?能年年考第一?能被夏国大学提前保送?”老掌柜越说越大声,神情竟然还有点骄傲。   穆子期被他一连串的话说得无语,只能道:“掌柜,这几本书我家里已经有了,你给我来最新两期的《故事报》吧。”   他的神情颇为高兴,本来不想买东西的,现在也买了。主要是老掌柜的话让他听完后心里喜滋滋的。如果这几本书争气的话,等卖完印刷的初中五千本和高中三千本,那书坊肯定会继续加印,自己会有第二笔版税收入,称得上是细水长流。   正在缺钱的时候,每一笔收入都令他高兴不已。   付了钱,拿着两份报纸,穆子期就打算回傅家休息,天色已晚,今晚是不能回县里了,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行。   他再一次觉得老叶氏考虑周到,府城真应该有一个落脚点,免得每次回家都去傅家借住。   回去的时候又经过他那家店铺,穆子期见左右的店铺都是两层楼或三层楼高,他家的店铺夹在其中格外显眼,更是下定决心要推倒重建。   转念一想到建房的事,他算了下,发现家里已经没有人手,不能时常上府城来盯着帮工干活。   “得找一伙靠谱的建筑工才行。”穆子期暗自嘀咕,最好是自家或亲朋好友认识的,免得被坑,毕竟他们家的人不能经常来看。   穆圆圆是在女学读书,可穆子期并不乐意她来这边盯着。   “穆子期!”正在思考着这些琐事,穆子期突然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还非常熟悉。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唐昕,只见她身披大衣,里面穿着一套浅绿色衣裙,身材窈窕,正惊喜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穆子期惊讶地瞪大眼睛,再一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居民区,而唐昕正从他左后侧的大门走出来。   这个居民区位于明州高中和博雅女学的附近,只隔了三条街,房价没有傅家那边高,不过也不算低。   “这是你家?”穆子期连声问道,“你不是夷州的?”医学院比他们早一天考完试,要不是在这里碰到,他以为唐昕早就回岛上了。   唐昕先让她身后的女仆关上门,之后才走到穆子期身边,仰头含笑道:“这的确是我家,刚买下不久。嗯,我是在夷州岛长大,可这不意味着我不能在别的地方安家落户。你是不是很惊讶?”   穆子期愣愣地点点头。   唐昕再次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极其清脆和悦耳,很有感染力,让穆子期都不觉得尴尬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还有个哥哥?”唐昕又问道。   她身后的女仆锁上大门后,就悄无声息的站在唐昕后侧。   穆子期分出一份注意力,见那下人打扮的女仆大约二十岁出头,肤色微黑,皮肤粗糙,看样子应该是从南洋地区卖过来的,不是中原人。   “没有,我以为你是孤儿,大家都说你之前住在福利院。”他很快回答。   “我的确是孤儿,我七岁那年父亲过世,不久母亲也病逝了。那时我哥才十二岁,他还没有能力养活我们。当时父亲的朋友很乐意收养我们,可我哥不乐意,加上我们了解福利院的情况,就双双住进去了。”唐昕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并不伤感,看来她已经释怀了。   穆子期眨眨眼,不知该说什么。眼前的这位女孩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我哥勉强读到初中毕业,之后他就去从军了,算是子承父业吧,我父亲当初也是一名海军。”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唐昕扯了扯穆子期的衣袖,把他拉到靠里边的人行道上。   “海军?那挺好的。”穆子期想了想,又道,“就是不能经常回家。”大夏国的海军是最强大的,算是纵横无敌。而海军官兵的待遇也是非常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几个月都有可能回不了一次家。   “你说得没错,我哥常年在外,有任务的时候,一年回不了一次,所以我一直住在福利院,在那里认识了不少朋友。”唐昕说到这里就笑道,“很多人都没见过他,大家还以为我没有哥哥呢。”   府城的夜晚并不黑暗,不说街道两旁的路灯,单是路边人家门前挂着的灯笼就足以照亮道路。所以此时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下,穆子期突然发现唐昕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有她的皮肤,简直是白得发光,可以用“肤若凝脂”来形容。   不知道是不是灯下看美人,他只觉得此刻的唐昕长得真好看,颜值高了不止两个档次。   穆子期忍不住摸摸脑袋,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和唐昕见面时,对方的肤色可是浅浅的小麦色,根本没有现在这么白。   再回想在大学和她见面的情形,嗯,肤色是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可根本不引人注目,起码他没有注意到。   “那你们怎么来这里买房了?”穆子期意识到不好老是盯着人家女孩子看,赶紧转移自己的视线。   “我们唐家祖辈本来就是明州人,喏,根据我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以前我们唐家就住在这附近,不过朝代更迭,天灾人祸,这里的本地人非常少。”唐昕指了指脚下的地,缓声道,“我和我哥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之后两人继续交谈,穆子期终于把事情问清楚。知道唐昕的父亲是大金国的举人,他是父母的独子兼老来子,人却十分聪明,很早就考中举人,想考进士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没有多少钱财了,加上父母年迈,就没有上京赶考,反而上下打点一番,在本地的府学做了教谕。   可惜好景不长,在唐家准备给他找媳妇时,唐昕父亲被一场朝廷争斗卷入其中,遭受池鱼之殃,竟然被发配流放到夷州。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没过几年,大夏皇帝登陆夷州岛,唐父第一次见到这么实力强大的海军,他充满了兴趣,率先投诚,机缘巧合下,还当上了海军的一名军官,可惜在一次战争中,英勇牺牲。   “我哥准备成亲了,思来想去,我们就打算回到这里买房落户,毕竟夷州远了点,我在阳城读书,回去一趟不方便。”唐昕继续回答买房的问题,“再者,我未来的嫂子家里也在附近。”   穆子期闻言,恍然大悟。   “你住在哪里?”唐昕又问道,看了一眼穆子期手中卷起的报纸,微笑道,“原来你也喜欢看《故事报》,我记得我曾经在上面发表过文章呢。”   “我们家不是在府城,是在下面的平安县。”穆子期回答,再追问唐昕的笔名,她就不肯回答了。   “平安县?那真是太巧了!我未来的嫂子也是平安县人,他们家住在县城。”唐昕惊呼,她只知道穆子期和季无病他们几个是明州高中出来的,不知道具体的家庭地址。   的确是非常凑巧,穆子期不由得想到。   “是哪一家?说不定我知道。”他自诩对县城还是非常熟悉的。   “是花家,他们家从福省迁移过来。当初我哥临时出任务,正好把他们一家运过来。”唐昕抿嘴笑了笑,“我哥和未来的大嫂就是在船上认识的。”   穆子期发出“哦”的一声,他恍惚记得,花家的大女儿的确早早定了亲,说是一名军官,结果几年过去了,说好的亲事一直没有下文。为此,花家的事还曾经在县里流传了一阵,不少人议论纷纷,亏得花家不慌不忙。   没想到花家未来的女婿竟然是唐昕的大哥!这圈子也太小了,怎么转来转去都是熟人?   知道了这个巧合,唐昕也非常惊讶。   “你们现在准备去哪?”两人说完话,穆子期想到刚才唐昕二人准备出门的样子,就立即问道。   “我听说附近的美食街晚上十分热闹,我就想去看一看。”唐昕答道,还朝他问路。   她昨天是第一次踏上明州府的土地。   “就算咱们明州府治安好,你们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晚上单独出门,可以的话,有个男人陪着最安全。”穆子期不赞同地摇摇头。   “我会几手功夫,一般人打不过我。”唐昕双手背在腰后,仰头看着他,神情娇俏,颇为自信。   “安全要紧。”穆子期想到自己今晚回傅家也没有事做,就提议道,“你刚搬来这里,就先让我尽一下地主之宜。这样吧,我陪你们去逛美食街,那里我非常熟悉,知道什么最好吃。”   “如果不妨碍到你的话,我非常乐意。”唐昕抿嘴一笑,眼睛似有亮光。 第125章 一起逛街   两人说到这里, 穆子期就带着她们往美食街的方向走去。   刚踏进街口,各种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真的好多人。”唐昕看着拥挤的人群, 各种各样的口音汇集在一起, 加上食物诱人的香味,人们脸上露出的笑容……这一幅画卷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这样热烈的气氛,似乎把冬天的寒意都驱除了。唐昕拢了拢身上的鸭绒大衣, 觉得自己来对了。   天色刚黑下来不久,街上人有点多, 穆子期护着唐昕沿着街道走, 见她东张西望,嘴角含笑,就笑道:“喜欢吃炒田螺吗?里面放有紫苏、酸笋、辣椒……很多人喜欢吃。”他指指前面的一个摊子,就属这里的味道最令人垂涎,从这里经过的人总会下意识地望一望。   “味道会不会重了点?”唐昕有些狐疑,暗暗摸了摸肚子, 放低声音说道,“其实我晚上很少吃夜宵,不过这个味道太香了, 我有点忍不住。”她本来只是想来见识一下而已。   穆子期能理解,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不想自己发胖,只是没想到唐昕会有这种意识。毕竟这个时空的物质并不算丰富, 很多人还处于饿肚子状态, 有吃的就不错了, 不会想到养生的问题。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穆子期马上说道,他们才十八岁,发育期尚未结束,平时消耗大,很容易肚子饿。比如他,每一餐都会吃很多,半夜季无病等人买回夜宵,他偶尔也会吃。   唐昕听他这么一说,就抬头看他,笑道:“嗯,听你的,我忍不住了。”眼睛几乎弯成月牙状。   穆子期找了个空桌让她坐下,先把手中的报纸放好,再看了一眼那名女仆,最后才把视线转到唐昕身上。   “阿梨,你到那边坐,我给你点一盘。”唐昕用另外的语言说了几句,又用官话再说一遍,指指旁边的桌子。   那名叫阿梨的女仆应了一声,乖乖在旁边坐下。   “你能吃辣吗?”   “微辣就可以了,阿梨那份也是。”唐昕立马回答,“你呢?”   “我也是。”穆子期点点头,去老板娘那里点了分量,回头坐在唐昕对面,笑道,“还要等一会儿,幸好现在不算太晚,人不算多。我记得上次和严日初来这里吃时,所有的桌子都坐满人,我们等了很长时间。”   唐昕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膝盖上,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很少踏足这类地方,和你的气质似乎格格不入。”她看了看周围,继续说道,“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算是鱼龙混杂,没想到你会这么熟悉。”   穆子期一听,忍不住想笑:“如果你看过采访我的报纸,就应该知道我家的情况,这种市井生活才是我家的常态。”   唐昕脸一热,顿觉不好意思,忙急声道:“好吧,是我想错了。”   她刚好看到阿梨在好奇地东张西望,就笑道,“阿梨是我大哥刚买回来的,她在之前待的地方学过我们这边的官话,就是说得不够熟练。七岁前有人伺候,现在冷不丁又有个人跟前跟后,我竟然都不习惯了。”   穆子期能理解,说起来他们两家都算是家道中落。如今他见那名女仆的言行举止似乎不错,看得出受过专门的训练,就想着等过段时间,他也去买一人回来,专门照顾老叶氏。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有前面十年的记忆,穆子期发现自己的三观还是有改变的,要不然他不会把买卖人口说得如此轻易。   两人继续闲聊,穆子期看着对面盈盈一笑的唐昕,终于忍不住了:“唐姑娘,你是如何白起来的?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并不是这个样子。”难道是女大十八变?可是竞赛离现在也才过了半年,时间并不长。   唐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刷”的一下就变红了,她的眼睫毛轻颤了几下,眼睛很快看向别处,细声道:“我从小学医,就是进福利院也没有停止。福利院虽然不错,陛下对我们很关注,可还是有一些小波折。为了避免麻烦,我从几年前就开始涂上一种药膏,样子虽然难看,可对人的皮肤好,容易让人忽略。等上了大学我就不怕了,再说,这个时候我哥也回来了。”   穆子期看到她的表现,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很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耳垂,呐呐地说道:“抱歉,其实我就想为我妹妹问一下,她小时候干过农活,现在总嫌自己不够白。我和她一起去脂粉店,她总奔着怎么美白去。”   女人的脂粉店在大夏可谓是遍地开花,连皇室都插一脚,生意一直火爆,利润可观。   穆子期记得夏国大学前几届有几个学格物的师兄,当时他们做研究缺钱,就特意根据一个古方来做实验,改了方子,也是关于美容护肤的,听说卖了一大笔钱。   唐昕突然扑哧一笑,掩口道:“不用道歉,你又没说错什么。其实我也算是捂白的,只要不是天生皮肤黑,平时注意防晒,还是容易白起来。对了,过年前我和哥哥会去花家一趟,你们家住在对面,到时我再把方子写出来给穆妹妹。”   “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方子?有效果的方子都是值钱的,我不能要。”穆子期马上摇头。如今的秘诀啊、古方啊之类的都是很值钱的,自己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唐昕一听,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嘴角翘起,道:“那我做好再送一瓶给她,你先不要拒绝……”   她伸出手摆了摆,“你今天花费时间陪我出来,我用这个感激不行?反正不费事,我自己也要用。再说了,我送给穆妹妹,又不是送给你。”   她这么一说,穆子期当然不好再拒绝,暗想着回去跟穆圆圆再说清楚。   不久,香辣扑鼻的炒田螺上桌,让人刚闻到就胃口大开。吃田螺的时候要把壳里的肉吸出来,这时嘴巴会发出不雅的声音。   穆子期刚吃了一个,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他忙朝唐昕看去,见她拿着一根牙签,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原来是要这样吃吗?难怪我用牙签不顺手,很难把肉挑出来。”唐昕脸上露出笑容,也低头吃起来,和穆子期一个吃法。   她背部挺直地坐着,吃东西的动作不急不缓,就算是吃田螺也不觉得粗鲁。   “很好吃,很香,特别是这个汤汁。嗯,你的眼光真好,我喜欢这个。”她又笑道。   穆子期见状,心下一松,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欢喜的笑容。   等他们吃完,唐昕想付钱的时候发现穆子期早就付过了,她没说什么,不过之后买一些小零食,她会抢先付钱。   “你能陪我出来就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占你便宜。”唐昕仰头看他,笑道,“礼尚往来,才是相处之道。”   穆子期又忍不住摸摸耳垂,总觉得今晚有些地方怪怪的。   唐昕要早睡,又怕她大哥唐晖回来找不到人会着急,所以他们没逛多久就回去了。   把唐昕送到家门口,等她关上门后,穆子期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傅家。   回到暂住的客房,让傅家的下人跟傅家人说一声,他不再去打扰主人家,准备洗洗脚就睡觉。   现在天气冷,又是在别人家里,洗澡麻烦,只能先忍一忍了,反正明天就能回家。   正在泡脚的时候,穆子期就听到敲门声。   “进来!”穆子期回了一句,见进来的果然是季无病,就笑道,“门只是掩着,你还用得着敲门吗?”这么晚了,能来找他的肯定是季无病。   严日初去了他叔叔家,应该会被留下来过夜。   季无病没说话,随手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他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半晌不语,脸上却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   穆子期莫名其妙,白了他一眼,两只脚在水盆里相互搓了搓,溅起几点水花。   “嘿嘿,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季无病见他无动于衷,终于忍耐不住了。   穆子期摇摇头。   “嘿,不用否认,我今晚都看到了,你竟然和唐昕一起逛街!”季无病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丝毫不做作。   “你今晚也去美食街?”穆子期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才回来没见到隔壁有人,他还以为好友在内院呢。   “嗯,我和傅姑娘一起去,看到你们在吃豆腐脑,本来想和你们打招呼的,可是人太多,等我们挤过去你们都不见了。”季无病说起来还有点失望,自己错过了一个绝妙的机会。   “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走得那么近?我记得在学校,你们很少在一起啊。哈哈,让别人知道你们走在一起,大家肯定大吃一惊。”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穆子期哭笑不得,连忙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季无病闻言,顿时失望不已。   “不对,肯定不会这么单纯。”他思忖了一会,突然摇头,“如果是一般的女孩,你不会和她走得那么近,脸上还露出那样开心的笑容。”   穆子期微微一怔,确实,他今晚过得挺开心的,和唐昕有很多共同话题,能聊得来。   他很快回过神来,不理会季无病的猜测,直接赶人道:“我困了,准备睡觉,你赶紧回房。” 第126章 遭遇催婚   “嘿, 你在逃避问题。”季无病干脆把凳子拉近一点, 紧盯着穆子期的脸, 再试探性地说道, “子期, 不是我危言耸听, 也不是我八卦。我告诉你, 如果你对唐昕真的有想法,那你就得抓紧时间行动。”   穆子期弯下腰去搓了搓脚丫子, 没有理会他。   “真的,你听我说。唐昕她学习好,性格开朗大方,还是咱们这里难得的大学生,以后的前途应该会很好。虽说大家以为她是孤儿, 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可是她本人的条件真的不差,大把的人喜欢她呢。僧多肉少, 所以如果真的看上人家, 你真的真的要抓紧时间。”季无病觉得自己的语气语重心长, 都说到点子上了。   “我们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没有这回事。你再胡说八道,我明天回去马上跟老师说, 说你喜欢我。”穆子期见他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不能再忍下去, 只能使出杀手涧了, “或者我喜欢你。”   效果非常明显,季无病一听,几乎是立即跳起来。他拉开凳子,用手指着穆子期,颤声道:“子期,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狠,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他们又不是敌人,用得着同归于尽吗?   想到上次他爹闹出的笑话,季无病就觉得眼前一黑。   “好吧,我算是服了,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除非你亲自告诉我。”拿穆子期没办法,季无病只能垂头丧气地认栽。   穆子期暗暗一笑。   至于唐昕的事,他还摸不准自己的想法,暂且不提,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   穆子期总觉得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短暂了,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奇妙的机缘,他不希望自己今后的伴侣是因为家庭因素才促成,他希望两人能相互交流,三观一致,有共同话题。   算一算年龄,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才十八岁呢,不急着找对象。   想到这里,他更加淡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穆子期三人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傅家的马车回家。傅家正好要去送年礼,他们可以顺便蹭车。   阔别平安县三个多月,穆子期再次回到这里,当看到这熟悉的风景和建筑时,从心头涌上来的是心安和欣喜。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等他走到大北街时,穆子期很惊讶地发现,写着街道名字的牌子竟然真的换了,换成了“状元街”三个大字。   “奶奶,我以为他们在说笑,谁晓得真的换了。”述说了离别之情,穆子期总算想起这件事,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原来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老叶氏估计他这几天就该回来了,所以早早就从饺子馆里回家等待,此刻见到穆子期,早就心花怒放,一个劲地拉着他的手不放,眼睛朝他身上仔细地打量着,生怕他过得不好。   “街名都换了,这还有假?”老叶氏不以为意,“你读书就是这么好,拿了几次状元,大家觉得这块地风水好,都想沾上一点光,换个名字算什么?”   穆子期无语,索性不再提它,开始安心坐下来和老叶氏说话,交流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悠闲度过了两天,穆子期只觉得家里的日子十分美好,大家对他的态度亲热无比。   嗯,大概这就是远香近臭吧?看来他还有一段“得宠”的日子。   这天上午,穆子期看完书,想到店铺重建的事,就到楼下找老叶氏。   “建房队的事不急,总得过了年再说。”老叶氏见他说起府城店铺的事,倒是不怎么着急,“我从大夏钱庄借了一百五十两,每个月要还的利息是六百文钱,你放心,家里的生意好得很,还这点利息不在话下。”今时不同往日了。   老叶氏说到这里,就干咳一声,拉着他的手突然问道:“大郎,一转眼你过年就十九岁了。哎,刘家那丫头和你同岁,人家过年就成亲。”   穆子期眨眨眼,有了不好的预感。   “还有对面的花家大姑娘,人家过完年也要出门子了。”   “奶奶,有话您直说。”穆子期示意她老人家和自己说话不用绕弯子。   老叶氏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道:“还有,严日初家里也在急着给他找媳妇。至于无病,他可是之前就定亲了,人家随时可以成亲,指不定明年就办婚事,后天就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穆子期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发呆,不知为何,心中再次涌起了一股慌乱的错觉。   事实证明,那不是错觉。   “大郎,你和无病他们同岁,想想别人,再想想自己,你没有什么想说的?”老叶氏停顿了下,见穆子期装傻,终于把最终的目的说出来,“这一年年的,奶奶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老了,然后我就想着,你也长大了,该成亲了。”   “奶奶,我才刚从阳城回来,尚未休息好。”穆子期按摩一下太阳穴,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只有十八岁,刚达到官府规定的成亲年龄,年纪不大,您不用着急。”   他停顿了下,重新握着老叶氏的手,紧盯着着她的脸,笑道,“再说了,您现在看起来并不老,算一算,您才五十四岁,按照人能活百岁来看,您的人生才刚过一半,不说想看重孙子,就是想看他们成亲生子都没问题。”   的确,自从家里搬来县城开了这家回味饺子馆后,老叶氏虽然辛苦,可她不是那种干起活来不顾身体的人,家里又有一帮年轻人帮忙,她平日里再注意养生,如今的身体早已恢复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   逃荒时,老叶氏瘦骨嶙峋,如今的她面如满月,头发是花白了大半,可面色红润有光泽,身体还算健康。在穆子期看来,这是会长寿的征兆。   “哪有人能活那么久的?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话是如此,老叶氏依然开心不已。   等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时,老叶氏竟然还是把话题给拐回来了。   “先前我记得你说过,高中不谈亲事,等考上大学再谈。为这,当时我拒绝了多少人家的提亲?现在你考上大学了,可有什么成算?在学校可有什么人帮你做媒?”老叶氏一连串的问题砸到穆子期头上。   穆子期苦着脸,无奈地摇摇头:“奶奶,咱们学校不是学生就是老师,可没有媒婆这一职业,大家忙于学习,哪有时间考虑什么婚姻大事?”   “我不信,人有七情六欲,哪有不成亲的道理?对了,我听无病说,你们学校还有女娃?”老叶氏说到这里,眼睛亮了起来,“有女娃好啊,你们都读了这么多年书,能聊得来。万一真的成亲,以后生的孩子一定很聪明。”爹妈都不差,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穆子期堪称成功的读书生涯,让以前经历过丈夫、庶子穆怀恩科考的老叶氏大为震动,她第一次知道在读书期间就能有大笔钱入账,不用家里出钱。   而穆子清和穆圆圆的优秀成绩,也让他们家读书支出这一项大大减少。至于穆子安,他的成绩处于中上游,得不到奖学金,这才是一般孩子的读书模式。   所以老叶氏此时才有了这么一个想法,觉得大孙子和女同学成亲,真的不错。   “好吧,奶奶,我说心里话,有合适的话,我会留意的。”穆子期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叹道,“我又不打算独身,您不用愁,孙媳妇总会有的。”   老叶氏瞪着他,还是有点不大满意。   话说回来,她之所以如此着急,一个是之前穆子期早就说过上大学才谈亲事,第二个就是自家的孩子长那么大,似乎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娃。想到报纸上刊登的一些事,这让她如何不忧心?   “奶奶,我肚子饿了。”穆子期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就摸着肚子说道,“我想吃个腊肉饭。对了,我之前忘记问了,屋檐下挂着的那些腊肉是谁家送过来的?还是您做的?”   老叶氏自然知道他的套路,可是一听穆子期说肚子饿,她就不好再继续说,只能无奈地提醒道:“真的要注意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再等等,好的女娃都被人娶走了。哎,要是县城有合适的姑娘,我还能帮忙找找。”   “这些腊肉是欧村长送过来的,今年秋收,山上的野猪跑到村里偷吃玉米,糟蹋了不少庄稼。村里人忍无可忍,就去镇上找来猎人队,他们有猎枪,个个经验丰富,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猎人,所以就一下子打杀了五六头野猪。”   “猎人队?”穆子期很是疑惑,“是新出现了吗?我记得以前驻扎在县城的军队每年秋季都会上山打猎,怎么今年就弄出这么一个猎人队?”   “据说是军队的事多,顾不得去打猎,没办法,官衙就想出这个主意,现在也挺好。”老叶氏嘴里说着话,动作却不慢,立即起身去做饭。   这时,穆圆圆从房里冒出来,很快就跟上去,一边还叫道:“腊肉饭挺好吃的,咱们再炒碟白菜,烧个萝卜排骨汤,就能凑够午饭了。”   穆圆圆去了厨房后,穆子清又笑嘻嘻地跑出来,对着穆子期挤眉弄眼。   “小坏蛋,竟然偷听我和奶奶说话。”穆子期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揉了揉穆子清的脑袋,把他的发髻弄乱,这才黑着脸说道,“把期末考试的卷子拿出来给我瞧瞧,哼,我看你是退步了。记得上次的期末考,你是第一名,现在变成了第二名。”   昨天上午,穆子清他们的成绩就出来了。   “说,是不是在学校贪玩了?”穆子期喝道。   看戏引火烧身,穆子清一听,赶紧辩解:“大哥,这个可不能怪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分数比第三名高一截。不是我不好,是第一名太可怕,他上次跌落神坛,这次读书比以前卖力多了,连老师都觉得惊奇。” 第127章 平静无波   “废话少说, 快去拿卷子给我看看。”穆子期使劲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挑挑眉,又朝轻手轻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穆子安说道, “安安, 还有你的卷子,也一并拿来给我过一眼。”   见弟弟们灰溜溜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拿东西,穆子期微微一笑。这两个小家伙,想看自己的好戏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事实上, 其实他知道穆子清考不到第一的原因。主要是他们班上的那个第一名智商应该很高,脑袋聪明, 上次穆子清   能考到第一,他也觉得惊讶。   而两年来,对方一直是第一。对此, 穆子期觉得穆子清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起码成绩稳定,在学习上能一直保持专注。   等穆子清两人拿来试卷,穆子期快速地翻看一遍, 其他文科类的不多说, 只把他们做错的地方讲解一遍,凡是因为粗心大意、记不起知识点等因素失分的, 他就重重批评了一顿。   “三分是何等的重要!我记得这道题, 课本上明明白白写着答案, 这种送分题, 安安你竟然做错了?该得分的不得, 为何如此粗心大意?还有,三郎你不用得意,看看你这道题,不就是换了个角度问问题,你竟然还能答错?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的第一名是如何丢掉的。”穆子期把两小数落一通,见他们呐呐不敢言的样子,心情总算是变好了。   果然,偶尔心情郁闷的时候,把弟弟们拎出来,看他们答题,自己的心情就变好了。   讲完国文、历史等文科类的卷子,接下来的重点放在算学和格物上,这两科是拉分的科目。   “书坊给我寄的几本书,你们有空可以看一下。”穆子期漫不经心地提起。   “我们早就看过了,大哥,我们班也有很多同学买你的书呢。”穆子清马上叫道。   “那你觉得有用吗?”穆子期来了兴致。   “当然有用!”穆子清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大哥写的书,我听老师说,适合成绩中等的学生。反正这次考试,我们班的平均分比别的班要高。”说到这里,他就面露崇拜之色。   穆子期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望着他们的错题,凝神思考了会,就随手出了几道类型相同的题目给他们,笑道:“午饭前做完这几道题,不做完不能吃饭。”   “好吧,大哥。”穆子清和穆子安对视一眼,颇为沮丧地点点头。   他们都知道,自己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好做,明年你们一个考高中,一个考初中,还有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十分关键,要静下心全力以赴才行。”说到最后,穆子期就有了期待。   穆子清二人齐声应了。   穆子期见他们乖乖听话,心里很是满意,转身欲走,就听到身后传来穆子清怯生生的询问。   “大哥,你是不是快要给我们娶个大嫂了?”   “没有影子的事,你们不用再提。”穆子期瞪了他一眼,“你们的时间是不是够用了?”要不然怎么老是提起这件事?   “没有没有。”穆子清马上摇头,“我马上就做题,马上就做题。”   穆子期暗笑一声,想到还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家里的年礼还有一些尚未准备好,比如远在落凤县的族人。   幸好朝廷的物流还算发达,驿站的功能完善,要不然他们还得亲自送过去。不像现在,可以邮寄小额的包裹。   而像以前的郝村长家、严家、季家,甚至是县衙的丁吏员家……这几家都是离得较近的,他们会亲自送上门,顺便交流感情。   至于傅家,他跟车回来的那天,老叶氏就让傅家的车夫把年礼顺便带回去了。   吃过午饭,穆子期几兄妹在老叶氏的指导下,把各家的年礼整好。之后的几天,年味越发浓了,其他人留在店里帮忙,穆子期则带着穆子清去送礼,忙得晕头转向。   等他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发现三天后就是除夕了。   这下子,又要开始准备自家的年货。而当他们一家准备回乡下过年时,穆子期再次见到了唐昕。   唐昕兄妹是来花家送年礼的,顺便商定来年的婚事,毕竟唐晖好不容易可以放假回来。   再说,花家大小姐花玉容过年就二十岁了,在这个时代,在一些老派人士眼中,她已经是大龄青年。   当然,对于经受过新式教育的同学来说,这个年龄成亲恰好合适。当前的许多开明家庭,他们同样会把女儿留到十九或二十岁再出嫁。   奇怪的是,如果有姑娘超过二十,世人又会认为她们超龄。明明只差了一两岁而已,简直是不可理解。   所以穆子期知道,唐家和花家的婚事势在必行。   唐昕并没有在穆家多待,她带着女仆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拜见老叶氏,两人相谈甚欢。之后,她把药膏交给穆圆圆,交谈几句,借口大哥在等待,很快就自动请辞。   送走唐昕后,穆子期一进屋就看到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暗自翻了翻白眼,摸了摸一直在他腿边打转的旺财,心里思量着该如何把事情说清楚,不让家人产生误会。   出乎穆子期意料的是,老叶氏问清唐昕的家世背景后,只是笑着点点头,竟然没有多说什么。   看得出穆子清三人很想说话,可他们竟然也忍住了,虽然三人的眼神一直在乱飞。   难道事情就这么平静无波地过去了?穆子期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自己有受虐的倾向。他自嘲,算了,老叶氏放过自己,终归是一件好事,自己应该感恩才对。   “赶紧的,你们装好东西,下午咱们就回村。”老叶氏吩咐道,“回到村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等过完年,你们还得留在村里干活,不说别的,院子的荆棘树就该砍掉一些枝杈,免得它们把前院的地都给占住了。”   穆子期几人连连点头,庆幸村里的宅子时常有人回去看,前院的菜地一直都种着菜,没有荒废,前几天又回去搞过一次大扫除,要不然肯定会更忙。   果然,老叶氏不是在说笑。在度过了一个热闹欢乐的春节后,老叶氏和瑞珠他们回县城开店,穆子期三兄弟留在村里干活。   按照老叶氏的话,穆子期还要看着底下的弟弟,生怕他们玩疯了,忘记看书。   这天傍晚,穆子期刚从荔枝地烧完草堆回来,在门口就碰上刘延舟。   “你怎么来了?最近不是一直忙得脱不开身吗?”穆子期见到他很是高兴,“是不是有什么要我帮忙?”   “是有事请你帮忙。”刘延舟说话也不客气,率先把竹门推开,一边回头说道,“我妹妹不是快要出嫁了?我今天突然忘记一件事情,我竟然忘记写请帖了,哈哈,知道你字好,所以就想请你帮忙写。”   刘延萱还有三个月就出嫁了,她现在不再去店里帮忙,会一直留在家里直到出嫁。   穆子期自然没有意见,笑道:“那是小事,我很乐于帮忙,顺便沾沾喜气。”心里却忍不住感叹,三月份真是个成亲的好时节,正值春暖花开,似乎大家都喜欢把喜宴定在这一个月,无论是花家还是刘家。   哦,还有张家,张铭也是选在三月份定亲。   穆子期突然觉得,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以后的世道,对他这种单身人士而言,是越来越不友好了。 第128章 他的顾虑   和刘延舟说定写请帖的事, 穆子期想到自己这几天的遭遇, 就开口问道:“刘二哥,等萱妹妹出嫁,你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我记得你今年二十一岁了。”   刘延舟没有察觉他的恶趣味, 只摇头答道:“没有, 我一个人过得多自在,娶妻生子……嗯, 等我毕业再说。”他现在还靠大哥和小妹养着,哪还好意思再找多一个人回来吃饭?   “不过等妹妹嫁出去, 唉,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煮饭都盖不住锅底,想想就会不舍。”刘延舟一下子被穆子期勾起了自己想极力忘却的事,心情突然变得不好。   似乎又开始看未来的妹婿不顺眼了?   刘延舟想到这里,猛然甩头,笑道:“你刚从哪里回?都这么晚了。”这几天温度下降得厉害,大多数村民都是天一黑就回房烤火, 轻易不在外面走动。   “我看温度太低,怕我家的荔枝树受冻, 就去地里生了几堆火, 用烟熏一熏。”穆子期笑道, 他指使弟弟们去干活, 为了以身作则, 自己当然也要干一点。   “那我明天也去熏。”刘延舟立马说道。   这两年荔枝的价格不错,见穆家靠那百来棵荔枝树挣了不少银子,村民们个个心中火热,几年前就已经自动自发地行动起来,为此,穆家的果苗年年都能卖出好价钱。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我看咱们村的荔枝树就该结果了,希望能有个好收成。”刘延舟同样跟风种了,花了不少空闲时间在这上面。   穆子期默然,想到清溪村如今的山上都是种荔枝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好的是可以形成本村的产业,以后商人可以直接来到村里收购,不用他们费心运出去。坏的一面,自然是怕收成不好,村民损失惨重,毕竟果树也是靠天吃饭。   “荔枝树的寿命很长,短时间内,本县肯定没有别的荔枝出来竞争,只要有一年风调雨顺,能丰收,成本也差不多能赚回来了。”最后,穆子期只能这么说道。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刘延舟连连点头。   见事情说完,刘延舟连堂屋都没进,约定明天早上送请帖和名字过来,就借口家里事多,匆匆忙忙跑回去了。   刘延舟刚走,穆子清就从厨房推门出来,叫道:“刘二哥竟然没有进来,看来家里的事真的很多。对了,大哥,我们做好饭菜了,赶紧进来趁热吃。”   穆子期点点头,不再多想。   他们三兄弟在村里住了半个月,把今年田地的种植都一一安排好,这才满意地回县城。   刚回到县城,穆子期的交际又展开了,先花费几天时间和同学相聚,之后才有更多的空闲时间投入到学习中,重点是思考自行车该如何完善功能。   二月初,等土地化冻,气温回升,穆家就开始琢磨着把铺子推倒重建的事。   “我已经托高中同学找好可信的建房队,三郎和安安有空就结伴一起去瞧瞧进度,没空也没关系,学习最重要,我还准备写信托大堂哥偶尔去看一眼,加上无病家里经常有人去府城,他家也可以帮忙,不怕建房队不尽心。”穆子期把安排的事说了一遍。   这次寒假,他们高中同学还找时间在府城聚了一次,至于建房队的事,是他请陶靳帮忙的,他的地头更熟,认识的人多。   陶靳上次没考上大学,现在在复读。除了他之外,他们班没有考上大学的人几乎都在复读。估摸着复读的压力大,那次聚会大家全在倒苦水。不过穆子期看陶靳的心态依然好,和以前一样热情开朗,乐于助人。   老叶氏见穆子期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满意,也不再多问,内心深处却暗自思考,就怕穆子期把钱都交出来了,他会不够钱花,苦了自己。   看来今晚还得在私底下问清楚才行。   “府城的房子真是太贵了。”穆子清却感叹道,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穆子期手绘的房屋设计图,一脸的肉疼。   “三哥,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这家铺子小是小了点,可架不住它的地理位置好,和咱们学校就隔了三条街,离得不是很远,从铺子到学校,走路不到两刻钟。”穆圆圆马上反驳。   当初为了家里买店铺的事,她也跟着去打听了,自然知道房价的高低。哼,要不是面积太小,这间店铺还轮不到他们出手呢。   “我觉得已经够住了。”穆子安也在专心地看着设计图,笑道,“前面是只有六十平方,可它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这里有二十平方,可以搭建一间小厨房,免得以后圆圆在这里住,老是要出外面吃。”前店铺主人是把这后院当成仓库。   “哎呀,我到时不开火,直接在女学里吃。”穆圆圆娇嗔道。   新建的店铺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楼就不说了,没有任何隔断。二楼的布局是两房一厅,三楼只有一间房,有一半的面积没有盖房子,是一个露台,以后可以在这里晾晒东西。   她今年七月份就初中毕业了,博雅女学的初中和别的初中不同,她们只用选择一门课专修,其余科目都是选修,和穆子期他们的初中不大一样。   这样一来,最大的优点是穆圆圆她们会学得精,能专心专研,像穆圆圆,她有上进心,已经学了高中的算学课程。   以穆圆圆平时优秀的成绩,加上如今老师缺少,她很有自信,自己毕业后肯定能留校教书。   “大哥,咱们明州府什么时候有女孩子读的高中就好了。唉,明明阳城早就有了,为什么我们这里这么迟?”穆圆圆突然说道,“真希望快点有,我真想读高中,想和唐姐姐一样厉害。”说到这里,她双手撑着下巴,语气带着憧憬和渴望。   唐昕只和她相处过短短的一段时间,可她就是觉得对方的谈吐气质和自己不一样,想到对方能和大哥读同一所学校,她就羡慕极了。   穆子期一听,心里突然有点不好受。作为男性,他们天然享有各种权利。   半晌,他摸摸穆圆圆的脑袋,鼓励道:“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你继续保持这个学习状态,等有一天机会来临,圆圆,你一定能抓住的。”   穆圆圆重重点头,嘴角的弧度弯了弯。   一旁的椅子上,老叶氏坐着抖抖手中的报纸,满意地笑了。转念又想,明年三郎读高一要住校,不能在家里睡,难不成就任由孙女一个人独居?到底不安全。   她可是大姑娘了,长得又好看,还是不放心。   算了,到时再看。老叶氏见孩子们又开始争论起来,连忙竖耳倾听。   忙完建房的事,家里的钱一下子被掏空,不过大家还是不慌不忙,再怎么看,他们也饿不着,就是生活要节俭点而已。   二月中旬,穆子期开学了,他再次回到了夏国大学。   刚开学,大家还沉浸在美好的假期中,精神有点蔫蔫的。   穆子期来不及回味,被蔡教授考查一番后,见他假期没有放弃学习,竟然在思考自行车的事,非常满意,就做主让他加入研发项目。   穆子期大喜,知道自己的基础虽然不错,又有超前的意识和正确的思路,可该学的还是要学,毕竟小组里的成员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在某些方面,他们懂得更多。   蔡教授似乎对他很看重,穆子期能感觉得到。所幸小组里并没有那种乱搞事的人,这让他很是满意。   想到以后能骑自行车,穆子期就浑身充满了干劲。要不是他还有理智,每天上午还要上课,他肯定会沉迷于学习中。   而随着他快速地消化有关自行车的知识,跟上进度,穆子期决定要尽自己所能来帮忙。   转向装置、刹车系统、车轮问题……穆子期都参与其中,并且起了很大的作用。   “子期,你真是一个天才!你不要读管理学了,当官有什么好的?很多事都得按照规定来办,会受束缚。我看你在研究上很有天分,你人聪明,肯下功夫学习,性格踏实稳重,身体好,精力充沛,能耐得住寂寞,现在还这么年轻,做研究多好!而且研究也是有钱的,等你做出一样东西,万一很受百姓欢迎的话,这件东西所产生的利润,你可以得到一部分。”   眼看着自行车的功能越来越完善,大家看到成功的希望,高兴极了。   这天下午,同组一位姓伍的师兄就拍着他的肩膀,继续怂恿道,“是不是考虑一下转专业?我们真的看好你。”   “师兄,你让我再想想。”穆子期故作腼腆一笑,其实他真的有点心动了。   这段时间的研究生活让他产生了一些迷茫,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单纯的研究环境,什么都不用去想,只用想着攻克难题。   每当他解决一个问题时,心头会涌起很大的满足感。就算是同组的人解决问题,他也会感到高兴。   大家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共同奋斗,这种感觉令人着迷。   唯一的顾虑是,自己在他眼中是天才,他却知道,自己却并不是,他是沾了前世的光。对于研发而言,思路正确是非常重要的。 第129章 犹豫不决   “嗯, 是该好好想想,咱们要做自己擅长的事。”伍师兄说到这里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拍拍脑袋,脸上有着歉意, “这关乎你的未来, 我不该在旁边指手画脚。”   穆子期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我知道师兄是为我好。况且你只是在提建议,未来如何,想做什么,归根结底还是靠我自己决定。”   他仔细想了想, 还是觉得, 就算自己未来真的加入研究所, 相信也能糊口,他虽然不是天才,可是也不差。   不过目前来说,他还没有这个想法。毕竟从小到大, 他的目标是当官,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   他不得不承认, 作为一个男人, 他终究是有野心的。   伍师兄一听,赞同道:“说得对, 旁人再怎么说都不是你, 你才是最了解自己的。算了, 我不多嘴, 免得影响到你。”他豁然一笑。   穆子期听完他说的话,心中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了。   他的这位伍师兄长得其貌不扬,可是性格爽朗大方,亲和力强,在研究所的人缘非常好。看他平日里的穿着打扮,同样不显眼,和自己一样朴素。   再看他的言行举止,明显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这些都让他好奇,好奇他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家里一定有个很睿智的人吧。   随着自行车的研发日渐完善,他们开始试验各种各样的材料,毕竟每种零件所需的材料和规格不一定相同,需要他们多做实验,找出最佳组合。最主要的是,他们研究自行车是为了方便百姓出行,如果价格过高的话,一般人只能望而兴叹。   研究小组的核心成员可以分享卖自行车的利润,他们可不甘心只赚一点点钱,而且这也不符合朝廷的利益。   “价格有高有低,我们才能把所有人一网打尽。”伍师兄笑眯眯说道。他是教授的助手,是核心成员之一,如果自行车正式投入市场,他能占据一定的利润比例。   “这个法子好,咱们陛下真聪明,大部分的商品都会分成不同的档次,这样一般人也能买得起了。”穆子期表示赞同。比如皮靴、盐、羽绒服、胭脂水粉等等,各分为不同的档次,让他们这样的小康之家都能买得起。   “那是当然!陛下是最英明的,天底下没有哪一个人能比得上他。”伍师兄完全是一副迷弟的模样。   其他人也加进来吹捧,要是现在有人突然推门进来,看到他们狂热的模样,说不定会误会他们在举行什么宗教仪式。   想到三位穿越者大佬今年好像四十六七岁了,穆子期衷心祈祷他们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穆子期随即又想到,既然伍师兄他们有分成,那自己应该也有一笔奖金吧?   眼看着成功在即,大伙儿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这时候的研究员并不耻于言利,相反,他们会因为自己得到的分成多而高兴,毕竟这意味着自己的研发能力出色,发明出来的产品受到人们的欢迎,也让朝廷能多出一大笔钱,是在做贡献,能帮助大夏早日统一天下。   之后一个月,他们废寝忘食,研究的项目逐渐接近尾声。新制造出来的自行车性能进一步完善,反应灵敏,安全性高。   穆子期试着骑车的时候,感觉已经和前世七八十年代的自行车差不多了。   感受到成品,穆子期激动无比。他没想到,对于工业社会来说,看起来很简单的自行车竟然让大夏一批相对顶尖的科研人员花费了几年时间才研发成功。   原先他还不以为然,觉得发明自行车很简单,毕竟他对自行车的构造算是比较熟悉的,没想到真正加入其中,才知道这里面的难度。不说其他,单是各种材料的组合就让人费尽脑筋,把零件组成一辆自行车算是容易,还是要延长它的使用寿命就难了。   “如今就差生产零件的机床了。”穆子期看着喜上眉梢的人群,暗自嘀咕。   实验室能组合出一辆自行车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能实现量产,要不然如何提高行军速度?军队那么多人。等装备完军队,自行车一定会转为民用,那时产量也是关键。   果然,庆祝过后,蔡教授就宣布开始研究生产自行车的机床。   这天晚上,穆子期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凝神思考。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自行车没有打气筒!”穆子期从床上一跃而起,击掌一叹。   他们自行车用的轮胎是橡胶的,有弹性,这样可以大大减轻颠簸的程度。目前为止,大家都没有考虑打气的问题。   至于橡胶,三位穿越大佬早有预见性,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种下一大片的人工橡胶树,而他们平时使用的马车或牛车车轮,只要是有点闲钱的人家,都会换成橡胶轮胎,坏了再换,而自行车轮胎估计也是同样的做法。   想到打气筒,穆子期惊喜的同时,又有些犹豫。   自己到底要不要把打气筒弄出来?他记得前世看过一点自行车的发明资料,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打气筒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被人发明出来。如果他现在提出,会不会引起三位穿越大佬的注意?   穆子期得老实承认,他虽然佩服和崇拜他们,但是他并没有相认和表露自己秘密的想法。   “子期,你在叫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就在这时,对面传来殷湛有些迷糊的声音。   穆子期看了看窗外影影焯焯的黑影,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只是低呼一声,他谨慎惯了,又没有睡着,所以发出的声音很低,殷湛应该没听到。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好意思,吵醒你了。”穆子期很是抱歉,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没事,我入睡快,等会就能睡着。哈哈,你自从进入研究所后,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凝眉思考。我看你们其他人都是这般模样,经常一惊一乍的。放心,我们都习惯了。”殷湛的声音带着笑意。   穆子期有些感激,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幸好他们两人一向爱干净,轮着打扫卫生,地板上很干净。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睡好了,精神才好。”对面的殷湛又说了一句。   穆子期应了一声,拍了拍脚底的灰尘,又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回床上。   他双手枕在脑后,望到黑漆漆的屋顶沉默不语。   想到刚才的事情,穆子期有预感,觉得今晚自己可能会罕见地失眠。   他对打气筒的问题纠结了两天,结果还未等他想清楚,篮球那边的打气筒就出来了!这让他高兴的同时,竟然有点失望。   失望……看来自己还是有虚荣心的。穆子期暗暗自嘲,随即又心下一松,这下子总算不用考虑什么暴露不暴露的事了。   还有,他再一次确认,世上聪明的人有很多,他们能靠三位穿越大佬的只言片语来研发出各种东西,能力是真的强悍。   不过自己似乎也不差,穆子期摸摸下巴刚长出来的胡茬,大概是坚持学习、坚持记忆的缘故,他的学习能力是越来越强了。这种能力的提升十分细微,可他还是能察觉到,尤其是他接触新的知识时,理解能力和领悟能力比三年前强了一些。   莫不是自己的智商变高了?穆子期不知道,可他知道,随着他学得越多,懂得越多,再学其他内容时,领悟能力上升似乎是有迹可循、理所当然的事。   大概是勤能补拙吧?他感叹。   总而言之,这种资质上的进步让他十分惊喜,忍不住感叹:如果前世他有这种学习能力,相信考上国内顶尖的大学不在话下。不过现在也不迟,能一点一滴地感受到自己的强大,是一件令人十分欢喜的事。   “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几天没见你了。”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季无病端着自己的饭菜在穆子期对面坐下,劈头就问。   穆子期微微倾身去看了下他的菜式,眼睛顿时一亮,笑着解释,低声道:“前几天我们那个项目忙得厉害,我直接请假五天,现在好了,事情告一段落,我才回来上课。”那几天吃饭都是匆匆忙忙的,两人没有打过照面。   反正课本上的内容他早就自学过了,缺课不要紧,之前一直来上课,是为了尊重老师。这个时候的大学可没有逃课一说,大家对于知识的渴望非常强烈,对课堂纪律也十分看重,轻易不会缺课。   “忙完了?”季无病大喜,他们都是研究所的成员之一,对各自的研究有点了解,更何况自行车研究了几年,想瞒也瞒不住。   “差不多了,等生产自行车零件的机床一弄好,我们就能很快过上有车的日子。”穆子期见饭堂没有几个人,其他人又坐得比较远,就低声答道。   “太好了!我真想快些到那一天。”季无病犹如一个得到玩具的孩子,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主要是他在研究所里看到过自行车的成品,还亲眼见到穆子期骑车的样子。   那自行车的性能……简直让人见猎心喜,把持不住啊。 第130章 挣钱手段   “放心, 不会很远的,三年时间就差不多了。”穆子期肯定地点点头。   还要等三年?季无病一听,脸上惊喜的表情顿时一僵, 随即垂下头来,端起汤碗, 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穆子期挪动了下身体,见他如此失望,暗骂自己不该调戏老实人,就小心地补充道:“当然,万一朝廷看重的话, 会更快,说不定一年时间就出来了。”   季无病喝完一碗汤, 放下碗才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这样挺好。”   穆子期偷偷瞪了他一眼, 终于把一直蠢蠢欲动的筷子伸到他的碗里,很快就夹起一块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一咬, 嗯,真香, 软烂香浓、肥而不腻, 是记忆中的味道!   他满足地闭上眼睛, 唏嘘不已:“饭堂的大师傅做其他菜先不说, 他做的红烧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没别的缺点, 就是太贵了, 一份要三十文钱。   听说外面有酒楼出大价钱请大师傅去做红烧肉, 结果人家还不肯。   “有那么好吃吗?我觉得还好。”季无病狐疑地盯着他的表情,皱眉道,“还是你很久没吃过肉了?”他不大喜欢吃猪肉,最喜欢的是鸡肉。   穆子期睁开眼睛,点头道:“是有几天没吃过了,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就算大夏的物资比以往丰富,肉价依然是贵的,他不一定每顿买来吃。   算一算,貌似他的荷包里只剩下一百文钱,而现在距离月底还有四天时间。   这种囊中羞涩的感觉,自从他上高中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呵呵,其实他并不想怀念。   “怎么回事?那我借钱给你。”季无病端起碗把一半的红烧肉拨到穆子期的碗里,脸上满是关切,“我记得开学初,你是专业第一名,刚领了一笔奖学金,咱们学校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补贴。”   他瞄了一下穆子期碗里的菜,水煮青菜和两个煎蛋,不算差。再看穆子期的穿着打扮,没什么大的变化。虽说不是锦衣长袍,可也不是粗布,都是料子穿起来很舒适的细棉布,款式简洁大方,不会让人觉得寒酸。   “不用猜了,是我把钱拿去订购那些科研月报和书籍了。”穆子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好友在想什么,忙解释道,“图书馆的月报更新得不够快,很多人都想借,我排了几次队都没借到,而且还有时间限制,这样不好,还不如自己订阅,想在上面做什么笔记就做什么笔记,非常方便。”就是价格贵了点。   科研月报是教育部名下最权威的报纸之一,上面有着最前沿的科技信息。大夏取得什么技术性的突破或什么创新性发明,这些信息都会出现在上面。   这份月报并没有对外公开发售,需要有一定身份才能订阅,穆子期他们这些大学生正好够格。   “每份月报的订阅只需三百文钱,你的奖学金就有十两银子,不至于缺钱啊?”季无病快速算了下,还是不解,“难不成你把以往的月报都买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穆子期点头道,“不单买了以往的月报,还买了不少书,进入研究所后,我才知道自己的知识量远远不够,还得继续学习才行,不能止步不前。”说完就继续端起饭碗吃饭。   “你这还叫不够?我听白教授说你做得不错,帮忙解决了不少问题,让大家都十分惊诧。”季无病惊讶地挑起眉毛,“原先蔡教授只是看好你,想让你进去感受一下科研的气氛,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帮上忙。”白教授和傅和修有几分交情,所以季无病和他的关系不错,容易知道一些内部消息。   “还好,多亏伍师兄他们的指导。”穆子期笑了笑,抬头见季无病只顾着和自己说话,没有动饭菜,就立即说道,“你还不快点吃饭?要是让傅姑娘知道你不按时吃饭,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看你如何向她解释?”   上次他们开学,傅安璇就来送别,还叮嘱穆子期和严日初,说季无病要是不按时吃饭,让他们帮忙看着点。   那温柔体贴的样子,可是刺激得他们这两位单身人士心里酸溜溜的。   “上天何其不公,竟然让你这情商为负数的人赢得人家姑娘的芳心!”穆子期又故意哀嚎道。自从季无病和傅安璇的关系确定下来后,他就恢复理智,内心对人家姑娘不再有波动。   为此,穆子期还暗暗庆幸,幸亏他和季无病没有因为人家姑娘发生什么狗血争吵的事。   季无病闻言,捂嘴干咳一声,眉梢却透露着得意和幸福,倒是没有再说话,反而拿起筷子乖乖吃饭。   今天不赶时间,两人细吞慢嚼地吃完午饭,偶尔谴责一下到处乱逛的严日初。那家伙平日里除了上课就是到处浪,吃饭时间很少出现在饭堂,主要出没于阳城的大街小巷,写的美食文章投稿到报纸上,竟然让他积累了不少人气,稿费是越来越高。   吃过饭,穆子期和季无病并肩往寝室的方向走回。   “真的不用向我借钱吗?”季无病自觉十分体贴。   “不用,我留的银子还是够生活的,而且过几天又能领学校的补助,我在研究所那里也有一份补助,已经够用了。”穆子期停下来,把挡路的竹子掰回去,一边笑道,“现在有空了,我这两天会抽出点时间写一篇小故事去投稿,不会饿着自己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主要是他这段时间买的书太多了,加上那一百五十两银子都给了家里建房,他装着私房钱的荷包才会迅速瘪下来。   他买的书籍大都是理科类,经过上次伍师兄的劝说,他已经决定再学一门专业,反正他的管理学学得十分轻松,还有精力学其他知识。况且,他如今参与研究的项目就和格物有关,精力不算分散。   穆子期始终认为,有时间和精力学多点知识,并不是件坏事。就算以后工作不一定用得到,但同样会给自己的人生增加筹码。   总会有用处的!他坚信。   至于研究所的补贴,他每月有三两银子。去年没有,是本学期他成为正式组员后才享受的待遇。如果他不是学生,补贴会更高。而像蔡教授这种有专利在手的人,每月的收入是极多的,是隐形的富豪。   本来穆子期不知道,是伍师兄为了说服他转专业才爆出的消息。   科研人员的待遇非常好,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朝廷对他们的态度。   “我都忘记了,你缺钱了还有这项才能,可以解决你的日常吃饭问题。”季无病一囧,心里倒是十分羡慕,好友写的小故事怎么就那么好看呢?篇幅短是短,可是有哲理而发人深省,写起来犹如吃饭喝水般简单,令他十分佩服。   反正他自己是写不出的。   穆子期却摇摇头,叹道:“我这算什么?殷湛那才叫厉害呢,他画的字画十分值钱,一副就能卖出我的二十倍稿费。还有唐昕,她时常跟着老师去山里采药,或者去医院坐诊,收入可不少。她前几天还跟我说,他们去山上采药时,她竟然采摘到一株五十年的灵芝,可把我给羡慕坏了。嘿,瞧瞧人家这运气……” 第131章 项目结束   “反正你们都厉害。”季无病立马说道。   穆子期默默等待,在心里数了三下, 果然, 季无病很快就叫起来。   “什么?你什么时候又和唐昕说上了?”季无病反应过来, 对殷湛的话题视若无睹, 听到“唐昕”二字却精神一震,马上追问道, “你有时间和她聊天,竟然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吃饭?”说到最后, 语气竟然流露出一点点的哀怨。   穆子期浑身一冷,伸手推开他靠近自己的身体,很是无语:“为何你总是抓不住重点?我说的是挣钱的事, 你不要总把话题扯到其他方面。还有, 我和唐昕碰面岂不是很正常?医学院在校园内,偶尔走在路上遇见是极其正常的,只有你每次都会说些无聊的话。”   他这么一说, 季无病就不高兴了,他停下脚步,双手拢进宽袖里,俊俏的脸蛋板着, 眼睛直直地盯着穆子期:“我这是关心你,你还有意见了?”   穆子期斜睨着他, 没有说话。   季无病忽然一笑:“嘿嘿, 其实我这是奉命行事, 所以你要老老实实交代。”   见穆子期若有所思, 他终于大发慈悲说道,“是你奶奶让我做的,哈哈,之前我们告别时,老太太把我叫到一旁说话,就是让我有时间观察一下你和唐姑娘,她怕你不喜欢女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女孩出现,当然会在意。”   “是这样子吗?”难怪当时季无病和自家奶奶的神情诡异,穆子期恍然大悟,又有些哭笑不得,“之前唐昕来过一趟我家,我奶奶什么话也不说,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他有些纳闷:亏他还以为老叶氏不喜欢唐昕,要不然上次怎么什么都不问?   “所以说,你到底对唐姑娘有什么样的想法?子期,当初我和傅姑娘的事,我可是很快就告诉你了,现在你不说,这不公平。”季无病快走几步追上来,在穆子期身旁低声抱怨,一边说着,一边还朝前后左右看了下,生怕被人听到。   “等我想清楚再说。”穆子期自己都没想清楚呢,能有什么可说的?他突然把季无病一推,“你不要胡乱掺和进来,省得我跟你急。”   “嘿嘿,某人恼羞成怒了。”季无病被推得身子晃了晃,也不生气,跑几步追上去,笑道,“既然有空,待会我们去练习摔跤怎么样?”   穆子期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忙于研究,每天的活动量就只剩下早晚做呼吸操,赶紧点头:“好,摔跤后我还得去练习弓箭,我这些天没练过,怕手已经生了。”   这种强迫症是从什么时候养起来的?季无病无奈地看了一眼穆子期,其实心里极其佩服,毕竟这种自律的生活是他一直向往又没有做到的。   夜幕降临时,穆子期满身大汗地出现在寝室门口,一看,门是锁着的,看来殷湛没有回来。   等他洗完澡,正拿着毛巾在擦拭头发时,殷湛终于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醉了么?要不要帮你冲一杯蜂蜜水或在白开水里加点盐?”穆子期见他脸色发红,走路慢吞吞的,刚一走近,鼻端的酒味更是浓郁,忙关心地问道。   殷湛定了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而直直地走到书桌旁边的椅子坐下,背部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乖巧极了。再看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但没有那种醉醺醺的状态,似乎看起来很清醒。   穆子期见状,确认他这次真的喝多了,要不然殷湛不会不理人。要知道对方待人一向温和,礼仪周到。   摇了摇头,他随手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二话不说,径直拿起殷湛精巧的水杯,找出储物柜里的那瓶蜂蜜,给他兑了一杯温水。   殷湛接过来,半晌才小口小口地喝完,之后放好杯子,继续坐着发呆。没过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穆子期也不理他,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室友交游广阔,总有应酬,时常要外出,不过他一向有分寸,很少会喝得醉醺醺回来,像今天晚上这种情况是少见的,平时他进门都是一副神志清醒模样。   等穆子期擦干头发,看完最新一期科研月报,躺在床上做呼吸操时,殷湛终于清醒过来了。   “刚才麻烦你了,子期。”殷湛走到他床边,笑道,“我刚才脑袋有点晕,反应不过来。”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你不怪我不把你扶上床就好。”穆子期动作舒展,定了定才笑道。   殷湛摇摇头,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被人扶着上床,他肯定会立即惊醒。   剩余的动作不多,穆子期很快做完一整套呼吸操,这才说道:“现在做操出的汗越来越少了,以前做一次就会出一身汗。”不过对身体的拉伸还是非常有效的,而且他发现殷湛也坚持每天练习。   “你这是坚持锻炼的结果,这套呼吸操经常做对身体有好处,起码可以舒活筋骨,话虽如此,人人知道有好处,可坚持下来的没有几个。”殷湛不堪忍受自己身上的酒味,就拿好睡衣,准备去澡房。   “这倒是真的。”穆子期点头同意。   殷湛洗完澡回来时,穆子期已经躺在凉席上,回想完今天做过的事,再把明天要做的事想一遍,正待闭眼睡觉时,就听到殷湛说话的声音。   “子期,你未来想做什么?”他突然问道。   穆子期微微讶然,想了想,就轻声答道:“大概是按部就班地读书、毕业和工作,你知道的,咱们这个专业,一般是进入官衙。只要不犯什么错误,以咱们的条件,以后应该过得不差。”他觉得即便当不上什么大官,一般的公职人员他还是可以胜任的,起码会有个较高的级别,应该能成为中产阶段的一员。   至于更上一层的圈子,他只听过没看过,这个得靠运气和实力。   “你说得对。”殷湛悠悠地叹了口气,一向温和坚定的语气有着少见的颓然,“子期,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家庭和睦,目标明确,只需朝着这个目标去奋斗就行了,不像我……”   他苦笑一声,“总是左右徘徊,举棋不定。”   穆子期一听,好不容易培养的睡意一下子不翼而飞。   难不成他的室友准备自曝了?自己该如何安慰他?   “人活在这个世上,并不止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们的身后还站着其他人。”殷湛继续说道。   这话穆子期赞同,张口道:“确实如此,像我,身后有祖母和几个弟弟妹妹,有时候做事总要为他们考虑。就好比说,我小时候一直习武,就想着以后从军,当个将军什么的,可是你现在看到了,哈哈,我来了这里。”   “你家人不同意吗?”殷湛有些好奇。   “嗯,我奶奶不同意,她是吓坏了,生怕我有什么不测。”穆子期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怪她,我们一家从老家逃荒过来时,经受了不少危险,好几次差点没命,现在家里人就觉得平平安安最重要。”   “我理解,我母亲也是如此,不乐意让我去从军。”殷湛的声音低低的,“明明知道从军的话,我的前程会更好,可她就是不愿意。”   “其实不从军同样能为咱们大夏做贡献,也能养家糊口,从军不是唯一的选择。”穆子期早就看开了,如今对从军倒是没有什么遗憾。   说实在的,如果老叶氏真的答应让他考军校,穆子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说不定第一次上战场,他就吓得束手无措或者很倒霉被箭矢或其他利器击中呢?人生没有如果。   “说得对,睡吧。”最后,殷湛如是说。   穆子期颇为遗憾,还以为会知道殷湛的一些基本情况呢,没想到他还是守着死死的。转念一想,其实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也好,免得和对方相处不自在。   这样学习、研究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七月初,夏收后,夏国各地农业丰收,粮食满仓,捷报频传,大家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而穆子期等人也终于等到了收获的时候。   是的,他们的自行车项目已经正式结束了,在注册了专利,上交给朝廷后,他们这个项目就算完成了,接下来看的是投产情况。   有了成功必有奖励,其他核心人员有利润分成,比如伍师兄,他的分成不多,只有百分之一,这意味着一百两的利润,他可以分得一两银子。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另一笔奖金。   穆子期不知道其他人的奖金是多少,他对自己得到的奖励倒是挺满意的,毕竟足足一百两的银票已经让他十分欢喜。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穆子期看得很开,他虽然在这个项目中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前后历时超过半年之久,可是他也跟着学了许多知识,没有浪费,更别说还有这份奖金了。   事情告一段落,在穆子期和季无病暗暗期待自行车早日投放到市场时,两国战争突然爆发了。   这场积蓄已久的战争一爆发,在极短的时间内,除去南洋地区的人,整个大夏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消息传得极快。   普通百姓面对战争,第一反应就是恐慌,尤其是家中有人当兵的更是如此。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战争的到来是尘埃落定、意料之中的事,他们更关心战争的胜负。 第132章 战争爆发   战争的到来, 同样让身处于夏国大学的穆子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落定感, 仿佛期待已久的事终于有了定论。   战争不是无缘无故发生, 之前就有预兆, 只是大夏朝廷这方面做得不错,会尽量不影响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   当然, 不可避免的, 战争的消息一出现在报纸上,有些物资的价格就开始上涨, 特别是粮食和药材的价格。所幸官府早已做好预案, 大夏的社会制度和封建社会有很大区别,它能深入掌控基层,所以不到半个月,这场战争引发的物价上涨, 在官府的强制干预下, 很快就平息了。   与之相反的是,各类报纸上关于战争的消息满天飞。战争的导火线, 战争的地点……小道消息真真假假, 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面对这种局面, 穆子期只看《夏国新闻报》,这才是最权威的。   知道消息后的第一天, 和他同一届的学生们再也坐不住了, 连最爱的蹴鞠和篮球都束之高阁, 大家有空就聚在一起谈论, 各抒己见, 陷入集体的狂热中,个个兴奋无比。   “民间对这场战争是支持的,大家早就有觉悟,咱们和大金迟早要有一战,不是现在就是未来。”严日初坐在草坪上,膝盖上有几张报纸摊开着,皱眉道,“可就是有些人不识趣,总说战争劳民伤财,不该打,应该等一等。”   “战争的确劳民伤财,还会死人,就算咱们大夏兵强马壮,可战场上发生什么事不好说,只希望咱们大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刘江应道。   “可凭什么大金占据这么多地盘?大金朝廷上下吃着民脂民膏,不顾民生疾苦,成天醉生梦死,这样腐败的国家就该被我们打败!”严日初的附近,有人慷慨激昂地说道,“这是为我们的后代赢得更多的生存空间!”   “说得对!咱们大夏要是不好,那些大金的流民为何争着抢着要往咱们这边跑?哼,这次要不是咱们好心救了那边跑过来的几个流民,怎么会惹来大金国几个兵痞的纠缠,最后发展到动手,说不定现在都打不起来呢。”有人叫道。   ……   穆子期在旁边听了许久,偶尔碰到合适的机会才会开口说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   “我看大家都很支持打仗,并且有信心,认为咱们肯定能赢。”天色渐渐暗下来,炎热的夏日里,草丛和树木多的地方滋生了许多蚊子,大家就算再想辩论下去,身体也顶不住了,人群纷纷散去。   回寝室的路上,穆子期朝季无病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是当然!咱们的武器那么先进,打赢才是一定的。现在最大的分歧是,打到哪一步才会停止。”季无病的话说得毫不客气,“从南洋到夷州,从琼州到江省,咱们从来没有输过!”   穆子期点点头,他也坚信,凭借着大夏的军事实力,打败大金不在话下,就算这几年大金国那边试图改革,喊着要励精图治,仿造火器,想反攻大夏,夺回自己的土地。   这是半个时代的差距,穆子期不认为他们派几个间谍来刺探一点军情,回去就能依样画葫芦做好。这是制度上的不同,起码据他所知,大夏的兵器制造厂已经实现半自动化,对于武器和军队这一方面,皇帝是最为重视的。   看皇帝发表过的言论,穆子期有理由相信,三位穿越者大佬是“枪杆子出政权”的信奉者,他们认为,只有军事实力强大,掌握着别人不可比拟的实力,才能慢慢改革,按照自己心目中的蓝图,一步一步去实现。   按照这些年的统计数据来看,毫无疑问,大夏国各方面发展得蒸蒸日上,给了他们充足的信心,所以才会一直按照步骤不紧不慢地继续干下去。   “我刚才听了,大家的想法很多,不过在我看来,起码战线会推进到秦岭淮河一带,这样的话,最起码是和大金国划江而治,算是南北对立,可以占据半壁江山,咱们不亏。”穆子期看过几本兵书,简单的军事理论还是懂的,自然知道有长江的天险还不行,守起来太费力,但推到秦岭淮河那一代,守起来就容易多了。   “为何不是一口气推到大金国的盛京?咱们的战船那么强大,运输能力那么强。”一旁的严日初有些不服气,他恨不得一觉睡起来,明天自己国家就能把大金国推平,并把这一场战争视为“灭国之战”。   季无病却不是很赞同,摇头道:“应该不会是盛京,要不然陛下早就该发动全国的百姓来支持这一战了。”   穆子期点头道:“就是,就算能占领盛京,咱们也没那么多人手去占领和治理,蛇吞象可不是那么好消化。”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怎么能把大夏国比喻为“蛇”呢?太不威风了。   其实大佬们的思维还是比较容易猜的,在穆子期看来,他们是想建立一个不同以往的国家,所以在没有培养出足够的新式教育人才之前,他们不会急于求成,而是分步骤来蚕食。   几人再次争论起来,穆子期见寝室快到了,就说道:“不管如何,我就想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咱们能帮上忙吗?”   季无病和严日初闻言,停止了讨论,开始思考起来。   穆子期回到寝室不久,殷湛也回来了,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他隐约知道室友的身世应该不简单,这次想了解点内部消息,穆子期想了想,就直接询问道:“刚才我我们还在谈论战争的事,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们这些书生到底能帮上什么忙,阿湛,你有什么想法?”   殷湛在书桌这边坐下,一边磨墨一边回道:“我们当然能帮上忙,就算不能上场杀敌,在背后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帮忙干。对了,我刚才和学校商量过了,明天我们就在校内举行一场捐款活动。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帮助官府筹集战款,这种事虽然小,但需要的人多,正好适合我们。”   “捐款?我同意。”穆子期暗自庆幸他前两天刚好收到一笔研究所给的奖金,要不然他就只能捐一点点了。   “多的没有,五十两银子我还是能拿出来的。”穆子期说到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的奖金刚到手,我就寄回去三十两,如今囊中羞涩,只有这么多了。”   “尽心而已。”殷湛用毛笔蘸上墨水,看了看穆子期,笑道,“这已经是一笔大钱了。”他知道穆子期的家庭情况,这笔钱对自己而言不算什么,但对对方来说,已经很多了,自然不会嫌弃。   “你想写什么?”穆子期主动帮他磨墨。   “写个捐款的方案给学校。”   “那我们分工合作吧,一人写方案,另一人去通知其他人。”穆子期马上建议道。   这种有意义的事,他非常乐意参与其中。   再想到也许会上战场的陈香和刘延知,甚至是清溪村冯老三的儿子冯三郎,还有袁家袁二郎,穆子期就默默祈祷,希望他们捐的这些钱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更安全一些,能多多少少帮到他们。   不是他们直面战场,不是他们直面生死,站在安全的地方说得再多,终究也是夸夸其谈,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于是,经过一番商量,穆子期负责写捐款的方案,殷湛则跑去通知其他人,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提前准备。   这一天晚上,大家都忙到很晚,几栋宿舍楼烛火通明。   次日一早,大家就飞快地爬起来,先是拿写好的宣传文章去书坊印刷,再到各个地方宣传捐款的事,殷湛还要带人去官衙那里对接,忙得热火朝天。   毕竟这种捐款的事,官方出面最好。事实上,官方非常乐意,并且很快就拿出一个预案,到头来,夏国大学只需配合就行。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得益于一直以来大夏朝廷对宣传这方面的重视,在舆论发动起来后,全国上下,除了少数人有不同意见外,大家对于这场战争还是持着赞同的态度,甚至有不少和穆子期这样逃过来的灾民是大加赞同,他们巴不得大夏快点打过去,最好能把自己的家乡也打下来,好方便他们衣锦还乡,或者回老家看一眼。   捐款的事足足花费了半个月的功夫,除了中间有几天要参加期末考试,穆子期这一届的大部分同学全程参与其中,他们奔波于大街小巷之中,分工合作,尽心尽责,努力把这件事情做好,为此连假期都没空回家。   最后的结果是喜人的,也是让人惊讶的,经过统计,单是整个阳城,他们收到的捐款就有差不多一百万两白银!   当然,他们收的是铜钱、银元和银票。那些商户最是大方,每次捐款都会浩浩荡荡地派一队人过来,甚至会敲锣打鼓,自带乐队,这是顺便为自己打广告,很是精明。   藏富于民,穆子期总算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捐款的事刚忙完,大家还在琢磨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时,学校就通知他们回校,说是左丞相即将莅临。   “原来丞相大人的名字全称是凌零义吗?”穆子期看到左丞相签发的公文,神情有些古怪。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位大佬的全称,为尊者讳,报纸上就算出现左丞相的消息,也是用他的职务来称呼,而他自己交往的圈子,大家很少说起这些,就算说什么国家政策,也是用尊称。 第133章 亲切交谈   穆子期看了一眼季无病, 见他面无异色, 只是扫了一下纸张,重点就放在公文的内容上。   这次民众捐款的数额太大, 出乎大佬们的意料,所以这份公文是专门褒奖那些在捐款中有突出贡献的人或部门。夏国大学因为组织得力,能很好地配合官方完成任务,在这场活动中发挥了重大作用,所以榜上有名。   看来真的只有自己这种人才会觉得怪异,穆子期暗暗摇摇头。   零零一?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叫零零七?据说左丞相学富五车, 三位大佬出身良好, 加上他们穿越的背景,穆子期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大佬的名字取得太敷衍了, 除非他有特殊的恶趣味。   难不成他们前世是什么特工?还是真的带着图书馆穿越?   “你们有谁知道前右丞相的名字吗?”穆子期终于忍不住了,忙开口询问。   季无病把视线从公文中收回来,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好像我在哪里看到过一次,那位大人姓伍名石山。子期,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穆子期立即摆摆手。   伍石山?他眨眨眼,和五十三音同。   “阿初, 难道你们不觉得两位大人的姓名有点奇怪吗?”见季无病在和别人说话, 穆子期就转而和严日初搭起话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严日初随口反问一句, 又兴致勃勃地问道, “子期,你说这次左丞相大人来我们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穆子期摊摊手,其实心思还是放在大佬们的名字上,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他记得皇帝姓夏,名不凡,这个名字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要不是其他两位大佬的名字太过于奇葩,他也不会产生什么疑惑和联想。   算了,多想无益,这种事和自己无关。   穆子期拍拍脑袋,很快就拉回自己的思绪,开始专心思考左丞相来他们这里的意义。哎,也不知道对他们的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穆子期不相信,在这种打仗的关键时刻,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捐款这件事,应该还会有其他的目的。   “子期,你还发什么愣?快点,老师让咱们去集合了,听留下来的师兄说,今天和明天的任务就是把校园打扫干净。”严日初拉了拉陷入思绪中的穆子期,兴奋地说道。   一听说要搞清洁,穆子期就想叹气。看来就算穿越到古代,门面工作同样不可少。而迎接领导来视察的那一套,古今皆有相似之处,称得上是万变不离其宗。   好不容易,当他们把整个校园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在门口列队欢迎时,左丞相终于在预定的时间准时到达。   看来他的猜想是对的,等穆子期站在人群中,听到台上的左丞相凌零义在用低沉醇厚的嗓音发表讲话,号召他们先中断学业,提前去各个岗位实习,在实践中不断充实自己时,暗暗感叹。   看来他们只能在校内待一年,和他们的上一届师兄一样,都要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大概是有了前例,大家并不意外和反感。相反,大家还是很激动的,毕竟从左丞相的话里可以听出,他老人家对战争的结果极有信心,还预想到管理人员不足,让他们提前去帮忙干活。   穆子期在整个演讲过程中表现得全神贯注,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左丞相看。   这可是久闻其名的穿越大佬啊!他暗暗惊叹,对方的官方年龄是四十七岁,可看他的外表,似乎才三十岁出头,气质成熟稳重,身形伟岸完美,无论是走路还是坐卧,他的背部都挺得很直,同时身上还有一股铁血的气息,看人的时候非常专注,给人的压力极大。   想到他曾经上过战场,穆子期就了然。   平时穆子期觉得夏国大学的山长气质出众,是个外表非常出色的中年美男子,可他现在在凌零义面前,气势却被压制住,整个人显得黯淡无光。   总而言之,左丞相凌零义是一位气场强大、颜值很高的男人,难怪想嫁给他的女子前仆后继,到现在还有人不死心。再者,他的发言也非常精彩,结束的时候,大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演讲完毕,凌零义走入人群中,用官方的话来描述,就是左丞相大人与学子们进行亲切交谈。   大家见状,十分激动,有一瞬间,人群变得拥挤起来,穆子期一时不察被挤到后面,冷不丁回头就看到唐昕,她正在和几个女孩站在人群外边,看样子没有挤进去的想法。   一段时间不见,穆子期发现唐昕长得更好看了,皮肤白皙娇嫩,眼睛黑亮有神,颇为引人瞩目,尤其是在他们这个和尚学校。   “穆子期,你会外出实习吗?”唐昕见到他似乎很高兴,立即问道。   “会的,虽然有些危险,但同时也是难得的机遇,我不想错过。”穆子期想到军队把地盘打下来后,需要人手去管理,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如果想在仕途上有所发展,那就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遇。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有机遇意味着有一定的风险,毕竟他们去的地方刚刚平息战乱,那里的百姓不一定心服口服,可能会给他们找麻烦,甚至会时不时出现一些小叛乱,刺杀捣乱之类的可能还会有。   不过想要火中取栗,哪能不冒一点风险?穆子期相信,其他同学不会因为害怕而错过这个机会。   “哦,我以为你会留在学校的研究所,毕竟你有这份资历,可以不必外出。”唐昕语气惊讶,面上却带着笑意,似乎并不意外。   “我终究是管理学专业的。”穆子期笑着摇摇头,像他这种在教授心中挂名的,的确可以不必外出,能安心待在学校,按部就班地继续学业。比如依然留在学院里的伍师兄等人。   “那你呢?”穆子期反问。这次外出,官方不要求女同学前往。   “我应该会跟着我的老师出去,她老人家说不能闭门造车,在外面医术会提高得更快。”唐昕不假思索地回答,看样子她早就知道官方的计划了。   也是,唐昕的老师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妇科女大夫,姓方,今年不到五十岁,医学世家出身,中医不错,但她的外科技能更好,是前右丞相伍石山的第一批学生。   方大夫曾经上过战场,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深受人们的尊敬。   如此一来,唐昕跟在她身边,顺便知道一点内幕消息是很正常的事。   这不是聊天的场合,两人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他们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左丞相凌零义身上。   刚才的混乱只是一时的,在长时间的训练下,老师们只是轻轻一喊,大家就快速地按照专业来站成几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广场上的学生就恢复了原先的次序。   穆子期作为班长,和殷湛指挥了下排列,之后就是静心观看了。   没过多久,穆子期注意到一个细节,不,不止是他,相信在场的三百多人都会注意到,因为这位大佬在老师介绍过名字后,能立刻记住他们的名字,并且说出他们平时的表现。   表现优秀的人会和他说多几句,表现一般的会鼓励几句,这位大人应付得从容不迫。   “丞相大人的记忆力果然名不虚传!”站在他旁边的刘江惊叹道,“而且他竟然知道我们做了些什么,甚至连咱们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都能说出来!”语气很不可思议。   “传言不误。”穆子期点点头,刚好看到凌零义这位左丞相正在和外语学院的崔世松用外语聊天。   他注意到,一向骄傲的崔世松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比平时要高一些,说话的语速比往常慢,开头几句还会结巴。   等凌零义和他隔壁的同学说话时,崔世松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不过一看到凌零义,神情就变得狂热,活脱脱一副小迷弟的模样。   穆子期没有取笑他,因为他觉得自己对这位大佬也非常有好感。   “原来你就是穆子期,我记得你的名字,去年的高考状元。你学习优秀,接受能力强,我见过的学生非常多,能达到你这种地步的不多,希望你以后不忘初心,继续保持。子期同学,想过以后做研究吗?”凌零义握了握穆子期的手,笑着问道。   这种握手礼现在已经逐渐流行起来,一般应用于上级对下级,比如现在。   穆子期发现有一瞬间,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原先他以为自己会镇定自若,会侃侃而谈,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要不是这位大佬看自己的目光亲切,他说不定会说不出话来。   “可能以后不会做研究,我的专业是管理学。”最终,穆子期憋出了几句话。   “一行有一行的好,只要继续努力和勤奋,生活不会亏待你的。”凌零义又道。   穆子期只能使劲点头。   他能和对方说的话就这几句,凌零义很快就和下一个同学聊起来。   这场见面会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等欢送大佬离开时,众人还站在原地依依不舍。   丞相的风采令人念念不忘,穆子期发现自己又注意到一个细节。   这位大佬走起路来步伐沉稳,气定神闲,除了比别人好看和精神一点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可算学成绩优异的穆子期却发现,对方的步伐间距几乎一模一样,可能和标尺量出来的一样标准。   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大佬啊!他不由得感叹。转而一想到要回家和老叶氏说自己的决定,头就有点疼起来。   算了,不想别人了,还是想想自己吧,生活还要继续。 第134章 细思恐极   穆子期回到寝室收拾行李, 离他们报名出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要回家一趟, 总要和家人说一说, 毕竟这次离家会出省,甚至是去更远的地方,而且离家的时间不定, 万一是要几年时间呢?   一路从门口走回寝室,遇到的人都兴奋无比。   “子期, 左丞相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季无病眼里有着无法掩饰的赞叹,“看到有这样的人领导我们,我对咱们将来能统一天下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说到这里,他面色有些潮红, 眼睛亮得惊人。   “你已经赞过好多次了。”穆子期右手手指打了个响指,笑道,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崇拜一个人。”   “难道你不喜欢他吗?我觉得丞相大人的表现完全符合我的想象。他睿智、英明、宽厚、可亲……”季无病惊讶地看着他, “我记得你以前就很关注大人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   “我当然喜欢, 只是我没有表现出来。”穆子期马上澄清道。   季无病这才满意地笑了。   穆子期暗暗翻了个白眼,又一新任迷弟出炉。   当然, 不可否认的是, 见过这样的穿越大佬,他对他们所取得的成绩完全服气了。不管他们是从哪里、从什么时候穿越回来的, 他们能建立这么大一个国家, 还按照他们的意图来建设, 这都是一件极其伟大的事,起码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再一次认识到,穿越时空和多活二十几年,并不能深刻地改变自身的本质,他性格的缺点仍然存在。   自己仍旧是个普通人,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子期,无病,你们说左丞相大人就这么厉害,那能管着他的陛下得厉害到什么样?”那边,严日初和同班同学说完话,就直接跑来找他们,三人聊了几句话,他突然问出口。   穆子期一愣,和季无病对视一眼。   “肯定是比左丞相大人更加英明神武了。”穆子期肯定地回答。这才是官方的标准答案,在暗地里流传的小道消息中,当今皇帝是一位深不可测的人,他耳目众多,消息灵通,手段非凡,没有人能在他面前耍小手段。   不说别的,其他朝臣一看到他能把凌零义和伍石山管理得服服帖帖,让他们毫无异心,一直忠心耿耿地干活。试问,这种手段谁能办到?毕竟一开始就是他们三人一起打下的天下啊。   再想到两位功高劳苦的大人竟然没有成亲,没有留下血缘后代,这其中的隐秘……有时候真的是细思恐极。   季无病和严日初对他的话都没有意见,就是暗暗好奇两位大臣的私生活,不过路上人多,又不断有同学前来询问他们的意愿,到最后连八卦的时间都没有了。   今天中午的食堂饭菜格外丰盛,大家饱餐一顿,算是犒劳自己之前半个月的辛苦奔波。   等吃完饭,一回到寝室,穆子期马上收拾行李。殷湛倒是没有动,依然一派悠然地泡茶。他是夷州岛来的,不过人家在阳城有宅子,所以收拾行李这种事他从来没干过,几乎每次都是空手而来,空手而归。   “阿湛,你说左丞相为何不成亲呢?”穆子期见他悠然的样子,忍不住询问。   这次轮到季无病去买他们三个人的船票,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整理自己的行李。   “没想到你也会关注这种八卦。”殷湛动作优雅地倒出两杯颜色透亮的清茶,含笑道,“这是丞相大人的私事,别人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晓?”他伸手示意了一下。   穆子期见状,暂且停下收拾的动作,在殷湛对面坐下,闻着茶香,笑道:“人皆有好奇之心,主要是大人太过于出色,所以我们这些外人才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我们境界不高的缘故。”   “其实别说你好奇,我也好奇。大概是大家的追求不同,左丞相和督察院院长一心为公,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公务上,他们上值的时间很长,很多时候每天都只休息两个时辰,工作强度非常大,一般人可比不上他们。”   “他们不好女色,最大的乐趣是看到大夏越来越强大。”   殷湛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充满了崇敬,随即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脸的意态阑珊。   穆子期把茶水一口饮下,突然不想再问了。就算他知道两位大佬的身份又能如何?无论他们原先的身份是什么,有着什么样的金手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只需要知道,他们在一起庇佑着自己就行了。而且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三位大佬很难会出现内乱,这对国家的稳定有好处。   想到这里,穆子期马上转移话题,问起殷湛的选择。   “我还要回家和家人商量过才能答复你。”殷湛神情淡淡的,再给他倒了一杯茶才继续说道,“这一出去,可能就要两三年时间,说不定要等我们毕业才能回来。”   “是啊,其实放弃安稳的生活,选择不确定的未来,真的需要一点点勇气。”穆子期点头表示赞同,“打下来的地盘还不稳定,也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事。”   “和家人商量过才好,总要取得他们的支持。”穆子期又道,想到老叶氏会有的反应,他的脑袋又疼起来。   不管如何,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季无病顺利买到船票,所以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出现在明州府城。   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穆圆圆早已考完试回家,穆子期就不去女学了,改而去新买的店铺看一看,发现三层的小楼已经建好,现在正在装门窗。   他们家的店铺离唐昕家不远,等穆子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唐家的门口。   唐家门外还贴着百年好合的对联,穆子期知道唐昕大哥刚成亲没有多久,再看大门紧闭,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想到唐昕说不定还没有回来,穆子期想了想,很快就离开回到傅家。   晚上和傅和修谈话时,穆子期说出自己的想法。   “想去就去吧,趁着年轻,你们有精力到处跑,还可以在毕业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适合干这个。如果不适应的话,你们还能重新选择。其实你们去的地方都是比较安全的,而且有军队在,按照以往的惯例,刚刚经过战乱的平息之地,地方会处于监管和军管状态,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傅和修的态度出乎人的预料。   “再说了,你们都是新手,朝廷也不敢派很重的任务给你们,刚开始会先替别人打下手,至于以后的际遇如何,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傅和修说到这里就看了看季无病。   “倒是无病想去的话,有点麻烦。”傅和修笑道,“这个得靠你自己想明白,再去说服别人。”总不好阻碍孩子们的前程,他决定了,如果未来的女婿真的想出去,他会帮忙说服家里的妻女。   男儿志在四方,说不定未来的女婿不想做研究,想出去走走看看呢。   这话一出,季无病就流露出无奈之色。   确实,如果穆子期有很大把握让老叶氏同样自己去的话,那季无病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身为季家二老的心肝,又是家里的独苗苗,加上季无病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病弱上,季家同意他外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至于严日初,到时就看他的手段了。他比季无病好一点的是,他还有个小四岁的弟弟。   次日一大早,和往常一样,他们早早就出发回县城。和以前回家的欣喜不同,这次他们有着自己的目的,指望说服家人。   一如既往的,穆家人对穆子期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   “大哥,你回来得正好,前天我们刚收到一封信,是人家书坊的管事亲自送上门的。”穆子清首先嚷道,“大哥,快拆开来看看,你上次不是说,先前印刷的书已经全部卖完了,后来又重新印了一批,现在赶紧看看到底卖出多少?”   对于穆子期写的辅导书能热卖,他与有荣焉。   穆子期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的动作那么快。不过今天注定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就在这时,听到消息的瑞珠带着陈承远找上门来了。   看到瑞珠略显忧愁的脸,穆子期回归现实,想到生死不知的陈香等人,暗暗叹了口气,心中的忧虑油然升起。 第135章 离别叮嘱   穆子清等人也看到瑞珠了, 刚一注意到她的表情,大家自然知道她来做什么。   穆圆圆转去厨房,准备泡茶。   穆子期朝陈承远招招手,等他噔噔跑过来, 忙蹲下来把手放在他的小胳膊下,稍微一用力就把他举到身前,笑道:“哎呀,两个月没见,小远又长高了!”   陈承远今年五岁,因为经常和榕树街那边的孩子到处乱窜, 肤色被太阳晒得微黑,不过他年纪最小,大家都疼他,倒是把他养成圆滚滚的体型。   这个年纪的孩子, 身材胖乎些,是非常可爱的。   此刻穆子期一把他举起来, 小胖子就嘎嘎嘎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大表叔, 快放我下来, 哈哈,我这么重, 不能再举高高了。”陈承远哈哈大笑, 小身子忍不住缩了缩, 脸上的笑容却极为欢乐。   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让在场的人心下一宽, 连瑞珠的嘴角都翘了翘,刚才的苦大深仇顿时消失殆尽。   “这孩子,总是喜欢傻乐。”瑞珠眼睛直盯着陈承远,二十四岁的她还处于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大约是在饺子店见多人的缘故,她时常要独当一面,性格比以前变得刚强一些,除非是碰到陈香的事,要不然一般的事可难不倒她。   “喜欢笑总好过喜欢哭。”穆子期又把陈承远举高几下,见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把他放下,轻声道,“小远,旺财还没有吃饭,你帮我去喂它好不好?”大概知道瑞珠的来意,他怕她哭,这种场合,孩子最好不要在旁边,免得被吓着。   穆子期和陈香一块儿长大,不说十岁之前的事,单是逃荒的路上,两人相互救过对方的命,就值得他对陈承远好。   战争一爆发,他就猜测到陈香可能会参战。战场上的事很难预料,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陈承远的存在至关重要。   有时候穆子期回想,陈香虽然是奴仆出身,可他跟着自己识文断字,从小练武,身强体壮,到了大夏后,一得到自由,自然不会甘心以后种地或经商,心底还是有上进心的,所以孩子刚满两岁,他就不顾瑞珠的劝说和阻拦,义无反顾去参军了。   只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按照他的想法,除非运气不好,要不然陈香应该能在军中得到晋升,不说有多高的职位,起码会是一位低级军官,毕竟他都服役满两年,到现在已经三年,如果不是有机会晋升,他怎么会继续留在军中?   “好吧,大表叔,那我去喂旺财了。”陈承远眨眨大眼睛,兴冲冲地应道。   他刚走出堂屋,穆子安想了想,也跟着出去了。   “我带你去。”   瑞珠见状,苦笑道:“大郎,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了,那你说小远他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写信回来了,上一封信只说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忙,估摸着没空写信,让我不要担心,还一下子把半年的月俸一起寄回来。”   “我真担心他不是真的去打仗了?”瑞珠继续说道,不知想到什么,眼圈很快就红起来。   老叶氏叹了口气,让大家都在堂屋里的凳子上坐下,叹道:“这种军中机密一般人怎么可能懂?不说大郎读的是夏国大学,就是他在隔壁的军校读,估摸着也不会知道。这可是军事机密!除非是在报纸上看到,否则主动去打听就是刺探军情,官府可饶不了人。”   穆子期点点头:“是的,我刚知道要打仗,就特意到隔壁的军校看了下,发现他们早一个月就封闭起来学习了,没能打听出有用的消息,我认识的其他人也不会乱说。”   他们清溪村起码有四个人在参军,穆子期知道自己这趟回来,家属们应该会找上门来,所以再三考虑之下,想来想去,就鼓起勇气,打算到隔壁军校找一下孟明苇,他的消息来源应该比自己多点,没想到无功而返。   “你们也不知道吗?”瑞珠一下子泄了气,“你和小远他爹关系好,我还以为你会知道,他会在信上说。”   穆子期遗憾地摇摇头,瑞珠识字不多,有时候为了方便,陈香会把信寄给自己,他再转交。不过自从他到阳城后,因为他不常回家,陈香之后就直接把信寄回平安县。   “就算陈香真的上战场,你在家再担心也无济于事,有空还不如去烧烧香或拜拜佛,再说了,你看小远都五岁了,明年就该送他上学,你有空就好好盯着他描红或者数数,免得他一下子玩野了,入学后跟不上进度。”瑞珠还是会简单算术的。   瑞珠没精打采地点头,虽然心情不佳,可穆子期的话在她心目中有很大的分量,所以她还是打起精神来,应道:“只能如此了,唉,早知道我是死也要拦着他去从军了。”   话说到这里,想到生死未卜的陈香,眼泪终究还是落下来。   老叶氏和穆圆圆他们在旁边看了跟着叹气。   大家无能为力,现在只能祈祷陈香福大命大了。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听说穆子期回来后,村里的冯家和刘家都相继上门,知道他不知情后,都怏怏而归,很是失望。   至于袁家,穆子期没见过袁父袁母有什么动静,在他回村给爷爷和叶氏上香时,他们见面是随意扯了两句话,没有一句话是关于袁二郎的,对袁二郎的事显得漠不关心。   当然,也许是他们有了另外的消息渠道。   袁三郎袁叔兴倒是很快上门找到他,寒暄几句就把话题扯到军中之事。得到答案后,袁叔兴很是失望:“大郎,你说我二哥他们危险吗?”   “只要是上战场,没有不危险的事。”穆子期神情严肃。   袁叔兴沉默,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穆子期暗暗叹了口气,又问他:“你们中考完了,你有把握考上高中吗?”还有几天中考成绩才会出来。   穆子期自己不算,袁叔兴、刘延舟和穆子清等人是清溪村第一批入学的孩子,一转眼,他们就已经初中毕业。如果考不上高中的话,说不定今年就要开始去找活干了。   “不是很有把握。”说起自己的成绩,袁叔兴满是担心,“我第一科太紧张了,头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肚子有点疼,我怕会影响到总分。大郎,你觉得我这次能考上吗?考不上的话,还有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穆子期微微皱眉,暂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见穆子期不回答,袁叔兴似乎毫不在意,又说道,“大郎,我买了你写的书看,是挺有帮助的,就是太贵了。”   穆子期一听,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能答道:“等你考上高中,我可以送一套书给你。”当初书坊印刷时,就给过他十套,现在已经送得七七八八了。   袁叔兴一喜,随即想到中考成绩,神情又蔫下来,“到时再说吧,我不一定能考上,就算能考上,我二哥几个月没有消息了,说不定我连上高中的束脩都没有。你知道的,我爹娘和大哥他们恨不得我马上退学回来干活,前段时间刚考完中考,他们就说让我不用再读书了,说趁着年轻,赶紧考进衙门,好让他们跟着沾光沾光。”说到最后,他的脸就板了起来,语气充满了无奈。   穆子期心下一沉,又和他聊了几句,借口自己有事要忙,就把他送走了。   等袁叔兴离开后,穆子清从里屋窜出来,在穆子期耳边嘀咕道:“大哥,我总觉得比起关心袁二郎的安危,袁三郎更关心他的中考成绩,生怕自己考上了不能读书,话里话外就想你借钱给他,或者他考不上的话,让你去学校给他说情。哼,他还以为你能干涉明州高中的招生呢。”   “要不是你说,如果考上高中能向钱庄借钱读书的话,估摸着他还不想走呢。”穆子清面露不满。   “我没看出来他真正的想法如何,不过袁三郎不会不知道,他现在能读书是袁二郎支持的结果,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才是最应该关心袁二郎的人。”穆子期拍拍他的肩膀,“我听安安说,你和他的关系不怎么好?”   “是不怎么好,原先还是可以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慢慢和我疏远了。我主动和他说过几次话,他都是敷衍了事的样子,然后我就生气了。大哥,你还记得吗?最开始两年,他还时常上山砍柴或摘些野菜卖给咱家的饺子馆,后来袁二郎去当兵了,他收到月俸,就再也没去做这种事。”   “虽说这种事很正常,人家有钱了,专心读书才是正经事。”穆子清怕穆子期说自己不懂事,又低声嘀咕,“反正我就是不想和他交朋友。”   “不交就不交,这是你的自由。呵呵,不用理会这些,有时间你还不如和安安多往府城跑几趟,咱们早日把店铺装好,就能早日有收入。”穆子期不以为意,他对于袁叔兴的事不怎么关注,不过今天的一番交谈,他的确意识到袁三郎的谈话技巧比以前有所长进。   至于之后他的未来如何,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会的,唉,大哥,我真不想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十五岁的穆子清身体已经开始抽长,只比穆子期矮大半个头。   他搂着穆子期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把脑袋搁在穆子期的肩膀上,很是不舍,“你是不是真的要出去做三年啊?中间不能回来的话,我们一定会很想很想你的。”   是的,穆子期要提前出去实习的消息,和意料中的那般,在整个穆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经过穆子期的反复劝说后,咬牙不肯同意的老叶氏终究还是妥协了。   在这方面,长辈总是拗不过晚辈。   “不一定,就算我不能回来,我也会经常写信给你们,倒是你,记得去明州高中读书时,不要跟别人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不该花的钱不花,不该做的事不做,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考上大学。”穆子期叮嘱他,“还有,圆圆万一被女学聘为老师,你要多多注意,免得圆圆被其他臭小子骚扰。”   穆子清连连点头。   “家里之前为了买商铺还欠着钱庄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让奶奶不要太过于节省,身体要紧,钱的事不用担心,咱们很快能还上的。”穆子期又叮嘱道,前几天他一回来就看到书坊写的信和信封里的银票,再次印刷的数量不算多,他得到的稿费只有五十两。   不过今年的荔枝大丰收,价格还不错,每棵荔枝树平均产量能达到四十斤,收货商直接来到村里,开的价格是八文钱一斤,这一下子,就有进账三十多两。   如此一来,家中就有一百多两的流动资金,已经足够他们装好府城的店铺和住所,还绰绰有余。穆子期出门在外也能放心些。   至于村里其他村民的荔枝收入,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这让大家喜笑颜开。不过穆子期估计,明年荔枝应该会减产。   趁着在清溪村,老叶氏不在身边,穆子期忍不住把事情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穆子清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不耐烦。   穆子期见状,颇感安慰。自己的弟弟真是可爱,啊不,是又可爱又可靠。   不久,两人回到县城。   尽管老叶氏同意穆子期的做法,可她还是会担心,于是在剩余的假期里,穆子期使尽浑身解数才把她哄好。所幸这样难熬的日子不长,七月底,中考成绩出来了,穆子清获得平安县第二名,全府第八名,顺利考入明州高中。   看样子会有一笔奖金。   喜上加喜的是,穆圆圆经过一番考核,也顺利被博雅女学聘请为二年级的算学老师,正式成为他们三兄妹中有正式工作的人。 第136章 搬到府城   知道穆子清和穆圆圆取得的成绩后, 穆家人大喜。   “隔壁的花玉明也考上了, 以后三郎来回上学都有伴了。”穆子期摸摸穆子清的脑袋, 笑得很是开心。至于袁叔兴, 他特意打听了一下, 知道他还差三分才能考上,是落榜了,令人惋惜。   而刘延舟,顺利拿到初中毕业证, 没能考上高中, 正在纠结要不要复读一年。   穆子期估计袁叔兴会复读。事实上,袁叔兴的实力并不差, 复读一年未必不能考上。   他知道花玉明和自家弟弟是好友关系,两小能共同进退, 以后的友谊才能长久。比如他和季无病、严日初等人,因为一直没掉队, 共同进步,相同的环境让他们有共同话题, 感情才越来越深。   “哎呀, 大哥, 我都去府城多少次了?就算没有伴也没关系。”见他说起伙伴的事, 穆子清挺了挺胸脯, 很是自信, “这来回的路我都走熟了, 不用跟在人家商队后面, 安全得很,一次意外都没发生过。”   穆子期轻敲他的脑袋:“到底还是要小心些。”其实他也知道,从平安县到明州府城这条路人来人往的,一路上又有驿站,如今整个广南省四海清平,没有什么土匪路霸,出意外的可能性极小。   “就是,有个伴挺好,大家都放心。”老叶氏也答道,又在琢磨她的酸笋,看是不是要放点辣椒进去。   穆子期已经说了,其他的不用多准备,准备两小坛子的酸笋和豆酱就好,万一到了外省水土不服,这些小菜容易下饭。他这么一提出要求,老叶氏就顾不得难过了,赶紧忙碌起来。   “八月二十日,圆圆她们开学,到时店铺早就装修好了,现在可以去看家具,过不久就能搬进去。奶奶,你是想留在县里还是搬去府城?”穆子期从清溪村回来后,又去了府城一趟,看过店铺装修的进度后,心里就升起这个念头,趁着现在气氛好,就连忙问道。   穆子清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老叶氏。   老叶氏把手里的辣椒放下,抬头看了看穆子期他们,见孩子们期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大郎,你说怎么办?”   “按理说应该是留在县城,这里都是熟悉的人,住习惯了。只是三郎和圆圆都在府城,他们最多每个月回来一趟,这样的话,家里就只剩下安安了。”穆子期看了一下被点名的穆子安,见他神情一愣,忍不住笑道,“安安八月份开学也上四年级了,这是小学的最后一年,估摸着学业会比以前紧张,而且家里只剩下你们两个人,就怕你们觉得无趣。”   事实上,穆子期怕老叶氏想孙子孙女,再怎么说,她和穆子安的感情都比不上和穆子清等人深厚,这是人之常情。   “大郎,我会照顾好二奶奶的,你们放心。”穆子安马上拍拍胸脯保证道。   “我当然信任你,不过你平日里还要上学,功课紧张。再说了,府城到底比县城好,人往高处走是常态,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全家搬到府城去,你的学业不怕,可以转学到府城,明州府第一中学比咱们平安县中学好。”穆子期冲他笑了笑。   “那我没关系,去哪里读书都行。”穆子安立即表态,要是穆子清出去读书了,每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他觉得自己会不习惯。   而且大概是小时候留下的印象,他总有点怕二奶奶,在她面前,总是感到拘束。   老叶氏第一次知道穆子期有这个想法,她在穆子期的扶持下,坐在凳子上沉吟起来。   “奶奶,如果真去府城居住的话,咱们是暂时买不起好地段的宅院,不过可以在学校附近租啊,这样的话,整栋三层店铺都可以租出去,得来的租金足够咱们租下一套宅院了。”穆子期坐在她身边,看了下亭亭玉立的穆圆圆,“我左思右想,就算房子再安全,咱们家圆圆长得那么好看,晚上三郎不能回来睡,我是怎么都不放心的,还不如让圆圆住在女学里呢。”   “说得对!”老叶氏点点头,脸上变得严肃起来,“我总觉得圆圆还小,一转眼,小丫头就长到十五岁了,现在是不能和以前比,可好的男娃最好是提前看,免得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   “幸好大郎提醒我,要不然我就老糊涂了。”老叶氏说到这里就拍拍穆子期的手背,慈爱地说道,“去府城也好,季家快要搬走了,你季奶奶一走,我在县里就少了人说话。还有你们郝村长,他现在是芙蓉镇副镇长,听说以后也会回府城。”   老叶氏想到有丧妇长女不娶的民间说法,就怕她不在穆圆圆身边,别家会挑剔,这可不行。   女娃不比男娃,像大孙子,就算他三十多岁才娶妻,以大孙子的才貌,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能娶回来,女娃就不同了,十五岁了,该是相看的时候了。   这个世道,对待女娃总是苛刻些。   她想起这些年在平安县看到的事情,总觉得好的人家难以寻摸,还不如到府城去,那里人多,选择多,而且季家真要搬过去的话,自己也有伴儿说话。   她以前都是在县城居住,还没有去过府城住呢。   “就是,咱们家搬去府城,和落凤县的距离就近了,府城到底比县城热闹,我看以后咱们几个都很难回县里发展。”穆子期马上提出解决的办法,“奶奶,你一说我差点忘记一件事,之前和郝村长闲聊时,他就抱怨过每个月林爷爷都要回府城一趟,就怕家里的宅子长期不住人坏得快,依我看,我们真去府城的话,可以暂时住在他们家,等以后有钱了,再买房子。”   林爷爷就是郝石头的岳父,他们的独女嫁过来,为了帮忙照看外孙女和外孙,一连几年都是跟着女婿居住。   “奶奶!”穆圆圆跺了跺脚,脸上倒是没有流露出羞涩之态,而是大大方方地在老叶氏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胳膊,低声说道,“大哥还没有娶嫂嫂,我不用急,现在二十岁出嫁的姑娘多得是,我可不想这么早嫁出去,而且我想好了,以后嫁的人可不能有纳妾的想法,人家陛下都只有皇后呢。”   她受过新式教育,读了四年书,旁边的同学来来去去,不少人读到半途就要回家嫁人,过得好的自然是有,可过得不好的更多,尤其是那些被困在宅子里,偶尔才能出来放风的同学,她们的生活状态令她觉得恐惧。   对于在家里受到娇宠,一向自在的她而言,这种日子令她很是害怕。   如果自己是男的就好了,不用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情不自禁的,穆圆圆突然闪过这些想法。   “你想出嫁早我还不同意呐。”老叶氏不把她的娇嗔当回事,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孙女婿可以提前定下来,等你二十岁再出嫁,多留几年才好,做人家媳妇不容易啊。”还有时间攒嫁妆。   “反正我就是不想嫁。”穆圆圆把头埋进老叶氏的怀里,咕哝道,一想到以后要离开家里,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一时之间,其他人没察觉出穆圆圆的情绪,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是否搬家的事。   “瑞珠攒的钱够了,她如今正在打听哪里有好宅子卖。咱们去了府城也不怕,家里可以委托瑞珠帮忙照看,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把房子卖了,反正状元街的房价挺高,尤其是咱们这栋。”   “饺子馆也不用奶奶担心,有瑞珠和刘姐姐在呢,她们能撑起来,县里熟门熟路的,没人会来找麻烦。”   “家里这栋房子最好不卖,留着可以升值,再说了,以后奶奶要回县城怎么办?难不成住进店铺里?还有,去了府城,奶奶是不是每月还要回来盘账?这总要有个落脚的地。”   ……   穆子期看着弟弟妹妹在激烈讨论,也不说话,和老叶氏在旁边听着,笑而不语。   一直到晚上吃饭,大家还没下定决心。   第二天,穆子期就去季家询问他们调动的事。昨晚老叶氏说得含糊,让他心生疑窦。   “你也知道了?”季无病面带着喜色,“前两天刚下来的调令,这几年咱们县里读书的好苗子一波跟着一波,我爹正好碰到这个时候,所以上头就把他调去府城,嗯,是做明州府第二中学的副山长。”   “那挺不错的。”穆子期跟着高兴,又见季无病喜滋滋的模样,忍不住取笑道,“我看你不止是为了老师高兴,还是为了能和傅姑娘近距离接触吧?”   他忍不住暗暗回想,好友自从有了未婚妻后,就算放假回县城,对方也是隔三差五去府城,以前总嚷着这条路颠簸,现在是再也没听他抱怨过了。   “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季无病粲然一笑。   穆子期把自己想把家搬到府城的事说了一遍:“看起来我奶奶是乐意的,她现在开始担心圆圆的婚事了,觉得放圆圆在府城不好,不过还没有下定决心。”   毕竟搬家不是口头上说的那般轻巧,是要花费很多精力和银子的。   “这事好啊,子期,我家正好在找房子,咱们两家可以一起找,我想和你做邻居。”季无病见穆子期想说话,又立即说道,“就算不够钱也没关系,你可以向大夏钱庄借款,以后慢慢还,反正房子还是早买下来才好。” 第137章 筹钱过程   “咱们家还欠有大夏钱庄的钱, 再借?你怎么不说借给我?”穆子期笑道。   其实他知道,季无病虽然有了铺子的进项, 可他不会有太多现银, 好友的手一向很松, 经常用私房钱买一些研究材料, 他的寝室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花费甚大。   “明知道自己不会向我开口借, 你又乱说。”季无病埋怨般瞪着他, “再说了, 你家已经有这么多固定资产, 向谁借钱不容易?”   “你说得倒轻巧, 府城有三处地方的房价最贵, 一处是咱们明州高中及女学附近,另一处就是府衙附近, 最后一处是挨近府城的港口小镇,那里因为有个港口,交通最为便利, 房价升得最快。想当初我在移民司看到港口镇要修建码头时, 第一想法就是把户籍落在这里,可惜……”   穆子期想到如今港口小镇的繁荣, 仍然觉得可惜,“可惜能在那里居住的人大都是对大夏有过贡献的人。”他们家当时没有资格。   “你忘记说了, 其实明州府中心才是最繁华的, 那里的土地寸土寸金。”季无病补充道, 伸手摇了摇身边这棵造型圆润的荔枝树,叹道,“真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在这座宅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你看,这棵荔枝树是从你那里拿回来的,它今年六月开始结果了,果子只有几个,还不够甜,不过等到明年,应该会结得更多,味道更好。”   穆子期默然。   “不过还好,这宅子不会卖出去,以后我爷爷奶奶住不惯府城,随时可以回来,这里还是咱们家的祖籍之地呢。”季无病笑了起来,“就像你们家一样,以后还得时不时回清溪村看看。”   穆子期笑着点头。   “我奶奶还在考虑,不过我看她撑不了多久,毕竟圆圆在那儿呢,总要相看人家,府城比县城的选择余地要大,而且去了府城,以后我回家还能少一天的路。至于你说和你买到一处的地方,有合适的话当然可以。”穆子期暗自思量,嘴里却问道,“你们想买第二中学附近,还是明州高中附近?”   傅家就是在明州高中旁边。   “当然是明州高中,不用特别近,反正就那块地方,我对那里熟悉得很,不用适应了。”季无病不假思索地回道,换来了穆子期了然的目光。   “好吧,我回去再跟奶奶吹吹风,生活总要向前看。”穆子期挥了挥手,和季无病走出小花园,向季爷爷和季奶奶告辞,这才走出季宅。   先前没想到这么快买房,以为是先租房住,现在冷不丁说要买,穆子期有些烦恼。他八月二十日就要启程外出实习了,那时也正好是弟弟妹妹们开学的日子,所以一确定要搬家,最好能快点确定下来,免得他走后,把事情都压在老叶氏和穆子清身上。   季无病说得对,房子是买得越早越好。   穆子期下定决心,回家后立即又把老叶氏劝说了一遍。   老叶氏最为疼爱大孙子,考虑到孩子们的未来,左思右想,竟然很快就同意了。   穆子清等人知道后,立即欢呼起来。   “太好了,我高一就可以晚上在学校住,洗澡和吃饭可以回家吃,还能每天见到奶奶。”穆子清想到这里,心里美滋滋的。   穆圆圆也高兴得很,离家读书四年,以为很难相聚在一起,没想到她又可以每天回家了。   “那样的话,我以后找大堂哥也容易了。”穆子安笑呵呵说道。   穆子贤依然在原先的酒楼干活,上个月刚升为账房,月钱大幅度上升,看他的样子,是打算在府城买房定居,不想回落凤县了。   老叶氏就是想到这一茬,在她的老观念里,族人还在尽量待在一个地方最好,可以相互帮忙和支援,毕竟比起外人,有血缘关系的族人更值得信任。   等穆子贤在府城定居,那大房的穆多粮和穆怀麦是一定要跟出来的。至于三房的穆怀山父子,到时再看穆子德能不能把书读出来了。   穆子德和穆子安同岁,他不像穆子安无父无母,只能跟着穆子期他们二房生活,他还有个父亲可以依靠,如今在落凤县读小学,没有跳级,今年十七岁的他即将就读三年级,就算有穆子期寄辅导资料给他,穆子德的成绩还是处于中下游水平。   穆子德自己也很是失望和沮丧,他年纪不大,可经历的事多,对读书的机会是非常看重的。令他无奈的是,就算他再刻苦,在读书上面就是不开窍,学习成绩提高得非常缓慢。   穆子期听老叶氏说过几次,自然了解这位小堂弟的情况。他已经打算好了,等自行车一出来,如果小堂弟不再读书的话,他就提议对方去学修车的手艺,或者干别的事也行,反正总要学一门手艺,总不能一辈子种田吧?除非他的种田水平很好,可即便如此,靠天吃饭依然有很多的不确定性,而且会很辛苦。   曾经种过田的穆子期深深觉得,干农活真的是太辛苦了。   “有合适的宅子,那咱们就买房吧,不怕欠债。”老叶氏见孩子们高兴的样子,心里舒坦极了,“和季家在一起更好不过。”要不是季家准备搬迁,老叶氏是不会那么快想通的。   从村里到县里,现在又准备去府城,他们老穆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奶奶,府城八十平方的房子就要三百六十八两,咱们买个一进的四合院,大约是四百平方,要价起码将近两千两。”穆子期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该关心的问题上。   众人惊呼。   穆子期话刚说出口,摇头觉得不对,又改口道:“不对,咱们买的不是店铺,住宅的房价没有那么贵,不是临街的话,四百平方米大约需要一千二百两,去年唐家买的那座宅子就是如此,他们家就没有临街。当然,还得看房屋的新旧。”唐昕家的对面和背后都是别人的住房。   “一千二百两!”穆子清还是很惊讶,“大哥,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银子!”当初他母亲去世前,留给奶奶保管的家产只有五百两的银票。   “没办法,好地段永远供不应求。”穆子期扯扯他的发尾,笑道,“高中要军训七天,你的头发太长了,记得剪短一些,免得洗起来麻烦。”广南省天气炎热,在这里生活的人要经常洗漱才行,不像他们老家宁安县,中部地区,洗头发不用那么频繁。   “知道了,唉,大哥,我都想和第一次来广南省那般剪得短短的,凉快!”穆子清颇为烦恼。   “不能剪,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了,一下子剪了多不好?又没有生病。”老叶氏却猛地摇头,她虽然经常看报纸,能了解并接受一些新知识,可对于某些观念还是很坚持的,比如关于头发的长度。   穆子期和穆子清对视一眼,两人无奈地换了个眼色。   “大哥,三哥,你们的话题歪了,咱们还没说从哪里凑到这份钱呢。”穆圆圆现在没有玩闹的心思,一想到全家能搬到府城,心里就高兴得不行,所以一看到穆子期和穆子清在说头发的事,就着急起来。   “那你说,咱们家还差多少?”穆子清见她着急,就好声好气地问道。   “如果不在店铺住的话,二楼和三楼就不用铺木地板,不用买好家具,这银子就省下来了,加上这几个月饺子馆和荔枝的收入,咱们家差不多有两百两银子。”这是最新的数据,穆圆圆刚才就算出来了。   “我八月份才能去上学,刚开始三个月是试用期,每月加上住房补贴,只有一两又一百文钱,等到三个月后转正才多一些,能多一倍。”穆圆圆很是苦恼,“我这些年省下的钱只有十五两。”   这些钱一部分是她平日里通过打络子赚来的,另一部分就是家里给的生活费,她一向节省,每次都用不完。   “那我,我……”穆子清一听到这里就不好意思了,他搔搔脑袋,小声说,“我只有一点点,没有妹妹多,就八两。”   穆子安见状,脸蛋涨红了,也小声说道:“我有五两。”   他突然有些羞愧,他在穆家衣食无忧,束脩不用自己交,每天有空就去饺子馆帮忙,平日里二奶奶每月总会给他几十文钱做零花,数额大小不等,偶尔大郎回来,考察过自己的功课后,也会给些奖励,加上过年发的压岁钱……按理来说,自己存的钱应该不止这么多才对呀。   自己的钱到底花去哪里了?穆子安仔细回想,更是羞愧,他好像都把钱花在吃吃喝喝上了,有时还会买一些乱七八糟、很少能再用上的的小东西回来。   穆子期见弟弟妹妹乖巧报出私房钱的模样,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嗯,不错,我攒下的不多,回家前学校刚下发奖学金,加上先前剩下的,有三十多两。”   至于前不久捐出的五十两银子,他没有觉得后悔,只是现在缺钱的时候会想起,这是人之常情。   “哪需要用到你们的钱?”老叶氏见他们如此作为,脸上笑呵呵的,继续说道,“奶奶这些年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可以借一部分,不够的部分才向钱庄借,按照咱们家每月的收入,能还得起月息。”她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卖了现在住的这栋房子,这差不多能筹到五百两。   到底是状元街,相信五百两会有不少人心动。 第138章 择日出发   对于出售如今这座正在住的房子, 大家一致决定等一等再说。老叶氏主要是考虑到风水问题,大约是被别人说多了, 她觉得这座房子的风水的确好, 不应该轻易卖,免得对穆子清的学业造成影响。   这话让穆子清撅起嘴巴:“奶奶,咱们要讲格物,就算真讲风水什么的,清溪村和老家竹沟村不是最重要的吗?这里可不是。”   “而且大哥成绩那么好, 可不能把原因归到风水头上。”穆子清觉得自己对大哥所取得的成绩是服气的。   穆子期哈哈大笑。   老叶氏轻敲穆子清的额头, 转念一想,也觉得有理。   最后, 大家决定,等先去府城住一段时间再看, 如果找到合适的房子钱又不凑手的话,就卖房子。事实上,穆子期宁愿向钱庄借钱也不愿意卖房子,只是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房子久不住人,会坏得很快。   下定决心后,接下来的安排就有条不紊了。先跟郝村长联系, 林大爷果然高兴不已,要不是穆子期坚持, 他连租金都不肯收。   “大郎, 你们去我家住是帮了大忙, 我看石头这几年都很难迁回府城,这房子呀,一不住人就荒了,以后修缮起来都麻烦得紧。我每个月回去打理都心痛得很,之前想租出去又怕别人不爱惜,现在好了,有你们住,人气就有了。”林大爷兴冲冲说道,再次把自家房屋的地址说一遍,“你们想住多久都行。”   穆子期伸手接过钥匙,摇头道:“这可不行,大爷,我记得今年九月玥玥就满七岁了,她是回府城读书吧?到时你们说不定要回来陪她读书。”郝石头在生了女儿玥玥后,这几年还生了一儿一女,只是年纪还小,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不到读书的年龄。   “读书?”林大爷愣了愣,突然想到穆圆圆的事,恍然大悟,“大郎,你提醒我了,大爷差点忘记了,玥玥已经到能读书的年龄了,嘿,就算她是女娃,别家女娃有的她也要有。哈哈,像你家圆圆多好,人长得俊俏,读书好,明理懂事,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夫君。”   林奶奶连连点头,又把穆圆圆夸了一通。   穆子期嘴角抽了抽,对于夸赞却全部收下。   他在郝家吃过午饭才离开,想到严日初跟着严父住在芙蓉镇,他转头又踏入严家门。   严日初听说穆子期来找他,飞奔而出,结果一知道搬家这个消息,高兴之余又有些忧郁。   “那以后回家,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从府城回到县里?”   “不是还有张铭吗?所以说呀,你也努力,快点去府城买房子。”穆子期不理会他的牢骚。   严日初嘿嘿一笑,摸摸脑袋。   找到住的地方,还得安排村里的田地。   “大郎,你放心,你家的荔枝树我会帮忙看好的,我不打算再进学堂了,九月份我就去考试,看能不能考进咱们县里的县衙。如果不行,我明年再去参加中考,看到底行不行,反正我是不打算进学堂了,自己在家也能复习。”刘延舟拍着胸脯保证。   穆子期劝他:“你可以再复读一年,在家里复习终究比不上学堂,那里有老师和同学在呢。”自己在家学习,除非是有很强的自制力,否则很难静下心来,说不定会一日拖一日,最后等到快考试了才急起来。   “大郎,我都二十一岁了,一想到我还要靠大哥寄钱回来养,我就觉得不好,大哥把钱都给我了,他以后拿什么娶大嫂?”刘延舟摇头,神情很是坚定,“好吧,我说心里话,这次我的成绩比高中录取线低一大截,想要考上很难。再说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读书,这么多年读下来,就是为了大哥和妹妹读的,要不然他们会说我,大哥也会觉得内疚。”   穆子期无语,不过人各有志,他想了想,不再劝说。   “那麻烦你了,其他时候用不着看,我家三郎和安安每个月会回来一两次,我就是怕每年结果的时候,有人会去偷摘。”半晌,穆子期才答道。   虽然说这么多年清溪村没有出现过偷摘的情况,也没有二流子出现,可到底还是要预防一下。   那一百棵荔枝树如今已经是他们家的重要财产之一,在荔枝的价格没有下降之前,说不定比店铺的租金还值钱呢。   说好荔枝地的事,穆子期再去找黄大叔说那六亩水田的安排。既然搬去府城,他们就不能时常回来照顾水田了,田地不能丢荒,所以只能把田佃给黄大叔。   两人经过商量,决定黄家每年除了帮忙交税外,再给穆家两成的收入。   他们这六亩水田都是好田,每年光是种植大蒜就差不多有十二两收入,加上玉米黄豆等收成,减去成本,收益至少达到七八两,所以黄大叔非常乐意。   之后就是告诉亲朋好友他们要搬家的消息,大伙儿虽然觉得惊讶,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孩子们都出去读书了,而且府城那地儿,多少人想去啊。   唯有瑞珠和陈承远听说后很是不舍,不过当穆子期表示让他们跟着搬去,饺子馆让刘延萱照看,他们可以再去府城重新开店时,瑞珠又不肯。   “我在县里住习惯了,村里还有田地了,要时常回去看看。”瑞珠思来想去,还是没答应。   没有哪两户人家是永远能在一起的,穆子期闻言,只能表示遗憾。   瑞珠依旧不舍,只是知道事情不能改变,终究还是只能承受下来,并表示一定会看好饺子馆。   而季家人大喜,还打发家里的下人前来帮忙。   刚开始不觉得,等一动起来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琐事要处理。   于是,在忙忙碌碌中,他们总算是整理完行李,不过直到过完中秋节后才搬进林家的宅子。   林家宅子是典型的旧式一进四合院,占地面积颇大,青砖黛瓦,只有一层高,穆子期等人就住在客房。这里离明州高中和女学不算远,走路需要两刻钟,搭乘城里的马车,用的时间不长,还只需一文钱,算是方便。   至于穆子安,这里离第二中学更近,走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让大家十分满意。   季家住的是明州府第二中学的家属房,等安定下来,两家就开始去找房子。为了方便和照顾,穆子安没有去第一中学,而是转到第二中学,主要是季文甫在这里,大家都放心。   与此同时,他们家那三层的商铺也找到商户租出去了,因为地理位置不错,又是新建的,每月的租金达到八两。   算一算,饺子馆的利润每月至少有六两以上,所以单靠这些,他们在府城能生活得比较滋润。而穆圆圆即将有收入,穆子清是全府城前十名,束脩全免不说,每月能有两百文钱的补助。所以这样一看,家里花费较大的只有穆子安,可他才读四年级,花费再多也是有限。   在府城住了两天,回校的时间到了,穆子期和小伙伴们含泪告别家人,再次启程。   “你们两家说搬就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在船上,严日初还在发牢骚,“以后你们就是城里人了,只有我是乡下人。”   季无病仍然沉浸在离别之中,又有些晕船,此时躺在床上,精神萎靡不振,闻言也只是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穆子期只好说道:“别把这事翻来覆去说来说去,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叔叔早就替你家在府城买下一座宅子了。你这是无理取闹,我家才是最穷的,估摸着要借钱买房才能真正扎根下来。”   “你怎么知道?”严日初大惊。   穆子期嘿嘿一笑,朝季无病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然是季无病告诉他的啦。   “难不成是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严日初搔搔脑袋,他平日里就很多话,说漏嘴也是正常,所以纠结了一阵也就不再理会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大家开始说起外出实习的事,这次为了响应官府的号召,他们即将离开阳城,去哪里只能等待安排。   穆子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季无病和严日初真的能说服家人,同意他们外出实习,毕竟这行为有一定的危险性。   “大夏缺少人手,这是难得报国的机会,我不想错过。”季无病翻了个身,脑袋枕在手臂上,慢吞吞说道,“我以后可能会一直待在研究所,这应该是最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可我后来思考过,觉得还是应该趁着年轻出去走走,免得我以后闭门造车。”   “哈哈,我不同,我以后肯定会和税务打交道,老师们都鼓励我们班的同学出去闯一闯,说这是难得的机会,对我们的未来大有好处。”严日初笑道,“我爹娘疼爱我,他们被我缠得受不了,最后还是同意了。”为此他还瘦了几斤。   穆子期顿时对大夏的爱国主义教育佩服不已。   “希望战场上有越来越多的好消息传来……”严日初抖抖报纸,“咱们大夏真强大!将士们太厉害了!”   穆子期点点头,三人又轻声聊起战场上的事。这开战才一个多月,胜利的消息就不断传回,大夏的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昨天刚打下一个省,让大家心气大振。   就算他家这段时间忙于搬家,穆子期也能注意到,每当有好消息传来时,街上的民众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充满了自豪感,有些百姓还自行在家放鞭炮来庆祝。   一路顺利来到学校,同学们刚叙完旧,他们被分派去的地点就公布了。   不出意料,穆子期和大部分的同学一样,被分配到新打下的相省,即将择日出发。 第139章 长途走路   “这次抽调的人手,有从军中因病因伤退下来的, 有从各个省抽调的熟手, 嗯, 最后一种是咱们这样的新手, 大学才读一年或两年三年, 咱们校内的师兄很多都被抽调了, 他们之前都在各个岗位实习过。”在海船上, 严日初跑来跑去,竟然让他打听到不少消息。   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才有三百人, 减去一些留校的和补充大后方的,差不多有两百人被外派到前线,用一艘海船来运载称得上是绰绰有余。   “看来官府早已未雨绸缪,要不然之前的师兄们不会这么快就出校门去实习。”穆子期喃喃道。   “应该是, 听说陛下和丞相大人喜欢按照计划来做事。哎呀, 反正咱们迟早要攻下相省, 这是一统天下必不可少的步骤。”严日初笑眯眯地在下铺坐下,脱掉脚上的靴子,笑道, “子期,不知怎么的,一想到朝中大人们早有计划,我就对胜利充满信心!”   穆子期睡在上铺, 船舱很小, 只能住两个人, 他们自由组合,正好住在一块儿,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至于他的室友殷湛,听说是家中有事,要迟几天才能赶上来,和他有相同状况的也有几个,所以大家不觉得奇怪。   “我也是。”穆子期应了一声,他耳边听着波浪起伏的水声,突然想起临走前季无病那失望的表情。   “无病的期望落空,我看他挺失望的。”穆子期笑道,“其实他不来也好,免得他又晕船。”   “就是,他的身体可没有咱们强壮,咱们一路坐船,接下来又要走陆地和水路,他跟来指不定会晕到想吐,到时难受的还是他自己。再说了,留在广南省有什么不好?不知多少人羡慕他呢,地方安全又能时常回家。”严日初点头如捣蒜,脸上却带着几分坏笑。   事实上,大家都明白,到前线去工作,危险是危险点,可是绝对能为将来加分。   这就是一份资历啊,不趁着现在有机会搏一搏,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等到统一天下的时候吗?谁知道要过多久?说不定自己都老了,朝廷还没有做好准备。   按照皇帝和大臣们以往的做法,每次都是做好充足准备,讲究的是稳打稳扎,以势压人。这样不是不好,就是所花的时间太长了。   “听说是老师们知道他的体质后,特意给他安排的职位,我估计白教授在里面插手了。”穆子期补充说道,“老师们看人看得很准,无病不怎么懂人情世故,放他出去说不定会得罪人。这样的话,还不如把他留在附近,起码不会出什么大事。”   季无病被安排到广南省下辖的一个县城,他算学成绩好,当地的税务部缺人,竟然比严日初早一步进去了。   “这样也好,他都有未婚妻了,和人家傅姑娘分别这么久,难不成让人家等个两三年?我听无病说过,等傅姑娘二十岁,他们就成亲。算一算,后年就到时间了。”严日初说到这里,颇为羡慕,“无病肯定比咱们成亲早,以后生的孩子也比咱们的孩子大,他这是一步先步步先。”   穆子期觉得这话说得有理。   “对了,子期,这段时间叶奶奶没有催你去相看吗?”严日初想到之前在县里看到的事,又重新穿上靴子,站起来趴在上铺的栏杆上,眼睛盯着穆子期,一眨不眨,“我看到人家唐姑娘又去找你了。”语气多出几分暧昧。   “她不是来找我,只是恰好来她大嫂的娘家做客,我们家住在花家对面,就碰面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不要乱想。”穆子期神情一本正经,当时他听唐昕说过,她大哥唐晖养好身体了,海军缺人,要把他急召回去。   穆子期这才知道,原来唐晖之前能请假回家成亲,一个是早已做好的决定,另一个就是他受伤了,要回来休养。如今战争爆发,时间不等人,就算刚刚新婚不久,也只能服从军方的安排。   “嘿嘿嘿,我不信,我不信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我身边没有姑娘出没?我长得不比你差多少啊。”严日初假装自己看不懂穆子期的脸色。   穆子期抬头瞄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书,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他都不想打击好友了,可是他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自己的颜值明明比对方高出一大截。   严日初顿觉无趣,就在这时,脚下突然摇晃了几下,他只好又重新坐回下铺,准备用床上的绳索来固定住身体。   穆子期却发现自己手中的书看不下去了,别看他说得轻描淡,其实心里还是有压力的。   在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老叶氏到他房里和他说话。   “大郎,我看唐姑娘是位不错的姑娘,你喜欢的话可以去追求人家。奶奶不是冥顽不灵的老古董,我在报纸上都看到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讲究心甘情愿,讲究两情相悦,男女之间相互有意,都能一起约出去走走,所以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大胆去做。”老叶氏如是说。   她想到大孙子的父母,觉得还是两情相悦最好,免得最后成为一对怨偶,害人又害己。   当时的穆子期十分震惊,他没想到自己的奶奶在这方面竟然这么开明!明明前几天还不准他们把头发剪短。   他们说的话就到这里,因为接下来穆子清很快就抱着被子进来,说想和大哥一起睡,所以那个话题就不了了之。   现在他想到处于同一艘船上的唐昕,知道她即将跟着老师上战场,只能暗暗祈祷她们能平安归来。   床铺下面,严日初看着脚上的袜子,想了想,还是脱下来,他想睡觉了。   上铺的穆子期突然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他慌忙放下手中的书本,捂住鼻子:“阿初,你有脚气了。”   严日初尴尬一笑:“这可不能怪我,咱们都在船上待一天了,天气热得厉害,我的体型比你们稍微胖一点,你知道的,我的体质容易出汗,所以就稍稍有点味道,你就忍一下啦,咱们都是大男人,不讲究这个的。”   穆子期闻言,忍不住反驳道:“你在强词夺理,谁规定大男人就不爱干净?算了,懒得和你吵。”反正改变不了好友脚臭的事实。   就在这时,船舱又是一阵摇晃,见状,穆子期两人不再斗嘴,都乖乖躺回床上。   广南省离相省不算远,两天后,他们在福省的某个港口下船,接下来就是走陆地进入相省。   下船后,穆子期等人才发现,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而且和他们一起走的人很多。这里聚集的人不仅仅是夏国大学的,还有其他几所大学的学生,大家汇聚一堂,相互打量对方,偶尔窃窃私语。   穆子期扫视一圈,大概算出在场的人有五百左右。   没有让他们打交道的机会,刚从船上下来,他们草草吃完一顿饭,才闭眼休息一个时辰,就被赶起来出发了。   他们采取的方式是用双脚走路,肩上背着自己的行李,现在正好是下午,已经过了太阳最热烈的时候,所以才要赶着出发,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问过了,咱们的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所以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免得给当地惹来麻烦。”刘江走在穆子期和严日初身边,低声说道。   因为不知道要走多久,所以大家都有意节省体力,不敢打闹,不敢高声说话。   当然,这是陪着他们一起走的军人提醒的。由于有过军训的经历,大家对领队的提醒非常重视,相互之间相处得比较融洽。   就算他们这批人是天之骄子,可面对这批上过战场的军人,大家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穆子期一边行走,一边不断地打量遇到的军人,结果很失望地发现,这二十位军人中,没有他认识的人。   “我们能惹来什么麻烦?”严日初不解,想了想,很快又说道,“哦,你说的是后勤压力?”   刘江点头。   “我明白了,子期,你们看,福省这边的路好像刚修好没多久,再看百姓的日子,似乎比咱们广南省要差一些。”严日初左右张望,对旁边走过的村落非常关注。   走了快半个时辰,他们总算遇到人烟了。   穆子期同样如此,事实上,他们在关注着这些陌生的村落,村里的人同样在关注他们。有些好奇的孩子还过来一起走上一段路,年纪小的几个含着手指,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看他们的衣着和脸色,应该可以吃饱饭。”穆子期提醒他们,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福省才纳入大夏管理不满三年,能让百姓吃饱饭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旁边的同学连连点头,这些孩子的面色有光泽,有菜色的很少,说明当地的父母官的确是尽力了。   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如此主政一方,大家一阵振奋。   八月份的天气,秋高气爽,走在路上偶尔会有一阵凉风轻拂脸面,路边草木茂盛,一眼望去,满眼的苍翠,他们有时还会碰到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村庄,按理说风景是非常怡人的。   刚开始穆子期等人的确有这种想法,大家的心情是极好的,毕竟难得这么多人同时赶路,觉得很新鲜。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汗越出越多,脚步也越来越沉重,这下子,就算再美的风景,路边草丛中再调皮的野兔,也不能吸引他们丝毫的注意力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啊?这是大家共同的愿望。   穆子期再次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再看看旁边有气无力的严日初,回头再一看,发现刚出发时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现在已经变得歪歪扭扭,凌乱不堪了。   “要我扶着你走吗?”穆子期低声问他。   严日初心动一下,随即摇摇头:“我还能再坚持一下。”   他忍不住苦笑,没有来之前,他雄心万丈,浮想联翩,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能帮上大忙,没想到在此之前,他们还要经历这些。   貌似单单是走路,就让他差点吃不消。   他看着神情较为轻松的穆子期,发誓以后再也不嘲笑他无趣刻板,每天都坚持锻炼身体了。 第140章 到宿营地   “为什么没有马车?不说马车, 有辆牛车和驴车都好哇, 我不嫌弃,至少可以把咱们的行李放在车上。”严日初呼吸沉重,随意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珠,“难不成咱们大夏的牛马一下子都不见了?”   他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背包, 这是统一下发的行李包, 因为听说会有自己走路背行李的时候, 所以学校的老师都告诫他们拿些最重要的行李, 那些体积过大或不怎么重要的可以邮寄, 至于什么时候到,那只有天知道了。   刘江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白眼:“你明知道如今畜力都供应到军中了,为何还心存侥幸?再说了,咱们这一群人个个年轻力壮, 军中可不会有丝毫怜惜, 我看呀, 他们把我们看成军中的那些兵丁了, 说不定会嫌弃咱们拖后腿了。”   别以为他没注意到,看到他们精疲力尽的样子时, 从他身边走过的军人那流露出的眼神……反正不是好的!哼哼,说不定还充满了蔑视呢。   “所以说, 我们一定要争口气, 不要让他们几个把咱们看扁。”刘江咬牙道。   穆子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咱们和那几位军官不同, 他们接受过正式的军事训练, 体力好才是正常的, 咱们用不着和他们比较。”   “就是就是。”严日初连脑袋都不想动了,嘴巴却还有力气说话,“反正,我只要跟得上队伍,不掉队我就满足了。”   刘江愣了愣,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前面传来命令。   “诸君,原地休整一刻钟!”   大家一听到可以休息的命令,如蒙大赦,许多人二话不说,也不管地面上干不干净了,直接原地坐下,纷纷舒出一口气。   转瞬间,还算平整的土路上就坐下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把路都给堵住了,幸亏现在路上没有行人车马要通过。   穆子期还有体力,就随意到路边这段几根树枝,垫在地上才坐下。   衣服都要自己洗,他爱惜点吧。   “要是天气不那么热可能会好走一些,如今明明是秋天,偏偏天气依然那般热。”穆子期见旁边的严日初那汗流浃背的模样,连忙把自己的楠竹水壶拿出来,再去翻看严日初的行李,见他的水壶空了,就把自己的水倒出一半给他,“喏,喝点水会好受点。”   他们的水是在路过安置点时,在里面接的水,不是村落里的。虽然路上遇到村民时,有不少村民看到前后都有军人,态度变得十分热情,甚至想把馒头包子或煎饼什么的塞给他们,可碍于命令,他们一概不能接受。   很有前世那支解放队伍的气质。不过穆子期猜测,除了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规定外,也有安全问题的顾虑。   严日初接过来咕隆咕隆喝了几大口,整个人似乎一下子精神一些,看着穆子期笑道:“幸亏有你在,子期,无病说得对,你真体贴。”   穆子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喝水后才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和无病一个虚一个弱,我身强体壮,岂能不多干点?”   “虚?男人怎么能说虚?”严日初瞪眼,要不是自己的体力耗尽了,他一定要和穆子期好好争辩一番,不过现在就算了,有心而无力,只能用眼神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穆子期不理他,喝完水,就转过头看向刘江,见他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再看他旁边,坐的正是崔世松。不知何时,他竟然走到他们身边了。   崔世松今年十七岁了,进入发育期的他长高了许多,据说有一米七左右,脸部的线条不如高中那般圆润,棱角已经出来了。所以现在穆子期乍一看,发现以前男生女相的少年已经不容易被错认为男孩。   尽管身材单薄,依旧比旁人多了几分秀美,少了几分英气,可仔细一看,还是不容易认错的。穆子期暗自嘀咕,这该少了多少麻烦?最起码不会像他们高一刚开学那般,因为性别的错认产生矛盾了!   似乎发觉穆子期在看他,崔世松的视线移过来,他看到穆子期,轻轻地干咳一声,微扬着精致的下巴,立即转移视线。   穆子期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这家伙!亏他还想着老同学一场,又好久没有说话,想朝他露出个笑容呢,没想到……咳咳,幸亏没有人看到自己的举动。   事实上,严日初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吧?崔世松也来了,他那个小身板能走完这段路吗?可不要半途晕倒,被人扛上担架上。”严日初一下子来了兴致,在穆子期耳边低声说道。   在海船上,他四处走了一遍,知道这次来的人员名单。   “哼,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我比某人年轻,比某人精力充沛,再怎么样,都比你肥胖的身材好,你都能走得完,我为何不行?”崔世松耳尖,立马看过来反驳道。他可是比某些人小两岁呢。   穆子期揉揉腿,很是无奈,这些小朋友真的不觉得累吗?明明之前走路时个个有气无力,没想到一坐下来就能这么快恢复精力,竟然有力气吵嘴。   令穆子期惊讶的是,严日初没有争吵的意思,他只是看了一眼崔世松,神情竟然有些尴尬,没有反驳,反而低下头,把自己小腿的绑带解开,又重新束一遍。   “我不想惹麻烦,还不知道要走多久,何必和他争执呢?”严日初看出穆子期神情流露出的惊异,“有这力气我还不如留着待会走路使,再说了,的确是我说话容易得罪人。”   穆子期几乎想确认严日初是不是被人穿越了,可仔细回想,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友的性格的确发生了一些改变,最明显的是,他脸上时常会挂着和气的笑容,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就脱口而出,起码他知道应该要思考过才会开口。   当然,偶尔还会破功,比如现在,一遇到老冤家崔世松,他就变得“心直口快”了。   崔世松惊讶地瞪大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   刘江对面的李爱民见状,发出抑制不住的扑哧一笑。   严日初抬头瞪他。   李爱民赶紧摆摆手,忍着笑继续喝水。   高二那年,在参加格物和算学竞赛时,穆子期在那里认识了唐昕和李爱民等人,到了夏国大学后,李爱民和季无病同班,又是室友,所以大家的关系不错,连带着严日初跟他也熟悉起来。   话说回来,当年的算学竞赛成绩,李爱民排在季无病、穆子期和殷湛后面,进入大学后,季无病的成绩一直是班上第一,李爱民第二,结果这次报名来前线,季无病没有被批准,反倒是李爱民被选上了。   来之前,季无病还在念叨着这事呢。   一刻钟的时间极短,穆子期只觉得刚坐下就马上被叫起来了。大家发出遗憾和不舍的叹息,虽然有还想着继续休息的,可想到要在天黑前赶到宿营地去,为了不拖后腿,大家终究还是克服惰性,连拉带扯,很快就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穆子期觉得吧,这还有一年前军训的作用,那一个月的苦可不是白吃的,要不然如何能让他们这一群纪律比军人散漫的人听话?   此外,这里集中了三所大学的学生,大家都不想给自己的学校抹黑。   第二次休息时,穆子期见严日初实在是累得慌,再也忍不住了,不顾他的反对,帮他背行李。   和他有同样动作的人不少,带队的军官看到后也没有表示不行,很快,大家就互相帮助,相互搀扶着,总算把这段路走完,赶在天黑之前,终于到达预定的宿营地。   走了一下午,穆子期的腿也沉重起来,此时此刻,他深深地期盼着,自己参与研发的自行车能快点出现。 第141章 画风突变   休息, 赶路, 休息, 赶路……足足走了两天半, 穆子期他们终于初步摆脱了两脚走路的境况,变成乘船走水路。   “子期,你说我们被安排到的任务会是什么?”上了船,严日初睡一觉起来后,见对面的穆子期正在做呼吸操,静静地思考一会,再出声问道, “会是做后勤还是帮忙打杂?”   穆子期做完一节动作,想了想, 答道:“不管是哪一种,反正都是打杂, 咱们刚读大一, 小的才十七岁, 大的二十七八岁,在一些人眼中还是过于稚嫩,很难担当大任,主要是咱们学到的知识大都是从书本上学到的,算是纸上谈兵, 别人自然不放心。”   “我算是纸上谈兵, 可你不是啊, 子期, 我记得读初中时,你去过县衙实习,而且还做得不错。”严日初不服气,他一向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虽然比不上好友季无病和穆子期,可也不差啊,要不然不会考上夏国大学。   “哈哈,那段经历算什么?只是学到点皮毛而已。”穆子期忍不住想笑,“不过不怕,到时按着规矩来办事,有人带着,总会上手的。如果上官正好是咱们的师兄,那就再好不过。”同一所学校出来的人,天然就有一种亲切感,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我只求到时带我们的人性子好些。”严日初摇摇头,之前一直梦想自己能当官挣钱,为大夏尽心尽责,现在到了这一步,他竟然有些紧张了。   也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职位?   穆子期自是不清楚严日初内心的忐忑,他做完一套呼吸操,只感觉全身的筋骨总算是放松下来,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一连走了这么多天,走到最后,他的脚板都疼了,其他同学同样如此,有些娇生惯养的,脚底已经磨出泡来。   严日初此时就摸着自己的脚板长吁短叹:“亏得每天晚上有热水泡脚,要不然我的脚就该废了。唉,疼死我了。”在其他同学面前,他还得维持自身的面子,树立一个“不怕吃苦”的形象,在穆子期面前,那就不必了。   “只是磨出几个水泡而已,你这点苦都受不住,等过了福省,进入相省,那时候才叫苦呢。”穆子期瞥了他一眼,给自己的脚按摩,一边还说道,“福省毕竟建设了几年,路都修通了,换成相省,嘿,到时可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们现在坐的船是蒸汽机轮船,虽然是木壳的,没有铁甲战舰速度快,可比起他十二岁那年从清水镇搭乘的海船,现在这种轮船的速度已经算快了,舒适度也有所增加。   再想到将来电力的发展,自行车的大行其道……穆子期对未来的期待值简直是爆表。   严日初一听,顿时惨叫起来:“什么?后面还要走路?天啊……”   他脑子一转就知道穆子期说的有很大可能,神情顿时沮丧起来,也不顾自己包裹的脚板,直接倒在船上:“我突然羡慕无病了,他不用来受罪,你后面帮我背行李,我都走得这般辛苦,如果是无病,那岂不是要中途打退堂鼓?”   他们这次去占领地实习,一旦报名,不是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随意退出,所以就算是中途走不动了,也只能指望旁边的同学扶一扶,想回家是不可能的事。当然,你非要回去也行,在你的档案里记上一笔,以后的前途就不用看了。   严日初现在这么一说,也只是过过嘴瘾,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季无病来的话,就算再辛苦,他也会坚持的。   说到行李,他穆子期就忍不住掀开自己的衣领,看向自己的肩膀,嗯,已经有两条明显的红印子了,一摸,真的有些疼。   顾不得说话,他赶紧从行李里掏出一瓶药膏,从里面小心地抠挖出一点,再仔细地把白色的药膏涂在红印处。   “咦?这是从哪里买来的膏药?”严日初自导自演了一会“唉声叹气”的剧目,见穆子期不理他,转眼一看,很是惊讶,“你这个膏药的瓶子我从来没见过。”出外在外,除了带一套换洗的衣裳,必要的银票和零钱外,他们带的最多就是各种各样的成药了。   “这种药要比药铺的效果好一些,消肿止痛,呃,是唐姑娘给我的。”穆子期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这是她自制的,用的瓶子自然和外面不同。”比药铺的大瓶。   严日初一听,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欲言又止,对着穆子期挤眉弄眼。   穆子期不理他,涂完药,感受到两边的肩膀传来一阵阵清凉,心里很是满意。   “子期,人家唐姑娘对你不一般,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啊。”严日初的语气拖得长长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唐姑娘人不错,对旁人不假辞色,对你倒是格外不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别人的心意。”   “不过也是,你人长得俊,前途光明,咱们学校的教授和老师们多喜欢你啊,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人看清你的人品,你没发觉前段时间找你去喝茶聊天的老师多了不少吗?哈哈,要不是这场战争爆发,说不定人家早就帮你做媒了。”严日初不等他回答,又滔滔不绝说起来。   穆子期扯扯嘴角:“你是在说你自个儿吧?对了,上次你婶婶帮你相看的姑娘如何?有戏吗?”   “别跟我提这个。”严日初一听,立马叫了起来,要不是脚受伤,指不定早就跳起来了。   穆子期暗笑,忙正色道:“所以说,你以后就不要老是胡说八道,唐姑娘给我药膏是好心有意,是心肠好,你可不能乱说。”   严日初撇撇嘴,见穆子期不喜,也不再说唐昕的事,改而说道:“子期,刘江这次这么积极来相省,他是想找到族人,你呢?想找谁你告诉我,万一到时我正好撞见了呢。”   “找我外祖家吧。”穆子期把叶家的情况说了一遍,多个人多条路,万一严日初真能帮忙找到呢?人多力量大,再想到他们夏国大学的人基本上都是从事文职,看到登记户籍的资料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穆子期赶紧下床,对严日初说道:“你正好提醒我了,我去拜托其他同学,如果有叶家的消息,他们能通知我。”这种内河的轮船不像海船,没有风浪,平稳许多,所以可以在船上自由走动。   想到就去做,让严日初在床上休息,穆子期穿好鞋子就去办此事,结果越闹越大,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主要是当他说出自己的请求时,有同样需求的人也拜托其他人帮忙。   穆子期没想到他的同学们竟然和自己一样,竟然有部分是带有寻亲任务的。当然,和他一样是从内陆逃荒过来的极少,毕竟其他人没有他这样的优势,可以跳级,较为容易地考上大学。不过他们自己不用寻亲,委托他们寻亲的人有许多。   到了最后,穆子期干脆用纸笔记下需要寻亲的内容,再分一分任务,找几个人多抄写几张,大家轮流看完一遍,也大概把内容记得差不多了。   “等遇到似曾相识的人,估摸着就能想起来了。”穆子期把纸上的内容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差不多能记下,颇为满意。   “希望能早日找到你外祖一家。”严日初笑道,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子期,你说这次会遇到你庶弟他们吗?”他们三人几乎是无话不谈,所以他知道穆子期的庶弟在城破那一天,和姨娘卷着家中的财产跑了。   “我想他们不往南边走的话,不一定能活下来。”严日初补充道,尽管他没有经历过逃荒,可通过穆子期的只言片语,他能脑补出路上的艰辛,所以对穆子望他们并不看好。   “想这么多作甚?他们好不好与我无关。”穆子期打了个哈欠,“赶紧睡觉吧,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穆子期的预想成真,他们过了几天不用走路的好日子,等到进入相省的边界后,他们乘坐的船只就变了,从轮船变成了木船,河道也从宽敞变成狭窄,到最后是水路堵塞,无奈之下,大家只好重新靠自己的双腿走路。   就算大夏的后勤做得再好,等他们走到目的地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最令他们惊讶的是,进入相省的范围后,画风一下子变了,从安居乐业的环境突变为艰难求生,官方派来保护他们的人手一下子增多好几倍。   一路上,他们竟然见不到多少人,见的最多是破破烂烂的村庄,丢荒的田地……不像福省境内,村庄和城市随处可见。   除此之外,他们时常会遇到暴露荒野的尸骨,偶尔还会碰上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毛贼。 第142章 安排工作   当然, 这些毛贼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护卫他们的官兵小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顶多是惹来一点麻烦, 影响到他们的行程而已。   进入相省境内, 他们又遇到了几个安置点,在这里, 穆子期他们能停留下来休整半天, 之后他们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会留在当地工作, 其余人要继续接下来的行程。   “子期, 我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走路方式, 傍晚休息时不会觉得特别累了。”有一天,严日初喜滋滋地对穆子期说道。   穆子期盯着严日初的脸和身材看了一会,点头道:“人的适应性是非常强大的,阿初, 我发现你瘦了,人变得好看了。”事实上不止是严日初,他发现自己也瘦了, 腰带可以直接反应出来。   “我奶奶和娘亲知道了一定很心疼。”严日初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挑挑眉,“你以后再也不能嘲笑我胖了。”   穆子期摇摇头:“那可不一定,如今只是条件艰苦, 等以后生活安逸下来, 你不改变生活习惯的话, 迟早还会胖回来。”   “就是就是,子期说得对,咳咳,其实我也瘦了。”一旁的刘江插嘴道。   走在他们前面的崔世松回过头来,鄙视地看了一眼严日初,低声道:“哼,像你这般贪吃的人,总有一天会吃成大胖子,到时走路都费劲。”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太阳底下赶路,崔世松的肤色不可避免地晒黑了些。和严日初一样,他的行李挂在另一位同学的肩膀上,轻松上阵,所以精力还是有的。   穆子期见状,顿时无语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缘分,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们这帮认识的人总会不自觉地走到一块,时不时还能吵起来。   比如现在。   不过转念一想,每天都在赶路,几乎没有什么娱乐,他们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调节心情了。对此,穆子期不置可否,权当解闷,并不参与其中。   好吧,在单调的赶路途中,他想家了,想知道老叶氏是否能适应府城的生活,村里的田地还好吗?他们买的那座山林,刚种下的树苗能否成活?妹妹穆圆圆是否能适应教书的工作,教的学生听话吗?   最重要的是,老叶氏是不是已经找到适宜居住的房子?唉,也不知道位置如何,价格如何,县城的房子是不是要卖掉。   在离家之前,穆子期已经和老叶氏商量过,家里买房的事宜全部由他们决定,自己不参与其中,所以等他再次回家,肯定是回府城的新家了。   这是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   一路埋头走路,偶尔说说笑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穆子期和严日初一直没有被挑中,所以他们还得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距离前线最近的一个安置点,他们终于在这里停下来,被安排任务。   “你的任务就是协助安景然安干事做好户籍登记。”没有给他们太多的休息时间,等到达名为“平福县”的安置点后,穆子期就被安排进移民司,成为里面的一名办事人员。   等县衙的吏员走后,穆子期看向安景然,行礼道:“安干事,我是穆子期,来自夏国大学,就读大学二年级,今后我有什么做不到的,请您多多包涵和指教。”   一边说着客气的话,一边借着机会,穆子期的眼睛快速扫了对方一眼,发现这位安景然非常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浓眉斜飞入鬓,方正脸,身材高大,一看就让人觉得是正派之人。   穆子期觉得吧,眼前这位安干事如果进入大夏的宣传队,无论是演什么戏剧,他一定是扮演正义的那一方。   “哈哈,原来你就是穆子期啊。”安景然等他说完就立马笑了,他拍拍穆子期的肩膀,笑道,“你不用拘束,我也是夏国大学的,你叫我师兄就好,我今年刚毕业,可惜没有在校内和你们这一届的师弟相处过,我们提前出来实习了。”   穆子期愣了愣,随即面露喜色:“原来是师兄,那真是太巧了!师兄,你是什么专业的?”难怪刚才送他过来的吏员说他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好。   “和你一样,呃,其实我今天早上就拿到你的基本资料了。”安景然拉着他走出移民司的大门,继续说道,“我刚看到你的名字就想起你是谁,你高考那年,我还和朋友说起过你,毕竟你的分数这么高,前所未有。”能考上夏国大学的都是自信或自傲之人,加上有报纸的大力宣传,大家看过后,多多少少会留下点印象。   这其中有穆子期得到的奖学金太多的缘故,主要是他入学后,在外人看来,家里没有出过什么钱,单靠着奖金,穆子期就能把学业完成,让人印象深刻。   一听是自己的直系师兄,穆子期就更高兴了,起码关系能拉近,毕竟在未来一个月内,他就要跟着对方学习,直到自己能独当一面为止。而且他们的关系能不好吗?到底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教他们的老师差不到是同一批,有点香火情。   “这个安置点原先是个县城,经历过炮火的袭击,不过一些房屋建筑还是能保留下来,以正好能让我们驻扎。只是城里的人大都跑掉了,现在回来的人有些是原先的居民,有些是从山上下来的,还有些是流民,我们的任务是把他们安置好,先登记姓名、身份、职业和社会关系,再消毒防疫,之后才是分配土地。”   安景然拉着穆子期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跟穆子期介绍情况。   穆子期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看着街道两边低矮的房屋,点头表示理解,不由得说道:“师兄,这座县城看起来不大,房屋大多是破旧的,依我看,还比不上我家乡的芙蓉镇呢。”人走到路上,多多少少有点灰尘,而此时走在路上的大都是拖家带口的流民,他们在吏员或士兵的带领下,表情忐忑地跟着走。   “哈哈,那是当然,这里岂能和咱们大夏相比?大金国的官吏大都对城市建设没什么兴趣,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搜刮油水,你不知道,这里的县令被俘虏之后,从他家里就整整搜出了四千两白银!这才是一个刚上任不到一年的官啊,啧啧,这搜刮手段……”安景然摇摇头,语气带着轻蔑。   “你看吧,现在咱们把这里占下来了,等安置好流民,官方肯定会兴建水泥厂、砖厂等等,到时脚下的这条道肯定大变样,就和咱们大夏的一样好走。”见穆子期小心避开脚下的一个大坑,安景然就笑起来,充满了自信和自豪,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   穆子期了然,想到这里离前线最近,赶紧问道:“师兄,这里离战场这么近,有危险吗?”攻占完相省后,军队继续前进,现在还在打仗。   当然,这只是猜测,毕竟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是他的道听途说而已。   “我比你们来早半个月,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大事,还是很安全的。”安景然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有军队保护我们,不怕。”   “那留下来的官兵有很多吗?他们不用去打仗?”穆子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士兵,和神情麻木的流民相比,精神饱满的士兵看起来神采奕奕,他们身穿颜色统一的青绿色军服,式样和前世的军服有五六分相似,穿在身上,人的气质和颜值都会上升三分。   注意到穆子期的表情,安景然有些眼热,小声说道:“师弟,你看到了?今年初军部启动全面换装计划,我原先还不以为然,结果现在一看……啧啧,这身衣服怪是怪了点,可穿在身上就是好看啊。”   穆子期点点头,说来可笑,他有前世的记忆,可现在猛然看到这些官兵的短发和军装,对于一向在学校里厮混的他来说,看惯了锦衣长袍,竟然也觉得有点怪异了。   只能说,潜移默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看起来是非常精神,我看过不久民间就会流传开来,街面上又该出这种军装的仿货了。”穆子期看着他们的短发,有些冲动,“师兄,你说我待会就去把头发剪得和他们一样短,你有什么想法不?”   “想剪就剪,没人会说,就怕你不习惯,哈哈,你一说我也有冲动了,不过天气快要转凉,我怕冷,所以要等一等再看。”安景然一本正经地回答。   穆子期仔细观察他一会儿,也不知道这位师兄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剪头发。   这里的文人对留长发有种执着,绝大多数不会主动去剪短。   “好了,你记下安置点的布局就好,时间紧急,有空我再带你去逛逛,接下来我们就该干活了,再不去,我怕咱们的搭档会发火。嗯,按照咱们大夏的做法,一向是攻占一地,稳定一地,所以干起活来非常细致,待会我教你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你一定要及时问出来,免得浪费时间和精力,需要返工。”在这个小小的县城走完一圈后,安景然最后告诫道。   穆子期乖乖点头,心神却有些不宁,因为他刚刚看到了,在县城最好的宅子里,那里住的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官兵,他们全部是因伤退下的。   他们只是路过,宅子里面散发的血腥味就能让他们闻到,说明伤兵应该不少。   想起当兵的陈香和刘延知等人,穆子期很担心里面会出现自己熟悉的身影。   不管如何,等休息时间,自己还是去看一看吧。 第143章 开始干活   言归正传,穆子期跟着安景然很快走到工作地点, 这是在城门口附近的位置, 人流量最多, 当头的是三间宽敞的房间, 外边的空地上站满了排队的流民。   穆子期他们从侧门进入, 两人进入一个小房间,房内还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这种味道穆子期很是熟悉, 大夏官方经常用来消毒。上初中时, 他们就在课堂上学过如何配制消毒水。   “你刚才都看到了,来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味道并不好闻, 说不定他们的身上还会有什么传染病, 所以咱们得学会保护自己。”安景然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和前世白大褂类似的褂子递给穆子期,“快穿上吧,喏,还有口罩, 这是一定要戴上的。”   穆子期赶紧接过来,看了下褂子的颜色,是灰色的,再摸摸布料的质地, 不厚不薄, 就是针线的缝制不佳, 似乎轻轻一扯就能把线给扯开。   “别摸了, 哈哈,这种灰褂子只是紧急赶制出来的,能勉强穿上就好,它们消毒过,十分干净,你不要嫌弃,等咱们用过了,军队再打下另外的地盘,这些褂子还得再运过去给别人用呢,朝廷可是很节俭的。”安景然见穆子期的表情惊讶,就笑起来。   穆子期摇摇头,没说他其实并不嫌弃,只是有点惊讶罢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用最快的速度穿上灰褂子,戴上口罩。   安景然在旁边看着他,上下扫视一眼,点点头:“走吧,咱们该干活了,你放心,以你的聪明,肯定能很快上手的。”   他说得没错,穆子期发现自己的确上手很快,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工作职责。   “姓名,岁数。”   “俺,俺叫李三子,今年,今年有三十个年头了。”   “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族人在一起吗?”穆子期继续问,手中的笔不停,偶尔抬眼看一下站在桌前的人。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头发打结,又乱又脏,即便离他有一米远,身上的酸臭味依然隔着口罩影响他的嗅觉。   这人说是三十岁,但在穆子期看来,说是五十岁都有人信。   “俺是从叶梓县扁担镇李家村来的,家里只剩下俺爹,俺娘,俺媳妇和二儿子,俺大儿子和小儿子都被土匪杀死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挨他脚边的黑小子低着头不语。   穆子期一一记下,再继续询问,这人说话的口音和举止还算是不错的,大概是见过一点世面,会说些官话,而且他本身夹杂的方言自己能听懂,沟通不成问题。每次遇到这种能沟通的人他是最喜欢的,毕竟效率会高一些。   如果遇到那些只会说方言,不会说官话的流民,那就需要旁人来帮忙翻译了。   “就站在这里,不许靠近!”那李三子探头往这边看,立即引起旁边士兵的呵斥。   现场是有官兵维护秩序的,除了以防流民捣乱伤人外,也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在流民来登记信息之前,这些官兵会事先让他们排好队,并让同一族的人站在一起,便于分辨和登记。   做到后面一项并不算难,主要是这个时候的人逃荒或逃难时都喜欢和族人或亲戚老乡凑在一起,他们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会抱团取暖。   “官老爷,俺没靠近,俺就想看看这位官大人写的字。”李三子缩缩脑袋,呐呐地回道。之后就不敢再乱动了。   “还有什么补充吗?”穆子期又问。   李三子摇摇头。   “下一个。”穆子期高声喊道。   ……   不到一刻钟,穆子期就能上手了。面对安景然的赞美,穆子期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异样。   大夏对于流民的归置早已有一套成熟的方案和流程,当地的最高负责人只需因地制宜,稍加改动就能立马行动起来。   穆子期感受到大家工作时的有条不紊,心情有些复杂。   这样的场面何等熟悉!七年前他们一家就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先是排队、登记姓名户籍等相关信息,之后是分性别去洗澡、剃头、消毒等。他所现在承担的工作是其中一个环节,只是面对这些流民,他再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平民生活的不易。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傍晚时,穆子期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事实上,城门还有一批流民尚未登记,他们只能在棚子里暂时居住,大夏官方每天都会施粥,不会让人饿死,其中有生病的还会给予医治。   把灰褂子放回储物柜,穆子期把口罩放回兜里,准备拿回住的地方清洗。   今晚用肥皂洗一下,晾一个晚上就能干了。   “怎么样?觉得累吗?”安景然笑着问他。   穆子期摇摇头:“还好,今天是第一天,不算累。”他一向精力充沛,相信再经过几天的休息,以后不会轻易感到疲惫。   “今天你的态度很好,不过等干个几天你就会习惯,态度也会变。记得我刚刚开始做时,想到之前培训时,老师们说过待人要亲切,让来到安置点的百姓觉得安心,我照做了,可没过两天,我就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   要不是我能控制自己,有时候我都想骂人了。嘿,那些人连话都说不清楚,声音又小,说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土话,我根本听不懂。还有,他们有时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你一说大声点,他们又不敢说话了,哆哆嗦嗦的,恨不得跪拜下来。当时任务重,队伍排得很长,我总是要忙到天黑……”旁边另一位积年吏员插嘴说道,语速很快,称得上是滔滔不绝。   他是从福省抽调过来的,姓曾,年约三十七八岁,这次是想更进一步,要不然不会放弃福省安逸稳定的生活,选择来到占领地。   三人之中,安景然虽然年纪比曾吏员小,可他才是组长,管着他们两个人。   “人太多了,的确会心生火气。”安景然点头道,“说是态度亲切,其实咱们不骂人不违反规定就行了。当然,如果能做到态度亲切,那是再好不过,做不到只能这样了。”他说的违反规定,其实就是收受贿赂或以权谋私。   不要以为这些流民都是苦哈哈的百姓,他们之中还隐藏着一些富户,这些富户的来源复杂,除非有人举报或说出他们的身份,否则只能按规定接纳。而这些富户为了拉近关系,总是喜欢用钱财来开路。   要不是身边到处都是自己人,又离桌子离得较远,穆子期有理由相信,他们能用最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塞进自己的手里。   穆子期和曾吏员点头表示赞同,态度差不离就行了,只要工作能做好。   “子期才来一天就能上手,不愧是夏国大学出来的,和安贤弟一样厉害!”曾吏员看向穆子期,赞扬道,“我看到你写的字了,工工整整的,一目了然,写得那是又快又好。话说回来,你们大学出来的学生,个个厉害,我都听别人夸过了。”   “曾叔过奖了,这是基本功而已。”穆子期微微一笑。   “师弟的确上手快。”安景然也颇为满意,见曾吏员还要夸奖,就转移话题,讨论今天工作中出现的问题。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对方的语气太过于夸张和热切,让他有点不适。   等到了路口,曾吏员这才和他们分开。他们住的地方不同,吃饭的食堂位置也不同。   “这位曾干事能力不错,就是性格油滑了点,其实人不坏。”安景然笑道,他住在穆子期等人隔壁,饭是一起吃的。   “我记下了。”穆子期面露感激。对于别人善意的提点,他心怀感恩。而且他旁边的这位安师兄,这才一天的时间,就让他觉得对方的能力很强,能冷静地处理突发事情,思路清晰,还和其他人关系良好,人缘非常不错。   比如现在,他们在走回寝室的路上,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连带着自己也跟着认识了一些人,大家会互通姓名。   来到食堂,穆子期看到食堂的杂工恰好端上一盆刚炒好的青菜,颜色绿油油的,看起来颇为喜人。   一大碗白米饭,一条咸鱼,一勺青菜,一个煮鸡蛋,这就是穆子期的晚饭。   来到饭堂后,安景然遇到熟人,和别人坐在一块儿说话去了,所以他就另外找个地方坐。   中午不能休息,他们三人都是轮流回到食堂吃饭,而中午的饭菜只有一点点肉沫,没有晚上的饭菜丰盛。   穆子期胃口大开,刚吃下几口,就看到严日初端着自己的饭盒走过来了。   “怎么你的鸡蛋比我的大?”严日初在穆子期旁边的空位坐下,探头看了一眼,“这不公平。”   穆子期没理他。   “难不成真的得看脸?嘿嘿,一定是分菜的大婶看你长得好,就给你一个大鸡蛋。”严日初又嘀咕道,这种类似的事他早就遇到过了,也就随口一说而已。   “你干的是什么活?”穆子期见他不再说不着边际的话了,就开口询问。   “别提了,今天可把我给累坏了,我进的是财务部门,里面积累了不少活儿,要重新做账,我估计要弄很长时间。”严日初立即抱怨道。 第144章 查找名字   “这个部门很好, 符合你的专业, 反正你们税务专业也包括做账嘛。”穆子期倒是挺羡慕他的, “我这边要和难民、流民打交道, 一天下来,嗓子都快说哑了, 手也差不多写断了。”到了后面,他写的字已经不如先前工整。   当然,比起曾吏员和安景然写的字,穆子期自认为自己写的字,辨识度还是挺高的。   “子期说得对。”李爱民见他们坐在一起, 也端着自己的饭菜走过来坐下,闻言就说,“要我和百姓打交道, 我可做不来。”他拙于口舌, 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   穆子期看向他,语气带着疑惑:“你分到的任务是什么?”   李爱民抿嘴一笑, 轻声答道:“在军部做后勤,暂时帮忙计算战利品什么的。话说回来, 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报纸上说的事都是真的, 将士们打完仗后,所获得的战利品他们可以取走两成分掉, 剩余的八成收归国库。”   “这种规矩自古有之, 我记得当时的报纸上还有人说陛下吝啬呢, 说大金那边,战场上的斩获名义上是归于皇帝,实际上是被打仗的大将们私下分了,献给皇帝的东西得看具体情况。要不那些打仗的将军们怎么会富得流油呢?”严日初记起看过的内容,语气带着厌恶,“有些人总是鼓吹大金国那边怎么优待士绅,真把他们赶过去,他们又不肯了。那些人什么都不厉害,就一张嘴厉害,真是聒噪无比。”   穆子期点点头,他们军队用的几乎都是火器,对后勤依赖很大,每次打仗就是花钱,所以取得的战利品自然会收归国库。   至于打嘴仗的事,三位大佬要改革,新旧两种思想自然会激烈碰撞,有激进的,有支持的,当然也有保守和反对的,他不觉得意外,反正以三位大佬掌握的权势来看,那些守旧派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事实也是如此,他来到大夏七年多了,他们也只能在自己办的报纸上说说而已。   “今天的报纸,你们看了吗?”李爱民又说道,“我干完活,见还有时间,就找一份军报来看,发现大金国生产出来的火器和咱们大夏的火器式样几乎相同,要不是军部提前得到消息,事先有准备,说不定真的被他们得逞了,那肯定会有损失。”他本身就是算学专业的,心算能力比季无病还强大,所以很快就做完分给他的活,这才有时间去翻阅报纸。   “我没有时间去阅读报纸。”穆子期摇摇头,叹道,“忙得连口茶都顾不上喝。”看到其他人被分配到的工作,他觉得自己处于第一线,又忙又累,似乎比不得他们清贵。   而火器相似?只要一样武器做出来并使用,总会有泄露的一天。大金国就算反应再迟钝,大夏作为它最大的敌人,就算大金国皇帝再窝囊和废物,朝中这么多大臣,总有精明人反应过来。   战败了,他们第一反应可能就是把战败原因归于武器,所以无论是从战场上冒死缴获,还是从大夏千方百计偷回样品,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偷回来,再加以研制和复制。   据说战争才是推动科技进步的最大源泉和动力。   大夏在发展和充实自己,就不能指望敌人一直静止不动,对方也会做出积极的应对。   略微皱了下眉头,穆子期不打算去打听什么,单看安景然就知道了,不是有人故意整他。而只要不是故意的,其他的到不是大事,累是累了点,不过他还能承受,只需好好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即可。   “你的忙碌程度,我能想象得出来。”李爱民同情地看着穆子期,为自己感到庆幸,分配到的任务适合自己做。   穆子期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伤兵的事,连忙问他:“这段时间你和唐姑娘联络过吗?她会在哪里停留?”   李爱民和唐昕是初中和高中同学,据说以前,前者对后者一向唯首是瞻。   “不知道,出来后就没有联络上。”李爱民叹了口气,“反正在哪里都是要医治病人。”   穆子期有些失望,看来只能靠自己去拿到伤病院的伤员名单了。   就这样,三人一边轻声闲聊,相互交流信息,一边抓紧时间吃饭。   虽说整个相省都被大夏收入囊中,可因为战争和人祸,他们收缴到的物资并不算丰富,加上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到来,他们同样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要不是大夏早就做好准备,有丰富的鱼肉储备,他们说不定还不能吃上碗里的咸鱼呢。   剥着鸡蛋壳,穆子期表示自己满足了,生活水平不算低。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穆子期就一直没能抽出空去办自己的私事,他忙于工作,等到能休息时,天色已黑,有宵禁,出入都有人看守,他不好意思去打搅别人。   排队的人似乎没完没了,穆子期就见到从各地赶来的流民络绎不绝,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战争刚结束,他们就从各个地方冒出来。   得益于大夏经营的好名声,相省的百姓对大夏官府的期待值还是很高的,认为在新朝能过上好日子,主动来投。   而在穆子期看来,只要谁能结束战乱,让这片地区恢复原有的秩序,老百姓就会拥护。他们其实不是很在乎这是在谁的地盘,他们只想知道自己能分到哪里,能分到几亩地……最想要的是获得平静,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从逃荒中走过来的穆子期对此很是理解,所以到了最后,就算他再觉得烦躁,也会耐着性子做好流民的录入和登记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穆子期经历了不少事,比如公审大会,是把当地有名的土豪劣绅或大金官吏抓出来,只要手中有证据,就会当众审判罪行,没收全部财产。其中罪大恶极的会被当众处死,其他罪行就酌情审判,大都是被送去做修路挖矿之类的累活脏活,不会轻易处死。   对于人口的重要性,穆子期等人早已学过相关知识,不觉得惊讶。倒是审判过程中,从安置点走出来观看的百姓深受震动。   如果这是游戏,一定可以看到他们对大夏的拥护度大增。   这一天的公审大会,根据要求,穆子期又去看了,枪毙时他忍不住转移视线,双眼放空。   就算在这个时代见过不少死人,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直视死亡。   大会结束后,穆子期借此机会,先跟安景然告假,自己快步跑去伤兵院。   出示自己的工作证,穆子期在管理处找到一名吏员,请他帮忙。   “当兵当了几年,家里人都很担心,现在来到这里,我就想知道伤员中有没有他们,想知道有没有他们的消息。”穆子期耐心解释道,他是在增加别人的工作量。   “我明白,到底是认识的人,关心他们很正常。其实你不是第一个来这里查询名单的,在你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了。你还别说,还真的有人在这里遇到熟人。”陈吏员的态度很是亲切。   穆子期感激地笑笑,为了加快速度,他就和对方一起查看名单。   不认识,不认识……手指迅速地从一个个名字上滑过,偶尔看到备注那一栏里填的“死亡”二字,他就心生恻然。   刚刚感慨完,一个熟悉的名字就映入眼帘。   刘延知!竟然是刘家大哥!他本人吗?还是同名同姓?   穆子期的手颤抖了一下,赶紧看向备注栏,发现上面没有字,心下一松。紧张过后,他这才有心思看详细信息,特别是出院时间。   很好,看到籍贯和年龄,他确认这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战场上被流矢射中,手臂受伤,养了一个月才好。   穆子期提着的心放下了来,接着继续找完所有的名单,发现只认得刘延知一人,心里虽然遗憾,面上还是笑道:“找到一个了,就是不知他去了哪里?我这几天都没有见过他。”   按理说这个县城不大,他来了这么多天,应该有很大几率能遇见刘家大哥,可他偏偏一次都没有遇见过。   “能找到一个就算好了,这个人我不认识,不过我找个认识的人来。”陈吏员的确是一个热心人,他让穆子期在办公室稍等一下。   没过多久,他就拉着一位中年人进来。   “刘延知我知道,四连的连长,前不久因为箭伤住院,没多久就好了,他现在出去剿匪,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来了。”来人回忆了一会儿,很快就说道。   穆子期大喜,再经过询问,总算解了心中的疑惑。   不过连长?穆子期算一算刘延知从军的时间,嗯,没有几年就从一介小兵当上军官,看来他的能力和运气不错。   穆子期为他高兴,虽然没有得到陈香、袁二郎等人的消息,但知道刘延知在这里就算是有收获。   现在刘延知出去剿匪了,一时半会见不到人,穆子期也不着急。他知道剿匪的难度并不大,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到底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   “就是,咱们军队的装备这么精良,对付那些土匪岂不是战无不胜?”晚上回到住宿的地方,和严日初说起时,他的态度十分乐观。   旁边的李爱民和刘江是同样的想法。   “嗯,我明白。”穆子期同样对军队的战斗力充满了信心,因为这段时间他们得到新的消息,知道本国军队在前线战场上稳步推进,打下一处又一处的地盘。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之前几年军部的未雨绸缪。   大夏以海军立国,海上的军事实力非常强大,几年前国家就顺势占领了一些岛屿,这些岛屿分布在大金国的海岸线。通过几年不间断的建设,一个个海上军事基地成立,逐渐布下包围网,为大夏赢得了战争的主动权。   这个事实是穆子期通过各种消息推测出来的,其中有殷湛提供的信息。他相信,三位大佬肯稳打稳扎来治国,一定会提前做好各种各样的准备。 第145章 新的财路   陈香在哪一支部队, 穆子期不得而知, 而近在眼前的刘延知却让他有了期待。   期待重逢。   现在就等着刘延知回安置点了,到时他才能找机会和对方见面,这可是老乡和熟人, 心中的期待无可避免。   在平福县这个安置点, 穆子期每天除了晚上能和好友、同学聊一聊,说说话, 其余时间都花在工作上。郁闷的是,繁琐的工作没有浇灭他的热情,反倒是无所事事的夜晚让他觉得空虚。   安置点的物资紧张,油灯或蜡烛都是限量使用, 他们带来的行李简单, 绝大多数的人连本书都没带, 就算带了,也早就看完了,所以想阅读就只能去各个管理处寻找报纸。   穆子期同样如此,能借到的书都看完了,报纸又没有多少份, 更新不及时,每次看完都得等几天,因此在无事可做的夜晚,他才会觉得无聊。   在这种情形下, 寝室夜谈就开始了。他们是四人一间房, 自由组合, 所以大家找的都是自己的熟人。穆子期就和严日初、刘江、李爱民同住,相处融洽。   “子期,你这把年纪了,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刘江又开始问了。   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穆子期上身盖着一张薄被,双腿却从被子里露出来,正在半空中做着踩自行车的蹬腿动作。没办法,对于他这种习惯晚上也要读书的人来说,如果不能看书的话,那锻炼身体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这毕竟是十八世纪,就算三位穿越大佬带来了相对先进的医学技术,人还是很容易生病的,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他只好利用碎片时间来抓紧锻炼了。   好吧,穆子期承认,他最大的动力是想保持身材。得益于长期的坚持锻炼,他的身材比前世好太多了,让他心里美滋滋的,加上锻炼身体带来的头脑清醒和精力充沛,他就更想坚持下去。再说了,再不锻炼,想到他一坐就是一天,中间很少有时间动弹,估摸着等完成任务,他就得胖起来。   此时听到刘江的询问,穆子期无奈极了。   又来了!大好的睡觉时间,为何要把时间浪费在讨论感情的问题上?对于单身了几十年的穆子期而言,这种话题很不友好。   还有,什么叫他这把年纪了?他觉得自己还能冒充美少年。   不过想想也对,夜晚空虚寂寞,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喜欢说这个也是正常的,这是少年慕艾……   “没有。”穆子期老实回答,眼前却冷不丁浮现唐昕的面容,让他不由得一怔,心跳也似乎漏了一拍。   他呼出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唐昕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接触得最多、最深的年轻姑娘吧?   大家表示不相信。   “我相信,子期除了一心学习,就没关注过姑娘的事,他呀,只能靠人拉纤保媒了,要不然以后肯定娶不上媳妇。”严日初声援。   穆子期听了,并不觉得感动,这还不如不说呢。   “你们呢?大家都要老实回答。”他赶紧反问,“我都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了。”   “我好像没有。”严日初的语气带着犹疑,“好像喜欢,又好像不喜欢,刚开始见面,很喜欢,一段时间没见,又不喜欢了,应该是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没能深入了解。”   穆子期三人一听,立即起哄,让他老实交代经过。   “子期知道的,我时常在外面走动,认识不少人,嗯,偶尔会碰到喜欢的姑娘。”严日初嘿嘿一笑,“我才不会说人家姑娘的名字呢,影响人家的名声。”   大家一听,表示赞同,暂时放过他,转而问起刘江。   “我早就有未婚妻了,是家里订下的,我觉得不错。”刘江很是得意,“等我实习回去,我们就成亲,我都这么大了,成家立业最重要。”说完这话,他觉得自己比他们强多了,哈哈。   穆子期等人撇撇嘴,大家又问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爱民。   “有喜欢的姑娘,不过等我实习回去,说不定人家早就成亲了。”李爱民的语气带着惆怅,“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唉,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只怕是有缘无分。”   李爱民是孤儿出身,没有人帮忙操持的话,在婚事上会很被动。   穆子期想到这里,也不忍心去问他具体的情况了。   “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有缘的话,千里姻缘一线牵,你还年轻呢。”最后,穆子期等人安慰他。   等说累了,大家这才入睡,第二天太阳出来又是新的一天,他们还得照常干活。   在穆子期结束流民登记工作时,树上的落叶已经变黄,风一吹就打着卷儿飘落在地,天气也渐渐变凉,有时半夜会冷醒。   大家的衣着单薄,夜晚睡觉一定要盖着毯子,好在这时驿站终于把他们的行李送到了。   与此同时,官府对流民的安置工作也加快了速度,大家加班加点,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把流民分到各个地方,总不能让他们在安置点里过冬,那不是要白养着他们吗?   结束登记的工作后,穆子期重新回到移民司,开始负责分配流民的落户地点。和他刚来到大夏不同,那时的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落户的地方,现在不一样了,为了加速,去哪里都由官方安排,流民最多能选择住在村里还是住在城里。   流民们不傻,到村里居住的话,可以免费分到田地不说,还能马上得到户籍,就算他们不会做农活,等分好地,住不习惯的话,三个月后还可以去城里买房。   如此一来,想成为城里人,选择立马拿出银子来买房的人极少。不过穆子期注意到有几对身形柔弱的母女选择在城里安家落户,神情很是坚定。   他本来觉得奇怪,再一细想,就觉得她们很聪明。看她们立女户就知道她们家里已经没有男人了,如果她们去乡下,单单农活就足以累垮她们,还不如趁着现在房价最低,有积蓄的话赶紧在县城买房,还不容易受人欺负。   在这个时代,越是偏僻的地方,弱势群体可能越是被欺压得厉害。就算大夏政治清明,穆子期也不敢保证分派到每个村的村长都会尽心尽责,廉洁公正。   不是每个人都像郝村长那般公平公正,当初能在清溪村遇到他,是他们一家人甚至一村人的幸运。   “看不出他们还有这么多银子。”这一天下午,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回去时安景然就笑道,“他们可能是本地人逃出去再回来的,竟然还能找到自家藏的银子,有点手段。”   记得当初大夏军队进来时,只要是无主的房屋,里面的财产全部充公,几乎是掘地三尺,把什么地道和密道都找出来了。那些守在家里的平民,如果没有趁机作奸犯科,帮忙打仗,平日里不是罪大恶极,军队就对他们秋毫不犯,允许他们保留个人财产。   对他们的唯一要求是要服从安排,而按照大夏的做法,一般是评估他们的财产后,就把他们分配到其他县城或府城,只留下少数人在当地居住,所以现在能拿出银子在这里买房的人,不是偷偷藏了贵重首饰就是原先的本地人。   穆子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现在的兴趣不在这里,想了想,就问他:“师兄,你说咱们在府城那里买宅基地或房子好吗?上面允不允许?什么时候能升值?”似乎发现了一种赚钱手段,他对这方面可是很敏感的。   现在的这个安置点会成为以后的平福县,府城的位置他已经知道了,就是原来的嵇城,离这里有六十里,不算太远。   安景然闻歌知雅意,他朝穆子期眨眨眼,笑道:“过不久就会有公文下发,咱们当然能买,哈哈,你干久就知道了,这是咱们的隐形福利之一。当然,前提是你要有钱,上面有限制,每人只能买一块地或一处宅院,按照我和你的级别,不能超过一亩。”   穆子期恍然大悟,随即想到自己的小金库,刚提起的精神顿时蔫了下去。   呃,他的行李里好像只有二十枚银元,问过安景然,知道府城一亩宅基地的价格起码要上百两银子,这还是上面给他们的优惠价。   “什么时候能升值?放心,不出三年一定会涨价,反正现在买了不亏,我已经准备入手一套了,等开始内部发售,我就去府城买下。”安景然对于官方发展经济的能力很有信心。   穆子期面露笑容,脑子里却在拼命琢磨着该去哪里找钱。   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难不成写信回家让奶奶寄钱过来?不好,万一她已经看中房子,把钱花光了呢?总不能一直租房住吧?   穆子期一回去就和严日初等人说起投资买房的事。   “不怕麻烦的话,现在买一套,以后就算不在这里住,转手卖出去也是一笔收入。”穆子期劝道,能占便宜的就这一段时间,过了就过了。   “我还不能确定被分到哪里,万一以后分到远的地方,回来一趟不容易啊。”严日初有些犹豫。   刘江倒是眼睛一亮:“子期,没想到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咱们有名额可以买房呢,我打算今晚才和你们说。”   “难得的机会,不买可惜了。就算以后去别的地方工作,咱们有四个人,总有一个离这里近吧?总能顾得来。”李爱民是孤儿,对钱财很重视,立马就做下决定。   他们精明,大夏官方也不傻,按照以往的惯例,官方手里会保留一部分位置好的土地和房子,准备留着以后升值再卖出去,所以他们一定要及时买好。 第146章 得见故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的教育, 穆子期四人甚至他们这一代的人对言利不会觉得羞于张口。相反,大家认为,用正当的手段来牟取利益是正常的。只有通过不法手段来获取钱财等利益, 那才会被人鄙视和耻笑。   简单地商量后,他们就打算各自想办法。有钱的自然不用愁, 钱财不够的只能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去借钱或挣钱。   “我要写信回家跟我爹说这事,我身上没什么钱了。”这天傍晚,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 严日初刚从食堂回来就立即磨墨准备写信。   穆子期闻言,想到自己来这里后只寄回过一封信,也跟着说道:“我也要写,就是不知家里人什么时候能收到?”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 家里的信他一次都没有收到过。   “记得不要在上面写机密的内容, 估计咱们的信件会被上头的人检查。”穆子期突然想起这事, 赶紧提醒。   “放心, 我明白的。”严日初沉吟了一会儿, 应了一声。   面对写得满满几张的信纸, 穆子期左思右想, 终究还是把买房升值的事告诉老叶氏。现在不说, 以后她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 想来想去, 终究还是说了, 毕竟是一家人。   穆子期觉得吧, 这辈子如果说有一个人对自己最好,最无私心,那这个人就一定是老叶氏。   再者,老叶氏历经世事,她能判断事情的好坏。这样的话,家里如果没有来得及买房子,她经过权衡,肯定能做出合适的决定。   等他把信写好,再寄出去后,穆子期觉得自己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家人身上,现在交通不便,离家甚远,就算真的寄钱过来,可能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他自己也要努力,寻找赚钱的办法。   “在这里工作每月有二两银子补贴,算了,实在不行,就只能用自己的名义去钱庄贷款。”穆子期盘算来盘算去,只能无奈地暗自嘀咕,“就看房价上涨的速度够不够我付钱庄的月息。”   他是想挣钱,可盘算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是有心无力。   大夏钱庄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在当地安家落户,那栋三层的红砖房子是这里最显眼的建筑物,每天都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而开在它旁边的当铺,生意更是红火。   穆子期认为,以后就算是县一级和镇一级的地方,大夏钱庄照样如影如随。   转念一想,真凑不够钱的话,他可以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合资买房,他就不信每个人都能拿出上百两银子。   于是,下定决心的穆子期心里一阵轻松,不再多想,他再次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穆子期就听到消息,说出去剿匪的将士们回来了。   “军队已经把大半个县城梳理了一遍,劝降的劝降,顽固不灵的直接动手,有些被枪毙了,有些被送去修路。”移民司办事窗口处,安景然听到军队回来的消息后,见事情不多,和穆子期说了一声后,很快就走出去打听消息。   事实上,不只是他出去凑热闹,其他听到消息的办事人员都跑出去了。   军队胜利剿匪归来,这可是一件大喜事,说明整个县城范围内的环境已经初步安定,让他们的安全感大增。最主要的是,这些在安置点等待的流民总算要去官方事先规划好的村庄落户了。   这些流民的身体有好有坏,但绝大多数都很虚弱,就算如此,他们在经过几天的教育和休养后,就得去参加各种基础设施建设工作。   修路、建厂、建房、搬运……他们能干的事多着呢,官府不会白白养着他们,算是以工代赈,不过会根据他们的身体状况来安排合适的工作,有些身体好的,在完成规定的任务后,如果超出任务量,还会得到金钱的奖励。   这也是一个赚钱的路子,激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你说是大半个县城?”穆子期注意到这一点。   “是的,我打听清楚了,北部的已经清剿过一遍,南部的还没有开始。”安景然优雅地撩起衣摆坐下,见窗外没有流民来排队办事,就笑道,“将士们出门在外,一去就是半个多月,风餐露宿的,岂能不辛苦?还有,你出去看过就知道了,他们收缴的战利品非常多,再不运回来就不好说了。”   听到后面几句话,穆子期立马理解。   这次的剿匪活动,旁边两个县的几支部队会同时进行,大家联合起来对一片地区进行地毯式清洗,尽最大可能来消除安全隐患。   就算如此,说不定还会有漏网之鱼,如果战利品过多的话,军队的人力就会被过多牵扯进去,为了防止阴沟里翻船,自然要稳打稳扎,一步一步来。   想到军队回来了,穆子期就想到刘延知也跟着回来,心中欣喜无比,所以等下午收工后,他就赶紧出去打听。   安置点不大,军营的位置显眼,穆子期又是自己人,所以第二天,他们就见面了。   两人见面时,双方的情绪都很是激动,毕竟他们几年没有见过了。   刘延知一身笔挺的军服,面容刚毅,脸上还带着几分风霜和疲惫。   “刘大哥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穆子期关切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   不说别人,刚刚见到这位久违的熟人时,他也情不自禁地掉了眼泪。   刘延知摇摇头,一手紧紧地握着穆子期的手,另一只手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   “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很惊讶。”他随意抹了下脸,激动地说道,“真的高兴,哈哈,没想到能在异乡和你团聚,这真是一个最大的惊喜,我完全没有想到。”   他回到军营后一听说有老乡找,再听到穆子期的名字,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问清楚寝室地址,撒腿就往这边跑来。   穆子期见他激动之下,说的是家乡方言,不是官话,也没有提醒,改而用上家乡话。   等情绪缓和下来,两人这才有心思诉说离别后的事。就算他们通过信,刘延知还经常写信回家,可这到底是不一样的,信纸篇幅有限,而他能从穆子期口里了解到更多的事情。   “二郎长大了,有担当了。”刘延知唏嘘不已,“小妹也出嫁了,说不定现在都能做娘亲了。”   穆子期点点头,知道刘延知也不清楚陈香的信息后,心情有些沮丧。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穆子期在仔细观察刘延知的面容,可能是天天风吹日晒的缘故,他比实际年龄要老几岁,看起来都快二十八、九了,到现在还没有成亲,看来一心扑在事业上,顾不得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   说完两家的事,刘延知又把穆子期赞了一番:“没想到你读书这么厉害,能一直保持到现在。你们大学生好哇,以后做什么都行,升官也升得很快。”   穆子期忙笑道:“你才是最值得佩服的,六年时间就升为连长。”   “我能识几个字,从小练武,就算这样,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军中有很多妖孽,有些人学火器比我快多了。咳咳,这次打仗运气不好,我刚上战场没多久就负伤,现在只能回到大后方来剿匪。”他的语气充满了遗憾,“同样是出兵,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刘大哥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强了,再说了,你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呢,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家。”后面一句话,穆子期的声音放低。   他们是在穆子期的寝室说话,尽管其他人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他们叙旧,穆子期说起话来还是很谨慎。毕竟他总不能说,刘延知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太过于消极。   刘延知微微颔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他:“你刚才说可以在嵇城买房?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   穆子期一囧,刚才太过于激动,竟然把自己缺钱的事也说出来了。   “不行,我不能用你的血汗钱,而且你也要买。”他知道对方的津贴大都是寄回家了,就算这次打仗能分得一些战利品,等他买完房后,估计也剩不了多少,而且对方已经过了适婚年龄,说不定未来一两年内就要成亲,如此一来,怎么能把钱借给自己?万一自己不能及时归还呢?   反正在这里买房子又不是必须要干的事,穆子期不急。   刘延知劝说不了,思考了一会,就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个想法,你看可不可行?”   穆子期挑眉,有些疑惑。   刘延知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说道:“军中现在很缺人,这次剿匪有一部分人受了伤,我们三天后还得再次出发,如果你乐意的话,可以去试一试战后战利品登记这个文书职位,据我所知,先前的文书就受伤了,现在缺人。”   穆子期一愣,这是要他加入军队的节奏吗?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不等他拒绝,刘延知又快速说道:“不是加入军籍,这个文书是临时性的,等剿匪结束,你就可以退出。辛苦是辛苦了点,要跟着我们到处跑,也有一定的危险性,毕竟是在剿匪嘛,有时候运气不好,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和危险。”   “最大的好处就是来钱快,你能分到战利品。嗯,要不是你说你的身体好,射箭和枪法不错,我也不会突然想起这个。”刘延知继续补充道。   穆子期承认,在这一刻,他心动了,不单单是为了钱,也是为了其他。 第147章 顺利达成   “罢了, 罢了,还是不要了。”刘延知自己可以冒险,对于穆子期这个弟弟一般对待的人却不忍心,他想起以前相处时老叶氏对穆子期从军的抗拒, 怕出现意外,刚说完话就后悔了, “我借钱给你就行,不必去了。”   穆子期却心动了, 他把文书的事很快就从脑子里过一遍,发现这正是适合自己的工作,能圆自己的军旅梦啊。往日自己就想过从军,这次能有机会和其他官兵近距离接触,这对他来说, 可是一件高兴的事。就算尝试过后,发现自己叶公好龙, 其实并不喜欢也不能胜任军人一职, 那也是值得的。   “万万不可!”想到这里,穆子期立即拒绝, “刘大哥,我已经决定去争取文书一职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 要不是你告诉我, 我定会错过机会, 所以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是我想去的。”   他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才认真地看着刘延知:“我说的是真话,刘大哥,我并不是那么弱,我一直坚持锻炼身子骨,能跑能走,不会拖行军的后腿。而且我的算学水平很好,跟着好友看过做账的书,这文书的工作我一定能胜任。”   刘延知沉默了一会,最后只能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唉,也不知道回去后,你奶奶会不会怪我,哈,老太太严防死守,没想到在我这里出了篓子。”   穆子期一听,忙摇头道:“可不能把锅推到你身上,军中缺人的事,说不定别人也知道呢,你就当我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吧。”   “你倒是会给我找借口。”刘延知哭笑不得,见穆子期问起他成亲的事,忙摇头道,“大郎,你才十九岁,不是三十九,所以不用急于给我找媳妇,先顾好你自己再说。”他在家中最大,没有人能催。   穆子期不服:“你比我大六岁,你都不急,我急个啥?”   刘延知一窒,知道自己的口才比不得穆子期,于是就立马说道:“走,你既然想去,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报个名,早去早得,时间不等人,三天后就要出发,你还得花一点时间来熟悉文书的活,时间很紧。”   一涉及到正事,穆子期也顾不得关心刘延知的私事了。   “我先去问问师兄,他是带着我的人,总得先告诉他一声。”穆子期就算再欢喜,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他和其他同事或上级又不是今生最后一次共事,山不转水转,说不定这次散了,以后还会有重聚的机会,所以要把礼节方面做好,尽量不留漏洞。   刘延知见状,自然没有什么意见,点头道:“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等明天一大早,你就去军营找我,到时我带你去找人。”   穆子期感激地应了一声,把刘延知送走后,自己就快速跑到不远处的宅院,把安景然找出来,低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事了。”安景然静静地听完,开口道,“我刚得到消息,说军中缺人,准备从我们这些人中调一个进去。我对军中之事不感兴趣,你既然愿意,那是再好不过。”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解释说道:“我就想趁着年轻多去尝试,而且这只是个临时性工作,我之后还会回来的,师兄,到时你可不能不要我。”   安景然一听,失笑:“这种事不归我管,不过像师弟这么能干的人,你去哪里大家都只有欢迎的份。”   穆子期歪头一笑。   安景然又微笑道:“去吧,咱们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将近九成的流民已经分配好地点,只有少数人没想好到底去乡下还是留在城里,剩下的活不多,我和曾干事能应付得过来。”   “多谢师兄,我给大家添麻烦了。”穆子期赧然。   他就是想到这一点才生出胆子来,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其实自己的运气挺好的,一路走来,虽说有时会遇到一些蛮不讲理的人,但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他们或是和善,或是冷漠,可从不阻挡自己要走的路。   就算是曾经不对付的孟明苇和崔世松,他们也只是在和自己打打嘴仗,没有利用家世来欺压,平日里,双方大都是把精力花在学习上,良性竞争的状态一直保持到高中毕业。   “没事,又不碍着什么。”安景然拍拍他的肩膀,“到军中好好干,我等你的好消息。”   穆子期应了一声。   等他回到寝室,连澡都顾不得洗了,打算先用白纸把自己的简历写下来。   这时候,严日初等人已经从外面回到房内,见穆子期停笔,终于忍不住问道:“子期,刚刚来的那人就是你的同乡吗?”   “是的。”穆子期把简历看了两遍,没发现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这才把毛笔投入到笔洗中,再撩起衣袖,慢悠悠地清洗着。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人从军六年,原来已经做到了连长,好像不错呀。”严日初摸摸下巴,沉吟道。   “是很不错啦。”刘江铺好自己的被子,反驳道,“前几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发生,一介良家子没什么背景,能在军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一名军官,这可是一个大的跨越。”有些人当了十几年的兵,退役时还是士兵身份。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那位刘大哥是很厉害的人。”严日初从善如流,立即改正。   穆子期想了想,晚上临睡前,找了个刘江和李爱民不在的时间,把他明天要去军营面试的情况跟严日初说了一下。   “子期,你一定行的。”严日初一听,就乐了,“你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哈,不过你在体力上一向能碾压我和无病,到了军中,我怕你受不了这个落差,那些兵丁可是很强壮的。”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唯一的感觉就是高兴。   大夏军队少而精,每年花费的军费数额巨大,在伙食上的投入也极大,所以那些士兵才能经得起消耗较大的体力训练,现在一望过去,几乎个个达到“壮丁”的标准,搁在大金国,那就是精锐。   “我又不是要亲自上场和他们比赛。”穆子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严日初好心问他。   “不用,我都安排好了。”穆子期摇摇头。   当天晚上,穆子期辗转反侧,入睡的时间比平时稍晚一些。   次日早晨,他吃过早饭,就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城外的军营,找到刘延知后,顺利进入面试。   平福县的陆军指挥部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自荐,见是自己人带来的,再看穆子期递上来的简历,眼前的陆营长就更是满意了。   可以说,穆子期这份出色的简介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加上有刘延知在旁边为他敲边鼓,才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差不多能确定得到这份工作。   “不用再看了,我看这位穆同学就很好,体格好,不是文弱书生。”陆营长作风果断,他先让人把副营长叫进来,两人商量了一会,又把穆子期重新叫进去,笑道,“延知,你带穆同学去毛文书那里,让他教一教,咱们后天就出发。”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达到目的,穆子期心里惊讶,面上却流露出一丝喜色。   “在这里,你有什么不懂的记得问我。”刘延知同样高兴,就再次叮嘱道。   “嗯,我记下来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穆子期就在毛文书的指导下,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战利品登记的相关技能,工作重点在于监管和记录,物品价值的评估由其他人负责,对他而言,难度并不大,而且与其他人相处也还算融洽。   两天后,军队出发的时间到了。这次,他们准备一举把县城南部地区荡平。   官兵们对于这种行军打仗的事似乎习以为常,只有穆子期心怀谨慎。也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知道行军的强度,要求比他们之前走路的速度要快一些,幸好这方面他能应付。   至于其他方面,比如打探前哨、安营扎寨、排兵布阵、后勤运转等事,穆子期就不是很懂了,不过他可以光明正大关注,有不懂的,逮到机会就问别人。   他终于发现,打仗是一件复杂的事,一旦动员,就犹如他们前段时间研制出来的自行车链条那般,环环相扣才能排除不利的因素,把胜利的天平往己方倾斜。   这不是他读了几本书就能掌握的技能,有些事情永远存在想象中,不去做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难处。   “陆长官是一位自我要求十分严格的人。”好不容易,刘延知终于有了点空闲时间,就赶紧过来瞧一瞧穆子期,得知他适应良好后,就解释道,“他讲究苍鹰搏兔,亦要尽全力,从不会小看任何敌人,所以跟着他,虽然琐事是多了点,规矩是严了点,可安全啊,不怕阴沟里翻船,不怕大意失败。”如果失败,那一定是他们和敌方的实力相差甚大。   穆子期点点头,想到一路上的见闻,很是佩服。   “其实陆长官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呢,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一营的兵,超过七成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丁,上头不放心他们上战场,主要是主动请战的人太多了,没点本事的人都不能去打,我运气不好,也被放回来了。”刘延知说到这里就唏嘘不已,语气有着惋惜之意。   他相信,自己如果能继续待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话,一定能升职,不会像现在这般不上不下,心有不甘了。 第148章 抵抗强烈   “意外受伤,谁也无法预料, 如果之后缺人, 像你这种有经验的,指不定还能回去呢。”穆子期安慰他。   经过这段时间和官兵们的接触, 他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当兵打仗的,只要有上进心, 谁不想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建功立业?那才是他们的进身之阶。而且大夏军队纪律严明,武器先进, 伤亡率一直都非常低……种种因素综合下来, 这些官兵岂不是闻战则喜?   面对穆子期的安慰, 刘延知心里有些高兴, 不得不说, 他也在暗暗期待着有这一天。   这次, 他们在原地休息了一天,等前锋的探子回报后,陆营长才开始布置作战计划。   穆子期不属于军中之人, 不用参加作战会议,就和后勤的其他人在帐篷里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等待。   “这次的土匪不知经不经打?”帐篷的另一边, 两位大夫在低声说话,“如果像上一波那样, 只是打了几枪, 他们就投降, 那该多好。”   “希望如此,不过不能太过于放松,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这种好打的,你上次没跟来,我记得最后一次攻打土匪时,他们就跑进山里,咱们的人不熟悉地形,也找不到熟悉地形的人,那一次只能无功而返,到了现在都拿他们无可奈何,憋屈极了。”其中一位年纪大的大夫解释道,穆子期记得他姓陆,不知道和陆营长有没有亲戚关系。   “相省多山,只要年景不好,山上的土匪强盗就多起来,这几年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啊。”年轻一点的大夫姓伍,大约二十五六岁,只听他叹道,“上次你们运回城的那些受伤的土匪,我和他们聊过,这些人原先都是普通百姓,因为赋税太重,为了一口吃的,就跑上山做土匪,结果还是吃不饱饭。他们这些还是好的,起码有向善的心,能改得过来,有田给他种就能安分下来。另外一些就不行了,我觉得没有改造的必要。”   “都不容易啊。”陆大夫摇摇头,手拿着软布小心地擦拭着一些医用器材,“好在咱们来了,等这里被真正占领,又推广咱们的政策,以后大多数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陆大夫,你说得对,不过对那些土匪,我们发善心也要看对象,有些人根本就没有人性,是真真正正的土匪,这种人手中沾了无数冤魂,哼,要不是有朝廷律法在保护他们,国内人力欠缺,说不定他们连做苦力的机会都没有。”伍大夫手指修长,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指尖上灵活转动。   穆子期总算把上一次的战利品清单再次看完一遍,他晃晃脑袋,按了按颈项,眼睛就不自觉地被伍大夫手中的动作吸引。   “想学吗?”伍大夫注意到穆子期的视线,就笑道。他的全名是伍泽兰,大概是气场问题,两人认识后,一直相处得不错。   “不了,你的刀太过于锋利,我怕伤了自己的手。”穆子期摇摇头,“而且没必要,其实我也会一点。”想了想,他还是从腰间的刀套里抽出自己的那把匕首,也在手指上转动起来,几乎是同样的速度,非常灵活。   这把匕首从老家带到这里,都有九年时间了,在他的细心保养下,一直好好的,还算锋利。   伍泽兰微微吃惊,随即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文武双全!”   “这就是文武双全?那你的标准也太低了。哈,我喜欢雕刻,有时候心情烦闷,或者无聊,我就喜欢拿根木头随意刻一下,就是水平不大好。”穆子期笑了起来。事实上,他一直忙于学业,从学校出来后,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干活,能用于雕刻的时间很少。   所以穆子期觉得,他一直停留在业余的水平,是理所当然的事。   好吧,最真实的情况是,他无聊和烦闷的时候太少了。   毛文书含笑地看着穆子期和伍泽兰说笑,他一向严肃,只是想到这次剿匪不同往常,见气氛紧绷,就不想说他。   穆子期的预感是准确的,不同于前面一次的放松,这次军营的气氛的确不同以往,大家都是在认真对待。   “大郎,你不上战场,在后方也要打起精神,记得保持警惕,打仗的事很难说。”第二天拔营时,在中午停下来吃饭时,刘延知就急匆匆跑过来找到他,小声叮嘱道。   “难道这一波真的是硬茬子?”穆子期见他神情肃穆,心里咯噔一下。虽说前面打下过一个山寨,可那个山寨的防御太过于简陋,里面的人只是象征性一般抵抗一下,很快就投降了,他们这边的人一个都没受伤,让他的心情还是不自觉地稍稍放松一些。   “嗯,这些人竟然有枪,也有炮,不像普通的土匪,而且他们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易守难攻。要想用最少的代价啃下这块骨头,我们要万分小心。”刘延知点点头,说到这里就不能再说下去了,只再次叮嘱穆子期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延知就怕到时留下来保护这些大夫和后勤人员的兵太少,应付不过来。想到这里,他稍微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把穆子期带进来了,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他该如何像穆老太太交待?   当初逃荒时,他们三兄妹在最艰难的时刻遇到穆家人,得到他们全族的接纳和庇佑,得以安全到达大夏。这一段情分,刘延知一直牢记在心,否则不会在听到穆子期缺钱的时候想到帮他,可现在……唉,到底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变化,他看着刘延知匆匆离去的身影,内心也有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貌似他来到军中后,给刘家大哥增添了不少麻烦,老是要他来看自己。   甩甩头,他不再多想。   在刘延知和其他人的提醒下,尽管穆子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又一直小心翼翼,他还是被袭击了。   这场战斗出乎意料的惨烈,事先准备的时间长,战斗的时间也长,尽管死亡的人数很少,但受伤的人太多,大夫们忙不过来。   穆子期暂时不用工作,就和毛大夫一样,也加入到医护中去。他是不懂医术,但这种关键时刻,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很快就跟着学会冲洗或清洗伤口,撒上事先准备好的止血药,然后包扎。   简单的伤口能处理,帮忙搬人也是他擅长的,他身强体壮,力气大,跑来跑去帮忙搬运病人不在话下。   也就是在这种忙碌的气氛中,穆子期他们这个简陋的医疗点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土匪袭击了。他们一共有十几个人,手中拿的是刀和铁枪,似乎失去了理智,只顾着砍杀,动作大开大合,全然不记得保护自己,这让穆子期等人有了反应和反击的时间。   穆子期的匕首太过于短小,派不上用场,所幸他朝武器库那里借来了弓箭,一直放在自己容易拿到的地方,所以才能在混乱之中,冷静地拉弓射箭,一一点杀土匪。   令他惊讶的是,伍泽兰身手不凡,他做完一个手术出来,见到外边喊打喊杀,手中的手术刀一扔,就有一人捂着脖子惨叫。   接下来,让人惊恐的事发生了。   那捂着脖子惨叫的人倒在地上,可他竟然还坚持握着手中的砍刀,不顾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拼命地想朝最近的人砍去,那充血的眼睛,狂热的神态……让视力良好的穆子期全身一冷。   这波人只有十五个人,最开始他们没有防备,看管医疗点的二十个士兵又在帮忙搬运病人,猝不及防之下,他们就有几名伤员伤上加伤,其中一个挽救无效死了,另两个保住了性命,却一个失去了胳膊,另一个失去了小腿。   谁也没有预料到,在外层有人巡逻的地方,敌方还有高人,悄无声息地把巡逻的两名士兵杀死,让穆子期他们遭受袭击。而这场战斗也持续了三天的时间,等到陆营长把这个山寨打下来后,大家清点损失,心里疼得厉害。   “不愧是盘踞当地一百多年的大户,有钱有粮,找到这么多人帮他们卖命,连这种刺激生机,伤害身体的禁药都能研制出来。”事后,伍泽兰评价,语气森然。   “估计是知道他们投降后要失去大片土地,心里不甘心,就心怀侥幸心理。其实他们未必不知道不可能打赢我们,可他们还是会尝试,就指望着能把我们打败,然后跟我们谈条件呢。”穆子期猜测。   清理战场后,穆子期去清点收缴到的财物时,吓了一跳。原来这些反抗的土匪竟然富得流油,不说其他浮财,单是土地和商铺两项,他们就占据了两个乡镇六成的上等田,商铺就更不用说了,每个镇都有半条街的商铺是他们高家的。   根据口供,穆子期还发现,这高家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人,相反,高家乐施好善,平日里喜欢修路铺桥施粥,对佃户不错,荒年时还会主动降租子,佃户生病竟然还会请大夫去帮忙看……   穆子期等人了解情况后,恍然大悟。难怪这次的土匪数量会这么多,他们大夏的军队有仁义之名,普通的土匪根本提不起勇气来抵抗,最多是打不过就跑,仗着地头熟,钻进深山老林中,让他们一阵好找。   听刘延知说,这是打得最激烈的一次战斗,也是遭到抵抗最强烈的一次。 第149章 望风而逃   听完穆子期的猜测, 伍泽兰思忖了一会儿, 觉得有理。   “螳螂挡臂, 坐井观天。”他评价道,语气带着讥讽。   穆子期默然,他的确不知道高家是怎么想的, 可能是财富的魅力太过于惊人吧, 他们不想失去, 所以才试着去反抗,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这次他们军中有接近一百的士兵永远失去了年轻的性命,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对于高家这种抵抗并造成严重伤害和损失的土匪,领头的人会直接被枪毙, 其余同犯会罪加一等。例如, 如果被罚去劳动改造十年, 他们会加倍。   这也是为了震慑。   “高家的嫡系逃掉了两个, 他们早有准备,这里又山高密林,还真让他们得逞了。”晚上吃饭时, 刘延知愤愤不平,狠狠地咀嚼着嘴里的午餐肉, 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次他的六个下属都倒下了,所以心情很不好, 吃起东西来也是闷闷不乐的。   穆子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现在整个军营里的气氛都十分沉闷, 耳边还偶尔听到伤兵们痛苦的呻、吟。   就算早有准备,没想到对方的武器比所有的土匪都先进,还仗着地利之便让他们第一轮就遭遇到重大损失。   穆子期正军营中走动时还听别人分析过,认为如果不是自家的大炮射程惊人,陆营长指挥得当,他们可能现在还奈何不了这人多势众的山寨。   “深山里当野人不是那么好活的,把他们的画像画出来,我就不信他们以后不出来和别人交流。”旁边的伍泽兰说了一句,“总不能在里面躲一辈子吧?”   听到的人都赞同的点点头。   有过农村经历的穆子期知道,就算大山深处有别的村落,逃进里面的人的生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逍遥,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世外桃源的。   想到这里,他把玻璃罐里的最后一块午餐肉倒进刘延知的碗里,低声道:“不要再多想了,事情还得朝前看,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至于空出来的玻璃罐,这个还得回收,等待下一次使用。像他们穆家,老叶氏有时用完的玻璃罐或玻璃瓶,她同样是要攒起来,不是用来腌制酸菜就是等到冬天用来灌滚水,再放进被窝里。   总之,用处大着呢。   “嗯,我明白。”刘延知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暂且不提,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穆子期等人就早早爬起来干活。像他们这种文职人员,每次战斗结束后要忙的事情非常多,不起早一点就会耽误事情,万一影响到剿匪的进程就不好了。   这次的俘虏有两千多人,精壮和老幼妇孺都有,都是一家一家的。他们受过高家的恩惠,竟然甘愿与大夏军队为敌。   “高家在当地太会蛊惑人心了,以后这些俘虏刑满释放,要记得提醒上面不要把他们分在一处地方生活。”毛文书在登记时,和穆子期说了一句。   “好的,毛叔,我会把你的这句话写进报告里的。”穆子期点头道,进来这里后他发现,自己的工作范围不仅仅是登记战利品,还包括很多文案工作。   除非是涉及到军队机密,要不然他估计毛文书想把所有的文字工作都推给自己。   “对了,高家的嫡出小姐被抓回来了,听说长得花容月貌,美貌无比,你不去看一下?”毛文书撸了撸下颌的胡须,问穆子期。   “不去,没兴趣。”穆子期摇摇头,继续核对报表上的数据,当他看到这里有一行明确记载自己杀敌四人时,并不觉得高兴,心情反而很复杂。   这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相反,早在逃荒时,他就已经干过这种事,涉及到生存时,没有对错可讲。   他不觉得内疚,只是回想起对方倒在血泊里那狰狞的面孔,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子期,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一位很优秀的军官,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军队?我觉得你肯定能轻易获得军籍。”对面的毛文书再一次劝说他。   这么文武双全、沉着冷静的少年郎可不好找啊,刚出去当官可惜了,这不是浪费吗?   穆子期摇摇头,只能再一次婉拒:“不了,毛叔,我不打算从军。”是的,经过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从军的念头了,以前隐约暗含在心里的不甘也全部消失不见。   自己的感情过于细腻和充沛,容易想得太多,所以还是不要去当兵,免得一时不慎,脑袋抽风,那就会害人害己。   “那你这是杀敌的军功就没有了。”毛文书还是觉得可惜。   穆子期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登记缴获的战利品,记下俘虏的信息,反复确认官兵们立下的军功……穆子期等人一直忙了几天,日夜加班加点,总算把任务完成了。   因为这次缴获的战利品和俘虏出乎意料地多,所以陆营长早就派人通知总部,还决定分出五分之一的官兵帮忙把俘虏和战利品一起押运回去。   押运这一天,穆子期总算见到了毛文书所说的高家小姐,发现在一群灰头土脸的阶下囚中间,精神不好的她的确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楚楚可怜、娇艳动人……所有关于女性柔弱的美几乎都能套在她身上,穆子期发现,在赶俘虏们走路时,士兵们面对这位高家小姐,动作都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   他还发现路边很多人在看,绝大多数的目光都放在高家小姐身上。   这个女人很清楚自己的优势……穆子期注意到她惊恐的神情,暗暗摇摇头。   可惜啊,如果是在大金国,可能会有将领随意找个借口把她收为自己的禁脔,可在大夏军队不行,暗地里盯着的眼睛太多了,军队不是一家之言,不会只掌握在一位军官的手中。   所以娇滴滴的小姐暗中的打算应该是要落空了。穆子期暗想。   这是他这一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之一,只有傅安璇和花玉容能媲美。想到她可能会被押去开荒种树或修路挖矿,不久之后,这花一样的容颜就会被摧残,他也不觉得可惜。   跟着贼吃肉,总要跟着贼挨打。这是大夏律法朴素的认知。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不知何时,伍泽兰走到穆子期身边,看着他说道。   穆子期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没发现对方这么怜香惜玉啊。   他摇摇头:“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比如走在她后面的姑娘,看样子应该是佃户的女儿,这是糊里糊涂就上了贼船。”   “很好。”伍泽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穆子期一囧,没有被美色所惑就值得这么夸赞吗?还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一路上伍泽兰和他的关系看似不错,两人时常在一起说话,可在他的感觉里,对方的态度还是有些别扭,总觉得是演出来的,不是很真诚。   这种感觉很微妙,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估计很难察觉得出来。   现在察觉到伍泽兰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穆子期发现先前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穆子期不解。   没有让他解除疑惑的时间,他们要继续向前。令大家高兴的是,接下来的行程中,有胆子反抗的土匪几乎没有。   军队一路向前,土匪们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乖乖地举手投降,甚至有深山里的山民跑出来举村归附。   看来先前派人去传消息是正确的,穆子期暗想,把硬骨头啃掉之后,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众人见状,也想到同样的事了,个个欢欣鼓舞。   果然,半个多月后,待天气变冷之时,他们回到了平福县安置点。   穆子期办完交接工作,不顾陆营长他们的挽留和劝说,终究还是回到了移民司。   “你瘦了!”严日初一见到他就轻叫了一声,“不是说军队每天都能吃一顿肉吗?你怎么反而瘦了?”   “天天赶路,岂能不瘦?”穆子期见到熟悉的笑脸,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而且那些罐头肉可没有新鲜的肉好吃,我有点吃不下。”   事实上,见过那血肉模糊的一面,他有几天都不想吃肉。   “是要下地走路吗?”严日初怀疑,“据说军中的待遇非常好,牛马是充足的。”   “牛马还得运武器呢。”穆子期也不多解释,拉着他的手笑道,“走,你请我去食堂吃一顿好的,我受苦了。”   严日初见穆子期风尘仆仆的模样,很爽快地答应了。   “咦,我发现街上咱们的人变少了。”穆子期走在大街上,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少了,因为有些人已经被分配到地方。”严日初连忙解释,“咱们也快了,听说就是在这几天,哎,也不知道我们是留在县城,还是到村里或镇里?” 第150章 热烈讨论   “留在县城有县城的好处, 放到镇里也大有可为。”穆子期对这个倒是没有什么要求,反正不会去村里, 他们都太年轻了,上面的人会担心他们压不住人。   而且无论在哪里,他们的经验不足,都是打下手的份。   “算了, 不说这个了。子期, 你这次出去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严日初一脸的关心。   “是遇到了一点小波折。”穆子期含糊地说了一句,不是很想把详细的情况说出来,就赶紧反问他, “这段时间有我的信吗?”话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冷风吹来, 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穆子期加重脚步, 有些担心还住在棚子里的流民, 也不知前段时间他们捡的柴火够不够用?   在这个年月,能给他们免费施粥就已经尽了很大努力,想免费发放取暖设备,那就有点强人所难, 需要官方更大的努力。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严日初拍拍自己的脑袋, “你奶奶寄信过来了, 吃完饭, 我待会就拿给你。”   两人去食堂吃了一顿好的, 很快就回到寝室。不久,刘江和李爱民也回来了,见到穆子期都十分高兴,纷纷询问他这次的经历。   穆子期把事情挑挑拣拣和他们简单说了一遍,就赶紧拆开信封来看。   慢慢看完后,他长舒一口气。   很好,家里的情况都良好,奶奶身体健康,两个弟弟学业进步,妹妹在女学教得不错,听说已经有人来家里打探情况了,不过看圆圆的意思,还是坚持以前的想法,不想这么快出嫁。   至于买房子的事,在傅家和季家的帮助下,老叶氏终于看中了一块位置适合的宅基地,位于港口小镇到府城之间,其实就是府城郊区,不过和明州高中离得不远,是官府新规划出来的住宅区,就是为了应对明州府越来越多的人口。   “看来明州府以后是往港口小镇那边发展。”穆子期自言自语,“也是,那里毕竟是个港口,交通便利,说不定以后两个地方能连在一起呢。”   对此,他毫不怀疑。觉得就算家里买的这块宅基地位于郊区,说不定等个几十年就变成市中心。   “早就有传闻官府会在那里卖地,还真让我们等到了。”严日初听到穆子期说的话,就跑过来坐在他身边,探头看了信纸一眼,语气带着可惜,“可惜我们家早就在别的地方买房了,要不然还可以和你们买在一起,大家一起做邻居。”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是的,相较于买旧房子还要修缮,穆家和季家还是决定新买一块宅基地,再建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按照季家的意思,估计等他们家的房子建好,季无病就该在新房子里成亲了。   “我奶奶的眼光不错。”穆子期很是满意,这种新开发出来的住宅区,一开始买是便宜一些的,一亩地只需四百八十两。   为了这块地,想到以后建房所需的银子,老叶氏最终决定把县城的宅子给卖了。她刚刚放出风声,就立马有人上门询问,开的价格都不错,最高能达到四百多两。   想想几年前他们买下来时,宅基地才花了一百零五,建房花了九十多两,现在才几年,价格一转手就翻了一倍。   “不过靠近医院是不是不大好?”严日初吞吞吐吐地问出口。   “有什么不好的?以后生病了,看病容易。”穆子期不以为然,有些人对大夏新式医院怀有疑虑,觉得里面的大夫竟然开膛破肚,太过于可怕,就不大想靠近,他没想到严日初也会有这种顾虑。   当然,如果他们生病了,求助中医无门时,那个时候就不觉得可怕了。   新式医院和后世的医院功能差不多,同样有着住院区,病人如果死亡的话,住在附近的人可能会觉得不祥。   不过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很少会有这种想法,他没想到严日初竟然会提出这个问题。   “呃,我这不是有些发怵吗?”严日初摸了摸脑门,“前几天我往医疗点跑了几趟,受了点影响。”   穆子期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家县城的房子真的卖了?”见刘江去洗衣服,李爱民去水房洗澡,严日初无聊之下,就继续问起来。   “嗯,卖了,以后我们一家都在府城定居,县城的房子没人住很容易坏。它这么大,租也难租出去。”穆子期找出白纸,准备回信。   总不能到处欠债吧?   其实他有些意外,因为买房的人正是瑞珠。先前她不说,等到有人上门了,她才开口,还出了别人喊的最高价格四百三十两,这让老叶氏又好笑又好气,无奈至极。   最终,两人经过协商,还是让瑞珠以四百两银子买下,包括里面的家具,能分期付款。   瑞珠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了不少钱,她有饺子馆三成的分红和地里的收入,加上她每月的月钱和陈香寄回来的月俸,不知道是不是还向别人借了钱,竟然凑够了三百两,并表示剩余的一百两会在两年后还完。   房子到底是落在熟人的手里,一家人都表示十分满意。以后回县城,还可以借住在陈家呢。   总而言之,府城的房子要开始新建了,家里的钱勉强可以满足,基本上没有余力支持穆子期在这里投资,不过老叶氏还是给他寄来二十两小额银票。   穆子期觉得吧,就算家里有钱,他奶奶估计也不放心把一百两银票放在信封里,因为她在信里足足念叨了三遍,生怕银票丢失了。   “那你凑够钱了吗?不够我这里有。”严日初久不见穆子期,觉得哪里都稀罕,“子期,你真厉害,竟然还立下军功了。”   “运气好,加上有点实力而已。”穆子期抿嘴笑了笑,心里有些高兴,“等我缺钱,一定会跟你说。”   因为有军功,也因为收缴到的高家财产,他这次能分到的奖励金应该不少,这也是他不着急的原因。   严日初觉得这是好友实力的体现,他自觉要是立下军功的是自己,早就宣传出去了,不会避而不谈。   两人刚说了一会儿的话,穆子期的信还没有写完,其他接到消息的同学和熟人就陆陆续续上门,询问剿匪的情况。   “听说那个高家很嚣张?竟然组织人来和我们对抗?”   “他们家有个女儿长得倾国倾城,是不是真的?子期,你见过没有?”   “还是想不通高家为何要以卵击石,听说之前攻打这座县城,高家就暗暗提供武器,想让当时的县令抵抗到底。”   “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道不同不相为谋,高家有族人在大金国的都城当大官,他们有钱有势,肯定不甘心土地被收回国有,像我们这些所谓的反贼俯首称臣。”   ……   没想到高家的事会引起大家热烈的讨论穆子期把能说的都说了,竟然还得到了不少慰问品,大都是吃的,连崔世松都给他带来了两个熟鸡蛋。   难不成大家以为他在军中一直受苦吗?穆子期挑挑眉,他该庆幸其中一部分人已经被分派到别的地方,要不然上门围观的人会更多。   当了两天的大熊猫后,大家的稀奇过去,穆子期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不,应该说只是表面上的平静,因为他们分配的机会来了。   穆子期没有去找什么关系,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能去找谁,再想到自己不会挑地方,去哪里都可以,于是就淡然处之,打算听从上级的安排。   “我是社会主义的一块砖,想往哪搬就往哪搬……”穆子期在心底暗暗唱了起来。   再观察安景然,对比有些急切的曾吏员,他表现得很是泰然,每天照常工作,对焦躁的氛围视若无睹。   穆子期暗暗佩服,他觉得对方应该是那种上进心强的男人,没想到关键时刻挺能沉得住气。   就在这种焦灼的气氛中过了两天,通知终于下来了。   穆子期被派去梅山镇做副镇长,而他的顶头上官正好是安景然。 第151章 各有去处   严日初被留在县城的税务部, 李爱民在县城的财政部,刘江和穆子期一样, 去了另外一个镇,职务是镇长文书,相当于前世的镇长助理。   视线再往下移, 他寻找其他熟人的去向, 发现和他同一届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做干事或文书, 和他一样级别的屈指可数。   就算只是个副镇长, 那也不是最底层了,加上自己刚读大二, 有这个职位来开局已经不错了, 又不是现在缺人, 标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宽松。   穆子期看完公文后, 第一时间就看向对面坐着的安景然,笑道:“师兄,真是太好了!我还能跟着你做事, 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这是他的真心话,安景然做事条理分明,待人体贴,有他做自己的上级领导, 穆子期不觉得难受, 这可是自己的熟人呢, 总好过去和陌生人相互磨合。   “好, 那咱们师兄弟就齐心协力一起做事, 共同把梅山镇建设好。”安景然满意一笑。   “师兄,两天后我们就要出发上任了,我现在该做些什么?”穆子期发现曾吏员不在,也没空多想,很快就进入角色。   曾吏员是另一个乡镇的副镇长,看起来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毕竟这个级别比他在家乡升了一级。   “先去找齐人,我们先开会,分工好才去干活。”他们梅山镇是少数几个最后出发的镇,安景然想了想,就继续说道,“两天后,我们去镇里,要顺便带一批流民下去。”   “行,那我现在就按照名单去找人。”穆子期立马应道,就算他不是一镇之长,只是副手,可一想到即将和别人一起管理一个小镇,他的全身就兴奋起来。   问清楚开会的时间后期,穆子期就去照单通知人。   安景然尽管年轻,可他的职位具有权威性,所以就算年纪比他大的,也只能心甘情愿来听从他调遣,无论是不是心服口服。   县城的面积不大,两刻钟后,梅山镇的领导机构汇聚一堂,数一数,人数并不多,只有六个人,包括一个镇长,两个副镇长,一个巡检站站长,两个村长。   “梅山镇是新成立的小镇,是建设部经过勘查才决定的,它离县城有三十里地,镇内有一些地方地势还算平坦,不过崇山峻岭是少不了的。我们分到的人口有1058户4556人,这个数量算是不多不少。”安景然的声音低沉悦耳,说起话来不急不缓,清晰有力。   穆子期暗暗佩服,没想到这么多的时间,安景然就去找到了这些资料。他刚才出去叫人时,看到安景然也跟着出门了。   “什么?只有这么一点人?”另外一个姓江的副镇长大吃一惊,他大约三十五六岁,是从福省抽调过来的,到政务管理学院学习过,一直在镇衙门工作,基层工作经验丰富,这次也是想拼一把,就报名参加。   安景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知道这点人口数量和咱们国内的其他地方没法比,不过你们仔细算算就知道了,这里是占领地。”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 。江副镇长也反应过来,头稍微低了低。   众人继续讨论,穆子期发现大家表面上是一团和气,有商有量的样子,暂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而安景然看似随和,还征求大家的意见,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结局是符合他要求的。   经过分工,他们的管辖范围确定了。安景然统筹全面工作,穆子期负责财政、教育和生产等,江副镇长管卫生、办公室和土地等,民兵队长和两个村长都是退伍军人,巡检站站长相对于前世的派出所所长,专门负责治安、消防等工作,没什么好说的。   按理来说,他们镇还缺一个监察部,只是现在缺人,只设在县里,镇一级暂时没有。   “梅山镇镇衙门所在的地方,原先只是一个小村庄,那里的房屋可能不大好,刚开始条件会很艰苦,大家要心中有底。”最后,安景然提醒道。   大家郑重点头,脸上的神情充满了兴奋、金州区,还有一点点的不安,这是任命给予的压力。   散会后,大家就分头去做好准备工作。   穆子期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发现已经到吃中饭的时间了,就打算吃完饭再去干活。   吃过饭,他就去财政部询问资金情况,发现李爱民已在里面坐着了。   “子期,恭喜你了。”李爱民朝穆子期眨眨眼,笑道,“竟然成为了副镇长,哈哈,中午吃饭时阿初还在为你高兴呢。”   “你只说高兴的一面,怎么就没说另外一面?说是镇里,其实连咱们家乡那边的村落都不如,什么都是百废待兴,要干的活多得很。”穆子期苦笑道,“比不得你们留在县城。”   “各有各的难处。”李爱民看起来对自己分配到的工作很是满意,也就不再多说,就带穆子期去找人办事。   果然,熟人多办事就容易。才一个下午的时间,穆子期就走完几个部门,弄清楚他们镇能动用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傍晚回到寝室,整座宅院热闹极了。住在这里的多是同一批的学生,两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大家相互熟悉,现在大家各奔东西,首先产生的就是不舍和伤感之情了。   没有物资,不能聚餐,大家只能以茶代酒,互道前程似锦。   “哎,子期,我总觉得留在县城会比较好,你的表现那么好,为什么被派去乡下?”晚上入睡前,严日初忍不住开口询问。   “对另外一些人眼中,乡下更适合他大展宏图。”刘江笑道,“我认为以子期的能力,他在乡下是待不久的。当然,我也是。”语气里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穆子期赞同,以他们的学历,人又不是愚笨之人,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乡上。   两人相视一笑。   “可是……”严日初犹豫了一会儿,在穆子期眼神的示意下,终究还是转移话题道,“子期,我想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睡。”   穆子期看了看床铺,瞪着他:“这么窄,怎么睡?建议驳回,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看看体型。”   严日初嘿嘿一笑,也觉得自己说的是傻话。   “你们放心吧,被分到乡下,我甘之如饴。”穆子期笑了起来,“你们在县城的,到时我和刘江找上门来打秋风,你们可不许避而不见,当做不认识。”   “就是就是。”刘江猛地点头。   “子期不要乱说,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严日初捶了穆子期一记。   几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没有做完的事还得继续干。在忙碌间,穆子期还不忘抽空去军营一趟,想把他的去向告诉刘延知。   “走,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呵呵,你的奖金发下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领。”刘延知一见到他,眼睛顿时一亮,劈头就说了起来。   “真的?好,我现在就去。”穆子期立马露出笑容,心情颇为愉快。   在路上,他跟刘延知说起自己的事。   “去镇里也不错,你和镇长熟悉,听你的描述,对方不差,说不定你们干得好,很快能双双晋升呢。”刘延知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梅山镇空白一片,你们能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来建设,这种机会可不多了。”   “那倒是真的。”穆子期承认,这也是他兴奋的原因。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和安景然的想法差不多,这为他们今后的相处打下良好的基础。   “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平福县的剿匪结束了,这里会留下一部人驻扎,我不是,我得跟着去别的地方继续剿匪,所以咱们很快就要分别。”领完所得的奖金后,穆子期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这个消息。   “我早该想到的。”穆子期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很不舍。   “这次咱们能重逢就已经非常幸运了,我总不能呆在这里一辈子吧?”刘延知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后,你记得跟阿舟说,让他早日成亲,为我刘家开枝散叶。”要找尽量多的人去催促弟弟。   “我会转告的。”穆子期欲言又止,不过想到刘延知还在打仗,这场战争说不定要花费几年时间才能停下来,就不想说出口。   看刘大哥的意思,战争不结束,他就不会成家,所以还是不开口了。   再问陈香等人的去向,刘延知这边还是没有消息。现在是战争时期,人员不断变动,想去打探谈何容易?穆子期能明白,只还是有些担忧。   之后,穆子期等人刚办完事,他们这一行人就要去上任了。 第152章 巩固基础   这四千多镇民是一起走的, 有一队官兵护送。当然,他们护送的不仅仅是人,还是那一车车的粮食、种子、农具等物资。   土匪说是被清剿干净, 可该有的戒备还是要有的。   寒冬将至,那些棉衣之类的早就发到各个家庭。其中一些棉衣棉被是从纺织坊购买的, 剩余的部分都是靠民众的捐献。   老叶氏来信说起过这事,他们家没有更小的孩子了, 就把穆子期三兄妹以前穿过的衣服都捐出来。一般而言, 能捐献的人家几乎是家有余粮的, 一般的百姓很少会有不穿的衣服, 毕竟他们还可以送给其他亲戚,甚至留着自家用, 就算做抹布也行。   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不用担心一件破旧的小衣裳没有用武之地。   想想前世家家户户都有一堆不知该扔去哪里的旧衣服, 再看现在衣不蔽体的镇民,穆子期再一次感叹科技的力量。   三十里地,看似不远, 走起来花费的时间却多, 主要是梅山镇未来的镇民们走得太慢, 他们拖家带口,好一点的有辆板车,大部分只能靠脚赶路。   穆子期注意观察了一下, 发现人群中的婴幼儿非常少, 称得上是屈指可数。   “都是打仗闹的, 这一连打了几个月,整个相省就乱了,百姓都去逃难,小孩子柔弱,很容易夭折。”安景然听到穆子期说了个幼儿的数字,就叹道,“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大夏是坏人,是破坏他们安定生活的敌人,反过来,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光复失地,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是正义之事,是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人。”   “嗯,不过好坏谁能辨得清?只看站在谁的立场罢了。”穆子期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他又不是决策者,事情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而且如果他是高层的一员,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呢。在其位谋其政,这才是最好的诠释。   两人很快就把一些无关的情绪放下,把江副镇长叫来,开始商量到达梅山镇后该做的事。   “当务之急,不是要做什么花样,而是要马上找到足够的住房让他们住下,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有将近两个月就到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雪,保暖最重要,千万不能让百姓冻伤。”安景然首先说道。   “上面考虑到这一点了,知道冬天做不了大的事情,所以给我们的任务是保证百姓活着。等冬天过去,如果没出什么大事的话,占领区的民心就该稳了。”穆子期同意,民以食为天,只要有吃的,能活下去,一般的百姓是不会有什么反抗情绪的。   事实上,镇民们居住在县城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态度已经变了,颇为顺从,要不然也不会老老实实跟着赶路,大家都知道这是去新的地方居住呢。暂停下来休息时,穆子期走动时听得最多的就是憧憬他们能分到多少亩地,土地肥不肥,房子该怎么建等等。   听起来没什么抵触的心理,这让穆子期等人颇为安心。   这是他们第一次管理几千人的衣食住行,包括安景然,穆子期觉得大家都有些紧张。不过别的不提,多往人群中走动还是可以做到的。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能听到许多小道消息,知道百姓内心的想法,能帮助他们做出正确的决策。   一大群人走在一起,穆子期能轻易地发现,就算这几千人相互认识的不多,可慢慢的,他们之中还是出现了一些“领头者”,这些人或因为过去的身份,或因为独特的言行举止,在百姓心中具有一定的威望,会不自觉地靠拢过去。   不过官府的威严还是最大的,所以就算当头的安景然年纪轻轻,包括穆子期和两位年轻村长在内,大家还是不敢有微词,反而对他们恭敬而顺从。   当然,这也是有缘由的。穆子期等人一共分得三辆牛车,他们没有自己坐上去,而是让给一些体弱之人,因为位置有限,就轮着来。这一措施,让百姓对他们的接受度立马提高了不少。   人的正常步行速度是一个时辰能走二十里地,按理说应该很快就到达梅山镇才对,可这只是较为理想的状态,这么多人一起走,就算老残病弱能坐在牛车上,速度还是大大减慢,一直到下午才到达目的地。   来到所谓的梅山镇后,穆子期一看,心中很是失望。就算早就知道这里以前只是个小村庄,可他没想到竟然这么残破,一眼就能望到头。   眼前大约有三十户人家的住房,其中最好的一座房子是砖瓦房,其余都是茅草屋,有些屋顶甚至连茅草都没有,墙体已经破裂,空荡荡的小村庄显得破败不堪。   想到之前这附近的山里长期盘踞着几股土匪,又发生过一场瘟疫,穆子期觉得,就算这地方平坦,土地肥沃也没用,没有人了。   “这房子还能住吗?县衙也是,竟然也没有派人来事先修葺一遍。”江副镇长微微一惊,随即就轻声抱怨道。   “整个相省都是百废待兴,人力缺乏,县衙不一定有精力管这些,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幸好镇里到县城的路大都是平坦的,算是比较好走。还有,这地方地势的确平坦,看这面积,足以容得下一个县城的人口了。”穆子期只能往乐观的一面去想。   闲话少提,在安景然的安排下,他们一一分好工,就开始忙活起来。   按照原先的安排,镇上会安排两千多人入住,这里土地的面积最广阔,另外两个村子就各有一千人,分在镇子的东西两边,正好一个叫“东村”,另一个叫“西村”。这两个村子离镇上不远,只有七八里左右,走路差不多半个时辰。   当然,这是开春后的安排,现在是聚集在一起先生活一段时间,有利于集中管理,顺利度过寒冷的冬天。   “建设部找的这个地方很适合居住。”安景然拿着地图四处看了下,回来就笑道,“不愧是建设部。”   穆子期笑了,点头同意。的确,建设部在大夏是一个技术含量颇高的部门,他们会给朝廷提出每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会从各个方面来考虑,会提议这里该建县城还是府城,或者哪里是好的良港,哪里不能通水路。   据说大夏的城市规划都是根据他们的方案来做的,很受皇帝的看重。   这次打仗,建设部就派出很多人来帮忙,等战争一结束,刘延知他们还在剿匪呢,他们就已经拿出适合人居住的方案了,对于一个需要跋山涉水、四处走动的部门来说,他们的速度非常快了。   穆子期忍不住怀疑他们手中有什么黑科技。   “开始干活吧!”安景然说了一句,望向外面的眼睛晶亮,神情踌躇满志。   于是,根据事先的方案,这四千多人都是先住在镇上。从县城拉青砖、红砖或黄泥砖来建房,上山砍柴,到地里种植短期的蔬菜,到山上打猎或采摘能吃的东西,修路,丈量田亩面积……穆子期等人各司其职,把任务细化,安排得井井有条。   穆子期他们不会全部用自己的人,他们没那么多人手,就只能从百姓中选出合适的管理人员,让他们帮忙管理。这些被选中的人都十分高兴,对自己的这份工作很是看重,为了完成任务,个个尽心尽责,满怀热情。   “镇长说了,等过了冬,巡检站就正式招收衙役,到时可是有月俸的。和我睡在同一屋的儿子就被选上了,表现好的话,到时说是,说是,呃,优先考虑。”   “镇长他们可真好哇,像我这种老不死的,在镇里洗洗涮涮就能挣够一天的饭钱。”   “爹,未曾想到这大夏朝廷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粮食拿出来,我看这几千人整个冬天都有饭吃,看来是不会饿死了。”   “嗯,他们好像还在招收吏员,你识字,待会下工就马上去报名。我问过了,吏员不是下九流,以后还能继续往上升,能当官。看那几个大夏官员的年龄,年纪轻轻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可是爹,他们学的字和我学的字不大一样,缺胳膊缺腿的,我怕他们不收。”   “你不会学吗?晚上轮到我们这些大人来识字,你多去听几节课就知道了。”   “好吧,我听爹的。”   ……   类似的对话不断在梅山镇上演。穆子期等大家初步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立马找三间保存较好的房子当做教室,让识字的人来轮流上课,适龄的孩子们每天上半天课,成年人晚上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学习。   这是他们建立基层政权,用来巩固统治基础的手段之一。 第153章 事务繁忙   果然, 免费让孩子们入学的事让诸多镇民很快就归心, 做事的热情肉眼可见地提高。尽管天气越来越冷, 可众人做事的热情却高涨起来, 几乎称得上是不怕苦不怕累,好像一把锁的锁眼增添了点油,开起门来变得不那么费劲了。   “除了耗费银子和精力,没有别的毛病。”这一天上午, 穆子期带着安景然来临时学堂察看时, 挑眉说道, “我记得我以前在镇里读书时, 可没有免费的说法。”那时镇上的小学刚一成立, 他就成为第一批学生,可没有享受过免费的待遇。   当然, 初中之后的学生生涯不同,那是他靠自己的实力来获取免费的待遇, 不是学堂白给的。   “这里和咱们广南省不同, 朝廷制定政策就是如此,讲究因地制宜, 不是一刀切。”安景然笑了, 他从小到大都是按部就班来读书, 也从来没有免费的待遇,倒是听南洋那边有过一段时间的免费教育。   “等明年开春, 把土地分给他们, 这种免费的好事就没有了。”穆子期从木窗外往里看, 见里面年龄不一的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着,认认真真听讲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   就算这些孩子不能依靠这次免费的教学改变命运,但他相信,识一些字总能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和思想,让他们更向大夏的体系来靠拢。   大夏国的财政收入是多,但花费也是巨大的,别的不说,单是每年在海军上的投入就足以让人大吃一惊,更别提现在处于战争时期,花钱的地方那么多,他们梅山镇这五千多人几乎都是靠着上级拨款来维持生活,只要想一想这样的小镇有多少,就该明白这其中的负担有多重了。   “免费的东西不一定有人珍惜。”安景然低声说道,“只有孩子们知道上学是需要付出束脩的,他们中的部分人才会珍惜这个机会,而不是随意挥霍。”反正聪明的孩子会表现出来,考取高分的话会有奖学金,甚至上了初中就能向钱庄借钱来上学。   穆子期明白他的想法,微微点头。又见他们站在这里已经影响到老师和部分孩子,就加快脚步,很快看完三间教室。   看到教室里面有木炭,孩子们冻不着,教学方面安排得井井有条,安景然很是满意,把穆子期鼓励一番,又急匆匆带着两位文书去下一个地方看了。   草创时期,每个人都忙得很,几乎没有闲聊的功夫。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学堂这里总算是走上正轨了。   孩子们一稳,家长们也被稳住了。不单是学堂,其他的一些事也慢慢地一项项理顺。   巡检站招到了足够数量的年轻人,如今正在进行初步的军事训练,每天在镇子外面的空地上踢踢踏踏好不热闹。   镇衙门从镇民中选出十个识字、会简单算术的人,他们的编制是临时的,想要转正还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核,再由上面来决定。就算如此,被选上的人也十分高兴,对这个工作机会非常珍惜,干劲很足,让穆子期等人减轻了一些负担。   镇里成立了土地测量小组,开始培训人员了,准备重新把他们要分的地测量一遍,等明年分完地,其他地方也要继续测量,毕竟他们梅山镇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人,以后肯定还会被分派更多的流民,毕竟现在在打仗嘛。   大夏钱庄梅山镇分店已经看好日子了,趁着还没下雪,土地冻得不厉害,钱庄财大气粗地去县里拉来青砖,即将要建房了。   镇里建立的第一家木炭厂运行情况良好,为学堂和部分镇民们提供了足够燃烧的木炭。   从镇里到县里的路,他们只需修一段镇内的路,其他路段由其他镇负责,尽管如此,大概是工具不足和天气冷的缘故,修路的速度很慢,就算只是拓宽和填平,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很大。   这个急不来,穆子期等人无可奈何,只能慢慢来。   这样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过年前,为了让大家过上一个稍微热闹的好年,穆子期就奉命带着人前往县城,看能不能申请到什么物资。   “县里今天好热闹啊。”跟来的许多才感叹道,“不像咱们梅山镇,没什么东西可卖。”他是新招进来的临时吏员,被分到穆子期手下干活,年纪二十五岁,上过几年学堂,原先家里开有一家小饭馆,家里有老母、妻子和一双五六岁的儿女,勉强能养家糊口。   他的老家和这里隔了两三个县,战争爆发时,他们家跟着别人到处跑,一直躲躲闪闪的,直到大夏打下相省,他们才从山里露面,被分配到本县。   “县城的基础好,人多,快要过年了,正好要买年货,人多一点很正常。”穆子期话是这么说,其实在他眼中,眼前的集市不算热闹,还比不上他们芙蓉镇集市的规模呢。   毕竟是战后,不能要求再多,他暗想。想想他们梅山镇,其他刚成立的镇子想必也是一穷二白。   绕了点路,穆子期熟门熟路地往县衙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就纷纷和他们打招呼,相互问好。   走到县衙门口,登记自己的名字后,穆子期先不去衙门办事,准备去看看好友,问问情况再说。   整个县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各个部门搬到一块儿办公,跑腿的地方一下子少了,工作效率也大增。   这是夏国的特色之一,官方机构和部门总喜欢凑在一起办公。   找到税务部,穆子期很轻易就找到严日初,看房间的布置,他和另一个人同一间办公房,现在另一个人不在,房内只剩下他一人。   “子期,你总算来了!”正在低头写东西的严日初听到脚步声,刚抬头就看到穆子期,眼睛霎时一亮,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笑容,慌忙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就说道,“一个多月不见,你竟然在梅山镇那里窝了那么久。”心里高兴极了。   “为何不来县里?我正好有事找你呢。”   穆子期也很是高兴,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没办法,镇里的公务千头万绪,我们刚刚上任,什么都得亲自干,实在是没时间往县里跑,这次要不是有事要办,还轮不到我上来呢。”   他见严日初的目光转向他身后的许多才,就大致介绍了下,想到自己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就对着许多才说道:“阿才,我应该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这样吧,你可以在门房那里等,也可以出去逛逛,一个时辰后你再回来。”   许多才闻言,也不多问,干脆地回答道:“好的,那我先去逛一逛,待会就回来。”他暗暗思考了一会,就作出决定,又看了看严日初。   虽然现在大家在一起吃饭,可公家的饭菜最多让人吃个半饱,只有那些出了大力的汉子才能堪堪吃饱,加上众人的积蓄不一样,有些较为宽裕的人家就拿出钱来给自己开小灶。   至于去哪里买东西?不说到县里,单是镇上就有县衙开设的杂货店,而且生意不错,人们可以在店里买到常见的油盐酱醋和生活用品。   许多才这次跟来县城,也是想过在这里买下一些缺少的物品。过几天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很快就开春,到时就能分有田地,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   见穆子期把许多才打发后,严日初就颇为羡慕地说道:“子期,原来你现在已经有随从了。”   穆子期翻翻白眼:“这不算是我的随从,是镇里新招的临时吏员。”   “你年纪比他小,他对你的态度如何?”严日初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连忙问道。   “许多才的态度和能力都不错,你放心,他不蠢,能放得下架子,对我吩咐的事都能认真去完成。”穆子期自然明白好友的关系,点头说道,“年龄不是问题。”许多才属于新依附的人,看不清楚自己位置的人,他们是不会招进来的。   “那就好,呵呵,我现在突然觉得朝中诸公真是英明神武,他们制定的政策效果非常好,我这里不算明显,不过我听别人说过,这段时间以来,各项工作进行得顺利,没有发生什么地头蛇不停使唤的事,那些百姓都很是温顺,少了很多麻烦。”   穆子期赞同,他也发现这事了,看来异地迁移是行之有效的,把这些流民打散分到各个地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大夏官方就是最权威的,人们会不自觉地遵从。   “你刚才在做什么?难不成税务部很忙?”穆子期想起刚进门时严日初专心致志的模样,很是好奇。   按道理来说,如今整个县城都是百废待兴,产生税收的地方很少,严日初他们应该不忙才对。   “我在做功课。”严日初搔搔脑袋,苦笑,“要不是收到学校老师们催促的信,我都忘记自己是学生了。对了,子期,你的功课做完了?是不是没有?”   穆子期一听,心神一震,忙道:“呃,我,我的功课还没有做,等我去驿站那里收信再说。”他有些不好意思,貌似自己也忘记做功课了,记得当初离校时,老师布置过功课,期末的时候要写一篇实践报告寄回学校,他事务繁忙,真的忘记了。 第154章 家中来信   严日初一听, 顿时笑了:“哈哈,子期, 你竟然真的忘记了!这可是少见的一幕啊, 可惜无病不在这里, 要不然他也定会很惊讶。”难得见到穆子期的窘态,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穆子期拍拍前额, 无奈一笑:“这不稀奇, 我是人又不是神, 忘记做功课又不是大事。”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驿站那边应该有学校的来信了。   “说起无病,最近有他的消息吗?”穆子期又问, 他在镇上, 不比严日初的消息灵通。   “嗯,有了,你不来县里我就该去找你了, 是这样的,无病前两天寄有一堆东西过来, 说可怜咱们两个过年不能回家, 就给咱们寄点好吃的,免得饿瘦了回去认不出来。”严日初在自己的座位上扫视一圈,才恍惚想起先前已经把东西拿回寝室了,没放在办公房。   “待会到我寝室, 我把你的那份给你。”严日初说到这里就流露出羡慕, “先前还不觉得, 现在快过年了,咱们不能回家,我就羡慕起无病了,起码他可以回家。”   他是长子,在家里一向受宠,连幼弟都比不上他的待遇,这几天接到家中的来信,看到家里的亲人们写在字行间的思念,心里一下子难受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在家过年呢。   穆子期叹了口气,点头道:“这叫有一得必有一失,好歹咱们大夏出行比以前方便,据说在大金国那边,外出做官的人几年都不能回家呢。”如今正处于关键时刻,各处都缺人得厉害,运力紧张,所以像他们这种人是暂时没有探亲假的。   “对了,忘记说件事了,子期,我听别人说过几年就有公文下来,说可以在府城那里买房买地,你记得准备好银子,到时过年放假那两天,咱们一起到府城看看,有合适的话就买下来,到时转手卖出去,总不能放弃这个便利吧?”严日初又赶紧对穆子期说道。   “竟然开始了吗?好,到时公文正式下达后,我就和你一起去。”穆子期对此期待已久,身在古代,说起赚大钱的手段,他真的有些束手无措,没办法,只好根据自己的优势,采取这种安稳的手段了。   如今大夏最赚钱的投资就是开办工厂或作坊,甚至是在海外投资买地来种植,或投资采矿之类的,这些都需要管理的人手,不适合他去做。   穆子期打算以后有机会,他会投资入股一两个风险不大的小作坊,总不能靠自己的月俸来生活,现在还好,家里的负担不算大,等以后成家,有了孩子后,开销就大了。还有,老叶氏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生病需要用钱,这些都需要考虑。   一想到这些,穆子期就觉得不能让自己安逸起来,他还需继续奋斗。比起前世的孤家寡人,如今在亲人在侧,这就是动力啊。   他又在严日初办公房逗留了一段时间,知道县城的一些消息。之后,趁着大家尚未下班,他赶紧去县衙把公事办好,预定好一批物资。   把部分物资搬上牛车,剩下的那部分到时镇上自然会派人来领取,穆子期和许多才去县衙食堂吃了一顿中饭,中间还遇到刘江等熟人,大家简单交谈几句,就算这样,心里也高兴得很。   吃完饭,他们就到严日初住的寝室,把属于穆子期的那份礼物带走。临走之时,穆子期去驿站那里询问,果然,有自己的信和包裹。有夏国大学的,还有家里人寄来的,得双手抱起来,重量颇大,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   最令他惊讶的是,他还收到唐昕的一小袋东西,没有拆开看。   穆子期颇为惊讶,同时,心里又有几分喜悦。不管如何,人在异乡,知道有别人惦记着自己,这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唯一不解的是,也不知道唐昕是如何自己地址的,像他就不知道对方目前所在的地方。   “其实你不用亲自来取,下次可以请别人代拿,或者等我们送到梅山镇。”驿站的年轻人见穆子期的牛车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又看过穆子期的身份证明,就笑道。   “嗯,多谢提醒。”穆子期看了下驿站的环境,青砖黛瓦,前面是一个铺子,里面有个院子,东西堆在几个架子上,看起来杂乱无比,再看里面的办事员,个个忙得分拣包裹,不由得叹道,“你们可真忙。”心里却不以为意,梅山镇只是个小镇,往这里寄东西的人不多,驿站人手不足,等他们送过来还不知要等多久,还不如他主动来取呢。   “那是,临近过年,单是咱们自己人就收到一堆东西。”驿站的年轻人发起牢骚,“看来还得招几个本地人进来,要不然忙不过来。可惜啊,这里的人蠢笨得很,想找到合适的人不容易,识数的人都少,更别提识字了。你不知道,昨天我到集市买东西就看到有个人买包子,两文钱一个包子,他要买三个,就愣是两文两文地给。”   穆子期扯扯嘴角,看这年轻人稚嫩的面容,估摸着受过大夏的基础教育,不是小学就是初中毕业,看到别人不识数,可能会觉得惊讶,但在他看来,这种事是较为常见的,连在大夏内部也同样存在,不值得一提。   告别话痨的驿站小伙子,穆子期和许有才就赶车回镇上。一路上,许有才时不时回头看向车厢里,一想到里面放的东西,心里就美滋滋的:“穆镇长,官府对咱们真好哇,过年竟然有免费的白面下发,以前哪有过这种事哦。”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有才觉得这大夏的官老爷们和以前大金的官老爷不一样,他们的架子不大,态度亲切,经常对那些泥腿子嘘寒问暖,在生活上也很是简朴,他们自己是开小灶,可他看过了,和他们这些人吃得差不多,顶多是味道好一点而已。   许有才觉得,他从来没有见过态度这么好的官老爷,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先前他曾经想象过,如果顺利被镇衙门收录,自己会如何吃香喝辣,会不会发家致富,可真被招进来了,他发现这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同。   他每天要干的活多,月俸不错,但几乎没有油水。不像他以前在老家开店时,一个衙门的小吏或捕快衙役,对他们一家而言,那就是大官了,每年要费心打点,要不然连店也开不下去,他们这还是本地人呢,外地人来他们县开店,如果生意好的话,那也基本上挣不了多少钱。   到底是世道不同了!他忍不住感慨,看来人家大夏能打赢大金不是偶然,难怪以前的官老爷闻夏色变,不允许他们公开谈论大夏国的事情。唉,早知道大夏的官府处事这么公平,他早就想办法逃到那边去了。   穆子期自然不清楚这短短的一瞬间,自己的下属许有才就想到这么多,他只是笑道:“如今隔壁省的战局在僵持,运力缓解了下,能从其他地方运来的粮食就多起来,加上临近过年,县衙下发有白面不稀奇。”   说话的同时,他还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信,心里有些着急。哎,也不知道家里的信会说些什么,还有,唐昕写信的内容到底是关于什么事,貌似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异性的来信,新鲜感很足。   “穆镇长,要不你进车厢里避一避?”突然一阵寒风刮来,穆子期两人赶紧举起袖子掩面。   “不用了,我还能顶得住。”穆子期摇摇头,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手上戴着手套,不算太冷,后面的车厢塞了这么东西,他进去得蜷缩着双腿,坐起来也不舒服,还不如在车辕这里坐着,可以看看路边的风景。   正想到这里,就突然看到路边有只灰色的野兔一闪而过。   唉,如果他家旺财在这里就好了,肯定能抓到那只野兔。他摸摸肚子,想起中午在县衙吃的那顿午饭,顿时口舌生津。   似乎自己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之前在梅山镇,每天能有点肉沫吃就不错了。嗯,还是无病懂他,听严日初说,他寄过来的是腊肉和熏肉,可谓是诚意满满,让穆子期一下子思念起他来。   两人一路闲聊,几十里地很快就走完。等回到镇上,和安景然汇报完工作,穆子期借口方便,第一时间拆开穆子清给他写的信。   一目十行地看完,穆子期高兴之余,又暗暗叹了口气。   穆家借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夜市,那里一向热闹,更别提是现在临近过年,人们花钱总会大方些。   穆子清晚上去逛了几次,就趁着放寒假期间,竟然撺掇老叶氏包饺子去卖。老叶氏闲不住,这下子,一家四口都同意了,很快就弄起了一个流动摊位,单单卖一笼笼的蒸饺,生意还很不错。   注意到穆子清字行之间流露出来的得意,穆子期咬咬牙,幸亏他家弟弟没有让老叶氏到夜市上吹风受冻,否则他回去非得教训他不可。 第155章 镇上过年   不过转念一想, 家里有三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 他们闲在家里折腾出一点动静不算稀奇, 而且外出摆摊还能给家里创收, 勤劳总好过懒惰,就是有些辛苦,毕竟冬天的晚上不会太过于舒服。   想到这里,穆子期的心情一下子阔朗起来, 接着把信从头到尾再细细读一遍, 半晌才不舍地放下。   身在异乡, 能收到家信实在是太开心了, 可惜就算穆子清把信写得再长, 总会很快看完。不过令他高兴的是,家里人还给他寄来两瓶香菇肉酱, 这是老叶氏和穆圆圆亲手做的,绝对适合他口味。   不错, 这是自己喜欢吃的, 用来送饭吃最好,估计要不是运费太贵, 肯定能寄多点。   把信纸折叠放好, 穆子期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包裹, 想了想,还是把唐昕的小包裹拆开。刚一拆开, 就看到一个手掌长的竹筒, 再拆开封口, 就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瓶身洁白无瑕,是唐昕惯常用来装药的。   他把瓷瓶放在一旁,直接就拿起里面的信封,动作迅速地拆开来阅读。   信不并长,寥寥几百字,只说了这瓷瓶里的药可以治瘴气疫疠温毒,适合在相省地区使用,是她师傅和其他大夫研制出来的,效果不错,她知道穆子期他们在这里,就特意寄给他们。   穆子期盯着“你们”两字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李爱民,难道对方也收到唐昕寄来的信的吗?   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穆子期决定下次去县城,就去找李爱民问一下。算一算,没有几天就过年,他就上了二十岁,托老叶氏的福,她刚才又在信中询问他有没有看上哪个姑娘的事,还念叨着她年纪大了,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他娶妻生子,让他不要光顾着忙公务,总要抽出时间去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免得年纪大了,好姑娘都被人挑走。   要不是老叶氏突然提起这事,穆子期还真不会来琢磨唐昕的心思。   作为一名每次外出基本上都会被姑娘们暗地里围观的年轻人来说,穆子期有理由相信自己是优秀的,所以,唐昕对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啊?还是他自作多情。   再把信的内容反复看了三遍,他又觉得这只是一封正常往来的信,对方只是出于好心把药寄给他而已。本来想写信感谢的,可惜她没有留下的自己的地址,这样看来,她似乎并不想和自己联系……   穆子期拍拍脑袋,觉得脑子一下子胀起来,思考这种问题,比他解开一道算学难题还要费心思。   算了,先不理会了。穆子期突然看到地上最大的那份包裹,突然有些内疚。人家季无病对自己没话说,单看这份包裹的重量就知道他寄过来的腊肉和熏肉有多少啊,可自己竟然“见色忘友”,实在是不该。   穆子期干咳一声,赶紧拆开包裹来看,果然,里面的肉各有五斤重,一看色泽就知道是上好的肉,再想到运费,哈,这是好友在享福没有忘记他们在吃苦的证据,心里很是高兴。当他在读信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抬眼一看,果然是和他同住的安景然。   镇上原先的房屋是有数的,就算后来他们加急盖了一排茅草屋,也只能堪堪住下这五千多人。房源一紧,每间房住的人就多了,所以就算是安景然,他也得和穆子期同居一室。   “师兄。”穆子期打招呼,尴尬一笑,“家里人来信,我就偷偷跑回来看了。”   “没事,这是人之常情,你今天辛苦了,跑这么远拉这一车东西回来,连防治风寒的药材你都给弄来了。”安景然看了看他,想了想又问道,“有我的信么?”   穆子期摇摇头:“我问过了,暂时没有。”他们难得去一趟县城,当然要帮着问问没有信的事,如果能代领的话就会帮忙拿回来。身在外地,大家都知道能收到信的喜悦。   安景然一听,也不在意,他估计自己的信就是这几天的事,早一天玩一天没有区别。   他解开棉袄,拿出毛巾擦了擦背部,解释道:“刚和四组的人一起疏通渠道,出了点汗。”   穆子期点点头:“师兄辛苦了。”他们这个领导层平均年龄小,在安景然的带领下,大家都能亲自上场干活,所以安景然能忙出一身大汗是正常的事,不觉得奇怪。   把信收好,他把县城的经历说一边,笑道,“主要是师兄的面子好使,县衙的人没有多话,没有推诿,很快就把签领的单子给我了,明天我们可以直接派人,拿着单子就能领回物资,有这么多面粉在,咱们的年夜饭就有了着落,可以包饺子。”   不要以为物资是好领的,之前运力紧张,物资有限,谁能得到面粉还是黄豆红薯,这些都是有讲究的,所幸安景然的面子的确有用,他在县衙认识了不少人,知县还是夏国大学出身,所以他们梅山镇每次领到的东西总比别人好一些,紧俏的物资也会有份,比如这次的面粉。   大夏国内和海外的领土大都是种植水稻,吃米的人多,吃面的人少,所以这次的面粉来之不易,可能还是缴获的战利品呢。   “包饺子好,明后两天我就让人去山上走一趟,看能不能猎到野物。”安景然赞同,镇上的巡检队手中有□□,他们平时的肉食都是从山上获取的,收获不定。这次想包饺子,自然想到山上正在过冬的野物,希望能锦上添花,做一顿肉饺子过年。   “嘿嘿,那大伙儿一定很高兴。”穆子期蹲下身来翻看熏肉,笑道,“好友给我寄了些肉,晚饭咱们加餐。”他们几个人自己开了小灶,主要是那个大锅饭实在是不好吃,虽说吃的东西一样,可味道不一样啊。   在这个时代,想让官员和百姓同一个锅吃饭是不太符合实际的,按照安景然等人的想法,恰当保持距离才能树立起自己的威严。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和别人一起干活,尤其是赶工的时候。   这个时代的传染病或其他疾病太多了,穆子期对此还是支持的,毕竟他们几个人一起开饭,总会干净一些。   *   鼓声响起时,王琮正在聚精会神地上课,听到这代表下学的信号,他不舍地叹了口气。   还差一点时间,老师就能把这道题给讲完了。   “大家稍等一下,讲完这道题我们再下学。”前方的年轻老师用教鞭指指木板上写的炭笔字,朗声道。   王琮就看到同学们的屁股挪动一下,那一点点因为鼓声而引起的骚乱很快就平复下来。大家继续听讲,直到老师把这道题讲完。   “下学了!大家可以回去了。”老师说了一句,把东西收拾好才走出教室。   等他走出去后,王琮才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的书本,脑子里还想着刚才那道数学题。   他的同桌一脸的兴奋,动作麻利,嘴里催促道:“臭蛋,快点,明天就是除夕了,听说巡检队的人打了两头野猪,快要扛回来呢。哈哈,待会可以看见大叔们杀猪,晚上有肉吃了。”   王琮知道自己的小伙伴好动,每次有空闲时间总喜欢去打听消息,所以知道野猪的消息也不意外。而其他知道消息的同学在老师离开后,早就奔跑出去了。   “不要叫我臭蛋,我有名字了。”王琮有些生气,他今年九岁,以前在老家,村里人都叫他臭蛋,可他现在有名字了,还是穆镇长取的,他就不想人家叫自己的小名。   “好吧,我下次叫你大名。”同桌有些委屈,嘟囔道,“明明一直叫臭蛋嘛。”他们是同一个村一起逃过来的。   “走吧,看别人杀猪去。”王琮见同桌答应了,心里颇为满意。   两人手拉着手,先把课本拿回家里放好,这些课本非常珍贵,做不到人手一本,只能两人共用,王琮和同桌每人保管一半,三天交换一次。   回到住的地方,王琮往自家分到的位置走去,他们这个房间不是很大,左边是长长的炕,这是大家睡觉的地方,他们父子和其他男人一起睡,右边是一层层的木架子,每人能分到一块地方放东西。   王琮把书放进箱子里,整整齐齐的,见屋子里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出外面干活了,他又到另一条街的女营那里,结果他娘和妹妹也不在。   “王琮,你快点,猪被扛回来了,大家在广场那边杀猪了。”同桌的声音又响起来。   “来了,来了。”王琮应了一声。   两人走出居住区,遇到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还一脸的兴奋,纷纷吆喝着去看人杀猪。   王琮和同桌也加快脚步,到了最后是飞跑起来,两人很快就越过其他大人,到达广场。   果然,镇外的空地上此时热闹极了,一眼看去乌泱泱的都是人。明天就到年了,从今天上午开始,他们能放三天假,听说大人们也是,要准备吃的。   他和同学们对此期待已久。 第156章 发展规划   “这里这里!”王琮和同桌刚出现在广场不久, 他们的小伙伴们就跳起来挥手示意。   王琮和同桌见状, 连忙挤进拥挤的人群来到一个利于观看的位置, 一群人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   两头野猪看起来皮粗肉厚, 嘴里露出来的獠牙看起来颇为吓人,可王琮他们并不害怕,反而指指点点,看起来十分兴奋。   “这次巡检队不止打到野猪, 他们还打了许多野鸡和野兔。”消息灵通的孩子炫耀道, “这是我大哥说的。”   “哇, 你哥真厉害, 竟然能进巡检队!”有孩子羡慕地惊呼。   “嘿嘿, 我哥当然厉害,他长得又高又大, 你们可不能欺负我,要不然我就让我哥把你们抓起来, 嗯, 就像前几天那个偷人银子的小偷一样,被镇长抓住, 扒掉裤子光着屁股被打一顿, 脸都丢光了, 我哥还说那个小偷被送到县城去修路,要修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消息灵通的孩子得意极了, 享受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   不知是什么原因, 他长得比同龄的孩子矮一截, 身材又比别的小孩胖一圈,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有时候小伙伴们都不喜欢带他玩。   “你哥又没转正,他只是临时的,根本没有权力随随便便抓人。”王琮却很不屑,前两天小胖子在教室奔跑,不小心在他的课本上印上一个脏脏的手印,就算小胖子道歉了,他还是不高兴。   嗯,他决定,一定要讨厌他十天!绝不原谅!   小胖子一听,大眼睛眨了一下,挠挠自己的鼻子,眼珠子一转,突然捂住自己的小嘴,没有再说话。   他爹说过,不能在外面乱说话,尤其是和大哥有关的事,免得影响到大哥的工作,万一大家的工作丢了,他们家就没有钱去杂货店买东西了。   他最近看中了新来的水果糖,可不能犯错误。嗯,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   小胖子觉得自己机灵极了,千言万语不如一默,嘿嘿,他啥也不说。   “就是,镇长和老师说过了,俺们梅山镇可不许有那些欺上瞒下、敲诈勒索、无中生有、仗势欺人的事,你要让你哥做个好人,不要犯错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接口道。   “我大哥没有,没有。”小胖子慌忙摇头。   “别吵了,快看,野猪的肚子被切开了!”王琮的同桌没怎么注意小伙伴们小小的争执,他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杀猪身上,此时就突然叫道,“咦,你们快看,镇长他们也来了!”   这话一出,孩子们的注意力就转到安景然等人身上。   “镇长他们真好看啊。”旁边有小姑娘小声道,王琮听说这是班上的女同学说的,和自己差不多大,是一个有着大眼睛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小小声的。   他记得当初学堂刚成立时,穆镇长说女娃儿也可以上学,他爹就在家里说过是伤风败俗,还老大不高兴,结果被他娘给骂了。   人家镇长说了,女娃儿学点字出来,懂得算术,以后就不容易被人骗,万一运气好,还能进厂子干活呢,那可是有月钱的!现在的女娃能读书,以后他妹妹也能读,万一读出来进了厂子呢?听说大夏那边可是有不少纺织厂是要女工的,月俸很高,可以养活一家人了。   至于什么是厂子?嘿,就和县里的砖厂和水泥厂一样,里面的人可厉害了,走起路来都是昂首挺胸的,每个月都有一笔月钱,不用下地干活就能养活自己,多少人羡慕啊。   反正现在读书不要钱,不读白不读,凭什么别人能占便宜自家不能占?反正在娘亲说了这番话后,他爹就不敢吭声了,只叫他在学堂上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不对,现在没有功名了,是读完小学,要考上初中,将来好进衙门当官。   王琮非常喜欢读书,虽然他现在才认识几个字,可他觉得自己懂得了许多道理,这让他开心极了。   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像穆镇长那样的人,又能当老师,又能做官。看看,镇长和穆镇长年纪比别人小,可那些年纪大反而要听他们的,看起来多威风!   看完杀猪后,当天晚上他们的咸菜里就多了一点油腥味,他是小孩,还能多出两片猪肝,王琮他们满意极了。   第二天不用上学,他把昨天学过的内容复习一遍,然后才出去帮大人们干活。穆镇长说了,课前预习课后复习才能学习好,他知道穆镇长曾经在什么考试中考过第一名,所以他很听话,一直照着做,结果他发现,自己学得最好,连穆镇长都表扬过自己呢。   他还是有活要干的,扫地、给干活的人递个东西跑个腿什么的,整个人忙得很。而且今天是除夕,大家知道要包饺子,心里面都快活得很。   等吃完年夜饭,明年就是新年了,听爹说镇里就要分地了,他爹娘对分地可是等了很久,有空都跑到镇外的田地去瞧一瞧,想象着自家的田地该是哪一块。   在老家村里,他们家的地因为给爷爷治病都卖掉了,爹娘只能租着镇上大户的地,每天都吃不饱。他爹娘说了,等有了自己的地,以后就能个八分饱了,人家大夏,不对,是咱们大夏的皇帝可是厉害得紧,他们有一种肥料,一放进田地,稻谷的产量就能比以前多一倍!起码有四百斤!   爹娘听说后都不敢相信,可如果不是真的话,那镇长他们哪来弄来这么多米和粗粮给他们吃?   穆子期出去巡视的时候,在转角处,就看到有个小孩兴冲冲地跑过来撞上自己,他倒是稳如泰山,对方反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心点,慢慢走。”穆子期弯腰把他扶住,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教的学生,就笑道,“王琮,这么急是想去哪?”   “穆,穆老师,我,我……”穿着圆滚滚的王琮抬头一看,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答道,“林大娘找我娘有事,我去找我娘回来呢。”   穆子期点点头,拍拍他的小肩膀,柔声道:“那走路记得看人,地上有一层薄雪,路滑不好走,小心一些。”镇里的老师不够,县里暂时没能力派老师,所以都是他们这几个人轮流来上课,经过一番实践,最后就定下他和东村的村长固定来教书。   当然,他们还找了个识字的、会讲官话的本地人来翻译,这样的翻译估摸着要持续到孩子们能听懂官话为止。   在这个时代,穆子期觉得最难做的就是沟通工作。话说回来,有些方言真是难懂啊,难怪前世的新中国要推广国语呢。   梅山镇有四千五百多人,其中适龄的孩童只有五十三人,人数这么少,大家生活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穆子期就能很轻易地认出自己的学生,其中王琮最令他印象深刻。   这小家伙据说已经九岁了,可看起来才六七岁大小,面黄肌瘦,头发枯黄,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就这样,小家伙的智商竟然不低,记性非常好,逻辑思维强,算学是一教就会,反应很快。   尤其让穆子期惊讶的是,小家伙很听话,老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因为自己学习进度快就马虎了事,每次被他那双热切的眼睛望着,他总有一种“为人师表”的责任感,所以就算公务再繁忙,工作再多,他都会认认真真去上课,就为了不要误人子弟。   人家说野有遗贤,其实民间也有遗落的明珠。穆子期觉得王琮就是如此,如果按照原来的轨迹,家里是佃户的他估计没有机会接触到书籍,也就没有读书的机会,那他的聪明和灵性可能很快就泯灭于人群,天天为一口饱饭奔波。   穆子期见过他的父母,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村民,想不通他们为何生出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大概是变异吧?想不通就不想了,他不如关注这个小家伙,以后有事可以帮一帮,让他继续读下去。   说不定以后还是自己的校友呢?他暗想。   告别王琮,穆子期又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就和遇到的人说说话。   一路上,当他看到众人脸上露出的笑容时,心里也颇为安慰,不管如何,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这个领导班子没有搞出什么大乱子,把镇民们的衣食住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中间没有因为天冷而冻死一人,只有因病去世两人,没有发生什么疫病,这是值得自豪的。   今年的年夜饭,当他们能吃到嘴里时已经是下午了。所谓的年夜饭就是一大碗骨头汤,一盘青菜饺子,两张木薯煎饼。所谓的青菜是从地里拔的白菜和葱蒜等,还未成长,肉是野猪肉,碗里泛起的油腥让大家喜笑颜开,很是珍惜。   虽然人在异乡,身边的人大都是刚认识不久的,可看到大家眼里对来年的憧憬,穆子期总算能把自己的思乡之情深藏在心底,把心思投入到新年的祝愿中去。   过完年,放完鞭炮,梅山镇的人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穆子期趁此机会,赶紧把自己晚上点蜡烛写好的实践报告送到县里,把报告寄出去后,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功课完成了,以后一定不能再忘,总要顺利拿到大学毕业证啊。   和严日初见面,大家就说起到府城买房的事,年前早有公文下达了,他们要抓紧时间到府城亲自查看,希望能买到位置好的房子或宅基地。   和大家一说,发现有这个意向的人竟然不少。这下好了,大家各显神通,用最快的速度找来几辆马车,一起赶往府城。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果然,比起县城,府城是意料之中的热闹,这里最先被攻破,遭受过炮火的袭击,不过重灾区主要集中在城门口这片地区,城中遭遇的破坏不算很大,最大的破坏就是被人放火烧了房子。   等大夏军队撤离,官府接手后,府城的重建工作就开始进行,棚户区该拆的拆,该修路的修路,短短几个月时间,整个府城就恢复了大半的活力,称不上是焕然一新,毕竟还需要时间来建设,不过街道是宽敞了许多。   他们先到城建部报到,拿到可以购买的房屋和宅基地资料。   “子期,你想买哪里?”找到住的客栈,大家吃完饭就回房休息,严日初坐在他旁边,看完后就立即问起来。   “当然是买我能买得起的。”穆子期很是郁闷,这里的大夏官府太精明了,就算是发福利,也不让人占太多便宜,想用白菜价买下一个好地段,然后再躺在上面发财,那是不可能的事。也许有可能,可是他们的级别不够,没有接触到。   刚才城建部的办事人员说了,那些升值空间大的地方不会便宜到哪去,官府卖不出钱,他们的月俸从哪里出?比起以前的制度,大夏国的官员显得格外“臃肿”,无他,想要掌控基层,就只能多放公职人员了,如此一来,每个月的月俸支出自然会增多。   听说大金国就讥讽他们这里“冗官冗吏”,迟早会因为发不出官吏的俸禄而完蛋。   在这样的压力和皇帝的英明领导下,各级官府可谓是生财有道,没有愚笨的。有愚笨的话,早就被上面的人给处理了。   不得不说,在有历史的借鉴下,三位穿越大佬把国家治理得不错。   “唉,子期你来,这是市中心,到时一定很繁华,这里的商铺一看就知道值钱,可惜被别人买完了。”严日初可惜地叹道,要让上面的人挑剩才轮到他们,所以那些一看就知道能赚大的房屋可轮不到他们。   “要结合府城的规划来看,不是买学堂附近的商铺就是未来商业繁华、交通便利之地,刚才城建部的人不是说了吗?只要咱们能买下,以后一定能有赚头,官府不会让咱们吃亏的。”穆子期提出建议。   严日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在明亮的烛光下,两人就着拿到手的资料仔细看了几遍,又根据报价和自己身上能用的钱,终于在睡觉之前把位置选好,这才安下心来,打着哈欠入睡。   未免夜长梦多,次日一早,他们就赶到城建部准备买下,免得被别人抢先一步。   等交完银子后,大家才放下心来。   他们买的商铺位置同样临近市中心,离府衙不远,无论怎么看,这里的升值空间还是可观的,就是价格贵了点。   同样四百平方米的面积,在其他地方可能只需要八、九十两,在这里就需要一百一十两,不过大家都有自己的思量,只要是能出得起钱的,一般都会爽快付钱。   “都不能砍价。”付完钱后,刘江面露可惜,又说道,“可惜我只能买一处地方,要是能多买一处就好了。”   又一个隐形土豪!穆子期吐出一口气:“谁让你不早日找别人要名额?”刘江以前在阳城高中就读,家里有人当官,不过官不大。   不过从这次的表现来看,对方的家境不错,毕竟能一下子拿出几百两,要不是有官府有限制,可能大部分值钱的地方都能被他们这一类人给买光。   “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刘江很是惋惜,“我就迟了那么一步,李爱民就把名额给了他的上官。”   李爱民是孤儿,是被国家养大的,平日里最大的收入来源和以前的穆子期一样,都是靠奖学金攒钱,就算如此,他花钱的地方太多,几乎攒不到什么钱,无奈之下,他只能把自己购买的名额卖给别人。   和穆子期等人相比,肯定是他们赚的多。   “这种事手快有手慢无。”严日初笑道,“再说了,你可不是迟一步而已,是迟很多步。据我所知,消息刚一出来,李爱民手头的名额就被人盯上了。”   说起李爱民,穆子期想了想,等到他们回房收拾东西,他就偷偷问严日初:“阿初,上次我到县城找你那次,咳咳,李爱民可是收到了别人的包裹?”   严日初一怔,摸了摸脑袋,狐疑道:“什么叫别人的包裹?”   穆子期紧盯着他,见他真的不解,再次干咳一声,把话说明白:“你知道的,他和唐姑娘是同学,两人的关系不错,你和他住在一块,所以我就想问问,他有没有收到唐姑娘的信?”   这话一出,严日初连行李都顾不得收拾了,忙站起来靠近他,追问道:“子期,你的意思是唐姑娘给你寄信了?”一副眼睛发亮的模样。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无奈地点头:“是给我写了一封信,还送给我一瓶药。”   “哦——原来如此。”严日初恍然大悟,坏笑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打探情况,看唐姑娘对你到底是不是特别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他不是一向迟钝吗?亏他还以为对方就看重吃,要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何都二十岁了还不着急娶媳妇。   “不要乱说,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到底有没有。”穆子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严日初嘿嘿一笑,不再逗他,摊手道:“可惜了,人家唐姑娘也寄东西给李爱民了,这事我知道,还看到他拆开。不过子期你放心,我看李爱民和唐姑娘的关系正常得很,人家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从小是同学,又一起长大,跟姐弟一样,没什么特殊的。”   穆子期一听,心里不知是该松了口气还是该失望,总之,很是复杂。   “我说的话是真的,你想想,他们之间真有什么特殊关系的话,估计现在早就公开了,毕竟他们的年龄到了,肯定会公开。”严日初安慰他,“我左看右看,李爱民对唐姑娘很是尊重,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所以你如果喜欢她,那就放心吧。”严日初的眼睛亮得惊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我支持你,唐姑娘是个好姑娘,你难得开窍,不要错过。”   “不许多想,也不许和别人乱说。”穆子期警告他。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想法?怎么人家认识这么多人,偏偏就对你嘘寒问暖?她怎么不寄信给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怎么和你说?”穆子期回避道,“赶紧的,咱们快点收拾行李,待会就回去,镇上的事可多了。”他们镇是轮流来府城买房,安景然和江副镇长过年前就来了。   办完事,大家又急匆匆赶回县里。   穆子期回到梅山镇,才休息了半天,紧接着,重头戏来了,大家开始讨论起分地的事,这是大家最为关心的大事。   为了此事,穆子期等人早已做了方案,前期又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算是胸有成竹。   “现在天气还冷,等不下雪了,咱们就开始去丈量土地,然后分地,一定要在开春之前把地分好,免得耽误今年的种植。”安景然说道,“今年县里还有粮食支持,等明年就靠我们自己了,除非有天灾人祸,否则咱们一定要做到自给自足,不给县里、朝廷增加负担。”   穆子期和江副镇长对视一眼,点头表示同意。大家都是有野心的人,要不然不会千里迢迢,放弃安逸的生活跑来这里干活。   “单是靠种地不一定能吃饱饭,要多养些鸡鸭和猪羊之类的,最好咱们镇能发展一两样产业。镇长,像我们老家那里,几乎全镇都种植大蒜,有官府开设的作坊保底,村民的热情很高,一开始就很积极,后来大家见挣的钱比种水稻高,积极性就更好了,不用官府催促,他们就自觉去种,还会跟别人学先进的农业技术。”穆子期率先开口。   “那你说我们该发展什么产业?种植水稻?我查找过本地的县志,本地一向是种植水稻为生。”安景然询问他们。   穆子期没有再开口,他望了望其他人,江副镇长凝神思考,巡检站站长和两位村长是同样的神情。   “要不养鱼吧?我见离镇上两里地那里有个大湖,现在里头是没有鱼了,可咱们能放鱼苗进去,等到了明年年底,鱼就该大了。”江副镇长很快就建议道,“不过放育苗之前咱们先要把湖底捞一遍,最好能放干水,要不然大家不一定敢吃鱼。”   穆子期一听,顿时了然。这湖大家都知道,说是湖,其实面积不算大,可以当做一个大的池塘,刚开始发现时都很兴奋,以为里面能有鱼吃,结果捞的时候捞出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再一细看,就能看到里面有二十几具死尸和白骨。   如此一来,除非是快要饿死,否则里面的鱼大家是不敢吃的,生怕吃出什么毛病。   这段时间他们进驻梅山镇,一直忙于各项事务,倒是把那个湖给忘记了,尤其是现在天气冷,大家都不爱靠近水。   江副镇长说完,安景然再把视线转到巡检站站长和村长们身上,还未开口,就看到他们目光飘忽的紧张模样,想到他们刚从军中退役不久,估摸着就算识字,平日里也是关注那些武器战争之类的,也就没有再问。   站长和村长们见状,心里舒了一口气。   穆子期奇怪地看了一眼东村村长,这人教过书,怎么还那么紧张?这又不是考试。   “镇长,我之前跟着他们把咱们梅山镇走过一遍,觉得除了鱼和米,咱们还可以把东村和镇上中间的那座梅山收拾好,那里不知是何人种了一山的青梅树,我爬上去看过了,树木的生长状况良好,咱们可以把一些杂树清理掉,看明年能不能结有青梅,如果有的话,咱们可以酿制青梅酒,这种酒在广南省的知名度高,应该能卖得出去。”穆子期说道。   说起青梅酒,他就想起了高中毕业那年,和同学聚会时,在酒楼喝过的青梅酒,的确回味悠长,很适合自己口味。   “不错,自古以来相省就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想要吃饱饭,除了种植水稻、番薯和养鱼之类的,咱们还要发展产业,这才会来钱快,子期所说的青梅酒就不错。”安景然总结道。   “咱们水田种水稻,旱地种番薯,土豆也要种一季,先解决吃饭的问题。有余力了,咱们就利用农闲时间去做青梅酒,到时还得找人去学如何酿酒,总不能匆匆忙忙就酿,酒的味道好才能卖出去。”   既然定下了基调和方向,穆子期等人就心中有数,知道该如何做了。   经过讨论,大家决定把镇上附近的那座湖和梅山的所有权归于镇衙门,到时人手会向全镇招工,至于收益,当然是镇衙门收着。官府有钱了,福利就会提高,就能修桥铺路,集中力量干大事,总不能事事都问上头拨款,难讨不说,每次还得着人去磨破嘴皮子。 第157章 态度强硬   县衙的钱也是有数的, 不可能他们一申请, 上头就给得很痛快。不说别的, 单是这段时间, 四千多人的吃饭问题就让他们跑县衙跑了很多次,有时候穆子期都觉得自己的腿已经跑细了。   所以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想要把梅山镇发展好,就得利用现有的资源, 多挣钱, 有钱才能办事。   整个春节期间, 穆子期等人为了做好分地工作, 就利用这段空闲时间较多的日子, 先组织人员培训,讲解分地的注意事项和教会他们使用标尺, 分完地后还得给百姓登记名册并下发地契……这样一算,要忙的事情还真多。   到了这个时候, 穆子期就深切地感觉到三位穿越大佬为了教育而推迟扩张的重要性了, 有文化和没文化真的有很大的区别。数一数,他们整个镇衙门能派得上用场就只有他们六个人, 通过培训, 这个人数增加到十二人。   就算分成三组人, 前期还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穆子期有预感, 这次分地不会太轻松。想想八年前他刚到清溪村时, 看郝村长的做法, 明明并不难啊。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他们人少的缘故,不像现在,四千多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这里,容易出问题。   这样培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过完元宵节,此时温度在慢慢上升,雪逐渐融化了,寒风的凌冽程度有所减弱,穆子期等人见状,就不再等待,开始出发去测量土地。   穆子期这组有四个人,他们负责的是东村的测量,身后还跟了十个身体看起来较为强壮的年轻人。东村那里没有人烟,为了防止有野兽下村,他们只好带多点人,还可以帮忙打下手,帮上一点忙。   测量的工作是繁琐的,穆子期亲自动手,直接负责登记造册工作。   “除了天气冷一些,手容易冻僵,其他的没毛病。”穆子期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铅笔,呼气成霜。   “多亏了大人们未雨绸缪,事先给我们讲解过如何去做,要不然完成的速度不会这么快。”许多才在他旁边感叹道,面露尊敬之色。   穆子期瞟了他一眼,没有针对此事发表看法,只是点点头,笑道:“测量土地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分到村民手里的过程不要出大问题。”   他的内心却在暗叹,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镇衙门,里面的人也不简单,有时他根本看不出对方是否表里如一。   在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后,他们终于完成测量工作,算出当地的人均耕地面积有二亩三分地,比清溪村要好一些。紧接着,分地开始了。   “副镇长大人,这不公平啊,凭啥我们家的地离河边那么远,其他人的地就在河边?地里还那么瘦?这不公平,要重新分过。”这天中午,难得的好天气,没有刮风下雪,眼看着分地的过程颇为顺利,穆子期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有一妇人叫嚷道。   穆子期没有计较她不伦不类的称呼,抬眼看了看她,发现是自己认识的妇人,知道这人一向胡搅蛮缠,就定了定神,沉声说道:“丁大娘,不满意的话,你们一家可以到南洋去,那里的土地肥沃,你们家还能分到更多的田地。”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不耐烦,继续说道,“这是运气,我们已经尽量做到公平,好地和不怎么肥的水田搭在一起,你家男人运气不好能怪谁?丁老三,你说句话,不要让你婆娘在你前头冲锋陷阵,你待在后面不出头,坐享其成。”   丁老三见状,脑袋缩了缩,连忙咧开嘴憨笑道:“我这就跟婆娘说,不让她来捣乱。”   按理来说,分地只需要各家的户主到场就行,可关系到未来的口粮问题,其他妇人也跟着来到这里观看,就为了第一时间知道自家的地处于哪个方位,因此在场的人不少。   连日来的疲惫让穆子期的脑袋有些抽疼,看到有部分人跃跃欲试的神情,今天早上他就觉得鼻子有些堵塞,生怕受了风寒,情绪就有些激动了。   最主要的是,对农村工作有些了解的他明白,在乡下,一味的宽和不能让他的工作顺利开展,有时候态度就得强硬点,欺软怕硬的人哪里都有。   此刻他的语气一变冷,在场的人就噤若寒蝉。   丁大娘见一向待人温和的穆子期如此作态,似乎想发火的样子,想到对方到底是官家身份,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不敢再开口。   穆子期的话音刚落,刚才憋着不说话的村民立即开口了。   “就是,抽中哪里就是哪里,哪有手气不好又要重抽的道理?那搞到明天都搞不完,总有人不满意。”有村民叫嚷道,他的话赢得了一部分村民的拥护。   穆子期清楚其中的道理,没有再看丁老三夫妇,只说道:“蒋村长,你负责把村民们分得的田地登记好,这几天就组织人手,赶紧找个地方让村民搭好临时的棚子,等天气一好,他们就该搬回来开荒种地了。”   东村这里的田地看得出有耕过的痕迹,不过几年不种东西,地上杂草丛生,想要变成水田,一定要好好整过一轮才行。   蒋村长连忙点头答应,想了想,又犹豫地说道:“穆镇长,到时我们搬来这里了,那学堂那里岂不是只剩下您一个人教书?”   “这事不用急,我打听过了,县里到时会来一批人,到时我就去县里申请一名老师过来。”穆子期胸有成竹。   他是不想中途断掉学习的,这批学生刚刚适应学校的生活,一旦让他们回家干农活,过段时间再去上学,他们估计就能把这两个多月学到的知识忘记大半。   蒋村长一听就放下心来,虽说他刚开始不喜欢去教孩子,但还是因为人手奇缺,在军中学习成绩好的他要硬着头皮顶上,现在突然一下子要放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舍。   “正式的老师没来之前,我们再顶一会。”穆子期最后说道。   蒋村长脸色复杂地点点头。   在场还有其他人在等待,两人就不再多谈,继续登记造册。有丁大娘的例子在,旁人即便不满意,也不敢再乱嚷嚷。   县官不如现管,村民们生怕自家给村长和镇长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惹来麻烦,就算对分地不满意,觉得自家手气不好,也不敢再闹腾。   于是,在经过这一次的“杀鸡儆猴”,众人安分下来后,接下来的工作进度就加快了。   二月二日,龙抬头。此时正是阳气回升,土地解冻之时,为了祈福,也为了保佑梅山镇的所有人今年能有个好收成,穆子期就向安景然提议,想简单举办个祈福仪式,祭拜一下土地神。   “好,这个主意好,等祭拜完,他们就该收拾行李,搬到自己家了。”安景然静静地沉思了会,同意了,眼睛则望着正在进进出出收拾东西的人们,再注意到他们脸上绽开的笑容,心里也一阵喜悦。   “是啊,人多力量大,咱们赶紧赶慢终于在东、西两村建好足够的窝棚,等村民们忙完春耕,他们就该找准时机建房,不说砖瓦房,就是茅草屋都比窝棚要好。”穆子期以前经历过这一阶段,眼看着面前的村民们会沿着清溪村的模式走下去,心里颇感安慰。   几个月的时间让他们成功走到这一步,即使中间出过一些错误,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艘名为“梅山镇”的小船终究还是成功靠岸,没有走错方向,没有出现大的波折。   “哈哈,等这两千人搬走,咱们就该把镇上重新规划一遍,朝廷对规划最为重视,连道路的宽度都有规定,搁在以前我不会注意到这些,现在轮到自己操心了,这才明白朝廷的深谋远虑。”安景然说到这里就面露佩服之色。   穆子期暗暗一笑,这段时间大家一起共事,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加上同居一室,平日里没有大的争执,所以有些话他可以随意说出来:“听说这是左丞相规定的,他老人家就喜欢看到房屋整整齐齐、车马有序的样子。还有,听说陛下喜洁,效果大家都看到了,根据这几年的统计,我朝每年发生疫病的次数远远低于史上任何一个朝代。”   有时候仔细想想,在古代的日子真不好过啊,万一倒霉点,自己所处的城市发生流行疫病,又不小心被传染上,那岂不是祸从天降?   安景然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就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刚才我收到一份公文,县衙让咱们把一些死水的水沟或水窝子清理干净,再不行就干脆填埋。如今是开春,得注意这些,免得发生什么传染疫病。”   一说起正事,穆子期的表情就变得严肃,和安景然低声讨论起来。   也许在外人看来,自己是安景然的心腹吧,毕竟对方很看重和信任自己。   望着安景然拧眉思考的模样,穆子期突然想到这个,心中不以为意。 第158章 县城之行   和安景然说完公事, 穆子期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分田到户只是初步,接下来的种子购买、地契制定、镇衙门修缮……这些都需要大家一起忙。   至于土地神祭祀, 这是朝廷所允许的,主要是土地神在这片土地名声甚广,称得上是深入人心,百姓认同力极高。   在一个新的地方, 朝廷不去规范民间的信仰, 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被淫祠趁虚而入,非法敛财, 扰乱秩序。   祭祀的过程并不繁琐,大家急着搬家, 就只在镇外一棵超过两百年的罗汉松树下进行简单的祭祀仪式, 之后就是按照事先的计划, 分别去自家被分配到的地方。   等到下午,一直热闹的街道变得安静许多,人数直接少了差不多一半,剩余的镇民欢欢喜喜地重新分配房间, 时不时就有人去自己分到的宅基地和田地左看右看,傻乎乎地笑着。   “说是镇,其实就是个大点的村。”穆子期找江副镇长商量事情时, 就听到他说这句话。   穆子期闻言, 转身看了看周围, 的确, 当初来这里急着入住,大家只是急匆匆地把原先破败的房子修缮了下,又盖了一座座的茅草屋和窝棚,如今乍一看,就是一个很简陋的村子。   “到底还是比村子大一些,如今能有两千多人的村子很少,说不定今年还会来人呢,毕竟一直在打仗。”穆子期微笑道,想到待会还得去学堂上课,就立即问他,“除了需要买桌椅和种子,还需要买什么吗?”他想速战速决,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江副镇长见此,就笑道:“你明天去县城要忙的事多着呢,我这里的事可以迟些再办。对了,差点忘记说了,衙门里的白纸和墨锭不够用了,有时间的话就帮带一些回来。”   有办公经费在手,穆子期自然点头答应。告别后,又去巡检站站长那里说了一会的话,记下他的需求后,这才满意地回房,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去上课。   别人搬家他也能搬家,镇上一下子少了两千人,他们这几个同居一室的人就分开了,每人可以单独占据一个房间,尽管房屋简陋,里面没有什么摆设,穆子期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是单独一间,总要方便许多,不用担心影响到别人。   次日清晨,穆子期和许多才早早就出发,刚到县城,顾不得其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分管教育的副知县那里拜访。   “大人,我们梅山镇要什么没什么,又是最后一批从县里出去的镇子,等到了镇上,天气又冷,想做什么都不方便,好不容易在窝棚里待了一个冬天,勉强活过来,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个个分身乏术,就算如此,对于教育我们是不敢落下,从不懈怠,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一直坚持着,真正的孩子们已经学会简单的算术和见识上百字了。”穆子期说到这里,见副知县含笑的模样,定了定神。   “所以这次老师的委派,我们梅山镇一定要有三个!”他比划了下数字,觉得自己的要求非常低了。   “不行不行,这次上头只给咱们县二十名先生,全县就有八个镇,你一下子要去三个,那其他镇该如何是好?还有,县里也要建一所小学,这里也缺先生。”副知县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本县地图,就毫不犹豫地拒绝。   穆子期微微一愣,又立即说道:“那两位?大人,最少两位,要不然学堂根本运转不起来。”如今相省的一年级就只需学习国文、算学和农学,那些格物、地里和历史,等到三年级再学,要不然教师的缺口更大。   “就一位,你们的学生人数最少,才五十几个,其他镇子比你们多。还有,像县城,单是孤儿就有差不多一百人,再加上其他人家的孩子,先生太少管不过来。”副知县见穆子期的脸上一下子暗下来,心里也不落忍,只是给了梅山镇两位先生,那其他镇知道后岂不是在他耳边吵死?   这种特例可不能开。   穆子期沉默了。他们镇是没有孤儿的,那些失去父母和亲人的孩子,都统一由县里的福利院收养。   “先生的分配比例是按照人数来,这种事是有规定的,不是由我说了算。”副知县暗暗踮起脚拍拍穆子期的肩膀,劝说道,“像你们镇这么注意教育的凤毛麟角,其他镇子都在忙着填饱肚子,这样吧,我做主,给你们选派的先生学历最高,就初中毕业。”   穆子期一听,看着眼前这位方头大耳、人到中年的副知县一副“你赚到了”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下,很是无语。   初中毕业?那这批老师的素质……他突然有点担忧了。   “不要强求太多,你要知道如今到处都缺人,能有小学毕业的人肯来这里就不错了,而且他们当初毕业的成绩不算很差,有个别是单科成绩特别好的,这次都一并招过来了,他们来这里之前,还培训了半个月时间,应该能胜任先生的工作。”副知县本来有点心虚,结果说到最后,自觉有理,胸膛也挺起来。   “他们中有些人还很年轻,我之前在府里就特意抢些年轻的,以后多办几期培训,这水平就上来了。”说到这里,副知县还有些得意,当初自己的脑子转得真快。   那您怎么没想到年轻代表着没有经验?穆子期眨眨眼。   “好吧,只能这样了,初中就初中,大人,一定要记得给我们留个初中毕业的老师,这是您答应过的。”穆子期又哀求了一会,见对方不为所动,自己还差点被说服了,只能败下阵来。   “放心,我说话算话。”副知县暗松一口气,嘿,又说服了一个。   “不是我不讲情面,我想过了,你们小小的梅山镇就有两个夏国大学出来的,教书对你们岂不是小菜一碟?对了,子期啊,我建议你兼任山长的职务,你觉得一位先生忙不过来,那你可以亲自上阵啊。事先说好,你做了山长和先生,那可是多一份月俸的,相当于你领两份月俸。”副知县说出自己盘算已久的心里话。   对于才一顿饭的功夫,领导就称呼自己的名字,穆子期表示并不觉得受宠若惊。   “可是我的本职工作事务繁忙,估摸着兼顾不过来。”穆子期面露难色,想拒绝,他现在在府城买了商铺,不怎么缺钱,平时在镇上吃住都是不要钱的,每月一两半的月俸纯剩下来。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已经制定了全镇的发展计划,就算忙完春耕,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呢。   “就最近忙些,等忙完春耕,接下来就该闲一些了,而且你不用给自己安排太多的教学任务,只教一科就行。对了,子期,你最近还写其他科目的辅导书吗?先前我儿子买了你的算学和格物辅导书,他说很有收获,我看了下,我儿子的短板是英语,他说这科最难,每次考试都堪堪及格,我都没眼看了。”眼看到这次谈话就要结束,副知县突然说起另一件事。   穆子期愣了愣,就问他:“令郎是初中还是高中?”   “高中,刚上高一,在老家风州中学就读,我就怕他高一跟不上,高二就难了。”副知县有些担忧。   风州府隶属于广南省,离明州府稍远,是广南省最偏僻的府城之一。   穆子期见状,总算明白为何他们才第一次私下相处,对方的态度就如此亲切了。原先他早就跟严日初打听过对方的为人,要不然他哪会这么直接就闯进对方的办公房来提要求?就是知道这位副知县没有什么架子,待人温和,他才大胆提要求的,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这么好。   果然传言非虚。   “我没有再写辅导书的打算,不过对于英语文,我有一点个人的学习心得,大人不嫌弃的话,我下次来县城就把心得和参考的辅导书告诉您。”举手之劳的事,穆子期很乐意帮忙。   再说得势利点,和上级领导打好关系对他没有坏处。   “好好好,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副知县一副高兴的模样。   谈完这个,穆子期就看到副知县的文书在门外晃了晃,知道对方有事,就识趣地告辞。   反正该办的事办完了,就算不能如愿也没有办法,幸好先前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从副知县的办公房出来,穆子期就看到茶水间坐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熟人。   “刘兄,你怎么在这里?”等刘江走出茶水间,两人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穆子期就询问道。   “跟镇长出来办事。”刘江歪歪嘴,“刚才进去的那个就是我们镇的镇长。对了,你也找王副知县有事?”   穆子期不想多说,摇头叹道:“是有事,可没能如愿。”他昨天中午接到公文,知道有一批教师要来,今天一大早就赶来县城,没想到其他镇的人动作也这么快。   看来以后事事都要动作加快一点,免得落在后边,只能捡别人的汤水喝。   “没事,这件事办不成,说不定下一件事就能办成了。”刘江安慰道,又把穆子期打量一番,直言不讳,“子期,你瘦了。”说完还咳了几下。   “咱们彼此彼此。”穆子期苦笑,见刘江同样是瘦了一圈,就关切地问道,“我见你今天的脸色似乎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脸色比以前蜡黄。   “前不久受了点风寒,来县城开药吃了半个月,这几天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偶尔还要咳嗽一下。”刘江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   “那你为何不先休息好?不能在镇里休息吗?”穆子期不解,他觉得生病就不该强撑着,这时候生病太可怕了。   “没办法,事情多公务忙,我们镇上下忙得团团转,我也不好多休息。再者,镇长习惯我在旁边做事,要忙的事多。”刘江不觉得有什么。   “看来大家都不容易啊。”穆子期感叹。 第159章 经验不足   “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免得病情复发,影响之后的工作。”穆子期笑道,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你爹娘定是同样的想法。”风寒这种病,一个不注意,可是很容易复发的。   说起远在阳城的父母, 刘江神情一怔, 很快就回过神来,点头道:“我明白,其实我是自恃年轻, 觉得身体好不碍事。你放心,我会多注意的。”   穆子期满意一笑, 见角落这里有人经过, 想到在门房那里等待的许多才, 就没有多待:“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下次有空再聚。”   “好,有空再聚。”刘江回应道。   告别刘江,穆子期又相继去了其他部门办事, 等交代许多才去买白纸和墨锭后,他就径直去找严日初叙旧。   “如何?又开始打了?”说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穆子期就转入正题, “我在乡下消息不灵通, 只听说隔壁省那里又开始打起来了, 这才刚开春呢。”他刚才在县衙里转悠, 偶然听到别人的只言片语,心中好奇,这才询问好友。   “一直在打,先前是零零星星的战斗,前几天突然爆发了一场规模较大的,具体详情我们暂时不知,不知报纸会不会披露出来。”严日初也在关注战争的事,就算隔得较远,也与他们的生活、工作息息相关。   “一般的报纸不会披露,不过军报应该刊登有,算了,能传出来的迟早会传出来,不必咱们去揣测。”穆子期呼出一口气,“唉,也不知这场战争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陈香还有消息呢,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如何?希望没有性命之忧。   穆子期不得不承认,他先前的想法太过简单了。原先他以为凭借着大夏的军事实力,想打下半壁江山不是难事,还以为这个速度会很快,军队会所向披靡,没想到以如今的情势来看,这场战争估摸着会持续两三年,甚至更久。   说到底,大夏军队对后勤的依赖性太强,而大金的交通状况……想想就知道很不乐观,很多时间会浪费在交通上。再者,大夏实行的是占领一地消化一地的政策,这个速度还会放慢。   “不知道,也许明天大金立即投降,也许会好几年。哼,大金的手段太过于恶心和残忍,每次都用那些无辜的百姓来消耗我们的弹药,这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严日初冷哼一声,“还坚清壁野,把沿途的百姓都迁走了,也不管他们死活。”   穆子期默然,战争不是简单的实力对比,中途还涉及到许许多多的事,比如这次,大金国那边派出的将领就是一个心狠之人,他是大金的皇族,异族,心肠狠毒,为了胜利毫不手软。即便如此,穆子期他们也不能否认对方有一定的军事才华,要不然岂能和他对峙这么久?就是战场上的盘外招用得太多,让他们有些束手束脚。   大夏打的旗号就是恢复汉统,加上人力资源的宝贵,自然不想把对面的百姓变成消耗品,如此一来,就被敌人利用到这块软肋。   穆子期不是军事天才,这种观点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知真实情况是不是如此。   他到底不是军中之人,想知道具体情况还是太难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战场上的事,说了一些从别处听来的消息,不久,午饭时间到了。   “我请你。”严日初揽着他的肩膀,笑道,“今天县衙食堂有新鲜的鹿肉,听说是从军营那边买来的。”   “他们又出去打猎了?”穆子期问了一句,心里已经习以为常,“话说回来,我们镇的两个村也要到山上走一趟,起码要把那些猛兽往深山里赶。”村民们还在住窝棚呢,这种建筑防不了大的猛兽。   “这事要做,我爹先前在丰收村当村长时,每年都要请人去山里瞧一瞧,就怕村外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头猛兽,伤到村里人。”严日初赞同。   “你先去点菜,我找一下许多才,到时咱们一起吃。”穆子期在门口站了一会,没见到许多才的身影,就先朝严日初说道。   “好,那你们快点。”严日初不以为意,率先去食堂了。   没让他等多久,许多才就回来了,而中午的饭菜也很适合他们的口味,心里十分满意。   吃完饭,穆子期也不要严日初送,只是临走之前还叮嘱道:“阿初,记得有空帮我去驿站那里看看,有我的信就帮我领回来,我跟驿站的人打过招呼了。对了,我上次写信给无病,请他帮我买《科研月报》,这个你也帮我留意一下。”   “知道了,我记住了。”严日初翻翻白眼,“你不用啰嗦,我真是想不通,好端端的,你怎么还要看《科研月报》?你又不打算进研究所做事。”   “这是我的个人爱好之一,你不用理会。”穆子期笑了笑,他能说自己渴望知道如今最前沿的科学知识吗?而且,他真的盼望自行车快点出来啊,对了,听说机械手表也快要出现在市场上了,希望这些工业品的价格能便宜点。   万一到时的价格很贵……他觉得自己似乎又要攒钱了。   唉,想想穆子清在信中说的话,自家妹妹转正后,每月的月钱达到二两又两百文,而自己只有一两半,似乎只能期待半年后给自己转正了。   在大夏,老师和公职人员的工资差不多,所以不少人毕业后也愿意去做老师。   还是学生身份的他,如今算是实习期,月俸可真低啊,说不定到时连一辆自行车都买不起。   穆子期脑袋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倒是很快就回到镇上。   当天晚上,不小心吃多鹿肉的他竟然全身燥热,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穆子期躺在床上,气鼓鼓地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无奈极了。哎,都怪自己吃过的鹿肉太少,经验不足,忘记有这么一件事了。   不过转念一想,说明自己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挺好的。   看来真的要找媳妇了,孤枕难眠啊。双手双脚都伸出被子,就这样还难以入眠的穆子期不着调地想着,脑海里不自觉地想到自己认识的年轻女性,暗自思忖。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繁忙的公务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私事,那天晚上引起的冲动很快就消失不见,暗藏在心底。   去东村和西村查看春耕情况,协助钱庄办理村民们的贷款问题,组织人手把大湖的水放一边,然后掩埋尸体……度过繁忙的春耕后,全镇掀起了一股建房的热潮,每天到县里拉砖的车辆络绎不绝,整个梅山镇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大家忙碌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期盼已久的老师终于到了。然后,在公文的要求下,他顺理成章地成为梅山小学的山长,手下只有一位老师,差点就成为光杆司令了。   多了一个山长和老师的职位,就算穆子期本身是分管教育的人,多了这两样,要干的活还是多了不少,起码会议之类的要参加。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是,新来的老师是刚初中毕业不到一年的孩子,他读书迟了点,今年十七岁,姓郑名欢,长相普通,但因为是刚毕业出来,工作的热情极高。   “山长,请等一等,我还想再考高中,我复习的时候,遇到不懂的问题能向你请教吗?”这天下午,穆子期刚交代郑欢把学生们的档案完善,正准备离开,就听到他这么问,态度小心翼翼。   穆子期回头看他,两人磨合了几天,对郑欢的积极肯干他还是看在眼里的,印象不错,所以听到这个请求,就笑道:“当然可以,有什么不懂的,我又有空的话,可以问我。事实上,就算我当时没空,你也可以把问题写在纸上,我晚上再抽空来解答。”   他记得前世自己大学毕业后,高中的知识,特别是理科类的知识都忘记大半。这一世不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力变好,还是他真的把内容学透,穆子期发现自己对于初中和高中的知识还是能记住的。现在郑欢一说,不费他什么力气,自然肯答应。   “谢谢山长。”郑欢一听,眼睛顿时一亮,手一松,放开洗得发白的衣摆,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穆子期被他的笑容感染,鼓励道:“想考高中挺好的,你毕竟这么年轻,多学点总没错。”   回办公房的路上,穆子期的脚步轻快。等到了镇衙门,发现里面的人正专心地办公,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来汇报工作或请求拿主意,浑然不觉快到下班的时间。   想到这段时间,大家没有休息的概念,穆子期再一次感受到此时人们对于建设的热情。 第160章 青梅销路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就到了炎热的六月上旬。这天上午,穆子期到了镇外的梅山去查看梅子的成熟情况。   这座山上的梅子树不知何人所种, 他们到达这里后,就把此山收到镇衙门的名下,按规定是可以这么做的。事实上,其他山岭都归属于大夏所有,目前分配的方案尚未作出, 穆子期估计以后会分一部分给村里,一部分租出去给人承包, 价格有高有低。   “这些青梅快能摘了吧?”许多才跟在穆子期身后,开口说道。   穆子期望着树枝上挂着的一个个和鸟蛋般大小的圆形果子, 表皮是青绿色的, 偶尔会有几个泛着黄色, 看起来如珠似玉,格外喜人。只要想到这种梅子的味道,就立即口舌生津。   难怪人家说望梅止渴呢,他暗想。   “等农忙过后就找几个人来摘,算是服劳役的一种, 工钱按固定来给。”想到镇内还要修路,穆子期就补充道,“让女人来摘也行,不一定要男人。”   “好的。”许多才应了一声, 熟练地从背着的包里拿出铅笔和一本白纸装订而成的本子, 快速地记下其中的重点。   穆子期无奈, 不可否认的是,许多才这种行为还是让他比较开心的,毕竟有人重视自己的话,不像前面几次,对方忘记自己让他办的事,导致出了点小小的纰漏,让他有些警醒。自那以后,就算有下属帮忙,他也会记住自己该干的事,不假于人。   “这只是初定,到时在会上我会跟镇长提出,看能否行得通。”穆子期补充一句。   “让女人们来摘的话,她们一定很乐意,那些人干惯了农活,摘果子不必男人差。”许多才家就安在镇上,家里分了田地,自己又进入衙门,就不好再开饭馆,不过有他的月俸补贴,倒是比一般人过得滋润。   “就是不知是否能卖得出去。”穆子期暗暗叹了口气。   他们接手这座梅山后,在初春时节就让镇里领月俸的人员分批到山上来除草,连学堂里的学生都利用上了。   穆子期有过种荔枝的经验,又和别的有种果树经验的人商讨过,把施肥、捉虫、修剪枝杈等一一做完,就算如此,今年树上结的果子还是算不上丰收,有些树是硕果累累,有些就稀稀拉拉没几个,平均树产才二十斤左右。   这半山的果树被数过一遍,一共有三百出头,估算一下就是能采摘六千多斤的青梅。   到底是粗放式管理,大家的经验不足,不过想到这是占了先人的便宜,就不好嫌弃。   如今天气越发热了,穆子期在山上走了一圈,还未到中午就汗流浃背,眼睛看到这泛着黄色的梅子,他没忍住,摘了一个个头最大的放进嘴里,一咬,呜,好酸!   穆子期自认为自己的牙齿是非常健康的,可此时吃到梅子,却发现牙齿都快被酸倒了。   旁边的许多才本来是跃跃欲试的,结果一看到穆子期的表情,就不敢动手了。   “这不是快熟了吗?原来还这么酸!”他嘟囔道。   “是很酸。”不想浪费,穆子期就皱着眉头把这颗果子吃完,吞进肚子后才松了口气,“难怪山上的鸟吃得不多,这么酸!”牙都软了,今晚该不会咬不动一根青菜吧?   两人不再耽搁,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大,就赶紧下山走回镇上。   是的,他们现在出行,如果不远的话都是依靠双腿来走路,整个镇衙门只有两辆牛车,本来有三辆的,被安景然卖一辆给别人了,增加了他们的办公费用。   如今整个相省都缺少畜力,每次有商人赶牛或毛驴来卖,总会很快就卖完,他们这种离县城较远的镇子,等知道消息再赶过去,根本没不到什么,所幸镇上杂货店里的农具供应较为充足,一些村民自己也有牛或驴,就如同当初的穆家一样,勉强能完成春耕。   事实上,关系到自己的吃饭问题,所有人都迸发出极大的热情,恨不得吃睡都在田里。   穆子期刚回到镇上就被安景然叫到他的办公房。   “子期,你去山上看过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摘果?能不能卖出去?”安景然迫不及待地问道。最近不知是不是天气热了,还是大家的热情耗尽,他总觉得大家干起活来都是没精打采的,再想到饭堂几天才吃一次肉的情形,不说别人,他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等收完水稻,人手充裕就可以采摘了,不过我今天去看了下,发现有些果子已经泛黄,现在也能开始,成熟一批采摘一批最好。”穆子期提议,又惋惜地叹道,“可惜了,不能用来酿成青梅酒,青梅酒可是很好喝的。”   他去问过别人了,知道青梅酒要用到米酒、糖之类的,糖还好说,大夏并不缺糖,米酒就不行了,起码在相省是缺的,现在的粮食刚刚够吃,哪还能用来酿酒?   在这个粮食还不能丰产的时代,这就注定了酿酒是不容易的。   安景然笑了笑,虚点他的额头:“你呀,我记得之前江副镇长好不容易从县里弄来一瓶米酒,你当时只喝了一小杯就再也肯喝了,没想到倒是念念不忘青梅酒。”   他长得浓眉大眼,方正脸,身材高大,穆子期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对方是个正派人。相处下来也是觉得如此,结果经过快一年的时间,尤其是在梅山镇这种地方锻炼,神情倒是越发威严了,只是那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少。   穆子期能理解,怎么说安景然今年才二十五岁,先前一直在读书,冷不丁让他管理一个小镇,就算只有四千多人,肩上的压力都会很大,除非他没有上进的想法,得过且过。   “大概是受到当时离别的影响,或者是想起高中同学,印象总是特别深刻。”穆子期有些不好意思,就转移话题,说道,“幸好青梅还可以加工成为咸梅干,这种也是果脯的一种,只需把青梅摘下来后用盐浸,然后再晒干而成。咱们镇衙别的不说,粗盐的价格还是能承受的。”   安景然想到粗盐的价格,就点点头,再问:“这咸梅干能否卖得出去?”他是没办法了,以前从来不谈钱,结果当了镇长后才知道钱的重要性。   目前梅山镇还处于草创时期,花钱如流水,连镇衙门都没来得及盖,用的还是先前的旧瓦房,里面光线昏暗,时不时就钻出一只老鼠,环境可不怎么好,就这样,他们都忍下来了,把钱花在盖商铺上,就为了早日能租出去,以后有一笔租金收入。   没办法,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只能靠他们想法设法开源节流了。   “听说这种咸梅干是制作各种蜜饯的首选原料,只要放进密封的罐子里保存,能储藏的时间久,就算一时卖不出去,总有能卖出去的一天。”穆子期对于咸梅干的销售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   “那不错,实在不行就发多一些给你们,就当做福利吧。”安景然暗叹,一张一弛才是最好的,总不能使劲地赶着下属做活,又不给点甜头。   自己能得一份,穆子期早已意料,他打算好了,如果发给自己,那他就寄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毕竟是自己所管理的镇的特产。   “师兄放心,咱们大夏的商业发达,镇里到县城的路又修通了,不难走,很容易把咸梅干运出去。等卖出去了,如果价格好的话,咱们就把旁边两座小山都开发出来,全部种上梅子树,就算要等到五六年后才结果,到时咱们俩可能早就去了别的地方,不过就算享受不到这种收获,可雁过留声,心里总是高兴的。”穆子期拍拍胸脯。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们的专业是管理学,在大学的课本上,就有朝廷要求他们当政时不要有急功近利的想法,就比如种果树,不能想着今年种明年就有产出,有这样的想法,那可能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穆子期等人深以为然。   此刻安景然就重重点头,望向穆子期的眼神显得格外柔和。   “不错,咱们慢慢来,先让百姓填饱肚子,我估计等早稻收了,百姓还会继续种晚稻。不过旱地可以种秋红薯,这种产量大。”安景然说起田里的事。   “确实,我下村去问过了,春薯的产量是不错,前三年不用交税,百姓勉强能吃饱肚子,就是镇里的鸡鸭猪羊数量还不够,大多数人又不敢上山打猎,这样一来,粮食就差点不够吃了,他们还欠有大夏钱庄的银子,有些人心里急得慌。”   “农忙过后就要修路和修水利,上面有专款下拨,他们来干活可以得到一部分钱。”安景然很是可惜,“要不是没有足够的技术人员,其实咱们可以办厂,我看砖厂就很不错,先前县里的那家砖厂就赚了一笔。”   “陶瓷也不错,销量很好,可惜咱们这里的土地不适合,就算适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才,什么都被县里和府里占了,他们可不会轻易批准我们建厂。”穆子期颇为郁闷。   就算有专门的技术学校,大夏的底子不厚,还是缺少人才。而且大概是穿越者当政,对方可能是从未来穿回来的,对环境的保护力度很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财政不充足的缘故,官府想自己建厂,受到的限制是最多的,这还不如像别的地方那般招商引资呢。   他突然想起高中同学陶靳,对方复读,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考上大学,他记得去年是考不上的,算一算,这已经是第三次高考了,如果还不中的话,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放弃学业,回家继承家业?   如果继承家业,那他有没有可能来这里投资?想起高中毕业那一晚对方说过的话,穆子期微微一笑,心里竟然有些期待。   算了,就算有商人要来投资,也要有合适的项目才行啊。   暂且不想。   “幸好还有个木炭厂,只是要等到天气冷才开工,而且这个所耗的木材太多了,以后要注意补种才行。”对面的安景然又说道。   穆子期点头同意。   两人商量完公事,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想到中午有鱼,穆子期就有些迫不及待。   “师兄,镇外大湖里的荷花据说这几天开得特别多,有时间你去看一看,嘿嘿,我也准备去瞧瞧,不看荷花,我就想估算以后能有多少莲子,冬天能挖出多少莲藕,我想喝莲子粥和莲藕排骨汤。”穆子期咂咂嘴,一脸的垂涎。   季无病寄给他的五斤腊肉和熏肉早就被他吃光了,不光他一个人吃,其他人也吃,不过没关系,像安景然,他家给他寄的腊肉更多,都被他贡献给镇衙的小食堂了。   “据说莲子从大暑开始到立冬为止会陆续成熟[注]。”安景然和他一起走出办公房,笑道,“大暑是六月十一日,过几天就到了,估摸着莲子就该成熟了。”   “嗯,我听说站长天天带着他那队人马溜达到那里呢,就怕被别人随意采摘了莲花、莲叶和莲子。”穆子期想起流传中的小道消息,很是高兴,“咱们当初的做法是对的,虽说给大湖放水,用石灰消毒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是多了点,可不到半年,回报就来了。”   要不是有鱼肉补充,镇衙门的食堂会更加寒酸,毕竟领导要节约,肉类的价格很贵,县里的监察部还经常来查食堂的账簿,生怕他们大吃大喝,他们可要注意点。   不过想到以前的饭堂两天能吃一次肉,穆子期也算满足了,也就这段时间艰难点,主要是把盖镇衙门的钱用来盖商铺,花费的人工费比意料之中的多,本月的办公费一到手就结给村民,下个月的办公费还未到,所以他们只好节省点了。   两人走到大堂,穆子期就看到坐在角落的江副镇长看过来。   除了安景然有单独的办公房,他们其他人都是在大堂里办公的,等以后建了新衙门就好了。   看到对方流露出来、又很快收敛的妒忌,穆子期抿了抿嘴,不理会他,没办法,有校友就是这么好,镇长是他师兄,他能有什么办法?走得近才是正常的。   “鱼还是太小了,要等到过年才会大一些。”中午吃饭时,看着饭盆里的清蒸鱼,穆子期无奈极了。唉,都怪当初找到的鱼苗太小,养了几个月才这么一点大。 第161章 县城探病   “还好, 长这么大不错了,能吃了。”坐在穆子期对面的安景然低头看了看, 不觉得有什么,“显而易见,到了年底当然会长得更大。”   穆子期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嘴里,发现厨子的手艺保持在水准之上, 滑嫩, 鱼腥味不重,颇为可口。这一下子,就立即勾起了他对这一餐的食欲, 就算是看着绿油油的空心菜,心里也不觉得是吃草了。   “师兄, 我有个建议, 每天下午等学生们放学后, 我就让郑欢排好班,两人或三人一组,轮流去割草喂鱼,你觉得如何?”吃着吃着, 他猛然想到这个主意,突然觉得自己坏极了。   不过帮学校干活?穆子期恍惚记得前世的自己经常要在劳动课上帮学校种果树、拔草,连搬砖盖宿舍楼的活都干过了。   这么一想, 很快就把那一丁点的内疚丢掉, 接着说道, “等到年底捉鱼时, 咱们可以根据收获的多少给他们一条或两条鱼,就算给莲藕也没关系,反正只要咱们不亏本就行。师兄,你觉得这事能做吗?”大湖的收支情况是单独一本账,就像那座梅山一样,毕竟是镇里自己找的路子,不是公款。   当然,这是集体财产,上面监察部的人偶尔也是会来查账的,万一他们自己偷偷拿了这份收入,照样是失职和犯罪,会有惩罚。   “东村和西村不是各自挖有鱼塘?”安景然不答反问。   “是有,不过我相信如果用鱼或莲藕做报酬,家长们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穆子期笑道。本县的确多水泽,村里找个低洼的地方挖成鱼塘不难,听说有些村民还想着开荒,自己再挖鱼塘养鱼呢。   “行,这事你在班子会上提出,让大家通过就可以实行了。”安景然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同意了。   “我明白。”穆子期觉得和安景然关系好的好处是有的,比如每次他有什么提议,就会先和对方商量,等商量妥当,再在班子会上提出,当安景然赞同时,一般情况下,别人是不会反对的。   安景然是镇长,职位在他们之上,隐约还有着身世背景,其他人只要不傻,不作奸犯科,基本上都不会反对。   江副镇长偶尔会妒忌一下自己,但在公开场合上,大家都是和和气气气的,配合得很好,要不然梅山镇也不会这么快就进入发展的正轨,整体欣欣向荣。   吃过午饭,午休过后,穆子期看了看日程表,又到了他去学堂教授算学的时候。幸好,上完今天的课,农忙假就开始了,学生们回家帮忙,他就不用上课。   哎,什么时候再来一位老师就好了,就算自己不讨厌教书,能把小学的算学课本倒背如流,也希望日子能过得轻松一点,主要是他晚上回去还得自学自己的课程。   今年年初,他收到了夏国大学寄过来的大礼包,里面是大学二年级第二学期的课本,这让他深刻地明白,就算自己提前走上了工作岗位,学生的主业还是不能丢,该学的还是得学,虽说不用参加期末考试,可每学期的实习汇报还是要的,而且要写得言之有物。   心里这般嘀咕着,当他站在讲台上,看到一个个小萝卜头认真听课的模样,心又软了。   算了,其实教书也挺不错的。   日子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滑过去,这一天,穆子期却突然接到严日初的口信,说县里的医疗安置点又重新接收了一批伤兵,里面有人知道陈香的消息。   陈香的消息?穆子期的心一下子跳动起来。对于这位跟弟弟一样的人,他是十分想念的。原先还很失望,到处托人找关系都得不到他的音讯,幸亏家里来信,听瑞珠说陈香曾经寄回一封信,信中没有留下地址,只是知道他本人性命无忧,要不然他会更加担心。   谢过带口信的人,穆子期几乎想立即就出发去县城,可想到自己身上的职责,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他耐心等了两天,直到第一批咸梅干终于加工好,就跟安景然请示到县城寻找销路。   “去吧,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咸梅干保存的时间长着呢,就是等到明年再卖也行。”安景然不给他心理压力,事实上,对于穆子期亲力亲为去找销路,他是非常满意的。   “我知道的。”穆子期点头。紧接着,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的直属收下许多才赶牛车到县城了。   先让许多才去打听是否有人收购咸梅干,穆子期直接去找严日初。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以为你一接到口信就立马赶过来,没想到拖到现在。”严日初笑道,跟上级告假,就立即拉着他的手往医疗安置点走去,一边还把情况说明白,“你知道的,隔壁省又在打仗了,咱们这里离两省交界很近,这一年来,发展得不错,起码治安、民生方面都比较好,这不,军部就陆陆续续地把伤员往这里迁移。”   穆子期点点头,他时不时来一次县城,自然知道这些。能迁移到这里都是除了轻伤和不能挪动的病号,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养病,一般情况下,养好病就会返回军队,已经有几批了。   “前几天又有一批伤兵,我有空就去打听了下,发现有个叫袁仲兴的,他老家就是咱们芙蓉镇的,我一看他的村子,就知道你肯定认识他,再一问,原来他和陈香同一个团,两人见过面。”严日初语气极为快速,“你放心,陈香没事,还活着好好的。”   穆子期听到最后一句,心神一松,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露出来。   “袁仲兴的确是我们清溪村的,他在家排行第二,大家都叫他二郎。”穆子期得知陈香平安无事,心里高兴,就有兴致来向严日初说一下袁家的情况。   “那个袁仲兴可真够可怜的,要是我有那样的父母,我可受不了。”严日初听完,撇撇嘴,“虽说咱们一直讲究孝顺,可父不慈的话,还有另外的做法,可不能被这样不公平的父母拿捏得死死的,一个大男人……啧啧,要是我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他有点看不惯袁仲兴这样懦弱愚孝的行为,只是想到对方上过战场杀过敌,就不再往下说。   穆子期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严日初和袁仲兴不同,自己的好友在他弟弟出生之前,可是严家的独苗苗,四年独宠的时间让他养成了霸道的性子,撒娇卖乖信手沾来,就算他弟弟之后出生,也没能夺去家中长辈的宠爱。   严日初不缺爱,又受过足够的教育,自然能轻易说出这种话。   “你为何摇头?”严日初看他。   “袁仲兴和咱们不同,他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一直接受父母的洗脑,想让他反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谁都不是傻子,估摸着就是在逃难的过程中,他心有感触,到了清溪村后,又增加见闻,这才鼓起勇气反抗。”穆子期低声解释,脚步却不慢,“现在看来,他走从军这一步,估摸着是对了。”   他也不敢断言,具体情况要等见到他本人才能知道。   严日初闻言,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在门口登记后,穆子期就见到了袁仲兴。   旧识重逢,双方都很激动,尤其是袁仲兴,眼圈一下子红了,隐隐有着湿意。   “大郎,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这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袁仲兴紧紧地握住穆子期的手,说了这两句话,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   穆子期看到穿着病号服,面色黝黑,左腿被绑着木板的袁仲兴,受到气氛的影响,眼睛也变得酸涩起来。   他快速地眨眨眼,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对方,重重地点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二郎,你的伤如何?”   他在怀里摸出一条手帕,递给对方。   袁仲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个。”说完就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穆子期看了看手帕,这是他来相省之前,他奶奶和妹妹圆圆给他做的,一连做了六张,他一直省着用,经常清洗,现在看起来还很新呢。   “我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袁仲兴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习惯的。”   “没事,我有时急了也直接用衣袖擦汗。”如果是在前世,穆子期会觉得自己随身带手帕是一件娘兮兮的事,可他十岁那年觉醒前世记忆后,他还保留着前面十年的记忆,如此一来,自然不觉得随身携带手帕有什么不对,这种习惯一直保留下来。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两人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   在说话的时候,穆子期有意观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袁仲兴今年应该是二十四岁,和刘延知一样,在风吹日晒中,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不管要让穆子期选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袁仲兴更令人喜欢。   以前的袁仲兴是老实寡言的,整个人是沉默的,稍不留神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存在感极为薄弱,容易被人忽视,有些畏畏缩缩。现在不同了,军队真是个大熔炉,或者是大染缸,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如今的袁仲兴眉眼坚毅,话虽然少,可谈吐都不一样了。   他已经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   交谈过后,穆子期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我到了军中,一开始就是训练,不断地训练,我做惯了农活,能适应得下来,就是晚上会特别累,只是想到你之前的话,还是一直老老实实地上夜班,慢慢的,我学会了算学,学了国文……”说到这里,袁仲兴神情有些羞涩,“就是成绩不是很好,这么多年只考得一个小学毕业证。”   “不过我家三郎很厉害,他第一年生病没考后,后来复读一年,去年就考上高中了。”袁仲兴的语气骄傲,“以后一定很有出息。”   “你已经很厉害了!”穆子期竖起大拇指,对袁三郎的成绩不置可否,转而真心夸赞,“你平时还要训练呢,不容易啊。”即便军中的小学结业考试,试题会比正规的小学结业考试简单一些,可含金量还是有的,朝廷同样承认他们的学历证明。   再问起他的军衔,知道袁仲兴是排长后,心里也为他高兴。别看级别这么低,可这已经是军官了,就算不能一直留在军中,对以后的专业也大有好处。   就在这时,睡在袁仲兴隔壁床的人突然开口:“你们不知道,袁二郎可是咱们团里有名的拼命二郎,他原先是做伙夫,刚开始别人欺负他都不吭一声,没想到有一次敌人来袭击,在白刃战时,他主动加入,状若疯魔,当时还真有点吓人。总之,那次之后他就正式成为一名能上战场的士兵。”   “他打仗都是不要命的,要不然怎么前面五年多没动静,后面一年就变成排长?”那人继续爆料。   “林小二,闭嘴,你好好休息吧。”袁仲兴有些羞赧,尤其是对方在说到自己被人欺负时,更是瞪了对方一眼。   那个叫“林小二”的一听,就朝穆子期和严日初笑了笑,立即躺下来,翻身背对着他们,动作利索无比,一条伤腿根本无法影响到他的动作。   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熟稔,穆子期知道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再听到袁仲兴能说出“闭嘴”这两个字,就更能感觉到袁仲兴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好的,穆子期的嘴角微翘。   两人叙完旧,穆子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陈香他现在如何了?”   “陈香没事儿。”意识到陈香和穆子期的关系,袁仲兴有些不好意思地捏捏床单,“他和我是同一个团的,前不久刚升为连长,陈香很厉害的,学东西很快,是军中有名的神枪手。”语气流露出佩服。   他刚才是太惊喜了,差点忘记告诉穆子期有关于陈香的消息。   “神枪手?是很厉害。”穆子期赞同,脸上有着纯然的喜悦和骄傲,“以前和他一起打猎,他的准头就很不错,没想到去了军中,接触到枪支后,又能学得这么好。”貌似这种枪手的安全系数比较高。   嗯,刘延知和袁仲兴是同一批从军的,距今有七年时间。而陈香才从军四年,获得的级别就和刘延知一样,说明他很努力。当然,运气也是必不可少的。   “嗯,他来了之后,我受到他的不少照顾。”袁仲兴笑道,“陈香知道你在这里一定很高兴,可惜他还在前线,不能回来。”   话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就有些失落,这次伤了腿,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会不会影响到以后的发展,只是一想到那些失去生命的战友,就不再多想了。   自己已经十分幸运了,不能太贪心,就算不想离开军队也一样!   穆子期注意到他的目光放在腿上,就安慰道:“我听大夫说了,你的腿没伤到骨头,应该对以后的走路无碍。”   “最好是这样。”袁仲兴咧嘴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收敛笑意,又说道,“冯三郎运气没有我好,同样是被子弹射中,他伤到右手臂,养好伤后就使不上劲,听说已经退役了,我这是听其他人说的。”   冯三郎同样是他们清溪村走出去从军的,现在冷不丁知道对方的消息,穆子期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说道:“能捡回一条命到底是件幸事,你知道的,咱们以前的郝石头村长,他就是因伤退役,有个小手指头没有了。”   他再一次认识到,战争是残酷的。真的庆幸冯三郎还活着,肢体健全。   袁仲兴点点头,两人还待说什么,就有一位女护工过来提醒探病时间到了,让穆子期长话短说。   为了不影响到其他病人,穆子期赶紧问他:“二郎,你现在有什么缺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袁仲兴摇摇头:“大郎你放心,我这里什么都好,想要什么大夫他们都能帮忙,你公务要紧,先去忙你的,等有空再来和我说说话就行。”   眼看着护工在旁边看着,穆子期就点头道:“好,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病,好好保重。”   等从病房里走出来,他细问袁仲兴的病情,知道恢复情况良好,就放心了些。再问对方能吃的东西,他就知道该如何补回探病的礼物了。   刚才一路只顾着和严日初说话,心情又有些激动,竟然忘记买礼物了。不过不迟,有大夫的保证,他能买到对病情有好处的东西。   “咱们这位老乡是挺幸运的,估摸着还能再返回战场。”在门房这里等候的严日初说道,他刚才四处转了转,发现这里的人有一些伤得很重,缺胳膊瘸腿是有的,让他心里恻然。   穆子期点头。   两人出了安置点的大门,正准备离开,就发现左边的街上行来一辆辆马车。   “又有一批病人到了。”严日初在穆子期耳边小声说道,两人赶紧避让到墙根处。   穆子期两人不动,就看到马车很快在门前停下,紧接着,安置点有一堆人匆匆忙忙地跑出来,马车里的一张张木板被人抬出。   看到木板上的伤病,穆两人心情复杂极了,刚准备离开,穆子期突然发现有个人刚从马车走下来,背影极为熟悉。   定睛一看,等对方转身,出乎他的意料,这道身影竟然是唐昕!   穆子期睁大眼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了唐昕。再想到刘延知和袁仲兴,难不成这个名叫“平福县”的小县城有什么蹊跷?否则为何自己会有缘遇到这几个认识的人? 第162章 心跳如雷   穆子期震惊过后, 很快就回过神来,刚想打招呼, 就见唐昕帮忙抬起一张用木板做出的简易担架,脚步匆忙地走进大门,很快就消失在他面前。   在墙角处被忽视的穆子期和严日初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罢了, 看着他们正在忙碌, 穆子期就不再多想,直接挽起袖子帮忙。他力气大,抬担架轻而易举, 有认识的人注意到他,匆忙之中, 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朝他点头示意。   他旁边的严日初见状, 想了想,也跟着加入到抬担架的队伍中。   这次转来的伤兵只有十几个人,可就算穆子期不懂医学,也知道这一批的病人中有两三个是比较严重的, 只是和上一批病人相比,似乎并没有严重多少,那为何唐昕的神情会如此凝重?   穆子期百思不得其解, 就下意识地跟着其他人踏进安置点的大门, 然后, 目光就有意识地搜索到唐昕的身影, 毕竟这是自己认识的熟人。   他看得出唐昕正在替移到床上的伤者查看伤口,估摸着是路上颠簸,那人腿上的绷带染上了几缕血色。   唐昕眉眼沉静,手中的动作轻柔,白嫩的侧脸轮廓柔和,神情看起来很是认真,称得上是全神贯注,连额角的汗珠滚落到颈项中也没有察觉,仍然一丝不苟。   穆子期看到这一幕,心跳似乎加快了一下,血气往上冲,不用伸手,他就知道自己的脸皮有些发热了。   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总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怪不得人家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或女人最美丽!他原先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没多大的想法,没想到现在……   穆子期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对,连忙转身,勉强维持着镇定,步伐正常地离开。   “子期,你怎么突然走了?不和人家唐姑娘打一声招呼吗?”跟在他身后的严日初不解,和他并肩而走,追问道,“好不容易来个熟人,咱们总要问候一声吧?”   “人家正在忙着呢。”穆子期甩下一句。   “我看到了,不过咱们可以等一等啊,对了,我刚才看到了,原来唐姑娘的老师方教授的腿受伤了,难怪她的表情那么严肃。”严日初又说道。   穆子期一愣,停下脚步,思忖了会,还是没有转身回去,只说道:“算了,等人家忙完咱们再来拜访,他们现在正忙着,不好打扰。”   有严日初打岔,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态恢复正常了,这让大大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估计刚才的异常不是突然喜欢上唐昕,也许是天气太热,或者是自己身体突然出了点问题。他偷偷安抚自己。   “说的也是,那就按你说的办。”严日初从善如流,转而问道,“那你现在准备去哪?要不然到我房间坐坐?我可以把躺椅借给你休息一会。”   “不用,天色不早了,我要去找到许多才,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人收购咸梅干?”穆子期咕哝,刻意不去想刚才遇见唐昕的事。   “你也不早说,我对县城的大街小巷熟悉得很,大部分的商家卖什么东西价格质量如何我都知道。我想想,嗯,你可以去问问做糕点的那家店子,在东街上,他们的生意最好。”严日初耳尖,听到后就拍着胸脯说道。   “没什么事我可不能往县城瞎跑。”穆子期笑道,他原先就考虑过请好友帮忙了,只是这事不急,就没事先开口,最主要的是,“咸梅干我们镇是第一次做,因为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能做成啥样,不知味道好不好,所以就没有事先和你提起。”   万一做出来的味道怪异,那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暂时不用兴师动众。   穆子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好了,最早采摘的那批终于制成,开封时我们尝了尝味道,发现还不错,又酸又咸,还有丝丝甜味,吃起来很是开胃,我还用它们泡了一杯水,能喝得下去。”   “那还差不多,不枉费你们去请教了那么多人,又翻阅书籍来看。”严日初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了么?书上说咸梅干有解热、防风寒的功效,只要你们能制出来,总有识货的。”   穆子期一听,很是高兴,他现在就希望这批咸梅干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最不济要收回成本,毕竟他们还请了一批妇孺上山采摘和制作,这些都是要给工钱的,不可能让人白干活。   “借你吉言。”他望了望日头,劝说道,“你先回房休息吧,剩下的事我自己去干,你有空再帮我打听打听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货比三家,选出一家给出价格最高的。”   严日初当然没有意见,以两人之间的关系,用不着客套什么,只他临走之前还是挤眉弄眼道:“记得一定要尽快去看望唐姑娘啊,先前人家可是给你寄了一瓶药。”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径直走了。每过多久,他回到县衙门口找到许多才,立即询问情况。   “有家杂货店愿意出四文钱一斤收购,另外两家价格更低,后来我想到咸梅干可以做蜜饯,就去糕点店问,店家能出五文钱一斤,就是他要的量太少,咱们不止百斤呢。”许多才说完就擦擦汗。   虽说七月流火,可今天的天气仍然热得紧。穆子期看他被日头晒得红通通的,背部的衣衫都湿透了,就道:“我知道了,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再去转一圈,等转完就回去。”   “副镇长,咱们不卖吗?”许多才有些不解,穆子期待他一向温和,所以他说起话也没多大的顾忌,“咱们还得付给别人工钱,我觉得五文钱一斤就差不多了,毕竟咱们的青梅成本不大,都是捡别人现成的。”   “再看看,不急。”穆子期没有给个准话。紧接着,他去街上转了一圈,心中就有数了。   准备回县衙之前,他想了想,还是到医疗安置点的门口转悠了下,发现里面的人还在忙碌,就不再打扰。   原样拉着几罐的咸梅干样品回到镇上,穆子期向安景然汇报情况。   “这个价格勉强可以,不过咱们可以再等等,我打听到了,据说前线打了胜仗,跟在军队身后的那些商人会拉战利品回头卖,虽说不一定来咱们县城,可只要有赚头,总会有二道贩子从府城来到这里,到时人一多,可能价格会高一些。”穆子期说出自己的意见,“反正咸梅干耐放,咱们不用着急。”   “五文钱一斤不能回本?”安景然却问道,他还想早点把镇衙门盖好,总是住在旧房子,和其他镇子相比,未免太过于寒酸。   “咱们一共有三百多棵梅子树,平均每棵的产量有二十斤,算起来有鲜梅六千多斤,只是这东西腌制晒干后会缩水,加上要挑出一些坏果,估摸着等全部摘完,最多有两千余斤,卖出去最多十两多一点。然后咱们又请了十个妇人帮忙,后面还要忙一段时间,到时工钱估计会支出五两到八两,这样一算,利润并不高。”   穆子期早就算过了,所以安景然一问他就能脱口而出。大概是家中经营着一家饺子馆,他对于这些几乎形成本能,一知道价格就很快心算出利润。   “我还问过了,整个县城都没有咱们这种咸梅干卖。”他又继续说道。他觉得这个很正常,就算平福县其他镇一样种有梅子树,他们也不一定想到要制作咸梅干去卖,这半年来,估摸着大家的精力都花费在田地里。   安景然到底有决断,听穆子期这么一分析,就点头道:“行,那咱们再等等,的确不用着急。子期,你记得继续安排人把山上的青梅摘下来,就按照现在的做法来干,等全部做成咸梅干,咱们再卖。”   穆子期应下,见安景然要走,就忙说道:“师兄,我明天还想再去县城一趟,今天我遇到了同乡,他刚从战场上退下来养病,我就想着今天买点东西再去看看他。”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他可以用替咸梅干找销路的借口再去县城,可穆子期总觉得,其实这种事说实话没什么不好,反正只要不是有紧急的事,安景然总会批准他请假的。   果然,安景然并无意见,只摆手道:“行,这是人之常情,你记得安排好工作就行。”   “多谢师兄。”穆子期非常高兴,至于为何这么高兴,他觉得明天就能知道答案了。   第二天早早的,穆子期就起床洗漱,先耐着性子做完一套呼吸操,这才穿上自己最新的一套长衫,赶着牛车往县城走去。   在县城吃了一屉的小笼包,他买好礼物,没有打扰好友他们,直接就去到安置点。遗憾的是,他没有遇到唐昕,直到他看过袁仲兴准备离开时,终于碰到她了。 第163章 逐步发展   再一次见到唐昕, 穆子期屏住呼吸,过了几秒钟,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出现昨天那种异样的情绪。   他微微一怔,抿了抿唇,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失望还是高兴自己依然是自己?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总之, 心情复杂极了。   “穆同学, 你怎么来了?”正在沉思中,突然听到唐昕的低呼声,“还这么早!”   穆子期抬起眼, 见她笑面如花,就不自觉地回之一笑, 点头道:“嗯, 我有个老乡在这里, 我过来看望他。”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见唐昕走过来,就继续说, “我昨天也在这里碰到你,就想着如果你有空,正好和你说说话。”   “原来如此, 可惜我昨天光顾着忙了, 没有看到你。”唐昕恍然大悟, 先是失望, 之后却是毫不掩饰的喜悦,“我现在是有空的,刚让老师吃了早膳。”   听到她说起方教授,穆子期就面露关切:“方教授的腿受伤了?严重吗?”安置点这边手脚受伤的人并不少见,原因各异。   “老师不小心摔断的,是有些严重,养得不好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唐昕微微皱眉,“要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转移到这里养伤,就怕留在汉水省老师又琢磨着治病,影响到她的恢复。”   穆子期一听,了然,看来方教授的腿如果恢复情况不好的话,会有变成瘸子的危险,想到对方的德高望重,他很是可惜:“希望她老人家能早日恢复健康。”   “唐姑娘,那你呢?我记得你学的是妇科,现在跑到战场上,是想跟你老师学外科?”他又问,有些疑惑。   “本来没打算,结果老师去了战场,我跟着来服侍,顺便学一学。”唐昕语气很是谦虚,“主要是跟着老师打下手,技艺不算精。”   即便大夏十分重视医学的发展,可时间过短,能培养出来的大夫还是不足,穆子期能明白方教授跟着军队上战场的心意。   就在这时,有护工走出门,在走廊这里碰到穆子期和唐昕,见他们两人在说话,就笑着行了一礼,倒是很快就走了。   穆子期见此,眼看着出来走动的人越来越多,就忙问道:“那我现在方便去看方教授吗?”就算以前没什么交情,对方不是自己的老师,可这是一位可敬的人,又是夏国大学的教授,他还是想去看望一下。   “你等等,我先问过老师。”唐昕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抿嘴看了他一眼,转身回房,不久就出来,在他旁边低声说道,“老师让你进去。”   穆子期整整衣衫,拎起放在一旁的果篮,走了几步突然拉住唐昕的衣袖,低声问她:“唐姑娘,我送这些果子去可以吗?”只见果篮里放着表面暗黑的葡萄和饱满的石榴,这是他今早上特意到集市上选购的。   唐昕的视线刚才就随着穆子期的动作而移动,此时闻言就立即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什么忌口?我不懂看病人应该买什么东西,就买了水果。”穆子期有些紧张。像这种人情往来,先前在家时就是老叶氏在管,他尚未成家,从不考虑这种事情。这次要给袁仲兴和方教授买礼物,真是让他费了不少脑筋。   想到前世别人去医院看望病人都是带着果篮,他就照搬了。   “挺好的,你买的果子看起来很甜。”唐昕眼波盈盈,含笑道,“老师喜欢吃这个。”   “那就好。”穆子期心神暗暗一松,就挺直背部,迈步跟着她走进房门。   方教授比袁仲兴的待遇要好,她单独占据一间病房,刚吃过早饭的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躺在床上看书的她一见到穆子期就笑了,招招手让他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不得不说,通过一番亲切交谈,不,或者说是一问一答的形式,穆子期承认这位方教授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只是她和大部分五十多岁的妇人那般,问完学习情况后,就喜欢拉家常。   等唐昕打断他们的对话,把穆子期送出来时,他的背部已经汗湿了,不知是不是气温逐渐升高的缘故,还是太过于紧张?   “方教授真是健谈。”穆子期尴尬一笑,他该庆幸自己的理智还在,自十六岁以后面对过不少这样的盘问,要不然他肯定把家里什么事都说了。   现在还好,只说了一些能说的。   “老师的腿还在疼,她这是想用其他方式来转移注意力呢。”唐昕抿嘴一笑。   “没想到伍大夫竟然也是方教授的亲传弟子,我原先没有听他说过。”穆子期对此很是好奇,刚才要不是方教授主动提起,他还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你们可是师兄妹呢。”   伍泽兰是他刚来这里认识的军医,他跟着军队去剿匪时,伍泽兰也去了,两人的关系表面上很是友好,可敏感的他偶尔会觉得,对方在审视着自己,直到他立下一点军功,对方似乎才真正放下心中的芥蒂,真正变得和气起来。   “这位师兄和我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我刚进学校他就毕业了,不过他每年都会回阳城看望老师,东西倒是常常寄回来。”唐昕不知穆子期为何说起伍泽兰,只是想到两人都在这个小县城待过,就当他们认识。   一边说着话,两人走到门口,她抬头看他,眼睛明亮极了:“我就不送你了。”   穆子期微微一惊,下意识地转移视线,点头道:“嗯,你留步,我镇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唐昕望着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穆子期干咳一声,终究还是朝她挥挥手,转身走了。   知道镇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穆子期出了安置点,就去车马店那里找回自己的牛车,再赶着牛车回到梅山镇。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又陷入繁琐的公务中。   组织村民服徭役,修路、修水利、挖池塘、收红薯和黄豆……还有巡察花生、苞谷、晚稻等种植情况,幸亏现在是学生放假期间,要不然他还要更忙碌。   在这样的忙碌中,穆子期没有再多想,他总觉得自己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起心思是一件很龌蹉的事,毕竟他的心理年龄已是四十多岁的人。   慢慢的,在他刻意不去想的情况下,他再把全副的精力都花在工作上,久而久之,心情真的平静下来。   努力是有效果的。   等到八月下旬,在学堂开学之际,穆子期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收购商,把他们镇储存的咸梅干一股脑地卖出去。   十六文钱一斤,两千多斤就卖得三十六两,除去人工费八两,他们镇衙门净赚二十八两。这个数额虽然不是很惊人,但对比先前的五文钱一斤,大家已经非常满意了,更别提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花钱如流水,有出无进。   紧接着,又一好消息传来,他们建的那三间商铺终于找到合适的租客,虽然暂时只有两百文钱一个月,可到底是租出去了。要知道他们梅山镇刚刚从废墟中建立,人数才达到四千五百多人,人数过少,那就不利于发展商业,租店铺的人跟着变少,主要是人们都把心思花在填饱肚子上,一时半会顾不得做什么生意。   当然,先前也有人来问,只是出的价格很低,安景然不满意,才一直拖到现在。   “师兄,今天真是好事成双啊。”穆子期喜气洋洋的,“那行商还说了,明年他还来咱们这里买咸梅干,说以后咱们酿出青梅酒了,在同等的条件下,要优先卖给他,我都同意了。”   这二十八两看起来不多,可意义不同,说明他们走的路子是正确的,在这里发展梅子种植产业能行得通。   “而且镇上的杂货店也跟我说了,说是愿意收购,价格能有十文一斤,要不是那行商及时出现,我早就答应了。”穆子期继续说道,“明年的咸梅干不愁卖不出去,咱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去查看镇内还有什么地方有梅子树,最重要的是明年开春要开荒山继续种植,还要鼓励百姓包山种,最不济可以在屋前屋后种几棵。”   杂货店的性质相当于前世的国营百货商店,归商部统一管理,不仅商品齐全,价格相对低廉,还有着收购的权力,可以把货物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赚取差价,它们背靠着驿站,有着强大的运货能力。   安景然也很是高兴,就笑道:“好,子期,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按照先前所说的,等到年底咱们就把这笔钱分一部分出去,这是过年的福利,是监察部所允许的,你有空先做个分配筹算出来,等会说上通过,咱们年底就下发。”   大夏不讲究一言堂,重大事项都需要经过集体讨论来决定。   “好的。”穆子期应了一声,面带笑容,就算他只能多出几两银子,那也是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心里异常高兴。   “等明年有钱了,咱们就开始建镇衙,总要有个像样的地方,免得被其他兄弟镇取笑。”安景然神采奕奕地规划着前景,“镇衙盖好,就该轮到咱们住的地方了,我准备盖一栋二层的小楼,那样的话怎么都够住了。子期,我觉得以后咱们梅山镇会变得越来越好。”   穆子期点点头,两人对此充满了希望。不过目前还是不要想太多,单是建镇衙的房子,就算如今工价和砖瓦便宜,可这么一套普通的四合院就要五六十两,他们还差着钱呢,除非后半年他们的大湖又有一笔收入。 第164章 单刀直入   和安景然商量后, 因为没有保密的必要,也为了让大伙儿干活卖力点, 穆子期就放出风声, 把年底有福利的事说了出去。   梅山镇衙门领朝廷月俸的人只有六个, 其余人都是来到这里后才招进来的, 是临时工作人员,即便如此, 为了以后的工作好开展,这些人都有份, 尽管分到他们手中的银钱不多,可大家还是很兴奋。   “穆副镇长, 真的有我们的份?”许多才在穆子期身边小声地问道,“那到底有多少?”   穆子期正在琢磨着如何写分配筹算, 闻言就随口答道:“现在还不知, 等过了会才知道。”   “有就很不错了。”许多才喜滋滋地笑道, “这是一笔意外之财,大伙儿知道后就高兴得很。”   穆子期微微一笑, 他自己也很高兴。   福利的事暂且不提, 反正要到年底才能确定下来,倒是眼前的工作要抓紧了。   八月二十日, 又是秋季开学的日子。穆子期拿到报名表后,看着纸上的名字忍不住皱起眉头。   “山长, 这次就这么多了。”站在他对面的郑欢有些忐忑, “分了田地后, 镇上的小孩还好,家长们都乐意送他们来读书,村里的不一样,他们总觉得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可以了,不必学那么多。有些人是觉得学费贵,不肯送来,我去问的时候他们还说为何要收钱,还说先前就是免费。”   这一学期,梅山镇小学照样是让孩子们继续读一年级,主要是他们的基础太差,前期的教育要花费的时间长,等到明年秋季才会正常的升级。这些都没毛病,县里的教育部没有意见。   穆子期意外的是,才一个月的放假时间,他们学生的总人数就从五十三名减少到四十二名,这让他颇为惊讶。   “等下个休息日我再和你去走访一趟,实在不行也没有办法。”穆子期叹道,知识改变命运,就算他们下过力气宣传,可有些家长就是不理解,目光短浅,或者说是没有办法承受。对此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他掏钱吧?   再者,学堂免费教学?整个大夏都没有这种优惠。他们梅山镇想免费的话,那就得镇上出钱,如今四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拿不拿得出来是另一回事,单是安景然他们就不会同意。   “好,我随时有空,我先前只是问了下其他学生,具体情况还不知道。”郑欢挠挠脑袋,突然想起什么,忙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个装着东西的竹篓子,腼腆地笑道,“山长,这是我回家带来的,是我阿娘和奶奶亲手做的甘草金橄榄,他们说让我带来送给你。”   穆子期一愣,条件反射般,连忙拒绝:“我不要,这是你家里人给你做的,我不能收,无功不受禄。”脑中则想到,这算不算是受贿啊?   郑欢一听就急了,几乎想抓耳挠腮,连声解释:“山长,你不要误会,这不值什么钱,橄榄在我们村多得很,我来这里后你帮了我很多,要不是有你帮忙,我还不能这么快上手。还有,我平时还向你请教问题,你都耐心回答我,所以这次你一定要收,要不然我会不安,下次不敢再向你请教,回去后我娘亲和奶奶也一定会怪我。”   “还说自己不会说话,现在不是挺会说的吗?”穆子期听到这里就笑了起来,想到郑欢是福省人,他们那里的橄榄的确出名,当地县衙这两年正准备发展这项产业。   话说到这里,他见郑欢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家里人估计也不大放心,自己不收人家还会暗地里嘀咕,于是就爽快地收下,嘴里则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心里羡慕得很,做老师就是好啊,每年有两个假期,就算离家远,照样能回家。   想想自己,都出来一年了,回家的日子还遥遥无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假期,难不成真的要等到毕业?可自己这才上大学三年级,还有两年才能毕业呢。   郑欢见真的送出去了,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喜道:“山长,里面还有一瓶干橄榄,这个可以泡水喝,是开胃的。”   穆子期从篓子里掏出来看了看,发现是用玻璃瓶装的,里面的橄榄果看得很清晰,就道:“这么远的路程,用玻璃瓶装就难拿了。”   “没事,我没多少行李。”郑欢傻笑。   “那就这样吧,等下个休息日,我就和你下村去看看,你记得先问清楚这些失学孩子的具体情况,可以找同村的孩子问话。”穆子期交代道,见没什么事了,就拎着篓子走回住的地方,结果正好碰到准备休息的安景然,就和他开了这瓶甘草金橄榄品尝。   两人住的房间相邻。   “味道不错,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安景然吃了两个就点评道,“朝廷提出各地要因地制宜发展产业,这不,大家都把主意打到这些水果身上,如果历史上有过名声的更好不过。”   穆子期点头,见太阳西坠,不再多言,拿起饭盒就往食堂走去,再不去吃,饭菜就该冷了。   “去吧,我再吃几个,唉,怎么就没有人给我送东西呢?”安景然故作妒忌。   穆子期哈哈一笑。   等吃过饭,回到房间时,发现两瓶橄榄果都放到自己的桌面上,他想了想,就用开水泡了一杯干橄榄水,自己先去院中射飞镖玩。   先前来相省,他不能把自家的那套弓箭带来,结果来了这里没地方打造。没办法,一天不练就怕手生,更别提先前在剿匪时,自己还靠着那一手箭术立功。这样一想,就利用简陋的条件,在县城那里让人打了三枚飞镖,每天就射着玩,练练准头,聊胜于无。   等有机会再去找副弓箭吧,他就不信找不到。木仓支不能随便碰,弓箭还不行吗?有空他还准备上山去打只野兔或野鸡改善一下伙食呢。   等练完飞镖,再打了一套拳法,穆子期喝完一杯橄榄水,只觉得又酸又甜,滋味还行。   趁着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他赶紧到水房洗了个冷水澡,这才带着水汽端坐在书桌旁,点起蜡烛,开始翻开书本,认真阅读。   是的,别看他白天在镇里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其实他在晚上会成为学生,照样要完成功课,要自学大学的课程,要做好读书笔记,要不然老师们可不会放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等穆子期把大三这本专业管理书看到折角处,心里知道今晚的任务完成了。本来想找本《科学月报》再读一遍,可睡意涌上来,他只好去休息了。   来到这里后,读的书都少了。自己可不能用工作忙为借口减少读书的时间,穆子期暗暗告诫自己,万一过两年他发现不喜欢走仕途,那总能走另外一条路吧?无论是进入研究所还是继续深造,这些都需要自己不断地补充新知识,不能有一劳永逸的想法,不思进取。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人都是有惰性的,不这样做,他真怕自己会慢慢松懈下来,毕竟现在和在学校不同,那时环境单纯,又有其他同学在,学习的气氛浓厚。   等到休息日,穆子期以为这天还是和平常一样,毕竟他们这里就算放假,不去县城的话,也没什么好玩的。   没想到他从东村家访学生回来,中午刚踏入镇衙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只见她正坐在大堂会客的角落,桌面上放着一杯清茶。   “穆副镇长,这位唐大夫找你有事。”江副镇长见到他就立即说道,神情有着隐藏不住的暧昧,笑道,“听说你们是同学,人家大老远从县城跑来,估摸着是有什么急事,你们好好说。”   这时,安景然从他办公房里走出来,朝穆子期说道:“子期,你先带师妹到学堂的球场上走走,记得待会回来吃饭,我让食堂多加一道菜。”   “不用了,师兄,我不在这里吃,回县城吃就是了,我不饿。”唐昕本来正盯着穆子期,闻言就立即摇头,摆手道。   “难得你来一次,要的,别的不说,加多一道鱼不算难事。”安景然热情说道,朝穆子期眨眨眼,挥手道,“快去吧,人家等了两刻钟,要不是东村的路有点远,师妹不肯打扰你,我早该派人去找你了。”   于是,在安景然的催促下,穆子期糊里糊涂地和唐昕走到学堂的球场上。   说是球场,其实就是一大块露出黄泥土的空地,眼下整个校园都没有人,郑欢估计回寝室了,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穆子期看着唐昕,还没有回过神来。   唐昕不说话,沿着球场走了几圈,见穆子期还是傻愣愣的样子,终于按捺不住了。   “穆子期,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啊?我,我该说什么?”穆子期的脑子还在神游中。   “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吧?那我就直白地问你,你老实说出自己的感受,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什么想法?喜不喜欢我?有过成亲的念头吗?”唐昕一口气讲完,单刀直入,“我不想再猜来猜去了,不想再折磨自己,痛快点,你如果对我有好感,那咱们就明朗点。如果你很讨厌,那我今后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长痛不如短痛,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穆子期如遭雷劈,一下子愣住了。 第165章 确定关系   他愣了几秒, 尚未从唐昕的话中反应过来。按理说他不应该惊讶的,前世有众多花样百出的表白方式, 他该是“见识多广”才对, 可他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足足二十年, 早已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如今冷不丁听到这么“劲爆直白”的内容,真的很惊讶。   “你真的对我没什么任何想法吗?”见穆子期站在树下没有回应, 情绪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唐昕失望极了,刚才还红润的脸色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暗淡下来。   穆子期看着她, 看得出她是经过精心打扮的,衣裙鲜亮, 宽大的束腰显得细腰楚楚,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脂粉, 更显得肤白如玉, 眉目如画, 此时情绪的强烈反应直接反应在她的脸上,十分具有感染力。   起码她这种“失望”的情绪就让穆子期的心不由得一颤。   “是, 是我奢求了, 不,不好……”唐昕闭上闭眼睛, 心如死灰,总觉得来之前的信心满满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笑话, 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 对方会如何看待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知廉耻?   不知为何, 一向自信的她突然不想面对这一切,只是想到之前的想法,这让她拥有了强烈的不甘。   她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穆子期对自己不应该是无动于衷的!   “你说话呀,是不是都请给我一个答案,让我死心。”唐昕不甘心地咬咬牙,紧盯着穆子期的眼睛,就算是被拒绝,她也想让他亲自说出口,好让自己心死。   此时,穆子期终于回过神来,在震惊过后,他脑中快速地闪过了以往一幕幕相处的情景,在唐昕流露出失望,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唐昕,你等等,不用那么急,你总得给我一点反应时间?”穆子期有些语无伦次,攥紧她的小手,“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刚才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不过我想好了,我觉得自己是喜欢你的,我想和你共度一生,你愿意吗?”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该瞻前顾后,人家一个古代的姑娘都放下矜持主动来表白了,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犹犹豫豫吧?   毫无疑问,他对唐昕肯定是有好感的,要不然上次也不会被她搅得心湖泛起波澜,用各种理由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真的?”唐昕大喜,转身盯着他,“你没有哄我?没有因为同情而安慰我?”   穆子期失笑,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笑道:“怎么可能?我不喜欢的话,可不会那么好心把自己搭进去。”他是想明白了,要是真按照心理年龄来找媳妇,那他估计只要找三十到四十岁的女人。真要这样找,被老叶氏知道,他就不用回家了,还会被人怀疑自己的脑袋有毛病。   喜欢就喜欢上,和岁数无关,合乎眼缘和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可不能反悔。”唐昕稍微仰起脸来瞧他,手摇了摇,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总觉得是绝处逢生,尤其是听到对方同样对自己有感情,更是恨不得能绕着球场飞一圈,喜色也不可遏制地浮现在脸上。   “你也不能反悔。”穆子期意识到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脸上一热,他左看右看,虽然视野没有发现人影,可谁知道屋子里面有没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到底是未婚的姑娘,名声要紧,想到这里,他就恋恋不舍地放开这双带着薄茧的小手。   唐昕见状,脸上的羞意更是明显,两人的感情一下子变得明朗,一时之间,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不知该如何说话。   扑哧!唐昕突然展颜一笑,见穆子期愣愣的模样,很是开心:“难不成咱们就一直站在这里不说话吗?”她指了指旁边的绿树,朝树荫下走了几步。   绿影婆娑,微风轻抚唐昕的裙角,穆子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一下子从单身汪变成有女朋友的人,原谅单身了几十年的人没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走吧,天气热,我和你到街上……”想到镇上的那条街一眼可以望到头,如今只有几间铺子,没什么好买的,就改口道,“去镇衙的食堂,你一定饿了。”   唐昕很是无语,想和他单独多待一会,不过倒是没有反驳,她现在浑身洋溢着喜悦,做什么都不要紧。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偶尔瞟一眼对方,又很快移开视线,直到快看到人群了,唐昕突然停下来。   她一停,穆子期自然跟着停,低头狐疑地看着她。   “等等,我还有话问你。”唐昕顾不得羞涩,开口问他,“穆子期,你以后娶妻会纳妾吗?”神情郑重无比。   “我不想骗你,我妒忌心很重的,我想你专心对我好。”她又继续补充道,“如果不能接受的话,那就算了,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她觉得有些时候还是丑话说在前头比较好,这是她的原则之一,就算她再心悦穆子期,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   她怕自己会因为妒忌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穆子期神情顿时一凛,知道这是自己能不能娶到媳妇的关键了,忙摇头道:“不会纳妾,保证只有你一个。”   他举起右手,继续说道,“你放心,我是老实人,可不是那种花心浪荡之人。”   “那你不会觉得可惜,不会觉得不甘心?要知道如今有点权势的男人家里都会多几个妾。”唐昕心里一甜,面上却没有反应出来,只再问他。   “他们又不是我,我是一夫一妻的拥护者。更何况你说的话太过于偏颇,像陛下他老人家,偌大一个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人。别人不知道,我肯定是只娶一个的。”当然,像皇帝那样娶了三个妻子的其实不大好拿出来举例,可能皇帝他老人家估计也是不大乐意,不过谁让他前面两位皇后福气不够呢?   民间传言,皇帝是有“克妻”属性的。   穆子期觉得自己很是冤枉,就算来到这个能合理一妻多妾的时代,要是刚开始他可能会有这种想法,毕竟男人嘛,没有约束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分劣根性,只是想到他们穆家,想到幼时面对章姨娘和庶弟庶妹的心情……   他不想以后自己的孩子会碰到同样的事,手指头还有长短呢,他还能指望同父异母的孩子们在一起会相亲相爱?有利益纷争,不互相捅刀子就不错了。幼时身在后宅,他早已看清楚。   唐昕一喜,很是高兴:“那你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别忘记我是学医的,身手不错,万一哪天你……咳咳。”不能再说了,本性还是迟点暴露为好。   穆子期暗暗一惊,随即想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又坦然起来:“我肯定会记住,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能嫁我?我回去立马写信回家,让我奶奶准备东西。”定亲之类的总要提前准备吧?   “我还没跟我大哥说呢,先等等再说,不急。”唐昕脸上虽然带着羞涩,神情倒是落落大方。   “好吧,那我等你,反正我这边是要跟家里人说的。”算起来他们两个都是大龄青年了,说到婚事很正常,穆子期不认为他们确定关系后还会有分手的一天。再者,今天唐昕来找自己,自己答应了,别人也知道了。如果相处过一段时间再分开,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可做不出这种事。   方才他一直反应缓慢,就是考虑到这种问题,只有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才能回应,总不能因为可怜或同情,或一时冲动就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这种重要时刻,穆子期总要遵循内心最真实的选择。   “那你奶奶会不会不喜欢我?”唐昕努力回想前几次到平安县的穆家拜访时,那位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呃,似乎没什么不满的?   “不会,她对你很有好感,知道后一定很高兴,指不定就立马催促咱们成亲。”穆子期马上摇头,前不久接到老叶氏的信,他又被催婚了。   随着他年过二十,老叶氏是一年比一年急切,生怕他砸到手里似的。   “那你大哥呢?他是什么想法?会不会不肯让你嫁给我?”穆子期反问。   “不会,我大哥一向疼我,只要我坚持,他是拗不过我的。”唐昕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脸一红,低声地反驳道,“谁说要嫁给你了?不要脸。”事情为何发展得那么快?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说到嫁娶的事情,饶是她自认脸皮厚,也有些撑不住了。   两人回到镇衙食堂时,差不多能开饭了,穆子期就去找安景然他们过来,因为今天是休息日,其他人都去县城玩了,吃饭的就只有安景然和江副镇长。   安景然一进来就注意到唐昕的表情,他呵呵一笑,朝穆子期眨眨眼,笑道:“以后师妹要多来几次,你来了,子期的心情就变好,我刚才和他一路走来,他就傻笑了好几回,估摸着以后干活会更加卖力,就为了让我批准他多跑几趟县城。”   唐昕闻言,朝穆子期看了一眼,羞涩地笑了笑,点头道:“师兄,那有劳你多磨练磨练他。”从她下定决心赶来这里说出那番话开始,她对各种即将发生的情况就有心理准备了,如今得偿所愿,心情愉悦,这点小小的打趣并不会让她为难。   江副镇长看了看他们,有安景然在场,没有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反倒是配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或八卦,让穆子期有些感激。   饭后,唐昕知道穆子期下午还要到西村走访,就不肯留下来,坚持着要回县城。   “我还得回去照顾老师呢。”   考虑到两人暂时名不正言不顺,穆子期不想让人嚼舌,就只能同意:“那我送你回去?”女朋友来看自己,自己送她回去是正常的吧?   “不用浪费时间,赶车的人是安置点的护卫,是可靠的,而且这里到县城就那么一个多时辰,我自己回去就行,送来送去麻烦。”唐昕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用为我耽误公务。”   好吧,无奈之下,两人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   穆子期看着新出炉的女朋友远去的车影,想到她那跳上车的潇洒举动,心情有些郁闷:自己未来妻子的画风似乎有点不对劲,怎么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黏黏糊糊?这么善解人意真的好吗?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第166章 有些不足   安景然等人都是人精, 自然清楚穆子期与唐昕之间发生的变化, 只是没有在公开场合说出来而已。   “子期,如果想明白了就可以早日定下来, 总不能让人家姑娘等太久。”当晚,在院子中遇到时, 安景然如是说, “你年纪也不小了。”   “我是想早点定亲,可离家太远,不知道家里会如何安排?”穆子期有些苦恼,既然关系确定下来了,他就不会再犹豫, 不会东想西想,自然乐意与唐昕携手进入另一个人生阶段, 但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仍然存在。   “可以请假。”安景然开口劝说, 他当然有解决办法,“等决定定亲了, 你可以请假, 公务这边不用担心, 我们这边有几个人, 帮忙撑上个把月还是可以的。”   “多谢师兄。”穆子期一听,顿时高兴起来, 笑道, “那到时就麻烦你们了。”只要能请假, 一切都好说, 尽管他知道想请这么久的假并不容易。   有了未婚夫妻的名义,他和唐昕才好公开相处,不被人议论。就算如今大夏的风气开放,可一对未婚男女经常单独待在一起,到底也是不好的,会被人说闲话。   而作为女人,唐昕承受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嗯,你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不容易,不像我,到底比你们痴长几岁,家里孩子都有了,学业已完成。”安景然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对了,前几天我收到殷湛的来信,信上说你和他是室友和同学?那可真是巧了。”   穆子期正有些纳闷安景然今天格外的善解人意,猛然听到这话,恍然大悟,点头道:“是的,我和殷湛是相识,师兄,这世界是挺小的,走去哪里都有认识的人。”   殷湛据说是夷州海泰城人士,身世有些神秘,他们从阳城出发来实习时,对方因为有事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一转眼一年过去了,穆子期接到其他同学和他本人的来信,通过交流,这才知道殷湛没有选择来前线实习,而是留在学校继续学,并进入研究所,据说是因为家中长辈生病要就近服侍。   如今冷不丁听到殷湛的名字,知道安景然认识殷湛,穆子期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世界本来就很小。”安景然微微一笑,又问他,“今天的走访情况如何?孩子们还能继续读书吗?”   说起正事,穆子期连忙收敛笑容,摇头道:“情况不妙,不读书的孩子有十一个,部分是跟不上进度,自己本身就不想读的,这种没办法,孩子和家长都没那个意愿,总不能按牛喝水吧?还有几个家里情况复杂,有家穷不能读,有家里不支持的,这种除非咱们主动为他缴费,要不然很难回到学堂。”   说起下乡的成果,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如果让他们免费,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不满意。不过到底有点效果,有三个孩子被我和郑欢劝回来了。”   其中还有一位家长的态度令他不爽,毕竟谁能保证读书出来就有一个好前程?就能像自己这般进入公职系统?这样的保证他可不敢说,也再一次见识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人的思维令人无法理解,怎么说都说不通,无奈极了。   “可惜了,有几个孩子本人是很想继续读书的,可惜他们的父母不乐意,觉得读下去没什么出息,还耽误干家里的活,觉得能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很满足了,我们说不通。”穆子期最后叹道。   “尽力即可。”安景然倒是对此没有什么遗憾的,要是放在大金,读不起书的人更多。   “嗯,我明白,努力过,只求问心无愧罢了。”穆子期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又想,如果这批失学儿童的人中有王琮,那他一定会觉得很可惜,而且会偷偷资助他继续求学,毕竟王琮的资质真的非常高,不读书可惜了。   想到这里,穆子期就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是这种人,会对有价值的人更加关注。再想到自身,看来还得继续努力才行,要努力做一个有价值的人,不被人轻易放弃。   初初进入官场,他暂时只感到忙碌、疲惫和充实,但他相信,随着他以后站的位置越来越高,接触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他认为官场不总是和谐的,里面鬼魅算计照样不缺,要想站得稳,不单单要立身正,还得让自己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   平日里,安景然对他似有若无的拉拢,穆子期不是没有感觉。对此,他保持关注,如果以后对方升得快,人品不错,两人的价值观相同,能相处得来,那投到对方麾下他不觉得为难。   想在官场日天日地当老大,穆子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自己在读书上是有几分优势和天分,可在官场就不一定了。   对于这一点,他的认识从来很清醒。   想了这么多,其实外界只过去一瞬。   两人又谈论起秋红薯的种植,毫无疑问,管理得当的话,红薯的产量令人满意,就算吃多了胃酸,总好过没有东西充饥吧?对此,他们打算这两年是坚定不移地继续推行科学的红薯种植,就为了尽可能地解决镇民的吃饭问题。   “隔壁汉水省的战争快结束了,大夏又占下一个省,据说到时会把一部分流民迁移到相省,咱们梅山镇可能也会接收一部分,这点要做好准备。”安景然最后提醒穆子期。   “我明白,会尽快带人统计物资和找到能新建村庄的地方。”穆子期表示理解,县里早就说过类似的话,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至少要找出两个适合建立村庄的地方。   晚上,明亮的烛光下,穆子期没有和往常那般看书,他心情还是有些激动,想到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就直接摊开信纸,磨好墨水,第一时间写信回家。   他很庆幸自家搬到了府城,和唐家离得不是很远,就算唐昕的大哥唐晖不在家,她的大嫂花玉容估计会在家里。俗话说“长嫂如母”,父母不在世的话,花玉容可以帮忙操持亲事,这是符合情理的。   再想想花家和自家的关系,这方面就算产生矛盾,应该不难解决。   写完这封家信后,穆子期自认为已经把该想的都想到了,嗯,他们是非常完美的一对。家里人接到信一定很高兴吧?想到老叶氏可能露出来的笑容,他就更是高兴。   自己总算脱单了,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一想到这里,穆子期眼看着无法专注于课本,就放了自己一晚上的假,直接拿起《故事报》来消磨时间。   现在睡觉,他是绝对睡不着的,可恨的是,这是晚上,想通过运动来消耗精力都不行,除非他做很多遍呼吸操。   金秋九月,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不单单是晚稻成熟了,其他农作物也一一成熟,穆子期他们还要准备卖鱼……而在梅山镇这里忙得热火朝天时,远在广南省明州府的老叶氏等人终于收到了穆子期寄回的信。   “奶奶,大哥寄信回来了!”这天下午,穆子清兴冲冲地从明州高中回来,刚一进门就大声嚷道。   老叶氏正坐在走廊的圆桌旁,手里拿着一张《故事报》看得入神,当渐入佳境时就被穆子清的叫声惊醒,刚皱起眉头,再一细听叫嚷的内容,那一点不快就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放下报纸,站起来寻声走去,一边还喃喃道:“算一算,也该有信回来了,唉,也不知道大郎今年能不能回来过年?”其实心里并不抱希望,只是总要念叨一番,万一能回来呢?   要说穆子期去了相省,她就是最舍不得的人,可为了大孙子的前程,她就是舍不得也不能阻拦。相反,她还得好好保重自己,她老了,身体健康无忧就是对孩子们最好的保护,是最让他们安心的。   在没有看到孩子们成家立业之前,她是怎么都不放心的。   两人很快就碰到一起,穆子清对于老叶氏的急切早已习以为常,往常他回家可没有这种迎接的待遇。   “给,奶奶,你看。”穆子清帮她拆开信封,一般情况下,他不会率先拆开,总要让奶奶第一个看到嘛。   老叶氏连忙接过来,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见老叶氏看了半天,表情先是惊喜,后又是严肃,一旁着急等待的穆子清不由得问道:“奶奶,是不是看不大清楚?哎,我早说过,带你去眼镜店配一副眼镜嘛,听说好多看不清楚字的人戴上眼镜就会看得清楚,连那些老眼昏花的老人也是。”   “你说谁老眼昏花?”老叶氏瞪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还保养得很好,再养大重孙子不成问题。   “嘿嘿,是我的错,奶奶,您还年轻得很,和咱们圆圆走出去就像一对母女。”穆子清傻笑,立即舍下脸皮来卖乖。   没办法,大哥不在家,轮到他来讨好了。   “胡说八道。”老叶氏轻轻啐了一句,见穆子清眼巴巴的样子,就把信纸递给他,自己则走回刚才坐的地方,陷入沉思。   毫无疑问,知道大孙子有心上人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惊喜。至于唐昕,她不会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的孙子,毕竟那女娃娃她见过几次,是个有才华又聪明的姑娘,人品不错,这点看人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本人无可挑剔,只是想到对方的身世,她内心里竟然觉得有些不足。   唉,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于贪心了。老叶氏暗想,叹了口气。 第167章 门当户对   “哇, 奶奶, 大哥竟然有大嫂了!”穆子清眉毛挑得高高的,惊讶极了, “之前完全没有预兆啊。”   他抖抖信纸,继续看下去, 越来越惊讶, “还是来过咱们家的唐姐姐,呃,我得回想一下唐姐姐的模样,嗯,好像长得挺好看的, 她也是大学生,和大哥一样在夏国大学, 肯定很聪明, 看起来和大哥很相配。”   对于穆子期能找到喜欢的人,穆子清对此十分高兴。他今年夏天就升到高二, 明年就是高考了, 对成绩方面的特别敏感, 所以唐昕单是夏国大学的身份就让他天然有好感。   这边厢, 穆子清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见老叶氏还坐在椅子上发呆, 就忙问道:“奶奶, 你怎么了?”仔细看了下她的神情, 似乎不是高兴的样子。   “我没事, 就是替你大哥高兴来着,只是想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门亲事还得再等,就想他了。”老叶氏见穆子清这种反应,心中欣慰的同时,更是暗下决心,决定不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   说实话,她对唐昕的身世是有点不满的,主要是对方从小父母双亡,身边只有一个哥哥,两人都在福利院长大,没有长辈在身边,她就担心唐昕在待人接物、人情往来等方面有所不足。从现在来看,大孙子会进入官场,这样的话,作为妻子的唐昕就得多少懂一些这些官场上的事。   再想想唐昕以后要做的事,人家考个大学不容易,毕业后说不定就是成为一名大夫。老叶氏不是觉得成为大夫不好,只是作为一个成家的女子,她在外头做活了,那还能照顾得了家里人?尤其有了孩子之后。   不过想想孙女穆圆圆,再想想如今大夏的风起,老叶氏觉得这个可以忍受。像大孙子说的,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年轻那会儿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出外面,那她应该是高兴的吧?不用困在后院。   经常读书看报的老叶氏觉得自己这点还是很开明的。   “是啊,大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不回来的话,怎么和唐姐姐定亲?他们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二十岁了,万一成亲太晚,那小娃娃会不会很迟才来啊?”穆子清说到最后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大哥二十岁,他十六岁,要是在大金,那自己岂不是也到定亲的年龄了?想想真可怕。   一说到定亲,老叶氏再次想到唐昕的不足。没错,那就是唐家的人丁单薄,就那么一对兄妹,没有族亲,没有其他亲戚,势单力薄,比他们穆家还不如。在她的眼里,孩子们就该找个人多势众的大家族结亲,这样以后有事可以帮衬,本来穆家就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如果找个人多的,定能在大夏这里站稳脚跟。   罢了罢了,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以大孙子的性子,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会去做,除非中间发生什么大的变故,否则她的孙媳就一定会是唐昕,那她现在再想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往好的一面去想,起码两家是门当户对,唐家大哥还是一名军官,以后说不定还能往上升。   不说可以和大孙子相互照应,起码不会被人随便欺负,毕竟大伙儿都知道如今陛下最为重视军人。   再说了,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两家的关系容易亲近,能守望互助,再有,人少了,麻烦也少了。   总算把自己说服了,老叶氏舒出一口气。   “看你大哥什么时候能请假回来,不过先前的准备咱家还是要做的,幸好唐家和咱们的店铺隔得不远,想商量什么事都方便,过几天我就让媒人去唐家探探口风,然后再上门提亲。”老叶氏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不满表现出来。   以后唐昕会是三郎他们的大嫂,万一孩子们知道自己对唐昕不满,那岂不是闹出矛盾?经历过内宅争斗的老叶氏对此颇为敏感,她总要帮忙维护唐昕的面子,毕竟夫妻一体。   “大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奶奶,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穆子清浑身喜洋洋的,家里要办喜事了,他当然开心。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谁也无法得知老叶氏脑中曾经转过的念头,穆子清只知道这一切看起来十分顺利。   不久,穆圆圆和穆子安从学校回来,两人得知这一消息后,同样高兴无比,纷纷出谋划策该如何帮忙。   “大哥成亲了,那咱们的小侄子会不会很快就出现?奶奶,咱们家好多年没有孩子了。”穆圆圆笑眯眯的,“唐姐姐人长得好,又聪明,以后小侄子也一定很聪明。”   “大堂哥才成亲没多久,大堂嫂就有了身孕,以后咱们穆家的人会越来越多。”穆子安提起穆子贤,语气充满了憧憬,“日子越来越有滋味了,说不定大爷爷他们还会一起搬来府城呢。”   ……   “三郎还是学习要紧,定亲的事有我们忙就行了。”老叶氏看着三小的讨论得有模有样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制止了,“实在忙不过来再叫你。”   穆圆圆是老师,穆子安今年刚上初一,相比之下,两人是有空闲时间的。   “好吧。”看到老叶氏严厉的目光,穆子清只能无奈地摊摊手,唉,谁让他明年高考呢?以前大哥在家也是,很多事都不用做。   “最重要的是快点把新房建好,总不能让大哥在别人家的房子成亲吧?”把穆子清赶去书房后,穆圆圆就说道。他们如今还是住着林家的房子,就算不搬到新房子,明年林家回来,他们同样要搬走。   “应该没问题,我昨天去新房那里看过一遍,差不多能建好了。”穆子安笑道,给老叶氏和穆圆圆倒了一杯红枣茶。   “建好后马上入住,这次多亏了季家,要不然不会这么快。”老叶氏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水,房子即将完工和大孙子即将成亲的事,让她不再多想那些不足,开始真正开心起来。   *   “幸亏有季家帮忙,要不然咱们家想这么快就建好房子真不容易。”十月底,穆子期收到家中的来信时,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们家那块花了四百八十两买的宅基地开春后开始动工,如今府城在建的房子、商铺不知有多少,想找到一家可靠的建筑队不容易,幸好季家和穆家买的宅基地相邻,有季家的帮忙,穆家只管出钱,不知省了多少心。   “家里人同意了,下一步等房子装修好,我再请假回家,这门亲事就算妥了。”穆子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如今就等唐昕大哥的回音,他应该没意见吧?”说到这里,就算他再有自信,心里还是颇为忐忑的。   这两个月以来,他和唐昕的感情渐入佳境,自从确定关系后,每次休息日,他就会往县城跑,就算隔得这么近,两人偶尔还是会通信。大约是处于热恋期,从来不黏糊的他每次都很期待在县城见到她,而且就算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两人也不觉得无聊。   两人可以就一则新闻从头说到尾,不愁没有话题。就算偶有争吵,可两人都不是那种小性子的人,基本能做到就事论事,吵过就吵过了,感情没受到影响。   随着相处时间的拉长,穆子期越来越确定,唐昕是适合和他共度一生的女子,他对两人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罢了,不用多想,等唐昕大哥的回信再想也不迟。”穆子期喃喃说了一句,他不觉得自己能比其他人差到哪里去。   “还是先想办法找到鱼和莲藕的买家吧?”穆子期看完信,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就是亲事卡在唐昕大哥身上,唐昕大嫂花玉容暂时不敢擅自做主后,就把心思转回到工作上。   他估计唐晖还在海上,想要早点收到信得运气好才行。这种事他奈何不得,伸手也伸不到军中。   想到这里,他就走到隔壁,想和安景然商量公事,敲门进去,正好见到他在看一幅画。   “子期,快过来看看,这是我儿子,好看吧?”安景然朝他招招手。   穆子期走过去,定睛一看,只见白纸上正画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估摸着才两岁,走起路来还摇摇摆摆,追着小球的模样憨态可掬,极为传神。   “很好看。”穆子期老实回答,看了一眼安景然,忍不住说道,“眼睛和眉毛像你,脸型不大像。”这个小孩可比他亲爹好看多了。   “嘿嘿,像他娘亲。”安景然倒是不以为意,喜滋滋道,“今年他们娘俩过来和我一起过年,我回不去,他们就只好过来了。”   穆子期有些恍然,难怪让他来看画呢,原来如此,这是想炫耀吧?   “恭喜师兄一家团聚。”他笑道。   “好说好说。”安景然把画收起来,对于穆子期的来信心知肚明,两人就如何卖出鱼和莲藕一起讨论起来。   “不能卖给杂货店,那里的价格太低了。”穆子期首先说道,“我找几个经验丰富的人去大湖看过了,今年的鱼和莲藕都长得不错,卖出去能得一笔钱。”   “我知道府城的价格高,可运过去不容易,路远了点。”安景然庆幸,“幸好如今挨近年底,天气冷下来了,就算鱼不新鲜也不会发臭。”   “自己去卖不现实,咱们不能保证鱼运出去是活的,死鱼的价格低多了。”穆子期还是倾向于找个商人来接手,就算价格低点也没关系,年底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忙,总不能把精力都花在买卖上。   安景然赞同,三言两语间,两人就定下主意,话题转到其他事项。   生活还在继续,就算有了女朋友,穆子期觉得自己依然忙得飞起,只是心情比以前多了一份喜悦。 第168章 大湖收入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这天, 穆子期等人应付完来查账的监察部人员,等他们的车走远后, 众人纷纷放松下来。   就算自己规规矩矩来做事,可有人来检查, 穆子期照样觉得有压力, 毕竟他是分管财务这一块的,只要出了事,他总会有责任。   “听他们的意思,年底之前不会有流民分过来了。”安景然说道,他刚才询问监察部的官员, 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分过来也好,天气冷, 他们一过来啥事都不能干, 只能白白浪费粮食。”江副镇长笑道,他是挺高兴的,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真有一批人分到镇上, 那岂不是要和去年一样忙得脚不沾地?如今梅山镇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他真不想看到乱糟糟的一团了。   “现在来的话还是能干点修路的活。”穆子期打了个哈欠, “当然, 如果身体不好, 那只能让他们养养, 这入冬了,不比夏天,一个不注意就病倒了。所以说,他们最好是开春后才来,一来咱们就立即给他们分地。”昨天下午接到通知说有人要来查账,他就连夜把账本看了一遍。   不是他没事找事,不信任镇衙的财务人员,主要是怕不小心哪里出了点纰漏。大概这是属于新丁的热情吧?他暗想,起码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子期犯困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昨晚点蜡烛点到很晚。”安景然笑道。大约是家人即将来这边一起过年,这几天安景然的心情十分好,说起话来也不板着脸了,一直面带笑容。   “多谢镇长,我还能撑住,其实也不是很困。”穆子期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他又没有通宵,只是睡得比平时稍晚半个时辰,心里倒是奇怪安景然这位师兄可真够晚睡,不,或许是观察入微,要不然怎么连自己睡迟一点都知道?   江副镇长闻言,就朝穆子期看了一眼,见他依旧一副唇红齿白、神采奕奕的模样,怎么都瞧不出熬夜的颓然,心里不禁叹息:唉,到底是年轻人,精力充沛,不像他,这才比他们大十余岁,一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就精神不振,不能比啊。   再一想到眼前这两位的学历和平时的努力,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愤懑竟然一下子消散许多。   罢了罢了,一人有一人的福气和机遇,他来相省的目的已经达到,级别提上去了,自己可要沉住气,不要因小失大,因为嫉妒和看不惯弄出点什么事来。   这样一想,就算安景然对穆子期再体贴,他也不觉得碍眼了。   穆子期和安景然不知道身边这人的想法,大家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开干活。   穆子期先到大湖去瞧一瞧,这大湖其实名不副其实,面积大约有五六亩大小,只是在梅山镇这个地方,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池塘。   “这塘的水快排干了吧?”路上,许多才笑道,“这都排几天时间了,再不干,大家都快等不及了。”   要说什么时候最令人高兴?当然是丰收的时候了,这不,一听说大湖要开塘放水,捉鱼和挖莲藕来卖,镇衙里知道消息的人就天天来大湖这里溜达。   除了镇衙的大湖外,东村、西村和一些私人开的池塘也到了收获的时候,这一加起来,镇里的鲜鱼就不缺了,唯一缺的是销售的渠道。   村民们对此是期盼的,就算当初打的主意是时不时有口荤腥,可能卖钱不是更好?   对于这些,穆子期等人能做的就是去宣传和寻找销售渠道。不得不说,以官方出面,想找到合适的买家还是比一般农户容易的。   于是,没过几天,梅山镇有鱼和莲藕的消息很快就在平福县传开。说起鱼,县里的人不觉得惊奇,主要是平福县的河流溪水众多,鲜鱼还是比较常见的,价格一般不高。   至于莲藕,平福县刚从战火中建立起来,各行各业刚刚恢复元气,没有人刻意去种的话,莲藕的数量是极少的,所以莲藕反而容易卖。   这一下子,家里或集体池塘里种有莲藕的人就惊喜了,很容易就被县城的酒楼和商会预定,连带着鱼也跟着卖出去了,就是价格低了点。   “莲藕有三文钱一斤,咱们挖有三千多斤,卖出三千整,正好得九两银子。还有草鱼,这可是肉啊,可价格竟然这么低!才两文钱一斤,唉,早知道就迟点再卖好了,等到了快过年,这价格肯定会升。”许多才一边算着账,一边嘀咕道。   他是镇衙的出纳,连带着梅山和大湖的账本也归他和另一位临时吏员共同管理,穆子期负责签字确认。   许多才坐在穆子期前面,此时他嘀咕的声音就落在穆子期耳里。   穆子期看了他的后背一眼,笑道:“年底的价格自然贵,只是那时估摸着就下雪结冰不好抓了。”一般的人哪愿意冒着严寒来抓鱼呢?这次抓鱼和挖莲藕都是他们镇衙的人自己干的,就为了减少成本支出。   本次大湖的收入,去除鱼苗、莲藕苗、人工费和税钱,净赚二十八两,安景然对此勉强满意。   穆子期就觉得这个草鱼的产量和莲藕的亩产产量太低了,比他前世所闻的足足少了四五倍,他现在只期盼研究院和朝廷那边再给力点,除了研究和生产出更多的化肥外,最好在种子培育方面有重大突破。   万一真弄出前世的杂交水稻,那大夏就不怕饿肚子了。当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穿越者大佬们真的有这种金手指,尽管希望不大,要不然不会现在都没有杂交水稻的消息。   鱼和莲藕的事很快就告一段落,跟着种养的人有了一笔较大的收入,大家都很是高兴。穆子期下村时,就有村民问他种养的事情。他耐心回答了,却没有担保明年还帮他们卖出去。   “明年大湖那边还是会照样养鱼和种莲藕,今年的年景好不代表明年一样如此,咱们也没多大把握。”穆子期耐心解释。他和安景然商量过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种出足够吃的粮食,发展经济作物可以慢慢来,太过于激进的话,如果没有找好销售渠道,那就算丰产也是一场灾难。   梅山镇和他们芙蓉镇不同,芙蓉镇衙门号召村民们种植大蒜,这是有一家作坊在做担保,和村民签有保底协议,无后顾之忧。他们这里暂时不行,就算有商人肯收购,可是不是一个长期的买卖,大家都不知道,就不敢让村民们冒风险。   当然,如果村民们自己乐意去种养,那他们肯定不会阻止。   说起这个时,穆子期还看到当时的江副镇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忍不住暗想,估摸着老成持重的江副镇长最怕的是他和安景然搞激进了。   镇衙的人知道年底的福利应该不错,就算天气逐渐变冷,大伙儿依然干劲十足。今年是免税之年,下半年少了收税这一项工作,他们的工作量一下减少大半。   秋收完毕,田地不会空出来,大家会种植过冬的蔬菜和土豆,其中土豆是重中之重,用的种子都是粮站那里购买的,据说是研究院新研发出来的良种,比以前的种子产量高到一成至三成,知道这个消息后,村民们尽管半信半疑,但出于对官府的信任,仍然买了。   穆子期觉得吧,他们不从粮站买的话还不知去何处买,这是唯一的选择了,所幸大夏朝廷的公信力一向良好。   等巡视完越冬种植情况,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穆子期就赶紧往县城跑,前段时间公务繁忙,他们都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自从有女朋友后,他就自觉起来,要时常去探望唐昕,免得后院起火。 第169章 回家打算   “你今年要请假回家?”穆子期来到县城后, 先去医疗安置点和唐昕见面, 见她还在忙活,没空理自己, 就直接来到严日初住的地方,正好他在家, 两人就闲聊起来。   “嗯, 我爹知道连你都快定亲了,他就着急起来,想看我能不能请假,能的话就立马回去。”严日初睡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 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话说回来, 这休息日都不知该去哪儿玩, 想去学堂打球,又凑不齐人。子期, 我真怀念在学校的日子, 无忧无虑, 只需一心埋头学习就行。”   穆子期坐在他的书桌旁, 听到这话就把视线从手中的信纸移开,惊讶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很久以前, 他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感慨。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在学校时总想着摆脱没玩没了的作业和成绩对比, 早日出去干活挣钱。等真正出来工作, 又会觉得挣钱养家真是太辛苦了,还是在学校里单纯,记忆会不断美化。   严日初把羊毛毯拉起来盖住下巴,眼睛瞄了瞄穆子期,摇摇头:“不,没有。”   穆子期没有出声,紧盯着他,缓慢地摇着脑袋,表示质疑。   严日初和他对视,半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伸出手举过头顶,无奈地说道:“好吧,我说实话,上个月咱们部里来了一位新人,据说家世极好,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看我不顺眼,私底下偶尔会说一些暗含讽刺的话,我又不傻,当然听得出来,也和他交锋过几次。”   他皱了皱眉,见穆子期听得认真,就继续道,“好吧,这不是重点,那人虽然烦人,但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主要是我们部的部长擢升到府里,副部长顺理成章转正,这样一来,副部长的位置就空下来了,大家开始围着这个位置开始各显神通,我真怕自己遭到池鱼之殃。”   “你想争一争?”穆子期问他。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晋升标准,严日初肯定是不符合标准的,他起码还要再经过几年的历练,可如今不是在打仗吗?在这个人才相对稀少的特殊时刻,他是很有可能的。   “我没想过,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现在不行,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我还没整明白。”严日初摇摇头,“还是走得踏踏实实为好。”   “其实……”穆子期眨眨眼,吞吞吐吐地说道,“如果机会真落在你身上,你现在觉得不会,真到那一步了,慢慢的,也就适应,也就该如何做了。”   这点他深有感触,原先刚接到通知时,其实暗地里真的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副镇长”这一职务,在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他回头一看,认为自己做得还算不错,起码是合格以上的水准。   说到底,只要不是个蠢人,肯下苦心,不去触犯律法,老老实实干活,坚守本心,不贪婪,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顶多是不称职,被上面撤销职务,不会把自己弄进监狱。   “不行,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我还在读书呢。”严日初慌忙摆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课本,苦着脸道,“今天上午我还完成了一篇功课,总觉得欠缺太多,还得继续学习,我不急的。”他再次强调。   他这么一说,穆子期自然不好再说假设的话,道:“好吧,既然你无欲则刚,那你还烦恼什么?”   “你说得对。”严日初细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对的,我都不想着升官,我还怕他们作甚?”真是一时钻进死胡同了。   他有些赧然,笑道,“肯定是我奶奶和娘亲十天一封信催我回去成亲,我被说得头晕脑胀,一时糊涂了。”亏他这几天还在烦恼,总觉得部里的气氛紧张和怪异,不复先前的融洽,不自觉地受到影响。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是该找媳妇了。”穆子期笑他。   严日初一听,深受刺激,就从旁边的小桌上随手拿起一颗咸梅干扔他:“你闭嘴,总是在我面前炫耀!不就是有了唐姑娘吗?原先你还说咱们这岁数还很年轻呢。”变脸也太快了吧?   “小心人家唐姑娘看清你无趣的内心,不肯跟你定亲。”   穆子期眼疾手快,把咸梅干接住,扔进嘴里,一边说道:“嘿嘿,不要乱扔,太浪费了,这可是我们镇辛辛苦苦制出来的。还有,我什么时候无趣了?我这是正经人,从不嬉皮笑脸,从不沾花惹草,像我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前段时间,唐昕的大哥唐晖终于回信,他在信中表示相信妹妹的眼光,可以先定亲。至于成亲,还得再等等,看他那边什么时候有假期。   穆子期能理解,毕竟在海上漂泊,又处于战争时期,没有假期很正常。事实上,对方能同意他和唐昕定亲,他已经非常惊讶和感激了。   两人说完闲话,穆子期就说起正事,他扬了扬刚刚看完的信纸,笑道:“我和你一起回去,顺便参加无病的婚宴。”是的,季无病年底要成亲了,说是明年好日子难找,又不想让人家傅姑娘超过二十岁出嫁,于是就定在今年年底,临近春节。   “你能请假?”严日初好奇地问他,心里很是高兴,“挺好的,咱们一起回去,正好有个伴。”   “应该能请,如今镇里的事务已经走上正轨,要忙的事不算多,就算要忙,也是要等到开春之后再忙。”穆子期心中有数,涉及到这种婚嫁问题,上面总会宽容些,而且他在这里工作满一年,本来就有假期。   “唐姑娘呢?她有空跟你回去吧?伤筋动骨一百天,方教授的腿脚似乎还没有好全,我昨天还见她拄着拐杖走路。”严日初又问,见穆子期吃咸梅干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拿起一颗,一咬,觉得太咸,忍不住嘀咕,“这样不好,有点咸,我还是泡水喝吧。”   “应该可以吧?”说起这个,穆子期有些忐忑,随即挺起胸膛,“我觉得能行。”这可是涉及到他们的终身大事呢,就是再忙,方教授也会给假。   严日初挑挑眉,看着他,笑而不语。   穆子期翻翻白眼,不久,刘江和李爱民进房,这一下子,立马热闹起来,大家谈天说地,中途还交流功课和新闻,场面很是火热。   穆子期很是高兴,这种平等交流的气氛是他所期盼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与世隔绝,依然走在时代的前沿。   等到中午,他婉拒三人的午饭邀请,乐滋滋地跑去找唐昕,两人找了个干净的小饭馆,各自点上对方爱吃的菜,再慢慢聊。   说起回家的事,唐昕给出肯定的答案:“我这边没问题,老师定会高兴,只是她估计不肯和咱们一起回。唉,头疼。”   方教授在阳城安家,她都是要当奶奶的人了,听说这次来相省,和家里人发生矛盾,这不,一直和丈夫赌气中,连自己摔断腿了都不肯传信回家,这让唐昕和伍泽兰师兄妹很为难。   “老师在这里又教起一批学生,她闲不住。”唐昕补充道,“让她现在回家,她定是不乐意,总说要等朝廷大军班师回朝再看。”   “方教授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穆子期语气带着尊敬和佩服。   唐昕点头,突然问他:“那你呢?如果你处于师公那样的位置,你乐意让我到处乱跑吗?” 第170章 两人相处   “你一身才学, 从小学到大至今十几年, 可以预见的是,你以后还会继续从医。大夫救死扶伤, 你去治病救人,哪能用‘乱跑’来形容?”穆子期认真地盯着她, 停顿了下, 见唐昕紧张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我不反对你从医,不过我希望你能和我离得近,我不想和你分开太远。”   这话一出, 唐昕的脸就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她眨眨黑亮的眼睛, 眼睑低垂, 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就不说话了。   穆子期歪了歪头, 有些不解, 只是看着她娇美的脸蛋, 不知是不是气氛太安静的缘故,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耳边听到里面厨房炒菜的声音,放着辣椒, 不大的饭馆里顿时弥漫着一种香辣的香气。穆子期左右看了下, 没有别人, 于是就说道:“不过等咱们有了孩子后, 可能会影响到咱们做事。”   在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环境,他不自觉地考虑更多,继续说道,“你家里没有合适的人帮忙,我家里有奶奶她老人家,只她年纪大了,带小孩不容易,我不想她这么辛苦,可单靠咱们两个定会手忙脚乱。”   说到这里,穆子期冷不丁想起前世刚生下小孩的同事,那是随时随地都能入睡,天天带着黑眼圈来上班。而在这里,其他人他不清楚,可村里的人养小孩的方式虽然粗糙,可照样要有人专门带着哄着,一样辛苦。   对面的唐昕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双眼睁大,惊讶极了。   穆子期见她如此,就忙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自从把话说开,确定关系后,两人的感情就突飞猛进,在他心目中,唐昕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夫妻一体,考虑到孩子很正常。   除非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身体有毛病,要不然有孩子是迟早的事。   唐昕缓慢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红晕更甚。   穆子期心神放松,继续刚才的话题,含笑道:“所以我要努力做事,想法子挣钱,再请人来帮忙。你放心,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请一个人来帮忙是能办到的。”虽说自家一直处于缺钱状态,可还是攒下了不少家底,想买一个下人回家还是很容易的。   说到自己的经济实力,他不觉得羞赧。和他的一些同学相比,他们家不是很富裕,给不了唐昕宽裕的生活,可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信心,自觉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再说了,如果唐昕想找一个家境好的人成亲,那她就不会选中自己。   对于这一点,穆子期的认知非常明确。   “行了,你不要乱说。”唐昕娇嗔道,心里无奈极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话题突然说到孩子身上,这让她脸上越来越热,眼睛几乎不敢看向对面的人。   穆子期见状,意识到他们还没有成亲,古代的姑娘即使是接受过现代的教育,他们的思想还是不同的。   刚才自己是不是在耍流氓?说得太直白了?他没有再多想,慌忙道:“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上菜?我去催催。”   和唐昕吃过饭,穆子期就送她回住的大院。一路上,两人走得极慢,可就是再慢,这县城不大,还是很快就回到住处了。   穆子期进屋去和方教授请安,说了一会儿的话,就被唐昕送出来。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等下次休沐我再来看你。”穆子期依依不舍,想拉拉小手都不敢——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这还未定亲呢,不好走得太近,生怕影响对方的名声。   “你再忙也要记得休息,身体最重要,要按时吃饭。”没办法,有个工作狂的女朋友真是甜蜜的负担,总担心她太过于用功。只是穆子期很清楚,如果唐昕不努力的话,就没有今天的她了。   在这个男权社会,女孩们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唐昕点头,想到刚才吃饭前的对话,心里又是羞涩又是喜悦,面上却没有再露出来,只一本正经叮嘱道:“你也是,晚上不要看书太晚,小心眼睛,不如起早一些。”   “我明白的。”穆子期一惊,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确是越睡越晚了,这从蜡烛的用量就看出来,主要是早上太冷,他就想睡多一会儿。   人皆有惰性,看来自己还得自律。   “回去吧,下午风大不好走。”唐昕看着他,眼里还是流露出不舍。   两人又拖了一会儿,就算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依然说得津津有味,直到屋后传来方教授的低咳声,穆子期这才不甘愿地离开。   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唐昕这才转身回房。   方教授的地位颇高,能单独分到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唐昕作为亲传弟子,自然是和她一起住。   “那小子走了?”方教授见弟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取笑,“我看你都想马上跟着人家回去了。”   “老师!”唐昕忍不住跺脚,白皙的脸蛋上涌起了一股热意,神情流露出难得的娇态,“我哪有想跟他回去?”   方教授笑了笑,不和她争辩,问她:“年底就回去定亲了吧?你放心,我这边没问题,这是你的人生大事,不能再耽搁了。”就算她自诩开明,有时候想到弟子过年就二十一岁了,她还是会操心,所幸小弟子还是靠自己找到合适的人。   唐昕抿抿嘴,点点头:“嗯,今天我们商量过了,如果他能请假,我们就回去。”   “那就好,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定下来才好。我问过别人了,穆子期这人不单会念书,为人处世也不错,没有那股书呆子气,虽说比不上世家子弟的八面玲珑和游刃有余,可也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你跟着他,就算未来没有大富大贵,起码能安心。”方教授在庭院里慢慢地拄着拐杖溜达消食,一边慢慢地说起来。   唯一的女弟子喜欢上的人,她作为老师岂能不去打探一番呢?事实上,自从看出唐昕的心思,她就请伍泽兰暗中观察了。这次选中平福县来休养,也有穆子期在这里的缘故。   唐昕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默默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嘴角却微微翘起。   “说来奇怪,这穆子期要才有才,还长成这副模样,可他为人却十分老实,没有招惹过别的姑娘,对比起来,实在是难得。”方教授想到穆子期那张俊脸,就算她这种年纪大的人看了,还是觉得赏心悦目,觉得这少年郎长得精神。   她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妙龄女子了。   “那人木木呆呆的,整天除了念书就是干活,其他事一概不理,迟钝得很。”唐昕扑哧一笑,“要不然我怎么会陷进去?”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压得低低的,几不可闻。   据她所知,大家上了大学后,不是没有向他抛下橄榄枝的人,其中还有实权之人,只是她观察过,那人似乎毫无兴趣,或者说太过迟钝,整天沉迷于学习中,很少外出游玩和参加聚会,倒是避过了。   她一向自矜,要不是实在喜欢穆子期,觉得他性子好,不想看他娶别人,那天她也不会跑去梅山镇找他。所幸结果是好的,对方不是没有感觉。   方教授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就继续分析道:“我活了这么久,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昕儿,你嫁给他没有错。”   唐昕重重地点头,她知道这次回家就意味着要定亲,以他们的年龄来看,估摸着明年就该成亲,这说明穆子期将是自己的丈夫,大局已定。   *   这边,穆子期和唐昕分别后,就先到驿站把他给《故事报》投的稿件寄出去。眼看着都要娶媳妇了,到时肯定要花钱,家里的银子不凑手,他当然要好好计划一番。别的不说,写点小故事或鸡汤文还是难不倒他的,更别提他这段时间时常下村,听了不少民间故事,素材极为丰富了。   除此之外,他还把自己少年时期写的那篇推理侦探话本重新翻出来修改,以前觉得拿不出手,如今阅历丰富,有了一点心得,就赶紧再修改完善。   为了便于交谈和商量,穆子期不打算采取邮寄的方式,他决定年底回乡,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就亲自到书坊。还有,他之前写的那四本辅导书,听穆子清说依然卖得挺好,算是细水长流,书坊又打算印多一批,他也要回去签字。   一边思考着事情,一边把家信和稿件寄出去,穆子期又在街上逛了一圈,把别人托自己买的东西买好,这才赶着牛车回到镇上。   镇里的公务永远是忙不完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时候连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管,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唯一的好消息是,穆子期他们这批人表现不错,上头看在眼里,就结束他们的实习期,以后的俸禄待遇和公务人员几乎相等,除了养廉银比人家少一半。   估计是要等自己正式毕业才能真正平等,穆子期暗想。   他身兼两职,做着另一份教师的活,所以每月的月俸达到五两又一百文钱,再想到年底的养廉银,职位不变的话,年俸能有七十两。   除了朝廷给的待遇,他们镇还有集体收入,这部分也有一部分钱,穆子期是分管财务的,前几天他已经做好福利表给安景然看过了,知道自己能分到二两又五百文钱,还算不错。这是意外收入,消息没有必要捂住,衙门里的人一下子知道了,个个喜气洋洋。   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安景然的妻儿来了后,穆子期终于按耐不住了,准备收拾行李回家。   是的,他的请假得到了安景然和县衙的批准。 第171章 重逢喜悦   因为情况特殊, 关系到人生大事, 穆子期的人缘也不错,所以他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 可以在家过完年再回来。   十一月上旬,寒风呼啸, 初雪已下, 尽管如此,回家的期盼依然让穆子期等人全身火热,顾不得糟糕的天气,兴冲冲地一路南下。   牛车、马车、蒸汽机轮船、海船……在各种交通工具的帮助下和严寒的伴随下,穆子期一行人用了四天的时间, 终于回到了相对温暖的阳城。   华灯初上,从马车上下来后, 大家的手脚都有些僵硬了。   “哎呀, 我这在船上摇晃了这么久,再坐马车, 怎么就觉得脑袋有点晕呢?”严日初用手撑着车厢, 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该不会和无病那般晕船了吧?”   穆子期第二个从车里出来, 他伸手扶着唐昕,闻言就翻翻白眼:“你壮得跟头牛似的, 怎么可能?还有, 这话不要让无病听到, 免得他又觉得你小看他。”据说季无病晕船症状在他不懈的锻炼下, 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说话间,车里的人也陆陆续续下来了。这次他们平福县能请假回来的人不多,除了穆子期、严日初外,还有另外两个同样是阳城过去的年轻人,大家的交情一般,此刻到达目的地,说完几句客套话,他们很快就提着行李走了。   “就是,隔墙有耳,我在这呢。”等那两人走后,熟悉的嗓音从穆子期等人身后响起。   “无病!”穆子期和严日初回头,看到大步走过来的季无病,均惊喜地叫了出来。   “哈哈……”一年多不见,三人再次见面,场面自是激动无比。   和季无病搂抱时,穆子期能感受到对方手臂的用力,自己也忍不住加了点力。   “嘿,子期的力气还是那般大。”季无病拍拍他的背部,两人分开,他看着穆子期的脸,严肃地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何在久别相聚后,友人们会抱在一块了。”   穆子期咧嘴笑了,他仔细打量季无病,见他身披白色的狐狸毛大氅,里面是藏青色的锦衣长袍,再看他脖子围着的毛巾,身材显得修长而不臃肿,容貌依然俊俏,似乎一点都不变。   对比自身的风尘仆仆,穆子期和严日初一下子就妒忌了。   三人倒是没有打闹,因为穆子期很快就把唐昕拉过来,郑重向季无病介绍。   大家都是熟人,季无病早已从穆子期的信中了解到情况,所以双方的态度很是友好。   “进去吧,在这里站着不好。”穆子期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笑道,“我饿了。”即便事先在信中提过他们大概回来的时间,可他也没想到季无病会真的出现在这里。   是的,他们即将入住的客栈位于夏国大学附近,是几年前他们来参加竞赛时住过的地方。本来可以住进大学宿舍,可宿舍长期不住人,被子之类的早就被他们寄到相省了,无奈之下,只能花钱来这里住了。   “我算了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们就该到了。放心,客栈里准备有香菇鸡丝粥,你们可以吃了再休息。”季无病见到他们很是高兴,他还以为自己又白等一天呢。   “辛苦你了。”严日初提着行李,眯起眼笑道,“我都说了不用你来接我们,对了,你该不会请假了吧?”季无病在阳城下辖的县城实习,离这里不是很远,一天能走个来回。   “我就请了三天,明天你们再不回,我就该回县城了。”季无病若无其事,挑眉看了严日初一眼,“反正我的工作早已完成,年底没什么大事,大家都等着放假呢,多请几天没关系。”   “就知道炫耀,我和子期在相省那边可是受了不少苦,幸好现在可以请假回来。”严日初转向唐昕,“是吧?唐姑娘,平福县可比阳城这边无趣得多。”   唐昕笑而不语,她只背着自己的背包,其余行李都是穆子期在拿。而对于穆子期三人的感情,即便早有了解,此时近距离感受到他们打闹时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倒是心有感触。   老实说,她还真的有些羡慕。一路走来,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学习上,无论是功课还是医学,都占据了她的绝大部分的精力。而当她越站越高时,发现同龄的女孩已变得很少,想得到和穆子期三人这种相似的感情,很难了。   “闲话少提,我们是去干活的,又不是去游玩。”大庭广众之下,客栈里人来人往的,穆子期不想抱怨,就打断严日初的话茬,“走快点,你提不动行李的话,让无病帮你。”   “我用得着他帮我?我的行李不重,唉,想买点土产回来都难。”严日初努努嘴,自家好友这一身白,让他提行李?小心把他的衣裳弄脏了。   季无病正为自己帮不上忙而郁闷,见严日初似乎暗含蔑视的眼神,心里憋了一口气。   算了,看在他刚回来的份上,自己就不和他吵了。   于是,在季无病有意的退让下,严日初重逢的狂喜很快就镇定下来,四人其乐融融地吃完这顿迟来的晚饭。   “这粥真是太好吃了!还有这乌鸡汤,味道醇厚鲜美,久违的美味!”严日初喝完两碗汤和两碗鸡丝粥,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平福县街上也有饭馆,只是当地人开的,口味总不适合我,他们喜欢加辣椒或花椒,我吃几顿没关系,多吃就受不住了,这还不如吃县衙食堂呢,就算味道不是很好,起码不辣啊。”   唐昕对此深有同感,她的饮食一向清淡,实在是受不住顿顿吃辣,所幸那边有部分人是从本土这边过去的,大家的口味相似,只要不去当地人开的饭馆,倒是无妨。   穆子期对此无所谓,他前世在中部地区读大学,对于辣椒能接受。再者,这一世的老家同样盛行吃辣。   季无病预定了三间房,在吃过晚饭后,旅途疲惫的他们顾不得叙旧,赶紧回房洗澡,准备休息。   客栈的水房热水不断,在里面洗澡不会觉得冷,很适合冬天。   穆子期在门外等她洗完澡,送回房,刚想和她再说几句话,就见她说道:“你赶紧去洗澡休息,不对,我看你们今晚估摸着要很晚才睡,你们定会有很多话要聊,咱们后天才回明州府,只是明天要干的事多,记得不要太晚。”   “昕儿,你真善解人意。”穆子期紧盯着她看,被棉袄包裹着的她头发尚未干透,身上似乎还带着水汽,皮肤白嫩,眼睛漆黑灵动,再加上走廊的烛光,更显得娇美。   清水出芙蓉!他总算是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咦,我怎么感觉你越长越好看了?”穆子期有些狐疑,“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长得没现在好看。”   “呆子!”唐昕瞪了他一眼,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快去吧,咱们明早见。”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想到也许房间附近会有人听到他说的话,她就赶紧催促道:“不许胡说八道,还有,记得晚上不要睡太晚。”心里其实美滋滋的。   越张越好看,这不是大家所追求的吗?唐昕承认自己听到这话时,其实并不生气。相反,她高兴极了。   “嗯,我会的,你也记得早点休息,对了,头发一定要等干透了才能就寝。”穆子期叮嘱道。   唐昕点点头,探头左右看了下,见没有人,就伸手拉拉穆子期的手,用力握了握,很快就放开,道:“晚安。”   穆子期愣愣地回道:“晚安。”   唉,女朋友性格多变,时而温柔羞涩时而大胆严肃,让他有些苦恼,生怕有时候理解不到位。   想是这么想,穆子期拿衣服下楼洗完澡后,推开季无病的大门时,脸上还是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房内,季无病和严日初各自抱着自己的被子坐在床上聊天,此刻见他推门进来,就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快要定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脸上总会露出傻笑,不过我能理解,毕竟都二十岁了,不小了。”季无病嘿嘿一笑。   这话一出,严日初就不高兴了,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立即收敛,嘴巴抿了抿,斜睨着季无病:“二十岁不小了吗?”想到这次回来即将要迎来的逼婚桥段,他很是无奈。   明明前两年他们三个都是单身,一起玩耍得好好的,没想到一眨眼间,他们一个要成亲,一个要定亲,速度都比他快。特别是穆子期,不声不响的,冷不丁就和人家唐昕在一起了,让他看得眼热。   他决定了,这次回来,如果可行的话,他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要随意将就。   反正他不急!严日初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男人二十岁根本就不大。   穆子期见他们都裹着被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回房抱来自己的被子,丢在床上后,见自己头发还湿着,就坐在凳子用毛巾吸水擦拭,一边说道:“无病,你如今不要说澄清的话题,阿初对这方面敏感得很,他心里不平衡。”说完哈哈一笑。   季无病见状,憋住笑,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们胡说,啊,就会欺负我。”严日初捶了季无病一下。   季无病还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穆子期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幼稚地“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活像五六岁的小娃儿在打闹,让他忍俊不禁。   等穆子期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他随手把毛巾丢到一边,二话不说,就立即扑到床上,一边一个,欲把他们两人分开。   季无病和严日初一起反抗,三人在床上打闹了一会,耳朵听着床铺在咯吱咯吱地响,他们这才不甘愿地停下来。   这么一玩闹,重逢时那激动的心情倒是平复下来了。   穆子期三人各自抱着被子横躺在床上,开始讲述离别后的事情。   “我在衙门内就是做账,和以前一样,整天和数字打交道。不过到底不同,环境比在学校复杂得多,要应付的人也多。”季无病的声音放低,“实习还未结束,我已经下定决心,等有人接手,衙门肯放人,我就立即回学校。我觉得我适合待在研究所,不适合走上仕途。真的,我是这么想的,和他们交往实在是太痛苦了,一不留神就说错话。”   “有人欺负你了?”穆子期和严日初连忙追问。   “不算欺负,没有做得那么明显,就是觉得人性复杂,凡事要留个心眼,觉得有点累而已。”季无病摇摇头,“说完我的了,再说说你们自己的吧。”   即使他们经常通信,了解对方的大概情况,可信纸篇幅有限,有些话不能大咧咧地写出来,所以大家都有详细了解对方的想法。   “我没有你这种想法,我以后不是在税务部打转,必须到财政部那边,我觉得自己适合做这个。嘿,我可不想在回学校念书。”严日初眼睛望着屋顶,喃喃道,“反正我又不指望当多大的官,无欲则刚,别人应该也不会来惹我。”   “我觉得未来能主政一方挺好的,当然,如果升不上去,我也不强求。”穆子期希望在保全自身和家人的情况下,如果能为百姓做一些好事,那他就觉得很不错了。   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道,身在体制内,安全感还是最大的。   这一晚,不顾旅途的疲惫,三人聊到很晚,到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还在同一张床上睡得七倒八歪,没有回房。   第二天早上打开房门时,面对唐昕惊异的目光,穆子期慌忙解释:“等等,你不要误会。” 第172章 新事物现   “什么?解释什么?”唐昕疑惑地眨眨眼, 有些不解,脑袋却不由自主地歪到一边,不敢直视。   穆子期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他摸摸额角,忍不住笑道:“没事,是我反应过度了。昨晚和无病聊得太晚,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没有你起得早。”他赶紧解释自己一大早从季无病房里出来的原因。   好吧, 他承认自己有点大惊小怪, 主要是先前季文甫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于深刻, 尤其是这个时代同样有人好男风, 想想自己和季无病、严日初之间的亲密关系——昨晚竟然还同床共寝, 他就不自觉地想歪。   “旅途劳累, 昕儿, 你为何不睡迟一点?”穆子期接着问。   “习惯这个时辰起来, 想睡也睡不着。”唐昕摇摇头, 侧头从走廊这里朝外面望去,发现天色刚蒙蒙发亮, 想到未穆子期和自己的作息差不多, 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了一股甜意。   “我也是如此。”这话穆子期深有同感, 他打了个哈欠, 问她, “那你现在准备去做什么?”   “我准备到客栈后面的庭院走走,等吃过早膳,我还得去拜访老师和父亲的友人。”唐昕说起自己的行程,虽然他们之前早就讨论过了,“最起码得去师公那里看看,师傅她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惦记的。”难得回来一趟,总要上门拜访,别的不说,师公他们肯定想知道师傅的近况。   “真的不用我陪同?”穆子期还是不放心,哪能放任女朋友自己一个人赶车到处乱跑呢?所以他还是再次询问。   “我还是不放心,你长得那么好看,万一有坏人怎么办?”他认真地说道。   唐昕扑哧一笑,眼睛眨了眨,娇嗔道:“就会胡说八道,你以为我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街上有人巡逻,哪有什么危险?”   穆子期叹了口气,再次询问:“真的不用吗?”语气可怜兮兮的。   “不用,你自个儿还有一堆事要忙,再陪我去办事,估摸着明天就回不去明州府,时间紧急,咱们分头行动。至于安全……你放心,我第一个就去师公家里,到时再让方家一名下人跟着我便是。”唐昕说到这里,顿了顿,视线不自觉地从穆子期的下巴轻轻划过,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师傅和我的启蒙恩师是旧识,我小时候曾在夷州岛海泰城见过她,所以我和方家的关系很是亲近,你不用担心。”   她这样一说,穆子期总算放心了,心里忍不住暗忖:看来他去世的岳父倒是给唐家兄妹留下一笔人脉。即便如此,他还是很佩服他们,毕竟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他们兄妹俩能和这些人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应该付出过很大的努力。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穆子期点点头,摸摸肚子,昨晚下车太晚,他们只吃了汤和粥,都是汤汤水水,对于年轻的他们来说,经过一晚上的消化,肚子很快就饿了。   “昕儿,我先去洗漱了。”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起床竟然没有洗漱!想到自己蓬头垢面出现在唐昕面前,不知怎么的,他觉得羞赧了。   “嗯,我等你一起用早膳。”唐昕微微点头,不敢再看他的面容,总觉得对方即便发髻有些凌乱,下巴冒着一层青色的胡茬,和平日的衣着整洁不一样,可同样让她脸红心跳。   等唐昕下楼后,穆子期赶紧转身回房,见床上的季无病和严日初还睡得香甜,不由得庆幸客栈的床铺宽度足够,能勉强容纳他们三个大男人,要不然昨晚肯定有人被挤下床。   抱起被子,他回房洗漱、刮胡子,伸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怕唐昕在下面久等,就赶紧关好房门下楼。   “小二,烫两碗米粉,加多点肉酱,再炒一碟小菜,放一点点盐就行了。”问清楚唐昕想吃什么后,穆子期开始点餐。   两人本来想到街上吃的,只是想到这家客栈的饭菜味道很有特色,就没有外出。   吃着香喷喷的早饭,美好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不久,季无病和严日初也起床了,等吃过早饭,大家就分头行动,唐昕先走一步,穆子期先送她到方家。   回来后,等穆子期三人踏出客栈门口时,天光大亮,冬日的太阳也出来了,天气晴朗,这让大家的心情极好。   “什么?竟然有自行车了?”刚走了没多久,冷不丁看到街头驶来一辆自行车,穆子期突然目瞪口呆。   “这就是自行车?”严日初同样大吃一惊,就算他曾经听穆子期描述过自行车的外貌,也有幸见过一两次,可如今突然撞见有人在街上行驶,照样觉得惊讶,“速度好快,比得上马车了。”   只见一位身穿修身羽绒服的年轻男子骑着一辆自行车正向他们这边驶来,他的身边有一辆马车,速度竟然比不上他,此刻马车里有人掀开车帘朝外看,大家能看到里面的小少年一副吃惊的模样,嘴巴张得大大的。   其实不止是马车里的小少年,街上的其他行人同样是如此,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骑车的年轻人身上。此时此刻,这俩看起来结构简单的两轮自行车显得格外神秘和显眼,不亚于在闹市里骑上一匹千里挑一的骏马。   作为焦点人物的年轻人眼睛发亮,故作不在乎地呼啸而过,把一众欣羡和诧异的目光远远甩在身后。   “那是什么?没有牛马拉着竟然能跑得那么快?”穆子期听到前面有一位中年男子大声询问。   “你没看报纸么?这是商部刚刚推出的自行车,不用牛不用马,自己就能走的车子,呃,叫什么自行车。《夏国新闻报》上说这是夏国大学研究所研制出来的,耗费了八年时间,是一种全新的工具,以后想去哪里,一辆自行车就能走到,不用再等马车了。”有知道的人大声应道,见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他颇为愉悦。   “这自行车不用吃草,就是费力点,不过你看它骨架这般小,买了后放在哪里都方便,不像牛马,就算是买一头驴,你也得在院子给它搭个棚子,嘿,房子小些的,根本就没地方放,再说了,这个自行车不用吃草就不会拉,这省了多少事啊!”   “你说的这些,报纸上都写过啦,我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过,这个自行车以后会大大推广,首先就用在军中,民间只有一小部分流出,想买的要快点去买!”旁边一位提着鸟笼溜达的老大爷补充道。   “卖多少钱?”渐渐聚集过来的人群中,有人立即心急地问起来。   “听说是十两银子吧。”提着鸟笼的老大爷回想了下,不确定地答道。   “这么贵!”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老大爷撇撇嘴:“这自行车比牛还好,这个价钱很正常,毕竟数量不多。觉得贵的话可以再等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商部很多东西都这样,刚推出来时价格惊人,等个一年半载,价格就降下来了。”   “可自行车不能耕地啊?这哪能相同?”有人叫道。   “反正各有各的好处,哎,咱们大夏的新鲜事物层出不穷,稍不留神就变成井底之蛙,不和你们聊了,我先走一步。”老大爷说到这里,见笼中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连忙摆手,“大家让让,老朽的鸟饿得等不及了,你们想知道什么就去看报纸,不行的话就去茶楼坐坐,那里什么都能听到。”话刚说完,见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就迈步离开了。   “我识字的话早就自个儿买张报纸去看了。”有人嘀咕道。   ……   人们继续在讨论自行车的事,大家在人行道上望了一会儿,没能再见到第二辆自行车,心里很是失望,不过讨论还在进行,各抒己见,不一会儿,竟然吵起来了。   可以说,新出现的自行车以拉风的形象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作为一国都城的阳城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自行车,毕竟这里聚集的人太多,其中家资颇丰的人不少,对于他们而言,十两银子不算多贵。   穆子期三人看完事情的经过,离开人群,一边往夏国大学的方向走去,一边也在低声议论。   “我之前怎么没看到报纸上说自行车出来了?”穆子期很是郁闷,亏他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关注着潮流呢。而且自行车的出现是他期盼已久的事,结果自己竟然不知道!   “不知道很正常,三天前商部才正式造势,之前只在《阳城新闻报》上提过,你们在船上就错过了。”季无病不以为意,解释道,“差点忘记了,自行车从今天开始售卖,忙完今天的事,我准备去买一辆,十两银子不算贵,以后赶路就方便了。”   “真的比马车快吗?”严日初好奇这个。   “不一定,刚才是特殊情况,马车不能在街上狂奔,自行车不同,依我看,马车还是比自行车速度快,哈哈,起码坐马车不用自己出力。”穆子期此时的心情非常好,他打算好了,如果平福县有自行车卖,他一定要买一辆,以后去哪里都比现在方便。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来到夏国大学,毕竟他们住的客栈离这里很近。   知道在阳城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天,于是,在这一天里,穆子期先去学校上交自己的期末功课,这次他回来过年,就没有必要再把完成的功课寄回来,主要是这个邮费不算便宜。再者,难得回来一趟,总要去拜访一下教过自己的老师吧?   就算只是在老师家里坐坐,或者说说话,起码也是联络感情了。出去这么久,穆子期深有感触,礼多人不怪,感情是越接触越深厚,多认识人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好处,比如这次,单是同校师兄和同学的关系网就让他受益。   要不是自己是安景然的师弟,两人的关系能这么快就亲近起来吗?他知道当初和他们一起干活的曾吏员就有意在讨好安景然,可惜安景然似乎没有接受。   从辅导员办公房出来时,穆子期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他觉得自己挺功利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只是想到家里年迈的奶奶,还有尚年幼的弟弟妹妹,这一点感想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   只要保持初心,真诚待人,他不觉得自己会变多少。   这趟校园之行让穆子期收获良多,他和几个留校的同学交换了信息,大家都很是高兴,连伍师兄都特意从研究室出来和他说话。   “在相省那边干得如何?想不想回来?”伍师兄搂着他的肩膀,两人走到一旁的荔枝树旁,“想回来的话,我帮你想想办法。”神情很是认真。   “谢谢师兄,只是不用了,我在那里干得不错,每次看到村民们热切的目光,看到他们的生活一点点地变好,看到我们梅山镇一点点地变得繁荣,还有听到百姓说大夏好的时候,我觉得非常高兴。”穆子期很是感激,“无论是在研究所还是在外边,大家都是为朝廷、为陛下做事,大家各司其职,都是为了早日统一天下,从异族手中夺回我们先辈的土地。”   他的思想课没有白上,在政治上绝对是正确的,口号能张口就来。   “可惜了,你很适合做研究,蔡教授还念叨着你呢。”伍师兄内心失望,“不过人各有志,我也不能勉强你。”千百年来,走上仕途一展抱负是众多读书人的目标,虽说研究人员的待遇很高,有些甚至比部分官员的俸禄高许多,可在世人眼中,这到底是不一样的。   也许过了十几年,这种想法会慢慢改变吧?伍师兄暗想,没有再强求,接着说起学校的其他事情。   穆子期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去做研究工作不一定适合自己,毕竟他属于那种勤奋型人才,而进行科学研究,可能更适合天才,比如眼前的伍师兄和季无病。而且他还有一层隐忧,就怕自己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暴露出自己是一位“穿越者”的事实。   尽管知道三位穿越者大佬就算知道这个事实,可能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说不定只是轻轻一笑就揭过,可他还是不想冒险。   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后,再看到校园内风华正茂的大一新生,穆子期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等办完事,和季无病等人汇集后,大家见太阳还未落山,天色还早,想到今早看到的自行车,就决定到商部开设的店铺看看。   结果很失望,刚准备开口就被店里的工作人员举起的牌子打击到。   “自行车已售罄。”   “那什么时候来新的?”季无病早已对自行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死心地追问。他没有意料到会卖得那么快,好吧,他心中早有预感,只是正事要紧,这一下子就拖到现在。   “明天有一批,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公子明日记得来早一点。”工作人员笑眯眯的,“这自行车很好卖,可惜产能跟不上,军中雷打不动要占据一大半。”他们是有提成的,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流过,他也很是心疼。   “那就没有办法了。”严日初摊摊手,“走吧,明天再来看,不对,你明天一早就要回县城了,哪有空去买?”季无病还没到放假的时候,明天自然要回到自己实习的地方。   “没事。”季无病咬咬牙,“我找人帮我买,反正我不算急,算了,大不了过完年再来。”他们专业同样有人留在学校,还是可以找到人帮忙的。   穆子期和严日初叹了口气,他们远在相省,就算买了也难运到那边。不过倒是可以买回来给家人使用。   回到客栈时,穆子期第一时间去找唐昕,想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看着他的背影,季无病感叹道:“子期真的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咱们三个多好啊,去哪里都在一起,不像现在,咱们两个还在这里探讨今晚的菜式呢,子期就跑去找唐姑娘了。”   “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依我看,傅姑娘如果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也是同样的做法,唉,到时肯定是剩下我孤零零一人,真可怜呀。”严日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季无病一下子不说话了。   “嘿嘿,走吧,去问问掌柜我们的船票买好没?我很想家了。”严日初见季无病哑口无言,就乐滋滋地笑道。   季无病无语。   短暂的相聚再是离别,告别依依不舍的季无病,次日清晨,穆子期他们再次背上行囊,踏上归途。   先送唐昕回家,穆子期再送严日初到他叔叔住的地方。   “真郁闷,现在就剩下我家住在平安县了。”严日初下车,嘴里嘟嚷着。他会在府城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才能回去,现在天色晚了,不好再赶路。   “伯父已经升得够快了,指不定明年就调到府城,你不用急。”穆子期不以为然,是的,严日初的父亲又升了,今年三月就从芙蓉镇升到县城,是农业部的副部长。至于郝村长,他变成了芙蓉镇的镇长。   时常和家人通信,他对大家的近况还算了解,而且严日初也会偶尔说起。   等严日初进屋后,穆子期就让马车往林家的方向走。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单单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住址的事。   在上次的信中,老叶氏说家里的新房已经建好了,连装修、家具之类的都一一弄好,不过家里人不想那么快就搬进去,说要散散味道,而且住在林家还是比较舒服的,离明州府第二中学近,有利于穆子安上下学。   想想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现在接近过年,就算老叶氏不想搬,可万一林家大爷和大娘们突然要搬回来呢?要知道郝村长的女儿玥玥到入学的年龄了,算一算,今年正好是八岁,适合入女学。   罢了,就算奶奶他们不在林家,新家的位置也可以问问林家。   穆子期很快就想到这点,忍不住自嘲,看来赶了一天的路,自己的脑子真的生锈了。   于是,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中,穆子期在林家门前停下,付完车钱后,谢过帮忙搬行李的车夫,他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拿起掉漆的铜环在门上扣了扣。   几乎是下一瞬间,他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声。   “汪汪汪,呜呜……”   听到旺财激动的叫声,穆子期一下子跟着激动起来。   果然,在传来挠门的声音后,里面很快就响起脚步声。   “咿呀”一声,大门被人急促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大哥!”穆子清定睛一看,见到风尘仆仆的穆子期,立即惊叫起来,他跑过来搂住穆子期,大叫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几乎整个人都跳到穆子期身上。   穆子清响亮的叫声很快就引起里屋的人的注意力,很快,老叶氏就在穆圆圆的扶持下急匆匆地走出来,跟在身边的是同样激动的穆子安。   “奶奶!”看着眼神焦灼激动的老叶氏,穆子期眼睛顿时变得酸涩起来,“您慢点走。”   “大郎!”   “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   一年多未见,再次团聚,大家都很是激动,穆子期被老叶氏从头摸到尾,大家嘴里说着话,其实牛头不对马嘴,有时候根本答不上来。   好半晌,穆子期终于缓过劲来,他扶住老叶氏的手臂,笑道:“奶奶,外边冷,咱们先回房,您放心,我还要在家里待好多天呢,有话咱们慢慢说,不用急。”   他又看向穆子清:“对了,我的行李还在门外,三郎和安安帮我拿进来。”   穆子清和穆子安响亮地应了一声,神采奕奕。   回到屋内,一阵暖意袭来,大家一一落座。穆子期弯腰摸摸一直在他腿边打转的旺财,含笑道:“奶奶,旺财还记得我呢?隔着门就知道是我了。”   “这畜生比人都机灵。”老叶氏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另一只手,眼睛紧紧地盯着穆子期,左看右看,生怕他那里饿瘦了,或者有什么不对劲。就算刚才确认过一遍,她还是觉得看不够。   “大哥,我们前两天刚接到你的信呢,正在推测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原先以为是快要过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穆圆圆给穆子期端来一杯热水,用的是他原先的杯子,“大哥,肚子饿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穆子期坐直身子,把手从旺财身上收回来,笑道:“你们吃过了?”   “现在天黑得快,呵呵,我们也饿得快,都吃过了。哎呀,早知道大哥今晚回来,我们就等你一起吃,今晚都没剩有什么菜。奶奶,要不我到街上去买肉回来?对了,大哥最喜欢吃烧鸡,我们买烧鸡怎么样?”穆子清忙问道。   现在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店铺都不开门了,穆子期不想麻烦,摇摇头:“刚从船上下来,不想吃油腻的,我喝碗白粥,吃点咸菜就可以了。想吃好吃的,明天再说。”   “再煎个鸡蛋,炒点腊肉。”老叶氏一锤定音,二话不说就开始指挥穆子清他们忙碌起来。   被推着去洗澡,等洗完出来,穆子期发现自己的行李已经归到房间里,和简单的饭菜也做好了。   在家人的注视下吃着晚饭,一边慢慢聊着,昏黄的烛光下,大家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温馨。   看到这一幕,穆子期只觉得神清气爽,很是安心。 第173章 定下亲事   饭吃到中间, 老叶氏就按耐不住了, 连忙询问:“你在信上说和人家唐昕一起回家,她呢?”   穆子期吞下口中的饭菜, 不明所以:“当然是回她自己家了,对了, 我有没有说过她家就在咱们商铺附近?”   “你说过了。”穆子清答道, “当初我们还说有缘呢。”   “你送她回去?”老叶氏笃定地问道。   穆子期点点头,嘴角微翘。   老叶氏见状,那一丝不愉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看来自家大孙子真的很喜欢那个叫唐昕的姑娘。   “明天我去请人看个好日子,趁着你们都在家, 把亲事给定下来。”她的神情和缓,微笑说道。   穆子期自然没有意见, 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定亲的事, 要不然可请不了这么多的假期。   这事暂且按下,等慢悠悠地把自己在相省的事说清楚, 穆子期的晚饭也吃完了, 他摸摸肚子, 笑道:“真好吃, 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尤其是这顿饭还是弟弟妹妹给他做的。   在他们家,可没有男人不下厨的说话。   “好吃就多吃点, 大哥, 还要吗?”穆圆圆看着饭桌上吃得七七八八的饭菜, 眼睛弯了弯, “家里还有鸡蛋和腊肉呢,腊肉是瑞珠上个月送过来的。”   穆子期摇摇头:“今晚吃得够多了,差点就吃撑了。对了,近期瑞珠有没有和陈香联系?”   “有的。”穆子清应了一声,望向老叶氏。他明年七月份就要高考了,平时天天在学校,家里的事情很少过问,只隐约听过这么一句,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陈香写过两封信回来,说自己成为军官了,叫什么连长,我也不知官有多大,但好歹不是大头兵,总算是熬出头了。”老叶氏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此时就答道,“陈香还托人给瑞珠带回一些东西,这不,半年前她就把欠咱们的钱给还了。”   “还了?那她还有得用吗?”穆子期想到瑞珠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就很是关切,毕竟这是一百两银子。   老叶氏点点头:“我说不急着还,她偏要还,看样子是有的,起色也好很多。”   “我看瑞珠暗地里偷偷哭过,那天晚上她在家里住了一晚,我看到了。唉,就算陈香熬出头了,可几年不能见面,家里都是靠她一个撑着,这并不容易。”穆圆圆突然插嘴道。   “圆圆,这是不是你不想和军官成亲的原因?”穆子清问她。   穆子期疑惑地看了看穆子清和穆圆圆,有些不解:“什么军官?什么成亲?”   “大哥,自从圆圆在女学当老师后,就不断有人向咱家提亲,其他就不说了,可有一户人家的家境很好,那名提亲的男子就是一名军官,年纪比咱们圆圆大哥五六岁,去年他回家探亲几天,正好见过圆圆。”一直安静坐着的穆子安见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了,连忙接过话茬,仔细解释,“指不定人家是对圆圆一见钟情,不过看样子,圆圆似乎并不喜欢,没有答应。”   军官?是陆军还是海军?穆子期瞥了一眼穆圆圆,见她的头微微低垂,手里无聊地绞着一方手帕,似乎并不想反驳。   见状,他没有再问,如果穆圆圆不喜欢未来的丈夫是军官,那他何必再问?   “不喜欢就不喜欢,找个喜欢的,最好是门当户对的,这比什么都重要。”穆子期看着她笑道。   穆圆圆抬起头来,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大哥,为何要是门当户对?不能就找个我细化的吗?”   “难不成你想嫁个穷小子?咱们家不指望你嫁到那些豪门大族去,可也不能太差,起码不能用你的嫁妆去养家。”穆子期承认自己在古代生活了二十年,思想已经变得封建,觉得婚姻最好是门当户对,三观差不多,这样才最大可能找到合适的良缘。   最明显的例子是他和唐昕,两人的家庭条件都差不多,各有优劣势。要不然他不会放任自己对她产生好感。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不是没有家世更好的人向他打探,只是他考虑到万一娶个大家闺秀回来,他和对方说不到一块去怎么办?总不能以后都说些家事吧?   还有,他家里有奶奶和弟弟妹妹,家境一般,总要小心媳妇和家人的相处,万一不和谐,那他岂不是被两面夹攻,腹背受敌?   好吧,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了。   “你该不会是看了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憧憬穷小子和大家女子的感情吧?”穆子期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大哥!”穆圆圆嘟起嘴巴,娇声道,“我的神智还清醒呢,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我又不傻,分得清现实和话本。”   “那就好。”穆子期故意拍拍自己的胸膛,大松一口气的样子,“算了,反正你才十六岁,不用急。”   听到这话,老叶氏就有些不高兴了:“十六岁不小了,就你宠着她,在以前,我们可是十岁出头就要找婆家了,也就是陛下他老人家任由你们胡闹,个个说要等到二十岁才成亲。我打听过了,人家乡下的孩子就不是这样,刚满十六岁就出嫁,要不是官府有规定成亲的年龄,指不定会早。”   “咱们现在已经不想住在乡下了。”穆子期呵呵一笑,“咱们家的孩子都读书,迟点是正常的,大家都这样。”   老叶氏这才不说话。   “反正我就想找个和大哥一样的人。”穆圆圆的眼睛几乎在发亮,她看着穆子期,“其他人我可不喜欢。”她才不想出嫁那么早呢。   “就是,找个圆圆喜欢的人成亲,可不能随便。”作为穆圆圆的亲哥哥,穆子清第一个跳出来赞成。   “随你们吧,等到十八、九岁你们就知道急了。”老叶氏叹了口气,心里倒是暗暗琢磨该去哪里寻摸合适的人选,又想到如今穆子期的前途大好,等一等的话,是不是人选更合适?   穆子清等人不觉得有什么,这个时候的他们,总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奶奶,不是说新房装修好了,那你们怎么还没搬进去?”穆子期见穆圆圆不想提起成亲的事,就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   “我们都想等你回来,还有,郝村长的媳妇又怀孕了,林大爷和林大娘要留下来照顾她,今年没时间带小玥玥回来读书,我们一看,就继续住下来了。”穆子清解释。   穆子期恍然,转向老叶氏:“奶奶,那家里还有钱用吗?”新房的宅基地面积占地一亩,加上建房的钱,他怎么算都觉得家里的经济状况应该很窘迫了吧?   “有,你不用担心。”老叶氏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家里的钱都够用,圆圆,你把账本拿给你大哥看一看,免得他不放心。”   穆圆圆应了一声,朝穆子清看了一眼,见他和穆子安抢着收拾碗筷,这才回房拿出账本。   穆子期把凳子拉近烛光,慢慢地翻阅起来。他看账本的速度不满,没过多久,他就对家里的财务情况有了足够的了解。   买宅基地花了四百八十两,之后建房竟然只用了一百三十多两,这让他有点好奇。   “在府城建房这么便宜?我记得当初在平安县,咱们单是建房就花了九十五两。”   “这次是和季家一起建,两家一起买材料,加上季家有关系,这些转头啊水泥什么的,都比其他人便宜。”老叶氏想到以后能和季家做邻居,心里很是愉快。   原来如此!穆子期理解了。再看到每月饺子馆和商铺的租金加起来至少有十六两,家里人生活节俭,去年年底出去摆摊卖饺子还赚了一笔,穆圆圆每月又有二两多银子的收入……这样一来,钱还是能存起来的,加上瑞珠还回来的一百两银子,难怪自家有钱盖房子。   当然,现在家里快没钱了,好在除了欠钱庄的一百五十两外,房子的事差不多弄好,账面上还有五十多两,足够他们生活了,以后每个月还有收入。   “装修只装了门窗,那些家具什么的暂时没打算买,就想着等过段时间再买。”老叶氏沉吟了一会儿,“你住在左厢房,那里有三间大屋,我得先和亲家商量过,看唐家那边是不是陪嫁家具。”这时家境宽裕一点的人家,在嫁女儿时,一般会陪嫁家具。   一说到这里,她再次意识到唐家的人丁单薄,幸好唐昕大哥娶亲了,有个大嫂帮忙操持,要不然还得到处请人。   “嗯,这些事可以商量着来办。”穆子期微微颔首,反正他又不靠妻子的嫁妆过日子,对她的嫁妆没有期待,毕竟唐家兄妹俩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估计挣钱都是这两年的事。   老叶氏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今晚吃得有点饱,穆子期看完账本,不想再坐着,就笑道:“我去庭院转一转。”   “在屋里转悠就行了,外面冷。”老叶氏知道他的习惯,连忙阻止。   穆子期看着脚下正在燃烧的木炭,想了想,就应了。   于是,一家人说说笑笑间,当看到穆圆圆在打哈欠,老叶氏就把他们赶去睡觉了。   穆子期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老叶氏跟在身后进屋。   “奶奶,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穆子期问她,很是奇怪。刚才大家在堂屋里说了这么久,似乎把该说的都说了。   “当然有,大郎,你是不是忘了聘礼的事?”老叶氏把烛台移了移,见烛光下,自家大孙子瞪大眼睛,就不赞同地摇摇头,“人家姑娘要和你定亲了,你就没想过聘礼的事?还是任由我来决定?”   穆子期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奶奶,你不提醒,我真的忘记了!”   他挽着老叶氏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把声音放低,“奶奶,幸亏咱们家还有你在,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你在,咱们什么事都省了。”   “你啊你,不过也是,你一直在读书,对这些习俗不了解是正常的,有我在呢,不怕。”老叶氏一下子笑起来,她就喜欢孩子们依赖和亲近自己的样子。   “家里这段时间缺钱,我就想着,是不是把商铺抵押,从钱庄借一笔钱来办喜事?”老叶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管如何,大孙子这么喜欢唐昕,她这个做奶奶的,就要给人做脸,聘礼不一定要超过别人,但一定不能失礼。   “先不用,我再想想办法。”穆子期皱眉,家里本来就欠有一笔钱了,这次再借钱,那以后不也是要还?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亲事而让家里再负债。   没想到娶媳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穆子期原本以为找媳妇已经够难了,没想到后面的程序还在等着自己呢。   这一点,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深有体会。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告期和亲迎暂且不说,那是快要成亲的事,但前面的四个步骤就很繁琐了,所幸一切事情有老叶氏总揽,加上季奶奶的热情帮忙,他们家去年刚和傅家走过程序,已经算是熟悉了,所以穆子期只要按照步骤一步步来行。   至于聘礼,和老叶氏商量后,他们决定把位于相省的那间商铺添加进去,这间铺子当初买的时候才花一百一十两,但穆子期觉得这个绝对有升值空间,因为据他所知,前不久那间商铺就升到一百五十两。   那些零零碎碎的聘礼暂且不说,老叶氏竟然还把她从老家带来的一只玉镯子添进礼单,知道的时候,穆子期真的很惊讶。   “奶奶,这个不好吧?这个镯子你戴了那么久。”穆子期拒绝。这只玉镯子跟了老叶氏那么久,从老家逃到这里,一直想卖都没卖,现在冷不丁要弄成聘礼,他有些不忍心。   “没事,你是家里的长孙,唐昕是你媳妇,值得这么做。”老叶氏的态度不容拒绝,“我说给就给。”   穆子期无奈:“奶奶,那要不要跟三郎他们说一声?”他记得八年前刚来到广南省时,这只镯子价值四十两,这几年经济逐渐繁荣,人们对玉石又开始追求起来,如此一来,镯子的价值也增加。   说实在的,这只玉镯子就算达到一百两也不算太名贵,可意义不同,这可是老叶氏戴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是当初他爷爷给老叶氏买的,有着特殊的含义。   “说不说都一样,这个镯子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老叶氏话虽如此,最后还是说道,“说是要说一声的,你放心,三郎他们都很乖巧,不会有什么意见。”   “娶妻不易,我之后还得继续努力才行,总得给三郎他们挣够聘礼和嫁妆。”穆子期感叹。   “什么时候都是养儿子花钱。”老叶氏随口说了一句,又继续核对礼单。   对于穆圆圆将来的嫁妆,她是不怎么担心的。主要是到时她可以把男方送来的聘礼全部送回去,自己再根据实际情况添加一二。   穆子期见老叶氏低着头认真盘算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作为被偏爱的人,他心里是受用的。咳咳,就是心情可不能让弟弟妹妹知道。   而在筹办聘礼的过程中,其实他还有另一笔收入,这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用老叶氏去钱庄借钱。   在十二月三日,他抽空去了一趟书坊,看过协议后,很顺利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好。这是一份再版的协议,因为他之前写的辅导书还一直在卖,大约是效果不错,销量颇好,算得上是细水长流。   这次书坊就打算四本书各自再出版一千本,加起来就有七十六两,和以前一样,书坊帮他交税,所以足额到手。   除此之外,他还把自己从初中写到现在的那本推理侦探话本卖出去,对于这本书的质量,他还是有些信心的,只是担心不合读者的口味。书坊那边也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出的价钱并不多,千字八十文,预计首批印刷一千本。   这不是买断价格,因为穆子期还和他们签订一个协议,当再版的时候,会有一成的版税,到时再看印刷数量,如果卖得好,后面还有一笔收入。   对于这笔收入,他是不怎么指望的,毕竟这方面内容的话本不流行,读者可能并不喜欢看。他这篇话本的篇幅只有二十万字,到手才十六两而已。   “还不如继续写原先那种话本呢。”摸摸腰间的荷包,穆子期暗自嘀咕,他记得自己的第一本艳情话本就是千字八十文,等他写第二本时,价格已经升到千字一百五十文,如果他现在再写的话……   算了,不想了,穆子期摇摇头,第一时间把这个念头打消掉,他写艳情话本要偷偷摸摸,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推理话本不同,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书坊见面,顶多要求他们不要把自己的真实信息透露而已,这并不丢人。   中途这九十多两,加上他带回来的三十两,家里一下子多出上百两银子,总算让亲事顺顺利利地走出来。   不管怎么说,价值高达两百六十六两的聘礼已经是他们穆家能拿出的最大诚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同等的家境中属于上等,所以唐家大嫂花玉容没有不满。   “昕儿,穆家就这样,我看这聘礼已经是他们竭尽所能置办出来的,你觉得如何?”花玉容拉着唐昕的手问道。   她娘家是经商的,家资颇丰,毕竟娘家要靠唐家帮忙,她当初的嫁妆也多,按理说她不会觉得这两百多两银子有多少,可想到这里面有一间铺子,再想到穆家的情况,这笔聘礼的诚意就很足了。   这说明穆家很看重这门亲事。   再说了,她更看重穆子期未来的前程,还听说他弟弟读书也不错……负担没有想象中的大,人口也算简单。   “我没意见。”唐昕羞红了脸,此时是过完年的时候,还有几天他们就要出发赶回相省,到今天为止,他们总算是正式定下亲事,以后能以“未婚夫妻”自居。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穆家大郎对你的心意,他人品才华样样不差,家里虽然有祖母和弟弟妹妹,可弟弟妹妹不是亲的,以后成亲了总会分家出去,这样的话,家里就剩下一位老人。”花玉容给她仔细分析。   唐晖出海去了,她自己带着几个仆人不敢在家住,之前一直住在娘家,直到唐昕这次回来,她才搬回府城帮忙操持婚事。二十几天的朝夕相处,让她对丈夫这位亲妹妹的性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两人相处融洽,感情也越来越好。   “这位穆老太太性格和善,为人明理,看起来并不难相处。”花玉容回想这段时间的接触,两家通过媒人来商量事情时,发现对方不难说话,两家都是有商有量的,这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亲事定下来。   有些人家不好说话的话,在定亲时就会冒出很多问题,说不定最后连婚事都告吹。   “我明白的。”唐昕通过穆子期了解过穆家的事,知道未来和自己相处最长时间、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这位穆家老太太了。 第174章 谋划前程   “幸好咱们两家在你们回来之前就准备了一些东西, 要不然时间还真不够, 太急了。”花玉容觉得时间太赶了,定亲的仪式不够大, 加上是冬天,宴请客人吃饭时, 新鲜的蔬果不多……总之, 在她眼里就是不够完美,这让她有些遗憾。   唐昕对这些细节不是很在意,对她而言,能正式定下亲事就是这次回来的目标。   “再看穆家大郎,人长得真好, 就比你大哥差一点了,之前我也见到了, 对你还算是体贴, 你们两情相悦,成亲后总比一般人要好, 毕竟熟悉嘛。”说到这里, 花玉容就不得不羡慕唐昕的好运。   不是每对夫妻婚前都能有时间相处的, 更别提是两情相悦, 双方长辈还不反对了!就是她自己,先前也是在海船上和丈夫见过一面, 然后在家中长辈的说和下, 不久就定下婚事。而这场婚事, 要不是丈夫对自己一见钟情, 那以自家的条件,她是不可能嫁入唐家的。   在一些人眼中,就算如今商人的地位提高,可仍旧有部分人认为自己是商家女,配不上丈夫。成亲后,在她后面说三道四的人不少,所幸丈夫对自己温柔体贴,两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要是丈夫能经常回家,那更是完美不过。花玉容暗想,心情一下子变得低落。   对于自己和穆子期之间的感情,唐昕同样觉得幸运,毕竟自己喜欢他,他恰好也喜欢自己,这种几率太低,能碰上是绝大的运气。   “可惜大哥不在。”看着空荡荡的花厅,想到自家大哥无法回来参加自己的定亲宴,她还是有些遗憾。   “你大哥在保家卫国呢,他要是能回来,早就想方设法回来了。哎,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这场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花玉容被唐昕的话勾起了心中暗含的愁绪,孩子没有,家里只有几个下人在,要是丈夫和小姑不在,她根本不想在这个家待着,总觉得安静得吓人人,也让她一直念着丈夫,心情会不好。   “大哥定能平平安安回来!”唐昕的语气斩钉截铁。   花玉容赞同地点点头:“肯定会的。”   两人说到这里,想到远方的唐晖,到底心中念着,于是就起身走到堂屋的正中央,在那里给唐家父母和祖辈们的牌位点上三炷香,嘴里喃喃自语,就想着让祖宗们保佑唐晖一切顺利。   这一套动作,她们二人做得流畅无比,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   定完亲后,穆子期眼看着没有几天就要离家了,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定亲的事,倒是很少有时间和同学、朋友们相聚,所以趁着尚未离家,他就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出来吃饭。   季无病当然同意了。至于严日初,提前让人给他捎带口信,他就从平安县赶过来了。   聚会的地点同样定在望远楼,穆子期的大堂哥穆子贤依然在这间酒楼里做账房先生。他在这里请同学吃饭,起码能有点优惠。   令他高兴的是,这些年穆子贤的日子过得不错,娶了酒楼掌柜的小女儿,又向自家借了银钱,在岳家的帮助下,去年七月中旬,终于在府城这里扎下根来,买下一块地,把上面的破房子推倒,建了一栋两层的楼房。   虽说面积不大,位置比较偏僻,不过二百多平方的地方也够住了,而且这个地界的价格没有穆子期他们那边贵,不用看身份来购买,只花费一百多两就到手了。   “听奶奶说,大爷爷和大伯父不肯来城里住?”酒足饭饱,眼看着几个同学还在包厢内劝酒,自觉有点喝多的穆子期就找个上茅房的借口,趁机跑出来和穆子贤说说话。   “你也知道了?”穆子贤苦笑,他比穆子期大两岁,今年二十三的他看起来竟是比穆子期成熟,看起来要大上五岁不止。   “奶奶跟我说的。”穆子期摊摊手,拉着他走到窗边,眼睛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转头问他,“奶奶说,大爷爷他们不习惯住在这里。”   “是不大习惯,他们觉得没事可做,说是太闲了,每天除了去找二奶奶说说话,其他地方都去不了,和街坊邻居又不熟。”穆子贤也很是无奈,就算有二奶奶这个熟人,可到底男女有别,该说的事说完了,不能天天去找。   “最重要的是他们放不下村里的田地,总要时不时回去看一看,要不是你大嫂怀孕了,他们肯定是经常回村。”去年九月,他成亲后不久,妻子就怀孕了,如今才四个月。   “等孩子出生,大爷爷他们就不觉得日子无聊了。”穆子期安慰他。当时穆子贤成亲,他远在相省,没能请假回来。   “希望如此。”穆子贤点点头,“其实我心里明白,爷爷和爹也是想回去看看三爷爷和阿德,我们家来府城居住,村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去年七月,阿德小学毕业,没能考上初中。我爷爷他们想着让他再复读一年,看能不能考上。”   “阿德的意思呢?”穆子期皱了皱眉。   “他今年都十九岁了,不想再读书,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穆子贤摇摇头,“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阿德读书不是不努力,可就是不开窍,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他自己都不愿意读了,想逼着他读,估摸着这样不成。今年过年,他可是跟我抱怨了许多。对了,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些话?”   “没有。”想到今年三房的人来家里拜年时,穆子德表现得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当时自己忙着跟长辈们说话,没来得及和他聊过,况且对方一向少言少语,谁想到他心底会有这种想法?   “定是不好意思说。”穆子贤叹了口气,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出来了,总不能留阿德在乡下吧?”他最后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到处找机会,看能不能把阿德带出来。”   穆子期点点头,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以前闪过的某个想法,忙说道,“我有个想法,大哥,你有空的话记得帮我问问阿德,看他愿不愿意去学修理自行车。对了,你知道自行车是什么吧?”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摩托车不会这么快就冒出来,而且就算冒出来,自行车应该也是大家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在前世,社会这么发达了,自行车依然有生存的空间,所以学习如何修理自行车,这是一个不会失业的职业,很有发展前景。   当然,前提是穆子德自己乐意,只有他自己愿意去做,愿意去学,才能学到技术,以此谋生。   “自行车?”穆子贤眼睛一亮,声调也不由得提高了些,“我当然知道!这段时间,报纸上都在说了,我们东家也买了一辆,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新鲜玩意,夏国大学的那些先生们真是太了不起了!”   紧接着,一长串的赞美的话语就从他嘴巴冒出来,滔滔不绝。   穆子期含笑地听着,心情颇为愉悦。   “对了,大郎,你有办法让阿德学习修理自行车?”穆子贤说到最后忽然想起这事,连忙追问,毕竟如今的自行车可是个紧俏新鲜的事物。   “应该可以,我先去问人,等确定了再和你联系。”穆子期不觉得塞个人去学习修理技术有什么难的,“你记得和阿德说清楚,刚开始肯定是要当学徒,会辛苦一些,问他能不能受苦。”   穆子贤重重点头,满怀期待:“这对阿德是件好事,到时咱们凑钱给他开个店,我看生意应该不用发愁。”   穆子期觉得也是如此,只是他们计划得再好,终究还是要靠穆子德自己。   他正想问问大堂嫂的情况,走廊这里就来了一人,见到他就喊道,“子期,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静!赶紧的,跟我进去,你还没有和我喝酒呢。”正是许久不见的陶靳,出身豪富,八面玲珑,两人是高中同学,当年高考他没能考上大学,复读两年后,还是无果,一怒之下,就死心进入当地的府衙,成为一名吏员。   “刚才不是喝过了吧?”穆子期见他脸色发红,知道他喝得有点多了,就和穆子贤打了招呼,走过去扶着陶靳的臂膀,“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怎么可能醉?我从小就是泡在酒缸里长大的。”陶靳不肯承认,眼睛睁大,“我今天是太高兴见到你们了,这才喝多了点,不过还没达到醉的程度。”   穆子期见他神志似乎还是清醒的,说话有条理,只能附和道:“好吧,你没醉,我倒是快醉了,这些老同学真是疯狂。”   “大伙儿这不是高兴吗?出来后才知道当初同窗的感情有多真。”陶靳感慨道,“可惜这次聚会孟明苇和崔世松不能来。” 第175章 一场聚会   穆子期默然, 对于陶靳这句话还是比较认同的, 要不然他这次回来也不会组织大家出来聚餐了。   至于崔世松和孟明苇?   “孟明苇从军, 如今不知在哪。崔世松我倒是知道他的消息,他先前跟我们去了相省, 没有两个月就回来了, 如今不知被分到哪里。他精通多门语言,应该是去了最合适的地方。”穆子期解释道,心里倒是有些奇怪陶靳不知他们的动向, 毕竟先前在明州高中时,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陶靳站直身体,恍然:“原来如此, 我单是知道孟明苇从军,崔世松的消息没听别人说过, 他家长辈调任了,不在本地。”   穆子期点点头,其实如果想知道孟明苇确切的消息, 他们可以问问傅家, 甚至季家也行,毕竟孟、傅、季三家是世交, 关系较好,只是他们不想知道而已。   此时提起他们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时间流逝的美化, 他对以前的高中生活充满了怀念, 连带着和崔世松、孟明苇以前的冲突也不觉得在意了。现在想来, 也只是少年意气罢了。   当然,这话他暂时不会和严日初说,免得他又说自己里外不分。   一边说着话,穆子期本以为陶靳会拉着自己往包厢走去,没想到却被拉到走廊的角落,闲聊起来。   “外人觉得我好,前途光明,可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想待在衙门里,里面的活我能干,而且还能干得不错,可我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大概是喝多了,陶靳竟然朝他口吐真言,脸上没有刚才见面的意气风发,反倒是充满了烦躁。   穆子期不解:“你进入府衙,又是高中毕业,在外人眼中的确是前程可期,家中也有娇妻爱子,刚才严日初还羡慕你来着。”主要是陶家是大商户,家产雄厚,不说对他以后升官的帮助,单是衣食无忧是肯定的,可以让他专心在仕途上奋斗。   “这不一样……”陶靳摇摇头,抓抓头发,“你知道的,我复读过两年,这两年我不是一直在读书,闲暇时间还跟着我爹忙活,中途接手过几间铺子的生意,一段时间后,我觉得做生意更适合我,只是学而优则仕,我爹绝对不同意我放弃府衙的职务……大概,我的烦恼就是这些吧。子期,我真羡慕你和无病,确定目标就能全力以赴,中途不为其他所动。”   “你们走的路是一条世人所推崇的路,不会受阻,我不同……”陶靳真的是有感而发,也许真的喝多了,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向别人倾诉,他有这个感觉,别人可能会不理解,但穆子期不会。   大概是他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成熟吧?看起来很可靠。   穆子期无语,不过陶靳的这种想法在后世比比皆是,世俗和传统的力量深入人心,想要挣脱真的要很坚定才行,更别提在这个时代了,当官怎么看都比做生意好,一般的家长不会同意的。   “你再做多几年吧,也许慢慢的,你的想法就变了呢?实在不行,你只能等你们家族有没有另一个人出来接替你进入仕途了。”穆子期只能这么安慰他。   陶靳“嗯”了一声,揉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正待开口说话,张铭找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大家以为你们掉进茅厕了,赶紧进来,大家都在等你们呢。”他叫道。   好吧,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在张铭的催促下重新进入包厢。   一场同学聚会,从中午喝到傍晚,大家久未见面,气氛极为热烈。不知为何,毕业后,大家再次重逢,感情似乎比在学校时更深了,也容易说心里话。时不时的,就有人结伴跑出去窃窃私语。   比如张铭,他就吐槽在实习中遇到的奇葩事,还有孩子们读书时,他遇到的令他感动的事。   如此一番,就算大家极力克制,到了后面大部分人都是醉醺醺的,无奈之下,作为少数几个清醒的人只能安排车辆一一送他们回去。   “这两个怎么办?”到了最后,季无病看着车厢里睡得香甜的严日初和张铭,挑挑眉。   “算了,还是不要把阿初送到他二叔家,免得被家里人念叨,张铭同样如此。”穆子期笑道,“全部住在我家,你们家过几天就要办喜事,定会很忙,别让他们来添乱。”   发出邀请的时候,穆子期才知道张铭也在府城,正好住在族叔——也就是当初把平安县的商铺卖给他们家的那户人家家里,他大喜过望,和张铭一联系,大家都很是兴奋。   张铭是夏国大学教育专业的,同样去了相省支援和实习,可惜不和他们同一个地方,在另一个府城,如今在一所新建的中学教书。   季无病想到家里的忙碌,觉得有理:“住你们家正好合适,恰好他们可以陪我一起去迎亲。”   穆子期知道他说的是伴郎的事,本来只有他和严日初两人,结果这场聚会一出,还未成亲的其他同学立即自告奋勇,纷纷表示愿意帮忙。见状,季无病来者不拒,反正他们的同学中,没有成亲的人少于五人,不影响什么,而且人越多越好,热闹喜庆。   这年头,超龄一点的未婚青年可不多见,除非是在军中,因为战事而被耽误。   不过穆子期很怀疑他们看到傅山长那张脸时,到底能发挥几成的战斗力?不会被人家一为难就立马投降吧?   *   严日初和张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在庭院里打拳的穆子期第一时间察觉到客房里传来的动静,就走进去,笑道:“醒来了?”   “我们怎么在这里?”严日初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一口酒气喷出。   穆子期捂住鼻子,扇了扇:“这是我家。”   他这是和张铭说的,昨晚让他们睡同一张床,不过一人一张棉被,怕他们着凉,他半夜还起来看他们是不是踢被子。   之前搬家时严日初来过一次,张铭没有来过。   “你们放心,无病已经派人去告诉你们的亲戚了,他们知道你们在我这里。”穆子期见张铭拿起放在床边凳子上的衣裳,就赶紧说道。   “子期,多亏你想得周到,要不然我叔他们定会很担心。”张铭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道,“我没想到自己会喝醉,不知不觉就醉了,估计是太开心了,在外面我可从来不醉的。” 第176章 无病成亲   穆子期笑着摇摇头, 见张铭和严日初衣衫不整的模样, 也不在意。当初在明州高中, 大家同一个院子,私底下什么样没见过?自然不会觉得尴尬。   “阿初,咱们家什么格局你知道了, 洗漱用的东西我都放在水井这边,你们自己取用。”穆子期才进屋站了一会儿, 就发觉自己刚活动开的身体感到凉意, 就忙说道。   两人身上还带着酒气, 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味道真的不好闻, 他可不想再留在房内。   严日初又打个了哈欠, 胡乱挥手道:“你去忙你的,放心, 我都懂。”他又不是第一次在穆家留宿,和穆家的人已经很熟悉了, 本来想再睡个回笼觉的, 毕竟被窝真的很暖和, 但眼睛瞟到张铭准备爬起来的模样,想了想,还是跟着掀开被子。   “郁闷, 昨晚定是子期和无病帮我把外衣和裤子脱掉,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占我便宜?我还是清白之身呢。”他暗自嘀咕。   一旁的张铭嘴角抽了抽, 再看看自己, 无奈极了。   等到他们出房门时,穆家人也陆陆续续起床了。   老叶氏看到严日初和张铭,就感叹两人起得早。   严日初有些不好意思,他搔搔脑袋,指指正在全神贯注打拳的穆子期:“老太太,我们昨晚睡得太早了,要不然今天早上不会那么快醒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昨晚自己是醉醺醺来到别人家的。   幸亏两家的关系的不同!他暗暗庆幸。   老叶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问他们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奶奶,日初大哥喜欢吃小笼包,我今天想吃豆浆。”庭院里,蹲在花坛旁边的穆圆圆突然直起腰说道。   她记得严日初每次来他们家都喜欢说府城哪里哪里有好吃的,其中一家做的小笼包最好吃,他非常喜欢,还买了几次过来。   “好好好,那我都去买。”老叶氏笑道,又看向张铭,问清楚他想吃什么,自己就拿着菜篮子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搬到府城后,家里的早餐是去外面买,自己最多煮点白粥和烧点咸菜,主要是府城这边的早点丰富多样,十天可以不重样,家里就算有经济压力,该吃的还是会吃,该买的还是会买。   老叶氏喜欢早上亲自去买早餐,顺便可以活动一下身子骨,还能和同龄的奶奶们聊聊天。   穆子期等人知道她这个习惯,自然不会抢着做。   等老叶氏出门后,严日初见庭院里除了穆子期在打拳,其他人不是还在睡就是跑去后院了,无聊之下,他就走近穆圆圆,结果抬眼一看,一惊。   只见穆圆圆身穿一件粉红色的羽绒大衣,浅蓝色的衣裙垂至脚面,即使人人把自己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冬天,她的身段依然窈窕。再她的脸,相貌娇美,肌肤白皙有光泽,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乌溜溜的,很有神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件粉红色的羽绒大衣是他前不久和穆子期出去逛街时买下来的,当初没多想,现在看来,这件衣裳很适合她,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粉扑扑的,霎是可爱。   “圆圆,你在浇花啊?”严日初突然觉得子期家的妹妹长得真好看,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看起来黑瘦的小姑娘了。   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可是这也变得太大了!而且貌似人家还没有十八岁,过了年才十七岁。   见穆圆圆的眼睛看向自己,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话语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他就有些懊恼地抿抿嘴,再看向穆圆圆手中拿着的花洒,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穆圆圆点点头,没有多想:“是啊,这几天家里的水仙花都开了,我原先以为不会那么快开花,毕竟是从林家那边移植过来的,没想到它们长得那么好。”   “是土地肥沃的缘故吧?我听子期说过,家里种花的泥土都是他们三兄弟去郊外拉回来的,还特意从山脚下挖了一些。”严日初走过来,见她乌黑的头发上似乎有着一层薄薄的润泽,又问道,“你今天起得很早?”   “和平常一样。”穆圆圆随口应了一句,见他说到泥土,自己也来了兴致,“我和大哥还把山上挖回来的泥土晾晒了两天,接着才种东西。你待会可以去看看,我家后院的菠菜和香菜长得非常好。”   想起前些日子大哥他们推车回来的情景,穆圆圆就忍不住笑了,“那天大哥他们可是费了大力气,可惜我家的牛留在县城,要不然有牛车拉着就好了,不用大哥他们费力气。你不知道,大哥他们很久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了。”   在这里养牛不方便,平时想去哪里都很容易搭车,就算回平安县,来往两地的马车和牛车多得很。斟酌之下,家里的牛就留给瑞珠了,她偶尔要回清溪村看看田地,来往方便。   “没有吧?我听子期说过,他刚开始到梅山镇,曾经亲自下地去翻土挖地。”严日初摇摇头,“连他们镇长都下过池塘挖泥。”   “大哥真不容易。”穆圆圆喃喃说了一句。   严日初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们这些在外地的,和家人通信时,一般情况下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懊恼地拍拍脑袋,笑道:“好在你大哥力气大,这些都难不倒他,反正只用干一阵而已,手底下这么多人呢。”   话说完,他的视线就转到面积不大的花坛,见里面的水仙花大如簪头,叶子翠绿,花香清幽,就赶紧转移话题:“圆圆,你种的这种水仙花比集市上的还好看。”   “还好,种了几年水仙,略有心得,暂且比不上别人家的,别人卖的那种鳞茎肥大,花形优美,看起来生气勃勃,比我种的强一点。”穆圆圆的话虽然谦虚,下巴却微微扬起来,眉飞色舞,“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唐姐姐先前来家里时,她也很喜欢,我还送了一盆给她,放在室内,偶尔晒晒太阳,花会开得更好。”   “真的?那我也要一盆。”严日初立马说道,“房间里放一盆花,偶尔看书看累了,再看看花,心情会愉悦。”严日初立马说道。   “对对对,我就是这般想的。”穆圆圆立马放下手中的花洒,“我家还有几盆水仙,你等等,我待会挑一盆给你带回去。”有人喜欢自己养的花,她高兴极了。   话说回来,之前关于花坛的种植问题,奶奶还想着种菜呢,幸亏大哥说后院已经有一块菜地了,这里种花就可以。即便如此,花坛的边上还是被奶奶种了一棵枸杞树和两棵金银花藤。   穆圆圆之前下过地,虽说没多几年就不用了,可来到府城读书后,受寝室好友的影响,她喜欢上了养花,为此,家里的各处地方都被她摆了各种盆栽,算是一处风景。   “那太好了,对了,圆圆,这水仙花难养吗?”严日初马上问道,见穆圆圆蹲下身,他也跟着蹲下,两人一起看着那盛开的水仙花,“迎春花是不是更好养?”   ……   等穆子期打完几遍拳法,全身发热时,就发现两人凑在一块,不知在花坛旁聊什么,穆圆圆时不时还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们在聊什么?”穆子期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汗,随口问道。   “大哥,我们在说养花的事呢,没想到日初哥哥也喜欢养花。”穆圆圆仰起小脸笑道。   “喜欢养花?”穆子期皱皱眉,“他不是最喜欢美食吗?亏得平福县那边没几家好吃的店子,要不然他可不会这么瘦。”   “子期不要乱说,我现在每天练操,事务又多,就算吃得再多也不会胖了。”严日初反驳道,看了一眼穆圆圆,再看穆子期,见他穿的练功服宽松,此时挽起来的衣袖显露出胳膊,看起来结实有力,再想到好友衣服底下那结实的腹肌,突然有点沮丧了。   他摸摸自己平坦的、有点软的腹部,暗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一定不要太胖!看穆家人就知道了,他们一家都是瘦子,似乎不喜欢胖子。   其实有肉的身材才是有福气啊。他暗暗叹了口气,回忆起很久以前穆子期劝说他减肥的情景,心里有些委屈。   “反正你瘦了好看。”穆子期赶紧安抚他,擦完汗,他怕着凉,就赶紧说道,“我先回房换衣服。”   等他穿好衣裳出来,见严日初和穆圆圆把房里的几盆水仙都搬到庭院这里,两人正点评着热闹,心里也不在意,就转到后院,果然,张铭正蹲在后院那里看着菜地发呆呢。   穆子期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径直去了茅房解决生理问题。   新家的面积很大,占地面积将近七百平方。大概是受到县城原先那座小院子的影响,新家的布局和原先的类似,进门就是一栋两层半的楼房,青砖黛瓦,二楼那里多了半层的阁楼,可以放些不常用的东西。   每层楼都是四房一厅,客厅面积最大,老叶氏住在一楼,二楼是穆子清他们三个住。   左厢房是三间房,一明两暗,中间是客厅,没有什么家具,原定是穆子期结婚后住的地方,这次他回来,老叶氏就买了两张床,昨晚上严日初和张铭就睡在其中一间房,那是穆子期打算以后给孩子住的。   至于右厢房,同样是三间,除了厨房和吃饭的地方连在一起,中间没有隔开,另一间是杂物间,放的是杂七杂八的东西。   新家三面有房,进门的那面是围墙,整体是青砖黛瓦,本来是用平顶的,可老叶氏嫌热,觉得还是青砖的房子住起来舒服,冬暖夏凉。各面的房子用游廊连起来,不怕下雨淋到。游廊那里还有宽大的美人靠,穆子清说过,天气热的时候可以直接在美人靠上睡觉。   这次建房所用到的木材大都取自他们家的那座山,自从他们打算搬来府城定居后,那座山的大树就被穆子贤去雇人砍了,在经过木材作坊处理后,才拉回来使用,算是省了一笔钱,要不然建房的花费更多。   因为面积颇大,他们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那里有几分菜地和一间茅厕、一间洗澡房。   穆子期冲完水,见张铭还蹲在那里,心里很是好奇,问他:“你在看什么?”虽说自家种的菜看起来水灵灵的,但也不至于看那么久吧?   张铭被他的话拉回思绪,慢慢地摇头,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突然抬起头望着穆子期,问道:“子期,你就真的和唐姑娘定亲了?”   穆子期一听,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甩甩手中的水珠,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有假?你不是来参加过我们的定亲宴吗?”   “可是你不觉得太快了吗?”张铭站起来盯着他的脸,“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你会和唐姑娘成亲。”   穆子期挑挑眉,见菜地的角落里摆着一只缺角的大水缸,就琢磨着什么时候在里面种点荷花,不说吃莲藕的问题,起码开花好看啊。   看过梅山镇大湖的荷花盛开的美景,他觉得荷花真的很好看。反正现在大水缸空着也空着。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定亲,我原先以为至少会等我大学毕业。”穆子期笑道,“没办法,缘分来了怎么挡都挡不住。”   张铭摇摇头,还是觉得惊讶。这和他想象中的不同,他原先以为以穆子期的才貌,对方未来的妻子不说出身名门,起码身家背景会比唐家更显赫些。   “真好。”他感叹了一句,想到自家母亲对自己婚事上的挑剔,觉得世间的女子很难配得上自己,一直说要给他找个好媳妇,最好能样样好,可挑来挑去的,县城的媒人已经很久没上他们家的门了。   前几天,母亲听到穆子期和季无病快要娶媳妇的事,更是着急起来,已经托人在府城找了。   他昨晚喝醉了,一是和同学相聚高兴,第二个就是发愁婚事了。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婚事成为一桩待价而沽的买卖,就因为他考进夏国大学,家里人为他骄傲和自豪,想为他找个对自己有帮助的妻子,就像他的几个同学那般。   现在看到穆子期和唐昕的事,他一下子迟疑了,不知该不该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也是他从善如流留在穆家居住的原因,他希望自己能想清楚,不要随波逐流。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张铭的想法,说起自己的婚事,他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自己乐意最重要。对了,我奶奶该买东西回来,跟我去吃早饭吧。”   他说完,想到穆子清和穆子贤估摸着还在睡觉,就摇头道,“我先上楼去叫两个懒虫下来。”   张铭应了一声,跟着穆子期离开后院,目送着他大步上楼后,再看庭院里的严日初和穆圆圆,见他们笑着说话的样子,眸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站在水井旁暗暗沉思。   这边,把弟弟们叫醒后,老叶氏果然回来了,带来了多种样式的早餐。   “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到茶楼去吃早点,听说味道很不错。”老叶氏看着穆子期他们吃得香甜的模样,笑得很是慈祥,道,“那家茶楼就隔了两条街,是新建的,刚刚开业。”   这时候,穆子清和穆子贤总算是洗漱完毕,他们两人冲进来,在空位上坐下,就立即抓起一根油条,其中穆子清就应道:“奶奶,明天去茶楼吃吧,那里的东西热乎。”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你是说奶奶买回来的不热?嫌不热的话喝粥,这是圆圆起早熬的,我看很适合你,吃点咸菜就打发了。”   “嘿嘿,当然不是,奶奶买的东西还是很热的,我这不是贪新鲜吗?”穆子清傻笑,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家里的井水一大早看起来都能冒热气了,用起来也是暖洋洋的,可喝起来味道不清甜,没有以前在县城的那口井的水质好。”   “没关系,起码能浇花浇菜。”穆圆圆倒是很淡定,“过不久就有自来水了,咱们这边是新区,会慢一点。”   穆子期点点头,他也去打听过了。明州府这边前几年就开始建水厂,毕竟城里不是每户人家都能挖水井,而且自来水厂的技术已经成熟,阳城那边早就用了,这边还推迟了好几年。   可能他下次回来后,就能看到院子里多出一个水龙头。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大家又说起来新的变化,其中自行车是重中之重,穆子清表示想购买。   “想买的话,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买。”穆子期瞄准了穆子清的私房钱。   “大哥,你买一辆送给我吧?我没钱了,钱都被我买其他东西了。”穆子清可怜巴巴地说道,“那可是十两呢。”对于穆子期为何能买到这么紧凑的货物,他不觉得奇怪。   在他心目中,大哥的人脉广,几乎是无所不能。既然大哥这么说,那一定有渠道可以买到。   “哼,这次建房奶奶可没动用过你的钱,我知道你有的。”自家弟弟每个月有六百文钱补助,因为成绩,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加上放假期间,他经常和穆子贤做蒸饺到夜市买,可是攒了一笔钱。   倒是穆圆圆的月俸贡献出来建房了,老叶氏和他说过,等自家缓过气来,要还给她。   “大哥——”穆子清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我心情吧。”穆子期微微一笑,不再理他,改和张铭说起话来。其实他想过了,新家这里离明州高中和女学不远,可离第二中学就有点远了,买自行车回来的话,起码穆子贤可以骑着上下学。   等他们吃过早饭,季无病就从隔壁过来了,他一来,想到他后天就成亲,三人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大事帮不了,小事还是可以出一下力气的。   一连忙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季无病和傅安璇成亲的日子。   这场婚礼十分盛大,新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婚宴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进——入——洞——房——”等穆子期听着司仪喜气洋洋的话语,他看着一脸喜色的季无病用红绸牵着傅安璇离开时,心里突然有了几分感慨。   这一转眼,好友就真的成亲了,他的人生进入了新的阶段。回想起以往相处时那一幕幕场景,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地露出来,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怅然。   从今往后,他们这些好友的地位就下降了。须知,“重色轻友”才是正常现象。   “子期,我怎么觉得有点酸溜溜的呢?”旁边,严日初用手肘碰了碰穆子期,在他耳边低语道。   穆子期没有回答。   “难道是我妒忌他娶到媳妇了?”严日初突然见到对面他娘亲望过来的眼神,那么意味深长和明显的羡慕,就打了个寒颤。   “肯定是你妒忌他,对了,你也抓紧吧,咱们三个就剩下你了,可不能太晚,要不然以后我家的孩子会欺负你儿子。”穆子期拍拍他的肩膀,准备去找唐昕,快可以吃饭了,总要确保未婚妻有饭吃吧。   “哼,我才不是妒忌呢。”严日初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小心眼,看新人走了,赶紧叫道,“快点,咱们也要去看无病掀新娘子的头盖,嘿嘿,以后能有经验。”   穆子期无语,身体却很诚实,很快就跟在身后。话说回来,他们还得为季无病保驾护航呢,特别是婚宴上,总不能让他今晚喝醉了不能洞房吧?   意料之中的,在季无病的婚宴上,穆子期帮忙挡酒,大醉而归。   婚礼过后,他们就该启程去相省了。   每次离别都很是不舍,都是相同的心情。当穆子期踏上旅程时,在船上,他看着严日初从行李中拿出来的水仙花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177章 豁然开朗   “这水仙花头, 你是从哪里来的?”穆子期紧盯着严日初,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严日初一怔, 飞快地抬眼看了看他, 眨了眨眼,低声道:“圆圆给的。”   “什么时候给的?先前不是只给了一盆吗?”穆子期皱眉。   “我后来,后来想到去相省,那盆水仙花带着不方便, 就放在家里, 水仙花头带着方便, 我就想着到了那边再找个花盆种下去。”严日初的话说得期期艾艾。   穆子期一见到他这种表情, 心里就咯噔一下,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之前两人在花坛旁边谈笑的那一幕。   他和严日初、季无病是同龄人,大家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 两人时常来自己家里, 久而久之,好友们和自家的弟弟妹妹也越来越熟悉, 所以看到那一幕, 他当时没有多想。   如果换成其他的年轻人单独和自家妹妹说笑, 他肯定会多想,而严日初不一样……   穆子期看向窗外, 不知要不要问出口。唉,先前还鼓励严日初快点脱单呢, 可对方把注意力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心里怎么就不是滋味呢?   严日初放下水仙花头, 慢吞吞地走到穆子期身边,两人一起望着窗外翻滚的浪花,半晌不语。   “你真的对圆圆起心思了?”没过多久,穆子期突然问道。算了,还是问清楚吧,如果是的话,他在想自己的态度会如何?反对还是赞成?   严日初摸摸人中,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诚恳:“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以为圆圆也是我妹妹呢,我家只有一个弟弟,他调皮捣蛋,老是和我抢东西,我就觉得圆圆是妹妹,乖巧可爱,原先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回来,突然间就不同了。”   佳人在花丛中粲然一笑。不得不说,就在那一刻,他对穆圆圆的感觉就不同了。几天下来,他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原先他以为自己对好吃的食物最感兴趣也最有耐心,没想到他现在对人家小姑娘也很有耐心,可以和她谈古论今,从美食说到鲜花,从种地说到买卖东西……他在穆家住了几天,两人有空就聊了几次,每次都是他主动去寻找机会。   “唉,其实我如今也正想着这个事呢,心里有点烦闷。”严日初有些垂头丧气,“子期,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上唐姑娘的?”   “各人的情况不同,哪能一概而论?”穆子期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如果严日初犹豫的对象是别的姑娘,那他一定帮忙出谋划策,可现在是自家妹妹,他当然不会多说,不反对就不错了。   想到严日初平时的作风,这么多年了,没有和其他姑娘勾搭过,平日里经常寻思着吃食,有空就看《故事报》和话本,作风正派,家境良好,相貌嘛……他扫了对方一眼,嗯,不错,瘦下来后颜值颇高,虽说比不上自己和季无病,可也是容貌清秀的小伙子,身高是足够的。   穆子期左思右想,突然觉得如果好友真的和自家妹妹成亲,那他是放心的,起码知道他是良配,毕竟相处多年,不敢说百分百了解,起码真正的性子是知道的。再看家庭情况,严父如今是芙蓉镇的镇长,和自家相差不大,只是他们家还有一个在府城当教育部部长的叔叔,虽说好几年没动弹过,可到底还是……   唉,事情怎么就那么复杂呢?穆子期垂下眼睑,他从未想过这一幕,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大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严日初不是恋童癖,过年后穆圆圆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有年轻的小伙子喜欢上她很正常,自家妹妹那么好……   “算了,我先不理你们,你记得注意分寸就行。”穆子期再看严日初,见他蹲下来,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模样,终究还是说道,“我相信你的人品。”他忽然想到这两人离得那么远,而他们下一次回家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成亲什么的……可能他真的想太多了。   穆子期豁然开朗。   喜不喜欢的事,还是交给时间来安排。好友和自家妹妹都是好的,加上他对穆圆圆有信心,不觉得她会被骗什么的。这么一想,心里就淡定下来。   再想到之前听穆圆圆说过不想成亲的事,穆子期就更是淡定了。   “子期,谢谢你。”严日初如蒙大赦,举着手,严肃地说道,“我保证严守规矩,不干坏事。”   “看你的表现吧。”穆子期嘴巴歪了歪,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待会去隔壁船舱看过唐昕后,就准备睡觉了,离靠岸还早着呢,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休息。   放好行李后,穆子期拉着唐昕到甲板上说悄悄话:“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咱们圆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着就把严日初的异常表现说了一遍。   唐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即便是定了亲,她还是很少去穆家。相反,穆子期倒是时常来他们家,时不时就送点东西过来,有时候是一盆花,有时候是一些好吃的。   至于穆圆圆,两人也相处过,一般情况下,她大嫂都是在场的,大家说的是针线、游记之类的。她记得很清楚,穆圆圆从来没有说起过严日初。   “看来圆圆还没有开窍。”穆子期自言自语。   “严日初为人如何,你不是很清楚?他俩真的在一起的话,我觉得不错。”唐昕笑道,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他,“对了,严日初的家里人容易相处吗?”   穆子期摸摸下巴,沉吟道:“挺好的,伯父伯母和蔼可亲,起码之前我去他们家,知道他们的性子不错,就是不知道换成圆圆,他们会是什么想法?哎,最好不要有什么婆媳上的矛盾。”   “你想得太长远了,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唐昕提醒他。   “说得也是。”穆子期觉得有理,知道这件事就先冷处理,未来还不知会如何发展呢,说不定是他想多了,两人最后什么时候去都没有发生。   *   一路无波无澜,和严日初、唐昕分开后,他顺利地回到梅山镇。   接受了安景然等人的贺喜,穆子期看着一个月没住人的房间,摸到那一层薄薄的灰尘,只好挽起袖子,拿着湿抹布开始擦拭。   安景然靠在门前,笑道:“你总算回来了,这下子我的活就该轻松了。”   穆子期抬头看他,有些狐疑:“难不成春节期间很忙?”   “忙倒是不算忙,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多,东家丢了几只鸡蛋都要来找我。”安景然吐糟,之前穆子期在的时候,有事他就处理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村民们信任他,所以他每次调解矛盾时,都卓有成效。   原先觉得轻松,等穆子期离开后,江副镇长的能力还真的比不上,特别是在文字功底方面,江副镇长写的年终总结让他看了皱眉,最后还是自己把它给完成了。   至于其他琐事就不多说了,总之,少一个人,他就感觉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所以说,穆子期归来,他是最高兴的一个。   穆子期哈哈一笑,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书桌擦干净,一边问道:“嫂子他们回去了?”他见隔壁的房间没动静。   “前几天回去了,家里的老爷老太太想孙子,不回不行。”安景然摇摇头。父母都不放心孙子待在这边,总觉得在会受苦。他受苦就算了,孙子可不能苦。妻子不放心,最怕儿子被老人溺爱,养成坏习惯,也跟着回去了,就剩下他老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边。   “这很正常,老人家总是想念孙子的。我这次离开,我奶奶前一天晚上又偷偷抹泪了,唉,第二天离别时,她老人家还得强颜欢笑,我每次离开都不是滋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住在一起。”穆子期很是理解。   话说回来,就算老叶氏肯跟在自己身边,他也是不乐意的。梅山镇的基础条件不好,在这里居住没有明州府方便和热闹,就连生个病都要跑去县城,很不方便。   一边干着活,穆子期就和安景然讨论起公务。等他把行李整理好了,话也说完了。他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会接不上。   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就拿着自家做的腊肉到饭堂,准备给大家加餐。路途太远,想多点土特产过来都为难。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等穆子期把积累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毕,真正忙的事要来了。   一月底,春风吹拂着大地,雪已融化,天气晴朗,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土地在慢慢解冻,积蓄了一个冬天的野草开始慢慢地冒出来。   在这个时候,穆子期等人趁着春耕还未开始,他们赶紧组织人手到先前选定的村庄地点干活,想尽快搭好足够居住的窝棚,等待新一批的流民的到来。   没过几天,窝棚搭好后,村民们解散,赶紧回村准备春耕。这一下子,整个梅山镇的动静一下子大起来,田间地头不断看到有人在忙碌。   等到二月中旬,新一批的流民终于到达,这批人达到两千一百人,分成两个村。   看着他们瘦骨嶙峋的模样,穆子期心怀恻隐。再一次感受到,原来战争还未结束,尽管他们已经夺了三个省。   “所幸精神看起来不错,看得出养过一阵。”安景然巡视过一遍后,心下放松了些。   穆子期也是如此:“看得出他们还是心怀希望的,没有抵抗的情绪,很配合。”   他说的没错,这批人受过官府基本的培训,知道排队,对官府很是敬畏。穆子期他们之前有过经验,所以用了最快的速度把他们分到各自的村庄,等到分田地时,就算有几个刺头,在镇衙的强力干涉下,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顺利度过。   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步骤,一转眼,春去秋来,转眼间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以此同时,新一批的流民已经能融入梅山镇的体系中,街上也越来越热闹。   卖掉这一年的咸梅干后,镇衙也终于要盖新房了。   他们总算是攒够钱了! 第178章 正正经经   去年梅山镇的集体经济收入有六十余两, 年底有六分之一的钱发放给镇衙的人, 剩余的钱加上这次卖咸梅干的钱, 差不多有八十两, 足以盖一座标准的镇级衙门, 主要是他们可以让百姓服徭役,工钱会低很多。   目前梅山镇有六千多人,镇上五天一次的大集还是有几分热闹的。只是想想去年的商业税收, 穆子期等人觉得, 人还是太少了。   “难不成向上面申请迁移多一些人过来?”穆子期问道, 他们镇上还有适合人居住的大片地方。   以大夏目前的教育来看, 有一定学识的人都知道人口对于一个地方的发展是多么重要,要不然大夏刚建国时就不会到处派船去运人回来, 穆家这些人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入籍了。   人气多, 消费多,商品才能流通得快,经济才能发展起来, 这是一个很朴素的道理, 单靠农业是不行的。   安景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沉吟了一会,望着面前那一大片快枯萎的荷叶, 点头道:“人一多,咱们能忙得过来吗?如今到处都缺人手。”不说其他, 现在整个镇上就只有两名老师, 其中一名还是由穆子期兼任。   “如果忙不过来的话, 还可以再招几个人进来干活,反正咱们有别的集体收入。”穆子期笑道,“再等几个月镇衙就该盖好了,咱们住的地方不急,稍加修缮还能住几年。”   目前大夏的教育体系在逐步完善和发展,上次回家,他听穆圆圆说过,明州府的女学也即将正规化,以后从小学到高中的课程都和隔壁的明州中学一致,甚至过两年还会再办一家男女混合的中学。   安景然觉得有理,忍不住叹道:“朝廷兵分几路同时作战,如今打下了四个省,还有两个省正在僵持中,你说打下这两个是不是就暂停下来了?”   “我看报纸上那些人分析得有理,估摸着陛下没有一朝打到大金龙庭的打算,朝廷想划江而治,稳固后方,怕改革不彻底。”穆子期看过地图,“川省的路难走,易守难攻,估计时间要久一点,倒是湖省会快一些。”   打仗的事他们不怎么懂,但这不代表着他们不能讨论。事实上,自从打仗后,男人们聚在一起讨论的热门话题就是打仗,可以根据报纸上的新闻和流传的小道消息分析一遍又一遍,似乎个个都是诸葛孔明,连老叶氏都能说几句。   “你最近两天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安景然再说了几句,冷不丁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神情关切。   穆子期一愣,随即笑了,他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想了想,还是老实说道,“哎,和公事无关,和我三弟有关,他今年七月高考,如今成绩出来了,这一时半会没有接到家中的来信,我就算对他有信心,心底还是患得患失。”   就算可以复读,可迟一年能一样吗?   “我记得你家三郎的成绩不错。”安景然的记性很好,稍加回想就记起穆子清的情况,含笑道,“对于考大学应该是十拿九稳才对。”   “按理说是如此。”穆子期没有否认,“只我们还是会担忧,就怕马前失蹄,毕竟这种意外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安景然默然,过了一会才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不会那么巧的,你要对你家三郎有信心。我算下,估摸着过几天你就能收到信了。”   “嗯,我知道。”穆子期应了一声,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就赶紧汇报,“对了,今天西村村长来跟我反映,说村里又多了几个山民,人数有五个,他们想出山定居,问我们的意见,当时你到县里开会去了,没在,我就让他先回去。”   自从他们入住梅山镇后,陆陆续续的,一些隐藏在深山里的山民开始慢慢地露头,在看过他们的生活方式后,他们也有心思出来定居了。   在穆子期看来,人都是群居动物,在深山虽然不用交税,但肯定没有出来定居的好处大,人多热闹不说,能互通有无,更好地生活,毕竟山里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人均寿命短多了。   “按照先前的例子去办即可,就算真有那么一两个有二心的,只要村长让村民们多注意,他们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安景然随口吩咐了一句。他们梅山镇又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再说了,如今户籍十分严格,他们梅山镇才这么一点人,就算分成两批,可这两批人在一起生活过,碰面多多少少会觉得面熟,一个生人鬼鬼祟祟的话,很快就会被发现。   等他们混熟了,南方的半壁江山他们大夏也能真正收入囊中,那时又怎么可能惧怕区区几个山民?   “好的,那我明天和巡检站下村去摸摸底,没什么意外的话,就给他们分田地入户。”穆子期点点头。   眼看着天色将晚,大湖里的莲藕和鱼类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穆子期和安景然不再多说,赶紧带队回镇上。   在煎熬中,九月初,穆子期终于收到了这封重要的家信。刚一到手,他就迫不及地拆开,一目十行地阅读,当看到关键字眼时,他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顺利落地。   除此之外,三房的堂弟穆子德在阳城的自行车修理坊做学徒,听说快要出师了,这让他也很是高兴,不枉费他找了人情,让伍师兄帮忙,安排他去学习,还真正学进去了。   “情况如何?”站在他旁边的唐昕问道,“是不是有好消息?”   “是好消息,三郎成为咱们的师弟了。”穆子期嘴角翘起,笑道,“那臭小子总算靠谱了一回。”心里则盘算着,这次得请季无病帮忙买一辆自行车了,算是奖励他的。   至于上次春节讨论买自行车的问题,后来还是没买,老叶氏不同意,她想等价格再降下来一点。再者,家里的银钱有点紧张。   “是第几名?”唐昕觉得以穆子清平日里的表现,考上夏国大学很正常,先前穆子期心里紧张,她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明州府第二,在省内排在三十名,还算不错,和先前的模拟考差不多,倒是明州府第一民的年轻人不错,在省内排名第三,就是不知傅山长对此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穆子期猜测傅和修的反应。   “这成绩不错,明州府只要每年有超过十个学生考上大学,老师们就该满意了。”唐昕的户籍刚刚迁回明州府没有几年,先前一直在夷州岛生活,就算如此,她也会以明州府人自居,毕竟她的祖籍也是这里的。   穆子期觉得有理,他们那一届是最优秀的,前后几届都比不上,以平均水平来算,唐昕说的话有道理。   既然知道了穆子清的成绩,穆子期就有心思做别的事了,他把信递给唐昕:“喏,你也来看看。”两人都定亲了,像家信这类的事情,两人是可以共享的。   唐昕也不客气,她读了一遍,忍不住笑了:“难怪这次这么爽快就把信给我,不像上次,扭扭捏捏。”   上次是老叶氏写信,里面有关于思念的话颇为肉麻,穆子期觉得老叶氏似乎还把自己当做小娃娃,就不好意思给唐昕看。   “你什么时候写的话本?我怎么没听说过?”唐昕兴致勃勃地问起来。   “初中开始写,去年终于完善,觉得稍微拿出手了才出版。”穆子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唉,可惜没有一本成名,卖起来不温不火。”他没有用真名,当然,就算用了真名,估摸着也就比现在的笔名影响力大一点点而已,不差什么,主要还是靠话本的质量。   穆子清在信中说了,印刷的那一千本暂时没有卖完,这样看来,想得到第二笔稿费还是比较难的。   “你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唐昕倒是另外一种想法,眼睛亮晶晶的,直视着他,“这篇话本我要看,你拿给我看。”语气十分兴奋。   “我当初启程过来这边时,书还没有印好,所以我手头上没有。”穆子期汗颜。   “那你还有没有写过另外的话本?”唐昕知道穆子期时常在《故事报》上发表短篇的小故事,至于长篇话本?要不是这次他主动爆出,她还不知道呢。   “没有没有!”穆子期慌忙摆手,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写长篇话本,是第一本!”   不正经的话本写过两篇,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只能厚着脸皮了。   唐昕点点头,没有怀疑什么,反倒是对于未婚夫的才华颇为肯定,见他心情似乎低落,忙大大地夸奖一番。   穆子期的脸红了又红,最后只能转移话题,笑道:“好像有消息说,方教授要到府城去了?那边的医院需要她。” 第179章 一直支持   唐昕一听, 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 出现了一丝愁绪:“嗯, 你也听说了?”   “什么?这竟然是真的?”穆子期皱眉, “我以为是阿初逗我来着。”今天他来县城, 见没到唐昕的下班时间,就顺便去税务部看望严日初,见严日初说这话时, 脸上是笑嘻嘻的, 就不以为意, 毕竟方教授医术精湛, 在平福县深受大家的爱戴,先前府城那边派人来请了几次, 她都没有同意, 没想到……   “是真的,老师盛情难却,这次终于答应府城那边的邀请。其实, 自从老师的脚痊愈后, 她就一直想到前线去,结果大家一起反对,无奈之下, 她这才答应去府城。”唐昕对自家老师的行为很是佩服,“平福县毕竟是个小地方, 该看的人都看了, 这段时间, 一天到晚都没来几个人。”   从上个月开始,平福县所接受的伤兵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顿了顿,见穆子期的脸色沉下来,心里也有些难受,她本来还在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呢,没想到他就突然说起这事,这下子,什么都不能瞒,只能实话实说了。   “老师觉得府城那边的草药会有更多……”唐昕把视线移开,再看到未婚夫那张俊脸,她会心软,“对不起,我得跟在老师身边。”   “我明白,你毕竟还没有出师。”穆子期心里酸溜溜的,他该庆幸自己还保持着理智,“反正府城离这边也不远,如今陆修好了,两个多时辰就能去到,我有空一定会去看你,倒是你,如果不是有伴的话,就不要单独前来了,这路上的事情说不好。”   就算这片地区没发生过什么杀人越货的事,对于唐昕坐车去梅山镇,他同样会觉得担心,毕竟别人家的未婚妻可没有自家的好看,而且这种事情宁可小心一点,不能大意。   “行行行,我知道了。”唐昕顿时展颜一笑,见穆子期还要一直念叨,心里颇为受用。与此同时,心情也好了一些。   不得不说,穆子期能这么支持她的学业,她真的非常高兴。   离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他们刚刚讨论没几天,九月九日重阳节刚过,唐昕就跟随方教授去了府城。   严日初对穆子期的平静感到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很不舍,或者说会阻止,毕竟唐姑娘的医术不错,能独当一面了,等方教授离开,平福县医疗处就以她唯首是瞻。”   “我舍不得,难不成真的要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穆子期看着走远的马车,转头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大家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能因为我是男人,就让唐昕牺牲自己的事业。他们学医和他们的不同,内容更复杂,讲究活到老学到老,如今她尚未出师,我哪能为了自己就让她一直待在平福县?”   唐昕说得对,平福县还是太小了,方教授在这里会不自在,因为太闲了。而且方教授去府城,指不定她家人就会来看她呢。   “子期,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严日初摸摸脑门,总觉得自己从这段话中读到了另一层意思。   穆子期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据他所知,严日初到了这里后,和穆圆圆的联系一直没断过,两人之间通信的频率比他和家人的通信还要频繁。听刘江说过,严日初不管收不收到信,他自己几乎是三天写一封信,还时常对着窗口那盆凤仙花傻笑。   从种种迹象来看,穆子期觉得,自家的小白菜快要被拱了,这让不能棒打鸳鸯的他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受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唐昕的大哥唐晖在信中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复无常、阴阳怪气了!   严日初赶紧搂住他的肩膀,讨好般笑道:“子期,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害怕。”   穆子期翻翻白眼,眼看着马车的影子看不到了,心中的伤感被某人破坏掉,只能顺着他的力道,两人一起往回走:“就会贫嘴,我看你的面皮是越来越厚了。”   严日初嘿嘿傻笑,又道:“我今年还要请假回去,我想家了。”   穆子期挑挑眉:“你能请得到假?”   “当然,今年大家都回家,轮着来就是了。”严日初很是自信,“法理不外乎人情,上官也是人啊。”阻碍到他未来的幸福,再怎么艰难,他今年都要回家一趟,反正来回的车费官府报销,不用正在攒媳妇本的他来出。   “说起来,咱们明年七月就毕业了,那我也要写信去问一问,看是不是回学校一趟,我有事和老师面谈,总要知道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顺利毕业。”穆子期思考了一会,立马下定决心。   一边工作一边完成学业,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年多,就算穆子期自身精力充沛,他也觉得颇为辛苦,总觉得睡眠不足的样子。   “好,到时我再去问问李爱民和刘江他们,要回大家一起回。”严日初马上拍着胸脯说道。   两人做好决定,穆子期在县城逛了一圈,买好东西后,也就回镇上了。为了送唐昕,他可是早早算好了日子,把要买的东西集中在一起处理,正好能顺便把唐昕送走。   时间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的,梅山镇山上的绿叶有一部分慢慢地黄了,风一吹,铺满了整个地面,等到初雪落下时,只有镇外的那棵罗汉松依旧挺拔苍翠,傲立在寒风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穆子期等人暗自的努力下,今年他们再一次争取到了假期,足足有二十三天,去除来回的时间,能在家待个十几天,已经很满足了。   唯一不足的是,穆子期得在镇里撑上一个月,等待安景然从阳城回来。幸好,他还有江副镇长陪着,对方早在九月份就回过一次家了。   等安景然回来时,他正好把莲藕和草鱼的事忙完,镇内又有一笔收入入账,有了去年的经验,加上今年的价格比去年高一些,获得的收入也让人满意,达到三十五两,比去年多出七两,大家都很是高兴,尽管年底发的福利不变。   “我想开春建多几间平房。”临走前,穆子期和安景然交接工作时,安景然说道,“咱们住的地方还是差了点,时常要修修补补,雨季时我最怕的就是绵绵细雨,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不止,墙根都湿透了,不怎么安全。”   穆子期觉得有理,他们住的地方还是那种泥砖瓦房,是他们来梅山镇之前就留下的,只是把房顶修缮过,把茅草换成瓦片。这种房子下大雨不怕,最怕的是一直下小雨,雨水会把墙根的黄泥一直熬,如同浸在水中,时间一久,很容易崩塌,万一砸到人就坏了。   对比镇衙门的宽敞明亮,他们的寝室对比明显。   他不是觉得不能新建房,他只是奇怪,上次安景然还说住的地方随意一点就行,没想到现在就突然变了口风。   难不成是今年的收入不错?   “今年我有意节省,在办公费这里省出一笔,加上这次的收入,差不多能盖几间房了。当然,我没打算把现在住的房子推倒重建,我们另选地方就是,正好能离镇衙近一点。子期,你意下如何?”   “江副镇长那边的意见?”穆子期马上问道。   “我还没和他说。”安景然的语气淡然。   “我没意见,师兄,这是改善大家的居住条件,是件好事。”穆子期思考了一会,发现没毛病。反正他们又不是用贪污或搜刮的民脂民膏来为自己改善住房条件,不怕查。   说完正事后,大家相互拜年,穆子期领完自己的俸禄,就兴冲冲地收拾东西,和唐昕、严日初、李爱民、刘江等人回家。   和去年一样,大家趁着尚未放假,就先到夏国大学找老师上交完成的功课和询问毕业的情况。与去年不同的是,这次不用季无病来接他们了,有穆子清在呢。   另外,这次方教授也跟他们回来了,是师公亲自去接的,老两口时常有口角矛盾,时不时就闹一下别扭,有时候连唐昕都不知道他们的状态如何,到底是吵架还是和好?目前来看,已经和好无疑,在一路上,他们被塞了足够的狗粮。   “季哥哥快要当爹了,刚满三个月不久,我也是前几天听奶奶说的,他如今一放假就天天往家里跑。”穆子清扔出一道惊雷,见穆子期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哈哈,难道真的很奇怪吗?人家结婚差不多一年了,有小娃娃很正常。”   “天啊,今年年初你们刚说了季无病成亲,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当爹了!速度这么快!”刘江很是惊诧,“明明我比他先定亲。”   李爱民翻翻白眼,他这次请的假比他们多,他来夏国大圩办完事后,就准备会夷州岛海泰城的福利院看一看,那里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   目前,他处于大龄青年阶段,其实年纪比穆子期和唐昕还小几个月,同样是二十一岁,有不少人主动上门为他做媒,他虽然拒绝了一部分,可还是一直在烦恼,就想着趁着整个假期,回到福利院去问问看着他长大的院长。   迷惑中的孩子实在是太烦恼了,据唐昕说,这一路上,她为对方说了不少建议,每次都被对方否定了,到最后是无话可说。   选择困难症真是可怕,特别是这种双方没见过面,或者堪堪见过一面的人,生怕自己选择错误,害人害己。   要穆子期说,李爱民其实找不到喜欢的,其实不用着急成亲,反正男的可以再大几岁,再不济,等他们毕业再说也来得及。   “眼看着旁边的同学不是定亲就是成亲,要不就是当爹,他这不是心急了吗?”私底下,唐昕说起原因,对于这个一直听自己话的同学,两人的关系很好,她当做弟弟一般看待,“我看他是想快点成亲,想有自己的一个家。”   想到李爱民柔软的性格,再想到对方是孤儿的身份,穆子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祝福对方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对象,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嗯,就跟他和唐昕一样。   “就是,子清弟弟说得对,季同学都成亲这么久了,有孩子很正常,我们这次不回来的话,等再收到信,估摸着他家的娃娃就该出来,我们就该给压岁钱了。”李爱民笑道,羡慕极了。   刘江还是觉得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了。大家围着感叹了一会,就各自分头行事。   回到客栈时,穆子清忍不住偷偷问穆子期,“大哥,你和未来的嫂子什么时候成亲?”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还得等等,等仗打完,或者唐家大哥回来,我和你唐姐姐就可以成亲了。”   他暗叹了口气,上次定亲唐晖有公事要忙,无法回来参加还能说得过去。成亲就不行了,按照唐昕的意思,一定要等到唐晖回来。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一起扶持着长大,都不容易。   一想到这点,穆子期就同意了。老叶氏尽管很想抱重孙子,可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完全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情绪。   只是现在想到隔壁的季家……穆子期突然这次回家,自己说不定真的要被暗地里念叨一番?唉,年龄一天天增多,怎么烦心事还是一件接一件呢?   去学校和老师们交流后,穆子期对于自己该如何毕业就有底了。这次,他在学校借了不少书籍。越是在副镇长这个位置上干下去,越是发现自己的不足,无论是处理事情的方法还是自己的反应能力,他都觉得有所欠缺,尽管他的工作经验越来越丰富。   回到明州府后,穆子期发现旺财又老了一岁,可依旧那么活泼,天天要人陪着他出去奔跑。回清溪村过年祭祖时,它上山转了几天,竟然一只野兔或野鸡都没抓到,为此,一连几天,穆家人就发现旺财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穆子期等人没有时间安慰它,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忙了。   大概是回得少的缘故,加上是过年期间,上门说话或邀请他们兄弟去喝酒的人络绎不绝,让穆子期等人分身乏术。 第180章 村里变化   秉承郝村长当初的优良传统, 清溪村过年的氛围一直不错。几年过去了, 大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芙蓉镇也成为名副其实的“大蒜之乡”。只要那间大蒜作坊一直存在, 穆子期相信村民们还会继续种植下去。   而在清溪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有荔枝树, 每年荔枝挂果时,来村里收购的商人小贩一直不断, 让他们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荔枝一摘下来,没几天就不新鲜了,就算用冰镇着,想运去远的一点的地方都不行, 要不然他们说价格还会更高,咱们种的荔枝多好吃啊。”欧村长一边抽着水筒烟, 一边说道。   旁边的村民连连点头,黄叔说道:“像丰收村, 他们见咱们种荔枝有点铜板,他们也跟风种起来了,幸好能卖点荔枝苗补贴, 要不然以后的银子肯定会越来越少,可腿长在别人身上,又不能不让别人种。”   “嘿, 黄大, 你家小子娶的是人家丰收村的姑娘, 我看你卖荔枝苗的时候可是卖得很高兴啊。”坐在穆子期身边的冯老三立马叫道。   他整个人红光满面, 两年前,他家儿子冯三郎因伤退役回家,本来大家是愁眉苦脸的,没想到官府那边安排冯三郎去了明州府另外一个地方当村长,想到郝村长如今成为了郝村长,他心里就美滋滋的。   黄叔嘿嘿一笑,在大伙儿的起哄声中没能再说话。   “如今村民们个个学会了如何种植荔枝树,大郎,你说周边的村子跟着学会后,以后荔枝还能卖得出去么?我是个大老粗,懂的东西不多,不过一点粗浅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价格就贱了。”   穆子期点点头,在这荔枝价格美好的前景中,这位欧村长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有些佩服。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像冯叔说的,咱们挣钱了,其他村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肯定会跟风,而荔枝树的挂果期又长,总不能怕被别人跟风,就把自家好好地的荔枝树给砍了,然后再去琢磨其他的吧?”   “那肯定不能!”众人连连摇头。   “所以说,咱们只能提高咱们自己的种植技术,把自家的果树打理得更好,种出的荔枝更大更甜,味道好才是真的好。”穆子期只能这么说了。对于自家无意中带动一个产业的发展,他心里还是比较自得的。   他家的那一百棵荔枝树,距离种下已经有八、九年了,从两三年前就进入盛果期,如果是丰年的话,每年结的果子越来越多。只是他们在府城来往不便,都是瑞珠和黄叔在帮忙管理,偶尔会有一年没能结多少果子。   当然,一般这个时候,是整个村甚至整个镇都是同样的情况,有大小年之分。   如果那一年是大年,他们的荔枝净收入有差不多十二两,这么一算,就让老叶氏没能舍得,时不时打发放假的穆子清和穆子贤回来多看看。   “如果有一年实在是卖不出去的话,还可以把自家的荔枝晒成荔枝干,这种也很好,可以保存很久。”穆子期眨眨眼,脑子里迅速掠过一串串荔枝的加工产品。   想到前几天同学聚会,陶靳终于忍耐不住想从衙门辞职,还说可以和自己一起做生意。当然,公职人员不能经商,不过千百年来,规避的方法多的是,真要一起做生意,有老叶氏出面就行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老叶氏更值得他信任的人了。   想到前世吃过的荔枝罐头,不得不说,穆子期开始心动了。这几年他一直在外,没能吃到荔枝,相省那边似乎适合种植的地方不多,起码目前他没有见到。   不过罐头技术要向商部交一笔钱才能使用……他沉吟了一会,又问起如今芙蓉镇种植荔枝的面积有多大。   “这两年好多村都种了,就算有些人不在山坡上种,他们也在自家的屋前屋后种下几棵,总不能让自家的娃看着别人的娃吃荔枝流口水吧?”欧村长摸摸烟袋,摇着头叹了口气。   “荔枝干……”欧村长看了其他人一眼,没有发表意见。大家都觉得把甘甜新鲜的荔枝晒成荔枝干,总有点浪费的感觉,除非是逼不得已,要不然还真没人想干。   穆子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也就不再多说,他只是突然觉得本地荔枝一多,他想做荔枝罐头的主意似乎……能行?荔枝果实具有一定的营养价值,味道甜美,可以加工成荔枝干、荔枝酒、荔枝罐头……再想到荔枝的花期长,前世常见的的荔枝蜜……嗯,可以请人养蜂了。   如今在海外,大夏有不少地方在种植甘蔗,单是夷州岛就种下许多,糖已不算很精贵,普通百姓咬咬牙也能买得起,可蜂蜜和白糖、红糖之类的不同,它的营养丰富多了。反正他确信,只要有荔枝蜜,不愁卖不出去,那些女人肯定很喜欢吃。   而在芙蓉镇,当镇长的是以前的郝村长,这些年两家的联系一直没断过。今年郝镇长的岳父林大爷带着外孙女回到府城后,两家的走动很是亲密。   ……这是一个不错的项目,穆子期觉得和陶靳说说,两年同学,如果被坑了他不会伤筋动骨,不过他相信,以陶靳的聪明,对方不会干这种蠢事。   耳边听着村民们的聊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趟回乡会想到这么一桩事。   大家侃完大山,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穆子期强力婉拒了村民们的好意,还是回到家。今天是年初二,除了除夕那天晚上,他都是在别人家吃。   “这几天老是大鱼大肉,我都有点腻了。”穆子期坐在自家的饭桌前,摸摸肚子,叫道,“奶奶,我这顿就想吃点白粥咸菜。咦,桌子上的腊肠是谁送来的?”   “是毛家。”老叶氏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菜,随口应道。   “就是那个脸上长有一颗瘤子的毛家,是他家毛田宝送来的。”穆圆圆把烫好的碗筷摆上桌,笑道,“毛田宝今年考上了一所职业学院,是纺织专业的,他们家高兴得很。”   原来是他家!穆子期了然,他们两家的关系也不错,一直有来有往,主要是毛家太热情了。   “大哥,如果当初你没有帮忙说服毛叔让阿宝读书,今年毛叔哪能这么高兴?幸亏毛叔一直送他读书,还让他复读。”穆子清给旺财添饭回来,闻言就笑道。   毛田宝读书比他晚一年读书,大概是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他读书一直非常刻苦,这在整个清溪村都是有名的。中考时他发挥失常,没能考上高中,复读后就去了一家职业学院,出来也是一条出路。   如今整个南方地区都快被他们打下来了,以后种桑树养蚕的人会越来越多,纺织行业的发展前景可期。   这次回来,穆子期发现村里读书的小孩大都有不错的发展,他们一般能读到初中毕业,不是进厂就是考试进入衙门,或者转去新占领区当老师。   像袁三郎这种的,还在继续读书,高二年级,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   令他意外的是,一直嚷着等他大哥回来再成亲的刘延舟,这次终于遇到了合适的对象,明年就要成亲,比他的速度还快。   至于刘延萱,现在有了一儿一女,小两口平素很少吵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   回到明州府,一连几天,老叶氏的嘴里还说着有关于清溪村的话。   “咱们当初选择在村里定居真是选对了,这么多人有出息,大郎、三郎,你们以后有空就和村里人多联系,有事能互相帮衬一下,咱们穆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以后清溪村就是咱们家的根。”   至于老家湖省那边的宁安县竹沟村,等这次朝廷一占下,他们有空再回去看看,总要知道竹沟村的情况如何,祖宗埋葬的地方有没有被糟蹋。   穆子期等人自然是应下。   松快的日子没过几天,等季无病和傅安璇在穆家露面后,他的苦日子就来了。   “我奶奶什么话都没说,可她老是说弟妹的肚子多大了,你家奶奶又为肚子里的孩子准备了什么东西,两人还兴致勃勃地讨论孩子们以后一起玩耍的可能……”穆子期去季家时,告别了后院的的女人们,和季无病走到前院的书房时,嘴里就抱怨道。   季家的房子占地面积比穆家大,大了整整一倍,还收拾了一个小花园出来,分成前后三进,建筑风格偏向古风。   季无病没有感同身受的想法,反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看来我们当初说对了,你和阿初再不抓紧,以后我儿子肯定会欺负你们儿子。”   穆子期挑挑眉,很想反驳说,万一这胎是女孩呢?可是想到时下大家仍旧重男轻女的思想,就没再多说。毕竟自从傅安璇怀孕后,连一向喜欢板着脸的季文甫都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时不时关心傅安璇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小两口的压力已经够大了,所幸季无病没有这种必须“一举得男”的想法,只求妻子能平安生产,倒是让季家二老赶紧跟着转变态度,不再给予压力。   “没关系,我可以这么想,以后有个小哥哥带着,我家孩儿就不怕被别的大孩子欺负了。”穆子期开怀一笑。   两人相对而坐,季无病正在泡茶,给他倒了一杯后,就谈起其他事。   “我去年八月就回到学校,继续跟着白教授学习,我发现比起具体的公务,我还是更喜欢单纯的学习。”季无病微笑道,指指桌子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看你喜不喜欢?据说这种茶叶很难得,是我从岳父他老人家那里磨来的。”   傅和修作为明州高中的山长,讲究风雅,最是喜欢喝茶,他那里的茶叶最多。   “最近阳城流行喝什么咖啡茶,说是海外有个庄园种植,说是可以提神,我喝过几次,还是不喜欢。”季无病一向不喜欢追求流行,“老祖宗传下来的茶叶才是适合我这种胃口的。”   咖啡?穆子期听说过,,就算这种咖啡豆磨成的咖啡和前世不同,他也没多大兴趣。   “难怪你最近胖了,原来是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两人又聊了一会,一口把茶水饮下,提议道,“走吧,难得晴朗的好天气,今天没那么冷,我觉得骨头都快生锈了,咱们骑自行车出去兜兜风?”   想到两人从来没有一起骑过自行车,季无病顿时来了兴致,两人跟家里人说过后,就一人一辆自行车,准备四处走走看看。   穆子清见状,也想跟着去,可惜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平时是穆子贤在用,他的那辆放在夏国大学。   自行车在水泥路上欢快地前进,穆子期迎着略微寒冷的春风,看着宽敞干净的街道,路边行人脸上露出的笑容,再一次肯定,这个位面的华夏民族会更好。   逛完一圈会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头发都被吹乱了,脸颊有些发红,这一下子,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人立即被揪着耳朵去泡热水澡。   “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天气这么冷还骑车去兜风?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老叶氏念叨道,一边指挥着穆圆圆把炭盆端近一点,一边给他擦干头发。   穆子期一囧,他们这不是心血来潮了,突发奇想了吗?而且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反倒是季无病,都是要当爹的人,不比自己,还是个小伙子。 第181章 再次升职   “我就是觉得骑车兜风会畅快些。”穆子期小声解释, 又问正在窃笑的穆子清,“你们今晚还去美食街卖蒸饺?”   一听说到正事, 穆子清马上收敛住自己的情绪,点头道:“嗯, 大哥,我们决定还继续做,昨晚的生意非常好。”去年因为要搬家和大哥定亲, 他们没做, 今年一放假, 他们就开始了。   辛苦就是辛苦了点, 晚上收工迟, 睡得晚,可收入让他们乐开花。   “安安,你呢?你明年就要考高中了,不如趁着放假在家复习功课。”穆子期刚才也看到穆子安在偷笑了。   “大郎, 我,我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穆子安的目光有些幽怨,“而且我有天天在家复习。”   穆子期眨了下眼睛,无奈极了。好吧,如果说穆子清和穆圆圆是学霸,那穆子安就是学渣了。就算他在学堂学得很认真,家里还随时有小老师帮忙解答问题, 他的成绩依然起色不大, 成绩处于班级中下游, 想考上高中很玄乎。   事实上,除非他有逆天的运气,要不然很难考上。   “那你以后不想复读考高中,你想做什么?”穆子期忙问道,“还是坚持先前的想法?”   “嗯,我就想和圆圆一样做老师,就算只是小学老师也行,比去那些厂子要好,朝廷这么注重教育,老师不嫌多,学校不会有开不下去的一天,就算有,我也能到别的地方继续教书,而且老师是越老越吃香。”说起未来的选择,穆子安侃侃而谈,“老师的月俸也高呀。”   他在穆家二房住了这么多年,二奶奶他们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的成绩还那么差,心里不是不失落的,毕竟大郎和三郎的高考成绩出来时,风光的样子历历在目,他都在旁边亲身感受到。只是脑子就摆在那里,当初二爷爷就是他们老穆家的文曲星,大郎他们是二爷爷的后代,读书好有迹可循。   他不想再花费银钱读书了,说来惭愧,穆家四个孩子读书,在外人看来应该要花费很多银钱,可大郎他们读书的花费都极少,他们每年都有奖学金,时不时还能在报纸上发表一篇小文章,弄点稿费来花。   这么一算,竟然是他读书的花费最大!   二奶奶能把他供到初中,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就算他奶奶还在世,他们一老一少,说不定他还读不了这么多年的书呢。所以他现在就想尽快读书出来工作,以后有钱了,要多孝敬二奶奶。   “其实我觉得读到初中毕业就差不多了。”穆子安挠挠脑门,有些不好意思,“我怕自己考不上师范学院的教育学专业。”   “不行!”穆子期马上反对,“以后初中毕业生会越来越多,还是再读多两年的师范学院才好,竞争力能大一点,你今年才二十岁,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   老叶氏他们自然是同意穆子期的看法:“家里的银钱还够用呢,安安不着急,再读多几年,你在学院,多看看,指不定跟大郎一样,能自己找个媳妇回来。现在的年轻人啊,和我们以前不同了,都不稀罕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帮忙找。”   老叶氏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穆圆圆抿了抿唇,微微侧头,手中继续包着饺子,半晌不语,神情一派镇定,似乎说的人不是她。   穆子期暗暗一笑,经过严日初一个假期的努力,他和穆圆圆的感情渐入佳境。昨天严家的伯母还上门来找奶奶聊天,语气中透露严家的房子在修缮中,估摸着过两个月就能搬进来。   严家在明州府有房,穆子期早就知道,而且他们家的房子位于市中心,是严家二叔帮忙置办的,位置很好。   想到穆圆圆以后就算嫁了,离家也不远,老叶氏就没有反对。再者,严日初毕竟是穆子期的好朋友,对方的性情她都熟悉了,严日初除了体重变来变去,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严家和自家也相差不大,以后穆圆圆嫁进去,不能算高攀。   思来想去,老叶氏是看严日初越来越满意。至于穆子清?他倒是暗暗闹了几天别扭,在严日初有意的讨好下,如今早就接受现实,甚至想法和老叶氏差不多,觉得这是门好亲事——除了年纪大一点。   可想到大哥和严日初的年龄相同,穆子清又不觉得有什么。   “不说这个了。”穆子期生怕老叶氏又说起唐晖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事,赶紧道,“我今晚和你们唐姐姐去美食街看看,现在就包饺子吧。”他摸了摸头发,觉得已经干了,连忙让老叶氏停下动作。   “下次再不爱惜身体,小心我捶你。”老叶氏敲敲他的脑袋。   “不敢了,以后不敢了。”穆子期连声保证,好不容易才把老叶氏哄好。   一家人齐心协力,在傍晚之前终于包好足够的饺子。晚上,穆子期去找唐昕逛街,走到最多摊贩的街道时,两人张望了下,果然发现穆子清的摊子生意很好,上前买饺子的人连续不断,大冷天的,穆子清和穆子安的额头上还冒着汗珠。   穆子清和唐昕对视一眼,问她:“想不想吃?”   唐昕感受了下肚子的容量,摇摇头:“我吃不下了,咱们还是去帮帮忙吧?”   “你不觉得难为情?毕竟这是做小商贩。”穆子期逗她。   唐昕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小姐?虽说我没在街上卖过东西,可上山草药卖给药店,这种事我早就做过不止多少次了。”   穆子期闻言,脸上立马露出笑容。接下来,两人就到摊子上帮忙,把穆子清两人从手忙脚乱中解放出来,整个摊位一下子变得井井有条,生意越发好了。   忙碌中,穆子清看了一眼穆子期和唐昕的脸,觉得今晚生意比往日好是有原因的。   *   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假期,穆子期带着一堆书籍回到梅山镇,就像是充满了电的电池,他又能卖力工作了。   学习、工作、谈恋爱……他觉得自己能平衡好这其中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开春后,忙完春耕,穆子期去乡下巡视了一圈,见村民们的心安定下来了,今年新建房子的人家有不少。还有,大概是受到镇里的影响,他们种起了青梅树,最少有几棵,最多的令人惊诧,因为有几户有点家底的人家竟然承包了一座山来种植。   眼看着镇内道路宽大平坦,时常有人维护,农田的水利设施一直在逐步完善,村落和镇内的规划合理,房屋俨然,失学儿童在减少,人们的年收入一年比一年高,穆子期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真好啊!这大概就是从无到有的满足感吧?他暗暗感叹。   和安景然说起时,他笑了,拍拍穆子期的肩膀,道:“子期,你的这种想法非常好,记得继续保持,不要忘记初心。”就像自己一样。   穆子期若有所思,郑重地颔首。   没过多久,他们的镇衙内部人员住宅区就开始新建了。红砖黛瓦,玻璃窗,每套房都是两房一厅,地板上铺着水泥,屋子看起来很干净。   晾了一段时间,五月中旬,穆子期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告别旧房子,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幸福感再次提升。   七月初,当梅子在慢慢成熟,可以开始采摘时,穆子期把自己的毕业策论寄回夏国大学。在等待中,梅山镇迎来了县城知县等官员的莅临指导,随同的还有县里其他乡镇的镇长或副镇长。   “子期,你们的街道请了多少人来打扫?看起来干净整齐。”同样被分配到乡镇的刘江这次也来了,他低声询问。   穆子期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群,低声回道:“没请多少人,主要是严格按照法规来办事,乱丢垃圾,积累到一定的次数不是罚款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板子。打板子可能那些百姓不怕,但罚款他们就心痛了。”   该参观的已经参观过了,该露面的露面了,这次检查接近尾声,所以他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些。   想了想,他继续说道,“而且每五天,我们的学堂都会组织学生清扫一次大街。这些孩子都来自不同的家庭,为了孩子们,那些大人们就会自觉一些,主动保持干净。”   “原来如此!”刘江恍然大悟,“我们镇和你们不同,镇子的面积是比你们大,人比你们多,老师也多出一个,学堂的山长和你的想法不同,他就想着让学生认认真真学习,不想他们去做的事分心。”   这话一出,穆子期就忍不住低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话说,他的学生们不是来扫大街,就是组织去帮助军属家庭或者困难家庭收割稻谷,时不时还得罚去割草喂鱼……和别人真不能比啊。   “就算如此,山长抓成绩抓得那么紧,我们镇的平均成绩还是比不上你们梅山镇,有什么诀窍吗?你还是兼职的山长呢。”刘江朝他挤眉弄眼。   穆子期笑了,期末考试刚过,他们学堂的平均分又在全县乡镇中排名第一,全县第一名也是出自他们这里、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他有理由高兴。   “没什么神秘的诀窍,学生肯干,老师讲课讲得好,其中第一名的那个,是真的天资聪明。”他觉得自己的回答是非常真诚的,和事实相差不远。事实上,王琮是真的聪明,他的成绩一直排在第一,穆子期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让他今年秋季开学就跳级。   “子期,你不厚道……”刘江郁闷地看着他,“就这么简单?你们的学生还要干这么多活呢?”   “他们做的功课也多呀。”穆子期摊摊手,这次放暑假,怕学生们去池塘或小河小溪玩水发生意外,他联合郑欢老师布置了一箩筐的暑期作业,就为了让他们在整个假期过得充实。   “好吧,也许是郑欢老师教学能力强的缘故,你知道的,乡镇这么多被分配来的老师中,他的学历最高,今年要不是差了一点点分数,他就能考上师范学院了。我估计他继续努力下去,明年肯定能考上。唉,到时走了一个好老师,还不知道会是谁来接任?”他感叹道。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这个暂时不用自己烦恼,天塌下来还有安景然在等着呢。   令穆子期意外的是,他刚和刘江说了那番话不久,他就接到新的任命,成为了梅山镇的镇长,和安景然不同的是,他的头衔暂时是代理的,上面说等他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就能把“代理”两个字去掉。   天上掉馅饼,无缘无故的,自己就升官了?再看安景然,他直接到县城做财政部的部长,在他这个年纪,算是升得比较快的,毕竟财政部是钱袋子,是实权部门。   再想到自从知县大人来过他们镇看过,并号召全县的乡镇向他们学习,争取多渠道、多方式为百姓增加收入,努力解决自身的困难,不要总是等着上面给钱,要合法合规来增加集体经济收入,力争把镇子建设得更加富裕和美好等等之类的话语。   穆子期恍然大悟,回头一想,就知道安景然曾经暗示过自己,只是当时他忙于写毕业策论,整天在算数据,一致在修改完善,倒是没多注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升职了是件好事,他心里也高兴得很。 第182章 交接工作   穆子期带头组织了一场欢送会, 恭贺安景然高升。饭桌上,大家喝着淡淡的米酒, 高谈阔论,个个举杯向安景然贺喜。   一向沉着冷静、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安景然来者不拒,即便如此,大约是米酒太过于清淡的缘故——战争尚未结束,酿酒行业被管制,他的脸色只是微微发红, 看起来依然清醒。   在场的人见状, 不敢趁机撒酒疯, 反倒是把祝福和暗含着讨好的话说了一箩筐。安景然也没有摆架子, 态度亲切,还把众人感谢了一番。   穆子期看了看大家的表现, 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这种愉快的气氛中,饭局顺利结束了。   穆子期把安景然扶回寝室,见他走路的步伐还算稳健,就笑道:“师兄,认识你这么久, 就今晚你说的话最多了。”   两人身后还跟着人, 都是平时得用的。   安景然拍拍他的手臂, 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微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也是一个普通人, 高兴岂不是很正常?”   穆子期点点头, 觉得有理。   回到安家门口,穆子期刚想放开手,结果安景然扯着他的手不放。   穆子期无奈,就让身后的人去厨房看有没有热水,自己则为他点上蜡烛,坐在床上的安景然突然开口说道:“子期,你在镇上好好做,以后会有更好机会的,你不会在镇里待很久。”   “师兄,我知道了。”穆子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安景然的习惯,又给他多点了一根蜡烛,这才走近他,微微弯腰,问他,“还能清醒洗漱么?还是现在就睡觉?”   就算席上的酒水再清淡,安景然也喝下许多,平日里他们很少在一起喝酒,穆子期不知道对方的酒量如何,万一不好呢?   安景然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迷糊起来,他炸了眨眼,垂着脑袋安静了几个呼吸间,随即抬起头来,朝穆子期笑了笑,烛光下,他的脸颊红了起来。   “再等一会,我先洗漱再睡。”   口齿还算清楚,看样子没喝醉,穆子期暗想。   “子期,我这次能升职,你功不可没,感谢你之前对我的支持,阿湛说得对,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安景然用手扶了扶脑袋,“我不行了,脑袋真的有点晕了,看来酒量还是不行。子期,你先回去休息,让小刘留下来照顾我就行。”小刘是他身边的文书,就像穆子期身边的许多才一样。   穆子期点点头,见小刘和许多才尚未取热水回来,也不着急,就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突然来了兴致,就问道:“阿湛现在在哪里?”   他们说的是殷湛,大二那年,殷湛因为家中有事,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发来相省,之后穆子期就很少知道他的消息。   来到平福县后,和安景然相处日久,又通过其他同学和殷湛联系上,穆子期这才知道安景然和殷湛是旧识,两人竟然还是表兄弟关系。   有这一层关系在,两人又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还是上下级,关系自然越处越好。   “他在邻省,那里离战场更近,条件更艰难。”安景然轻声说道,“不过他现在是一县之长了。”   穆子期微微一愣,随即喜道:“阿湛很厉害!”自己的发展算是较好的那一波了,没想到殷湛升得那么快!   熟悉官场规则的他知道,殷湛能走到那个位置,就算他的家庭背景给力,自身的努力也是不可或缺的。这年头,没那么多“幸进”,想要往上爬,基本上都需要在某方面做出努力。   就像安景然,不说把梅山镇管得多么出色和富裕,最起码和县里的其他镇子比较,他们镇的发展是最快和最安稳的,几年下来没有出现大的乱子,百姓的生活水平一年比一年高,特别是发展集体经济,不用上面拨款就把公职人员住的地方和镇衙重建,加上盖的那几间商铺,别看现在一年的租金没多少,等到以后人多起来,每年的租金会越来越高。   所以这次安景然能往上升,羡慕妒忌的有,说酸话的就少见了,连严日初听说后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呀——”安景然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为了前程可是拼命得很,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没法接,穆子期沉默了。就算他和这两人认识了几年,其实对他们的家庭背景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一定是权贵之后,隐约猜到几分。   老实说,他也没觉得对方不告诉自己是看不起自己,或者不真诚之类的。穆子期对自己未来的前程定位很清楚,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能记起前世的记忆,再有穿越大佬们开的“方便之门”,又是处于战争时期,像他这种有一定学识的人,能走到的高度说不定,说不定会走到省级甚至国级,说不定一辈子都在乡镇打转。   他觉得吧,如果不是太倒霉,以后卷入什么大案,或者犯了什么大错,自己最起码会到某个州府任职。这样算是大夏的中层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通俗来说,就是中产阶级,对比当初逃荒挨饿的痛苦,这样的生活已经达到他的预期水平了。   偶尔和季无病、严日初说到未来时,两人还会觉得他太过于“低估”自己,但只有穆子期自己知道,他真的觉得有这样的成绩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在官场是保持着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心态,万事以安全为主,不能因为急于求成而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再者,个人有个人的追求,他这辈子也没求将来能青云直上,封侯拜相,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对于太复杂的东西,他不喜欢,所以不知道安景然和殷湛的背景,他不觉得失落,有时候想想,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知道的话,未必不是一种幸运。   两人没有再说下去,小刘和许多才这时候提着热水回来了。把小刘留下帮忙,穆子期和许多才先离开。   第二天,穆子期和安景然开始交接工作,两人一直相互配合,所以交接得很顺利。没几天,穆子期就把安景然送走了。   走回镇衙的路上,他看着自己身后来送行的百姓,再感受到下属们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再次真切地认识到,从现在开始,这个小镇就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了,他真切地希望,等他离开这里时,能和安景然一样,带走的是口碑和祝福。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穆子期的情况不同,梅山镇的发展计划他一直参与其中,和安景然的想法差不多,所以改变的余地不大,工作是平稳度过。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尽快找一个接手的副镇长和老师,做镇长不同,上面应该不会再让他兼任山长一职,他也不会再当老师。说实在的,他还有些不舍呢。   “老师,你以后真的不教我们了吗?”这天上午,下课后,穆子期收拾好课本,往镇衙方向走时,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是王琮。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谁告诉你的?”穆子期停下脚步,笑眯眯问道。   王琮摸摸脑袋,仰着脸看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回答道:“是我们猜到的,大家都说你升官做镇长了,以后会很忙,就不能来教我们了。”   “应该是如此,不过现在还没确定。”穆子期没有敷衍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师就算不教你们了,你有疑问的话还是可以来问我。”   王琮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能力强,他和郑欢商量过,再询问过王家的意见,最终决定从这学期开始,小家伙就加快学习速度,郑欢私底下给他开小灶。如果可行的话,明年或后年就跳级上初中。   想到当初在芙蓉镇小学读书时,季文甫对自己的爱护,穆子期觉得把空闲时间花在王琮身上是非常有意义的。   “不一样的。”王琮却严肃地摇摇头,此时十二岁的他没有初初见面的那般瘦弱,他的脸颊变得红润肥嫩,气色很好,看起来很是可爱。   “以后不能天天见面了。”说到这里,王琮很是失落,他低着头,穿着布鞋的小脚踢了踢地面,低声说道,“反正大家会想你的,老师,同学们都觉得你讲课讲得最好呢。”他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了,知道名师对学习的重要性。   郑欢老师是个好老师,可和穆老师的差距还是很明显,大家私底下讨论过,上穆老师的话总能学到很多新鲜的知识,容易记住。   经历过战争和灾荒的他明白,在这个小镇上,能有穆子期这样的人作为老师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他要珍惜机会。   想到这里,他就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穆子期,脆声道:“老师,那我以后有不懂的问题,我就厚着脸皮打搅你了,我想读很多很多的书,读大学,以后像你和安镇长一样,做一个好官。”   穆子期失笑,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只要你继续努力,一定能行的。”心中一动,好官吗?   半个月后,上面果然派来了一位姓岳的副镇长,至于老师,人员一直很紧张,暂时是没有的,所以和自己一样,这位岳副镇长同样要兼任山长和教一门科目。   穆子期经过思考,决定暂时维持原先的工作模式不变,只是工作重点多了一项教育。 第183章 战争结束   新来的岳副镇长大约三十岁,高中学历, 接触了几天, 发现是个性格谦和的人, 和大家相处得不错。   穆子期见状,心下稍稍一松,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新来的人不是个乱搅合的人,起码目前大家看起来是团结的, 大家能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八月上旬, 他收到了夏国大学颁发的毕业证,三天后, 他头上的“代理”两字也被取消了。   “真是郁闷, 我怎么觉得咱们稀里糊涂就毕业了呢?”饭馆里,严日初吐糟道,“三年时间在外面, 看书就靠咱们自个,最多是通过书信和老师们交流,就这样,咱们就毕业了?比起前几届的师兄, 咱们的学识会不会变差?”他有些担忧。   穆子期喝下半碗鱼汤, 嗯,不错, 就是鱼腥味还是重了点, 煮汤的手艺没有奶奶和圆圆好。   “难道你想说自己是残次品?”见对面的严日初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他就反问了一句。   “什么残次品?咱们又不是工厂里的货物!”严日初很是不满,瞪着他,“我是认真的。”   “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人的一生这么长,你的学识积累不能只靠大学那四年,就算毕业了,咱们也可以继续看书学习,而且就算读完大学四年,实际上在学校也只会待三年,最后一年也和现在一样是实习。”穆子期是真的这么想,当然,可能这是他第二次上大学的缘故。   严日初垂下眼睑,思忖了一会,觉得有理,抬眼见穆子期怡然自得吃着饭菜的样子,又忍不住想找茬:“这么辣的菜你也能吃下去?”   他小时候在琼海岛住,少年时期跟着长辈来到广南省,一直是不吃辣的。来到相省后,受当地的影响,能慢慢吃点辣味的食物,但太辣的还是受不了,此刻见穆子期无视汤汁上那红彤彤的颜色,吃起来津津有味,就有些疑惑了。   就算是他一向喜欢尝试美食,可这样的辣味他还是没能接受。   “这家店子的酸菜鱼做得最好吃,至于辣?”穆子期笑了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先前在湖省那边出生,那边也有辣椒,当地人很喜欢吃。”   算了,他不说了。严日初看着酸菜上漂浮着的辣椒油,赶紧转移话题:“子期,你说咱们真的就在这里待下去了?你不想回广南省?”他原先以为自己毕业后就能结束实习回到老家,没想到上头就这样让他们在这里做下去。   不是说相省不好,这里的机会更大,就像他自己,如果乐意的话,现在就能调去府城工作,只是他想在县里拿到一个级别再走,这才拖下来。   可他心底还是有些不乐意,因为这里离家太远了,每年的假期就只有差不多一个月。离得远,家里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及时赶回去。至于让家里人跟来这里居住?他爹还有工作呢,肯定不同意。   “应该会继续待一段时间,至于持续时间多久就不知道了。”穆子期理解他的苦恼,他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你看报纸了吧?我看这场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到时战后管理,照样需要人,如今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都投入到这新占领的六个省里,管理人才一直是缺乏的,上头不会轻易让咱们回去,除非找关系,你才能回到熟悉的地方。”   老叶氏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就算有弟弟妹妹在身边照顾,穆子期还是会想她。去年春节他回明州府时,老叶氏曾经私底下表示过可以跟他在这边生活一段时间,是他觉得目前的条件太简陋,不想她受苦,这才劝下了。   估计等穆圆圆出嫁,穆子安初中毕业去读师范学院,老叶氏就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了,所以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这几年干活再努力一些,希望职位能更高一点,好给老叶氏更好的晚年生活。   “看来是没指望了。”严日初想到自家的二叔,是有点权力,可跨省调动,他还无能为力。   “那我和圆圆什么时候能成亲啊?”他小声哀嚎,眼睛一直盯着穆子期,期间的情绪不言而喻。   穆子期翻翻白眼:“这我可不管,你先让圆圆同意才行,我说了不作数。”   “怎么可能不作数?圆圆最听你的话。”说到这里,严日初就有些妒忌了,原先他不以为然,还觉得妹妹听哥哥的话是正常的,可现在妹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他怎么看原来的大舅哥怎么不顺眼。   话说回来,不应该是他这个未来的夫婿最重要吗?上次他试探性地写信回去,想明年成亲,圆圆竟然还说再想想,他好说歹说,这才把亲事先定下来,决定年底定亲,成亲再两家商量。   “主要是圆圆不想女学,她还想教书,如果平福县有女学,我相信她一定肯来。”严日初可不想婚后两地分居。   穆子期觉得有理,两人又说了一通,倒是对目前的形势看得更清楚了。在大浪潮中,他们都是小卒子,有时候只能随波逐流了。   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再一次,这句话他理解得很深刻。   等到休息日,挨着中秋节,他有三天假期,穆子期就赶去府城看唐昕,两人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节日。当然,如果没有方教授在旁边就好了。   “方教授是不是以为我想做坏事啊?我一说约你出去赏月和赏烟花,她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穆子期很是苦恼,“她对我太不放心了!咱们可是正经的未婚夫妻!”   唐昕掩嘴一笑,眼睛弯了弯:“都怪这月色太美。”怕我们情不自禁。   这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穆子期心知肚明,不由得感叹这时代再怎么发展,风气再怎么开放,对男女之间的交往还是很严苛的。像他,和唐昕确定关系,定亲后,两人也不能单独在一起很久,最多能私下拉拉小手,至于前世情侣间常有的亲密行为,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好吧,方教授是个好人。”穆子期叹了口气,试探性地问起,“昕儿,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啊?”这两天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好不容易,今晚他终于抓住机会,趁着送唐昕回寝室的路上,两人终于能私下相处了。   唐昕抬头望了望夜空下又大又圆的明月,又瞥了他一眼,这才低声道:“前些天刚收到我哥哥的来信,他快能回来了。”   穆子期一听,大喜,随即反应过来:“战争真的结束了?”虽说他们暗地里一直在讨论,从种种迹象中能分析出战争快结束,可那到底只是民间传言,当不得真。   唐昕点点头:“川省那场关键的战役打赢了,剩下的自然是平推过去。”   “原来朝廷的目的真的是划江而治,而不是一鼓作气推到大金的都城。”这下子,穆子期不知是喜还是忧了,“我们大夏在发展,大金不会干看着,不会原地踏步,他们也一定会想法设法增强国力,双方迟早会有一战,就是不知那一场大战什么时候来到了。”   “陛下和朝中大臣自会有考虑。”唐昕安慰道,“不管怎么说,这天下迟早是咱们的。”   穆子期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对大夏的实力有所怀疑。要不是战争对后勤的压过大,国家储备的人才不够,他们推进的速度会更快。   在府城过完中秋节,吃过月饼后,穆子期和唐昕不舍地分别,孤零零地回到梅山镇。   安置陆陆续续出现的流民,调解纠纷,到乡下巡视,处理公务,应付上级检查……穆子期的日子按部就班,忙碌无比。唯一的好处是,安景然做了县里财政部的部长,他们镇申请资金时,速度会比以前快上那么几天。   见下雨时,镇上的泥路难走,镇衙就向县里申请一部分资金,在水泥厂低价买了水泥回来铺路。还有后面成立的两个村,他们的水利设施比东西两村落后,穆子期也组织人手去实施,这些都需要用到钱。   在他任内,穆子期带头厉行节约,剩下的办公费和集体经济收入,全部用于建设民生项目,一步步建设镇内的基础设施。   他重视农业,重视经济和教育,经过前面两年多的发展,他重点宣传青梅树、莲藕的种植,去县里请来农业方面的技术人才,举办各种培训班,让有意种养的农户前来培训,取得了一定成效。   事实上,上行下效,镇衙门的咸梅干、莲藕和鱼每年都能卖出不错的价钱,百姓早就看在眼里,所以宣传的效果非常不错,大家的积极性很高。   这是看得见的成果,大家自然乐意效仿。   穆子期见状,知道作为官府,能做的就是为农户找到销售渠道,在这方面,他早有准备,已经和几个商家商量好。   等到第二年春天,除了分给各村的山林和一些无法利用的深山老林,剩下的位置好和适宜种植的山坡都被私人承包下来,大家纷纷种上青梅树。至于池塘,开荒的人更是不少,大家干劲十足。   看到这热火朝天的场面,穆子期心底高兴。就在这时,持续了三年多的战争终于结束,大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目前将进入谈判阶段。   消息一出,举国欢庆,一时之间,到处都响起鞭炮声,人们兴高采烈地庆祝。   梅山镇虽然是个小镇,可这个大好的消息还是让穆子期等人喜笑颜开,二话不说,就买来鞭炮大放,还派人通知各村,在镇上举行游行活动。镇上的商户们还趁机降价出售商品,加上镇衙出钱请来的戏班子,倒是让这场热闹深入人心。   这天晚上,穆子期翻看账本时,当看到那一串串数字时,心底忍不住暗暗心疼。只是想到通过这一场庆祝活动,可以增加镇民们对大夏的向心力,就觉得钱没有白花。   就是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穆子期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许多才,他的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般情况下,晚上许多才是不用跟在他身边的。   “镇长,给您端来的一碗豆腐花。”许多才把碗放在书桌上,这才笑眯眯回道,“刚做出来的,您瞧,还冒着热气呢。”   穆子期看着瓷碗里热气袅袅的乳白色豆腐,上面还撒有一层红糖,眉毛一挑,笑了:“这是街口那家做的豆腐花?”做豆腐的过程是辛苦的,他们晚上就会开始忙起来,第二天还会起得很早。   “是的。”许多才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放心,我给钱了。”他知道穆子期的性格,自然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要知道作为镇长的贴身文书,镇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他,他可不能犯错误,免得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咱们打赢了,这不,大家高兴得很,连这碗豆腐花都比往常便宜一文钱。”他说着又补充道,“我吃过了,嘿嘿,去年风调雨顺,黄豆的收成好,连做的豆腐都要比以前好吃。”   穆子期心里奇怪许多才的来意,面上却不显,把账册移开,就拿起碗里的小调羹吃起来。不得不说,在这个还残留着几分寒意的夜晚,吃下一碗热乎乎、口感鲜润滑嫩的豆腐花是一种享受,即便他很少吃夜宵。   许多才帮忙整理了下凌乱的书桌,当看到几本有关于学术的科学报刊时,他定睛看了看,发现还是看不懂,再一看旁边那本,是讲农业方面的,心里暗自佩服。   大家都说穆子期年纪轻轻就成为一镇之长,未来的前程是看得着的光明,私底下可能还不知会怎么高兴呢。可他这个贴身人知道,穆子期每天晚上都会看书,早上会起得很早。反正他看到过几次,不比做农活的村民迟,他早晨起来会打拳做操锻炼身体,有时候天气好还会跑出镇外去看看农田,镇上哪里脏哪里乱,哪户人家的关系如何,他比镇衙里的人都清楚。   对于穆子期这个上官,他是服气的。想到跟着安景然到财政部的小刘,他暗暗羡慕,这才是自己的目标啊。   穆子期很快就把这碗豆腐花吃完,他掏出手帕擦擦嘴,笑道:“这下可以说出来意了吧?”   许多才摸摸脑袋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道:“我就想来问问,这次能有谁去管理学院培训?”他们这一批临时吏员进入镇衙,最多的超过三年了,可身份还是临时的。   以前就不说了,朝廷忙于打仗,这种小事没有想到,可现在战争结束了,他们这批人该何去何从?这不,今天公文刚下达,大家的心思就浮动起来。   在大夏朝,想得到正式的吏员编制是需要经过考核的,他自然会关心和紧张。 第184章 陈香归来   “不可能让你们都去, 镇衙总要有人运转。”穆子期一听, 就知道许多才担心什么了,沉吟了一会,就笑道,“你放心, 第一批有你的名字。”   今天看到公文后, 他就有了人选,如今就差在会上提出让别人同意了。这一批他打算让平时老实肯干、表现最为优秀的人去。知道这事对许多才很重要,他没有故弄玄虚, 直接就把答案说出来。   果然,许多才面露喜色,忙迭声道:“多谢镇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这下子稳了,再也不担心会被镇衙辞退。   自己的心事了却, 想到其他同事,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终于还是没有再问出口。   穆子期暗暗点头, 告诫道:“这事你先不说出去,尚未开会, 人选没有最终确定, 先不要闹得沸沸扬扬。”   许多才连忙点头, 暗自庆幸刚才没有问出口。又见穆子期重新搬来账本, 不敢打扰他, 就端着瓷碗告退。   看着关上的木门,穆子期若有所思。   时间日久,他就越发觉得当官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尽管他这个镇长在大金是不入流,连七品芝麻官都比不上,手底下只有那么一点人,可道理是想通的。大家不是机器人,个人有个人的心思,想要让大家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还真得对症下药,懂一点御人之道。   在这方面,他比安景然差远了,对方到底是家学渊源。   他突然想到死去的生父,如果当初父子关系好的话,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之下,说不定他还真能多懂一点道理。只可惜,妻妾相争,父子相疑,到底无缘。   唉,也不知道外祖家到底去了哪里,这几年他一直在找,竟然没有任何消息,让人很是失落。每次老叶氏问起,他都觉得难受。   想到叶家,又不自觉地想到庶弟穆子望他们,那三人还活着吗?还是在哪个角落活着?   如果说以前他对他们是恼恨的态度,那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见面,穆子期真拿不准自己到时会是何种心态?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看到再说。   “真是奇怪,怎么突然想到这些?”穆子期撑着脑袋,忍不住失笑。   “大概是快要成亲了吧?”他喃喃自语,“两辈子第一次娶媳妇,激动点是正常的事。”是的,在战争结束的消息传来后,唐昕大哥唐晖终于回来了,他一来回,两家停滞的婚事立马启动,日子就定在今年六月十八日,这是找人测算的好日子。   想想他和唐昕同岁,两人都是二十三岁,在前世可能刚刚大学毕业,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日子。在这里,他们俩是大龄未婚青年,旁人知道他们没有成亲时,递过来的目光无不透着奇怪、不解之意。   幸好他和唐昕都是那种心志坚定的人,不为外人所动,要不然他们早就顺应民意成亲了。当然,穆子期觉得这是唐昕坚持的缘故。而且这是在战争时代,大龄结婚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数集中在军中。   想到军中,再想到陈香和刘延知,托上次在平福县遇到刘延知和袁二郎的福,他一直有和他们两个联系,就是断断续续的,有时半年都没有一点消息,有时两个月就有一封信。这次大夏胜利的消息传来,他就一直在等待两人的来信。   升官是另一回事,他最想知道的是他们是否平安。   穆子期站了起来,在屋内走动,今晚的思绪纷飞,不利于看账啊。   他走动一圈,等心情平静后,这才重新看账,时不时就动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有疑问就打回去。   他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价几何,项目的过程……这些他都懂,别人自然很难蒙到他。事实上,他们这种经过正规教育出来的毕业生,从初中起就有类似的实践活动,很少会有那种眼高手低、不通世俗的人。   换句话说,想像以前的朝代那般,吏员就可以蒙蔽县官,那是极少发生的事。就算发生了,相信过不久也会被人查出来。   想到都察院在官员中的恶名和威名,即便自己从来没想过中饱私囊或者尸位素餐,穆子期仍然心有戚戚。   等到五月底,穆子期终于收到陈香和刘延知的信,知道他们双双升为营长,如今正好处于休假中,已经回到家中。   他很是高兴,下个月就是他成亲的日子了,这次回家还能和他们相聚。   “恭喜镇长。”江副镇长笑道,刚才驿站的人送信来,他正好在和穆子期说话,就知道这个消息。   他没想到穆子期在军中还有人脉。   “多谢多谢。”穆子期面带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咱们继续往下说,关于收购商想在这里开设作坊的事,咱们先不要答应,你先向县衙请示。至于我的意见,等看县里的回复再说。”那人见青梅果有利可图,就想在本地建一家小作坊,还想酿制青梅酒。   战争结束了,预计酿酒行业会放宽。穆子期对此是没有意见的,毕竟本地有家作坊,只要不是那种污染大,对当地官府会有好处,起码税收能增多,拉动经济的增长。   “还有今年税收的事,要下村加大宣传力度,告诉村民今年开始要收税了。”想到前面几年经常打饥荒,全国上下节衣缩食的模样,如今终于要收税了,心里不自觉地高兴起来。   国库充盈,想做什么就容易许多,不像以前,办公费都是扣扣索索的,每次都要去财政部催促。   “我记下了。”江副镇长一一写下来。   ……   等两人交接完工作,外面已经是夜幕降临,许多才不知何时把蜡烛点上了。   “你是老人了,我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穆子期笑道。他后天就要回家成亲,他走后,自然是江副镇长负责全面工作。他这次能有四十五天的假期。   *   这次他回家是和严日初一起,李爱民和刘江忙于公务,不能请假,主要是不方便。至于贺礼,大家都说等他带着媳妇回来再给。   这是穆子期的意思,千里迢迢的,他不方便运回去。   至于唐昕,因为要备嫁的缘故,早在五月初就被唐晖过来接她回去了。   “子期,你有没有发觉船的速度快了?”在船上的甲板散步消食时,严日初问他。   “是快了,船长不是说过了吗?如今造船业有大发展,他们这些刚出厂的轮船采用最先进的技术,船速比以前快很多。哈,我巴不得它更快,以后回家方便。”穆子期笑了起来,听说现在出了一款机械表,以后看时辰更加方便。   好不容易才在古代学会看时辰,现在出现机械表,他总感觉滋味难言。不过社会进步是好事,什么时候家家户户出现电灯就更好了。   “我也想它更快,说不定以后两天就能回到家了。”严日初眺望着海面,阳光下,水面上波光粼粼,顿觉神清气爽,“对了,你和唐姑娘成亲后,会在府城买房居住吗?”   “暂时不买,我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还不如先租房,主要是我们两人各在一处地方,买了房子,平时照样是媳妇一个人住,照样不安全。”穆子期摇摇头,他住在镇衙宿舍,唐昕住在医院的宿舍,和方教授住在一块。   等成亲了,估计她还会和方教授一起,最多是换个大的房子。   这种事情他们先前只讨论过一次,对于住所不是很看重,除非他们有孩子,或者老叶氏跟来。   “府城这学据说要建立女学了,嘿嘿,等以后我成亲,我就想办法调到府城,然后和圆圆在府城定居。”严日初挺起胸膛,“老师哪里都缺,圆圆不愁找不到职位。”自从穆圆圆答应嫁给他后,这一年多来,两家慢慢走程序,如今已定完亲。   穆子期瞪了他一眼,念在他被逼着让步的份上,他就不打击对方了。   民间有习俗,说是一家里同一年不能办两场喜事,所以今年穆子期成亲,穆圆圆就只能等到明年出嫁。为这,他对严日初的态度比以前要好。   两人说着说着就说道季无病的事,纷纷羡慕妒忌恨。   “无病就是好哇,他如今在夏国大学一边在研究所跟着白教授学习,一边在大学里教书,身边有娇妻爱子,简直是让人妒忌!”说起季无病的事,严日初面露羡慕。   他和穆子期还在担心夫妻两地分居的事呢,人家季无病在阳城这个繁华的城市把小日子过得好好的。   穆子期有些期待:“不知道无病的孩子长得如何?像不像他?”去年六月底,季无病的大儿子出生,洗三、满月、百日酒……他们都错过了。这次他回去,只能赶上小家伙的周岁宴席。   去年春节严日初和穆圆圆定亲,穆子期回去时,正好碰上小家伙生病,仅匆匆见过几次面,他左看右看,都没看出小家伙长得像谁。   “反正无病和弟妹长得好看,小孩子无论长得像谁都会好看,就像你和唐姑娘一样。”严日初瞅了瞅穆子期,又道,“当然,我说句实话,你不要告诉唐姑娘,其实我觉得以后你们的孩子长得像你会更好看一些。”   “别想激怒我。”穆子期想打人了。   严日初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就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在城里的商铺租出去了,这次换了个大方的,一年的租金有六十两。”   穆子期一听,挑挑眉,淡淡一笑,故作淡然地回道:“好巧,我也刚换了租户,一年的租金有七十两。”他当初买的铺子挨近府衙,相当于市中心,所以就算城市还不够繁华,想租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当初定亲时,这间四百平方的商铺早就被他当做聘礼送给唐昕,只是唐昕接手后,一直没有去府衙改名字,按照唐家的意思,这间商铺迟早会带回穆家,改不改名都一样。只是后来老叶氏坚持,穆子期和唐昕这才去改了名字。   为这,唐昕对老叶氏的感情更进一步。   “怎么能这样?”严日初很是惊讶,“没道理啊,我们的商铺挨着一块儿,为何你的租金比我多?”   “我怎么知道?”穆子期摊开手,很是无奈,“铺子都是我媳妇在管理,依我看,应该是我媳妇的口才好吧,你当初又没问。”自从唐昕去府城工作后,她就慢慢把两家商铺重新修缮一遍,去年开始出租,所得的租金早就超过了当初买下来的银子,收回了成本。   “早知道我就把铺子给唐姑娘帮我管理了,免得我还要跑去府城。”严日初懊恼,随即打起精神,很快就抛在脑后。   知道穆子期一日没和唐昕成亲,他就一日不想麻烦对方。他偶尔要去府城办事,不想麻烦,早就把铺子放在中介那里,所以要给一部分佣金中介,价格比穆子期少其实也算正常。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两人略过房租的事,很快说起其他同学的婚事,比如张铭、李爱民他们。他们这两人也在今年定亲了,姑娘的年龄都在十六七岁,估摸着明年才能成亲。   现在的姑娘,一般是十九岁甚至二十岁才会出嫁。   *   回到明州府,刚踏入家门口,穆子期就看到整座院子开始装扮,房屋整洁干净,大红的喜字贴着,就是堂屋的杂物颇多,老叶氏忙得团团转,整个人却显得喜气洋洋的。   屋内还有一些眼熟的下人在走动,看样子应该是从季家那边借过来的。   亲人相见,自是一番亲热。   “这下好了,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想让三郎写信再催你,就怕你说忙于公务不能回家。”老叶氏拉着穆子期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不可能,再急的事也没有我成亲的事急。而且,嘿嘿,我可不敢。”穆子期的话说得坚决。要知道他和唐昕再不成亲,老叶氏就该对唐家有意见了,只要是双方都是大龄未婚青年,她又急着抱重孙子。   “你当然不敢。”老叶氏摸摸他的脸,皱眉道,“不好,人都瘦了,连皮肤都没以前光滑了,大郎,你这几天可要好好休息,万万不能再熬夜。”   穆子期低咳一声,瞥见穆圆圆偷笑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我一个大男人,皮肤滑不滑有什么要紧?”前不久为了交接工作,他的睡眠时间少了点,加上一路赶路风尘仆仆,晚上一想到成亲,就老是高兴得睡不着觉,整个人的状态自然会差一些。   他觉得自己的脸蛋长成这样已经算是可以了,想想前世青春期,青春痘一直伴随,这一世,不知是油水少还是积极锻炼的缘故,他的脸一直处于光滑状态,所以有些和他不对付的,暗地里会偷偷叫他“小白脸”,这让他很是无语。   “不行,做新郎官当然要看起来精神。”老叶氏很不赞同,大孙子成亲,她就希望这场婚礼能做得完美,尤其是大孙子,出现在人前更要比以往显得精神才行。   对于老叶氏的要求,穆子期常年在外,心怀愧疚,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就连忙应下来了。   “对了,奶奶,我现在能去唐家看看吗?”想到一个多月没见到唐昕,他心里很是想念,穆子期就赶紧问出口。   “不行,婚前不能见面,这是习俗,不好打破,免得招来不好的事。”对于这些,老叶氏看得很重。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尽管如此,穆子期还是有些失望。唉,如果在现代就好了,有手机或电脑可以联系。   “等过几天就能看到了,到时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老叶氏不忍看他失望的模样,就安抚说道,“不到十天的时间,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旁边的穆圆圆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都是大姑娘了,还笑得这般大声。”老叶氏摇摇头。   穆圆圆赶紧收敛笑意,朝穆子期挤眉弄眼。   穆子期觉得吧,这一定是为了报复他刚才坚决拒绝严日初送自己回家的行为。   “快去洗漱吧,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老叶氏拍拍他的手背,“等你休息好了,就该忙起来了。”   成亲是一件大事,就算穆家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可事到临头,零零碎碎的事情依然很多,作为正主,穆子期也要跟着忙起来。   “我知道了。”穆子期又问起陈香和刘延知的事,知道他们两人如今一个在县里,一个在清溪村。   “明天陈香和瑞珠就会来帮忙,他刚回来不久,我就让他先在家里休息半个月,瑞珠等了他这么多年,总要好好团聚一下,说说体己话。”吃饭时,老叶氏如是说。   穆子期能理解,想到陈香从军七年,如今成为营长,虽说比不上那些成为将军的,可作为一介白身,这样子也是很不错的结果了。最最高兴的是,他能平安归来。   他相信,瑞珠对于这个结果也是满意的。   “那以后陈香继续留在军中,瑞珠会去哪里?”穆子期忙问道,他们县里的饺子馆几乎都是瑞珠在管理,以后瑞珠随军的话,饺子馆交给谁?总不能关闭吧?他们如今在县城一家独大,每月的净利润达到十四两左右,虽说是饱和了,可到底是一份收入。   “等他来了你再问吧,我还没和他们说过这事。”老叶氏摇摇头,这段时间,她的主要精力都花在穆子期的婚事上,其他事情无暇顾及。   穆子安去年落榜,今年复读,照样是读初三,今年七月就要中考,处于关键时刻。穆子清在夏国大学,他运气好一些,现在还没有被分配去实习。所以看来看去,只有穆圆圆能帮上忙。   “行,等他来了再说,我们都好多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陈香变成何种模样?”穆子期满怀期待。   结果,等第二天中午,穆子期真看到陈香,却鼻子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陈香比穆子期大五岁,算一算,今年是二十八岁,他的五官变化不大,就是整个人看起来很瘦,就像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穆子期看着他脸上的那道疤痕,整个右脸颊被划了一刀,看得出当初的伤口很深,经过缝合后,伤口看起来还是不平整。   这是表面上看到的,被长袍遮住的身体还不知有什么伤痕呢。   两人相互对视了许久,说了几句话后,到书房时,还是忍不住抹了眼泪。   穆子期不觉得难为情,对于陈香,他的感情是很深的,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经历种种磨难,陈香就像他的兄弟一样。即便几年未见,可两人之间感情却没有变得生疏,所以陈香一哭,他也跟着掉眼泪了,恨不得抱头痛哭。   “大郎,别哭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到底是经过战场历练的,陈香率先止住眼泪,他扶着穆子期的肩膀,笑中带泪,“我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大郎,你长大了。”   分别那年,十六岁的穆子期,面容还有着几分稚气,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青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气质温和,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看起来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你看起来成熟了。”穆子期擦擦眼泪,心里很是坦然,继续打量陈香,又捋起他的袖子看看,果然,夏天的衣衫轻薄宽大,他的胳膊上有着大小不一的疤痕。   “别看我脸上和身上有疤,其实我是幸运的,没有缺胳膊少腿,比把性命丢在战场上的战友们,我是个幸运儿。”陈香的神情很是认真,“所以你们都不要伤心,能有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足了。”   穆子期摇摇头:“你不是神枪手吗?怎么身上有这么多伤口?”   “有些伤口不是在偷袭战中被伤到的……总之,情况很复杂,一言难尽。”陈香叹了口气,“我们军中的武器比大金先进,射程又远,可他们卑鄙啊,无所不用其极,又老是串通当地的百姓,时不时给我们搞出一些麻烦,大金的百姓愚昧,很多滑稽的话都听,我们怎么解释都没用。刚开始吃了不少亏,我脸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后来将军们吸取经验,伤亡就很少了。”   穆子期静静地听着,从陈香的陈述中,他能看到对方的成长。   如今的陈香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现在的他性格变得刚毅,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穆子期心底有点失落,转念一想,又为他高兴。等问起将来的打算时,又心生不舍之情。   “我未来几年还会继续在军中,我习惯了军中的生活,现在想让我退役出来,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陈香的目光有些迷茫,随即变得坚定,“等军队不要我了,我再出来,总能找到一口饭吃。”   “我和战友们说好了,以后还想再打仗,最好能在我们这一代统一天下,恢复汉统。”他补充道。   “在军队的发展的确好。”听到他这么说,穆子期只能自我安慰,“朝廷很重视军队的建设,你们这批有战场经验的军官是宝贵的。”   陈香一听,抿嘴笑了。   “我未来会在哪里还不能确定,等一确定能休假,我就赶紧回来了。”这次回来,见到自己读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已经九岁了,看自己的目光是怯生生的,他心里就一阵难受。好在经过半个月的相处,父子俩的感情逐渐加深。   “无论会分到哪里,估摸着都不会回到明州府,所以我想带瑞珠娘俩随军。”陈香知道在他从军的这几年,如果没有穆家的帮助,瑞珠不会撑到现在,生活得好好的,对此,他很是感激,现在冷不丁要带他们离开,一下子丢下饺子馆,心里很是愧疚。   穆子期昨天和老叶氏谈论过这个问题,心里有了准备,不觉得有什么,就笑道:“这是好事,阿远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们一家三口当然要聚在一起,再说了,你和瑞珠还年轻,难不成就不想再生一个孩子?”   古人讲究多子多福,他估计陈香夫妇还是想生的。   果然,说到生孩子这个话题,陈香没说什么,看样子是默认的。   “如果你说的是饺子馆,这不是问题,大不了把它转给其他人,无论是刘家还是穆家其他房的人,到时再说。”穆子期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觉得,等他和唐昕成亲,两人的身体好,又是适合怀孕的年龄,估计没过多久他就要当爹了。   这样的话,老叶氏一定要求到他们身边照顾。到那时,家里人分散在各地,各自有收入,饺子馆就算关闭,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   两人关在书房,单是叙旧就说了一下午。等到晚饭才出来,倒是让老叶氏取笑一番。   饭桌上,瑞珠看看儿子,又看看陈香,先前的愁苦不在,面容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瑞珠在府城这里住了两天,因为陈承远要上学,她只能带着儿子回县城了。陈香留下来帮忙,过了没几天,季无病请假回来,加上严日初,一帮人把成亲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一转眼,六月十八日到了,这一天,是穆子期去迎亲的日子。 第185章 终于成亲   从穆家到唐家不算太远,两家中间隔着明州府第一中学和博雅女学的学区, 走过去只需要三刻钟左右。   等到迎亲时, 这段路看起来太短了, 所以穆子期他们就走另外的路,足足绕了半个明州府, 惹来不少凑热闹的人在身后跟着,声势看起来浩浩荡荡。   张灯结彩,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当穆子期在伴郎团的协助下, 顺利进入唐家大门时,他首先对上了唐晖。   “好好爱护我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你要好好待她,不要辜负她。”静默了一会, 唐晖终于开口了, 说到这里时眼圈都红了。他身材高大健硕, 身上有一股勃勃的英气,此时双眼通红的模样, 称得上是硬汉落泪。   穆子期和唐晖见面的机会不算多,一次是唐晖和花家结亲时见过几次面, 那时他和唐昕没有确定关系,感触不深。再一次是上个月他去相省把唐昕接回家, 特意到梅山镇和自己交谈过。最后就是成亲前的这几天, 唐晖把他叫出去闲聊过。   如果说之前婚期尚未定下时, 唐晖对自己是带着考量和不顺眼的心态,那等婚期一定,对方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很是温和。   这种感觉穆子期是理解的。   “大哥,你放心,我会的。”穆子期郑重地回答,只是他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唐晖会是如此表现,心里很是触动。   而当他用红绸牵着一身大红色嫁衣、遮着红方巾的唐昕即将踏出家门时,唐晖不舍的情绪达到了顶点,让一旁的花玉容不断地给他递上手帕,低声安抚。   他是如此,唐昕也是如此,兄妹俩相对痛哭,让穆子期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赌咒发誓自己定会对唐昕好一辈子,让唐晖放心把她交给自己。   一连串繁琐的礼节后,好不容易迎回自己的新娘子,他不得不感叹成亲的不易,对当年季无病成亲时的磕磕绊绊有了深刻的认同感。   回到穆家,拜堂入新房,掀头盖,喝合卺酒,去酒席敬酒……等把客人送走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喧闹了一天的穆家院子仍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绝大多数的客人都离开了,只有今天来帮忙的人在收拾残局。   “大哥,你肚子饿不?要不要吃饭?”穆子清擦擦汗,见穆子期从茅房出来,就连忙凑过来问道。   穆子期洗着手,感受到肚子的容量,摇了摇头,回道:“不吃了,我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你就今天早晨吃了一碗面条,中途都没有时间吃东西!”穆子清今天也跟着去了唐家,一直在穆子期身边帮忙跑腿。   “回来后中途匆匆吃过一碗饭。”穆子期用手帕擦干手,想到等在新房的唐昕,不由得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即回房,现在不想和弟弟讨论吃饭的问题了。   “对了,三郎,你记得待会不要让他们闹洞房闹得太厉害,夜深了,让他们早点回去。”他突然想到这件关键的事,连忙叮嘱道。   “哈哈……”寻声找来的季无病一听就笑了起来,他搂着穆子期的肩膀,忍笑道,“你放心,我能理解,定不会让其他人打搅你的洞房之夜,我是说真的,咱们是真正的好兄弟,你上次对我的帮忙,我还记着呢。”   穆子期一听,顿松一口气。上次季无病成亲,他不止帮忙挡酒,连想闹洞房的人都被他好声好气请走了。   看来,好人有好报才是正经的。至于严日初?哼哼,他是不可能闹的。   心里是这般想,穆子期的心情依然有些惴惴,就怕好友们打破双方的默契,让他有一个“难忘”的洞房花烛夜。想到这里,他赶紧朝穆子清使了个眼色。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兄弟间的情谊就看这里了。   “就是,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去闹得太出格。”穆子清接收到请求,立即拍拍胸脯保证,又道,“我知道奶奶一心盼着你娶妻生子呢,今天她就高兴得不得了。”   一说起老叶氏,穆子期就想到今天拜堂时,她那高兴至极的模样,心里一软,知道连日来的忙碌,其实老叶氏已经很累了,只是自己娶妻的兴奋冲淡了她的疲惫。   正在说话间,就碰到陶靳带人来了。   “子期,快点,要开始闹洞房了,你不会怕了吧?”陶靳喊道。   穆子期用水抹了把脸,失笑,拱拱手道:“还望你们今晚手下留情。”   “你放心,同窗一场,我们有分寸的。”陶靳笑眯眯道,带人簇拥着穆子期往新房走去。   这时候的闹洞房,场面并不猥琐,一般很少有出格的事情发生,最多是把一个果子吊在新人中间让他们吃而已,热闹程度取决于新人的人缘。   很幸运,穆子期之前攒下了人品,以前他放过其他人,这次其他人也不敢闹得太过,再有弟弟和好友们的保驾护航,他很顺利地度过了这一节。   等到大家散掉后,夜深了,来帮忙的人也早就回去,庭院外很是安静,只隐约听到正房的小楼那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估摸着是老叶氏他们在说话。   新房里更显得安静。   “昕儿,你想吃点什么东西?我去端来。”穆子期顿了顿,柔声问道,眼睛盯着唐昕的脸看。花烛下,唐昕看起来格外貌美,肌肤白嫩,神态娇羞,这种很少显露的神态让他有些新鲜,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   他总觉得今天一整天都处于发飘的状态,脑子似乎浑浑噩噩的,到了这时,在这个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里,他觉得自己终于清醒过来了。   在这一刻,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亲了,尽管他们三天前就在官府里领取到婚契,早已成为法律上的夫妻。   “我不吃,刚才你出去敬酒,圆圆给我端来了一碗饺子,现在吃不下。”唐昕轻轻摇头,在穆子期和喜娘他们出去后,她吃完后还和小姑子又把妆容补了一遍。   “那好吧。”穆子期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差点想抓耳挠腮,往日里想说的话,现在都忘记了。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那你呢?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唐昕反问。   “没事,我没喝多少,有无病和阿初他们帮忙挡酒,我喝的酒是兑过水的,不碍事。”穆子期说到这里,鬼使神差的,又补充一句,“今晚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喝醉?”   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果不其然,他的话让唐昕白皙的脸蛋迅速变成了一张红布。   穆子期扼腕,怎么今晚的自己变得如此猴急?该不会是过了几十年的单身生活,如今能娶妻,心理突然出问题了吧?   “我先去提水给你洗漱。”他回过神来,立即说道,“卧室旁边有间水房,你可以在这里洗漱。”先前怕唐昕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们家的水房是放在后院,所以就在新房里隔出一间来。   等唐昕答应了,他就去提水进来。在她洗漱的时候,穆子期就去正房这边,进门一看,果然,老叶氏还在等着自己呢,桌面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水饺。   “奶奶,还不睡吗?”穆子期问了一句,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就准备吃东西。今晚喝了一肚子水,早就饿了。   老叶氏正带着穆圆圆在整理堂屋的杂物,见他进门就坐到穆子期对面,笑道:“快了快了,圆圆,东西明天再整理,你进房休息去吧。”   说到这里,她转身对穆子期解释,“你弟弟们洗漱后,我刚才赶他们上楼休息去了。”   “好,我现在就睡,今天好累啊。”穆圆圆打了哈欠,伸伸懒腰道,“奶奶,你也要快点休息。”   穆子期朝她挥挥手,接着慢慢地吃着饺子,见老叶氏一直笑眯眯地盯着自己,没有起身的意思,就忙催促道:“奶奶,你忙了这么多天,听圆圆的,快点去休息吧。”   “不急不急,奶奶现在睡也睡不着。”老叶氏摇摇头,见穆子期不赞同的模样,想到今晚是大孙子成亲的好日子,就站起来,想了想,终究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本两个巴掌大小的小册子,低声道,“大郎,这是奶奶给你买的书本,你今晚记得看一下。还有,记得对你娘子好一点,不要伤身。”   瞥了一下小册子的封面,“哄”的一声,在这一刻,穆子期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变红了。   “我知道的,奶奶,你不用担心。”许久,穆子期听到自己弱弱响起的声音,他伸手接过,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思考,这本小册子是谁给奶奶的?难道是弟弟去帮忙买的?总不会是奶奶亲自去书肆买的吧?   一想到老叶氏这么大年纪的人去书肆买这种东西,他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老叶氏的神情很是淡定,见穆子期把小册子拿走,心里松了口气:“你爷爷和父亲不在了,只能由我来做这事了。你慢慢吃,吃完把碗放回厨房,用水泡着就好。奶奶先回房休息了,哎,今天真是太累了,肯定睡得很香。”   于是,穆子期就眼睁睁地看着老叶氏慢悠悠地走回房,直到房门关上的声响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翻了翻小册子,意料之中的,果然是传说中的避火图。令他惊讶的是,里面的人物没有扭曲,反而比例正常,人物美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等他看完后,对这本小册子的评价又提高了,因为他发现里面的姿势挺齐全的。   拍了拍额头,他不敢想象自家奶奶究竟有没有翻阅过这本书,等吃完饺子填饱肚子后,他在庭院内转悠一圈,见唐昕还在洗漱,就拿着衣衫去后院的水房洗澡。   等洗完澡回房,敲了一会门,就见唐昕面带羞涩地把门打开。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这一晚,穆子期终于知道深刻地理解到这两句话的意思。 第186章 心满意足   次日清晨, 生物钟的催促让穆子期及时睁开眼睛,他眨了眨眼, 揉揉眼睛,突然感受到身旁传来温热的气息,一下子清醒过来。   想到昨晚的事,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妻子了!不管怎么说, 单身了这么多年, 现在能有老婆, 心里还是油然升起一股喜悦之情。   他急忙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边,映入眼帘的正在睡得香甜的唐昕。借着晨光,穆子期看得入神了。只见她的睡姿端正, 双手放在小腹,双眼紧闭,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看到这一幕, 他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一时之间,心里只觉得宁静无比, 浑身洋溢着一种充实感。   什么时候再有孩子就更好了?他的目光往下移, 可惜唐昕的腹部被薄被盖住了,看不到。   穆子期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下床,帮唐昕盖好被子,想了想, 考虑到自己没有刷牙, 还是没敢在她的脸上亲一口。他换掉里衣, 到另一间房的衣柜找出自己常穿的“运动装”,拿起毛巾就准备去打拳和做呼吸操。   推开门,天色已大亮。夏季的天就是白得快,穆子期刚才看了下机械表,才六点钟不到。   是的,自从机械表出来后,夏国人民的时间观念就发生了变化,和现代时间一致。   再一看,对面的厨房那里有动静了,他慌忙过去看,发现是唐昕唯一的陪嫁丫鬟阿梨在烧火煮饭。   阿梨看到是他,就赶紧从灶火前坐起来,有些恐慌地问道:“老爷,是有什么吩咐?”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她的大夏语说得流利许多,就是腔调还是有些怪异。   穆子期失笑,很少有人叫他为“老爷”呢。他昨晚听唐昕说过,知道她不在明州府时,阿梨是待在她大嫂花玉容身边伺候,这次她出嫁,阿梨这才跟过来。   对于阿梨这位签了终身雇佣契约的佣人,穆子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很久以前,他们穆家也曾经有下人伺候,不会不习惯。相反,他觉得家里多一个人还是挺好的,可以帮忙做家务,不用老叶氏和穆圆圆这么辛苦。他忍不住思忖,自己现在提出买人或雇佣人,老叶氏应该不会再拒绝了吧?   正在沉思间,眼前就多出一杯清水,杯子很眼熟,正是他惯用的杯子。   “老爷,这是早上烧的热水,太太说过,老爷早上喜欢喝水。”阿梨说道。   穆子期心里一暖,就接过来,笑道:“你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我先出去了。”   阿梨慌忙点头。   洗漱、喝水,等穆子期在铺设的草席上做完一遍呼吸操,身体发热时,老叶氏也起床了。   “大郎,怎么不睡多一会?”老叶氏见到他,脸上就露出笑容,仔细打量了下穆子期,迟疑地说道,“你们年轻人渴睡,多睡一会没事。你看三郎和安安,他们放假就起迟一些,这段时间又忙了这么久,再睡多一会没事,你肯定很累了。”   她一向要求严格,对“闻鸡起舞”这个词很有好感,往日里孩子们睡懒觉,除非是有特殊情况,否则她是不会允许的。而像今天这样,显然就是特殊情况了。   穆子期用毛巾额头上的汗,摇摇头:“没事,我不算累,哎,奶奶,其实我也想起迟一些,只是一到时候眼睛就自动睁开,想睡也睡不着。”老实说,他也想睡迟一点啊,温香暖玉在怀,这滋味是何等美好!只不过他怕吵醒唐昕,毕竟昨晚的自己是充满兽性的,心里有点虚。   说完话,他就继续打拳,身体刚刚活动开,还没能出大汗呢。夏季的早晨是凉爽的,空气中充满了新鲜的气息,他最是喜欢在这样的季节里锻炼身体。   专心打拳的穆子期不知道,站在走廊里的老叶氏凝视了他许久,一直在琢磨着一件事情:昨天的洞房花烛夜,大郎到底是成功了,还是不懂,单单是说说话?她的重孙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打完两遍拳法,本来还想练习射箭的,可庭院里依旧摆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桌椅,箭靶不知被放到哪里了,穆子期这才放弃。   他捏捏自己的腰,深感到昨晚的放纵不是没有代价的,自己的腰腿真的有点酸。   这天早上,除了穆子期和老叶氏、阿梨之外,其他人都起迟了。穆子清他们起床后,就帮忙收拾东西,准备把桌椅和碗筷送还给租赁的店铺。   眼看着快可以吃饭了,穆子期就回房去叫唐昕起床。   “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等看到时间后,唐昕无声地尖叫一声,在穆子期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都这么迟了,你让我怎么面对奶奶他们?”   她气急,“我昨晚上明明说过让你早上叫醒我!”昨晚清洗完,在入睡前,她明明叮嘱过的,一想到自己起得这么迟,就自觉无脸见人,想到这里,唐昕顾不得羞涩,就狠狠地瞪着穆子期。   “都怪你,我本来打算今天早晨起早一点,给家里人做饭的。”她还是觉得有点慌张。   穆子期很是委屈,摸摸后脑勺:“我这不是心疼你昨晚累坏了么?我想让你休息好一点。再说了,早饭有阿梨帮忙,你不用做。”他们的假期没有几天了,不休息好,今晚该怎么办?   大约是穆子期表露得太明显,唐昕的脸一热,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把被子掀开,准备加快动作来洗漱。可惜刚一下地,腿就一软,正好摔到穆子期的怀里。   穆子期无声一笑,忙道:“没关系的,奶奶很好说话,她不讲究这些,我刚才是想叫醒你,还是奶奶说让你多睡一会,说咱们俩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忙了这么久。真的,你不必担忧。”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穆子期一本正经。他明明说的是实话。   他这么一说,唐昕总算是稍松一口气,想到今天是嫁入穆家的第一天,再想到婚前大嫂和她说过的话,还是不敢放松,从穆子期怀里挣脱出来,道:“你帮我去叫阿梨端水进来。”   穆子期想将功赎罪,忙应声道:“好的,我马上去做。”知道唐昕一时半会和家里人不熟悉,不好在庭院里直接洗漱。   “你放心,敬茶的事还早着呢,奶奶早就意料到了,让大爷爷他们迟一些再来。”穆子期又安慰道。   昨天是他成亲的大日子,穆家的其他族人自然会来,都统一住在穆子贤家里,今天早上会过这边一趟,主要是想让唐昕认认人。   于是,穆家这天的早饭比平时吃得晚许多,饭桌上从头到尾,唐昕的脸大都是低着的,神情很是羞涩。   刚吃过饭不久,穆多粮他们就来了。在他们的见证下,唐昕给老叶氏敬茶。   老叶氏端坐在主位,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夹着银丝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无可遏制的笑意,这让她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格外明显。   老叶氏望着地上的一对新人,郎才女貌,称得上是天作之合。她舒了一口气,脑海里浮想联翩,仿佛看到不久之后就有一个白胖胖的小娃娃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想到早已去世的丈夫和侄女,唏嘘不已。   没有让新人久等,她一口喝下唐昕上敬的茶水,给了她一个红封,神情很是喜悦,笑道:“赶紧起来。”说着就起身伸手拉着唐昕的手。   唐昕微微一惊,赶紧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   “好孩子,嫁进咱们家委屈你了,大郎他不大爱说话,人又无趣,不过心地是好的,不会胡作非为,嫁给他能安心。”说到这里,老叶氏拍拍唐昕的手背,转向穆子期,“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待你媳妇,真有不对的,我肯定站在你媳妇这一边。”最后的语气带着警告。   穆子期哭笑不得,只好连连点头:“奶奶你放心吧,咱们家的女子这么强,我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唐昕抿嘴笑了起来。   老叶氏扫了他一眼,又对唐昕介绍道:“来,这是三郎……”把穆家人一一介绍给她。   大家都有事要忙,不能多待,等说过话后,穆子期他们就送大爷爷他们离开。   “三叔,你和阿德想在府城落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记得跟我说。”在门口送别时,穆子期就对着三房的穆怀山说道。   “房子还在找,我们家只有我和阿德两个人,等阿德成亲,人数也不多,用不着买很大的房子,我这几年存了一笔钱,就想着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如果不够的话,到时肯定需要你们帮忙。”穆怀山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眼看着明州府越来越繁华,房价慢慢变多,心里也有点着急,就打算不要顾虑到什么面子,先借钱买了再说。   如今自家儿子在明州府开了第一家修车店,生意逐渐变好,他心里也有了底气,觉得自己能还上。   “那就好,大家以后住一块儿,想串门也容易了。”见他这么说,穆子期很是高兴。想到以前逃荒路上大家相互扶持的日子,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感激。和以前不同,他对这些亲人的感情是很深的。再想到如今家族的境况,还是比较满意的。   大房大爷爷他们如今也在明州府落户了,大堂哥穆子贤早已娶妻生子,继续在酒楼做账房,据说想往掌柜发展,希望以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   二房是他们家,自是不必说。三房就是穆怀山和穆子德父子,等穆子德开的修车店逐渐站稳脚跟,他们也差不多在府城定居了。   至于四房,虽然只剩下穆子安,可未来的发展应该不错。如果他今年七月能考上师范学院,未来做一名老师也是不错的选择。成家立业,也许没有轰轰烈烈,但这未曾不是另一种幸福?   对于曾经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穆家人来说,他们曾经失去过很多的亲人,如今平静的生活意味着安全,身心是满足的。   “我也想快点在府城安家,等到这里的自行车越来越多,我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爹留在这里可以帮到我,我不想他回村里种地,太辛苦了。”穆子德笑道。   他对穆子期非常感激,要不是有他帮忙,自己怎么可能到阳城学到这门手艺?也不可能有门路去进货,他打算以后的铺子要增加种类,比如收购旧自行车或者旧家具之类的,他爹会点木工活,能勉强修好一些家具。   说来惭愧,这还是前些天他和穆子期谈话聊天时说起的,他觉得大有可为,起码能解决自家的温饱问题。   其他人一听,也跟着劝说穆怀山,见他答应了才罢休。   穆子期再看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穆多粮,该说的话早就说了,只能握住他粗糙的大手说道:“大爷爷,你好好保重身体,要长命百岁。”   “好好好,大爷爷身体还硬朗着呢,你在外面也好好为朝廷办事。”穆多粮笑得开怀,脸上的皱纹像花儿一样。   大家依依惜别。   等他们走后,唐昕有些不解:“咱们不是还有五天才出发吗?”怎么把场面弄得这么不舍?   穆子期自是懂她的意思,忍不住笑道:“我怕未来的几天我们会很忙很忙,有些话忘记说了,而且下次聚在一起的人不一定这么齐全,像三郎,他待会就得去阳城,还有圆圆和安安,他们还得去学校。”弟弟妹妹们这次是请假回家帮忙的,所以婚礼一结束,他就赶紧让他们回去,该干啥干啥。   唐昕恍然大悟。   进门后,穆子期发现唐昕的脸色不大好看,就算脸上涂上胭脂,眼底的那层青黑色还是很明显,就先让她回房休息,自己则和其他人一起叫人把桌椅和碗筷送走,之后就是打扫清洁了。   就算昨天的宴席有部分是在门前的街道摆放,整个穆家依然是凌乱和油腻的,总要重新整理一遍才行。   等差不多忙完后,阿梨也做好中饭了。   “怎么不睡觉?”穆子期准备叫唐昕起来吃东西时,发现她正在屋内整理衣物之类的。   话说,穆子期和唐昕现在住的左厢房被改为两室一厅的格局,中间是厅,两边是房间,先前和唐家说好,所以新房内除了那张新打造的大床,其余家具都是唐昕的陪嫁,足足有四十八抬,在大婚前一天就被送过来,时间紧急,没来得及收拾好。   唐昕摆好一只花瓶,闻言就回头笑道:“我睡不着,又瞧见屋里乱糟糟的,就起来收拾了。”她怎么可能让穆子期的衣物长期放在另一间房?   “我给你做了六套新衣裳,你记得明天穿。”她看着穆子期身上穿的红衣,又笑道。   穆子期连连点头,想到未来有唐昕包办他的衣食住行,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烦恼。唉,来到古代后,他穿的衣服和戴的配饰好像从来都不是自己来决定,以前是老叶氏和穆圆圆,以后就是唐昕。比起现代,这到底是先进还是落后?   但毫无疑问,他心底是乐意的,不用烦恼。 第187章 三朝回门   当听到庭院里传来嘈杂声时,两人就停止话题, 穆子期说道:“是乡亲们来了, 走, 咱们出去迎接。”说完就拉着唐昕的手,两人一起走出房门。   这次成亲,为了方便就放在明州府举办, 除了那些亲朋好友, 老叶氏还请来清溪村和自家关系亲近的几户人家, 包了来回的路费,因为穆家的房间不够, 干脆就在附近定了一家客栈让他们住上一夜。之前大家说好了, 等他们今天上午去逛完集市再送他们回家。   现在外边传来这么多人的声音, 估摸着就是刚才穆子安去请的, 村民们来准备告别,顺便吃午饭。   这些人都有陈香一家帮忙接待,穆子期他们对此很是放心。   等送走村民和其他亲朋, 时间就到了下午, 穆子期和唐昕这才有时间休息。两人二话不说,回房倒头便睡。   三朝回门, 穆子期和唐晖拼了一次酒,等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 再喝下去肯定醉的时候, 他就再也不敢喝了。   生怕失态, 穆子期只能发挥一直以来在酒桌上练就的演技, 装醉倒下了。当他被扶着回房休息时,真是如释重负。   没办法,不知是军中的人喝酒这么厉害,还是唐晖天赋异禀,反正他是拼不过的,只能认栽了事。   而当穆子期在唐昕出嫁前的闺房休息时,一脸得意的唐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醒酒汤,大口喝下后,很快就迈着步子回到后院,寻找正在谈话的唐昕和花玉容。   “大哥,你怎么把夫君给灌醉了?”唐昕一见他进来,就立即抱怨道。她刚从穆子期那里过来,见他睡得香甜才放心,幸好没有呕吐之类的。   这话唐晖就不爱听了。   “妹妹,你变了,同样是喝酒,你不能因为妹夫喝醉了就心疼他不心疼我,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一喝多你就会心疼,给我煲解酒汤,然后就唠叨,那时你多关心我呀。”唐晖的语气很是悲伤,“不像现在,竟然埋怨起我来了。”   当他看到娇艳如花的妹妹时,他心里不是发酸么?冲动之下,他就想品酒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有正当理由,自己可是想和妹夫加深感情呢。   唐昕翻翻白眼:“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了,你有嫂嫂心疼,我就不凑上去了,省得你老是不耐烦。”   花玉容掩嘴偷笑,知道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感情很深,倒是不担心,只在旁边笑看着他们打嘴仗。再想到自从小姑子出嫁后,自家丈夫这几天就没睡过好觉,她心里羡慕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好了好了,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昕儿和妹夫感情好是一件大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花玉容劝唐晖,“有空还不如问问昕儿在穆家的情况,没几天昕儿他们就要离开了。”   唐晖一想也是,连忙开口问道:“对对对,还是你嫂嫂说得在理。昕儿,穆家人有没有欺负你?穆子期对你好吗?”   唐昕闻言,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点头道:“放心,穆家和以前想的一样,家里人都是好相处的,奶奶她老人家很和气,连活都不用我多干。至于夫君……”   她的脸一红,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夫君待我很好。”说着就给唐晖倒一杯蜂蜜水,见他皱眉喝下,心里暗暗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唐晖刚皱起的眉头放松下来,又忍不住说道,“昕儿这么好,穆家能娶到你是他们家的福气。”   “大哥——”唐昕娇嗔一句,“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哥,嫂嫂,你们放心吧,我会在穆家好好过日子的,我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真有个万一,那我定不会委屈自己。”唐昕这话说得很是坚定。   的确,了解唐昕外柔内刚的性子,唐晖和花玉容相视一眼,觉得不是那么担心了。   一直到下午,等穆子期睡醒后,他们才乘着马车回家。路上,穆子期和唐昕黏在一块,窃窃私语。   “我和大嫂在说孩子的事,我哥还能在家一个月,我就希望大嫂能在这段时间怀孕。”唐昕小声说道,“要不然大嫂一个人在家多寂寞啊。”虽说大嫂可以回娘家,就好像没出嫁一样,可这到底是不一样的。   穆子期点点头,这方面的私事不好多说,就把话题转回到自家身上。   “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要孩子?”他问道。记得前世在现代,夫妻双方什么时候要孩子,一般都会经过商量。如果唐昕是个后宅女子还好,这不必问,当然是越快越好,但现在不同,她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为了尊重对方,穆子期当然要问清楚。   夫妻双方要相互尊重,相互体谅,他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才能长久。尽管这一世的父母给他做了个不好的榜样,可他更认可前世的父母,他们的行为和教育方式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还能什么时候要吗?”唐昕很是吃惊,转念一想,急忙问道,“难不成你还不想要?”别人不说,其实她知道大家的看法。他们夫妻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意味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可一想到今年他们都二十三岁,年纪不小了,别人在他们这个年纪,说不定孩子都两三个了,她如何能不急?   成亲那天,有些女客甜中带酸的话她又不是没听到。自家夫君人长得好,有才华,要不是家里有拖累,家境差一点,在他们看来,说不定早就娶妻生子了,不会拖到现在。   最主要的是,她心里对老叶氏有着很大的好感。自从她和夫君定亲后,因为大哥在外的事,婚礼一直拖着,穆家没有表露出怨言,一直保持理解的状态。她不是木头人,内心自然感激。   当然,从这三天饭桌上的补汤来看,她能含蓄地感受到老叶氏暗含的催促,要知道她可是学医的,鼻子一闻,差不多就能闻出补汤里的药材和知道它的功效。   想到自己的年龄,正是适合生孩子的时候,加上已拿到毕业证,剩下的就是水磨的功夫,大都是靠自己努力学习,所以对于生孩子,她是不反感的,还怀着期待的心情。   “没有,当然没有,你不反对的话,那咱们就顺其自然。”穆子期一听就知道唐昕的心思,高兴极了。这几天,私下下,老叶氏没少叫他们努力造人。   “好。”   顷刻之间,两人就把这件大事商量好,不由得相视一笑。   三朝回门后,穆子期他们一家又回到清溪村,请了其他没去参加婚礼的村民吃了一顿宴席,等祭拜完祖宗,季无病的儿子的周岁宴又到了。   六月二十三日,穆子期和唐昕参加完周岁宴,当他们看到那个身穿大红肚兜的胖娃娃憨笑可掬的模样时,心里对于自家未来的孩子更是期盼了。   季无病和傅安璇的容貌都长得好,这胖娃娃的容貌自然不差,所以看起来极为可爱,让穆子期爱不释手。   “哈哈,喜欢的话就快点生一个吧。”季无病很是得意,他最高兴的是,自家的孩子不像小时候的自己,身体很好。   “没成亲之前催我成亲,等成亲了,还没有几天,就立即说起孩子的事。”穆子期叹了口气,“无病,你还年轻,不能当了父亲就变唠叨了。”   季无病一听,也不发怒,他觉得穆子期这是在妒忌自己呢。没办法,谁叫三人之中,就自己的动作最快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眼看着快要分别了,他又问。   “今年底还会回来一次,我奶奶今年五十九岁,明年就是六十大庆,我得回来一趟。”穆子期笑道。他们当地的风俗,祝寿都是按照虚岁来算,所以五十九岁就要做六十岁的大寿。   “我明白,那非常好。”想到没有几个月又能重逢,他突然觉得这次离别不那么伤感了。   穆家人大概是同样的想法,这次老叶氏他们没哭,倒是离开的前一晚,她拉着穆子期说了不少话,中心话题就是两人快点生孩子,然后她就去相省照顾。   “这几天我看过了,你媳妇是个好的,你记得要好好待别人,千万不要像你爹一样,见一个爱一个,这不好。”老叶氏年纪大了,她就想着家和万事兴,不想再折腾。万一大孙子真给家里纳回几个,她虽然不会发怒,但还是觉得麻烦。   唐昕又不是不能生,何必自找麻烦呢。当然,她自己也不否认,这不排除唐昕的嫁妆出乎意料的缘故。   不过说到底,还是想和和美美的念头占据上风。 第188章 投资生钱   对于老叶氏的告诫, 穆子期自然是连连点头答应。   等上马车时, 他看着老叶氏的笑脸, 一时之间, 心情愉悦得很。这是他第一次和家人分开时,老叶氏没有多少伤感。不得不说,其中唐昕的功劳占据一部分。   “听无病说夏国大学研究所在研究更方便、更快的出行工具,以后咱们就不用坐马车了。”尽管路比较平坦,可速度和起前世的铁路真的不能比, 穆子期对此很是期待。   “比自行车更好?”唐昕最关注的还是医学方面的资料, 对其他事情没多大了解,闻言就有些惊奇, “我就希望以后回家能快一些。”   “会有这么一天的。”穆子期点点头, 瞪了一眼缩在对面的严日初,深觉得这真是一个不友好的电灯泡。   严日初正拿着穆圆圆送给他的香囊傻笑着呢,对穆子期的嫌弃毫不在意。   几天后,他们顺利回到相省。到府城分别时,穆子期很是不舍,忍不住说道:“昕儿, 你好好吃饭睡觉,我到了休沐日会来看你的。”   “知道了。”唐昕心里也很不舍, 她看着穆子期在自己房内转来转去, 帮忙把行李摆好, 心里生起一股甜意。   往常只听说女人们忙于家务, 谁听过男人自告奋勇来帮忙的?这么一想, 对当初自己能当机立断去告白更是觉得正确。   这次出行,他们带的东西不多,家里的大件都放在家里,唐昕带得最多的是衣服首饰之类的。   他把首饰盒小心放好,打开一看,里面珠光宝气,金啊银啊都有,最多的是珍珠类的簪子,听唐昕说这些都是唐晖带回来的,还送了一些珍珠给老叶氏和穆圆圆打造首饰,她们都很喜欢。   果然,大多数女人都抵抗不住这些首饰的魅力,他知道自己今后该送什么礼物了。看到首饰,再想到唐昕的嫁妆,穆子期就不得感慨,自己娶了媳妇后,是不是脱贫致富奔小康了?   唐昕的嫁妆折成银子,大约有两千两,其中大部分都是不动产,包括他之前送出去的聘礼,也就是他们现在站的地方——位于嵇城的商铺,除了这间商铺外,唐家还陪嫁了明州府的一座两进宅院。这次他们来相省,那座出租的宅院就让老叶氏帮忙管着,偶尔去看一看就行,反正有中介的人帮忙出租,不用费劲。   此外,唐昕还在海外拥有一百亩的田地,和唐晖的庄园挨在一块儿。事实上,这块地就是唐晖打仗所得的奖励,虽说距离远了点,每年的收入收得不及时,可到底是属于她的私产,可以自由买卖。   “那里的土地肥沃,当地都是种植水稻,专供国内。”当时的唐昕如是说,“我们不用多费心,那里一大片土地都属于军官,商人们精明得很,就统一租下来,再找人帮忙耕种,约定所得的利润按比例来分成,他们还能借着军中的势力,其他人不敢欺负。”   所以再加上唐昕其他零碎的陪嫁,总价值就达到两千两左右。想到妻子每年的收入差不多能有两百五十两,穆子期就觉得自己抱上了一只粗大腿。   这算不算是吃软饭啊?偶尔他会闪过这一丝念头。   离开嵇城,穆子期和严日初回到平福县,在这里吃了顿迟来的午饭,趁着天色还早,太阳尚未下山,他就在县城拜访了关系亲近的人,比如李爱民、刘江和安景然等,送出礼物的同时,又回收了不少贺礼,最后返回梅山镇时,牛车都差不多能装满一半的空间。   再一次回到梅山镇,看着干净整洁的街道,熟悉的风景,穆子期心里不是不高兴的,要知道他可是在这座小镇投入了不少心血。镇上的居民见到他,也纷纷打招呼。   “镇长回来了!”   “镇长,您什么时候回来了?累不累啊?”   “恭喜您成亲,祝您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还有人笑道,“镇长成亲了就是不一样,看起来比以前胖了。”   ……   对于镇上居民的好意,穆子期满面笑容地回应。至于那个说自己胖的?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放下,心却咯噔一下,不自觉地摸了下腰,然后很沮丧地发现,自己的衣服的确紧了一点。   想到自己成亲后,室外的运动量明显减少,他有些汗颜,暗自决定今后一定要恢复先前的运动量,毕竟他的饭局比较多,可不想这么早就变成油腻的中年人。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穆子期除了时常和唐昕联系外,他抓紧时间运动,对于工作上也毫不放松,还因为请了一个月的假,积累下来的公务让他更是忙碌。   因为快到中考的日子,郑欢要去参加考试,穆子期想到他一直以来的兢兢业业,就大手一挥,把一部分上课的任务接手过来,空闲时间的重点就放在王琮身上。   好不容易让学生们考完期末考试,等放了假,穆子期就开始等待穆子安和王琮的成绩。   八月初,好消息传来,穆子安和郑欢顺利考上师范学院,两人竟然成为同学。还有王琮,他跳级参加四年级的结业考试,提前一年小学毕业,而且成绩优秀,在县内排名第一,被平福县中学免费录取。   带人去王家恭贺他们时,穆子期看到他们一家兴奋的模样,心中很是感慨。   这一幕是多么地熟悉啊!每年都在不少地方发生,处于中心的人或喜不自禁或老泪纵横,围观的人心生羡慕……就像他,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可以预见的是,这一幕将会不断地发生,毕竟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教育那么看重。   “镇长,这就是教化人心啊。”身边的江副镇长激动地说道。   穆子期点点头,笑道:“咱们梅山镇开了个好头,孩子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今后可以按照计划继续抓紧他们的功课,争取保住咱们的好成绩。”要知道经过这么多次考试,他们镇小学的平均成绩均排在前列,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和县小学不相上下。   站在另一边的岳副镇长郑重点头,他的脸上也露出兴奋之色,毕竟他是分管教育的,学生成绩出彩,有他的一份功劳,此刻他就笑道:“我会的,等开学,我会做好家访工作。”   经过多年的实践了解,穆子期他们发现,时不时去学生家里家访,这是一个加强沟通、能有效提高学生成绩的好方法,唯一的不足是因为老师缺少,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   他们略略说了几句,见对面的王家人和围观的回过神来,就停止说话。   镇衙一行人被迎进王家,穆子期左右看了下摆设,发现王家的日子和刚开始是完全不一样了,房屋有四间,其中三间是红砖黛瓦,另一间大概是厨房,除了地基是红砖的,墙壁都是黄泥砖,不过顶上盖的是瓦片。后院养有两头猪和一群鸡。   王琮的父亲搓着手,见穆子期站在院子里看,就解释道:“这房子是最近刚盖起来的,先前总觉得贵,如今砖头的价钱下降,想来想去,干脆就把旧房子推倒重建。”   之前的王家在脱离窝棚后,见王琮的学习成绩好,有望在学业上取得好的结果,为了存钱读书,就只是盖了三间茅草屋。结果几年过去了,他们家这才发现,读书成绩好的话,官府有补贴,根本就没花多少钱。   “家里去年养鱼,又种了莲藕和莲子,卖完就有钱。”王父憨厚一笑,穆子期时常下乡,来过他们家不少次,所以他从一开始的吞吞吐吐到现在口齿流利,并不害怕,就继续说道,“家里三年前种下的青梅树,我看明年就能结果了,到时又是一笔银钱。”   他笑得开怀,“家里的娃子读书不要钱,不盖房怎么行?”   众人听了,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镇长。”王琮的脸蛋兴奋得发红,他走到穆子期他们面前,一一行礼,又仰起小脸问道,“您说我是去县里还是去市里读书?”   穆子期摸摸他的脑袋,一转眼,当初九岁看起来矮墩墩的小家伙就变成了十三岁的少年,身体抽长,眼睛黑亮,面容沉静,气质和一般的小孩不同,变化极大。   “如果你想的话,那就去市里。嵇城的教育条件更好,去那里说不定能遇到几个和你一样勤奋、成绩差不多的同学,那样更有挑战性。”十三岁上初中,算是正常年龄,不怕被同窗欺负。   当然,他们这一届不同,年龄相差大是正常的,不过有老师看着,王琮又不是那种性格懦弱之人,不怕被人欺负。再者,整个嵇城都是重建的,梅山镇开办学校比一些地方迟一年。八月份,整个嵇城才有初中的学生。   “那镇长,你当初为什么要去县里读啊?”王琮又问道。他和穆子期的关系很好,两人闲聊时就知道穆子期的一些私事,所以很容易就发问。   “我和你的情况不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穆子期笑道,内心却不后悔,因为他在县里的中学结交了季无病和严日初,这是值得一生结交的挚友,何其有幸!   王家的情况不同,王琮父母健在,身体康健,勤劳能干,不用他发愁家里的生活。   “那我知道该如何选择了。”王琮若有所思。   “嗯,好好读书。”穆子期拍拍他的肩膀。   *   从王家回来后,穆子期继续忙于公务。与此同时,王琮的事在整个梅山镇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一阵阵波澜,大家纷纷议论,重点在于王琮的好成绩,还有县衙和镇衙奖励的银两……特别是后者,更让人心生羡慕。   梅山镇的教育工作抓得好,大部分家庭都有小孩进学堂读书,如此一来,家长们对学习成绩就很是关心。最主要的是,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穆子期的生平被镇民所知。   于是,成功的例子摆在那里。在镇民的眼中,穆子期如今所取得的成就算是不错了,一路读书不花钱,竟然还能给家里人挣钱。同是流民出身,这才几年?一跃就成为大夏朝的官员,尽管只是个镇长,可手底下还管着几千号人呢,而且看起来前程是光明的。   见状,穆子期对于大家私底下的议论视若无睹,当做没听到,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其他事情上。   这段时间正是青梅成熟的季节,镇衙的一部分人手都在跟踪这件事情。有几个村民的青梅树管理得好,当初他们还特意到福省那边购买树苗,经过三年的精心打理,今年有部分果树开始挂果了。   今年和往年不同,今年他们镇的咸梅干准备卖给自动上门收购的陶靳,对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从府衙辞职了,准备从商,这是他一直感兴趣的事情。   “为了让我爹娘同意,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连茶水都喝了两缸。”陶靳一脸的不堪回首,转而又得意地扬眉,“幸好我儿子争气,他聪明机灵,我父亲从他身上看到了将来念大学的希望,打算重点培养他,要不然我还不那么容易脱身。”他就是不喜欢官场上的束缚。   穆子期失笑,不过他能理解陶父,毕竟在世人眼中,就算在府衙做一名吏员,那也是官面上的人,觉得有很大的权力。商人就算如今的地位提高,皇帝本人就是大商人出身,仍然会觉得可惜。   “起码你爹没打你。”他安慰道。   “谁说没打?”陶靳摇摇折扇,很不服气,“第一次提的时候他简直是不敢置信,随手就抓起鸡毛禅子要打我。我本来想跑的,转头一看,我爹那么胖,我怕他摔倒,这才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他伸出手掌比划了个数字,“结果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   穆子期斜睨着他,不相信:“我不信,就一个鸡毛禅子怎么可能受伤那么重?”   陶靳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不小心打在我的脸上,留下两道红痕,我可不敢带着这样的伤口去上值。”万一被别人说家里的葡萄架倒了,那多没面子?   穆子期恍然大悟。说来奇怪,在高中时,他和陶靳的关系只是一般,要不是陶靳比其他同学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和大多数的同学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更陌生一些。   他对陶靳最深的印象,一是对方总是跟在崔世松和孟明苇身边,二是当初他和季无病带着家人到明州府看球赛时,对方让人送过来的那几杯果汁和一些吃的小零食。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觉得对方很会做人。   没想到等他们毕业,再联系上时,关系却慢慢地变好,这次他成亲,陶靳同样帮了不少忙,他们家采买的东西大都是在陶家的商铺买的,价格有折扣,省了一笔钱。   这次陶靳来梅山镇投资开青梅加工作坊,他是欢迎的。当然,在他的劝说,对方最终在平福县郊外安家落户,因为自从去年其他兄弟镇的官员来这里参观过,又有县衙牵头,其他乡镇也陆陆续续有人种植青梅树,所以把作坊放在县里是比较合适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到青梅山去查看采摘情况。至于价格问题,当然不是穆子期和陶靳决定,自然有手底下的人去商谈,到时他们看过,如果同意就行了。   “你们这里的青梅果大核小,吃起来肉厚质脆,我看用来酿青梅酒很不错,我打算今年酿造一批。”陶靳从树上摘下一枚色泽翠绿的青梅果,咬了一口后就笑道。   穆子期见他酸得眉头都皱了,嘴里还说着这样的话,很是佩服:“那是当然,从去年开始,我就专门请了人来培训,从种植、嫁接、养护、喷药施肥、除草除虫和采摘,都是经过精心管理,要不然今年的青梅果能长得那么好吗?”   陶靳点点头:“这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不是野生长出来的,我觉得比福省一些地方的青梅果差不了多少。”按理说福省那边才是种植青梅果的大户,好是好,可他在那边没有人脉啊,所以只能跑来这边了。   穆子期听到这样的话,自然高兴。虽说这间作坊他没有投资,可在老家芙蓉镇那边,陶靳新开的荔枝加工作坊他是有份的,投了一部分钱进去。当然,他用的是奶奶的名字。   不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没有在自己管辖的范围下经商,穆子期觉得在合理的规则下挣钱是可行的。人生活在世上,衣食住行样样需要钱财,只要不触犯法律,用其他方式来增加手段是正常的事。   和他同样作为的人不少。   即使镇长只是一个小小的低级官员,可耳濡目染之下,穆子期觉得自己学到了许多。在这种环境里,他必须得保持本心,不要超出红线,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毕竟,夏国都察院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 第189章 有孕在身   “你真的打算以后就这样跑来跑去?”两人下山后, 穆子期就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千金难买我乐意,我如今就乐意这样做,以后想法改变了, 到时再说。”陶靳笑了笑, 神情很是洒脱。   不知为何,穆子期看到这一幕,突然有点羡慕了。遵从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这是何等美好的事!唉, 也只有像陶靳这种衣食无忧的富二代才能任性, 啊不, 是去追求。   “嘿,其实我还和老爹说过,以后如果我不想从商了,我一定会再进府衙, 当然,除非那时高中毕业的还能进。”陶靳挑眉道。   “其实以你的才华,进商部是不错的选择, 你熟悉商业的事。”穆子期突然想起这茬,就建议道, “商部是个实权部门,从花露水到自行车, 谁知道以后它投资的研究所能研究出什么来, 单是如今的自行车就大赚了。”至于机械表, 所有权不在商部那里,而是在军部。   自行车的出现在最短的时间内风靡全国,很多家庭心心念念就是想买到一辆自行车,而随着自行车产能的扩大,价格比之前的十两银子稍低一点点。今年穆子期回明州府时,发现街上的自行车在逐渐增多。   “级别太低,我不想进去跑腿。”陶靳“刷”地一下打开折扇遮挡太阳,再看到穆子期头上戴的草帽,不由得后悔,刚才自己为了臭美,没有选择草帽,谁知道现在太阳这么大?真是晒死人了。   “不过以后可以尝试一下,往这边发展,我再想想办法。”他想了想,又说道,“商部里面有高人,每次出新产品,一般情况下,都是价格从高到低都有,把不同收入的人一网打尽。像自行车,我敢肯定,等卖得差不多了,他们又该退出升级版了,就算只换个颜色,多点变化,也有大把的人买账。”   穆子期表示同意这个观念,他看了下,发现两人的后背都湿透了,就忙道:“走,现在就回镇衙吃饭,你会有惊喜的,我们镇有个冰窖,待会回去就有冰凉的酸梅汁可以解暑。”   “那赶紧走,太热了。”陶靳顾不得风度,连声催促,又道,“你们这些在镇里做事的人真是不易。”   “你能理解就好。”穆子期深有同感。   办完事后,穆子期送走陶靳,知道他要到嵇城府,就让他帮忙带一封信给唐昕。   “你们夫妻二人一个月起码能见两三次面,就这样还需要写信?”陶靳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也对,你们刚成亲一个多月,处于蜜里调油阶段,这么腻歪可以理解,等到我这种境地,孩子出生了,那就不一样了。”   穆子期白了他一眼,懒得反驳他。反正到时他和唐昕的感情如何走向,那是将来的事,现在说再多也没用。   ……   忙完青梅果的事,八月底,天大的好消息再度传来,这则消息一天之间内就在报纸上大书特书,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大夏疆域。   据说,经过几个月的谈判,大夏和大金终于签订和平协议,双方划定国界,划江而治,分为一南一北两个国家,未来十年内不能重启战端。除此之外,这次大夏作为战胜国,得到了很多赔偿。   尽管知道协议就是用来撕毁的,但淳朴的人们对于战争的正式结束仍旧持着欢喜的态度,当消息传来时,个个兴高采烈,民间又自动自发兴起一股庆祝的热潮。   穆子期同样高兴,这下好了,不打仗了,国家的一些管制就该放松下来,一些日用品的价格也会跟着下降,这是影响到全部人的事情。   至于什么再打?两国都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但现在,暂时不去想了,反正大夏国的人们对此很有信心,暗下决定,等下次再打仗,自己一定会再次捐款,然后一次就统一天下。   在街上走动时,穆子期听到有些人如是说,不由得感叹民心可用。眼下,这场精心准备和策划数年,历时四年之久的战争终于结束,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值得他今晚多喝几杯酒。   时间转瞬即逝,九月下旬,穆子期收到家中的来信,知道陈香被分到的地点确定了,就在国境边上,那里附近有个县城,官兵的家属可以在当地定居。   瑞珠知道后,立即下定决心,准备安排好平安县的事宜,早日带着孩子去和陈香团聚。   田地之类的好收拾,可以租给别人种植,每年收取租金就行。至于那一亩的荔枝树,就给了穆家统一管理。至于房子,当然不会卖,不过为了防止房屋没有居住而破败,瑞珠收拾好行李,就把房子低价租给熟人,就为了让人帮他们看房子。   当然,其中值得商议的就是位于县城的回味饺子馆。如今这家饺子馆在整个平安县的名气都很大,不少来到当地的人都会特意去尝尝,每年的利润有一百多两。   真把它给关闭了,穆家舍不得。好在上次回家,穆子期就和陈香、瑞珠商量过,等瑞珠去和陈香团聚,如果距离远的话,陈家就会全部退出去,穆家再找别人帮忙管理,合伙经营。   “信上怎么说?”唐昕躺在穆子期怀里,见穆子期一直没说话,就低声问道。   “奶奶和刘延萱说好了,让她帮忙管理,给她四成的分红,毕竟当初这个饺子的秘方是咱们穆家研究出来的,而且那家店铺也同样入股。”穆子期回道,两人正挤在一张宽大的躺椅上。   现在朝廷规定,公职人员每十天能休息两天半,所以他每次都会来嵇城。偶尔太过于忙碌,就会找人带信,让唐昕去梅山镇看他。   “刘延萱?”唐昕凝神思考,很快就想起来了,“是刘家的妹妹,成亲那天见过一次。”当时她在新房等待时,穆圆圆、傅安璇、刘延萱她们曾经来新房和她说过话,当时她太过于紧张,没能说多久的话,这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嗯,就是她,她夫家在平安县开有一家布料和成衣店,二哥刘延舟在县衙任职。她本人曾经在饺子馆帮了好久的忙,要不是婚后怀孕,她还会继续做下去。”穆子期一边抚着唐昕黑亮顺滑的发丝,一边说道,“在这方面,她就是熟手了,店子交给她,奶奶放心。”他们家最多就是派穆子清或穆子安一个月回县里一趟去查账,不用花费太多心思。   “那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多亏有她,要不然奶奶估摸着要费心,毕竟她老人家对那家店子的感情很深。”唐昕笑道。她知道刘家和自家的关系,同一个地方来广南省的同乡很久之前就认识,一同经历过种种困难,值得信任。   “呵呵,之前家里的大半收入都来自于饺子馆,奶奶对它当然有感情。”穆子期笑了笑,在他成亲后,老叶氏见暂时没有大的花费了,终于舍得把欠大夏钱庄的那一百五十两还掉,如今家里是无债一身轻。   “对了,阿萱妹妹的大哥分到哪里了?”想起刘延知也是一名军官,唐昕来了好奇心,“信里有没有说。”   “说了,刘大哥的运气好,他被分到风州府,专门教导新兵。”穆子期摸摸下巴,沉吟了一会,道,“风州府是在广南省的比较偏远的府城,离明州府有两天行程,对比陈香,其实不算远。我估计他心底是乐意的,毕竟他的未婚妻是风州府人士。”   战争一结束,那些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年轻军官就成了香馍馍,很多人都想把他们招为女婿,所以就算刘延知是二十九岁“高龄”,照样有人把自己十几岁的女儿嫁给他。   刘延知这次终于顶不住,很快就有了一位未婚妻。他还记得当初去阳城参加竞赛时,有一位认识的黎同学就是风州府的,对方后来考上另一所稍差一点的大学。   巧合的是,他和刘延知说起时,得知对方的未婚妻正好是那位黎同学的小姑姑。两人说起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只能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一不留神就可能碰到自己熟悉的人。   从当初的接触来看,黎家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家庭,起码能看得出教养不错。   离开明州府前,他就听刘延知说起婚期,估计很快就能听到好消息。至于二十五岁的刘延舟,要不是为了等他大哥成亲,找到心上人的他,估计早就成亲生子了。   “家里的事放心了,不说他们了,想想阿萱妹妹,同样的年龄,人家早就生了一儿一女,咱们迟了这么多,得抓紧时间。”穆子期见室内的温度渐渐凉下来,再闻到唐昕身上传来的体香,不由得心猿意马,随手把信纸放到一边,二话不说就下了躺椅,弯腰把唐昕抱在怀里,准备回房。   “等等,先不用急。”唐昕慌忙用手臂抱住他的脖子,轻声叫道,“去看看房门关上没有,万一待会老师回来怎么办?”她咬咬唇,看了看窗外明亮的天色,脸上带着羞涩。   这算不算是白日宣什么?   “好,我马上去关。”见唐昕同意,穆子期顿时兴奋起来。   *   十月底,在穆子期的努力下,唐昕终于怀孕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穆子期都惊呆了。   “怎么这么快?”他喃喃自语。   唐昕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摸着肚子,闻言就白了他一眼:“你怀疑老师的医术?”这才一个月就被方教授看出来,也幸好她看出来了,要不然穆子期真怕自己胡作非为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幸好今天我来了。”穆子期总算是回过神来,“也是,咱们两个身体健康,成亲四个月就有孩子是正常的事。”   说到这里,他一反应过来,心中自然兴奋无比,恨不得立马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哈哈,我就要当爹了!”他不敢碰唐昕,只能围着她转悠,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傻笑,嘴里念念有词,憧憬着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以后的性情如何?该如何教育?   两人早就商量过了,第一胎不用在乎孩子是男是女,反正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都会一视同仁,尽力教育好他或她。说到底,孩子是自己的,哪能不心疼?   “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子期就快点来帮忙做菜,我去集市买了菜回来,要给昕儿补补。”两人正说得热闹,方教授就突然冒出来。   “今天厨娘正好有事请假,看来晚饭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了。”唐昕笑道。   “看我的,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穆子期不以为意,他如今全身处于兴奋中,去做菜冷静一下也好。对了,待会吃过饭一定要记得写信回家,奶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第190章 有商有量   怀着无可言说的喜悦, 穆子期让方教授和唐昕好好坐在房里休息,问清楚今晚的菜式, 他就换了身常服,挽起袖子开始忙活起来。   清蒸排骨, 西红柿炒鸡蛋, 红枣山药炖鸡汤, 再加两样时令蔬菜就齐活了。穆子期的手脚很快,有小丫鬟帮忙烧火, 他的动作更是快了不少,到最后就剩下一道鸡汤没能做好了。   “咱们先吃饭,今天买的鸡有点老, 要炖久一点才好喝, 等吃完饭,去散步回来就可以吃了。”他把饭菜摆好, 就对方教授和唐昕说道。   方教授从战场回到平福县后,当时百废俱兴,她身边除了唐昕, 还收了几个女药童,身边就有人在帮忙做些杂事。等来到嵇城后, 女药童进了医院, 方家就送来一名小丫鬟伺候, 多的她不要, 嫌麻烦, 然后再在当地找一名厨艺好的厨娘为她洗衣做饭。   穆子期刚才在做饭时就开始琢磨了, 这帮忙的人太少了,现在还好,唐昕的肚子还小,等大了,靠她自己很那,他又不能跟在身边帮忙,总不能一直蹭方家的下人来帮忙吧?   左思右想,他还是打算去劳务派遣所找两个以上可以签终身合同的佣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才去中介所那边雇佣。   “不错。”方教授吃了一块排骨后,忍不住赞叹。   穆子期微微一笑,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手艺没有厨娘那么好,只是方教授对他的期待值低,这才觉得好。   唐昕看了穆子期一眼,眼里带着笑意,同样点头道:“非常好吃。”她在福利院长大,是会做饭的,只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又时常到原先的启蒙恩师那里学习,就很少亲自动手。   就在成亲前一段时间,她还在嫂子的教导下,学了两道拿手菜呢。   等大家吃完饭,穆子期发现自己的情绪差不多能平静下来了。方教授带着小丫鬟到街上去散步,穆子期怕人太多挤到唐昕,两人就在院子走动。   “你走慢一点,不要太快。”穆子期扶着她,动作小心翼翼。   唐昕终于忍受不住了,她拍了拍穆子期的手臂,道:“你再这么小心,我都不敢迈开脚了。我是怀孕,又不是残疾,不用这么过分小心。”   她本身钻研的就是妇科,见过很多孕妇,解决过不少难言之隐,又有足够多的学识可以应付,所以知道怀孕后,并不是很担心,狂喜过后就淡定下来了,反倒是穆子期的表现让她大吃一惊。   当然,对于穆子期的重视,不得不说,她的心里是甜滋滋的。   “嘿嘿,小心点我才放心。”穆子期厚着脸皮,想了想,就和唐昕说起刚才做饭时琢磨的事。   “好啊,让奶奶过来最好,有个老人在身边,我们心里踏实。”唐昕一听就同意了,“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上个月老师接到家里的来信,说她儿媳妇也怀孕了。”   “儿媳妇?我记得她的年龄应该,应该不小了吧?”穆子期有些惊讶,方教授五十岁出头,他的儿子应该有三十几了,所以儿媳妇的岁数应该不是很年轻。   “似乎是三十一二岁,算是高龄,所以老师接到信后就要回去,如今正在交接,她还有两个病人没有治好,得等一等,不过花费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可能过不久就会回阳城了。”唐昕补充,“其实老师年纪大了,回阳城也好,她可以继续在学校教书,离家又近。你知道的,这几年老师因为上战场的事一直和师公他们闹矛盾,之前留在相省也是堵着一口气。现在好了,有个台阶下,总好过继续僵持吧?”   方教授不仅外科技术厉害,她家学渊源,还是有名的妇科圣手。   “我还以为他们早就和好了。”穆子期只觉得不可思议,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吵个架都能吵这么久。   “反正就是扭扭捏捏的。”唐昕想到这两年她夹在中间的为难,心中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幸好,现在快结束了。”   “那你不用跟着回去?”穆子期马上问道。   “不了,这边还需要我,而且你在这里呢。”唐昕看着他,声音似乎带着一股蜜意,“我可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是,我舍不得和你分开。”穆子期竭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不要露得那么大,转而关心地问道,“那你正式出师了?”   阳城的各种条件是比嵇城好,可他还是不大乐意,毕竟唐昕真的回去的话,他就不能见到孩子的出生了。再说了,夫妻分隔两地,还是那么远,一年最多能团聚十几天,穆子期不敢保证他们的感情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不是说他对两人的感情和忠诚方面有什么怀疑,只是世事难料,就算他们各自洁身自好,那会不会有一天,两天的感情会因为距离的遥远而变淡,最好是凑合着过一辈子呢?这种事不可不防。   “算得上是正式出师。”唐昕沉吟了一会,用另外的话语来解释,“只是医学学无止境,我现在能独立接待病人,但要达到老师那种程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放心,我和老师说好了,等她回阳城,我留在这里,有疑惑的话会写信再问。”   她停顿了下,又笑道,“嵇城医院是府城唯一的医院,这里有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老师和他们的关系好,我也会得到照顾,有些疑问可以直接找他们。”   这就是拜名师的好处了,穆子期暗想,觉得没有耽误唐昕的事业,心里很是高兴。   既然知道方教授要走,夫妻俩自然要为以后的生活做好准备,毕竟家里有人要来。除了老叶氏外,穆圆圆和阿梨也是要来的。穆子清学的是管理学专业,和穆子期一样,今年九月被分配到川省那边实习,他在学校学了两年才被赶去实习,比穆子期他们当初的待遇好一点。   穆子安今年八月考上师范学院,如今在阳城就读。因为有他的介绍,他和郑欢相识,现在成为了好友。   郑欢考上师范学院后,他就正式从梅山镇小学离职。临行前,穆子期同样办了一场欢送会,感谢他为梅山镇做出的贡献。那天晚上,大家唏嘘不已,有个别泪窝浅的还掉了几滴泪。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可能这一离别,兴许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圆圆来这里,我明天就去女学那边问问,看需不需要学生。”穆子期又道。   穆圆圆和老叶氏不同,他不可能因为人手紧缺就让穆圆圆待在家里帮忙,自家妹妹读了这么多年书,两年前女学改革,正式有了高中,穆圆圆就趁此机会一边教书一边上高中的课程,得益于她以前的积累和自学,她今年七月参加会考,成绩全部及格,拿到了高中毕业证。   穆圆圆的成绩只比及格高一点,她自认有自知之明,没有去参加高考。   “肯定需要,如今老师是不嫌多的。”唐昕笑道,想了想,从脑海里琢磨出一个人,就笑道,“我在里面认识有人,不用你去问,我去就行。”她有个病人就是在那家女学工作,可以帮忙问问情况。   “好。”穆子期自然没有意见。   说完穆圆圆的事,他看了看这间一进四合院,这是大夏打进来后没收的财产,最后被分给来这里任职的公职人员居住,像学校和医院的老师也属于这个范畴,每月的租金低廉。   现在有方教授在,可以免费居住,等方教授离开,唐昕想继续住的话,就得每月交租金。不过租金不贵,一年最多五六两银子,穆子期一个月的月俸就绰绰有余。   “在这里继续住不行吗?有八间房,够我们住了。”唐昕觉得这座面积不大的四合院花木繁茂,布置精巧,地方是不大,可住起来舒服,而且这里离医院、府衙、学校和集市都非常近,想买什么东西方便,治安情况非常好,时常有人巡逻。   既然唐昕喜欢,穆子期肯定不会不同意,他本来想换一个大点的地方,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买房。当然,如果是后者,家中的流动资金就会迅速减少,可能要省吃俭用一段时间。   前段时间他在陶靳的荔枝加工作坊那里投了二百两银子进去,花光了他自己积攒的私房钱,要不是年终养廉银多,他肯定会再次变成穷光蛋。   住的地方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帮忙做家务的人。小丫鬟跟着方教授回去后,厨娘是本地人,可以继续雇佣。再加上阿梨,穆子期认为还需要再买一个人或者再雇佣一人,毕竟他们都没把老叶氏算进去,她年纪大了,他们不可能再让她做什么家务,最多是帮忙看看孩子。   两人有商有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事情解决完毕。   那天晚上,最终那封家信还是没有寄出去,因为穆子期就要请假回家了,年底是老叶氏的六十岁大庆,他得请假回家,到时再跟老叶氏说也行。   令他失望的是,这次请假批的天数很少,只有半个月,所以他只能在家里待五天。   严日初知道后,二话不说,也跟着请假了。   “老太太要搬来嵇城居住,我怎么不在旁边服侍?”严日初说得理直气壮。   穆子期斜睨了他一眼,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第191章 各有发展   严日初下颌抬起, 背着手,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难道你还不高兴?”   “想回去看爹娘就直说。”穆子期怼了一句。   严日初故作不知,嘿嘿傻笑。   穆子期无奈。唐昕的肚子未满三个月,回明州府的路上不止有水路还有陆地,坐马车颠簸, 经过商量,唐昕这次就没有这次回乡。   他相信, 如果老叶氏知道唐昕不能回去庆祝她六十岁大庆的理由,她老人家一定不会生气。   唐昕有孕, 这应该是她老人家最期盼的事吧?穆子期暗想。   “你一个人真的能行吗?”临行前,穆子期拉着唐昕的手再三询问,脸上带着担忧。   唐昕失笑:“我不是一个人, 还有厨娘在呢,你回家这段时间她会搬来家里居住,你放心。”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穆子期想到厨娘平日里的为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万一她起了坏心怎么办?”妻子貌美柔弱,肚子里还有着自己的孩子, 那是自己在这个时空有着极深牵绊的血亲,哪能不在乎?   唐昕几乎是哭笑不得地听着穆子期的念叨,半晌才道:“难怪你能写话本,原来想象力这般奇巧。”   她捏捏穆子期修长的手指, 笑了, “不要忘记了, 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会点拳脚功夫……”见穆子期瞪大眼睛,她又忙道,“身上随时带着一些防身的药物,你放心。至于厨娘,她是本地人,又给我们做了这么久的饭菜,你又跟巡逻的人打过招呼,这还不放心吗?”   穆子期抹了把脸,也知道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就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庆幸道:“幸好时间不长,只有半个月。”   “不说我了,倒是你,你老是请假,其他人没有说什么吗?”唐昕问道。   “能说什么?既然我能请得了假,就说明上面是同意的。再说了,我又不指望将来能平步青云,公务上的事都交代得好好的,都在合理的范围内,没什么。”穆子期挑挑眉。   对于未来,夫妻俩曾经在夜里开诚布公地讨论过。穆子期对唐昕的事业不会加以干涉,除非严重影响到家庭和谐才会开口。反过来,唐昕对穆子期的“胸无大志”一点意见都没有,似乎还乐观其成?   两人的观念类似,尽心尽责做好自身的本职,平时有时间就琢磨着如何为家里增加收入,将来有了孩子,要把一部分心力放在孩子身上,尽心教导孩子。如果孩子们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将来有大出息,那是最好不过的梦想。如果孩子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那他们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那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穆子期很庆幸,唐昕没有那种逼着自己丈夫“上进”的想法,可能有过她爹和大哥的经历,她更看重的是“平安”二字。   成亲前了解对方的想法和三观,婚后才能相处和谐。这是穆子期的经验之谈。   这天晚上,夫妻俩说了很久的话,这可是他们新婚后第一次分别,心中很是不舍。要不是顾及到唐昕的身体,两人估计会说到半夜。   次日,晨曦微露,穆子期他们就起床了。这次回乡,方教授也跟着回去了,没办法,她家人几天就来一封信催促,这不,方教授的那两个病人一治好,她就不得不回去了。   一路顺风顺水,穆子期他们再次踏上广南省的土地。这一路上,穆子期发现了一些新奇的变化。   “总感觉大伙儿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严日初总结道,“生活也比去年好过,看他们准备的年货就知道了。”   穆子期觉得有理,这次战争大胜的消息着实为大夏人民打了一针强心剂,大伙儿的精神面貌比以前更加昂扬,对大金更有自信。他能理解,毕竟以前的大夏强是强,可它在大陆上占领的土地还是太少——海外的土地离得太远,大家嘴里对腐朽的大金国不屑一顾,但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就觉得自家的人数比不上人家。   现在好了,一下子占据了半壁江山,怎么看都比以前强大。再看到越过越好的日子,岂能不对大夏充满信心?   这年头,说白了,谁让百姓填饱肚子,能安居乐业,谁就能得到百姓的衷心拥戴。   “听说化肥厂那边出了新成果,以后生产的化肥会越来越多。”穆子期笑道,现在大家还未能考虑到化肥对土壤的破坏,如今首要的是尽可能地生产多粮食,至于粮食的口感?那是以后的事。   不过比前世好一点的是,大约是儒家思想尚未灭绝,学生们还得学习,加上穿越皇帝有意的针对,对于环境的爱护和可持续发展,大家是很重视的。   来到这个时代,穆子期才真正了解到,其实古人一直有一种朴素的可持续发展思想,这是祖祖辈辈们传来下的经验,让他们对大自然心怀敬畏。如今有了科学的解释,有了地理和生物学,新一代大夏子民应该会继承这种思想,慢慢在发展和保护中寻找到平衡。   “还有楼房,一进入咱们广南省境内,路上经过的地方,楼房是越来越多了。就是一些富裕点的村庄,连两层楼的房子都有了,我记得水泥和红砖不是很便宜啊。”严日初叹道,“每次回乡,总会发现新的变化,相省的平福县和这里相比,光是人气就差了许多,总觉得落后了。”   “会慢慢赶上来的。”穆子期很肯定地说道。   *   两人把方教授送回家里,在方家吃了一顿饭,本来想走的,可在方家人的热情邀请下,两人终究还是在方家住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凌晨才启程回家。   本来想去看看季无病和穆子安的,不过想到过几天他们学校就能放假,加上旅途劳累,晚上在方家喝了些酒,最后还是不去了。   不出穆子期所料,当听到唐昕怀孕的消息时,老叶氏简直是乐开了花,要不是早早就放出风去,说还有寿宴要办,她恨不得立即跑到嵇城去看唐昕。   “大郎出息了。”她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快就当爹了!”   穆子期脸上的笑容一僵,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点头道:“对的,我出息了。”好吧,这也算是赞美的一种吧?他无所谓的。   “真好,我要当姑姑了!”穆圆圆笑得开心了,开始憧憬道,“不知道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我现在就要开始给他做小衣裳了。”   “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是我的亲身骨肉,我都喜欢。”穆子期坚定地说道,特意注意了下老叶氏,发现她依然沉浸在添丁的喜悦中,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穆子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家奶奶还是很开明的,没有一口咬定要男娃。   “对了,奶奶,这个好消息也得告诉唐家去。”穆子期突然想起这事,他还得顺便去送年礼。   “唐家?对的,要去告诉唐家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老叶氏总算是回过神来,马上说道,“对了,前两天唐家刚递来消息,说是亲家大嫂也怀孕了,刚满三个月,论起来,比你媳妇还有早上两个月。”   花玉容也怀孕了?穆子期有些惊讶,同时也为唐晖感到高兴。夫妻俩聚少离多,能怀上真是不容易啊。   “花姐姐是怀上了,如今都很少出门呢,她高兴得很,对这一胎非常小心。”穆圆圆笑道,穆子清和穆子安都外出了,不是上学就是去了川省实习,家里只剩下她和老叶氏,着实无趣,所以这段时间她就常常到唐家去找花玉容聊天。   “我以为她在平安县?”穆子期有些疑惑,虽说唐晖现在不用长期出海了,可回家的频率还是不高,最多每个月回一次,有时是两个月一次。据他所知,唐晖如今正在琢磨换岗的问题,这次打仗,他所在的战船立功,升为大校,下一步就是将军级别,估摸着想往上升比较难,除非再发生大的战争。   穆子期不知道唐晖是受到谁的影响,或者有谁在劝说他。总之,前两个月的来信中,他知道对方有想转回海军学院教书的念头。   想到穆子清的同学,同时也是唐晖的大舅子花大郎花玉明如今就在海军学院就读,穆子期有理由认为,他有这个念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此,唐昕自从知道这则消息后,就一直高兴得很。   穆子期心里也是赞成的,唐晖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年,也该上岸了。而且转成文职也挺好,唐晖经验丰富,又有学识,能教出一批优秀学生的话,同样是一种成功。再说得功利点,以后也是一种人脉。   “她现在很少回娘家了,回娘家不方便。”穆圆圆答道。相比以前,能每个月见到丈夫一面,相处几天,花姐姐已经很高兴了。   穆子期点点头。没几天,知道他回来,等夏国大学放假,季无病也带着妻儿回来了。过了一天,在师范学院读书的穆子安也放假回家,穆家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第192章 新的任命   “到了阳城都不肯去看我们。”季无病抱怨道, 一边还得防着他家儿子从自己怀里滚出来。   “旅途有点累, 想到没有几天就能在家见到, 我就不去了, 主要是在方家居住, 不怎么方便。”穆子期随口解释,眼睛却打量着季无病,见他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散落了几缕, 双手不停地和孩子较劲,就忍不住想笑。   这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 都顾不上仪表仪容了。   傅安璇和季奶奶他们正在正房里和老叶氏商量两天后六十岁大庆的事, 加上穆子期对孩子感到好奇, 所以季无病就把孩子抱到书房里。   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孩子, 他的心里一软,就伸手想接过季无病家的小宝宝, 结果小家伙不肯,一扭肉嘟嘟的小屁股,转身就把头埋入季无病的胸前。   “哈哈, 我家虎头现在有点害羞,他不常见你, 就不肯让你抱,等过几天就好了。”季无病乐得笑了起来, 又连忙解释道。   “我明白, 小孩子嘛。”穆子期点点头, 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拉拉小虎头肥嫩嫩的小手, 笑道,“这孩子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   兴许是听出穆子期话里的赞扬,小虎头就怯生生地转头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又一眼,见穆子期正在看自己,又吓得把脸蛋藏在季无病怀里。   穆子期和季无病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虎头真可爱,他长得像你们,以后长大了也差不了。”穆子期赞道。   “那等你有了女儿,咱们两家订个娃娃亲?”季无病马上道,想到未来和穆子期做亲家,他突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不行不行,我不是嫌虎头不好,是孩子们太小了,以后他们想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能因为他们年纪小就为他们做决定。”穆子期想了想,还是忍痛拒绝了,“以后男女合在一起念书的机会越来越多,他们可以找对象,用不着我们了,免得弄出一对怨偶。”他是对季家的教育很有信心,可对孩子们的感情没信心。   “说得也是。”季无病一听,觉得有理。孩子们的事以后再说,免得惹来纷争。再说了,万一将来子期生的全是儿子,没有女儿呢?   孩子的事告一段落,两人又说起老叶氏搬到嵇城的事。对此,季无病很是不舍。   “我奶奶知道后,心里很舍不得,这几天饭都少吃了几口。”季无病笑道,“她平日里最喜欢和穆奶奶闲聊,两位老太太时常结伴出去逛街,现在冷不丁要分开……”   “这是没办法的事。”穆子期按按脑门,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为了他们,老叶氏也不会再次搬家,所幸她老人家看起来非常乐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反正穆奶奶以后总要回来养老的。”季无病倒是很乐观,“说不定咱们什么时候就在同一个地方做事呢。对了,这段时间报纸上闹的那件事,你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闹就闹吧,反正没有我说话的份,我看着就行。”穆子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话说,这段时间大夏闹得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迁都的问题。如今大夏占据了整个南方地区,和大金划江而治。以前阳城是一国的政治中心,这很正常,现在领土一下子扩大一倍不止,大家就觉得阳城的位置不合适,太过于偏向南部,不利于管理其他领土。   有人一提出这个意见,朝堂上还在讨论呢,民间听到消息,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大家都知道一国都城在哪里的好处,所以这个消息一出,其他各省就纷纷行动起来,在报纸上不断地鼓吹迁都的好处,最近又为到底迁到哪里而展开轰轰烈烈的骂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吃瓜群众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我觉得应该不会迁都,要是现在迁,以后不是还得再迁一次?”季无病笑得意味深长。   穆子期觉得有理,刚想再说什么,就见一直动个不停的小虎头突然小身子绷直,眼睛圆瞪,整个人似乎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他正在奇怪,鼻尖就突然闻到一股臭气。   季无病看了看虎头,又瞧了瞧穆子期,抱着孩子的手臂顿时僵住不动了。   “他,他,他不会拉了吧?”穆子期吞吞吐吐地问道。   季无病点点头,赶紧抱着孩子站起来,小心地不压到裤子,神情倒是轻描淡写,不过动作很是紧张:“我去找奶娘。”   “去吧去吧。”穆子期赶紧走到前头开门。   大约是感受出亲爹和穆子期的嫌弃,小虎头瘪瘪嘴,一下子就嚎哭起来,声音简直是震耳欲聋。   好吧,小虎头身上发生的意外,让穆子期对即将出生的孩子更是多了一份了解。看来,养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两天后,老叶氏的六十岁大庆热热闹闹地举办,这天来的宾客很多,除了远在川省的穆子清和相省的唐昕不能回来外,其他该请的都请了。穆子清离得山高路远,即便如此,家里还是提前收到他寄回来的贺礼。再有,陈香一家也寄了贺礼。   家里不差这一点东西,不过老叶氏收到后还是极为高兴,毕竟大家都惦记着自己嘛。而在寿宴上,作为老寿星,旁人对她的夸赞也让她心里美滋滋的。   “你家孙子孙女都有出息了,以后的日子就该享福了!”有人询问,“孩子们个个能读书,老太太是如何教孩子的?”有人就羡慕老叶氏会教孩子,孩子们个个上进,看样子是不会有什么败家子出现。   “就是就是,两个孙子都能考上夏国大学,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有人附和道。   老叶氏被奉承得合不拢嘴,虽说自从穆子期开始读书展露天赋后,这类的话时常有人说起,可每次她听到,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听说府衙的人都来了。”有那么大的面子吗?提出这话的妇人若有所思。   “不是府衙的人来,是府衙的人正好是我家大郎的同窗。”老叶氏赶紧辟谣,随着穆家的境况越来越好,锦上添花的人也越来越多。   “对了,老太太的小孙子可定亲了?没有的话,我这里有个好人选……”有人看中穆家整体呈上升趋势,想到自家亲戚有适龄的姑娘,就试探性地开口。   老叶氏一听,和季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人就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   热闹的寿宴过后,时间就到了十二月初,很快就到了穆子期要离开的日子。这次他的假期少,所以就算天寒地冻,他依旧要赶回梅山镇。   “奶奶,要不你们等开春再去吧?这天气还是太冷了,我怕冻着你了,那可不行!”穆子期劝说道,当他回家时就是这个想法了,毕竟冬天赶路并不舒服,尽管车上和船上都有取暖措施,大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保暖性很强的棉袄或羽绒服,可他还是会担心老叶氏的身体状况。   如果因为要赶去照顾唐昕而生病,那他和唐昕如何能心安?   穆圆圆为了老叶氏的身体状况考虑,也是同样的想法。   “就是,等天气一暖和,我们立即出发,奶奶,我知道该如何去坐车坐船去相省,再不济咱们还可以请镖局的人送我们过去。”她说道,对兴冲冲的老叶氏耐心劝说。   老叶氏在犹豫,她是非常想去相省的,毕竟那意味着不仅可以照顾怀孕的唐昕,更意味着可以时常见到穆子期。要知道自打他穆子期上了高中后,他们住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许多,这让她忍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露出曙光,孩子们各有安排,她真是片刻都不想等了。   只是考虑到万一自己生病会给孩子们造成的麻烦,最终,在众人轮流的劝说下,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唉,那今年不能在一起过年了。”老叶氏最不舍的就是这一点,过年意味着团圆。想到今年估摸着穆子期和穆子清都不在家,家里变得冷冷清清的,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她年纪大了,最是喜欢热闹。   “没关系,过不久就能见面了,以后住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穆子期安抚她。   定好启程的时间后,穆子期再和严日初商量,发现他不肯跟着走。   “我再等等,反正我当初请的假比你多,还有十几天时间,我想留在家里陪陪爹娘。”严日初婉拒小伙伴一起回程的想法,面上笑眯眯的。   穆子期皱了皱眉,心里虽然觉得遗憾,或者严日初的心思不纯,但想到他希望多陪着家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就点头道:“好吧,那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嗯,路远,你坐车的时候留个心眼。”严日初叮嘱道,心里颇为内疚,毕竟本来说好了要一起来回的,“子期,要是合适的话,你干脆在身边养个跑腿的人就好了。哎,我记得以前的读书人身边都是有书童的,偏你没有。”有个随从的话,去哪里都有人照应。   大夏的教育注重动手能力,讲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废除了本国人被卖为奴隶的死契,想要有帮佣,只能前去雇佣,或者去买从海外来的贵的下人,如此一来,想培养一个心腹都是比较麻烦的事。   所以这么长时间了,穆子期都没想过找个书童,毕竟他们家的经济情况刚刚好转,能做的事他都自己做了,加上有前世的记忆,就觉得很正常。   不过像严日初和季无病,两人家中都有随从,虽说平时不带去学校,可还是能帮忙跑腿的。大二实习那年,要不是朝廷规定不准他们这些大学生带着下人一起,说不定严日初也会带着随从帮忙跑腿和做杂事。等到后来他们转正,朝廷对此不严格要求了,严日初竟然也忘记这回事了。   现在他重新提起,穆子期只能答道:“看情况吧,有机会我会找个人帮忙跑腿。”主要是如今的驿站传递太过于方便,想送什么东西给别人,直接邮寄就行,速度快,安全,价格还不算贵,他能接受。   既然严日初不去,到了离开的日期,穆子期只好发挥自身的人脉,终于找到合适的同伴。陶靳家里正好有商队要去相省,穆子期有大半的路程和他们相同,可以有个照应。   穆家人一看,这才放下心来。   一路冒着寒风回到嵇城,路上因为轮船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一天时间,所以匆匆见过唐昕,见她被照顾良好,穆子期就赶紧赶到梅山镇上值。   忙碌了半个多月,把积累的公务做完,开了几个会议,领到自己的年终养廉金,又给镇衙的下属下发年终福利,安排好春节放假期间的值班人员,穆子期这才回到嵇城,准备和唐昕共度春节。   虽说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过节,不过穆子期在这里的同学和朋友不少,所以这个年还是过得很热闹的。   转眼间,春节的热闹逐渐远去,梅山镇开始春播,等到地头田间冒出嫩绿色的青苗时,老叶氏她们一行三人终于到了。   老叶氏她们一到,冷清的四合院就多了几分人气。这时候唐昕的肚子已经五个多月快满六个月了,有家人在身边陪伴,穆子期在梅山镇终于能安下心来。   穆圆圆来了不到一个月,就顺利在当地的女学找到工作,再去做教师,月俸和明州府差不多。   严日初见状,如同猫儿闻到鱼腥味,每次休息都会跟着穆子期上府城,让穆子期眼睁睁看着这对未婚夫妻越来越黏糊。   四月初,新的任命下来,穆子期升为平福县教育部部长。   对于这个消息,老叶氏等人大喜过望,纷纷责怪穆子期的口风过紧,让她们没有心理准备。 第193章 弄瓦之喜   “公文尚未正式下达, 我不好说出来, 免得空欢喜一场。”穆子期摊摊手,有些无奈。官员调离岗位, 有新的任命时, 吏部那里总会找人去谈话, 起码会询问一下本人的意见,免得万一他本人不乐意,出工不出力,那就就违背当初调任的初衷了。   穆子期被叫去县城谈话时, 当然会选择同意。虽说他舍不得梅山镇这个奋斗了几年的地方, 他对这个镇子的方方面面都极为熟悉,他能叫出九成村民的名字,干公务时会觉得容易,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又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迟早就要离开的。   对此, 穆子期自认为还是颇为理智的。   “先前有个人的任命书都下发到半路了, 结果事情有变, 吏部那里又赶紧派人去叫回来,费了很大的人力。”他又解释道。   “都是自家人,你说了, 我们肯定不会说出去, 起码有个底, 省得别人都上门恭喜了, 我们还不知道。”老叶氏可不管这些,敲了敲穆子期的手臂。   穆子期只能自认理亏,忙道:“下次一定跟你们提前通气,再也不敢了。”   唐昕和穆圆圆见他求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穆子期看到旁边站着的唐昕那挺着大肚子的模样,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忙走过来扶着她道:“不能笑太大声,我看了害怕。奶奶,昕儿的肚子那么大,会不会是双胎啊?”他记得穆圆圆和穆子清就是龙凤胎,说不定穆家有双胞胎的基因呢。   老叶氏摇摇头,她慈爱地看了一眼唐昕,道:“我们老穆家祖上似乎没有生过双胎,之前的双胎是圆圆娘那边带过来的。”   她又瞪了一眼穆子期,嗔道,“你以为双胎就是大好事啊?生两个可不比一个容易。”老叶氏当然希望唐昕能一举生得两个,就因为双胎稀少,能活下来的更少,所以世人才认为生双胎是大吉大利。可对于她来说,孙媳妇生一个也挺好,起码安全,对身体的损害更小一些。   “可我觉得肚子好大。”穆子期蹲下来摸了摸唐昕隆起来的肚子,又回忆起原先不经意时见过的孕妇,还是觉得唐昕的肚子更大。   有老叶氏和穆圆圆在场,唐昕有些不好意思,就推了推他的脑袋,严肃地说道:“我是大夫,身体如何自然是知晓的,我这个肚子的大小很正常。”说完就撑着后腰,准备去散步。   越是接近生产,她就越发热衷于走路散步。作为一名专业的妇产科大夫,她的专业知识还是很丰富的。其他的不说,每天走路一段时间,对以后的生产大有好处,她就一直在坚持着。   穆子期知道她的习惯,一见她的动作,就立即跟在身边。   老叶氏见状,也不打扰他们,忙指挥阿梨把吃剩的饭菜收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她就怀念起送到季家养的旺财了,要是有它在,家里的剩饭剩菜都不用愁,中午剩下不要紧,晚上就不大好,自家大孙子不大喜欢吃剩菜,家里也没有养鸡……   老叶氏环视院子一周,见此处窗明几净、花团锦簇,忍不住摇摇头,真在这里养鸡的话,算是大煞风景了,还不如去郊外那里和老乡说好,让他们帮忙养上十几只鸡,等唐昕坐月子的时候补身体。   唐昕的预产期在七月份,至于是哪一天就说不大准了,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身体的不适也逐渐加重。   穆子期每旬休息都会回嵇城,到了后来,他干脆就买上一辆自行车,以后就不用等马车,直接骑车上路,骑得快的话,也就两个多小时,不算太累。   严日初见状,也跟着买了一辆,两人每月往回几次,身体有没有变强暂且不说,倒是晒黑了许多。   穆子期到了县教育部,在工作上很快就能上手。不说前不久升为副知县的安景然在暗地里支持,就是他自身也是有能力的,不到一个月,就把部里上下的情况摸清楚。   等到五月份,严日初终于成为税务部的二把手,成为副部长。   “总算是等到我了。”面对穆子期的恭喜,严日初笑得很是开怀,“我一直不是很在意这个,没想到他们几个争得厉害,最后竟然落入我手里。”   穆子期翻翻白眼:“那你这是不是傻人有傻福?”   “当然不是!我资历足够,学历足够,人也能办事,虽说不大机灵,不喜欢跟在上官后面拍马,但我是老实人,上面的人火眼金睛,知道我是个好的。”严日初眼睛一瞪,很不服气,“你看着吧,其实我的人缘好着呢,要不是为了升个级别,我早就调去府城了。”他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他就可以努力往嵇城那边调任了。   想到将来能和穆圆圆在府城定居下来,两人共同生活在一起,他的心里就甜滋滋的。   “子期,九月份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你说那天我和圆圆成亲如何?”他凑到穆子期身边,厚着脸皮问道,“真的是个好日子,咱们是好兄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早就知道,不会担心我将来对圆圆不好。唉,我这是心里难受啊……”   他捂着胸口,皱起眉头,做出一副“痛苦”状,“你和无病都娶妻生子了,就我孤零零的一个,身单影只,每天吃饭都不香。”   穆子期斜睨了他一眼,把吃饭不香的问题都说出来了,看来事情真的很严重。   “放心吧,来嵇城之前,我奶奶就把圆圆的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穆子期本来想逗一下好友,但见他眼睛晶亮的模样,又不忍心了,只好老实说道,“等到我娘子生完孩子,出了月子,我们就会回明州府,这已经和你爹娘商量好了,原来你竟然不知道吗?”   因为长幼有序的缘故,本来老叶氏还想再拖一拖,想等穆子清先解决婚事,可看穆子清的情况,他在近期是不可能解决人生大事的,再考虑到穆圆圆今年已经二十岁,严日初则是二十四岁,穆家和严家交好,她就只能妥协了。   总不能让自家的孙女变成老闺女,如今的世道,二十岁出嫁正正好,再迟的话,年纪就算大了,对女子不好。   最主要的是,如今严日初和穆圆圆算是在一处地方工作,等成亲后,夫妻俩能住在一起,他们家又在旁边看着,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什么?”严日初大吃一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都定下成亲的日子了,他这个新郎竟然不知道?   穆子期忍俊不禁,道:“定是你娘忙得忘记了,或者是过几天才寄信给你。”   “哼哼,肯定是我那傻弟弟又出幺蛾子,我娘给耽搁了几天。”说起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严日初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自家的弟弟真是能折腾啊,小学时,明明和穆子清同岁,可读书晚了一年,从小喜欢舞木仓弄棒,读完初中还留级一年,等到他上高中时都已经十八岁了,好在上了高中后,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开窍了,成绩一直不错,他今年刚二十岁,七月份就要高考。家里都想让他从文,偏他想考军校,还说考不上的话就直接去当兵……如此一来,爹娘能乐意吗?   他们家在军中没什么人脉,而且爹娘觉得弟弟从小娇生惯养,也不想让弟弟从军,担心他吃不了那个苦,没想到弟弟不肯听劝,如今估摸着还在僵持。   “是阿端想从军的事?”穆子期当然知道严家的情况,严日端虽是严日初的弟弟,可他从小在明州府的叔叔家长大,等穆子期他们去府城了,他又回到芙蓉镇的父母身边,而且对方自有一圈小伙伴,双方的接触并不多,最多是见面打招呼,聊聊天而已。   尽管了解得不多,可从严日初的口中,他也能时常知道对方的境况,自然明白严父严母心中的顾虑。   这年头,就算官府宣传得再厉害,把武人的地位提高到史无前例的地步,一些衣食无忧、疼爱儿子或不放心儿子涉险的父母还是不会把自家儿子送去当大头兵,除非是考上军校,以后出来就是军官,这才有几分可能。   “我觉得阿端一直坚持的话,严伯父他们最终只能败下阵来。”穆子期预测道。   “这就是为难之处了,我爹娘想让阿端考大学,他现在的成绩还不错,想考夏国大学可能性不大,但考上其他普通大学还是有可能的。家里的意思是让他以后和我一样入仕,兄弟俩相互扶持。”严日初叹了口气,“我倒是不在乎扶持不扶持的问题,弟弟难得一直坚持做一件事,我想支持他,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有一天自己会后悔,后悔支持他从军。”   “子期,你能理解我这种矛盾的心理吗?”他说到最后,面容上流露出的苦恼显而易见。   穆子期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各有志,我相信阿端该想清楚的都想清楚了,你是他哥哥,不是爹娘,就算是爹娘,也很难阻挡他的志向。”   “就是这个理。”严日初甩甩头,“算了,我晚上再给家里写封信,总要劝上一劝,再说了,这快高考了,如今上什么学校是另外一回事,还是先把精力放在考试上再说。”这时候是先考试再填志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穆子期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成亲的事。   果然,一说到成亲,严日初就高兴起来。   时间进入七月初,气候正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期之一,在外面的大太阳下走上几步就能让人汗流浃背,唐昕挺着大肚子不能多用冰,西瓜消暑解渴,可惜性寒,她也不敢多吃,怀孕的后期过得非常辛苦。   穆子期见状,和唐昕商量过后,就替她向医院请了四个月的产假。   “人家说七月流火,进入七月就会一天天变得凉爽起来,可现在怎么还那么热?”这天下午,唐昕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看着桌子上那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觉得全身更热了,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穆子期站在她身后,拿着扇子给她扇风,闻言就笑道:“变凉快总要有个过程,今天才是初四呢,等过几天,温度就该降下来了。”   唐昕摇摇头,打量了下穆子期,见他一身藏青色的薄衣衫,因为流汗,身上的衣衫紧贴着肌肉,如此一来,胸前紧实的肌肉显露无疑,这让她看了有些脸红,可是低头看到自己硕大的肚子,水肿的腿脚,还有脸上生出来的斑点,那点悸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夫君,我觉得热,你再扇得大力一点,唉,今天下午怎么都没有风?”本来还想坐在游廊里吹吹风的。   “天气这么闷热,估摸着是想下雨了,等下雨就好了,今晚能睡个好觉。”穆子期忙加大手中的力度,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鸡汤,柔声哄道,“要不咱们先喝了这碗汤?你看,汤里的油都被撇出来了,喝起来不会腻。”   这几天,天气太过于炎热,唐昕的胃口不佳,让他担心不已。   “再等等吧,我真的没有胃口。”唐昕捂着胸口,她也舍不得浪费食物,只是实在不想吃,准备就等一会儿。   “好吧,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穆子期忙问道。   “我想吃复兴街的酱板鸭。”唐昕的眼睛顿时一亮。   “不行,那个鸭太辣了,不能吃。”穆子期马上拒绝。自从唐昕怀孕后,她的口味就变得千奇百怪,明明以前并不喜欢吃辣,结果孕期中时不时想吃。   如果对身体没有坏处的话,他不会拒绝。而这次的酱板鸭,不在可食名单之中,自然不肯帮她去买。   “那好吧。”唐昕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通不过,只是嘴馋没办法。   “真希望快点能生出来。”最后,她抱着肚子说道。   一旁的穆子期也是同样的想法,孩子不仅折腾他的母亲,还会折腾全家人,如今全家的重心都在唐昕身上。   预产期大约在七月中旬,等到七月初九,穆子期就请了十天假回来,想第一时间看到孩子的出生。结果到了十二日,唐昕的肚子一点想出生的动静都没有。   “还有两天就是中元节了,万一孩子在中元节出生……”唐昕有些患得患失,她好像听说过,说中元节出生的孩子不好。   “没事,不管在哪天出生,都是我们的孩子。”穆子期赶紧安抚她,“这种事都是无稽之谈。”   唐昕点点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老叶氏跟着安慰,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提前去医院等待,如今一部分城里人都会去医院生小孩。当然,更多的是遵循传统,依然是请稳婆到家里接生。   唐昕在医院工作,自然更信任医院的力量。老叶氏见状,也没有反对。   一家人熬过了中元节,七月十六日早晨,唐昕的肚子终于感到阵痛。   穆子期惊醒过来,忙把她送到附近的医院,一阵兵荒马乱后,唐昕终于在中午生下一个六斤八两的女儿。   这是弄瓦之喜。   穆子期问清唐昕的情况,知道她没事后,这才看向那个红通通的小婴儿,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第194章 孩子满月   “娘子辛苦了。”穆子期看了看女儿, 坐在床边握住唐昕的手, 见她的头发凌乱湿润,心里很多心疼和内疚, 就忙拿来干毛巾,想帮她擦一擦。   “不用忙, 方才在产房她们帮我收拾过了。”唐昕轻轻地摆了摆手,顾不得身下的疼痛,眼睛直直地盯着放在身旁的小婴儿, 眼睛都红了,“子期, 你看看她……多小啊。”   穆子期把手放在女儿的脑袋旁边, 只比自己的拳头大上一点点, 闻言就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正常出生婴儿的体重在五斤至八斤之间, 咱们女儿有六斤八两,不算小了。”   一旁的老叶氏早在婴儿出来后就把眼睛直接黏在襁褓上, 听到这话就笑道:“这说明你媳妇怀孕时养得好呀,大郎媳妇,你辛苦了。”   唐昕摇摇头,就算有再多的辛苦,真正见到这个并不好看的小婴儿,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眼里只有她。   只是就算她再欢喜, 也不能忽视真正的问题。想到这里, 唐昕就注意观察了下穆子期和老叶氏的表情,发现他们没有因为女儿的性别而不高兴,不由得如释重负。   穆子期是真的高兴,毕竟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他的亲身骨肉,他欢喜还来不及呢,如何想到重男轻女的问题?而且就像先前所说的,以后他们还会继续生,不愁没有儿子。   在古代生活多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被同化了,心底同样希望生个儿子,这是受到大环境的影响。生男孩不单是后继有人,也是为了减少外界异样的眼光,不会认为你“绝后”,然后给家庭带来不安定的因素。   尽管穆子期早就决定,万一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只有这个女儿,那以后无论是坐产招夫还是婚后过继一个男孩,都有解决的办法,不用担心。   “是辛苦了,这么大了不好生,天气又热,坐月子也麻烦,奶奶,到时就劳烦你了,如果还缺人的话,咱们再去雇人帮忙。”穆子期笑道,见女儿攥着小手熟睡的模样,看得津津有味。   “大郎放心。”老叶氏笑呵呵答道,又望了下门口,皱眉道,“怎么还没把吃的拿来?”大家在医院等了大半天,未婚女子不好看别人生产,她早早就打发穆圆圆回去和厨娘一起准备吃的东西。   方才婴儿的哭声一响起,她就让阿梨跑回去通知了,结果现在还没来。   唐昕生产前,那些左邻右舍的妇人见她的肚子是圆的,大都断定这一胎定是女儿。老叶氏见唐昕没有反驳,心里也有了准备。而先开花后结果是常有的事,又是第一胎,所以她现在是一点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毕竟她知道穆子期很重视唐昕母女,自然不会做他不高兴的事。   “应该快到了。”穆子期说了一句,也怕唐昕饿到。   话音刚落,穆圆圆就带着阿梨急急忙忙地推门进来,一进门就叫道:“大哥,奶奶,大嫂生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唐昕,见她盖着薄被的肚子果然平了,脸上不由得一乐,忙走过来直接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婴儿,霎时,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那么……那么红?”她把那个“丑”字及时吞下肚里。   老叶氏瞪了她一眼:“小孩刚出生都是这样,现在皮肤越红,以后就越白。皱巴巴的没事,没几天就变白嫩了。你小时候更难看,你娘生了你和三郎两个,个头小,丑得很。”   “是这样子吗?”穆圆圆一囧,忙道:“那小宝宝比我小时候好看。”   穆子期不理她,见阿梨把东西碗筷汤勺摆出来了,就对唐昕劝说道:“来,先喝半碗红糖水,待会再喝小米粥,等身体好一点了,咱们再喝乌鸡汤。”   唐昕点头道:“知道了,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我可是比你还清楚。”又看了一眼老叶氏,见她和穆圆圆、阿梨在围着孩子看,就接受穆子期的喂养。   勉强吃完这一顿,她见大家都很喜爱自己的女儿,这才疲惫而安心地入睡。   唐昕是顺产,又不肯在医院久住,所以第二天就包裹得严严实实,很快就回到家中。   为此,老叶氏一直暗地里念叨,生怕唐昕因为见风而对身体不好,就打算让她坐双月子。   唐昕表面上不置可否,私底下却和穆子期偷偷抱怨,觉得身体恢复得快的话,不想坐双月子,因为实在是太热了,她受不了。   穆子期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唉,为何自己同样要面对这类的婆媳问题呢?想到以往季无病写信抱怨婆媳问题时,他还能出主意,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头皮都快抓破了。最后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询问大夫,以大夫的意见为准。   这些都是小事,其实全家的重心依然在小婴儿身上,单是小家伙的小名大家就商量了许久。   “就大丫吧,贱名好养活。”这是老叶氏的意见,她端详着小婴儿,笑道,“大丫长得真好看。”   穆子期看了一眼女儿,恕他直言,他真的看出女儿的五官到底长得像谁,就这么小小的一团,根本没张开嘛。   “大丫不好,奶奶,叫大丫的女娃太多了,不如叫果果如何?这多好听啊。”他说出之前和唐昕商量好的名字。   老叶氏念了一遍,也不强求,点头道:“果果……不错,适合我家果果,水灵灵的。”多好看的小丫头啊。   唐昕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老叶氏又对唐昕说道,“你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用想,孩子就交给我和阿梨,圆圆有空就帮忙照看一下,你坐月子一定不能累着,要不然以后很难养回来。大郎,还有你,你平时在平福县上值,有空一定要回来,不说让你洗尿布什么的,起码你得学会抱孩子哄孩子,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媳妇一个人做完。”   她早早就下了决定,不能因为疼大郎就偏向他,免得影响小夫妻的感情。毕竟她都这把年纪了,没多少年好活头,等她走后,大郎最亲密的不就是媳妇?不如现在就让大郎多干点活,好让大郎媳妇心疼她。   不聋不哑作家翁,老话说得好哇。   “我会的,这是我孩子呢,如何能不疼?”穆子期马上应道,面不改色,这才两天的功夫,他就学会如何正确地抱孩子,要不是有阿梨在,他连屎尿布都能帮忙洗。   他觉得唐昕都能亲自给孩子喂母乳,而不是像别的人家那般请一个奶娘回来,那他作为父亲,肯定也要亲手参与到养孩子的过程中去。   回到家后,穆子期把一方手帕挂在右侧的大门,提醒众人,他们家生了女儿。   很快就到了洗三那天,穆家没有大办,只请了几个关系密切的好友前来庆贺。唐昕娘家那边只有唐晖来了,他知道大概的预产期后,早早就请假过来,正好赶上洗三。至于花玉容,她几个月前刚生下唐家的长子,小孩太小,脱不开身,自然留在明州府。   唐晖刚回到深州府的海军学院做教职,事务繁忙,很多事刚开了个头,手忙脚乱,没能在嵇城多待,两天后就回去了。   “大哥就要回去了?”唐昕很是不舍。   隔着屏风,唐晖心里也很是无奈,只能安慰道:“以后总会见面的,现在的轮船速度是越来越快了,来往一趟不算难。”   事已至此,唐昕不好再说,忙问起其他:“嫂子他们什么时候搬到深州府?”唐晖既然在学院当老师,不用出海,一家人当然要搬到一起居住。   “下个月就搬了,我刚买好房子。”唐晖一想到将来能和妻儿长期住在一块儿,心里就暖洋洋的。他在海上漂泊久了,年少时的想法早已改变,如今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和娇美如花的妻子、可爱活泼的儿子待在一起。   “那就好,嫂子她等了你这么多年,大哥你可要好好待她。”唐昕和花玉容的关系好,两人时常通信,交流育儿知识,很乐于为她说好话。   “我知道了,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倒是你,你生了果果,穆家人有没有给你脸色看?”唐晖忙抓紧机会问道。唐昕在坐月子,他就算身亲哥哥,也不能在房里待很久。   “我没事,大家对我都很好,大哥,你放心,我不是受了委屈不会说的人。”唐昕失笑,心里倒是知道唐晖对自己的关心,所以就把自己的一些日常情况告诉他,好让他安心。   方才进门时唐晖见了唐昕一面,见她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心里也就信了,不过还是叮嘱道:“那就好,我就说穆家不是那种拿女儿不当人看的人家。不说别的,单看穆家唯一的姑娘就知道了,能让她读书,现在又教书,说明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他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加上穆子期本人确实出色,这才点头答应让妹妹嫁进去。   兄妹俩又说了许久的话,穆家人体贴地没有打扰,直到果果的哭声传来,唐晖这才离开房间。   唐晖走后,到了晚上,唐昕的情绪还是没有恢复过来。   “以后总能见面的,别难过了。”穆子期抚着她的后背。   “可我还是有些难受,这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能见面了。”唐昕心中有数,看样子穆子期不知要在这里待几年,而老叶氏既然在这里,那以后就算是过年过节,估计也是穆子清他们过来这边,除非老叶氏的身体好,他们才会回明州府过年。   不说其他,单看今年就不可能回去了,毕竟孩子还小,不能带她赶路。   “不会很久,以后有假期了,我陪你回去探亲。”穆子期想起今天的报纸内容,精神振奋地说道,“朝廷如今在研究铺设铁路的事,以后有了火车,咱们去哪里都方便了。”   可能是这次打仗得到的教训,大夏现在对交通的提速非常关注。对于大夏这种炮火猛烈的军队而言,保证后勤运输是十分重要的,之前要不是路况不好,时常被大金国炸毁破坏道路,影响到后勤补给,那一场战争不会拖了几年才结束。   所以这次战争一结束,全国的研究院就开始研究铁路和火车的事。这一点,穆子期之前回家和季无病交谈过,确认了这件事。   他一直关注《科研月报》,知道一年前蒸汽火车被发明出来,当时正处于战争时期,国库紧张,就没有把修建铁路提上议程。本来穆子期是十分兴奋的,觉得国家的科技发展得非常快。结果他使劲回想了下前世的事,发现火车的发明就应该在这几年,说不定现在英国就有人在研究了。   不过他坚信,有穿越大佬在,以后的国策只要不出现错误,这一时空的华夏民族定会比前世的时空站得更高,变得更强。   见穆子期提起火车,唐昕也来了兴致:“那种车子的速度真的很快吗?要不是我学到的知识告诉我,这是有可能的,我还以为这是天方夜谭呢。”   说到这里,她就笑了起来,“等火车出来,又该有一些百姓说咱们陛下是天神下凡,纳头便拜了。”   穆子期深有同感。   洗三过后,穆子期又在家里待了两天,实在是没办法,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家人,重新回到平福县上班。   唉,他的陪产假怎么就那么短呢?他暗暗抱怨道。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他的离去,唐昕是非常乐意的。因为这才短短的几天时间,她的身上就多了一些气味,这让她有些难为情。即便她每天都会用热水擦拭一下身体,可七月份的气温还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幸亏坐月子的房子是之前就特意布置的,屋顶和墙壁爬满了藤蔓,给她营造了一个阴凉的坏境,这让她好受一些。   穆子期回到岗位上,调适了一番心情,很快就让自己进入到角色中,第一时间开展工作。   对于教育部的工作,他认为重点在于成绩,而出成绩,又不能让学生们死读书,这种书呆子在大夏并不流行。以前他们读书时也是如此,时常有活动课,还得认真上,他们那一批学生,几乎每个人都培养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比如击剑、摔跤、射箭、蹴鞠、篮球等等,重视体魄的强健。   现在轮到他来到教育部,大的方向要跟着上面走,可小的方面他还是能做主的。之前趁着学生尚未放假,刚上任时,他就带人走遍全县所有的学校,所以他现在对本县的情况非常了解,想做点什么都方便。   如何提高学生的成绩?对于穆子期来说,正确的学习方法是非常重要的。结合他之前的经验,他相信,等八月底开学后,学生们很快就能感受到家庭作业的威力。当然,首先要提高老师们的从业水平。   如今大夏各个地方都缺老师,穆子期看过这些老师的学历,不是小学就是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的凤毛麟角,都被委以重任。   “还是按照老办法吧,先举办一个培训班。”穆子期左思右想,不得不承认前人的经验非常有实践意义,“第一期先培训一个月,到时会下发研修班毕业证,总要给他们一点东西留作纪念。”   “那时间定在什么时候?”桌子前的许多才恭敬地问道。   他七月初就从管理学院毕业,能在短短的一年内考试合格,提前毕业,他花费了很大的精力,付出了许多努力。   穆子期来到教育部门后,总觉得贴身的文书用不顺手,又正好碰到许多才毕业,可以转正为吏员,他问过对方的意见后,就把他调到自己身边。   “过几天就开始,部分老师可能回老家度假了,这没关系,他们等下一批就是了。”穆子期早就把情况考虑情况,就吩咐道,“这件事还得过会,你去请班子成员来开会,时间定在半个时辰,不,是一个小时后。”说着就看了下手腕上戴着的机械表。   许多才羡慕地看了一眼他的手表,应了一声,把穆子期的要求重复一遍,见没有错误,这才出门办事。   等报给县衙得到批准后,七月二十五日,平福县第一期教师研修班就开始了。穆子期很重视这事,为此不顾身份,自己也亲自上阵,教了几课。   这年头的人大都主动追求进步,因为进步意味着自己更优秀,能得到更好的工作岗位,能得到更高的报酬,所以在假期里进行培训,竟然没有一位老师反对。相反,他们还求之不得,尤其是上穆子期的课,更是热情无比。   穆子期受此感染,回去就对唐昕说道:“我发现我最近懈怠了,学无止境,我得继续上进才行,最近朝廷改革,大学本科后有了研究生,我准备报名就读。”以前是大学毕业,大家不是教书就是工作,想进一步学习就是进入研究院,跟在资历老的前辈身后学习。   现在可能是有了足够的人才储备,研究生这一制度终于出现了。他当然要抓住机会,趁着自己还年轻,脑子没有被官场上的名利影响,抓紧时间继续读书。不说其他,哪天他觉得官场太难混,或者太过于累人,他可以辞职去大学教书。   凡事不预则废,未雨绸缪才是硬道理。   “像你这样有职务在身的人还能就读?”唐昕惊讶。   “当然可以,这叫在职学习,就是以后要辛苦点,晚上和休息日要花很多时间在学习上,还得时不时回到夏国大学,不过有无病在那里,他估计也会读,有他帮忙,我应该少费事。”穆子期早就打听过了,说得条条是道,又问她,“你还继续读吗?”   唐昕摇摇头:“我们大夫不大看重这个,医术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有老师,想请教问题很方便。”她清楚地知道,有了孩子后,她以后的生活重心必须得移一部分到孩子身上,所以她不必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医术可以慢慢积累和提高。   穆子期闻言,就点点头。   八月十六日,孩子满月,穆家同样没有大办。而就在这一天,穆子期收到穆子清的来信,里面还有一些川省的特产,和送给女儿果果的礼物。   这些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令他震惊的是,他家弟弟非常厉害,竟然把他的母族叶家给找到了! 第195章 母族消息   叶家!这是他这一世的母亲叶氏和奶奶老叶氏出生的家族。   穆子期记得他们因兵灾逃走那年,叶家只剩下大外公一家。奶奶有一兄一弟, 兄长就是他的大外公, 生有二子三女,两个儿子是嫡出, 三个女儿是庶出, 当他还在老家安宁县时, 大舅舅生有一子一女, 二舅舅生有二子一女。   奶奶的弟弟就是他的亲外公, 外公外婆英年早逝, 就只剩下一个女儿,也就是他的母亲叶氏,由大外公一家抚养。之后叶、穆两家做主联姻,这才有了他。   想当初, 他们来到广南省安定下来后,除了寻找穆氏族人外,也一起托人打听叶家人的消息,特别是他实习后,更是如此。没想到在他和奶奶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冷不丁从穆子清的来信中知道叶家的消息,可想而知, 他们的心中是多么地惊诧而又喜悦了!   “好好好,老天爷保佑, 总算是找到他们了, 我现在就是闭眼也无憾了!”老叶氏拿着信纸看了好几遍, 终于确认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不由得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说道。   穆子期赶紧扶着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幸好他接到信后就先漏了点信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就是防止老叶氏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伤身。现在看来还是有效果的,起码老叶氏的身体看起来没事。   老人的年纪越大,一些问题就得注意。   “奶奶!”穆圆圆轻抚着老叶氏的脊背,闻言就叫了一声,很不赞同,“找到舅公他们是件大喜事,你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对对对,是奶奶糊涂了,果果刚这么一点大小,你和三郎还没有成亲,奶奶是怎么都不放心的。”老叶氏连连点头,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见到娘家人的一天,心情是极为激动的。   “唉,能有他们的消息奶奶就很高兴了,可惜啊,天灾人祸,世事无常。”激动过后,她又看了看信纸的内容,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老叶氏这辈子经历的事多,很多时候都能自我调节,慢慢想清楚。尽管如此,她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心里还是不得劲。就好比当初和穆多粮他们团聚,是有喜有悲。   穆子期和穆圆圆对视一眼,两人也很是无奈。   当初叶家离家是非常仓促的,凌晨的时候县城被里应外合攻破,叶家作为县里的商家大户,简直就是饥民流民乱兵的肥肉。在沉睡中被惊醒,就算有家丁的拼死保护,事先因为预兆做好了搬家准备,叶家还是那一天中元气大伤。   等逃出县城,本来想跑去安宁县找穆家,毕竟穆怀恩大小也是个官,结果很倒霉地遇到不知是贼是兵的团伙,在慌忙逃脱后,发现离安宁县很远了,接着一路辗转,最终在川省安定下来,叶家剩余的人依靠逃跑时携带的金银,在当地开个店铺谋生,因为没有靠山,生意不咸不淡,好在能糊口。   “奶奶,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们向前看,以后会越来越好。对了,三郎说等他请到假就带着二舅舅来看你,算一算,应该是八月或九月就到家。”穆子期忙转移老叶氏的思绪。到了冬季天气冷,就不好出门了。   天灾人祸的减员真的很可怕,穆家人本来人丁兴旺,结果一场逃荒就减员了大半。叶家同样如此,一家十几口人,中途病的病,死的死,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定居后,竟然只剩下叶家大房的大儿子、二房二舅舅夫妇和他们的一儿一女,加起来就这么五口人,同样触目惊心,令人伤感。   “估摸着是八月就到了吧。”老叶氏擦擦眼泪,“好久不见你二舅舅他们,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她和娘家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和她大哥,年轻时她无子能坐稳正房的位置,不止是她和丈夫的感情好,也是娘家得力,时常给她送钱。   “可惜你大外公,好日子没过几年就走了,唉,他都撑到川省了,再等一等,好日子就来了。”她接过穆圆圆递过来的手帕,又忍不住哭了一场。   “奶奶,别哭了,大外公知道了也伤心。”穆子期算了下年龄,安慰道,“大外公是过了六十岁才走的,他熬过灾荒,去世前有子孙在身边孝顺。”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如果是逃荒路上病逝,那才叫凄凉,可能子孙连挖坑的力气都没有,万一运气不好,连尸身都保不住,不是被野狗野物就是被人吃掉,那才叫尸骨无存。   这种事情他们又不是没见过,直到现在,偶尔他做梦时还会梦到,依然感到脊背发寒。   这话一说,老叶氏的哭声顿了顿,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多久,她就平息下来,拉着穆子期的手道:“我这几天总梦到你爷爷他们,明州府你大爷爷那边前两天来信,他们说想尽快回宁安县竹沟村看一看,那里到底是穆家的祖坟,老祖宗们都葬在那里,现在战争平息了,总要回去看一看,要不然大家都不安心。”   穆子期一听,点头道:“老家自然是要回的,先前不肯让大爷爷他们回,主要是不安全,奶奶,你知道的,就算战争结束了,路上也不是很安全,土匪路霸之类的可能还有,我就想着等军队在老家筛一遍,我们就回去。”   他停顿了下,回想了下最近的工作安排,又道,“这次我也回,不说其他,我娘的尸骨当初放在地窖里,这次回去总要收敛。”至于这一世的生父穆怀恩?那天晚上他太过于愤怒,时间太过于紧急,他撒手不管,这次回去能找到尸骨的话就顺便收敛一下,找不到就算了,给他做个墓碑就作罢。   “好好好。”穆子期这么一说,老叶氏就高兴起来,又道,“你大爷爷他们在琢磨着迁祖坟的事,以后我们都在广南省住下来,老家离得太远,照看修葺不方便,就想着是不是迁过这边。”   老家那边没有穆氏族人居住,他们怎么放得下心?谁知道有没有搞破坏?   “我没意见,看大爷爷的意思。”穆子期表态道。当初他们逃荒时是有时间准备的,就算没有准备,以时人的性子,也会背着祖宗的牌位和族谱一起走。穆家同样如此,大爷爷是族长,他们穆家老祖宗们的牌位和族谱就是他手里保管。   “到时看哪村的风水好就把祠堂修到哪里,要不然分开也行。”穆子期想起上次回明州府,穆多粮拉着他说了一遍又一遍的事,道,“大爷爷现在看开了,觉得我们这一支分出来在清溪村建祠堂没问题,如今好多家族都和咱们一样,被朝廷分到各个地方,想找个地方建祠堂,大家都要闹得不可开交,咱们家可不能那样。”   “在清溪村好,那里的风水好。”老叶氏连连点头。   穆子期见她的注意力移开了,暗暗吐了口气。   于是,在老叶氏的催促下,穆子期二话不说,立即写信给湖省的同学,想问明老家当地的情况。然后再写信回明州府,让大爷爷穆多粮他们稍安勿躁,再等一等,他们才回老家,并让他们找好风水先生,问清楚迁坟的注意事项。   等忙完后,他回房去看唐昕和女儿,见女儿睡得香甜,就笑道:“果果老是睡,要不是奶奶说这么小的孩子是要这样睡,我还以为她是个懒孩子。”   唐昕含笑地瞪了他一眼,道,“这是常识。”想了想,又问道,“奶奶的情绪如何?”她的身体一直在慢慢恢复,却没有达到预期,就准备多坐一段时间的月子,再养一养。不过孩子满月后,她就时常下地走动,只是没有外出吹风而已。 第196章 即将出嫁   “哭了一阵, 后来就稳定下来了。”穆子期回答道,“奶奶她就是情绪一时激动, 等回过神来就能控制自己了。”说句现实的,这十几年来,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叶家的任何信息,老叶氏早有心理准备,也许叶家逃不过那一劫。   突然得知叶家的消息,尽管有些人再也见不到, 但相比毫无音讯,或者说是最坏的情况来看,现在这种有亲人生还的情况还是令人感慨的。   他觉得, 此刻的老叶氏应该是喜大于悲。   “撇开其他不谈, 这到底是一件喜事。”唐昕这几年早就见过各种各样的人间喜剧或悲剧,其中重逢见面的自不用说。相对于先前各种各样的猜测, 等真正得知亲人的境况, 大多数人会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那时的喜悦或悲伤, 终究会变淡, 生活还在继续。   穆子期微微颔首, 同样期待二舅舅的到来。很久以前在老家宁安县时,他和舅家的关系不错。   没过两天,穆子期和唐昕很惊讶地发现, 老叶氏对女儿小果儿的态度变得更加热切, 几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要不是穆子期考虑她的年纪和养孩子的顾虑, 老叶氏几乎想整天抱着她,对小果儿的喜爱溢于言表,每天早起和临睡前都要来看。   “奶奶为何变了个样子?”这天下午,等穆圆圆从女学回来后,不顾严日初的不满,穆子期就拉着她到门口打探消息。   不是说先前的老叶氏对小果儿不好,她同样喜爱这个重孙女。不过穆子期必须承认,自家奶奶是有一点重男轻女心理的,先前的那种态度在常人看来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她对唐昕从不说刻薄的话,也不催生男孩的事。可从这两天来看,她对小果儿比以前更好了。   这种对比还是比较明显的,让他不得不关注。   穆圆圆一听,眨眨青亮的大眼,看了一眼门内,掩嘴笑道:“我听奶奶私底下念叨过,她觉得小果儿是福星,能给咱们家带来福气,这不,她还在娘胎里,你就升官了,等她满月,舅舅家也找到了。这不是福气大是什么?所以呀,奶奶就认为小果儿是个有福的,如果是以前是喜欢,如今就是更喜欢。”   有福气?穆子期表示自己理解不了老叶氏的心理了。   “哎呀,大哥,你就别多想了,奶奶对小果儿更看重到底是件好事,你和嫂子也能松快点,省得她像别家的奶奶那般催嫂子生男孩。”穆圆圆笑道,把手中装着课本的布包递给偷偷跟出来的严日初,又说道,“奶奶年纪大了,很多想法咱们改变不了,就由着她吧。”反正自家奶奶有分寸。   穆子期觉得有理,老叶氏都六十岁了,想改变她的想法谈何容易?现在女儿受她喜爱,尽管是不知真假的“福气”之说,他也不要过于关注,顺其自然即可。   “说完了?说完了我和圆圆就该办正事了。”严日初听到这里就急忙道,“子期,我和圆圆待会要去看修缮好的房子,该种什么花木,该摆什么家具都得商讨一下,你有空陪我们去吗?”   还有一个多月,他和穆圆圆就要成亲了,为了这一天,他等了许久。因为婚后两人都在嵇城,他干脆就在这里买下一进的房子,格局和穆家现在租住的这套差不多,足够他们住了。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让阿梨跟着去。”穆子期考虑了一会才说道,“不许超过半个时辰。”严日初买的房子离这里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单独待在一起很长时间,除非有女方家人陪伴,不过他信任好友的人品,再想到婚前一个月,两人就不能见面,考虑到两人的心情,他就干脆不去做明亮的蜡烛。   “好好好,我一定在半个时辰内把圆圆送回来。”严日初顿时一喜,眉毛都快飞舞起来了,他忙把手中的书袋塞到穆子期手里,语气轻快地说道,“帮我拿回去放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哎,说来郁闷,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那么迂腐的规定,说成亲前一个月不能见面?”   “这是传统。”穆圆圆应了一句,“等阿梨出来。”   “什么传统的力量?依我看,这规定迟早有一天要废除,你看,这根本行不通嘛,以后像你这样出去工作的姑娘越来越多,真要禁止见面,那岂不是要提前一个月就请假?万一学校不肯呢?就算学校肯,那些作坊工厂之类的也不一定肯,而且请假这么多天,你回来了,你的位置被人占了怎么办?”严日初发着牢骚,对此很是不满。   他可是知道一些纺织厂里,不少女子做到了管理层,拿的月例很多,有些甚至比自己的丈夫还多,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   这时候阿梨出来了,穆子期就看着两人一路争辩离开。   他摇摇头,等十月份穆圆圆出嫁,家里就剩下穆子清和穆子安没有成亲了,不过他们是男人,年纪还不大,不用着急。   时间就在忙碌中度过,唐昕多坐了半个月的月子,等身体恢复后才出门,紧接着就和老叶氏一起为穆圆圆采购嫁妆。   现在比去年有了新变化,一些物品变了,比如新出的商品,更轻更快的自行车,更精美的机械表等等。在以前,富裕的人家在陪嫁时,可能会有下人、布匹、田庄、商铺等,如今不同,除非是在海外,否则不能私自买卖土地,田地自然没有。随之改变的就是自行车、商铺、山林等,最多的还是现银,可以傍身不说,喜欢什么就让新人自己买。   穆圆圆嫁妆的家具早在当年定亲时就让人做好,正放在明州府的宅子里,季家有钥匙,时不时找人帮忙保养。至于其他嫁妆,严家送来的聘礼,穆家几乎全部不留,准备给穆圆圆都带过去。   聘礼价值四百多两银子,公中出一百两,穆子期和唐昕私底下出一百五十两,再有穆子清寄回来的一百两,穆圆圆的嫁妆大约有八百多两,最值钱的就是位于嵇城的一间商铺,这是今年初才买下的,老叶氏看了又看才定下,认为会升值。   要不是穆子期之前投资的荔枝作坊尚未有回报,他还能再更多一些钱,毕竟这个世道对女子还是苛刻的,有钱财傍身才好。   想想以前他看的小说中,里面的嫁妆动不动就几千上万两,甚至是几十万两。再看看穆圆圆的嫁妆,不到一千两,可能是最寒酸的了。不过穆子期觉得,这个才是真实的。他们穆家的家底不厚,办了他的婚事,又生了孩子后,家里的银钱真的没有多少了。   再想到家里还有两位弟弟要成亲,他还有孩子要养大,就算他的俸禄颇高,依然要节省一点,所以对老叶氏的安排,他没有反对。   “咱们什么时候回明州府?妹妹的婚期快到了,幸好这段时间购买的嫁妆不用全部运回明州府,要不然现在就得提前做好准备了。”这天晚上临睡前,唐昕问道。   “我过几天就去订票。”穆子期做完两遍呼吸操,见唐昕的动作不标准,就走过去纠正了下,又继续道,“昨天收到三郎的信,他能请的假期不多,到时会直接带着二舅回明州府。”按照穆子清的性子,他一定会回来参加穆圆圆的婚礼。   “这次你不用回了,小果儿还小,大家都不放心她上船,一路颠簸,大人都不好受,更更别提这么小的孩子了。”他看了又看,还是觉得生产后的唐昕身材更好,身段丰腴,用手一摸就是软绵绵的一团,触感非常好。   遗憾的是,对方不是这么想,对身上的肉深恶痛绝,这不,以前是想起才打拳,最多是饭后消食散步,活动一下身子骨。自从出月子后,她就变成天天锻炼,比他还勤快,连丢下的呼吸操都捡起来了。   每天晚上,两人都会在房间里铺上两张凉席,等运动完再去洗漱。当然,有时会先做点喜闻乐见的事再去洗漱。   “那我岂不是不能回去?”唐昕完成一节动作,停顿下来,心里有些失望,毕竟她和穆圆圆这位小姑子相处得很好。   “这是没办法的事,安全要紧。”穆子期也很郁闷,只是孩子太小了,大家都不放心。这时代的医术就算有了很大的长进,可新生儿的安全还是重中之重,一不留神就可能生病,让大人们操碎了心。   两人正待说话,正房里就突然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   穆子期和唐昕对视一眼,赶紧爬起来冲进老叶氏住的正房。   “孩子饿了。”见打扰到小夫妻,老叶氏忙道,“赶紧给她喂奶,果果可是个乖孩子,是我见过的最好带的孩子了,等她吃饱就该继续睡,你们不用着急,等她饿了我会说的。”   每次穆子期从平福县回来,她就会把孩子抱过来同睡。   穆子期很无奈,一个小婴儿就足以闹得整个宅子手忙脚乱,看来还是得请一位奶娘回来才行。现在还好,唐昕处于假期,等她去医院上班,穆圆圆出嫁,家里就该忙不过来了。   几天后,穆子期订好票,眼看着离婚期不远,就赶紧带着一部分嫁妆和老叶氏、穆圆圆返回明州府,严日初提前几天回去了,走之前再次抨击“婚前不能见面”这个习俗的不人道。   回到明州府,距离婚期只有十天了。这次穆家作为女方,要忙的事没有上次穆子期成亲时的事情多,可就算如此,人手不足,仍旧要请人帮忙。   这些难不倒他们,令他们担忧的是穆子清,生怕他不能及时赶回来。为了这,穆圆圆几乎是望眼欲穿。   盼望着盼望着,在婚期的前两天,穆子清总算是赶回来了,跟在他身边的是二舅舅和大表哥。   对此,全家欢喜得几乎要沸腾起来。 第197章 与有荣焉   叶二舅今年将近五十岁, 身材清瘦,里面穿着一袭旧式的松鹤纹对襟长衫, 外面套着一件较为轻薄的长款棉服,脸上的皱纹明显,头上明显有了白头发,脊背微微佝偻。   他身边跟着一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 身材清瘦高挑,和叶二舅差不多相同的打扮, 容貌清俊,眉眼带笑, 看起来很和气, 有一股儒雅的气质。   看来这位就是大表哥叶遂了, 穆子期回忆以前的印象,很快就认出来。他记得当初自己和这位大表哥接触不多,因为对方一直在念书, 没时间陪他们这些小的玩耍。等穆子期跟着老叶氏回竹沟村后, 双方的接触就更少了。   一看到他们,大家来不及和穆子清说话, 老叶氏就对着叶二舅打量了下, 还未等大家反应, 她就哭喊了起来。   “二娃——”   穆子期一震, 随即想到这是二舅的小名, 只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回想起以前知道这个小名时的暗自嘲笑, 再看到二舅头上明显的银丝, 他不由得感叹一声“物是人非”,心情一下子变得酸涩起来。   “姑,没想到咱们还有见面的一天!”叶二舅的声音嘶哑,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老叶氏和叶二舅在抱头痛哭。   穆子期等小辈慌忙凑过去安慰,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两人缓过气来。   穆圆圆忙让家里请来的佣人端来热水让大家洗脸。这两位佣人是为了避免老叶氏干活,穆子期请回来干家务的,从中介所找来的中年妇女,手脚勤快,干活麻利。   看两位长辈在洗脸,穆子期就趁机拍了拍穆子清的肩膀,仔细打量他一番,道:“瘦了瘦了。”二十岁的小伙子,身高到他的眼睛处,就是身材清瘦了点。   请假回来参加婚宴的穆子安也跟着点头,念叨道:“是瘦了瘦了。”   穆子清嘿嘿一笑,摸摸脑袋,回道:“好像长高了一点点。”   他看了看,忙拉着叶遂过来,介绍道,“大哥,这是大表哥叶遂,你还记得吗?”和这两位叶家人相处了一路,他对他们颇为熟悉。   穆子期和穆子清说话时眼睛就一直盯着叶遂,此时听到这话就连连点头,向叶遂行礼,这才叫道:“大表兄,一路辛苦了!”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本来早就想好了该说些内容,可真正看到他们,和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的人,再注视他们的眼睛,就说不出来了。   “表弟!”叶遂的眼圈微红,回礼后就颤声回应了一句。   穆子期给他介绍穆子安,这才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叹道:“真的没想到咱们还有相见的一天,我原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叶遂猛地点头:“我也是如此,爷爷之前就一直在家念叨着你们,很后悔当初逃跑的时候没有去安宁县找你们。现在咱们团聚了,一接到消息,二叔就马上上香告诉爷爷,相信九泉之下,爷爷奶奶他们一定很高兴。”   叶家原来虽是县城的商户,可叶家的家风良好,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非常团结,要不然也不会在两代之内就把资产翻了几番,在整个县城排名前列。因为家庭教育的缘故,叶家兄妹的感情非常好,所以穆子期并不怀疑大外公对老叶氏的惦念。   “当时兵荒马乱,都是走到哪算哪,哪能事事算得那般清楚?”穆子期摇摇头,人都有“随波逐流”的心态,惊恐之下,当然是沿着自觉安全的地方或人多的地方跑,当初叶家有人追杀,能跑掉就很不错了。   “是啊。”叶遂点头赞同,叹道,“当初多亏家丁们的拼死抵抗,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安全跑到川省。”   这时候老叶氏和叶二舅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大家就按照主宾位置,在堂屋里坐了下来。   等坐下后,老叶氏这才仔细问起叶家这些年的情况。穆子期在一旁仔细听着,时不时低声问一句坐在身边的叶遂,做到心中有数。   叶家大房如今就只剩下叶遂一人,二房二舅夫妇健在,二表哥和小表妹这次没来。其中叶遂早已娶妻生子,二表哥刚成亲不久,小表妹不到十八岁,尚未出嫁。   穆子期回想了下,大舅舅自小读书,对经商的兴趣不大,可惜天分不足,一直是童生,身子骨弱。二舅舅喜欢经商,继承大外公的衣钵,又一直习武,在逃荒时有很大优势,除了三表弟夭折外,他们一家最齐整。   叶家是自己和老叶氏的母族,穆子期得未雨绸缪。十几年不见,大家都变了,在团聚的喜悦过后,他必须思考该如何和叶家相处。这种相处包含着或是提携或是帮助,都需要他小心对待。   既然他进入官场,就不得不对身边的人管得严格一些,心思也会多一些。   不过这种事情可以慢慢来,不用急。   叙旧过后,见穆子清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老叶氏就赶紧先让他们去洗漱,她自己则兴高采烈地指挥两名佣人做家乡菜。   相聚的时光总是特别愉快,两天后,穆圆圆出嫁,严日初欢欢喜喜,笑成了傻子。穆子清在后面哭得双眼红肿,连形象都不顾了。   穆子期心里也酸溜溜的,有些难受。他想到自己恢复前世记忆时初初见到穆子清兄妹时,他们手牵手,跨过高高的门槛,神情怯生生地望着自己的小模样……一眨眼,穆圆圆就出嫁了。   要不是想到婚后穆圆圆和严日初在嵇城居住,离他住的地方很近,估摸着他会更难受。   婚宴一结束,穆子安就被老叶氏赶回学校读书,他依依不舍地走了。   穆圆圆出嫁后,家里的气氛变了,一连几天,老叶氏和穆子清的情绪都缓不过来,时不时就突然叫出穆圆圆的名字,仿佛她还是那名安静的少女,有需要的时候就会冒出来。好在有叶家人在身边劝导,老叶氏这才开怀一些。   等穆圆圆三朝回门后,穆家的门槛再一次被媒婆踏破,大家似乎再一次发现穆家有好儿郎尚未成亲,纷纷上门游说。   老叶氏问过穆子清的意见,通通拒绝了。   他们一家没能在明州府住多久,和大爷爷他们说好回安宁县的事,考虑到穆子期等人都有公职在身,假期不长,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很快就启程出发前往相省。   说真的,这么多天不见,穆子期非常想念唐昕和女儿果果。他觉得自己很贪恋家庭的温暖,每次想起家人,心里总是柔软的。   路过阳城,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天。老叶氏他们出去逛街,主要是想买东西送给叶二舅和叶遂,顺便增长一下见识。他们不单去看了马赛和球赛,还去科学馆看了最新的科学发明,其中“呜呜呜”鸣着长笛声的蒸汽机火车让他们大开眼界,回到客栈了还一直讨论着。   穆子安在这里读书,熟悉情况,有他陪着,大家都放心。在这里,穆子期还见了穆子安的同学郑欢,两人自从梅山镇一别,现在还能见面,算是很有缘分了。   穆子期则赶去阳城大学办学籍的事,等办完后,他就正式成为一名研究生,又领回学习资料,和以前的教授讨论过,这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能兼顾学业。   之前有季无病在这里帮忙,他的学业八月份就开始了,这次去阳城大学也是为了办手续。办完这次,以后要回来的次数就少了,除了通信频繁一些,花费在驿站的钱会增多,不过有些事情可以麻烦好友。   他看季无病的样子,似乎甘之如饴。   至于严日初,他去拜访老师后,对于继续进学暂时毫无兴趣,自觉目前学的东西够用,有时间他还不如多专研一下业务知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叶遂激动得脸颊通红,一直说着这句话,见穆子期和严日初回来,还是继续感叹道,“真是不可思议,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奇妙的东西!大夏的研究院真的是太厉害了,比大金的工部不知厉害多少!”情绪极为激动。   穆子期和严日初对视一眼,就笑道:“你们去科学馆了?”昨晚商量行程就有这一点。   叶遂和叶二舅重重点头,两人兴奋地说起今天在阳城的所见所闻。   “我原先在大金生活,偶尔会听到南边的消息,说你们这里有多富裕,赋税有多轻,房子有多大,路有多平整,粮食产量有多高,百姓的生活比以前不知好多少倍……我只是听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心里还是怀疑的。”   叶遂最后说道,“就是川省被攻破占领,因为时间不长,感触也不深,只以为和以前的改朝换代一样,最多就觉得你们的官员办事干脆爽快,暂时没有发现官吏欺压百姓,还觉得这是新朝开创盛世所特有的,没想到一路从川省到阳城,一路上,越接近阳城,路边百姓的日子就过得越好,当时就觉得惊奇,没想到更惊奇地还在后头!”   “就是,我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跑得那么快的车子,唉,那些人说了一通,我听得糊涂,不学就不懂啊。”叶二舅摇摇头。   “还有那些良种和肥料的介绍,我看得眼花缭乱,我就问一下,效果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叶遂想到这里,赶紧再次询问。   川省被占领后,叶家也被打乱分配,因为没有参与抵抗,他们的家产被估价后,就拿着现银重新分配居住地。叶家人从来没有干过农活,这次就放弃一些田地,换取能分到县城里,城郊只分到了区区三亩地,还不够温饱,于是就重操旧业,做起了行商。之后才遇到穆子清,双方得以认亲。   就算家中的田地不多,可他们对农业还是很重视的,尤其是这种增长粮食产量的花费和抗病性强、能丰产的良种。   “当然是真的。”穆子清笑道,“咱们大夏每年投到农业上的银钱是非常多的,除了军部的花费,第二名就是农业了。”   穆子期点点头。   叶二舅和叶遂继续发问,兴致勃勃。   ……   两人的连连感叹让老叶氏笑得合不拢嘴,不自觉的,大家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感,为自己所在的国家而自豪。于是,大家商量后,决定在阳城多待一天,继续出去逛逛,顺便还能和穆子安多相处。 第198章 回乡热潮   在阳城停留了两天, 一行人这才重新启程到相省。期间叶家二舅和叶遂买了一些小巧精致、体积小价值颇高的商品, 两人准备带回川省售卖,主要是顺路。   穆子清见状, 也用自己的私房钱购买了几个机械手表, 他自己不好出手, 倒是可以让叶家帮忙转手卖出去。   “我以后可能会继续做这个,趁着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 我就先做一行,赚点路费和差价。”在轮船上,叶二舅笑道,“我还没老呢, 不到养老的时候。”他问过穆家人了,知道如今大夏的境内, 等军队犁过一遍后,民间的土匪都会少很多, 有些地方甚至是没有, 这样的话, 路上就安全了。   他这么一说, 穆子期想到唐晖, 就准备询问他, 如果可以的话,找人帮忙给叶二舅办张亲友卡, 让他以后坐船能便宜一些。他和唐昕他们早就办了, 尽管他几乎没用过, 毕竟每年回明州府一次,他是算探亲假,路费是可以报销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穆子期觉得和叶家人相处还是比较舒服的,对方自有分寸,不是那种仗着有靠山胡来的人,所以可以恰当帮一帮。   当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和穆子清没有成长到能成为别人靠山的地步,只是人都是有志向的,他就不能为将来做打算吗?万一有哪一天,他们兄弟俩在官场上走得更远一些呢?   “大表哥,那你呢?不继续读书?”穆子期转头问叶遂。叶遂逃难到川省后还继续读书,就指望考个秀才功名出来,可惜当时时局太混乱,官场黑暗,叶家的钱财不多,无力支撑他继续进学,虽说一直没有读书,但想靠自己考出来还是太难。   “读书?”叶遂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反应过来,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读书,就道,“我看过学堂里小孩的课本,字体我是认得差不多了,可其中一些内容还是无法理解。”比如什么格物之类,让他自诩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的男人都看得一头雾水,深觉无用。   “没关系,只要你识字就行。”穆子期笑道,“如今各省重建,需要的吏员很多,你识字就有优势,可以先在镇衙或县衙做个一两年,再被推荐到管理学院进学,等毕业出来后就就是正式的吏员编制,以后可以往上升。”   他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许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大表哥还年轻,又熟读诗书,如果不想进衙门的话,还能找机会参加培训,这种培训班是针对你们这种有一定学识的,等培训合格,做一个小学或中学的国文先生也是可行的。”他是教育部门的,对这种政策最为熟悉。   能在大金国这种科举制度下考出来的人,如果科举舞弊,或者读死书的人,大部分人的脑子都是极为聪明的。大夏为了稳定和谐,也因为有自己培养的人才,不会怕他们策反或搞出乱子,于是就把他们扔到各种各样的培训班,先把自己的执政理念给他们洗脑一番再放出来,其中有不少是可以继续做官的。   当然,更多的是深陷无尽的学海里,一直游不出来。   叶遂虽说一直是童生,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可那不意味着他没有学识。   见他有些意动,穆子期又补充道:“我和三郎手中都有一个推荐名额。”穆子清和穆圆圆的母族早在逃难前就不和穆家来往了,所以穆子清的名额还剩着。   这件事穆子期和穆子清暗地里商量过。   叶遂一听就沉默下来,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儿,半晌,终究还是决定接受这个培训的名额。至于到衙门做临时吏员之类的,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性子不适合待在衙门,倒是他之前做了不少年的私塾先生,有经验。   叶二舅见他们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下来,很是高兴,就想着去船家那里多点两道好菜来庆祝。   穆子期忙问他二表哥将来的打算。   叶二舅摇摇头:“要是你二表哥能读书,我早早就压着他读了,他不是读书的料,还是不要浪费什么名额了,不如跟我行商。”他早就看透了,之前家里未曾败落时,家里条件,能请得私塾先生来教,就这样,儿子也不能学好,更别提现在都这么年纪了,想让他重新捡起书本谈何容易?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   长辈既然这么说,穆子期自然从善如流,也就不再提。   没过几天,他们就回到嵇城,穆子期见到唐昕和女儿,心里欢喜得很。   久别胜新婚,两人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令他郁闷的是,好日子没过几天,他就得回到县城上班了。   再一次,穆子期觉得自己是一位家庭主义者,对仕途的野望并没有强烈到让他忽视家庭的地步,女儿的每一点变化都让他百看不厌,就是皱皱眉头,努努小嘴,动动小手,还有脸上无意识露出的笑容……这些都能让他看得津津有味,每次离开来县城,心里的不舍更是浓烈,恨不得立马能调到府城。   知道了这些,他对自己的未来就有了安排,知道该如何做了。   *   等新占领的地区被进一步消化,大夏基本能把触角深入到各个村庄后,整个大夏的疆土纷争终于平息下来。就在这时,等待已久的百姓一看到报纸上宣传的消息,就不约而同地准备回乡。他们中,有些是大夏一建国就跑过来的,也有些是近几年才来的。到了这时候,想回乡的念头是极为强烈的,一波接着一波,很快就掀起了一股回乡的热潮。   趁此机会,穆家人也要回湖省宁安县了,中途他们还要到其他族人埋骨的地方收敛,让亲人们合葬在一起。   这是第二年的阳春三月,考虑到叶氏的尸骨还在地窖里,老叶氏年纪大了,不能长途跋涉,穆子期身为穆家二房的长子长孙,自然是义不容辞,就和大房的大伯穆怀麦、大堂哥穆子贤、三房的穆怀山等人一起返乡。   就在上一个月,穆子期的职务发生调动,成为县里财政部门的一把手,同时也是县里的副知县,算是接替安景然的职位。至于安景然本人,自然是成为知县了。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有才能,能办事,能吃苦,再有一点人脉,自然能升得快。虽说教育和财政都算是实权部门,可掌管钱袋子的肯定更重一些,而且还是县里一把手的心腹。所以穆子期调任后,众人都是面露欣羡。   事实上,他的心里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他刚下定决心,准备一直在教育线打转,转眼间就调任岗位了。就好像严日,对方就是打算一直在税务系统干,去年年底调任到府城,如今正和穆圆圆过得蜜里调油呢。   当初吏部的人找他谈话,他终究还是没有反对,决定再试试。最主要的是,这时候的安景然刚上任,急需安插自己信任的人在财政部门。   这位师兄对他一向很好,他不好拒绝,而且他学过财政的有关知识,不觉得为难。   如此一来,穆家人不知内情,自然为他高兴。包括大爷爷穆多粮他们,对于穆子期的调任是极为自豪的,再考虑到刚进入官场不久的穆子清,大家都极为兴奋,自认为能在大夏站稳脚跟。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这次回乡,和其他想回乡的人聚在一起,队伍就显得浩浩荡荡了。   一路沿着当初逃荒的路往回走,在瘟疫中去世的族人,他们的尸骨当初早就被焚烧为灰,这个暂且不必说。单说路上死去的族人,虽然人数没有几个,可要找到也很难,因为地形环境发生了改变,当时逃难时,人心惶惶,不敢耽搁路程,都是随便在路上挖个坑埋了,现在要找到尸骨,难度很大。   令穆子期惊讶的是,尽管是如此艰难的环境,大伯穆怀麦他们竟然也找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辨认位置的。   等回到老家宁安县,穆子期第一时间回到老宅,发现这里只剩下残垣断壁,对比周围在大兴土木的场面,那野草丛生的模样显得很是荒凉。   他静静地在门口站了很久,思绪翻飞,唏嘘不已。   “大郎,不进去看看吗?”穆子贤见周围的行人朝他们这一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就忍不住碰碰他的胳膊。   “待会再进,大哥,你们先回竹沟村看看吧,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看看,等到明天,我再去拜访当地的知县。”这里的知县是他大学的师兄,兜兜转转间,大家都能扯上关系。他之前就是通过对方的关系,把老宅的宅基地买下来。   这是老叶氏的念想,他自然会为她达成。正好地方刚打下来,又是他们家的祖宅,酌情考虑之下,价格很便宜。   他知道,大夏有他这样行为的人很多。   “行,那咱们晚上在客栈见。”穆子贤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他们也着急回村看看村里的情况,干脆就兵分两路。   等穆子贤他们离开后,穆子期终于按耐不住了,迈开脚步踏入倒塌的大门,他一路前行,走得很慢,过往的记忆不断地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堂屋的大厅,当初穆怀恩就是在这里去世。这是叶氏住的正院,这是他住的小院子……这座三进的四合院不知经过多少人的糟蹋和搜刮,值钱的砖瓦、木材等东西都没有了,只隐约留着一截截断壁,地面上都是一堆堆泥土和杂物,让他能勉强辨认出当初房屋的布局。   至于穆怀恩的尸骨?理所当然的,早已失去了踪迹。   穆子期终于走到藏着叶氏尸骨的地窖面前,走了一圈,发现似乎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考虑了下,他没有贸然去掀开地窖,打算等找到风水先生再做。   他一直在这座残破的宅院里待到日落西山,等到倦鸟归巢,他收回思绪,准备离开这里,返回放着行李的客栈。 第199章 再见庶弟   黄昏时分, 残阳从西边斜射,穆子期的脚步顿了顿,负手而立,看着街面上的一切都笼罩在橘黄色的光芒中, 宅子周围先前还能听到施工的嘈杂声, 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已安静下来,路上行人匆匆, 偶尔有一两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大约是听到倦鸟归巢时震动翅膀的声音, 或者是即将夜幕降临, 他的心情受到了影响。此时此刻,他特别怀念远在嵇城的家人, 恨不得立即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再多想,他摇摇头, 迈开脚步准备回客栈,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行人撞了下,这力道颇大,让他不由得一个趔趄, 幸好他反应很快,立马站稳了。   “失礼了!”一道喑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穆子期下意识地抚抚肩膀, 笑道:“无事。”说着就下意识地偏头一看, 只见撞到他的人穿着一身面料略微粗糙的布衣, 上短褐下裤子, 一副普通的农户打扮, 此刻正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己,表情木然,只是眼里流露出的情绪极为复杂。   穆子期心里觉得奇怪,正待询问,就见那人忽然用力推开他,拖着一条腿,脚步急慌慌地走了。   被他的动作吸引,穆子期不由自主地转身望着对方的背影,凝神思考了会,发现方才匆匆一瞥,他没来得及仔细看清对方的面容,只隐约记得对方有些面善,年纪大约三十岁,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除此之外,就是对方的腿估摸着受伤了,走起路来不平衡,一瘸一拐的。   “难不成是熟人?”穆子期喃喃自语,再想到这里是安宁县,说不准真的是熟人,小时候见过。   “算了,不想了。”他还在回忆,就看到前方穆子贤的身影,知道这是来找自己了,就赶紧迎上去。   “大郎,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我爹就让我找你。”穆子贤打量了下穆子期的脸,见没什么异色,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何?婶婶那里没什么意外吧?”   “暂时不清楚,我明天找人看看,说不定地窖早就被人发现了。”穆子期摇摇头,“不过地窖里没放有什么东西,就算有人无意中发现,应该也不会动我娘的尸骨。”说不定还会被吓着呢。   除非是有深仇大恨,或者是心理变态,要不然这时候的人是不会随意动别人的尸身。就因为想到这一点,他才没有急慌慌去地窖确认。   “你们去竹沟村了,那里的情况如何?”穆子期反问道。   “唉——”一说起这个,穆子贤就有些怅然,“祖宗坟上的草长得老高,是我们这些做子孙的不孝,这么久才去看他们。”说着就把竹沟村看到的事一一道来。   穆子期这才知道竹沟村早就被官府安排人住进去了,如今有几十户人家住在那里,穆家早先的房屋没有人修缮维持,应该说是非常容易破败,没想到现在是连点踪影都见不到了,早就被现在的村民推倒重建。   “要不是咱们今日回来了了,指不定没过多久,祖坟都被人挖了。”穆子贤心有余悸,“今天去的时候我就发现村民们在山上开荒,咱们家的祖坟咋一看就是荒山,那里离村近,很容易被人盯上。”   “应该不会吧?”穆子期一惊,摇头道,“如果是开荒,放火烧山或者把野草灌木丛清理干净,是不是坟他们总能辨认出来。”他说的是一般出现的情况。想当初在梅山镇,村民们开荒时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大家总会绕过,很少去破坏。   当然,如果以后没有人出现认领,说不定几十年后大家就不管不顾,随意处置了。   “那大伯他们是怎么说?真的要迁坟吗?”穆子期又问。   “当然要迁走!”穆子贤话说得斩钉截铁,“咱们都不住在这里了,没有人看着祖坟怎么行?我爹他们的意思是最好迁走,相信祖先们是不会怪罪的,想当初竹沟村也不是咱们家世代住的地方。呵呵,来之前爷爷就说过,人在哪里,祖先们就跟在哪里,这没什么。”   几代以前,穆家也是从北方迁过来的。   “大郎,你的意思呢?”穆子贤又补充道,“我爹说等你回去再商量。”   穆子期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他:“对了,阿德有没有帮我送帖子到知县府里?”他想尽快和这位师兄县令见面,明天正好是休沐日,对方应该有空,早日把事情办完,早日回家。   回到客栈,大家就开始就着迁坟的事讨论起来,最后说来说去,还是打算迁走算了,他们现在在广南省生活得好好的,那里经济发达,人烟稠密,政通人和,相比安宁县还没有从战乱中恢复生机,当然是明州府更适合他们居住,更别提他们早已在当地攒下一份家业,足以安身立命。   无论怎么看,都是明州府的教育、经济水平比这边高,人往高处走,想到后代子孙,大家更是下定决心。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穆家人就开始按照事先分好的任务忙碌起来。请风水先生、和竹沟村村民沟通、起棺、做法事……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天天早出晚归。   穆子期要去给叶氏收殓尸骨,在此之前,他先带着唐昕准备的谢礼到知县家里拜访。   宁安县知县姓李,是高穆子期三届的大学直系师兄,他入学时对方早就外出实习了,双方没有见过面,但同一所学校出来就有天然的联系,攀个交情是正常的。当然,最主要的是,两人都认识伍师兄,要不是研究院的伍师兄介绍,他也不会知道对方在这里当县令。   以伍师兄为谈话的起始,两人说起大学里的生活,比如哪个老师现在如何了,研究院又出了什么新的成果,继续读研到底能学到哪些知识,值不值得去攻读……这些都是他们谈话的内容,一时之间,两人竟然相谈甚欢。   对于穆子期要办的事,这位李知县就大方地拍怕胸脯:“师弟,你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只要不触犯国法。”后面一句话就带着笑意了。   “多谢师兄关照,我不会客气的。”想到自己曾经托对方帮自己买下祖宅,穆子期的感激更是浓厚,笑道,“请留步,下次师兄到嵇城一定要来找我。”   他看得出来,这位李师兄的性格是真的热情直爽,非常乐于助人,所以说话也很是真诚。   “哈哈,那是当然。”李知县大笑,还是把穆子期送到大门口,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这才不舍地分开。   拜访过当地知县后,穆家人要做的事变得顺畅多了,遇到的人都很是热情,虽说先前的态度就不错,但现在是更上一层楼,让他们感受得比较明显。   穆子期最终在地窖里找到了叶氏的白骨,当他亲眼看到那一幕时,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此时此刻,伤心是很少的,如果有的话,早就这十几年的时光里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只是觉得惋惜,叶氏为了穆怀恩这么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而自尽,全然没有想过老叶氏和他这个亲生儿子,不知道他们还需要她。   “如果你能活到现在,不知道你的想法会不会有什么改变?不要把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人身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值得依靠的。”穆子期叹道,前不久他还在报纸上看到几个知名的女性在呼吁,鼓励女人们走出后院,多读书多看报多学技能,不虚度光阴,活出自身的风采。   “这个世界如此精彩,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呢?”他低声呢喃,再次决定,以后一定要抓紧对自家女儿的教育,其中性格的塑造是重中之重。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他把叶氏的尸骨收殓起来,做了一场法事。等他捧着叶氏的灵牌离开祖宅时,外面已经围了一些爱看热闹的百姓,他随意抬眼看了一眼,结果很意外地发现,人群中竟然有一中年男人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没有错,他是在看自己。穆子期很确信这一点,这种看和旁人的不同,其他围观百姓在对上自己的视线时总会很快就移开,只有那名中年人目光闪烁,似乎故意凸显自己。   穆子期有些惊诧,他捧着灵牌从对方身前经过,又迅速看了对方一眼,很快就记起这是昨天傍晚撞到自己的人,再仔细观察对方的五官和神情,他心中恍然。   会是他么?穆子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是极为惊讶的。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和庶弟穆子望见面的一天。   穆子望、穆子舒……在没有逃离安宁县之前,他和这对兄妹的关系非常差劲,双方斗得如火如荼。一朝逃难,原以为再也见不到,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了!   这是不是孽缘?   一路思索着,穆子期把叶氏的棺材和灵牌放到县城郊外的义庄,等回程那天再一道运回去。   回到客栈不久,他就让穆子贤出面去找人查探穆子望的近况。他暂时不打算做什么,但他还是想知道对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免得发生什么措手不及的事。   两天后,他就拿到了穆子望的资料,仔细看完后,他长舒一口气,一时之间,只觉得很久以前的愤怒全部消失殆尽了。   有句话不是说了么?“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老天有眼,他们那么狠毒,是有报应的。”穆子贤一脸开怀,他帮忙去调查,自然知道那名中年男子是谁,“大郎,我爷爷早就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去了,他现在这么惨,你可不能心软。”   在他看来,作为姨娘和庶子庶女,在大难临头之际,竟然席卷家中的财物逃跑,连祖母和嫡兄都顾不上,那简直是没有人性,太没有规矩,太狠毒了!尤其是那一马车的粮食,想当初在逃荒的路上,他们一族人每每饿着肚子就会念起,情绪就变得十分愤怒,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放心,我不会心软的。”穆子期肯定道,有关于穆子望的资料并不多,他只知道对方如今是独身一人,是安宁县下辖的某个村的村民,家中有官府分配到的两亩地,建有两间茅屋,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财产了。   据穆子望身边熟悉的人说,他早年有过妻儿,不过在战乱时期死去,本人也因此伤了一条腿,因为医治不及时,以后要一直瘸着。至于章姨娘和穆子舒,没有任何踪迹,有村民听穆子望说过,他的亲人全都不在了。   看来对方的经济情况并不好,穆子期暗暗地想,如果还有财物的话,他应该会拿出来用,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狼狈。事实上,对方粗糙的皮肤、蜡黄的脸色就足以说明生活的艰辛。   回想起当初穆子望高傲矜持的神态,再看看他现在的不如意,奇怪的是,穆子期竟然没有什么报复的想法。   大概是自己生活美满,对方活得不好,才有这种宽容心态吧?他暗自琢磨,其实视而不见也是挺好的。   当穆子期打算对这人冷处理时,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冒出来。   “你说什么?”穆子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只觉得对方是不是疯了。   “推荐我到管理学院读书,给我三百两银子,我就告诉你,爹临死前说的话。”穆子望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   穆子期都要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作为正常人的自己,和奇葩是沟通不了的。而他身边的穆家人很是愤怒,纷纷把穆子望围起来。   “穆子望,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给你东西?”他眯起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至于穆怀恩临死前说的话,我并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穆子望,你如果识相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免得我记起以前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宽容了。   他说的是实话,对于穆怀恩的遗言,他早就不感兴趣了,无论他是不是真的为章姨娘他们提前留好后路,还是为他和奶奶同样留了路,他都不在乎。   穆子贤早就不耐烦了,他跃跃欲试地盯着穆子望,道:“大郎,要不要揍他一顿,打断他另外一条腿?”   “算了,咱们又不是流氓,大夏吏治清明,咱们没必要因为他弄脏自己的手。”穆子期挥挥手,冷笑道。   事情出乎穆子期的意料,他原以为穆子望达不到目的会死缠烂打,没想到他们只是这么一威胁,穆子贤靠近他挥手恐吓了几下,对方就一瘸一拐地跑掉了,看样子还是慌不择路。   “咦,我又没打算真打,他这么害怕做什么?”穆子贤还很奇怪。   “估摸着是怕挨打吧。”穆怀麦答道,“他现在处于弱势,以己度人,肯定害怕大郎找人对付他。”   穆子期也觉得奇怪,他想了想,估计对方现在混得不好,被他这么一奚落,就鼓不起勇气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报复呢?他摸了摸下颌,不是很乐意脏了自己的手,毕竟他如今步入官场,无论穆子望和自己的关系如何,在世人眼里,对方是弱势群体。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可能自己过得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吧?”穆子期喃喃自语,他的假期不多了,再不回去就会逾期,不好在这里多待,按照计划,他们明天就要启程回家。 第200章 正文结束   穆子期最终没有去做多余的动作, 不得不说, 现在的穆子望没有让他产生报复的欲望。   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或者是变得宽容了。他暗想,也许, 是岁月的流逝给予他强大的自信。十几年来,他没有虚度光阴,读书勤奋努力, 不间断的阅读和学习,让他不断地充实自己,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   付出自然有收获, 而那些努力没有白费,他知道自己有学识, 就算现在家中的财产立即蒸发, 他也不会像十二岁逃难到清溪村那般焦虑不安, 因为他相信自己能通过自身的努力再次获得成功,尽管这种“成功”可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般大, 但养家糊口是完全没问题的。   就是这种强烈的自信让他没有对穆子望出手。   没有再多想, 穆子期很快就和族人一起扶棺往南返回。正好这时,刘延知和刘延舟也过来了, 两人在路上没能找到父母的尸骨,就打算和穆家做的那般,把祖坟都迁走。他们来迟了几天, 事情还没能办完。   在临行之前,穆子期和刘家兄弟告别时, 他再次在人群中见到了穆子望,这一次,对方很快就垂下头,不敢对视。   穆子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漠然地看了对方一眼,就再也没有关注了。   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对方。   刘延舟看到他的动作,恍然大悟。刘家和穆家一向交好,曾经共患难,自然知道穆子望是谁,他听穆子贤说过这事,现在一看到对方就认出来了,主要是穆子期、穆子望都和穆怀恩长得有几分相似,即便穆子望的容貌比实际年龄要老,依然能辨认出来。   等穆家的车队远去后,他忍不住对刘延知说道:“大哥,如果穆典史知道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混成这样,不疼的大儿子反而活得风生水起,他会是什么反应?”   穆典史就是穆怀恩,他生前做过正九品的典史。   “兴许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吧?”刘延知挑挑眉,“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爹,所幸子期自己争气,如今都过去了,大家都有了新生活,不会沉湎于过去。”   “是啊,当时我们一帮人都感到奇怪呢。”刘延舟感叹道。   想当初,宁安县的部分大户人家对穆家的事知道得比较清楚,尽管穆家自认为可以掩饰,只那时时局较为混乱,没有人细究宠妾灭妻的事,或者说,那是别人的家事,和旁人有什么相干?清官难断家务事。   刘家也是知道这事,不想掺和进去,所以即便穆子期在他们武馆学武,双方也没有成为很好的朋友,反倒是逃难的路上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真可谓是世事难料了。   “一帮人……可惜他们都不知散落在哪里了,希望一切安好。”刘延知不由得感叹,当年一起谈天说地的小伙伴们都不见了。   说到这里,兄弟俩一时怅然。   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唏嘘,刚才路过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只有穆子望突兀地站在原地,似哭非哭,表情怪异。   *   穆家一行人回到明州府,因为事先找风水先生看过,知道清溪村的风水好,加上穆家在村里有根基,大家就决定把祖坟和祠堂放在村里,为此,穆家还集资买下一座山,期限七十年。   “听说以后官府要统一在县城划出一片山,等我们死后就埋在那里?”穆多粮看着事情完成得顺利,高兴的同时,又发牢骚道,“这怎么行?没看过风水随意葬下,万一对子孙后代不好怎么办?”   这次大批量回乡的事让官府知道百姓对山林墓地的需求,所以很快就商量起对策来。   穆子期低咳一声,觉得没有废除土葬改成火葬,就值得庆幸了。他猜测那三位穿越大佬来自于比他的前世更先进的未来,所以是真的庆幸,毕竟这时候的人会把火葬和挫骨扬灰联系在一起,想推行火葬的阻力是非常大的,说不定会引起一片轩然大波。现在能有一块公墓安葬,未曾不是一种解决的办法,毕竟一部分城市居民没有山林。   等忙完迁坟的事,穆子期总算是安下心来。他很快就坐船回到嵇城。在城里休息的那晚,他斟酌了许久,终究还是把穆子望的消息告诉老叶氏。   “不理他,就当没这个人。”老叶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解气地说道,“亏得你爹生前为他们打算好一切,结果还弄成这样?真是老天有眼!”每每回想,她偶尔还是会愤愤不平,为穆子期抱屈,也为自己看走眼而懊悔。   只要一想到穆怀恩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章姨娘母子三人,临死前还不忘安排好他们,她就怒极,毕竟那份钱财有大部分是大孙子的。   现在突然听到穆子望沦落成这样,心中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彻底地出了,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见老叶氏不在意,穆子期就放心了,他回想了下,就问道:“奶奶,那宁安县老宅怎么处置?是再建房还是放在那里不动?”   老叶氏在那座宅子住了大半辈子,穆子期怕她会怀念。   “放着吧,宁安县那里现在砖瓦材料贵,等过个几年再找人去重建,说不准我哪一天想回去再看一眼呢?”老叶氏思忖了良久才回道。   “我明白了,奶奶放心,家里是有银子的,今年的荔枝作坊,如果陶靳没说错的话,会大丰收,到时肯定会有一笔分红。还有,我的俸禄又有增长,以后会越来越好,别的不说,把房子重建起来,再请人照顾是可以的。”穆子期笑道。   老叶氏见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很是满足。   见她的情绪稳定,穆子期忙伸出双手把女儿果果抱过来,在她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果儿长得真快!”真是越看越满意,再看到果儿咧着小嘴笑呵呵的模样,心里更是柔软。   九个多月的果儿长得白胖可爱,相貌神态和父亲有七分相似,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去瞧瞧穆子期,然后再感叹这对父女长得很像。   果儿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不爱哭,即便如此,在唐昕休完四个月的产假后,家里还是请了一名奶娘来帮忙,要不然唐昕晚上就很难得到充足的睡眠。   见父女俩抱在一起笑呵呵的模样,老叶氏也跟着笑了,过了一会儿,她左右看了下,见身边没人,就问道:“大郎,果儿都这么大了,你和果儿她娘也该给她生个弟弟了。”   见穆子期故意气鼓鼓地看着自己,她忙道,“要不来个妹妹也行。”她真的是在发愁啊,夫妻俩都二十五岁了,再不生,大郎还不要紧,对唐昕可不好。   穆子期自然了解她的想法,事实上,他心里还有些奇怪,因为这是老叶氏在女儿出生后第一次催他们生子,这速度算是很慢了,毕竟他和唐昕曾经暗地里讨论过几句,很好奇老叶氏没有再说孩子的事,唐昕还很感动呢,给老叶氏买了不少礼物,两人的相处是越来越融洽。   “奶奶,您放心,我和昕儿心中有数,打算等果儿满一周岁再生,不急,咱们是重质不重量。”穆子期忙安慰道,他们夫妻早就商量好了,这辈子就生两个或三个孩子,精心教导成才就十分满足了,不求子孙满堂。   “那就好,你们心中有数就好。”老叶氏一听,颇为满意,转而说起穆子清和穆子安的事,抱怨两人都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又不肯让她叫媒人帮忙,非要找个自己合意,担心万一找不到,年纪又大了怎么办?   穆子期一边听着老叶氏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安慰着她,顺便把散发着奶香的女儿抱在怀里逗弄。等唐昕从医院回来,不久,穆圆圆和严日初也一起回来了,这下子,家里更是热闹起来。   就算是成亲了,平日里穆圆圆夫妻也是回娘家吃饭的,偶尔才会在家里吃,几乎和成亲前没有什么两样。看样子,除非是穆圆圆有孕,要不然这样的行为还会继续下去。   时间有限,次日一早,穆子期就早早骑车出发,他这次为了迁坟的事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期,今年的假期都用完了,接下来就该努力工作来还债了。   后来有一次,他们回清溪村祭祖时,穆子期和刘延舟闲聊,终于知道穆子望的具体情况。   “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的,当时穆子望在饭馆里喝得烂醉如泥,我好奇之下就和他搭话,没想到他真的说出来了。”刘延舟望了望穆子期的脸色,见他表情平静,这才继续往下说。   于是,穆子期终于知道了章姨娘他们的逃难过程。话说,当初穆怀恩为他们做的准备很充分,小巧的金银财宝是必有的,更多的是耐放的粮食、干菜和腊肉,再有对他忠心的管家和一干家丁,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是可以顺利到达川省的。   川省一向有天府之国之称,那里交通闭塞,易守难攻,又土地肥沃,粮食充足,环境相对平静,不容易受到战争的破坏。最主要的是,穆怀恩有一好友在那里做官,认为到了那里后可以获得一定的帮助。   穆怀恩什么都想到了,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竟然中了流矢,从而失去性命。等他一死,章姨娘知道他的计划,就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开了。刚开始,他们的路程比较平静,没有什么危险,只是那场席卷数省的灾荒波及范围太广了,天灾人祸之下,他们作为“肥羊”很快就被人盯上。   如果说刚开始,管家和家丁们还能尽心尽力保护他们,那等两名家丁丧生后,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们跟来的家属就不干了。   这是乱世,不是和平时期,没有道德伦理律法的束缚,人们很容易冲破心理的界限。章姨娘就算后宅手段再厉害,她也没能算准人心的贪婪。况且,他们是姨娘和庶子庶女,和穆子期比起来,不够名正言顺,这是管家和家丁们自我安慰,是背叛的理由之一。   之后,顺理成章的,人心易散,他们几乎被抢光了粮食和财物。要不是管家对穆怀恩还有几分尊敬,说不定他们会失去性命。可在乱世中,没有庇佑、武力和运气,是很难活下来的。章姨娘他们三人一直没有吃过什么苦,这种折磨如何能承受?   穆子望作为唯一的男丁,以往就是一心埋头苦读,其他庶务都很少插手,此时落入险境,也只能束手无措。   “爹……”穆子期对着那把意义重大的剪刀唤了一声,语气有说不出的讽刺,“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啊,嘿,先把妹妹卖了,接着连老娘都卖了,他怎么就没把自己卖掉?不过他算运气好,有一张好脸,又读过书,竟然能入赘到一家商户里,可惜你没教好他,别人也不笨,等他的狼子野心一显露,人家二话不说就把他打个半死赶出门,要不是大夏胜利了,解放当地,说不定他连小命都保不住呢。”   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错觉,穆子期真的看到眼前这把剪刀闪了闪,一道黝黑的光泽一闪而过,等他定睛一看,又不见了,那把剪刀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算了,管你们的灵魂是不是还在这里,我不理你们了,生活如此美好,我要忙的事多着呢。”穆子期想了想,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还是早日去投胎吧,投到大夏这里,多看看新鲜事物,开阔眼界,下辈子你们不要再见了,免得再成为一对怨偶。”   他说完就弯腰拜了三拜,把香插上,平静地笑道:“都过去了。”他释怀了,没有父母缘分又如何?他有奶奶和弟弟妹妹,现在有妻子有孩子,他以后一定会成为自己孩子的好父亲。   *   时间的脚步永不停歇,穆子期侥天之幸,得以在十岁那年获得前世记忆,之后,他利用记忆获得了不少的帮助。刚开始他以为自己会在古代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也许能执掌权柄,享受高官厚禄,甚至是名留青史,做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大人物。   到底是性格使然,或者是他有自知之明,这个梦没过多久就不做了。自从来到广南省的清溪村后,他一直踏踏实实地生活着,从小学到大学,从副镇长一步步地往上走,中途他一直在平衡家庭和仕途的关系,曾经有过颓废迷茫,也有过春风得意,人生的酸甜苦辣都一一品尝过。   好在他一直没有忘记初心,谨慎行事,多与人为善,所以仕途的中间,他有时会遭遇到困难,可最终还是安然度过。   二十七岁那年,他成为嵇城另一个县城的知县。在任内,他重视经济和农业发展,注重教育事业,兴修水利,带队研究当地的特色农业,研究如何发展经济,再把平福县的教育先进经验带过来……   他在知县这一职位上做了四年,因立功升为副知府,主官教育和经济。一年后,升迁到相省另一个府城做知府,这次他做了三年,推行朝廷政策,改变了当地的经济条件,让百姓的收入大幅度提高。   自从他做了知县后,家人就一直跟着他,他到哪里,家人就到哪里,家庭十分和睦。此外,他给商人们提供良好的地方服务,叶家和陶靳看到后,一直在身后跟着他,会在他的任职范围内投资,双方把握住红线,算是互惠互利。   在这十年时间,夏国修了铁路,他们有了更快的交通方式。而十年的积累,也让夏国的国力大幅度提升。粮食充足,武器先进,交通便利……下一年,大夏悍然撕毁条约,进攻大金,战争的号角轰然吹响。   三十六岁那年,战争爆发,穆子期进入省城为官,再一次进入教育系统。经过前面十几年的基层奋斗,他最终坚定信念,打算一直在教育行业打转,不再追求更加位高权重的职位。   这一年,他和唐昕生有二子一女,大女儿十二岁,大儿子十岁,小儿子六岁。期间,穆子清和穆子安相继成亲生子。   战争期间,他只能把大半的精力放在公事上,对焦在战争上。尽管如此,夫妻俩依然重视孩子们的教育。   在全国上下众志成城的努力下,只用了三年,大夏就打败了大金,赢得了战争的全面胜利。   举国沸腾!大夏一统天下,汉民族再次主宰了整个中原大地。这一年,穆子期三十九岁,而穿越皇帝六十七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依然励精图治,勤政为民,声望冲天。   统一天下后,大夏在中原的版图上选择一个位置适中的地方建立都城。消息传来,无数的人奔涌而至,穆家自然也不例外,提前去买好宅基地。   四十五岁那年,穆子期经过长期的思考和实践,发表《论教育》一书,系统论述了当前大夏国存在的教育问题,并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形成了一套教育思想体系。   这本书一出,很多学者出言讨论,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一时之间引起热议。穆子期名声大噪,得到了众多教育从业者和文人学者的肯定。   就是这一年年底,穆子期升到都城,担任教育部副职,主持全国中小学课本教材的编纂工作。而随着老皇帝年纪的增大,穆子期越发感受到夺嫡的暗流汹涌。   “夫君,真的要这么做吗?”唐昕问他,有些不安,“之前那位帮了你那么多,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她说的是殷湛。   殷湛,继后之子。当初穆子期被安景然透露这个消息时,尽管心中早就有猜测,可心里还是颇为震惊的。之后,安景然对他的帮助颇大,他的仕途能这么顺利,不能否认有对方的功劳。   “他是帮了我,可我也帮过他。”穆子期苦笑,“我的师兄师弟们也帮过忙。”不得不说,当初考进夏国大学还真是走对了这一步,在今后的人生里,他获得了不少人脉和帮助。   “我不想搅合进夺嫡,以前殷湛说过不会争,可他现在的想法变了,我不能跟着变。”他叹道,“皇太子没有出现大的失误,我不看好他能成功。比起未来可能获得的巨大利益,我更宁愿壮士断腕,后退几步。”   “我不想你们受到伤害,奶奶年纪大了,她应该安享晚年,而不是担心受怕。”他又道,“我不追求封侯拜相,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见过皇帝,对方看起来还有很长的寿命啊,他就不明白了,有些人怎么就看不到这一点呢?需要那么急吗?他觉得可能皇太子不在了,皇帝他老人家应该还健在呢。   要知道全国的学校都在反复强调要好好练习呼吸操,说对人体的健康可是非常有好处的。不说别人,单是他们夫妻和孩子们,自从坚持每天练习这套呼吸操后,连病都很少生。   纵观历史,开国皇帝是极少被自己的儿子推翻的,因为他们的声望太高了,对国家的掌握程度也最大。再者,这一位皇帝基本解决了人民群众的吃饱饭问题,又开启民智,推动社会的发展。百姓对他的支持极高,推行各项政策大都是顺利的。   “你放心,不止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和我是同样的想法。这是皇家的事,我们并不想跟着掺和。”穆子期安慰道,“后退一步,今后的日子可能会艰难一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委屈你们了。”   “我、奶奶和孩子们都甘之如饴。”唐昕摇摇头,笑道,“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你忘记了,还有我在呢。”年纪越长,经验越丰富,如今的她早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夫,很受人尊敬。   “对对对,是我错了。”穆子期讨饶。   于是,在四十七岁那年,穆子期辞去官职,闲赋在家。一个月后,他成为夏国大学教授,给学生上起课来。   因为他注重实践,有丰富的执政经验,讲课深入浅出,学识丰富,很快就成为学生们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让一些想看笑话的人很是郁闷。   在夏国大学任教期间,他每年都会带领学生到全国各地去调研、采风,回来后再整理资料。四年后,他又出版一书,名为《经济学概述》,创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经济学理论,引起广泛热议,并获得赞同。   等到殷湛和其他皇子被皇帝分封到海外,皇太子一家还稳稳坐着时,风波尘埃落定。穆子期很快就被起复,做了教育部的一把手。   在他六十岁退休之前,他又把全国的教材从头到尾修了一遍,还做出不少好的改变,之后才心满意足地退下。   这一年,老叶氏九十六岁,含笑而终。   穆子期伤心得不能自已,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孩子们劝说他接受夏国大学的聘请。他思虑再三,见自己的身体好,不想待在家里荒废光阴,就同意担任夏国大学山长一职。   皇帝八十八岁成为太上皇,在幕后发光发热。好友季无病在研究所兢兢业业,严日初依然为了一口美食四处晃荡,不畏路途远,弟弟们一直坚守在工作岗位,孩子们在为自己的事业而努力奋斗,唐昕的诊所越来越出名,穆子期觉得自己还能再奋斗一下,为帝国的强大添砖加瓦。而他知道,经过他们这几代人的努力,前世的屈辱不会再发生,他相信夏国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后世记载:穆子期是夏国著名的教育学家、经济学家、文学家,其一生著有多部著作,曾为国家的发展做出突出贡献。其夫人是知名医学家唐昕,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为世人所称颂,所生的儿女都在各自领域中取得显著成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我写得比较吃力,首先是存稿很快用完,之后不能坚持日更,当时换了岗位要重新适应,工作十分忙碌,时常要加班,后期更新不行,十分对不起大家。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谢谢!   嗯,大家有缘再见,么么哒。 第201章 最后番外   大夏三十九年, 穆子期因工作出色, 升迁至相省教育部, 任副部长。   从嵇城到省城,因为铁路的开通, 穆家人受的罪不大,三个小时就到了。他们一家六口人,加上雇佣的三人, 人数不算多,但行李挺多的,所幸出发前有人帮忙运行李, 到达目的地后,在火车站又有人接送, 整体过程不是很麻烦。   他们即将入住的是衙门的官员家属区, 是一栋栋三层别墅, 有前庭后院,前院栽种着草坪和各类植物, 再用白色的栅栏围起来, 看起来赏心悦目。   起码穆子期第一眼看到就非常满意。   “哎呀,这个围墙真像乡下的篱笆。”七十二岁的老叶氏从车里下来, 看到未来几年住的地方,忍不住偷偷在穆子期耳边问道,“怎么在前院种草?多种点花不好看?”   穆子期忍住笑, 也小声回答道:“这是最新的流行,听说建筑师去海外游学了几年, 回来后就建了这批别墅,我觉得还不错啊,里面有自来水,比那些四五层楼高的楼房宽敞多了,住起来舒服。”据说,建筑师的来头颇大,要不然省衙门也不会任由他做主。   孩子们倒是十分欢喜,等送走帮忙搬运行李的人后,唐昕就把他们集中起来,开始分配房间。   “你们都住在三楼,一人一间房,住哪一间一起商量,房间里有家具了,你们自己摆好行李。”唐昕说道,“姐姐和哥哥记得帮帮弟弟。”   “娘,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睡,我想和你们睡。”女儿穆果果和大儿子穆阳阳还没来得及说话,年纪最小的穆毛毛就叫嚷起来,“我一个人睡,我害怕。”   唐昕一听,蹲下来耐心地看着他,说道:“我记得搬家之前和你说好的,你都六岁了,能自己一个人睡了,先前你就是一个人睡的,那时你都不怕。”这个小儿子是她三十岁那年生下来的,本来生了大儿子后她就一直没有消息,内心还颇为遗憾,没想到突然怀孕,她真的很欢喜。   “不一样的。”穆毛毛撅起嘴巴,白嫩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面闪着委屈。那时候他住在耳房,就是父母旁边,不像现在,隔了一层。   “好了,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要讨价还价,大不了我陪你睡几晚。”大哥穆阳阳早就想去看自己住的房间,他要确定有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放下自己的东西。   他从小对机械感兴趣,积累了一大堆材料,需要的空间很大。   “好吧,听你的,哥哥,要不我和姐姐睡也行。”见正在和曾祖母说话的父亲朝这边看了一眼,穆毛毛不敢再撒娇,慌忙答应了。   旁边摇着精致小扇子的大姐穆果果闻言,低头看了眼矮墩墩的小弟弟,摇头道:“不行哦,我不和尿床的小娃娃一起睡。”   “姐姐!”穆毛毛吃惊地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就一脸委屈地仰着小脸看向唐昕,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娘,你看姐姐,她嫌弃我,人家早就没有尿床了,她还老是说老是说,人家那次是不小心才尿出来的,以后再也没有过了,都改好了,她还老是说出来,我不高兴啦。”说完就双手环胸,鼓起白胖的脸颊,一副很气愤的样子。   “果儿,你弟弟说得对,他那次是不小心喝多了又懒得起来才尿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以后不许再说,省得他给你急,毕竟人家是今年就要去上学的小学生呢。”唐昕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许再吵了,赶紧的,果儿带你两个弟弟上楼,我和你爹还有事忙。”   “就是就是,以后不要叫我毛毛,要叫我大名。”穆毛毛雀跃地点头,“我八月份就能去上学了,哈哈。”   “好吧。”穆果果随口应了一声,又揉了揉小弟弟的发顶,道,“小毛毛,走,上楼,拿好你的存钱罐。”她嗤笑一声,自家小弟弟也太天真了,上学了又如何?回到家还不是一样被叫小名?不明白他坚持个什么劲?   打发完三个孩子,唐昕舒出一口气,幸好孩子们渐渐大了,又有佣人帮忙,要不然肯定会手忙脚乱,弄得精疲力尽。   穆子期和老叶氏说完话,见佣人把房间打扫归置完毕,就先扶她进房休息。   “明天袁二郎路过这里,我去车站和他说说话,我们好久没见了。”等出了老叶氏的房门,穆子期见孩子们跑上跑下搬行李,看了几眼后,就对唐昕说起这事,“中午我不回来吃饭。”   这些年他偶尔会和袁二郎联系,有时回清溪村祭祖,两人还会见上一面。不得不说,对于袁二郎和袁三郎,他是一直关注的,知道这兄弟俩的生活不错。当年袁三郎考了两次终于考上一所普通的大学,出来后就进入衙门,只是日子过得不温不火,和清溪村的袁家关系很不好。   袁二郎一直留在军队里,娶了个性格泼辣的妻子,他依然很关心袁三郎这个弟弟,只是有妻儿后,补贴就少了。   “好,我待会给厨房说一声。”唐昕知道袁二郎事先写过信来,就应下。   “我有三天休整期,对了,我后天还有个同学聚会,和孟明苇、崔世松、陶靳、阿初他们,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就想一起去吃顿饭,我估计吃完这顿饭,孟明苇就要去前线,除了阿初,其他人要各奔东西了。”穆子期回想了下自己的行程表,笑道,“难得大家这次离得不远,想到很久没见了,就聚一下。”   他觉得,时间的流逝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友情。   先前读高中时,他们和孟明苇、崔世松的关系不怎么好,没想到毕业将近二十年,有陶靳在中间,双方的联系竟然渐渐多起来,还能聚在一起说话聊天。遗憾的是,季无病一直窝在夏国大学不出门。   “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唐昕忙问道。   穆子期点点头,是的,大夏兵强马壮,准备了十几年,不会再忍耐下去。他认为不用很久,战争的动员令就会发布。   真要打仗的话,他认识的军人可能都要上战场。想到这里,心就揪起来。   大人有大人的烦恼,小孩也有自身的苦恼。此时的穆毛毛就是如此,他住进家属区后,哥哥姐姐们很快就在学校找到合适的伙伴,不是参加那个读书会就是去哪里看热闹,他比姐姐小六岁,比哥哥小四岁,两人都不愿意带他出去玩。   “有什么了不起?哼,不就是嫌弃我小吗?嘿,等我八月份上小学,我也能找到好朋友。”这天上午,在完成父亲布置给他的大字描红功课后,穆毛毛嘟起嘴巴,小胖手笨拙地收拾好书桌,接着屁股滑下凳子,脚步放轻地走到二楼。   二楼是父母的卧室和书房,他皱起小眉毛,侧耳一听,发现曾祖母在楼下和人说话,二楼三楼都没有人。   穆毛毛的眼睛顿时一亮,突然对探索房间生起了浓烈的兴趣。嗯,爹爹的书房不能进,里面有不能让小孩看到的东西。等推门推不动后,他记起了这事,很快转移目标,走进旁边那间唐昕的书房,结果发现里面都是书,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娃娃,上面插着几根银针。   他打了寒颤,想起自己上次生病被娘亲扎针的疼痛,慌忙跑出书房,在走廊这里磨蹭了一会,摸着脑门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偷偷跑到一楼。   “毛毛,不许到房间里乱翻东西,小心你哥哥姐姐回来揍你,到时你可不能哭。”老叶氏见小孙子蹑手蹑脚的模样,随口说了句。她知道小孩子都是有好奇心的,换了个新地方住,想多走来看看是正常的事。   小孙子被他父母教得很好,危险的事不会去做,所以她倒是挺放心的,就继续让厨娘讲家属区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知道了,我就随便看看。”穆毛毛应了一声,见自己被发现了,就直起小身子,穿着小拖鞋,踢踢踏踏地走来走去。   然后,不知不觉的,他走进一间供奉着祖先牌位的小房间,里面有着香炉和贡品,光线有点昏暗。   穆毛毛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每次过节的时候,爹爹总会领着他们在这里跪拜鞠躬,知道这里供奉的是自家的祖先。   他在这里摸了摸桌子和凳子,想起父母的告诫,终究还是伸回蠢蠢欲动的双手,没有乱碰桌子上那把闪着光泽的剪刀,只是现在他太闲了,想到还有两个月就要去学校念书,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   他灵光一闪,一下子在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十,小嘴叭叭叭地念叨道:“老祖宗们,我是穆毛毛,快要去念书了,你们一定要保佑我读书成绩好哇,一定要考得第一名,然后有奖金。”   回想姐姐和哥哥每次考完试都有一笔奖学金,能随意地买买买,他羡慕极了,大眼睛亮得惊人,继续说道:“要是不能第一,那第二名也行,反正不能太差,要不然姐姐和哥哥会取笑我。”   他听以前的小伙伴说,省城的小孩子读书很厉害,就怕自己一时半会没有那么好,就赶紧退而求次。   “爷爷奶奶,你们也要保佑毛毛呀。”他回想以前做过的事,很虔诚地趴下小身子,拜了三拜,老实磕头。   嗯,他是没见过爷爷奶奶啦,不过他问过了,其他小伙伴有,他也是有的,只是爷爷奶奶到天上去了,就好像季家哥哥一样,他的奶奶也去天上了,只有爷爷在。   穆毛毛在小祠堂里又停留了许久,见气氛静谧,顿时化身为小话痨,把往日里所有的烦恼和快乐都倾诉出来,时不时自问自答。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困了,就打了个哈欠,不想再动弹,干脆就在蒲团上翻身睡下,不久就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临睡之前,他还说了一句,“祖宗们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啊,答应的话记得托梦给毛毛,我会给你们烧纸钱的。”   沉浸在香甜的梦中,穆毛毛没有发现,他的身边似乎真的出现两道黑影,在凝视着他。   “你还不去投胎,留在这里做什么?”叶氏看着身边依然年轻的穆怀恩,讽刺道,“难不成真的想入梦,吓唬毛毛不成?”是的,在自杀后,她原先以为一了百了,很快就能到地府和穆怀恩相聚,万万没想到,她的魂体会一直附身在自杀的这把剪刀上,里面竟然还住进了穆怀恩。   如果说刚开始是欢喜的,那随着时间的流逝,叶氏的思维越来越清晰,眼看着自己的姑母兼婆母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路艰难求生存,再回想章姨娘他们有准备、有计划的逃走,她懊悔极了。   一路跟着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看了逃难中的母亲挣扎着为自己的孩子求得一线生机,也许是看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她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越来越后悔自己的轻生和草率,对于自己生前的做法也开始反思。   于是,在羞愧后悔的同时,她对穆怀恩的态度也变了,开始变得冷嘲热讽起来。   穆怀恩没有理她,他早就习惯叶氏的嘲讽。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比起生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叶氏,死后的叶氏反而更加鲜活。只是他知道,自从他临死前安排好章姨娘他们逃跑的事发生后,双方的矛盾就不可调解,除非叶氏是那种执迷不悟的蠢货,能对此事释怀。   毫无疑问,关系到孩子的生死,叶氏的头脑清醒了,就不可能毫无芥蒂,因为自己的做法让她的深情变成了笑话。只要是对孩子还有着爱意的母亲,当看到自己年幼的孩子为了生存而举起匕首杀人时就不会无动于衷。   “小毛毛多可爱啊,又聪明又机灵,以后读书一定能和大郎一样,读个状元出来。”叶氏不再理会穆怀恩,她专注地看着穆毛毛熟睡的小脸,自言自语。   穆怀恩也望着那张白嫩嫩的小脸,模样和穆子期有五六分相似,和他本人长得也很像,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情不自禁地,他轻轻移动几步,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些。   “穆怀恩,你想做什么?!”叶氏见状,一下子撞了过来,扑到穆怀恩身上又抓又挠,“你别想伤害他!”人鬼殊途,就算她再喜爱小孙子,也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对小孙子的身体不好。   她不能靠近,那其他人也不准。   在穆子期和老叶氏的偏心下,叶氏享受的香火比穆怀恩多,所以两鬼打起架来,穆怀恩就顶不住了。   “快住手!小家伙到底是我孙子,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害他!”穆怀恩连声喝道。   “哼,你现在说他是你孙子了,要不是你心爱的儿子没有给你生下孙子,你还不知会是什么想法呢?毕竟在你心里,我家大郎就好像不是你生的一样!”说到这里,叶氏就更加生气了,直到把穆怀恩挠得满脸桃花开、衣衫不整才罢休。   “我当初也没打算让大郎有事,我还准备了另外的粮食银钱给他,只是来不及说完,我就死了。”穆怀恩觉得自己很冤枉,虎毒不食子,就算他再对嫡母和嫡妻有意见,平时不待见大儿子,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有机会的话,他依旧会给他准备一些逃跑的物资,让他们回老家竹沟村和族人汇合。   “你又在袒护那个姓章的,要不是她不肯说出来,大郎他们还会因为不够粮食挨饿吗?”叶氏一听,更加气愤了,随即想起了什么,冷笑道,“幸好老天有眼,贱人自有上天收,他们都死了,我家大郎和姑母还好好活着,哈哈……还活得那么好!那么好!”   想到儿子所取得的成绩,叶氏就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神情很是骄傲,鄙视地斜睨着穆怀恩。   一说到这里,穆怀恩的精气神就不由得败坏下来。   的确,对比穆子期和穆子望的成就,两人当真是不能相比较。生前,他觉得小儿子像他,会读书,性格温和有礼,以后会有出息,说不定能中进士,光宗耀祖。大儿子性格暴躁,喜好舞枪弄棒,以后没什么大的出息。   他没想到的是,世道发生变化,连带着两个儿子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他不看好的大儿子一步步走来,从磨难中成长,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稳稳当当。   他读书勤奋刻苦,对老人孝顺,对弟弟妹妹友爱,在外人眼里,他温和有礼,懂事聪明。   从上小学,到跳级读初中,从中考状元到高考状元,从大学生到副镇长,从副镇长到如今的官位,他的初心一直没有变,似乎十几年的官场生涯没有侵染到他,他依然是那个心中保留着良善的少年。   而被他寄以厚望的小儿子……当他从穆子期口中得知那则消息时,简直是不敢置信。他不敢相信在逆境中,他的小儿子竟然会变成这样!   “哼,你就等着吧,等着你的亲儿子把日子继续过得一塌糊涂,死后来找你这个父亲哭诉,两人手拉手再去投胎。”叶氏见他没有化为厉鬼的症状,也就不再理会他,改而专心看着穆毛毛,为他赶走蚊子。   她决定了,这辈子一定要等到穆怀恩投胎她才离开,要不然她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   穆子期自然不知道身后还有两只鬼在看着自己,在经过努力拼搏后,他终于在都城占有一席之地。在这里,他再次见到了疑似穿越的三位大佬。   第一次和皇帝见面时,对方的态度很是温和,皇帝竟然还和他拉了一下家常。   穆子期有些激动,只是考虑到自己的小秘密,心神还是一直紧绷着。等到从皇宫里回来,他回想了许久,觉得皇帝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或者说,就算是知道了,对方似乎没有对他动手的想法。   于是,他终于安心了。   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他对三位大佬身份的好奇。他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和他同一时空穿越过来的,还是从更遥远的未来穿到这里?还有,除了皇帝外,另外两位大佬到底是不是机器人,或者说是克隆人,还是生化人?   尽管他对这事很好奇,但事实证明,三位大佬对自己的身份保护得非常好,没有多露馅。而这个疑问,等到太上皇一百岁那天驾崩,他在伤心之余,疑问一直没有得到解答。   他只知道,两位大佬比太上皇先走,他们是同一时间去世的,太上皇、皇帝和帝国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并下旨把两人葬在太上皇的陵墓左右。   之后,太上皇的精神不振,仅仅七天,太上皇突然驾崩,犹如晴天霹雳,让国人陷入了更强烈的悲痛之中。   也许这个疑问,后世可能会考古得出结论吧?七十二岁的穆子期暗想,他是等不到答案了,不过他的生活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全部完结了,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