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长媳》 作者:堰桥 文案: 靠着经营面馆,我供干弟弟读书,他中探花之日,给我请来一块贞洁牌匾。 据说让我给他那未谋面的哥哥守寡是给我最大的照顾。 对于这个诡异的礼物,我表示承受无能! 问来吃面的客官:“你一个真鳏夫,可愿意娶我这个假寡妇?” 客官答:“行!” 起先以为是他占了便宜,殊不知他是侯府公子,我成了侯门长媳。 宅斗?我不会啊! 女主口嗨,男主实干!互相扶持,互相成就的故事。 内容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主角:张燕,常远 第1章   店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接过王叔递给我的面条,从陶钵里抓了一小把青蒜洒了进去,看了看盛浇头的陶钵与陶盆都只剩汁水,吃两口填填肚子算了。端了面到了店外的桌上,拉开了四方木凳坐上去,拿了双筷子,挑松了面条,端起碗,先喝上一口汤。   暖汤落肚,脑门上又蒸藤起汗珠,这暮春时节,昨日还淫雨霏霏,今日便艳阳高照,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让人都没有个防备。这不早上到现在,身上的棉布衣衫湿了又干了几回。一阵暖风吹过来,虽解不了热,但是觉得舒爽了许多。我将一口面塞进了嘴里,听王婶边整理桌椅,边说:“明祁怎么还不回来?”   我将嘴里的面条咽下道:“哎呦,我的婶儿,你跟我干娘一早上已经念过多少遍了?他看到榜肯定立马就回来!这么大个人儿了,还怕被花子拍了去?”   “燕儿,我这不是替你急吗?花子倒是不怕。就是听说那些富贵人家兴榜下捉婿,万一把咱们小明祁捉了去,怎么办?”王婶儿站在我面前叨叨,看着我吃面。   我呵呵一笑道:“捉了去便捉了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咱们明祁能找一房知书达理的富贵媳妇,也不枉他林家的书香门第!”   能有个富贵亲家,至少少奋斗三十年,况且这明祁志向大这呢!再说想要振兴门楣的不仅仅是明祁,更是他那如白莲花般存在的阿娘。所以我认为他们娘俩是跪求被捉的,如果没有准时回来,那么肯定因为没有人来捉他,他继续在等候。   “胡说八道!燕儿,他明祁要是真是这般没良心,婶儿第一个不能放过他!”王婶儿叉着腰,一脸的不愉快地看着我,突然她又转头对着柜台里的我那名义上的干娘看去说:“林嫂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人最怕发达了忘了根本。再说了你到哪里去找燕儿这样的好媳妇?”   “他婶儿,您别瞎操心,咱们明祁能不能考上还不知道呢!”我那干娘抿着樱桃小嘴笑了笑,轻轻地跟王婶儿说。其实她是相信,以及确信她儿子是能考中的,而且她还相信她的儿子能够做大官高官。毕竟贡试出来十二名,殿试怎么着三十名不会往下的,更何况林明祁那样貌,那年纪,天子哪有不爱这种少年才俊的?   不过她会这么回答,也在我意料之中,毕竟贡试放榜那晚,她在她儿子书房里说的那番话,尽数被我听了墙角。   那晚她嗟叹道:“儿啊!如今你上了榜,又是这般年岁。来日殿试之上点个进士必然如囊中取物。燕娘为人爽利,是个能当家作主的,若是在老家,做个媳妇倒也没什么。只是你日后必要在官场中行走,旁的不说,就她那一双大脚,一身的市井习气,如何当得你的夫人?更何况她当时毕竟先说了你先头的哥哥,日后被人翻找出来,定然影响你的官声,我幼年你外祖时常说,做人走一步要看百步才能走的长远。”   王婶儿还欲待说什么,我这里看见走过来一个熟人,放下手中的碗,招呼道:“常哥!”   被我叫做常哥的这个高大男子,是我这个面店的第一个客人,只要他在京里,时常会过来吃上一碗面,只听得他问道:“打烊了?”   “嗯!这都啥时候了?”我指了指天上的日头,我这个面馆只做早上和中午的生意,不是我不想做晚市。这个时代哪里像那后世,炉灶都是燃气的,面条都是现成的。虽然,我不介意利润分配些出去,所以将做面条,鸡鸭的宰杀都包给了他人,但是一个下午清洗碗筷,擦干净桌椅地面,也须得废好些功夫,更何况明日的面汤,浇头的烧制都是事儿。   旁人老说我瞎考究,不过如果不是如此干净,这面馆与其他苍蝇馆子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早上和中午的生意,口碑做出来了,客流量也大,获利也不少,人要知足。   我突然发现他的脸黑了好多,只见他咧开了嘴笑,露出大白牙道:“我这特地跑来一趟,你看?”   “看什么?我不看!我给你做去!”我笑着起身道,他瞧我碗里还有面条说:“不急,等你吃完了再说!”   “原本想偷懒,随便来两口,既然要给你现炒,那我炒出来也吃两口!”我呵呵笑着说道,“你等等啊!”说完便吩咐王叔重新起了火,煮面条。我自己拉了王婶进去,她生火,我炒菜,切了大肠现炒了一盘大肠,这人吃口重,浓油赤酱最喜欢。   期间,王婶子表现出了她的八卦功力与做人的智慧问我:“你那干娘是啥个意思?她是不想认下你做儿媳?你这不是太亏了?”   我将大肠盛在盘子里,留下一点儿盛入小碗,对王婶子说:“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没打算过嫁明祁,他有他的青云路,我啊开这个馆子,天热了在树底下乘个凉,天冷了笼着袖子晒个太阳,便好了。”说着我又抓了笋片和雪菜炒了下去。   “你莫不是看上了外面这个后生?”王婶子问我,我低头继续炒菜,她紧接着问我:“这小子之前说过他有娘子!还有啊,你看他生的那般魁梧,定是个做苦力的脚夫。”   我为她更正道:“已经过世三年多了!”   当年我初到京城,刚刚盘下这个店面的一小半,那是开张的前一天的傍晚,我在做准备,这个家伙就来了,他看上去很落寞,问我有吃的吗?店铺里面还在清扫,我跟他说,要不给你弄张板桌,你到廊檐下吃去?他说了声好。   也是这样我给他炒了两个小炒,下了一碗面,他坐在那板桌边,店铺的灯笼下孤零零的一个人吃着面。吃着吃着,天上打起了雷,下起了雨,正在里面打扫的我,忙奔出去,想叫他进来躲雨。到了门口才发现,风雨卷进来已经打湿了他的半边身体,他双手捂住了脸在呜咽,面碗里只剩下了汤,就在他的手下,时不时的有水滴进碗了,也不知道是雨是泪。   我那时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住且忘记嗑药,陪着他坐在对过,或许是雨夜太凄凉,我哼唱起了《悟空》这首歌,当我唱到“踏碎凌霄放肆桀骜,世恶道险终究难逃,这一棒,叫你灰飞烟灭。”他自然没有鼓掌,而是放声大哭起来,我就这么陪着他这么一个陌生人默默地坐到浑身湿透……当然这一幕也奠定了这哥们在我心中是那没钱没房没车的三没屌丝。   后来相熟了,没有问,他倒是随口说起,那日是他的妻子的头七,一尸两命,我心里再次唏嘘一声。   “呸,你这是猪脑子吗?放着官夫人不当?却想要做这个鳏夫的继室?三年都还没续弦,生的模样还不差,你说为啥?”王婶从灶台下跑出来戳我的脑门,我波澜不惊地将锅里的雪菜笋片盛出来,依旧留了一些在小碗里。   “为啥?”我问她。   “穷呗!”她说道,“但凡能吃得饱饭,还不娶个娘子,暖暖被窝?”我听她说的甚是有理,思虑着我自己算不算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自我评判一番之后,不该算吧?只是我与常兄相处实在没处出那种旖旎的心思,也就无所谓下一步了。   手里将盘子放在托盘里,我端着托盘往外,嘴里跟她说:“不过是瞎说说,您放心,等我想嫁了,您只管给我去派糖。”   内里到外堂不过几步路,常兄坐我对面,王叔速度极快,面条已经在他面前,我将两盘现炒的浇头放到他面前,将那小碗放在我的一端道:“吃吧!”   我从小碗里将给自己留的那点子浇头拨拉进自己的面里,让王叔给我添上一勺滚烫的面汤,我方才已经吃过几口,所以也就不像他那般大筷捞面条,一口下肚问他:“你这次走哪里的生意,去了快大半年了吧?还弄得这般黑?”他的长相放到我前世里是那种标准的型男,到了这一世,这里的审美是掷果潘郎,看杀卫玠那种的风格,他也就算不得突出了。不过我的口味貌似挺稳定的,所以对于他外貌就格外注意了些,   看他黑瘦了些,想来这次生意不好做。他未曾告诉是做什么行当,不过是我初开店的那一年,遇见了这个条街的街霸,硬是要来捣乱。原本我想告诉那个街头大哥:“姐不耍泼很多年,不代表姐就不泼。”,   谁想到我刚想摆出一个春燕的姿势,他就这么冒了出来,撩起了袖子露出上面一条纠结的疤痕,我还没看清楚那疤痕如何纠结,他已经将那个打算收保护费的打趴在地,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从此这个收保护费的,只管保护不来收费,我便在这条街上安生的开启了店,唯一憾事就是没有好好展现我的本性。   “去塞北了!是挺艰难的!”他说了句,又补充道:“那里的饭菜极其难吃,梦里这碗面夜夜勾了我的魂。”   “瞎说!勾你魂的定然是哪个相好的!一碗面就能勾你魂,瞧你这出息!既然艰难,也该想想是不是别做这个行当了,找个安稳的活,以后娶妻生子。”见过了他雨夜痛哭,实话实说他在我心中倒是有点子那么特别,只是这个特别还没到火候,缺了很多点啥。   “你呢?我记得前年你买下了永裕坊那里一个大院子,我临走的时候你开始重新修整了说是今年是大比之年,租给上京赶考的学子。这次回来又听得永裕坊的房子价格飞涨,比你买下的时候已经翻了个倍。如今也应该银钱很宽裕了,怎么还是当街买着面啊?就没想过安安稳稳过日子?”他反问我。   我呵呵笑道:“卖面不挺好地,守着这个小店,看着人来人往,岁月静好!再说了没有我卖面条,你上哪儿吃去?”   “呦呵,难得!还学会用文绉绉的话了!你那举人弟弟呢?”他吃完了面条将碗往前一推,问我。   “殿试放榜,看榜去了!”   “喝!都殿试了?这般厉害?”   到底是我干弟弟,他读书好,有我好大的一份功劳,我与有荣焉地说道:“可不是?会试十二名呢!”   “有出息!少年进士啊!前途无量!你这姐姐可以靠福了!”   “那是!那是!”我嘿嘿一笑,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不足为他人道也,主要是里面太复杂,一句两句我也说不清,也不是他这种古代快递小哥能理解的。   “恭喜!恭喜!”他对我恭喜完,又转身对着我那干娘道:“林婶子,恭喜啊!”   我那干娘是个严谨的人,她说道:“还没消息过来,也不知道中了没有,承您吉言!”她说完低头笑了笑,我看她柜台下的一双三寸金莲晃荡了两下,就知道她的心情是极好的。   吃完了面,他自然要走,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他瞎聊!见他站起身,我便说:“我忙去了!下次有空再来!”   “看来我该留下,跟你讨个喜钱!”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听见锣鼓声,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那里一队人马从远处正过来,抬着牌匾。我只见过报喜的人拿面锣,过来说:“恭喜xx老爷高中XX名!”居然还有匾额!?   我的天哪!将手握成拳头塞进嘴里,做小岳岳惊讶状道:“不会是殿试前三吧?这也太厉害了吧?”   “想来应该,是的!”他确认我的想法。   与此同时,那我那小脚干娘用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里面跑了出来,跟我站在一起,脸色通红,激动万分说:“我儿高中了?”说着还流下了眼泪!   越走越近,我这眼神相当不错,看到那牌匾上写着:“忠贞不二”,我转头干娘说:“回去吧!不是咱家的!这是表彰寡妇的!”又不知道哪个傻婆娘,用自己的青春和泪水换来这么个木牌牌。我呵呵!   “林夫人大喜啊!”我刚说完,就听见这么一个声音,这街坊四邻就我们家有姓林的,难道这个牌匾是给我干娘的?不是说这个东西礼部不容易批吗?起码要守寡到五十才能给吗?   再说了这个劳什子的东西,咱一没想要,二也没人给咱外乡人申请,怎么回事?我惊讶地满脑袋雾水!脑门上挂满了问号。   “林柳氏,恭喜林夫人!夫人之高洁上达天听,着礼部颁贞洁匾额于夫人,以彰表夫人贤德贞洁!”领头的一个穿着圆领袍,戴着乌纱帽的官员说道。   我又吃了一惊,那是给我那干娘的?等我转过去,发现牌匾还不是一块,这个时代发匾额还考虑人家正门口放一块,内堂还要一块不成,硬要成双成对?   被我干娘拉着糊里糊涂地跪下,我听得那个官爷在那里大声地念着我干娘忠贞坚忍,表现出了我朝女子的优秀品德的套路话。里面有个重点是她的事迹上大天听,她有什么事迹了?不就是一个柔弱的小脚女人。端一天碗就已经累得让她儿子心疼不已,这些年除了在柜台上收个账压根就没干过什么事儿。   悄悄抬眼看眼前另外一块牌匾大字书的是:“义烈双全!”两块牌匾果然一脉相承。然在我看来这块匾额更加名不副实,她哪里烈了?不管有理没理,哭了就算事情解决也算的话,那就烈吧。   好不容易那官员说完,我虽然来这里二十年了,但是生长在市井,一个便宜老爹也早早过世,所以也没有好好地拜过谁,跪这么些时间着实有些为难,站起来的时候揉了揉膝盖。   “林张氏!林大奶奶!”那官员再次出声,八卦之心抵过了膝盖的酸疼,我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又想考虑着是不是该转个身,毕竟咱不是夜枭三百六十度是转不过来的,通通将周围看了一遍,他这是叫谁呢?林大奶奶是谁啊?我还在脑子里思索。   “燕儿!燕儿!”这是干娘的声音,我看向她,她对我说:“大人唤你呢!”   我转过去看向那位大人,只见他老人家将第二块匾额让人抬到我身前道:“恭喜林大奶奶!陛下……”   “义烈无双”!?这是我的贞洁牌匾,我是寡妇!?此刻脑子没有转过弯的我,冒出一句:“法克!”如果还要补充的话,是:“瓦特法克!” 第2章   片刻震惊之后,我回过神来问那官员:“这位老爷!您说这玩意儿是给谁的?”   “林张氏,林大奶奶!” 他跟我重复了一下   我张口大喊:“林大奶奶!林大奶奶,快过来领牌匾了!”我又看向干娘问她:“干娘,可见过林大奶奶?让她来领牌匾!”   说完我转了身,开始收拾方才桌上的几个空碗。才不会管身后那个官爷一脸懵逼的表情,我特么还懵逼当中呢!   我快速地转动脑子,整理这算是什么事儿?是哪个混蛋帮我请这么个牌匾?我端着托盘,拿着抹布往里走,我那干娘拦在我面前,一脸焦急地道:“燕儿!这林张氏就是你啊!”   我停下来看着她,呵呵地冷笑一声问她:“干娘,您再说一遍?”   盯着她的眼与她对视,她立刻低下了头去,怯懦地说道:“你阿爹将你配给我家大郎!所以你是林张氏!”形色看似懦弱,这话却说得非常利索,丝毫不打嗝儿?   “林张氏,还不快来跪接!”官老爷听见咱们的对话之后,略微有些严厉对我说。围观群众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面馆门口,非营业时间人声鼎沸。隔壁四邻也是第一次听说,我居然是林家的寡妇。   我将手里的碗筷放下,大步走到官爷面前,对着他福了一福道:“大人!林张氏这个称呼,小女子从来没用过。小女子虽然不懂规矩,但是好歹也明白,这么大一个荣誉,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接了?路上捡个铜板放自个儿兜里,我都能愧疚半天,更何况是一块牌匾。”   那官爷已是不耐,翘着胡子,瞪着眼睛道:“本官为礼部官员,怎么可能连嘉奖给谁都搞错?你快快来接了!都说你义烈,我看着怎么有些胡搅蛮缠?”   这话说得我就怒了,道:“您这个官爷不要仗势欺人!我怎么胡搅蛮缠了?我一个黄花……老闺女,突然被人说成是风流俏寡妇。您叫我不着急?您叫我不想闹明白?你要是觉得天上掉下块贞洁牌匾是个喜事儿,给您家女眷每人请一块去得了!”   这话说的很是凶悍,那官爷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是怒气冲天,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我希望他懂:“你这个女子怎么如此……如此……实在有辱斯文!”虽然我知道他是被人坑了,他只当这是个讨喜的活儿,没想到会有这么个事儿。   “我说什么了?有辱斯文?哪一个字辱了斯文?”我咄咄逼人问他,完全没有一个市井妇人的怯弱,无论什么世道,只要你不强,自有大把的人想爬你头上,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跟我那干娘那样有人照顾。   有吃瓜群众替那官员说道:“风流俏寡妇这个词不斯文!”   “哦!那更正一下贞洁小寡妇,如何?”我虚心接受批评立刻就改,却脸上露出不以为然。   我又冷眼盯着干娘:“您说我是你死去大儿子的媳妇?拿出婚书来!要是有我今天就认下,要是没有,谁请的牌匾,谁管退去!”   她果然如我所料,合下了眼皮低头欲泣道:“当时仓促,并未拟定婚书!”她一贯柔弱,好似只要梨花带雨一哭,我见犹怜,这不我耳边立刻有不明真相的男群众在指责我对这个干娘不孝顺。   我该孝顺她吗?想起她敲开我家门,带着林明祁站在我阿爹面前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样子,娇娇柔柔地叫了一声:“表哥!”然后就默默流泪,她就进了我家的门。   同样当我爹想娶她,她红着眼圈,挂着泪珠,对着我爹说:“表哥知我甚深,我心中只有……”然后我爹那个傻啦吧唧的万年男配,就对她说:“你一个独身女子住在我家也不方便,不如以后就当是儿女亲家吧!”   当时我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听到这句话立马反对道:“我才不要嫁给这个小萝卜头!”   我爹摸着我的头道:“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就说燕儿以前许配给你家大郎,如今你一家遭难,无处可去,所以投奔亲家而来。也少些闲话!”   那时我拍案而起,怒斥我爹没原则没底线,我爹说:“燕儿,你素来大方不拘小节,这不过是一个借口,等风波平了,自然就没事儿了。”滚他娘的没事儿,以后就有事儿了,没多久我爹就被隔一条街,看上这个女人的混混也打伤了,从此一病不起,沉珂难医治,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好好照顾好我,也让我好好照顾她。我爹自从与她重逢智商就一直没在过线,她有什么能力照顾我?   我虽然对于我爹说的话不以为然,但是到底人之将死,即便他糊涂,我也胡乱答应了他,从此带着这两个包袱过活。   快速地回忆完了当初那个荒唐的决定,现如今看着我眼前这个打算垂泪到天黑的年还未老去,色些微有点衰的妇人。   刚烈的人素来吃亏,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做不得她这样的娘娘腔腔,我上前拿了一个碗使劲扔到地上,瓷器砸在地上碎裂开来的声音,让嗡嗡在我耳边议论的声音暂时静止了下来,也算释放是我些许的怒气。   我正打算双手叉腰,大肆开骂,这个时候身穿天青色儒衫的林明祁拨开了包围圈,快步走到他母亲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娘说问:“娘!娘!您怎么了?”   “这位大人来给咱家颁匾,燕儿不肯接匾额,我苦劝她不听,这孩子还在犯倔!”她一边落泪一边跟林明祁述说,那话里话外意思是我年轻不懂事。   林明祁生得跟他娘有七八分相似,也是肤白气质佳,如今正是抽条的年纪,端地是一个清秀少年郎的模样。我此刻已然明白这个匾额多半与他有关,也就没兴趣跟他娘起什么冲突,有事儿自然找正主谈。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弯腰施礼道:“阿姊,当日廷对,圣人对小弟赞了几句,又问我家学渊源。我想起幼时与阿娘与阿姊吃过的苦,就一一回了上去。圣人听闻阿姊为了保护阿娘不受人欺辱,拿着尖刀追了混混三条街,又说阿姊学孟母,为我找书院,带我出小镇到县城、府城乃至京城,他当场拍手称赞阿姊。就问了您的一些事情,他说这分明是长嫂如父!这才赐下这个匾额,实乃是给您的莫大荣耀!”   “哦?!那我有一个疑问,既然是表彰我这些年拼力照顾你们母子,为什么要颁发一个贞洁牌匾?为什么要让我守寡?我与你兄长那算得是婚约吗?”我压下心头翻滚的怒气,状似平静地问道。   “阿姊,小弟已经禀告圣人这个婚约乃是权宜之计,是圣人问及您的年纪,又听闻您在市井之内开设面馆……”他的意思是我一个开面馆的、大脚的、破烂的、大龄剩女已经到了完全没有市场的地步,接着他说:“圣人教诲要以后敬重阿姊如母。”   “圣人不担心你,但是担心你以后娶了媳妇会对我这个粗俗的,靠着你过活的寡嫂不敬,所以才有了这块匾额,让我有所依仗?”我顺着他的话说。   “阿姊聪慧,正是如此!”他露出了微笑道。   “所以前提是圣人以为我嫁不了如意郎君,是也不是?”我再次问他。   他郑重点头并起誓道:“我林明祁在此起誓,我定尊敬长嫂,以我之力敬长嫂如母!如违此誓言,愿五雷轰顶。”   那官员看到这里道:“探花郎确实仁孝!”呵呵,原来他高中探花了,“榜下捉婿“”这个词出现在我脑海。   这时旁边好些人议论纷纷,说他义气,考虑周全,我虽为人爽朗,也总有人对我看不惯的,就有人提及我平日里指使这个干娘做这个做那个。   “林张氏,你现在可明白这皆是你这个小叔为你求来的依仗!不要枉费你这小叔的一片苦心啊!还不快来接了这匾!”   “圣人赐,不敢辞!”我身边林明祁说道。我正在纠结,这万恶的旧社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接吧?不甘心。不接吧!又不行!   “这是礼部颁发的!不是御赐之物!”常兄居然还没走,他的声音传来,我转头看向他,他笑着跟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意思是这玩意儿不用接?虽然我不知道,他一个古代快递小哥怎么就知道御赐之物和礼部奖品的区别,此刻我是信了。   我跟他眼神致谢,觉着他这么一个鳏夫,又是从事高危行业的鳏夫娶妻不易。我问他:“常兄,有个便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占?”   “说来听听!”   “你是鳏夫,也没续弦对吧?”   “不错!”他答道   “阿姊!”我那不知道现在该叫干弟弟还是小叔的明祁高声要喝止我。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我继续问常兄道:“我这个寡妇,却是寡的有些不甚明白。你说呢?”   “有些冤枉!”他淡淡地答道。   “一个真鳏夫娶一个假寡妇,算不算得上是占便宜?”   “自然……算!”他太配合了,居然还知道停顿下来等我接话。   “那你这个便宜占不占?”   “自然,要占!”这话斩钉截铁,他又说道:“蒙燕儿妹子看得起,且等我两三日,我便遣冰人上门说媒!”   “阿姊!”明祁声嘶力竭的声音并不能阻止我的决定。   我对着那个脸部有些抽搐的礼部官员道:“看!大人既然如此我便不能收这牌匾了!”   未等那官员开口,我跪在地上往皇宫方向叩拜道:“民女张燕拜谢圣人恩德,为民女考虑良多。自古媳妇难做,民女实在不忍阿弟的媳妇,除了侍奉婆母,还要侍奉我这个乖张的义姐,擅自做主将自己许配出去!惟愿阿弟与干娘从此能幸福安康!” 第3章   礼部的那位官老爷,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之下,只能让人抗着那一块给不出去的牌匾走了。   我这里围观的人,除了最新关键人物常兄给了我一个手势就这么随便地走了之外,其他人依旧热烈讨论,毫无离去之意。   王婶过来有些不知道是怜悯还是什么的表情,看着我叫道:“燕儿!”若是一般女子,此刻恐怕就扑到她肩上哭上一哭,唯独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除了不爽之外,实在不觉得这算是天大的问题。   “王婶,王叔!麻溜的,还有一堆碗要洗要蒸呢!”我回她,再大的事儿,明天店还要开,今天该干的活儿还得干,这个没有社保的封建社会,每一口饭都要自己努力。   “去把今日的进账算一算,晚上交给我看!”我对着干娘说,也不管她还在抽抽嗒嗒,她这是一招鲜走遍了天下,虽然失灵很多次,但是对我这个女汉子,其实还是屡试不爽,今天我硬起心肠,不理睬她。   “陆阿牛,你鱼和肉都洗干净了吗?”我看见店铺里走出来一个矮胖敦实的少年,立马问他。   “姐,还没呢!”   “那还不快去?天气热,时间长,会变味的,愣着干嘛?”我赶紧瞪眼看他。   “行了!行了!大家伙儿散了!欲知后事,明天早点过来吃面!”我对着继续围观的人说道。   “大脚娘子,放着探花郎的清福不享,你去跟那么一个武夫!这笔买卖可不划算!”有人对我叫道。   “跟你们说了,这事儿明天再聊!今天还瞎咧咧什么?我要进去准备明天的浇头,都给我散了!”我瞪了那个人一眼之后,扭腰转身。拍了王婶家的小幺儿脑袋道:“给姐去添个柴!”   到门槛那里,我转头对着林明祁说道:“把桌子收进来,门板安上!”说完到了里间厨房,拨拉旺了火塘子,给小幺儿说道:“里面那个添硬柴烧水!外面那个听我的!”   跟他说完,我到外面去将一大篮子汆好水的晾干水分的五花肉拎了进来。将一大钵的猪油抠挖进锅里,锅子一升温,融化极快,不一会儿已经冒起了丝丝烟,荡出圈圈细微的油纹。   我将一块半尺见方的五花肉放进了锅里,肉入了油中,滋滋地声响冒了起来,时不时地噼里啪啦起来,将肉皮炸透,用铁爪勾起来,投进一缸冷水中,这样肉皮才能均匀气泡,才能做出我们江南特色的走油肉。   “幺儿,帮我塞两根木梢进火塘,厨房里太热了。”我从腰间抽了汗巾擦脸。   “哎,姐我出去了!”他对我说,我点头。   等二十来块的肉全部炸完,我又开始就着这些油炸起了鱼块,趁着下鱼块的间隙,将几只鸭子放进里面的锅里汆烫。又要看火塘又要照顾两个大锅……   我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外面王婶冲进来叫我:“燕儿!燕儿!报喜的来了!明祁高中探花!”   我正用抓篱捞鱼,投入盆中,明日起床复炸之后投入卤汁中才又脆又入味。我抬头道:“知道了!”   她见我兴致缺缺,便讪讪道:“你干娘给了赏,派了糖!”   “婶儿,给我看看火!我一个人有些手忙脚乱!”我对她说,缓解一下她的尴尬。   “哎!”她听了我的话,到灶后看火。   “婶儿,你想不想经营这家面馆?这里市口好,客源多,再说还有一大帮子老客人。”我开口问婶儿。   她大惊问:“你不想开这面馆了?”   “嗯!”   “燕儿,你想不明白也是正常,我刚开始也想不明白,以前你们刚来的时候,你家干娘不是一直把你当未来儿媳妇看待的吗?刚才我在前边儿你干娘哭着跟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明祁以后要在官场上行走的,就你这一双脚,就够让人笑话了。再加上……其实,给大郎守个寡也没什么,以后明祁当长辈一样孝敬你,你后半辈子也有着落。毕竟女人吗?不就图个依靠?”王婶是这个时代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我的三观却是前世早已形成,个性要强且独立,这是无可改变的。   她见我不声响,又开始说道:“这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你何必犟呢?嫁给那个除了一身腱子肉,就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有腱子肉!”我笑着说道,手里将鸭子捞进木盆里,说:“我出去洗鸭子了,您帮我把那锅子水倒了。”说着我就抱着木盆进了天井。   “阿姊!”明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彼时我正蹲着,洗鸭子。   “燕儿,厨房里收拾好了,洗好的碗筷都放进锅里煮上了!我这就走了啊!”王婶见我和明祁一个站一个蹲对视着。   “哎!知道了!”我对着王婶说道。   “阿姊,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有什么我们不能商量吗?你现在说要嫁给那个武夫,你知道你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他问地痛心疾首。   “先把这盆子鸭子给我端进去!”洗完鸭子之后,我站起来对他说。   他弯腰下去端鸭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从他手里轻松接过鸭子,看了他一眼,端了进厨房,将鸭子一只只放进瓦缸里,在老卤里添上水和佐料,拨开瓦缸下面的火星,添上木柴,小火焖上。   我这才撩了撩汗湿的头发,抓了手巾擦了擦汗对他说:“晚饭过后叫上你娘,到你书房,咱们商量一下后续该怎么办!”   人生若投资,懂得及时止损,保全本金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是时候认输出局了!明祁因为要温书,他的书房用的是上好的蜡烛,灯火之下,也算清晰明亮。我抱了两本账册进去,他们母子已经在了,想来两人已经商量过了。   “今日的入账多少?”一如往日那样我先盘点当日的收益。   “二十一贯四百二十一个铜钱!”我干娘跟我报账,我点点头,用笔在账本上添上。   “明祁说吧,哪位大人看中你了?”边写边问明祁。   他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阿姊说什么我不清楚!”   我拿了茶杯喝了一口冷茶道:“榜下捉婿!”这下清楚了吗?   他在我的注视之下,低下了头颅,他娘开口道:“明祁啊!既然你阿姊知道了,便说出来吧!”   “是户部侍郎黄大人的嫡出四小姐!”他说有些支支吾吾。   我那干娘接着他的话说:“黄大人的大小姐是宫里的淑妃娘娘!”   “了解!”我点头道:“已经交换庚帖了?”   “没有,不过是说起,当时我考中十二名,说好等我金榜题名时再议婚!”   “你长大了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我说道:“也该是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攀龙附凤这本就是应当应分的时候,前生我刚好是那个圈子里的人,看得自然比旁人更清楚些。同样名校毕业,没有背景,起步可能很快,后劲却是乏力。三十多岁荣升局长,一辈子在副厅长位子上的人那是多了去了。读书读地好,也要会规划,看来我往日的一些思想还是有到他脑子里。   “阿姊,你胡说什么?我以后会好好报答你的!”他有些着急。   我示意让他稍安勿躁道:“你的报答我看到了,但是这个报答对于我来说实在可笑。”   他急于开口反驳,被我制止道:“听我把话说完,当初开这家面馆的时候,咱们就说好的,本钱算是各一半,你读书的费用高,所以将你的读书的费用扣除后的,盈利我和你娘各拿了一半。好在面馆兴旺,这几年赚了几个银子。还买下了这个院子。如今我打算离开,面馆的铺子和这个院子,如今也值个七百多两。两个选择,一是你们出钱将这个院子和铺子买下,以后你们经营。二是咱们将它卖了,咱们将钱一分为二,你们看呢!”   “阿姊,你糊涂了吗?如今我考上了探花,以后总归是有一份前程。你这个时候说要离开,你让我心如何安?”   “今天你不是听到了吗?我要嫁人了!以后自有夫家可以依靠!你也无需为我操心。简单点你想要这个铺子还是不想要这个铺子?”我问他。   “这个姓常的,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干什么的?家里是什么状况?你今天这样将自己许了,你为了跟我怄气,犯得着拿自己的终身来赌吗?”他激动地站起来跟我说。   “碰!”我将茶杯放到桌上,站起来与他对峙,说道:“我要你安排我做寡妇?我要你来指责我想嫁给谁?你脑子长好了没有?你们初到我家的时候是什么个样子?身上没有多余的半片布料。我爹死后,揭不开锅,靠我去奎叔的屠宰铺子帮工,才勉强维持糊口,从江南一路摆摊到京城,开这面馆,供你读书!这些你认吗?”   “我认,阿姊对我母子有大恩,这个我在金銮殿之上也禀明了陛下。”   “很好!那就按照我的决定,咱们分了这个铺子,行吗?你若是仍觉得欠我,那这个铺子就归我了。如果还觉得不够,那以后每年拿个几百两银子给我。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恩情是不能用银子解决的,如果不能一定的银两没有到位。”我说的直截了当,把寡妇的名分当成报恩的方式,这实在脑回路太新奇,我理解不了。   “燕儿,你怎么这般无情?我们相依为命这些年,你就一点点都不顾念情分?如今只知道跟我们要钱。表哥要是地下有知,他该多伤心?”干娘一边说一边又要掉眼泪了。合着我又错了?这些年的这些钱,哪一分不是我赚的?她花销不大,明祁的花销可不少。   一说起我爹,她就没完没了,我说道:“就是顾念情分,所以才分你一半,要是不顾念情分,我难道不该把你们扫地出门?”   “阿姊,我娘说得对,你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义,我不能放着你不管不顾!你不要糊涂啊!你想咱们吃了那么多年的苦,难道你还想回去再吃一遍吗?”他满脸真诚,一眼都能看的出的情义。   既然谈感情,咱们就试试感情这个东西?我沉思了一下,抬头对他说:“你既有情有义,为何一定要娶那高官之女?为何不娶了我,酬我这些年看顾你之恩?”   我干娘惊呼道:“燕儿,你怎么存了这个心思?”   “阿姊,如今圣人都已经知道你是我嫂子,我实在没有办法娶你!”明祁脸红为难地看着我,他那满脸的热辣,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有什么关系?你哥早亡,你一人兼祧两房,我为长子长媳,那黄小姐为二房嫡媳,这样岂不是合情合理?”我挑眉问他,我当然知道黄小姐乃是大家小姐嫁给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已经是下嫁,更何况还要兼祧。   “燕儿!你既然对明祁有情,你怎么不能为他考虑呢?能够娶到黄小姐,是咱们的福气,你这么一来定然会让黄家生气。你怎么就不能受这半点委屈?”干娘这个时候皱着眉头指责我,这些指责实在没来由,我为他们娘俩考虑的不多?我为他们受的委屈不多?我真想拍桌子问,为了能让他进好的书院,跟好的先生,我花了多少心力?为了保住她的清白,我跟多少人拼过命?算了,多说无益。   我淡淡地看着明祁,明祁看上去好像是了悟了什么,对着他娘说:“阿娘,您先去睡吧!我跟阿姊商量!”说着他扶着他娘出了门。 第4章   我就这么等着他回来,脑子里倒是将事情过了个遍儿,他进屋的时候,脸是通红的,进来跟我说:“我……我实在没想到阿姊对我也是有心的!我一直以为阿姊拿我当孩子看!”这说着就抓住了我那一双劳动人民的手,甚是仔细的凑在烛光下看继续说道:“阿姊为了我这些年如此辛苦,我全看在眼里,恨不能早日长大报答阿姊!所以才日以继夜苦读,只愿早日能金榜题名!”   “你就是用一块贞洁牌匾来报答我的深情厚义?”我放缓了声音问他。   他一脸沉重道:“阿姊,这些年咱们受的那些苦不都是因着无权无势吗?你知道即便我是探花,靠着自己定然要苦熬好些年。你明白我的苦心吗?如我之前所言,有了那块牌匾,你就是咱家当之无愧的女主人。那可比兼祧好很多!”   “可我还不是得寡居?有钱富贵有什么用?漫漫的寂寞长夜,还得看着你与新嫁娘恩爱?”我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而且心思深沉之外还有暗沉。   他轻笑一声道:“怎么会?阿姊只要等我安排,我定然有办法与阿姊双宿双飞。更何况以后那些应酬,打理家事全部交给她去,你就清清闲闲给我养着,将这双手养好了,阿姊天生花容月貌,只是流于市井之中,若是好好打扮,必然不会比那些贵女差上丝毫。”好深情的告白,我自然知道自己不会比那些贵女差,前生我是什么样的出身,又干过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养在闺阁的古代女子?   我愣愣地,表露出呆萌的,略微带些羞涩的口气说:“我哪有你说得这般好?你这安排不说与我听,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好!我说给你听!以后你和娘住一起,我就住那侍郎府!”   我假装惊叫道:“你要入赘?怎么可以?”可不就是住侍郎府吗?没有舍得用女儿联姻的高官,一定不舍得女儿给乡下来的婆母磋磨。   “你听我说,那黄小姐定然是娇养的,我若是说住她府上,那黄大人一家定然欢喜。我只要时时回来,探望阿娘,不就能和你在一起了吗?”   呸,我没想到这些年养大了这么个东西,之前只是觉得他们母子太有主角光环,做什么都认为别人要为他们牺牲,现在有了新的认识,我又问道:“可这见不得天日的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头?更何况男女在一起,万一要是有了身子呢?”   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道:“阿姊,放心就是!等以后我外放了,那黄小姐断然是不愿意出京。我带上你和阿娘,到了任上自然自由自在。到时候纳个妾室养在身边,要是你有了身子,生出来让那妾室认下便是。”   “呸!我的孩子倒成了小娘养的!”我怒斥。   “阿姊不是说了吗?兼祧!这名义上妾室养的孩子,放到你名下算是大哥的香火,不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而且你还是孩子的亲娘嫡母。”他说的看似好周全,其实没啥操作意义,那一刻我内心对他那死去的大哥拘了一把同情之泪,这个亲弟弟给他弄了个媳妇,然后又想要给他头顶一片草原。我不禁要问他哥,在棺材板里还好吗?   他见我沉思不语,以为我对他的提议动心,就轻柔温软地要过来搂我的肩膀,还未接触到的我的身体,我快速地抄起手边的椅子往他身上敲去,怒喝道:“你这种无耻之徒,活着都是祸害,今日我就替着老天行了个大道打死你算了!”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因为他娘的教育使然,心量太小,没想到这个年纪已然如此歹毒,若是等以后当真开府建牙,封相入阁,岂不是这天下一等一的祸害?   他用手挡椅子,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痛地蹲在地上,抱着手臂。这一下岂能解我怒气,我伸腿用脚踹他道:“你真是烂了心肝脾肺,居然起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似乎看我怒气冲天,立马夺路而逃,我追了出去,他那娘听见了我们吵架,过来拦在我身前抱住我的腰哭着说:“燕儿啊!你消消气!我们母子俩是为你担心啊……”   这一吵,引来了四邻八坊,有些事情当然不能大白天下,即便我说了,以这里的人的逻辑也是我勾引他。我扔下手里的擀面杖铁青着脸说:“我限你们母子三天之内给我滚!如果不滚,林明祁你知道我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话是威胁他,他应当知道我不介意去侍郎府,哭一哭闹一闹!   昨儿一连串的精彩演出,给我们这个街坊平添了不少八卦色彩,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以讹传讹的结果就是坐实了我是小寡妇,我这个小寡妇不想守寡,小寡妇看中了鳏夫要跟人私奔。   奔个头啊!我不是好好地等在这里,等着常兄来提亲吗?早上将门板一块块拉下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等了很多人,开始营业,王叔下面,我舀汤放浇头,王婶儿擦桌子收碗筷,客人排队取餐。   今天没人站柜台,我索性放了个笸箩在面前,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以往但凡我这个干娘有个伤寒咳嗽,要休养都是这么办的。   抬眼对着眼前的大哥道:“鸭汤面三十文,鸭肉四十五文,一共七十五文。”他将手里的钱数了扔在笸箩里,接过手里的面条。这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单方便。   “燕儿,你干娘呢?”这不有人问我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大嫂,一脸刻薄相,正应了相由心生这句话,她丈夫考中了同进士,如今在礼部当差,家底子薄,租不起城东的高端房,就挤在我们这里条街坊里,平日里她喜好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根,八卦在我看来也不算是个事儿,八卦了还喜欢挑事儿,为人就不地道了。   我大大方方地说:“整理行李呢!”   “好端端地怎么要走了啊?”问出来有趣哇?昨天发生的事情,以她们这群大妈的八卦本事,她会不知道?前因后果真实的五六十,想象的四五十,加起来就有模有样百分百了。   既然如此大家一起装:“我也不知道啊!”可能装装会更健康。   “我不是说你!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你家小叔子刚刚考上探花,给你请个牌匾做个好人家的女人你不要,非要嫁男人?这么熬不住了?一定要男人?探花郎的嫂子那也是官夫人,一般人还没这个福分呢!”装么就好好装,偏偏才装两句就不装了,还让不让人活?她拿出她家里带来的大砂锅,伸到我面前。   我拿起一碗面倒进了她锅里,堪堪就盖了个底儿,她嘟囔说:“这么才这么点儿啊?还让不让人吃饱?”那不是废话,她这一锅子都够他们一家五口吃了,难不成我倒五碗进去?   我手里用筷子夹起一块走油肉,要放进她的面里,她又赶忙喊道:“哎呦!这块太小了,给我挑块大的!这块,这块太肥了,这块……太瘦了……”   要是往常,我就挑一块给她,再找一块边角料给她,等于给她一块半,也就能打发她了。今天她说话不客气,所以我也就随便她怎么样了,她后面排队等面的人已经等不及的叫她:“你挑好了没有啊?”   她一扭头说:“就刚才那块!喊什么喊?赶着去投胎啊!”一瞬间我真觉得太丢我们江南人的脸了。当然要是我说出这话,立马就被她骂的狗血喷头,尤其是当下这个时节。我将面递给她,说:“六十五文。”   “哦呦!我只有六十文呀,好歹我们也算是同乡了,少一点就少一点了!好哇?”她刚才还是义正言辞地教育我,这会儿已经堆起谄媚的笑来了,我点了点头,她将钱投进笸箩里,一只手又伸进笸箩里拿起两个铜钱说:“忘记了今天还要买针线!”然后才如得了油的老鼠一般呵呵笑的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又遇见了一个大娘,开始攀谈。   “这个小不要脸的,我以前是看不出她的哦!怎么这么不要面孔的?你说说看,守寡都不肯好好守……”刚刚便宜占好,还不忘记说我。   “阿嫂,这个大好的福分,我是怕折了寿,所以就推了。不如就让给你?你看你家那么多女子,你想让谁有这个福分就让谁有这个福分,跟咱干娘说去!” 我扯开嗓子对她说:“您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一时间咱们店里的客人都哄堂大笑,她脸一红,恨恨地道:“你个黑良心的小寡妇,咒我家的姑娘那!”   “这不是您说的吗?做探花郎的寡嫂旁人求还求不来呢?这女人不就求个有吃有喝一辈子不愁吗?我想着您定然喜欢,这么你不喜欢?”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下身痒地要烂了……”她这个骂人的本事,实在是很难有敌手。   我便不理睬她,继续服务于我的客户,照样算得分文不差,丝毫不乱。等她骂完问她:“跟你有关吗?”   “燕儿,爆鱼面!”看见是沈家大叔,我给他打了一块爆鱼,又舀了一小勺子雪菜笋丁,跟他说:“沈叔,您尝尝从江南刚弄过来的几坛子雪菜,炒笋丁鲜地刚刚好!六十文!”   “我也要雪菜笋丁!”那娘们又折返回来,打开砂锅盖,让我加菜,那面条都该捂烂了。   我抬起眼皮子看她道:“十文!”示意她给钱。   她怪叫道:“怎么看我是女人就不给是吧?看见男人了就白给吃食?”   我瞪了她一眼,不理睬她。“你以为我怕你啊!不要脸的小骚货!长了一双大脚,我看哪个男人肯睡你!”我不知道她这么嚣张,这么得劲是为了啥?这事儿跟她有半文钱关系?要她上蹿下跳的?   我抬起头淡淡地看着她:“打烊以后我会请你吃样东西,你等着!”   王婶儿看不下去跟她理论说:“你这个女人嘴巴怎么那么臭?一家不知道一家的事儿,你这么骂人也不怕烂了嘴……”这一说如同棒子敲进了狗窝,这女人咬得就更起劲了。惹得大家伙儿,边吃面,还要边占好视野清楚,可以观看她表演的位子。   “各位客官,好好排队,不要挤,慢慢来!”我大声说道,秩序还是要维护好的。随便她骂去,骂累了自然会滚。 第5章   大约是昨天的事儿太劲爆,今日新客不少,面前的这位老大爷就面生得很,不过这人的气场却又让我似曾相识,他问我:“姑娘,哪个好吃些?”就我这里才一种面条,配上四五种的浇头,还让他老人家有了选择恐惧症?   “大爷,咱们这里是江南风味的面。都是带些甜味的,走油肉是我的拿手,你可以试试,我再给您配上一勺子草头咸齑,是我老家的特色,咸中带甜,甜中带着鲜。您说呢?”第一次的客人我必然推一推我的走油肉,更何况这位大爷天然地让我想亲近。   他点点头说:“那就听你的!”   我甜甜一笑道:“行!七十文!”   他从袖中掏出一小锭银子扔进了笸箩里,我一看这也太多了说道:“大爷,您先吃,我等下给您找钱!”   “不用了,铜钱我也不好带!”他跟我说了,端了面条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这么说,我却不能这么做,做生意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客户吃亏,叫道:“王婶儿,你把银子给大爷送回去!”   王婶从笸箩里拿了银子走到大爷面前,我边给其他客人打汤放浇头,边对他说:“大爷,这银子够您过来吃大半个月了,这次就赊记在我这里?下次您再来有零钱了一起付?您看呢?”   他笑了笑说:“也行!”将银子收进了袖里,继续吃他的面条。   巳时这个吃早饭嫌晚,吃午饭嫌早的时辰,开始清闲起来,王婶和王叔照顾前头已经绰绰有余。我回了后厨,开始准备中午的猪油菜饭,昨日熬面汤用的一大块咸肉,刚好切了片放进菜饭里。   春日里莴苣正是时节,我前世和今生都出生在江南。江南春日里,将咸肉与小排炖的汤里放上碧绿的莴笋和鲜嫩的春笋就是一锅打嘴都不能放的腌笃鲜了。到了京城鲜笋难觅,我只舍得放些进雪菜里也算是个特色。用老豆腐替代了春笋,这汤本就是我用母鸡猪骨和咸肉吊的高汤很是鲜美,虽然没有春笋是为遗憾,但成本却下降了不少。白色的浓汤里藏着豆腐,掩不住的是碧绿的莴笋块,颜色其实也很赏心悦目。   莴苣叶子有苦味,大多数人就扔了,我却留了下来焯水,清洗去了苦味,在菜饭里替代江南的荠菜或者是菘菜。莴苣叶特有的清香也造就了我颇有特色的猪油菜饭。   莴苣豆腐汤配上猪油菜饭,这是咱们小店只有春季的中午才限量供应的一款特色餐点。等我将盛着菜饭的木桶端出去,已经有人早早地在排队了,这个在前世叫做饥饿营销。大多数人会在我这一桶饭卖完之后,略微遗憾地选择面条。   今日的菜饭售罄较之往日早,就连面条也在午还未过便全部卖完。   简单吃了两口,看着天色尚早,负责给我买鱼杀鱼的阿牛还没过来,倒是可以有时间可以去践行一下对那位臭嘴大嫂的承诺。   她素来很闲,喜欢磕牙,此刻应该在街口的李大奶奶家看人打马吊。我找了过去,果然门开着,里面两张麻将桌,八个女人打牌,还有好几个女人拿着鞋底儿,边纳鞋底边看牌,聊天。不错,人一多,这事儿就好办了。   我看见那个女人,拿着鞋底儿,手里不动,正看着牌,有人见我过去就说:“燕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都不照看生意了?”人前叫我燕儿,人后她们称呼我为张大脚。   我对她笑了笑,非常友好的说:“嫂子好!原本是没空,只是早上答应了姚嫂子,你出来一下!”   那女人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真来找她,有些心虚又有些虚张声势地说:“做什么,就作兴你做,不作兴我说?”   “我做什么了?”我引导她说出来,这么多女人在蛮好。   “你不就是想男人了!?发痒了?才不肯守寡?”她嘟囔着说:“找做我什么?”   我一把揪住她的发髻,将她推按在墙上,冷笑着,伸手就是正反几巴掌,旁边看着的一群女人没想到我出手如此快,惊叫连连。打完我对着她说:“我请你吃的耳光,味道如何?”   她被我打地双颊发肿,头发散乱,几个女人围上来扶起马上要蹲地上她,她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推开她身边的两个女人道:“张大脚,你个……”未等她骂出口,我的手已经到她面前这回她倒是反应过来,用手臂遮挡,不过也结结实实挨了我的打,几下就蹲在地上呜呜痛哭起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下次还敢胡说八道,我一定拍掉你的牙床骨!”我看着她瑟缩了一下,叫道:“不敢了!不敢了!”这才放了她,回家去!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是不错,但是在别的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之前,自我能解决也未尝不是一种方式。   王婶见我回来,迎了上来问道:“这是去哪儿了?”   “教了教姚氏,话不可乱说!”我进屋开始拾掇准备明日的浇头,王婶在我身边转悠,帮我打下手。今日前面店里早早结束,她该已经收拾好了。这般欲言又止,为了哪般?   我问她:“婶儿!您有事?”   “燕儿,她到底是你干娘,今日呆在房里到现在没出来,一直在哭着,眼睛都如核桃一般了!”王婶跟我说。一招鲜能吃遍天下,说得便是我这干娘。   我问王婶:“她儿子呢?”   “明祁一早上就出去了,不是还要跨马游街吗?还有赶赴琼林宴吗?”王婶跟我解释说。   “哦!那等她儿子回来,自然就能好了!”   这就跟男女关系一样,如果在乎你,那么女人的眼泪无疑是最好的武器。但是现在这个状态,我不想在乎了,你哭与不哭,我都在那里,不远也不会近……   晚间明祁回来说要找我心平气和地谈谈,作为一个前世从事金融投资的人,我深深的明白,止损的重要性。   曾记得我是如此跟人解释止损,比如你爱上了一个女人,千般万般地好,一切都是你满意的样子,然后你在她身上投入很多。你跟她相处了两年,她还没打算和你发生进一步的关系。这个时候,你会怎么想?一定会觉得如果你放弃她很可惜?然后你还有幻想,继续守着她。直到发现她有个隔壁老王?所以我的奉劝是在这种情况下,大概率是她不喜欢你,你就该及时转向其他目标。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也因为这些年和他们相依为命,为他们母子付出甚多,心内此刻极致酸爽。我也深深明白,期望他能感念我对他的好,然后再有大的回报的话,基本上也是想多了。有一句话很是实际,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目前看起来明祁未来肯定是一个有文化的流氓。   前世我是证券公司处理IPO辅导与保荐的工作,在这份工作上我的业绩是行业中的一姐,由我带队辅导与保荐的IPO项目,过审率极高。   我在前期跟那些想要上市的公司进行前期调研的时候,但凡管理层主观想要造假的,越是懂上市规则,越是不能接,他们的想象是突破天际的,底限可以拉到地下十八层,放他们上会,以后就是坑股民没商量,当然他们懂规则也可能是成为大妖,但是妖就是妖,时间是最好的照妖镜。   反而那种科技企业,管理可能有些混乱,但是管理层都是实干的,大家觉得吃力不讨好的企业,我喜欢接,这种企业好好理一理,使劲骂一骂,不管以后业绩是不是好,也许也会因为经营不善而出现问题,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成为瘟股,但是我心安,我一直认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钱要给真正想要融资创业的公司。而不是给那些来想捞一票就走的。也一直致力于证券市场的规范,谁想到我最好的年华,一年一个台阶往上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到了这里,每日为了一口吃食辛劳。   扯远了,这明祁很有前者的潜质,与我的三观不符,止损就成了必须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他越是跟我说那些有的没有,我就越是反感。   他对我说:“阿姊,你看似好相处,实际上跟谁都没到心里去!即便我高中了,回来娶你,你也未必会很高兴吧?”   “说这些做什么?你好自为之!无论怎么样,做人底限总是要的。”这是我和他的结束语,我唯望不是斗米恩升米仇,人心之诡异便是如此,最容易翻脸成仇的,大约就是我之于他了,。   给了他们母子半个月的时间,并且用了五百两将这个店铺的一半股份买下,心里我骂自己又圣母又傻X,然而我就真是这么做了,除了骂自己是在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十来年的相处,即便初时不喜欢,到现在也是处出感情了。 第6章   一连三天了,那个老大爷连续光临,我很容易记住自己的客人,更何况他的通身的气场,是如此特别,让我判定,这是一个有社会地位的老大爷,贵人临贱地,绝对不寻常。   有了好奇心就想着要观察,一观察,我恍然大悟,他的气场像极了我前世的爷爷。我家老爷子是渡江战役的时候参的军,解放后在朝鲜和越南战场上都有他的身影,后来被调任西南一省任一把手,那种既有战场上归来的军人的铁血,又有多年官场打滚的政客的圆滑,这种矛盾在我们家老爷子身上那是完美地结合,他老人家收放自如。   我一思衬,那黄侍郎家不就是吗?这老爷子年纪该是黄侍郎的父亲,黄小姐的祖父了吧?一下子就更觉得有趣,仿若回到了我前世。   那时候我也是黄小姐这般二八年纪,刚入高中,所谓哪个少女不思春?我那时确确实实的少女心萌动地一如夏日的天气,热烈且奔放,直截了当地对着高二的一个学长表达了我生机勃勃的爱慕之意。一时间在校内成为佳话,也可能是笑话,我未曾细细研究。   才不过表达了半日,等我回到家中,老爷子已经笔挺着身体,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我,开始与我进行心理战,我这等菜鸟哪是他的对手,立马全然招供,他拿出了十来页的那个男生调查报告。我汗!那个从小到大完全没有秘密的摊开在了我面前,突然之间我就失去了对他的兴趣。从此作罢!   自古祖辈爱孙辈是一样的吧?这老爷子恐怕是捉了明祁那家子哪个长辈,亲自过来打探打探的吧?   此刻我实在羡慕黄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真心实意,爱我至深的家人。这老爷子想来是她爷爷吧?老爷子爽朗一笑,让我回神,别羡慕了,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老爷子昨日搭识了那酒虫子,老春头,两人相约今日又来喝酒。   这老春头是我店里唯一能坐下喝酒的客人。三年来,他到我这里讨一个鸭头一副鸭掌,然后掏出自带的酒壶,不吃面,靠着这两样消磨一个上午,中午我时常让王叔给他送上一碗面,下午催他早早回去。   他是个命苦的人,年轻时候从军伤了一条腿,等回到京城,媳妇改嫁隔壁老王,他老娘替他照管了女儿,回到家里茅屋破败,老娘和女儿早已活生生饿死,坟头草也已经几尺高了,愤然去问妻子,妻子怒问他:“难道你巴望我也饿死?”这点子故事也具是听了这店里的客人告诉我的,我曾发表看法认为他的妻子这般就不厚道了,也被人说:“一家不知道一家的苦,他那娘子嫁给老王,上有八十多的婆婆,下有继子继女,自己还生了个娃儿,就老王一个人做点子苦力,那老太太看地死紧,哪里会让她偷漏出来一颗粮食?”我被这回答弄得无语凝噎。   记得那一天他在我店门口拿着个破酒葫芦喝一口酒,拿铁钉放嘴里舔一口,我觉得很是奇怪问他:“老丈,为何舔铁钉?”   他呵呵一笑道:“权当下酒菜!”那一刻我内心发酸,后世里这种卤鸭头鸭掌都是好东西,自有人买来吃,如今却不旺销,我看天寒地冻,让他进了我的店里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与他相处久了便熟悉他的为人,除了十分好酒之外,也是个实诚的人。就让他在乡下给我养鸭子,也算给了他一个养活自己的营生,每天他都会过来送鸭子给阿牛,有时候去沽酒之后会来我这里坐下喝上一口,由于算是有了生意上的来往,我给他那么点子好处,也就算不得施舍,大约这般他的心里也好受些。   也不知道两人有什么好聊的,昨天聊了一上午,今日又聊上了,时不时地还哈哈大笑,倒是有同袍兄弟的感觉。只是两人穿着气度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你可知,那一日风雪交加,我带着一队人马从那……”这一段风雪夜袭敌营抢夺粮草的故事,我都听他说了好几次,每一次这个老头都会露出如此骄傲的笑容,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这是他人生当中不多的可以拿来重复回忆的场景。   “是啊!别看那一战,战事不大却是漠北大捷胜利的开端……”那老爷子居然还恭维他,我听得不仔细,轻轻地笑了笑,这些话跟知己说才有意思,对我不是对牛弹琴吗?   “燕儿,你笑啥?不信吗?”哎呦,我这一笑被老春头居然看见了,老头极其较真,尤其是对他的英雄事迹,不容半点质疑。   “春大爷,您这是心虚啊!要自信,我笑那是敬仰您!”我说着敬佩的话,语调却有些漫不经心,到底是听过八百遍了。   “你这丫头,张嘴就胡说。你是没上过战场,不知道那里……”好家伙,又跟我开启了战场的宏伟血腥画卷,我心里默默道:“大爷您是没见过后世的战争大片!”。   “等我忙完跟您聊!”我对他说道,不用装,饭点儿咱也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你忙生意吧!”转头又对那大爷说:“咱们燕儿虽然老嫌弃我烦,却是极其心善的一个姑娘,如果不那么泼辣就好了!”您那是在夸我吗?这是毁我吧?   我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   我刚有些闲暇,就听得老春头说:“燕儿可忙完了吗?,过来陪老头子坐会儿?”。   摇着头,捡了方才故意留下的鸭翅,鸭脚,鸭胗,端了盘子放到他们面前对着老春头说:“您少喝两口,年纪不小了!等下还要出城,那么远的路,醉了回去,路上万一摔了怎么办?我让王叔给您下碗面条,垫吧两口,您给我早早回。”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老头子我好不容易遇见老哥!咱俩话还没说完呢!”   “你家里的鸭子,回去晚了鸭子谁喂食?鸭蛋谁来收?”我教育他,人生不易,他过得孤单且糊涂,我却不忍他潦倒。   “老哥,你看看这个丫头,是不是很凶?”他乐呵呵地说道。   那气场满满的老大爷听见这话也哈哈笑道:“确实凶!不过也实在心善。”   我找话题攀谈道:“大爷,咱这儿的味道吃得惯不?您来了几天也没空多问一句。”   “吃得惯,以前在江南的时候也吃过!如果有焖肉面就更好了,那肉焖进面里,肥肉化成了渣,一口泛着油花的汤,让人回味啊!”他摸着花白的胡子跟我说。   “这有何难?明日再来,我等下焖两大块肉!”因为鸭子是卤的味道,所以也就不推焖肉了。既然老爷子想,倒是偶尔做上一两回也没什么。   “你当真特地为我个老头子做焖肉?”他笑着瞧我,还带有些微惊喜。   “不过举手之劳,再说收您钱的,又不是免费!”被人期盼是件好事,我自然乐得做了。   就这么着话匣子打开了,他就开始问我一些情况,比如前两日为啥那么多人议论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我这一家三口的状况,为啥要赶人走?   我隐去了明祁对我有非分之心的那一段,只跟他开始说当初他们娘俩来投靠我爹开始,到如今明祁与我请来牌匾。我说:“两位大爷评个理,我风华正茂的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守寡。再说了以后让我呆在家中按照素寡之人过日子,不能外出,不能开面馆。这又多无趣?人这一生如此过下来,与那笼子里的金丝鸟有何区别?”   那老春头听我说来,感同身受道:“扯他娘的蛋!吃饱喝足就叫开心?一个人过日子,无病无痛也就罢了,生病了,总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看着房梁,就想着挂跟绳子,吊死算了。你做得对!”   “那你拒了牌匾便罢了!为何还要赶走那娘俩?”老爷子问我,看上去很有兴趣。是了,他当是给他孙女来探听的。   我脑子里滚了一滚,我要是拿出我的主观上对这对娘俩的意见,估计林明祁的婚事就黄了,如果不说呢?就怕人姑娘以后嫁给明祁,会与狼为伴,该怎么说呢?这倒是为难了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答他。   不知道是不是看我为难,老大爷问道:“是否觉得这对母子太过于寡情少义?”这话一针见血,我便点了点头。他能清楚就最好了,免得我多言,只是这个定义一下,明祁的这门高门婚事恐怕就不成了。   老春头在旁边帮腔说道:“你看看你那干娘,明明是她占尽了便宜,这几日也不出来帮你说句话,还一副你欠了她的,实在让人寒心。与我那婆娘真是一模一样……”这下又打开了话匣子。记得前世某作家曾经说过这么点子意思的话,身受大恩之后又与恩人反目,他为了顾全自己的体面,定然会比不相干的人更加恶毒,他要让他人相信对方是罪过的才能解释自己的无情。说到底大约就是这样吧!   好吧!至少老春头还是感激我的,心里明白的,有人明白你的委屈,便算不得委屈。   我对着老爷子说道:“您老劝着他点儿!别让他喝多了!”我想着他定然是靠谱的,便不陪他们说话了,自己去里面处理明天的食材。   接下去的几天,老春头天天来等那位大爷,那位大爷却再也没有出现。可不是吗?已经打听好了,再来干嘛?   老春头有些失落,看着他那委屈的小样子,我哑然失笑。进屋去拿了一瓶自己勾兑调制的白酒给他,希望这酒安慰他脆弱的小心灵。他抱着我给他的酒瓶,居然还不肯离开,还要苦苦等待?这是何苦?   两三天早就过去了,常兄也没有出现的迹象,那一日的话语,莫非他回去细思之后觉得不妥?所以也就销声匿迹了?如此实在大可不必,我又不是那种放不开的人。不娶便不娶,买个保险还有几天反悔期,更何况是娶媳妇这种事情?只是心里到底有些失落,我自认为看人眼光不错,常兄此人看上去也是磊落疏朗之人。这事儿多少算得上背信弃义了吧?   虽然将那长舌妇打了一顿,杀鸡给了一群鸡看,乱七八糟的话少了许多,但是也挡不住旁人的好奇之心。   尤其是那黄家居然上门来将林家母子接回了侍郎府住。我奇怪的是,既然已经有了家长长辈过来探听,那老爷子看上去极致精明,缘何还赶着趟地将林家母子接走?   我那干娘临走之前似怨非怨,似恨非恨的小眼神绝对到位,这等样貌和情态,若是生活在我前世的那个时代,绝对是可以在娱乐圈里红红火火起来。   母子俩的离开,更是让无数人认为我丢了西瓜不说,连芝麻也没捡成,如今还好端端,笑盈盈地站在这里卖面条,实在是脸皮之厚,古今罕有。   “贾老哥!”老春头那沙哑的声音兴奋的嘶吼,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见那老爷子龙行虎步稳稳当当地走过来,顺带还与老春头挥手致意。   “丫头,今日可有焖肉面?”面色红润,喘气略快的老爷子问我。   自从那一日他说要吃焖肉面,我做了焖肉浇头,他没吃到,投放到店里比那走油肉的销量还好上一些,就加了这一样浇头。我说:“您还好意思说!失约了啊!不过面倒是有的。”   他一人要了两碗,端到位子上对老春头说道:“老弟啊!一起尝尝?”老哥俩一起吃面,那老春头满脸的皱皮绽开了不少,欢欣地笑着。他等的人算来了,我把心里那一点点的盼望都给掐灭了。算了!算了!既然是芝麻,没了就没了! 第7章   我的第一眼看人的功力其实还是有的,比如这个老春头我一直认为他为人质朴,这不?他懂得投桃报李,吃了那老爷子的一碗面,就将手里的酒给拿了出来,到我这里取了两个小碗,开始倒酒。   “好酒!真是好酒!”这声音是那老爷子的,我微微绽开笑容。   可见虽然手里没钱,不能像前世那样取极品好酒,来设计酒体,追求这酒的柔、雅、净三字自成风格。但是通过对不同普通酒进行调和,也能避短扬长,调制出味道不错的酒来。只是未能有长时间的窖藏,实在太新了些,自是无法跟我前世的比。不过前世与今生,原本这身世就是天上地下之别了,还计较这些作甚?   这一手功夫是当初跟着一个客户,一个不愿意泡枸杞,拿保温杯的文艺中年一起交流而来,我好吃,他好酒。完成他的公司上市后,相约西南小镇,一家一家酒窖品尝,收集了各种不同风味的酒体,听他讲酒,兑酒。后来兴致上来,也就跟着学了起来,渐渐地入了门。到后来我那爷爷,也拿着我勾调的酒去送给老战友,老同事。在那个小圈子里,我也算是他们嘴里的一支奇葩。   老春头说:“这是燕儿那丫头自酿的酒!可无处买去。我这么两年也不过喝过她第二回。”这种事情耗时又烧钱,在这里一直为生存而战的我,哪里会花那么大的力气来满足小小的兴趣?   “燕儿何不开个酒坊,就你这个手艺,定然比这面馆赚钱快!”混熟了,不知何时他也叫我燕儿。   “大爷,酒这一道,我不过刚入门,能调好是运气,调不好是正常。若是拿它来做生意,我实在没太大把握。”其实好酒完全可以和文物一样收藏,是个增值保值的东西,我是打算等以后有钱了,就开始兑酒囤酒。   “哦!?我只知喝,不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说来听听!”他问我。   “多少钱?”这不面前的客人已经在催我了,我只能对他笑笑,指指手里的活儿,让他们老哥俩喝去。   “张大脚,前些日子你当着咱们整个街坊将自个儿许了出去,如今却不见人来提亲。这事怎么说啊?”总有人耐不住性子,要来说道两句,不过眼前这人和那日姚家那妇人不同,只不过是好奇八卦,却无太大恶意。   我仰天长叹一声问他:“你问我,我问谁去?”   自有人接口道:“这下鸡飞蛋打了吧?”   我装作认真思索一番:“只能这样了!还能如何?”   “燕儿,我家有个亲戚是个秀才,如今二十五六,家里只得一个女儿,十来岁,原配死了三年多了。如今打算续个弦。你看如何?”有个大婶还当真了,跟我说起来。   没等我回答,已经有人问了:“长相如何?家底怎样?”   “五官倒是端正,家底子么薄了些,不过燕儿这么能干,面馆如此红火,大约也不会计较这些。更何况只不过有个女儿,上头公婆具都没了,以后燕儿过去生了儿子,倒是跟原配娘子也没什么两样。”那婶子说的好欢快。   王婶子擦了桌子直起腰说:“家底子薄,到底薄到什么程度?读书人,这个岁数靠什么撑着这个家?”咱婶子这是当真了?   “王婶子,读书人吗?家道艰难些也没什么,等中了举一切自然会好。不是我说,燕儿的脾气也太烈了些,更何况自有也无父无母,少人管教,一双脚也没有缠过。实在难配好人家!”那婶子口气很是中肯,还问我:“燕儿,婶子说的可对?”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道:“婶子您说的对!不过实在是我毛躁,恐怕委屈了读书人。我看还是算了!”   “哈哈,只要有婶儿去说,一定能成!燕儿,你放心!”婶子将她雄壮宽阔的胸拍地一颤一颤的,不过似乎她会错意了。   “燕儿,一个穷书生有什么好的?隔两条街,杂货铺陆老板怎么样?之前他还嗟叹,要是早知道那日你会点了那么个穷酸脚夫,他定然早早待在你面前。他们家铺子也算兴旺,他家娘子去年刚刚去世,儿子女儿都十五六岁了,过去就是享婆婆福。”又有一人插嘴,我的天哪!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打算把方圆百里的鳏夫全都给我筛选一遍吗?   “行了!行了!各位大叔大婶,嫂子大哥!燕儿谢过了!这事儿能缓缓吗?”   “燕儿,你真的老大不小了,年纪再大些,恐怕……”他们的分析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我只能闷头卖面。问题是那日我看常兄一眼,虽然是脑中灵光闪现,或者说是脑抽,但是抽地也脚踏实地,我俩认识几年了,我的小胸口的跳动的心脏里是有那么一颗种子在萌发春日的嫩芽。不是常兄,胡乱找个人,我还不如一个人过清清静静的。   两位老爷子今日倒是一会会儿就结束了?两人分别向我打了招呼要离开,我这里他们正混沌沌地讨论着,也没空与他们多说,就挥挥手意思意思算了。   刚过午时,客人开始减少,王叔和王婶轮流吃了饭,过来要替我,稍微歇口气,喝口水,都已经习惯了,还是等打烊了再吃也不迟。   “娘!姐!我来了!”小幺儿又过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王婶的大儿媳妇,她看见我,腼腆地叫了一声:“燕姐!”   “玉琴来了?”我笑着招呼她,这铺子我将一半出让给王叔他们家,分期两年本金给我。我让王婶来学我的浇头手艺,她说年纪大了,这厨艺一事本就不在行,她原本想让大儿子过来学,后来想着到底男女有别,就让了这个新媳妇过来。   “玉琴啊!来了就跟幺儿一起把碗给洗了!等你燕姐吃过饭,再教你做菜!”王婶吩咐道。   玉琴轻轻地回了声:“哎!”就往里去与小幺儿打水洗碗了。   我得了空端了碗在店门口吃起了午饭。   突然街上出现一阵躁动,整齐划一的男家丁开道,四人抬的绿呢轿子,旁边跟了两个年纪颇大的嬷嬷和两个鲜嫩水葱的丫鬟。这是谁啊?林家母子不是已经去黄家了吗?黄家还过来做什么?难道黄家觉得我这个干姐姐为他们母子所做良多,亲自来答谢的?   轿帘子撩开,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来一位满头银丝的富贵圆润老太太,红楼梦里描述贾母那些语句用在她身上也是不差的。那穿着褐色寿字纹比甲的嬷嬷上前先来问道:“请问姑娘,这店家的主人可姓张?”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同时将口里的那一绺面索进嘴里,继续喝汤。脑子突然转过来,她问店家主人是否姓张?她不是黄家的人。我又抬头向那老太太看去,她老太太用她多层的有福气的下巴向我颔首。我放下面碗,站起来与她打招呼。她往那里一站我就把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干净的礼貌教养给挖了出来。   我尚且在思考之中,那嬷嬷又弯腰问道:“姑娘,可认识张燕张小姐?”   “我就是张燕!”   那嬷嬷笑着转头与那老夫人答道:“老太太,这位就是张家小姐了!”   那夫人在两个婀娜的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我面前,含着笑上上下下打量道:“果然是个可人的孩子!”我头上立马问号一串滚动播出,这是什么节奏?她在夸我?   “你可知我今日的来意?”   我摇摇头,表示我猜不到,这一生我与贵人素无交集,市井之内扯着嗓子卖面才是我的本职,她眉眼带着慈祥说道:“与你保个媒!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仰头看了看天空中挂着的大太阳确认不是白日做梦,回过神来,虽然还是处于懵逼状态,但是上门是客,我立马将她请进了内里,在小小的客厅里坐下,又去内里泡了一杯茶端出来说道:“老夫人,请用茶!”   “张姑娘!我夫家姓刘!”   “刘夫人!”   “我家老太太是护国侯府的老夫人!”那嬷嬷跟我介绍道。护国侯?开国元勋之一?   “侯夫人好!”封建社会,对上层阶级稍微尊敬点总是没错的。   “我今日受了靖国公夫人之托,与她那外孙定西侯的大公子来说媒!”她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是我无法理解,我这种犄角旮旯里的一个卖面条的,怎么就跟侯府的大公子有了不得不说的缘分?这也忒特么神奇了!我用萌萌哒的眼神表示了我的无知,希望她能为我答疑解惑。   “定西侯府可知道?”她可能瞧我比较呆,所以给了我提示。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这太神奇了,今天茶馆里那些英雄故事的主角出现在这段对话里了?经过洗盘多年,硕果仅存的三大元勋。   “定西侯府的大公子三年前原配娘子去世,至今未娶。此次算命出来说命里当要娶一个市井之中的女子,方能与他白头。”   我脑子里飞快的想原配去世?然后想,第一代定西侯叫常玉贵,所以是常兄?我抬头问她道:“不知是否能请教大公子姓名,今年贵庚?”   “大公子名唤常远,今年二十有三了!”护国侯夫人此言一出,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个结果让我觉得世界好玄幻。渐渐回想常兄起来,此刻果然发现他有着不同常人的那种气度,只是这些气度都淹没在了他当初那一场雨夜大哭之中,那一日给他下了屌丝的定义,就一直保持了这个定义。   这下我纠结无比,从理智上我应该断然拒绝,开国皇帝将军起家,夺了前朝的天下,然后自然飞鸟与良弓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这三家勋贵,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么?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可能就在眼前,我实在不太应该去找死…… 第8章   洗去一身的烟火气息,拿了一瓶酒,往嘴里倒了一口,辛辣之气已经去了七八,还算有些味道,倒也不负那老爷子的一声:“好酒!”   细思之下,老爷子恐怕不是黄家的长辈,若是没有料错乃是当朝的靖国公了。如此一来所有一切都连贯了起来。常兄回去说要娶我这个开饭馆的市井女,他们家不同意。那不是废话吗?我这等身份给他做个妾,我都该谢天谢地谢菩萨了,顺便将自己洗刷干净,默默地躺在他床上等他耕耘才是。何况是明媒正娶做夫人?   所以他就请了他外公靖国公老爷子出面,想来老爷子一样被自家外孙震撼到了,不过他倒是没有一味反对,而是来了一次实地考察。却没想到跟老春头聊到了一起,这老头估计也是不太靠谱的人,我这等性格入了他的眼缘?才让他从中协调,请来了护国侯夫人来保媒。   我点了一支蜡烛,拿着酒进书房,用手里的蜡烛点了烛台上几个烛火。回顾四周书架上空空如也,除了我偶尔解闷的几本话本子还在之外就别无其他。这桌上是一叠宣纸,一房砚台,一块残墨,笔架上还有一支狼毫。   我铺开了纸,研了墨,再来一口酒。这一世我的酒量极浅,不过两口已经觉得满脸热意,推开面向天井的那扇窗户,春末的夜晚凉爽的微风吹在脸上正惬意,烛火随风翩然而动,不去管它,提笔蘸墨,脑中是常兄如此用心去承兑当日一诺,心上又是一热,下手的却是李易安《一剪梅》的下半阙: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将将写完,我看着纸上的墨迹,倒也不负我每日练上的那几笔。只是这文字,心头对自己纳罕,这一生过了这么个二十年,还能有这般的文艺之心,旖旎之意?   再喝上一口酒,酒入喉咙,坐落在椅子里,独自一人发呆,渐渐脑子有些晕乎,前尘往事如梦,前生我朋友遍及天下,为了见上一面,东半球早上出发,西半球早上到达,只为一杯咖啡。惊觉今生识人虽多,然知交寥寥,常兄在这寥寥之中,又占了头一份,感性向左,理性向右,一时间无法抉择……   “发什么呆呢?”一个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烛光之中,窗前一个黑魆魆的人站在那里,我的反射弧此刻才到达,惊跳起来道:“吓煞我了!”说罢,手摸着胸口,轻抚荡漾地比荡秋千还厉害的心。看着这不速之客,想着我孤身女子居住,以后要养上两条大狼犬才是,即便咬不死那宵小,也能大声叫唤两声。   那宵小这厢已经从窗中翻入室内,我声音微冷问道:“常公子夜闯民宅,所谓何来?”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下午护国侯夫人前来,你为何不肯与她庚帖?也不肯答应她保媒?”他欺近我身,在我面前问。   “我并未推却,只是想要思虑一二!”我与他解释,要是理智而言,我才不会答应这个风险极高,收益极低的事情。还不是因为是他,让我犹豫了?我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那日是你提出让我娶你!我信守诺言,你缘何要反悔?”他口气不善,咄咄逼人了些。。   我笑了笑,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走镖的,可谁想你是这豪门公子。我这是野鸡上不了花阳台,缩了!”   他反问我:“就这么点子事儿就让你缩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张燕!”   “人贵自知!”我仰头看他,烛光之下,他这脸此刻看,比往日更深得我心,不似那些小白脸,寡淡无味。又与之前似乎有些不同,好似这眉间多了丝淡愁,这一刻,不知识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我居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的那点子微皱,手未贴上他的额头,被他抓住,贴到了他的脸颊之处,他用脸蹭着我的手,胡茬刮着我毛糙的手掌心,不知道谁会扎痛谁?想到这里我轻声笑起来。   他另外的手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带到他胸前,呼吸渐渐近,这鬼天气怎地这般热?我的脸颊本就热烫,如此便更甚。只看他脸越放越大,瞬间温热的唇贴了上来,初始不过是舔着唇瓣,我反应过来,想要张嘴呼叫一声,却是给了他可趁之机,他的舌头钻了进来,手里已然将我抱紧,口腔里被搜罗纠缠,我顿觉空气稀薄……   过了许久,这硬邦邦的身板才放开我,眼中情绪貌似有些激烈,不知是烛光还是错觉,他那不甚白皙的皮肤沁出了红润之色,他喘着气,张口问我:“若是今夜要了你的身子,你是不是就乖乖地肯嫁与我了?”   听到这句,我哈地笑出声来,道:“是你傻,还是我傻?你以为我跟你似得想事情用下半身?要学会用脑子!脑子!好吧!”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他摇了摇头道。   “去搬个椅子过来,咱俩促膝长谈一番!我来教教你怎么用脑子?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嫌弃!”我指着他道,依言搬了椅子过来,我伸手移烛火,他倒是殷勤,先我将烛火拿近了些。   我长叹一声,调整了一下思绪,可能是酒的缘故,总觉得今日思绪有些收不住,比如刚才发晕去摸他脸作甚?所以我要正经些,端庄些,有气势些!就这样我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语重心长地与他说道:“常公子啊!我跟你讲哦……”   我跟他表达了,如果他是从事快递行业押运工作的,对于我来说毫无压力,主要是我认为一个男人如果有一个会管理规划他人生的娘子的话,不会很糟糕。我说出了我的计划,假设我们刚结婚,我可以跟着他一起走镖,发挥我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路上还能搭个简易的灶头发挥我的特长改善我们的伙食,毕竟前世看到过很多集卡司机,都是夫妻俩一起跑货运,吃住在车里,有他的地方就是家了。   以后如果做得好了,也可以等我这里的学区房倒手买卖有起色了,我就可以支持他开镖局,如果想要做大做强,我们也可以融资啊什么什么的。当然在我的思路快跨越到上市之后大小非解禁套现的之前,我收住了话题,可见我并没有怎么醉。   我告诉他如果他是镖夫,我们的幸福而平淡的日子是指日可待的,这个梦是实际的,可行的,这一切也是我想要的日子。   那他问我了,为什么对他是侯门公子如此不看好?我差点跟他说:“Good question!”   “你还记得咱们见的第一面吗?”我问他,虽然,我面前他可能不太愿意回忆起那一幕,毕竟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实在丢人。但是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引子,不得不提,我说:“之前我认为在陌生人面前雨夜痛哭,是因为穷!没钱导致媳妇一尸两命。穷这个问题,在我眼里是可以解决的。但是你是豪门公子。这个前提就不存在了,不是缺钱,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很配合地问我。   “因为某种原因,你护不住她!”我拿起了酒瓶再次灌了一口,他却从我手里夺了过去,仰头开始喝,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声:“TMD!”   摸了摸脑门上的汗,继续给他解释道:“你是侯府长公子,你外公是靖国公,可见你是既嫡且长,是要承袭爵位,要撑起家业的人。你的媳妇一定是千挑万选的,当然你外公有些不靠谱,随便给你找个阿猫阿狗这个可能性不能否认,但是我认为基本上微乎其微。你的媳妇自身一定极好,家世也极好,自幼是被当成宗妇来教养的。这样一个经过严格培训的正规军,在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正常死亡,你有必要跑到外边,无人认识之地,发泄内心的苦楚吗?没有必要吧?毕竟意外吗?家里爱怎么痛哭就这么痛哭。所以我确认,你是护不住她,才导致她死亡,你才会内心愧疚,跑出来发泄心中的无奈。”   他玩味深思地看着我道:“说下去!”   对吧?我猜地一定很对吧!我继续说道:“这就证明你们家那个后宅是龙潭虎穴,是一潭养了几十条鳄鱼的浑水。你觉得我这么一个野生野长的女人,能活得下来?再说了,你外公看似风光,尤其是今年又是一仗大胜,想来你也参与了吧?你说去西北,估计就是上战场了吧?烈火烹油啊!哥们,我不看好你家,但是更不看好你外公。”   “功高震主?”他又倒了倒那酒,似乎没有倒出来,已经喝完了?这一小陶瓶也有一斤酒呢,我喝了没几口,他就这么两三口给我灌完了?   我瞪他说道:“错!是皇帝心眼太小,武将是国家安全的基石,如果为了自身的位子,而弃国家安全不顾的一个皇帝,其实不太值得尊重。但是很可怕的是,本朝的开国皇帝是的小心眼的人,否则开国元勋也不会就剩下这么点了吧?他的后代更是防着这些武将,跟防贼似得!”   “你也太大胆了,妄议圣人?”他眯着眼看我。   “你会去告密吗?我会被弄进去吃牢饭吗?不会!咱们私下说说。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啥要三思了吧?你家内部小环境恶劣,而外面的大环境也很糟糕。”我对他说道。   “如此看来,你完全该当场拒绝!”他听了之后总结。   我略微有些气馁地说道:“可不是吗?不就是我心里还是舍不下你这一身的腱子肉吗?”   “方才你不是说,我若是要你身子,也是无用之举吗?这会儿又说看上我的这一身肉,是何道理?”他略带调侃问我。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道:“要与不要,你的身材都在那里!都值得我垂涎三尺!”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晚我只管宽衣解带,给你看了,你便会答应嫁与我?”他笑得灿烂,恍惚之间觉得这般的他才最好看,似乎对我有一种致命的吸引。   “这就对了,你要时常笑笑,我见不得你愁眉!”我答非所问,他倒是当真了,要解开腰带,我抬手遮住了眼喝止:“停!”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粗犷中带着矜持的禁欲系男子,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坦荡起来。只能嘿嘿一笑道:“你的身材留给我以后细细鉴赏如何?”   “以后?!”他笑着瞧我,“既然有以后,你快些将庚帖拿出来!”   “我没有那个玩意儿!我是我爹路上捡回来的弃婴,哪里有生辰八字?”我说起了大实话。   “你从未过过生辰?”他又皱眉了。   我又是呵呵一声笑:“没有!连生辰都不知道,怎么过生辰?生辰不过就是吃口面。其实我天天在过生辰。”   他过来一把搂住我,在我头顶淡淡一句:“我知道了!” 第9章   半夜醒来,喝了一盏冷茶,整个人就清醒过来。略略回味了一下方才的事情,我顿时心内纷繁复杂,我貌似没有醉,怎么就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   靠在床上,如烙饼一般翻来覆去。想起他拿起书桌上,半阙词的时候问:“这是探花郎写的词?”   “不是!是我写的!”我当时如此澄清。   他将那词念了一遍,尤其是加重了“相思”二字道:“未料燕儿还是个才女!真是好词!”   “是我用笔写的!这首词是我在一本书上看来的,当时觉得好听就背了下来!”还好!还好!我记起来我是做了解释,我并未盗用易安的佳句,否则我良心难安。   后来好像又给他诵读了前半阙?背书就背书了,怎么就背到一把椅子里,怎么就背他腿上去了?我用双手蒙住了热辣辣的脸,万分懊恼。   耳边又想起了他反反复复的话,他说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他说他知道侯府是个什么地方,他说他相信我,也让我相信他,他会护我们周全。   只怪夜色太美好,只怪敌人太狡猾,只怪我意志不坚定,总之最后我还是这么简简单单地答应了他,做他媳妇,跟他一辈子,等老了他带我去山清水秀的地方,他钓鱼,我烧鱼。好似方才不禁爬了他腿,还靠了他胸,我嘞个去,这是什么事儿啊?我反身将头埋进自己的枕头里,让枕头闷死我算了……   我在古代,二十岁的高龄对着一个古人第一次双眼冒了星星!还被他撩地几乎无法把持?如果他坚持,是不是我连自己的衣襟上的绳结都该奔放地散开?酒醒的此刻,我还特别地兴奋?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带,还好,规规矩矩地打着结。那我昨日扭扭捏捏说要考虑考虑岂不是成了故意搭架子?跟娱乐圈未红先耍大牌不是一个道理?还没害羞完,我又懊恼上了……   听到公鸡叫,实在睡不着的我,爬起了床,点了灯,到厨房里开始干活。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有敲门声,想来是王婶一家子,我拉开了门栓,打开了门。   王婶神色古怪地看着我,我摸摸脸,没啥吧?昨夜虽然有些那个啥,我们还是发乎情止乎礼,即便稍微越线,也没有留下任何实质上的痕迹。她指了指门口,我快步踏出门,看见门外有两个小伙子站着。   两人见到我,抱拳喊道:“见过少夫人!”整齐划一,吓得我一跳。   我拍着兄,摇着头走了进去,王婶神色紧张地问我:“这是那位府上的?”   我点点头。   “哼!这下可以扬眉吐气了!让那柳氏知道,没有了他们的拖累,咱们燕儿自有好人家喜欢!”王婶昂着头:“以后你就是侯府少夫人了!他们算什么?”   “咱不跟人比成吗?我就是嫁个人而已!您老今天不要到处跟人说。”我叮嘱她,同时指挥她儿媳妇开始复炸爆鱼。   “姐,干嘛不能说啊?”玉琴问我。   “我高嫁,被人知道这么不矜持,万一人家不要我了怎么办?”   “对!对!大户人家规矩多,到处说,会被人嫌弃的。我今天一定管好自己的嘴,一定管好!”王婶再三保证之后,又问我:“可万一有人问起,门口这两尊门神怎么办?”   “你就说不知道好了!”我再次教她。   店铺开张之前,我烙了饼,煮了粥,配了些小菜,拿了几块刚炸起来,还热着的爆鱼。叫门口两位一起进来和我们吃早餐。两人坚定地推辞,王婶盛情相邀,我草草吃了几口随便他们了。   等我到门口去卸下门板的时候,两人急忙跑了过来道:“少夫人,这等粗活,我们来干!”   “你们昨夜就在了?”我问他们。   “好几天了,我们一共四个人,分两班,今晚会是另外两个人。爷昨夜说了,我们不用躲藏了。我们不会妨碍少夫人做生意的。还吩咐我们帮少夫人做掉点粗活,累活。”这个高个儿的小伙很是憨实,说着还腼腆一笑。   开门迎客,各就各位,第一波的生意还是赶早要出城的人。   “陈二叔,还是鸭腿面?”   “焖肉面有吗?”   “有啊!”   渐渐地人多了起来,就开始有街坊女眷了,有人就问了:“燕儿!昨日你家来客了?”   “嗯!”我低头挑着浇头。   “听说是给你提亲的啊!好大的派头!”这位大嫂说道。   我还是:“嗯!嫂子,您的面!”   “真的是侯府公子?是侯府姨娘养的吧?不过这也很好了!侯府的庶子,以后也是做少奶奶了!”那大嫂说道。   “瞎说什么?咱们爷是定西侯府的嫡长公子,靖国公的嫡亲外孙!”哇靠!我想低调,这位小哥却如此高调。   昨日他问我,要不要安排我认个干爹干娘啥,安排一个其他出身。我让他歇歇吧!我对干娘实在不感兴趣,毕竟我那干娘……更何况底细这个事情,我一不偷而不抢,干嘛要脸上贴金,甚至还反问他:“你内心实质上是看不大起我这个卖面的女子?”   他那时喃喃地与我说道:“我只担心自己配不上你!”此话说得很是缱倦,让我有些糊涂。   “是吗?既然是嫡长公子,娶公主娘娘都够格了?怎么会看上卖面条的燕儿?”这位大嫂好奇心很重,但是众位正在吃面的客官,用他们的目光投票表决,他们和这位大嫂好奇心一样重,一样心存如此的疑问。   然后这位小哥舌灿莲花的开始解释,什么京城名刹,超级有名的预言大师,xx和尚说长公子,命硬克妻,一定要娶市井大脚女为妻。然后缘分天注定,靖国公来逛市集的时候刚好落脚这里,看中了我。回去就找定西侯商量,让他亲外孙娶我。这个谎说得真是,我只能两手一摊说一声“完美!”   等到下午打烊,我确认了每一个对这件事情有任何疑问的人,都得到了这个完美的解释,我深怕这个小哥一个上午这么说话,是不是口干舌燥喉咙哑?常兄这是打算做什么?我昨日既然答应他了必然会遵守诺言,再说了我不嫁他,那也找不出其他人可嫁了。他犯得着这般吗?   记得前生某个网站若是出现奇葩贴,往往会有XX参观团到此一游之说。我现如今就遇到这样的困扰,每天总有几个或是惨绿少年,或是英俊青年,总之华袍锦衣。或高傲或和蔼地过来买一碗面,端详我良久。要是看得时间长一些,影响我生意的,我就会说:“价格翻倍了啊!”   通常他们都不在乎这么几文钱,豪爽的一锭银子扔笸箩里,不用找了。当然也有斤斤计较的,比如眼前这位客官,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问:“凭什么?”   “参观,买门票钱!”我头也不抬地说:“下一位!”   “你这女子,怎么一点都没有礼貌!”她问我,其实此刻我应该称他,因为她穿了一身男装却满身脂粉气。   “少爷,我这是开面馆的,小本买卖。价格低廉,客人多。您先吃面,有什么事儿,等咱打烊了。再跟我说,成吗?”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表哥怎么会娶你这种女子?”她的面条已经被她那扮作小厮模样的丫鬟给端到了桌上,她却还喃喃自语地站在那里。   我帮眼前的客人结算完,对她说道:“你没仔细打听啊?你家表哥娶我回去是辟邪加镇宅!”说完这些,她还在沉思,旁人倒是都笑起来了。   只见这位反应慢半拍的姑娘,突然拍手大叫起来道:“我想也是!”   “想明白就好!快去吃面,吃完面,早点儿回家去!”我劝她,这么大个姑娘,真以为穿男装就是男人了吗?万一被花子拍了去,到时候就麻烦了。   她坐下边吃面,边抬头看我,说我不礼貌,那就礼貌点,我给她笑了笑,她也回我一个笑容,甜甜地糯糯地,真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她吃完之后,到我面前期期艾艾地说道:“其实,其实你也别难过,虽然是给我表哥镇宅,但是给我表哥镇宅算是有福气的。你说是吧?”   我初时有些卡壳,反应过来立马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是的!我也觉得!”   参观团来了好几拨,常远他外公又来了两次和老春头,谈天喝酒,便服出行,我也不点破。   王婶几次催我,上侍郎府去跟柳氏道个歉,请她回来主持一下我的婚姻大事。   被我阻止道:“她也是我认过来的亲戚,要她,还不如要您了,您和王叔做了我的长辈即可!”定西侯府是个什么状况我都不清楚,政治这个东西,讲求站队,派系。前世伟人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若是黄家和常家政见不合,这个时候拉出这层关系,对双方都是麻烦。既然赶走了,就赶走了!   就这么着,王叔和王婶成了我结婚客串的长辈,侯府给的聘礼不少,礼书我只是写了我手里当初买下的那几间房子和这个铺子一半的股份。王婶觉得有意见,我跟她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再说了常家娶我是辟邪,难道还会计较这些?”   王婶恨铁不成钢地骂我:“你好端端地结婚,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样一点点嫁妆,过去要被人看不起的。”   “嫁妆多,肯定也看不起的!”我确认且放心,社会地位摆死在那里,哪有那么容易就看得起?   倒是晚上,常远再次爬窗,这回进的是我的卧房。我刚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   他就这么爬进来了,理所当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毛巾帮我擦头发。   他跟我说:“你的情意,就是最好的嫁妆!”这话说得很是没头没脑,论说情意,哪里及得上他对这件事和对我的上心程度,我就算是蠢笨也该看得出来,更何况我自认为情商不低。可我却没来由地觉得鼻头发酸,好似有些伤怀,却又说不出为啥,就觉得我合该回报自己的一颗明晃晃的真心给他,才好。   “阿霜那个丫头很是娇憨,你别恼她!”他拿了梳子将我的头发从头往下梳,我这一头乌发可能是我浑身上下,最值得赞扬的了,乌黑滑溜没有一丝毛糙。   “前些天来的那个姑娘吗?很是可爱!我哪里会怪她?”我反问他。   他呵呵笑道:“我想也是!你素来心大!”   “谁家养的,这么可爱的姑娘?”   “她是我小姨家的姑娘,自幼呆在外公家长大。”   “你外公家,看起来挺不错。小姑娘看上去很纯真烂漫!”我表扬了小姑娘,毕竟只有幸福的家庭才能养出如此天真的姑娘。   “说起来,外祖母今日问我,是否要请宫里的教养嬷嬷前来给你教授些礼仪?”他看着我问道:“你意下如何?”   “我原也有这个打算,我无父无母,平日里又凶悍,只有我管着干娘,干娘断然不敢来置喙我的事情。我也未曾想过要嫁入豪门,也就没有细细研究过这些礼节。是要个人来教我!”到什么样的环境做什么样的人,我自然懂,另外说道:“你这种大家大族的一些事情也好开始跟我说说,在应对的时候也可以有的放矢。”   “如此我去回了外祖母!”他刚刚坐下,又拉扯着我,今日可没喝酒,断然不能上他的当。我拿起桌上的一块丝帕,将头发随意地松松地绑了一下,隔了桌子坐到了他对过。   “燕儿,今日与我这般生分?”他略有些不满地问我。   我警惕地看着他道:“这不叫生分,叫保持距离。”不是我过于矜持,实在怕那日的情景重现,万一这天干物燥,春意盎然地不小心滚在了一起,虽然也没什么,但是总归不太好,显得我太过于猴急。正当我如此想的时候,外面的野猫嚎叫起来,那声嘶力竭的召唤,充分体现了荷尔蒙的力量。   或许是看我紧张兮兮,或许是听见野猫呼唤春天,总之突然就笑了起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那日你可不这样!”   我指了指我那床道:“那日在书房,今日是卧房!这能一样吗?”   “只要情意深厚,哪里都一样!燕儿,这是在邀我入幕?”   我恼羞成怒道:“你可以滚了!”   “行了!不逗你了!我走了。”他站起来,我先他一步打开门,要送他出去,他出门之时,在我脸上吧唧地亲了一口,那神态自有一种偷香窃玉的欢喜,让我顿然对自己的女性魅力有了新的认识。 第10章   在连轴转般忙疯的日子过后,略微清净了几日。我实在郁闷的是,大婚居然放在了大伏天,这下可真是热闹了。我几次提出抗议道,其实等入了秋再成婚也不错,偏生每次都被常兄驳回。   他热衷于爬窗,即便将窗关紧了,他撬了窗依然能进来。既然无力阻止,我干脆就每日坐等听到了二更天的梆子声,才爬上床躺下。   今夜,我脱了外面的薄衫,躺在竹席上,用蒲扇轻轻的摇着,热死个人了,这外面即便有人守夜,不敢开窗睡,热的睡不踏实。后半夜总算是清凉了些,才睡了过去。   感觉身上有人推我,我敏锐地睁开眼,看到暗夜无光之间,我看到床头有个人,刚要高声呼叫,还未等我大声叫喊,他先出了声:“是我!”。   “我靠!”我拿小拳拳捶了他的胸,对他说道:“你想干嘛?”   “天快亮了,等你起床!”他回答地轻轻松松,我听得懵懵懂懂,年纪轻轻的走马章台少年,比我一个劳动妇女还起地早,太不符合常理。   我揉着本就睡意难消的眼睛,问他:“这么早过来干嘛?”   “你的嫁衣好了,我给你送来!”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没病吧?值当你这么着急上火的送来?”   “今日,我要去大营,几日不能回了。若是不适合,还有时间改改!”   “你不能让随便谁给送来?”我问他,脑子是个好东西,不过他的脑子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   “我想让你穿上,给我瞧瞧!”他这话一出,我这老少女的心就冒起了粉红泡泡,一句说他的硬话都出不了口。   “点灯!”我跟他说。   烛火燃起,我见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打开包袱我喊道:“这么多?”   他略有些兴奋地说:“穿起来看看!”   我的手才摸到第一件衣服,粗糙的手皮带毛了软滑的绸缎。他瞧我不动了,问:“怎么了?”   我呵呵笑:“手太糙了,衣服都被我摸坏了!”说完我伸出手来,即便是夏日,有汗水滋润,每日打水,擦洗灶台,劈柴烧火,能不粗吗?   “那我帮你!”他这话出口,难掩脸上的欢喜,我自然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对于这样的心思,我心里觉得自己甜滋滋地,鬼使神差地答应道:“好!”   等他展开龙凤呈祥的裹胸,想骂他居心不良,却未出口,只是说:“里衣不要试穿了,就套上外面的衣服,看个大概如何?”   他倒是乖觉,依我之言,帮我翻出外衣,细心地穿上,在身后将头发理出,我才发现这所谓的外衣居然也要两大件,抱怨道:“你没搞错,穿这么多?这么热的天,坐轿子,坐婚床,即便我身体好,估计也会热晕吧?难道你洞房花烛,没有那个啥的打算了?”   “那个什么啥?”他帮我系着胸前的衣带,手擦过前胸,我一个轻轻颤。   “啪啪啪!嘿咻!敦伦!仿避火图!”我一边避开他的手接触我的身体,嘴巴里却是毫无遮拦,“难不成你还真娶我回去镇宅?”   被我如此一说,他大笑出声:“宅要镇,避火图也得仿!你放心,我自有妙计,定然让你那日活蹦乱跳。我却不知,燕儿还对避火图颇有心得?”   “我这开饭馆的,日日劈柴,时时烟火,避火乃是第一要务。买几本避火图来参详参详也是天经地义不是?”已经穿妥帖,我身着红装,披着发让他检视。   “若是说你羞怯吧?什么都说得出口!若是说你大胆吧?偏又谨守礼教!”他看着我说道。   我呵呵一笑,告诉他:“那叫嘴炮!”   他想要细问我,我告诉他:“佛曰不可说!”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词!”   “知道就好!”   他站在那里看了我半晌之后,将我拉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男女力气悬殊,我也怕身上衣服弄坏了,不敢挣扎。   此刻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敲门声响起,平日里此刻我已经开门,等王婶进来。今日却将她关在了门外。走出天井,喊一声:“王婶!等等!”   “快些与我脱下!”我内心焦急。   他慢条斯理帮我脱下喜服,我要开门前,对他说:“你快去躲一下!”   “张燕,我是你男人,躲什么?”   “未婚夫!”我提醒他,这人就是不肯动,还在那里理着我的婚服。   王婶又敲门,我无奈只得出去将门打开,王婶看我刚起床的样子,进来问我:“今儿怎么起那么晚?快去换衣服。”   “天气太热了,上半夜都没有落睡,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我跟她说,她一听也应一声说:“可不是吗?这鬼天气。”   “我昨夜凉了大半缸的开水,今日做些拌面卖。”说着,让她婆媳先去厨房准备。回到房中,看到喜服包裹还在,人却不见了,心里落定,这人还算识相。脱下身上的白色里衣,露出半旧的绣花裹胸,换上交领窄袖布衫,罩到膝盖处下身一条裤子,中间用腰带一扎,就麻溜地出去了。   玉琴在炸爆鱼,我从井里拉起木桶,天热咱们又没有冰窖,晚上焖好的肉,要凝冻成块,不散,只能靠着井水的冰凉。拿起来切成块,排在盘子里。   “燕儿!我走了!”听见打招呼声,我忙回答:“哎!”突然察觉不对,抬头看见常远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堂而皇之地,从厨房门口路过。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王婶奇异的眼神看着我道:“燕儿,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即便你们有婚约,到底是要成婚以后才能……才能在一起。你可知道,婚前丢了贞洁,哪怕那人是你的夫君,也会被婆家瞧不起!我说今日你怎么就起这么晚呢!你啊!真是糊涂!”   我要是说我那薄膜还在,估计王婶也不会相信,就只能任由她叨叨,等店门开了,她也就会歇了。只是我心里纳闷,既然他没走,方才我换衣服的时候,他在哪里?   根据铁口直断给我们批的八字,据说是天作之合。看着手里的生辰,我觉得好陌生,他帮我定了一个生日。这完全是根据天作之合凑的数字。这也是数据造假?   就这样,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林家母子只是作为亲眷被邀请过来,王叔王婶才算是我娘家人。我嫁地简简单单,毕竟那几间房子,手里的这些银两在普通人看来或许还算是有几个钱,对豪门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我被喜娘扶上花轿,这个时代评断新娘子美不美,靠的就是花轿底端露出的那一对金莲,若是前世我对此等陋习一直是秉持批判态度。经历了这么多年,渐渐想明白了,其实裹小脚与那整容,削骨磨皮是一个道理。一旦审美形成,就很难扭转,更何况裹小脚是从上层社会传到下层社会的,这种传播更让人容易效仿。   不过我的审美观是从前生就形成的,况且即便是前世,我也从不认为自己需要迎合谁的审美,从未有过对那张脸动刀子的想法。这一辈子自然不会以一双大脚为丑了,是以大大方方地让一双天足,穿着绣花鞋露在外面。   虽然是三伏天,这轿子里甚为清凉,好似这座位下放了冰鉴,果然是交给他就该放心了。   下轿子的时候,有人轻声嗤笑,议论着,无非是说我走得快,走得丑,一双大脚毫无美感。品头论足这个成语本就是针对了一张脸和一双金莲。   记得那一日去他外祖府上,跟着嬷嬷一起学习礼仪,嬷嬷从未教过一双大脚的女人走路,裹足女人独具有的袅娜多姿,惹人怜爱的姿态,在我学来简直就是灾难。我与嬷嬷商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莲步姗姗,没有那三寸金莲必然是不行的。如今我这脚岂止三寸,六七寸都有余了,再要学那等姿态,完全就是东施效颦。”   然而嬷嬷是个坚毅能干的好员工,她劝导我,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我内心宽面条泪,想我前世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好歹也是走路带风,自有杀气的职场高管。如今却要过来低首含胸,摇摇摆摆的走路,内心里的不认同,学起来就异常困难。正当我要举手投降,打算表示再学下去,我宁愿不成亲了,以抗议这等不人道的训练。   我那未婚夫君如救星般出现道:“走路跟河里刚上来的鸭子似得,有什么好看的?还是你原来的样子好!走路就别学了!”嬷嬷还想争论,被他一句:“她嫁的是我,女子从夫!我觉着好看就好看了。嬷嬷只管教她如何行礼便是。”彼时我激动地问:“难道你也是穿来的?”他对着我一脸懵逼,我略感失望。   有了他的这句话,走路这事就算过了,其实我那领悟能力不差,行礼这块做起来就行云流水,算得上一学就会。   扯远了,才走了几步路,刚刚站好准备拜堂,就觉得这天气实在炎热,差点就不小心要伸手将头上的盖头给摘了。   “姨娘,什么叫市井?”一个童声传来甚是可爱。   不过他遭到了轻声喝止:“别胡说!”   “大哥哥,为什么要娶一个市井女人?”还是那个懵懂的孩子。   “落儿!过来!”   “太太!”   这个插曲结束,就开始了拜堂,我听号令跪就跪,起就起,该怎么就这么样。直到送入洞房! 第11章   进了新房倒是个清凉的所在,原本额头上,身上冒起的汗开始消退。我正准备端坐着歇一歇,这盖头之下,我膝盖之上递过来一个描漆托盘,上面放着几块糕饼,只听得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道:“大奶奶,爷让您先用些糕点,垫垫饥!”   “好!”我回了她一声,用手拿起一块绿豆糕咬来吃。虽然我早已听他说了一堆他们家的破事儿,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复杂中透着悬疑,完全不亚于我这些年看的任何一本话本子。毕竟这一辈子的话本子多数是男人所写,里面皆是妻妾和谐,满堂春色,共效于飞。这家里他老爹一妻五妾,各有专长,各有特色,再加上还有他那嫡亲叔叔和庶出的叔叔两家子,这一大家子的人要吉祥起来,也确实不太容易。   但是在他如此殷勤的态度之下,忘记了一件事情,大家大户都有通房丫头。如今这只如玉的小手,难道是他的通房的?一下子愣在那里,他是鳏夫不错,他死了媳妇,不代表就没有通房和姨娘,按照正常逻辑,他这种身份,没有才奇怪不是?   我特么没有打听清楚就进来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于我最近的智商直线下降到逼近0的位子,颇有不满。   不满归不满,既嫁之则安之,我琢磨该如何文绉绉讨要人家芳名,想了几回觉得还是直接点地好”:“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听雨!是大爷房里的丫鬟!”她这一出口,我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果然是房里人。   “给我倒一盏茶来!”血没吐出来,倒是原本刚刚塞进去的一口绿豆糕呛到了我,我咳嗽了几声,她递过来一杯清茶,我喝了两口作罢,递给她去。她又要给我送上另外一块点心,此刻我已经没有了胃口。她拿来一块湿手巾给我擦手。   “听雨姐姐,净房的水已经准备好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嗯!你们都出去吧!”   正当我刚刚开始考虑光他房里已经可能是有很多故事的时候,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传来,那听雨唤他:“大爷!”仅仅这两个字里我听出了一丝丝的婉转。   “出去吧!”他的吩咐甚为寡淡。听见关门声,我开始琢磨怎么跟他聊聊这些问题。   一根称杆揭起我头上的盖头,眼前一阵明亮,他站在我面前,红光满面,喜色撩人,说着:“燕儿,今日实在好看!”好看个鬼,我今日原就怕汗水花了妆,所以不过是画了眉,涂了口脂而已。就是头上这三斤重的凤冠倒是珠光宝气。可能衬的我也貌美了些,今日倒是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富贵逼人。   不过我此刻是冷眼瞧他,面庞气的鼓鼓地,他瞧见我这模样,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盘子,几乎没有动口气略微嗔怪:“我让听雨给你带些吃的,你怎么没吃?即便嘴叼,也该吃两口!”   在感情这事情上头,我总结了一下,实在没什么经验。前世里,家世和个人风格决定了但凡对我露出些微好感的男子,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如珠似宝却也似真似假地对我,我工作繁忙哪里有空去应对?今生更是为了果腹忙忙碌碌,之前未曾思及这些锦上添花的事情,也就近些日子对他有了那般的遐思。   他若真是此地标准的男子,认为三妻四妾是在正常不过的,大不了我收拾行李走人。想清楚了直截了当问:“那听雨说她是你房中人?”   他愕然,懵了一会子,边大笑,边摸上我那鼓起来的脸说:“我未曾想到娶了个醋坛子!”   “到底是不是?”我瞪着眼睛,等他回答,也随时随地等着一跃而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问我。我自问没有自信到以为自己会是终结一个流连花丛之人。我不嫌弃他是鳏夫,自有前提,但是不代表我能容忍他现在有暖床,虽然从逻辑上应该容忍。   “如果是的话,你们家这趟浑水我不掺和了,今日委屈你睡那榻上,明日我拾掇拾掇走人。”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隐藏了我伤感地近乎酸涩的心。我自知自己太矫情,即便是入了这个时代,其实心却从来都与它格格不入,一直说这个是正常,那个是正常,那不过是没有真正将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人罢了。可如今真的将心放了进来,这么天经地义的事情,让我恰恰无法忍受。   “不是!”他回答地好干脆,我心内一松,他又说:“我没有通房没有妾室,我那先前的娘子,我也早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我俩是青梅竹马,她在我心中有分量是不错。不过如今这心里却是你!”这情话说得好似猜透了我心中所想似得,让我不免有些惊讶,我的手还停在他的肩膀上,粗糙的手皮划过他的滑溜的喜服,貌似勾毛了一些细丝。   他拽住我的手将我搂紧了道:“春宵一刻,燕娘这一天我们等久了!”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我想要问个清楚,可紧接着他的脸颊贴紧我的脸,直接让我转移了注意力,呼吸在我耳边,热气让我酥麻起来。   他抽空儿,将我的凤冠卸下,我一头黑发如洗发水广告一样滑落下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柔嫩易推倒,反正此刻我是被他压在床上,被子底下的花生红枣等干果磕着我的腰背,我想喊暂停,可他已经用唇封住了我的口,在那里与我厮缠,我呜呜地无法出声,他那手完全不停歇,伸手给我宽衣解带。等到我的口舌控制权回归于我,我才说道:“能先把床上的干果给清理了吗?”   他摸了摸我身后,应允将我放开,腾挪之间我擦了他,本就已经红到炸的脸更是渗出了汗,暗自骂自己没用,自诩为开放社会的灵魂,这点子胆量都没有。   待他放开我,我撑起了身体,糊里糊涂之间居然没有发现衣带已经全然松了,人站起来,滑溜的婚服却掉在了床踏板上。正在清理干果的他,转头见我这般轻笑起来,我连忙从地上拿起一件外衣胡乱罩上。   他清理完之后,倒也不急着继续,只是将他松垮的外衫和里衣都脱了,露出精壮的上身,我转过头去不看他,听得他在背后说:“燕儿,先来吃两口!”被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肚子当真是饿了。转过身到桌前,指着他道:“你能不能披件衣服?”   “燕儿不是一直说垂涎我的一身肉吗?我是你夫君,你合该落落大方地观赏才是!”他完全不理睬我的要求,就着了一条裤子,坐在那里,一副老子就不穿衣服,你打算如何?   我不如何我拿了碗筷埋着头,开始自顾自地吃了桌上的饭菜,他不禁失笑道:“你有做娘子的自觉吗?将夫君晾在这里自己吃了起来?”我继续闷头吃东西,不理睬他,要我伺候他,做梦去吧!如果我能有正确的认知,其实不应该这么想,毕竟伺候男人吃东西,也是这里女人应尽的义务。但是我的认知形成太久,早就偏地不知哪里去了。   他无奈地捡了两样吃了两口。拿起桌上放的两个瓢与我说:“合卺酒总要喝一口!”说完他将坛子里的酒倒入瓢中,递给我。   我喝着甜甜的米酒,听他说道:“喝下这酒,日后你我夫妻一体,同甘共苦。”听着这话,我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也太容易感动了吧?   再次被他安置在床上,我默默地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这有什么?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时隔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前你什么没见过?   “燕儿,睁眼!”他一边叫我,一边已经抽掉了我的裹胸,我双手不由自主地要抱住那里。他哪里肯让我遮掩?强行将我的手拉开,扣住。我顶着拼死吃河豚的决心,睁开了眼睛看向他,他也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我。   我想起前世有朋友说:“你知道老外为什么喜欢东南亚的女人吗?”   “她们放得开!咱们这儿的女人别看嘴上厉害,到了床上……”当时听他一言难尽地说话,我不以为然。毕竟我觉得作为一个勤奋好学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输了呢?自以为看过那么多的影像资料或是科普读物,难道还不能模仿?脑中突然冒出一句:“事到临头需放胆。”   我略微抬头,亲了他的嘴唇一下,他如同得了好大的奖赏,震动着胸膛笑出了声来,也放开了我的手,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得了我的鼓励,从唇开始一寸寸往下移,我的手也抚摸上他的背,背上不甚平整,有一道蜿蜒的疤痕,很是突兀,升起一阵心疼之感。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而紊乱倒也还记得跟我解释:“已经没事了!别挂心!”此刻我已经被他闹得迷离起来,听得不太真切。   随着他一句:“燕儿,耐着些!”那硬生生的疼痛如约而至,我咬唇轻声呼痛,他这厢倒是停了下来,看我反应。其实他不上不下,我也很是难受。我张口骂他:“傻子,横竖都是这么一遭,快些完事了!好养伤!”他听到这话,嘴里突然笑了出声,下面狠狠一挺,果然如傻子一般,不慎将口水滴落到我脸上,我疼地眼里禁不住落下泪来,他低头不知道是舔他流下的口水,还是我的泪水,总之,我痛了没有快乐着,他看上去倒是挺乐呵的。   清理过后,让人重新铺了枕席,我与他躺在了一起,他半撑着身子看着我,我已经是上下眼皮打架对他说:“不早了,睡吧!”   “你先睡!我可能会打呼!”他躺下侧着身体贴抱着我。什么意思?怕打呼噜让我睡不着,所以让我先睡?从来没有被如此体贴的我,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老天为什么要我穿越,想来前世我想活成大哥心中的女人,偏偏成了女人心中大哥,且一路往大哥心中的大佬狂奔而去。为了防止我将自己活成男主,这一生才给了我一个卑微的身份,让他来这般待我?安心地做大哥心中的女人吧! 第12章   一阵秋雨一阵凉,满地的湿漉也没有洗去空气中透着的腥臭味。今日是常远问斩的日子,与他一起行刑的还有老李,原本可是内阁首辅,这个官阶实在太高,惹得围观百姓入人山人海。   比起他这个老哥哥,常远自问无妻无子,侯府早已衰败,也算是了无牵挂。老李昨日在狱中老泪纵横,十二岁的嫡孙女从此就要充入教坊,老人家觉得自己身死不打紧,实在是害了孩子。他略有些庆幸,即便起过了成亲的念头,到底未曾付诸行动,实在是明智之举,否则害己了还要害人。   “耀亭贤弟,老夫先走一步!”李相对他说完这一句,刽子手的砍刀落下身首分离,血溅五步。常远闭眼不看,其实这一日并非未预见,但是前路艰辛也需破局,事到如今所有努力一切尽毁。不明真相的百姓在高声叫好,一时间常远觉得满心悲凉。   身首异处,灵魂出窍发现人群中有一人布衣荆钗,那是张燕,如果说他的人生之中还有一丝一毫值得牵挂的,恐怕就是她了。   她眼神专注看着刑场,以为她心里定是又在骂他,她着实是未卜先知,早已提醒他,这个新法不会推行成功,他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曝尸三日,他的灵魂呆在刑场之上三日,她足足等了三日。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守着他的尸体。第三日,她让人拖了一口棺木过来,将他收敛入棺中。   她手扶棺木说:“记得你曾说想要一山,一水,一钓竿,我当时说道:一狗,一人,一草庐。我找到了这么个地方,以后咱俩就搭个伴吧!”她翻越上马,带着扶棺车队,往城门口去。   “阿姊,你可知道他所犯何罪?”才四十就已经入阁为相的林明祁在城门口拦住张燕的去路。这是她的干弟弟,经历了这么多年,他心里明白,这个林明祁对这个干姐姐是有着别样的心思。   已经不再年轻的张燕,笑起来眼角皱纹明显,她将发丝卡进耳后,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对林明祁说:“他和李相的变法是这个阻止这个朝代滑向没落的最后一下搏击。再短暂也如璀璨流星划过了暗夜!他是璀璨的星子,你是这暗夜中腐朽的气息。这便是我的看法,你若是觉得我这话犯了什么忌讳,也可以将我抓了,判个斩刑?倒也如了我的愿。”   “阿姊,你为何还是如此执拗?一意孤行?”林明祁看向张燕的目光复杂,他复杂什么?早已求仁得仁。   张燕却目光清朗,对他说:“明祁,我与你早已无话可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一直欣赏他这种勇于为理想付出的傻子,他也愿意为了光明,披荆斩棘。在我心里他是英雄!若是你我之间还剩下一丝一毫当初的情分,那就让我带他走。”她一直骂他是傻子,却从来未曾说过他是她心中的英雄,这一刻他魂魄不得安生。   就这样他被张燕带到了富春江畔,山水之间。他记得她一直居住在杭城,有一酒坊名叫三遇,那里的酒,味道醇厚,香气宜人,一日只出售三百瓶,多一瓶都不肯卖。有一座宅子名静园,静园主人每十日接待一桌亲自下厨的宴席,每桌价值白银千两,想要吃这一顿饭,须得提前三月预定,也未必会有位子。   挖坑埋了他,树上了墓碑,碑上有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他常远,一个是她张燕。埋葬他那日,已经入冬,江上寒烟缥缈。   张燕将人打发走之后,她拿了一坛酒过来,拍开了封坛的老泥,倒了一碗,洒在了地上。他只是她镯子里寄存的魂魄,闻不出,这酒有多香。只是记忆中,每回路过杭城,到她那里叨扰两日,她必然拿出她亲调的珍酿,亲炙的佳肴与他对酌。那酒味道确实对得起卖出去的银子。   他每每与她讲朝堂上的事情,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实在想一吐为快,等他直抒胸臆之后,她就会泼他一脑袋冷水,字字戳心地指出李相变法中的致命缺陷。然后骂他两句傻子,劝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别到时候连命都没了,早点退了隐居算了。   那时他常常会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每次临走的时候想要发誓永远不要再来看她,却每每总要制造机会路过,永远管不住那腿,还是来见她。然后再次被气走,如此往复。   “傻子!”果然如此,她就不会叫他名字了吗?“你知道我今生今世最最后悔的事情吗?”她在他墓碑前问他。   可惜他的回答无声无息,她倒了一碗酒,仰头一口饮尽说:“其一,未曾与你上过一次床,白白放过了你一副好身板!你特么也是个死人,咱俩关系都到什么程度了?你一男人从来就没想过捅破窗户纸?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所以说你傻,你别不承认。”   常远捏紧了双拳,对她的情分从何而起不得而知,只知那一晚,十六七岁的少女在他爱子娇妻头七之日,为他煮了一碗面,陪着他坐在风雨之中,唱了一曲从来未曾听过的古怪曲子,每一句词都如感同身受,无奈,痛楚,愤怒……   情到深处,阴阳交融,自该水到渠成,只是他虽然一往无前,但是却深知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越是情深越怕连累,越是到后来,越是无半点逾距,只是贪恋再见的那一面,她发上新添的那一点霜雪,才知岁月如梭,又是一年。   “其之二,常远,我悔未能全程陪你走一遭,还每次都拿着自己的知识来打击你的热情。有个秘密我从未与你说起,我是孟婆忘了给那一碗汤的人。我未曾忘却前生,前世我出生在大家,祖父是军人,父亲是经济商务方面的高官,可能跟户部差不多吧!母亲是外交官,就是使臣那种。我比你更被家庭寄予厚望。我所学就是金融经济,我曾经有过一篇论文研究整个封建时代的变法,基于历史资料,从你一开始跟我说,我已经知道了它未来的路。我自以为自己有前瞻能力。可今日想来即使知道它的结局又如何?总归你我二人在一起,帮着你即便知道是这个结局,也该试一试,闯一闯,至少你我都不会那样孤单。哪怕还是这样失败,大不了与你同赴黄泉。总好过如今这般如死鱼一样活着。我在这世上活了四十多岁,能牵扯我心的只你一人,只你一人……”此刻张燕已经提起了酒坛,开始往嘴里灌酒,酒从她的嘴角流出,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今日终于知道了她的秘密,可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虚无地抱着她,任由她将烈酒灌下,只听她说:“墓碑刻上你我二人之名,我这个假寡妇,愿意嫁你这个真鳏夫,总归是你占了便宜。你断不能不从!”他多想立刻就答应她一声,他愿意。   她坐下,头靠在墓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灌酒,她那点子酒量他清清楚楚,可此刻他能奈何?眼看着她神志已经不甚清楚,嘴里反复念着一首诗句: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常远魂惊魄痛,相知未曾相伴,相思未曾相守,是她与他最大的遗憾。天色乌压压,渐渐下起了小雨,她却已然深醉在他坟前,看得到却无法出声,抱得了,却无法扶她起,眼睁睁看着雨越下越大,江南的冬雨冰冷彻骨,她冻得嘴唇发紫……   “燕娘!”常远惊跳起来,眼前模糊一片,环看四周,隐约那时行军的帐篷,背后牵扯肉痛,抹去一脸的水痕,惊魂未定,心里着急着一件事情:“燕娘再不起来,会冻死!”。   “少将军!您可算醒了!”军医罗大夫,撩开营帐走了进来,“您怎么起来了,小心背后的伤口!”   随着罗大夫的进来记忆涌入,常远发现自己在外公的军中,此刻正在漠北,之前好似他被人用刀砍到了后背。,   “少将军!已经睡了三日了,可算醒了!我这就去禀报老将军!”罗大夫高兴地走出了营帐。   他回来了?回到了年轻的时节?回到了二十三年前,那一年他随外祖出征漠北。这一年距离他与张燕相识三年多,也在这一次他养伤之后回去,张燕已经离开京城,再次与她相遇是在杭城,已经是八年之后,她的“三遇”初创……   如前世一样外祖想让他留在此地养伤,他略略一推算,前生养好伤回去之后,张燕已经将面馆留了那对老夫妇。听说她不愿接受那一块匾额,一个人独自离开,无人知她去哪里。后来听她说起,这些年她走了一趟苗地与巴蜀,去找了好的原酒,只为一杯佳酿。   这一生他断不能再与她错过,他昏头昏脑与她已经错过了二十多年,如今二三十日都不想错过。紧赶慢赶才堪堪赶上那对老夫妻回忆中的放榜之日,未曾回府,直接去了她的面馆,她一个人在那里吃着清汤面,瞧见他过来,只一句话,就利落地进去为他炒浇头,一路上想了多少次该如何开口?   怎么会错过她那一句:“既然艰难,也该想想是不是别做这个行当了,找个安稳的活,以后娶妻生子。”暗暗骂自己嘴拙,为什么不接她一句:“你嫁于我,我便安稳了!”不就扯了窗户纸了吗?   她骂他傻实在太对了,他居然跟她开始探讨房子、干弟弟。直到礼部那个小官拿着劳什子的牌匾过来,才回过神来,他想快些走,找人让礼部废了这块匾。这时只听她问:“一个真鳏夫娶一个假寡妇,算不算得上是占便宜?”   这句话如雷击,撞进他心中,心中如此雀跃,她在他墓碑前怎么说的?这个便宜他是占定了。 第13章   我睁开眼想要坐起,发现身上揽着一条手臂,腿上也沉甸甸,方才想起昨日已然成了亲,成了人妇。生物钟真是可怕,到了点基本上就会醒来,哪怕我还是觉得有些疲累。   “怎么醒了?”耳畔响起声音。   “到点了呗!”我跟他说,红烛只剩下一小段,也证明了一件事,天马上要亮了。   “再睡一会儿!不用早起。”他拍了拍我的脸说,说完又死搂着我,估计冰鉴里的冰都融化了。他这么大一个人,如火炉子一样贴着我,醒来了就觉得奇热无比,一下子将仅存的睡意全部赶跑了。   推了推他道:“你侧过去睡,别黏着我!难受!”说着我扭着身体,要往床里滚去。   突然听他一声暗哑道:“别乱动!”   我脑子里划过一个词:“Morning call!”这个叫醒服务,还真特别。猛然想起他才二十三岁,别看是二婚,要是放在我前世,那才刚刚大学毕业,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不已经口水糊我脸上了,胡茬子开始扎了。   对于他的上下其手,我左右抵挡,跟他说:“常兄!且慢!咱们好好商量!”   他一只手撑起了身体,侧身在我上方,眼目清亮地问:“商量什么?”另外一只手,就不用说了,一整晚都放我心口那里,此刻自然还在那个位子上,扩大了范围,轻重不一,揉地很是起劲。   “早上好,这个事情,怎么说呢?”我脑子了过了一过,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打个比方,咱俩去爬一座名山,我们知道山顶有云山雾海,有东升旭日光芒万丈,这般美景咱们俩都想看。所以我们开始爬啊!爬!到了半山腰呢?我的脚崴了,每走一步,脚都疼地让我冷汗直流。所以这个时候,你觉得我应该继续跟你一起爬山呢?还是算了休息一下,等伤好了再一起上山去看美景?这个比方你可懂?”   我看着他有些懵懂,又提醒他,指了指我身下说:“下面有伤!今天不看云山雾海,光芒万丈了,好吗?”   他一副恍然大悟似得说:“娘子说的不错!”   “那你该不该停手了?”我指了指他那魔抓,此刻揉的我心有千千结,不知该如何描述。   他不仅没有停,还咬了我一口面颊道:“半山有半山的风景,我们就停在这里欣赏半山的景致如何?”   到了后来他在我耳边问:“娘子,这半山的风景可好?”彼时我已经气喘吁吁答不上来话,云山雾海也见了,金光闪闪也瞧了。   许是见我不答他,他说:“我陪着娘子看了这半山的景致,娘子是不是该带着为夫一同欣赏呢?”好吧!一同欣赏,我算是了悟了。聪明总被聪明误,套路总被套路套。等他看完风景,门外柔声细语已经开始叫起了……   洗漱了一下,我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妆奁盒,看着里面一套未曾启封的胭脂水粉。纠结着要不要用,毕竟听说古代这里的这些东西都是重金属超标。想了想作为新妇还是用吧!口脂涂一涂,眉毛总要画一画。   此刻他已经穿好衣服,过来挨着我坐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斜了他一眼道:“瞧你那傻样!”   他招过听雨来为我梳头,又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红宝步摇和绢花,这些物件多是他为我置办,听他说都是舅母给的单子,他亲自去挑选。他将步摇插在我头上,调整了一下绢花,又帮我选了耳环和手钏,亲手替我戴好。   挑了一套枣红色锦缎宫装,我在他帮助下一一上了身,我轻声说道:“热!”他拍了拍我的脸道:“还行!”我怒瞪他:“滚!”又不是你穿那么多,还行个鬼啊!他仔细地将胸口压襟的玉玦理了理道:“行了!”   他叫人摆了早膳,我捡了一个白面馒头,就着小菜喝了半碗粥。吃口都只能算是一般,不怎么合我胃口。   他这才牵着我的手起身说道一齐去给公婆敬茶,跟着他穿行,一路上听他说这是哪个院,这是哪个堂,我默默记下,到了荣安堂廊下,早有婆子在此等候道:“大爷大奶奶稍等,老太太刚刚起身,还在用早膳!”   哦,来早了!我看夏日早晨的阳光已经开始有些热烈,心里却是一阵高兴,这老太太起身不早,以后我也可以晚点起床,不用老早过来请安。   这个时候陆续有环佩叮咚声传来,一会儿一个叫我身边这位:“大哥哥!”或者“大表哥!”总之这些姑娘,娃娃们一来,刚才那婆子就说:“xx姑娘快进去,外边日头毒,仔细晒坏了!”敢情就我们夫妻俩皮糙肉厚经得起风晒雨淋?我擦,意思上宅斗这就拉开序幕了?   常远递给我一个眼神,我表示收到,没有关系,明确地来讲,我确实没那么容易晒坏,权当补钙,还好方才没有擦粉,我掏出丝帕压了压脸上的汗。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那老婆子才来招呼我说:“老太太已经用完早膳了,请大爷大奶奶进去!” 掀起帘,我落后常兄半步,跟在他后头进了荣安堂。这个老太太一脸圆润富贵相,要不是他之前已经跟我介绍过,可能很容易就认为她是个慈祥的老人家。   “孙儿!孙媳!见过老太太,请老太太金安!”我跟着他一起给老太太跪下请安,接过旁边婆子递过来的茶之后,又敬给她道:“老太太请用茶!”   她老人家等了一等之后,接过茶老迈的声音开口慢悠悠地说:“抬头让我瞧瞧!”   我内心法克了一下,但是依言抬头看她,她端详了我好久道:“姿容还算齐整,只是这跪着的一双大脚实在难看了些!你怎么就没有缠过足?”   “孙媳乃是弃婴,养父早亡,是以未曾裹足!”我据实以告。   只听她说:“来历不明,又自幼缺父少母,未得好好教养,也是正常!可怜见的!”   “……”我蒙圈了,这算啥?我哪里缺教养了?该跪就跪,不叫起,绝不起来。连头都不抬,这就叫缺教养?   “老太太惯会调、教人,家里的几位姑娘个个都知书达理。远儿媳妇若是得了老太太教导,时间长了自然会好些!”我见旁边一个身穿紫色锦缎满头珠翠的妇人,在老太太面前说道,这个妇人看身形倒是不错,但是看气质?我判定下来,不怎么样。   “我老了,又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那些陋习恶习哪里能一下子改得过来?这费心费力的事情,还是让你大嫂子去做。”老太太慨叹,我就说了一句话,她就帮我判定了陋习恶习?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新妇,敬茶敬地跪地上这么许久,是不是就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   我呵呵哒,当我是包子好拿捏吗?从江南到京城,我带着一个小破孩加上一个可以招蜂引蝶的老娘们,路上遇见多少事儿,我还不是靠着自己的拳头和杀猪刀一一解决的。   我身边的常远开口唤道:“祖母!”,老太太见了他还跪着道:“果真老了,任由两个孩子跪着!快快起来!”他站了起来,又伸手给我,我搭了他的手起来,老太太让身边的丫鬟拿过来一个托盘我,我接过笑盈盈地说:“谢老太太赏!”。上面是已对赤金龙凤镯子,款式和做工不论,好歹分量不少。   那紫色锦缎妇人还在讨好地说:“老太太说的是,该大嫂子教,谁叫这是她的儿媳呢?”这恐怕就是常远庶出的那个叔叔的老婆了,根据之前常远的介绍,一个富户的女儿,嫁入侯府靠的是几十台的嫁妆,谄媚二字可谓深入骨血了。哎,这就叫做用力过猛,不够自信啊!   这个时候门外进来一个穿了墨绿色比甲的中年妇女,从形容举止看上去比这个三婶要好上不止一点半点,三婶上前叫道:“二嫂!”,这是常远的二叔的老婆,听说书香门第出身。   已经是一屋子人了,几个姑娘都小声地交谈着,二婶请了老太太的安之后,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直到再次帘子掀开,一个中年严肃的男人和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哈!我突然觉得她跟我那干娘真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也是走柔弱路线的,也是岁数不小了,还是看上去莲花般洁白。得了,这就是常远后妈。侯夫人莫氏,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常远的老爹了?   我的注意力都被这位后婆婆给吸引了,这位莫夫人婀娜多姿地走过来,拜倒在老太太面前,请了安。那一套礼节,完全如那日嬷嬷教授的那样标准,嬷嬷所言的风情也都演绎到了骨子里。看来这才是我以后要PK的大BOSS。一看就是爱装爱闹爱搞事的绿茶小妖精的进化而来的老妖精。   他们夫妻俩站了起来,坐定之后。我和常远一起给他们跪下行礼,口里喊着:“儿子,儿媳给父亲,母亲大人请安!”   敬茶喝茶,跪着接了赏,他爹严肃地开口了:“如今你既然已经再醮,也该收了心思,不要整日在军中混沌度日。好好读书,以后也能给你谋个好差使。”我听了,莫名其妙,我家阿远据我后来的打听,他在军中也干出了些功绩,背后那道新疤,我看着都心疼。他居然说混沌度日,把他的努力全部磨灭?这是亲爹吗?难怪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常兄别伤心,媳妇以后好好疼你。   他又开口对着后婆婆说:“他这媳妇出身市井,到底是我常家的嫡长媳,不巴望她担起宗妇之责,指望她日后少出去闹笑话就好!劳你好好教导。”我知道他不喜我,不用想也知道常兄为娶我也是做了很大的抗争。   “侯爷放心,妾自当好好教导。”   “让你费心了!”   我瞧见常兄,双拳捏地有些紧,还是太年轻啊!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放心。   就这个水准?这是故意让我轻敌?   这种把嫌恶放在脸上的,段数实在太差,我实在瞧不上眼啊!搞人么,能让对方知道谁在搞你么? 第14章   遥想前世,我从国外初回,加入券商跟着做项目。金融圈吗?就是那个德行,西装革履,衣香鬓影是外在,这内在么,那是相当精彩。保荐机构的女员工与客户搅和在一起的也是常见,比如某某酒店顶级套房,看看江景做做某些不可描述之事什么的,那完全是圈内群众喜闻乐见的花边。   我爹爱惜羽毛,爱惜政治生命,所以一直跟我强调要洁身自好,无论如何很多红线不可碰。那时我开辆三十多万的车,浑身上下都是大众品牌的衣服,手上拿的包也是我妈喜欢的一个国内设计师包包,价钱上无法与那些大Logo的顶级奢侈品相比。所以刚开始很多人都以为我是那种没有背景,靠着读书才挤进这个圈子的寒门子弟。   明显某客户也是如此想的,那一晚跟着我们项目组的领导一起去参加饭局。客户坐我身边,几次劝我喝酒,我无奈只得跟着喝了几杯,到了后半场,他那咸猪手在桌子底下,放我腿上,上下摩挲,我心内大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假装接了个电话,避开了骚扰。   回到家中,将事情告诉爸妈,我家老爸问我:“你既然当场没有跟他翻脸,肯定是有后手要给他致命一击。这个事情你自己去处理吧!”   “……”我哭,我以为我致命一击能量来自于老爹,人家一个破公安局局长的儿子还能叫一声:“我爸是李刚!”   我老妈也是一副,你行的,你上吧!的态度。当时我差点怀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我只能相信我行,我上的鬼话。偶尔建议一下,偶尔八卦一下,偶尔帮忙一下。总之,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客户将他带来帝都公关的三千万现金全数花光还不够,彼时等待上市的企业众多,每一次他家公司都能被挑出毛病,然后继续排队。   他继续走门路。门路上也有讲究,总有那种胆子大到天边,还有一个混蛋儿子在国外鬼混的领导,这种人心黑,一旦沾上就跟沾了毒品一样,扔给他们的钱,完全就是一颗石子进小河,只能起点小波澜。不知道怎么滴,他的门路就摸到了这种领导那里,之后么,大家都懂的啊!   拖过一年,他就得所有审计报告重新做一遍,本来就不那么规范的公司,玩上个两三年,公司里原本还能维持的运营体系折腾散架,里面的人被搞死,业绩越来越差,外面花的钱越来越多,现金流没有了,资金链就断了……他还能上市吗?他公司没了!钱没了!人还在。可悲可叹啊!他到死都不会知道,他的问题开端是一口酒,摸了一下不该摸的人。因为上市这个事情太复杂了,复杂啊!   我看上去什么都没干,但是我丝毫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活路。我爷爷听了我干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之后说道:“孺子可教!”   是以此时此刻,虽然我没有在古代豪门内宅生存过,也缺乏作为一个古代宗妇的教育基础,但是我相信很多理论是相通的,只要努力干,总是会有出路的。而且不得不说咱也许就是那种天赋异禀难自弃的人,不是吗?   还跪着呢,神游太虚一会会就好!我听那娇弱后母说道:“远哥儿,我这里对你媳妇会花些心思,有时候难免严厉些!望你不要到心里去!”   “母亲主持中馈,虽有弟妹帮衬,到底事务繁忙。燕娘刚进府里,什么都不懂,有太多需要从头学起,不如让她先跟方嬷嬷学几个月,把府里的规矩都闹明白了。再为母亲分担府中事务!”常远这一番话说得好有道理,这样帮我省了几个月时间出来?然后他说的是,等学完,咱就该领职务去干活了,而不是让她教,这样所谓的严厉也就没有了借口。我也要赞他一声:“孺子可教也!”   后婆婆“呵呵!”轻声抿嘴笑出了声道:“瞧瞧!侯爷总说远哥儿行事毛躁,到今日为了维护他这新娘子,可算细致了,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你这娘子不成?你父亲让我亲自带她,也是看重她,更是看重你!”   哎呦,后妈您老放心,我这身皮肉经过这些年锻打,哪里是您能下口的,想吃的话也要考虑考虑牙口,别下嘴就崩了牙。我老老实实,憨憨厚厚地给她磕头道:“多谢母亲提点,燕娘蠢笨,只愿母亲莫要嫌弃!”既然有人想试试,我就给她机会。   “应该的!我们这种人家,不似你那里,能随口就将自己许了出去,虽然他将你放在心尖尖儿上,但是该说的该教的我自然要教你……”这是说我那日大庭广众将自己许给常兄,无媒而聘。第一天就揭我的老底,还真不客气。可见她比我那只靠着哭哭啼啼干娘段位高了不知道多少重,当然也可能她没见过我的泼力……   我不再答话,只低着头听训,即便她说对了,那又怎么样?我这个身份入侯府,看不起是必然的,我还害怕在这个程度上被更看不起?别说笑了。   常兄不淡定了,他开口转移话题说:“父亲方才教导地是,儿子以后认真读书,打算后年下场大比。”靠!哥们,你没搞错吧?你武了这么多年,要从文。   “起来吧!这才是正道!但愿你能明白为父的一番苦心!你且领着你媳妇,认识一下家里兄弟姊妹!”说完他爹站起来走人,常兄伸手拉我起来。   接下去就是认识他的婶婶,婶婶认识完,就是眼前这个梳着妇人发髻,与我年龄相当的女子就是常远他二弟的娘子,跟着我后婆婆管家的二奶奶,我后婆婆嫡嫡亲亲的媳妇,她展开了笑容道:“总算大嫂子进府了,也能与我一起伺候老祖宗和太太,遇见事情也有人一起说说话,拿拿主意。”   “弟妹真是客气,我刚进府里,什么都不懂,以后除了太太的教诲以外,还请弟妹能多多指点!”我微笑着对她说道,管她是真是假,到时候再说了,虽然在常远的简介里她是王熙凤般的人物,明里一团火,暗里一把刀。   她拉着我的手,对着后娘说:“太太,我带着大嫂子认识一下弟弟妹妹们!”   嫡出庶出的弟弟妹妹,堂弟堂妹,让我对眼前的后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算上我男人,他爹一共十个子女,五个出自于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秀气娇柔后母肚子,虽然姨娘有那么多,但是每个人都分配不到一个孩子,强!实在强!跟常远整个人显得很MAN不同,这五个子女各个或是秀雅或是柔美,全然是本朝的审美。   眼前这位庶出的五小姐,明显对我不感冒,爱理不理地叫了一声:“大嫂子!”我递上准备好的荷包,她随意接了,递给她身边的丫头,一个庶出的姑娘这样骄矜,不是福气啊!不过关我屁事。   “大哥哥!”一个小不点抱住了常远的腿,头上梳着两个包包,肥嫩嫩胖嘟嘟很是可爱。常远将她捞了起来回他:“小九儿!”又对我说:“这是我们家九妹妹!”   我怕自己粗粝的手,磨坏了孩子娇嫩的脸,原本伸出的手,改成手指戳了戳她道:“好可爱的娃娃!九妹妹好!”   “大嫂嫂好!”她接过我的小荷包,捏在手里把玩。   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嫂子!”就是昨日那个被叫做落儿的孩子,是他三叔的庶子。行了!认亲完毕。   被常兄带着出了荣安堂,半途无人处,他停下略有抱歉地说:“委屈你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道:“常兄你多虑了,要知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混的再吊一砖拍倒!她们只敢来暗的,我明的暗的,文的武的可以一起上。大不了一拍两散,让他们怕了我,咱们搬出去和他们分开过。”   “你叫我什么?”他质问我,怪了我倒是觉得自己挺幽默的,他怎么不高兴起来?   我没反应过来,看着他,他再次重复问:“你叫我什么?”   “常兄!”我回答他,这傻子,我不是一直这么称呼他的吗?   “张燕!”他的不高兴非常明显。   男人不能宠,宠了就要上房揭瓦,我也板起脸叫他:“常远!”   他一脸着急便秘样道:“我是你男人!”   “没说你不是!”刚出口,就知道问题在哪里,跟他半闭了一只眼,抛了一个媚眼道:“相公!官人!郎君!”然后贴在他耳边道:“我的阿远!好哥哥!”看着他脸皮越来越红,直接红上了耳廓。   我哈哈一笑,往前疾走,他大步跟上扯我的臂膀,想要干什么?我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道:“光天化日!不要出格!”   他收住了要带我入怀的手,我并肩与他一起走,看他如此容易上钩,就存了笑闹之心:“其实花园之中,这葡萄架下也是一种风情,你说是不?”   他咬牙切齿道:“张燕!正,经点。”   “相公,你看那鸡冠花好红火,你看着葡萄碧绿莹莹,可不是风情野趣?”他想哪里去了,我分明是正儿八经地跟他讨论景致,说他家花园不错。   才回了咱们的院子,一进房,他就关了房门,将我搂抱上了,吓得我立马求饶说:“咱们省着点用!别亏了,年纪不到四五十,就废了!年轻人,慢慢来!你爹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跟我背,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第15章   “拍什么拍!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容易嫁入豪门。不用再每日早起开店,今晨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帐顶之后,转了个身枕了我家男人的胳膊继续闭眼,安心睡觉,享受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福利。   谁料才入睡,就被他给拍脸了,我坐起来苦口婆心劝他:“你闹什么闹?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年轻人要克制,人和这马车是一样的,年限或者使用频次到了都会报废,省着点。别看书上什么一夜多少多少,那是骗你的!”劝完继续倒下睡觉。   他不知所谓地笑了两声道:“今日你回门!”   “早呢!又没啥好回的。”我闭着眼睛答他,城东到城西,就算走过去,半个时辰也绰绰有余,以为前世的帝都?五环比四环多一环吗?更何况我那回门去看什么?看面馆?不过是去看王婶王叔一眼罢了。   “借着你回门,带你去马场玩玩,天气太热等下太阳出来了,你打算在日头底下骑马?”他在我耳边说道。   我立马崩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要带我去骑马?”   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地说:“嗯,上午去骑马,中午去你店里,下午带你逛逛街市!”   我心花怒放,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的面颊一口道:“阿远,我爱死你了!”   他将我压下说:“你再说一遍?”   “什么?快起来,走了走了!”我推开他,兴高采烈地要去翻箱笼,找我那些棉布短褐,原本想着嫁过来指不定也要下个厨房,绫罗绸缎穿着不方便。未曾想可以用于今日。   “别找了,我与你准备了胡服!”他拉住我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他:“早上不是还要给你后娘和奶奶请安吗?”   “我昨日已经替你回禀告假了!”他对我说道。   等了城门开,马车一路颠簸,将我们送到了西山大营的马场,我跟着他跳下马车,看着远处青山葱茏,近处各色马匹悠闲吃草,一时间我心痒难当,这辈子穷,还没一路进京最多也就坐过牛车,今日还是第一次坐马车,除了马屁之外,我还真没接触过马的任何部位。   “少将军!”有人迎了过来,常远对着他叫道:“老黄!”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出现在我面前,常远对着他介绍道:“这是我夫人!”   “少夫人!”他爽朗地叫我。   常远把我介绍给他道:“这是老黄,外祖麾下的校尉官!”   我琢磨该怎么称呼他,想了一想叫他道:“黄哥!”   老黄惊异地看着我,突然发出雷鸣般的笑声道:“大妹子!”   “老黄,给我娘子挑一匹温顺些的马!我教她骑马去!”   “等着!”老黄高兴地离开。   常远埋怨我:“你怎么初次见面就叫人哥?”   “军人不拘小节!这样不满好?”我问他。   他不再继续说我,带着我一起进马场,老黄果然牵来了一匹棕色的马,不太高,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马太温顺没有爆发力,骑起来没意思。不过基于我已经很久,久到上辈子的经历了,就不要计较了吧!我摸了摸马头,与它交流一下感情。   常远也已经牵了马过来说:“我送你上马?”我对他摇摇头,表示不需要,真要他托举我,我还未必能上地了马。还没等他反驳,我已经翻越上了马背,安稳地在上面看着他。   老黄说道:“大妹子,好身手!”我自己也庆幸,貌似前世的一些技巧已经深深地化为身体的本能。   我家那口子也上了马,与我并行,问我:“会骑吗?”   “看别人骑!可以一试!”我与他说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还是不放心地跟我解释,我静静地听他说完,他方才催动他的马往前,我也跟了上去,他问我:“跑快些?”   我点头,他的马开始小跑,我也催我这小伙计可以快些了,到底我与它没有培养出默契,有些忽慢忽快,不过两圈下来我与它已经开始相熟。   他开始将我往马场外面带,我一路紧跟着他往京城西边的那座山跑去,跑了有一小会儿,到了一条河边,他下马将马栓在河边的树上,我依样。他就这般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坐在河岸边上,问我:“你这骑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跟林家母子相处的时候,哪怕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藏拙,不想让他们完全了解我,窥探到我真实的底细。对于他,很奇怪,我好像一直很自然地在将自己袒露给他看。我对他说:“这是我梦里学来的,你信吗?”   “信!”他揽着我的肩膀,让我靠着他说:“喜欢做什么,都跟我说!能让你做的,我一定不会拦着你!”   “常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说出自己的疑惑,总觉得他对我好的,跟言情小说里的脑残男主一样,完全是无条件的,百分百的要满足我,跟做梦一样。   他搂着我,望天长叹一声说:“因为你傻啊!”   我一听炸毛,立马弹跳起来骂他:“你说谁傻呢?谁傻?有比你更傻的吗?说我傻,你全家都傻!”我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也就这么接话茬子了说道:“嗯,全家都傻!咱要上山看风景吗?娘子?”说着还指了指山顶。   “不去了!我要回去了!”懒得理他,牵了我的小伙计就走。回到马场将马还给老黄,我对小伙计有些依依不舍,虽然它没什么爆发力,但是在我这辈子初次接触骑马的时候,它给了我良好的驾驭感受。   “以后我会找机会带你出来的!别舍不得了,陪我到演武场练一会儿,让你看看你男人的本事!”   “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带我出来!”旁边就是校场,我和他回了马车里他细心地给我戴上了帷帽,一为遮阳,二,我自然知道军营男人众多,怕旁人瞧了我去。我哈哈笑他,多此一举,我张燕从来都是在街市上抛头露面,用得着这般讲究?   “给你遮挡些视线,免得你看了那些混账,心生旖思!”他恨恨地说道。   我抱住他道:“无妨,你那身板我着实喜欢,其他人怎么可能入我眼?更何况你天赋异禀!我已然拜倒在你锦袍之下,决计不可能生出二心!”无论男女,甜言蜜语这一套总是少有抵挡之能的,更何况他对我的感情,我是深深能体会到。   这不?他在我耳边问道:“什么天赋异禀?”   “死相!知道还问!”我拿空心拳头捶他,佯装娇羞无限道。他欢欣地哈哈大笑道:“晚上与你共赴巫山!”   我郑重表示同意道:“定与君同攀顶峰!”瞧他那笑意在脸上无法控制的样子!   其实他已经避开人多之处,只是让我跟他在射箭场那里稍作了停留,我看他百步穿杨之功,拍手叫好。提出想要试试,他与我道:“等以后我整理好场地,教你!”   中午去到面馆,那时还有很多客人,王婶和王叔对我虽然好,但是到底有些局促,更何况我也不想成为围观的目标,稍作停留,算是回了门,便罢了!以后有时间还是回趟江南,去我爹坟头上一炷香跟他说一声我如今的状况,那恐怕更为实际些。   “以后你不是孤身一人了,我会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他这话一出口,我就捶了他一下肩膀,他今日是怎么了,时时刻刻与我说着情话,这是要让我哭的节奏?果然他对我说:“想哭就哭吧!”   “去死!”我剜他一眼。   他说:“你舍得?”   我一想果然舍不得,就呸呸呸三下,声明我童言无忌,胡说八道。   回门基本上连门都没进,他带着我去了城北,那里和我们城西是平民聚集区不同,也不同于侯府所在的城东,全是达官贵人的宅子。那里饭庄,商铺林立,隔开两条街就是有名的教坊,前世称之为红灯区的地方。   我跟着他进了一家酒楼,那掌柜见了他立马弯腰道:“大爷您来了!”   “这是你家少夫人!”他对着那掌柜说道:“以后这酒楼夫人会过问。我们还没用午膳,你叫人整治些拿手菜上来!”说罢就带着我上楼,进了一间靠着街道雅间,他推开了窗子,我跟着他站一起,看着楼下街道的人来人往。   “这是我母亲的嫁妆,那里还有一个杂货铺子,一家典当行,如今都是方嬷嬷协助我管着……”我听着他介绍,他说道:“以后这些你来打理吧!另外我那先夫人还有一些嫁妆,你也一并看管了!”   “……”我懵了一下问他:“怎么想到叫我管?”   “你是我娘子!你不管谁管?”他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你放心?”他有何种信心能确认我能管好这些铺子?田产?   “拿出你买那些房子的本事,又有什么做不好的?”   “你先夫人的那些嫁妆,我接手,不太好吧?”问出这句话,已经有菜上来。“她娘家就没来要回?”   他带着我落座,说道:“嫁妆要回就是断了两家的姻亲,我那岳父岳母是做不出这等事的。”听起来他对他前头的岳父母还是很尊敬的。   “哦!我还没问过你先头夫人是什么样儿的!这个可以提吗?”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那先夫人的事情。   我与他对坐开吃,这个饭馆饭菜不错,但是就是缺了点特色,其实就跟前世大多数五星酒店里的中餐厅一样,食材、厨师的能力都有,唯独菜肴吃起来总觉得无惊无喜,无非就是看着环境随便来两口。   边吃边听他讲他之前那娘子的事情,既替她悲,又让我自己有些酸…… 第16章   从何说起呢?他的先夫人,并非我想象当真的豪门贵女。要追溯到十五年前,他祖父老定西侯西征的时候,老定西侯中了埋伏,他手下的一个小兵将老定西侯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才救回了他的一条性命,这个小兵却受了重伤,虽然不至于身亡,却也落下了残疾。听下来跟老春头倒是比较像,但是他明显比老春头要幸运多了。   这小兵被抓壮丁前,家里媳妇生了个闺女三岁不到,老定西侯感念救命之恩,就给自己的长孙定下了这门亲事。我听得当时一愣一愣地,问他:“你爷爷就没想过,万一这个姑娘长得跟夜叉似得?没有见过面就拿你宗子的身份去结亲?他比你外祖父还不靠谱吗?”   “我爷爷也是性情中人,他觉得能舍命相救的人,品行不会差!长媳要娶品德,这话倒是不错,至少英英为人正直,善良。”看他话语中那神情,我难免会有点酸意,他抓着我的手道:“对于她我无法放下的是亏欠!”   我自然相信,他见我不答就继续说道:“英英是长女,与幼弟相差年岁又大,我岳父岳母很是疼爱。但是两老不识字,岳父做到校尉之后再也没有进益。他们只教了英英品性,却没有能将她培养成宗妇。岳母只以为将自家所有家产大半都变卖了嫁了女儿,有了丰厚的嫁妆作为依靠,在侯府总能过得好。她不过及笄之年,嫁入侯府,一开始就格格不入,我却不知她艰难,未能维护她周全,现在想来我心思确实放在她身上不够……”   听得他有些没有条理的叙述,我总结了一下,这位英英姑娘不识字,为人单纯,做事耿直,而我眼前这位死了亲妈的嫡子且他爹对他整日舞刀弄枪很有意见,爹不喜欢,后娘更是变本加厉,好在还有个有权势的外公。所以他过得不算太坏,但是他先头那个娘子就不是这样了。不识字,单纯,耿直,每一条都是致命的缺点。   要了她的命的一件事情是她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他那位霜表妹前来探望,小表妹也是直率性子,胡闹了些,被英英高声训斥了几句,不过那个姑娘不会记怀,原本两人都没放心上,也不过片刻功夫,姑嫂俩又和好如初,没有嫌隙。我回忆起那个姑娘,却是不过是个娇憨可爱的样子。   可总有搬弄是非,把小事搞得天大,半个月后,英英早就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件事情,她被老太太叫到荣安堂。他的后妈端坐在那里说她身为长嫂在家中高声辱骂亲眷,坏了侯府的名声,要关她祠堂,她们是算好了他不在府中。一天一夜下来,接近八个月的身孕的年轻少妇,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磨,这才一尸两命,这个时代孕妇头胎死亡也不算稀奇事。   这件事弄得他左右不能,他也感叹实在太年轻,当时是想法是若是吵闹出来,起因自然是表妹顽劣,于表妹名声有碍。对于后妈和祖母这件事情最多就是管教媳妇不恰当,可英英嫁进来确实闹了很多笑话。   在京城里的人看来,后妈和老太太管教这事上面完全是应当应分的,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的岳父岳母,说他们明知道自己女儿要做世家宗妇,却没有好好教养。无论怎么说人家嫁进来是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分的,不管怎么教的,也该好好地相待啊!那份冤屈……   我拍桌子道:“就该当面问清楚,辱骂?怎么辱骂了?我走在路上看见一个美女,上前调戏了一把,人美女挺高兴的,答应以后做朋友了。然后隔壁大妈不高兴了,关她老娘们什么事?”   我气愤地说完看向常兄,他一脸毛线我突然发现逻辑不对,哎!我还是太自我。这特么是封建社会,不是女权高涨的现代社会。他对我说:“你别太大意,她们占着辈分,用教养之名,行的恶毒之事。”   “说说看!她们有什么手段?”   比如五姑娘会文绉绉地用诗词歌赋来跟英英说话,然后嫌弃她没文化,真可怕。那时候老二家的还没进来,后妈会说,她太累了,把家里事情给英英操持,比如管个大食堂啥的,然后百般挑刺。然后最讨厌的老太太,不用做什么一脸嫌弃就可以让不过十六岁的姑娘郁闷半天,这些事情如流水席一样伺候着她,还怀了身子。   “你说的不错,我们家这个后院却是是挤满了鳄鱼的深潭!”他说完深深叹息。   此刻我却摆了摆手跟他说道:“果然是没有接触就没有发言权,听起来这些招数实在太低级。”我撩起袖管问他:“你想要钝刀子割肉,还是用快刀斩排骨?”听得我都跃跃欲试,想要秒杀她们了。   “怎么说?快又如何?慢又如何?”他问我。   我呵呵冷笑一声:“英英姑娘虽然和他们格格不入,但是她终究是娇养出来的闺阁女子,性格直率爽朗是表象,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没有受过风雨打击的一朵娇花。而你看我可能跟英英有些相似,活泼直率爽朗,但是我十岁就撑起了三人的活命,从江南一路赤手空拳打拼过来,可能你以为面馆和那点子房产不算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我爹死的时候我们手头就几个铜钱。这些岁月的磨砺之下,我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精力。所以我是悬崖边上那棵长在石头缝儿里的青松。风雨雷电都不是事儿!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你无需在我身上找英英的影子!”我突然觉得他可能将我当成英英的替身,一下子酸涩起来。   “我没有将你看成任何人,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我的娘子是燕娘!”摸了摸我的脸道:“我对英英和对你是不一样的。这个我还分得清楚。”这一招过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对我的心态把握实在太准确了,几乎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进行了重新评估,他们家的后院对我不过是一个池塘,小池塘里有本来的生态,英英只是一条活泼的小金鱼,所以进去被那些大鱼消灭也就正常了。而我则是外来物种,我进来了!呵呵!这是生物入侵啊!还是没有天敌的那种,我不可能混成小龙虾那么惨吧?   “在想什么?”他看我发呆。   我对他笑笑说道:“就是干!不认怂!”   他看我这般踌躇满志,神色一凛道:“不用太着急,慢慢来,只要你不吃亏就好。”   之后他又带我去看了典当行和其他铺子,还有些庄子没有看,时间来不及了。不过在他的介绍下我也知道了个大概。   其实还是一句话,要稳定收益,还是要快速收益?他说随我,那我就组合投资了。既然他岳父母如此仁义,也不能让他们吃亏,这些钱财就当成是本金,赚了之后等他那小舅子长大了,还一些回去就是了。   他说:“到时候我那小舅子肯定三代吃穿不愁了!”   我瞪他道:“你以为挣钱那么容易啊!”   “我信你!”   我啐了他一下骂道:“信个鬼!回去了!”   回到府里,他带着我去荣安堂和后娘那里分别请安,荣安堂的老太太眼睛本睁半闭着,说:“远哥媳妇,那日你公爹的话你也听见了,以后多规劝远哥儿好好读书,也不巴望他能考个状元,能两榜有名也算是给侯府添彩了!”我低头说是。   到了他后妈那里,他爹也在,而且还有两个姨娘在,我脑子里刮出的一阵风是NP,画面太美不敢想象,还是回忆避火图比较实在。他爹也是提醒他一定要仕途经济,一副贾政看贾宝玉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偏头看了看他,怎么都没瞧出来,他那刚毅果敢形容,有宝哥哥的少女之友的内在。   后婆婆看他爹训完儿子,就一脸和蔼地说:“老爷爱护哥儿的一片心,孩子自然懂。远哥儿莫要辜负你父亲一片真心啊!”   “蠹货,还不谢过你母亲!”他爹看上去很听话,我其实想撩起袖管,问问他:“蠢货,说谁呢?”鉴于目前的情况,我不能表达一丝一毫。   我以为他会生气,哪只他顺从地应道:“谢母亲体恤,父亲为儿子着想,儿子全然明白。”太特么憋屈了。   “燕娘也该早日跟着我和老二家的学学。我看明日起就过来一起听管家婆子回话,时间长了木头人也该灵活起来了!燕娘,你看呢?”又是一番谆谆教诲。   我听得频频点头道:“母亲说得是!明日我就跟弟妹一起学管家!”我非常直接且诚恳地说:“相公说我是长子嫡媳,自然要做出大嫂子的样子,早早学会了,这个家也就不让二弟妹费心了。”对吧,我是市井出身,不懂弯弯绕绕,有啥说啥。   我看后妈脸色不好看,做出萌萌哒的样子,表示无辜,她叹息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母亲且放心,燕娘我学什么都上手极快,定不负母亲厚望!”我差点拍胸脯保证,向她宣誓我一定好好干,努力干,很快就能成为您老人家的左膀右臂,不用几天我就能篡班夺权,成为我们家管家的主力。   我看她白皙无皱纹的额头青筋冒了起来,想要斥我,却又不知何从说起:“你们回去吧!明日一早过来!”我柔顺地遵命。   我们回自己院子,我啊哈地叫了一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会真的去考科举吧?有意思吗?”   “那想让我学什么?”   我木愣愣地看着他说:“我也不知道!”   他哈哈大笑道:“你今日演戏过头了,方才偏偏莫氏就信了,连我也骗!先吃晚饭,吃好晚饭,好好研习避火图,然后爬个山!”   爬山这个梗,怎么说呢?爬完山那时累如狗,我整个人还在昏昏沉沉之中,觉得腰腹麻痒难挡,以为还要爬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歇歇吧!古人云勤俭持家,早就跟你说了即便如今你日子宽裕,咱们也要省着点用。”   我看他充耳不闻,卷起身体向下看,他一手捏着我肚子上的皮肉,有摸着我的腰说:“燕儿,你怎么腰上没有一丝丝的赘肉?”说着还大手摸着我的肚子,一脸惊奇,一副纯粹想要研究的神情。   我踹了他一脚道:“摸自己去!”他嘿嘿一笑,拉着我的手摸他的腹部,我自然知道,这两日早就上下其手,探索了个遍,人鱼线加上八块腹肌吗?不用炫耀了吧?   粗糙的手划过他的皮肤,激地他想退又不肯退硬撑着的样子,着实好笑,他侧身问:“你的肉怎么这么结实?”   “这叫紧实!练出来的!”管理自己的身材也是一项技能,我跟他说了平时,我每天拎多少桶水,还有每日进行半个时辰的硬拉训练,从不间断,“所以才能练就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身材,女人很难练出男人一样的腹肌,但是能够有漂亮的这两条线!”我指给他看马甲线,他又开始揪起我的皮。   “想不想试试牙口?”我问他,他居然这么就点头了,还真咬上了   日子宽裕就可以这么挥霍吗?我泪! 第17章   夏日清晨,鸟语花香,听雨过来跟我示好,顺便提及我昨日在莫氏那里的夜郎自大,不自量力已然传播整个侯府。我看她温柔恭顺,小道消息也灵通,深得我心,我家男人在起床前与我说,这听雨其实是个文艺女青年,还喜欢诗词绘画什么的,之前对二少爷很是仰慕。   我初时觉得是他在跟我说这个姑娘不会看上他,让我放心,转念又觉得不对,好似另有一层意思。我瞧着她很是认真地与我解说这府里的小道消息,这幅态度当然是下属纯粹对着上司的心态。从主观分析,一般空降领导如果资历不深厚的话,基本上初期很难得到下属的认可。我也不巴望,所以胡萝卜在哪里?大棒在哪里?威加海内兮的爆棚小宇宙在哪里很重要。   今天我不用他带了,自己穿戴整理了去荣安堂请安,和二弟妹陈氏玉珠一左一右跟在莫氏身后,后面是跟着其他几个姑娘回了她的正房。   莫氏坐定,我和陈氏一起给行了礼,当然我看见有人抿嘴笑我行礼的生硬,我不生硬难道还行云流水给你看?脑子是个好东西,总是有一些人会把脑子流放三千里,真让人伤感。   接下去就是昨日报账,今日领新的对牌,从吃穿到饮食事无巨细,一件一件回过来,里面还有些细节,莫氏会细细地问,陈氏也在那里和她商量,我就呆在边上看看自己的指甲,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实际上我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昨晚常兄盛情难却,求取颇多,我一时间心软,随了他的愿,这下好了精神头不足,大早上就想瞌睡。   四姑娘和五姑娘也坐在那里,偶尔还随口会问一句,你们学习中馈就学习中馈,关注我作甚?他们问我:“大嫂子,怎么就看着自己的手啊?”   我一听,瞌睡虫跑开,想要掩饰自己打瞌睡的事实,将手放在身侧,又一念回想,似乎整个坐姿颇为怪异,想着还是坐坐端正,一下子左左右右调试着,乃是我那后婆婆都发现了,问我:“燕娘这是在坐什么?怎么动来动去的?”   “哦,背后有点痒,反手抓不到!用椅子蹭蹭!”我一脸无奈地跟她说道。   她惊诧到无语地看我道:“你这姿态不雅!不可放肆!”   我似懂非懂又好似委屈地说:“什么吗?这侯府连抓痒都不让人抓?”   在堂上众人都噗呲地笑出声来,我一脸尴尬地,不再说话。后婆婆已经不愿意再搭理我。   那五姑娘用她那眼梢瞥了我一眼,神情非常不屑,也不在跟我说话,一脸讨好地跟着四姑娘说话,四姑娘对她也不太感冒,偶尔接受到陈氏和莫氏的询问。   足足坐到了中午,我茶喝了三杯,点心又甜又干,没兴致吃,好在我平日里都要过了午时才得空可以吃饭,倒也不觉得饿。   陈氏果然口舌伶俐,莫氏对她也信任有加,毕竟是莫氏的外甥女,从厨房采买到日常用度,如今都是陈氏在做主。   “嫂嫂可听明白了?”陈氏和莫氏总算谈完了,陈氏还记得回过头来问。   我笑了笑说:“方才的听了进去,早前儿的记得不太真确!”   “哦?”   “嫂嫂说说看!”   “买菜,买布料,买冰!就这些!”我还是老实巴交地回答。   莫氏说:“能听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跟着她们吃过午餐,有钱人家的媳妇姑娘都要下午休憩一番,这倒是个好习惯。等我快跨出门还未走远,就听五姑娘对着莫氏哭诉道:“母亲为何要我们姐妹跟这等憨傻之人在一起?何必让她来管家?二嫂嫂干的有多好您又不是不知道?”听见她这么说,我暗暗骂了一声:“马屁精!”   “谁叫她是长媳呢?你二嫂嫂再能干,不占着长字啊!”莫氏略微叹息地道:“玉珠,委屈你了!”   “母亲不要如此说,这是折煞我了!她是长嫂,以后总要她管家的,也难为她小门小户出来,这些东西哪里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   “也是母亲有耐心才带她,哪家姑娘不是未及笄就开始跟着家里学管家,学主持中馈?就她那样子,还大言不惭说自己管家有天赋,刚才您是没看见,她那个土样儿……”五姑娘不遗余力的捧莫氏和陈氏的臭脚,努力地抹黑我。真的蛮好!实在很好!   听到这里我无意听其他,左右不是什么好话。回到自己的院子,挥手让丫鬟们自由发挥,也不急在一时,此时要解决的是我睡眠不足问题。   躺靠在贵妃榻上,睡了一觉,只觉神清气爽,爬起来到常远的书房,刚到门口,他那小厮就说:“大奶奶,大爷在温书不让人打扰?”   唬谁呢?我一转念,估计我家他是出去溜了,让人给望风呢!我微微一笑骗他道:“他早上便跟我说今日不在家,我进书房里找两本书便走。”这话一出,果然那小厮就让开了路。   呵!书房藏书还不少,涉猎极杂,从历史经义到农林渔业各类都有一些。于我那是老鼠跌进了米缸,前世我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授,我妈从小就培养我看书,我十几年都保持了一年阅读超过两百本的书。   然而这个时代书是财富,林明祁每每有钱买一本书都珍而视之,宝贝地紧,我只能在书房翻看,只要带回房一天,他就会问:“阿姊!XX那本书看见过没有?”实在小气地紧,我只能每日晚间,对完账。他看他的,我看我的,他还高兴地曾经问我:“阿姊,这算不算红袖添香?”我当时斜看他一眼道:“做梦!”   捡了三五本书过来,翻页品读,常远回来的时候,我正歪在贵妃榻上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他坐在我旁边手,撩开我的裙摆,捉住我的脚,放在他的手里,我放下手里的书道:“你这是干嘛?不会你也有那等癖好?”   “什么癖好?”他疑惑地问我。   “爱莲人士!”   “你这叫莲?你这叫金莲吗?你这完全是船!”他非常明确地指出我的错误,我一听恼怒,脚大怎么了?抬起在在手里的脚,往他心窝子踹去,他完全没有防备被我踢翻在地。   “张燕!你是不是我娘子?有这么对夫君的吗?”   我一看闹过头了,立马下地拉他起来,一脸讨好求饶地看着他,他将我一带,被他压在地上,地上铺的青砖很是凉爽以为他要白日宣个啥,我推他道:“这样不太好吧?”他咬了我一口,我嗯哼地略微叫了一声,放开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好吧!我会错意了,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拉着我到他的书房,我禁不住要一脸的瞧不起的表情,下午我来搜刮书的时候人影都没有,这会儿说是好地方?想起下午让小厮望风,假借温习,开口说:“下午去哪个老相好那里了?”   他侧过头如见怪物一般看我,我问:“干嘛这般看我?”   “我的老相好,从来就只有一个你!”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我鼻腔又发酸了,我真是个听不得情话的人。   他推开一个书架,里面是一堵墙,推开那堵墙,露出一个一人高的洞,他招招我的手,我跟着他过去,他将我带进那个洞里,关上了那堵墙,这是密道啊!里面有微弱的烛光,我被他带着向前,心里记挂着那个书架,向他提出疑问,他回答我自有人可以帮他复原。   没多久我跟着他推开了密道的一边的门,钻出洞口,那是一片绿油油地小树林,夏日里遮阴避日的林子很是清凉,一道矮灌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顿时脑中响起了前世所读奇书中一段道:“此地可练玉女心经!”   他不解地侧头,我跟他简略地说道:“之前看过一本话本子,说一个女师傅和一个男徒弟要练一门奇功,须得脱干净了衣服放能练就神功,但是男女有别,他们便在这小树林的中间找到一丛矮灌木,靠着矮灌木隔开二人视线,得以双修!”   “你怎么这等□□也看?”   我使劲拍他后背道:“胡说什么,这是经典之作!怎容你亵渎?”   他侧头看向我问:“既是经典,我怎么没看过?”   “你能看过几本书?你爹一直嫌弃你读书少,你怎么有那种自觉,觉得自己读书多?”我理所当然且有气势地反驳他。   但凡曲径通幽了必然就是豁然开朗,一块开阔地之后,木篱笆,几间瓦房出现在眼前,他说:“昨夜你说想有个地方日日可以锻炼,这里是我的练武之处,我在与不在你每日都可以过来练练。省的以后皮肉松垮,勾不住你家相公!”   里面走出来四个家仆模样的人,对着我俩行礼道:“见过少将军!少夫人!”   他点了点头继续带我参观,石锁?沙袋?还有那箭靶子?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襦裙,他拍拍我脑袋道:“今日已晚,明天过午咱俩可以过来?今日带你来看看!”   我略有些不满,扑到他背上,一口咬住他肩膀,他闷哼道:“干嘛?”   “不开心!我突然发现我家相公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侧过头看我道:“难道你就没故事?”   我的故事?我是个乏善可陈的女人,别看活了两辈子,其实就是那么点子事儿,实在没有什么太多可以吹嘘的,突然想起那奇书,跟他说道:“等下给你讲那男徒弟和女师傅不得不说的故事如何?”   他似乎略感失望,却还是回了我一句:“好!”我挽着他,他又叫道:“寄松,过来!”   一个瘦长个子的少年跑了过来道:“少将军!”   “以后就由你负责少夫人在外的安危!跟着少夫人出去!”他又侧过来跟我说:“以后你想出去,只管在这里叫寄松安排车马。”   我觉得好是好,但是怎么出去又是个事情,毕竟一入侯门深似海,他们家人多口杂,万一有好事者时时刻刻来找我麻烦,我该如何?   这事儿在晚上我俩才吃上第一口热饭就解决了,当时是这样的,我俩被叫到了荣安堂,我以为只有西方人才会跟孩子互道晚安,然后睡觉。没想到这里还时兴这个,那时荣安堂里烛火通明,他那板正严肃且妻妾成群的老爹也在。   我跟在他身后如鹌鹑,进去一个个叩头过来,荣安堂里的老太太,他的老祖母是如此说的:“听说今日你在理事的时候蹭椅背了?”   我抬头惊恐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地板,嗫喏地答:“是!”   她严肃地呵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愕然地看向她:“规矩里有不能挠痒?我不过是左右略微摇晃了一下,想着侯府规矩大,能不动尽量不动……”我一脸委屈地低头。这一招是照搬我干娘,我干娘不管有理没有理,只要是低头伤心了,就算道理都是她的。   “你就是左右摇晃了一下?你那种坐姿就是左右摇晃?”五姑娘嗤笑着出声,我心里怜她脑子流放,不与她计较,这种只要老板脸色一寒,就龇牙咧嘴咬人的狗腿,没必要理睬。跟她搅在一起,那是狗咬狗一嘴毛的节奏。   我身边的常远对着他祖母说:“老太太,我原也知道燕娘初入侯府,规矩尚未识得,跟着母亲管家理事尚早,原就想让方嬷嬷带着她三五个月,学些规矩。您看不如这样将她关入我院中学点规矩,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出来了!您看呢?祖母也知道孙儿命犯凶煞,主娶市井之女。既然是市井之女,带些习气也是正常,总要给她时间改过来。”   若是一般人呢,听见自己的夫君对自己是这种评价,定然心里委屈悲苦。我是二般的,基于下午他带我出去那一段,我就知道他是在给我找空余的时间。   方嬷嬷么?以前他娘亲在他两岁不到就走了,估计是产后抑郁,靖国公夫人就将宫里带公主的方嬷嬷给要来,让她照顾自己的亲外孙。后来他长大之后,方嬷嬷一度闲散地帮他管管院子,老嬷嬷据说很是严厉,但是我没见过她。   “如果她改不过来呢?”老太太严厉地质问常远,常远一时沉默。   我抬头说道:“这些算不得大事,我用不了那么多的时间,定然能学好!我学什么都很快!”一副埋怨常远不帮我变白,又急于表现自己的样子。这才是正常的逻辑,在外我还是要表现正常才行。   老太太突然之间叹息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我是老了,做什么恶人?你母亲,哪怕她再为你着想恐怕在你心里也不过是后娘,你哪里会念她的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这什么情况,画风转了?   “老太太莫伤心,都是媳妇的不是,没管住下人,让他们到老太太面前胡说!”莫氏一脸诚恳地跟老太太说道:“想来方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远哥儿也是有主意有分寸,才找了她来!”   他老爹一脸嫌弃地对常远说道:“你实在让我失望,别到时候一事无成。好言相劝,你从来不听。”   通常旁人听见这些评语,一定会认为常远实在是大户人家的败家子,而以我跟败家子们接触很多很多很多年的经验来看,常兄实在是大户人家的优秀子弟,当然比我要差了那么一点。就这么着鸡毛大小的事件如我所愿发展成了天大的事情,但是在常远的运作下,居然给我弄来了三个月禁足时光。 第18章   我问常兄:“三个月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怀孕了,要养胎。”他回答地那般掷地有声。   “……”我一时无法给他任何回答,只想给他的自信点个赞。   总算见到了闻名已久的方嬷嬷,果然是一个面相严厉一丝不苟的老人家,五十来岁,清瘦冷峻。她见我先行了一个礼,我依着之前在国公府学的礼仪还了她一个半礼之后请她落座。   “我这刚进府里,闹了不少笑话!夫君与我道,嬷嬷为人通达,又礼仪周全,是以让我向嬷嬷请教!”我坐定之后,脸上略带谦逊向她求教,她是带大常远的人,更兼是他外祖母的心腹。不必在她面前装。   她微微一笑道:“少爷谬赞,少奶奶也言重了!少爷也对老奴言道,少奶奶心有锦绣,只是要老奴提点一些规矩,刚好少爷日常也繁忙,想将夫人和先少夫人的那些嫁妆交到少奶奶手上,刚好老奴熟悉这些,倒也是个好事。”   她对常远好是有感情,对我也许会爱屋及乌,也许未必,至少从常远的先夫人那里,我并没有看见她有任何的参与,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必须互相认同才能相处融洽,从她的面相和说话来看,她是一个极其严谨的人,那好吧!从严谨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她打交道就是认真听认真学,直到有一天,她与我说那些典当行,钱庄的出息,我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听进了耳朵里,她跟我说:“李家村的庄子按照往年惯例出息……”   “嬷嬷,这里的数字我有些疑惑……”李家村那个庄子是常远亲娘的嫁妆,靖国公怎么会薄田给自己的女儿,但是按照记载的田地和应有的产出之间有些问题,我将数据拿了纸笔,一步一步推演给她看,不过是落笔之下,她原本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已经有了裂缝。   论豪门的孩子,前世的那些孩子,如果父母有心培养,那比这里的孩子要艰苦太多,我从小也是钢琴、书法、舞蹈……更何况前世的外公是大学教授,又是书画大家,所以我的字画无论是前生还是今生,至少混个业余中的专业是绝对没有问题。此刻我认为她不是被我的一笔好字给震惊,而是切切实实的数据。   她对着我说:“还是少夫人明白,老奴居然被蒙蔽了!”   “嬷嬷啊!账本这个东西,有时候自己操持时间长了,反而看不出这些端倪!一个外来人,没接触过一眼反而能看穿。”其实我是放屁,如审计,一般能看出多少问题,但凡是里面的人都知道这家公司混乱地一塌糊涂,审计照样过才是惯常。   经过这些天上午与她交谈,下午有时候出去调研,对于他的这点子产业我也算了然于胸,所以最近我更多的查账,核实。对于具体的经营我没多少经验,我熟悉的是并购和投资,剥离不良资产,集中优势,然后收购新的资产才是我要做的。   另外哪些用重资产配置,哪些只需要轻资产运作很有讲究,比如好地段的饭店,我的看法是黄金地段买地,即便是饭店生意一般,靠着地段的升值也能收益的保证。而一些田庄和作坊,尤其是作坊我的看法用比较偏远的地段,而且尽可能地不要自己购买地皮。   说完这些,她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道:“看来老奴真的不中用了!”   “嬷嬷怎么这么说?”我呵呵笑着道,因为已经跟她熟悉说话的时候,我多带了一份亲昵道:“阿远自有没有了娘,把您当娘看!我自有也没爹没妈,如今他的娘,自然是我的娘!您是咱们心里的阿娘啊!对于自己的阿娘,难道还有中用不中用之说?”   她眼里有不可置信,我却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知道,她算是靖国公府的人,但是对着常远是实实在在没有半点子虚言。而我近日又猜测了一件事情,正要等待验证,至少我男人选择了靖国公一派,我自然和他一起,无需多言。   “少奶奶说这样的话,要折煞老奴了!”她一下子有些局促,我过去挽着她道:“嬷嬷陪我去灶上,咱们娘俩一起去准备晚饭,等阿远回来吃!”   前几日常远假借了方嬷嬷之名,需要进行系统性的学习,所以方嬷嬷建议为了不打扰到大厨房正常运作,在咱们院子里砌一个小厨房,她可以正确地指导一个主妇怎么管理一家子的饭。   所以我就有了一个小厨房,也可以随时让人从大厨房拿材料过来试制,这倒是便宜了常兄,一早一晚必然在家里用,我时常叮嘱他好吃也要稍微控制点,小心将军肚。   今儿早上我揉了面团洗了面筋出来,刚好做个水面筋塞肉。洗出来澄面做凉皮刚好。闷烧了两罐子盐,用猪网油把鸡包了裹上干荷叶,这是我简易家常的盐焗鸡。我去自家窝里搬一坛子腌雪菜,做了个清清爽爽的雪菜冬瓜汤,方嬷嬷和听雨在我身边一起打个下手。   搬了一张小方桌在院子里,将几道菜盛好放在桌上,刚刚倒上一盏大麦凉茶,准备喝两口,常远准时出现,我与他盛了饭,递给他,让嬷嬷坐下一起吃饭。   嬷嬷是个讲规矩的人,说道:“少爷和少奶奶慢用!老奴回去了!”得,这就是特别较真的人。   我拿了一壶酒出来,道:“你勉强喝两口,这是我调制不太成功的,哎!”如今有钱了,味道勾调不到家,是我心里的一点点子明媚的忧伤。   他喝了一盅说:“味道不错啊!”   “香味有些杂,主味不够突出!总之,失败!”   他玩味地看着我,我摸了摸脸,问他:“脸上有米粒?”   “没有,你知道今天寄松跟我请辞了吗?”   “为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今天早上我出去了一会儿,没看见寄松,自己在那院子里进行了一会儿力量训练,后来就回来揉面团洗水面筋了,别看才这么一碗,这是个费时费力的菜。   “他说,他不好意思再保护你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一脸惭愧的来跟我请辞?”他追根究底问。   这是啥意思吗?我刚过上出门有保镖,回家有保姆的生活,这保镖就要摔帽子不干了?   我回想了昨日下午,我去院子里进行训练,刚好看见寄松无所事事,就勾了勾手指,让他跟我试试手。自从到了京城,常兄帮我两下打跑了街霸,我还没好好地跟谁干过架。寄松起先并未将我放眼里,只是我硬逼着他出手,等真跟我交上手,才发现我每一招都是直接干趴下对方的打法,废话前世我学的是散打,而且教我散打的堂兄,从一开始就强调所有的限制就是为了在比赛中能够减少危险,但是我们学散打一为了保命,二为了击倒对方,没有任何需要限制。   到了这一辈子,我带着我干娘这个小妖精一路北上,风吹雨淋是一回事,更多的是穷山恶水,即便路上好好走着路,也有人会上来搞事情,我只能用拳脚让他们听话,让他们滚蛋。实践出真知,实战中我有了很大的进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寄松刚开始被我几下打地有点懵,影响了他后来的发挥,所以我和他最后抱拳言和,虽然按照我的习惯要握手。我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要简洁地将事实概括:“那还是寄松厉害,我只是出其不意!”   “还挺谦虚的?”   “那是!那是!”我看他的脸色,不明所以地有些心虚。   “我说你那手怎么那么糙,可见不是光干活干的,还有练拳练的啊!”   “我本来就没说自己光干活了啊!怎么有意见?”我挑衅地看着他,这是我的生存方式,我一直认为求人不如求己。   “没意见!”   “他为什么不干啊?我对他没有不客气啊!”   “你让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打成那样,他能受得了吗?”我夫君如此对我说道。   我想了一下道:“我不是男人,没有体会过男人的尊严受伤害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昨天那一架打地很是畅快!什么时候教我射箭?我让寄松教,他不肯教!”   “行了,寄松我就给调离了,帮你另外选个贴身护卫!”原本貌似他没打算放弃寄松吗?怎么这时候就改口了?直到后来他贴身教我射箭,包括拉弓,瞄准这些姿势的时候,我才明白是为啥。   “寄松是作为护卫进行练习才有这样的身手,你的身手从何而来?而且你会那么多,写字,读书,调酒,挣钱!”他问我。   我瞧着他,再也不能谦逊了,就吹嘘地跟他说:“我是一个被挣钱耽误的厨子,被厨子耽误的打手,被打手耽误的酒保,被酒保耽误的进士!”其实我上一辈子总结过自己,我所有的条件加起来足足够够作为一篇霸道总裁男主,还是那种汤姆苏的,谁想到生为了女儿身。所以到最后才无人问津,乏善可陈。   “你还是一个说书唱戏的!”他又给我多加了一个职业,可不是这几日我才将《神雕侠侣》给他讲完。我实在为自己的博学感到汗颜!   晚上,刚进房间,他就一个擒拿手,我身体立马反应过来,在擒拿与被擒拿的过程当中,我被他压在了春凳上,那时已经激起我的反抗之心,脑子里已经排除了爬山这个概念,忘记了我此刻应该是柔软易推倒,与他开始搏击,最后不知道谁将春凳踢倒了,闹出了相当大的动静,他摔门而去,我骂他:“毛病!”   洗吧洗吧干净,躺床上自顾自睡了!我模模糊糊之间,他爬上床来,在我身边躺下,耳边说:“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我滚到他怀里,嘟囔:“是你莫名其妙!”抱着他的腰继续睡。   第二天的根据听雨的播报就是,我因为没有跟着方嬷嬷好好学习,回来被大爷骂了,然后我作为一个市井出身的彪悍女人,居然敢顶嘴,俩人吵架之后,大爷摔门而去。   我问她后来呢?她说:“没有了啊!大爷摔门而去了,就摔门而去了!”   哦!好吧!如果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结果的话,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 第19章   今儿早上常远出门之前与我说,他外祖母七十大寿在八月十三,昨日舅母透过舅父跟他说,打算在外祖母大寿之前先请我过府去认认亲,过两日会差人过府下帖子。   我那时睡眼惺忪地问他:“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走武将路线了?还是有其他打算?”   他摸着我的头,在我额头亲吻道:“想来你已经猜出了大半,无论文武,都是一条绝路!”   我当时对他说道:“嗯,你爹打破了这个平衡。这个平衡再建已经太难。胜向险中求,我还是那句话,不认怂就是干!谁笑到最后,现在还不知道!”   经过我这几天了解的信息,三家勋贵能在这个小气巴拉得到遗传的皇室下面活下来,实属不易。究其原因就是三家的老爷子决定抱团过日子。可既然有苏秦的合纵,自然也有张仪的连横。在他爷爷死了之后,他的老爹我的公公就打定主意要走文官路线,放弃和护国侯府和靖国公府的抱团。一只豪猪将自己满身的尖刺全部拔掉,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了解上头的想法,找到了保全侯府的方法。如今是靖国公府还看在常远的份儿上护着他。文官你个头,上头好好的靠科举拔擢那些寒门子弟不行啊?非要用你这种心里有根刺的勋贵?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靠在床上,拖着我起来,我死蛇烂鳝地趴在他敞开的胸膛上,贴着他的心口,半开半合着眼,手里画着圈圈道:“只要跟纳妾、通奸之类的事情无关,不论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身边,陪你走到最后!你放心!”   他抓起我的手,咬了我的中指一口:“我放心,你也放心!别说这辈子,要是有下辈子,我下辈子也娶你!”   “这个吗?打个商量,下辈子我成男人,你让我睡如何?”女人的感觉我已经有过了,从各种条件来看,我做一个男人也是不错的吗?换一换也许别有味道。   他立马推开我,我以为他不高兴了,谁知道他躺平了与我说:“你现下就能睡我!”一副“Come On!Baby!”待我凌,辱的样子。靠!果然近墨者黑,他居然开始和我看齐了,说好的沉稳内敛禁欲在哪里?   我去给他祖母和后妈请安的时候发现家里特别忙碌,听雨跟我八卦说是她们今天请了一帮子夫人过来赏花。哦!想起来了,家里一堆适龄未婚男女少年,这是相亲趴。   既然人家忙,我就不要多掺和了,照例他祖母每日一批,拿了昨晚我和常远闹别扭的事情,好好地教训了我一顿。我沿袭一贯做法,大部分时间装鹌鹑,偶尔跟她顶一两句,然后让她一脸鄙夷地让我可以走了。   她们以为我跟英英一样,为了这么点子事情难受?我出门的时候用小指挖了挖耳朵,神清气爽的往自己院子里去。回房继续做我的发家致富战略,早上常远那么说了,我觉得我得好好谋划谋划,万一他想得有点多,要的有点多,我也要有个充裕的钱袋子作为他的后盾。我想要霸气地对他说:“宝贝,去吧!你媳妇足够让你吃一辈子软饭!”   正当我坐在屋子里与方嬷嬷安静地看着账本,今日与我红袖添香的是叫做吟风的大丫鬟,她比听雨安静,但是对茶水墨汁照看颇为细心。   外边是听雨的声音:“我家奶奶正在听嬷嬷讲规矩,此刻恐不能见客!”   “我这厢是奉太太之命,来请大奶奶过去与二奶奶一起招呼客人!”   我侧头对着吟风说:“请进来瞧瞧!”   “是!”   吟风小碎步走出去说:“听雨姐姐,如意姐姐,大奶奶让如意姐姐进去回话!”   同时我合上手里的账册对方嬷嬷说道:“嬷嬷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您老也刚好有时间可以去歇歇,这些日子可被我作坏了!”我自己知道,一旦认真做事,那是拿出拼命三娘的态度来,虽然怜及嬷嬷年岁已大,但是我不自觉中还是会带给人压力。   “老奴果真要好好歇歇!”方嬷嬷笑着对我说。   此刻门口一阵浅浅的香风进来,一身清爽的绿色裙装大丫鬟装扮的如意走到我跟前给我福了一福,我先开口笑道:“如意姑娘怎么来了?”   那如意看着我一愣,我方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从工作状态调整为演戏模式。她开口说道:“今日太太约了几位夫人过府吃个便饭,一起逛逛园子。请大奶奶过去帮衬帮衬!”   “好!”我也没多过问,站起身来就要跟她走,她指了指我身上说:“奶奶不换身衣服吗?今日来的可都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的夫人。”   我内心呵呵笑,我身上的湖绿的襦裙也是簇新的,既然是借着赏花的相亲趴,那么就不算是什么大场合,一身家常服饰略微厚重一些的首饰即可。“那便劳姑娘稍待!”说完我离开椅子,让听雨取了一身淡蓝织锦裙装出来,换上了裙子。在匣子里挑一支宝蓝华胜压住了鬓角。转头与她说:“走吧!莫让弟妹和母亲久等!”   这种事情如果尊重我这个长子长媳,该当早早通知,告诉我出席的是那些夫人,更应当点拨我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儿媳注意哪些,这个时候临时让我过去,分明是想看我如刘姥姥一般去唱个戏,说一声:“落花结个大倭瓜!”她们能笑上一笑方才高兴。然后让我成为京城贵妇圈里的一个大笑话。   对于一个刚刚麻雀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女子来说,她是极度想要融入这个圈子,如果受此打击,那么在后面更大的场面,比如靖国公府的宴会上,必然会因为这次的打击,而显得小心翼翼,以至于看上去整个人瑟缩,不成器。性质一旦定死,接下去借着提高儿媳修养的磋磨手段,都变成为你好……   我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如意和听雨,缓步往前去,走到月洞门的时候听见道:“姐姐,你方才说东院的那个昨个儿惹大爷生气了?”   “可不是,咱们大爷那是将军脾气,一脚踢翻了春凳摔门而去。所以说这飞上枝头也不是那么好飞的,靠着几分颜色,还真开起染坊来了!”   “当初先头那位奶奶不也一样?刚开始还拿矫,小门小户,吃侯府这碗饭,难啊!”   “听说今天黄夫人带了几位小姐过来!”   “是啊!就有那位嫡出的四小姐,黄娘娘的亲妹子。”我听到这一句,更加了然了,原来是拿我给黄侍郎家的夫人和小姐做乐子呢?黄四小姐一个待嫁的姑娘来这里做什么?这个时候不该拘在闺中绣花吗?   也是黄家靠诗礼发家,地位自然清贵,我那公公可想巴结人家了,另外常远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陈氏的男人就在户部当差。   我轻轻地咳嗽一声,无论哪个世界都一样,前世卫生间里也容易听到这些劲爆的八卦。穿过月洞门,果然是两个丫头惊恐地低头在那里,我出身再低,如今也是侯府的主子,我转头对着如意道:“如意姑娘不如与我说一说今日来了哪几位夫人?”   那如意见我也不发作,笑着说:“正要回奶奶呢!可巧奶奶就问起来了,来的是……”   在她说话的当口,我转过头,停了一停,对着两个丫鬟上下打量了一下,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看到那两个丫头变了脸色,回过了头,听着如意跟我说来了谁,她还未说完已经到花厅,我踏进花厅,那会来事儿的二奶奶已经在了:“大嫂子,可过来了!”我恨不得白她一眼,什么叫可过来了?你们请我了吗?这个场合我对着她笑了一笑。   我上前先去拜见了主位上的老太太,又对着莫氏行了礼,莫氏一脸温和慈爱地说:“燕娘过来,随我见过众位夫人!”   “是!”我脸上挂着淡笑,跟在她身侧。坐在老太太身侧那位瘦长脸白肤的中年妇人正是今天的头号嘉宾,户部侍郎的夫人。   我第一个见的就是她,气度有,精明恐怕也不差。我与她行了个晚辈的礼,她笑着说道:“大少夫人免礼!”   “蕴儿,来见过大少夫人!”   听着她的话,我早已看见她身后的坐着的三位姑娘,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嫡出的四小姐,她与黄夫人十分相似,她今日是精心装扮了,所谓的精心就不是满头珠翠,那是炫富。而是每一处细节都细细打理,化妆了让人又觉得清新素雅。   她带着那么点子骄傲,走到我前面对我施礼,我还了礼道:“四小姐好!”   “少夫人好!”这一声少夫人出来,我就知道他们从来没有打算认我这个干姐姐。不过也正当如此,我辞节烈牌匾这一事,其实惹恼了不少人。黄家想来也在里面吃了暗亏,其实这个牌匾林明祁说是为我请来免得受眼前这位的欺负,但是实际上是黄家是想要借礼教将我圈起来,带着林氏两个寡妇过日子,免得打扰他们小夫妻的生活,所谓各怀鬼胎便是如此。   我又跟莫氏认了一圈子夫人小姐,咱们家的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和表姑娘等一众姑娘挽着那些黄红蓝绿各家小姐一起出去聊,我看下来聊也分圈子,嫡出跟嫡出,庶出跟庶出为多,当然五小姐喜欢挤嫡出的圈子,那是她有理想有目标。   老太太和那黄夫人在攀谈,两人问及四小姐的婚事,“定了八月二十六!娘娘那里讨的日子!”   “夫人好福气啊!两位小姐都长得如珠似玉!”老太太审美标准非常宽泛,并且随时调整。   黄夫人欠了欠身道:“老夫人褒奖了,她长姐早早入了宫里,四丫头小了她姐姐十岁,被我宠坏了!”   “黄家教出来的孩子哪里会差?原本我就这里就想替我们家老二来求了四小姐,只是黄大人看中了探花郎!没有这个缘分,我还当真失望了!”这位御史夫人也在拍黄夫人的马屁。户部吗?热门岗位啊!前世里我也是到处被夸,幸好我本人稳扎稳打,也当得起他们的赞美,否则岂不是要膨胀上天啊?   “罗夫人说哪里话来,只怨你早早不来提亲,配给你家老二倒是好了。省了这后面的许多糊涂事儿!唉!”那黄夫人说着就叹息了一口气。   “燕娘,你也别杵在这里了!去厨房看着,免得等下午饭上有闪失!”莫氏侧头看向我,对我冷然地下命令。   哦!不要我表演,是她表演给黄家看,给黄家出气,让他们知道,我虽然嫁进来了,日子可不好过。我转头离开,依言去厨房。她叫我看着,我就真地搬了个凳子在厨房门口坐着,拿了把团扇,摇着扇风,随他们里面热火朝天。   吟风怕我无聊,帮我去书房取了两本书过来,我带着两个丫鬟,就坐廊下荫凉处,看着书,跟她们胡乱聊着天。两个丫头难免打抱不平,说我离开了花厅,不晓得他们背后掰扯我什么坏话。   我跟他们说我艰难的时候,我大冬天破庙都宿过,这点算什么?冷遇?想想拿着杀猪刀追混混的时候,心里的惶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有故事的人呢!   菜上了大半,有个丫鬟匆匆忙忙过来找我,说请我入席。我跟着她过去,果然席面已经过半,之前都装死人。陈氏笑地格外真诚道:“大嫂子,你去哪里了?怎么开席了都不知道!来我这里坐。”   我诚恳地摇着头道:“怕灶上的菜出岔子了,守在那里!如今过半了,想来也不会有事了,方才过来!”   “你这孩子,还真实诚!叫你去看看,看一眼,提点灶上的人几句即可,何必亲力亲为?”莫氏对着我,略带嗔怪说。   我忙说:“不妨事!不妨事!”顺便看见五姑娘和御史家的姑娘在那里笑着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我好想对她说:“你好好宣传,我给你点赞。”   过午之后,我想回院子,被人悄悄的叫了过去,花园角落的桂花树下,黄四小姐和她的两个婢女站立在那里。我循着小径走到她面前,问:“四小姐找我何事?”她让两个丫鬟走开些。可见有私密的话跟我说。   “这样的日子可舒心?”口气很是挑衅。太嫩了,十五六岁的年纪,说是娇宠的,还真是。   我叹息了一口,略微沉吟开口说:“我以为你会感激我!”   “感激你什么?”她提高了声音。   我想着怎么样的似笑非笑会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待我调整好笑容对她说:“你以为,他会将我当寡嫂?”说完,我笑中带着些伤感道:“我把自己嫁了,却是成全了你!”   “我不要你成全!”她气急败坏。   我把食指抵在唇上道:“你还年轻,等你长大了,你会明白的!”我转身过去离开,那背影也许看起来有些落寞,又有些孤傲!对要的就是这个小背影,希望我能演对。   送客的时候,我看见黄四小姐有些心不在焉,怀疑的影子一旦扎入心中?更何况我提点她的都是实话,绝无虚言。 第20章   晚上我对着常兄手舞足蹈地描述今日之见闻,接下去告诉他我今日猪吃老虎的经过,刚说完,他就问我:“你是猪吗?你是猪吗?你明明是一头……一头……”他居然卡壳了?   我只能帮他接下去说:“神兽!”   “对!神兽!她们是不知道你的本性,要是知道了,怎么都不会这么着急找死!”唉,按照原来的套路,他听见我今天被晾在厨房门口大半天,怎么着也会生出怜惜之心,自从我和寄松打了一架,他已经对我没有维护之意了,一副随时随地可以放我出去咬人,让我不免情伤。   “你跟那黄四小姐说的都是真的?”他问我。   “是啊!林明祁对我有不轨之心,他又想要黄家这部登云梯,所以我跟她说的是实话,只是撩起了盖头的一角,让她看到美人的一个下巴,然后心里滋生出千万种怀疑。而且看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嫁人了,还往外跑。可见林明祁在她心中的分量。况且今天他们还说婚期是黄淑妃亲自挑的日子,那么就算他们全知道这件事情,这个婚也要结了,更何况我赌她不会跟她爹娘说起这些……”我絮絮叨叨地跟他分析今日的事情,保证林明祁婚会结,但是他们婚姻中的地雷已经被我埋下。   “我问的是林明祁对你动过手脚吗?”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突然发现事情好玩了,问他:“要是动过了呢?”   他脸色立刻铁青道:“我去打死他!”   “放心了!他那只弱鸡,能对我动什么?只是当时心里有些伤心,毕竟这么多年一起过日子。”   他摇了摇头,不过我跟他解释说道:“这就是我让他滚的缘故,林家母子我第一眼的感觉就不好。后来果真验证了我第一眼的判定。”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我见到五姑娘,她依旧冷眼对我,不过搭理了我一句:“你到底跟黄家姐姐说了什么?惹得她这般不高兴?”   “燕娘,黄侍郎年纪不过四十多岁,已经到这个位子,入阁也是指日可待!虽说远哥儿读书不上心,不过迁哥儿却是读书好,如今也在户部领了差使,你怎么能得罪他们家的人?”莫氏对我指责道。哈哈!她那儿子是读了书,但是还靠恩荫的,补缺也是这么来的。倒是常远身上的少将军之名,还是靠自己两场战役挣来的。如果说这样就算是读书人了,但凡进学的都算是读书了。越是在这个家呆久了,越发觉得这群人嘴脸难看,她其实并没有遮掩多少后娘的秉性。   我低头对她说道:“太太所言,儿媳句句紧紧牢记,那一日,黄小姐来问媳妇:“你在侯府过得可好?”,我自然理直气壮地答她:“过的极好!”可是因为这句回答,黄小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媳妇原想挽回一二,但是要让黄小姐高兴,儿媳必须回答我在侯府过得极差,这便是为难媳妇了。”我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向她表达了对侯府的耿耿忠心。   看她噎了一噎,想要说什么,终究无奈地对我说道:“原来如此,你且去吧!”   且说靖国公府来侯府下了帖子,摆家宴请我过去做客,算是认识一下外祖家。常兄早就与我说了这事,所以我早早就开始准备,我准备了自己勾调的两坛子酒,凌晨时分就起来在小厨房里蒸了点心。   并没有用什么新奇的蛋糕曲奇之类,前世好友爱好江南民居,在苏州的一个古镇上买下了一幢古旧宅子,他修旧如旧地修复了古宅之后,力邀我去那里做客,恰逢我一个项目完成,需要放空身心,就去那里叨扰了一个多月。听评弹之余对那里的船点起了兴趣,研究了一段日子。   船点精致,形象丰富,可以从动物果蔬乃是亭台阁楼,只要能想出来的都可以拿来一做,天未明,我进了厨房做了一大盘子的兔子、白菜、南瓜等等惟妙惟肖的点心。所谓的心意就是用心去做的东西,常远对靖国公府多有亲近,我自然要重视。   我乘马车,他骑马,今日靖国公府也邀请了莫氏和老太太,不过两人显然不想跟国公府有太多的交集,所以只有我们夫妇同行。   对于他的外祖家,他没有少给我讲,至少在本朝勋贵中,他们家是翘楚,自然也是烈火烹油。不过几条大街,常远先下了马,我在他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从侧门进了靖国公府,早有婆子在那里等候,道:“表少爷,表少奶奶!国公爷和老太君等候多时了!”   国公府比侯府看上去大了很多,我跟在常远身侧,他怕我冷清,一路跟我说着这些房子的典故,比如这个院子和谁一起斗蟋蟀,比如这棵树上住着一只什么鸟。他幼时就是在国公府长大的,所以一草一木皆有感情。   才将将达到康泰堂,就见一年轻妇人撩开帘子道:“表弟,表弟媳快快进来!老太爷和老太太正在念叨呢!”   “这就是青表哥家的嫂子!”常远跟我介绍,我笑着招呼道:“表嫂好!”在她打开的帘子下进了屋子,拐到了屏风之后。   屋子极大,人也不少,常远朗笑叫道:“外公,外婆!我带燕娘过来了!”   “只听得老头子提起,还未见过我这个外孙媳妇!快过来让我瞧瞧!”声音洪亮,上座的是一位干练的老太太,整个人看上去极精神。旁边坐着的正是我认识的那位谎称姓贾的老爷子,两人实在登对。   我走上前拜倒给他们请安,老太太忙唤:“快起来,坐我身边来!老太婆不中用了,眼睛不行了!”   我依言上前到踏板上,她拉着我的手说:“竟生的这般标致,怪道我他们祖孙二人赞不绝口!”   “外祖母谬赞!”   她又看向我脚下,说道:“这才对吗!缠什么脚!这样才走得快,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是啊!”老爷子忙回答。   说完她拿起桌上一对白玉镯,拉起我的双手给我套上,笑着说道:“正衬你!”   “谢外祖母赏!”我欢欣地说道。   “都过来!认识一下远哥儿媳妇!”这一声远哥儿媳妇,让我觉得倍感亲近,实实在在的长辈对待晚辈的样子。   我跟着常远一个一个叫过来,自然有的人兴致很高,有的人兴致不佳也有,大家族吗!我理解!不管怎么样这里的热情总比侯府的冷遇挑刺好。   见到了那天男装的小姑娘,我笑着道:“霜表妹!”比起那日在面馆,她显得娇俏些。   “表嫂!”她笑着说:“你做的面条很好吃,可惜你走了之后,我再去过,好似那味道有些变了!”   “还是按照我的方子做的,不过也有可能做的人不一样,味道就会有些微的差异。你若真想吃,下次来侯府,我做与你吃便是!”   “我才不去那里,表哥的后娘阴阳怪气的,自己逼死了嫂嫂,还赖我!”这个跟常远先夫人死没啥关系,却背了个锅的姑娘,看起来心里倒是明白的。   “叫你来,你只管来!”我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道:“我今日带了好些点心过来,让听雨和吟风拿着,你要不去拿进来,给大家伙儿分一下?”   “好啊!”小姑娘很开心的转头要跑出去,看上去确实毛躁了些,老太太让她当心脚下。   带着吟风和听雨进来,一碟子一碟子的点心从两个大食盒里端出来,“真好看,都舍不得下嘴了!”我有厨子没有的美术功底,做出来自然比旁人更精细些。   “很好吃!不甜,自有一股清香!”那也是,我的舌头比旁人灵敏,才能勾调白酒,调味更是不在话下。   这两食盒的点心先俘获了大部分女人的好感,而吃饭时候拿出的酒更是让孟家上下的老爷们大呼好喝,拉着我家那口子说两坛子不够。   男女分席,隔着屏风。   常远说道:“燕娘说了,外婆寿诞的酒,我们包了!这下可行?”   “这话可是当真!”   “当真!我说的还不真吗?”   “阿远,舅妈还要向你借你家娘子两天可行?”常远的大舅母说道。   常远答道:“舅妈您说!”   “让她帮着一起操持你外祖母的寿宴。可行?”   这会子他没有立马答应,而是说道:“您自个儿问她!”   我对着大舅母二舅母说:“舅妈们能用得上燕娘,燕娘心里特别高兴,肯定要来,不过舅妈到时候别抱怨我添乱就是!”其实这都是套路,早先就跟常远商量过的,我要靠着这顿寿宴来打一打侯府那帮子人的脸。我装孙子装够了,他们满京城地帮我宣传我的市井行径也宣传地够多了。是时候让京城的贵妇看一看什么样的是真实的我,给他们传达一个消息,定西侯府这对婆媳在歪曲事实。   “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那就说定了!”大舅妈是个爽快人,一切都非常顺利。   过午之后,我在他们家花厅一起和表妹表弟们聊天,霜表妹拉着我的袖子问:“嫂子,能出来跟我走一趟吗?”   我脑中瞬间点亮疑问的小灯泡,问她:“去哪里?”   “你且跟我来!”   “好吧!”不回答自然有猫腻,不过猫腻就猫腻,先去看了再说,我相信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还不至于害我。   我跟着她去了一栋小楼,从木楼梯上去,只听得咳嗽声声,霜表妹上楼之后问丫鬟:“今日玲珑姐姐如何了?”   “姑娘今日还是咳嗽不止!”那丫鬟回答道。   “请表少奶奶和霜姑娘进来!”我听得里面一个年轻的女声说道。   跟着霜丫头进去,一个身穿白底红花裙装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样子,坐在贵妃榻上,拿着手帕,抚着胸,蹙着眉,脸色虽有些苍白却若凝脂,。我暗暗赞叹道:“好一个病娇的西施。”   我问霜丫头道:“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那美人对我说道:“小女姓薛,名玲珑!”   “薛姑娘!”我此刻心里已经开始猜测,如果没有猜错这该是我们家那口子的仰慕者。在侯府,常远是不受宠的成天被骂没出息的死了妈的嫡子,除非母性大发,否则没人会关注他。   而在这里,他是死去姑奶奶的爱子,是老爷子心头肉,是颇有战功的少将军。受姑娘青睐也是正常。   我腹诽之后,在椅子里坐下,丫头给我端了茶来,我拿起茶喝了一口,等她的后续,她将双腿收拢,将自己安置在贵妃榻上,这一系列动作慢条斯理。   “玲珑姐姐,你让我将表嫂带过来!你有什么话,快跟她说啊!我跟你说过,表哥娶她是为了镇宅。”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看着霜丫头一脸焦急说道。   “表少奶奶勿怪,我这身子骨总不见好,只得躺着了!” 玲珑开口道。“阿霜,你先出去一会儿!让我跟表少奶奶单独说两句。”   我挥挥手对霜丫头说:“出去等我!”既然人家想跟我说话,那就听听。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再次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她说:“你先出去!”小姑娘被我突然的严厉给惊到了,她神情低落地往外走。在这一刻,我对娇憨两个字重新定义。 第21章   懵懂无知可能算不得大错,只是无知者往往容易被人利用。而利用霜表妹娇憨这个特点的就是眼前这位美女。   我和美人大眼瞪小眼,我喝着茶,环顾周围,里面除了药香,还有书香,一架子的书,墙上挂的一副寒梅图,看题字也是这位姑娘,另外我身旁还有一张琴。这一切说明了,眼前这个姑娘是琴棋诗书画五项全能的才女,估计自视甚高。   “表少奶奶可知道今日我请你来所谓何事?”玲珑姑娘微微抬起眼,这话问地极有味道。一副冷艳高贵的样子。   我笑了一笑道:“我与你素昧平生,有交集的不过常远一人,左不过是他的事罢了!”   “少奶奶聪明!”她赞我,只是口不由心。   “这并不难猜,长话短说?”我挑眉问她,我烦她废话甚多。   她躺靠在那里半开半合着眼,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想看看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如今见过了,便行了!多谢少奶奶走这一趟!”   她这是鄙视我的意思?她这次的想要起到的目的和当日我透露出一丝一毫的信息给黄四小姐一般,只要心中起疑,目的便达到了。   “那行!”我无谓地笑了笑,从座位上起来也不理睬她,说走就走,是她熬不住让阿霜来找我。   才不过走到门口,怎么样?就听得那女子在背后冷冷地对我说:“你以为他为什么娶你?其实说镇宅也不错,他们家过得很累吧?他是舍不得我去过那些勾心斗角的日子!”说完还长叹了一声。冷艳高贵装地不够火候,有本事就让我走。   突然觉得我那干弟弟跟她倒是极配的,林明祁给我按一个寡妇的名号,说是让我过舒心的日子,她呢?觉常远不娶她是因为不忍她去勾心斗角,这脑子都怎么长的?   我转过身在门口立定,看向她,抚着额头,一脸无奈地道:“玲珑姑娘,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给你这种看法?我家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不知道?要你来跟我说!”   “我与他一处长大,与他处境相同,我比你更懂他!”她跟我说完,我内心是奔溃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到这里来,被白莲花和绿茶妹包围,一个个在我眼前扮柔弱,扮知书达理,一个个跟我可着劲地闹。   我状似非常有兴趣地问他:“懂他什么?”种怀疑的种子,只要一点点,一点点,过犹不及,说这么多,已经泄露了她的紧张和在乎。   她用幽幽的口气说道:“阿远他自幼丧母……”她开始了冗长的回忆,开始要细数他俩的过往。   我对于这种长篇的,“我爱你,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虐文向来没什么兴趣,本朝那些混账男作者写的妻妾和谐,带点子颜色的话本可能更带劲,更有借鉴意义。   所以阻止她说:“停!我大致知道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你以为阿远不娶你是怕你受伤害?”   “难道不是吗?”她冷笑着对我说:“嫁入侯府你不觉得累吗?”   说实话,嫁入侯府我真不觉得累。我摇了摇头,先对回答她的前半句问题,让她明白常远为什么不娶她,说:“因为你不是他的那盘菜!让我来告诉你,我家阿远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觉得用琴棋书画来跟她比拼,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所以我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你没有胸!”美人多平胸。说完,我挺了挺上围,让她看清那里的海拔,这样的对比,我相信她不自卑也难。   她显然没有猜出我会说这个,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对她说:“手感很重要,其实你该参详参详那些话本子,男人和女人之间光讲云淡风轻显然是不行的!最终其实还是要靠真功夫。有胸了,太要脸也不行!一本正经毫无情趣,你这是娶媳妇还是请先生?“   我走到她跟前,在她耳畔轻声告诉她:”我在床上很浪,可以缠着你的阿远哥哥一整晚。”我进一步跟她分析,我的优势。她脸一下子刷红到耳根,我帮她下定义:“你的那些技能中看不中用,努力错了方向了!”   “胡说!阿远他……他……岂是这般肤浅之人!”她边说还边咳嗽,一脸不可置信。   我对她摇摇头说道:“阿远练武,体力好,扭扭捏捏岂能让他尽兴?你实在不了解男人!你可知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说吗?”   她红着脸,瞪着眼,带着泪看我,我继续给她解惑说:“他说,恨不能死在我身上!”   她的小嘴微张,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对我说:“无耻!以色侍人岂能长久?”   “连床都没能爬上的人,来跟我一个明媒正娶的谈长久?”我呵呵笑着踏出房门,看见霜表妹已经不在,想来是生气跺脚走了,对于这样的姑娘,以后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今日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了一点,常远他先夫人抑郁的真相,可能并不是侯府那里一边倒的功劳。她显然是被玲珑姑娘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我埋头下楼,脸色毕竟不好,虽然不觉得我男人与这朵莲花有什么实质上的纠葛,但是谁特么被癞,蛤,蟆爬上了脚背,不难受膈应一下?等我走下楼梯,出了这个小院,看见院门外常远脸色铁青地站在树荫底下训着小丫头。   一见我出来,立马迎了上来问:“你走开,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这是你外公家里,难道还怕我遇到什么歹人?”笑开了跟他说道,又看向霜表妹:“哎呦!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相公,你惹哭小姑娘了?”   “表哥骂我!”小姑娘拉着我的袖子说,方才不是还生气跑掉了吗?这怎么又不介怀起来了?我从怀里拿出块丝帕递给她说:“擦了!跟花猫似得!你没有嘴啊?不会骂回来?”从今天的事情来讲,我对她开始有看法,但是并不代表我会对她如何,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   她抬头看向我,一脸迷茫,定然是没想到被常远骂了还能骂回来。唉,这么弱,以后可怎么嫁人?谁家能收留这么个宝贝?   “你且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常远在我身边说,我转头看见院门那里,大热天的清凌凌地站着一位俏佳人,双目似嗔似怨地看着他。   我点头道:“去吧!我等这里!”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过按照这位姑娘对他这么执拗,看来是很难让她死心的,不死心就不死心,犹记得前世有名言佳句道:“一个人如果活得太久,他晚年会逐一参加每个朋友的葬礼,这未免太残忍。不如多结些仇家,这样晚年时将会迎接一个又一个喜讯。”以我的个性全部结仇家也太难,估计到时候悲喜交加可能性比较大。   扯远了,目送常远跟着那个玲珑进院子,我回过头来我问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姑娘说:“别哭了,跟我说说这个薛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抬挂着泪珠的头,一脸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样子说:“二舅母的娘家侄女,二舅母的二嫂嫂,也就是她亲娘早早没了,玲珑姐姐在家里不受待见。小时候来家里住了几天,外祖母很是喜欢她,怜她就让她在家里住下了。后来她爹也没了,她祖父做主让她堂弟过继给她爹。她就更回去不得了!”   “身世挺可怜!”   “可不是吗?而且去年她祖父做主要将她配给一个三十多岁的五品官做填房。她死活不肯,才作罢!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关薛姐姐什么事,都是他们家的人不好,外祖母那时起就不太喜欢她了!”霜表妹看向我,想在我这里找到答案。   我唏嘘长叹道:“也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怎么可能?她对表哥的情分都是放在心里的,若不是……若不是……”   “若不是你表哥阴差阳错娶了我,她才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是不?”我看向她,她居然还点点头。我真不知道她爹妈知道她如此萌萌哒,傻傻的吗?   常远出来,解决了我俩无话可说的尴尬,小姑娘一脸委屈地叫:“表哥!”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道:“走吧!回外祖母那里去!”   碍于有个小跟班在这里,咱们三人一路无话,到了他外祖母那儿,刚好他外祖母午后小憩之后起身。   大舅母瞧见我俩进来笑着道:“这是偷偷去哪里了?今日是你们俩为主,怎么一溜烟没人了?”   “霜表妹带我和相公去瞧薛姑娘了!”我实话实说。   眼见二舅母脸色立马有些挂不住,她张口说道:“霜丫头,你玲珑姐姐身子不好,你带你表哥表嫂过去打扰她做什么?”   霜表妹已经坐在他小姨身边,只见小姨站起来说:“二嫂子,玲珑是你娘家侄女,我家丫头去看她,兴许阿远和燕娘是顺带一起过去的呢?”   “不是!”   “没叫你说话!”他小姨很是强悍,小姑娘被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后话了。   二舅妈也就不理睬他小姨了,老太太说道:“玲珑丫头也大了,老大老二家的,我之前跟你们说过几次了,有合适的人家帮她相看着。到时候咱们府里当做孙辈出一副嫁妆便是。”说完还对我笑了一笑,她老人家表示她明白着呢!   回到家中,我只管自己去洗漱,才不似平日里与他笑闹,我自问是没有被那个女子受影响,但是有些事情使使性子也是必要的。   前世我妈满天世界跑,去非洲大草原乃至中东任过大使,被病毒折磨了只剩下半条命,还冲在前面。但是在我爸面前,她是个小女人。只要在国内,除了清明节之外,古今中外大大小小的节日,如果没有收到花,那是作天作地,在家跟我爸闹别扭。我爸就吃她这一套,她就曾经跟我说小作怡情,大作伤心,强作分崩离析。按照她的逻辑,小范围的闹一闹有助于增进夫妻感情。我觉得也是,我爸颜值在线,又是成功人士,况且我妈在我小时候整天外派,能保持他这种专一,他们之间的夫妻经营是不可少的。   我在净房里洗澡,他在外面拍门,声音奇大无比,直到他吼道:“你再不开我踹门进来了!”抽了擦身体的大浴巾,裹了身体,拉开了门栓,大骂他:“发什么疯?欠揍啊!”   他反手就将门栓落下,将浑身湿漉漉的我压在门背后,我被那栓子膈地难受,他却疯了似得含住了我的唇,大力地啃咬,我张开嘴放他的舌头进来,他挑着我的上颚,搜刮我口内津液……   我拿着拳头捶他的肩膀,嘴里呜呜地无法发声,看实在不行,即便是他的肌肉硬实,使劲地拧总成了,他闷哼了一声放开了我的嘴,我骂他:“是谁给我找不自在了?还不兴我发脾气。”   “有什么好好说不成吗?你生气做什么?”他紧紧地抱着我说。   “我就生气了怎么着?我就小气了,怎么着?”我挑衅地看着他。   “不怎么着!”他推开我,浴巾随之落地,我大惊,赶忙弯下腰要捡浴巾,谁想被他得了机会,直愣愣地占尽便宜,混蛋,看我不咬死他…… 第22章   我哭,谎话骗了人薛姑娘,却骗不了我自己,明明是我自己快被他弄死了!我认真地跟他求饶,要求到此为止,大夏天的已经汗出如浆了。   清理完,他去拿了一瓶膏药递给我,我顿时凌乱,虽然激烈了些,有些疼。但是不至于要金创药吧?   许是他看我不动作,问我:“傻了啊!帮我背上擦点药!”   额!我看向他的背,好吧!我如挠墙一样挠了不少红印,但是要不要这样啊!擦药?擦个鬼啊!明明是要笑话我吧?   我挺尸躺倒,暗哑着声音说道:“我小指头都动不了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   “我从未对玲珑假以辞色!一年我都和她说不上几句话。她对我存了那些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存了便存了,我只能不理不睬就是了。只是这个人很是执拗!我实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我睁开眼,他一手撑着瞧着我,跟我解释。   我继续闭上眼跟他说:“能做什么?膈应你媳妇!之前英英定然被她膈应过。是不?”   “英英与我说话很少,时间长了我都有些模糊,她到底与我说过些什么?甚至是她的长相都有些模糊。”   “常远,我还不至于吃你先夫人的醋吧?你这样说,我到底该高兴呢?还是心寒?她到底是你媳妇。要是我死了三五年,你也会将我忘干净?”我瞪开了眼看着他。   “胡说什么!我守着你到白头!你若死了,我怕我也活不成。”他先是低喝,后来口气有些悠远。   我笑话他说:“不要这样吧!你会让我对自己估计错误的。”   他躺下就躺下,非要将我搂在他胸前,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时不时的摸着我的发说:“你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这颗心的。”   “我哪里不知道你对我好?今日我也未曾相疑过,你还要我怎样?让你和她单独相处,解释清楚。我只是使使小性子!”我脸贴着他的胸说道,他给我的安全感太强,以至于有时候我觉得在前世那种男女关系之下,都不会有这么尊重妻子的男人。   “你对她说了什么?让她疯了似得?”   说起这个我开心地呵呵笑,然后将我跟薛姑娘的对话,学给了他听,他听了闷笑道:“你这话倒也不错!我就喜欢你这味道浓厚的酱肘子,哪里会喜欢她那种清汤寡水的燕窝鱼翅!”   我伸手扯他的脸道:“谁是酱肘子?我这是鲍鱼猪爪啫啫煲,明白吗?味道浓郁,食材搭配丰富。你上哪里找我这么高端大气又接地气的娘子?她对你发什么疯?”我突然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准备来一锅试试,那日去买到了几个肥厚的干鲍,明日拿出来发一发?一想又只能作罢,天气太热,泡发要几天功夫,他们家倒是有冰窖,但是来来回回换水入了那些人的眼里,又是事情。   “是!是!你是红烧猪手!也没怎么着,就是对着我哭,问我为什么不要她。我实话实说了,让她好好找个人嫁了,死了这条心。”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姑娘是个大麻烦!”我跟他说,一个女人执拗又长得好看,对他又那么几年的锲而不舍。因爱成恨的例子还少吗?   他拍了拍我的背说:“嗯,道理是有的,但是咱们也不能因为你的直觉就给人安了罪名。等她嫁人以后远着点就行了。咱们的莫太太,当初就跟这位薛妹妹如出一辙……”   我们开始八卦我公公的当年,比如他爹娘也是两家联姻的结果,而他爹当年和远房表妹莫氏有那么点子好感,所以在他娘抑郁而终之后,这位莫太太就顺理成章地进了侯府成了继室。所以他对薛姑娘不可能有好感。   “另外跟你说件事儿,今日与外祖商量之后,我打算出去练兵!你看呢?”   “私兵?”我抬头看向他,哇靠,这个时代的人居然有这个意图?好魄力!   他很自然的点头道:“如今朝纲崩坏,圣人又对外祖父诸多猜忌,这一天早晚会来!”   “嗯!官员颟顸吗?国库空虚?但是朝中文臣家底却丰厚?”我问他。   他点头道:“确实如此!无一例外!”   “这是一个极好的趋势,阿远!你可记得我跟你说做买卖,尤其是房屋买出买进,是有趋势的?从我对这个世道的理解也好,从你了解到的目前的朝堂境况也行,都预示着这个朝代已经在没落的路上越走越远。你做的这件事情刚好是顺势而为,可以一试。更何况这是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还是那句话,不认怂,就是干!你去吧!”我这种人爱国之心是拳拳的,民族大义是不缺的。唯独对封建君主不太感冒。大环境决定了,如果不做挽救,靖国公府、这个侯府还有护国侯府都会有灭顶之灾,甚至这个朝代也有危险,既然这样我当然支持他试一试。   “我是放心不下你!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练兵之处实在不便,实在不能带着你!而且这事机密。”他叹息道。   “阿远,我有个主意,让你离开京城离开地顺其自然,而且我可以让你万分放心,你那后娘和祖母丝毫不会为难我。你要不要试试?”我脑子灵光一闪,“只是原本打算在你外祖寿宴上为我正名这件事情做不得了,我得继续背这个蠢钝之名了。”   “你说!”   “……”我把想到的主意告诉他,他又在我的主意上一起完善,直到梆子三更的声音传来,他才说:“快些睡吧!就这么办了!”   次日,听雨将我唤醒,我木然地睁开眼,对听雨说:“今日头昏脑涨,你且替我去老太太、太太那里告个假吧?”   “奶奶看上去脸色不好!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她轻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睡少了些!”   “哦!那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禀报太太!”她快步地走了出去,叫了吟风过来陪着我。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我让吟风扶着我起来,坐在梳妆镜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我。双眼无神加黑眼圈,红果果地昭示了我昨晚没干好事。   我问吟风:“大爷,几时离开的?”   “一清早,天没亮就走了!奶奶,您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跟大爷说呢?咱们爷性子也算好说话的了……”吟风与我说道。   “有什么好说的?他怎么说都不听劝!”我将手里的梳子往桌上一拍,自己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内心里想着我那死去的养父,一辈子将他那柳家小表妹放在心里,如今小表妹做了探花郎的娘,还娶了个高官的儿媳妇,他在地底下是为她开心呢?还是为她难受?想着他那悲凉的人生,熬了几滴也算是真心实意的眼泪出来。   “怎么了这是?”听雨进来了,吟风将她拉了出去,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她们的交谈,听不太真切,但是可以确定外面不止我那两个丫鬟。   她们聊天聊起劲了,都忘记我了,难道要我哭上一个时辰?我早饭还没吃半口啊!我恨不得跑门口,大叫一声:“亲,先摆早饭!吃饱再八卦行吗?”不过这个只能想想,我还是装伤心比较合适,忍着昨晚大运动量和半宿没睡的空肚子,我继续搜肠刮肚的想着悲伤的事情,太为难人了。   总算听雨和吟风进来了,听雨说:“奶奶别伤心了,等大爷想明白了,自然知道奶奶都是为了他好!”   吟风拉了拉我的手臂道:“人走了!”   “哦!”   她们俩帮我打了热水过来,伺候着我洗漱,我看着镜子里,本来没睡好加上一哭,这下好了眼睛还真肿了。嗯!嗯!不错!   听雨将我的头发挽了发髻,我换了件衫子,坐了下来开始端着一碗粥,麻溜地喝了几口,吃了一个馒头垫底,然后听雨帮我又添了半碗,听见脚步声,她劝我:“奶奶,自个儿的身子要紧!您还是吃一口吧!”   等莫氏进来的时候,我就是端着碗,红着眼,发着呆。她走进来说:“听雨过来说大奶奶病了,到底是怎么了?”   我慌忙将碗放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装作突然发现不能用袖子擦,然后又有些失措地却又强自镇定说道:“没……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怎么这么憔悴了?”   “听说昨儿你们又吵上了?这才几天呢?之前踢翻春凳,摔门,昨儿又拍门说不开门踹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这个家里三天两头吵,这是干什么?”她板起脸来质问:“按说远哥儿为了你,他也费了不少心思,才娶你进门。”   我脸一下子绷不住了,看向莫氏委屈又倔强地说道:“母亲这是说我的不是?前因后果也不问问,就一昧地说我?”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了?”她皱着眉头问,我心里暗道,我不信如意没有回去给你报告,要不你来这么快干嘛?   我站起来用可以代表月亮正义的语气说:“昨日去外祖父家,原本都好好的,偏偏他跟大表哥和二表弟在一起聊,就说那些军营的事情。这也没什么。回来的路上,我规劝他两句,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多用功读书,能在科场上有出息,好歹父亲的话总是不错的。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在市井里待着的女人,见识浅薄。我从来都承认自己就是市井里来的女人,你们家也知道我是那街边卖面的女人,娶我进来做什么?”这个时候我手背拍着手心问莫氏。   那莫氏一沉吟,道:“你说的话是不错,可到底他是男人,你是妻,你不让他进屋子,这上面就错了!”   我一脸不服气地说:“怎么错了,可能我的口气是不好,但是我不认为自己错了。整日在京里,说是读书,其实人去哪里了?我记得当初我那干弟弟读书的时候,从鸡鸣起就在天井了背书,到晚上也是点了蜡烛看到两更天。他呢?母亲,我是劝他不要整日跟两位表兄弟混,毕竟他们走的是武将的路,那是外祖的心愿。但是,咱们家不一样!”我表现出自己老耿直,老耿直的样子。   “我的儿!你竟然想得这般明白,我是错看了你!”莫氏拉起我的双手说道:“侯爷和我一直巴望远哥儿能明白我们的苦心。他也是阳奉阴违,我们一直也没什么办法。昨夜必然被他犯浑给气着了?声音都沙哑成了这样。”   “太太,我想了一夜,若是您觉得不合适也不要笑话我!”   “你说!”   “我记得当初我干娘为了能让明祁好好读书,搬了好几次的家,不让他跟那些地痞子在一起。选了旁边都是读书人的地方落脚。她说这叫做孟母三迁。我在想若是在京城,相公天天与表兄表弟们混在一起,也收不起心来读书。我记得明祁当初读书俊林书院,在离这里两百里的灵州,听明祁说那里的先生是极好的。若是能让他去那种书院好好耐着性子读个两年,也许高中有望?”我抬头看向莫氏。   “侯爷也不巴望他能高中进士,他只是希望他能从文,不过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他若是能收心读几天书,等回来拿他现如今身上的校尉官,换个文职也未尝不可!我与侯爷商量商量,你也别太伤心了,劝也得慢慢劝不是?”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她又略微劝了我几句,婷婷袅袅地往外走了…… 第23章   莫氏一走,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让我应接不暇,我强打起精神接待了四五六妹妹,她们结伴而来,莫氏出的这个四妹妹常遥不太爱说话,看见我这一副酒,色掏空,呸呸,是伤心如许的样子,陪着我落了泪,陡然让我觉得这个姑娘还是个好姑娘。   五妹妹常逦也是拿出了帕子,只是不是擦的双颊,而是遮掩着嘴角道:“大嫂子居然也知道读书的好处,可真是难得。可惜大哥哥从小不喜欢读书,可为难你了!”   “只求相公能听老爷的话,能好好上进,博取功名!妹妹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一板一眼地回答。   “博取功名?嫂嫂人痴一点没什么,但是这样的梦最好少做做。”她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我拍着桌子对怒道:“怎么着,我心里不舒服,你一定要来戳我心窝子?有你这种小姑子吗?谁家教出来的?”   “大嫂嫂别生气!五妹妹别说了!嫂嫂心里不舒服呢!”四姑娘劝着。   “这是干嘛呢?大嫂子,你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个什么呢?”这不陈氏,不来掺和一脚是无法显示她在这个家的地位。“你也真是的,嫂嫂本来就不舒心呢,你还来添乱,快回去!”她说着还使眼色给四姑娘和六姑娘,六姑娘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说:“五姐姐,我们走吧!听二嫂子一句话,平时你不是最听二嫂的话吗?”   那陈氏一看,姑娘们走了。她也学着四姑娘拿出了帕子,抹着不知道有没有的泪道:“嫂子,咱们都是做人娘子,做人儿媳的。私下里有一句讲一句,常家的男人都是倔脾气,难劝都不会听。你别看常迁平日里看上去是好好先生,可一发脾气那是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   接下去是他那庶出的三婶婶来光顾了一下,也无非说了几句,我跟着演戏,跟她抱怨常远不上进,不肯好好读书。   下午常远回来,他也没到我房里来,直接进了书房。这个事情自然是听雨告诉我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就跑他书房,他的书房门紧闭,拍了许久,他扯开了房门,站在门口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状似委屈地说。   他一脸不耐烦地发怒道:“不是听你的话吗?在家温书?给你考功名,让你做状元夫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高门大户,我配不上!这才几天,你这样明里暗里的讽刺我,早知道,你娶我做什么?”我一下子蒙着面哭叫道。   他忍无可忍地道:“当初?当初你是这样的吗?现在自己看看?什么样儿了?我早该听人劝,就不该娶你这种女人!”   我们俩就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在院子里有很多下人的情况下,互相指责,眼看就要弄得不好收拾。   “都给我住口!”这是他老爹的声音,总算来了,要不即便我是舌灿莲花的人,也该词穷了,他那严肃板正的老爹说道:“跟我过来!”   常远大步越过我,横着眼对我冷哼了一声,我不示弱地瞪回去,跟在他身后。到了他老爹和后妈的院子,他爹在厅堂里坐下道:“日子越活越回去了?哪里像个世家子弟?跟街边的泼皮有什么区别?给我跪下!”   他跪下之后,我跟着跪。这个时候后娘也进来了,她如解语花般安抚着常远爹说:“侯爷,别气着了!父子之间好好说话。”   “没人来跟你说吗?这个混账在干什么?规矩教养全然忘记了!”他爹气得胡须都颤抖了。我跪在那里头都不抬,姑且算是不敢抬吧。   莫氏又气又急地样子到我面前说:“燕娘,怎么为人妻?你怎么能跟着你夫君当场大吵?远哥儿,你才成婚几天?这不是给人看笑话?”   我委屈地说道:“媳妇是想劝他好好用功,他却……”   常远瞪着我,口气不佳地道:“我不是回来读书了?你还来烦我作甚?”   “你哪里是回来温书,你这是与我置气呢!今日一早就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我嘟囔道。   “我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要被你栓在裤腰带上?简直岂有此理!”他这句话出口,差点拍手为他的演技点赞。   这时候他爹加入了战局骂道:“你才岂有此理!你媳妇劝诫你好好读书怎么错了?你倒是说说这些日子你到底做什么了?整日在京里与那些人鬼混!”   “父亲,军中同袍一起出去吃口酒,就算是鬼混?”常远的话很是铿锵有力。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能明白?侯府要长久,你千万不能碰这刀枪了!你怎么就不能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你自幼聪颖,好好读书。哪怕不能榜上有名,只要能读进去些,以后也能好好地补个缺!”他爹坐着,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说着。从寥寥无几的接触中,我能感受到他爹对他这个儿子还是有期望和有父子情的,只是被某些人带偏了。   “我知道了,我明日起就闭门读书。”常远低头应着,有些丧气的样子。   他爹叹了口气道:“我觉着你媳妇的想法不错。在京里,你那些狐朋狗友一呼,你便无法收住自己的心。给你找个好些的书院,去外边读书吧!”   常远用惊讶的声音说:“京里大儒如此之多,我为何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出去一两年,就和那些军中的人断了联系,这样你也就安心能够从文了。”   半晌常远不说话,他爹再问:“怎么你不愿意?”   “尊父亲教诲!”常远勉强地回答了一句。   “回去吧!”他爹说道。   常远起来走前头,我起来跟上去,听背后他后娘叫道:“远哥儿!燕娘!”   我俩停下回头看向她,她看了看他爹说:“你们俩是新婚夫妻,以后不可这么吵闹了!远哥儿,既然媳妇是你自己选的,好好教她便是,不可恶言相向。等下回了院子,不能分房而居,年轻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可知道?燕娘,我早上也与你说,你说的都对,但是夫妻相处不可如此,夫君是天,你是地。你要柔弱些!”   我陡然觉得后娘也有可爱的时候,原本我和常远合计着,要分居几晚,以突出我俩之间的矛盾不合,这下只要白天冷脸,晚上还能在一起,虽然天气热,我老嫌弃他贴着我难受,但是真不贴,估计还真不习惯。而且还能缩短两人冷战的天数,到底后娘话里床头打架床尾和绝对是有道理的。年轻夫妻,没有第三者介入,没有什么是睡上一睡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次不行,那么来两次,不能再多!   “谢母亲教诲!”常远回答,我也跟着答。   他爹鼻孔里出气道:“你要是好好听人劝,也不至于活得如此混。”   我与他回到自家小院中,相对无言地吃过了晚饭,这顿饭吃得我难受至极,要我一直屏住不跟他说话,这是要我死啊!好在到了房间里,关上门,他立马过来揽住我笑着说:“你方才饭桌上给我做什么鬼脸?差点让我笑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当然不能承认道:“谁做鬼脸了?不要瞎说啊!”   “你爹对你从武都十分反感,要是知道你想干的事情,会不会直接吓昏过去?”   “他实在不明白当初祖父一代为什么要结盟。他想得太简单,以为断了自己的手脚,就能保全身体。其实三家前后不会超过五年,五年的苟延残喘,有什么意思?”他唏嘘不已。   “你居然连时间都能判定,别告诉我你学过算命?”   “也算吧!”   “不管怎么说,你老爹还是希望你能有出息的。”   “因为他想要将侯府的继承给二弟,但是又不希望我过得过分落魄,所以才会逼着我上进。”   “因为莫氏?”   他点点头,说:“还因为靖国公府,因为我毕竟有靖国公府的血脉。他希望侯府能完全与靖国公府断了联系。”   “不怪他,不是每个人有这个胆量。一般人能想到他这个深度已经不错了。做到你这样,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不是吗?”我与他探讨,在现在这种看似安宁的环境中,能生出对未来的忧虑已是不易,而要到达对于未来分析透彻,并且能有决绝的心,去颠覆一切,这不是普通人能下得了的决心。   常远笑了笑说道:“对,不怪他!幸好有你!”他捏了捏我的脸道:“不过有了你,远行倒是成了苦差事。”   “又不是明天走,总要等你外祖母寿诞过了才行不是?另外,过年总能回来吧?要不然谎也圆不了,哪个书院过年还上学的?这样想想也就没那么难熬了!”我安慰着他,其实对于孤衾冷枕我也烦忧,但是事到临头哪有退缩的道理。这个时候给自己喊喊口号,其实很有用,所以我说:“相信自己,就像你相信我一定能挣家财万贯。”   接下来的日子,常远看似整日呆在家里,他觉得惊奇的是,为什么莫氏和陈氏相继跟我抛出橄榄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放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适,但是确实是真的。   从她们俩一嫁进来就将常远当成是挡住她们路的一块石头,只要继承权一日没定,她们一日就不能安定。而我这个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常远吵架,将常远从侯府公子拉低到一个可以跟女人吵架的男人,无疑可以被列为朋友。   毕竟我成婚才两个月不到,已经跟常远大吵大闹三次了,当然这些都是他们以为的!所以她们对我的未来是有期许的,只要有我常远基本上就爬不起来,不用几年常远和我一样成了一个市井愚夫之后,侯府继承权就明明白白了。   她们在接触我一阵之后,发现很多事情跟我讲,都是对牛弹琴,过了一阵子也就歇了那个心,我也乐得清静。不过刚好在常远离开前给他以信心,我在这里日子绝对过得好。   遗憾的是我处心积虑,原本打算利用他外婆的宴会演戏一出咸鱼翻身戏码,因为有了更长远的打算,就只能深藏功与名了。 第24章   他外祖母的寿诞,是中秋佳节的前两日,因着大舅母说让我过去帮忙,我就借了自己当初是开面馆的,因着寿诞要下面条,所以舅母让我过去帮忙准备寿面为由,提前两天就到了靖国公府。   之前从两位舅母那里了解的来宾情况,既然已经到了让皇权忌惮,但是还不知道收敛的靖国公府,还是老夫人的生日,来的都是权贵中的权贵。从二皇子成王殿下携王妃过来,这是代表皇家的。首辅家是夫人带着她的两位儿媳过来。护国侯府是一家子全来,因为常远他祖母就是出身护国侯府,护国侯夫人是她的嫂子。咱们家,这么大的场面当然会过来,所以一家子会过来……   我拿出一叠底稿来,两位舅母一看很是惊奇,一张一张翻看道:“燕娘,这是你画的?   “嗯,画的底稿,我已经列了清单,让人帮我去找冬瓜、胡萝卜、红心白萝卜……”我拿出一张清单给管厨房的婆子,让她去准备这些果蔬。   下午的时候,我先试制了一盘鱼戏莲田,用绿色的萝卜皮摆了细柳弯弯,用心里美萝卜削成薄片,做出了粉色的荷花造型,胡萝卜成了荷花芯,深绿色的冬瓜皮刚刚好是荷叶的颜色。四条花色锦鲤围着荷花游弋。   一盘中看,却没两口吃的点心,是那日外祖母下午唱堂会时候给每家夫人准备的一份茶点。外祖母一见大舅母端上来的这一盘点心,看着我说:“这点心居然做得就跟一副画?”   “老太太,您看看,这只是其中的一幅画,还有呢!”说着大舅母将我的底稿拿了过去,递给外祖母。   刚成婚的成王殿下夫妇那里是鸳鸯戏水的点心。到了护国侯府老太太面前却是福禄双全,自家外祖母那就是蟠桃献頌,我家老太太面前是的点心是两本书,一只砚台,底子是一行字,诗礼传家……   老太太看完所有的稿子道:“居然有这等巧思!这一笔字也遒劲有力,燕娘,你竟有这等才学?”   “外祖母,这方面我确实也算有天分,不知道您可喜欢?”外祖母为人直爽,我也就坦然回答,过分谦虚其实和虚伪没啥两样。   “喜欢!喜欢!”老太太很高兴地说道。   大舅母直接将厨房扔给了我,我从瓜果点心到菜品一一过目,靖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就蓄着美厨,这位大厨做菜甚是精细,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研究很通透,而且是那种鱼翅吃一碗倒一碗的奢侈派,一颗白菜,只用拳头大小的一颗芯子。   我虽然也在格调和摆盘上下功夫颇多。但是从我本身而言,我对美食的理解却是美食并不美,美食是蕴藏在日常生活中的家常菜。所以对于这种过分的浪费,很是反对。有时候这种所谓的追求,其实脱离了吃本身,完全是不作不会死。   前世一到春暖花开,咱们一群混球就喜欢去吃长江三鲜,尤其是刀鱼,这东西炒地死贵,从我个人而言实在没什么好吃,牛毛一样的细刺。但是去吃这玩意儿,你还要一脸享受地说,实在好吃,看多嫩啊!多鲜美啊!就跟皇帝的新装一样,一个又一个人骗自己之后,你生怕说一句吃这个东西这么麻烦,有什么好吃的,被人笑,所以争先恐后地去吃这些新奇货。   这里的大厨也是如此,什么东西都用地极致,好似不浪费就做不好菜似得。尤其是我在这一辈子过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两日看他做菜,我看得心疼不已。不过我也不多言语,只与他一起探讨了烹饪和调味的技法。   午宴的时候,每人一小碗的长寿面是我亲自下的,汤头用鸡汤、大骨和火腿吊出的高汤,配上了现炒的菌菇作为浇头。等面条上了席,我脱下了围裙,上了宴席。   大表嫂过来带我说道:“弟妹辛苦了!我们都等着呢!”   我瞧见她们一桌完全没有动:“表嫂何必等我?”   “都是我们自家几个媳妇,方才去伺候婆母吃饭,现在咱们一起不刚刚好!”我一看果然都是表嫂一辈的年轻媳妇。   这一桌安排地很巧,刚刚可以看到主桌上的几位,我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护国侯夫人和我家老太太,还能看见外祖母的一个侧面。真是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这一比咱们家老太太在气场上就差了,那两位老太太老大一截。我家莫氏太太跟一群太太们一起,也显得差了些。   吃完饭,大表嫂和表弟媳说让我歇歇,带我去园子里坐坐,我便随了她一起去,国公府的院子也是极大,想要去荷花池畔的水榭,抓把鱼食去喂鱼,顺便聊两句家常,扯两句八卦。我们从水榭背后的小径,穿过去,听闻到人声。   “薛姐姐,今日怎么没见我们家那个大脚嫂子?她可是火急火燎地说靖国公府太太让她来帮忙。我瞧了一圈子也没见她。”这声音将将是我家那个五姑娘,怎么那儿都有她啊?我抓住表嫂和弟媳的手,示意她们听下去。   “她啊!忙着彩衣娱亲,逗咱们家老太太开心呢!今日的面可是她亲自下的。不过这国公府可不是她这等人能巴结就巴结地了的。那急切的样子,比咱们的管家娘子都起劲。”这是薛玲珑的声音,将我比作仆妇。   “哪里是彩衣娱亲啊,不是猴子耍把戏吗?她就是个开面馆的,除了这一手还会什么!在咱们家里,她也就能去灶台上看着。之前咱们的赏花会,也是这样,吃到一半才从灶台上赶来。她哪里敢抱怨半句?”常逦这话,说的难听了些,倒也都是事实。然而在常家我是被捉弄,在孟家确实是帮忙来着。   薛姑娘挑高了声音问道:“是吗?”   “可不是吗?我家太太说留着她看看笑话也不赖,咱们莫要再说这个愚妇了,姐姐这一副残荷图能否给我?妹妹定然珍藏。”五妹妹讨好地说道。   “你既要,便拿去吧!”薛姑娘声音很是无谓,寡淡,“你今日跟着嫡母出来,也该回去了,我想一人静静。”   这句话之后,只听得脚步声,居然走的是我们这条路,我也走前些,挡了她的去路,显然她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尴尬叫我道:“大嫂子!表嫂!”   “五妹妹这是做什么?其他妹妹呢?”我问她。   “姐妹们在前面听戏,我找薛姐姐说说话,问她讨要一副画,她是有名的女才子。”她多此一举地解释。   “要是你离远了,太太会担心。快去吧!”我目送她带着丫鬟离开。   我们三人,步入水榭,薛姑娘正在依着栏杆,那了一本书在读,看见孟家两位媳妇过来,抬眼叫了两声:“大表嫂,二表嫂!”转过头托腮看风景。   石桌上铺着纸,放着笔。地上也揉着几团废纸。我看着水榭外那一棵已经红了的枫叶,提起了笔,她喊道:“我的东西岂是你能动的。”可见她其实余光是注视着我的。   就这一水榭的风光,泼墨写意,着重用朱笔勾了那一树的枫叶,再点了逐水而流的落叶。上面落了一行字,霜叶红于二月花。我与常远所住院子名为梧桐,落款就写了梧桐主人。她一个姑娘家家,虽然学了书画,到底也是闺阁师傅所教,我的这一笔却是前世外公亲授,正宗的家学渊源。比过她的字画,我还是极有信心的,除非她天赋惊人。   放下笔,未待表嫂点评,我对表嫂说道:“嫂子,这水榭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且去厨房看看,那些点心是不是已经蒸上,该起锅了吧?”   “好!好!咱们走!”嫂子自然听我的。   关于站在那里的薛姑娘,我也没什么兴趣与她再说话了,只是临走前看了她一眼。这个姑娘实在让人觉得不省心,希望她能对自己有点评估。   表嫂在路上挽着我的手道:“燕娘昨日以画入菜已经十分让人惊讶,今日这一手更是,即便是我等读了十几年书的,也是望尘莫及。”   “阿嫂忘记了,我那干弟弟是探花。我得空也读书也学字,许是真有天分,比旁人学得好了些,不过嫂子和弟妹莫要张扬。免得多事!”我找了个借口,算是解释了我书画上的造诣。   下午茶点果然惊艳了众人,如果在前世,估计大家都会拿出手机拍了晒朋友圈。   “真真叫奇巧,总说宫里的点心也是颇有巧思。可这盘子哪里是给人吃的?长姐是哪里得来的?”护国侯夫人说道。   “孩子们的孝心!说是给阿远的铺子找了个合意的厨子,让他来做了几道菜!”老太太说道,我不打算在宴席上露什么脸了。就借着阿远的铺子里的厨子,好歹也是等于给自家饭店做了广告。   正在看着戏,聊着天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在大舅母耳边说了两句,大舅母匆匆而走,不知为何!大表嫂跟了过去,我虽然好奇心也爆棚,但是总归不能乱动,瞎掺和。   过了一会儿,霜表妹过来拉我袖子,一脸紧张,我看着她一团软嫩的脸,问她:“怎么了?”   “玲珑姐姐出事了!”她说话还气息不稳。   “……”我这刚刚不是看她还好好的吗?   “她跳了荷花池!”霜表妹跟我说,一脸伤心,我纳闷方才不过是画了一幅画,她难道玻璃心至斯,因为书画比不过我,就去跳池塘,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成王殿下将她救了起来!”霜表妹啊!你一句话分成了几句?但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成王怎么会进后花园,薛姑娘为什么要跳荷花池?已经成了悬疑剧了吗?   谁家好好地办个大喜事,出这档子事儿都不高兴,虽说是遮掩了口舌,可备不住参加的人众多,开始议论纷纷。   到了晚上我听我家那口子跟我说道,成王今日喝酒喝多了,主要是我的酒很好喝,让他们交口称赞。然后他就误闯了水榭,水榭内就玲珑一个女子,说是成王过去拉了她的手,玲珑立马就斩钉截铁跳了池塘。成王看见不妙就扑进池塘将她捞起来。   拉个手都要跳河,这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之内,非我能消化得了。成王啊!皇子啊!什么女人没见过,即便是再好看,要这么急色吗?后来转念一想,这男人形形色色,前世不是还有在开会间隙,忍不住会议室里三拍手的朋友,忘记关掉摄像头,五省市直播的吗?以己度人,就显得我见识浅薄,实在浅薄!   过了两日,靖国公府举办家宴,酬劳咱们几个为这宴会辛苦的媳妇。我再次见到表嫂和表弟媳,经过几日相处,我们十分聊得来,一起坐下八卦了这件事情的后续,完善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据说成王自己跟圣人承认是自己喝醉酒误闯了佳人的地盘,因为被一幅画所吸引,原来不过是想讨教一二,因为喝了酒有些兴奋,让佳人误会,以为是被人轻薄,乃么有了这一出。   我问表嫂,这荷花池水深几许?表嫂说每年过了重阳就会下塘子挖个藕,大约最深,也就胸口左右吧!我顿时对于这个跳塘子有了新的认识。   成王想要以侧妃之礼,迎玲珑进王府。圣人觉得玲珑恪守礼教,实乃不可多得的佳妇,成王为救她,与她有了牵扯,想来玲珑也是不愿意再嫁给其他人了,斥责了成王几句,准了。可怜成王的新婚王妃,即将迎来一个绿茶妹妹!   表弟媳叹道:“想来那画应是表嫂的那幅水榭红叶图,怎么就成她画的了?”   我侧头横了一眼弟媳道:“弟妹你也真是的。对于殿下来说,画与美人才是相得益彰,关于画是谁的?重要吗?人美才最重要!”   “燕娘高见!”表嫂赞了我之后,与我同笑,惹得弟媳也忙说:“原是我见识浅陋了!” 第25章   这几天我在考虑一个哲学问题,我到底穿越到了什么地方。其实从二十年前,我过来的那会儿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通过了解了朝代和基本的历史,知道我这是典型的架空穿法,所有的历史知识都不能用来参考。   那会儿子就死心了,除了比旁人多了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和一些可能有用,比如做饭,比如打架的技法,还有一些完全没用,比如驾驶,比如英语和德语。就再也没有烦心过这个问题。   让我得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是,这几日常远对我的索求无度,让我几乎以为自己穿进了某种文里。我感慨,我的天赋颇多,为什么要挖掘我这个潜藏的技能?   “怎么了燕娘?”常远在叫我,我回过神,凄婉地对他说:“你这牛没累坏,我这地已经快被你耕烂了!”   “你不想想?我明日就要远行了,至少三四个月见不着面。”他还在啃我的脖子。为什么不是啃脖子以下?不是说脖子以下不可描述吗?   我仰躺着有气无力地说:“好宝贝,亲爱的!亲亲好相公!咱们怎么着也没办法把三个月的饭放在一顿上吃吧?”   他这才闷笑出声道:“行了!放过你了!”我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他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他离开之后的安排,叫我出去的话一定要带上谁谁,如果有事情怎么联系他……   我对他摆摆手道:“这些全权委托给听雨。”听雨和吟风都是他的心腹,她们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自然会提醒我每样事情。他还是一直让我要警醒些,我自负要脑子有脑子,要拳头有拳头,实在不行,我还有阿Q一般的自我安慰的能力,怕什么?   那一日早上,常远带着两个小厮,想要辞别他爹,他爹上班了。辞别他祖母,他祖母也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后妈更是说手里家事一堆,好吧!家里也没什么人关心他。我的马车跟着他出了城门,到了短亭那里,他撩开我的帷帽嘱咐道:“既然是装傻了,家里事情能躲的就躲。咱们自个儿的钱财都在你那里,要用就用,别省着。赚钱的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就好……”   “你已经讲过几遍了!你不嫌麻烦我都嫌麻烦了!”我嘟着嘴说道,这几日他叨叨个没完,“倒是你,去的地方偏,平日里多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回来的时候少一两肉,我跟你算账!”   “好,回来等你算账!”明明正儿八经的话,到我耳朵里又是一番领悟,突然想起昨晚翻云覆雨,这脸就禁不住烫起来,他哈哈大笑。我让他:“快些滚!”   话虽如此,看着他上马,我突然间眼眶子酸涩,不想侧过头不想看他,掏出了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双颊。等我回过头,他在马上停滞看我,我忙跟他挥手,跟他说:“一路小心!”他这才策马扬鞭……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常兄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件奢侈品,他不在我身边实在让我浑身不适。焉啦吧唧地回到侯府,刚踏进院子打算去爬上榻去躺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让我去花厅有客到。只能略微整理了妆容,带着丫鬟出门去。   来到花厅,莫氏跟前的大丫头称心匆忙迎了出来,笑着言道:“奶奶这是去哪里了?让太太好等!”   “我送相公出城去!”我回答有些冷淡,我男人今天出门,谁曾关心过?他在这个家里,有时候想想不仅是多余的,还是碍人眼的。曾经有朋友跟我说过,什么后娘养的,后娘养的可舒坦呢!最怕的就是那种前妻养的,爹又娶后娘的,那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哦!那奶奶快些进去吧!”   我跨过门槛踏进花厅之内,莫氏正陪着她的同款聊天,不知道她们是否有相见恨晚之感?   “燕娘来了!”莫氏那慈爱的声音响起。   我过去跟她行礼道:“见过太太!”   坐着的正是我的干娘,林门柳氏,她穿了一身锦缎,其实我对于面料的识别很局限,只知道这一身和她当初在面馆里已经有了云泥之别,而且身体也丰腴了些,想来过得很是舒心?她站起身轻声唤我:“燕儿!”   “干娘怎么有空过来?”我看向她笑问,既然她叫我:“燕儿”我自然还她一个干娘,毕竟我成婚的那天他们还是到场了。   莫氏接话道:“林太太是过来请你赴喜宴的。”她倒是对柳氏很是客气。   “是啊!明祁八月二十六成婚,你和姑爷都要早早来赴宴。”柳氏说的有些不太利索。   莫氏却利索的接话道:“我方才还跟林太太说,她好福气,林探花少年得志,又娶了高门贵女,这是双喜临门,燕娘定然要去蹭蹭这福气。指望着我家大少爷能有林探花的一点半点文采,能中个进士,光耀门楣。”我听见这段当真是一肚子气,林明祁论人品,论潜力给我男人提鞋都不配,如今却让她说成这样?你要赞别人就赞别人,贬低常远做什么?怎么不叫你家常迁去啊?   柳氏客气道:“夫人客气了,小儿哪里当得这等夸奖?前日里听亲家太太偶尔说起,说二公子如今在户部做事,十分勤勉,黄大人说,世家公子都做事如此用心。让明祁在翰林院也要勤奋稳重。”什么话?夸奖常迁?她老人家一如既往地会说话。她也是跟我说了明祁如今在翰林院里当差,那么基本上就是个编修。   我家那口子身上是有官阶的,只是这个大周朝皇帝小气,防着武将,导致武将地位低下,即便是正儿八经的大将军,见了内阁大臣照样叩头下跪。而且有功勋也难封,要不然常远十五六岁上战场,也算经历了不少战事,他身上的伤疤,那都是功勋,哪里只会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有时候想想现如今的吏治,一群打嘴炮的文臣,看不起一群那真枪真刀守卫这片国土的将士,当真是凭什么?   “那便说好了!燕娘那日会早早过去,指不定她还能帮衬林太太一二!前些日子她在靖国公府上好是尽心。”莫氏好客气。   我在旁边赔笑道:“是太太疼我,府上的事情不让我沾半分!否则我哪能不尽力?”莫氏看了我一眼,她可能在猜我说的到底是啥意思。   “多谢夫人,燕娘早些过来!”她对我说道,我点点头。   将林柳氏送走,莫氏回头对我说:“少年中探花,前途无量,以后入阁拜相也有可能,更何况还有黄大人的支持。燕娘,我自然知道你与他们的龃龉,这些也无什么大碍。还是要与他们好好相处。”   “媳妇与林家的那些事,是他们弄出来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着急地辩驳。   果然看她一脸,你这个人实在无可救药的表情说道:“这些事情以后莫要再提,以后与他们好好来往便是,于侯府,与你自己都是好事!”可以看出她对我已经失望至极。   我低头应下道:“是!”   “你回去歇着吧!”嫌弃我烦了吧?   我跟她告辞了,就跨出花厅准备离开,只见一个面生的丫鬟脸色惨白,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被称心拦住道:“作死的小蹄子,还要不要规矩了?”   “称心姐姐!我家姨娘,上吊了!”那丫头边哭边说道,我一下子愣着了,什么?自杀?   我站在庭中,听雨在我耳边道:“这是周姨娘的丫鬟,周姨娘是以前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绿萼。前几年生了九姑娘,前些日子又怀上了,昨儿个晚上小产了。” 撞梗尤二姐?呸呸,不要这样想,对死者大不敬啊!   当我正在纠结要不要去瞧瞧的时候,莫氏脸色沉郁地在如意的搀扶下疾步走了出来,我对她行注目礼,她瞧向我皱眉道:“回你自己的院子去!”这声吩咐不可谓不严厉,看来这周姨娘让她突然之间更年期提前了?   我脑子里是那个粉嫩嫩肥嘟嘟的九姑娘,记得阿远那日很是喜欢她,还将她抱在手里,我侧头问听雨:“九妹妹如今养在谁那里?”   “就养在周姨娘身边!”听雨跟我说:“这孩子这下可怜了!”   “阿远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我问她,常远跟这个侯府的人好似谁都不近,平日里独来独往的,唯一给我有印象的就是这个九妹妹了。   “绿萼姐姐是个玲珑通透的人,以前大爷被侯爷要打要罚,多是她通报老太太求老太太过来说上两句,虽然老太太也未必肯次次过来,但是终究是有这个心。所以大爷记着这个情,对九姑娘略微与其他姑娘不同。”听雨看上去也是为绿萼惋惜。   “走!看看去!”我对她说,既然她这么说,如果常远在家,必然也会去看上一看,能帮咱们帮上一把手。   “奶奶,太太让您回去,这个事情您若是掺和,恐怕不妥。”听雨对我说,她上前拉我的手,我自然知道她对常远的忠心。   “好丫头,既然绿萼对阿远曾经尽过心,我们不妨去看看,如果能够帮忙照拂小九儿一二,也算是让绿萼走得安心些!你说呢?人不能老想着自己,总有你需要照顾的人,需要你关心的人,再说了也影响不了咱们多少。走吧!”我催促着听雨。   方才我在柳氏面前都装了鹌鹑,没有反驳两人的胡说八道,如今这摊子浑水我倒是想趟,我也知道不妥,容易让人猜疑,不过我这个人愣的时候就是转不过弯来,还会给自己找一堆借口。   听雨略一沉吟道:“那奶奶随我来!”我跟着她向前走,一时间我们主仆二人无话可说。   嫁入侯府我去过的地方有限,很多地方我压根没有踏足,这个小院子我就没来过。刚到院门口,小九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就传入我耳中。   莫氏看见我踏进去立马沉声问我:“你来做什么?”   “看看九妹妹!”我实话实说,看见眼泪鼻涕一脸的小姑娘被她的奶妈子抱着。   “太太这里有事情要料理,九妹妹还小,只会添乱,不如儿媳带了九妹妹回去看顾两日?”我看向莫氏,向她询问。又看了看门板上床单盖过头顶的那一个死人,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抽泣,乱糟糟的。   莫氏脸色未明地看着我,半晌之后道:“那你好好照顾她便是!过两日等我得了空再来安置她。”   我边拿出帕子给孩子擦,边应下,其余这里的事情一概不管,想来之后自有听雨会来告诉我,小九儿还是哭不停,我一路抱着她,她一路嚎啕…… 第26章   “小九儿不哭了,大嫂嫂给你拿糖吃好不好?”固然我知道不该给孩子吃糖,这会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小九儿听见糖停了停又开始哭了,喊着:“我要姨娘!我要姨娘!”我被她哭得脑仁疼,但是想想她刚失去亲娘,也就随她去了,让听雨准备热水,等她哭地缓些了,将她的小肉手放进水里洗了洗,再给她细细地擦了脸,然后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小娃娃还在抽泣,到底岁数还小,没多久开始闭眼要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要将她安置在榻上,谁想到才一沾榻她就又嘤嘤要哭,想想算了,还是抱在身上吧!怪可怜的小东西!听雨过来要接手,我摆摆手示意算了,对她说道:“你去灶上煨点粥,我等下与她做些鸡肉粥吃。”   听雨接了我的吩咐出了门,已经过了中秋,天渐渐凉了起来,我让吟风给我拿了条薄毯子过来,我一手搂着她一手脱了鞋,上了榻,略微松手她就开始要有响声,我轻手拍她,半抱半搂着和她睡了一会儿。   等我醒来,孩子已经睡熟,穿了鞋,让吟风看着孩子。我和听雨进了厨房,捞起瓦罐里炖的半只鸡,将鸡去了皮拆了骨,将已经酥烂的鸡肉剁成了蓉。   听雨在旁边给我打下手,她说:“周姨娘这么一个本分不争的人都被弄到这个地步……”我一听她是打算跟我讲这里面的内幕了,就示意她继续。   取了半瓦罐的鸡汤,烧开将熟鸡蓉调入鸡汤中,鸡肉如粉一般散开,烧开后,再放入烧开花的浓稠白米粥,等粥再次烧开,调味,自家吃不讲究,直接另切了葱花洒了进去。   这期间听雨也和我八完了周姨娘那点子简单的故事,侯爷亲自去问老太太讨要的绿萼,收了房。到底是刚纳的,一阵新鲜,连着几个月宿在她那里。起先,因着是老太太跟前的人,莫氏也没对她怎么着,后来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第一个孩子顺顺当当的生了下来。可做月子的时候,就不那么地道了,短吃短穿的,刚巧是冬天,给的碳都是烟气很重的,据说月子没做好。   这侯爷几时将他那些妾室当成人看,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再等她能服侍的时候,也不管她身子好不好就随意折腾她了,据说后来又一阵子崩漏不止,也不知道怎么着这次又怀上了,本来郎中就劝她不要这个孩子了。   可太太念了一声佛说:“阿弥陀佛,好端端地哪有堕胎的道理?自然要细细地保养。”就这样天天吃药,天天保养,五个月不到,昨夜滑了胎,今日就挂了绳子,一命呜呼,听雨给了我一句她自己的总结:“想来是被两人逼地活不下去了!”。这是她难得吐露她自己的想法。   我边盛粥,边心里暗骂一声:“衣冠禽兽!”,脑子里起了个念头,问听雨:“太太娘家在哪里?”   “太太和老太太是一处儿的,都是出身京城边儿上金云县人。”   “太太家可有姊妹?”我问她。   “有啊!一个姐姐嫁在德州,就是二奶奶的亲母。嫡亲的妹子就住城南,为了咱们四姑娘婚事,姊妹俩闹掰了!”   “怎么说?”我边问,边将粥放在托盘内,示意她跟我一起回房。   “姨太太看中了咱们四姑娘,想要娶回去给她的嫡子,太太嫌弃姨太太家底子太薄,姨老爷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而且表少爷,也是个一事无成的。”听雨倒是说了不少。   “姨老爷可有通房或是姨娘?”我继续问。   “有啊!两个姨娘,一个通房。”听雨说道。   “想个法子探听一下,他们家是否庶子也不昌?”我对着听雨说:“可有办法?”   “让寄槐找人去打听一下!奶奶的意思是?”听雨问我。   “我还没明白,你且先安排了探听吧!”   端回了房里,等我进去的时候,小丫头已经醒了,这会儿倒是不哭了。吟风已经替她梳洗过了,我走过去叫她:“九妹妹!醒了?”   “大嫂嫂!”她红肿着眼睛看向我,全然没了当日初见的可爱,如今看上去很是可怜。   “小九儿过来,嫂嫂喂你吃粥!”听我说话,小人儿还是很乖巧,走到桌子这边,我将她抱起来让她跪坐在椅子里,我给她一勺一勺地喂粥。   顺便吩咐听雨,让她差人去九妹妹的住处,将换洗衣物拿几件过来,让他们好好处理周姨娘的丧事,人就别跟过来了。   小九儿从睡醒过来就开始粘我,到晚上洗漱完了,原本想让听雨带着她睡,她不肯又要哭闹,一个不落忍就捞了她抱身上,与她一起睡下。倒也是好事,常远不在,床上空落落的,有个小丫头在身边反而好些。半夜里,小丫头哭了几声,我拍了拍她,她继续睡了。   次日里我带着小九儿去荣安堂请安,这回老太太冷眼看了看我们,只一句话:“既然你打算带着她就带着吧!不过好歹她是咱们家的姑娘,你浑身的脾气收一收,别让她学去了!”   我这无语问苍天,就算我脾气有点暴,但是好歹为人正直,做事有分寸,经过了昨天那一出,侯府里面的阴私,还有让人教坏的余地吗?   莫氏一脸憔悴,看上去老了三五岁,她似乎没有心思来跟我说话,请过安,我抬腿就往外走,才到中庭,就遇见了爱管闲事的五姑娘,她见了我,对着小九儿说:“九妹妹,方才我从祖母处过来。祖母在那里说怕你被大嫂子带坏了,你可要小心些。”我脑子有点疼,莫氏用了多少心力才将她培养成如此没有城府,而且有时时刻刻给人当打手的自觉?   这么个小豆丁,她懂什么带不带坏,我对她说:“五妹妹,好好学着些家宅料理的手段,以后嫁出去,有了姨娘和通房,一家子妻妾和乐,不容易。小九儿不劳你费心,上有父母,再不济也有我和她大哥哥。”说完,我斜着眼瞧她,她不过与我对视一瞬便别开眼去。   “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左不过是被刑克的命,能活几天还不知道呢!”小姑娘说话很是恶毒。   我转过头去看向她道:“这就是所谓的好教养,青天白日诅咒长嫂?”   “我说的都是实情,你以为大哥哥为什么会娶你吗,满京城的贵女谁有胆子嫁给他?”五姑娘冷笑着对我说。   “五姑娘,太太请您进去!”如意一溜儿碎步跑过来叫她,那姑娘转头往里走。   小九儿扯着我的手叫道:“嫂嫂!”我回过神来,跟她说:“走,回咱们院子!”   路上听雨欲言又止,我跟她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尽管说!”   “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行,回屋子,咱们泡壶茶拿点糕饼边吃,我边听你们讲故事!”我脸上带着笑对她说。   回院子,刚好方嬷嬷到了,将小九儿交给吟风,我挑了听雨这位讲故事比较擅长的姑娘带着方嬷嬷进了书房,泡起了茶水,我端起一盏茶,对听雨说:“来来说罢!”   方嬷嬷满头雾水看着我,听雨与她解释道:“方才在太太院子里,五姑娘拿刑克一事,诅咒奶奶!”   “少奶奶,莫要往心里去,这都是怪力乱神之语。”方嬷嬷劝我。   我挥挥手道:“我是来听故事的,不是听你们好言相劝的。我有茶水,你们有故事,开讲吧!”   两人面面相觑之后,还是听雨清了清嗓子开始从我嫡亲婆婆去世开始说起,常远三岁上头,莫氏刚刚进门不久。他被带着出门去拜佛,遇到一个白眉的大和尚,看见常远就要拉住他,渡他出家,当时给他的批的命盘是,天煞孤星,父母妻子子嗣一律克干净,唯有出家皈依方才得以安宁。   侯门长子,岂能因为一句游方和尚的话,就当真出家了?老侯爷斥责了当时回来禀告的人。但是终究是心里有了疙瘩,当他的祖父重伤之后,缠绵不愈,最后不治生亡。这个事情就再次被提起。靖国公是个火爆脾气,所谓物以类聚靖国公夫人也是一样的品性,听到侯府对常远的责骂,冲过来与常远的祖母对骂,最后靖国公老夫人说:“我带回家去,要克克孟家,不克你们家!”这样从七岁起,常远几乎常年住靖国公府。   这些事情他只是约略地跟我提过一提,我也没在意。此刻回味起来,他的童年却是一部悲惨史,哪个孩子被亲人嫌弃不会心里难过?十七岁回到侯府娶妻,这一门亲事好像就是为了验证常远的刑克之名,如我所知,英英死于难产,难怪那一日,他的心情不仅仅是对英英的亏欠,恐怕还有他对命运的无奈。   我心里不是个滋味,我原是不信这种迷信之言,曾经还笑话过上司连天尽头都不敢去,只因为他说这个地方的名字不好,对于仕途上有追求的人来说,天尽头的意思就是以后升不上去。我当时笑他这是无稽之谈。可到了这一生,有了穿越,我对鬼神到底是多了点敬畏。   两人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我,我摸了摸鼻子笑道:“那我得好好活着,还要给他生一大堆孩子,和他白头偕老。相公这些年过得真不容易,难怪嫡子长孙被如此嫌弃。”   “咱们夫人怎么是被爷克死的,明明是被侯爷给气死的。当初两家缔结婚约,要嫁入侯府之时,侯爷房里已经有了通房丫头,还有了身子。被老太太给灌了打胎药给堕了胎,扔到了庄子上,生死咱们是不知。咱们夫人进门没多久,侯爷又动了夫人身边的丫头。夫人自幼是靖国公夫人带大的,怎么受得了这个气,大着肚子的时候闹了几次……”方嬷嬷脸色不豫地开始倒豆子,我一直以为她是个不愿意说人是非的嬷嬷。   “您说说,这家里都造了这么多的孽,能事事顺利吗?所谓积善积德,他们都干了什么?老侯爷在世的时候,还能挡着些,这些年,定西侯府被人说文不成武不就,哪有昔日开国元勋,中流砥柱的荣光?”方嬷嬷索性说开了。   “您以为外面贵女不愿意嫁给咱们爷是因为算命之言?您以为外面的那些大家夫人都是瞎眼?这种人家,好端端的闺女进来受磋磨?咱们这位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也就她自己的外甥女才才能入她的眼!”   什么样的人?能人。靠着自己的能力从出身一般的远房表妹嫁入侯府,二十来年屹立不倒,深受婆母信赖,即便男人是个渣男,但是依然能够把持他的心,还不够厉害?   由此我突然很佩服那位薛姑娘,她当真是胆识过人,毕竟她和常远算得上知根知底,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还努力地要嫁给他,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执着?   下午我去周姨娘那处,看着门板上的她,掀开了盖在她头上的床单,她有一双未曾合上的眼,我说:“你安心去吧!虽你我未言语过一句,我却还要诺你一句,九儿我会照顾好。”说完我尝试着用手去撸她的眼,她居然就合眼了,心里对那句命盘批语又是一重想法。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做了一个梦,梦中靖国公府,定西侯府,护国侯府通通覆灭,早已成百姓口中的传说与故事。在那山青水远之处,我斜靠在墓碑之上,喝着酒,叨叨个不停,那墓碑上刻着常远与张燕之名,我满心窒息,疼痛难抑,我知道自己好似活着,他好像是被斩首了,我为他收尸?我说要与他作伴,无论生死?斜风带着细雨阴冷透骨,我快冷死了……   好似梦魇一般,我挣扎了很久才睁开眼,听见边上小九儿打着浅浅的呼噜,撩额头冷汗湿了手。   我摇了摇头,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更何况上天让我这个穿越女过来,可不是给他来克的,我特么担心这些做什么?为自己无稽的担心而苦笑,还做了这么一个荒诞的梦,这可要不得。 第27章   不得不说,我还是被这一句算命之言影响到了,不过影响的程度,也就那样吧!除了那一夜有个噩梦以外,我该吃吃,该睡睡,日子过得与之前并无不同。   我去外边的院子锻炼,新护卫寄槐给我搬出来一筐子桃子说道:“少夫人来的刚刚好,原本属下还在想怎么把桃子给您送去呢!”   “哪里来的?”我看着一筐子青中透着白,白里透红的个头老大的桃子问。   “爷让快骑送过来的!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我接过信,在石墩子上坐下,拔了头上一根发簪,用它来挑开火漆。   信中他道,已经到了书院,在那里安顿了下来,如今每日读书很是辛苦。需要解释的是我与他约定以后来往通信都是用书院之名,无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无所谓。   这些一笔带过之后,他说那里山上出的桃子很是清甜,只是桃子不易保存,所以采摘了略微生了些,给我尝尝。倒是不傻,要是全熟的到这里估计统统都烂了。   他说吃桃子的时候想到了我,说我就如这桃子一般大而清甜,怎么吃都不够!不要脸,我暗骂。将信叠好,收拢进了怀里。心里一扫了多日的阴霾,相信他,也是相信我自己不是?   我撩起袖子,到了井边打水,听雨见了立马撩起裙子奔过来要帮我打水,我笑着打趣说:“你那嫩手被这麻绳刮两下就糙了,歇着吧!等下去洗桃子。”我拉起了水,倒入木盆中,听雨洗了,我招呼这院子里,常远留给我护卫车夫们过来吃桃儿。   桃子没有全然熟透,所以没有那种咬开一口甜水的味道,但是我很是喜欢这种未全熟,清甜带着脆劲儿的口感,咔嚓咔嚓咬下去,别有风味。   这么着大半筐分了去,剩下几个带回去给九儿吟风尝尝,侯府其他人等,其一不能给,其二却是他们关我什么事儿?   吃完桃,我洗了手,进了屋,这里虽然简陋,但是该有都有,提起笔给他回信,写什么呢?   第一件事情就是周姨娘上吊,九儿我带过来了,会好好照顾。接下去就是让他安心读书,我挺好的。还有就是明天要去参加干弟弟的婚礼,给他送什么礼物正在让我伤脑筋。最后回应桃子问题,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但是我这个桃子不分季节,只要他回来都可以吃个够,看我多大方?   西北风已经开始刮起,天气已经转凉,想着也许可以着手制作些肉干,给他做零嘴,在训练之余补充些能量。   将信交于寄槐的时候,他对我说:“之前少夫人让听雨姑娘吩咐打探城南霍家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眉目。”   我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问他是什么事儿,他说:“就是太太亲妹子的事情。”   “哦!对对!是怎么回事?”我想起来了。   “那家很厉害,妾室和通房没能生下一男半女。但凡有怀上的,要么小产,要么连大小都不能保住!”寄槐说道。   呵呵!果然如我估计的那样,这些手段,咱们太太是从娘家就带来的,而陈氏?这个技术是传女不传男吧?所以她也是个中好手?我们家太太克庶子,而且全家的女人统一克庶子。作为继室,她可能还克原配正室的所出。我吩咐寄槐,若是有时间打听一下陈氏家里的状况。   八月二十六宜嫁娶,户部侍郎黄大人榜下捉了个婿,贡试十二名,殿试直接蹿升到一甲第三的探花,这个彩蛋有点大,乐得黄家一门开了花。   陈氏早几天就在惦记这送什么礼合适,毕竟是她男人的上峰家办喜事,还顺带捎上我了。其实我想了很久,林明祁这个探花郎名声好听,但是毕竟刚刚入翰林,一个七品的编修能有多少月俸,红包么就放点银子,一百两已经够合适了吧?   话才出口,莫氏嫌弃我给的少,让我再加些,我为难地说道:“相公离开时,总共给我留了这一百两做应急之用。我原想着吃喝都是用家里的,哪里有用钱的地方?想来已经足足够够了,再说一百两这个礼也够重了。”   “你先头婆婆和他先头娘子的嫁妆在京城里也是有名的,多少田产珠宝,你这里没有沾过手?”莫氏问我。   我懵懂地摇摇头道:“相公并未提起这些。”   莫氏脸色愠怒道:“他竟如此待你!”   “这些东西既然是先头婆婆和他先夫人的,原也不该我拿着。这也没什么!”我低着头语句诚恳,语气却是低落。想要借着这些挑拨我们夫妻感情,门也没有。   “我是没见过先头婆婆的那些嫁妆,但是前面那位嫂嫂的嫁妆我倒是见过,着实丰厚。”陈氏说道:“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要不我这里借你一些?”   “不用!有多少送多少!量力而为我还是懂的。”我可耿直了。   “你若是嫁入普通人家也好说,如今是嫁入我们侯府,拿这么点银子出去像话吗?”莫氏问我。   “太太说的我不懂,人情送礼,我只知道随行就市。我成亲的时候,干娘买了一根鎏金的钗子给我,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左右。不过两个多月,按道理不加也没什么,就是想来如今是侯府的面子,我给了一百两,九倍的加成,难道还不够多?”我这厢有理有据地反驳,没道理我做冤大头。   “糊涂,这账能这么算吗?人娶的是谁?”   “黄四小姐啊!黄侍郎的女儿!”   “黄大人在哪里任职?”   “户部!”   “你二叔在哪里任职?”   “户部!”   “现在可明白这个道理了?”   “明白,是为了二叔去亲近些我干弟弟。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送一百两了,送十两就够了。这是我们私下的礼尚往来。剩下要送多少自然是太太您定夺,公中出钱了!”我说得条理明白清楚。   这话说出来,莫氏脸都绿了,她当然不可能为这么几个银子不舒坦,主要是我说的话顶撞她了。陈氏真是好狗腿立马插在前头说道:“嫂子,你怎么说话的?太太在教你如何应对人情往来,你倒好计较起哪里出这些钱来。”   “弟妹,这是为二叔钻营所用花销,我说用公中出已经算是退了一步,按理也该是你们夫妻的私账。你们今日去黄家赴宴,要送多少,我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些都是公中走账的吧?大爷如今在苦读,即便需要钻营也要三年以后,但愿到时候你也愿意拿出自己的私房来贴补贴补!我那干弟弟成婚,送多送少,我只要在理便是,原来就是想着二叔的这层关系,我才多送几个银子。既然你不领情,我也不多送了。算了!”我不是市井中来的吗?我那日与常远吵架你们没见过?你想领教领教?   莫氏一拍桌子道:“毋庸多言!玉珠,去拿一对白玉瓶给老大家的。”哦?!连燕娘都不叫一声了,可见真生气了。   “太太,我家中艰难,那时靠着面馆供他读书已经很是吃力。我想着白玉瓶这种摆设黄四小姐的嫁妆定然不缺,不如真金白银实惠,您看宝瓶值多少钱,折了银子,借了我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干姐姐的手送出去,我觉着恐怕更为合适!”看我多实诚,多为你们考虑。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对着陈氏说:“那就换个五百两的银票给你嫂子!”   “多谢太太!”我立马谢过。然后欢欢喜喜地拿着银票,包了红封去林家吃喜酒。膈应人,我从来就会,只是耍这些一直觉得无趣罢了。   “嫂嫂,我们为什么不和太太他们一起去赴喜宴?”小九儿问我。   我捏了一把她的脸道:“那你想跟她们一起去吗?”   “不去,几位姐姐都不喜欢我!”小九儿答道。   “是啊!所以你跟我去啊!”   如今的林家是在黄家后面一条街,那里的一个院子,不知道是黄家的?还是林明祁赁的,这个院子有点样子,不算太大,但是在京里已经算得上不错了,没有五六千两是拿不下来的。他那点家底子,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午前我带着小九儿坐着轿子到林家,轿子落地,听雨过来撩开轿帘说:“大奶奶,前面巷子拥挤,轿子进不去了,您要不先下来?”我搭着听雨的手从轿中走出,吟风过来牵着小九儿的手。其实我走路稳便,压根不用谁来扶持,可听雨非要扶着,扶着就扶着吧!   迎亲的花轿和吹打队伍已经停在了巷子里,我穿过队伍到了门前,王叔的大儿子,玉琴的那口子在迎接客人,见我赶忙叫道:“燕儿!来啦?”   “王大哥!”我回他道,他已经转头叫王婶:“娘!燕儿来了!”   “我马上过来!”王婶的声音传来,她一站到门口,瞧着我,却不上前了。我问:“婶儿,发什么愣啊!”   “我……我……才这么几天功夫没见,快认不出人来了!这果真是我们燕儿吗?”王婶走下来拉着我的手。   “哎呦!我的婶儿?怎么就不是了?真是的!”   柳氏出来面上十分欢喜地道:“燕儿来了?快些进来!”   我和王婶儿一起进来,往里除了王婶一家子,也没见其他街坊邻居和我当初成婚请了六七桌的街坊不同。王婶儿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咬耳朵道:“只有请了我们一家子,其他人都没叫。”   想来也是,已经飞黄腾达,城西的邻居,即便有做官的,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官。   明祁还没有出发迎亲,一身喜袍已经穿在身上,正是青春年少,一脸的喜气洋洋。见到我走上前高兴地叫:“阿姊,你可来了!”如果撇开那晚上的谈话,我觉得这个时候的表情刚刚好,姐弟之情,完全让人觉得贴切自然。   “嗯!当初的小娃娃如今已经成人了!当真是时光如梭,光阴似箭啊!”我胡乱说两句场面话。   他听了呵呵笑道:“阿姊说什么话呢?好似阿姊长我多少岁,已经老了似得!这个漂亮的小娃娃是谁?”   我拍了拍九儿,让她唤明祁为:“快叫哥哥!”   “这是什么哥哥?”小九儿萌萌哒问。   “大嫂嫂的弟弟,就是你哥哥啊!”   “哥哥!”   “妹妹乖!”   柳氏过来催道:“明祁,快些迎亲去了!还要绕着城里走一圈呢,不早了!”   “娘,您带阿姊去女眷那里落座!我先去了!”他是喜上眉梢。   我催促道:“那还不快去!”他走的时候,我看他回头瞧着我,我低下头去不与他目光接触,再怎么假装,那日的情状不会凭空消失,总是在那里。。   我去账务那里登记了红封,在柳氏的带领下,带着小九儿一起去女眷那里,小九儿明显没有参加过这种热闹的场面,原本就滚圆的眼睛,骨碌碌转不停。   “燕儿,你先坐坐!明祁安排了你与他的几个同僚女眷一桌!”柳氏与我说道,我点头,算是应了。 第28章   清贵与勋贵虽然都沾着贵字,在官场上却如同泾河与渭河一般分明,翰林院的各位是圣人手里的那一支笔,没有威胁,日日需要用到,自然看重。而勋贵是圣人手里的刀,几年一个轮回也用不上一次,还要保养,一个不小心还会割了自己的手,防着也是正常。   今日我作为勋贵家的儿媳,掺和进了清贵家的一班女眷中,倒是难得的景象。   我暗叹明祁交际手段见长,才不过进去两三个月,已经能邀请了好几个同僚过来喝喜酒,当然,他那侍郎岳父也功不可没。   我是开面馆的,迎的是四方客,对于这些温文尔雅翰林夫人,还是我率先与她们交谈起来,顶着林明祁义姐的名义开聊。没想到这个干姐姐的名头如此响亮,才一表明身份立刻就引来了关注。   “探花郎与我家官人说起过您,说您对他有再造之恩,身无分文靠着双手,养活他们母子,还供他读书,才有他的今日。”一位据说是翰林五经博士的家眷如此说。   她这么一说,就有另外一位女眷也说了:“今日我还受了林太太的托,要来说合说合。原这些话不该跟初见面的少夫人说,只是受人所托,不免就僭越了。林探花很是愧疚,当时他不懂事,只知道旧时确实是少夫人给配了林家大公子的。却不知道这是当初张大官人为了能收留他们母子的权宜之计。才给少夫人请了那么一块匾额,这件事情让姐弟生了这么大的嫌隙。他心里一直心存不安。少夫人的高义,他铭记在心。”他在给我洗白白?这是要做什么?   “未请教夫人称呼!”我笑着问,顺便给了身边的九儿一把果子。   “我家相公姓朱,与探花郎是同年,是个未有品阶的庶吉士。”那朱夫人如此说。   “朱夫人过谦了,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储相之位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我家官人这几日也出了京,寻了书院读书去了,若侥幸能如夫人一般得个翰林夫人的头衔,我做梦都会笑醒了!”我无比真诚的笑着说。   这些话在这群翰林夫人听来无比熨帖,我虽然是市井女出声,如今却是侯府的嫡长媳,多少她们觉得落了我些什么,如今我说侯府的大公子也在用功读书,指望能够考个功名,满足了她们内心的骄傲。我呢?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告诉大家,我家男人在读书,在读书,在读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先前那位女眷说道:“少夫人如此能干,一贫如洗都能带出探花郎,更何况是侯府公子呢!有少夫人规劝定然以后榜上有名。”可怜见的常兄,这会子已经让人挂这里跟林明祁比较了。人和人天赋不一样,林明祁是学霸一类的,我家那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练武倒是一等一的好手,那一日弯弓射大雁,一箭穿了大雁的胸,我拿来拔了毛,炖了满满一大锅。   “我们家明祁自幼读书就极有天赋,以前……”我在这里赞了明祁当初读书特别用功的若干事例。   自然有人顺着杆子说道:“我就说相依为命的姐弟,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林太太实在担心过了。”   “我与干娘明祁相处了十来年,这件事情即便是明祁办得不妥,如今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不想多谈这件事情,个中情由太多,若是说我完全不介意,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不冷不热就行。   这时候刚好柳氏带了位女眷过来,我身边的女眷都称她为李夫人,将她让到我左手边上,这位李夫人肤色与现今女子中流行颇为不同的女子,她一脸小麦色,方才走路也是稳稳当当,我低头看去她一双脚一如我。身边还带个孩子,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儿。她这一来,我们一桌就全齐了。   明祁也迎亲去了许久,已经接近午时,开席吃饭。小九儿嘀嘀咕咕的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我也不拘着,为她夹菜。那位李夫人的公子与我家小九儿同看上了一块排骨,我与李夫人共同伸箸,还未碰到,李夫人便说:“少夫人请!”   她又对着身边的孩子说:“珺哥儿,让给妹妹好不好?”   “多谢!”   “好!阿娘,妹妹跟秀全的胖丫长得好像!”那小娃娃也是蜜色的皮肤,五官端正,一双眼睛晶晶亮。   “夫人家的女公子长得实在可爱!”李夫人带笑与我说,我刚好将排骨喂了旁边这只肥嘟嘟的小狗。   “这是我夫君的幼妹!令郎真懂事,长得又端方大气。”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孩子实诚道:“嗯!秀全那里的伯伯们都夸我好看!”好有自信的娃!   李夫人道:“这小鬼头真是!”   “哥哥!”小九儿倒是和人聊上了,那李家小公子很有耐心地跟她说话,听话里好似他们刚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这时候李夫人开口聊了起来,原来她刚刚随着外放的夫君回来,她也不提夫君如今做什么,不过想来也是翰林院里干些什么事儿呗。她外边见闻广博,一来二去倒是和我谈到了一起,原本午间宴席过后,还要等晚宴,我还在想怎么打发时光。现在倒是没这个顾虑了,两个孩子玩在了一起,我和李夫人说在了一块儿。   李夫人健谈,尤其喜欢说她和夫君外放那个县城的事情,她说那里是西南之地,炎热潮湿,那里有美酒佳酿,有可口的新鲜果蔬,还有……,可惜天高路远,不方便运输,她可怜那里的百姓,有这么好的东西好过着穷日子,她想着如果能够卖到京城或者其他好的城市里,可能会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那里的粑粑很好吃……”我开始接下话题,她突然听见我能完全和她合拍很高兴,整个下午我俩靠着茶水和果子,咱俩唱了主角一起聊了一个下午,最后交换了信息,说以后要是有空一起喝茶。那是西南,不是云贵,而是四川,出美酒的地方,我要原酿!   看着明祁迎来了黄四小姐,看着林柳氏坐在那里受了他们的礼,我吃完了这顿喜宴,坐了轿子回了侯府。   小九儿跟了我一日,只是下午被我抱在手里睡了一会儿,所以很是乏累,沾了床就睡了过去。我洗漱之后,拿了本书斜靠着开始看,一心两用,脑子里却是李夫人对西南的形容。索性起来,按照思维导图的方法开始分析,进行逻辑整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需要一个生意上的合伙人,对这个李夫人我是一见钟情了,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当我的小伙伴。不过我也需要探知她的合作意愿,也许人家只是说说,真到做了又畏畏缩缩呢?   翌日听雨看出我有些心不在焉,她倒是简简单单地说道:“让寄槐命人打探这位李夫人的底细,奶奶再做定夺?”   我突然想到,我已经不是一个人战斗了,常兄还给我留下了一个端对:“还是你想得周全!就这么办!”   我对于柳氏借着我的名头来侯府颇为不满,更是不知道她的来意,只是听她们在聊的时候,说起黄家又添了一喜,黄家宫里的娘娘为圣人添了小皇子。还有一件事情是户部尚书大人貌似要入阁,所以户部的这个尚书之位,可想而知了。所以陈氏和莫氏对这位林太太非常非常地客气,完全拿出了对待亲家母的样子。我不知道该不该感激一下林明祁,是他让我在侯府的地位水涨船高,让我有了很大的自由度。   虽然,寄槐在打听李家情况的同时,又跟我说了京城之内对我这个侯府少夫人的评价,凶悍,嫁入侯府没多久就与夫君吵架几次,无礼,顶撞婆母,不学无术,学管家还能睡着。好吧,有理有据,这可都是就事论事,丝毫没有偏颇。   重点还在于那位李夫人,先要从李夫人的相公说起,她家那口子是六年前那一届的状元郎李蕤。贡试第一的文章刊出,差点导致京城纸贵,不是说有多犀利,而是应该这么形容是get到了的那种,就是戳中了当权者的某个点,能让人一看就拍案的那种。殿试点了状元,原本翰林院修撰是妥妥的,谁料到,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居然被外放西南贫苦之地,连着转了两个穷山恶水的县任知县,这次又直接从那里将他调回京城,给了翰林院侍讲一职。   我心里默默地拍手,这是绝对的大才,给他机会历练,之后恐怕是要坐火箭上升的啊!而且更为可贵的是,那一日与李夫人攀谈,她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对外放贫瘠之地的抱怨,反而好似乐在其中,又忧国忧民,虽然那时候在场面上,但是以我的眼力,没看出她有作伪的样子。   这位李夫人是李翰林在老家就娶的糟糠之妻,据说还是个童养媳,颇为能干,他们的大公子已经十来岁了,小公子就是那日我见到的,在任上第一年添的。李夫人出身乡野很是喜欢在街市里面逛,听到这句话,我眼睛都亮了。我俩一个出身乡野,一个出身市井……   我这厢剃头担子已然一头热地不要不要了…… 第29章   我两辈子都没追求过谁!谁曾想今日为了追个已婚妇女还要装偶遇。虽   这位李夫人,据说喜欢自己买菜做饭,与李翰林日子过得十分俭省,也听说他们去那任上却不俭省,对当地百姓甚好。我今日是借了常远他外婆的名义告假出来,我家老太太不喜欢我和靖国公府过多接触,但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外祖家,又在朝中地位很高,所以也只能无可奈何。这几日莫氏和侯爷貌似关系有些僵,看她每日强打精神,原想着也学着她的模样安慰她几句,后来看见排队等候去安慰她的人太多。我便歇了去凑热闹的心。   清晨的集市上,给大公鸡插了草标叫卖的,拿着砍刀正在剁肉的,卖白菜的。哦!这板栗倒是不错,我拿了一颗剥开,尝尝,嗯,新鲜,味道极好,煮过之后定然又粉又糯。   “大叔,来两斤!”我道。   “好嘞!”我要两斤,他给我称了三斤。好吧,三斤就三斤吧!   拿着板栗,我又肖想那只大公鸡,板栗烧鸡啊!十分可口的菜式。我又回过去讲价,砍到价格合意,把那只鸡给买了,顺道那大娘还带了一篮子鸡蛋出来,我觉得拿回去给小九儿炖蛋刚刚好,也收了!全部让寄槐提了。   隔壁大哥正在卖蜜梨,一问之下,是他自己种的,看他一身打着补丁的布衣,问了个价格,也算合适,索性就直接买了。一大筐子蜜梨让寄槐先去放车上,我继续逛……   “奶奶!奶奶!”我身边的听雨在叫我。   我侧头看她:“干嘛?”她努了努嘴,我顺她的眼光看去,正是李夫人,正在猪肉摊子上挑肉。   我回头看看寄槐手里的东西,顿时觉得,看来我对李夫人的爱还是缺了点火候啊!   我佯装偶遇,走到正在挑着猪肉的李夫人身前道:“打算做什么菜?”   “小炒肉!我家那口子喜欢吃这个!”   “这块吧!肥瘦相当!”   “好,就这一块!”李夫人付了钱,这才注意到我:“常少夫人!”   “买菜的地儿,夫人来夫人去,有意思吗?姐姐不嫌弃,叫我燕娘!”我爽快地说道。   许是她看我爽快,也许是她跟我一样是爽快人:“我虚长你几岁,就叫你一声燕娘。”   “燕娘!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侯府也须得你这个少夫人出来买菜?”她这个人性子极好,立马就改口叫我。   我呵呵笑道:“我以前是在城西开了个面馆,嫁给我家夫君之后,好久没去看街坊了,所以买点东西,带给街坊们,不管有没有吃过,总归是一番心意。”   “燕娘倒是有心!这是烧什么?”   “栗子烧鸡!”我开始讲述我的独门配料的栗子烧鸡,从飞水开始……   “我也去买些!等下晚上烧来吃!”她与我说道。   说完我们要互相道别,等她已经转头,我叫住她道:“姐姐,你上次说西南的酒好喝!我今日带了两坛酒,是我自己调制的,给你一坛子,你喝喝看!比西南的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她略微不好意思地说。   我笑着道:“难得咱俩说得来话,你就拿着。你那里要是有西南的好东西,下次也给点我呗”   她不再推辞,说:“那就不客气了!”我与她这才挥手道别。   到了城西,去面馆里,王叔王婶一家子忙着呢!我与老食客们打了招呼,有人叫我:“燕儿!回来了!”   “回来看看!”我笑着说道:“寄槐,去将车子里的糕饼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分一分。”这糕饼是我昨日让寄槐帮我去京里的一个点心铺子买的,既然是找了这个借口,我这个人实诚,想着也许久没回来就回来看看。回来总要带点子东西,前后邻居街坊,分上一分。   一转头却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呆在角落里,一个是老春头,一个是常远他外公。却见他外祖示意,我笑了笑,去车上拿了坛酒下来,原本就是想带给老春头的。走到两人面前说:“两位大爷,给!”   “燕儿,先说是给谁的?”外公问我。   “自然是给春大爷的!难道您以为还是给您的?”   老春头听见我这个回答乐坏了,立马抢过坛子道:“丫头有心啊!”   他外公拿手指点了点我道:“没良心!”切!他喝的那些酒还不是我包圆了的?前两日还让寄槐送了几坛子过去。   我也没空搭理他们,拍了拍王婶的肩膀,对她说:“老春头看顾着他些,千万鸭子一定要给他做,也算是给自己做的善事。”   “燕儿,不用你交代,我心里明白。就是他养不动鸭子了,帮衬他些也没什么。”听她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我肯将自己的店铺分一半给他们也是因为他们一家人为人纯良敦厚。   看着这里都忙,我心里高兴!寄槐手里的公鸡不高兴地叫唤着,我对他说:“走,回小院去!”   到了训练的小院,常兄给我的十来个人都在,我对寄槐说:“去把公鸡杀了!我在这里吃饭!”   中午的时候,我霸占了兄弟们的灶台,三斤栗子和一只七八斤的大公鸡烧了一大锅,又用面粉调粉浆,做了老牛皮,一种类似于玉米饼子的吃食。他们本来就准备了一些菜,准备中午吃的,也尽数被我烧了。一桌子菜不多,五六个。围了一大桌,起先大家还拘束,被我喝了一声道:“来!来!一个厨子最喜欢的就是有人将这些菜尽数吃完。”   对于美食,我有时候追求格调,大多数的时候,我更看重的是味道。家常菜多数不太好看,但是胜在味道浓郁,富有温情。   听雨起先不肯跟我一起落座,我拉着她坐下道:“今日无大小,一起吃一口!”昨日我的计划中李夫人是合伙人,但是我也需要一些为我能忠心办事的人,这些人是常远兄留给我的,是我目前手里不多的资源,他们目前对我的忠心,来自于常兄。作为一个无数次接手半路团队,并带着团队完成任务的人来说。无论这些人以前属于谁,未来他们必然都会团结在我的周围。   我曾经总结过无数遍,也曾经与他人分享过很多次,但是别人都是以失败告终。他们说当他们向下属表达信任的时候,明显下属是犹疑的。当他们向下属表达他们喜欢他们的时候,下属觉得是套路。   我本身的个性让我能非常好地和下属建立信任,然后很快地和他们聊到一起。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回到侯府,听雨问:“奶奶既然计划了几天要去会那李夫人,缘何见一面就作罢?”   “我固然是对她一见倾心,愿意与她合伙做生意。她却未必能与我一拍即合,到时候反而多生了许多疑虑。既然打算做长久的搭档,那自然是要花时间慢慢来让她了解我,对我有信心。”我笑着对她说。   “那奶奶下一步该如何?”   接下去就登门拜访了呗,过了两日我寻了空,找到李府门上,他们家甚是逼仄,小小的院落还是与人同赁的,我过去的时候,李夫人正在打开菜坛子检查腌菜的成色,她从坛子里拿出的萝卜条递给我,我吃了一口告诉她:“姐,还差了点,再放两天!”   她尝了尝说道:“嗯!我也觉得!”   她带着我在院子里坐下,泡了壶茶,进去拿出了几块手帕赠与我,我看那手帕绣工不错,图案非常具有特色,她指着手帕与我道:“这是秀全那里的当地绣品。西南气候温润,特别适合养蚕,那里的锦缎和绣品都不错。赠你玩玩!”   我叫她:“春梅姐姐,你那日说的佳酿我可能讨来喝上一口?”   我话刚落,她唯一的一个丫鬟已经抱了一坛子酒过来,她说:“那日你说你自己调制的酒。我回来给我家相公喝了,他直说好喝。嘱咐我找时间将家里的几坛子酒与你送过去。让你品品味道,他说可能遇到高人了,秀全的酒也许能卖好价钱了。”   “李大人居然如此说?”   “外子外放那么多年,剿灭了西南的匪患,又开始劝农养桑,虽然是帮着那里将物品卖出了些许,但是终究因为路途遥远凶险,客商不愿意冒很大的风险去拿货,所以未能跟他预想的那样,将秀全的好货能够在外面贩卖开来。”她略微叹息一声。   “确实如此,山高路远,收购,运输,买卖都是问题。”我叹了一声道。   “还有一个问题,咱们自己没那么多钱,要是有钱,我就一站一站来。先在益州开个铺子,然后沿着水路凡是大城一站一站地开铺子……”她跟我聊起来,我一边听一边还给她物资配送,货物配置方面的意见。她听了频频点头。我给的那些意见其实都是前生帮一家超市进行上市的准备时候,看到他们的理念。   我跟她聊过这些之后,拿着酒道别,貌似我只是作为一个调酒爱好者,前来讨要佳酿的。原浆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出来酒品的好坏,李夫人给的这一坛子酒实在很棒,我通过香气的调配,调出了五坛子酒,第一次有了兴奋的感觉,用舌头一尝就觉得香味浓郁,将酒到出,杯中香气凝滞,又不散去。   我为什么要倒出而不是喝?尝一点我敢,喝几口我却不会了。自从与常兄有夫妻生活以来,我一直留意自己的姨妈日,虽然才过几日,但是胸部胀痛,人有些乏力,让我几乎可以确定,我应该是中招了。所以近期我几乎都是自己做饭菜,哪怕是熬一锅粥,烧点子菜饭或者下碗面条,也都是在小厨房让听雨给我做,或者干脆自己下厨房。   周姨娘的事情给了我警醒,更何况陈氏嫁入这个家两年多,之前小产过一次之后,还未有身孕。莫氏的想法自然是她儿子是次子,但是孙子一定要是长孙。更何况再往前还有英英这个前车之鉴。   这酒我让听雨,给国公府送了一坛子,给常远也捎去了一坛子,另外一坛子还给了春梅姐,自己悄悄藏了一坛子,等常远过新年的时候回来喝。还有一坛子给了侯爷,但是并未说是自己调制的,而是说从外祖家喝到酒,是城外一家叫云酿的新酒坊出的。   没过两日,这坛子重新调和的酒让李夫人上门拜访,我跟我们家太太说这是翰林院李侍讲的夫人,她不是特别欢喜,但是也没有反对我在自家小院招待春梅姐。 第30章   在我的印象里,但凡有了身孕都会吃嘛嘛,嘛恶心。趁着这种感觉还没有找上我,我现在日日琢磨吃什么才好,但是戒掉了特别重口的食物,今日给自己和小九儿准备的点心是虾饺和小笼汤包。听雨和吟风已经被我喂地脸圆了一圈,时常跟我抱怨,这腰身都粗了,每到这个时候,我会就说,要不等下你们别吃了,结果还是要来尝一口,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春梅姐!珺哥儿,真是有口福啊!”,一盏清茶,热腾腾刚出炉的点心上来,我为她和她家小公子倒上醋,小九儿拿着碗,在听雨的伺候下吃了起来。   他们家珺哥儿边吃边吹着小笼,小九儿看见了也学着自己吃,也跟着吹,很是有趣。我与春梅姐对视一笑,她先开口道:“我家相公让我问问燕娘你是使了什么仙法,这酒就变了个味儿,我们原本以为那里的带来的原酿已经是极好的了。”我让人送去的时候,直接告诉他们里面酒魂就是他们的那一坛。   “那是你们家给的酒好!另外这倒不是什么仙法,而是对每一坛酒摸清楚品性,然后在将不同品性的酒,调和起来,让香气有君臣之分,相得益彰!”并非说的玄乎,即便是在前世有完善的测试手段,但是每一批酒都是自成一体,通过勾调能够大致的有统一的风味。这里只能靠经验和味觉了。   她笑着说:“这可是妹妹的独门绝技?”   我不谦虚地说道:“确然如此!”   “这原浆即便是千山万水过来,如果有此绝技,还是能有很大的收益。”她跟我说道。   “春梅姐是看上我这手艺了?”我笑着为她倒了一盏茶,顺便打发了两个孩子一起玩去。   “看上了,不知道燕娘意下如何?”她问我。   “春梅姐,我是看上你人了!”这话一出,她愕然,我继续说道:“酒我自然会勾调,阿姐那日与我说沿着水路开铺子这个想法,我听着觉得很不错,你为什么不做起来呢?”   “不瞒你说,我和我家相公从穷乡僻壤出来,考中了又去了穷乡僻壤,这次进京就拾掇了个住的地方,手里已然没个余钱。”她略有些羞涩地说道。   “这一点倒是问题,我手头有些银子,还有京城有几个铺子。我可以和你一起计较计较……”即便我对她再喜欢,但是在合作上,如果一昧的迎合,就如同婚姻单方面的好,如果对方不知道你对他好,最后的结果是双方都未必满意。志同道合,一拍即合,规矩还是从一开始就要划下道儿来。   她走之后,我心有些雀跃,相比经营我更喜欢投资,投资讲眼光,经营更拼的是努力。就这样我与她私下又见了几次面,她的执行能力,佐证了我的眼光,我让人将城东靠近酒楼的一个布庄给清了出来,给直接交给她。   深秋初冬,我越发容易犯困,果然味觉也开始变化了,虽然不至于要吐,但是吃东西却是没了什么味道。只想吃些重口味的,总觉得兴许就开了胃口,这完全是我的愿望,胃口是一日不如一日。   常兄来信说道上次和酒一起带去的肉干不错,再让我做一点儿过去。我暗道,猪啊!十斤肉干,他这么几天就消耗完了?看看天气开始寒凉了,倒是可以做些腊肉和腊肠了,可味觉差了,就懒得动弹。拥了被子靠在贵妃榻上,拿了本话本子无聊地翻看,耳朵里听着小九儿在院子里撒欢的笑声。这孩子到底谁带的事情好似被遗忘了,莫氏和老太太从来没有跟我提起,我更是不可能去提,从临时带带成为长期带着,本来就是我的想法。   “奶奶这些日子怎么也没见您去练个拳脚?”听雨帮我拿了一杯水过来,自从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孕了,我只放几片茶叶,或者干脆白开水。   我调整了一下身体,跟听雨说道:“我估摸着,应该是有了!”   听雨一愣,看着我,问:“有喜了?”   我点点头,她高兴地看着我说:“那得快请个太医来瞧瞧!”   “别!还记得之前的大奶奶是怎么没的吗?”我问她。   “您怕?”   “怕倒是还不至于,只是烦罢了!”我仰头叹息,谁知道他们脑洞会开多大,给我找什么事情来。   听雨琢磨了一下说:“也是!只是咱们得好好补补!”   “没必要,只要吃得下睡得着便好!补地过了反而不好。”   我俩正在聊着这事儿,吟风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奶奶……救……救舅爷!”   我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就……就……”   “吟风你慢慢说!别着急!”听雨对她说。   “范家的小少爷出事了!”她总算说出了一整句话,但是我还是不懂,范家是哪个范家?   “是前头大奶奶的娘家!范家!吟风是陪嫁。”听雨跟我说道,我才恍然。   忙问:“小少爷出什么事儿了?”   “小少爷发了五天热,今天发热到抽搐,范太太没法子只能让范老爷上门来求侯爷请宫里的秦如海,秦太医是否能去他们家帮忙看看小少爷。”   “那请了没?没请到?”   “秦太医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请到的!秦太医领的是太医院医正的职,方才侯爷回绝了,说即便是自己府上的少爷小姐得了病,也万万请不来秦太医来看。”吟风说道。   侯爷这话没毛病,既然是医正,那么对于一个没落的侯府,如果不是老太太,或者正主,去请他确实是被人觉得七拐八弯,但是如今正当红的靖国公府呢?我从贵妃榻上下来,跟听雨说道:“备轿!”   “吟风,你快去范家,告诉范家太太,就说是老太太找了我,让我去求靖国公府,去请太医去了!叫她耐心等着。”我对着吟风说道。   吟风一下子愣了,听雨出门吩咐过,又给我拿了大氅过来,我披上,催着吟风道:“还不快去!要不亲家太太等下不知道流多少泪!”   我又对听雨说:“着人跟太太回一句,我去靖国公府了!”说完快步走出院子,听雨吩咐了丫鬟也跟着我出来。   走到中庭,我没看见轿子。我那院子里的小丫头快步奔过来道:“奶奶!太太说不让去。”   什么混账人都有!我真想让羊驼踩死她,我点点头道:“走过去!”说完快速地走到侧门门口,两边的家丁看见我要问,听雨过去一巴掌打过去说道:“主子的事情,要你管?”这一巴掌将人打懵了,我大步跨过门槛往外。   挺好,比坐轿子快多了,亏得一双大脚,很是利索,如果不是顾及可能有的身孕,我早跑起来了。听雨一双脚虽然算不得金莲,但是终究不方便,她几乎是半奔跑着跟我,她匆忙之间没看前后左右,也是骑马的人在这样的街市没有一点点的安全概念,居然纵马而行。还好我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拖抱过来。   “哪里来的女子,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大街上来找死?”那人停下马,居高临下说道。原本想安慰听雨两句,继续往前,毕竟也没什么事儿。   我招了招手说:“下来!”   “你在叫爷?”   我点点头道:“就是你!下马!”   他翻身下马,我一个箭步欺近他,我一把夺下她的马鞭,甩了他一鞭子,他大叫道:“你敢打小爷!”   “有什么不敢的,打都打了!你有本事告诉别人,你被个女人当街打了!”我嗤笑道:“这么弱鸡,不好好待在家里,出来找死吗?”说完拉着听雨往前走。听雨有些惊魂未定,苍白着一张脸,我边拉着她的手,边安慰她说:“没事!没事!”   不过一刻功夫,就到了靖国公府门口,我索性自己上前跟门房,说有急事要面见老太太和太太。   门上家丁见我站那里,飞奔进去禀告,还是国公府效率高。没过多久我就见到了他外祖母,我跪着请了安,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老太太脸色肃然,说道:“倒是也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范家仅仅是亲家吗?还是救命恩人!他常家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看看大老爷或者二老爷在吗?随便哪一位,让他们亲自去请秦太医去城南范府。”   我再次道谢说:“多谢外祖母!”   她招过我来道:“难为你这孩子想得周全!要不阿远回来又该伤神了!”这个时候丫鬟过来回禀,二老爷在家,已经去了。   “你去范府等吧!到时候也让他们领你一份情。”外祖母说道,“你到底是填房,若是他们能认下你,对你有好处。”我点点头打算走。   只听得听雨上前说:“老夫人,我家太太不给奶奶派轿子,奶奶是走来的。”这丫头已经回过神了?   老太太瞪眼惊讶道:“什么?外孙媳妇来我府上,还不派轿子?莫氏胆子越来越大了,坐靖国公府的车马走!”我也无暇顾及老太太想什么,我只知道范家的事情是火烧眉毛了,等不得。去范家倒也不是为了他们能认我,这个我还真不在乎。我记起常远跟我说的他的这个岳家,如果让这个小舅子出了什么事儿,常远心内一定会难过。所以我想去看看。   我坐上马车到了城南的范家,范府不大,三进的院子。范家太太和吟风出来迎了,我下车,忙跟范家太太行礼道:“见过太太,原本早该来拜望太太,只因着相公出去读书,也就没能成行,望太太见谅!”   范太太一脸愁容,强颜欢笑道:“哪里!哪里!”这个回答也甚是简单,但是叫一个有个病重孩儿的母亲,会有多少话。原本范太太要带着我进小少爷的房,也算看望下病人,听雨阻止在她耳朵边上说了两句,范太太看了看我说:“那就去堂屋!”   听雨和吟风陪着我在堂屋等了些时候,听吟风说了病情,我总觉得这是脑膜炎,这个问题可大可小,现如今这情形明显不乐观。想到这里我替范家老夫妻悲伤,看范太太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估计四十都有了,听说范家老爷因为太太在他当兵的那些年,守着孩子,所以一直以来没想过纳妾。   听说秦太医已经直接进了小少爷的房里,常远的二舅舅在前边待茶,过去问了个好,他二舅很是客气道:“方才去家可见你二舅母?今儿早上得了几篓子螃蟹,说要给你送些去,索性等会儿你过去教着她做。”   “方才来的匆忙,没见舅母,等下这儿事毕,就过去!”说完,我退了出去,刚好见到那个太医在范老爷的带领下到了前头来。   我进堂屋,吟风红着眼笑说:“亏得奶奶!小少爷看来能逃过这一劫了!”   “陪着太太哭了一场?”我问出这个,吟风点了点头,这个丫头念旧,我拍了拍她的脸说:“现在不用担心了!去坐一会儿吧!”。   没过一会儿,范太太也匆忙地走了过来:“得亏了你啊!”   范太太原本深锁的眉头,这会子开了,过来抓住我的手道:“方才秦太医已经给了两颗药丸下去,还施了针,才不过须臾的功夫,不抽搐了!秦太医说,明日让他家公子过来再看看,还说看得及时,能看好!”   “上苍垂怜!我家老太太在家的时候把侯爷说了一通,找了我过去……”我说到一半,范太太拍着我的手背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一下子编不下去了。 第31章   回靖国公府上,果然被二舅母逮个正着,真的是好几篓子螃蟹,她留了我吃晚饭,对我说:“已经给相熟的各府上送了,方才丫鬟来回,说你要回来,我才没给你送去。等你过来拿!”   “我自然要回来拿,舅妈,我多要一篓子,做好了给相公送去!”   “这东西不过蒸煮炒,一旦死了就不能吃了,阿远那里怎么送去?”   “我先给您生醉,熟醉都做些!余下的全部我打包了拿家去。”   “果真是强盗女儿,贼外孙,如今这外孙媳妇也兴强抢了?”舅妈戳了我的脑袋,我与她一起去了小厨房,闹得表嫂和弟媳一起来瞧热闹。   我抓了各色香料,拿了陈年黄酒,又要来了梅子酒和白酒,香料与头道酱油加入冰糖糖煮开了,   熟醉蟹单放个黄酒也行,不过我的方子里最好有白兰地和白酒。不需多,就是取个复合香气。这里用青梅酒,也算聊胜于无。放了几个盐渍梅子,我自个儿拿了一个梅子塞嘴里,酸地口水都能流出来的味道,让我顿然觉得胃里闷闷的感觉好了很多。将调好的酒进了干净的坛子里,关照舅妈等方才的卤汁水凉透了,就倒入这酒中。然后再煮螃蟹,将螃蟹趁热放入坛子里,放个两三天就能吃了。   在靖国公府上跟着大舅母一起用过晚饭,派了车子,我带了三篓子螃蟹打道回府,路上吟风对我说范家太太早就知道不可能是老夫人派我去求靖国公府的,毕竟老夫人当初为了常远算命一事被靖国公夫人羞辱地很是厉害。所以范太太说,她承我这个情,一定想办法还上。   回了府,才到门口就有婆子在那里喊道:“大奶奶,老太太和太太在荣安堂等您半天了!”   “哦!”我回了一声之后,转头跟两个丫鬟嘱咐,螃蟹保鲜的方法,另外让她们帮我准备好调料,等我回来做醉蟹。   那婆子看我拉拉杂杂,罗里吧嗦的一脸等不及地提醒道:“大奶奶!快跟老奴走!”   “你不知道死蟹是不能吃的啊!”我瞪了她一眼,再关照了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跟着老婆子走在后面。   荣安堂灯火通明,等我进去才发现除了成婚次日见过那么多长辈之外,就数今天见得多。这么件芝麻大的事儿,作兴她们这么搞。   老太太素来没给过我好脸色,所以无论她脸色如何,我都能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给她请安道:“孙媳请老太□□!”   “儿媳见过太太!”咱们家太太眉眼低垂也不看我。   “二婶子!”叫二婶子的时候,她对我笑了笑。   “三婶子!”叫三婶子的时候,她的眉头皱着,一脸地不赞同,说:“自个儿给老太太请罪吧!”   “请罪?请什么罪?”我摆出一脸疑惑,一脸蠢萌的表情问。   她这下眉头皱地更厉害了,说道:“下午,你婆婆阻你出门,为什么还要往外?一个大家少夫人,疾步在街上穿行。这个家还要不要规矩了。还有你那个丫鬟,打看门的四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可能还不知道,我在路上还将人打了。不过我也不担心,谁会知道定西侯府的少奶奶会跑大街上打人?   “不知道,婆婆阻我出门为何?”我反问她,咱们要好好掰扯掰扯。   “阻你出门为何?你婆婆让你做什么?你还要问一二三四?”她又侧过头去问我婆婆道:“大嫂,这就是你的儿媳?”我老觉得五姑娘应该投生她肚子里才对,一样的喜欢多管闲事,一样地狐假虎威。   “三弟妹,这便是我的儿媳!”莫氏非常慎重地回答了三婶子的话说:“我叫不应,喊不听的儿媳!”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后娘啊!你们家的女眷祖传喜欢干啥,我已经探听了七七八八了,到时候让您一言难尽?   “太太,您这话我倒是觉得蹊跷了!平日太太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家事不让我多问,我丝毫不问。家里宴客,让我呆在厨房我就等到菜全出完了出来。让我劝夫君读书,新婚夫妻夫君便远行读书。让我为二弟户部与黄家攀好关系,我那干弟弟成婚,我在那里呆到晚上才返回。我每一件事情都照着太太的吩咐去做。想问问太太,到底是哪一桩哪一件您觉得不满了?媳妇回去一定改!”诚恳一定要诚恳。   “我说一句,你说七八句,你这是做媳妇的样子?”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不若平时那样白皙,让我突然觉得她最近似乎很不如意。   态度要端正,我转了一圈,拉了一个蒲团过来,在蒲团上跪下,道:“媳妇只是觉得委屈,素来都听太太的,为什么今日太太要说叫不应,喊不听?原本媳妇觉得太太是大户人家出身,定然是知书识礼,不会与我计较。未曾想却说如此话来。”我说的时候莫氏要打断,我断然道:“听我把话说完,事情是这样的,下午吟风过来说救了老太爷的范家老爷来了,求侯爷帮忙请秦太医,侯爷回他,即便是侯府里的小姐少爷,得了病也求不来秦太医。我一听就问了一句,什么样的人能得秦太医看病。吟风与我说,大约只有皇子公主,宗亲了。我想着外祖家如今正得势,就多嘴了一句,靖国公府呢?”我不说范老爷是亲家老爷,而是说救命恩人,将这个事情定义到为先人尽仁义的高度,这是孝的一种。   “那为什么要打门房,你回来回禀一下,你太太会不让你去?”三婶子问我,她怎么还没闹明白,还要掺和?   “婶子所言甚是,当时听闻范家少爷得的是急症,便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实在拖不得,听秦太医说如果拖了半个一个时辰,指不定就脑子烧坏了,以后就是个痴儿傻子了。”我抬头对她说道:“既然是急事自然从权,我一边命了吟风去范家等着,说是咱们老太太让我去请靖国公帮忙,一边我跑靖国公府,求了外祖母,说阿远在外,如果他在家也断断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妻弟出事。这样外祖母看在了阿远的份儿上,让二舅老爷去亲自请了秦太医。范家太太说等小少爷好了,会亲自来答谢老太太的救命之恩。”   我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在范家,这份恩情是来自于侯府的。而对于靖国公府,这个面子是用了常远的,侯府可没有低过半分头。里里外外我都照顾到了,你们还想说什么。   我看着老太太的脸色,看她还没反应过来,我哭着说道:“若是孙媳做错了,孙媳这就去祠堂跪一跪列祖列宗。问一问老太爷,他可愿意背着他出死人堆的范老爷绝后?范太太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英英姐去的时候才不过十六岁。即便女人生孩子,如同一只脚进了阎王殿,但是终究是为了报恩才结的这门亲,得了这个结果总算不得好吧?如今有个机会可以弥补一二,想来老太爷在底下也会欣慰。”拉出你家老太爷来,这个孝才是真孝吧?   “我的儿!实在是我与你婆母不知道还有这个事情。只听得外面人来报,说你打了门房,抛头露面地在街上奔跑。我与你婆母大惊,只当你不懂规矩,原来是这样的大事。难为你这般年纪,已经想得如此周全妥帖。我竟不知该如何说了!”老太太一脸的震惊,一脸地慈祥,亲自过来将我搀扶起来。她也是个会表演的。   “老太太,孙媳虽然自幼失祜,行礼进退做得可能有些不周到的,但是好歹读了几年书,也知道些仁义孝悌。今日之事也受方嬷嬷教导启发,事急从权,还望老太太,太太见谅!”我低着头说道。   老太太拉着我的手,拿了帕子帮我擦眼泪道:“见谅!见谅什么?你这事情做得再对不过。是我和你婆婆失察了,让你受了委屈。”   我心里呵呵,脸上破涕道:“老太太,能懂孙媳,孙媳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是傻了不是?”她说:“快去跟太太说两句,她也是为你担心了!”   我背上起鸡皮疙瘩,这个萌我可卖不来,只是过去对莫氏说:“儿媳,让太太担心了!”   “罢了!”她回答地淡淡。   “孙媳从外祖家拿了点螃蟹回来,打算熟醉了孝敬老太太。”我想去方才跟那婆子的一出,这个螃蟹一定要分了。   “此物寒凉,我已经多年不吃了!”   “老太太莫要担心,孙媳会用生姜和黄酒去其寒气,脾胃虚弱的人吃一个也不妨事。能不能让我这会儿就回去调汁儿去?”我半羞半怯地道,找个借口离开吧!   “今日我也要一讨老太太口福,问侄儿媳妇讨要一对螃蟹!”一直不言不语的二婶子这会儿倒开口了。   我连忙说道:“二婶子自然有!既然误会都解开了,孙媳告退,不打扰太太和老太太说体己话了!”老太太挥挥手让我走。   回到自己院子调好了卤汁,我便歪在贵妃榻上睡了一觉,等我醒来已经是二更天了,起来将螃蟹煮了扔进卤汁里,才高高兴兴地洗漱搂着小九儿睡觉,原本听雨想过来带小九儿,九儿死活不肯,我想着肚子里那胚胎,也就黄豆大小,踢坏个什么啊!   次日起床,听雨边给我梳头,边跟我八卦说:“太太房里昨日坏了两个花瓶,都值个百八十两,昨儿是畅快了些,估计今儿早上要心痛了!奶奶过去请安,小心些!”   “太太心思细腻,这些事儿何必往心里去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嗟叹一声,她说我的每一句我都没往心里去,我说她的每一句她都挂心上了,我可以理解她的心塞。   我再去给莫氏请安的时候,莫氏跟我淡淡地提起道:“燕娘,方嬷嬷年岁不小了吧?”   “还好,不过五十来岁。”我回答道。   “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你什么时候放她回乡?”她问我。   “她等于是夫君的奶嬷嬷,在我们身边养她到老也使得!”昨日的事情,她将所有的出的主意全部算到了方嬷嬷头上?也好!我每次要表现自己其实智商满高,情商也不错。她们总是觉得能做出这些的,一定是请了外援。这完全是偏见!   我将两个坛子交给了寄槐,顺便带了一封信给常远,告诉他等他回来过年的时候,有个喜事要告诉他!关于他会不会被这句话弄得抓心挠肺不得安身,我就不得而知了,也管不了!   寄槐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他派人悄悄地把莫氏的堂姐妹,表姐妹和庶出的姐妹全部捞了一遍,里面有重大发现。突然之间我对寄槐另眼相看,好厉害地说! 第32章   三日之后范家太太亲自过来道谢,老太太招我过去作陪。范家太太此刻看上去一脸笑意,整个人和原来完全不一样,行礼过后问她:“不知道,蓝儿兄弟好些了吗?”   “方才还在跟老太太说,小孩儿家家,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日除了看上去有些脸色苍白,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已经能在院子里耍了!”   “这便是大好了!”我笑得喜气洋洋。   范太太跟着说道:“还是老太太慈祥,帮了这么个大忙,才捡回来蓝儿一条命。也救回了咱们老夫妻俩的命啊!”   “亲家太太实在客气了,只是咱们侯府实在能力上缺了些,侯爷才会对着亲家老爷说这些。我也只差了燕娘去靖国公府碰碰运气。还是蓝哥儿命里有救星!”老太太场面话讲的不错。我看范太太至始至终都没有瞧过莫氏一眼,觉得甚是奇怪。   “老太太,亲家太太!”在我刚刚琢磨这范太太和莫氏有龃龉的时候,突然她就唤了莫氏一声,说:“大奶奶是我家同意阿远娶的,如今见了一面,许是老天给的缘分,我觉得十分投缘。又听说她孤苦,没个娘家。我与我家老爷商量了,虽然范家门第不高,但是至少还有我们两个老人家在,即便是我们走了,还有蓝哥儿,也算有个娘家兄弟做依仗。不知道大奶奶愿不愿意叫我一声娘!”这才是原配娘家对我的最为正式的承认,虽然承认和不承认我都无所谓,但是范家太太的这一份情我领,更何况听常远说起的这个岳家,我觉得够厚道,值得深交。   我也没管前面有没有蒲团,直接跪下来叫一声:“娘!”   范家太太连忙拉起我来道:“闺女!以后范家就是你娘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只翡翠镯子,看上去水头和颜色都非常好。她拉起我的手套上了我的手。   我点头道:“我也一定把您当亲娘!”这话说的颇为真心实意。   “如此甚好,我回去和老爷商量,等阿远回来!咱们家摆了酒席迎姑爷和姑娘回门!”   老太太脸色还好,莫氏就不大开心了,老太太说道:“亲家太太有心了!”   “既然认了娘亲,老太太我能请我娘去院子里坐坐,说会子话吗?”   “行啊!亲家太太,你要留了饭再走,你这女儿手艺好!她又悄悄搭了小厨房,昨儿吃她的醉蟹,味道实在鲜香!”老太太这会子实在会做人,与之前天壤之别。   “好!那燕娘带我去?”   我领着我新鲜出炉的娘,到了我那梧桐院。   吟风一见她就行礼叫着太太,她摸着吟风的脸道:“我的好姑娘,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太太说什么话来?我和姑娘打小儿一起长大,姑娘一直拿我当妹妹看!太太也待我如女儿!再说了这事情,还是我们大奶奶好,她听了比我还着急上火,还有听雨妹子,也是一样的……”吟风今日话甚多。   我笑着说道:“娘,你和吟风多聊聊,我和听雨去准备饭食!”   听雨和我一起在厨房里,她说道:“奶奶待人一片赤诚,吟风姐姐说以后就跟着奶奶了!”   “瞎扯!你们啊,岁数也不小了,等以后找个合意的人成个家,我才觉得那是圆满。”   “那也不急,等小少爷三五岁了,我们再嫁人也不迟。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护着奶奶和小少爷!”听雨如同宣誓般地说。   我炒着糖色,今日早上有新鲜的五花肉,我之前还买来了一大只的墨鱼干,这个时代吃个新鲜的海鲜很难,只能用干货解解馋。我对她说:“你们的这份心意,我记在心里,谢谢!”将她切好的五花肉下了锅,加入浸泡好的墨鱼干。   等红烧肉炖上了,原本炖的淮山排骨里把昨日发好的两个花胶扔了进去。又摘了芹菜和肉丝一起炒了。今日一早原本我馋春卷,让他们给我买了豆干,切了丝与豆芽鸡丝一起炒了勾了芡汁,包了二十几个,炸了一大盘。   二舅母给的螃蟹,我拆了十几个熬了一小坛子的秃黄油,原本想等常兄回来给他下面,这会儿刚好用来做蟹粉豆腐,那香气上来,我那不甚舒坦的胃,被这鲜香给吸引,口水充裕起来,不能吃,我不能吃,已经忍了这么久,再忍忍!。温了半壶甜酒和听雨一起把饭菜端出去。   摆上了饭,邀请了范太太落座,我看她眼眶子有些红,那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果然她说:“三年了,我不曾踏入这院子半步!你倒是把这里拾掇地颇有烟火气,已经是全然两样了。”   “我唯独对吃这一项热衷!”边说,边与她倒上了半杯的甜酒。道:“都是家常菜,您不要见怪!”   “既然是娘俩哪有见怪一说?更何况已经够丰盛了。”说着她夹起了一块红烧肉,塞嘴里。   她说道:“这是如何做的?”我与她说着做的过程,借着这个替换了她思及亡女的话题,毕竟这个话题,我真的很难与她讨论。   我与她边吃边聊,聊时间长了,她说:“你婆婆最近脸色不佳!”   “许是家里事儿多,让她操心的!”   “我今日更与她添上一个疙瘩!”她略带轻蔑地说:“听说当年她进侯府门,未得靖国公府应允,靖国公夫人当年说,只认一个阿远一个外孙!今日我认下你来,定然会让她回味起当年的羞辱。”原来还有这一层,我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不知不觉中我又被人利用成了棒子,果然人生何处不套路。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知道是邻人偷斧还是其他,我居然也发现我那婆婆,脂粉已经无法掩盖她脸色的暗沉。   过了两日,听雨告诉我,侯爷置了个外室。我对这位表面严肃,实则老不正经的公公已经没有话说了,虽说他才四十上下,还是男人颇具魅力的时候,但是家里活着的还有一妻四妾,两个通房。加上死掉的,他已经能凑够一个足球队了,居然还要搞外室?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二爷,常远他弟,常迁本来就有一个开了脸的通房,如今又抬了一个姨娘进来,据说是官场上送的。这是怎么了?按理说冬天是修生养息的季节,怎么一个个都跟春天到了要荡漾了的感觉。   我手里拿了一块鹅卵石,放在桌上转动着,那是前些天,自从我发现但凡我想要调查的人,寄槐都能快速反应,并且详实而准确地给我提交报告之后,为了测试震惊我内心的想法,我给他布置了更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认为,我对莫氏上一辈、同辈和下一辈的那些女性全部有兴趣,都需要调查她们的基本情况,然后每一天我都会收到报告,从距离近的到远的,每天都有新鲜八卦可以看到。   比如今天的八卦里,记载了一桩陈年旧案,当年莫氏的一个堂姐,嫁给了离他们老家金云一百多里地的一个乡绅家中,成了二房的女主人与大房的那位奶奶同时怀上了身孕,可巧的时候那位大房的奶奶在怀胎三个多月的时候,曾经差点流产。后来保住了这个胎,生产的时候,大奶奶居然就生在了莫氏的这位堂姐前头,还是一个哥儿。两个孩子前后出生时间相差了三天,莫氏的这位堂姐的儿子,小了长房儿子三天。   这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一起办了满月酒,那日经过了一个游方和尚,看了一眼两位少爷。各给了一句判词,对着大房的那个说道:“衣食苦中求,孤苦伶仃行乞人!”看了二少爷说:“福禄双全来,门庭称显贵!”只是判了一个词,也不讨要斋饭,不再多言,直接离开。   又过了一年,莫氏堂姐的那位大伯在外出行商途中被贼人抢劫,丢了性命。在那家里就开始喧嚣尘上,想起了那日游方和尚的话,说那位大少爷是克了亲爹。这对母子没有强有力的外家,居然就被那家的老爷给赶出了门。母子俩靠着那母亲的一手针线,给人帮佣才勉强过活。直到长大成人,如今也未曾潦倒,母子俩相依为命,居然还挣下了三十来亩田地,靠着田上的出息过得还算不错。   倒是那位莫氏堂姐的儿子,被自幼断言是要光宗耀祖的,所以一直家里当他是活祖宗一样供养,为人霸道且自私,好出入赌坊酒肆,如今已经将他们家的家业败得差不多了,家里已经没有余钱给他挥霍,所以他将眼光瞄准了他娘,莫氏的堂姐。成天跟他娘作天作地要钱……   “寄槐啊!能提醒一下这位哥们,其实他娘并不是走投无路吗?其实他还有一个小姨是京城侯府的当家人吗?”我笑着对寄槐说道,毕竟看姨母过得如此凄楚,我十分不忍!   “哦!好的!”寄槐回答很是爽快。   几日后,我听说这位年届三十,被批命,富贵双全的哥们,第一次向往京城的繁华,想念起了出生之后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小姨…… 第33章   从清晨开始,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到此刻傍晚时分,虽说没有堆积起来,却也压住了院里的一树蜡梅,披上轻裘大氅,踏出房门,一阵寒风卷进来,带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唤来了听雨,要来剪子,脚上套了木屐,踩着湿漉漉的石板到了花儿跟前,贴着花枝,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听雨,给我拿把剪子过啦!我要铰两支蜡梅插瓶!”我喊着听雨。   听雨拿了剪刀过来,对我说:“奶奶,这么冷的天,您别呆外边了,冻坏了可怎么办?”   “很快!很快!”我拿着剪子,伸到枝丫上,那积雪抖落下来,顺势落进了袖管里,连忙甩手……   “装什么装?成天装个死样子给谁看?一个粉头,装什么大家闺秀?肚子里的种也不知道是谁的!”自从后边那个院子住了我公公的那新抬进来的姨娘,五姑娘的亲妈隔三差五的要过来骂她两句,我对此应该是见怪不怪,然而我这等好学之人,却新奇于那位姨娘骂人的功力。   此刻我不能再复述,因为全部都是不可描述之词汇。通过这些日子的被动聆听,我总结了一下,这可能就是娘俩在侯府的生存本领。毕竟侯爷的十个子女,五个出自莫氏,常远是原配,剩下的三个都是闺女。小九儿在我身边,还有一个八姑娘,木头木脑,我都没真真切切地看过一回。她们俩能活得顺风顺水,绝对是一种生存法则。   只是这个智慧,在这位新姨娘那里恐怕要折损了。就如同投资,但凡一种投资让人吃到了甜头,这人难免就是延续之前的方式,希望能够在下一笔里得到更大的收获。这位新姨娘虽然住在我隔壁,但是她这隔壁的小院,从我这厢过去却要绕一程远路,加之我平日也不太去园子了多逛,所以只在莫氏那里见过她一回。   那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与莫氏温柔纯良的小白兔外表不同,这完全是一只狐狸精的样貌,但是未语人先羞,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个情态却是十足。曾经带着窥探之心读李渔的书,从他的书中品味了这古代文人对女子的欣赏。这情态一处,便是要如新姨娘这般,即便是万丈红尘中滚过,也未曾失去脸红这一功能。   “你这个泼妇,我与你拼了!大不了一起死了,倒也干净!”这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让我顿时觉得画风不对啊?难道这个新姨娘也是被逼急了?按理说不会啊?前几天骂地还要难听,又不是今天才如此。   “你做什么?死浪蹄子,你找死啊!哎呦呦,你松手!快松手啊!”这么精彩的片段,让我忘记天还飘着雪,手里无意识地咔嚓一声,剪下一支蜡梅。   “听得这么入神,要不要托高了你,让你爬上墙头,看个清楚明白?”当我正听见两个女人好似已经打起了了的时候,一个最近梦里频繁出现的声音响起,我惊喜地转过身来,被人抓了双手道:“天寒地冻的!你居然站在这里听壁角!”,他捡起了地上的蜡梅枝条,将它递给我,又顺手我赶走昭君套上的雪后,揽着我的腰。   “爬墙就不必了,你后娘将这个女人安置在咱们隔壁,又让宗姨娘那只跟个蝈蝈一样的吵闹的女人,整日来找事,是存心不让我清净。宗姨娘是厉害,什么骂人的话都可以出口,还不犯重样儿的!只是她敢跟这位万姨娘对上,也是胆子不小。”我跟他说道。   “啊!”一声惨叫,听得人心惶惶,听得惊呼:“姨娘!”接着是新来的万姨娘,惨痛的叫声。听得我悲喜交加,悲的是这个声音太惨,喜的是他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我问他:“不是说还有两日吗?”   “提早走了,想快些回来……”他在跟我说话,隔壁那里,有人大喊:“大奶奶院子里有人吗?求大奶奶救救我家姨娘!”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可能会上套。   “大奶奶,快过来救人啊!救命啊!”这声嘶力竭的叫声,弄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觉得若是不过去看上一看,有违良心。“稍等!我过来看看!”浑水势必要趟一趟了。   我抬头对他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去瞧瞧是什么幺蛾子吧!”,他拍着我的手道:“陪着你过去!”   “你爹的小妾那里,不太合适吧?”我看向他。   “走吧!”   我跟着他走到了回廊那里,对着听雨说道:“你先去回了太太,就说杏花斋出事了!说我被隔着墙喊走了。顺便给万姨娘叫个大夫!”   虽说是隔壁,但是转过去却是颇远,常远拿了把伞帮我撑在头上,他拉着我的手道:“走慢些!下雪天,小心脚下!你如今可摔不得!”木屐踏着湿润石板,敲击出颇有节律的声音,倒是也有一番江南的味道。   听到这话,我抬头瞧他,并未告知他我怀孕的事情,他怎么得知的?或者说我连个大夫把脉都没有把过。看他又黑了不少的脸,他捏了捏我的脸蛋说道:“倒是胖了些!别瞎想了,是寄槐告诉我的。”寄槐怎么知道的?恐怕是平日相处的时候,我不经意流露的,倒也无需深究。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个一墙之隔的杏花斋,毕竟原本这个地方没人住,只是放放杂物的一个小院,不过是三间房,一个极小的庭院,不过能在侯府有个独立的院子,除了主子,她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踏进去的时候,看见小院子里,一个丫头正托着那个姨娘,喊她:“姨娘,您撑着点,撑着点啊!”那姨娘一脸地苦楚,哀叫着。   我看天寒地冻要着凉,原本要是我没有怀着身子,也就弯腰将她抱进了屋里,如今我肚子里应该还有一个,自然不敢用那么大的力。进她的房间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她盖上,看她平日艳丽的脸已经失去了颜色,泪满了腮虚弱地道:“大奶奶救救我的孩儿!”   我回答她:“大夫马上就来!你且撑着些!”   等了些许时间,才等来了听雨,俩个丫鬟那姨娘弄进了屋子里,。   在那屋子里听雨跟我禀报说:“大奶奶,已经回了太太,也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   “听雨,你在此地等大夫来,再回来报我!”说完拉着常远一起走出了杏花斋,也许我的直觉是错的,但是我刚才看万姨娘的表情,心里有个不太妙的想法,这次恐怕有人要入坑。刚出来就碰上了疾步匆匆的侯爷,来得好快!   常远和我对他行了个礼,他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听到这里呼救,燕娘与我一起来看看!”   “万姨娘如何了?”   “她有没有事,我不知道,只知道她疼地厉害。”侯爷听见这句,脸色变得青白,原本的快步急走,立马往里面冲去,老夫发了少年狂。   在半途中又遇见了脸色更加不良的莫氏,这次的行礼,她几乎未曾搭理我俩。只是带着人往前去杏花斋。   公婆和他们的小妾的事情,咱们做晚辈的就别瞎掺和了。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直接将我拖回了房间里,脱了大氅,拉着我坐在他腿上,也没给我丝毫反应的过程,一口便咬在了唇上,这人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急?我心里想道。   搂着他的脖子,张开了嘴放他的舌头进来,与他纠缠,快四个月未见,我也想他地紧,他呼吸越发浊重,放开了我的微微犯疼的唇,开始咬我的下巴,这么弄下去非要意乱情迷不可,趁着还有些理智,我将他的手带到了小腹上对他说:“摸摸这里是不是大了些?”   他摸着我的小腹道:“有了他,倒是要忍忍了!”话语之间难免有一点点失落,一下子让我觉得有些,怎么说呢?脑子一发热,贴着他的耳朵先咬了他的耳垂一口,他瑟缩一下,还对他道:“自有其他办法!亏不了你!”   蓦然腰上力道收紧,在我身下,他自有一番变化,亮着眼睛,哑着嗓子问:“此话当真!?”实在不忍他失望,戳他的脑袋,似嗔非嗔,半闭一只眼权当了媚眼道:“夫妻这么久,我的本事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问什么问?”他的手已经不规不距,从我的小袄里钻了进去。   听了这个回答,不消说自然是万分满意,立时就要进行下一步,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哎呦叫出声,混着我的声音的还有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出来,煞了风景。我问他:“午饭没吃?”他老实地点头,我拧着他耳朵道:“先喂饱你的胃!”   我想要站起来,他硬是不放,说:“不急,先喂饱它!它饿了几个月了。”他这是厮磨着我,神情极其荡漾。这人真,挣扎与否不重要,我倒是想立马从了他……   “嫂嫂!嫂嫂!”稚嫩的声音是小九儿的,她使劲地拍着门,扯着嗓子喊我。让本来想要屈服,顺从,让他解解馋的我,作了罢。   “哎!九儿等等!”我回了孩子,她下午玩累了睡了一觉,此刻醒来了。这下他也无奈地放开我了,我站起来前跟他说:“等晚上!”,这才起来去开了门,嫩生生的粉白团子,从门口钻了进来,叫我:“嫂嫂!嫂嫂你在做什么?”   “九儿!”常远一声唤,那小东西立马从我身边冲向她哥哥那里叫:“大哥哥!”   常远将她抱起来说:“走,看你嫂嫂一起烧饭去!”   “好!”小妞儿搂住他,忽闪的大眼睛看向我问:“嫂嫂,你发烧了吗?”。   “什么?”   “你脸好红啊!是发烧了吗?”   “没有,是房间里火烤的!”我忽悠她,常远煞有介事地伸了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你嫂嫂没发烧!” 第34章   进了厨房,一股子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我拿了碗,从陶罐里舀了一碗,抓了一把青蒜进去,递给了他道:“先喝一口羊汤,垫吧垫吧!”他接过碗,开始喝起了汤。小九儿看着他喝,眼睛瞪地大大的一脸馋相,我捏了她的脸道:“你等一会儿,跟嫂子一起吃!”她乖巧地点头,真是个好娃娃。   萝卜去皮切了细丝,放在水里养着,又拿了豆腐出来,切了块。揭开锅盖,拨开了火头,看见他已经喝完了羊汤,对他说:“给我看着火头!”他和小九儿都到了灶下,往火塘里添柴,小九儿跟她哥哥在一起的时候,特别的啰嗦,把这些日子跟我在一起的事情,一件件地说出来。   我将豆腐炸过,酱烧了。再快手炒了个萝卜丝。两个菜炒完。洗了锅子,加了水,倒入了生姜、料酒和香料。从橱里拿出了羊肚儿,切成了细丝,顺手又调了酱料。   旺火水爆羊肚儿,昨日买羊肉的时候,瞧见那摊子上的羊肚新鲜地紧,捡了几件回来,昨天晚上我已经饱饱吃了一顿。   水里快速汆烫熟了之后捞起,装了盘,三菜一汤,怕饭烧地不够,我又调了面,水里汆烫面疙瘩,捞起来放进羊肉汤里,当主食。再拿了一块已经冻上的羊肉,切了片儿。   “走,吃晚饭去!”,常远端着一汤锅的面疙瘩,吟风过来一起端了爆肚儿和豆腐,我拾掇了其他到隔壁厅里摆桌。   从房里拿了瓶酒出来递给他道:“给你尝尝这味道!”这是新近春梅姐弄过来的原浆,勾调之后比上次的更好,我留下了点,等他回来喝之外,还要年节里用来送靖国公府和范府的。其他的都给了春梅,算是给她开业的镇店用。   他拿了酒盅,想要给我递一个,我拒绝说:“你喝吧!孕妇不能沾酒。”   “有这个说法?”   “千真万确!”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舀了一碗面疙瘩给九儿,让她拿了汤匙自己吃,我自己也来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他敬我一盏酒道:“来走一个!”我拿了白水与他碰杯,等他一杯就下喉,他说道:“果然有味道!好酒!”   趁着这个当口我跟他说起了与春梅姐的投资,我和春梅姐越商量,思路越清晰,现在想到的是要打造一个家居用品广场,这个时代对女人太多禁锢,如果有一个店铺只接待女客,只卖女人喜欢的那些家居小饰品,从珠帘、被套、绣线、布料、摆设到一些特色家具。同时还要提供餐饮服务。我很欣赏那些不务正业的企业,比如某个家具商场,干的特色是他们的餐饮……   我说得神采飞扬,他听地频频点头道:“别到时候,你那铺子,成了女人喝茶的地儿。”   “不仅要成为女人喝茶聚会的地儿,还要开辟一个相亲角……”这个时代有钱人家的女人,就是闲。而且我相信无论哪个时代的女人,对于有设计感的小东西,一定不会缺乏热情。   他撩了一筷子爆肚儿,如我一般蘸了芝麻酱吃,这一吃就对了胃口,一筷子接了一筷子吃,立马一大盘子就见了底,这才摸了摸肚皮说:“总算吃了顿饱饭”。   这个时候听雨撩开了厚重的棉帘进来道:“大爷,大奶奶,万姨娘那里大夫已经来了,说万姨娘的那一胎是先天不足之症,这次滑了一跤也就保不住了。如今太太已经回去了,侯爷正陪着万姨娘。”听雨说完,就退了出去。   小九儿难缠,不肯吃萝卜,我道:“快吃,要不长得跟小唐儿一样!”小唐儿是家里的家生子,他娘奶水不足,所以又黑又瘦,这小丫头看见他一回之后,就时常拿了点心给这个娃。听雨劝我九儿毕竟是小姐,那孩子是个奴才,成日接近不太好,我是不以为意。一听到像小唐儿,她就将萝卜丝塞嘴巴里吃了。   “跟你说个事儿,这个姨娘刚刚进来的时候,听雨曾经和老太太边上的红袖聊过两句。红袖后来又去跟这个姨娘说过话。”我状似无意地提了提,他靠在椅子上,拿着酒杯,这个时候已经肚子饱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问我:“说了什么话?”   我瞧着小九儿吃了差不多了,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九儿跟听雨姐姐去自己房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我不去,我要跟着大哥哥!”九儿冒出自己的想法,下来爬到她大哥的腿上。   “去吧!等下哥哥来找你!”常远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抱了出去交给了听雨。他知道我有些话不想让孩子听见。   “提了提绿萼是怎么死的!还有一些内宅的事情,算是让红袖卖了她一个人情!自从绿萼没了之后,你后娘脸色鲜有高兴的,你那爹也与她生分了不少,后来没多久就知道外面有了这个外室。莫氏忍着痛将她接了进来,听说你爹几乎夜夜在这里宿着。这位姨娘颇有些本事!所以我觉得今日她贸然跟宗姨娘动手,这种不明智之举,总是有几分道理。”面疙瘩剩下一个汤底,我索性倒在了碗了,喝尽了,珍惜粮食已经成了刻在我骨血的习惯了。   “你怎么让听雨转弯去提点这位姨娘?”   “我与绿萼素未谋面,总觉得她走了很凄凉。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颇有能耐的女人进来,总是要让她知道些底细,以后做事情也有的放矢。你那个后娘,我看着颇为不顺眼。”我跟他说道。   “就凭这个女人,想要斗倒莫氏,恐怕艰难!她还有老太太在背后撑腰。”   “问题是后面还有故事啊!”我开始跟他说起了莫氏的那个堂姐的事情,听得他眯起了眼睛,我说:“等那对母子在京城告诉了众人,算命一说已经是旧招,为了财产能谋害亲大伯,驱逐长房嫡子,为什么就不可能为了爵位,谋害原配所出的嫡子呢?”   “燕娘,难为你想这么多,这些事情我早已不在意。倒是这些日子,你自己有没有受什么委屈?说来与我听听!”   “我没吃过什么亏,她们的言语半句都伤不了我,倒是被我气得半死。”我举例说明,明祁结婚礼金的事情,他听了哈哈大笑说我委实直率:“不过你也真是能忍,一点都不着急。”   “快意恩仇固然欢欣,但那是只能偶尔来一下,如果次次都如此,难免带给他人过分难缠的印象。况且出头的椽子先烂,如果是长期来说,人还是低调点的好。”我笑了笑说。   “大爷,大奶奶!如意姐姐奉侯爷的命来请大爷和奶奶过去!”听雨在门外说道,我回她:“让她进来!”   如意进来福了一福道:“大爷、大奶奶,侯爷和太太有请!”   “稍等,你家大爷一路回来,将将吃了一口东西。等他梳洗一下再过去请安!”我对如意说。   “大奶奶!”如意有些焦急。   “我先随你过去!”说罢我站了起来,与她一起去了主屋,如意帮我打棉帘,到里面五姑娘的亲妈宗姨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我的公公侯爷大人脸色暗沉,十分威严,而旁边莫氏也坐着,一只手撑着头,貌似头疼。   “老爷、太太找儿媳过来不知道是为了何事?”我老实地打过招呼之后,静静等待下文。   “大奶奶!大奶奶请为奴作证啊!奴没有推万妹妹!”宗姨娘爬了过来,要抱我大腿。   大腿这个事情要抱也不是随便可以抱的,更何况我自认为大腿不够粗,也不太好让她抱。就退了几步,让她没能抱成道:“姨娘有话好好说!别拉着扯着!”   她抬头蓬头泪面,鼻子红通通,拿着一块帕子,一边哭一边说:“老爷,大奶奶今日下午是在隔壁的!她应当听到我在杏花斋的。求奶奶做证,我没推万妹妹!”   啥?眼见为实,我这隔墙的耳朵都能作证?我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侯爷和太太,莫氏抚着额道:“老大家的,你来说说!”   “太太想让儿媳说什么?”我低头问。   “说说你下午怎么会到杏花斋?”她加重了语气。   “隔壁大喊救命!我听见了,让听雨来回禀太太,我自己过去看看!”她问什么我答什么。   “那为什么喊救命?”   “我没亲眼看见,我不知道为什么!”   “方才李大夫说,万姨娘心气郁结,导致胎儿不稳,跌了一跤之后胎死腹中!奶奶,您要是知道个大概,就说上一说!太太心慈,待姨娘如自家姐妹一般。郁结之事,总有个缘故。”太太身边的刘二家的走我边上说。这是引导我,让我将事情赖在宗姨娘身上吗?   我看了看莫氏,又看了看侯爷,又看了看宗姨娘,想了一想说道:“杏花斋与梧桐院一墙之隔,我又整日呆在院中。宗姨娘对万姨娘很是关心,几乎隔天就能听见宗姨娘到访杏花斋,每日都对万姨娘恶言相向。万姨娘从来不回嘴,今日宗姨娘骂了万姨娘,又说了这孩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万姨娘发了脾气,跟她回嘴,后来就听到万姨娘呼救,我就过去看了一看!”所有的话,全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   “你还有什么话说?”侯爷指着宗姨娘问道。   宗姨娘爬过来给我磕头说:“奶奶,你说话实诚,您句实话,是那贱人要打我!她自己跌倒的啊!”   “姨娘,我一无法穿墙,二没有爬墙。到底那时候是怎么样,只有万姨娘和你知道了,还有那院子里的小丫头。我只说我自己知道的事情!隔墙的话,即便作证也只是当个大概!”我瞧着她说,太太要放弃她了,我自然愿意帮忙。   “宗氏,我一直看在你打小儿就伺候在侯爷身边,又生养了五姑娘的份儿上,你日常胡闹也容着你,你张牙舞爪,但凡不是大事,我也就忍着了!可你去推怀了孕的万姨娘,即便是侯爷念着情分容你,我也不能容你!”莫氏怒容满面地站了起来。   “五姑娘,您别进去!”门口的老妈子说道,帘子掀开,五姑娘冲进来,跪在侯爷面前道:“求父亲看在姨娘这些年尽心伺候的份儿上,饶了姨娘!姨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没有坏心!您是知道的啊!”她跪着,哭着磕头求着。看她如此,我倒是觉得她良心至少未泯,可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她这姨娘的问题不是她能跪就能解决的,莫氏已经决定放弃她了,之前宗姨娘做的事情越多,催命符来得越快。   “姑娘!是我犯了错!该受罚,您快回去!”原本半跪半瘫在地上的宗姨娘突然爬到了五姑娘身前,她满眼伤心与凄惶,拉住了常逦,五姑娘哪里肯听,跪在地上猛磕头。   此刻常远进来,他对着他爹和后娘见过了礼,问:“不知道父亲让燕娘过来为何?她这厢事情可已经了了?”   “你们俩可以走了,顺便将小五也带走!让她好好待在屋子里,养养性子,好歹也是侯府小姐,如此不知进退!”侯爷沉声吩咐。   常远摇了摇头,对着地上的五姑娘道:“小五,走吧!”   “太太!太太!求太太为姨娘说句话。”五姑娘转过去求莫氏。   莫氏叹息之后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闹不明白呢?快些回去吧!”   “姑娘!姑娘!跟大爷回去吧!我求您了!”宗姨娘转向五姑娘磕着头,常逦大惊失色道:“姨娘!”   常远低声喝道:“还不快跟回去!”,常逦抬头看他,满脸泪水,我帮了一句腔调道:“走吧!”   她倔强地站了起来,用手掩着面往外走,到了外面她的丫鬟月儿跟了过来,天色已经全黑,廊下的灯笼映照下,雪花纷飞,常远叫她:“小五!”他上前抓她的手,却被她甩掉,在这样的雪夜,不稳当的小脚奔往前。   “燕娘,你先回去,我跟过去看看!”他对我说道。   我摇头,这个五姑娘虽然对她这个哥哥很是刻薄,但是常远还是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心里认着她这个妹妹。   常远怕追上去,小姑娘奔跑起来,滑倒了,所以我俩就跟在身后,跟着她一路去了荣安堂院门口,大门已经紧闭,她吵着要见老太太,老太太守院子的婆子道:“姑娘回去吧!老太太已经睡下了!别为了一点小事扰了老太太的休息。”   “怎么是小事?我要救救我姨娘!求老太太开恩救救姨娘!”五姑娘一边哭,一边拍门,拍不开门的她,退后跪在了雪地里。在这一瞬间我心内有了异样,原本这个五姑娘我实在讨厌至极,对于她的那个姨娘也因着绿萼的关系,所以厌恶着,但是今天看来,其实谁活着都不容易。 第35章   常远上前将五姑娘拖了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她往前,常逦嗓子已经哭哑喊着:“你放开我!都是你!你要克死我姨娘!”   到这个时候,还在攻击常远,我收回刚才心里所想的。常远放开了她,道:“你要是一直想这么糊涂下去,那就去求!我不想管,也不愿意管!”   他索性回了头对我道:“我们回去!”   说完拉着我要走,我回头看常逦如核桃般红肿的眼,站在雪中,灯笼映照下,双膝那里湿了一大片,她看着我们,那眼神中的无助,恐惧和不甘,突然跪下道:“大哥哥如果能救救我姨娘,以后小五给你们做牛做马!”   她看着常远,常远看着她道:“别胡说八道,你姨娘最多撵到庄子上,以后等父亲气消了,再接回来便是。”   “我不信,哥哥是这么想的!”常逦盯着常远,“我姨娘会是什么下场,我会是什么下场,哥哥不会心里没个数吧?”   “我送你回去!”常远没有答应她,但是拉着她起来,我走到她面前说:“走吧!”   从这一刻起,她默不作声。直到进了她的院子,她的院子并非独立,而是跟小八在一起,路过楼下小八的房间,听见里面在高声叫:“连喝个水都能打翻,自己来擦!上面那个泼辣货过了今天看她还怎么横!跟着你以后只有等死!”   常逦上前拍门,喊:“开门!开门!”脚步声传来,门被拉开,她走进去,一把抓住那个开门的丫头,劈头盖脸地就是几下耳光骂道:“我还没死呢!就这么欺负个傻子?”   “五姐姐!”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八,扑到了五姑娘的怀里,她搂住了这个八九岁的瘦弱的孩子。在房间里我阴寒之意袭来,我看小八一身暗旧的薄袄,走到她们姐妹面前,抓了小八的手,冰冰凉。   “房里的碳呢?怎么没有取暖?”我问道,常远大步往前,掀了掀小八的褥,问:“被子怎么这么薄?”   常逦红着眼,冷笑出声道:“大哥哥是不是觉得很惊奇?你以为我和姨娘愿意成那种人憎狗嫌的样子吗?”   不去管她说什么,“听雨,让人去咱们院子取些碳来,抱两床被子过来!”我吩咐听雨,转头看跪在地上的丫鬟道:“自己爬去二奶奶的院子领罚!”又转头对着常逦的那个丫鬟道:“你跟着她去,跟二奶奶说清楚,是我亲见了她骂八姑娘。把这床被子扔到二奶奶面前,叫她看看,侯府的小姐,大冬天没有碳,还盖这样的被子。这事儿会干吗?”   常逦的丫头回答极其干脆道:“会!”   房间里就剩下我们几个,常逦再次跪在了常远面前求道:“大嫂子看到了,小五我虽然平时不是个好人,但是也是被逼的,大嫂子心底良善,大哥哥想来是念着兄妹之情,求大哥哥救救我姨娘。你是知道的,太太定然不会放过姨娘。”   “今日如果我出事,妹妹会援手吗?”常远问她,“妹妹知道我小腿上的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常逦呆愣在那里,常远与她对视,五姑娘低下头去啜泣。   我看着常逦,对她说道:“五姑娘高看了你大哥哥,我们俩在这府里过得如何?你不知道?我俩要不是靠着靖国公府,想来你知道,早就不知道被扒了几次皮了。方才你姨娘的话,是想让你好好过日子,你别辜负她的期望才是。”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管睡得着睡不着,躺床上去吧!就如同日升日落,有些事情你无法改变。”听到我的话,她放声大哭,我不再安慰。   终究还是年轻,我素来认可一句话:“愿赌服输!”,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然会分门别派,能抱住大腿的人,自然能享受大腿带来的福利,但是一旦大腿倒了,或者是大腿决定放弃你了,也没什么好怨的。其实自以为是,不抱大腿,不卷入纷争,但凡要争夺资源的,哪里容得下你不站队?   等抱来了暖和的褥子,帮着小八铺好了床,常远与我相携离开。   咱俩躺在床上,经历今日的这一出糟心事,久别重逢的渴望,只需相护搂抱,能听着他的稳健的心跳已经足矣。   方才我仔细看了他小腿上的那道疤,因为有了长的年头,颜色已经无法和其他皮肤区分,只是疤痕没有了毛孔也就没有了腿毛,巴掌大的一块。又是一桩往事,又是一件陷害,如今当初陷害的人,想要被陷害之人搭救,不可否认我男人有这个能力,但是这个能力现在还弱小,且见不得光。况且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见死不救就见死不救吧!   又是新的一天,莫氏闭门,我当个没事儿人一样去给老太太请安在门口,碰见了陈氏。她有些尴尬地对我说道:“大嫂子,八妹妹那里多亏你提醒!我已经给她换了丫鬟和婆子,会彻查到底奴欺主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做事的人,永远讨不了巧。一个疏漏的地方总会被人拿出来说,百次千次之后也就成了真。我不过是刚好看见。你既然是已经拾掇好了,那便好了!”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昨夜将被褥扔她面前,今日就客客气气来一句,事情就揭过去了,就看我这个台阶陈氏接不接了。   “大嫂子能这样明白,是弟媳的福气!”果然陈氏顺着台阶就下了,实际上她比我明白,通常来讲,我对于台阶向来是看心情,当然没台阶的时候,我也能自备小板凳立马下坡。   进入荣安堂,老太太身前两个媳妇已经在了,依次行礼之后,她说:“听说你们婆婆身体不适?”   “是!”我回道:“天凉了,婆婆身子弱,经不得风。”   “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容易着了风寒,都多添置些衣物。”她吩咐道,众人皆称是,又问我说:“昨日我早早歇下了,连远哥儿回来都没见着,今日怎么没见他过来?”这是拿着常远当了借口,万一谁要是问,昨天五姑娘门口大哭她可听到,方才这一句就是最好的回答了。老太太就是老太太,人精着呢!   “等下他就会过来,先去了老爷屋里。”我笑着说道:“趁早儿背了书,说怕父亲到时候考教学问,到时候答不上来!”   “得了,他那个底子谁还不知道,真当出去了三四个月就能学个状元之才回来?”老太太呵呵笑说,这家里是习惯看低常远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踩一脚。   “多多少少总是长进些!老太太等下来问他便是。”说完就搬出了常远买的礼物,还真难为他有心居然带的全部是灵州的土特产,人手一份,各房姑娘少爷一个人都不缺。   派发完礼物,我以为她会提一句昨日的姨娘或者是小五的事情,到终了我走出荣安堂,都没有提及半句,完全是一副万事太平的样子。看着雪后的一片素白,我摇了摇头,口中一股热气呼出,成了白雾。   听雨在我身边对我说道:“方才红袖姐姐跟我说,一大早儿就得了消息,宗姨娘昨日雪天去庄子的车子,滑入了河里,天黑没能捞起来,天亮的时候拉起来,已经没了命。”这速度真快,莫氏表面柔弱,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果断狠辣的人,这一点和我的预判没有多少出入。   而更为让我心寒的是,常远他爹,他作为一个男人享受了这个时代的所有福利,但是从来没有担起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担起的责任。是他的花心和不专一,滋生了莫氏的恶意,而他的放任和无能,助长了莫氏的歹念。   “五姑娘知道了吗?”我问。   “还没,人是直接让拉到庄子上的,没让回来!”听雨跟我说。   我点了点头说:“这种事情瞒不住,让她知道吧!”   回了院子,寄槐带了信进来,那母子俩今晚就要进城了,定西侯府的后院,这个脓包该揭开了,脓血也该挤干净了。   常远回家来,自然是要去靖国公府报到一下,那里在他心里可能是真正的家,他带着我出门,到了府上,一看大门开得敞亮,这是有大人物到访?等我俩进去才知道,成王殿下来访,他表兄将他一起接了过去,我去了他外祖母那里。   “老太太,我的好帮手来了!”表嫂见我进去,就说道,老太太身边上首坐着一位宫装少妇,在寿宴上见过,是成王妃了,别以为皇家媳妇各个都美貌如花,一般皇家的正妻都讲究面相富贵,再说了但凡有想法的皇子,生怕那些大臣说他流连女色,不是贤君之相,所以娶的正妃,通常表面上都是道德模范,容貌上多半也是端庄有余,姿色不足。   “燕娘!快些来拜见王妃娘娘”老太太唤我过去。   我笑着行礼拜见之后解释说道:“夫君一直将外祖家当自家一样,没想到娘娘在。请娘娘恕妾身失礼之罪!”   “是我来得匆忙!再说少夫人端庄娴雅!哪里有失礼之处?”   这种场合我最不需要刷存在感,大表嫂将我拉住说一起去准备饭食,那是再好不过,我与她一起去了厨下,她说:“薛玲珑也来了!在二婶子那里!”   “哦!就是那个跳湖跳得很是有节操的妹子?”我问大表嫂,她看着我突然笑出来,说:“对!”   正当我与大表嫂聊得很是起劲的时候,表弟媳差人过来叫我:“表少奶奶,二奶奶叫我来问,有空去她房里吗?”   “跟琼娘说,我这里正忙着呢!别把人拉走!”   “二奶奶请了大夫过来问平安脉,让表少奶奶过去也把个脉!”   “忘记这茬事儿了,你快些过去!”大表嫂说道。   “那我去去就来!”我解下围裙,跟着丫鬟到了弟媳那里。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帮我把了脉道:“脉象有力,少夫人的胎很稳。”   “表嫂,你真幸运!哎,我却要每日呆在这床上,动弹不得。”人和人真的不一样,自从弟妹怀上之后,只要一动就见红,只能这么硬生生躺着。我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她问我:“你还瞒着那边?打算瞒到几时?”   “瞒不住了,就这两天了!”我笑着对她说,她点点头道:“也是,表兄回来了,你就有依靠了!”这个?我点点头算是应了。 第36章   谢过弟媳的帮忙, 我抄了近路打算回表嫂的小厨房, 昨日的雪开未全融, 残雪一片片未能相连, “站住!你给我站住!”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我自然不认为是叫我的, 头也不回继续往前。   “我叫你呢!”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从脑子里调出了那天范家小公子身体不适,我跑上大街的画面, 是他?墨菲定律真可怕,你以为是小概率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   “公子是谁?缘何独自一人在靖国公府后院乱闯?”不管怎么样先给人扣上罪名。   “别装傻!不记得我了?那天那么横, 打了我就跑!”他一步步地欺近我。   “哦……”我一副回忆起来的样子, 退后了几步。   他瞧着我说:“想起来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没有!”我断然回答。   “那一天,你夺了我的马鞭,抽了我!”他跟我说道, “从来都没人敢打我, 你是第一个!”   “嗯嗯, 万事总有第一次, 你就当自己是大姑娘上花轿!”针对他的第一个, 我回答他。   “你终于承认那天是你打我!”   “你能不能别废话, 回答我,你是谁, 想要干什么?打了就打了,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打了是个什么光彩的事情。需要你磨磨唧唧的罗里吧嗦的问这么久?”他也太啰嗦了吧?我嫌烦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他说得好像财神爷似的, 每个人都会认识他。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是有爵位无实权的高官家的傻儿子!”我回答他,但凡是想要好好发展,对权力有想法的,比如成王,一定是非常自制的,当街纵马,这种事情御史不呸死你?   这个时候他有个小厮小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哈哈笑起来道:“我说呢!我让人查了半天,没查出是谁!原来是他的媳妇。外面传言你是个又泼又凶又丑的乡野村妇。如今看来泼和凶倒是实情,这人倒是好比三月阳春的牡丹花,美地实在霸道。配那文不成,武不就的蠢货,实在太可惜了些!”   说我怎么都不要紧,但是说我男人,这一点我不能容忍,我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蠢的人能这个年纪建立功勋?我也明白,所谓的蠢钝,所谓的冥顽不灵,难以管教都是侯府传出去,为了继承人变更做铺垫。   “你还不知道,你那蠢相公命里带煞吧?哎,小爷我心善,我不忍心你短命,要不跟了小爷我,虽然做个暖床的,但是我好歹也能保你长命百岁。” 他说着还步步往前。   “先说你是谁?”我问他,我开始挽起袖子打算干一场,大不了给外公在功高震主上,锦上添花一下。再说了还是那句话,男人被女人打,他好意思对外说吗?所以不打白不打!他瞧我的动作,缩了两缩,但是眼里貌似又有那么点兴奋,我咧个去,这个货不会有某种不良癖好吧?   他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认识我?”   “想说就说,不说就滚!”   “我是成王的堂弟,清河郡王!”他这一出口,我暗暗爆粗口,原来是这么个货色!即便是我这个基本上没有进入上层社交圈的人都知道他的赫赫名声。   仗着自己父亲是当今皇帝树立兄友弟恭榜样的,已经上了灵位的王爷。他被宠上了天,毫无管束,整日里走鸡斗狗,横冲直撞。更为混球的是,他有一个癖好,他的小妾要么是小寡妇,要么是戏子,要么是花阁里的粉头,用通俗点的话来讲,他是个熟女控,是个可以PK西门大官人的下作胚子。   几次闯入大户人家的后院,调/戏闺阁少妇,被御史大夫申斥了不知道几回。每一次皇帝都摆出一副,“这个不争气的,朕也想杀了啊!可那是朕那可怜的弟弟唯一的根啊!”这个时候满朝文武就趴下,高呼“圣上仁德!”君臣过了戏瘾,他就又逃过一劫。   所以他是一个让天下歌功颂德皇帝仁德的活道具。我就不知道这么个活道具,怎么就进入靖国公府的后院呢?防火防盗防清河郡王是必须的啊!篱笆没扎紧?   “原来是殿下!”我恍然大悟地说道。   他一脸嘚瑟的对我说:“现在知道怕了,我是好好劝你,跟了我定然比跟他强!我会好好疼你!”   “你为什么想要我跟你呢?不怕我打你?”   “不怕!嘴唇微厚的女人,床上带劲儿,只要一想到你那嘴,爷就睡不着觉,有脾气的女人才过瘾!”听见这句话,我更火冒了,上次打了他,他居然YY起我了。   “你不介意我打你?”我偷偷地摩拳擦掌,默默地期待这是个说话算话的家伙。   “不介意!”回答地非常果断。很好,太好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我使劲一脚踹过去,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再过去踩两脚。   “你敢打我?”他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以为我在说笑吗?   “不是你说不介意的吗?况且已经打两次了?你问得不多余?”我问他,“我家夫君是弃武从文了,但是我没有!还有给老娘记住了,我的男人不许你侮辱!你再敢说他的不是,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到你服帖!”   那小厮扑上去扶他叫道:“爷,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被美人打,爷浑身舒泰!”他边痛叫,还边说话,我特么地踢地不够激烈?   冲上去想继续,他说:“别打脸!”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呸了一声道:“再胡说八道,老娘废了你!”   “燕娘!”常远的声音传来,我立马转过头去,我那夫君什么时候过来了?他过来做什么?我打人只要不是大伤,他没脸往外说去,可要是我男人过来了,麻烦!   常远看见地上的清河郡王,他弯腰行礼道:“见过王爷!”   “啊!他是王爷啊?夫君,我还以为他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公子,爬个树掏个鸟蛋都能掉下来!正想问问他有没有摔伤!”我想要借口糊弄过去就算了,那小子瞥了我一眼。   “过来!拉我起来!”清河郡王对着常远命令道。   我家那位可能没反应过来,他要伸手拉他,被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道:“相公,我爹以前跟我说,这摔地上的人不能随便乱扶,你哪里知道他不会趁机讹你一笔?还是让他自己爬起来吧!”滚你母亲的!想绿他,还要让他拉你?   常远看了看我,我冷哼了一下,他可能会意了道:“也是,如此殿下就自己爬起来吧!愚夫妇告辞!”   “那谁!我方才的话算数,清河王府里给你留上一席之地!我等着收你入府!”   常远听见这句话立马回头,怒目看向他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哈哈!你们常家夹紧尾巴做人,爷我告诉你,爷瞧上你女人了!怎么样?你家这个泼辣货,送给我如何?”刚刚爬起来就如此嚣张。   还没等我冲,常远已经暴喝一声,返回过去就是一拳将他打地撞在树上,揪住他的衣服,他那小厮要冲上来,被他一个甩手,跌了一丈开外。行吧!事情搞大了!!既然事情闹大了,就不怕更大些,反正已经不好收拾了!   我在边上说:“相公,打人就要打脸,好好打这个王八羔子!”我男人好样的,左右开弓甩他耳刮子,打成了猪头才放了手。   那货说着不甚清楚的话道:“你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   常远指着那个小厮道:“滚过去,告诉成王殿下,清河郡王被我打了!请他过来!”那小厮连滚带爬地走了,没过多久,外祖父和那位成王殿下就匆匆赶到,那清河郡王捧着红肿的脸,过去委屈地道:“皇兄与我做主,那定西侯府的常远将我打这样,还把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你且等我问来,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你!”我低着头,刚刚不过匆匆一瞥,成王整个人让人感觉很随和,一脸地书卷气。对吗!这位是想要跟人探讨书画作品的,皇室中有名的才子。   常远拉着我给成王磕头,成王道:“起来回话!”。我站起来退后半步在常远身后。   成王先问清河郡王:“你且说是怎么回事?”   “皇兄,这个女子在大街上打过我,今日让我遇上,想要与她理论一二,没想到常远过来以为我看上他媳妇,将我打了!”这个孬种颠倒黑白来说我。   我也不急于辩白,等着成王发问:“常少夫人!”   “妾身张氏!”   “我这堂弟说的可是实情?”   “无一句实情,容妾身禀告!”我不卑不亢地从之前的事情开始说起,最后的总结是:“成王殿下,您的这位堂弟是什么样的人?想来您是清楚的!”   “阿远!干得好!居然在老子的地盘上调/戏我的外孙媳妇?真是嫌命多了吗?”外祖父听完我的话,自己上前揪住了清河郡王问道:“谁放你个混账东西进来的?”   “国公爷,是小王带着他过来的!”成王先回了外公又问他:“让你跟着侍卫等,你进后院来做什么?”   “皇兄,皇伯父让我跟着你,你自己进来,让我跟着一群侍卫在一起,你这是要带我吗?”清河郡王一脸委屈地说着。   “父皇让我好好约束你的性子,你如今又闯下这等祸事,进后院来调/戏了女眷,等着回去领罚!”成王厉声对他说道。   “国公爷是小王失察了!常少夫人受惊了!”成王这般客气,让我隐隐对这个人没好感,太虚伪,太假的一个人,要小心啊!   “王爷言重了,外子性子暴躁,他下手也过重了,望殿下见谅!”我说道。   “既然没什么这件事情也就过了,若是陛下怪罪下来,老臣过两日去跟陛下请罪。”外祖父有些不依不饶。   “老国公说这话,岂不是不信小王,难道小王昏聩至斯?”成王说道:“今日本就是来看望国公爷,如今倒是扫了兴!”   虚伪来虚伪去,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把那猪头一般的清河郡王送走之后,成王还留下来用午膳,下午还留了常远一起聊天,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午膳的时候,王妃几次往我脸上看,那薛侧妃凉凉地道:“常少夫人好能耐!常公子家有悍妻之名倒也名至实归。”   “侧妃娘娘说得是,妾身市井出身难免鄙俗。若非娘娘那日的事迹,妾身哪里有今日的勇气敢直接抗击清河郡王言辞上的侮辱,娘娘是我的楷模,我这是向娘娘学习!”说完我还敬了她一杯酒,她脸色僵硬地喝了下去。   王妃说道:“常少夫人说得好,作为妇人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在能抗击的情况下,一定要像少夫人那样反抗,要是不行,也要像薛妹妹一样,力保青白。虽然那是一个误会,足见薛妹妹冰清玉洁。”这些话!唉,再怎么宽宏的世家大妇,到底心里还是有芥蒂的。 第37章   下午得了空常远问我今日早上去把脉如何?我好奇地问他如何得知, 他说:“要不然我去找你作甚, 不就是听嫂子说你在把脉!”   “嗯!很稳当!看了弟媳那样子, 我突然觉得好幸运!”   “若是稳当, 你有没有问,咱们何时可以再爬山?”他贴着我的耳朵悄悄问道。   我看着这朗朗乾坤, 雪后初晴, 使着劲儿地掐了他一把腰上的肉说:“这个事情我没问,但是按照我的知识结构上来说!爬山这个事情, 可以适当进行!但是你知道适当的标准在哪里吗?”   “摸索一下才知道不是,今晚试试?”   允了!试试就试试!冬日里天黑地早,又没电视电脑, 漫漫长夜总要做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入夜, 他告诉我今日殴打了清河郡王之后,有了一个很大的进展,成王下午与他谈了之后, 想招揽他。成王好眼光, 居然选了这么个包藏了祸心之人?   “怎么想要攀成王?那以后你怎么练兵?以后成了成王的人, 被多少人盯着?”我一连串的问题抛出。   “别担心, 我今日给他出的计策都是如何增加国库收入, 如何进行税赋变法的想法, 与军中无关!”   “不对啊!你不是说要练两年兵吗?这样的话,岂不是不能回去了?”   “那日得知你有身孕, 我便恨不得立马回来!所以我安排了接替我的人,我接下去会在京城。咱们家的那些破事儿, 你又不是不知道,放你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更何况我也该两头谋划。”他对我说道。   “真的?”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我几乎无所适从。   “我有个想法,咱们该开始了!”他沉思了一下道:“我从七岁起就开始想离开这个家,我还留在这里,之前是不甘心,想着我离开了,我等于将爵位拱手相让,我凭什么要让出本属于我的东西?我若让出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可如今想来爵位这个东西竟然如此虚无缥缈。”   “可不就是它本身不能让你快乐,你撰在手里也没啥意思!”我问他:“就如同我那干娘和干弟弟,看上去那是一个家,其实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不错,咱俩在一起了,才是个家,为了一个爵位,我让我的家人过得不舒坦,实在得不偿失!所以我今天打清河郡王的时候也有这层意思在里面。我父亲那个胆子你是知道的,除了窝里横,外面就跟只病猫似得,明明是本朝少有的功勋侯府,却让人瞧不起到这个地步。他若是知道我打了清河郡王,定然会勃然大怒,我想借着这个借口,彻底断了我侯府世子位子的可能,成全了一家子想要改立继承人的念想。咱们搬离侯府!虽说你和他们相处下来没吃过亏,不过这些日子,几个姨娘事情,让我不得不防。”他皱着眉头道。   “难为你能处处为我考虑!可不就是吗?把人生浪费在一些无谓的人身上,真的没意思。有这些闲工夫,我还不如想想咱们多挣几两银子,再说了有的东西他们想抢也未必能抢走。”他比我还明白,我自然开心了。   “只是我不想看着侯府覆灭。父亲还是天真,总以为弃武从文了就是生机,以后还巴望从文官的路子上,能保常家的基业。”他边说边叹气。   “不想覆灭,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夺了爵位,然后找个理由驱逐出京,到时候你真的做什么就能无所顾忌了!”我对他说:“我有个想法,当然里面有我的私心,还是想让自己爽一爽,还有其实也是借这个机会,让侯府可以加快失势。”我开始跟他说我的计划。   他听到了最后,不做声,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过分的?这么算计你后娘和你爹?”   “怎么会?如你所言,我爹的不作为和自私害了好几个人,而我那后娘,你做的这些只是举出了证据,未曾有半点故意的陷害,怎么是算计?顶多只是让真想大白于天下。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布局的话,我在成王面前要加紧了!”   “他为什么要招揽你?”我挺奇怪的,毕竟他一个侯府不爱的嫡子,有啥利用价值?   “他知道外祖父疼爱我,所以他是想讨好外祖父!如果我是走军中的,他作为一个皇子还避嫌,如今我走的是文官路子,他当然愿意帮我外祖父解决一个心病了。毕竟如果我有好的差事,那么在侯府,世子的位子就会稳当一些!这也是外祖父的希望。但是成王不希望他得力的助手背后有一个或者几个家族,所以如果侯府能完全没落,而只提拔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常远与我说,他与我分析了成王的想法,还有当今皇帝的想法。其实我没有真正接触这里的政治,但是从他的介绍中,我觉得他说得也是八和九离不了十了。   “相公如此努力,不知道娘子有何奖赏?”这画风切换地也太快了些,刚刚还是正儿八经谈事情,这会子又如此那啥了?这是索取之前的承诺了?我这人素来重诚信,有信誉,承诺么总要兑现的。   我反身将他压下道:“相公请看我的手段!”之后鉴于我皮虽然厚,又怀着身子,这个摸索到底小心了许多,更何况这个世道,我还是低调些地好,不用多描述了。只是他某些事情做得有些不够尽兴,难免在某些地方粗暴了些,等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将肚兜船上,系上背后的绳子,前面一阵刺痛,伸手捶了两下这个不知轻重的混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荣安堂里听说常远他弟弟的新抬进来的,官场中送的那个小妾,在万姨娘掉了孩子之后,勇敢地宣布她也有了。   我突然为自己的小心翼翼汗颜。我见到陈氏的时候,不知道该安慰呢?还是该安慰呢?她这个正室快三年了都无所出,如今被一个新进来的妾室占了前头,我看她的脸色确实不愉快,这些日子听说莫氏身体不好,见了莫家的姨太太一面之后,就让陈氏安顿那对母子了。听说那对母子颇为难缠,我尚未得见。   老太太在荣安堂对着我和陈氏说:“能添丁固然高兴,我还是希望你们俩有好消息!”   莫氏看在眼里,给咱们俩解围道:“老太太莫急,燕娘嫁过来不足半年,玉珠忙前忙后不得歇息,等些日子看吧!”   “老太太、太太说得是,妹妹肚子里有,我也会当亲生的看顾。”陈氏这话说得好违心,两房谁家是长孙重要吗?要你将一个妾室的孩子养在身前?不好意思,有个事情我也该宣布了。   “老太太说得是,好消自然是有的。不知道大冬天的衣袍穿的厚了,太太和老太太都没看出来,孙媳肚里的孩子已有快四个月了!”不公布,马上肚子就如吹气球一样大起来了,藏不了。   “你竟有了?还这么大了,为什么不早说?”莫氏转头看着我,她最近脸色一直这么不好。   “我们江南有个说法,能瞒到几时就瞒到几时,孩子不容易掉。我原本是不信的,那日周姨娘没了,我还将信将疑。前几日万姨娘孩子也掉了,我才庆幸,幸亏没有早说出口。看来老古话总是有道理的。”爱护孩子这不算借口吧?咱们家养孩子可一直不容的。   我看老太太脸色暗了一暗,她说:“也对,咱们家一直子嗣上不顺,当心些也没错,没错!请个太医上门来把把脉,这是咱们家孙辈的第一个嫡出的孩子!”这话出来,陈氏脸色就有点不那么好了。   “我等会儿就差人去请太医!”莫氏说道。这事情在侯府就算是轩然大波,那个小妾怀孕就变得微不足道。她还和善地免了我的请安,说多睡睡,等胎儿大了,难免行动不便。   她还命人将消息递给了范家太太和我那干娘柳氏,范家太太真心实意地带了安胎的补品并着城外安国寺的平安符给我。柳氏过来的时候,我看她满脸地不愉快,只不过是口上来探望一番。   过午常远回府,我想在年前与春梅姐聊聊,他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有两篇文章想请教一下李侍讲,因为我搭识了李夫人,所以让我一起去李家拜访。他骑马,我坐轿,刚出侯府门。   “表弟!表弟留步!”一个声音在喊。   只听得常远倨傲地问:“你是何人?”我不禁撩开了帘子看,一个三十来岁,痴肥的身形,脸上堆着横肉的男人站在常远马侧。   “我是你高义的表兄,杨炳奎!”我瞧他呵呵笑着回答满脸的讨好。   常远低头瞧他,淡淡地说道:“兄台不可乱攀亲戚,我从未有过什么高义的表兄!”   他一愣,不过马上消失的笑容又堆了上来道:“我是你母亲的外甥!你从未见过,但确确实实是有的。”   “我母族乃是靖国公府,姨母嫁的具是望族,快些让开,不要蛮缠!”那神情,我不禁为他鼓掌,这哥们素来不搭架子,今日搭起架子也是有模有样,鄙视的申请也拿捏地刚刚好。莫氏的这个外甥脸色很是好看,讪讪离去。   我们刚到巷子口,已经听见春梅姐的声音:“快点!帮我拿个碗来,鸡血收着!”我牵着小九儿的手下了轿子,常远也下了马,两人一起拉着九儿,带着礼物进了她家的门。   “九儿妹妹!”小九的阿珺哥哥已经跑了过来,“阿娘炸了猫耳朵,你快来吃!”   小九儿立刻乐呵呵地说:“我要吃!”这不被拐跑了。   李侍讲在杀鸡,春梅姐用剪子在收拾鸡内脏,见我过来,直起腰,把手往水桶里洗了洗,大声嚷嚷道:“妹子来啦!”边叫边走过来,“快进来坐!”   她又回过去对李侍讲说道:“你别弄了,我来吧!妹夫想请教你一些学问,你快去教教他!”她叫地亲热。   李家姐夫,洗了洗手道:“我这不是快弄完了吗?先让你妹子带着妹夫坐一下,我马上过来!”等他和常远进去。   咱俩从井边转战厨房,我替她将半只鸡斩了块,半只等下就白切做了。春梅姐问我:“你还有空能再调制些酒吗?哪怕不如之前的也行!咱们刚开的铺子,如今那酒实在旺销,最好的那种,压根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你觉得一般的那些,都是一开门就售罄,现在已经有人半夜开始排队等了。逢年过节的,要的人太多。”   “阿姐,这是饥饿营销,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东西,就是要培养消费习惯,当然咱们也是没有产能和足够的原料吗!我这几天再调制一批……”我又和她一起整理了大型家居商场和社区便利店的想法,从成本上来说开便利店的形式当然投入小,但是要实现有效的配送,我们必须有一个比较大仓储配送中心,有了这个仓库,开一个大型的商场,又有了现成的基础。   我俩边说烧菜做饭,她对于我繁复的调味,或者简单汆烫,但是要求快速激冷的方法表示无语,问:“你家里也是这么做饭的?”   “嗯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是老祖宗说的吗?”   我们俩一个下午做做饭,聊聊天,过得很快,我没想到常远和初次见面的李家姐夫有那么多的话要讲,到了晚饭的时候,两人还一口一个耀亭贤弟,另外一个人叫“默儒兄啊!”这哪里是请教学问,完全是遇到知己的节奏,两人聊税制改革,偶尔我给他们泼一盆冷水,特么太想当然了,有些招数叫做看上去很美,知道不?   “你嫂子回来跟我弟妹的想法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遇到了高人,能有这般的格局,不容易啊!”他们俩一称兄道弟,原本的姐夫妹夫,就变成了弟弟哥哥,我和春梅姐,一个成了弟妹,一个成了嫂子。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回家途中,我家那口子兴奋异常道:“燕娘,你知道吗……”此处省略一千字对李侍讲的赞赏。 第38章   大年三十, 清晨老太太领着家里的有封诰的女人进宫, 下午常家祠堂门大开, 整个常家本家祭拜祖先, 我一个孕妇避免了去那里站大半天,只需要到傍晚去老太太那里一起给长辈们磕头。   常家的男女老少按照辈分先后拜见老太太, 陈氏与我是完全两种待遇, 陈氏那里常家本家近支都跟她打招呼,聊天。我这里基本上都是一些旁支, 反正只要是跟我聊,我都会搭讪几句,过年过节笑脸迎人总是多的, 或有知道我已有身孕的, 来恭喜几句。   隔房的一位婶娘在那里聊着天,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瞧了她一眼, 又底下了头。突然一句高声浪道:“这怎么得了?打了清河郡王?还让他十来天没有下床?”夸张了吧?我一直以为下不了床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含义。   “谁?什么事儿?”又一位婶子加入了话题, 接下去我看好多人眼光开始集中到我这里。   我淡淡定定地坐在那里, 这个消息就是从咱们听雨嘴里出去的, 八卦这个东西, 贵在交流, 如果一直打听,没有消息放出去, 听雨的八卦路会越来越窄,所以我时常让她放点, 大爷和大奶奶闹别扭啊!大奶奶闹笑话之类的故事出去,以拓宽她八卦的交际圈。   而这一次,她悄悄地,每传一次就跟人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如此重复几遍之后,这个消息就遍布了每一个角落,所以这个消息三五天前应该每一家都已经知道了。而今天是整个家族集合的日子,发酵成熟了,该冒出来了!   老太太与其他同辈一起端坐着,我带着咱们这一辈的女眷开始给她们行礼叩拜,礼成之后,老太太说道:“远哥儿家的留下!”哦!有戏!我内心雀跃,脸上不能显露分毫。飙演技的时刻到了。   “是!”我低头回答,看见边上还留着几位女性长辈,我对着她们露出微笑,她们甩也不甩我,偶尔给我投射了一两道鄙视的目光,映照到我心底,我只能默默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等全部的人都行礼完,我陆续看见常家各房长辈代表们开始回来集结到了老太太院里,常远跟在他爹后面,他后面跟着常迁。莫氏和陈氏也一并都进来了,好吧!人到齐了!所谓年关难过就是这样吗?   我想着,大年三十是杨白劳给喜儿扯了两尺红头绳的日子,只为了欢欢喜喜过个年。即便是再艰难的日子,我这一辈子的老爹,也会给扯上几尺花布,给我做一身簇新的袄子,在那时刻我是幸福的。而现在,他爹挑了这么个日子,在这样公开的场合,他要干的事情,也忒特么没有一点点亲情了吧?   “孽障,早知你会闯下这天大的祸事,当年我情愿一棍子打死,也好过你害了常家满门!”常远的亲爹开场白如此,表情更是狰狞。   他爹耳朵根子软,人容易反复,小九儿的亲娘一死,他开始冷淡莫氏。人老实,是没有能力判断是非,新姨娘的滑胎,在我分析,很有可能万姨娘这一胎本身就不稳,她有心嫁祸于宗姨娘,他丝毫没有怀疑,直接让莫氏处置一个给他生过孩子的,已经没有了兴趣的女人。胆子小,就是对常远了,常远的刑克之命一直是萦绕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魔咒,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将这些问题归咎于常远的命数,并且认为这些都有可能克死一家子的开端。   常远上前撩袍跪下,仰头问:“父亲所谓的祸事,可是指我打了清河郡王的事?”   “常远,你心里还有没有常家?还有没有一门上百口的人命?难道我们一家一口真的要折在你这天煞孤星手里?”一位叔伯问道,这个年代天煞孤星的批命,实在是深入到每一个人的心中,凡是这里的姓常的,对这个算命之言都有芥蒂。   “六叔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那清河郡王?”常远问他。   “他是献王遗孤,连圣人都包容他几分,从来都舍不得打骂!这次被你打伤,你有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常远的隔房叔叔如此说道。   “六叔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他?”常远再次问。   “你不知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吗?皇家子弟岂容你质疑?即便是王爷顽劣些,你敬而远之也就罢了!”六叔还是答非所问。   “清河郡王什么品行,各位长辈都不知道吗?那一日燕娘在靖国公府的园子里,被他拦住欲轻,薄。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难道我不该怒?难道不该打?”常远梗着脖子对着这位五叔说道。   “这事情我倒是要说你,我早说过这种市井女子不能娶,一个年轻女子抛头露脸惯了,平素与人调笑,也没个规矩。让小王爷误会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位叔叔把源头栽赃到我头上。   “六叔慎言!”常远道。   那人疾言厉色道:“我说错了?如果不是烟视媚行,会让你昏了头一定要将她娶进门?你自己被狐狸精迷了三魂五道,还不知道吗?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在勾引小王爷!”   “年纪不大,牙口已经不齐了,才说出这种嘴上没有把门的话!”我走出来,淡然的说道:“你随随便便给我一个女人扣个不贞的帽子,想怎么样?”   “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就是缺少教养,把你男人也带坏了!”那位六叔如此说道。   我去拿了两个垫子,扔了一个给常远,常远垫在他膝盖下,自己面前抛一个,跪下道:“众位长辈,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我们在问你丈夫,你来干什么?”一个婶子出来说。   我抬头看向她道:“这事儿不是因我而起吗?我来跟大家伙儿掰扯掰扯清楚,凭什么说我烟视媚行?我张燕素来以悍妇之名横行于城西,如今却给我盖了这么个帽子?我当然要说清楚!”   我把当日的事情简略地说了遍之后,问道:“众位长辈以为,我该怎么办?我觉得这件事情上我男人有血性,如果不打地他疼,如果软趴趴,不知道哪天他还来骚扰我?所以揍那个混不吝的小王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说在各位心中,自己的妻子被人冒犯,无所谓,一个个都等着做活王八?”   “泼妇,真是个泼妇!听听看说的是什么话?”   “你不泼,你来说说看,如果你遇见这种事情打算怎么做?”我问那个骂我泼妇的女人,我仰头与她对视。   “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你怎么会出现在小王爷面前?”   “我抛头露面了?靖国公府后院是抛头露面?外祖家的后院我不能去?他一个外男倒是该在那里出现?前面那段嫂子听进去没有?要不要我复述一遍?”我拿话堵住了她。   “牙尖嘴利!真当我们这种人家是你们市井巷口?”老太太拿着拐杖到我面前,“还要不要规矩了?你别以为怀着孩子就不能休你!”   “休就休!你常家立刻休了我!刚才往我身上泼脏水的那几个等着牙床骨拍烂!我张燕行的端,做得正,岂是容你们随便就能扣屎盆子的?”我索性站了起来,看着那位婶子冷笑道,那婶子瑟缩地后退了。   “反了都反了!”老太太怒道,我心里呵呵笑,您老说地真对,我们还真有反心,说出来吓死你,“我们常家容不下你这样的悍妇!才进门几个月,跟你男人吵架,跟你婆婆顶嘴。你这尊大佛常家供不起!”   常远到我身前说道:“燕娘,你有身孕了!你去坐着,凡是有我!”   “逆子!你打算做什么?”侯爷问他。   “父亲,我不打算做什么,妻子有孕在身,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如你们所言我常远福薄,自幼没了亲娘。先头的娘子,因为跟表妹高声了几句,怀着身子被关在祠堂里,最后一尸两命。到头来却怪到了我头上,说我克妻。满城贵女一个都不愿嫁我,好不容易娶个妻,几次三番被挑刺。被人言语冒犯,她的男人,我看见了打了那个登徒子,我还要跪在长辈面前认错。你们想怎么样?说说看?是不是要她被调/戏了,立马跳了湖,也没了性命,你们就又能扣一顶克妻的帽子给我?你们一个个都怕我克了你们,害了你们!我的心也冷了,你们嫌弃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嫌弃的是我!”常远这些话说得很是悲怆。   常远说出这些话的之后,四面八方的指责迎面而来,扣的都是不孝不肖的帽子,他爹是痛彻心扉道:“你自幼冥顽,让你好好学你不学,整日舞枪弄棒,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管教你!你让我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亲娘?”   “有什么对不起?”我走过去,撸起他的袖子,露出他手臂上的伤疤,说:“定西侯府跟着□□东征西讨,建功立业,祠堂大开着,祖宗们靠着血汗挣来了今日的荣光。阿远出生入死在战场杀敌,保家卫国。手臂上这道疤是小的,他背后还有一道从上到下的伤痕。这就是不学好?那什么是学好?念几首酸诗就算学好了?他伤的时候他疼的时候您可曾关心过他?想过自己以后怎么面对我的婆婆吗?”我这个人废话多的时候,向来就是别人说一句,我回十句。   “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换一句新鲜的!我连滚出你们常家都不怕,还怕插嘴?”谁说我,我瞪谁!   “娶此悍妇,家宅不宁啊!”隔房六叔骂道,“大哥,还不快快解决?将她休离!”   “各位长辈!”常远磕头道:“燕娘怀着我的孩子,我不求大家谅解!今日只求与她一起滚出常家!我身上背负刑克之名,又是嫡子长孙,弄得父亲,祖母左右为难。这些年过得战战兢兢,我又是个暴烈脾气,什么时候给家族带来灾祸也未可知。如今燕娘也是个脾气不好的,恐怕经过今日,已经弄得不可收拾。我愿意出族!”   “远哥儿,这话不能说!”一个老爷子出来,听我公公叫他:“二叔!”   老爷子走到常远跟前,对着侯爷说:“远哥儿媳妇是悍了些,可她说的是实情。十多年前,我跟着你爹上沙场,死人堆里爬回来,当今亲迎凯旋之军。如今这一辈小的,你们都养成了什么样子?也就是远哥儿能撑个场面。还被你们嫌弃!当初你爹嫌弃你的时候,我说一句,侯府嫡长,不可改立!今日我还是那句话!”这位老爷爷我知道你好心,这是办了坏事了啊!   “二叔,他闯下大祸了!”   “这算个事儿?当初你父亲,把高宗皇帝还未登基的时候,他将太子摁在地上打,太宗皇帝盛赞:“这才是常家的儿郎!虎父无犬子!“你爹和高宗皇帝一生也算君臣相得。”老叔公谈起了当年。   “二叔,这个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这次打的不过是一个郡王,还是个不成器的郡王,你怕什么?”叔公是个好叔公,他还在据理力争。我是心疼常远了,他这么说下去,阿远要跪到什么时候。   “二爷爷,我是自愿出族,这些年,但凡家里有个不顺,就说我克了谁,犯了冲。我想明白了,与其让大家伙儿都担心,倒不如我走了,让大家放下心结。二弟沉稳细致,父亲的想法我明白,他想要咱们家成为书香门第,我读书上是欠缺些,不如二弟那么刻苦,有天分。既然二弟比我更适合继承这个侯府,我让出也没什么。燕娘性子泼辣,看来也难以担起宗妇的大任。二弟妹,嫁过来这些年与母亲辛苦操持这个家,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条与二弟夫唱妇随,我看父亲想将侯府交到他们俩手上也是有道理的。”常远此刻平静地劝说。   “你真这么想?”叔公问道。   “确实是真心实意这么想!”常远慎重地点了点头,说:“拿纸笔来!”   桌上研墨,铺上了纸笔,常远站了起来,提起了笔,略微闭眼冥想之后,落了墨,我站在他旁边,其他人围观过来。   开笔写他命途多舛,刑伤亲母,失去原配,又自责性情暴躁,不孝亲父,再赞他兄弟常迁为人端方堪当大任。最后写他愿意放弃常家家产,自请逐出宗族,以后与常家再无半点瓜葛。最后一笔写完,他的眼眶子里眼泪直接掉到了纸上,一滴滴打湿了手底的宣纸。他仰头收泪之后,再签下自己的姓名。此刻鸦雀无声…… 第39章   自请出族这个提议突破了众人的想象, 毕竟作为一个家族观念极强的时代, 离开这个家族, 代表什么, 大家都懂!   但是常远的自请出族,对于族人心中一直记挂的天煞孤星的预言, 又是一种解脱。如果不算是这个家族的, 那么这个预言自然也就破了。他们心里是恶魔与天使在交战吧?和侯府关系远一些的,或者不信鬼神之言的, 多半出来说,这算个屁事,叫常远不要冲动。   常迁在常远写完了出来表态了道:“大哥何必如此?算命之言实在不可信, 哥哥如此做, 让弟弟以后如何自处?”   “二弟,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为了侯府, 为了常家, 侯府托付给你了, 父亲和祖母你多照应!”常远跟常迁说完之后, 拿起那张纸跪下呈给侯爷道:“父亲, 儿子不孝!”   这个时候他爹已经没有开始的愠怒, 脸上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他这个摇摆不定的性格,让他在此刻生出了不舍。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伸手想接又不敢接这张仿似烫手的自请出族书。   “我只是要你好好读书,能好好上进!并没有……, 并没有……”他说不下去了。我在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去,这场戏还要演一会儿吧!太累了,可不行。   “远哥儿,并没有要逐你出族的意思,只是你那乖张的媳妇是不能留了!这张纸就罢了,你还是写一张休书!将她休离。”老太太这个时候出声,我看向她,这老太太倒是有趣的,她到底为什么对我不依不饶,实在让我纳罕。   “祖母,孙儿不会休燕娘!燕娘不嫌弃我,我便与她在一起。我意已决,今日家中长辈具在,去祠堂,请出族谱,划去我的名字吧!”常远坚定地说道:“鬼神之说,连我自己都不敢不信,我感恩,从批命到现在,常家将我养大。如今我也已经成家,有什么灾有什么难,也该我自己担着了。”常远可以说常家将他养大,但是我相信常家绝对脸没这么大,敢认为是他们养大了常远。   “罢了,罢了!你既然你心意已决,就成全你吧!”老太太说道,对吗!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老太太其实很介意常远的命格。略微推一推就好了,要是真推过头了,常远不走了,那常迁和莫氏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所有人再去祠堂,我作为孕妇没有过去,回了院子,准备了饺子和汤圆,南方和北方的东西都有,和小九儿先吃了几口,坐等常远。   “嫂嫂!你们要走吗?那我怎么办?”这个小人儿居然能想到这个。   我摸着她头上的两个小包包,看着她一身喜庆大红袄子,跟年画上的娃娃似得,扔给那群人,我怎么舍得?怎么放心?我对她说:“咱们一起走!你跟着哥哥和嫂嫂愿意吗?”   “嗯!我愿意!”小丫头使劲地点头。我捏了捏她的脸,她这个死了亲娘的庶女,本来就是在角落里自身自灭的主儿,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另外一个小八,我要悄悄地带她走。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小九儿撑不住已经睡了,我看他脸色到底不豫,也不与他多言,去厨房下饺子和汤圆,再炒了两个菜过来,把筷子递给他道:“吃饺子!”   他反应过来,长叹一声道:“终究是意难平啊!”   “废话,谁遇到这种事情好受?不过你要这么想,老子还会回来的!”他啊,怎么回事?一点都没有灰太狼的韧劲儿。   “对!我还会回来的!”他这个时候才好似回过神来。   “那不就结了!吃点韭菜鸡蛋馅儿的,你拿回来的虾干我切了点进去,味道很不错!”我给他夹了一个。   他吃进嘴里道:“好吃!”说完这句,立马就胃口大开,连带我炒的菜一起,一扫而空,我都来不及跟他抢。   我嘴里咬着筷子,瓮声瓮气地问他:“你这样吃独食好吗?”   他嘿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饿了!再去烧点过来吃?”   “我也累了!不想动!”我坐那里,虽然腹部还没多大,但是我是怀着崽的,看他怎么好意思?   “我去给你炒个饭!”他走了出去,我爬上贵妃榻盖了条狐裘被,其实方才我已经吃过一回了,哪里会饿?他吃完便吃完了,说是要守岁,一天下来觉得很疲乏,话说多了,喉咙还有点毛毛地,渐渐撑不住,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在床上,天已经大亮,我连忙坐起来,他拉住我问:“这么着急干嘛?”   “给你后娘和祖母请安去啊!肯定迟到了!”   “睡吧!咱们已经出族了!”他提醒我。   我这会儿才想起昨天的事,倒在床上,继续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出族的好处来的怎么这般快?想了想说:“起床!打包搬家!”   “大年初一,搬?不急,等过了元宵再动也不迟!”常远是这个态度。   “你傻啊!大年初一搬才显得你,不甘心放弃爵位,所谓自愿出族是被迫!你不造势一下?”我拧了他一下。   他哎呦一声之后道:“你自己看看,我身上被你拧了多少乌青出来?一般的文弱书生恐怕早被你给拧死了!”说完赤膊的上半身坐了起来,在那里找痕迹,数到心口那一块的时候,我凉凉一笑道:“哦,这块也是!你冤枉人的本事不小,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弄了!”   “也不是,娘子!咱们稍微弄得隐秘一点行不?我一大老爷们,现在练个武都要穿衣服,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生怕被人瞧见!”这货在练武的时候就喜欢打赤膊,露出一身腱子肉。光想想行走之间,荷尔蒙气息就扑面而来,画面太美,不能回顾。   这傻子还坐在那儿也不怕冷,我把他拉下来,捂在被子里,摸着他上半身道:“反正这些地方以后都不行了!可你总要有地方给我拧吧?”他将我的手往下带,傻了吧?以为是奥利奥啊?扭一扭,拧一拧也不怕拧坏!   他反应过大,已经紧绷,清晨么,这个岁数正常。我手一滑,到他大腿里侧的那块地方,我问他:“这里可算得隐秘?”   他很是兴奋地道:“自然算得!”   “哦!”很好,我嘿嘿一笑,使劲一拧,他一声怪叫之后道:“怎么这么疼啊!你太阴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混球,跟我讨论身上的乌青,他剥开我的衣服,前天弄下的痕迹都还没退,青青紫紫的身上煞是好看,我问他:“要比比谁多吗?就那么几块地方,还跟我瞎叫唤!”   “真好看!再弄点出来!”他说完之后,这是要干嘛?   “注意,大白天的,白日不可宣什么?你不明白吗?”我伸手拧他的耳朵。   “我出族了,没人管了!”   “……”跟一个破罐子破摔的人,能有什么好讲的?   大年初一啊!家家户户在家团员的日子,我们在那里拾掇打包。其实准备工作前两天已经开始了,比如封掉那个密道啥的,我们可不想有些秘密被人发现。   一个个箱笼整理好,我们要用车马,莫氏遣仆妇来说:“大奶奶,即便你们出族也不急在一时,慢慢理,过了年再走也不迟!”这种好心有意思吗?你不怕夜长梦多,我还怕呢!   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索性让听雨去靖国公府上借车马,仆人。这就引来了大舅舅和二舅舅上门,侯爷要请他们堂上待茶,他们俩直接进了梧桐院,说:“我们是来帮外甥搬家的,不是来喝你茶的!家父方才嘱咐跟侯爷说一句,连他的外孙都已经被逐出了常家,以后常家与咱们孟家彻底就没了瓜葛!”   侯爷讨了个没趣,有人了就好办,咱们院子里的人我只带走几个心腹。其余人,我让听雨将契约拿出来,整理了,我去交还给莫氏。莫氏看我大年初一来给她这些,脸色有些怪异,估计一方面是兴奋,多年的筹谋总算到手了,一方面么,也是觉得不太舒服。万事如意这句话为什么变成祝福的话?就是因为没可能实现吗!   我在院子里指挥装箱,原本舅舅们是过来说,让我去孟府住,常远的院子还在,就住那里,就当是孟家的孙辈。被常远拒绝了,咱们搬去了他娘的一处嫁妆,在城南那里了,其他地方都太小,只有那一处挺大的。而且离城南不远,有个庄子,我想改建为专门用来调酒的酒庄。以后酒就能量产了。   按照前世的划分,城西是贫民窟,城东是富豪区,城南则是中产阶级集中区。西南那里是运河码头,所以货物往来比较多,脚力都住城西,小生意人大多住城南。   从初一到初五,在举家欢庆的日子里,咱们这里,有人在新家那里打扫,另外一部分人在家里整理箱笼,另外几个男仆负责一车一车运送。城东到城南,这七转八弯的路,这么多的东西,早就惹起了吃瓜群众的注意。况且咱们的人在我的培训之下,这件事嘴上无需把门,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传得越乱越好,最好各种传言都有。   初五那天,把床也拆了搬走,算是全搞定。常远问我小九儿怎么办?我转头看向这个二愣子说:“要是他们想带孩子回去早来要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要回去了谁带,所以谁也不提。如果你现在提出来了,他们定然大义凛然的告诉你,这是常家的姑娘,怎么可以跟你一个被家族除名的人走?悄悄地,低低调调地带走就好了!”潜规则这个事情,就是普遍在台子底下流行的做法,但是你不能拿上台面上来讲。   常远带着我一起去荣安堂和老太太告别,老太太指着常远说:“你娶了这个女人之后就家宅不安!弄到今日的地步!你对得起常家的列祖列宗吗?”   “以后常远这个灾星走了,我这个搅家精也走了。常家自然会安安稳稳,太太平平!”我说道,常远拉住了我说:“祖母,我再次拜别!我没有什么愧对常家列祖列宗。希望老祖宗长命百岁!”   莫氏在边上,我也不打算去多打招呼,咱们真的没关系,她倒是想要跟我说一下:“燕娘,好好管教一下那些仆妇,多言主家是非,乃是大忌!”   “太太说的是,但是备不住主家不在意啊!怎么着偌大的侯府,咱们常远作为嫡子长孙毛都没分到一根,还被赶出了家,还不兴人戳脊梁骨?”我问她。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常远是自愿出族,自愿让出侯府,没人逼他!”她焦急地辩白。   “那天没带眼睛?大年三十,全部长辈在场,在这荣安堂里让常远跪着认下他打清河郡王是给家族带来了天大的灾难,这不是逼我们,是什么?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我冷笑着问她。   “咚咚咚!”老太太用拐杖敲击了地面,制止了我们之间的互相指责,我转头看老太太,她说:“你们可以走了!”   是的,我们可以走了,可以离开了这个带给他太多伤害的家! 第40章   “让开!”听雨的声音传入我耳朵里, 我本来就撩开了帘子和小九儿一起, 两个头分享了窗口的那一点点空间。   “我还以为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 原来是个扫把星, 扫把星被扫地出门了?”他边说边歪着嘴笑。恶毒配角的标准姿势,让我抚额, 咱这出戏已经够多人了, 你这个以吃喝嫖赌作为专业的龙套,不去赌坊和青楼, 跑过来演啥子对手戏,术业有专攻懂不懂?   这几日定西侯府门口热闹啊!我只记得前世里,新春佳节, 帝都就是个空城, 原本那些好吃的小馆子一家家都关门歇业。这里倒是完全不同,大约春节吃瓜群众都在家里无所事事,所以听说了定西侯府的奇闻之后, 每天都有人蹲守侯府门口来探听一二, 此刻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探头探脑那个人靠着门前的石狮子, 在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   常远上前去叫那个命里福禄双全让开, 他呵呵笑道:“今天怎么不横了, 你不是说, 我攀不起你这个侯府公子吗?你不是说你的表哥表弟都是京里的望族吗?”   “你想我回去跟你小姨说我不走了吗?想的话,继续挡着, 我可以回去说一声!”常远对他说道,听见这句话, 他让开了道儿。   常远在前头,我的轿子跟在后面,只听见一个声音喊道:“你不认我这个表哥,我倒是想认你这个表弟,等我给你坟头烧两张纸!”连诅咒都出来了,我真的很想问候他亲妈。这就是小人,你得罪他之后,一旦你失势,他恨不得咬下你的肉来。不过,我看了周围石狮子胖的哥们已经找到小伙伴开始交头接耳,我突然感谢他的鼎力助演。   这个院子因为在城南,地方又大,之前借给了一家商户当做仓库用。常远把他的家底交给我的时候,我来瞧过。我挺瞧得中,原本也想进行重新规划之后,拿它做类似于酒店式公寓的概念,租给来京读书、述职或者暂时落脚京城的读书人或者是小官,。所以年前就退了租,打算年后进行粉刷和进行格局的分割。   如今提前自己住进来,仓促之间难免不足,好在靖国公府和常远在京中的一班朋友帮忙,才不过几天功夫,地上也已经处理过了,墙也用石灰水刷了,干净整洁还是能做到。围墙什么的斑斑驳驳,倒也无所谓,如果能在上面添上点攀滕的蔷薇,这个样子也不会难看。   不过外公他们和他的朋友难免有些不平,觉得定西侯府的那帮子人心太黑,实在委屈了我们,。尤其是他外公,几次要拉着我们回他们府邸。   “外公,既然是常远自请出来,怕给侯府带来灾祸,难道咱们就不怕给国公府带去麻烦?您还是让我们自己住吧!”我婉拒了,他后来又没有想明白我不知道,但是作罢倒是真的。   去厨房一看,颇为满意,前两天来看的时候灶头还在砌,今天已经挂上灶君的画像,还有一个火炉,让我可以烤烤东西,比之前院子里的小厨房,大了好多倍。以后可以尽情发挥了。   我和听雨他们一起指挥开箱子,整理,忙的不亦乐乎。忘记了要吃东西,等想起来,听见常远叫:“燕娘,快来吃饭!”   我走出去,寄松和寄槐提着食盒过来,瞧见我寄松突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拿了饭菜过来。我意外地看着他问:“怎么去酒楼定的饭啊?”   “这几天都是这么解决的啊!”他觉得我说的话好怪异,“忙死了,谁烧饭啊?”。   我们一家三口,当然算肚子里的一个应该是四口,坐下一起吃饭。我夹了一块扣肉,扒拉着饭道:“咱们这块人多,比城西的消费要高,在这里开个快餐馆试试!”我脑子里有很多商业模式,但是我不确认是否能用于这个时代。勇于试错,并且在错误中纠正且改进,才能有大的发展。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我在侯府很少收到吃酒的帖子,到了这里,我还在处理搬家的后续,还要顾及到肚子里的小东西,对着手上十来封帖子,我托腮发呆,常远帮我看了看说道:“这次闹出的动静太大,之前外面传闻,你凶悍,貌丑,痴顽,经过清河郡王一事,又是我出族,现在外面都说你貌美,凶悍。所以很多人想一探究竟!”   “哦!原来是好奇心啊!”我不禁想起离开侯府那日,石狮子旁边转悠的那位仁兄。   “闺中妇人哪个不喜欢讲人长短?”他说。   我点点头,八卦这个东西到哪里都一样,是各阶层群众共同的爱好。   “反正大着肚子,说在家里安胎不就行了?”听他这么说,我就准备了些礼物,人不去礼总是要到的。   常远索性将原来在训练那个院子里的十来个人调了一部分过来,男多女少,阴阳不平衡,就凸显了洗衣服做饭的资源稀缺,我希望时间过快点,开了春去买几个丫鬟回来,这样人手紧张的问题就能缓解了。   新家捯饬捯饬,时间过得飞快,我在家里做汤圆,小九儿手里拿着一盏寄槐给她做的兔子灯,我用红纸剪了一个寿字和一个福给贴在兔儿灯的两侧。   “嫂嫂!天怎么还没黑啊?”这句话她从早上问到现在了,我只能打发她说:“找你大哥哥去,让他把天上的太阳给遮住!”   “嫂嫂大骗子!”小孩子不好哄啊,一个不小心就被她拆穿骗局。   总算被她念叨成功了,太阳公公下班喽!   华灯初上,我给她穿了件小斗篷,我自己也罩了狐裘大氅,在常远的带领下,去往那个以酒楼林立,服务业发达,红灯区为特色的城北。我来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在晚上去过那个地方,毕竟那里晚上过去,总觉得自己不太合适,是不是不太那么正儿八经?   到了那个和乐坊,常远把小九儿抱在手里,另外一只手牵着我,我咧个去,这完全是帮我补全一些对古代的认识吗?原来这里也有人山人海啊!也有夜生活啊!   河上的画舫都点着两串的灯笼,在月色的照耀下,让我觉得颇有烟笼秦淮的感觉。我问他:“这画舫里有姑娘吗?”   “自然有!”   “有恩客吗?”   “在河中央的就有,靠在岸边的没有!”   知道的还挺多的吗?我继续问:“你游过画舫?”   “游过!”他转头拉着我往前走。   “就没拉着漂亮姑娘的小手?一起聊聊人生,过后觉得不过瘾,所以船震的?”   “什么?”他没有理解我的话题。   “我说如果听小曲儿,摸小手摸地比较好,可不可以在船上立马办事,还是说需要靠岸之后上岸,到岸上再进行阴阳的交流?”我比较好奇,古代画舫的运行方式。   他侧头看我道:“在胡思乱想什么?什么摸小手?我就是跟朋友来喝口酒,谈个事情,从来不让人姑娘近身。”他跟我解释道。   “我只是好奇,他们是兴起了怎么解决!还有船里办事和岸上有什么区别。你不知道就算了!”   “啊!我要坐船!”小九儿高兴地大叫。   “你大哥哥下次不带你,只带我!”我挑衅地看着小九儿,小九儿搂住她哥的脖子说:“哥哥带九儿,不带嫂嫂玩!”   “哥哥都带,带你和嫂嫂一起玩!走,我们往前去!”他胡乱哄骗孩子,小孩子吗!看见前面的荷花灯就高兴了,常远将她放到地上让她拿着兔子灯自己走路。   他贴着我的耳朵说:“下次我就带你一个人玩,让你试试在船上什么感觉!”   “好!只要你到时候不晕船,我无所谓!”我同意,人要尝试各种新事物吗!   和前世那种霓虹灯的五光十色不同,这里的灯柔和却也繁复,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工艺品,都可以让你驻足欣赏一番。   他带着我到了一栋酒楼前面,不是咱们自家的那家,而是另外一家看上去好高大上的饭馆,一个堂倌走了出来,道:“常公子到了!请随我来!”原来是他提前预定的。   他抱着小九儿,我跟在他身后上楼,进了房间。里面点了好多蜡烛,那情调跟我前世的烛光晚餐有得一拼,好浪漫啊!原来我找了个有浪漫细胞的夫君,赚到了!我内心窃喜。   我们三人坐下,点了几个菜,他说道:“等下下面会舞龙,前边湖心岛还会放烟花。这家酒楼的位子最好,咱们边吃边看!”   这家酒楼的菜品也颇具特色,一道炖牛肉酥烂喷香,我夹了一块给小九儿。再上来一个爆炒雀胗,用勺子舀来吃,鲜香而带有嚼劲。他为我要了一杯开水,自己要了一壶酒。我们三人边吃边从窗外看着明月夜里湖上的风光。   吵杂的锣鼓声传来,移步到窗口望下去,一条火龙翻滚而来,追逐着金珠,跟在后面还有一队人马,高台上站着仙子,拿着笛子吹着曲子,穿着铠甲的儿郎挥舞这手里的大刀,蚌壳精,龟丞相,到来让小九儿看得高兴地拍手。   舞龙的队伍过了之后,紧跟着好些莺莺燕燕的女子跟着走了过来,偶尔抬头往上看,还挥着手,隔壁的客人也开着窗,在喊:“看!看!那是赵可儿!”   “哪一个?”   “紫色裙子的那个!”   “赵姑娘!”有人喊。   之间楼下,那女子抬头往上看,果然生的桃腮杏面,耀如春华,让我同为女子见了都想怜惜一番。抬头的时间太短,她含羞带怯地又低下头去,继续往前,在那灯火之下。   “赵姑娘走了!”   “行了,行了进去吃酒!”   我突然脑子里想起了那首被穿越人用烂了的词,实在应景,让我想念出口应应景,我站在窗口对他说道:“我之前看书,看到过一阙妙词!让我记忆深刻,反复诵读,很是应今日之景。”   “念来听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边念,边指着那赵可儿站立之处。   还没等我出口问他,是不是美妙绝伦?就听得一个声音“妙啊!大妙啊!不知隔壁是哪位姑娘,可否一见?”另外一边的隔壁,原本没有听见声音的地方,突然传出声音来。他这是误认我是这坊间的失足妇女了?   真是……我关上窗,好不容易有个烛光晚餐,被这个煞风景的声音给失了气氛。常远笑道:“莫生气了,不要与那登徒子计较,不看烟花了,我唤人来结账,咱们走了!”说完他去打开门。   “原来是耀亭!难得啊!你们家的那母老虎让今晚让你出来?你房里是哪位姑娘?叫她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去给她捧场!”听门外的声音,好似他认识常远。   “嫂嫂,什么是捧场?为什么我们不看烟花?”小九儿问我,她这一问我倒是纠结了,看呢?还是不看?。   “今日是愚弟带着内子来观灯!葛兄,莫要胡言!”常远说道。   那声音好生尴尬道:“里面是弟妹?”   “内子和我家九妹妹!”   “这……,这可如何是好?”   “常少夫人小王见过一面,是个十分爽利明媚的女子,当面陪个不是便好,方才那一阙词实在惊才绝艳!不知道能否让小王在聆听一次?”外面另外多了一个声音,我认得是成王的声音。   “常远,见过成王殿下!”我听见常远在行礼,可见我所料不差。这是他近期想要投靠的一个人,见是不见?   “耀亭,不知小王是否有此耳福,再听一次那一阙词?”他再次相询,如果不答应就过分了,毕竟清河郡王的事情,还是他一手遮下的。但是他邀请地也过分,毕竟我是常远的妻子,见他们外男适合吗?虽说我抛头露面惯了。   “燕娘!成王殿下与葛兄在此,你出来见一见!”常远唤我。   “稍等!”我牵着小九儿走出去,到门口两位年轻公子和常远站立在一起,一个正是见过的成王,另外一位身材魁梧的哥们就是葛兄了,听他讲过,这是大理寺的少卿,葛相的嫡长子,这才是家族继承人的派头。 第41章   我上前屈身行礼道:“妾身张氏见过殿下, 见过葛大人!”   “方才听见少夫人吟诵的词, 实在美妙, 这番请教甚是唐突, 望请海涵!”成王客气是客气,但是唐突也实在唐突。可见规矩于他, 就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 拍上一点道貌岸然的粉就算是了。   “殿下、葛兄请!”常远将他们引了进来,成王瞧见我家那个小九儿逗了她一逗, 从袖口里摸出一颗金花生送了给她。   他们站在窗口,看向外边,回头问我:“少夫人再吟一遍那首词?”   我又背了一遍, 只是没了方才与常远交谈的旖旎心思, 在我口里自然就呆板,不过他们听了却是拍手叫好道:“不知道这首词出自何人手笔?”   这个?我能告诉他们是南宋词人,抗金名将辛弃疾?就算据实相告, 也要有宋朝, 这个朝代的存在吧?我浅浅一笑道:“是一本话本子上看来的, 当时感到非常惊艳, 所以记忆深刻。”   “什么话本子?写话本子的人居然有这等才学?”这位葛大人明显看不起写话本子的人, 我无法告诉他网络大神写的小说, 是可以荼毒整个世界的。   “这个倒是未必!兴许他也是哪里瞧了抄来的。”我说道。   “可否将那话本借与在下一观?”这位葛大人问我。   “妾身为话本开头的这一阙词吸引,可这故事却是让人看了一肚子气, 彼时我正烧着火,一怒之下塞进了灶膛里, 付之一炬了。”这话本无处可拿,只能找个理由推托。   那成王愕然说道:“少夫人性情中人!”   “不过是好词配了孬文罢了。”我感慨道。   “刚好我们那里,春月楼的拂柳姑娘在,让她即可配了曲唱出来!”成王说道,“不知道常夫人能否移步隔壁?”   你们招妓喝花酒,我过去干嘛?这个邀请越发没道理,人家是上位者不能硬怼:“殿下,我们家小九儿想看烟花,不便过去,不如我将词写下来!您过去让那姑娘唱来听听?”   “还是少夫人周到!”说完他让人拿来纸笔,这个地方就是给这些文人,用了文化交流的名义实际上行那寻花问柳的勾当做遮掩,所以案几是现成的。   铺开纸,我提笔落下词牌名,”青玉案“”,刚刚起了个头,那葛大人就大喝一声:“好字!”,他祖母的,我收一滑,“案”字收笔没收好,最烦我写字的时候有人叽歪,白了他一眼,揉了纸换了一张。   继续写,这回子他倒是声音低了些,但是怎地这般啰嗦?什么笔走龙蛇,洒脱肆意,极具风骨。我写完要搁笔,他说:“少夫人何不落上款?赠与在下珍藏?”   我家那位立刻脸上露出不快到:“葛兄,讨要闺中笔墨,这恐怕不合适吧?我来誊抄一遍,你拿过去!”   说完,常远执笔抄写一遍,拿了他新抄的,递给那位葛大人。我余光所及之处,那位成王也在看我的那幅字,我拿起我写的字,撕成了纷纷碎片。因为突然想起来那日在靖国公府后花园,一时意气用事,在那薛玲珑的纸上留了一幅画。而那画刚好成就了眼前这位王爷和那娇滴滴的玲珑姑娘一段佳缘。希望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位王爷没有认出我的字迹来。   “你们这对夫妻,实是小气!”   “已经给你了,还不快去让拂柳儿唱来听听!”常远对着这位葛大人有些不耐烦,催他快些走。   成王打趣说道:“行了,子恒,我们不要打扰人伉俪情深!”两人离开了咱们这间房。   被打扰了,失了兴致,常远为我披上大氅,我们仨离开了酒楼,走道街上,我与他说当日的那幅画,会不会让成王想起什么?他说:“我便是想起那幅画,才不肯将你的字给人。成王这人城府太深。”   “那你还想投靠他!”   “虽是与虎谋皮,我却当成上山打猎!”他微冷地笑着。   湖心岛中刚好烟花冲天而起,小九儿开心地大叫起来,停住了脚步陪着她瞧这一刹那的绚烂火光。我不经意转头往方才的窗口看去,只见那成王与葛大人站在窗口,葛大人眼光望着烟花而去,成王的目光却是看向我们这里,交错之间,我的目光与他对上,我转过头,对着正在看烟花的兄妹俩说:“走吧!不早了!”   隔了两天是范家宴客的日子,别家都能推了,唯独范家这宴请却是为了我专门办的,定然是要去的。为了显示我俩的重视,从礼物到今日的装束,都仔仔细细的挑选了。   我原本以为是三五桌的家宴,到了才知道居然席开了三十桌,老夫妻俩将他们的亲眷朋友具请遍了,这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范家虽然官位不高,但是当初救下老侯爷之功,加上为人和善,懂得进退,所以与老侯爷的旧部都结下了不浅的交情,今日来赴宴的一半是这些人。   范太太听见我们到来,带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一起迎出来,她说:“蓝哥儿,快见过你姐姐!若不是她,你早就没命了!”这话说出来十分熨帖。   “阿娘!”我先行给她行了个礼,那看上去圆脸儿,虎头虎脑的小子,叫我:“姐姐!”叫罢就缠上了常远,看上去两人关系颇为融洽。   范太太陪着我说了一会儿话,又给我僻了间房,让我累了可以歇着。她自己去招呼客人,我靠在椅子里,喝了口水,打发吟风出去帮忙,这也等于是她娘家,就留了听雨在身边。   “不知道侯府会有人来吗?”   “哦?也请了侯府?”我惊奇地道,毕竟咱们出族在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消息了。   “亲家太太说,出族就出族,今日是她认女儿,叫的都是范老爷的朋友。怎么说老爷也救过老侯爷的命,撇去亲家这层关系,总归还是有救命之恩在的。也当请!”   “燕娘来的好早啊!”只见大舅母和二舅母从门口进来,国公府的两位当家夫人出席,也当为这场宴会增色不少。   “回娘家,自然要早早过来!”范太太如此说。   我立马接话道:“是啊!阿娘这里我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阿娘,你说是吗?”   “就是!先坐会儿,等人来得差不多了,我来叫你出去。”范太太拍我的手。   我和舅母们一起聊天,总归离不开吃穿用度,顺便提起要跟春梅姐姐开一个大型的家居商场的想法,她们俩特别敢兴趣,说了几句,她们问我是不是缺资金,我点头。她们又问:“我们可以拿白银三万两出来,可够?   “舅母,我这只是一个想法!您这些可是真金白银。万一赔了呢?”我问大舅母。   大舅母笑着说:“国公府还有些家底儿,你赔了就赔了不管你要!”   正在这时,范太太进来带我们出去,大部分女眷已经入席,她带着我和舅母过去,在场的人看见两位舅母纷纷起来打招呼。我们这一桌除了两位舅母和范太太,还有几位将军夫人,范太太一一为我介绍,两位舅母和她们非常熟络。   咱们一桌还剩下一个空位,范太太说道:“咱们不等了!看起来定西侯夫人是不来了!”   “昨日我还在黄府吃酒的时候,见到定西侯夫人,脸色可不大好啊!”这位林将军夫人说道。   “能好过吗?听说她那不知道哪个野山沟里出来的外甥,瞧上了府里的五姑娘。如今闹着要娶小姑娘,小姑娘虽然是庶出,怎么可能嫁给这等人?所以闹着寻死呢!”   “小五?”我忙问道。   “你竟不知?”那位夫人看向我。   “我们夫妻自从出了族,我又大着肚子,新家又烦乱,得亏有外祖家和娘家帮忙,才能快快地安稳下来,再说了如今咱们住在城南,城东那里也不过去,也未曾特意打听。”我说道,我虽然没有留意这些细节,但是会发生在五姑娘和那位身上我一点都不奇怪,出府前听雨和红袖曾经大大地八卦了一次。   另外一位夫人听了说:“你那位婆婆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就把那泼皮留在府里了?要我早一棍子打了出去。”我有个疑问,谁将那人的泼皮状给传出去了?一想,我们走的那次,他在门口那样侮辱常远,别人知道也不奇怪。   “都出族了,还是什么婆婆?”林夫人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还请为我细细说来!小五那个丫头脾气不好,又是天大的委屈。这事儿怎么闹的?”我在那里很是忧心地说道。   “原本不是你那婆婆,不,莫氏,整日说拿着五丫头当亲生女儿看的吗?”林夫人问我。   我叹息一口气道:“那丫头的姨娘被大雪天打发到庄子上,夜黑路滑,马车滚进了河里,没了。小丫头虽然不会对嫡母如何,但是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原本说是关楼里养养性子,不知道怎么就遇见这个表兄了?”   “怎么遇见,如果这位表兄一表人才也就罢了,听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自从来了京城,没多少钱,整日不是赌坊就是窑子,这种人一棍子打死了,也不嫌冤枉。难道人小姑娘故意跑过去勾引他?脸也太大了。想来是莫氏想要打发了这个庶女,设下的一个局。没料到,这个姑娘硬气,抵死不从!”这里的夫人们都是与范家关系很好的那些将军们的家眷,对莫氏大多颇有意见。   我听到这里,我那阿娘范太太站起来对我说:“我带你认识一下咱们家的亲戚朋友!”我看阿娘还让个小丫头拿了个大袋子。等敬酒了才知道,凡是长辈都会给我见面礼,还真是将我当亲女介绍了出去。她们纷纷对我说,我这新认的阿娘是个实诚性子,以后就当时亲娘好好孝敬,我一一答应,只差起誓。   阿娘回复道:“再过六个月,请你们吃满月酒!”等再次落座,方才那个话题已经过了。 第42章   整个一天, 只要得空都是常逦的事情, 按理说莫氏不会那么傻。她那大外甥已经三十有余, 都可以做小五的爹了。将一个庶女嫁给一个如今已经败落得没有一点子家底的人家, 她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常远不这么认为,他听我说完传言之后, 问我:“你既然能想到查访莫氏家里的所有女眷在后宅的作为, 并且认为莫氏对我所做的一切,很有可能是这位堂姐教的。而这一次这位杨太太来了之后, 她在清河郡王这件事上可有推波助澜?可有为莫氏出主意的嫌疑?”   “岂止是推波助澜,简直就跟狗头军师似得。我们自己引导他们往这方面想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她日日在莫氏那里鼓动。而且自从你自请出族之后, 我相信莫氏对她这位堂姐必然更是信任。”我分析道, 刚开始莫氏没有将她的堂姐放在心上,让陈氏去招待。但是自从我们透露了殴打清河郡王的事情出去后,这位杨太太找到了机会, 到了莫氏跟前, 之后莫氏就对她信任有佳。   常远嗯了一声之后说:“小五的姨娘死了, 即便这丫头城府深, 依然对莫氏言听计从, 你觉得莫氏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吗?只当她是条养在身边的狗?”   “当然不会, 她肯定会防着小五。而且小五跟她姨娘在一起那么久,她姨娘知道的事情, 她未必不知道。要不然那天晚上她不会那么紧张,并且最后的结局也是如她所料。所以莫氏最想做的就是将小五嫁得远远的。不要在京城。”顺着他的思路想, 我理清了莫氏可能的想法。今日一天在外挺累的,常远将我的小腿放在他腿上慢慢地按着,缓解了酸胀,怀孕是个苦差使。   “那么这个看上去很不般配的杨表兄,就成了很合适的人选。如果还有她堂姐在旁边怂恿的话,她会听进去也很正常。”常远与我分析。   “是啊!可是毕竟将庶女嫁给那么一个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种事情悄悄办了即可,毕竟一个庶女吗?为什么让这件事情在京城流传开来。别跟我说侯府门前蹲点的,他们即便知道点什么,也不会让那些夫人们都知道吧?这是有人在有心散布这些话。”   “小五自己,她不想嫁,她也颇有些门道,这些年她去哪儿都不会漏的,闺中密友很多,她如果想办法透露给那些与她相交的姐妹。还有万姨娘可是城北教坊里出来的,手段极多。”常远跟我说,我十分清楚,这种所谓的闺蜜,都是塑料花,很假。尤其是那些小庶女,一听见这种八卦,为了能博得嫡母的好感,都是第一时间去告诉她的嫡母,那位万姨娘就那日隔墙操作,已经让我印象深刻。   我突然想起来问道:“你不会帮着她传递消息吧?”   “既然妹妹想要我帮忙,我自然让人顺便带了一两封信给刘大人家和黄大人家。”他承认了帮五姑娘传信。   “还有一个问题,莫氏还不知道传言是吗?”   “谁会像她求证?没有人会当面问她。她以为是低调行事,能完美地解决这件事情。”常远将我的腿按好了之后,我下来细细地贯通地想了一遍。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问。   常远说:“小五既然豁的出去,咱们就硬干!”我不得不佩服五姑娘,真是个厉害角色。   “你得让小五当心些,我是说万一你那莫氏对她动手?”   “有人会看顾她,你放心!”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于是,强烈要求围观的吃瓜群众,我穿了一身布裙,一脸的咸菜色,让人看起来就是一个进城的农妇,来歇歇脚的。坐在了赌坊边上一家饭馆的窗边,此处视线清晰,能将赌坊里出来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我肚子已经开始大了,常远平时慎重非常,能不让我出门绝不让我出门。不过这件事情,我的好奇心已经爆棚,所以使尽浑身解数,方才让常远答应同行。   “呦呵!扫把星表弟!这是干嘛呢?”我真不知道莫氏她堂姐既然能够用算命之言,谋夺人财产,就算得上脑子颇为灵光的人了,为什么生出个儿子就这么白痴?她的那些心思放哪里了?所以儿子没有教育好就是坑自己,女儿没教育好就是坑别人。   我看常远逼近他,他那歪嘴呵呵笑道:“哦!我不能叫你表弟了,以后得叫你大舅哥了!你那五妹妹配给我了,不知道你会来喝口喜酒吗?哦,你不会来。你一个灾星,侯府怎么会让你进来?”   还不用常远引导,他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小五不会嫁给你!”他声音很响说:“识相些,你给我滚回老家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你打算怎么不客气?你都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还给我摆臭架子,侯府的事情干你什么事?我娶五姑娘,她嫡母做的主,你算个什么东西?”那姓杨的如此回答,说完他还笑,很是猖狂。   常远也不多废话上前就是揪住他的衣领威胁道:“我的话,你最好听进去!”   “我就是要娶你妹妹,今儿晚上回去,就让她成我的人!”这句话我是听到了,可特么围观群众已经太多了,将窗口的视线密密实实地给堵了,我郁闷。但是到底不敢出去。   “打得好!”我听见这个声音,还有“别打了!要出人命了!”紧接着“快松手!”然后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过了一会儿鸟兽散了。   听雨说:“嫂子,咱们走吧,回去了!”哦!事情结束了。我跟着她出了门,走了几步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寄槐在马车边上,我进了车里,回到家。等我刚刚换洗下衣服,擦好脸。寄松看似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我刚好在廊下站着,他说:“奶奶不好了,大爷把人给打了,被抓进五城兵马司去了!”   “他这是打谁了?”我状似焦急地问。   寄松声音不高不低,保证咱们家新旧人员全部能听到说:“杨家那位爷要娶五姑娘,咱们爷去赌坊截住他,让他回老家去,歇了这份心思!那人口出秽语被咱们爷给打了。”   “都出族了,还管这些闲事!说他什么好?”我抱怨着说,“备车,去国公府!”   等我进了国公府,早有人跟我说:“表少奶奶先去老太太那里等着,大老爷已经去了五城兵马司了!”。   我进了康泰堂行了礼,外祖母在婢女伺候下喝着燕窝,她让人拿了一盏给我说:“瞧着肚子跟吹了气似得长大,最近开始乏累了吧?”   “可不就是!阿远还不省心,闹出这等事来!”我说道。   “你也莫慌,这等都是小事。五城兵马司也是胡闹,这点子事情,还用得着兴师动众?我原就说莫氏是个狠辣的,如今居然把庶女配给这等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人,你那公公实在是个混人,也丝毫不管管。我就说你外祖干的糊涂事,我当初就瞧不上这个人,偏偏这老头子糊涂,才让我那蘅娘早早没了!也苦了阿远这孩子,从小让人说刑克父母,受了多少白眼?”老太太开始想当初了,回顾我那亲婆婆了。   “外祖母不要伤心了!”我劝慰她道:“我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家和万事兴。原本作为小辈不该多言长辈,只是我那公公实在,怎么说呢?明明没本事将家宅中的女人安抚太平,还左一个右一个,闹得后宅不得安生。这才是家里事情频发的根本缘故,比如这件事情,但凡他硬气一些,不让我那后婆婆胡闹,常远也不会气不过,想要为他妹妹解决这个事情。所以我同意您的说法,我婆婆实在是许错了人!我肚子里的这个如果是姑娘,一定给她挑一个正直可靠的。”   “燕娘,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我俩说会子话,我又去表弟媳那里,她与我几乎同时怀上孩子,如今月份大了,已经能落地走走,只是丝毫不敢累着,不像我,人与人还真是不同。   常远回来,我们一起在靖国公府用了晚膳,他与我同车回家,他道:“舅舅已经派人去杨家接杨家大房来京,而且他将那混蛋捆了扔在了庄子上。”   “杨家这位还真是,我不过是打他两下,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说自己是贵人的命,让我小心他发达了,弄死我!”   “这些话我没听到!”我说。   “那时候人多,你自然没听见。学你,寄松他们呆在人群中已经跟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还跟人说,这位表兄整日在侯府说自己是贵人,让侯爷给他找个官职。”他说得很是兴奋。   “寄松也是个妙人!”我不由地赞道:“这一句话,就是后面故事的引言啊!”   我俩到家,还未完成洗漱,就听说定西侯来访。   不管出不出族,爹还是那个爹,血缘是无法改变的,常远穿了鞋匆匆迎了出去。我至少将身上穿整齐了,头上将发髻重新挽了起来,走到厅堂间去,常远躬身立着,我踏进去,蹲了行了福礼道:“见过侯爷!”他挥了挥手表示罢了。   “父亲,五妹妹算得是会钻营的,尚且被太太要嫁给泼皮。你知道八妹妹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事情本不该我这样出面,可您作为五妹妹的生身之父,您干了什么?”常远问他。   “相公,你想多了,他连你这个嫡子都没有关心过,哪里会管庶女的死活?咱们带走九妹妹这么久,他发现了吗?没有吧?”我冷笑着说道。   他爹耐着怒气道:“将杨丙奎交给我带回去。”   “这涉及到一个旧案,大舅舅已经将他押了!等事情水落石出,自然会将人放了!”   “你想怎样?即便有什么那也是家丑,岂可外扬?”侯爷说道。   常远摇头笑道:“父亲怎么还这么糊涂?外面什么传言没人讲给你听?侯府现在是什么名声?您不知道?我劝父亲好好打听打听。父亲先回去吧!燕娘身子笨重,今日已经太晚了,莫要让她多添心事了。”侯爷就这么被常远给怼走了。 第43章   莫氏的堂姐, 那位杨太太出侯府就被日夜守候的靖国公府的人给逮住了。一起扔到了庄子上, 有侯府内部小道消息称, 在侯爷地严厉逼问下, 莫太太交代了一些内情,如今被禁足在院子里。   那日午后, 我与春梅姐在一起吃了碗馄饨, 然后商讨有足够的资金可以支持家居广场项目的启动,并且与她讨论选址问题。   这个时候上门了两位, 其中一位即便我在侯府也难得碰面的常迁,还有老熟人陈氏。   “大嫂!”常迁先叫我,陈氏也叫我道:“嫂子!”春梅姐看我有客, 跟我告辞离开。   我摆摆手道:“两位, 我和常远出族了!这个一声大嫂实在不晓得是当得,还是当不得。”   “我兄长可在家中?”   “我让他去给我挑几只鸭子回来,想来应该快回来了!”过年前我打发人去看望了老春头, 给他送了点铜钱和米粮, 原本打算过年后自己走一趟, 常远不许。那就让他去跑一趟, 也算是我亲见了。   我站起来到了厅堂中, 听雨过来上茶, 他们俩环顾了四周,有些局促。陈氏素来会来事儿, 她开口道:“今日我俩过来,想瞧瞧哥哥嫂嫂过得可好, 是否有缺的。另外给咱们小侄儿添几件物品,也算是咱们夫妻的一份心意。”   “也是,兄弟血脉是断不了的,阿远他听见妹妹要嫁那等无赖,即便是出族,也要去阻上一阻。但凡你们上点心思,五妹妹的事情,也用不着阿远去闹这出动静。我们俩吗?到底他是族谱上勾去了名字,如今也能吃饱穿暖,实在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客客气气地说道,顺带埋怨了一下。   陈氏说道:“嫂嫂说得是,五妹妹这事情我们也着急,可这父母之命不可违,我们也只能干着急,没办法不是?如今还好,这事儿没成,否则咱们家的姑娘给这等人,实在是……不说了。”   不知道他们尴尬否,我反正是挺尴尬地,兜着圈子讲话,麻烦。刚好常远回来了,我站起来迎接了过去道:“回来啦?你二弟夫妇等了许久了。”   常远见他们站起来,他在上首坐定道:“坐吧!”   “大哥!我知道大哥为了五妹妹的事情还在气头上,如今这事儿肯定是不成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这里也就不绕弯子了,那杨炳奎和杨太太是母亲的娘家亲戚,现如今被囚在靖国公府的庄子上终究不妥,能否请哥哥出面,让我将他俩带回,打发回他们老家也就算了。全了侯府的脸面,也是帮了弟弟一回。”常迁站起来对着常远行了一礼。他这个人容貌像莫氏,白净斯文,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   常远圈着手指叩击着桌面,声音很是有韵律,他沉吟了许久道:“你说你没绕弯子,这般避重就轻?”   “哥哥什么意思,弟弟不懂!”   “不懂,你过来做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到了时候,自然会将杨家母子的还你!”常远说道。   “哥哥,你这是意气用事了。你以为水落石出了,侯府继承就能回到你手上?到时候圣人治父亲一个治家不严之罪,夺了爵位也未可知。难道哥哥愿意整个常家因为这件事情而败落?若是哥哥愿意放过,我情愿三请哥哥,迎哥哥返家,哥哥还是侯府的嫡长子,侯府以后自然回到哥哥手里。弟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为了常家,你我兄弟难道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听了常迁的这一番言语,我内心里羊驼奔腾,倒打一耙的本事原来是有遗传的。常远干啥了?不就是让真想大白吗?他给扣了大帽子下来,拿家族说事儿。他没半句怨言?好似常远要夺了他的东西,果然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我自幼就开始背负灾星之名,若非有外祖家相护,恐怕此时早已埋骨。若非这次杨家母子进京,杨炳奎说出了这惊人的言语。我想我这灾星之名需要背负一生。你可知,祖父疼我爱我,但是他的死,很多人都归咎于我,那时我才几岁,暗夜孤独一人,我自恨得想要寻死?你可知英英一尸两命,明明是你母亲让她跪祠堂,乃至于她早产难产,却也是将我推到风口浪尖,再次拿出来说我克妻,我那时又是如何过来的?就是这次自弃出族……”常远说道这里停下,不再出声。   常迁上前撩袍跪下道:“哥哥所受,皆是母亲一己私利为了我的缘故,今日弟弟跪下求哥哥原谅!弟弟愿意替代母亲赎罪!只愿哥哥能放过侯府,放过我母亲。”   “你起来吧!”常远说道:“没有什么放过不放过!”   “哥哥一日不答应,弟弟跪一日,哥哥永远不答应,弟弟长跪不起!”常迁说道,陈氏立马跑过来一起跪下道:“玉珠与夫君同求哥哥谅解!”。   我一串儿冷笑出声,站常迁面前问:“推己及人,若是你是常远,经历过这些,你能做到像他一样未曾恨你这个弟弟,只是想要真想大白吗?所谓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你母亲做下什么,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是她的因果轮回。你们回去想想清楚,以后别再上门了。”   “嫂子,纵使千般万般不该,可终究都是常家子孙,为了侯府的爵位,为了常家的脸面,将这件事情放过,有什么不能好好谈吗?祖母为了这件事情已经病了,父亲也整日忧愁。等事情过了,将母亲送到家庙里,可能解哥哥心中之气?”常迁继续用孝道和侯府家族来压我们。   我气极反笑道:“那一日,常远自请出族还历历在目,难道二爷忘记了?我家姓常,但是已经不在你们家族谱上。你们家的事情,请不要再来跟我们说。”   我唤一声:“寄槐!寄松!”   “奶奶!”   “送客!”   常迁夫妇被他们俩驱逐出去,我交代他们,以后凡是姓常的,连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进来。   寄槐问我:“那大爷呢?”。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大爷的!”   解决了两人,常远看上去心情不好,我问他:“老春头可好?王叔王婶他们可好?”   “都好!都好!”他说道:“春大爷给你杀了几只鸭子,非要我带回来!一进门就扔厨房了!还没开膛,你来说我来拾掇!”   “走,去瞧瞧!”我装作很兴奋地站起来,与他一起去厨房,瞧见他带回来的鸭子好生肥腴,我说:“哈哈!刚好可以试试这炉子,做烤鸭吃。”虽说这个时代也有炙鸭和烤鸭类似,不过自己动手就是吃个新鲜不是?   烤鸭是个大工程,调制皮水,晾鸭胚还要时间,他瞧我挖出鸭肚子里的内脏在整理,说道:“在吃这一道上,你实在舍得下功夫!”   “连吃都没兴趣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边说边整理鸭肠,鸭胗……   “我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这是求情话呢?方才被两人膈应了,这会子要哄哄他:“你啊!是我最爱的一道珍馐佳肴,日日都吃不腻!”这话可让他满意?   “好,等下让你好好尝尝!”可见他是满意的,他说话的当口脸上挂起了笑容,用瓢子舀起水给我冲洗鸭内脏。   我手上不得空,我叫他:“你过来,我有悄悄话跟你说!”他果然贴耳过来,我咬住他耳垂,轻轻吮了一口,他一个哆嗦,将手里的瓢子掉在了地上,我哈哈笑他。   他含着笑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等你好好收拾!”说完,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上唇,收进舌头,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唇,顺便闭上一只眼,对他抛了个媚眼。这一连串的动作我自问做得行云流水。手上还不停歇用盐搓揉鸭肠和鸭胗,想着等下做粉丝汤。   他的心情如何调节我已经拿捏地炉火纯青,只要晚上替他搓揉一番,自是可以让他神清气爽,满心欢欣,第二日精神奕奕出去瞎晃悠,这不又出门了。   寄槐说要出去钓鱼,我准了,他下午回来,拎了一条大花鲢,还有一堆的小河鱼。这么大的一条花鲢,烧鱼头汤吧!   我将鱼一切为二,一半剔了鱼肉细细地剁了加入蛋清,让有力气的寄槐,在那里搅打,开油锅,将鱼头劈开成两半,炸一下,捞起来,放在砂锅里炖着。剩下的油刚好炸那些小杂鱼,等下红烧。   看看天色不早,我开始把鸭子放进炉子里开始烤……   到傍晚时分,庭院里嘈杂声响起,我从厨房里走出探头,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是常远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人,我认得,就是元宵夜的见到的小葛大人。   “弟妹这是在做菜呢!什么菜那么香?”小葛大人问道。   我瞧着手里的锅铲正尴尬道:“是啊!是啊!”听他说菜香:“哎呦,不好,油锅太旺了,要糊!”慌忙走进去,听身后阿远嘱咐道:“走慢些!当心!”   我也不理会两人,继续对付我的鱼和鸭子,烤鸭出炉,哦也!不错不错,到底是肥鸭子,没有让我失望。我让寄槐给春梅姐家趁热送一个过去,还给外祖家送两只,哦,不还是送一只,另外一只给范家送过去,剩下一只自己吃。   常远让吟风来通知说留了小葛大人在家吃晚饭,我忙说:“知道!知道!”   等开饭的时候,我将鱼头两半,半个上了待客的一桌,半个上咱们内厨。鸭子也是半个对分。红烧杂鱼,炒木耳,醋溜白菜,鸭架椒盐。   常远引着小葛大人进来落座,我听他心生感慨说我们住的委实简陋,那里有世家公子的派头。其实我心内也没什么不满意,这是简约风,也是风格的一种。   我出去带着小九儿和吟风、听雨、寄槐、寄松他们一起吃晚饭,让他们聊去。   等常远与那葛筠吃完晚饭回来,我才知道那首千古名词已经成了今年教坊中最为流行的歌曲,几乎是一夜爆红,通过这首曲子,拂柳隐隐有压花魁赵可儿的迹象。   而且经过当红花魁拂柳姑娘的传播,我成了这首词的幸运儿,话本子这个原本入不了上流社会人士的通俗读物,也突然流行起来。这就跟去淘旧货,为了捡漏买到个古董一般。很多人开始去各个角落的书店买话本子。   我好冤枉,我幸运个毛?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就是这位拂柳姑娘了,我什么好处都没得,就算退一万万步讲,那些话本子的作者也多少蹭了点好处,我哪里有半分好处了?   常远说小葛大人想让我们赴宴,是他母亲,葛相夫人的寿宴。   我说:“我肚子大了,这种宴席有什么好参加的?我没有一适龄的女儿要相看女婿,二葛相在朝堂内炙手可热,而你到现在连官职都没有。去了干嘛?”他是有个校尉的虚衔,有也等于没有。   “那一日拂柳姑娘会在寿宴上献艺,她想让你听一听这首曲子。所以央着小葛大人来请你!”   “她要是有心,就上门过来唱给我听,顺带的事情实在没有诚意。我不去!”我又不是原作者,也不好意思收她版权费,跑那么远去听歌?算了,算了!常远就这么着婉拒了小葛大人的邀约,我给他准备了礼物,到时候他去参加便是。   我随便说说的,真没想请当□□伎上门来给我开个唱,这也忒让人受宠没觉得,若惊是肯定有了。还是成王殿下和小葛大人一起带了拂柳姑娘来。 第44章   那一日是这样的, 我一直对这个干巴巴的院子很有意见, 所以我让吟风姑娘带着寄松出去给我淘些花草回来, 什么芍药, 绣球,月季, 蔷薇都弄些回来, 要不是牡丹必须是秋天种下,我还想种些牡丹。   我在庭院里坐在凳子上, 一身布衣,拿着剪子在修剪,他们从街坊邻居家弄回来的蔷薇和月季枝条, 吟风和听雨跟着寄槐在挖坑种花。寄松在那里帮我靠着墙做了些蔷薇可以攀爬的架子, 我们几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我瞧见门口一个人探头叫我:“弟妹在干嘛呢?”葛筠葛大人。   我抬头看他笑道:“没看见种花呢!”这人脸皮好厚,自从上次来蹭饭了之后,后来又来过一次。今天不是还来蹭饭吧?他们家不给他吃饱饭还是怎么着?这个时候常远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说:“燕娘, 还不快过来, 见过成王殿下!”我放下剪子, 抖落身上的残枝条剩叶, 走了过去。   等葛筠和常远都进了门, 后面跟着成王,脑子里疑惑他来做什么?当时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家一间破庙, 如何能容下这尊大佛?   “弟妹啊!我与拂柳姑娘说道,你身子重了不方便来听曲, 她便要亲自上门来唱与你听!”我听他的话,往外看去,还有一位啊!锦缎斗篷下裹着一个娇媚入骨的美人,她身后是一个抱着琴的丫头。   我一大肚婆娘,你们帮我招妓上门,这样好吗?我真想问问他们,这不是让一群老太监逛青楼一个道理吗,干看不能用?有这个闲钱,干点啥不好?   我上前跟他们行礼,肚子大了,蹲一蹲水一水就够了。他们带着那位姑娘一起去了我家的厅堂,让我坐下。   拂柳姑娘娉婷袅袅地坐下,开始波动琴弦弹奏,那曲子还不错,她轻启朱唇开始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曲唱罢,众人看着我,我看向他们,唱完了,难道我该打赏吗?拿一把铜钱扔给她?就怕把人姑娘给砸坏啊!   “少夫人以为拂柳唱的如何?”   哦!我回神过来道:“很好听!”   “实在是这词好!”拂柳姑娘说道,我觉得她说了大实话,她唱的是不错,但是不至于惊艳。   “拂柳姑娘,歌声婉转悠扬,将这首词的意境唱出了十分!”小葛大人敲着桌说道,我很想问他这样违心好吗,你到底是听曲了,还是看人了?   虽然我常年说违心之言,但是他也太违心了吧?我反驳说道:“拂柳姑娘唱地很好。不过,这首词,上半阙,写了上元夜看到满眼热闹,五光十色,下半阙是所有热闹成了背景,在那一角灯光之下,找到那伊人独立。若是一个有些点子经历和年纪的男子,用先是满腔豪情后是脉脉温情,唱出来或许更贴切一些!抱歉,当时见到这首词的时候,我一下子烙印在心,也许我会觉得谁都唱不出那等意境。”我说出这话,那拂柳姑娘脸色就不好看了,我已经很照顾她面子了。   成王打圆场说道:“少夫人说得有道理。不知道少夫人可有其他词,适合拂柳姑娘的?”   红果果地拿话刺探,可见那日虽然笔墨没有落于他的手,但是终究是让他起了疑心。有倒是有,比如前世有一首歌叫做《痒》,那女歌手演绎下来,怎么形容?夜半迷蒙之间,心内躁动,骨子里透出的痒,包裹在旗袍之下克制的闷骚。我能拿出来吗?我一个表面上正儿八经的已婚妇女,不妥不妥。不过什么时候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勾勾搭搭之时,唱给咱家那口子听,倒是颇有情趣。   想到这里我肃然且断然说道:“没有!”   可没想到常远却几乎同时,出口说:“那首《一剪梅》,不比这《青玉案》差,词句旖旎,刚好适合女子传唱!”我顿时心中凌乱,恨不得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好好晃荡一下他的脑袋,问问他,脑子是不是被流放了?这个成王明显对我有很强的兴趣,即便是我不想想歪,也不得不想歪,这个时候在放一首《一剪梅》,你特么是觉得头上没点绿,日子过不下去吗?   “少夫人何必藏私,有佳作一起共赏,你看拂柳姑娘如此焦急地等着,难道你忍心?”成王戏谑地问我,我特么哪里来的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就是等到死,我也没问题。只是我伤感啊!以为嫁了个聪明男人,谁知道我这巧妇伴了拙夫。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念出声,心里却是想要蹂,躏常远一百遍。法克!   “又是一首精妙绝伦的词,少夫人大才!”   “跟你们说了,这是那本话本子里看到的,上次那首是里面的书生初见那小娘子时候所做,这一首是书生出去考取功名,那小娘子在家思念书生所写。”我再次声明,说话间有些不客气。   成王却如此说道:“这些日子淘话本子的人无数,可惜从来未有人再见此等字句。少夫人委实好运气。”   “妙句偶得之,更何况这等字句是如大漠漫天黄沙之中埋藏的一颗金珠。要淘到,太难!给大家伙儿一点点时间,也许一年半载以后就又出现了呢?”我又费口舌,有纠结这首词的时间,都够看几本什么梅,什么团了。   “拂柳姑娘,还不快快弹唱来?”没白给小葛大人吃两顿饭,在这个时候转移了话题,但是那位姑娘却是个木头人,呆呆地说:“奴家未能记全词句,能请夫人落笔写下吗?”又是让我写?   今天是被逼上梁山了,我让听雨笔墨伺候,趁着间隙,眼刀目剑恨不得剐了常远。那一日是行书写下青玉案元夕,现下却是心里含了怒气,半阙词句一笔而下未有停顿,下半阙写完,将笔搁下道:“拿去唱吧!”我挑衅地看了一眼常远,想出风头是吧?如你所愿。   “这狂草,沉着痛快,笔法精妙,弟妹乃是大家!”葛筠大人对我说道。   成王又是探究的眼神。我正生着自家男人的气,没兴趣与他们多瞎逼逼了,说道:“今日小葛大人与殿下想来是要留下吃饭的,我去准备饭食了!拂柳姑娘好好谱曲弹奏吧!”   “夫人,简单些便好!”成王再次客气地与我说,就算我是玛丽苏女主,现在我也是揣着球的女人,有个屁的吸引力啊!什么眼神,什么人哦!我没回他,只是福了一福,走了出去。   早上买了排骨,我拿在案板上使劲地剁着,心里骂着自己的男人,脑抽。就算我那一天不小心露了些马脚,后来难道不该低低调调才好吗?   排骨和自家腌制的咸肉一起炖了,让吟风再削了一根山药,养在水里。   这几日发了些海参,原本打算慢慢吃。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清洗了一下,取了鸡汤和小米打算做海参小米粥。   常远喜欢吃爆肚儿,听雨看见有新鲜的牛肚和牛百叶,买了些回来,刚好做爆肚。一想起他就来气。   让寄槐出去无论哪里去买只鸡回来,盐焗鸡。   昨天卤的蛋、豆干和牛肉刚好切一盘。   秃黄油拿出来,做个蟹黄豆腐,加上一个素炒银芽和炒口蘑,再摊几张饼子,就这样吧!   我在厢房里吃晚饭的时候,听见他们三人在厅堂里边吃边哈哈大笑,我原本吃完晚饭打算等他的,好好问问他,不过帮他们撤了桌,他们又要了茶,还在聊。不等他了,先上床睡下,模模糊糊之间,他贴到我身后,抱了上来,摸着我肚子,我扒开他的手,不让他碰,他贴到我的耳朵根子那里说:“怎么生气了?嗯?”   我侧过去,怒目瞪着他道:“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成王对我有兴趣吗?你想怎么样?常远我,草,你!”   他反身在我身上,扣住我的双手道:“成王岂止对你有兴趣,对我也有兴趣!索性让他兴趣大一些,不好吗?”   “啥!?”我傻眼了,问他:“不会吧?这伙计男女通吃?忒特么恶心了吧?离他远一点,常远你没被他占便宜吧?”我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不代表我能接受自己男人是同性恋。   “你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对你我的才华感兴趣,不是你想的那些。整日里不想好的,人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肖想你这种,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说完还拧了一把我的脸颊,搞得我腮帮子死疼:“也就我痴恋你!”。   “切!讲得好似你有才华似得。”我嘲笑他:“你那才几两墨水?”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出了门,不会吧?难道我打击了他做男人的自信。我暗暗悔恨自己太过于放肆,没有注意他那男人自尊心。   就在这时他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纸,递给我道:“他是看上我对于当前税制的看法!”   我爬起来接过这些纸,他拿了件袄子给我披上,顺便在我的背后塞上了一个枕头,我越看越心惊,这是我的专业,这里面的有的理论应该是在西方经济学成了体系之后,才有的。怎么会在这里有描述?他在这方面是天才?可是纵观他的整个经历,哪儿来的庞大知识结构来支撑他写下这些论点?   我严肃且疑问地看向他:“这就是你给他的投名状?”   “没错!”   “你想要进行税制变法,来充盈大周的国库?”不会吧?难道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想!大周是从骨子里烂出来的,这是一份大补药,但是大周已经虚不受补,对于大周大补就是大毒。”他上床靠在枕头上,把我揽在他的身上道。   “那你想怎样?”我问他。   “放毒,让大周烂地快点,混乱之后,才能去腐出新!”他脸上漾开了笑容,那笑容好生奸滑。   我的口气早已缓和,问他:“那你让我在他面前出风头,是为什么?”   “混淆他的视听,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不知道这些主意是来自于你还是来自于我。”   “你我本是夫妻,就是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   “让他揣测你的来历,再揣测你后面的高人!反正搅局吗?水越混越好!”   “那他永远摸不着了,毕竟我背后没有高人。”我呵呵一笑道,“不早了,睡觉了!”   “等等,你方才说要草,我?你可不能背诺!”他咬着我的脖子说道。   “滚!”我轻吼。 第45章   第二日醒来, 他在床上与我说:“杨家长房昨日进京, 鸣响登闻鼓。”   居然是登闻鼓, 那是朝堂之外当摆设的一面鼓, 有专门人守候,非奇冤, 谁敢去敲, 敲了那是要见天子的,那是告御状的节奏, 十几年都不会有人去敲上一瞧。   我侧头问他:“谁给这位出的主意,一个山野小民守着几十亩田地,生活富足, 应该是小富即安的想法。怎么会想到告御状?总是有人怂恿的吧?”我才不信, 随随便便谁日子过得好好地,会去走这条即便有理也可能会去掉半条命的路。   “这件事情,是成王想要借力!”常远说道。   “借什么力?”我疑惑, 这件事关成王什么事情?   他拉着我的手, 跟我说:“成王是圣人还在潜邸的时候, 元妃何氏娘娘所生。后来元妃去世, 圣人娶了现如今的皇后为继王妃。成王如我一样嫡长子, 却有个后母。如今贾皇后所出的洛王也已经十三岁, 贾皇后娘家又是礼部尚书府。所以支持洛王的为太子的也不在少数,而且很多朝臣都是以成王喜好诗文不好策论为由, 说他恐怕会步大燕朝后主的后尘。”这里的大燕朝后主,就是一个如我前世南唐后主李煜一样的人物。诗词歌赋很有天分, 就是治国没有天分。   “所以如果圣人接下这个御状,通过查案,必然会牵扯到定西侯府。而定西侯府嫡长子,自幼被说成刑克之命,还有蠢钝无知,只知舞枪弄棒。如果真想揭开,圣人看到如此丑恶,而他再用昨日的那篇策论来将你引荐给圣人,圣人一看平时被诬为蠢钝的人有如此才学,然后推己及人,想到成王……”我脑子转了一圈对他说道。   “没错!聪明!”他拍了拍我的脸,起身穿衣服,当真是蝴蝶效应,当初我不过是想查莫家出去的女人是不是都有对庶出子女不利的习惯,没想到查到了这个堂姐的故事,让我觉得可以用来弄倒莫氏,让常家可以在京城彻底失势,没想到又扯到了皇储这事情上……   他穿好衣服去练武,听雨为我梳妆,我还在发呆,她唤我说:“奶奶!”   我回过神问她:“怎么了?”   她抿着嘴说:“你可知道昨天成王殿下和葛大人走的时候,咱们爷跟他们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她笑着说:“昨日三位爷都喝高了,说还要来咱们家吃饭。   爷说,“以后再来概不接待,没看见我媳妇肚子大成那样,我哪里舍得让她给你们忙里忙外烧饭?”咱们爷喝高了都记得这些!厉害不?”   昨天他回房的时候,思路可是清清爽爽,没有半分偏差,不过他的这份体贴我很是高兴。嫁给他实在是我今生最好的一个选择。   过了几日,果然传来圣人要亲自审理高义五道湾杨门,杀兄谋夺家产一案。据说听到这个消息,定西侯府的老太太当场晕倒,估计莫氏在家里已经交代地差不多了,皇帝亲审,里面的边边角落都会被挖出,定西侯府的后院,那是盖着盖子的粪坑,一旦揭开,臭不可闻。   京城之内一下传言四起,从杨家长子状告的内容来看,很多人在杨家身上找到了常家的影子。一样的刑克之命。   一样长房长子被逼离开家族,放弃所有财产,只是杨家更狠辣,而且更具有戏剧性,毕竟被批命富贵命的,如今不学无术败尽家财且不肯奉养亲长,而被说穷苦一生,克死父母却能在困苦中白手起家,如今更是将祖父接过去一起过日子。这个算命之言就让人觉得太不准了,太蹊跷了,那么后续真相如何,已经不会太重要。   常家短短两个月之内,又上了京城的八卦排行榜头条,信息不发达的时代,他们自有其他办法可以探听。如今我闭门谢客,别说常家了,只要不太熟的,一律不见,我要安胎,我们出族了,什么都不知道。   杨家一案还在如火如荼地审理中,这个时候,不知道五姑娘怎么就跑了出去,找到了成王侧妃薛玲珑,交出一份不能成为证据的证据,宗姨娘购买药材记录。   也许有人会说,宗姨娘已经死了,她买堕胎药,反正死无对证。   可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个个都是大侦探的吃瓜群众围成了山啊!   问题一,为什么常家只有姨娘会滑胎?而莫氏从来不滑胎?   问题二,常远的原配为什么会一尸两命?有没有堕胎药的功劳?   问题三,为什么常家万姨娘滑胎之后,宗姨娘会连夜被送到庄子上?   问题四,为什么莫氏要将自己的庶女嫁到远离京城的高义?   问题五,……乃至问题N。哦,买糕的!我只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些阴私应该可以让当今的皇帝有觉悟了吧?成王的目的大概率会达到吧?   圣人很忙,所以这个案子要拖上一拖,这沸沸扬扬的话题,就从早春二月头拖到了暮春四月,昨日御前审理结案,杨莫氏与杨炳奎的爹合谋害死亲兄,以算命之言驱赶孤儿寡母出族,霸占杨家田地证据确凿。   圣人盛怒,自古以来家族传承,讲求的就是家庭和睦,杨莫氏判为腰斩,杨炳奎判为秋后问斩。对于遭难的杨家长房,田产已经被二房给卖空。圣人赏了三百两纹银,另外赐了杨家长子,忠厚纯孝的匾额,让他带着家人回到老家。   这件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因为杨家根本不算什么,谁都知道这次深深陷入泥沼是定西侯府。   从杨家的事情,推断出定西侯府的幺蛾子,填房以算命之言侮谤继子,害死儿媳,伐害庶出子嗣。这件事情已经让常家人心力交瘁,家族蒙羞,听说侯爷十分憔悴,而老太太已经病倒,汤药不断。莫氏被禁足,没有什么消息,陈氏既要管这个家,还要应付各种流言蜚语,也已经疲于奔命。事到如今,事情已经不受我们控制,唯独就是等了。   今日一早常远被圣人在上书房召见,我现下就是在等他归来。他是自信满满,我却觉得那是赌博,这一份策略是动了大地主奶酪,要士大夫阶层吐出既得利益的策论,当今皇帝会有那魄力?我不确认,若是想得深些,立刻治罪与他也未可知,他却自信满满,这等自信从何而来我不知道。   我的身子已经十分笨重,院子了晾着的是范家阿娘送过来给孩子的小衣服,是她托人买了棉花,自己细细纺了纱线,不漂不染,直接织成了爽滑的竹布,说是夏日孩子出生,这衫儿最是透气凉爽。我拿在手里也万分喜欢,多落几次水,衫子软和了,等娃儿出来就好穿了。   她还给我采摘了很多未开花的益母草,熬制了益母草膏。说是吃了,恶露可以早早排尽。这份心让我委实感动,当场就落下泪来,记得那时阿娘说道:“你这孩子,哭什么啊?既然认了娘亲,我这个做外婆的不做这些,谁来做!”   认了娘亲?我想起我那干娘,回首与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也算是相依为命,但是终究没有过到心里去,没有建立这一份亲情。无论什么情分双方面的共同努力十分重要,单方面的热情可以维持一时的和谐,终究是过不到一世。   胡思乱想之间已经到了下午,我等的有些心焦,怎么去了那么久?直到寄松奔跑进来说道:“奶奶!奶奶!爷让奶奶不要等他了,陛下赏下御膳与他,他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听到这句我心头一个宽松。也就听他的话,在家里好好吃饭,我多添了一碗饭,吃得饱饱地,等他回来。   晚间他回到家中,我迎出去问他如何?他拍了拍我的手道:“早就跟你说了莫要担心,当今圣人是什么脾性,我还摸得清楚。”   “你哪里跟他接触过?还摸透脾性!”这不是扯淡吗?我边说他,边给他准备洗澡的衣物。   “不仅当今圣人是什么样的我知道,我还清楚地知道成王的脾性。”他口气里是百分百得靠谱样儿,我不以为然,走进净房,爬进了浴桶里。   “燕娘,进来!”他泡在浴桶中喊我,水汽氤氲,这人骚气,要我给他擦澡搓背,我布巾蘸了皂角水帮他擦身,再搓洗,手伸到前面的时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道:“你可知道,这些税制的策论,是谁教我的?”   “难不成是神仙?”我笑着道,我也是纳闷了很久,这个时代的人有这个格局,也太厉害了些。难道此地有其他穿越人,还是经济这块的大拿?他侧过来无比认真地看着我道:“是你教我的!”   我心跳停顿了一秒,快速回顾最近三四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这事情,但是里面的论点不止是似曾相识,确实像是我的逻辑分析。他转过头,我又看他的后脑勺,心里却是满堆的问号。难道我啥时候跟他喝断片过了,然后瞎逼逼了?   他语气悠远地问我:“燕娘,相信前生来世吗?”   我一个穿越女,当然是信了。此刻我心跳如擂鼓,他想要跟我说什么?难道?我说:“信!”   “我重活过一回,上辈子里,你是我一生的知己,税制上的事情你跟我讲了甚多……”他说的话实在让我太震惊,一下子几乎无法消化。原来我在这里已经不是一辈子了,而是已经两辈子了。原来我在他的前世里就是他的红颜知己。听他说到,他被判斩刑,我禁不住泪如雨下,那一刻心如刀绞,伤情到几乎无法呼吸,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亲眼目睹他被斩下头颅,也不知道那时我是如何整整在刑场上守了他三日,想来必定伤情至极如行尸走肉一般,脑中想象的情景让我痛不可遏,一时间呼吸紊乱。   他从浴桶中爬出来,用湿手擦我的眼泪,我深吸了一口气,略微稳住自己的心神,带着鼻音道:“笨蛋,手都不擦干,怎么擦地干眼泪啊!”   他抽过浴巾,拿在手里为我擦泪道:“今生能在一起,这是福分,燕娘,你该高兴才是!”我勉强扯出笑容,说:“是!”自然是高兴。   待我停了泪,他拿了浴巾边说边擦干身体,他穿上衣服,刚好说到,我埋了他,在墓碑上也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我闷闷道:“我怎么会这么傻?”不过,想想我这个人很轴,还真是会做这种不理智的事情。   “其实你一直挺傻的!”他摸着我的脸之后他一把抱起我说:“能把你抱在怀中真好!”   “你当心孩子!”我提醒他,净房里湿滑,也不当心些。   原来我对他的情到了愿意以身相殉的地步。想想也是,世上哪来的无缘无故的爱,激情褪去之后,那都是用长久的相濡以沫,堆积起来的醇厚感情。   “你可知道我的来历也很是蹊跷?”我问他。   他说:“你说过,那一日初冬细雨之下,你边灌酒,边在我墓前说,你未曾喝下孟婆汤……”   “阿远,那些太简略了,我慢慢将那些都说与你听……” 第46章   多少双眼睛盯着定西侯府, 即便是证据确凿, 也没见圣人有任何动作。常远说皇帝现在内心正在挣扎中, 这一次的事情让他触动太多, 如果他打算扶持皇后所生的二皇子,这件事情就会轻轻放下, 如果是打算扶持成王, 那就一定会严厉处置常家。依照他前世的经验,即便没有这档子事情, 也阻挡不了成王登上大位,除了实力上成王却是略胜一筹,另外有力的外家即是助力, 不过前朝外戚之乱, 让大周的皇帝们对后宫和外戚颇为忌惮,所以这也是毁力。   肚子越大,整个人越容易疲累, 午睡醒来整个人还是软滋滋, 浑身乏力, 不甚清醒, 继续闭目养神。   “九姑娘!九姑娘!”那是吟风的声音, 小九儿是个敦实文静的孩子, 估计又在哪个角落里看蚂蚁。   “奶奶!九姑娘在您这里吗?”吟风来问我。   “没有啊!她没午睡吗?”我问她。   她脸色突然刷白,紧张地道:“没有, 中午她吃得饱了些,给了她几个荔枝让她自个儿在一旁吃去。我才一转身, 人儿就不见了。已经找了会子了,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听雨说她乖巧许是进了您的屋子,与您一起睡下了。”   “什么?”我最后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忙站起来,“外头可找过?”我们家小九儿生的白白胖胖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得十分讨喜,要是走出去,这人来人往,被花子拍了去可怎么办?   与她一同出了屋子,问了一圈,大家都没瞧见小九儿。我走出门口去,夏日午后的巷子里空荡荡地也没个人影,我心头越发紧张,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   突然隔壁的大嫂子探出头来道:“大妹子,干嘛呢?”   “嫂子,可瞧见我家九儿?”我来一个地方,必然与旁边的邻居处个关系,熟络一下,远亲哪及近邻?   “方才我瞧见一辆马车在这里,有个女子抱着九儿上车,我以为是你家的车子。难道你家小姑不见了?好似他们熟络的。”她回想了一下子,跟我说。   熟络的?跟我家九儿熟络的,就是范家、外祖家和春梅姐家,范家和外祖家不可能单独来接小九儿,春梅姐家的珺哥儿喜欢和小九一起玩,也不会单独接她走,至少会知会一声。   “哦,你家小九儿叫她二嫂嫂!”又一个新的线索。   二嫂嫂?陈氏?定西侯府?她带走的小九儿,为什么?顾不得这些想法,我得先去定西侯府确认一下,如果不是他们带走的小九,那就得找常远了,我让寄槐备车去侯府。   离开侯府将近四个月,侯府大门紧闭,一个家仆靠着门柱,眼睛半开半合地守着门,毫无侯府的一点点架势,寄槐上前拍醒了他道:“进去禀告你家二奶奶,说大奶奶要见她。”   我没心思坐在车上,下了车就在门口来回走动,排解心底的焦急。等了片刻时间,陈氏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说:“大嫂子,稀客啊!怎么就来咱们府了?我还当你一辈子都不会上门了呢!”边走边笑这说道。   “陈玉珠,我且问你,小九儿是不是你带走的?把她领出来,我带她回去。”我此刻没耐心和她耗。   “嫂子好生没有道理,小九儿是常府的庶女,你和大哥出了族,以后和侯府无关。可咱们九儿还是侯府的小姐。你凭什么将她带走?我自然要领她回来。”她笑着跟我说道,确认是她带走的,我心里落定,看她出什么牌吧!   “孩子在府里?行你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去了。”一个庶女,她大费周章,趁着我们不注意领走,必然是有所图。与其此刻与她多费口舌,不如等晚上常远回来,再行商议。反正一会会的时间,她也不至于把孩子怎么样,我心内一宽至少确认不是孩子丢了,我转身要上马车。   “嫂子等等!”她踏出门来叫我,那声音有些急切,我停下身来看着她,不过瞬息之间我俩已经换了位子,她急我不急。   “嫂子想要带回小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想请嫂子见一个人。”她对我说道。   “没事,九儿本来就是侯府的姑娘,让她在你这里也没什么不好。那我先走了。”我上马车,陈氏下台阶,挡住我的去路。   我下车招手让寄槐跟在我身边,往前走,陈氏引着我进了侯府。我站在照壁旁,问她:“你让我见谁?”   “太太想见见你!”陈氏对我说道。   我觉得很是稀奇,对她说道:“她想见我?做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她是婆母,又是我的嫡亲姨母。她求我,我实在不忍拒绝。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引得嫂子过来。”   “你倒是对她忠心!”我上下打量她,我看她眼下有黑眼圈。   “嫂子,她于你不是个好婆母,对我确实是亲如母女。如今她被禁足,求我想见您。我也算是尽了孝。”她说的倒是真心实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以她的立场这么做,也算是个有情义的人。   “你且等等,我让人跟我家相公说一声。”我对她说,走出门,让寄槐跟一起来的护卫说一声,之后带着寄槐一起进了侯府大门。   “嫂子好生小心,难道还怕侯府吃了你?”她略带讥讽说道。   “你家那个小妾,当时与我差不多时间怀上,想来还有两个月也该临产了吧?”答非所问,转换了话题,引到她身上去。   陈氏看了看我的肚子说道:“是啊!和嫂子相差不了几天。”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过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也不知道她值不值得你这份情义。”   “什么事情?”她问。   “等下我与你家太太说话的时候,最好你听个壁角,我这里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言,但是你家太太那里有太多秘辛,我想你亲口听她说为好。”我嘱咐她,这份忠心可贵,莫氏不知道会不会亲手将它敲碎?   这初夏的时节,原本应该草木葱茏,绿影扶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整个府里匮乏管束,居然任由野草在墙角和石板缝隙中生长,园子里的梅树、桂花树下,长满了狗尾巴草,随风摇摆。满目绿色之下,几个婆子在廊檐下聊天,看见我们进来,慌忙绕开,破败之相尽显无疑。   莫氏已经不在正院,她被关进了偏僻的小楼,门外健仆看守,寄槐在我身边护着,我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陈氏突然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叩门,我知道她听进去了,她会去听的,不禁哂笑。   门打开来,曾听说有人忧虑一夜白头,这莫氏容颜,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形容枯槁,似人似鬼,哪里还有初见她时的风姿。寄槐挡在我边上隔开了我与她,让我进门,进门后我找了张椅子大喇喇地坐下,寄槐走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太太想方设法让我过来,可有什么指教?”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没有了万千风情,如今的模样像个尖刻的小老太太道:“我算计了一生,没想到栽在你手里。”   “太太什么意思?”我寡淡的回答她。   “张燕,你跟我装傻?我将将想明白,我那堂姐是你引她过来的吧?”她走到我面前,道出了真相。   我皱着眉问她:“什么?我引过来?你在说什么?”笑话了,我为什么要承认,你就算是猜到了,我也不会认,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张牙舞爪的真相,我要别人看到的是结果,关于过程最好成一个迷。   “不是你?”她狐疑。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叫我引过来?”我一脸懵逼状地问她。   “原来不是你,我想你哪有那等智计?”她咯咯笑道,她虽然真相了,但是因为对自己过分地自信,所以又否定了。   “别笑得阴阳怪气,你到底让我来干嘛?”我怒道,“你害的阿远这么惨,还来找我做什么?”   “不惨,你怎么嫁给他?你不是该谢谢我吗?我已经要到了答案,死也瞑目了,你可以走了。”我看她的表情有些怪异,好似有些不正常。   “你那外甥女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堕了她的胎?”这一句出其不意,她的情绪不太稳定,这个时候也许能有一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要的就是这一句,得来完全不费工夫。   “小五给的供词里有这一条,常远透过靖国公看到的,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祖母怎么舍得残害自己的亲孙?”我继续问道。   脚步声加上拍门声,陈氏大喊:“开门!”   我示意寄槐去开门,陈氏满脸泪痕地冲进来问她:“你为什么要害我?我一直拿你当亲娘!”   “玉珠!你听我说,我不得已,是不得已啊!那个时候侯爷已经起了疑心,你滑了胎,我才让他相信,是因为老大回来了,克了这个家,我一切都是为了迁儿和你啊!你还年轻,孩子会有的。”莫氏看见陈玉珠进来慌了神,她慌忙解释。   “你帮她?”我叹息道:“如果妾室生下庶长子,而她已经三年无孕,一个女人能够几个三年?”   “玉珠,她在挑拨我们……”她怨诉道,其实这怎么是挑拨,我是为陈氏感慨,她不值得啊!   “不管她怎么挑拨,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真的啊!”陈氏哭叫道,这几个月小妾怀孕,加上她之前两年多没有再怀上,本就心里积蓄了很多的惶恐与难过,此刻被揭开,原来是她的婆婆做的恶事……   我站在楼下的楼梯口等着陈氏,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她鬓发散乱地下来,红着眼看着我,我问她:“小九儿呢?”   她咬了咬牙道:“跟我来!”我在她的院子里接到了小九儿,回头看陈氏,眼睛通红。   晚上消息传来,莫氏悬梁自尽,这速度简直了,我和常远唏嘘一声,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问我说:“为什么要否认,是你将杨家母子引到京城来的?”   我看向他道:“有必要吗?做好事无需留名。”能被猜到已经是让我觉得这事儿干地不够干净,还当着人家的面承认?   果然如常远所料,圣人被定西侯府的事情触动了。开始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这个长子,在审视完了之后,也发现了很多的诋毁之言,原来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实质上与被他指责的定西侯没有任何的不同。   这算是妄自揣测圣意,他可能恼羞成怒了,在派人查证了定西侯府的那些阴私之后,给了圣裁。   即便莫氏死了,还是让常远他爹将她休离,也就是不能葬入常家祖坟。定西侯常平,糊涂颟顸,导致后宅不宁,降等为定西伯。连后宅都不能安宁的人,还管什么实职?夺了工部的职位,在家反省。   常迁,放任自己亲母谋夺长兄之位,心思险恶,不堪为官,户部不可再领职。   常远为常家长子长孙,被迫自请出族,实为家族安宁,心地纯良,如今真想大白,理应回归常家,为常家爵位的继承人。这个家我不想回啊! 第47章   接了旨, 谢了恩。常家要开祠堂, 重新将我们俩的名字登上族谱。我已经接近临产, 常远让我呆在家里, 别过去了。   他说过午就会回来,我身子虽然笨重, 但是无法阻挡我对吃的热情。夏日里, 炸的小猫鱼,白切鸡, 乃至麻酱拌的冷馄饨,都是极佳的吃食,我切着卤味……   “奶奶!奶奶!不好了!”寄槐个混球, 咋咋呼呼干嘛?奶奶我好得很 , 随手拈了一块豆腐干塞进嘴里,嗯!味道刚刚好。   我咽下豆干,走出厨房说道:“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爷, 受伤了!”   “什么?”听见这个, 我的心好似坐过山车, 从高处俯冲而下, 我看门口, 常远手搭着寄松的肩膀, 撑着从外面进来。我定了定神,还能自己走动, 应当问题不大,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在府里, 开祠堂,祭祖的时候,那常迁拿了匕首扎伤了咱们爷!”寄松满脑袋汗回我。   常远拍了拍我的手,看上去有些虚弱地道:“没事!别太担心!”寄松和寄槐将常远扶着进了房间,他在床上躺好,我扒拉开他的衣襟,一看,白色的绢布上还渗着血,看上去好似伤的不轻。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禁埋怨,白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还是上过战场的人,怎么一点点都没有警惕性,被人扎成这样?   他挥挥手让寄槐他们出去,寄槐出去的时候,顺带将门带上,他拉住了我的手说:“是故意的!你别担心,我避开地及时,伤口极浅,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故意?”我瞪着眼,让他好好给我解释,他这是干什么?莫氏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认为故意去陷害别人是一种美德,他这样做我觉得有些让我不能接受。   “圣人这几日要封成王为太子。但是为了安抚皇后和贾尚书一派,所以又给了洛王很多恩典……”他躺在那里跟我说,今天的这一出,是成王布的局,成王早就派人在常迁身边挑拨,对于一个刚刚死了亲娘,失去了侯府的继承权,美好的前程的人来说,要引出心底的恨很容易,更何况今日一早他还喝了点加料的饮品,更加无法控制自己,于是拿了匕首来扎常远,这一切就是有人引导他这么做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的主意?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答应了,你眼里可还有我?扎身上,万一要扎偏了怎么办?”我问他,成王还真是不择手段,无不用其极。   他伸手,撩了撩我脸颊旁的发丝道:“我不是没事吗?这是葛筠给他出的主意。”   “没事?这叫没事?一个嗑了药,可以胆大到什么程度,会干出怎么可怕的事情?”我埋怨他,心里却是明白,这条路就是这个样子,拿自己的命去博,拿别人的命去做阶梯,这才是刚开始,我心内黯然。那小葛大人,也是个……   傍晚,我让寄槐给我出去买了一页猪肝,做了猪肝汤给常远端进去补补血,他一脸嫌弃这汤寡淡无味,要求爆炒,我敲了他一个爆栗,骂道:“你这道伤口那么长,吃酱油,以后留下颜色该怎么办?这几天都给我清淡些!”其实等我话出口,我就哑然失笑,他一个有人要的糙汉子,害怕留什么颜色,就是浑身上下如斑马,难道我还嫌弃他不成?   他给我博引旁证,告诉我他受伤无数,从不忌口,底子好,不会留颜色,不会影响我对他的觊觎,我骂他:“觊觎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都已经得手了,还觊觎个鬼!   “大爷,奶奶!侯爷到了!”听雨在门口跟我们高声地叫着。   我放下碗,扶着腰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见常远他爹法令纹深邃,他常年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如果不是熟识,还真以为他是个严谨的老派家长,实际上是个外面胆小,屋里横的主。我略微蹲下,福了一福道:“老爷!”他已经不是定西侯了,不能称侯爷了。   “常远怎么样了?”他问我。   “回来一直睡着!方才喂了他几口水,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我拿着帕子,擦着眼角道:“到底丧良心到了怎么样的地步,老娘害他,儿子又要杀他!前世欠了他们多少债?才投胎到常家……”我哭哭啼啼地骂着。   他脸色变了几变,撩开了帘子,进了房,我跟了进去。常远方才还跟我笑闹了几句,此刻躺平在床上,皱着眉,整个人看上去,我可以扑上去哭上一哭才好的样子。   “常远,醒着吗?”侯爷看向他问。   常远睁开眼看他爹道:“父亲!”   “你可还好?”他爹带着希冀问他。   “还好!”常远回答地似乎有些勉力,配上他刚刚出了血的苍白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迁儿他糊涂了,既然你这里没什么事,能不能不予追究?”   常远闭上了眼睛,不答话,我在旁边看着,难怪人心是偏的,虽说这件事情有成王在里面作妖。但是基于目前他爹知道的状况,他怎么好意思过来提这个要求?   他有些焦急说道:“迁儿他不懂事,我方才已经让他跪在祠堂反省,终究是你亲弟弟,你总不能看他……”   “父亲,我是你的嫡子长子,我几度生死之劫,父亲可曾关心过我?”常远睁开眼睛看他,“我的继母几次要置我于死地,我的亲弟弟要取我性命。”   “阿远,你先歇着,我跟老爷出去聊聊。”我对着他爹说道:“老爷,让阿远先歇一歇,另外我相信,如果我做什么决定,阿远应当也会同意,如果你还不满意,到时候再来找阿远。阿远你说呢?”   常远点了点头,闭上了眼,意思上很清楚,不愿意再多说下去。他爹没办法,常迁这件事情涉及到对圣裁的不满,可大可小。   在咱家的厅堂里,他爹上首坐着,我也坐下,开口说:“老爷,您扪心自问一下,对着常远亏不亏心,今日的要求过不过分?”   “总不能看着亲弟弟死!”他说得还是有点子心虚。   “问题是他亲弟弟要他死,阿远刚才的话,您能过一过心,推己及人地想上一想吗?”我说完,看着他。   “就算是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迁儿这事,说大了那是怨望,圣人震怒的话,他就没命了。我实在不忍……”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哽咽,到底是从小爱护大的孩子,好似他的父爱就给了常迁,从来没有给过常远。   “老爷先回吧!您想想明白再过来!”   “迁儿这事儿等不及,方才他已然被拉走,他自幼身弱,在那里哪里经得起折磨,时间久了恐怕小命不保。你也快当娘了,就不会体味一下一个做父亲的心吗?”这一说,原本装出来的严肃荡然无存。   “罢了!看起来阿远也没有父母缘分,老爷,我等下去劝阿远,但是有了这次,我怎么知道没有下次?”我问他。   “不会,不会!我会拘着他。”他慌忙的保证。   “您这个保证我是不信的。我看这样,定西伯府在京里名声扫地,常迁看起来一辈子也没什么出头的机会。不如,您带着一家子回了老家,在老家安安稳稳度日,做个富家翁?其一,自然是几百里的山水阻隔,让我们也放心些,否则常迁在京城,我们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出什么事来。其二,却是我真心实意为常家考虑,那里的人也不知道太太做了什么事情,妹妹们都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京里就是配给那无根无基的寒门子弟,都没有人敢要定西伯府家的小姐。到了乡间,那里知道的人少,几位妹妹或许还能觅得良婿。您说呢?”我说完等着看他的表情。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就这样?你愿意放过迁儿?”   “不放过又能如何?等您和老太太天天来哭哭啼啼?我会说服阿远去上书,但是也得看圣人怎么想不是?如果能成,府里的一切家财,您若是有心分我们一份,我们也要。要是无心,全带着回老家,我们也没什么想法,您和祖母一辈子偏着常迁,让他们陪在你们身边,也算是全了他们的孝道,偿了你们对他们的情意。” 我叹一口气道,“您自己回去想想。”   送了他爹出了大门,我进去找常远细说方才的话,他惊叹道:“没时间和你说成王的嘱咐,你居然做得丝毫不差!”   “这点子想法揣测起来有何难?既想做青楼花魁,受人追捧,又想做贞洁烈妇,受人敬仰。他不就是想让皇帝将洛王赶出京城,又要让圣人以为他是一个宽厚的长兄吗?以你做榜样,长兄受压迫许久,却不怒不争,还爱护兄弟,皇帝心里自然更加坚定想法。不过他怎么想与我无关,其实你心底里也不想让常迁死吧?”我们相互欣赏,从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愿意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宽恕他人,能给人留一线生机,就不愿意把事做绝。   次日常远的上书,字字阐述了家庭和谐的重要性,并且强调了他作为一个长兄,对于自己的至亲手足应该有的宽容,并且说了常家会回到老家,修身养性,常迁会反思自己的过错。他恳请圣上能宽恕他的弟弟。   这个上书上去,并没有让常迁回家,但是过了几日吏部的任命书下来,让常远领了户部郎中的职位,一个六品的虚职武官到五品的实职文官,这个职位升地简直是匪夷所思,亮瞎了京城众多人的狗眼,就如同杨家母子是引言,真正的是为了勾出莫氏。而常远这个职位放出的信号就是皇储继承的事情。   果然,没几天功夫成王入主东宫,另外传出洛王即将出京去封地就藩,同时贾尚书也乞了骸骨,圣上在挽留中。这一切的套路,拿着常家做对比,大多数人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在此时,常迁被放回了家。   有一种红,叫做爆红。如若不是城南地价便宜,咱家门前路略微宽敞些,院子的门口的路应该是天天堵塞的吧?现如今居然此地变成了一个小市场,旁边有卖水果的,有卖鸡蛋的,还有卖小菜的,这些日子每天各家夫人来来往往,门庭若市,难道这些官夫人的流量能够带来销售?   我扶着腰,今天腰酸疼地厉害,险些坐不住,到了这个时节我知道孩子是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生。要淡定,我安慰自己。大腹便便地将常远一位同僚的夫人送到门口,与她挥着手绢告别,等她上了马车,瞧见旁边的大爷一筐子西瓜,侧头问:“老大爷,西瓜几个铜钱一斤?”   “夫人!大的二十个铜钱,中的十五个铜钱,小的十个铜钱!”大爷说道。   我走过去捧起一个西瓜,拍了一拍,清脆的,咚咚声,有些震手道:“这个!要了!”又过去使劲儿托起一个大西瓜,之觉得下身一阵湿热,如姨妈光临的感觉。我对听雨说道:“我这个西瓜熟了!”   听雨这个姑娘略微愣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我将手里的西瓜给寄槐道:“我要生了!”这下可把听雨给急坏了,她慌忙进屋叫喊道:“快来人啊!奶奶要生了!”这样把我扔街上,好吗?   我侧头看向寄槐道:“找方嬷嬷过来,扶我进去!”在方嬷嬷和比较尴尬的听雨的扶持下,我回了家,顺带跟他们说:“那两个西瓜我要的!”   在方嬷嬷和稳婆的要求下,我立刻躺下,肚子开始抽疼,我脑子里想着前世看的一些电视剧情节,会不会羊水栓塞啊?会不会脐带绕颈啊?我这么久都没担过的心一下子涌了上来。要死了,这一阵疼地……,我默念一二三四五,总算熬过一次阵痛,熬过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密的阵痛,时间真是漫长,疼地我大汗淋漓,实在熬不住使劲地扯着床单,听着稳婆在说:“开了!开了!奶奶,使劲儿,可以看到头了!”   咬着牙闷叫一声,听稳婆说:“额头出来了,奶奶,再加把劲儿!”   我实在憋不住疼地叫出声来,听到外面常远的焦急的声音说:“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我跟他说过,安安静静给我等着到时候别给我添乱,要相信我的身体素质。   “快了!快了!阿远,你等着,头一胎算很顺当了!让燕娘安心生。”那是阿娘的声音。   再用力,这个时代没有备用措施,时间长了孩子会闷坏,没有什么比自己努力更重要,我积蓄自己的信心,直到一阵抽疼,脑子瞬间空白,突然觉得一空,耳朵满满的嗡嗡响,嘈杂之下,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我松了一口气,闭着眼问:“手指和脚趾都全吗?”   “恭喜奶奶!添了小少爷!”她没答我,就听见说:“快去报喜去!”听见这话,我就知道没事儿了,突然间松懈,我好累,我闭上眼睛,随便他们怎么摆弄,更换床单。等我睁开眼,常远已经在身边,一直拉着我的手,看我醒来,将我的手贴他脸颊上,看见他眼睛有点红,我说:“傻子,告诉你!什么事都不会有吧?”   “嗯!”他转头叫道:“去把少爷抱过来!”   听雨抱了个小东西过来,他接过给我看,我道:“好难看!”皱巴巴的红皮小东西。   “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范家阿娘说我:“看看这鼻子又挺又直,看看这嘴唇,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这么好看的孩子,你说难看?”   小家伙双手滑动,憋红了脸哭了出来,常远有些惊慌,问:“他是怎么了?”   “饿了吧!我抱出去给奶娘!”阿娘说道。   “我自己喂!”我说道:“白天我自己喂,晚上让奶娘带吧!”   阿娘还要劝我,常远说:“听燕娘的!”   他抱着我起来,我忍着疼,坐起来,背上靠着枕头,拉开了衣襟,在阿娘的教授下,托住了小东西的头,让他能顺利的找到他的粮食,可他用尽了力气,小脸憋地通通红,看他左右都换过了,好似没吃到什么。   常远说:“要不要给奶娘去喂!”   “不要!多喂喂就行了,听说新产妇的奶最好。”我侧头跟他说。   阿娘说:“还有这个讲究?”   “也是听老家那里的老人说了一嘴,反正权当有吧!”我不能跟她说,那是前世闺蜜生孩子,她啰嗦给我听的。   阿娘看了一眼常远说道:“那你给你儿子开奶。”   “我?”常远愕然。   阿娘看着他道:“别说你不会!”说完就撩开门帘出去了。   常远看我,我看着他说:“别说你不会!”哈哈,刚笑出声,哎呦,下面还是很疼啊!   我与他商量孩子的名字,原本倒是没什么讲究,因为出族了吗?爱起什么名儿就起什么名儿,但是现在又有圣旨,我们又上了族谱,那么按照辈分,咱们家小娃娃就是以花草为名了。要是女孩子么,什么萱啊,什么莉啊,什么莲啊,都是好选择。可男孩子,怎么看都是娘里娘气。   “要不起名叫蔚吧?”常远沾沾自喜地跟我说。   我抚额,鄙视他道:“说你没墨水,就是没墨水!加上姓氏读读看。”   “常蔚!”   “你肠胃好吗?肚子还疼吗?”我这话一出,他才意识到这个名字的问题。   后来我们反复商量,定名为蕴,起名常蕴。   阿娘显然是第一次做外婆,她极其兴奋,每日一早就来,晚上天黑才走。天天熬一锅子猪蹄汤,鸡脚花胶汤,母鸡汤,鲫鱼汤美名其曰:“你说要自己喂孩子的,好好吃,多下奶!”   我喝下一碗汤,满脑袋地汗,说:“阿娘!这里油水太大,等我出月子会胖死啊!”   “瞎说什么呢?哪个女人坐月子不胖,再说了阿远也不会嫌弃你!好好给我吃。”   我郁闷,原本我还能自我感觉良好,好歹可能除了一双脚不符合这里的审美,其他地方放出去都可以说很不错。这样下去,双下巴,大肚子,还怎么见人?哎,等出了月子再减肥吧!这辈子没享受过母爱的我,实在很难拒绝阿娘对我的关心。娘心不可辜负啊! 第48章   真真叫要了命, 自从生了蕴小子, 他吃了几天, 这奶水越来越多。他大口大口吃, 还来不及咽下,时不时地呛奶。夏日衣衫薄, 这小子一哭, 我就条件反射,搞得两摊湿透, 对此头疼不已。将原本备下的奶娘给了银子回了,看起来我比她更胜任奶娘一职。   今儿是我出月子后第一次出门,此地大多数女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是自由散漫惯了, 这一个月完完整整地拘着,难熬地很。常远休沐日,他早已经拾掇整齐, 我折叠了手绢往衣服里塞, 指望多垫两层可以撑些时间, 不过薄薄的布料, 清晰可见手绢的形状, 实在怪异。   常远可能嫌弃我出门磨磨唧唧, 过来催我,瞧我正在往衣服里塞手绢, 过来贴住我的身体道:“燕娘,你真是水做的!”这混球, 又不是不知道我容易往歪处想,内心一躁动,还在调整手绢的手,就沾了个湿。   我跺脚,伸手将一手奶水抹他脸上,嗔怪他道:“还不是你害的,弄得越吃越多。”他索性一把抱住我,咬住我的耳垂,略微使了个力之后问:“娘子倒是说说我怎么害你?”这是好心还是恶意要帮着我调整手绢,这下好了,连外衫都湿了。   我问他:“你还想不想出门了?”   “不想!”他回答地好果断。好吧,是我想出去浪,跟他无关。   “去把你儿子抱过来!”我指使他。他又捏了一把,算了,反正铁定要换了。略略等了一会儿,他边抱着孩子,边蠢萌地在逗娃儿,“当心脚下!”   刚出生的时候,红彤彤皱巴巴的小东西,经过一个月的喂养,已经变得白白嫩嫩,整整长了三斤,个头也猛长,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大眼睛滴溜溜地圆,总觉得透着机灵劲儿,我坐在床沿上,接过孩子,拉开衣襟,那小东西在我怀里略微一偏头就寻到了他的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跟他爹一样,不是个好货,另外一只手还摸上了,弄得满手都是。   常远扯开孩子的手,娃娃脸嘴巴都放开,奶水滋地一脸,蕴小子嘴一瘪,要哭。他倒是乐了,我拧他的腰道:“还不绞块手巾来给他擦擦!”   小宝儿擦干净了脸,再哄他吃些,他却已经闭上了眼,常远将孩子抱了放进儿篮里,我正宽衣打算换件衣服,他过来将我轻轻一推,我未曾防备,被他按倒在床上,他在上方道:“儿子,那点子胃口,哪能将你掏空?不若让他老子来!”被他痴缠一番,方才得以换了衣服,那里倒是空了,不再鼓涨,垫上棉帕子调整起来也方便些。   给蕴儿罩上了纱巾,防蚊虫叮咬,抱着他上了马车。今日与春梅姐约好,在酒坊里碰面,我这一做月子,个把月没有调酒,原本的存货不多,每日限量也已经售罄多日。   常远不若往常骑马,与我一起坐进了马车,他接过孩子抱在身上,我揽着小九儿一起,小九儿又紧张着她的小侄儿,偏生要坐她大哥哥身边,问:“嫂嫂,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这可不知道,问你哥哥!”   “比他圆,你小时候那手,跟藕节似得,卡地一段一段。”   “你还真记得啊?”   “那年刚好回家,瞧过她一眼,胖嘟嘟的,十分讨喜。”   “现下也很讨喜,我家小九儿最可爱了!”我亲了一口九儿,平日里也注意,这没娘的孩子,虽然叫我一声“嫂嫂!”实际上谁都知道,我跟她娘没区别,我也生怕自己生了孩子,对她关心上差些,她心里有些不舒坦,那就不好了。   小九儿爬到我身边,在我脸上也回了一口说:“嗯,侄儿以后像我一样好看!”好吧!你自我感觉良好,我就放心了。   我开口与常远商量:“前几日,大舅母问我,孩子的满月怎么办?我想着若是在这里办,说实话整个京城,没有几个人想跟定西伯府的人沾边。如果在城南家里办,不管怎么着,既然面儿上说是谅解了,总要叫上他们。可他们不来,到时候铁定京城里流言漫天,如果来,恐怕又是一堆事儿。我与大舅母商量,反正江南有双满月之说,索性就等双满月再宴请宾客吧!”   “嗯,双满月挺好。办个酒席,虽说有舅母她们帮衬,你总得自己操持些。另外今儿下午,说是让我去府里,谈谈分家的事情。这两个月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回老家的准备,我看等他们走了,倒也省心。”   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酒坊,春梅姐一家子已经在了,这里原是个庄子,旁边有河流绕着,孩子才下车就被她抱过去道:“几日不见,又大了一圈,这小嘴嘟着,不知道梦里做什么了。”   珺哥儿,拉着他那已经是大孩子的哥哥跑过来,牵着小九儿的手,问我:“燕姨,我能带九儿去玩吗?”我挥手准了。   常远见了李家姐夫,迫不及待地坐下谈天说地,立刻将我抛在脑后。这是他心里的老哥哥,和他前世一起赴死的那个志同道合的兄弟。我与春梅姐带着几个她挑好的丫头一起,从十几坛酒中取了样,一字排开,一一品尝之后解说这里面的玄妙,并让她们跟着尝,调酒不是勤能补拙的,天赋占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我尽力教,她们能学到什么样儿,那就要看老天了。   转眼烈日已经跑到了头顶,得吃饭了,吃过饭,常远要回去分家当,我再待一会儿,我俩分道扬镳。抱着蕴哥儿再给他喂上一喂,又将没吃空的挤掉些,才舒坦些。我与春梅姐抱怨,这样日日涨着委实难过。她骂我道:“我生老大的时候,刚刚成婚,他除了肚子一肚子墨水,啥都没有。整日里萝卜干配上一碗麦糠饭,老大将我吮地疼到眼泪出来,都吃不饱。你如今还有多,还不知足?老二的时候,已经有吃有喝,孩子吃得饱,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小的吃不完,让老的吃了不就是了。”多谢指点,貌似已经采取了这个有效措施了。   她又捏了捏我的脸道:“做个月子出来,脸色如三月桃花的人,还不知足?”   “别说了,这脸和身上肉多的已经没法看了。我得好好减减!”   “你出了月子再休两个月,就该好好一起忙活了,等下一起回城,咱们去瞧瞧新铺子?还是说你早些回去歇着?”她问我。   “听你的,一起去瞧瞧新铺子。”我对这个家居广场一直是牵肠挂肚。   那里正在装修,旁边就是仓库,春梅姐揽着我的手道:“趁着天气好,这次可运出来不少东西,你且跟我去瞧瞧。”   仓库门被打开,中间通道,两边堆满了货物,她也太厉害了,这才几个月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上次你说的碗啊,碟子啊什么的,我也让人打样了。”说着她拿起一个碗,递给我,我拿在手里看它,瓷色洁白如玉,质地轻盈,应该是瓷中精品。   我问她:“这玩意儿成本多少钱?”   “不便宜,要一两银子。”她告诉我,“不过也跟那酒一般,搭着卖。这是上品,还有那个,你也瞧瞧。”说着有翻出了一个碟子,我瞧着样子新巧,倒是有些不释手。   另外什么小凳子,钩花的桌布,一串串琉璃珠子的门帘,东西品类不少,她说开在热闹地段的小铺子上的货,哪个货好卖每天都登记,如今基本上刚开的四个铺子里的货最长二十天就卖完了,这是周转率的概念,我一直对她很有信心,在执行上她比我厉害。   将仓库翻遍,天色已经不早,登上车带着娃回家去,一转弯车子到了家门口的那条道儿上,我听见车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喊:“嫂子救命!”这是常远家的五妹妹是也。听雨替我撩开车帘子,我抱着孩子下车,那常逦,跪在我的马车前磕头道:“嫂子救救我!”瞧着她的背,凸出的肩胛骨,看上去骨瘦如柴,如果我们俩能匀一匀身上的肉,大约都会好看些。   她抬起头看我,脸颊也消瘦地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刻薄略带骄纵的小姐派头,倒是像是逃荒来的小丫头。我不禁问她:“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她抬头看我,双眼含泪,那情景,我若是男子,必然会满心怜惜。   “先进来说话!”我抱着孩子进了家门,让她等在厅堂,进去给娃娃儿喂奶,再换了那已经沾湿了的衣衫。   到厅堂上,五姑娘垂首站在那里等我,我坐了下来,与她说:“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吟风为我端来一碗银耳羹,我端在手里,五姑娘看着我的手,眼睛里居然有着垂涎,这是垂涎这个词被我用的最为准确的一次,对吟风说:“给五姑娘拿过去,你再给我端一碗过来!”   常逦接过银耳羹,那狼吞虎咽的情状将我吓了一大跳,而此刻我手里刚刚端起,第一口还没塞嘴里,这哪里是那个问我吃过燕窝吗?吃过雪蛤吗?的那位五姑娘。我再次开口重复问她:“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擦了擦嘴好似缓过一口气道:“我能活下来,已经是姨娘在天有灵,保佑我了!自从你们走之前,我被禁足,一直是有一顿,没一顿,那些老婆子个个贼精,馊的臭的拿来给我吃。如果不是红袖偶尔来接济我,八妹妹把她的吃食日日分我些,我早饿死了。”她如倒豆子般给我说。   “竟到如此地步?”我嘴上如此说,但是心里可是想着,这等样的事儿精,搁谁手里都头疼,她和她姨娘都是厉害人。   “可不是?今日家里看管松懈,我才逃了出来。这地儿也是打听了很久,方才能一路摸索了过来。我听看管我的婆子说,大哥哥要咱们都回老家去,在京里那么多眼睛盯着,我又闹腾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一回老家山高水长,谁知道啊?路上就将我结果了也未尝不可能。我不能跟着回去,跟着回去小命就没了。如今只能过来求嫂嫂!嫂嫂想想我姨娘怎么死的。”她满眼真诚地看我。   “常逦,我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非要杀了你不可?你须得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再考虑考虑是否要帮你,毕竟咱俩的交情是建立在你一直坑我之上的,你说呢?”我喝完银耳羹,端坐着起了听故事的心。 第49章   听着我家相公的妹子, 讲述她在侯府中整的这些幺蛾子, 她说的那些事情着实让我领略了一把什么叫“庶女有毒”。   举个例子, 杨炳奎是她在楼上挥了小手绢, 引得他注意之后,又对人说了些让人动心的话, 才去求了莫氏。可一旦莫氏当真心花怒放, 觉得解决了这么个难缠的庶女,她立马翻脸, 说她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年纪可以做她爹,身无恒产的人,这断然是她的嫡母害她。当然这件事情引出了常远暴打杨炳奎, 乃至杨炳奎说出算命之言这个决定性的桥段。   我着实想要提醒她, 你这是来求助的,不是来吓人的?   为难!实在为难!这般的人才,若是将她退回定西伯府, 这回老家的一路上风风雨雨, 到时候她将那群人哄骗地又调转回来, 该如何是好?若是依着她放在我这个院子里, 我实在怕有朝一日起来, 连咱们家厨房的老鼠洞里的老鼠都被她给害死。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看我, 方才的叙述中她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在她的逻辑里, 都是别人的错,她是完全没有办法才这么做, 这个眼光是为了能够让我认同她的行为,理解她的行为。我们三观不一致,她是爽文宠文的女主套路,但凡别人欺负了她,不论严重不严重都要报复回去。而我定然是要分析清楚,衡量利弊,很多时候就这么吞下了这口气。   我脑子里转了一转,过了一过问她:“五妹妹,说句实话。你不愿意出京,可是京中有些牵挂?”我看她心意已决,很难打动,从她的话语里我觉得她可能有其他目的。   她有些吃惊地抬头道:“嫂子这是何意?”   我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妹妹来说句救人,我倒是心里一惊,可听妹妹细数往事,又觉得以妹妹的智慧,即便是回了老家,也定然能过得不错。既然是这么想留京里,定然是有什么想法?”她的瘦弱,她方才喝银耳的狼狈相,都是半真半假,多少有演戏的成分,为了博取我的同情罢了。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嫂嫂好生聪慧,看来我是瞒不了嫂子。那是在葛相府上,小葛大人家的小公子满月。我在后花园见到了成王殿下。”说完她也不再抬头,仿佛当真是娇羞无限的小女儿情态。我擦,我对她的自我感觉爆棚感到惊异,她的容貌不错,但是天下间不错的女人多的是,至少比起薛玲珑她差一截是毋庸置喙的吧?   “如今殿下已经入主东宫,你哥哥也算是为殿下做事,这倒是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可从我看来你这一腔深情恐怕是要错付了!”我觉得应该打消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嫂嫂,这是何意?”   “你既然是明白事理的人,就该知道,自从咱们家出了那么许多事情,谁还敢要定西伯府的姑娘。而且殿下成婚本就不久,太子妃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上次薛玲珑那件事,堪堪地解释过去。如果在这个时候,再传出跟定西伯的庶女有个什么事情,你以为太子殿下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如果还是跟你哥有关,这将置你哥哥于何地?”我问她。   “嫂嫂放心,这事情我思虑了再三。不会连累哥哥,慈惠庵乃是皇家庵堂,里面修行的都是先帝的嫔妃,而且还供奉太子殿下生母的牌位,殿下每年都会去庵堂几次。对外说是定西伯府的姑娘难嫁,我又是庶女,有曾经牵扯进二哥哥生母的事情中去,所以不愿意跟二哥哥走。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我已经心灰意冷,所以想以后进庵堂带发修行,为定西伯府积福。哥哥素来疼爱妹妹,为了妹妹可以当街暴打那杨家表兄,怕我在普通庵堂受苦,为我走个门路,弄进慈惠庵也应该不难,毕竟那里是皇家庵堂,虽说是修行,总不至于太过于清苦。也是哥哥疼爱妹妹的一片心了。”她说得好有道理,竟然做了完备的调查,我无言以对。唯一的感觉还是对她的自信心表示佩服。不过想起当日误会人成王对我有意思,恐怕女人多少都会有那么点子感觉良好。   常逦等我回答,我与她说:“你且留着吃晚饭,等下我与你哥哥商量一下!这事我做不得主。”   五妹妹挑起眉道:“哥哥如今给殿下做事,如果有妹妹在背后帮衬,不是如虎添翼!”   “这事让你哥哥来定。”我跟她打住了这个话题。让吟风带着她去客房休息。   小九儿看见我回房间,跟着我进了屋子说:“五姐姐过来,我不跟她在一起玩,要不她也会跟二嫂嫂一样要骗我回去。”   我捏了捏她的小肥脸道:“九儿真乖!”我家蕴哥儿刚刚醒来,听雨替他换了尿布,此刻正蹬着小腿,自顾自地玩。九儿在他的摇篮边上,轻轻地摇他,听他突然发出了咯咯笑的声音。   常远回来挺晚,我埋怨他,定西伯府的这点子钱,算个什么,作兴他去一个下午跟他们搞。他有些不快道:“你不知道,等我进去一族的几个老长辈都在,陈氏一点点地算给我听,最后算给我两千两。我当时就发怒了,她要是不请那几个长辈。哪怕是一个铜钱不给,只要说定西伯府的钱都归了他们这一房也就算了,偏生弄得好似大公无私。我让她拿了去年的账本出来,帮她一项一项的看,弄的这般难看,倒是显得我没气度。不跟他们计较吧!又把咱们当傻子!”   “这为难事儿多着呢,走吧,吃晚饭去。你那个五妹妹今日跑过来喊救命……”我把大致的事情起因经过叙述给他听,他听得直摇头说:“这个姑娘志向高远!这条路她不走不死心。”   “哦?怎么说?”我问他。   “前世她也是走的这条路,在宫里跟李淑妃斗地你死我活,最后一根白绫在冷宫里吊死!她想去就送她去。”人不可貌相啊,这个常逦委实厉害,是我小看了她。常远换了身衣服,抱着孩子拉着我一起去吃晚饭。   出于真心,我们自然是不能助常逦入东宫,常远的前世这个太子成了皇帝之后,首辅一年换一个,内阁大臣更是风水轮流,实在是个多疑的主儿,且没有耐心的主,前朝和后宫一样的混乱。   饭桌上常远再三跟常逦确认,她还是一意孤行,一往无前。常远说:“我这兄长也没为你做过什么,这趟子的事情就当是帮你一回。”可见他的想法与我一致,劝不了,只能听之任之了。   第二日,听了常远的话,登了车,带着常逦回了常府,顺便用自己的专业帮陈氏整理一下常家的产业,帮她熟悉了一下京城的地价,免得她胡乱卖了地给亏了。这下大伙儿才知道原来瘦死的骆驼是可以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他们最后一合计,老宅就给我们了,算是我们的一家子的财产。   看着渐渐关上的常府大门,老太太蓦然失声痛哭,这座百年大宅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这是她半生的光阴岁月,老爷也跟着一起流泪,此刻很难让人不动情伤感。在我看来,却是可以欣慰的,至少现在看来是主动放弃,而不是抄家灭门。在常远的记忆里是常迁因为卷入严党一案,抄没家产,发配崖州。   随着回老家的队伍启程,后面是小五和小八的车子,两个年岁尚小的丫头跟着,陈氏也不想带小五,她能不管这个姑娘,可能已经想要念佛了。如此处置倒是合了每个人的意。   五姑娘说她什么好呢?至少有一点她还是不错的,至少她无论怎么样都带着八姑娘,常远总算将她们姐妹俩都送进了慈惠庵。临分别,给她们一人留了三百两作为平时的使用,皇家庵堂,比民间的庵堂可复杂多了。   这座大宅是我们从常家继承的唯一财产,有人劝常远,既然他是继承人又在京城,何不搬入这栋宅邸呢?常远淡笑道:“我们家拢共就四口人,加上护卫车夫仆妇也就不到二十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干嘛?再说了城南的房子刚刚搬进去,也挺舒适。”   常远是这么说,但是别人不这么听,当时分家的时候那些话,被旁人听了去。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穷的,毕竟宅子大了,人也要多,人一多花费就大。没过几日,我就放出风声,说常家大宅要出售,请帮忙留意买主,这样咱们穷就落到了实处,常远继承了一个空壳子,为了生活把空壳子都要卖了。   无论如何定西侯府已经成了过去,而现下,刚刚出生的蕴儿小朋友才是我们夫妇最为关心的。他的满月宴,城南的宅子虽然在我看来已经不小了,但是真要办酒席还是铺不开,常远索性将酒席定在了城北自家的酒楼那里。这个时代和我前世不同,前世里宴席多数放在酒店饭店,这里大多都是办在自家家里。好在大家伙儿都知道咱们家穷,住城南,房子还小,所以放酒楼里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常家虽然败落,常远却在太子入主东宫一事上帮忙出力,所以他成了炙手可热新星,除了世家勋贵,还有文臣那里都抛出了橄榄枝,请,都请!一个都不能少。   我与常远早早地迎候在酒楼,女眷我招呼,男宾他接待,刚开始先来的不是以前他军中的朋友,就是现在户部的同僚。我这里王叔一家子特地今天歇业一天来参加宴席,王婶看见我,立刻扎心地说:“燕儿,你怎么胖了那么多?”我心淌血,日日汤水,范家阿娘简直是把我当猪在养。   我不禁对在身边帮忙招呼客人的阿娘抱怨道:“阿娘,你瞧瞧!大家伙儿都觉得我胖呢!”   阿娘侧过身来,皱着眉头道:“你去看看哪个产妇娘,不胖的?除非是夫家不看重,不给吃喝。你这般身宽体胖就是你受夫君看重的最好证明。”好吧!看重也是重,她说得都对。   王婶刚刚还嫌弃我胖,这会儿又和阿娘一唱一和道:“就是,就是!这般模样是福相,福相!我去看看蕴哥儿。”   “嗯,您去二楼,找听雨和吟风带着呢!”我刚与她说完,就看见我那林柳氏干娘与她儿子儿媳一起到了。   有些日子不见了,即便是原本在面馆,她也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儿,最多也就是在柜台上收收钱,偶尔给王婶搭把手,拾掇一下桌子。但是日日抛头露面,当垆而坐,风吹日晒的,况且衣着朴素,自然没有现在满身绫罗看上去气泡。   明祁与婆媳俩分开之前,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我看见他那媳妇回头与他眼神交汇,两人似有千言万语。日日在一起的,我还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这么难舍难分的。   我笑着说道:“干娘瞧瞧,小两口十分恩爱呢!”   干娘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略微有些尴尬顺着我的话道:“是啊!是啊!”   我指着王婶子那里道:“干娘,王婶儿来了,您过去和她聊聊!”   “啊,不了!陆夫人也到了,我先与她说两句话。”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户部太太团。   明祁他娘子算是京城贵女,自有人陪着她聊,我看婆媳俩分了两路,各自都有圈子,倒是王婶子满脸热情,却没有吸引来半分柳氏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   临近开席,如今的太子殿下携了他的太子妃过来参加宴会,这是莫大的荣耀,毕竟常远他不过是个五品官,太子一派的核心力量标签正是贴了上来。两位舅母和护国侯夫人陪着太子妃一起落了座,我看着已经济济一堂的宾客,一颗心算是落了下来。这些日子,宾客位子怎么排,真是废煞了我的一颗心。   宴席开始,酒楼的戏台上,当红娱乐圈顶级女神,拂柳女士上台献歌,我忙着生孩子,做月子,完全不知道,李易安的一剪梅已经红地发紫,紫的发黑。可见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好词是不可能被埋没的。   拂柳这个艺名和她本人很搭,确实是柔弱无骨,媚色天成,那位可儿姑娘看来已经被她压下。   只见她拨动琴弦,开启朱唇唱:“红藕香残玉簟秋……” 第50章   整个酒楼的大厅里用屏风隔开成了两个区域, 男女分开互不干涉, 却一同可以看到中间的戏台。台上拂柳姑娘的团队演出很是专业。   圆桌加上转台的结构, 是我对这家酒楼进行的改造之一, 作为一个穿越人偷偷做的便利。难为春梅姐能帮我试出来,如今这里的大厅和雅间的大桌全部采用有转盘的圆台。冷菜碟各种形状的白瓷, 让菜品作画, 一共四碟素菜,四碟荤菜。这里有我擅长的卤味, 还有夏末秋初的最宜人的凉菜。   这个时代的人受交通阻碍,能够走的地方有限,一个大厨他手里的功夫就是一个地方的特色, 他们对于食材研究非常深, 追求的是精益求精。调味讲求的是精准,突出的是到位。   而我本人作为一个穿越而来资深吃货,不太夸张的说地球上最有特点的城市我都落过脚, 所以精研之下, 对于味道调配一道, 特有兼容并蓄是旁人不可能有的。所以桌上从南方的清蒸到北方的垮炖都有, 而且食材使用也不拘一格, 想对而言我对食材的要求没有到那种极致。   我和大厨们进行沟通之下, 取长补短,许是我是东家, 比起靖国公府的那些厨子,他们更能接受我的意见。   十天之前, 常远邀了一直想要蹭饭的葛筠大人和他的几个好友,一齐过来试吃,这群世家子弟个个都是老饕,吃下来交口称赞,我才放下心来。在家办满月图的是一个热闹,在这里办图的是一个吃好,更有深意是为酒楼招揽潜在顾客。   “这肉怎地这般香脆?”常远上司朱侍郎夫人问。   “这是烧肉,是放在炉子里焖烤而成。”我回她,我也不知道现在南方是否已经有了这种吃法,只能说是烤鸭子的时候琢磨出来的。这就又扯出烤鸭子的问题,我只能说烤鸭晚上定然有,请一定要赏光。   每一位到场的人都还拿到了一份原木礼盒,盒子里当中卧着一个粉青瓷瓶,里面是半斤佳酿,名为三遇。   常远与我说他前世的记忆里,我曾经开了一家叫三遇的酒坊,那酒比我现在的要甘醇,我想那是历经世间求之不得的沉淀。我之今生更多的是顺遂,所以才未到那火候,不过三遇之名甚得我心。所以新酒就叫三遇,还给它写了个美丽的故事,以后用作忽悠人。   酒旁边的格子里,放的是两边各三种点心,蛋黄酥、核桃糕、水晶虾饺、蝴蝶酥、黄油饼干、马蹄糕。均做得小巧精致,每一种都是少少的一到两件。再好的东西吃多吃饱了都会腻,只有吃了还砸吧味道,才是刚刚好。盒子和酒的背面都有一串小字,夕云阁特制。我这个礼盒制作精美,足以买椟还珠,还有三天,夕云阁就开始营业了。   午宴结束,我引着人上二楼,上面的雅间今日都用作客人休憩的房间,备下了茶水和点心,可以消磨一下午,不过大部分人离家都近,所以相继离开,留下的都是想要交际的,或者真有兴趣打个马吊。   人都安排好了,我扶了扶略微觉得酸疼的腰,带着小九儿,去蕴哥儿的房间。   还没进门就听见他扯着嗓子,不要命地在那里哭,把我的心疼的,我忙从听雨手上接过他说:“宝贝乖,咱们吃奶奶!”扯开衣襟,小东西果然是饿地狠了,他头偏来偏去,寻到了,立马就大口地吃起来,吃得急了,呛着了。   一口奶吐出来,听雨帮我拿来手巾,我边拍他边给他擦,小九儿在那里教育她的小侄儿不能太着急,他因为还没吃饱又要瘪嘴哭,好不容易,让他继续吃,边吃边尿,暖烘烘地浇了我一身,真是一团乱了。   听雨出去端了水,我换了衣服,孩子换了尿布,小家伙倒是吃饱了,开始眼皮子打架,乖宝宝快些睡吧!让阿娘我也歇一歇。娃儿块睡着了,我也想靠着略微眯一会儿。   听到一阵整齐的叩门声,我让听雨问:“谁?”   “我是明祁!不知道我阿姊在里面吗?”门外是我那便宜弟弟的声音。其实大家伙儿心照不宣就好,你来就来了,单独过来做什么?有些东西明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私底下是什么混账事儿,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是。   “我家奶奶在里面,您等等!”听雨替我回了。孩子刚要合上眼睛,这不又睁开了,我无奈摇头,示意听雨开门。   门被拉开,听雨唤道:“舅爷请!”   我见明祁站在门口,方才外面没有仔细看他,细想之下我居然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他了。这一年他变化不小,人长高了,肩背也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在翰林院任职的缘故,亦或者是跟黄家这样的高官家庭接触多了,原本少年气质也褪去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沉稳了许多,也隐隐有了些许气度,这样的蜕变不得不说,确实是环境改变了他。   我抱着孩子,看着小家伙眼睛想闭上,听见声音又睁开,睁开了又合上,看起来内心正在挣扎,明祁对我笑了笑走过来说:“还没仔细瞧过我外甥。”声音一出,蕴儿眼睛猛地睁开,我忙轻轻拍他,让他安心睡觉。   “是吗?”我笑着说。   “长得很像阿姊!”   “舅母倒是说像他爹小时候。”好似哪家亲戚,总是说孩子像他们家,这是普遍现象了,我一个捡来的孩子,倒也不介意他像谁,无论如何总是我的孩子。   明祁笑着说:“眉眼像极了阿姐,阿姐的双眼笑起来弯弯的,含情带语。以后他长大了,这双眼不知能勾了多少姑娘的魂去。”   这话说出来让我警惕起来,我抱着孩子偏过去一些。问他:“方才跟干娘打了招呼,还有你那娘子,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她们人呢?”   “四娘觉得有些疲累,说先回家歇一会儿!”他回我之后,挑了地方坐下,我瞧着孩子已经睡着,将他放进摇篮中。也坐了下来,听雨拿了茶水和糕点过来,我与他实在无话可说,所以也就懒得开口。   “阿姊,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一切安好!”这话问的多余,他于我如今已经没有太多瓜葛,我自然公式化的回答一句一切都好就是了。   他居然还有愕然的表情,之后说话就不对劲儿了:“我倒是听说了诸多的传言。还以为阿姊为这些烦恼过。”他什么时候学会八卦了?我以为他一心沉浸于他的功名利禄里了。   “人生哪有事事顺遂?其实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烦恼罢了,记得最初,每日最多的烦忧是明天是否有饭吃。等能吃饱饭了,烦恼的就是你的束脩,也许还有那些惦记你阿娘的登徒子,等能吃饱穿暖,也无需担心有人会上门闹事了,又挂心你是否能考中。如果你仔细想想,当初咱们三人相依为命的时候,也时时刻刻没个消停不是?”那些过往希望他不要忘记了,我提醒他,想想以前的日子,就不会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阿姊说的是,不过那个时候阿娘担心地要死的事情,阿姊总是告诉她没什么大事,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事情都不算是事情。阿姊告诉我考不中这一次,下次再考也行。阿姊总是四两拨千斤地过了。”他纯粹是没话找话,我这里要怎么回答呢?真是让人烦恼。我和他实在算得上话不投机。   “难道不是吗?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哎呦,明祁,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也该出去了,我得去招呼客人,离开太久不好!”我对他说。有些事情我是深刻记得的,怎么也不会忘记,对他我不太会误解,毕竟这么多年一起生活,他这个人韧劲儿很足。早早赶他走人,是最好的策略。   明显他还不想走,继续说着:“没什么,只是到今天,突然发现我们都长大了。和阿姊才说了两句话阿姊就要赶人了。”他低下了头对我说:“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姐弟二人一起蹲在地上剥毛豆。我就喜欢阿姊炒一碗咸菜毛豆。别看阿姊胆大,唯独对那毛豆豆萁上的虫子怕地紧,每次都让我细细查看了,才接过去剥豆子。边剥豆子,阿姊边考教我学问。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的那一步错,今日当是我与你执手,为孩子办酒席了。阿姊,我过得不好!”他说完抬头看我,眼神里是期盼吗?我嘞个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个毛病还没改?   难道我该回答他:“听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这话没法子出口,我只是略微有些愠怒道:“明祁,我对你,能有的情分,唯有就是姐弟之情,如你所言,那是靠着十年漫漫,靠着一路走来的艰辛培养起来的那份情意。不过这份情意还剩下多少,你当知道,你过得好与不好,实在与我不相干。我好言劝你,好好跟你媳妇过日子要紧!”   “阿姊,你从来都没明白我的心,也从不替我想想,让我一个人为了这些事情煎熬。你可知,我多少次路过侯府想见你一面?我多少次只要听见定西侯府这几个字,心就跟着快跳?多少次我恨他不能好好地护着你,让你一个人在似虎狼之穴的地方挣扎活命。你们新婚才没两个月他就丢下你一人出去读书……”明祁还要啰嗦下去。   我打断他道:“停下!你听闻的那些不尽然是实情,常远对我好,我没必要跟你细说。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与他是两情相悦。你过得不好,我却过得很好。所以你的不好也就不值得我听下去了,你现在马上出去。”说完,我抱起孩子,要往外走。走到门口,他一个箭步,上来要抓我的手腕。还好我反应极快,转身甩手将他推开,刚好将他推到门口栏杆上,他转头眼神焦灼的看着我,我越发地心头不虞。   “燕娘!”我听见常远的声音,我转眼看去,他大步上前,而他身后是黄四小姐和她的丫鬟。常远过来在我身边站定,接过孩子说:“那帮子人都想瞧瞧蕴哥儿!”   他又看向林明祁,声音平淡地道:“明祁,你夫人一直在找你,怎么你在这里?”   这个时候,黄四小姐细碎小步跑过来,拉住了明祁的胳膊道:“相公,让妾身好找!”那口气十分地温软。   林明祁看向她道:“不是让你先回家歇歇,等下再过来?”声音有些生硬,我只能说真是牛,靠着老丈人,还不伏小做低,居然还能在人面前摆谱儿。   黄小姐垂眸欲泣,突然又抬头笑着软声说:“原本是想回家歇着,但是想着这是小外甥双满月宴,我都没看过小外甥,所以我回头过来看看孩子。”好吧,什么样的锅配上什么样的盖,黄四小姐十分地吃明祁这一套。   我看她走到常远那里看着蕴哥儿道:“我家小外甥长得真是俊俏,瞧他的眼睛像极了阿姊,顾盼生辉!相公,你说是吗?”   明祁回答的声调有些怪异道:“是啊!”   “阿远!你带着孩子去吧!我去找舅母她们说话去,等下你到舅母那里来找我。”我对阿远说道,顺带给他一个眼神,转头又对黄四小姐说:“林夫人既然不回家,何不与贾夫人,秦夫人她们一起聊聊?”早点离开这对不正常的夫妇算了。   “娘子,我还是陪你回家,你身子弱,回家歇会儿!”明祁这时对着黄四小姐说地委婉体贴。我不禁对顾盼生辉这个词略微起了疑惑。   黄四小姐果然绽开笑容道:“相公不是说要跟同僚一起聊聊?”只是这个笑不达眼底,看向我的眼神不甚友好,拿情敌的眼神看我,怪有意思的。   “没事,陪你回家去!”明祁对她说道,说完与她一起往前,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黄四小姐立马跟着转头叫到:“相公!”声音中似嗔非嗔,秀什么恩爱啊!   常远带着孩子也走开了,我抬头看屋顶的雕梁画栋,这算什么扯淡事儿啊? 第51章   挥挥手, 将宾客们都送走, 趁着还没宵禁, 回到家中。立马扑进浴桶里, 洗去一身疲乏。我绞这头发出来的时候,听雨将小人儿安置在床里侧, 我爬上了床, 躺着拍着蕴哥儿,他侧身在我身后问道: “方才林明祁找你为何事?”   “他来找我, 还会有什么好事儿?他说……”将明祁对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与其让他乱猜,不如就说与他听。我心内本无杂念, 自然与他彻底分享为好。   “他过得不好?”常远咀嚼这句话, 好似要将这句话砸吧出个味道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那性情,能觉得自己过得好吗?”我略带讽刺地说道, 蕴儿又睡着了, 我便反过身去, 对着他说道:“来来!我给你编排一下, 他内心完美的人生模样。幼年历经磨难, 虽然那些磨难有待商榷, 毕竟那些磨难里我给他撑了大半,一朝高中, 前途无限,封侯拜相, 子孙昌盛,白发无疾而终。然后关于他人生中的女人,应该是这样的。自有陪伴他长大的我,是他的青梅竹马,小家碧玉,洗手作羹汤之人。黄家小姐,有家世知书达理,是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做他的门面。最后还需要一朵解语花,青楼之内的清倌人,风情万种,负责床笫上满足。这才叫完美,任何一项没有达到,那定然是过得不好!”   “小家碧玉,大家闺秀,风尘解语花,哈哈哈!”他放声大笑道:“燕娘,我看你可以写话本子了,顺带将那些词用在话本子里,省的那群人翻遍话本子都找不到他们要的好词。”我瞪了他一眼,孩子还睡着呢,吵醒了谁来哄,我可是累死了。   “就叫做一代名相,你说如何?”我挑了挑眉问他。   “这个名儿,太普通了些,你要换个略有微微桃花色的。不过,他倒是想得美,这般齐人之福,岂是随便能享的?”他唏嘘不已。   我却不以为然,“凭什么不能这么想?那些落魄书生都能想要一只千娇百媚的野狐狸能许他一夜风流,更何况如他这般青年才俊,有这样的想法不是正常。哪里似你,娶了我这般三合一的,不用再多想。”我戳着他的胸道。   “什么叫三合一?”他问我。   “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得大床,集贵妇、主妇、荡,妇于一身,不就是三合一?”我很是自信地回答他。   他捏了我的十分有肉的脸颊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占了大便宜!”   “可不就是?”这个事实一定要他认识清楚,“难道你不承认?”。   “承认,承认……”,许是太累了,说到这里我实在睁不开眼,拍了他的手,合眼睡了过去,直到孩子哭叫,他拉开我的衣襟,我闭着眼睛侧身过去,感觉娃儿开吃,模糊之间伸出手去拍着孩子……   转眼就到了我那创新产业夕云楼开业的日子,作为大股东的我居然也是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参观这座我原以为的家居广场。   参观完,我发现里面与我最初的设想还是有很大的差别,我开始细细地盘算着,这该如何定位?   春梅姐因为资金上和存货上的考虑,在压了部分货物之后,采取了灵便的方式,去京城中说动一家家老字号来这里租店铺,有卖胭脂水粉出名的沈梦春,有卖绸缎出名的谢记布庄,有卖鞋子出名的乐福居等等,大大小小的铺子居然有十几家,然后才是我们的家居用品铺子。   虽然与我的构想有很大的偏差,但是不得不说她实在有经营的天分,这完全可以看做是商业地产的概念,跑偏了就跑偏了也没什么。   既然是她来经营,我当然不会瞎逼逼,看着统一风格的店招,统一的着装,主要如我所言所有的店员都是女性。这里不欢迎男客,只接待女宾,这个概念经过之前的预热,正所谓出奇制胜,在京中刮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   先来说说格局吧!四面店铺门面往里开,每一个面都有一扇大门,大门口有家丁值守,另外有接待的婆子在那里谢绝男客。从大门进去,四周围都是铺子,中间是一家面馆一家类似于后世的快餐馆,两家共享桌椅。   在店铺的上面东西两侧建了房子,一排是用来做办公管理的,还有一排是做了个茶馆,茶馆里供应各色的点心和茶水。里面僻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包间和卡座可以供客人休息聊天。南北两排有顶,做了类似于回廊,只是在二楼,所以可以远眺东南的桶鼓山。刚开业,来瞧热闹的人不少,不过大多数客人将茶馆当成了点心铺子,吃了两口点心,带一点就回去了。   春梅姐在那里说:“这茶馆不若改成铺子,还合算些!”我让她先耐下性子,瞧瞧再说,毕竟前世里我每到闲暇也常去咖啡馆坐坐,跟朋友聊聊天,一个茶馆是信息和交际的好场所。放着看看吧,不要着急定论。   舅妈当初听说我有这个项目的时候,也投入了不少的银两,所以十日之后,我与舅母她们结伴而来。大舅母索性邀请了护国侯家的女眷,这下好了一行加上随身仆从,二十几人去往夕云楼,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到达之后,自有人引导马车和车夫去停车场停车,那里有专门给马准备的草料和给车夫准备歇脚茶水的地方。还没进门,就让护国侯家的女眷一阵夸赞,说是有巧思。   我们随着引导的婆子进了楼里,开始逛起了第一家铺子,胭脂水粉老字号,沈梦春。他家的香粉十分的好,轻薄均匀,除了留妆能力差了点,其他的跟我前世用的那些粉笔不算差地很远。   看着她们叽叽喳喳,兴致勃勃的样子,我心里暗赞,春梅姐考虑了我们接待的人群的喜好,把最吸引女人的铺子放在第一家,实在吸引人。   此刻居然让我生出那种导游带着旅行团进店购物的感觉。从中年妇女到年轻姑娘都有的团队就是难带,一个胭脂铺子就让她们逗留了许久,等出来的时候,已经买了不少盒子,我让她们先将东西给店员,让店员放到在夕云楼的出口那里,等下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这样就不用一路上拿着了。此刻护国侯世子夫人对大舅母说道:“阿凤,你有这么好的事情也不告诉我,让我入个两股。今日带我过来白白看这儿你挣钱,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刚开始,我只是听有这么一会子事,只以为是这孩子闹着玩的,也没想是这样的一个大铺子,要是早知道是这么好的事情,难道我会不告诉你?”舅母接了埋怨,忙解释道。   我笑着侧过头去跟世子夫人说:“伯母要真想投,我到时候就不客气,上门去问您要钱,这只是第一家,我还和李夫人合计……”我跟她介绍了便利店的模式,说这个要慢慢开的。   “一会儿上我家取钱去!”   “好!”   这才是我们家居广场,春梅姐将这个概念缩小了,第一个馆叫厨房馆,她们被一个个异形的餐盘,茶具给吸引了目光,又拉拉杂杂买了一堆,这么着三四个铺子逛下来,好几个小脚,已经开始叫走不动了。   我看看天色不早,就招呼她们:“也快近午时了!不若先吃些东西?”这话一出,得到了一致的赞同。   我引着大家伙儿在中庭的露天桌椅那里坐下,这个餐厅所有的创意来自于我,桌上有两个竹签筒,放的不是筷子,而是一支支的签子。   大舅母新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自有姑娘过来回答:“回太太,这筒里的每一根签子就是每一种面,小店一共提供八种不同的面。可以挑一个出来吃,也可以随便抽一根,看天意让你吃哪一种?旁边那个筒是另外一家铺子米饭,也是一样,您随便挑,随便抽!”   舅母笑着推给了大表嫂道:“还是你们年轻的先来!”   大表嫂没有推辞,她接过来,边摇着签筒边问我:“自从老太太寿辰尝过你的手艺,就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条了,不知道这个面条味道可好?”   “这倒是不好答了,但是配方是我那个,不会太差,只是用料没有咱们府上讲究,味道想来也不会特别好。”我回她,这里是我让王叔王婶过来开的分店,他们家老大夫妻俩每日过来守着店铺。   大表嫂抽出一根签子,正面写着:“姑苏焖肉面。”反面是:焖肉入口即化,红汤细面,滋味鲜美。“”   “看这签子就觉得好吃,那就它了!”大表嫂说道,那服务的小妹点了点头,从旁边的抽屉里面拿了一个竹排进她手里的盒子。表嫂问她:“那是什么?”   “这个盒子上面的数字写“五”,就是您这一桌,里面放上一块焖肉面的牌子,就是一碗焖肉面。”小妹解释道。   众人边觉得稀奇边抽签来着,护国侯家的三姑娘是个活泼的女郎,拿着签筒摇了“排骨饭”、“卤肉饭”,“烤鸭饭”、“红烧狮子头饭”……最后还是我替她决定了“烤鸭饭”。   每个人或是抽签或是选择,才将二十多号人简餐选择给搞定,等餐食上来,一份套餐饭上来,比如三姑娘的烤鸭饭,烤鸭、炒口蘑、山药炒肉皮、蒸水蛋加上米饭一碗。   因着三姑娘对这个烤鸭赞不绝口,要买一只打包回去。被咱家的霜表妹给笑了去说:“玲姐姐,这是要带回去给谁吃呢?难道是?”   “小丫头,撕烂你的嘴!”两人笑闹了起来。我偷了个空到二楼我自己的房间里给娃儿喂了个食。   午餐虽然简单,不过大家伙儿都觉得味道不错,是可以再度光临的铺子,有这个答案我已经很是满意。那就继续吧,卧室馆里竹垫,布枕、织锦缎被面,玉石枕,还有好些漂亮的首饰盒子,花瓶甚至是凳子,椅子,妆台,她们问那服务的姑娘,这么大个儿的东西,怎么卖,买了怎么拿回去?   “太太只管买了,咱们记下这是哪个物件,铺子里等下自会给您送到府上去。”服务的姑娘开始解释了送货□□。春梅姐,我实在佩服,我不过是提了一嘴,她就能将这个想法融会贯通,并且愿意采用全新的模式,她做生意实在有天分,很有创新精神。   将近二十来个店铺逛完,除了我和大表嫂两个大脚娘子,其他的个个都已经累得脚酸疼。   “走吧!上楼去歇歇!”   一听上楼,个个表示算了算了,还是不去了,腿都快不是自己的。我哪里能放过她们道:“要是不去,等下莫要后悔!快些跟我上来,上面自有另外一番风景。”   这才劝说了她们上楼,楼上秋风舒爽,花草扶疏,人一站到长廊里,就觉得神清气爽起来。春梅姐已经在南边的长廊中,拼了一长条的桌子,摆上一溜儿的点心小吃和茶水。   “这是什么吃法?”霜丫头到底年岁小,精力旺盛。   我指了指放着的一叠子的餐盘,对她说:“自己拿了碟子,爱吃什么取什么就是!”春梅姐过来招呼,与大家伙儿一一见礼。我演示着拿了碟子取了一个虾饺,一个糯米果子,倒了一杯花茶,拉着春梅姐和两位舅母以及护国侯夫人一起找了个位子坐下。众人纷纷效仿,拿了茶点,分头去聊天。   春梅姐坐下来,跟我们聊着店铺的一些想法和这几天的经营状况,看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天生意很是不错。   我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看霜丫头又犯选择恐惧症,问我哪个好吃些,我让她都试试,她又为她的身段发愁,嘴巴和腰身之间总是让人很难抉择。表三姑娘和她年岁相仿,两人叽叽喳喳说着哪个不会发胖。   “谁有这等巧思?居然想出了这么个地儿,在这里一天也呆不够!”护国侯家的一位孙媳妇说道。   “能有谁?还不是她!”春梅姐指指我,笑着道。   “阿姐,你瞎说了不是?大多数不都是你做的吗?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我笑着说道。多聊铺子也没意思,其实八卦与家常才是作为女人们永远不变的主题。我在这些八卦里听出了一些味道来。   我正听舅母说太子殿下的侧妃薛玲珑姑娘刚刚有了身孕,护国侯府的大夫人唏嘘道:“太子妃还没音讯,她倒是有了。”   “皇家子嗣稀薄,能有总是好的!”大舅母这么一说,大夫人才想起薛玲珑跟靖国公府的关系,也就不再多说,其实舅母倒是没那个意思。   只听得三姑娘道:“楼下是月珍姐姐!我下去接她!”说完那姑娘带着她的丫鬟,走了下去。   舅母站起来看了看楼下,说道:“是长公主殿下!”   还没等她给我简略介绍,就听见了楼梯响动,三姑娘一露脸,就快步走到我面前,在我耳边说道:“嫂子,可否借用净房?要干净些的!”我看楼梯上,先上来一个中年美妇,后跟着一个少女,再后面跟着好几个丫鬟,只见两位舅母和护国侯府的大夫人都站了起来,屈身行礼叫道:“妾身见过长公主!” 第52章   那被唤作长公主的夫人脸色僵硬, 脸色通红, 额头冒着细汗, 先与她解决着三急之事吧!我上前对她说道:“长公主随我来!”她与我点点头, 我领着她往前走,她那环佩声在急步之下, 声音碎乱。领着她去了我的办公室, 里面有休息的地方与独立的净房。   我在外面等她,顺便抱了抱我家儿子, 如今我还是他的饭袋子,我到哪儿都得带着他,两个多月的小人儿, 好似已经认得人了, 我刚将他抱在手上,他咧开他那无齿的嘴巴咯咯地笑起来。   跟着长公主的那个姑娘走到我身前道:“这是您家的公子?”说着她开始做鬼脸逗弄我家蕴哥儿。   “是啊!”   “好讨喜的小娃娃!”她说道:“这小脸真好看!”她戳了戳蕴儿的脸,她的小圆脸上一双杏仁大眼笑得眉眼弯弯, 皮肤白皙, 未有一丝脂粉, 与其说我家儿子讨喜, 倒不如说她更讨喜。   我瞧着她可爱, 就让她去凳子拿个布偶过来, 她逗弄这蕴儿的视线,小家伙眼神跟着她转来转去, 一个高兴就蹬腿挥手,小家伙手上的金铃铛响声清脆。我俩虽然初次见面, 却顿觉投缘。   这个时候那长公主从里面的净房出来,我瞧她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提花锦缎夏装,法令纹略微下垂,不苟言笑,是一位不太容易亲近的妇人。   我将孩子交给听雨,对着她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道:“妾身常门张氏见过长公主殿下!”方才那位女官,已经告诉我这位是当今圣人的胞妹,长宁长公主。   “免礼,多谢少夫人!”她话里是对我道谢,眼神却是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细思,从未与她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她为何对我如此?   虽然我心中纳罕,嘴上却说道:“举手之劳,殿下客气。”   “娘亲,少夫人家的孩子着实讨喜!”公主家的这个小姑娘倒是知情识趣懂得活跃气氛。那姑娘拉着严谨板正的公主,到我家娃娃面前,听雨屈膝行礼。   长公主点了点头,对她家的姑娘说:“你既喜欢她,何不赠个物件于他?”即便是说出如此温情脉脉的话,这声调却未变。   那小姑娘恍然大悟,她撩起自己的袖管,那白嫩的手腕上面有红线串着的一个玉葫芦,作势要解……   我连忙上前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孩子的一番心意,不必推辞!”长公主说道。这姑娘已经将那玉葫芦系在我儿的手上。娇憨的脸蛋看向长公主道:“娘亲,是不是很好看!”长公主点头,可以看出这姑娘很是娇宠。   “我这一急已解,今日见靖国公府与护国侯府的女眷都在这里,不知道是何缘故?”长公主转头问我。   “我与好友一起开了这家铺子,请了舅母他们过来捧个场。”我边说引着她们母女俩出去。   长公主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到了回廊那里,她与两位舅母落座,她家那个小姑娘已经跟着三姑娘混在一起,到餐台上拿起了点心,她倒是个有心的丫头。端过来给长公主道:“娘亲,阿茹说这点心自己爱吃什么自己去取,我给您拿了几个过来,您尝尝!”   长公主嘴角微翘问道:“这是个什么吃法?”我听着大舅母和二舅母与她细细地解释。解释过后,长公主站起来到餐台上倒杯茶水,又用碟子取了一块瓜果,回来与舅母说话。   “公主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我听舅母问她。   “才回来半个多月,想着那桶鼓山的桂花,就回来了。”如此不苟言笑的公主,居然还是个文艺中年,实在没想到。   “驸马的身体可好些了?”   “还不是那个老样子,时好时坏,夏日好些,冬日差些。”她说道:“倒是你们一别两年,还是老样子,妯娌依旧如此要好。”   “咱们家里简单,婆母又是个爽快人。她也是个面团性子,由着我。”大舅母说完转头看了看二舅母。二舅母莞尔一笑道:“嫂子面面俱到,我是享着清福。”   “你这外甥媳妇倒是透着骨机灵劲儿,没想到常远还有这等福气,如今连儿子都有了。三娘福薄,地下有知,未能享到这媳妇的福。”长公主悠悠一声长叹道:“当初我与她,便是如她俩一般。”说着她指了指正在说话的俩个小丫头。   “三娘定然欣慰,你可不知道,这几个月很是热闹……”大舅母开始说起定西侯府的那些子事儿,当长公主听到清河郡王被常远打了的那一段,她看了我一眼道:“清河的眼光倒是上去了,我一直以为他就喜欢那些烟视媚行的女子。要是你这外甥媳妇未嫁,给那小子倒是不差,兴许能管得住他。”这公主说话好随性,我是已婚妇女,这样的玩笑不好开吧?   被她打岔了一下,大舅母继续接过话题往下说,听到莫氏假造算命之言,长公主冷笑道:“当初我就跟三娘说,常平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那莫氏在未出阁前就该对他有意。实在该死。偏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违抗不得,却是害了三娘的命。”   听上去这个公主是我那嫡亲婆婆的手帕交,我拿了一杯茶靠在廊柱上,耳朵里听她们叙旧,眼睛看着远处的城楼,边喝茶,边听她们说着旧事。这个地方合该是给女人们聊天解闷的地方,她们逗留地比我想象的要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各家车子在门外等着,我送她们上了各自的车,与她们一一挥别,等我转头想要回自家车子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燕娘!”   对于突如其来出现的常远,我略带惊喜地道:“你怎么过来了?”前世公司大厦,下班时分,总有男子在那里等着下班的姑娘。偶尔有些钦羡,总在那时觉得自己乃是钢铁打造的女人,甩甩头就将这念头赶走。今日被如此对待,当真尝到了如此的甜蜜。   “你把孩子喂饱了,我有个地方要带你去!”他在我耳边说道,说着帮我理了理发丝。听他的话,我到车上给孩子喂了个饱,他将孩子交给了听雨,让她先带着娃娃回家去。   他带着我踏上了另外一辆车,我瞧着他神神秘秘的,一时间好奇心起来,过去挽着他的臂膀问:“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便知道了,何必着急?”他卖着关子,不说就不说了,既然别人如此细心准备,我非要提前揭开谜底也实在不领风情。   “今日见了长宁长公主……”我将今日见到的这位公主与他说。   “我娘儿时曾经去宫中与她作伴过一段时间,两人感情甚好。大周的皇家,你是知道的,生怕外戚专权,又怕权臣夺权,但凡皇亲国戚个个看管的极严。幸亏长公主嫁的是当年的文渊阁大学士家的二爷,这位驸马十六中探花,比你那干弟弟还小,虽然才华卓越,却身子骨不好。要不哪里会尚主?两人倒是本朝公主中难得的伉俪。只是驸马到底身体底子不好,子嗣上艰难了些,只得了一女,疼爱地如珠似宝。可惜我记得前世里,这个姑娘被点去和亲。过去五六年就没了,驸马听闻噩耗,气得吐血一病不起,长公主伤心过度,去了庵堂青灯古佛。”听他说,我心里嗟叹。   “怎么你的前世里,好人没一个长命的?”我抱怨道,他却揽着我说:“许是这样,所以才我重来一次?让好人都长命。”   行了不久,已经到了地方,他先下车,在车下将我扶了下来。我抬头看上去,是一家商号的门口,他将我带进去,来了一个身材健硕魁梧,面色黝黑的家伙,声音如洪钟道:“好小子!这就是你媳妇?”   “燕娘!这是我陆大哥!”   “陆大哥!”我屈膝行了福礼。   “快将你说的好东西拿出来!”常远说道。   “跟我来!”那位陆大哥说道。我们跟着他一起往里,再往里,搞得十分神秘,我怀疑是不是进了话本里那种以商号作为掩护的杀手组织?   经过了四重门,才到了里面,他招待我俩坐下,拍手让人拿东西过来。   只见那些侍女陆续拿着一个一个盘子进来,那些盘子放在桌上,我上前看去,这一盘如凝结桃胶却有着异香的是乳香,这一盘个个圆润如黄豆大小的珍珠,这一盘是蓝色,红色的块状物是宝石?这一盘是象牙,这一盘犀角,还有这个是羊毛毯?这个时候有个侍女端进来一盘,我失声叫道:“辣椒!”   原产地在美洲的辣椒,我来这里还没做过辣味的菜。那人问我:“弟妹果然认得这个东西?快去再拿出来!”接下去,我见到了菜中的百搭土豆,还有一个是玉米,最后一样自然是红薯。此刻无声胜有声。我突然可以预见,我的美味将更上一层楼,这是天大的惊喜啊!   原来这个陆大哥是个走私人员,从海外走私珠宝和香料,而常远是他的主顾之一。这次是他刚刚回来,一回来就叫老主顾们过来挑东西。   我要了香料,地毯和原生态宝石,还有就是这可以改变天下的食物几件套。回到家,我小里小气地用这异常珍贵的东西炒了一小碟子酸辣土豆丝,没两筷子就吃完。余下的我全数要留作种子,哪里舍得再吃,况且这几样东西是可以改变整个国家的格局的东西,让我如何能不珍而重之?   夜里听雨将孩子给我们送了进来,帮我们掩上了房门,我坐妆台前用手巾擦着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正在烦闷地捏着脸颊,那一手的肉,可怎么办呦!   常远也从净房出来,他接过我的手巾帮我绞干头发。问我:“怎么了?”   我将他的袍子挑开,划拉他腹上的块块分明的肌肉,悲催地说:“男人就是好命,我这生个孩子,肚子松了,脸也圆了。你呢,浑身上下还是那样让人垂涎欲滴,这还让不让人过了?”人鱼线啊,人鱼线,着实让我流连忘返!   他被我的愁绪所打动,将我捞起来道:“反正我不嫌弃便是,再说了,今日我要拿着蜡烛,仔细瞧瞧你说的可是实情?”蜡烛?难道还要它的小伙伴皮鞭不成?   我被他抱在手里,他对我说道:“你瞧,并不重吗?”他那举重若轻状,来证明他所言非虚。   “切!打死一头猛虎,能背身上拖出来的人,要是抱不起我了,估计我已经成了一座肉山了。”对于他的话,我驳斥,拍了拍他的脸道:“别去床上,儿子睡着,别闹着他!”。   他转了方向瞄准了贵妃榻,将我放下,夏末秋初,一袭轻薄罗衣怎经得起他两下撕扯,我这节俭的性子看不过去,拧了他肩膀的肉,骂道:“好好地,扯烂我的衣衫作甚?”   他上了榻在我上面道:“甚是碍事,半山风景看得太久,快忘却那山顶尖儿上的美妙。是以迫不及待了些!”   我郁闷,即便是半山风景,也多是他一人欣赏,自从怀孕,小心谨慎之下,自然是以孩子为重,生下之后,也是想要修养妥帖,未曾真正登顶,如今被他一说,到好似我亏了他似得,我心内正不平,他已经点评说道:“我瞧着都好,这脸色如三春杏花,粉嫩可人,这肚子松软了些,摸着正趁手!”   去他的正趁手!   若非儿子的哭声唤醒了我俩,恐怕我俩还得逗留山顶许久,这一次着实酣畅淋漓。 第53章   秋高气爽, 银桂飘香, 城南的早市, 因着运河码头的缘故, 热闹异常。我挎着篮子与听雨一起逛着街市。   “臭豆腐、酱豆腐、腌黄瓜呦!”   “磨剪刀-磨菜刀哦!”   “补席喽!”   各色叫卖不绝于耳。我在市井之中长大,这声音于我有特殊的亲切之感。   眼前的莲藕, 藕节短胖, 用来做桂花糖藕刚刚好。我问那小伙儿:“小哥,这藕怎么买!”   眼前的红脸膛小伙低下头似乎不好意思, 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三文一斤!”   我挑了四五节,突然手边出现了一只消瘦如鸡爪子的手,拿了我已经挑好在一边的藕, 还拿起了小伙搁桌上小刀, 切了一段,只取那段矮胖的。递给那个小伙子说:“来给我称!”   “大娘,您不能这么切!”小伙子一脸心疼阻止这大娘, “您剩下的这一段我卖给谁去?”   “可我只要这么一段!”这老大娘显然不是好相与的:“你是论斤卖的, 不能挑了?有你这么卖的吗?”   小伙明明很委屈, 不过看上去人很是老实, 他拿起称称给了她, 我摇了摇头, 原本挑了几节,又递给他两节道:“称一下!”   “好!”那小伙一瞧有好几节, 原本耷拉的脸,一下子高兴起来, 六斤多一点儿我付了他二十文,他拿起一截,放我篮子里道:“大姐,多送您一节”。我与他道谢,提起篮子往前,听雨要帮我提篮子,我说:“算了吧!我力气大,等会儿再帮我拿些旁的。”等提着走了一段,才发现六七斤的藕,分量不轻,不禁慨叹,我这脑子常年不在线,一上来就买重物,还打不打算逛了?   我又接着往前瞧去,一个大爷拿出来一筐子鸡鸭蛋,问了下价钱,那大爷逼着我买,拿出自己沉甸甸的篮子,告诉他我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可以放他的鸭蛋了。今日出来主要是了解价格,已经被我搞成了进货。   看见粮铺的招牌,我问听雨:“家里还有糯米吗?”   “不记得了!”听她这个回答,我觉得自己问得多余,家中厨房我比她熟。糯米好似前几日已经没多少了。万一买了藕没有糯米岂不是尴尬,还是买上一点吧!我走进粮油铺面里,里面客人不多,我看着开着口子的麻袋里,是各色的米粮和豆子,我一个一个袋子看去,顺便抓上一把辨别手感。   我看着眼前的一袋米,米粒清亮,有油性,抓了一把闻了一下,一股新稻米的清香,抬头问伙计:“这新米多少钱一斗?”   “七十文一斗!”那伙计回我,我差一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还是这个价。   “这陈米呢?”   “也是七十文一斗。”   “每年新米一出来陈米就便宜了。今年怎么的,价格就一样了?”我抬头问那店伙计,心里不是纳罕陈米贵,而是这新米价格便宜得离谱。   “今年大熟,新米不贵,陈米涨性好,倒也没便宜。”那伙计说。   我听他这么说,又问了豆子和面粉的价格,豆子价格也比我生孩子前便宜了不少。这个时代没有粮食全球化,主产区就是江南一带,所以荒年和熟年价格差异巨大,遇到战乱和饥荒可能是现在十几倍都不止。就两年前漠北战乱,加上江南欠收,当时一斗米就卖到两百文,去年也在一百三十文以上,今年这个价格跌了一半,是十几年来最便宜的价格。   买了一斤新糯米,扔进了篮子,继续逛。对于米粮价格我生了心,又问了几家粮铺,得到的结论都是如此。现在西风才起,要是等江南大批量的新米到来,岂不是粮价会更低?酿酒靠的就是粮食,今年既然是这个形势,需要跟春梅姐一起商量策略,大熟之年的粮食质量高,酿出的酒品也好。   “凭啥子,他买就是五文钱,我就要七文钱,你欺负我外乡人,不领世面吗?我告诉你,天子脚下,我儿子还是当官的哩。你信不信我报官,让官差来抓你!”我听见一个大嗓门在那里叫唤,侧过头去一看,是方才那个瘦个子大娘,插着腰跟买菜的大叔吵了起来。   “我的妈呀!吓死了!天子脚下,你知道有多少官吗?这一条街上住着多少官?大官家的女眷会像你这样,买个菜,一叶子一叶子地挑?您知道大官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吗?你这样的老太太,起码有十来个年轻丫头来服侍,吐一口痰的痰盂都是金子做的。”那摊主不似前面的卖藕小哥那样好讲话,“诺,就跟那两个小娘子那样的年轻娘子,伺候在您身边,叫你一声老夫人。你爱吃怎么嫩的都随你吃!你现在给钱!”   我好好地往前走,这不是躺枪吗?那大娘大吼一声道:“我家儿子是状元郎,是在翰林院的侍讲!我不买了行不?”状元郎,侍讲?我突然愣了一下,状元郎三年一届,从修撰到侍讲的是已经熬了几年资质的,老太太这个年纪?我脑子里冒出了春梅姐的夫君,李侍讲。   “管你是探花还是状元,今天我就要让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这个老虔婆不讲道理?好好的菜被她摘成这样。你要走得付钱,我这菜没法子卖了。”那摊主看起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一把拖住了那大娘,不让她走。   “在陶庄可没人敢这么对我,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报官!”陶庄,春梅姐确实说过他们老家叫陶庄。我更加确信,这大娘极有可能是春梅姐的家姑。不过她的所作所为,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样的婆婆,也是额头碰上天花板,撞了大运才摊上的。   “行啊!你要报官,我跟你一起去官老爷那里评评理!今儿我就不做这生意了,也要跟你这个老虔婆来扯扯清楚!”那摊主气势汹汹地说道,还拉着她的手臂。   那大娘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嚎哭道:“天杀的,欺负我个外乡人啊!”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阿牛,去叫巡城差哥过来,咱今天就跟这老虔婆奉陪到底了,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状元郎,会有这样的娘!”那摊主高声说道,一个强状如牛,人如其名的小伙子,飞奔出来。   搞得一堆的人围了过去,将我的视线全然挡住,我却也听得里面闹腾地厉害,那个大娘在家里可能摔横惯了,但是到了这里谁会让她?京城里随便找一个人,都跟官员七转八弯的关系。   “奶奶,您说那大娘,不会是李夫人的婆母吧?”听雨也是这么想。   “去瞧瞧!要真是春梅姐的婆婆,这样扯来扯去,坏了姐夫的名声,毕竟翰林清贵。”我说道,“你且去如此……”我在她耳边说道。   听雨过去拨开了人群,只听她在那里对着那大娘道:“刘婆子,你闹什么闹?跟着老夫人进京,在老夫人面前冒功说要过来买菜,这菜买在哪里呢?还不跟我回去?”   “哎,你谁啊?”   “怎么回事呢?这是我们家老夫人的贴身婆子,要跟着我们出来买菜,我们不愿带她一个乡下人,她就自顾自地过来买了。”听雨略有嫌弃的话语,演戏地极像。   “原来是你家的婆子啊,她方才还冒充你家老夫人,你瞧瞧她将我家的菜挑成这样,怎么算?”那摊主说道。   “称一下,几文钱一斤?”   “我不是婆子,我是状元郎的娘!我不认识这个女人。”那大娘吼道。   “别以为给咱们爷吃了两口奶,就不当自己是下人!”听雨喝止她,并且与那摊主称完了菜,拿了菜,“还不快走!”   听雨手里拿着一捆菜,强拉着那大娘,那大娘自然不从,嘴里骂着脏话道:“哪里来的小蹄子?将我当成下人,你不怕天打五雷轰?”听雨的手劲不小,急步拉着往我这里走,我寒着脸不说话,带着他们往市集外头走去,那大娘还在骂骂咧咧,到了市集口子上,听雨将那捆菜塞给那大娘手里,我对她说道:“今日我只当你是李侍讲的娘,权且帮你解了这个围。你可知方才要是被五城御史给抓了,进了牢里,有可能害你家李大人丢官?”   “我不怕,难道京城就不讲理了?难道我这样就要坐牢?”这个逻辑?她还觉得她有道理,要心里有个希冀,希望她不是春梅姐的婆婆。但愿今天我是帮错人了   “那行,你自回去跟那摊主讲理去!”听雨说道,将那捆菜塞给了她。只见她也不说一句,将那菜抱在了手里。拎着刚才那一截藕,转身离开。   我拐道儿去了春梅姐的家,刚踏进她家的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娃娃在小院子里乱窜,后面跟着一个穿着一件紫色褙子的一个年轻妇人,那头上刚巧是我前两日送给春梅姐的,一支蓝宝簪子,特别的切面,是我设计了让首饰铺子加工的。   “李夫人在吗?”我问道。   “大嫂!大嫂!有人找!”这个妇人立马就吼着道,如此看来方才见到的那位大娘还真是春梅姐的婆母。   春梅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我道:“怎么过来了?”   “找你有些事儿要商量!”我与她说道。   她拉着我进了她的卧房,关上门说道:“我公婆带着小叔子一家过来了!书房和厅堂都住了人,也就我这房间清净些。”   “我方才遇见你婆母了!”我将刚才的事情说给她听,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言难尽,长话短说与你听。”听了她的叙述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是个难办的事情,我只能嘱咐她尽快尽可能多地购进粮食,准备自己的酒坊不仅仅是调酒功能,并且给那些供原浆的酒坊下订单,增加原浆的供应,还有趁着这个时候粮食便宜,屯一些明年价格上去了抛出去也是一种获利方式。   “省得!”她说道。   “你要是最近应付不过来,我可以帮衬!”我与她说,既然她家里来了这些人,恐怕最近挺麻烦的。   “你还有吃奶娃呢!就别多操心了,这些事儿我还能对付!”她安慰我,拍了拍我的手。   我离开她家的时候,她那个婆婆刚好从巷子口走进来,与我交错而过,我看她手里拿着不少东西。   回到家中我将一节一节藕,切开,里面的孔中塞了泡了半个时辰水的糯米,再用签子将它封了口。放在锅中用糖水煮,院子里一棵个桂花开得正旺,我让听雨在地上摊了被单,用竹杆子敲打桂花树,那如粟的桂花纷纷落下,进去熬了桂花糖备用。常远回来的时候,我正切了糖藕码在盘子里,给小九儿吃。他也不洗手,直接拈了一块塞嘴里,被我横了一眼让他去洗手。   “你可知道,我今天市集上遇见谁了?”我问他。   “这如何猜得到?”他洗完手,接过我递给他的饭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清蒸鱼道。   我皱着眉头告诉他今天遇见春梅姐的婆婆的事儿,另外还有在李家看到春梅姐的妯娌,看起来也是一家让人一言难尽的人家。不禁与他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家老哥这个母亲实在太会闹腾,我只记得后来你这春梅姐,身体不好,不过四十就早逝,也是因为她太能折腾。”他边吃边与我说。   “什么?春梅姐居然这般短命?你别吓我!”我大惊。   “老哥哥一直愧对这个结发之妻,哪怕后来位极人臣,也从未想过续弦。”   “我不是说他续弦不续弦,阿姐居然如此早逝这也太……”我一下子伤感起来。   “毕竟那事情只是存在于我记忆中,你也别当回事儿,这辈子改了多少?”他安慰我,不过我还是听得进去他的劝,毕竟他说的没错,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变了。 第54章   为了常兄记忆中的春梅姐的命运, 我唏嘘了一下子。我想到今日看到的粮价事情, 对他说道:“今日逛粮铺, 那新米和陈米的价格让我吓了一跳。素来江南的粮价低于京中的米粮三成以上。我记得没有上京前, 最便宜的年份,姑苏的米价, 也要八十文一斗, 今年还没有到米粮大量进京的时候,京里的粮价已经到了七十文一斗。这个价格便宜的离谱啊!”   “是吗?粮食大丰收是好事啊!”他跟我说。   我摇头, 吃了五分饱,放下了碗筷说道:“你知道什么啊?这个价格的粮食,刨去粮食北上的水路运输的本钱, 那产地的粮食价格是多少?粮价太便宜, 让种田的佃农在丰收之年,没有了好的收入,会打击他们种粮的积极性, 明年就不会种粮了, 那么明年的粮食势必会涨价, 会造成人为的饥荒。”   纵观历史长河, 在红薯和土豆没有被普遍种植之前, 这片土地从来没有养活过超过的一亿的人口。在底层生活的百姓一直处于饥荒之中, 而我们的母亲河一旦泛滥,改道就会出现全国性的□□。   通常在两个省出现的问题, 因为流民逃荒,为了生存, 开始抢劫之后,导致了其他地方的农民也开始不愿意种粮,如此往复恶性循环。   “可是不种粮食种什么呢?”常远问我,这倒是问倒我了,是啊,这里不是我记忆中的前世,经济作物繁多,什么不能种?瓜果这些东西种了也要有消费人群的。   我还在纳闷,也许是我多虑了,这个时代种粮食是无从选择的答案,所以不会有我的担心的问题。常远却如茅塞顿开的样子道:“可以种草!”   “种草?”我没听错吧?不种粮食种草?   “没错种草,你知道咱们吃的盐的来历?”他看向我问。   “一个海盐,就是海水里弄出来的,还有一种叫井盐,是打井出了盐再灌水抽卤水上来,再煎煮出来。”我回答他,盐铁两样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一直是被国家所垄断,我研究过盐铁买卖,这是中国历史经济学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不错,这海水也好,卤水也好,都是需要煎煮出来,每年所耗费的柴薪要多少?”   “不对,海盐是晒的,只有井盐才需要煎煮。而大部分的盐就是海盐。”我辩驳道。   “怎么晒?晒的盐能吃?”他问我:“你如此爱吃之人,晒出来的盐哪里能吃?”   “你傻啊!怎么不能吃?不是让你一次性晒出来,涨潮的时候,放一部分海水进来,围上,晒上些日子,等盐结晶之后,再放海水进来……”我跟他说盐水饱和的问题。   他越听越严肃,跟我说:“燕娘,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千百年来这盐都是靠煎煮,多少良田都是用来做种煎盐的柴草。”我听得顿时凌乱了,想想那产海盐的一条海岸线,那可都是这个国家的粮食主产区,我听他说,草田的数量,柴草的价格,我不禁愣了,脑子跑外面了,原谅我贫瘠的知识,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种草煎盐,还流行了千百年。只要是垄断的产业,技术进步的步伐就是那么缓慢。   “所以,当粮食价格降低,农民情愿在春夏种植生长快速的柴草?而不愿意种一年一熟的水稻?是吗?”我问他。   “确实有这个可能,所以你刚才说的,人为的饥荒是有可能发生的。方才我推算了一下,明年似乎长江会发大水,我记得那一年是饿殍满地,原本我从来没有任何疑惑,认为是天灾,现在看来是人祸。”他长叹一声道。   “长江发大水一般在中上游,也就是蜀中到湘中,而主产区的江南,至少我的故乡姑苏很少有特别大的大水,即便有,也是没多久就退了,多在夏季,对于水稻而言有影响,但是不会到绝收的地步,比好的年成,少收两三成是可能的。”我分析道。   “看来我要上书太子殿下,给他谏言,粮价低贱伤农,请他控制粮价,由官府出收购价保证粮价不下跌,充实粮仓。”他对着我说道。   “他做得到吗?依你看国库能拿多少银子出来收购?”我问他。   “前两年漠北战事,已经耗尽了国库。”   “怎么可能国库会成这样?”   “只要举人以上都不用纳税,纳税的都是那些最底层的佃农,这群人能有多少钱?一年能收入多少银子?”他问我。   “靠!那你岂不是说了也是白说?”我问他,这个事情做了还有什么意义?   他点点头说道:“嗯,就算有钱。以目前官府的颟顸程度,你以为他们会充实粮仓吗?恐怕钱是花了,仓库还是空的。硕鼠充斥着大周朝!”他跟我说道:“做不做是他们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说了,只要等大半年,太子见到那个光景,定然以为我有先见之明,到时候对我更为信任。”   “只是那时候要死那么多人,明明可以预见的,却无能为力,这心里总是觉得过不去。”我摇头叹息到。   “你还是能做些事,除了让李夫人收购粮食之外,你自己也多收购,明年既然饥荒,刚好可以招兵买马。这样既救了人,还充实了咱们自己的兵力不是?”他捏了捏我的脸颊道。   好吧,我对他刮目相看,在前世,那些能够熬过多次经济危机的企业,通常都是在经济差的年份里,手上存着现金,当风暴来临,有些底子好的企业因为资金链断裂,导致出现问题,在这个时候,这些手里拿着资金的公司就会大肆收购。低价买入优质资产,一次金融风暴,往往是一次行业的大洗牌。他方才说的那些与趁着经济危机收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点头道:“知道了,我会想办的,你放心。”过了两日,他与我说,准备些点心,休沐日要带着我去东宫觐见太子。   太子所居之地正式的名称不是叫东宫,而是叫朝阳宫,上面绿色的瓦,红色的宫墙,是皇宫的一部分,进宫的时候经过了层层盘查,包括我手里的点心。对于这样的安保措施,我也是叹为观止。我问阿远道:“咱们送点心是不是不明智的选择?到时候万一要是里面斗来斗去,咱们的点心被用作道具,到时候别卷进去,倒大霉!”   “哈哈,你还真谨慎!莫要慌,这位太子的后院,比我们原来侯府的后院可安分多了。”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抚我。   我对于宫殿没什么好感,一直觉得这些建筑师,为什么设计了这些干巴巴的建筑?一点也没有那种水,绿化和建筑相互和谐的概念。要我住这里,不用一个月我就烦透了,这种话不能说出口,不能把心里的梦想红果果地表现出来。   我俩跟着老太监走了很长的路,才到了那太子所住的宫门口,进去换了一个太监领路,一路上连半句话都没有,好生无趣。常远挠了挠我的手掌心,示意让我稍安勿躁。我挑了挑眉毛对他笑笑。这才到了太子所在的书房中,常远撩袍下跪,我跟着跪下,口呼:“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封建统治者最虚伪的嘴脸就是在这里体现,等你该跪地跪好了,该拜的也拜过了,这个时候他就假惺惺地说一句:“爱卿,免礼平身!”早干嘛去了?当然这个咱们只能腹诽。   “素心,孤今日请了耀亭贤伉俪过来,实是为了还人情。孤与子恒去他家吃过许多次饭,烦劳了常少夫人多次!”太子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地对太子妃说。   太子妃用同样和蔼可亲和平易近人的语气,加上动作,过来拉着我道:“能得殿下盛赞的美味珍馐,宫里未必能做出来,不过倒是可以让你吃吃咱们这里的味道。”   “天下最能耐的厨子就是皇宫御厨了,娘娘方才的赞誉不是要折煞我了?我那不过是家常小菜,殿下吃个新奇罢了!今日带了些点心来,原本与夫君说莫要来献丑了,怎奈他脸皮厚。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怎么会,等下我要分给宫里的妹妹们尝尝!”   “素心,你与少夫人一起去聊聊,孤与耀亭有事相商。”太子打发咱们离开,我转身出门口的墙壁上看见一副秋日红叶图,正是去年这个时节,我在外祖家的义气之作,我在那画上停留了短短几秒,跟着太子妃出了书房。   刚出了书房,太子妃就与我道:“方才夫人所见那幅画,就是咱们的侧妃薛娘娘的大作,殿下对这幅画十分珍视。听说曾经有与圣人炼丹的道人见了这画,问是谁画的?他还说作此画之人,乃是凤命,总有一天要母仪天下。”   “哈哈,算命之言最是听不得!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家夫君被人诬赖天煞孤星的命多少年?最后呢?还不是为了那点子爵位和财产,当初可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所谓邻人偷斧,要是把人放进去仔细端详了,您就横看竖看都觉得是了。可若是跳出那个所谓的算命之言,你就会发现都是胡说八道。如今我家夫君有我在身边,儿子也有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哪里是天煞孤星?”如果说那画是薛玲珑亲作,我才懒得去辩解,偏生那画的执笔是我,免不了要为自己洗脱。   “也是,想来不过是那道人看了落款,梧桐主人,就解说成了凤栖梧桐之词了。”她微微笑着对我说。   “可不是?这幅画殿下是什么的得到的?”我问道。   “去年此时吧!”   “那时殿下入主东宫的事儿没有定吧?不过是那道人拿话来讨好殿下罢了!娘娘何不将那画放开,再端详侧妃娘娘?说实话,妾身倒是见过薛侧妃,当日一见觉得她美貌有余,稳重大气不足,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倒也相当。嫁入权贵之家,宗妇定然勉强,更何况是帝王家呢?”我说道,又作惊悔状,好似蓦然感觉自己说错话了,道:“娘娘恕罪,妾身僭越了,侧妃娘娘岂是我等能胡乱评价的。瞧我这直性子!”   “你这般直爽的性子,我真是喜欢,何来怪罪?”她说着与我携手进了她的殿里,让身后的宫女将我拿来的点心拿出来,分了给太子的两位侧妃送去。 第55章   太子妃引了我落座, 宫女看了一盏茶与我, 太子妃言道:“那日太子微服, 到贵府, 回来与我说贤伉俪夫妇,节俭持家, 品性高洁。”   我低头一笑道:“娘娘想来也知道, 妾身出身市井,幼时困苦, 每日计较的不过是明日之食。虽说嫁入常家,也算开了眼界,然这些习气未曾丢弃。外子又是一个极随意之人, 也不太计较这些。是以日子过得随性了一些。”接下去, 我能说咱俩是在一起尬聊吗?实际情况是咱们俩都不熟,我又不能和她天南海北地聊。   就在这个时刻,有一位特别识相的妹子过来打破了这个局面。我之前听说东宫侧妃薛氏有喜, 想来她应该是安稳地要养胎。没想到她挺活泼好动, 就这么着在宫娥地搀扶之下, 一步一步地跨过这高高的门槛进了太子妃娘娘的殿。   “婢妾见过娘娘!”我看着她扶着宫娥的手, 缓缓地下蹲, 孕味十足。   “快快起了, 原也嘱咐你了,你既有了身孕, 就在宫里安胎,也不必多走动!皇家子嗣之重, 你当是明白。”太子妃与她说道。   我站起来对着她行礼道:“妾身见过侧妃娘娘!”   “常夫人免礼!”我瞧着她盛装之下,原本就花容月貌,更兼之在宫中无论何时都图个喜庆,身上已经不似往日那样的素色,一身水红宫装,配上她如浸了墨色的云鬓,丹唇皓齿,耳畔的东珠耳珰,晃动之间,温润流光,一时之间若说颜色无双也当得。这般的模样,旁边这位端庄娴静的太子妃就被比到不知哪个角落里了。   她立定了浅笑着回太子妃道:“娘娘体恤,只是我与常夫人相识,今日听她过来,自然是要来见上一见,聊一聊家常。不知道能不能请少夫人到我那里坐上一坐?”我看着未曾点亮的宫灯,瞧着上面的流苏,细想我俩似乎不熟,唯一一次的对话,还不那么友好,我们有共同话题吗?   太子妃说道:“如此甚好,薛良娣有心。今儿殿下说之前叨扰了常大人数次,要请常大人来吃饭。如此,我去厨下瞧瞧准备地可曾妥帖。”我当时心里默默地想要骂人,我和这位薛侧妃不太对付,难道太子妃你在上次国公府里没有任何的感悟,居然将我,扔给她去招待,也不怕出什么事情?   “娘娘当真费心,蒙殿下如此招待,愚夫妇如何当得?”我对太子妃弯腰,这位太子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十足地礼贤下士。如果不是常远与我说他登基之后的那些表现,说实话会被蒙蔽也实属正常。   薛玲珑想是日子还浅,所以肚子还看不出,她依言婷婷袅袅地带着我出了太子妃的殿门,她带着笑与我说:“少夫人一向可好?”   “不错,良娣娘娘可好?”我也回了她一句。   “我还未曾谢过少夫人这个大媒。殿下对我甚好!”她抿着嘴笑道,“如今我才知什么是井底之蛙,那是眼界实在狭隘。”   “那就好!这个误会很是美丽,倒是促成了一段金玉良缘。”我笑着对她说。   此刻已经到了她所住的偏殿,只见她挥手屏退宫人,留我一人在此。我环顾四周,虽然不若太子妃那处宽敞,里面物件摆设却是十分精致,也合了她一个女文青的风。从她过的这日子看来,太子对她应该挺不错,要么太子没有从我那日的草书中,猜出那幅画与我的关系。要么就是他猜出来了,但是对于如此美人,他也不想拆穿那谎言。   “你这是做什么?”我笑看她,“娘娘的待客之道很是有趣,这是要亲自与我斟茶。”   “亲自斟茶也妨!方才夫人也说那个误会很美丽。既然很美丽,就让这个误会延续下去如何?如今我安安稳稳做了太子良娣,如今常大哥跟着殿下做事,我也能为大哥说得上一两句话,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不是吗?”她笑着为我倒上了一杯茶,我执起茶杯喝了一口。   “娘娘说的是。”   “如今我这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到时候殿下必然偏爱,不知道夫人可知道,那幅画曾经让一个道人瞧过,说这画的主人乃是凤命?”   “这个纯扯淡,怎么可能?还有人帮我算命说我克父克母,命里孤苦。我方才还与太子妃娘娘说,这是捡着殿下喜欢听的说罢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既然道人说作画的人是凤命,而我又怀上了殿下的第一个孩子,这画的寓意也许不算假。”她这话出来,我就懵了,什么叫不算假,她冒我的名冒出了感觉来了,连算命之言都打算顶替了。   她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父母早亡。靖国公府里也就靠着二太太,可那也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在这宫中若是没有一个可靠的娘家,迟早会被撕烂了。原本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如今有了肚子里的这块骨血,必然是需要为他打算。所以请了夫人来,请您给常大哥带个话,我心里将他当成亲哥哥,夫人你就是我的亲嫂嫂。”这是要和我们结盟,不过跟这种冒名顶替的心安理得的人结盟,我内心呵呵一笑,不知所谓。   “娘娘这话,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与不是都难。我家夫君如今不过在户部任职,远没有你想象中被太子看重,我们恐怕很难帮得上娘娘。”我略微推拒了一下她的结盟的建议。   “我自有办法让常大哥成为殿下心腹,咱们以后就是互相借力,如今圣人龙体欠安,殿下继位也是在不久的将来。朝堂和后宫素来息息相关,太子妃的表哥是相国府的葛筠大人,按照殿下和葛大人之间的信赖,到时候即便我又长子傍身,也是没用的。若是夫人为了当初那事情而拒绝,也太不智了。”她还在劝服我,不过对于她所言她能起的那些作用,我是不信的,毕竟她不过是一个良娣。   我思衬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情还是需要跟常远商量一下,说:“这事我带给常远,他怎么决定,我以后再带给你。另外你也大可放心,那幅画的事情我不会说。”这话是提醒她,道人的话不可信,她别戏演多了就入戏太深,拔不出来了。   “如此最好!”她对我说道。   她将我再送回太子妃的正殿,等我过去的时候,太子殿下的另外一位侧妃已经到了,我仔细打量了那位舒良娣,不得不说被薛玲珑一衬托,另外两位实在是端庄大气,沉稳持重,总之不太好看,从颜值上我支持薛玲珑。   太子妃留着一起吃饭,菜色丰富,这个宴请很是隆重,我与太子妃推杯换盏,在相熟之后,那位舒侧妃对我说:“常夫人,手好巧,那点心的味道,仿造地与那夕云楼的点心,一般无二。”   “娘娘去夕云楼尝过那里的点心了?”我问她。   “去倒是没去过,只是那日殿下拿回来的夕云楼的点心,实在好吃,我记得清楚罢了。”她笑着对我说。   “你啊!那夕云楼里开的点心铺子就是出自于眼前的这位夫人之手。什么叫仿造?”太子妃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那侧妃,将这话说出之后,她呵呵干笑了一声,整个过程看上去妻妾好生和谐,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下午我与常远一同离开东宫,回了家去。离开了大半天的时间,我家娃儿饿得大哭,我忙带着他回房间给他喂饱,看着。   “薛玲珑想与你结盟,结不结?”我将在薛玲珑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   他靠在桌沿上抱着臂跟我说道:“有何不可?如果不结盟,太子可不肯好好地用我。有野心的人才好掌控。所谓和她结盟,不过是摆明了一个态度而已。”   “你没野心?你的心大着呢,只是不想让他知道罢了。你那个粮食丰收涨价的事情跟他说了没?”我问他。   他点头说:“说了!跟他算是说了个半通,他没有认为会特别严重,但是如我们昨日所预料的那样,他也是考虑着国库没有钱,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你如何回他的?”   “我建议他去上奏给圣人,若是圣人肯听才能进行后续的事情。即便圣人不听,至少他说过了,也算是尽力了。”他对我说道,圣人有这方面的远见的可能几乎为零,毕竟从我们知道的他定的几条策略来看,他是想干事儿的人,但是又是一个没有这方面能力的人,还刚愎自用。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常远与我说:“太子让我去江南调查一下到底目前的粮价是多少,现在的状况是什么样?他的想法是让我去劝说江南的世家大族出面维护粮价。”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他,这种事情都有。自己没钱,让世家大族拿钱,我问他:“有圣旨吗?”   “没有!”他笑着说:“要是有圣旨,如果做不好,岂不是会被那些世家大族攻伐?更何况我还没跟他说过,如果不种粮会种草这个事情。”   “做好了是他的功劳,做不好也没什么损失。”我笑了笑,表示了无奈。   “别不高兴,我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带上你和孩子一起去趟江南,你不是老是说想拜祭一下你养父,不是刚刚好吗?”他捏着我的脸道。   “真的?”   “这是自然,我还想带你去看看如今的煮盐和为煮盐而种植的草场,还有整个漕运。让你仔仔细细地了解一下江南的这些事情,以后给我出谋划策也能多点底子。你好好在家准备准备,十日之内要启程。”   好吧!刚才的那一点点的不开心,如今也被全然驱逐掉了,没有什么比能回江南更开心。   我惊喜道:“真的!你太好了!”   “我什么时候不好过?你准备准备,五日后我们启程。”   哇哦,这可是公费旅游了!   但是过了两天,听常远说,太子为了在策略上保持稳重,所以他不希望大张旗鼓的去让常远鼓动江南的富户,而是让我们以私人之行出去。这是什么?做好了功劳是他的,做不好罪责就是下面的,很好,做梦去吧!真是当谁傻子啊? 第56章   我对于能出门的兴奋过后, 却又有些疑惑, 孩子不过三个多月, 这个时候长途颠簸, 难道他当真只是让我去长长见识?昨日还对我说道吟风和听雨,寄槐寄松一起走, 顺带送方嬷嬷回德州。我问他这是为什么?他只说风雨欲来, 他是未雨绸缪了。   常家老宅有人问询,我倒是稀奇是什么样的人家对这么一座宅子感兴趣。毕竟开国勋贵家的宅子, 因为开国之初就建,地段极好,历经了多年的扩展, 占地又大, 我从来没想过一两年内能出手。   说是晋中关家,我对于这些不熟,寄槐在这方面也是缺乏知识沉淀, 原本想着等常远回来商量一二, 可他这两日回来都过了二更天, 一清早又赶忙出去, 也没时间细聊, 我起了疑心, 问寄槐,寄槐也答不出所以然, 我这心里就一直纠着。   还是自己先去看看,等回来和他商量也好有个长短计较。备下车马, 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去了城东老宅,那里只留了四个人看守着房子,我下了车,寄槐去敲门,没有人应声。寄槐使劲敲,还是没人应。想来是我们平常也不过去,所以看门的人疏懒了。   他退了回来,从旁边的围墙那里翻墙而入,这才听见大门沉闷的吱呀声,门缓缓开来。那个中年男仆慌忙跑出去,到我跟前跪下道:“不知道奶奶到了!平日里都没人来,外面有个动静也就不探查,请奶奶宽恕!”我挥挥手,让他起来,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好好在门口迎候。   我带着听雨和寄槐往里走,没有人住的地方,一个夏天下来,杂草丛生,偶尔还有一两只野猫经过,倒是显得十分额萧索,早日找到下家也是好事,在京城这也是一座名园了。   等返出来的时候,我走入门房的迎客间,里面一股子酒味混合着其他不明的味道扑鼻而来,桌子角落里是一副牌九,这岂止是疏懒,简直就是不成了体统。门房的那人立刻跪下求饶,此刻也不是发落他的时候。马车声传来,想来买主已经到了,寄槐让他起来候着。我站在门口等候。   由两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的车子在门口停下,看起来土不土不清楚,但是豪还很豪的。   前头跟着一个中年男子,这是庄宅牙行里的一个牙子,类似于我前世的房屋中介。边上有两个有些年纪婆子,两个年轻丫鬟,后面骑马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一副世家子弟的样子,另有四个健壮的男仆跟着。这个气派当真是大户人家出行了,这么个派头,我却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我不得不鄙视自己见识浅薄。   那中年男子上前来对我说:“少夫人,关夫人和关家大爷到了!”我点点头站在屋檐下。   下车凳子放置好,只听得丫鬟说道:“夫人到了!”虽是官话,却不是京城的口音。   那车帘掀开,里面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通身墨绿缎子衣衫,虽然不是京城时兴的样子,但是穿在她身上温婉端庄,那上了年纪的脸,肤色洁白,略微丰腴的脸使得眼角的没有皱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三十还是四十两个年纪之间无法确认。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那年轻男子呼她“母亲!”陪在左右。得了,这又是一个继母了。   她下得车来,我下了台阶与她招呼道:“关夫人!”   她绽开笑容,和煦如三春的暖阳道:“常少夫人!”   我带着她往里走,有些地方我对这座宅子能解释,有些地方我却缺乏对它的了解。到后来我听关夫人对她的儿子说道:“敬儿,这几根柱子当初还有典故,本是太,祖想要修建西辰殿,但是想到当年的老侯爷还在外面征战,就将修殿的那些材料全数送给了定西侯府,所以这几根柱子比旁的地方粗了好多,上面还雕了五爪金龙,这是大周朝的头一份。”听她的讲述,我突然觉得长知识了,这园子看来她比我熟。   我陪着她慢慢地逛了园子,听她无限唏嘘地述说着定西侯府往日的荣光,她问我:“你们当真要将这宅子卖了?你可知这宅子凝聚了几代侯爷的心血?”   “一个宅子就是一个家,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如今家人都回了老家,这座宅子也分给了我们,与其让它慢慢荒废,倒是不如换个主人。再说了京城里的百年老宅几经易主的多的是。这也算不得什么!若是能找到一个像您这样了解它的主人,倒也不埋没了它。”我对这座宅子实在没有多少感情,我也没打算以后要回来住,所以谈不上舍得不舍得,只要常远没意见就行。   她微微笑道:“你这话倒是与我家老爷说得差不多,家就是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先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价钱上这么大的宅子,是否可商量?”   “夫人,这座宅子的典故您既然如此熟悉,我们如今不过按照它的占地来卖,可没有算过里面有些房子的那些东西不是?价钱上我们也等着钱用,所以价钱上本来就开得低,要是再让就难了。”所以说典故不要随便说,这一说典故,就让我知道她对这房子有兴趣,杀价就难了。   “那行,我先回去商量一下!”她与我说。我笑着将她送出门道:“那就等夫人的消息。”   “再问少夫人一句,那夕云楼说是在城南,您可知道如何走?”她问我。   我突然欢欣,这个刚从外地进京的夫人都在打听,我说道:“刚好我也要去夕云楼添置些东西,如果夫人不嫌弃,就由我带路?”   她也不推却,说:“如此就麻烦少夫人了!”,我上了马车,让马车领着她到了夕云楼。她那儿子却被拦在了门外,一时间错愕异常,我介绍道:“这里只接待女客!”   “竟然是如此古怪的一个所在!敬儿你先回去,我等下自己回。”她将她那儿子打发了。   “夫人不如与我一起逛逛?想来您也第一次来?”我对她说道。   “这里不是酒楼吗?好友约我此处一起用餐。”   “有吃饭的地儿,但是也有买东西的店铺,不知贵友约您在哪里?”   “说是二楼的茶楼!”   “那您随我来!”我与她在夕云楼的导购引导下,进了楼里,我熟门熟路,从胭脂水粉,首饰小装饰品的铺子开始介绍,因着她与好友约的时间,都是粗粗走过,之后引了她去二楼,茶馆,那服务的姑娘问她:“夫人能提一下贵友的高姓吗?”   “是长宁约的我。”   “是长公主所约,已经给您预留了,请跟我来!”那姑娘开始带着这位夫人,我与她道别。   “多谢少夫人今日热情相待!”   “哪里!哪里!夫人客气!”我忙说道,等我从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想着这位夫人看起来实在是位人物。要不也不会跟长宁长公主是好友了。   卖房子的事儿需要紧着时间处理,但是江南之旅,我也要准备。这个时代的长途旅行,没办法行李箱一只,说走就走,需要好好准备,我从日常用品到可能去江南需要送的礼,买了许多,跟夕云楼的店员开了单子,让他们送货上门。眼看临近中午,就在楼里要了碗面条,王叔他儿媳见我和听雨过来,高兴地跟我招呼了一声,在面碗里多放了一个卤蛋。   “我家老爷回来说,现如今都是些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胆子实在太大了,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圣人已经不耐烦了。这个太子原先看着恭顺,现在看起来也是个胆大的。”我身后一个妇人公开场合妄议朝政,看来不是朝中的人大胆,是她大胆了。不过太子胆大,让本来心就纠结的我,起了兴致。   “此地人多嘴杂,你也莫说了。你说的是那一位吧?你也不想想,去风月之地,能板着脸振振有词地把人花魁给骂哭的,不就是个二愣子吗?他那是不要命了,自以为有了个主意想要功劳,哪里知道这功劳是这么好拿的,只怕会送了他的命。”另外一位说是不能乱说,却也在接话。   “是吗?我倒是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儿?你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不是姐儿爱俏,前几日,户部的官员去和乐坊,一起吃酒。那杨可儿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一曲罢了,刚好那个年轻俊俏的,如今炙手可热的,走出去的时候,那女子伸出了她那三寸金莲勾住了那位。谁知道这位却是丝毫不解花魁的风情,当即拉下了脸,对她一通斥责。弄得人姑娘,要跳河!也算是稀奇!”   “啊!?还有这等事情。不过那杨可儿可能不晓得,这一位喜好特别些,人家爱一双金莲,他却好一双大脚,听说他那续弦娘子,出身市井,泼皮无赖,还有一双大脚。”这话出来,我确实明明白白知道这是说我了,看来因着常远地缘故,我在这京城虽然交际不多,但好似颇有些名望。   “是吗?他那娘子当真如此?那还拒了那花魁,可见真是个怪人。”一位说完这些就转了话题。   “常少夫人!我们家夫人想请您上去!”我边上来了一个丫鬟,正是方才那位夫人丫鬟。   “稍等!”我回她,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那两位妇人,都是绫罗裹身的人。我离开了座位略微拉起裙子,让底下的一双大脚能露出来,在她们两位身边走过。走远了之后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没错我是故意的。背后说人是常事儿,但是被人听去了,尴尬一下也是他们应该受的。   我快步上楼,不再去在意那两位夫人的言语,想来两人很是不爽,楼上只见长宁长公主正陪着那位夫人聊天,她看见我进来说:“少夫人过来坐!”   我过去坐下,那位关夫人非常直接地道:“那座宅子我要了,听说你没走,就让人叫了你上来,明天让牙行来做了手续,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好!”我说道,顺带对着长宁长公主道:“多谢公主帮忙!”如果不是她帮忙说了几句,这生意定然没这么快成交。   “谢我作甚?”她对我笑了笑,这一次倒是一改了前一次见她的时候,那种严肃的神情。   生意成了,但是另外一事让我烦恼,所以我回去的路上想着怎么去问常远,关于杨可儿的事情,难道要问他:“哥们,你怎么搞的,把自己当柳下惠呢?”这不妥吧? 第57章   买了一堆的东西, 打算去江南路上用。回到家中, 下了车, 在院里喊人出来帮忙卸货, 看见寄松小跑着从屋子里出来。我意外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爷回来了,我便跟着回来。”他说道。   我抬头看天, 秋日艳阳, 虽已经偏了西,到底还是高悬于天上, 离冒出晚霞,应该还有段时间。这么早回家,是个什么故事?   最近, 常兄日日晚归。不到月上柳梢头, 夜猫子上岗是不会回的。若不是方才那位夫人八卦了一下他的逸闻。让我知道他这个直男,在外丝毫未曾偷腥,我合该冒出闺怨了, 非我需求旺盛, 实在某人之前, 日日食荤, 这几日却日日食素, 如入定的老衲, 上了床就呼啦啦地睡去。我会有这色衰爱弛来的好早的感觉,也算不奇怪吧?   “那他人呢?也不出来相帮一下。”这人也真是的, 见我回来也不出来。   “爷在房里!”寄松回我。听见这话,我觉得奇怪, 这个时辰一个人跑房里作甚,更何况他媳妇我还在外面呢,他在里面做啥?听见这话,放下手头的东西,我快步往里走,房间里只见咱们的床上,常远趴着,见我进来问,有些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走到床沿,手贴着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他这个时辰躺床上做什么?我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今日廷对说话不注意,与人起争执,挨了两下板子。”他说的轻巧。   上个班还会被打?这突破我的想象。我边问他,边掀开他盖着的毯子,道:“打伤了没有,我来瞧瞧!”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道:“做什么?”   嘿,这倒是稀奇了,我问他:“你浑身上下,哪里我没有光顾过,遮什么?掩什么?”说着我就要扒开他的裤子。   “你先去把门给关上!等下有人进来,我是老皮老脸给人看个屁股没啥?你要是被人瞧见正在摸屁股,这就尴尬了。随性,不要脸皮这等事情还是要私下里做?你说呢!”他快速地爆出这等话来。我剜了他一眼,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他哇哇地叫道:“我已然伤了,你还要雪上加霜?”   站起来将房门关上,上了栓,回过来,将他的裤子扒拉开来,瞧见上面红紫的一片,肿地老高,之前听他说得轻巧,想来他皮糙肉厚,被打不过是丢了面子。如今看见这个,想来却觉得疼了,才摸上去,他就是嘶地一声,倒抽了一口气。可见是疼得厉害,我说:“知道疼,你这是不要命了?活了两辈子怎么还没学乖?”   “真没事,躺几天就好了。文谏死,武战死。我这是学着做文臣,能被廷杖对于文臣这是荣耀。”他乐呵呵地说着,我戳他的脑袋道:“不知道什么脑子!”   “是真的,那御史大夫苏国柱,身体肥胖,走路喘气,当初为了关相丧母,圣人夺情,几次谏言圣上,不可悖人伦,不可违纲常,要关相去为母丁忧守孝。圣人那时刚登基,关相又是他那一派的中流砥柱,所以对于这御史大夫谏言是恨之入骨,让廷杖八十。那苏御史被打地臀肉横飞,他索性让他夫人将这臀肉给腌腊起来,说要留给后世子孙看。所以苏家现如今还放着那几块腊肉做传家宝呢!”听他一言,我好想呕,我为什么没有学化学,如果学了化学,兴许还能研究出福尔马林来,送那苏御史一瓶。突然想着这一段貌似与我前世研究的明代金融的时候,哪个官员谏言让张居正回去守孝遭廷杖,乃至腌腊肉撞梗了?可见世上本无新鲜事,只是旧酒装了新瓶。   我正暗衬,这传家宝应该进行改良用化学物品浸泡的当口,廷杖算是惩罚,算是杀鸡给猴看,偏生这些猴儿,觉得自己没被来一刀都觉得不舒服,也算是奇葩!当一种惩罚措施,被当成是荣耀,意味着当权者和执行层已经背道而驰,那么政令还能被有效执行吗?这个国家还怎么搞得好?突然脑路切换,问他:“关相,是不是晋中关家的?”   他点点头道:“是啊!”   “晋中关家要买咱们家的老宅。今天已经陪着关夫人去看过了……”我与他说了今日上午的事情,还告诉她在长宁长公主的帮忙下,咱们的老宅已经出手了。   “关相要复起?”他眯起了眼睛道:“前一世,关相没有肯再出山。怎么这辈子就肯来京了呢?”他思虑的这个,我可没办法判断,毕竟我对关相连传说都没听过。   “江南出丞相,关中出猛将。历来都是如此,唯独二十多年前,关中出了个十九岁的状元郎,让天下震惊。”   “你确认他就是关中读的书?可能先去江南游学,等考试了回关中,以关中……”我反驳他。   “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更为厉害的是这位状元郎外放了七年之后,回来简直就是平步青云,三十一岁入了阁,三十三岁出任首辅。,后来因为西南蜀王叛乱,他去平了乱,做了局杀了那蜀王。等他回来,老母已死,圣人让他夺情,就发生了苏国柱七谏当今的事情。关相爷也跪请告老还乡,其实那时他还未满四十,壮年之龄,很多人说蜀王一案牵涉太多,事关几百条人命。那时他回晋中,走得一干二净。当今几次派人去请,他都拒绝,这次肯出山倒是奇事。”   “吏治腐坏,国库空虚,实在不行了,请大神出山呗。”我说道:“既然是相爷,之前在京中定然又房子,为什么要买我们的宅子?”   “他走的时候,十分干净,好似想明白以后不会再来京城,所以宅子田地没有留下,全部转手了。我们那宅子,其实就是在他们原来的宅子的斜对过,所以他们想要这个宅子倒也有些道理。”   “我今日在夕云楼,又听了一桩趣闻!”我对他说道。   “什么趣闻,讲给我听听!”他缠着我讲,我伸手要戳他的时候,这手不小心碰了一下自己的胸,胸部的胀痛提醒我,今日回来还没给孩子喂上一口,虽然他已经开始吃些其他东西。到底我才是他的饭碗。我拉开了房门,让吟风抱了蕴儿过来,我坐在床沿抱着孩子喂奶。   边喂边与他说道:“听说花魁杨可儿,瞧上了一位名门公子,想要用三寸金莲勾搭一二,谁知道那公子原是个二愣子,居然将人骂哭了,可有这回事儿?   “这是什么屁丁点大的事?谁告诉你的?”他问我,一脸算个毛的表情。   “夕云楼里听人说的。”   “我还真是忘记这事儿了,也没想着跟你说,那一日朱侍郎硬拖着我们几个去和乐坊饮酒,我多喝了两口,想要起身去茅房,在那女子的脚上绊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她开始攀诬我的清白。当时也是喝多了,军营里的老脾气上来,就乱七八糟地骂了一通。哪里知道,这个女子立马就红了眼眶子,要死要活的。一个青楼妓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什么尊严,脸面?不是笑话吗?”他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偏偏就他自个儿当个没事人一样。   “清白?哥们你居然还讲究清白?人家那是对你有了心思,想引起你的注意。你也不怜香惜玉,把人骂一通?”我问他。   “我哪里骂错了,我彼时已经喝地醉了七八分,哪里经得起她这一绊,要是绊倒了摔残了,该找谁去?这种青楼女子,就喜欢跟人笑闹,那些恩客对这些千娇百媚的所谓清倌人太好了些,真将她们当宝了,笑闹起来没了分寸。我自然该教训教训她。”好吧,别跟直男讨论怜香惜玉,他没那根经。   我将孩子换了另外一边继续喂,边说:“嗯,你说是就是了,反正我心里是高兴的。”我才将话落下,他的手已经到哪里了?我拍掉他的手道:“你别弄得满手都是。真是的!”   “其实这事儿是看人的,要是你来绊我一下,我定然借势扑你身上,让让你得逞勾搭我的心。”他呵呵一笑道,刚才说他是直男,现在又开始说着带着小清新味的情话。   “我不用绊你,你没啥可借,直愣愣都会扑我身上,要借了,那还起不起身了?”我笑着点他的脑门道。   我将孩子抱起,正在拍他的背,我问常远:“我问你,你是脱了裤子被打的呢?还是直接就隔着衣袍打的?”   “自然是穿着衣服打的,要不然早就皮开肉绽了。脱裤子大庭广众的,朝臣丢地起这个脸,皇帝也丢不起这个脸吧?”他与我说道。   “你别说还真有皇帝拉的下这个脸……”我开始跟他讲明朝朝臣掐架,一百八十屁股脱了裤子一起打的典故。肥瘦不一,肤色深浅的屁股排成一溜儿,画面太美,不敢想象。他直呼长了见识。   “你这一伤,我们的江南行程又要搁置了。”我不免有些失落。   他摸着我的手道:“放心!”   “放心什么?”我正问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我过去拉开门,是小葛大人,他快速地走到常远身边道:“你可好些了?”   “我没什么事儿!倒是连累了殿下和大人为我求情!”一转眼常远又换了一张谦卑的脸,对小葛大人说道。   “这算不得什么!殿下与我言道,得了你,实是他三生有幸!让你好好养伤,这是他托我拿来的宫廷御用珍品,绿玉膏,最是消肿止疼。”说着他拿出了一个小圆瓷罐,放在了床头。   “殿下的爱护之情,知遇之恩,我常远何以为报?”常远一脸地惭愧道:“请小葛大人转达殿下,常远定然鞠躬尽瘁。不敢辜负殿下深恩!”   “此事我自当转告给殿下!你好好歇着,江南路途遥远,如今你这般情状,看起来也不能去了。”   “殿下既然将事情托付于我,我定然全力以赴!请殿下放心,常远躺上个三五日,好转了就启程往南行去,定不负殿下深恩!”他几乎对天发誓,这么胡说八道,也不怕五雷轰顶。 第58章   他俩在一起吹嘘跟着太子殿下, 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般真挚堪比塑料花的情意, 让人感叹加之佩服。作为可有可无的群演, 这一场戏,我还是绕开些, 烧饭要紧, 晚上给他来个什么补品?今日早上买了一大块臀尖儿,我已经腌制了起来, 这个世道瘦肉无人问津,平日劳作辛苦,难得买趟荤食, 谁去买那柴瘦的精肉, 原本在这一大块里我留了一小段,打算切成丝超出,现下想了想, 我去了皮, 去了肥肉, 切了小块, 飞了水, 加了一勺子三七粉, 拿了个炖盅炖上一盅汤,也算吃啥补啥。   半个时辰之后, 寄槐来报说小葛大人要走了,我走到院子里, 小葛大人刚刚从里面出来,我说:“葛大人且等一等!”官场之中,我家那口子想要表现出二愣子的形象,我这厢却不能如此。   进了厨房拿了一坛子熟醉蟹和一坛子醉鸡给他道:“这是江南的风味,也不知道您吃得惯否,纯当尝个鲜吧!”   自从他常来我家蹭饭,对于我的一些菜一直来着不惧,所以送这个是颇为妥帖,这不他高兴地说:“多谢少夫人!少夫人做的菜多有巧思,哪有吃不惯的!”   送走他,回到厨房添柴,前后脚的又有人说户部田大人到了,翰林李大人来了,礼部陆大人到了,这倒是让我惊奇了,为什么这么多大人会来,殿上被打,就算是荣耀,也不用这么多人前来参观吧?总是有道理在的。只是这些大人陌生,作为女眷我也就不接待了。   寄松如知客僧一般,端茶送水,带着他们依次参观常远,我也不去应付,我炒过一个菜,看着人都走完,对着在园中,抱着孩子溜达的吟风道:“你带着他去房里吧!今儿人多!”   “奶奶,房里也嘈杂!方才爷房里大人们大笑,把哥儿都吓醒了!”   “你到隔壁嫂子家溜达一下!”我对她建议。   果不其然,已经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的时候,又有两位上了岁数的大人,走了进来,一人正摸着他那山羊胡须,瞧着我家那斑驳的院墙,对另外一个大人说道:“别看小常大人出身侯府,实在是有风骨之人啊!”他这话没有得到同行那位的回应。   我却从这话里砸吧出味儿来,这是变相夸我们穷吗?这是个怎么错乱的世界,挨打成了荣耀也就算了,穷也成了荣耀?不过我对于他们的审美能力缺乏表示无奈,这堵墙的岁月沧桑感,配上攀爬的蔷薇和下面一丛丛的绣球,难道他们没有觉得很有味道?   “常少夫人!”那位山羊胡子的大人见我,叫道。   我手里还举着锅铲,略微尴尬地说:“大人是来探望我家夫君的吧?”   “正是!不知道夫人在做什么菜,如此之香?”他倒是不着急去探望常远,先问我在做什么菜。   哎呦,我的鱼,我刚好将鱼煎好,放了作料,还没有盖上锅盖,去将锅盖盖上。他居然寻味而来。   还有烤的肉,这会儿应该好了,再考下去就硬了柴了,我转身从烤炉里拿出了吊在上面烤制的多余臀尖儿肉,要说烤肉自然是梅肉最好。不过是就地取材,聊胜于无。我刚将那烤肉挂道架子上打算晾凉。   谁想到,那大人居然对我说:“不知少夫人能否让老朽一尝?”如此自来熟,且不拘一格的大人我是第一次见到,我道:“自然可以!”将那肉在案板上切了一小段,盛在调味碟里,让他品尝,他尝了一口,走出房门唤了他同来的那位道:“康泰兄,来尝一口,此等美味,难得一见!”他招了同来的那一位,气度不凡,龙行虎步的大人,那位大人到我这里取了筷子,尝了一口道:“确实不错!”   “常少夫人,这日头已经西斜,马上要落入西山,我俩探望过你家夫君之后,就该到了晚膳时刻,你看……”听得这话,我突然觉得我咧个去,碰上要吃饭的奇葩。   “两位大人,不若先去看探我家夫君,容小妇人做晚餐?”   “行!行!就如此说定了。”他说完就与另外一位出来厨房门,留我无风也凌乱。这是个什么节奏?   好似他们生怕没饭吃,过了一会儿,寄松过来对我说:“爷让奶奶多备些晚餐,要留李关二位大人吃饭!”看来是特地跟常远说了。   我锅子里正在焖着一条鲤鱼。另起了油锅炒了个韭菜炒鸡蛋,做了个大煮干丝。然后另外烧了一个雪菜肉丝汤。从坛子里拿出了四只熟醉蟹,一切为二装了一盘,另外那醉鸡也捞了一盘出来。   凑了六菜一汤端到了厅堂中,去房里跟常远说:“夫君,饭菜已经备下!”   常远将手伸给寄松,寄松扶着他起来,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也很是无奈,看起来这两位是万分重要,只能在厅堂中,他的座位上放了一个厚厚的抱枕,权当坐垫了。   “李大人,关先生请!”常远伸手请他们,做官真是个苦差使,伤成这样了还要招待同僚。等他俩离去,我扶着常远回房里,对他说:“你先别睡床上,洗漱一下。”   净房里,我替他脱了衣服,用手巾给他细细地擦身,被打了忍了不知道多少汗,什么味儿啊!方才还直接睡了床上。等给他擦洗完毕,让他换了衣裤。出去的时候对听雨说:“换一套被褥!”   “媳妇,你嫌弃我?”他问道。   “嗯!你说对了!”眼皮子也不抬地回答他,“先出去!”我打发他出去,自己洗澡。   听雨换了干净的床单,再抱了一床干净的被子过来,才让他继续趴下,拿起方才小葛大人送的药膏道:“趴好了,给你擦药了!”   他乖乖地趴着,我扯开他的裤子,挖了点药膏,给他涂抹在他那红绿相间的臀上,抹着抹着他的呼吸就粗重了,哑着嗓音道:“你且照顾照顾前面!”   “什么?”我问他,继续给他抹屁股。   他伸手来抓我的手,我避开盖上那个瓷盒道:“干嘛呢?屁股红成这样,好好养伤!”   “别假装正经,撩拨了我又想装若无其事!张燕,你够了啊!”他咬牙切齿道。   “我特么给你抹药膏,就叫撩拨?这是多么正儿八经的事情?”我顺手摸他额头,道:“没有烧糊涂啊!”   他忍着痛,往里一滚,我哀叹道:“当心你臀上的药,沾了被子!”已经来不及了,估计已经沾了,伸手将我一带,我一个不当心往他床上一趴,他一声闷哼,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翻身将我压住,嘴巴里还嘶嘶抽气,让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敢。我特么怎么就以为自己色衰爱弛了呢?明明是人家爱我爱的不顾屁股疼了。还是板子打地太轻?我略微让他得了个手,过了点子瘾,劝慰了他几句,让他身子要紧,不要贪欢。   他那情绪过去,才与我说,方才那两位居然一位是小葛大人的父亲,另外一位是方才跟我提及的一代奇人关相。来访他是奉了圣人旨意,来探问他对税法改革之事情。这老爷子果然已经接了圣人的旨意,出任内阁首相,看了葛相相陪,意味明显,“如今那位呢?”   “恐怕马上要让他乞骸骨了!还有贾尚书也该倒台了。”   “他不是还有贾皇后吗?”   “圣人要削减洛王和贾皇后的势力,为太子登基做准备。”   “圣人身体不好了?时日无多了?”   “按理还有三年。”他答我。   “那他着急什么?他怕自己一旦驾崩,太子会偏听偏信,所以现在就布局呢!”他啰啰嗦嗦与我分析了一些朝局,我却是瞌睡虫光顾,渐渐眼皮子打架,合上了眼睛睡觉。   因为要去江南可能来回需要大半年,我去了一趟春梅姐家,等到的时候才发现今日实在不是什么好时候。她那婆母蹲在小院里边哭边嚎骂,那弟媳妇口口声声骂春梅姐:“不孝!”   “还要我怎么孝顺?”我听李姐夫一声咆哮,他道:“我的俸禄一半给了你们,还要如何孝顺?都给我回老家去!你们不回去,我辞官归故里!”   我站在门口不知进退,她那婆婆瞧见我,指着我大骂:“天杀的都是学好了的!你家的老老少少都被赶回了老家,现在又来教唆我那媳妇,想要我儿子和媳妇赶我走。那一日你就诬陷我是他们家的佣人,原来不是你诬陷,你是真把我当佣人了。”   这个时候春梅姐收拾了包袱,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对我说:“借用下马车,送我去夕云楼!”   “春梅,你要做什么?”李姐夫问她。   “我去夕云楼住几天,等你爹娘和弟弟一家子回了老家,再说。我实在懒得说了!”春梅姐扯开李姐夫的衣衫,往前走,踏上我的车,指挥车子去夕云楼。   一路上她默不作声,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份委屈,我真真实实感受到。看着她如孩子一样嚎啕,我递过去了手帕。也许幸福感真的是比较出来的,她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子,都会在这个时候委屈地哭。   陪着她进了夕云楼安顿下来,我居然没有半句劝她不要离家出走,虽然我觉得李家姐夫也实在冤枉,毕竟摊上这样的父母,也不是他的错,他在他有限能力范围内已经尽力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述她婆母她们进京的缘故。   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生下了你,就该孝顺她一辈子,所谓的一碗水端平,就是拿着大儿子的所有收入,一分为二,给小儿子。   “我这一次,试试阿儒,看他能不能下定决心,如果他能下定决心,自然会想办法,你放心地去江南,我自会处理,不下猛药,解决不了。你放心去江南吧!”春梅姐与我说。   既然她有了决心,我也就不干涉了,只能随她,刚刚安顿好两个孩子,带着我下楼,和我一起再挑了几样要带出去的东西,开始给我出起了主意…… 第59章   九月初九那日, 该是登高远眺的日子, 我俩并未爬山, 而是上了船, 揣着万两卖房的银票,开始了江南之旅。   常远的一顿打, 引出了朝中的变局, 常远的策略看上去虽然美妙,但是谁去执行却成了难题。圣人如此就想到了远在晋中的那位关相。当初蜀王之乱, 关相雷霆手段,对于朝廷来说还是有记忆的。   但是关相在常远的前世记忆里,并没有复出, 这是为什么?后来经过我们分析, 那时候常远的好哥们李家姐夫已经成功地爬上了高位,不似如今这般还在为了家里那些破事儿,头疼不已。   站在船舷上往两岸看去, 历史的车轮总是相似的, 远大的梦想造就了短命的王朝。依旧是一个被批为暴君的皇帝, 主持了修建了这个伟大的工程。   两岸遍植杨柳, 黄叶随着北风飘零, 露出树丫上的鸟巢, 路上行人大多身着晦暗颜色的布衣,当初我与明祁母子进京的时候就如同他们一样, 怀揣梦想,却未知前路。   “阿远, 如果明年真的是大荒之年,你可知道底层的百姓,缸里的米,通常都是朝不保夕。犹记得当初在姑苏,即便是江南鱼米之乡,手里没铜钱的时候,能从邻居那里借一拳头米,从河里捞几把水草切了进去,烧上一锅,靠着这个果腹。真如你所言,朝廷官仓的粮食顶不过半年,那么会有多少人饿死?”我站在船舷上,心内有些恻然,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不会知道胃里空空如也是什么滋味。   他拍了拍我的肩说:“听实话?”   “不要听,这个事情无法改变。其实你从来没有给谁挖坑,只是这个坑已经太大,没有办法去填平罢了,无法收拾的事情,就不用收拾了。”   送了方嬷嬷回了德州,在往前就是临州,其一是为了补给,其二是常远母亲的嫁妆里有一处庄子在这里,一直以来,不上不下每年交着些岁银,没有什么存在感。我翻看那田契,庄子颇有些规模,而且此地是江南和京城的中间地带,在这里囤粮比较合适,所以想要上岸走走。   如此便让船在此停靠一日,常远与我上了岸,在码头雇了辆马车,让他带着我们直奔陈家庄。   “两位这是要去哪里?”   “郭集镇,陈家庄可认得?”   “自然认得!两位是单程呢?还是走个来回?”那车夫问我。   “来回,你等在那里,今日就包下你这车子了。”常远吩咐,原本我们可以安排这里庄子上的庄头来接,想着又要人等,也没什么意思,就随便雇了辆车。   “行啊!多谢爷!”这个车夫答话灵活。眼睛太过于滑溜,转了好几转。   我也没在意上了车,靠着常远,马车跑动,这车没有家里的好,跑起路来甚是颠簸。而且七转八弯,我挑了挑眉头,按照我的社会经验,大约可能是这位车夫起了歹意。明显我突然地身体紧绷,常远也察觉到了,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抚我,自己撩开帘子问他:“还有多久才能到?”   “马上!马上到!”那车夫快速的回答,用鞭子赶着马车,常远对他说:“我们不想去郭集镇,陈家庄了,你送我们回码头!”   “好!好!”那车夫嘴里应着好,但是并没有掉转方向而是继续往前,使劲地催着马。常远喝他道:“你要去哪里?”   这个时候,一声怪异的长啸声,那车夫邪气地说道:“到了!”他跳下了马车,常远先我一步下了马车,我撩开马车帘子看见外面四五个人骑马背上,这是演的哪一出好戏?   常远冷笑着问:“这是?”   “这还看不懂吗?爷们宰生猪呢!”   “干什么?我听不懂,能给好好解释解释吗?”常远问道   “听不懂?这是打劫!”有人很是凶恶地说道。   “那为什么要叫宰生猪?”我不耻下问,好学地请教。当然,行动上我还是偷偷的藏在了常远身后一脸害怕的样子。   那马上为首的一个看着我说道:“常言道,聪明脸庞,草包肚肠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生得白白嫩嫩,除了夜里能用用,就没有其他用了吧?专门抢劫外乡来的陌生人,就叫宰生猪。”   “我这刚从船上下来,手里都没什么银钱,你们打劫我们能得什么好处?”常远非常热心地跟他们讲道理。   。   “别瞎扯,老子才不信。干了这么多年买卖,我子还不知道?京城的船到这里落脚,一为补给,二为了卖货。而船上下来的,大多是跟着主子的管事,管事手里钱最多。真是主子手里也就没几个钱。”我若是那劫匪必然不会这么啰嗦,偏偏这个劫匪有当先生的潜质,居然还跟常远进行目标分析。我一想这里还没出山东地界,难道梁山好汉,这里也有?劫匪是这里的特产?   “好有道理哦!”我露出了敬仰的眼神看他,劫匪都是个技术活儿,对于目标分析地清清楚楚。常远问道:“京城来的船都敢抢,你们不怕抢到大官?”   “官船,咱们还认得!少废话,身上的银子,首饰全交出来!敢藏一点点,爷可不是吃素的。”那劫匪满脸横肉颤了几颤说道。   常远呵呵一笑道:“刚好,我这娘子也整日喜欢与我整治荤菜,我也不是吃素的,你说这如何是好?”   那几个强盗愣了一愣,为首的那个大笑道:“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兄弟们将这个男的杀了,把他的媳妇拖回去,咱们今儿试试这细皮嫩肉!”卧槽,太特么重口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归入于细皮嫩肉这一个属性,论道理我比谁都皮厚,是根难咬的硬骨头。   “就这么办!”另外一个已经提刀催马上前,逼近常远,常远将我带在他身后,他飞身跃起,一记手刀劈向那马首,只听得长嘶声响起,那马吃痛,发了狂,将那劫匪摔了下来,常远夺了他的刀,将他踏在脚下,这个速度!我除了张开嘴,摇着头表示不可置信,还能如何表现我的惊讶。   “妈的,遇到练家子了!快走!”懂得目标管理的劫匪,也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劫匪,却也是没有义气的劫匪,实在没义气,也没想想他们的兄弟还躺在地上。   我见那车夫要上车,立马冲过去,踹他一脚,他一个不防,跌趴在了地上,我脚踩在他背上道:“别想走!你走了,我这马车费付给谁?”可见我的伸手也是不赖。   “姑奶奶饶命,小的送你们去!送你们去。”他说送我们去,我可不知道他这是打算送我们去哪儿了。   常远问他脚下那个人道:“你是哪个寨子的?首领是谁?”   “小的,是黑虎寨的,首领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叫张黑虎!”那人回复道,很配合又条理的劫匪。   “起来!带我去你们黑虎寨!”常远说道。   “英雄,你这是去干吗?”这可把他们给惊着了。   “你说得对,我要收些货物,可惜手头没带够银钱,问你们寨主要些银子。”常远说出这话,让我大吃一惊,他啥意思?要去打劫强盗窝?这也忒自信了吧?   匪首非常识时务,他居然还这么问了:“咱们寨子上下三百多号人,英雄你再厉害难道能单挑三百多号人?”   “你们方才侮辱我家娘子,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你说我要不要去?”常远低着头看着这个人道,“给我起来带路!”   我脚下一踢那车夫道:“带路!”常兄这是真的打算去单挑贼窝了?不不,是双挑。常远将那人绑住了手,扔到了马车上,我对着那车夫道:“走吧!去你们黑虎寨!”这会儿这哥们倒是认认真真的驾车了,比方才那样颠簸可舒服多了。   这就是黑虎寨,也实在破旧了些,连个围墙都是木头搭建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破败的农庄,哪有一点点土匪窝的尊严,不过也是,能扔下同伙跑路的土匪窝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样的好土匪窝。常远和我下了马车,他拎着那个土匪,我押着这个车夫。   只见一个小喽啰,拿了一面锣使劲的敲着,锣声清脆而响亮,伴随更响亮的是那个小喽啰在喊:“有人来打劫了!”太有自觉了。   不过须臾功夫,就见陆续有人出现,直到方才那个横肉满脸的首领出现,常远手里的那个才连滚带爬去抱住他们首领的腿道:“大哥!大哥!”   那首领将这个匍匐在他身边的男人一脚踢开道:“你小子还讲不讲义气,把对头引到咱们寨子上来?”   “说吧!咱们的事儿怎么了结?”常远看向那个首领问他。   “你想要怎么解决?好好阳关道你不走,偏偏要闯入这地狱。今日爷叫你有来无回。”那匪首可能看见去了他的老巢,他就有了胆气说话也不一样,口气十分强硬地说道:“真是找死!”   “找不找死,来试试!”常远呵呵笑道,那讥讽的笑声,让已经有了信心的匪首非常光火道:“给老子杀了!”   这话一出,原本围观的人群冲了过来,许是看见我是女人,好几个人往我这边冲过来,我手脚并用,开始对付这群人,常远在我身边,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一波上冲的已经全部打了个服帖,人尽数躺在地上哀嚎,我这才知道,之前常远在京城是如何之收敛,如何之藏拙。   这个时候那个首领已经慌了神,眼看就要悄悄的往外溜,被常远一把抓住领子,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的简单将他捉到了手。   “还有谁要上的,尽管过来!”等了半晌,也没见一个土匪来维护他们可怜的尊严,完全没有要往前冲的意思,这个时候他手里的那个匪首十分软蛋地说道:“英雄,您要咱们做什么,只管吩咐!”   “这个黑虎寨,我要了!”常远说出这话,我一愣,他干嘛想不开要落草,即便要落草也不能选这些软蛋地土匪,这些人底子不好很难带。   “英雄,您要加入咱们黑虎寨?”   “没兴趣!”   “那您要咱们寨子坐什么?”   “打劫,运河上的粮船!”我听常远说道。   “什么!”那匪首一惊一乍的,有什么好惊喜的吗?   我突然灵光一闪,方才说这里刚好是京城和江南的中间,这是粮船的必经之路,抢了粮食,就可以让整个路上的成本增加,那么粮食在京城的价格就会上涨,他这是曲线救国的意思了。虽然,他没什么把握能抬高粮价,但是他已经开始着手在处理,先做高京城的,再往南一个一个来?   对于他的脑洞我佩服,但是这群土匪如何控制?我有疑问。   “英雄,抢粮船这个事情太难,再说了运河上自有帮派,咱们插不进去啊!要是能做运河的买卖,咱们早做了。”这个首领委实脑子清醒。   “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做这个生意!”常远冷笑道。常远让那首领开了他那忠义堂,他大喇喇地拉着我的手坐上了那主座,我特么秒变压寨夫人。 第60章   虽说我觉得这件事不靠谱, 那车夫继续送我们去陈家庄, 我路途上问他:“你也不怕太子的人跟踪。就这么大喇喇地收了这个黑虎寨?”   “跟踪?你想多了, 你以为太子手下有多少人可用, 他那点子人跟踪朝中的那些官员还不够,如何能拨拉人来看顾我?你且放心。”可能是我想多了, 没有监控没有GPS的时代要跟踪一个人有多难我自然明白。这么多的船, 我们的船又是这江面上最常见的,来来往往之间, 怎么跟?   车子上常远与我交代,这里的庄头是以前在战场上带过他的一位前辈,大周重文轻武, 他退伍回来, 手里能得地就几两银子,回到家乡,他那家里已经物是人非。只能返回投奔常远, 常远索性让他带了一帮子兄弟, 管了这一处的庄子, 不求出息多少, 只要他们能安稳度日。所以这里也算是退伍军人的聚集地。经过了一片种植枣子的果园, 眼前出现一个大庄子, 几个孩童正在门前玩耍。   常远让那车夫回去,他下来问那垂髫小童道:“去把你们庄头叫出来, 就说京城来人了!”   那小童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进去喊:“二爷爷, 京城来人了!京城来人了!”   只见一个高大个子拉黑脸膛的中年男子快速地跑出来道:“谁来了!”   到门前一看见常远,立马跪下道:“少将军!”   常远伸手扶他起来说:“马叔!这如何使得,快起来!”   “小树儿,去摘一盘枣子,几个梨过来!待客!”老马站了起来,吩咐了一旁的一个小娃儿。只见那十来岁的童子,应了一声之后,小小的身形举起一根高高的竿子,去树上打枣子。   “这是?”马叔看向我问常远。   “我夫人!”   “少夫人!”   “马叔!”我跟着常远称呼,对着他微笑。   “少将军,少夫人请!”老马将我俩带进了庄子里,坐定,那小孩儿端了一盘枣子和一盘梨过来,那沾着水珠的枣子,看上去新鲜,我拿起一个咬下一口,嘎啦爽脆,很是可口,边吃着枣子边听着常远跟着马叔回忆他们在军中的峥嵘岁月。   坐了一会儿,马叔提出要带着我们去庄子转一圈,常远欣然,跟着他们去找了马匹,我跟着他们一起骑马兜了一遍庄子,这一片是枣园,下一片种着梨子,再接下去是草场,养着几群驴。   我看着奇怪问道:“缘何这么大一片田地让它空着,就养着几头驴?”   “咱们这里盛产驴皮胶,养这些驴卖给那些做驴皮胶的人家,出息要比种粮食要多些!”   我转念,这里可不就是阿胶产地不远,我问:“为何庄子里不自己做驴皮胶?”毕竟这么大一片田地,只做饲养场,难怪每年都没什么收益交上来。   一个放驴的汉子跑过来,看见常远行礼,常远将他托起,问他一向可好?那人看起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还有一片田里,是一个个都是肌肉遒劲的汉子,他们在收着大蒜。听老马在那里哀叹说,这里就种大蒜、枣子和梨,这些东西没人要,大多烂在了地里。   “这里不是离运河极近吗?怎么会没人要?”   “咱们庄稼人不知道怎么买,那些奸商黑心黑肝黑肚肠,给的那几个钱还不够咱们的辛苦钱。”我静静地听着他诉苦,常远是混不在意,他打断了他的叙述,让他多准备些地方,说这里要囤积粮食,马叔应了一声,两人开始细说。   我的思绪飘扬,从那个走私哥们那里弄到了土豆,番薯和辣椒的种子,我正愁京城如何种植,方才的那一片空着的草地刚好可以种植。   关于驴皮胶,既然咱们经营着客户群为女人店铺,这个东西完全可以深加工,做成小点心卖。驴肉做成酱驴肉如何?保鲜是个问题……   我才将我的想法脱口而出,马叔的头摇地就跟拨浪鼓似得,他说:“做驴皮胶哪有这么容易,那些做驴皮胶的都是有着百年积累的老字号,这种补身子富贵人吃的东西,哪怕是贵一些人家也要买好的。别说我们做不出来,就算做出来也不会有人要。虽然说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个也要要陈年老卤……”我就听他吧啦吧啦给我讲了一堆此事不可行的理由。好似这件事情比让他去带着那帮子土匪抢劫还难。   我转头看向常远,那厮却一脸,撇清地站旁边看戏。我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个固执的老头能同意我的想法,毕竟他们抢劫的期间只是接下去的大半年,以朝廷如今这个反应速度,还没反应过来,可能已经结束了。而我所说的可是这个庄子美好的前程。占地这么大,我得细细规划,这个得天独厚的庄园,如果像是账面上显示的那样,太可惜了。   我心中存了事,与常远在庄子上用了不知道算是晚饭还是点心,带上了马叔准备的土特产,上看马车。由他送我们回码头,常远在与他聊,我撩起了窗帘,看着外边,偶尔路边有一丛一丛的灌木,看得多了问马叔:“这是什么东西?”   马叔挠了挠头道:“不知道!”   回到船上,常远见我心事重重,问我:“缘何不高兴?你别担心,太子真的没办法知道咱们详细的行程。你想太多了。”   “没有,我是觉得这个庄园可惜。你看咱们可以……”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禁感叹,当真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虽然我自认为细致,但是之前在京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庄园有什么大问题。   我被他问:“你这个时候就想停下大展身手了前面还有很多生意可以让你考虑。你先都看着,等回程的时候,你再想想如何处理。”   次日清晨,我被码头上吵闹叫卖声给吵醒了,出了船舱,看见岸上很多小贩挑了担子在这里做生意。   “卖煎饼咧……”当我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寄槐已经从跳板上走了过来,他手里端着一个砂锅,后面的寄松拿着竹淘箩,里面是几张煎饼,另外一只手里拿了一个瓷瓶。   “爷,我上岸买了豆花还有煎饼果子当早饭!”寄槐献宝似得说道,常远让我跟着进船舱,在桌上摆开了吃食,听雨从厨房里端了一锅子米粥,拿了一些小菜出来。接过寄松手里的煎饼,拿进去切了一块一块。   我盛了小半碗豆花,夹了一块煎饼,吃在嘴里咸香可口。我倒是比平时多用了半碗粥。吃完早餐,吩咐起航,常远正抱着孩子逗他,听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陶罐和一个小瓷瓶来。对我说:“奶奶!瞧瞧这是什么?”我看陶罐上写着“玫瑰花酱”,瓷瓶上面写着玫瑰露酒。我拔起瓷瓶的瓶塞,一股子玫瑰花的浓香扑鼻而来,倒出的酒液,色泽若鸽血红宝石。我略微品了一口,以白酒为引,玫瑰花为材加了糖的甜酒,尤其适合女子,只是这基酒用地次了些。又打开陶罐,里面是玫瑰花酿成的酱,这份香甜浓郁比之之前的酒不知浓烈了多少。   “这是哪里得来的?”   “寄槐和我昨日下午得空去城里逛了逛,看见就买了回来。奶奶你说这东西好不好?”   “不错!这是这里的土特产?”   “不算多,只是看见一个大姐在卖,我就买了一点儿。她说家旁边的一个庙里种了很多玫瑰,那里的大和尚喜欢拿那玫瑰酿酒,他们那个地儿就开始种玫瑰酿酒,不过大多是人家家里自己吃,很少出来卖。”听雨说道。   我脑子里又冒出了平阴玫瑰来,这又是一个极好的生意,突然之间我理解了春梅姐当初诉说秀全的那些特产没有被好好的经营的无奈。对的这里的气候还事宜栽种葡萄,做葡萄酒。我又冒出这个想法来。   一路顺着运河继续南下,我每每遇见一个好东西就将它记下,然后进行分析这个东西有被铺开的可能吗?如果要铺开需要有什么资源,这些资源如何获得,也想这些生意开始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一路上这些方案,我写了不下几百张的纸,垒起来有半个烛台高。常远说我魔障了!   如此一来时间过得飞快,不过十来天就来到了当今第一大城市,扬州。天下税赋盐税居半,天下盐税两淮居半。在这个时代盐铁两样国家垄断的贸易里,盐业,尤其是海盐业对于一个国家的税赋来说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此时天气已经寒冷,从码头上来比肩叠踵,那边脚夫正在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往上走,这里又是入流水般的货物往下。   天气已经寒冷,我批着斗篷,将自己裹了个紧,他抱着孩子,一手牵着我往前,偶尔会与人碰擦。   常远在扬州有落脚之地,宅子还不算小,我们住进了一个二层小楼,夜晚从楼上打开窗户远眺,那隔着河的那些宅子挂着一串串红彤彤的灯笼。 第61章   人未老, 却开始想当年, 那是明祁考中秀才的一年, 明祁十三岁乡试中举, 名噪一时,神童之名, 扬名江南。一下子心内澎湃, 想要在来年的会试上一试身手。得了乡绅的资助,我与他们母子一同进京。   在进扬州之前, 柳氏浑身无力,低烧了大约四五天,等进了扬州居然一病不起。那时听了客栈老板的话, 请了千金堂的号称名医为她诊治。大夫一惊一乍说她已经是一只脚跨进了棺材, 这病症极难治愈。我当时看她的症状,想起前世有白血病这种病症,也是低烧无力, 自以为请到了名医, 只听那大夫的话, 他开什么药就吃什么药, 那药中人参灵芝都用上, 我虽然心头暗暗心惊那诊疗费, 未曾有过一点点的怀疑,反反复复, 好好坏坏,也不见她完全好, 直到钱财耗尽,交不出房费,我们被赶到街上。   那一日,天下着蒙蒙细雨,正是冬末春初,犹记得她哭着拉着明祁的手道:“阿娘怕是不行了,你阿姊能拿主意,心又善,是个极好的姑娘。你们以后少年男女结伴上京,怕是不好。不若你们在我面前跪了跪我,结为夫妇,以后即便你朱紫加身,也断断不可抛却糟糠。你可做得到?”那时她很是凄惶,我也黯然落泪,明祁更是嚎啕。   我安慰她:“干娘还年轻,何必说这种话,这病挨一挨也就过去了。或许是这个大夫本事不高,我们另寻良医。”这些话虽然是安慰她的话,却也是我内心不肯落口,与明祁结亲。   也是这句话,让我决定一定要另外找个大夫为她看上一看,要不如何死心?将他们母子俩安顿在城外破庙之内,我去街上找药堂,只见贩夫走卒之地,有个小小门面的药堂,门口的人倒是不少,看上去生意不错。想着自己已经没有了钱财,只能厚着脸皮进去碰碰运气,指望那大夫能好心帮忙一看。   等我挤进去,那药堂里听人叫着“老白,小白。”一问之下才知是父子俩经营着这个药堂,儿子正在问诊,父亲正在抓药。我尝试着跟那父亲说干娘病情,那老者叫来了正在问诊的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一听我的叙述,立刻跟那些等着的患者说:“如今我手里有个疑难的病患,要出诊,各位乡亲都不是急症,等我回来再为大家伙儿诊治。”看着这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大夫,弯腰作揖。我心甚急,我要的是年纪大的父亲去看病,不是要这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我着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被药堂里的病患嘲笑说:“谁不知道看病找小白,抓药找老白?老白不看病好几年了!”   可想想自己兜里没有半毛钱,连个窝窝头都买不起的窘境,再找其他大夫也不现实。只能引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白大夫去了破庙给我那干娘看病。   这个小白大夫一看就让我们跟他回药堂去,也没问我们是否有钱。我们跟着他回了药堂,他在自己的药堂里抓了药,知道我们没地方去,还让我们在他家的柴房,用稻草铺了地,上面铺了条破棉胎,才有了我干娘可躺的地儿。   他亲自煎好药,让我那干娘喝了下去,只说什么气血不旺,肝气郁结……术业有专攻,我没能理解他们的专业词汇,听了一头雾水。不过那药实在好,才一晚上的功夫,我那干娘就轻松了不少。第二日那小白大夫看见也高兴地不得了,继续煎,不过三日,我那干娘已经好了七八分。我们那时才知道,那千金堂的大夫就是喜欢有病慢慢治,只为了多赚病患的钱。   我自知没有钱给他们,从第二日起,看见他们家父子相依为命,家里那个脏乱,实在无法看的过眼,我整整三日,不停歇,为他们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替他们把衣服全部仔仔细细洗了,要是要坏的,能补的全部补了,还帮着他们烧了几日饭,希望多少能报答一二。   没想到当我那干娘痊愈之时,跟他们坦白没钱,那老白嘿嘿一笑道:“你们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我看你这养女,能干勤快,我们家缺个能持家的女人,要不留了她下来,与我家儿子成了亲?”那时我记得小白大夫,还红了他一张嫩白的娃娃脸,好生娇羞。   干娘头摇地跟拨浪鼓一般道:“白大哥您有所不知,实在是我这个儿子年纪小,只等他年纪大些,燕娘以后要配我儿的。这事不能成。”当时我想着要反驳,但是想着自己对小白大夫虽然有好感,那好感也仅仅是给他一张好人卡,所以没有做出辩驳,在他们面前算是默认了。   现在想来明祁那母子,实在一言难尽,不过老白小白黯然了一会儿便露出他俩乐天的笑容。那一幕现在回忆起来还是鲜活的一如昨日发生,这真是一对可爱的父子。   “大嫂子,大哥哥让你下去吃饭!”小九儿拉着我的衣角,我回神牵着她的手下了楼来,碗筷已经摆好,桌上是本地风味的菜色,一道清蒸狮子头,白汁烧江鮰鱼,茼蒿炒香干,红烧萝卜,一碗豆腐羹。   常远与我夹了一块狮子头,我边吃边与他说起方才想起的那个故事,只是省略了他们想要将我留下的这一段。我说道:“虽说当时他们横竖都说那些药不值多少钱,但是总归是他们伸手帮了大忙,明祁母子未必会记挂这个恩亲,今日我到了这里,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谢谢人家的恩情!”   他又给我夹了一块萝卜道:“这是自然,既然来了,当面致谢应当应分。明日我与你一起去。”   “太子那里的事儿你也得做呢,我这里就我自己走一趟。”我对他说道。   “夫妻上门,才算的郑重!连带着孩子也带着。一起让人家看看,也好!”他似笑非笑,颇有其他含义地对我说,我在脑子里疯狂地猜猜猜。   “前世我跟你说过这事儿?你记得些什么?”我眯起眼睛,凑到他耳边咬牙轻声问他。   他呵呵笑道:“娘子方才少说了些事儿,不知为何瞒着你夫君,我?”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不算什么!有人为白家父子,两肋插刀,一路告状,舌战讼棍,很是精彩!”   “我?”   常远点点头,我快速吃晚饭,将小九儿交给吟风。拉着他回房,让他好好给我交代清楚。他与我说,记得我前世曾经跟他说过,白家父子遇上了人命官司,又被人追债,是我帮着他们一路诉讼解决了事情,他记得小白大夫对我颇为牵念,很是牵念。我特么前世为什么跟他说那么多?我还有没有秘密可言?   我突然深感上天不公,为何他可以记得如此之多,我却只是短暂的一梦之后,丝毫没有其他记忆?不过听他这么说,我觉得我有必要快快找到白家父子提醒他们一下,就明天。   第二日一早,他抱着孩子,带着我上了马车,去了我记忆里的那个药堂所在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杂货铺子。问旁边的铺子老板,那老板说:“白家的药堂?半走两年多了,最近惹上了人命官司了!”   我靠!我这是来晚了?我愣了一下,常远帮我问白家搬到了哪里?打听到了新的地址,我们驱车找了过去,马车停下的时候,发现一个挺大的铺面,关门打烊着,门前坐着三五个大汉。看见我们下车,还抱着孩子,上来跟我们说:“延年堂这个黑心铺子,药吃死了人,黑心老板被官府抓了。看病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你们是什么人?”   “要债的!”一个壮汉跟常远说道:“替药行老板讨债的。他们欠着很多药材钱,给不出。我们正在让那老东西卖了药铺还我们钱,所以看病的话,找前面的千金堂去。”毫不遮掩的吗?这哪里是人命官司,完全是不要脸的千金堂在坑白家父子。   “白家家里有人吗?”   “嘿,跟你们怎么说不清楚,难道不要命了,让个庸医看病?”那看上去很黑道,很不好惹的哥们说道。   “我们是他家亲戚,是来访亲的!”常远如此回答。   “是吗?看上去倒像是有几个钱的。那也好,替他们还债吧!”   “亲兄弟,明算账,你不明白?我们只是亲戚,就是来瞧瞧他们。只问你,他们家人可在家?”常远笑着说道。   “小的进了监牢,老的在里面带孩子!”   “寄槐,翻墙进去,请白老出来开门!”常远吩咐寄槐,只见寄槐走到另外一边围墙那里,借着旁边的一棵柳树,翻进了白家。突然听见里面狗吠声大作。   那很黑道的哥们哈哈哈大笑道:“当我们傻啊!这家子老曲死,养了两条恶狗,我们才没进去。”同时看见寄槐已经回了围墙上,他站在围墙上对着里面喊道:“老丈,我家主人是您的旧友,她来探望您!麻烦您开门!”狗吠声委实凶猛。   我一看寄槐得不到老白叔的信任,索性将孩子塞给常远,撩起裙子,也借了柳树的力,翻撑着上了围墙,看见两条大狼犬,龇牙咧嘴对着围墙,而老白叔手里牵个小孩儿,站在院子里。我喊道:“老白叔,我啊!张燕啊!燕儿,你可还记得?”   “燕儿?”老白叔走近了过来看我,他叫道:“真是燕儿!”   “快开门!”我喊,喊完,跳下了围墙。看见那几个兄弟,嘴里叫着:“辣块妈妈,哪里来的泼辣货!”   我才不管他们,从袖子里拿出丝帕,擦了擦手,接过常远手里的孩子,等着老白叔开了门,缓缓地走上前,屈膝行礼道:“老白叔!”一副有礼有节的温柔小娘子的样子   老白叔看了看门外那几个大汉,紧张地说:“快快!进来!”我和常远带着寄槐听雨跟着他往里走。   两条大狼狗在老白叔的喝斥下,停止了吠叫,却嘴巴里呜呜地不停,看上去有些吓人。老白叔嘴里却叨叨着:“幸亏这两条畜生,要不然这个家都被他们毁了!”   进了客厅里,老白叔将他手里的孩子放在木桶里,给了他一个布偶,让他自个儿玩,这孩子很是乖觉,默默地琢磨着玩具。我坐下先跟他介绍道:“白叔,这是我的夫君常远,阿远,这是白叔!”   老白叔有些愣,看着常远说:“不是说,那个明祁……”常远叫了他一声白叔。   “明祁中了探花,已经成亲了。我也成亲了,这些事等日后跟您细说。先说说小白大夫怎么回事?看看我们能帮得上忙吗?”我赶紧问他,虽然从常远口中知道个大概,但是他也是通过前世的我批发给他,他又转了一道儿,不知道偏差了多少。   “这事儿,怎么说呢!你还记得咱们原来的那个铺子吧?“他问我,我点头无   ”原本咱们在河岸街那里的小铺子开着挺好,平日里病患也不少,虽然赚不了大钱,但是也能养活自己。这几年,阿文名气越来越响,攒了几个钱,他就动了脑筋把店铺搬到这里,又雇了两个伙计,生意也越来越好。你也知道那家千金堂养的几个大夫,不算坏,但是良心不好,不肯好好看病,专门给人治,不治断根。阿文是个实诚人,能一贴药的,绝不两贴。就这样,咱们这里天天排队看病都来不及,千金堂就没了生意,咱们以为做药堂就是做人,不能胡来不是?谁想到一个月前来了个老丈,阿文帮忙看了,其实就是个普通的风寒,用了驱寒的药,用不了两贴,就能好了。谁知道第二天,居然他们家就抬了人到了咱们药堂门口,说咱们的药吃死了人。要赔三千两银子,阿文自觉地没有开错方子,给错药。自然不肯赔了,他们就报了官。官府来查,说咱们里面添了熟附子,才吃死了人。祛风寒的药,添什么熟附子,就算是个学徒也不会这么开,更何况是阿文,我更不可能抓错。阿文翻出了开的方子,确实没有这个药……”老白叔跟我说着,事情的经过。   也就是说官府目前认为小白大夫是开错药,吃死了人,现在他们将人抓了进去。但是这个开错的药很拙劣。而且与此同时,听说延年堂出了问题,那些药材的供货商全都跑了过来,生怕药材款拿不到,因为延年堂是赊购的药材。但是这个时候,因为小白大夫进了监狱,所以老白就去想了办法托付了人,使了银钱,将柜上的银钱用作了打点,所以就出现了货款一下子付不出,货款付不出,那些药材商就更着急,药材商着急,那么就出现了一帮子道上的人,跟药材商说要帮着他们来要债,也就是我们门前看到的人。   常远听完老白叔的叙述,他沉吟了一下问道:“您走了哪些门路?”   “哪里有什么门路,就是托了之前给治好病的刘通判,他拿了一千两银子,到现在连个面儿都没见上。说这件事要摆平,少说也要两万两银子,两万两,就是杀了我们全家,咱们也拿不出来啊!”老白叔说道。   “白叔,小白大夫医术高明,就没有给什么高官诊治过?”   “他太年轻,那脸又更显得年少,别看二十出头,看上去还跟个十六七的少年,说有本事,那也只有那些请不起老大夫的人来看,所以穷苦百姓倒是不少。再说千金堂那些大夫也都精乖地很,他们对着有权有势的官老爷,或者富贵的肯给赏银的盐商都是拿出真本事的,也就几贴药下去就好了。真的他们几贴药好不了的,阿文也未必能治好。那刘通判也是疑难杂症了,才得了机缘。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赔给那病患了三千两,也就没事儿了!”说着老白叔开始抹眼泪。   “老白叔,您别着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不是?”我安慰他道。   “能想什么办法?咱们小老百姓,怎么跟人家斗,那千金堂老板跟咱们这儿的盐课司提举做了亲家,那是个什么差使?多少人巴结着?原本他想用三千两压垮咱们家,但是闹到后来,他们是打算弄死我们一家子啊!”   “寄槐,拿我的帖子去扬州知府,曲大人府上,明日约个时间,我去拜访一下!”常远对着寄槐说道。   “爷,现在就去?”   “嗯!”   “您和奶奶的安全,小的总要护卫好的!”   “放心,有你奶奶在,爷不会有事!”常远挑了挑眉,寄槐脸上肌肉抖了抖,转身要离开,常远说:“回来,顺带等下去狱中探望一下小白大夫,能交代的,交代一下,不要让他再受苦。”寄槐这才得令往外走。   老白叔看向常远又看向我道:“燕儿,你这夫婿是什么人?”   “叔,您别太担心小白大夫,这事儿我相公愿意出马,就证明有个谱儿!”我对他说道,然后看了看常远,对老白叔说:“我家夫婿是定西伯府上的长公子,在户部当差,官职的话比那什么提举应该要高上半级,这次出来是公干而来。”我怕他不懂,所以跟他提了一下常远的官职。   “啊呀!燕儿,你不会进了京城变了心,嫌贫爱富,抛了明祁,找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吧?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姑娘!”老白叔方才还在为儿子担忧,这会儿又脑子转到了这个上面,思路跳跃有时候是好事,但是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家那位,脸色不太好啊!   我解释,必须解释清楚道:“叔啊!是明祁被榜下捉婿,要去娶那侍郎千金……”我粗略将那点子破事儿,叙述给他听。   他听了气得叫了起来:“我当时就觉得那对母子没有你厚道,我和阿文都看中了你,那柳氏还不高兴了,指天誓日地说一定要娶你做儿媳妇。居然想让你给她死鬼儿子守寡,真是打地一手好算盘。早知道,那日就留下你来了!”我咧个去,他能不能换个话题,如今能救他儿子出来的是常远,可不是我。哪个男人能忍受去救一个曾经有心要娶自己妻子的男人?即便这个男人在他妻子心里不算啥,总归是膈应的。   我转换话题问老白叔说:“这孩子是小白大夫的吧?”   “是啊!那不是你不肯留下吗?前两年,就替阿文聘了个媳妇儿,不能跟你比,你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她就当好一个灶头,能洗洗衣服就不错了。她是个怕事儿的,阿文一出事,她就要带着孩子回娘家,我不让她带走孩子。她就自己回了娘家。”   我正在逗着孩子,老白叔叫他叫我:“姑姑!”我听孩子叫了一声,又唤了一声:“娘!”这下子阿远脸都绿了。好吧,不怪他!要换我碰上这种事,早就炸起来了。   刚好这个时候,我听见外边的拍门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叫唤声,让开门。老白叔走出去,打开了门栓,一个身段窈窕,细眉细目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我身边的孩子高兴地大叫:“娘!娘!”   那女人一听见这个声音,立马快步地不甚稳当地跑了过来嘴巴里叫着:“我的心肝宝贝,我的肉啊!”从木桶里抱起了孩子。上上下下,不甚友好地打量了我,问道:“你是谁?”   “是小白大夫以前的病患家属,路过这里特地来感谢小白大夫和老白叔的!”我对她笑了笑回答。   “姓张?”   “不错!”   “张燕?”   “确实!”   “我还没和离呢,就让你来登堂入室了?”那女人一下子叫了起来:“你个老杀才,我还想回来等你家垮了,至少把孩子给你老白家养大,你倒好,我还没走呢,就把他那相好的叫来了!”这是什么样的混乱逻辑,我可以预料今晚回去,自己拿上一块搓衣板跪上一跪兴许能求得原谅,虽然我全然懵逼加上无辜,但是常远会信吗?他脸都绿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那女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你丈夫的一个病患家属。我丈夫和孩子就在你身后,你眼瞎啊!我们夫妻今日上门来致谢当年你丈夫救我干娘之恩的。听闻你家相公出了事,想要帮助一二,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这么攀诬于我!”我寒着脸,怒斥她,被我斥责之后,那女子害怕起来,低着头,偷偷地看了看安安定定坐着的常远,和他身边站着抱孩子,拍着孩子的听雨。   这个时候蕴儿小手伸了出来,叫唤两声之后,哭了出来。我忙走过去接过孩子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   常远站了起来,对着老白叔道:“老丈,如燕娘所言原本她今日是来谢当年的治救之谊,既然听见了这事儿,我们夫妇自然不会袖手,能帮的忙一定帮。如果令郎是无辜的,想来我也能将他救出来,你俩且等我们的消息。燕娘,时间也不早了。该回了!”说这份话的时候,一个京城贵族子弟的气势拿了出来,我看老白叔和那女人连气都不敢喘。   常远搂着我的肩,往外走,样子很是亲密,但是那力量不容置疑,不容反抗!他心里很不爽,怎么办? 第62章   我与常远上了马车, 听雨跟了上来,看见里面气压超级低,将孩子塞进我手里道:“奶奶,您抱着小少爷。我坐外面。”说完, 她不进来了, 占了原本寄槐的位子,和车夫并排坐一起。   蕴儿一到我怀里, 就开始往我胸口上拱, 喉咙里还发出似哭非哭, 似笑非笑的声音。这是饿极了, 我把孩子塞给他。自己拉开衣襟,在马车的匣子里抽了一块细白棉布, 擦了擦, 挤掉了一些奶。从他手里接过孩子, 喂蕴儿喝奶,这一套动作自认为做得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滞缓。   我边喂奶, 边埋怨他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点子事儿吗?你吃什么味儿?”这叫做先发制人,虽然我知道,如果是我, 有可能就闹起情绪来了。毕竟某人今日在当场还是很给面子的, 也是一口应下会帮忙。   “吃什么味儿,我吃什么味儿?那个老白糊涂也就罢了。那个女人, 一进门就能猜出你是谁,这是何道理?如果不是那小郎中日日记挂,她会立马就猜到了?分明是对你有肖想。”他死犟着说道,说完还一脸不高兴地侧过头去,不理睬我,不过又回过头看着我和孩子。   我呵呵一笑,用非常挑衅的声音说道:“不是吃味儿,那是什么?”说着,往下看,目光集中在蕴儿努力吸吮的小嘴上,换上轻佻的语气问:“难道是吃奶啊?”   这话一出,撕裂了他闹别扭的脸,换上了想板又无法板,想笑又不能笑的脸,咬着牙问:“张燕,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多……”不知道是说不出口,还是找不到正确的形容词,总之没下文。   “流氓?下作?不要脸?这些是我潜藏在内心深处,只在你面前表现的优点。”挑挑眉毛,笑上一笑,妩媚一把我还是会的,我抱起孩转了个个儿,他那只小手,又捏地满手是奶水,擦了擦小手,继续喂他,道:“你被那杨可儿勾,我可曾有过半句废话?那薛玲珑蹬鼻子上脸,我还让你自己去跟她解释。你呢?这么点子没影儿的事情,就不高兴了。当时这父子俩家里没有个女人,我这洗衣做饭,当成是偿还恩情,他们父子却是把我当成了那田螺姑娘,不过十来天功夫,正是觉得我好的时候,我们却离开了,这不是将最美好的留在了记忆中。父子俩一脉相承,说好听的叫做率真,说难听的脚憨傻。不知场合胡乱就说了,那女子听在耳里,岂不是恨地要死?你偏偏到好,也跟着吃醋,这不是白瞎了?更何况假设你媳妇,都没有人瞧得上,只有你一个人瞧上,那岂不是你眼神有问题”。   蕴儿吃饱喝足,眼睛滴溜溜圆地乱转,常远拍了拍手,他立刻张开手要他抱。常远接过孩子,逗弄他。我整理衣衫,他伸了手,捏了我一把道:“把我当成儿子一样训了,看我晚上怎么教训你!”看起来,他心情已经好了。   已经到地儿了,我站起来,挑衅地道:“我等着!”撩起车帘,看见听雨低着头,掩饰不住的笑意,我突然有些凌乱,一道软布做的帘子,不隔音啊!我说来什么,她都听见了什么?   歇了个晌午,常远让我换了衣服,说带我出去兜兜风,探查一下这里的粮价。其实一路上过来我们发现粮价如预想中的一样曾现逐渐下降的趋势。扬州是海盐的集散地,同时也是粮食的集散地。盐是朝廷垄断,价格几乎恒定。粮价却是随着丰年和灾年差别价格差异巨大。这次是顶着陪着我回姑苏,祭拜养父的名义。但是实际上却是太子让常远对粮价进行力所能及的干预,另外需要常远对于扬州这里进行盐业的排摸。从常远那里我了解到其实朝廷对税赋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我初期有些不理解,但是想想道光帝,曾经听说某大臣一个早上吃三个鸡蛋,大为吃惊,说那大臣真有钱,一个早上吃九两银子。就明白了,其实一个从来不出京城,所有消息都是靠别人来传递的人,来决定国家所有的决策,处于失控就很好理解。   我一身短褐,他打扮成富商的模样,穿行于春风街,这条粮号集中区域,因为最最里面正是粮市。我们经过一个月的缓慢过来,这个时节刚好是初冬,刚好是新粮上市最集中的季节。   走进一家粮行,常远探问伙计粮食的价格,二十五文每斗,这已经是京城价格的一半都不到。我手里拿着一把米仔仔细细地闻了闻,转头对那伙计道:“今年粮食大丰收,价额跌地厉害,我家主子有个大酒场,想趁着粮价低,多买些稻谷,以后旧谷新碾,酿酒倒是无妨,不知道量大价格可以到什么样的地步?”   那伙计很倨傲的问我:“什么样的量?”   “问我们东家。”我回他。   “先买十万石,后续再说。”常远回他。   这个时候那伙计上下开始大量我们道:“客官莫不是扯谎?”   “不扯谎!自然是要买的。”   这时那伙计到里面请人,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见常远施礼道:“客官失礼了,听闻客官有意购粮?”   “不错,不过我刚刚到,还在看看。你家是第一家,总要进去多看几家。”常远说道。   “今年粮价不高,其实各家价格都差不多……”那掌柜很是客气地跟我们介绍今年的粮价。   粮价如金融品一样,追涨杀跌,供应量大涨,政府没有有效的措施,导致粮价跌至谷底。这家是如此,下一家也是如此,再下一家更是这样。   粮市逛完,他带着我去了热闹的一条街,我看大娘拿出来的虎头鞋颇为有趣,给蕴哥儿买了两双,看着冰糖葫芦好看,买了一串,常远与我伸手付钱。我又看见了鹅蛋粉,很是精致,提起了兴趣。我拿起了一个粉,闻了一闻,味道倒是还算馥郁,只是馥郁有些过了。   回去的时候寄槐已经回来,跟我俩回禀说道:“爷,曲大人说今晚在凤栖楼备下酒席,为爷接风。请爷赏光。”说着他拿出了手里的帖子递给常远。   “另外,关押小白大夫的监牢,属下进了牢里,见到了小白大夫,受了不少苦,被用了刑,那牢头只肯收探望的银子,其他打点银子不肯收。说这是特殊照顾的。属下又探听了一下,听说早就有人打点过了。要好好招待这位小白大夫。”   “千金堂什么时候打烊?”   “药堂打烊都很晚,酉时初刻左右。”   “行啊!你去白家,把白老爷子带去千金堂闹去……”我边想边吩咐寄槐。   寄槐听完一脸疑惑地看着常远,不知道该不该去。常远说:“听你家奶奶的,只管闹!刚好探探这扬州官场的水深。”   斜阳西坠,往来皆是匆匆的行人。扬州是这个时代超一线城市。夜晚也没有宵禁,所以此刻,才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开始,街上的店铺还没有打烊的。   常远应邀赴扬州知府曲大人之约,我则带着听雨,来到千金堂对过的杂货铺子。挑了一组江南来的泥人,憨态可掬,刚好可以带回京城给春梅姐家的娃儿们。另外掌柜见我拿了这一对泥人之后,又给我推荐了一个玉石枕头,看着沁凉,夏日用挺好,带回去给范家阿娘,我付了钱,掌柜见我爽气,索性一口气再推荐。   这时,门口力竭声嘶的哭喊传来,搞得人心惊肉颤,嚎叫声传来:“黑心的千金堂,从来不肯好好的给人治病,日日用药吊着害人,我家相公实诚,却被他们诬陷。到今天还被关在牢里,我们家里被他们派人堵住不让人接近……”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我早上才听过,那时我对她很是反感,现在我却心里为她喝彩。   “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病患,说我们的药害了他,方子里的熟附子这三个字可不是我儿子写的,不要在这扬州城,请扬州之外的大夫来看,我家的方子可能吃死人吗?”那时老白叔的声音。   “你儿子是官府抓进去,跟我们千金堂有什么相干的?没事别满口胡沁!”有人在那里喝止,“到我们这里来闹事做什么?”   “我家门口那些恶汉不是你家派的,我想去探望我家相公,典狱不肯通融难道不是你们买通的,你们家干这事儿还少吗?”   “快把着疯婆子赶走!”   我站在门口问店铺掌柜:“这唱的是哪一出,对过?不是药铺吗?怎么有人在喊冤,当这是公堂呢?”   “大娘子是不知道,扬州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了讲天下的货物十之二三从此地过,小的来说却是一个小小的药堂也容不下,这十二年来,凡是扬州城的大夫,如果不用千金堂的药,那都是不能好好地行医的,可这千金堂的药,如果您走出扬州城,就知道药价要高上三四成。多少次了,来开药堂的都没有好下场。这白家父子是愣头青,原本不过是小铺子,千金堂不将他们放心上,偏偏那小白看病便宜不说,药价还便宜,还效果好,小铺子开开能糊口也就算了,偏生还是个有想法的,开了个延年堂,抢了很多千金堂的生意,你叫他们能不恨毒了他们?“   掌柜的与这千金堂做了许多年的对门,在他的叙述中,千金堂,这是一招鲜,吃通了天下,只要城里的药堂,有丝毫的起色,价格便宜,效果好,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问题给害到关门,对付白家这种招数,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掌柜的,你说小白大夫可是以前在猫儿巷开药堂的那一家?”我装作很震惊地问。   “好像是吧?我也不记得了!”   “听雨,咱们过去瞧瞧!”我对听雨说了之后,快步往外走,用力拨开人群,还有人哎呦呦地叫,到了中心我看见那小白的媳妇,扑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寄槐护着老白叔。 第63章   我到寄槐边上, 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声音不大不小问:“寄槐,我让你去找我的恩人,你怎么在这里?”   寄槐用不知该如何回答表情道:“奶奶, 我倒是找到了您说的恩人, 可你那恩人只求我能帮他冲出那个家,却是来了这千金堂。”寄槐指了指老白叔。   “白叔!才五年未见,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用惊讶的口气说道   “你是?”老白叔用他的小眼睛眯着看我。   “张燕啊!”   “张燕?”他还摇了摇头, 一副不记得的样子, 我差点笑伤了。   “快五年了吧?你可还记得小白大夫当初救治了一个快要不行的妇人?那是我干娘, 我当时陪着我义弟进京赶考,路上我干娘得了病, 是在这个千金堂花光了钱, 也没治好病, 那时以为我那干娘就要死在了……”我的声音急切,却又真挚将这个故事说给了大家伙儿听。   “你胡说什么!我们千金堂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今日都是来找事的吗?”   “我记起来了, 是的,你还有个弟弟,是个小举人。”白叔一副回忆起来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寄槐厉害, 居然没有彩排就让人能演地如此鲜活。   “没有这事?你让你们坐堂的黄义宿大夫出来, 咱们来对一对证,这次路过扬州, 我要谢过白家救命之恩。也要跟黄大夫来算一算着延误救治,坑钱的账!”我冷冷淡淡地对着一排站着的伙计说。   “听雨,去扶白家嫂子起来!”我吩咐听雨,听雨答了一声:“是!”   婷婷袅袅地走了过去,摆出一副侯门世家大丫鬟的态度蹲下道:“白家奶奶,奴扶您起来!”那白家嫂子盯着听雨看了一看,抽出怀里手帕擤了鼻涕,擦了眼泪,搭着听雨的手起来,估计听雨心里是嫌弃的想哭了。   今天我要在这里演一个老套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却要切合惩恶扬善的结局,。   “给我将这群闹事的人赶走!”千金堂的人实在不耐烦了,围了上来,拳脚之间,推推搡搡,寄槐一怒之下动手打了那千金堂的人,千金堂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大喊:“还不快去报官,将这群闹事的给抓了!”等的就是这一句。   “抓吧!把我们一家子全抓了进去,你们就安心了,扬州再没有其他大夫了……”白家嫂子继续嚎叫。   “谁在这里闹事?”一群捕快,走了过来,来得还不慢。   “这白家老头子和白家的这个女人,诬陷我们千金堂害他的儿子和丈夫。这个外地女人,诬陷黄大夫。”   “告状去官府!来千金堂闹什么事儿?”那捕快说道。   “我来找黄大夫聊聊,当年坑尽我们的路费,心中可有愧疚!”我对着捕快说道。   “你们在干什么?”寄槐的声音,之间他揪住了一个捕快,将他从千金堂那群人中拉了出来,高举那捕快的手,被他拉住的捕快,被捏地松了手,手里的两锭银子掉了下来,滚了出来。跟我比速度?做梦,我捡起银子高举在手里道:“行贿?”   那些捕快将我们围住,冲上来要抓道:“抓回去,关牢里,”   “抓?什么罪名?”我冷笑喝道。   “冒认官亲!”为首的那个捕快回答地好生利索,“殴打公差!”   寄槐对着手里的那个捕快说道:“原来我抓着捕快收贿银就是殴打公差?”   “哎呦呦,疼死了!你放开我!”被寄槐捏着手腕的那个捕快大声呼喊。   “寄槐,放了他!”我下令,寄槐放了那个捕快,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捕快的头子道:“你们说我殴打公差,说冒认官亲,攀诬千金堂?我说你,索贿,这位捕头,我这手里有物证,这旁边有人证。你说到底哪个为真,哪个为假?我跟你走一趟县衙大堂?”   我顺便问那官差道:“这位捕头,不知道你们隶属那个县衙!”   “广陵!”   “老白叔,小白大夫的官司可是在广陵县衙?”   “正是!”   “寄槐,去凤栖楼跟你家爷说一声,让他去广陵县衙找我!”我跟寄槐说道。   寄槐弯腰道了一声:“是!”   “别想走!”有个捕头要留下他,我说道:“他的主子,我还没走呢!不过是让他去跟我家人说一声罢了!”   “张大姑娘,带累您了!”老白叔说道:“这如何是好?”   “白叔您放心,当初的这恩情,自然要还,只要真的有人陷害你们父子,定能还你家一个清白!”我高声说道:“不管是千金堂还是万金堂,左不过是一个理字,实在不行咱们到圣人跟前,告御状去!”   “官字两个口,有理无钱你莫进来啊!”老白叔说道:“我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为了儿子拼个命没什么?怎么能连累你呢!”   我听到旁边的人嗡嗡地议论,我劝慰老白叔,同时告诉旁边的人说:“这不算是连累,我并未做什么。官府想来也不能诬赖于我。众位乡亲,不知道各位是否有兴趣随我一起去县衙走一遭?”   “你这个女子,想要做什么?”   “你方才说得没错,有冤去县衙喊,劝老白叔去县衙喊冤。你们想要抓我去县衙治罪,那我去县衙评理!我倒是要看看,这扬州城难道还不能讲理了?”   “给我绑了!”我不知道他们认为我太愚蠢,敢惹官差,还是他们太傻居然没看出来问题所在。“   “谁敢!”听雨上前,“咱们是去评理的,凭什么绑?我们跟你们走!”这是我选千金堂的理由,而不是县衙门口,县衙门口还没开闹,就已经被抓了,根本不能引起轰动,而现在再到县衙,就有群众基础了。   ”都走开!看什么热闹?”官差这件事情上感觉有些恼羞成怒,或者说他们一贯是如此凶横。   但是吃瓜群众却也不是那么就能被打发的,因着离县衙就那么一拐弯的距离,居然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跟了过去。   到了县衙门前,我对老白叔道:“击鼓鸣冤去!”管它什么华灯初上,月上柳梢头。老白叔看看我,他好似缺了点勇气,倒是他那媳妇,冲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尽了力气,敲着鼓,那些差役反应过来,夺下她手里的鼓槌,已经十来下敲好了。   县官出不出来无所谓,只要吃瓜群众来了就好,越多越好。那小白大夫的媳妇是八卦的一把好手,我看她在那里有声有色地说着故事。一个愿意不收钱救人的,一个有着群众基础的小白大夫,和一个垄断了整个扬州医疗市场,一个长期用高药价控制这个市场的千金堂。白嫂子说道:“刚才那位大兄弟来找我们,说是咱们救下的那个夫人的儿子,高中了探花,娶了户部尚书的千金为妻!还有这位,是那位夫人义女,也加入了高门大户,听说夫君也是做官的。真是老天有眼,好心有好报,我家相公是有救星了。”   “什么?你说这位是官夫人?我说呢!这通身的气派!”一位仁兄说道。这个时候又加入了高官的元素,这个故事才完整了。   一个身着便袍的人从里面跑出来,他旁边的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叫道:“何人此时击鼓?”   “小女子白周氏,要鸣冤!”白家嫂子走上前跪道那人面前。   “你这女子,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吗?难道要老爷这个时候给你升堂?胡闹!快散了!”那师爷对着白嫂子说道。   “老爷!”捕头走了上前,贴着县官老爷的耳朵说了几句,只见那老爷怒目圆瞪,说:“岂有此理!给我统统押下去!”   那群捕头就团团围住了我们几个,我高声喊道:“押哪里去?我来评理,凭什么关我进牢里,用的是哪条王法?这里不是大周朝的国土?”   “少夫人!”寄槐来得刚刚好,我听见他的喊声回头道:“爷和曲大人来了!”   “相公!”我快步走了过去,对着快步过来的常远福了一福,常远看了看我问道:“怎么不在家呆着?出来做什么?”   他厉色相问,我低垂着头,这时候那个县官快步跑到扬州知府面前行礼,那扬州知府不客气地看着他。   我委屈地道:“妾身告诉过相公,此地有恩公,想要答谢,谁料恩公竟然已经进了大牢……”   常远听我叙述完道:“先见过扬州父母官曲大人!”我依言行礼,那曲大人让我免礼。常远对着曲大人说道:“曲大人,拙荆对小白大夫的这份恩情,一直惦念在心。不过人情归人情,还是要按照国法来审理这个案件。”   “相公,我怕他们官官相护!”   “胡说什么?曲大人官声极好,怎么可能相护你所言之人?这件事情你不要多插手,小白大夫如果是无辜的,那必然会还他清白,如果是有罪的,我们也不能插手!”常远对我呵斥说道。我一副从夫的鹌鹑样,听到他的话,连声说好。   那曲大人也已经了解清楚了是什么事情,他对我说道:“常夫人放心,本官一定会秉公办理!”   “多谢大人!”常远已经替我说了。   “广陵县,速速查明真相!这事本官要亲自过问!”那曲大人吩咐广陵知县。广陵县只能低头说是。   “既然如此,曲大人,今日离席之罪,相帮之情,常某实在感激不尽!”常远说道:“我家夫人在外,请容我先与她回家。等来日登门亲自谢罪。”   “好说!好说!”曲知府对常远说道。   就这样我被常远带回了住地儿,寄槐陪着老白叔和白家嫂子回家。 第64章   在厨房里, 我敲了个鸡蛋进面糊里,我看橱里有还有几个炸过的狮子头,看起来是打算红烧,一碟子白切的肚片, 另外有一碗酸菜, 缸里还养了几个螃蟹,篮子里有几颗白菘, 几根茭白。?   我拿了两个狮子头切了小块, 肚片切了菱形片, 另外酸菜、茭白, 白菘都切了小丁。又将三个螃蟹斩了块,沾了淀粉, 在锅里放了油, 对着常远说道:“给我添根柴!”?   ?  手里将螃蟹先放锅里煎一下, 取出在上面淋了黄酒,酸菜下锅就着剩下的油炒了炒,下了肚片和狮子头, 我问常远:“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对于我,把小白从牢里拉出来,收拾了千金堂就行了。”?   ?  炒得差不多了, 高汤加入, 一股蒸汽冒起,酸香扑鼻, 汤太少了,再加一勺清水大火煮开,这时听常远说道:“我方才已经飞鸽传书去了京城,问问太子这个事情,谁不想在盐业上插个自己人?”?   ?  “这里的官员个个都有根基,错综复杂,随便拔一个出来,都带着泥,怎么动?”我边问他边投入螃蟹,继续煮。趁着这个时间另外清水加盐烧了一锅子水,听他说:“如你所言,就是那盐课司提举背后也是有人的,而且来头还不小。”?   ?  将面糊用筷子拨拉进去,下面疙瘩问他:“是谁?”?   “黄侍郎升上去了之后,万侍郎就接替了他的位子,而这位万侍郎就是这位提举的亲姐夫。”?   “这位万侍郎在内阁中,他是谁的一派的?”我拨拉完面疙瘩,揭开烧螃蟹汤的锅盖,旺火烧出来的汤已经奶白,倒入茭白,白菘,用锅铲搅了搅锅。?   ?  “正是,是陈阁老的人!”   ??  “关相不是来了么?那陈阁老之前你不就说他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 他说这话就放心了,皇后与洛王一脉,秋天的蚂蚱啊!只分大小而已。我将面疙瘩用抓篱从这锅里捞进了那锅混杂的汤里,放了盐进行调味,洒了胡椒粉,再抓了一把葱花下去。?   ?  “所以这位提举拿来开刀刚刚合适!他的那位姐夫在京城也该另找靠山了。他一个小小的提举,有什么能力跟咱们这种太子的亲信,又是拿出税制变更,还能引出关相的人抗衡?”常说说的好自信。   ?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若是不把千金堂的背后靠山给弄掉,咱们一走,小白大夫就是被救了出来,他在这里,也混不下去。?   ?  “我们先什么也不要动。想来今日曲大人已经看见了当时的情景,这事情必然会在扬州官场,引起一番震动。且看明日谁先上门?我们再做下一步的动作。”常远与我说道,我点头称是。?   ?  面疙瘩汤好了。让听雨盛起来,我端了三碗出去,余下的让他们分了吃了。端到了客厅里我和常远对坐,给了小九儿一碗。在这样初冬的夜晚。一碗暖暖的汤落肚。十分的惬意。我吃完,我边看着小九儿。拿着小勺子。一口疙瘩一口汤吃得十分认真。她对于吃这一块。倒是和我有几分相似,也是十足的爱好。可见一个小吃货又在默默地成长。?   ?  足足这一日,从早忙到晚,未曾有过停歇。洗漱过后。给孩子喂了奶,拍着他睡下。常远还想解馋。我确实上下眼皮子打架,连敷衍都欠奉。他在我耳边,说我骗他,定要连本带息的向我讨还。真真叫要人命,这一折腾,差点折了我的老腰,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累死我了。?  ?我迷迷糊糊听着门开门关,吵吵闹闹的声音,照样闭着眼睛,睡得十分踏实,我明知道已经日上三竿,就是不想起来。直到听雨在我呱噪,说:“”奶奶快起来!有客来了!”?   ?  被他唤了三四遍,我睁开了眼,问道:“”做什么啊!好好让人睡一会,行不?”?   ?  “有夫人来访。奶奶见是不见?”听雨跟我说道,我心里默了一默,见常远去啊?见我做什么??   ?  “谁?”?   ?  “自称是严提举的夫人,另外一个是严提举的儿媳!是婆媳俩。”听雨回答道。?  ?   千金堂老板的女儿和她的婆婆驾到,这是唱的哪一出,如果要协商不应该是严提举找常兄商量吗??  ?  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问听雨:“你家大爷呢?”?   “已经出去了,说是去扬州府衙了。给曲大人赔罪去了。”听雨说,我想也对,因为我们需要将必然事件,演成偶发事件,所以昨天宴席吃了一半被打断。?  ?   “你让有根婶儿去跟这里的街坊四邻透露一下,就说那千金堂老板的亲家和女儿到咱们家来了,让这些人等在门口,来看热闹的越多越好。”?   “奶奶,您真是不怕事儿大!”听雨说道。   ?  我已蛔了半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闹得越大小白大夫越安全。”。站起来,到净房里洗漱,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等听雨给我梳头。?  ?不知道是不是在船上大半个月,吃不好,睡不好。铜镜中的我,原本的双下巴已经不再明显了,我摸了摸,肚子上的肉,好似已经少了。?  ?听雨好似我肚子里的蛔虫,跟我说道:“奶奶最近消瘦了不少!”?   ?  “是吗?”我明知故问。?  ?   “可不就是嘛!您看这脸颊上的肉,少了很多!“听了她的话,我感叹她真会说话。将我的发髻梳好。在头上插了一支凤钗。耳朵左右各一颗东珠垂坠。?   ?  又瞧见她拿来的衣服,沉稳大方的宝蓝色锦缎,配上白色雪貂毛镶边。这个时代,衣服不喜欢宽大。腰际那里,我发现有些宽松,让我心头一喜,果然是瘦了。在听雨的拾掇下,想来。虽然没有穿衣镜。光看着浑身的打扮。应该是将京城贵妇当前流行的样子表达了至少八分是有的。就这么着,我如京城的那些贵妇人,在听雨的陪伴下,走到内堂。?   ?  果然,有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候,瞧见我过来,脸上带着笑。?   好吧,我认输!这年老的妇人,白白胖胖,就是一个行动的珠宝架。头上居然是一套点翠的头面,这玩意儿珍贵地罄竹难书,据说要好几只翠鸟的翅膀和尾巴毛才能弄成这么一套首饰。?   ?  还有额前坠的那颗珠子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在没有人工养殖的珍珠的今天,这么大一棵野生的珍珠,这是多么的难得?在脖子上那个那一串,各种各样颜色的宝石,除了切割实在没法子看,东西都十分贵重。?   ?  那年轻的妇人,显然也是首饰爱好者。我只能改变策略我告诉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不靠衣装我靠内在的气质。什么让我承认一下自己穷?好吧,我就是穷。她们是来红果果地炫富的。我被实力碾压。   ?  那婆媳俩对我施礼道:“见过常夫人!”?   “严夫人!”我回了她们礼,并问道:“不知道两位今日来所为何事?”?  ?   那位年长的妇人说:“听闻常大人夫妇路过扬州,想托两位给我京城的姐姐捎些东西,带个信儿!平日里托付其他人带话带信,我心里总是不太踏实。刚好。常大人。与我那夫君的姐夫,同在户部任职。今日拿了些东西过来,想请夫人。转交给我家大姑奶奶。”?   ?  ”恕我孤陋寡闻,不知夫人所言,您家的大姑奶奶是哪位?”我装作不知问她。?   ?  “乃是,户部侍郎万大人的夫人!”严夫人说道。?   ?  “原来是侍郎大人的夫人。”我恍然,做出久仰的表情。?   ?  “我家夫君也是得了姐夫的帮助,才得以外放扬州。他们姐弟十分要好,请夫人务必帮忙将这些东西带到!”许是我从原来端着的态度改成了谦和,给了她信心,她开始感觉好了起来。?   ?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按照西游记的理论,没有背景的妖怪才可以被打死,有背景的妖怪,都会上天,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通天的。她在告诉我,她们家背后有大靠山,是可以决定我男人升迁的。当然也是红果果的诱惑,若是普通京官,听见这么一个机会,自然会掂量掂量,然后屁颠屁颠地接过这些东西,等回京城的时候,刚好借着机会去巴结上峰。 ?   ?  这话谈到这里,我与她说:“夫人可能不知道!我出身市井,平日很少交际。所以也不认识,您家大姑奶奶,恐怕有负夫人所托。扬州乃是,南方去京城的必经之路,不如托付给其他可靠之人?”是的,我拒绝了这个有利可图的顺带。?  ?   那年轻女子身后的丫鬟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那妇人,年轻妇人低头将那盒子打开,里面一颗颗有拇指盖那样直径的珍珠,总共十颗,躺在红色的锦缎上,她开口道:“托夫人办事,自然是有谢仪!这些略表心意,请夫人笑纳!”?   ?  我看着这几颗圆润的珠子,略微出了神,道:“这等样的大礼??”我踯躅着。?  ?   她见我神情松动,就上前道:“这也不值当什么,夫人能帮忙顺带,已经是帮了大忙。夫人拿着便是。”拿与不拿就决定了她下一步的动作,如果我拿了就代表所谓的报恩之事可以不了了之,都是可以用金钱解决的。她将这盒珠子塞到我手里,我十分为难地拿着珠子。?  ?  她看我拿下了这东西,赶忙对我言道:“如此,事情就拜托夫人了,家中还有些事情,告辞了!”说完那老妇人也跟着她告辞。?   ?  我拿着手上的珠子送她们出去,到门口她们一直喊留步,我大声说道:“严夫人,我张燕既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休想用这些东西来贿赂于我。这些珠子你们拿回去,一是一二是二,小白大夫有没有罪,自有王法来判。”说着我还展开了盒子,外面婆婆妈妈已经聚集了不少。如此一来哗然!?   ?  “我们俩前来是请夫人您带东西给京了的亲戚,这是请您带东西的谢礼!您为什么要诬赖我们?”那年轻的妇人说道。?   ?  “什么带东西?顺带捎东西要这么多珠子?两位,何必抵赖,拿回去!”我上前塞在她手里,命令道:“给我把门看紧了,以后这种行贿送赃之人再放进门来,打断你们的腿!”我严厉地对着门口的两个家仆说道,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管它外面沸反盈天。? 第65章   闹腾了这么大的动静, 我边在家煮晚饭边跟从探视小白大夫回来的寄槐说话,寄槐告诉我,小白大夫已经在牢里条件有所改善,他身上的伤却是个问题, 我问:“是什么问题!”。   “他自己能开药方, 却整个扬州城没地儿抓药,千金堂的药他不敢吃, 自家的药房又被封了。”寄槐说道。   “千金堂的药怎么就不敢吃了?你明明白白去千金堂就说这个方子是小白大夫的, 让他们抓药!”   “要是他们不给抓怎么办?”   “大家伙儿都知道全扬州城只有一个千金堂, 要是他们不肯卖药, 就是想要陷害死小白大夫。等抓好药,再说一句, 如果小白大夫吃出毛病, 那也是他们故意陷害。刚好每天增加点新鲜。这样热度才不减退!”   寄槐一听呵呵一笑道:“属下明白了!”   我这晚饭烧好了, 常远却还没回,我让小九儿去拿几个核桃来,放在手里两个核桃对捏, 捏碎了,摊开手掌将核桃仁挑出来给小九儿。小丫头看我两个核桃一捏就开了,也有样学样,挑了两个小的放在手里, 用了吃奶的力气, 脸涨得通红,也没能捏开。只能递给我道:“嫂嫂!”   我在小朋友面前, 嘚瑟地接过她的核桃,轻轻一捏,壳子应声而开,里面的肉露了出来,小九儿捡起核桃仁塞嘴里,但是眼中充满疑惑,我揉了揉她的头道:“多吃点饭,长力气!”   “别听奶奶的,九姑娘你已经吃的够多了,再多吃,太胖了以后就没人要了!”吟风抱着蕴儿过来,我接过孩子,小子现在有他姑姑的一致的趋势,往胖墩墩的样子发展。我亲了他一口面颊,他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季松匆匆忙忙的从门口进来,见了我,道:“奶奶!”   “听雨,阿远回来了,你去把锅里的汤和炖着的菜盛出来!”我叫道。   “爷没回来,他让我回来找奶奶,让您快去给他解围。”寄松说道。   我自个儿,捏了一个核桃,剥出里面的肉来,塞进嘴里嚼,核桃略带苦涩的香气在嘴中,漫溢开来说:“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要我怎么做?”我脑子里盘算着,所谓的解围,多半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总得脑子过一过。   “爷被曲大人留下了。曲大人非说昨儿没有吃成,今日一定要补上,就把咱爷拉了出去。却没有去凤西楼。”   “难道去了青楼?”我猜测。之前,听长远说。这南方官场,钱多,事少,离皇帝远。所以颇为肆无忌惮,毕竟京城里还有一堆的御史言官,随时随地的准备喷人。到了这里,只要能混进核心团队里,那日子过得比皇帝还逍遥。寄松点头,验证了我的猜测。   “要我去干嘛?”我问他。寄松为难的看着我,说:“小的也不知道,也只说让我来请奶奶,说奶奶过去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这是要我自由发挥吗?   扬州城,华灯初上,我坐着轿子,撩开窗帘,看着街边的人,人来人往,街角蜷缩着一个个穿着破袄子的乞儿。   渐渐地莺声燕语,传入耳中,招揽声:“爷,奴等你很久了,你难道忘记莫娘了?“   ”哎哟,爷可想死奴了!“已经到红灯区了,从窗口往外看,一个个女子,都穿的颇为严实。从历史书上也好,或者本朝的听闻也罢,据我所知扬州城的这个娱乐业绝对是空前的发达。   我的轿帘被寄松拉开,他说道:“”奶奶到了!”我走出轿子,抬头看去。两串红灯笼。挂在大门口。上面有个匾额,就两个字,绮园。   我看着紧闭的大门上的两个铜环,问寄松:“就是这里?”   “是!”他回答之后,上前去敲门,门打开了一条缝。有人探出头来问:“谁呀!”   “这位小哥。我家奶奶来找我家大爷。”   “来找谁?”那人问道。“找我家常远常大爷。”   “不认识,没这个人!”那龟奴回答地十分干脆。   “我方才从这里面出去,怎么这会子你又说不认识我了?”寄松实在太老实,还与他辩解,这种龟奴都是狡猾狡猾滴。这样争论有什么用?   “开门!”我上前命令道。   “这位大娘子,咱们这个地儿是干什么的你可知道?”那龟奴上下打量我问道。   “我来找姑娘聊天可行?”我开口说道:“生意上门做不做?”   “小邓,什么事儿?”里面一个女声传来。   “妈妈,有位娘子要进来找姑娘!”   “找什么姑娘?让她走,姑娘进了这个地儿就不是她家的人了,以后断了念想,别再找过来了!”   “妈妈,她不是来认亲的,她是来找姑娘陪!”那龟奴解释道。   “开门,我倒是要瞧瞧是谁来闹事?”那女声传来,门被打开,庭院里挂着上百个红灯笼,将庭院照相当敞亮,果有灯红酒绿的旖旎。灯笼之下,中间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三十岁左右的美妇,回廊上还站着几个瘦弱的年轻女子,拿着帕子看着门口的我。这一概人等的打扮,让我重新对烟花女子的认知,做了调整。完全不似我印象中的袒胸露乳配上齐P小短裙。   “是你说要来咱们园子里找姑娘?”那妈妈展开笑容,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但是灯笼之下,人倒是甚美,淡淡的风尘气息,那举手投足的风情,我倒是觉得比回廊上的女子更有味道。   “没错!”我回答。   “娘子可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所在?”   “青楼!听曲,看美人的所在。”我笑着回答。   那龟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妈妈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道:“女人心大些的好,男人逢场作戏这种事情难免,何必上门?弄得大家都难看,弄得家庭不睦。他回去了,那个家就还在,这么一闹要是弄得天下皆知,回不去了,这个家就没了。”   “可不就是!”一个男子搂着一个娇小的姑娘从里面出来,“谁家的母老虎,居然到这等地方来找男人!若是我回家就立刻就休了!”   “我说了是来找姑娘的!你这里我没见写着女客不接?没有的话,生意上门了!让姑娘来伺候我。”我没搭理那人的话。   那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娘子听我一句劝,回去吧!趁着你家男人还没知道!”她的意思很明确,要想日子过得去,头上必须有点绿。   “你当我说着玩?”我眼睛一横,厉色看向她。   “妈妈让她叫姑娘,一个女人,我看你怎么睡姑娘!”那个酒色掏空样子的男人,在那里叫嚣道。   我呵呵一笑,对着寄松说道:“等下你给我回家,给我把厨房里那一筐子白萝卜给拿来!顺带拿把雕花刀来!”我瞧着寄松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脸色已经相当不好。   我边说,边往里走,走过妈妈身边的时候说:“既然这里的姑娘除了聊天喝茶,还必须有下一步,我这倒是做不到,不过借个工具还是能做的。我雕花的本事十分拿手,从儿臂粗到手指细,从满是纹路到光滑细腻,都可以,姑娘想要什么尺寸,就有什么尺寸,想要什么样儿的就有什么样儿的,包她满意。”   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我看了他一眼,道:“黑眼圈如此重,若是实在勉强,等下送君一枚白萝卜,撑一撑你那雄风!”说完,拿起墙角一把扫庭院的竹枝扫把,将那扫把的柄拿在手里,轻轻一折,给折了一段,将那剩下的扫帚归位,拿了上头的一段,塞在他手里道:“若是你等不及,姑且用这个吧!用的时候当心上面的刺!”母老虎是要本事的,男尊女卑,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力量的不平衡。   我环顾四周,这里的姑娘很是娇小,比我矮了大半个头,我挑起一个姑娘的下巴,道:“长得不错,会弹琴吗?”   “会!”那女子轻声说道。   “就你了!给我唱两首曲子去!”我笑着说道。   那姑娘很是听话,带着我往里走,寄松在那里喊我道:“奶奶!”   我回头对寄松说:“你去跟你家爷说,今儿晚上不必等我了,我自有姑娘伺候!”寄松那耿直的脑袋不够用了,他凌乱了,这老实孩子。   那妈妈跑我前面来堵住我的去路道:“这位夫人,莫要为难咱们!”   “你开的是青楼,迎的是四方客,有钱赚就行,我怎么为难你了?”我笑着说道:“京城拂柳姑娘,为我单独唱过曲!寄松,我说的可是实情?”   “是!”寄松老实地回答。   “妈妈不会不知道拂柳吧?”我抱臂问她。   “花魁娘子,自然知道,她的一曲《一剪梅》,听说惊艳了整个京城。”那妈妈还有些见识。   我挑了挑眉,想了想,如何邪魅地笑一笑,与她说道:“那一剪梅,正是我赠与拂柳!”这话不算是胡说吧。那妈妈突然显示出进退维谷。   “姑娘你叫什么?”我不再理那妈妈,侧头问我身边这位姑娘。   “奴家霓裳!”这姑娘回答地很是细声细气,好似没吃饱饭,跟着她进屋吧。   除了那张床略微大了些,这间屋子略嫌局促,想来这个姑娘在这里地位不太高。她在桌上将琴放下,拿了香炉,想要燃香,被我制止,这青楼之内,这香我还是不闻了,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让丫鬟上茶之后,自己抚琴,不过开了个头,跟拂柳比起来相差甚远,我让她停下,陪着我聊天道:“你今年几岁?”   “奴今年十六了!”   “怎么这楼里的姑娘看上去都很是瘦弱?”我问她,都是风吹就倒的模样。   “夫人难道不知,扬州有瘦马?”那霓裳姑娘说道。   “扬州瘦马?”我抬头仔细端详她,眉目低垂,温顺秀丽,羸弱瘦小。   “正是!”那姑娘道,我很是有兴趣道:“你与我说说这瘦马是怎么回事?”想起当初我养父刚死,就有牙婆子上门,说要收了小姑娘,说去养瘦马,以后给富贵人家做妾,一生享受不尽富贵。说我很有潜质,我彼时,拿了一个树墩子,用斧头将它劈成了一片片的干柴,那牙婆子瞧了,觉得这个潜质,有待认证,就走了。我拿干娘抱着我哭说,就是一起死了也不会卖了我。卖我?我彼时脑子有点方。   “奴家家贫,上头有长姐,下面有幼弟,六岁上头阿娘将我一贯钱,卖给养母做了女儿,当成了瘦马来养。十五岁,绮园来挑姑娘,养母便将我卖给了妈妈。”   “瘦马不是给人做妾的吗?你长得不错,缘何会来青楼?你学艺不精?琴棋书画不佳?不懂账务?不知厨艺?”我问她,至少她弹琴确实不在行。我对于瘦马的印象是以服务富商为目标客户,培养妾室为主要方向的,怎么会跟青楼有关。   “都不是,是奴的这一双脚!”她露一双弓起的墨绿绣花鞋,道:“夫人可瞧出什么来?”   我摇头,这双脚怎么了?她说:“我这是四寸的银莲,哪里能进大户人家去做姨娘?丑都丑死了。”她这话说出口,看了看我脚下,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夫人,我是说扬州这里规矩大,女子之间都会攀比这小脚。男子还喜欢赏莲,所以脚大了就卖不出好价钱。奴被人挑了几次之后,养母就将我卖给了绮园。”她低头叙述道,我靠!   敲门声传来,这女子的小丫鬟去开门,常远一身酒气,气冲冲地走进来道:“张燕,你这是在干什么?”后面跟着昨日一见的曲大人。 第66章   常远脸色通红之外眼睛也红了, 整个人看上去挺不正常,我站起身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他将我的手扯下来, 再问:“你来做什么?”如果话不经过大脑思考呢, 我就该回答,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但是此刻, 我的大脑是在线的, 并没有出门远游。我慢条斯理的告诉他:“你来干什么?我就是来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完, 他身形还晃了一下, 我好想伸手扶他一把,唯独心里却暗骂这个白痴, 居然会上人的圈套, 一点点警惕性都没有, 看看人后面的曲大人,屁事儿都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与他对视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以无奈的口吻道:“相公,今日出门之时,我如何嘱咐于你。若是你还记得,你是不是应该知道这是哪里?莫要忘了出京之前。”我一脸地语重心长, 一脸地莫可奈何, 一脸地正义凛然。   “出京之前?”常远似乎有些糊涂,他略微沉吟一下之后, 如醍醐灌顶之态,又似出了一身冷汗道:“多谢夫人提醒!”   只见他转身就对曲知府说道:“曲大人,多谢招待,下官告辞!”   曲知府说道:“常大人客气!”我看他也在沉思。   说完他对我说道:“夫人请!”我看他走路不太稳便。   我转头对那曲知府道:“曲大人,不知道我家相公是喝了什么不该喝的?还是中了什么迷香?”说这话的时候姿态端着,不紧不慢,好似对着一个下属。   “常夫人所言,下官不解!”那知府对我说道,一脸地无辜。   我脸色微微泛冷道:“曲大人!京城的风向,大人似乎不太明白?”话语里还带着一丝嘲讽。   他立马神色变幻,很是精彩,对我说道:“常大人不过是闻了助兴的香!他从来不闻,效果就强些。只是这香于身体无妨,等下解了就好了!”   “看起来曲大人是时常闻的,好雅兴啊!难怪,难怪!”叹息一声,话说半句,又对着道:“如此,相公,你忍着便是。”   我问那姑娘道:“霓裳姑娘,不知今日茶水钱几何?”   那鸨母挤进来说道:“不用,不用!夫人不过是来坐了坐,哪能收钱?”   “不要等下我走了,收在扬州府的公账上,民脂民膏,不敢取用!”我一脸严肃看向那鸨母,那曲知府呐呐说道:“不会,不会!”看来他的联想能力很强,我略微引导他就想到了,真是个有前途的官员。   走到门口,寄松为常远牵来了马,我的轿子也停着,我对常远说道:“相公,这样骑不了马,不若坐我的轿子回去。”   “那夫人呢?”常远看向我,感觉有些为难。   “我走回去便是!”我笑了笑说道。   “还不快去准备马车过来!送常大人与常夫人回去!”曲知府对着鸨母吩咐,那妈妈马上让人去取车过来。   上车前,我与常远谢过曲知府,我看那曲知府一脸的恭敬,知他如今是信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在车上,他扯过我揽在怀里,浑身的热乎劲儿和酒味儿,让我有些恼火,掰开了他的手,将他按在车厢壁上,瞪着眼睛问他:“你脑子呢?我才不信他们就是随手燃的香。铁定是有预谋,你怎么会上这种当?”   “媳妇儿,先别说这些,帮我降降火再说。行不?”他脸色潮红,到底是手劲比我大,挣脱了我的手,将我拖住。就跟狗似的,往我脸上啃来。我怒目道:“先把话说清楚,是不是想借着药劲儿把生米煮成熟饭,弄一个瘦马回来?”   “要是想弄瘦马,我不会让寄松回来叫你了!这扬州府也真是下三滥,我真是不小心!”他略有些求饶道,手实在不安分,上上下下乱摸。   “就一会会的路,你降不了火,别闹了,回家再说!”他这个德性,这么短的路,闹腾起来,下车怎么办?我劝他。   他把脸贴我脸上道:“让我凉一凉!”真是宠地他没边了。   好在这路程实在短,不过须臾就到了地儿,他先下车,等我从车上出来,他将我直接抗着进门,看得小九儿哇哇大叫道:“大哥哥,你放嫂嫂下来,不要打她屁股!”天真烂漫的孩子啊!听雨暗笑,将她的口捂住。   到房里,我脑袋血流不畅,胃部被他硌得难受,道:“放我下来,我要吐了!”听雨在门外将门拉上,我被他扔到床上,脚上的鞋都没脱,这不是要脏死,我坐起来正在脱鞋,他站那里抽了腰带快速地扒拉光,我将将把鞋给脱下来,已经扑了上来,衣襟被拉了开来,冬日里我要哺乳,里面没衬裹胸,这倒是便宜了他,这般不管不顾,也是我初次见识,昨儿身体被掏空了,今天又要拆散架了,真真叫要了人命。   我也懒得再梳洗了,闭着眼睛跟他说道:“帮我擦一擦算了,我不想动了!”谁想到我推推他,他将手挂我腰上道:“累死了,睡吧!明天起来再换洗!”说完,就听见鼾声传来……   第二日醒来又是午时,如果不是饿地难受,我恐怕还能睡,我睁开眼,他也还在身边。我坐起来,身上粘腻,他的手又伸了过来,被我拍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说:“我去净房,你让他们拿两桶热水进来,好好洗洗!”   我坐那里吃着饭,对听雨说:“让寄槐出去买两只王八回来,晚上炖汤喝!”听雨应了一声,我又抬头看着正在吃东西的常远道:“你爷,眼下青黑,要好好补补!”   “我昨儿原想着你过来装个悍妇,将我拖走就行了,谁料想你居然装神弄鬼,充起了太子亲信!”常远舀了一碗汤对我说道。   “主要是下午我已经装过悍妇了,同一天表演两次悍妇,没什么意思。”我说道,顺便把昨天严家婆媳上门的事儿给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   他也将昨天在曲知府那里的事儿跟我说了一回,扬州知府这个地位在全国各地知府当中那是排名前五的,如果在朝中没有人,压根就不会得来这个职位。所以他是知道这些日子朝中的风云变化,他也知道常远虽然算不得核心人物,却是新贵,还是这个税赋这一块的关键人物。所以与他一来细聊,主要是为了能了解更多,而去那园子,是某盐商相请,他估摸着昨日是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姑娘,如果真成了,即便是我这里没谈成,那他那条路就可以走了,毕竟在他们心里,女人不顶事儿。   我呵呵一笑道:“这盐商能力可真大,能请得动知府,还能让知府来请你过去。还没熟呢,就给你下美人套!”   “可你昨日晚上那做派,足够让他们心惊胆战一阵子了。”他笑着说道,昨日我那一出,那些官员为民办事不会,但是揣测这些确实一等的好手。常远这种出身为什么会娶我?他们可不会以为两情相悦,毕竟我那一双大脚,在他们眼里是丑极了,更何况还有这等趾高气扬的脾性。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我是太子安插在常远身边的人。   “这帮子人都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以为钱能通神!尤其是咱俩在京城还是出了名的穷。”   “难怪行贿起来如此直白,直接送珠子。不过没提是为了小白大夫而来!”   “你昨天这事儿,记得你一直说自己是证据的挖掘工,而不是证据的制作人。这事儿怎么就构陷人行贿了?”   他倒是记得,这是我的原则,对于得罪我的人也好,挡着我的道儿的人也行。如果这个人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我是绝对不会去为了报复而去陷害他。我一直是按照投资理论中的顺势而为,如果这个人确实有很大的问题,那么我会利用机会将他的问题暴露出来,而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曾经有朋友说我适合做高官,因为有容人的雅量,那些耿直且清廉的下属,即便将我骂地狗血淋头,我也不会因此给他们穿小鞋。有这样的原则从某种意义上,可能我内心还是有一份惩恶扬善的侠义心肠。   我清了清喉咙跟他说:“我并没有诬陷她们,如果不是为了小白大夫的事情,她们俩过来干嘛?她们自以为聪明,想要以万侍郎为靠山,不明说,但是半威胁半诱惑地让我放弃小白大夫。可她们哪里知道我会不顾万侍郎,直接跟她们撕破脸皮。”   “这话倒是说得过去。”他对我说道,“等着吧,他们马上会再来的!越猜越心惊啊!”我心里嗤笑,难怪前世有骗子买一套军装,能骗一帮子政府官员。   我们刚刚吃完饭,端着茶,剔着牙,听着寄槐说小白大夫生存环境极为改观,就有人来报说:“扬州府来人!”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进来,跟常远行了礼,又对着我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常大人,常夫人。延寿堂医死人一案,三日后我家老爷亲审,定要让真相大白。”   “曲大人公正不阿!定能还小白大夫一个清白!”常远正色说道。   我微微一笑道:“扬州城在曲大人的治理之下,实乃百姓之福!”我承认这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第67章   这是一场充满了戏剧元素的堂审, 而扬州知府还选择了公开审理,这公堂之外就人山人海。常远被请到了堂上听审,被则被安置在堂后,一张桌子放了果子点心茶水, 待遇堪比听戏。外面声音吵杂, 听见一声惊堂木拍下,差役威武声喊出, 好戏正式开场了。   “带人犯!”   “下跪者何人?”   “草民白少霖, 拜见知府大人。”   “原告呢?”   一下子外面又如菜市场那般沸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惊堂木的响声, 肃静。貌似那原告缺席,此刻是招来了刑拘小白大夫的差役, 前来答话。   原告缺席, 却是个硬伤, 我开始嗑瓜子,听着那差役的答话。总之就是人告了,就搜查出了证据了, 证据是药渣和方子。   “带千金堂伙计,沈阿牛!”这一个人是昨天上我家门的证人。今天阿远亲自带着他去了堂上,按照前世的讲法,他是污点证人。   “沈阿牛, 你与死去的蔡四是什么关系?”曲大人的声音。   “大人, 小人与蔡四的小儿子蔡贵是邻居,蔡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年纪大了之后,他老伴过世了,他自个儿年纪大了脑子很是糊涂。蔡贵的媳妇很是嫌弃,之前还让他住在家里的茅草棚里,后来就赶了他出来,将他扔在了一条破船上,用了根链子锁着。有一顿没一顿给他吃。咱们这些邻居,偶尔会给他些吃食。这老头过得实在可怜。我在千金堂算是个管事,这两年延寿堂抢了我们不少生意,上面想要收拾他们,原本想要去弄个乞丐搞一出,我想着这老头活得也是受苦,那些乞丐好歹还能自己乞讨,蔡四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所以我就出了这个主意,我来做这个事儿。小人就找了蔡贵,许了他十两银子,他一口答应,那晚将老爷子浸河水里……”这个沈阿牛说着就哽咽起来,整个堂上再次声音吵杂起来。   “就这样当晚老爷子烧了起来,那蔡贵给他换了衣衫去了延寿堂,回来的时候,是小人给那蔡贵熟附子。那蔡四一天都没有熬过,之后蔡贵带着蔡四的尸首去了延寿堂闹了起来。此事小人有罪!”那沈阿牛算是说完了。   许是这样的虐待亲父已经触碰了所以人心内的底限,原本是审小白下毒的案子,堂上很多人要求严惩那个恶子。   “一人之证词不足为信,传蔡四邻居上堂。”   接下去几个邻居都证明了,蔡贵之恶,一个大娘说:“这不是说笑话吗?蔡贵的婆娘天天巴望着她公公立马去了,有病会给他治,那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阿牛啊,你做这个事情是让蔡四解脱了,可你却害了小白大夫啊!”   再次鉴定笔迹,熟附子这三个字是后来添到方子上去的。如此这般,事情很是简单地水落石出。曲大人下令拘捕千金堂的掌柜夏如海和在逃的蔡贵,看起来他的意思明确,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掌柜的问题,跟千金堂的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扬州城官商勾结地真是已经到了极致,即便是有常远在,还在蒙混过关。   千金堂掌柜夏如海,因为陷害延寿堂之事,致使延寿堂被关,小白大夫入狱,所以曲大人做主,虽然千金堂的童老板不知情,但是终究是他的药铺犯的事儿,判罚千金堂赔偿延寿堂白银三百两。我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真是和稀泥高手啊!   我俩努力演了这么久,别说是那位严提举,就连那千金堂也基本上丝毫无损。这个结果,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常远到后堂来接我,看我一脸懊丧,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走吧!总算小白大夫是搭救出来了!去他家瞧瞧!”   我只得收拾好心情,还与那曲知府对了一个照面,他还乐呵呵地与我打了招呼,一副他今日所判定,简直就绝世好官的模样。在去白家的路上常远安慰我:“大周朝吏治败坏,扬州这里更是错综复杂,没救了才要推倒重来。这样的结果,不是证明了咱们那个税赋变更根本行不通吗?有心无力的结果才更接近于真实,到太子那里反而好啊!”   “你早猜到了?”   “不,我两手准备着。这个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听完他的话,我无言,有什么好说的。正是因为现在的黑暗才需要被撕碎,如果一切都是可挽救的,还要我们做什么?   我脸上挂了笑容,毕竟人小白大夫能回了家。我们的马车到达的时候,白家门口还留着一捆未燃烬稻草,这是让小白跨过去掉晦气的,看来已经回来了。我们俩跨过白家的门槛,见里面人头攒动,我看见老白叔,高声叫了他,众人这才回过头来看我们,老白叔拖着清瘦的小白快步到我们面前跪下道:“多谢两位搭救!”   常远马上托起老白叔道:“白叔,这如何使得?燕娘念及当初的恩情,将您当成长辈,我自然也当您是长辈,岂有长辈给小辈行礼的道理?”   “白大哥也快快起来!”我嘴上如此说,却不敢伸手去搀扶瘦得肩胛骨都突出的小白。只见他抬头看我,那眼珠子却是一眨都不眨。   常远侧过头,搀扶起了小白大夫道:“少霖兄快快请起!你能脱今日之难,正是你往日治病救人的福报。”等他站了起来,常远还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   白家的邻居和亲戚看我们过来,纷纷告辞,白叔送走他们,小白大夫带着我们进了客厅就坐,白家嫂子端了糖水蛋过来,我接过糖水蛋,咬了一口,对小白大夫说道:“白大哥,嫂子着实让我钦佩。为你尽力奔走!”   “他要是能感念我一点点的好,我就烧了高香了!”白家嫂子心气不平地说道。小白转过身去对着白家嫂子说道:“苦了娘子了!”这一句朴实无华的话,让白家嫂子突然之间奔溃地放声大哭,她说:“我真是没用!”   “但是你一直在他身边,我想你比白叔更期盼他能出来,因为他是你丈夫,是你孩子的爹,今生唯一的依靠。”我表情非常严肃地说着这些话。   白家嫂子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道:“燕娘,你们留下来吃饭吧,我去做饭。”小白大夫转头目送自家娘子离开,我心里宽松了,年少时的影子和患难与共的妻子,影子终将远去。   “白兄以后有什么打算?”常远问他。   “我想将这延寿堂卖了,之前是我太痴心妄想了,想要建个价格低廉的药堂,能惠及普通的百姓,这次的教训让我吃尽了苦头,我爹已经年老,我还有妻儿要养活,这做生意不似看病抓药。以后做个行脚郎中,为更多的人出诊,想来不会得罪谁了。”听这话好似心灰意冷。   “白兄何必如此丧气,所谓苦尽甘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延寿堂我看应该开下去,并且好好开。以白兄的品行,我和燕娘自然可以保你无忧!”   “常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两位以后总是要回京城的,扬州这里实在鱼龙混杂,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白大哥,我家夫君说的是,你不要有后顾之忧。这样,你的延寿堂我们入股,我们算大股东,你只管定定心心在扬州城开药堂。坐堂比外诊要节省很多的时间,如果能够在药堂里设上床铺,那些危重的病人能够住在药堂里,有大夫在身边,随时救治,是不是会更好?”我将前世的医院概念卖给他。   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开始回忆前世医院的特点跟他说,他问:“不错,不错,我也一直觉得护理很重要,你不知道,我的药方开得不错,但是有些病人的家……”   直到白家嫂子来喊吃饭,我们三个还在讨论,常远也时常有点子冒出来,渐渐地,目标客户群,商业模式,如何盈利,成本如何控制都有了一个方向。   吃完饭,我们告辞,让他好好休息,明日再详谈。他这个年纪就已经颇有名声,并能建立延寿堂,已经证明了他经商的天分和他医学的天分,妙手和仁心他都不缺,作为投资人自居的我,上哪里找这样的创业者?所以我一定要重燃他创业的热情。   回到家中,寄槐对我说道:“奶奶,今日我买到了好大一只鳖,您去厨房看看?”   哦?!我跟着他,常远跟着我,进了厨房,在木盆里看到一只汤盆大小,背色棕黄的王八,我去切了一块肥肉扔给这只王八,它一口将肥肉吞下,十分敏捷。寄槐讨好地问我:“怎么样,不错吧?这只王八,够爷吃上两天了!”   我抬头看向常远,之间他脸部肌肉抽动,咬着牙对着寄槐说道:“明日不许再买王八!给我滚出去!”   “爷您生什么气啊!奶奶最清楚您的身子,她说要您补就一定要补,千万别逞强!”寄槐一边滚,一边说道。   “你觉得我该补?”常远问我。   “嘿嘿,那不是那天被迷香给伤了吗?年少时候好好保养,才能用得长久?”我笑了笑说道:“其实是我想吃好吧,王八炖鸡!行吗?”   “看来你还是欠收拾!”常远敲了敲我的脑袋,“这货明天留给招待小白大夫,让他好好补补,回去好好谢谢他娘子!”   “哦!你说的对!相公实在聪明过人!佩服佩服!”我衷心表示了自己的敬仰。 第68章   我在跟小白大夫沟通的时候, 听雨在旁边听得很是认真,我不禁回想,这个姑娘素日里跟我来来去去,每每我与人谈生意从来不避讳她, 她平日里也帮着我看账本, 很有条理,我怀孕的时候身体不便, 很多事情假她之手, 她该独立做事了。我跟常远商量之后, 他完全同意我的看法。   下午, 蕴儿在罗汉床上睡着,小九儿趴在窗前, 拿了帖子在临摹。我手里拿着把瓜子磕着, 对正在拿着绷架在绣花的吟风说道:“去把寄槐和听雨叫过来, 咱们商量些事儿。”   寄槐先进来,听雨略微落后,手里却是拿了一盘热腾腾的桂花糕, 她端过来放我桌上说道:“奶奶试试,我这回做得可像那么一回事儿!”   我夹起一块塞嘴里,清香的桂花,软糯的皮子, 甜润的红豆馅, 咽下去道:“刚刚好!你们先坐下。吟风和寄槐也来尝尝听雨的手艺,九儿, 过来吃听雨姐姐的桂花糕。”   等他们都吃着东西,我才端了一杯热茶,跟他们说道:“你们知道,我嫁过来之后接了之前奶奶和太太的嫁妆,还有就是占了大股的夕云楼和昨天投给小白大夫的延寿堂。我想着这么着,吟风,你做事细致,平日又在家多,我若是在家,跟你随口说的小白大夫这里延寿堂的一些想法帮忙记下来,有空就发给小白大夫,顺便多问问小白大夫这里的进展。虽然小白大夫的人品咱们信得过,但是生意是生意不是?”   “是!奶奶要我问哪些事儿?”吟风问道。   “他们招人,进药的一些粗略的事情,偶尔看看账本即可!”我回答她。   “账本,我怕不会看!”吟风有些为难。   “让听雨教你便是。再有不懂问我。”我回答了吟风,又对着认真听着的听雨说:“听雨,我要将那些空宅子全部交给你经营,京城来来往往的人多,比如那些官员回来述职,可能住两三个月,客栈太贵,民房又不肯租给他们。还有来求学的学子,考试的考生,做生意的客商。你全权来操持!”   “啊!”听雨嘴巴张地老大,她说:“奶奶,我从来都没有经商的经验,如何做得这等事情?”   我笑着看她问:“你现在是怀疑你自己,还是怀疑我?春梅姐和小白大夫都是我接触才几天就认定的人,难道你这个跟我身边快一年半的人我不敢用?咱们路上,我可以跟你聊你的短租房屋生意的方案,但是要以你为主。”   “奶奶如此信任,我一定好好做!”听雨听见我会帮忙,她回答地很是爽利。   我又转头对着寄槐说道:“寄槐,你跟着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一路行来,我很喜欢临州那个庄园,我想将那里长期做成一个玫瑰酒庄园,另外还可以熬驴皮胶,更重要的是那里可以做一个临时的分拨中心。”我跟他解释什么是分拨中心,那里的粮食和物产都会经过那里。“我看那个庄头经营上差了很多,你有匪气,为人又极为仗义,做这件事情我最放心。”   “那奶奶的人身安全谁来护卫?”   我横了他一眼道:“你家爷那里人又不少,难道你一辈子做个探子或者护卫?你们听着,这些生意里,你们每人都有两百两的本金,这些以后就是你们的私产。”我说过要培养自己的团队,要有核心的人员,现在是时候了。   听雨撩起裙摆跪下道:“奶奶,奴婢是家生子,生下来就是家奴。能跟奶奶已经是万千之幸了,岂敢要股份?奶奶是想要折煞奴婢吗?”吟风和寄槐也都跟着跪下,忙说不敢要。   我上前一个个拉起来道:“起来,我什么出身,你知道最难的时候,我也差点被卖吗?咱俩有差别?奴不奴的这个事情,再不要说了。我投给其他人去做,和投给你们不是一样的?就是吟风弱一些,我偏心她一些,让她挂在小白大夫这里。”   吟风的杏仁大眼忽闪地看着我:“奶奶,那股份我不能要。”她还是坚决地推辞,听雨和寄槐也不肯收。   我摇着头道:“这个规矩要立下,你且听我说,以后不仅是你们我还需要培养其他的资产管理人,如果没有利益,纯粹是管理人,拿着月钱固然也行,全凭的是你们的忠心。但是如果你们有股份,就是为着自己干,这个干劲儿就不一样。所以不是给你们三个的恩情,而是将咱们放在一起成为利益共同体,明白吗?”   寄槐弯腰行礼道:“咱们也莫要推辞了,以后定然不负奶奶的厚望。”   “那就这么说定了!各人开始着手自己的事情。”   “奶奶,咱们做了这些事情,服侍您和大爷肯定不能精心。”听雨问我。   我挠挠头说道:“扬州出瘦马,必然有地方卖小姑娘的,我们挑几个看的中的姑娘回去,十来岁的年纪养个四五年,你们一起带带,有天分的跟你们做生意,没天分的在家做家务也行。寄槐,你去找两个牙婆,咱们要清秀的小姑娘十来岁的。”   次日,我穿着袄子配上马面裙,手里拿着一个手炉,西北风吹得紧,天上开始零星飘起了细雪,我裹了狐裘,走出门去。   看见寄槐从门口进来,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寄槐进来道:“奶奶,牙婆来了!”我看见那圆滚滚的婆子后面跟着一串儿小姑娘,看上去倒都是梳洗过,只是身上衣服太破旧,其中有一个姑娘还穿着单衣,不禁让我想起当年我从南往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单衣,饶是小强的生存能力,在这样的风吹下来,基本上衣服裤子穿了都跟没穿似的,冷风如刀刮着骨。   那牙婆过来跟我行礼道:“见过夫人!”   我点了点头道:“进来把!”转身进了厅堂,我在上首坐定。屋子里燃着炭盆,暖和多了。有几个小姑娘目光好奇的打量着。我点着那个穿着单衣的姑娘说:“让她上前来答话!”   “桃花,快见过夫人!”那牙婆唤那个姑娘。   只见那姑娘上前福了一福,道:“周桃花见过夫人!”下身的一条裤子已经太短了,露出了脚踝,那一双穿了破了洞,露出脚趾的鞋,是完完整整的天足。   我看她的脸上脸颊有着冻疮,这已经算得上是破相了,所以整个人不太好看,我问:“你几岁?家里还有谁?为什么被卖?”   “我十二了,家里还有爹和后娘和一个弟弟,我弟弟病了需要钱治病,所以我就被卖了!”回答的简洁清楚。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为什么你没有缠足?”   那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她淡然道:“我娘死地早,我爹就没给我裹脚,又需要天天砍柴,打猪草,要是裹脚了就没办法干活了。所以就没有裹脚。”   那牙婆子看我问裹脚的事情,此刻我裙子盖住我的大脚,所以她以为我不喜大脚,她来打圆场道:“我这里其他姑娘,自有裹脚裹地小巧玲珑,只得三寸的,奶奶是否要相看?”   我挥挥手,让她先别说话。我继续问那个姑娘:“你会做什么?”   “烧饭,挑水,喂猪都会。”   “这姑娘是个粗人,夫人不要介意!夫人您看这里……”那牙婆从旁边拉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来:“你看这个,容貌清秀,身材瘦小,您瞧瞧这一双小脚,当真是三寸金莲,您看这两条腿并拢,养大之后,给爷做个小,定然能将爷的心拢住。”   我哼哼一笑问她:“你这是咒我呢?”   那牙婆愣了一愣道:“怎么会?如此才显得夫人贤德!”我家听雨噗嗤一笑道:“你这婆子变着法儿骂我们夫人吗?咱们夫人什么时候要这种贤德装门面?”   我指了指那个大脚的姑娘说:“她留下!”又重头到尾看了一眼,选了一个身材略有些圆胖的姑娘,问了两句才知道是天然胖,饭量粗,家里嫌弃她如饭桶,才被卖了。行吧,咱们家吃不穷。就她吧!我问她名字,她跟我说:“我姓朱,家里人叫我二姐。”   “行吧!就你了!”我直接点了她,留下了听雨和那牙婆讨价还价。等那牙婆走了,听雨才到我面前说道:“奶奶这人也太便宜了,两个大活人,才八两银子。”   “大脚和矮胖,两样都沾边的,能卖得出什么好价钱?”我呵呵一笑。   “那婆子说她手里还有几个大脚的问您要不要?”   “叫她带来看看也未曾不可。”   我挥手让听雨带着她们去洗个澡,再领出来给我看。   此刻常远从外边回来,叫我道:“收拾一下,带你去看盐场!” 第69章   外面是北风萧萧, 寒风凌冽,马车里面却是暖意融融,我裹了一条毯子,躺靠在马车里, 身边是睡得沉实的蕴哥儿。在梦里他还砸吧着嘴, 好似在吃什么东西,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小嘴巴。   咱们这是按照常远的意思, 改水路走旱, 从扬州往东走, 去瞧瞧盐场, 然后沿海走再去姑苏。一路之上,枯藤昏鸦见了不少, 而那些老树之下是一片片的良田, 苏中是天下粮仓。农田的稻子已经完全地收割完。按道理这个时节, 应该开始翻耕,然后播下小麦。   常远让马车停下,他伸手进来, 将我带下了马车,我俩顺着田埂走,看见已经割完稻的田里,, 被插上了一丛丛的细小的芦苇根。靠近河流的农田, 由于取水方便,一般都是高产的良田。用来种粮食是不二的选择, 但是现在看到的显然不是,就是说这些最好的农田,已经变成了,盐柴的种植地,这完全就是印证了我们的猜测。   我边走边问常远:“你之前扬州的情况可曾与太子细说?”   “已经去了信,跟他讲明白了当前的粮价已经严重伤农,如果不加以干预,那么改种其他东西的可能性很大。他只回了,知道了三个字。看起来他是无能为力。”   走过了几片田,无一例外,都是种了芦苇,看见一个老农,正在开垦田沟。常远走过去,问道:“老伯,您这是在种什么?”   “种麦子啊!”那老农回答常远。   “你的麦子怎么和他们的不一样?”常远佯装不知地问。   “他们那哪是麦子,是茅草和芦苇,用来卖给盐场的。”那老伯的回答,只不过是验证了我们的想法。:“今年粮食便宜。这东西,割了一茬,又能长一茬,割了三次茶。卖的钱,比种粮的多,况且种粮累。你又得管田里的草,又得灌田,而且啊!水多水少都不行。”   “那你为什么还打算种麦子?”常远顺着他的思路往下。   “不种麦子,一家几口吃什么?”他解释说道:“这些麦子是种了留给自个儿吃的。我其他几块地也都种了芦苇。”   我们继续往前走,确实偶尔还有几块地是种了麦子。但是大部分已经种了草。又遇见了一个田头的老农。常年在与他攀谈,谈下来是,这边已经是七八成的良田。被用来种了草。比我们想象当中的更加严。因为按照长远的记忆。作为下游,明年的这边的水还,并不严重。如果,沿海的良田全部变成了草地。而上游则是水患严重,城市被淹了大半。上了马车。常远跟我说他的记忆,听在我耳朵里实在有些无能为力。   在外面骑马实在太冷,我将常远叫了进来,把孩子塞在他的手里,自己则侧躺,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只见一个钗环叮当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穿着水红色的瘦弱姑娘,婷婷袅袅,怯怯弱弱地走了进来。在我面前弯腰行礼道:“刘大人让我送个姑娘给常大人!”   “这我不能收!你带回去!”我听到常远的声音响起。   “爷您先看看我们姑娘!”那中年妇人说道,她对那个姑娘说道:“姑娘抬头!”   我瞧见那个姑娘抬起了头,跟我前世记忆里的网红脸一边五二,锥子脸,粉嫩的红唇,她还嘟着嘴,娇柔叫道:“爷!”我觉得自己的心一颤。没听见常远应声。   这个时候那个妇人道:“姑娘扭腰!”,这话出口,只见那个姑娘扭着水蛇腰过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至少看上去有风情。”这是常远的声音,听见这句,我心头一噎,很是恼怒。   “姑娘伸脚!”,只见一双墨绿色的绣花金莲伸了出来,那妇人道:“大爷你要不要试试,咱们这里的姑娘包管你□□!”我胸中怒火冲天,但是好似说不出话来。倒是常远的声音传来到:“那就过来让我试试!”我看着姑娘边走边脱衣,我愤恨异常,这是要让我戴绿帽子吗?我想要伸手过去打人……   只听常远在叫我:“燕娘!燕娘!”我这才睁开眼,看见常远的脸在上方,我还是在马车里,原来方才的那一幕,不过是一场梦,突然觉得常远实在要好好珍惜,此刻常远还抱着孩子。我转了身半躺地去抱着他的腿,他莫名其妙地问:“你这是干嘛?”   我仰头,用萌萌哒,可以起鸡皮疙瘩的软软糯糯的声音道:“抱大腿啊!”   “你到底在想啥?”再次询问。   我不能跟他说,我做梦,你出轨了,在梦里想揍你。只能借口昨天买仆人的事儿,“昨天下午那牙婆子又给我送来了几个大脚的或是身上有些肉的小姑娘,在她手里都是滞销货。她说,她那里瘦弱,小脚,声音细,温顺的姑娘才能卖得起价钱。我觉得有些委屈你。”我继续摸着他的大腿,拍着我的马屁。   他调整了一下他的腿,避开了我的手,略有些拘谨地说道:“那些瘦马都是妾室,你是我的正房太太,跟她们比什么?”   我嘟着嘴道:“话不能这么说,看看京城的正房老婆,哪个不是温柔和顺,我得反省。”说着我又贴了上去,继续搂住大腿,往他里侧摸去,一下一下的,轻轻柔柔地捏着,务求温柔可人,他鼻尖上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他暗哑着声音道:“滚一边去!看我手上抱着孩子,你自己身上有葵水,这般撩拨我,你安的什么心!”哎呦喂,我不过是想按摩一下,他这是想哪里去了。不是说哺乳的时候没有葵水吗?孩子这才几个月?大姨妈就光临了。   “苍天可鉴,我真是良心发现,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你本该过着妻妾环绕的日子,没想到娶了我,所以为了补偿你的遗憾,我决定以后表现我的多面性!”我哪里能放过他,咱说的话是一脸的真诚,绝无虚假,完全可以拍胸脯保证。   他低头看看娃儿,又看看我,挑起嘴角道:“那你现在就表现吧!”   “我不是在表现吗?”   “但是我不满意,我现在挺遗憾地,所以你可以补了!”他的话有些僵硬。   我认同他的话,爬起来,坐在那里,用空心拳头给他敲着腿,他问道:“这就是你的补偿?”   “嗯!”   “张燕,玩够了没有!”他恼怒道:“来点实际的!”   “实际的?”我在他身边,接过孩子,放在车厢靠里,他略微闭上眼,等我下一步地动作,蕴儿的小手摇动起来,哭了出声,我抱起了孩子,靠着车厢门板,拉开了衣襟,给他哺乳。他等了一会儿,不见我有动作张开眼睛看我,看着我苦笑地摇了摇头道:“你啊!就喜欢逗我。前世,你也喜欢逗我。”   平时说他的前世,多半如历史书一样无趣,无非就是哪一年出了什么事,后来怎么解决。今天这是打算讲故事了?“怎么逗?我跟你不是发乎情,止乎礼吗?”   “你也有喝醉的时候,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冬日。税赋改革推进了五年,国库收入开始增加,我很是高兴。就跑你那里跟你聊天,你看我高兴,去拿了一瓶窖藏的老酒和我对饮,那一天,是咱们上辈子,最接近的一次,你枕着我的腿,摸着我的脸,非说要睡我。等我真想动手了,你给我当头一棒,说身上的葵水还在,我那时还觉得庆幸,若不是有那葵水,我恐怕就污了你的清白,现在想来却是傻地透顶,要是那时胆子大一些,若是没有葵水。咱俩上辈子就该在一起了。”   孩子已经吃饱,我将孩子交给他,自己则是整理衣襟,对他说道:“你那等胆小,可能吗?算了吧!” 第70章   如果说从扬州和整个运河流域我能看到的还是一片片的农田, 不论是种草还是种的庄稼,至少还在种东西的话,越是靠近海边,就越不对了。在我的记忆里这里虽然不如苏南那样繁华, 但是沿海城市, 在整个国家范围来说,还是属于经济条件想对较好的地区, 尤其这是还产盐。   原本我以为至少要经过天灾的发酵, 社会才会真正的动荡起来, 看到这里破衣烂衫的流民开始多了起来, 他们三五成群在一起,偶尔看向我们的时候, 眼睛里的光, 让我戒备起来。原本我打算安置了还在和听雨他们, 我和常远单独出来,现在看来要改变主意,这里必须一起走, 不能分开。   我们的马车到了海边,眼前是一大片的泥沙滩涂,再远处是正在挑盐泥的灶户。凡是被海水的浸泡过的盐碱地,零零散散长着一丛一丛的半枯萎的盐蒿子, 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这盐蒿子,也该枯萎了。我蹲下摘了一根盐蒿菜, 放在嘴巴里咀嚼,咸涩清苦的味道从味蕾上传来。常远学着我,摘了蒿子放嘴里,我对他道:“如果是春日的嫩菜凉拌起来倒是不错。”   “你什么时候都想着吃!”他说我,我给他介绍道:“盐蒿子这玩意儿就喜欢生长在这种高盐分的土地里,如果在饥荒的时候,倒是可以救一救饥荒。”   “两淮若是饥荒,这天下还有饱食的地儿?”海滩一个个赤着脚,挑着泥的,脸晒地红地发紫,紫的发黑的盐工,来来往往,常远有些遗憾地道:“我前世走的太少,听地太多。”在信息不通畅的年代,真假信息几乎我从分辨。   村庄处,袅袅青烟,空气中也弥漫着柴薪的烟火气。马车带着去村庄里,这里全是灶户,每家每户都是靠煎盐为生。破草棚,几口大锅,这是灶户给我的最为直观的感受,暴利的产品,利润从来不会留给生产劳动者,古今通用。   “走吧!咱们回城里!”常远说道,毕竟还在还在车上,已经闹腾地不行了,我与他一起上了车,车上我对他说道:“我记忆里盐是靠晒出来的,肯定不是煮的!应该是先从滩涂中引入海水,然后分级晒。晒几天引入后面一个池子提高浓度,再引入下一个池子。”   “如果下雨呢?岂不是功亏一篑?”   “傻啊!不能建上面有棚子的池子的,如果下雨了就将海水引入这些池子里。每个池子旁边配一个有棚子的池子,如果下雨就开闸放入这里,不是吗?等雨过了以后,再用水车将卤水引入晒池里。这样不就行了?当真最后面要煎熬,柴薪也费地少的多了。”我们俩访了几家盐工家,走访下来,他们的生活十分的艰辛不足以描述他们的艰难。   带着马车回了海陵县县城,打听下来整个县城只有一家客栈,得了就住那里吧!在路人的指点下,我们才找到了那一家门脸已经认不出是客栈的客栈。柜台上没有人,寄松前前后后叫了很多遍,才出来一个矮小的男子,他转入柜台后面我跨了两个台阶,站在了柜台后,露出他一口的大黄牙问道:“客人是要住店?”   “四间客房有吗?最好在一起的,我们住店!”寄松问他。   那店家一脸高兴笑得跟菊花似的,道:“有!有啊!”   我看着脚下泥地,连块砖也没铺,又看了看黑灰的墙,墙上那挂着的蜘蛛网,这有多少年头不住这样的地方了。吟风小声地说道:“这个地方能住吗?”   正在我们犹疑的时候,那老板张口:“一夜房费十两纹银!”我靠!这是抢劫吗?还真是特么的黑店啊!就是京城最好的客栈也没这个价。   我上上下下地看了看,也觉得可能住不了,常远已经转头道:“算了,我们去驿站吧!”   “客官,咱们这个县城就我们一家客栈,你们随便去哪儿,我只是劝您别后悔!”那店家人小,精气神十足。   “这样啊,那到时候就回来呗!”   “那时未必有房了!”他回答地很是铿锵有力,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做秤砣虽小但是能压千金。   “这样啊!”我听常远的语气犹豫了,犹豫中带着一点点好事,我想想自家娃还在这车上。要是咱们都是成人出行也就算了,可还带着孩子呢,万一这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呢?   “那就住下吧!”常远果然要多事了,好吧!在外他是一家之主,那就住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老头就大叫一声:“来客了!”   声如洪钟的声音出来,一黑胖高壮的女人从里面跑出来道:“来啦!”,手里拿着一个大勺子,这个形象让我噎了一噎,想想我平日时常如此,常远一叫,拿着菜刀,锅铲奔到院子里,不知道那个样子与这位婶子是否如出一辙。常远在我耳边道:“你放心,你轻巧如燕子,她笨重如老鹅,不一样。你那是俏皮可人。”   “青儿!”老店家一脸不赞同,却异常温柔地说道:“去把勺子放下,咱们来客人了。”他从柜台后面走了下来,到了地面上跟眼前的女人一比较那是差了一个半头,他的个头就到那他媳妇的魁伟的胸口。他牵着那女人的手道:“你带着客人去房间!”   那店家转身对我们说道:“我们家青儿做菜特别好吃,等下给你们烧几个拿手菜!”锐利的眼珠里那细腻的眼神简直就是看着一个绝世美女。我虽然有些疑惑,他们之间反差之大,是如何能走到一起的,但是不得不说,这比武大郎跟潘金莲要般配。   我瞥了一眼常远,内心深刻怀疑,自从嫁给他之后,老觉得自己魅力爆表,自信心提升地飞快,对自己的认知我已经觉得从当初容貌不错,到现在觉得简直美貌如花。我要反省,以后千万不能头发蓬乱,拿着菜刀往外跑了。常远不知道高兴什么,哈哈笑了之后,揽着我的肩膀,与我一起走。   “小夫妻真是恩爱啊!”那老板娘嘿嘿笑着道。   “您和店主也很好!”我衷心说道。   “那是,当年我可是村里的一枝花!”,她用钥匙打开了一间客房的门,我踏进房间里,虽然简陋,但是地面干净,床上的帐子雪白。与前面完全截然不同,我将手摸着窗台,手上没有一丝黑灰。   我们跟着她继续去开了后面几间的门,都很干净。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老板娘说道:“客人,想吃些什么?我们这里也没多少东西,要不跟我去厨房看看?”   “没什么忌口,您烧什么咱们就吃什么!那我就跟您去瞧瞧?”我说道。   “行啊,等下就在你们左边的那间房里吃,”她说完转了壮实的身躯,往外走去,我跟着她去了厨房。原本还想着会不会是个吃人肉的黑店。厨房的地面居然比店面还干净,这个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看见架子上的一些白菘,盆里有几条鱼,还有些海兔和海蛎。   我笑着说道:“人多,什么都来一些!”   “有盐蒿菜的干,要尝尝吗?”   “方才我在海边还说要吃这个,果然有?来一些!”我高兴地说着。   “等下天黑了,不管前面有多热闹,都不要出来,好好关上门,明儿早上也晚些起来。”她嘱咐我。   我抬头看她:“为什么?”   她在锅里下了油,将一条条海杂鱼放进去煎,边煎边说:“也没什么,我家男人以前是个要饭的,所以到了晚上,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就会让那些要饭的进来过夜。不过要饭的也不是个个都是好人,你们一家子看上去有钱,到前面去难免落入别人的眼里。到时候被抢了怎么办?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   “谢谢提点!店主真是心善!”我由衷的感激。“不过我心头却是起了疑惑。”   她对我笑了一笑道:“那您歇着去吧,我忙好了,帮您端过去!”   房里蕴儿正活活泼泼地跟常远对话,关于说什么,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一双小手挥舞着,正是兴奋中,小九儿则是拿着糕饼在啃,我脑子里想,这丫头小时候肥嘟嘟自然是可爱,但是按照她不喜说话,就爱吃这个习惯,长大了就怕太胖了,到时候别嫁不出去,对不起她亲娘。我正寻思以后帮九儿改变饮食结构,蕴儿的眼睛已经看见了,张开了双手要扑过来。我接过了他,抱在身上逗着他玩,对着九儿说道:“九儿,去跟吟风姑姑玩!”   她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说:“嫂嫂晚上有红烧肉吗?我想吃肉!”我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道:“晚上有鱼!”听到这个回答,她不吵不闹,但是满脸不高兴地走了出去。   “我跟你说啊,方才老板娘跟我说,这家店的老板很是仗义,晚上收留无处可去的乞丐……”我将自己听到的跟他说。   他转过头看向我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我心里默默地回答,不就是你多管闲事的脾气又上来了?但是嘴上没说。知道这是他要自问自答了,果然他说:“这个店家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他说完这句话,如愿在我的脸上看到了好奇的神情,他继续说道:“前世,有个叛军首领,短短两年时间就将战火从江南一直往北烧,为了平定他,外公的精锐几乎全部折在他手里,等斩杀他的时候,外公的孟家军也成了空架子,最后被现在的太子未来的陛下,找了借口斩杀。那人的样貌我见过一回,跟这个店主一般无二。”   “不会这么巧吧?这个叛军首领,就是现在这位店主?个头这么小的一个人。”我皱起眉头,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会是那样一个人。我一直以为领导起义的,要么是西楚霸王那样的,能举千金之鼎的人,或者是如黄巢那样的私盐贩子,那都该是亡命之徒。   “人小,但是胆识过人,为人仗义啊!今年即便是大丰年,还有那么多的乞丐,这是为什么?如果明年开春大旱,到了夏秋之交又大涝呢?另外你想过没有,这群人流离失所的情况下,聚集在一起,刚开始小偷小摸,如果以后落草为寇呢?落草为寇了,去抢普通百姓呢?普通百姓辛辛苦苦种粮食,等收成的时候,被人全数抢了去呢?”他一连串的问题问我。   我接着他的话茬子说道:“这些原本种田的百姓,也会因为种田没有收益,或者收益为负,最后放弃种地,成为流民,也开始偷偷摸摸?”   “没错!官逼民反。”他一脸孺子可教的样子,被我鄙视地看了一眼。这时候听雨过来叫吃晚饭。   行走在外,我们也不拘小节,一桌子八个菜,还有一大盘的包子,我们一家子坐下,听雨给我们盛了饭,海兔炖萝卜味道很鲜美,夹了一块萝卜给小九儿,这孩子无肉不欢,对于素菜不太感兴趣。   常远夹了一条梅子鱼给我,可能这里产盐,店家大嫂的菜咸了些,不过很是下饭。吃完饭,我们很是听话地进了房里,常远再次铺开了纸笔,给太子写信,这是他一路上写的第九封信,我问他:“你这样报忧不报喜好吗?太子已经给你来信,说圣人驳斥你的信是杞人忧天。”   他抬起头说:“嗯,朝中现在还在歌功颂德,说大丰收年,乃是圣人德行感天。不过咱们归咱们报吗!就是要说实话,咱们以忠言逆耳,以后立足朝堂,不好吗?”   “好!”我以这一个字结束了他的话语。 第71章   月上柳梢头, 孩子们和吟风听雨一起睡下,按照常远对危险的嗅觉,寄槐和寄松两人一人轮值半晚上。我在他的带领下干起来揭瓦片的事儿。其实我很为这家客栈的瓦片和椽子担心,毕竟年久失修, 能撑得起来咱们两人的重量?   常远带着我落在客栈旁靠着山墙一棵大树上, 刚好山墙阴影投射之下,十分隐蔽, 刚好山墙上还有石板雕凿而成的花窗, 透过花窗刚好可以看到客栈里的情形。   透着昏暗的光线我可以看见大厅之内, 聚集了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有老有少,开始坐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有两个乞丐扛了一个大铜盆过来, 然后招呼大家, 老板娘拿着勺子给每个人分粥。   店主坐在一条长凳上,一条腿翘在凳上,另一条腿垂着晃荡晃荡, 手里拿着把茶壶喝着水。这个时候远处一串火把跟随而来的马蹄声,看到有一队人马正往咱们这里赶来。   我贴着常远站在大树的枝丫上,看着这群人走近,在火光之下为首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 他到了客栈门前, 大声喊道:“去叫门!”   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一个人下了马,上前拍门, 门拍地震天响,惊动了这棵树上的寒鸦,扑棱棱地飞了起来,细细的鸟毛飞出了鸟窝,那绒毛的刺激着我的鼻孔,我几乎不可遏制地要打喷嚏,幸亏常远帮我捂住了口鼻。   “辣块妈妈,哪个狗娘养的要拆屋子?”这个声音,正是这家的女主人,老板娘拿着菜刀,拉开了门冲了出来。她后面跟着店家,陆陆续续出来了几个花子。   “青儿,你站旁边去!陆大当家,这是干什么来了?”店家说这话的时候本应该分开,但是他太快,混在一起说了,   “苏老板,听说你店了来了头肥猪?”那陆大当家在那里问。   我戳了戳身边的哥们,用口型提醒他,这肥猪说他呢。   “陆大当家,咱们可是有约定的,只要住进我的店里,你不抢!每个月的银子到了日子,我就准时交,你不能言而无信。”苏老板说道,他将老板娘拉到了他身后。   “爷是这么说过,可这么大一只猪,还带着三个年轻的娘们。你说让爷放过,可能吗?这样,让他们财物交出来,女人交出来。爷留他们一命!如何?”   “大当家,我留他们下来就是一群人里有女人有孩子,何必跟孩子和女人过不去?”苏老板语音里带着恳求。   “苏贺春,你真当自己是玩意儿啊?老子之前不抢你的店,是没什么油水,今天就那三个女人,玩够了卖到窑子都值不老少钱,你让老子放过,你睡扁了脑袋做梦吧?”   “这种恶事都做的出来,你不怕天谴?”苏老板问他。   “我陆二狗,还活着就是老天嫌弃了我,苏贺春,你攒了那么多功德,有用吗?儿子被人拐走,女儿出水痘成了麻子。别废话,你叫他们出来,还是老子自己进去找。城里说书的老张一直讲,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骨,你没听过?”那陆大当家很是凶横。听下来,我不禁敬佩这个矮小的男人。   苏老板手一挥,那里面的青壮年乞丐全数都出来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打狗棍,或是铁锹,扁担,将他矮小的个头给淹没。“陆二狗!,你休想进我客栈的门!”   “苏贺春,我看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原本我不想动你,不是不敢动你!小生意放过也就放过了,今天是大买卖,还有三个比那些马马还漂亮的女人,老子今日若是不干这桩生意,以后还怎么在道儿上混?兄弟们给老子上!”这哥们说上就上,我没想到这么小的县城还有这么凶悍的土匪。比之临州的那些蠢土匪厉害了不止一个段数。   “你日若是让你得逞,我这客栈也就开不下去了,老苏求兄弟们帮忙,今日拼了命也要护着。”苏老板人小中气足,爆喝一声。那一队带着大刀的悍匪已经冲向了苏老板这里。   常远脚上用力,树枝震颤了一下,伴随着索落落的声音,他从树枝飞跃下去。人家在保护我们,我们也算有能力如果不能与他们一起战斗,还算是人吗?   我自从生了孩子,缺乏锻炼,所以对于这么高的树上跳下,缺乏那么点信心。那些匪徒看见常远下来,两边都停下了打斗看向常远,又看看树枝上的我,我正尴尬于上树容易下树难这个问题,正在内心暗暗骂自己的男人没脑子,留媳妇在枝丫上。如今火光照耀之下,下面几十个男人和老板娘一个女人全部将目光集中到我身上,让我有些那个啥,是不是该说紧张。   “这他娘的是谁?”那陆二狗问。   常远嘴角挂着冷笑,我在树上老实地回答:“你方才嘴里的肥猪,为了证明他不是猪,所以他决定现身给你看看!”   我尝试着要跳下来,“你好好地给我待在上面!”常远对着我喊,我极为配合地应了一声:“哦!”   “大当家!上面有个娘们!”这哥们真是的,我喊得这么大声,他才注意到,当别人全部眼瞎吗?   “你跳下来,老子接着你!”那个陆二狗对着我喊道:“咱直接扛着你回去,今夜就做了夫妻。”   我大笑一声道:“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就凭你这句话,我男人不废了你才怪!”   常远瞧了我一眼道:“娘子深知我心!”   “老子现在就废了你男人!”那货说完提起刀就冲着常远砍去,常远拿剑鞘抵挡,三五回合之后,常远的剑出鞘,火光之中银光闪闪,看得我眼花缭乱。寄槐在院墙跳跃上了树,站定问我:“寄松让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快回去守着孩子们,这里有我们俩就够了!”   “好!您自己当心些,还有这包石灰粉拿着,实在不行的时候拍那老小子眼睛里。”他递给我一大个油纸包。我看了一看,抬头看看寄槐,对于用这样下作工具的兄台,一时间不好作答。寄槐非常安心地跳下了树去。   我索性坐在树上观战,常远的功夫的确是实战派,此刻讨不到便宜的陆二狗,大吼一声:“给老子上啊!”   “不要脸,一对一干不过,打群架!太监也没你这么没血性!”我在树上喊着。   老苏让他那娘子进去,自己吼了一声,带人也冲了上去,开始了打群架的节奏。   那王八羔子下面的一个跟班,脱离了战斗圈,冲我这里过来,到了树下,我扯开了纸包,捏了一把石灰粉在手里,等他倒了树下,要爬上来的时候,我抬头看天空的星辰道:“今天的星星真亮啊!”顺手将石灰粉,如做菜洒盐一样精准地洒了下去,那人痛苦地大叫一声:“啊!”就这么着掉到了地下,抱着眼睛。   有匪徒在这样自顾不暇的前提下,还问他:“抓到那娘们了吗?”   “那娘们手里有石灰粉!我的眼睛!”他捂着眼睛大喊道。!没错啊!我还是非常节约的,只用了一点点,还有一大包,只要有人敢上,足够每人一份,还能剩下大半包。   “贱人!”有人大吼。我站上面问:“贱人叫谁呢!有种过来!”我就怕他不过来,一大包粉,没有销路。   就在这个时候,常远的脚已经踏在了那陆二狗的胸口,剑已经直指他的喉咙口,这是结束了?不可思议,这么快?只听那陆二狗道:“好汉饶命啊!”   “在你手里人命不少,今日我就替天行道,结果了你!”常远暴喝一声,他的那把剑扎入了这个陆二狗的喉咙,等他抽出剑,热血在火光下飚出,溅到他的身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杀人,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真真切切地被杀死在我面前。   “还不快上!彻底将他们解决!”常远叫道,他抽出了剑之后,砍向了另外一个悍匪,那匪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忙喊:“快上马,快跑!”   那群花子一起抢夺马匹,追杀土匪,等追了出去,我才从树上,放下两条腿双手吊住枝丫,借了点力,下得地来。当我落地的一刻,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个人从角落里冲了过来,我伸出脚踢了过去,那人被我踢翻在地,店主家的老板娘,冲出来,用手里的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等常远过来的时候,我正拈了石灰粉,要给脚下的这个哥们来上一点儿,见他过来我问他:“追地如何了?”   “跑掉了两个!其余的全部抓获了,你这里还有一个?”   “嗯,正在想着要不要个他眼睛加点子料!”我笑着说,我脚下的这位大喊道:“姑奶奶饶命啊!”   “寄槐,去海陵县衙报案!”常远对着探出头的寄槐说道。   寄槐应了一声,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问:“奶奶,石灰粉好用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真的很贴心。等了有些时间,那海陵知县才匆匆忙忙赶来,对着常远弯腰道:“下官见过常大人!”   “这是县城,是要落城门的地方,海陵县,你告诉我,缘何有这样的悍匪?缘何这群悍匪可以堂而皇之地抢劫?”常远对着海陵知县,十分地不客气。   “这事情说来话长……”海陵知县看起来是个职场老油子,他用一百条理由来自圆其说。 第72章   常远身穿血衣, 端坐着实践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板着面孔有模有样地痛斥海陵知县的不作为之后,让他带走了一帮子土匪滚。   这事儿算是了结了,但是个小气势大的苏老板不痛快了, 他组织人进行清场之后, 对我们说:“我们素来不与官府打交道,原本你们不说, 我们也不问就算是过去了。但是现在, 只能请你们离开!”   “天寒地冻地大半夜, 您让咱们去哪里?”我说:“做人不能不讲道理吧?你为我们挡抢匪, 我家夫君也及时出力。再说了押金也交了,有您这么做生意的吗?”   常远进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看见我虎着脸跟那秤砣老板据理力争, 同时那老板的媳妇, 老板娘拉住她男人道:“这店是我家开的,我们当家的说不想留你们就不留你们,住了大半夜了, 钱我们分文不收成了吧?”说完,她进去掏出我们押的全款四十两纹银。   那些花子方才和我们一起对付土匪,此刻却是一致对付我们,说不稀罕咱们的钱, 让咱们滚蛋, 当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常远拉开了我,对着店主说道:“苏老板, 咱们聊聊!我倒是觉得咱们是一条道儿上的。”说完他过去拍了拍店主的肩膀,勾搭着他要道:“走找个房间清净些!”我看着背影,他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我咧个去。这是什么节奏?那店主还要强行挣脱,我家那口子是什么力量,哪里会被他逃离?一言不合开房间吗?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那些花子要跟过去,那店主回头对他们说:“既然客人要找我谈谈,那便谈谈,你们先歇下,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大嫂子,不如一起过去听听,他们俩说什么?”我自然不能留他们单独相处,拉着老板娘手跟上。她的手跟我当初一样糙,使劲儿要甩开,怎么可能,作为常兄的娘子,我自然要和他如出一辙。   在常远的带领下,咱们四人进了方才吃饭地儿,进去之前看到听雨和寄槐站在屋檐下,我挥挥手对他们说:“睡觉去,没事了,明天晚点起来!”要赶我们走,做梦去吧!   进了房,常远放开了店主,他点了蜡烛,说:“贤伉俪坐!燕娘,来我这边!”我依着他的话,在他身边坐下。那青儿老板娘也坐在她相公的边上。   苏老板一脸不爽,又无可奈何道:“我与官府中人从不打交道。也不想与你有何瓜葛!”   “苏老板何必将我看成是官府中人?当我是江湖中人不就行了?官府……”常远说出“官府”两个字的时候,一脸地嘲讽,他说:“可能我比你更看不上官府中人……”   常远开始举例他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他说:“我认为如今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可我上去的九封信,还是给当朝太子的,有用吗?没用!还被驳斥是危言耸听。那些文官就如你看见的这位海陵知县,尸位素餐,哪里会管百姓死活?”他痛斥着朝廷的弊端,可能前生今世都是在朝局中,所以他说得更为沉痛,完全是暗黑系的。   我心里想着,你跟这么个陌生人吐槽朝廷不怕被抓起来啊?   这些话听得眼前的苏老板一愣一愣的。苏老板看着常远问他:“你就不怕我报官抓你!”   “怕什么,这些话,有哪一句不是可以公之于众的?哪一句我未曾对朝中言明?我只是看你心善,想着今年如此大丰年,我一路走来,大多田地开始种盐草,明年大约是一个荒年。到时候粮价飞涨,如果苏老板有心,我的想法是你若是有闲余的钱财,不若屯些粮食,到时候有机会也能多照顾些无辜老弱。”常远上半句口气强硬,下半句又是充满了悲悯之意。   苏老板听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道:“常大人是忧国忧民!只是我们两口子勉强能糊口,咱们这个地儿客栈能有几人住?”他开始对我们讲述了这个地方匪祸的起源,什么时候起盐工活不下去做了土匪。他说他让那些花子进来遮风挡雨也是有私心的,因为花子一来,就等于是给自己招揽了一帮子看店的,算是保护店里客人的安全。他最后说道:“您没看见,今儿我家十几间的客房,就你们一家子投宿吗?”   “燕娘!拿一千两的银票给苏老板!”常远沉着一张脸对我说,我知道他想干啥。   “苏老板,今年冬天是咱们最后一个机会能够买到便宜粮食,这一千两算是我借给你的,你按照现在的粮价买了,等明年翻一倍,卖一半就回本了,到时候还我这个本钱,剩下的你留着养你这帮子乞儿兄弟。”常远说道。   “常大人您既然想这么做,缘何不自己干?”   “他早就让我这么干了,只是我们人也少,事儿也多,也没养这么多的花子,再说了要是我们自己做,开粥棚舍粥,到时候朝廷又觉得咱们是在沽名钓誉,更何况他是功勋世家出身,外祖又是靖国公,朝廷起疑有反心,就是大祸临头。”我唉声叹气地解释,“若不是那样,他何苦一个好好的武官不当,要跑过去当个文官。苏老板,您心好,咱们就将这事儿托付给您了。”   “您放心交这么多钱在我手里?”   “一日之内,我们投宿,您看我们有妇孺,揽我们住宿,是想保我们性命。此为善。夜晚,那盗匪来袭,气势汹汹,我看下来你没有必胜的把握,却为了要保我们,与他们硬抗,此为信也。你舍粥养那么多的花子,这是义。有这三样,我不知道除了你,我还能放心谁!苏老哥,容我叫你一声哥哥!”常远话里的诚挚应该可以打动老苏。   老苏到了这里,他扑在地上跪下道:“我不敢与常大人兄弟相称,大人一心为民,这事我做便是!”   常远强拉着他起来道:“这个大人,当得憋屈,不说也罢。既然引为知己,老哥哥不能敞开心怀?定要与我分个尊卑,您置我这颗诚心于何地?”   “嫂子,劝劝你家大哥!我家这口子挺愣的,我说实话,你家大哥也是这样愣的人。我家那口子是真心实意相与大哥结交。”我扯了扯老板娘的袖子跟她说道。   “哥,咱们听常兄弟的话,收着这银子,既是帮他也是帮咱们自己,那套虚假的东西就别拿出来了。”老板娘对着苏老板说道。   就这么着常远认下了一个结义兄弟,还是个潜在的叛军首领。能做首领的人不需要武功多高,但是人格魅力一定不能少,这位苏老板在我们接触的有限的时间里确实有这个潜质。   我问常远,在他的前世里,外祖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位苏贺春给平定,这辈子他帮了人家,到时候人家更能耐了,岂不是害了靖国公?   “我为什么要帮一个叛军?没有叛军,有能力的武将怎么领兵,外祖父这回不会那么全力以赴了。到时候叛军攻打了京城,占了皇宫,杀了皇帝。咱们接下去才能名正言顺,否则功勋世家篡位,无论如何都躲不过文臣的口诛笔伐。”常远在我耳边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大周天子干不好的活,你以为你就能做好了?千百年来这些读书人,读的都是同样的书,做的文章都是圣人之言。对着老百姓用的都是愚民的策略。每一代的王朝都几乎无法逃脱三百年的宿命,你知道是为什么?”   “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干?咱们以后每日花半个时辰,将自己前世里的一些有用的东西,整理整理,然后互相探讨。你见识广博,你曾经跟我说过欧洲的文艺复兴,说过倭国的明治维新。这些都是我们能借鉴的。而我的前世里,更多的是看到了太多太多的错。这辈子就能避免。这样我们能扬长避短,才能比历代的天子干的更好。”   “真的要逃开这个魔咒,要超越历代雄主,也许没有天子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虽然我爱他,但是我没有办法改造他的思想,他是一个成长在封建王朝,家天下的时代的人。要他抛弃那些固有的观念,恐怕很难。   “有何不可?”他叹息一声道:“燕娘,你以为我是对那个位子有兴趣吗?你如果经历过那种饿殍满地,你如果经历过外族入侵那个位子真的不重要。”   我俩聊到了天微明的时刻,才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中午,听雨来叫说是海陵县知县来请我们过去赴宴。我俩才起来整了衣冠出发去县衙。 第73章   我们俩一起去海陵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我被这破败的县衙大门深深的震惊了。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政府机关的办公场所会是这个样子。   倒是常远看上去习以为常,我问:“怎么破成这个样子,也不修修!”   “官不修衙, 你可曾听说过?”他回了我这么一句, 我摇了摇头,倒真没听说过。   “难得也有你不知道的, 为官一任, 不过三年。上头所拨款不过够县衙平日的开销, 若是这县官是想要修缮, 必须递交层层的申请,等到批复下来也是一年半载以后了, 即便是批复了, 拨款又要等一段时日, 真的款子到手,又会被层层盘剥。真能到手的十之二三,够不够修缮是个问题不说。到时候已经到了考绩的时候, 这一件事情报批了,却没有做成,又会影响自己的考绩,除非是破败到已经坍塌了, 否则是不会去修缮的。”听着常远地讲解, 还真是拓宽了我的知识。   “县官难道不能自己筹款吗?为什么一定要上面拨款,如果一个县治理地好, 能有很多的收益,建造一个县衙不是很简单吗?我记忆里,各个县但凡经济上去了,一定是将县衙建地巍峨气派。”   “县官的主要责任不是征收钱粮和断案吗?什么经济?”他问这个的时候,刚好海陵县知县和他的夫人迎接了出来。   这位县官大人一件半旧的官服,整个人清瘦,一身的书卷气。而那位夫人,两鬓染霜,看上去比这位大人年岁长了四五岁。身上的衣衫还有几个补丁,浆洗地倒是干净,人显得干净利落。   那对夫妇拜见了我俩,常远与我还礼。他们俩人将我们迎进了后衙,后面明显比前面还要糟糕,厅堂前面的椽子早已腐朽,我真担心夏日一场台风能将这些全部吹烂。   我从来不追求生活上的奢华,生活品质的好坏,不是前世的几个包,这一辈子的几个首饰能够带来的,舒适够用即可,这样的性格让我适应性极强。不过他们俩位的日子也太清贫了。我与常远进入他们的厅堂,光线透过屋顶投入室内,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之中,细尘飞舞。   海陵县知县夫人,王门张氏将我引入后院,说是邀请来吃饭的,此刻桌上摆的,一碟子盐蒿菜,一碟子腌咸菜,一碗炒鸡蛋,还是那种没有油水,看上去干巴巴的样子,更不要说那一碗饭里半碗米糠,这是待客之道?还是别有用心?   她脸色如常一个殷勤地请我吃,我端起饭碗,夹了一筷子咸菜,将这碗粗粝的饭给吃下,她见我将饭菜全部下了肚里,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为难,十分惊讶。   所待之茶,一杯茶水,里面具是茶梗,她客气地对我说道:“不知道上官伉俪经过咱们县里,多有怠慢,请见谅。”   “何来见谅一说,外子说私事怎可用公器,因此不敢叨扰贵县。”客套话说出来,她叹息了一口气道:“我家老爷为人清正,一心读了圣贤书。”   “能多读书倒是好事。”我颔首道。   “常大人昨日一番话让我家老爷无地自容。今日请贤伉俪过来,只为了请罪。”她哪里是请罪?明明白白让我看到他们的生活艰难,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品格高尚。   “昨日的悍匪,气焰之嚣张,让人大开眼界。幸亏我家相公,乃是沙场老将,才能够将他们拿下。有这样的悍匪在,百姓无法安居乐业,这里还是盐业重地。唉……”我叹息一声。   “夫人只知道有悍匪,可知道这两年多来,我家老爷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这位夫人好生地咄咄逼人,一直在跟我强调她家老爷是个清官。   “王大人能如此想,到也是个能想得开之人。”我呵呵地淡笑。   “夫人是何意?”她问我。   我看了看这一张板桌和几条板凳,转换话题问:“夫人是哪里人?”   “蜀中人氏。”   “夫人可知道秀全?”我又问她。   “未曾去过,只知那里离益州还有三百里山路,十分崎岖。”   “确实如此,我的手帕交,她的夫君在秀全做了六年的知县,如今回了京城。她如今将秀全的,绣品,酒和用具,卖到了进城,如今每个月每个月三条商船往返从益州码头运货物出来。在京城卖。秀全之难,在于蜀道难于上青天。海陵这里紧挨着扬州,全是良田,还有海盐。这里的知县还在住在这种地方,嗯!难道不是能想开就好?”勤奋了就算是交代了?作为常远的媳妇,他昨天即便是骂错了,我今天也要帮着他,否则怎么叫夫妻一心?   常远的前院也不过是一墙之隔,还是一堵破墙,我们这里只听见两人已经开始大声起了争执,只听那王大人说:“一派胡言,我岂可与民争利?”   “你这怎么是与民争利?你这是改善民生!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告辞了!”说罢,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传来,他喊了一声:“燕娘!”   我站起来,走了出去,与常远一起站定,他与我一起跟知县夫妇告别。那知县一脸地气闷,常远携着我出了显眼,我瞧他有些不虞,问他怎么了?他说此人刚愎自用,勤奋地不在路上。我完全同意。清廉是品德,政绩靠的是才干。海陵如此境地,这个官员是有责任的。   同样的常远也跟我说了很多,知县跟他解释了很多,但是一一被常远反驳了。那知县其实对他的话是嗤之以鼻的。   突然之间我脑子里灵光闪现,我转头问他:“既然你全盘否认他的话,认为他无能,那你何不自请留在这里为官,扬州乃是两淮盐税的重镇,自然不会给你。但是这里不是,这里只是一个不算大的产盐区。”   他一下子转不过弯来,颇为疑惑地看着我,我道:“京城这趟子浑水,你那九封信,已经人憎狗嫌。你回去做什么?不如就在外面做个外官。”   “可我也没必要做个知县吧?”   “一个县的土地够你发展了,有盐,有农田,更何况还有一个跟你惺惺相惜的未来叛军首领。你若是自请做知府,人家未必肯,你若是请做知县,还是如此穷困又有盗匪出没的知县,那就简单了。我们刚好可以试试晒盐,还能种红薯和土豆,这是一举几得啊!”   “也是,如果我在南方做官,而外祖父如果因为漠北不太平,自请守卫北疆,等明年如果大灾之后,出现大的动荡,也就轮不上咱们外祖父去平乱,等事情闹大,京城那时指不定已经被攻陷了……”他想地真远,难怪叫常远。   回到客栈,他开始提笔写信,又是一样的行文风格,十分地彪呼呼,十分地二愣子,就是说这个海陵县是如何如何地没有干好他的本质工作,如果换成他会如何如何做,最后的建议就是老大快点换掉这个知县吧,这里的百姓都快过不下去了。   我看着他的信,又看了看他的人,我想着估计那位瞧见这个会恨地想要把这一封信拍他脸上,然后会来个你行你上。当我问他是不是这么想的时候,他说:“没错,太子就是这个脾气,定然会这么做。所以这个海陵县我是当定了。”   我看着他一脸地肯定,心里有些不太相信,不过男人吗!总是要靠哄得,不信任他,对他来说是最大的打击,还是不要了。   ,   他告别新认下的结义兄弟,带着我回了灯红酒绿的扬州,简直恍若隔世。天堂就在地狱隔壁的感觉,四个小姑娘经过这里管事的培训,基本的礼仪已经懂了,一溜儿站开,虽然高瘦胖矮各不相同,但是同穿了靛蓝的衣裤,倒也显得精神。   我将那个倔强的大脚姑娘和后来挑选的一个身材丰腴的姑娘给了听雨,另外两个给了吟风,让她们俩好好带带。我又想着寄槐和寄松,张罗着要给他们俩各买一个小厮。   常远过来让我换了小厮的装扮跟他去扬州的书院,女扮男装,好经典的桥段。还是去书院,这是要偶遇了吗?哺乳期还没过,即便是厚厚地冬装依旧没有办法能将我的胸给完全遮没了了。就我这样还扮演男人,貌似有些为难,他却混不在意地说:“你担心什么?这个世道,女扮男装只出现在话本子里,压根没有人会真这么做,你放心,别人不会疑心到你身上的,顶多觉得你是清秀些的小厮罢了。”他这话是在否定我的女人味儿。   “今日是麓山书院的论道日,扬州和金陵的学子都会来麓山来论道。一起去长长见识。” 第74章   我原本以为麓山书院必然是在山脚下, 一个清幽的所在,几年前路过扬州因为干娘生病,当时活命尚且成了问题,拜访书院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情自然不会再去做。所以当常远将我带到闹市之间, 隔壁便是热闹的茶馆的书院让我略微有些惊讶。   前两日里常远一直在问我前生关于书院的事情。我将九年制义务教育和高考制度全数倒给了他。他听了之后久久不能释怀, 或者说久久没有回神,一年一考还有上千万人。对于一个国家最高的人口不过六七千万的朝代的人, 这是不可想象的。   “这是今年最后一个论道日, 过了今天, 又该过年了。”常远没来由地一阵感慨, 也勾起了我一阵感念,一年过一年, 岁月当真如梭, 往事却还如昨。腊梅的阵阵幽香传来, 他不知哪里弄到的帖子,我笼了笼身上的雀裘进了书院,在他的几次问询之下, 找到论道的地方。并没有我概念中,以前学者来学校交流的时候,动辄几百人的礼堂座无虚席。   “科举士子,无论贤者还是不肖, 一旦由科目登进, 那么终身可以无营,而显荣可以立望, 士子亦称“吾事毕矣”!”这是在抨击科举了?我与常远昨晚刚刚在谈论科考这个事情,今天就听见这个话了:“在下以为,中了进士,就外派为官实在不妥,一个寒窗苦读……”我站在外围,虽然个头不矮,但是在一群男子中,还是被挡了视线,看不到这个人是什么模样。他的看法是没有经过培训的进士做官,再加上一个地方基本只做三年,这样的时间太短是无法能有建树。   原是我闭塞了,之前一直听明祁诵读圣贤文章,而素日里经营个面馆,往来的也是市井中人为多,国家大事偶尔探讨,也不在点子上的为多数。所以一直觉得孔孟的儒家思想抑制了读书人的思想。   常远拨开人群带着我往前,让我得以看清现在发言的是一个淡灰色袍子的清瘦中年人,整个人身上就散发着学者气质。   “山长以为科举误国?”这位年轻人的发言,让我注意到了这位灰袍中年人是这家书院的山长,有着开放思想的山长,这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情。   “同窗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山长说,一旦登进,“吾事毕矣”,明明是在说读书人在中举之后,不思进取。而不是说什么科学误国。”一个身穿青色袍服的青年站处理器。   “这话就不对了,不是有翰林院,庶吉士难道不是”那一位辩驳道。   也许在现代人看来这个没什么可辩论的,读书了之后分专业,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对于这群人来说确需要引经据典,拿出孔孟之说来驳倒对方,大半个时辰之后,唇枪舌剑还在继续,那山长不再与他们讨论,悄悄地往外走,常远带着我一起截住了山长的去路。   “山长留步,小可想与长探讨一下方才的话题!”常远弯腰施礼。   “既是如此,你何不留在那里继续讨论呢?”山长儒雅而有风度。   “那里讨论的是对与不对,我想要与山长讨论的是如何人尽其用,人尽其才。”   山长停下了脚步,常远一看有戏,道:“山长能否借个地方详细说?”   “跟我来吧!”他带着常远进了他的书房,他们俩坐定。作为小厮的我,站在旁边。   山长从暖壶里倒了杯水给常远,常远恭敬地接过道:“之前就听闻薛山长的大名,在下乃是京城人氏,姓常名远,如今在户部领着员外郎一职。来拜访山长,与公事无关,完全是在下的困顿。之前听一好友跟我说道,她的想法是,如果能让更多的孩童读书识字,她说如果孩子能读三到五年的书,经过考教,适合的进入上一层的学府,而没有天分的,分入其他的班级,比如学账房,学手艺……”   我听着常远将咱俩之前对于教育的一些看法托盘而出,直到学完大学之后,才开始工作,刚开始工作也是在基础岗位上。但是基于这个时代人的平均寿命,他和我之间,将读完大学定在十六到十八岁。   薛山长刚开始疑惑,后来渐渐来了兴趣,毕竟他就是搞教育的,竟然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才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了称兄道弟,可见文人未必相轻,真正的学者是有虚怀若谷之气。   我心内暗自高兴,在这样的时代能得常远这样的伴侣实在是我的幸运,这个时代的改革至艰至难,他给我讲的上一辈子的故事里,他致死都在奔走,而这一生他也没有放弃,是从方方面面去引导。如同煮盐和晒盐,上千年留下来的方法,因为其中的原因,没有人敢于去打破,但是真的有人去打破了我相信新的方法是无法被阻挡的。   “薛兄,既是如此,明日定然上门拜访!”他还在那里说道:“薛师母乃是刘原之后,内子十分钦慕,明日不知是否能求教一番!”他连帮我也约好了。我实在不知道刘原是谁,何来钦慕?   出了书院的大门,常远拍这我的肩膀,那感觉就如同拍着大兄弟般道:“看起来,咱们书院的山长有人了!”   我转头瞥他一眼道:“我只觉得钱在哪里?”有钱人盯着的读书一定是科举这条路,职业教育面临的客户群是穷人,穷人有读书的想法吗?我指着街上的人群道:“即便是扬州,你看看这路上的行人,他们的精气神如何?我跟你说,他们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读书吗?就算愿意读了,你贴补地起这么多的银两让他们的孩子读书吗?这个事情咱们不能等以后有了眉目再说嘛?”我觉得自己已经撇开了有多少钱干多少事儿的思维定式,先想干多少事儿,再想要多少钱了。他比我还厉害,干脆就没想过要多少钱。摊子铺地太大,真的很难做。   “□□的时候,现在教书的穷秀才就更穷了,就是老师的最好人选。另外,还有一群手艺人也会没有生意,成了乞丐,也可用!”听着他的话。   我有些愠怒道:“听起来你很希望□□到来,你知不知道,一场饥荒会死多少人?阿远,不管我们到达哪一个阶层,心存善意都是不可少的!”   “这是自然,饥荒的时候舍粥是一种办法,但是如果我们能做一些事情,让他们不仅度过饥荒,还能有一技之长,不是更好吗?燕娘,我没有期待□□,但是□□是不可回避的,朝廷还在风调雨顺的美梦里。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好吗?再说了,你一直说顺势而为,我这不是顺势而为吗?”他扳过来我的身体对着我认真地说道,我点了点头,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我信他。   回到别院,小九儿蹬蹬地跑过来,跟我说:“大嫂子,隔壁大姐姐给我的芝麻糖!”说完举起手里的糖往我嘴巴里塞,我出门这么久,吃睡终究是受了影响,她倒是无忧无虑,到哪里都有好吃的,才几天功夫,又认识了朋友。   吃饭的时候听得小九儿颇有条理的介绍,听起来那是个好姑娘,我便与她说:“九儿,等下嫂嫂做些小糕饼,你拿过去给那位姐姐可好?”   这一听她兴奋了,忙拍手叫好,猛地扒拉碗里的饭,胖子的胖吃饭太快是一个原因,我劝她:“慢些!不着急!”即便是劝着她,她还是快速地吃完了饭,然后用她那水润,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我。   天冷,下午我也不打算出去,常远还要跑就随他,我烫了一壶米酒,与常远一起小酌,顺便听着寄槐收购粮食的一些进展,好几船都开始发运了,发了临州庄子里。我抬起头问他:“你大约还要多少日子在扬州?年前我想到姑苏去!”   “再有个五天就够了!”   寄槐回了我,我对着常远说道:“你若是不出去,刚好一起看一下账本,方才我与你道,手头余钱不多是真的,不知道几家钱庄是不是能拆借些,我想再借些,但是借东西总要抵押,方才我在想是不是把京城的酒楼和两个庄子都抵押出去?”   “嫂嫂!”小九儿叫我,对着常远说:“大哥哥!”   “行啊!你看着办吧!小九儿等不及了。”他倒是简单,一句话,我这里又得屁颠屁颠地去处理。听到这话,小九儿得了鸡毛当了令箭,拉着我的袖子口,要我去厨房。   下午常远又出去跑了,我招呼了听雨,让她带那个颇为倔强的小姑娘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她就沿用了之前的名字就□□桃,让她替我煮红豆,我手里分着蛋清和蛋黄,将蛋黄交给,春桃,教了她怎么打蛋白,春桃麻利的搅打着蛋白。   我手里准备着蛋黄,边嘱咐听雨说,写信回去给方嬷嬷,让她帮忙去抵押几间铺子,听雨问我:“奶奶怎么要卖铺子?”   我点了点她的脑袋道:“负债能促使产业的发展,而充裕的现金,能抵御风险,在有机会的时候需要冒险,但是需要预估风险……”   “奶奶,您的意思是必须的时候借钱也要上?对吗?”听雨问我,我十分高兴于她的悟性道:“不错,好丫头!”   小九儿就跟小狗似的,在我脚边绕着,问了好多次好了没有。我一边摊着铜锣烧的饼,偶尔有一两块坏了就喂给她,一边安抚她,好东西要等待。   将红豆汤里的豆沙沥了起来,放糖和猪油炒成了红豆馅儿,那一锅子红豆汤,刚好做饮品。两片饼夹了红豆馅儿,我做了十来枚,叫听雨拿了一张干荷叶过来,放入荷叶中,外面用油纸包了,递给小九儿。   她已经等了许久,接过我的纸包立马就迈开她的小短腿,往外走,吟风在后面喊她慢着点儿。 第75章   看着他俩出去, 我带着小姑娘继续做,边做听雨抱着蕴哥儿进来,到我手边的碟子里,用手拿了一块来吃, 嘴里说着:“好吃!奶奶, 这是什么点心,我怎么没见过?”   我想了想道:“铜锣饼, 你看像不像一个个铜锣啊?”   “像的!真像!”她往嘴巴里塞, 这个时候蕴儿, 嘴巴里吹着泡泡, 小嘴巴馋地也砸吧起来,我捏了一点点给他塞嘴里, 让他尝味儿。   “春桃, 先放着, 等下洗,过来吃一个!”听雨边吃边□□桃   。我看身边的小姑娘低着头认真地在帮我洗碗筷和盆子,我对她道:“春桃, 拿个盘子捡几个出去,跟杏花她们一起吃去吧!”   “别忘了给寄槐哥和宽叔他们也送些过去。奶奶是不?”听雨吩咐春桃,不忘问我,我低头将剩下的一个个都抹好馅儿, 对她说:“你说得对, 天气冷,剩下些, 明日要去薛山长家做客,刚好带过去。”   “春桃,愣着干嘛?你听雨姐姐说的没听明白吗?拿出去,给大家伙儿分了吃。”我看着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对她说道。   春桃这才应了一声:“哎!”,拿起了盘子,夹了饼子,听雨在旁边说道:“多拿几个,不够咱们奶奶再做!”   “就你皮!”等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洗了洗手。走过来接过听雨手里的孩子,听雨卷起了袖子,舀水洗碗,蕴儿一个劲儿地往我胸口钻,想来又是饿了,我掩上门,拿了条长凳,坐在门背后,揭开了衣襟,给他喂奶。孩子已经出了两颗小牙齿,调皮起来咬到我,硬生生地疼。我捏着他的鼻子,让他放开嘴。换了一边儿给他继续喂,边喂边听听雨跟我说几个小姑娘的事儿。   我跟她说:“都还小,有些小心眼正常,以后多带带就会好些!要是觉得哪个实在带不出来,就换到庄子上,或者去夕云楼卖卖货。”   “我省得!”听雨回我:“奶奶真让我们离开吗?实在不想离开您身边!”   “傻丫头,你总要自己去做点儿事的。这样人一辈子才不枉为人。另外,你多想想自己个儿,过年就十八了,吟风大你两岁都二十了。我想着是不是给你们找个合适的人家!”我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毕竟她们岁数都不小了。   “奶奶,问句掏心肺的话,当初你要是没遇见咱们爷,你打算怎么过?真的就给那林家老大守寡?还是说随便嫁个人?”听雨认真地问我。   我整理了衣襟,这孩子刚吃完就打瞌睡了,我抱他在手里,对听雨说:“我原本也没想要成婚,林明祁考中这是迟早的事儿。他考中,我原本就想当个靠山,想着那样也就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我安安心心地做面馆,也可以名山大川走走,要是有机会领养几个孤儿,等老了有人送终,也就可以了。说实话,跟那些男人我自己觉得多半我是过不下去的,倒不是我这个人乖张,只是不想过那样伺候人的日子。”   听雨将碗盆过了水之后,沥了水,放在了橱沥,将方才的用具都归置好了,说:“奶奶说的都在理,我说的实话,您也别见怪。要是没有碰见您,以前就想着等爷回来了,我就该给他做个通房,一辈子做个姨娘也就到头了。没想成爷娶了您,您和爷又是你侬我侬的。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才好,后来跟您时间处得长了,觉得您随和,好相处。再后来看您做事情,渐渐地也就觉得跟着您,肯定比做姨娘强,一辈子能跟着您也会开开心心的,照您的说法,等以后咱们少爷长大了,想来您的孩子,也不会扔了我这个老嬷嬷。不挺好?”   这么一说我还无言以对,谈不下去了吧?我只能对她说道:“那行吧,等真有机会,要是两情相悦了,到时候我再嫁了你!我等下问问吟风。”   “您别问了,我和她私底下都说过了,您让她管了这里的药堂,她正在兴头上,哪里想得到嫁人,嫁了人,哪有现在舒坦?”听雨收拾完,过来拍手,蕴儿扑她身上,这孩子只有吃得时候想到我。   听雨拉开厨房门,我包着那几块饼,这个时候听见九儿嚎啕的声音,我踏出去到院子里问:“这是怎么了?”咱们家孩子哭得这般伤心,我抬头问吟风道:“这是怎么了?”   “嫂嫂,你救救雯雯姐!”九儿扯着我的裙子,要将我往外拉,这么扯下去,我这裙子是要掉了,我弯腰抓住她的小肥手说:“九儿放开,慢慢跟我说!”说着我直起腰看向吟风。   “那黄家的媳妇真不是个东西,填房吗?家里穷,弟弟娶不上媳妇,就肖想起了前头娘子生的这个女儿。”吟风是言者无心,可听雨听出了味儿来,填房两个字一出,我就看着她在那里努力地使着眼色。   “听雨,你这是眼抽筋了?”我揶揄地问听雨,吟风还在叨叨,她一下子恍然道:“奶奶恕罪啊!”   “你没说错,填房家多半家境贫寒,也没什么不对,继续,继续。”我示意她可以别在意,吟风这才继续说,比起方才,语气里拘谨了很多也切入了正题道:“那个小舅子最近住黄家,今天中午的时候,趁着黄掌柜不在家中,就打起了小姑娘的主意,中午的时候小姑娘被那名义上的舅舅给欺负了去。”   “什么?你说什么?欺负去了?是我想的意思?”我重复确认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吟风重重地点了个头说:“要不是我们使劲地敲,他们出来开门的时候,不让咱们进去,我们看着不对劲,就找了寄槐哥去看看。才知道了这么件事儿。”   “寄槐呢?”   “他在黄家呢!”   “嫂子救救雯雯姐姐!”小九拉着我的手,一脸乞求。这个时代这种事情说出去那这个姑娘就毁了,但是不说出去这个姑娘就不毁吗?我脑子里挣扎着。也许真的不该多管闲事,但是小九儿平日里很安静,难得她求我。   我叹息了一口气道:“叫宽叔过来!”吟风听见我的话,去叫了咱们这里的管事过来,宽叔急匆匆地跟着她,问我:“奶奶叫小的前来为何?”   “去把隔壁的黄掌柜叫回来!”   “奶奶!”宽叔不解。   “你别问为什么,叫他赶快回家。”我对他说完。   我蹲下对小九儿说:“跟听雨姐姐待在家里,嫂嫂去看看!”我没办法给她承诺,毕竟这里有这里的规矩,能处理到什么程度我没有把握,好吧!她的眼睛萌萌哒,那种全心的信任,我能辜负吗?   我拉开了小九儿的手,再次跟她强调了一句:“等我回来!”小九儿放开了我的手,就这么四十五度地看着我,好吧!只能努力帮她完成。   我跟着吟风走出了门口,穿过巷子,走到了一个角门口,吟风叩响了门,门被打开,里面是寄槐,他见我道:“奶奶!”   我跟着他走了进去,院子不大,一个纤瘦的女人堵住了我的路道:“这是我的家,你们想干什么?上门打劫吗?”   我阴沉着一张脸,注视着她,一言不发。她突然就住嘴了,吟风带着我推开了一间房门,那房间极小且简陋,一张用门板搭成的床,那姑娘十四五岁,身材消瘦,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地坐着,两眼无神,脸上几道血痕。   “黄姑娘,我家九姑娘找了我家奶奶来看你!”吟风坐到了床沿上,将她揽在了怀里。   我侧过头去问那妇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那妇人说这话的时候,还翻了白眼   “寄槐,告诉她,□□女子,该当何罪?”   “□□罪者绞!”寄槐冷着脸道。   “她是我的继女,我打算将她嫁给我弟弟,父母为儿女婚事做主本就是天经地义,关你们这些外人什么事。”她说话虽然强硬,但是我看她腿却在发抖。   “寄槐去报官!”我对寄槐说,寄槐得令要往外走。   那姑娘像是疯了一样大哭道:“不要!”她挥舞着双手。   我眼神示意寄槐,让他停下,那继母看见黄姑娘这般模样又有了底气道:“她已经失了身子,也就只能嫁给我弟弟了。虽然名义上是甥舅,到底不是血亲。以后好好待她便是。”   吟风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奶奶看那姑娘的手。”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双手红肿溃烂,不成了样子。顿时我觉得小九儿吃得下去这个姑娘的糖,也是在她心大。   “那行,既然已经成了家事,外人也不便插手,黄姑娘就算是我家九儿托我来瞧瞧你,谢你的一糖之情。”这话算是我的总结,说完就打算转身。   就在这时,黄掌柜匆匆而回,看见床上的女儿,问道:“出了什么事?”   黄家继母一脸为难地看着我和寄槐,道:“小孩儿闹得,也不知道怎么引来了外人。”   那黄掌柜和善的笑意浮上了脸跟我们道:“多谢您过来看我们家雯儿,既然我回来了,我自会处置。”   听了这话,我真带着吟风和寄槐走出了这户人家,出门,吟风走我前面叫道:“奶奶!”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寄槐说道:“等下你去看着,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回到别院,小九儿仰着头看着我,问:“嫂嫂,姐姐呢?” 第76章   “姐姐呢?”小九儿再次问我。   “小九儿, 这个事情容嫂嫂从长计议!”我对她说,当时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好处理,现在空手而回, 也不算是个奇怪。   “嫂嫂, 姐姐会不会死?”   “小九儿,那姑娘是人家的孩子。我总不能将她抢过来?”   “救人也不可以吗?”看着小九儿纯真的眼睛, 我扪心自问, 若说那个姑娘缺乏了勇气, 那么我缺乏的是什么?   正当我在进行哲学思考, 居然忘乎所以,连厨房里的饭菜都不再惦记, 好在听雨能干, 加上宽婶的帮忙, 才得以完成了晚餐,迎来了小白大夫夫妇,白嫂子看我的眼神中黑核几乎没有, 对我不理不睬,主要起因还是小白大夫,我刚请他多吃一块鸡,他就满脸通红。   就凭他这般的纯情, 他那娘子定然又要吃干醋, 我转向白家嫂子道:“嫂子,最近延寿堂生意如何?”   白家嫂子, 刚刚还想着鼻孔里出气,听见我问这句话,她立马说:“这几日延寿堂重开,生意好了许多,好多人都过来看病,只是相公他入狱的这些日子,身体还没好全,每日里能坐堂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好多病患只能推拒了。”   “既然如此,白兄何不招些徒弟?或者找一些坐堂的郎中,也能为你分忧!”常远从门口进来,我站起来,接过他的大氅,他在我身旁坐下,道:“白兄想过,为什么千金堂能在扬州开那么多的铺子吗?他们培养坐堂的郎中还是有一套的……”常远边说,边倒了一盏酒,喝了一口。   听雨进来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点了点头随着她出去,她附耳说道:“寄槐把黄姑娘带回来了!”   我一愣,看她,她招招手,让我随她过去,进了后院吟风的屋子里,吟风见我进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对我说:“奶奶!”   她的床上那个姑娘,额头,眼睛,嘴角全是淤青,已经面目全非,才离开两三个时辰,就成了这个样子。幸亏小白大夫在这里:“吟风,去请小白大夫过来!”   我问寄槐:“你怎么救她的?”   “黄掌柜回家问了那妇人,她那继母就骂骂咧咧地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等黄掌柜一出房门,她继母就拿了鸡毛掸子猛抽她。我原想着下去帮她,但是想着如此出现必然会多生事端,就忍了,原本想要等天黑直接摸了她走。谁料想天黑了,我还没进去带她走了,她就东倒西歪地跳入了屋后的那条河里,我立马将她捞了起来,就带回来了。因为在屋后,我又手快,没有人瞧见。”寄槐说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有,估计天黑之下,也看不清。   听雨揭开了小姑娘的衣襟让我看,我摇头叹息说道:“别看了,估计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白嫂子跟着小白大夫一起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毫不知情的常远,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跟着我出去,跟他讲了今日的所见所闻。   “你打算怎么做?”常远问我。   我低头沉思,说:“等下让她跟着小白大夫一起回去,刚好可以为她治伤,几天之后咱们离开带她走。小姑娘才十四五岁,刚好可以陪着小九儿几年。你觉得呢?   ”黄家呢?”他问我。   我抬起头道:“找小姑娘的舅家人来闹,让他们去衙门告状。”   “无凭无据,你觉得怎么能让他们受到严惩?”   “寄槐说还要个四五天,刚好处理一下这些事情。”我笑了一笑,“谁也逃不掉!”   等我再次返回吟风的房间,小白大夫看着直摇头,而白嫂子嘴巴里骂骂咧咧,我看着他们俩道:“嫂子,小白兄,这件事情莫要让任何人知道,她要是回去了就又遭罪了。我想着带她走。刚好趁着夜色,接到你们药堂,治疗个几日,好歹跨过了几个街,三五日就够了,在屋子里养伤,也不会有人知道。”   白嫂子抬起头看了看我道:“医家父母心,就这么办吧!”   这个时候,黄姑娘睁开了眼睛,她眼神呆滞茫然,我坐在她身边道:“既然跳了河了,就当自己死了,以后这个世上再无从前的你,从今往后,只有新生的你。”   “我脏!”她抬眼看我。   我摸摸她的头说:“不脏,你是个很让人喜爱的姑娘,小九儿喜欢你。”   “瞎说什么,打你的人才恶心,你别瞎想了,等会儿跟我回去,咱们好好养伤,等养好了跟他们一起离开扬州,别回来。”小白嫂子说道。她真是一个小事糊涂,大事绝对不含糊的女子,突然发现到了这个世界,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还是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女子。   我对着她点点头道:“真的,不骗你!一定让你过跟以前不一样的日子。”   上了楼,我从窗户外看去,对过倒是灯红酒绿,往下看去却是黑魆魆的一片,只是索索落落的声音传来,有人在河边走。我看下去是一个白皮的灯笼,隐隐约约之间,听到他们轻声的说话。原来他们对于孩子跳河连说都不敢说出来,只敢自己出去找,做贼心虚到了如此地步。   第二日,入昨日所约,我跟着常远去拜访薛山长,手里提着两瓶酒和昨日做的铜锣饼,另有川中所出的一罐子茶。山长家就在书院隔壁的巷子里,常远拍响了木门,我站在他身后等候。   一个小书童出来开门道:“可是常远常先生?”   “正是!”   “我家先生在怀恩堂等,先生请!”那小书童很是有礼貌,听上去倒是该如侯府一样有好多院子才是,等进去才发现不过是一个厅堂,两间厢房的结构。   我看见一个中年的妇人站在那里,浅蓝色的褙子,里面是一件深色的袄子,加上一条马面裙,那股子浓浓的书卷气,比山长有过之而无不及,书香门第的出身果然不同。她迎了过来道:“可是常夫人?”   “是!”我递上了准备好的礼物,她客气地收下,带着我进了屋里,既然是借着我钦慕的名义过来,自然要恭维一二我说:“听我家相公说您是大儒之后,乃是当世才女,今日来请教一二。”   “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外子不嫌弃,才容了我这一无是处之人有了这点子虚名。倒是常夫人即便在这南方之地,也能听得常夫人的两阙好词!”她讲得十分客气。   “那两阙词实在好,却不是出自我之手,乃是无趣之间翻看话本子得之。若是强按在我头上实在让我惭愧至极……”我俩相谈甚欢,她的书画造诣十分高,看了墙上画,我不免请教这精妙的布局。   深谈之下,一时间技痒难当,铺开了纸,提起笔在脑中构思了一番,画下一幅风雪夜归人,她在旁边看着说道:“夫人这个年纪,有如此的画技已是十分了得。哪里需要我来指教,倒是想要留下夫人这幅丹青,不知是否可行?”   “夫人您不嫌弃,哪有不行的。”说完我说:“前几日我看书看见一首诗,突然觉得这风雪之景写的绝妙,刚好方才来路上有细雪飘零,就起了意,画下了我心中之景。”   “是哪一首诗?”   “乃是刘文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她疑惑地看着我,她自然没有听过这首诗   我张口吟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我念罢,薛夫人连连赞了两声道:“好诗!”说着她拿起笔,在画上留白处,提下了诗句,写她抬起头看我,我笑着说出了我的号道:“梧桐主人。”她又落下了我的号,慕刘文房诗,所作。然后署名草萱居士。   “这刘文房是何人?”   和她聊起了刘文房,又聊了其他文人,她已将我引为知己,居然忘了时辰,直到常远与薛山长过来。这位薛夫人带着几分天真烂漫问她的夫君道:“相公,快过来瞧,常夫人的画可好?”   薛山长很是宽容他夫人的这等样子烂漫,还真的品评起了我的画。我本来就看他们两人挺和谐的,如此一来,等吃饭的时候已经从认识变成知己,这便是夫人外交了。离开的时刻,薛山长又与常远约了两日之后,共同商谈职业学校的建立事宜。   两日过得十分快,这次我用不着过去了,在自家院子里晒晒太阳,琢磨琢磨吃什么,却听见哭叫声。   有根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咱们这位老婶子,因为平时一家子就打理了这套别院,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已经习惯了八卦,属于那种不八卦不舒服斯基人。今日这个时辰实在回来太早了,她叫道:“奶奶!奶奶!了不得了!”   “什么事情,有根婶子慢慢说!”吟风安抚,一脸惊诧的有根婶说道。   “可还记得隔壁家的黄姑娘?”   “记得啊!昨日不是还让宽婶子去探望的吗?”   “您道昨日为啥没有看到黄家姑娘?”有根婶是个八卦好手,还懂得引导。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不是说小姑娘的外祖接她回去了?”这是昨日吟风假借送点心之名去打探,那家给的回答。   “呸,什么接外祖家去了,都是骗人的。原来是跳了河了!”   “什么?”我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   “今天那黄掌柜的后娘在,快给瞎死了,昨天她那弟弟在河边走的时候,好似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就掉进了河里。今日走着走着,一块石子溅到他身上,砸到了他。他吓得屁滚尿流,说对不起她。”有根婶的描述绘声绘色,她说这几日那后母的家里不太平接连不断。还说每天早上起来,院子里都有一摊子水。这蹊跷吗?   我忙点头附和道:“蹊跷,十分蹊跷!可这个和黄姑娘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才听说,你们隔壁这个院子里也是每天一滩水!现在才知道,那黄家小姑娘已经没了!”   “什么没了?你说什么?”我装出一副特别着急地问。   “黄家雯雯那个苦命的孩子,没了!要不是黄掌柜的小舅子出了事情,那黄家夫妻才说出了那姑娘已经投了河。如今那夫妻看到自己的弟弟出的这些蹊跷,去庙里求大师,要回来作法。”有根婶子神神秘秘地讲道。   我呐呐地说:“不能吧?怎么会这么神奇?”   “怎么不神奇?你可知道那个姑娘的日子是怎么过得?天天被她那后妈打。骂人的脏话是从不离口……”这下子有根婶子在那里开始细数这个姑娘遭的罪,因为生前受尽了屈辱,所以死了成了厉鬼。死了吗?没有吧?   我唏嘘道:“那一日小九儿让我去看她,我便真去看了,那时那个姑娘被她的后舅舅给欺负了去。我原想帮着她出头,但是因为她亲爹回来了,将我们驱走了,我也便没做成。原本昨日打听到是她去走亲戚了,原想着她后娘不好,好歹她爹会怜惜她,才会让她去散心,却未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定然将她带走了。”   “奶奶,您说的可是真的?”有根婶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我低头问她:“什么真的假的?”   “黄家的小舅子将那姑娘欺负去了?”   “是啊!她后母还说直接让她嫁过去就算了事了。我们当时还跟她说,□□罪按照大周例律是斩啊!”我一脸老实模样地说道。   那有根婶子显然是按奈不住,她这里有重大突破的新消息,她对我说道:“这个天煞黄家夫妻。奶奶,老头子在菜地里浇水,我去瞧瞧他?”   “去吧!”人家要去分享重大发现,自然不能拦着,关于每天晚上两户人家院子里各一桶水,难道能为难飞檐走壁的寄槐和寄松两位大兄弟。掉河里?那自然也不是意外了。被石子溅到了更没有那么简单,据寄槐说,那一颗石子,基本上能没收那小子的作案工具。   一时间黄家的大门外围观群众将巷子堵了个水泄不通,听说那个厉害的法师说黄姑娘的怨念已经化作了厉鬼,她的身躯已经被河里的大鱼全部吃完,所以她要索命。只有咱们一家子知道这都是扯淡,寄槐这个厉鬼可以颁发一个小金人。   直到我们要离开前的一晚,听说黄家那一夜有女人隐隐约约哭了很久很久,第二日,地上的水是红的,带着腥味的,我问寄槐,那是什么?寄槐说:“奶奶你杀了条大青鱼,做鱼丸,洗鱼的血水我留下了……”同时据说那一夜,那个小舅子追寻哭声,在树林里跨过一棵枯树的时候,被树的尖利的枝丫给戳破了□□,原本是半废,如今是完全废了,人能不能救回来,还不知道!   结合了那条大青鱼的血水,隔壁的那位打人心理很强悍,但是在面对鬼魅的时候心理素质不强悍的女人,精神据说恍惚了,出门打那些围观群众。   我们一家子收拾了行李,看着被堵死的巷子,只能吆喝着请大家让让,咱们要离开了!   船上黄姑娘已经在舱里,她的脸上伤痕没有完全褪下…… 第77章   小九儿入船舱, 见到正在坐着的黄姑娘,并没有因为她脸上交错的伤痕而畏惧,反而高兴的扑了上去,嘴里喊着:“雯雯姐姐!”   看见她如此粗枝大叶, 我在后面叫着:“当心脚下, 看好楼梯!”   她哪里管这些,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小朋友对这个姑娘就是有特别的好感。黄姑娘面对小九儿爆棚的热情, 原本麻木的脸开始绽开了笑容, 即便是伤痕累累却也如冬日的暖阳, 有了温度。   常远又将一封信发出, 十封了:“我说哥们,你发那么多的信, 人也不理睬你。这样好吗?”他是只报告, 出主意, 但是轮到自己做了,总是推说,没办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如同职场的老油子, 看上去出了很多主意,连个屁事儿都没解决。   “解决问题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说了。有太子和关相呢。”他开心地说着,顺带抱着孩子, 跟他做鬼脸。   突如其来的降温, 运河靠着河岸有了些微的冰凌,我手里拿着暖炉, 索性就躺在床上,背后塞了靠枕,懒得看船外的风景。可小娃儿不成了,他扭着小身体,嘴巴里咿咿呀呀地闹脾气,一定要到外面去。   我原本想打发他们爷俩出去,可娃他爹看着我,孩子已经不耐烦了,开始瘪嘴哭闹,让我想窝在被子都没办法,只能裹上大氅,跟着爷俩往外。才开舱门,一股子冷风卷了进来,钻进脖子,我缩了缩。   等我看见站在甲板上的寄槐,我顿时觉得任何借口说冷,都是矫情,这哥们前几日上岸添置吃食的时候,看见集市上有渔网卖,买了渔网不够,还买了个竹做的夹网,把网兜插到河底,连淤泥带水底的货物一起给捞上来。以前我只觉得他是对钓鱼感兴趣,现在看来不拘什么方式,他都有兴趣。   这不,木盆里是河蚌,水桶里是鱼,他这会儿正拿着菜刀开河蚌,一刀卡进河蚌的缝隙里,切断里面的横肌,河蚌张开,剔出蚌肉放进大碗里,将蚌壳扔回河里,一气呵成,总之一个字,帅,切菜的男人真帅。尤其是大冬天干为了吃,干这个活的哥们更是帅。   他裂开嘴问我:“奶奶,这么一大盆可够了?”   “全弄出来吧!河蚌汆水了就没多少了!”我边看他的河蚌,边看木桶里的鱼,几条昂刺鱼,一条胖头。   方才还不想出来的我,此刻已经被食物激发了无限的兴致,我叫寄松帮我把炉子拿出来,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拨开了碳,加上铁锅,从河里吊起一桶水,放入铁锅里。   拿了砧板切了葱姜,扔进锅里,我蚌肉用盐捏过之后,在放水里洗了几遍,水真凉。这个时候锅子里的水开了,将蚌肉倒进去,汆水。咸肉切片,锅里倒入油,煸炒咸肉片,倒入汆好水的蚌肉一起煸炒,葱姜料酒一样不能少,倒入砂锅,砂锅加水,炖着吧!   不一会儿鲜咸的香味就飘散开来,寄槐嚷嚷着要吃饭,在船上简单做一点,但是看他已经杀了这么多条鱼,常远笑着下令靠岸,好好做一顿饭吃。这群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种野地里,直接就上了岸。   常远撩起袖子,挖起了行军灶,寄松跑出去捡柴,寄槐将那口两大锅给抗了上来,我负责掌勺,红烧昂刺鱼,花鲢炖汤,另外一锅下了面条,捞起来用葱油拌了。烧锅河蚌里面投入了卤水豆腐,醋溜了白菜。   一溜儿小马扎围着锅子摆好,小九儿拿着一只碗,我帮她挑了一碗面,她拿起面跑到黄姑娘面前,递给她面条。自己又拿了一个空碗给我,我给她再挑了一碗,她才退回去,在小马扎上坐下。等我坐下吃着面,喝着鱼汤。黄姑娘看了小九儿手短,夹了一筷子白菜给小九儿,又为九儿舀了两勺,蚌肉里的豆腐。   “听说当年我爹就是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捡到的我。”我开始说起了我的身世,大家都抬起了头,毕竟咱们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姑苏,我的老家,名义就是祭拜我的养父。我继续说道:“听他说,我那个时候瘦弱的像一只小猫,他一个还未成婚的男子,一家一家拜托人家给我口奶喝。等我长大些,我记忆里,隔壁的阿叔会抓鱼,时常给我们送鱼过来……”   其实我是带着记忆,所以我清楚地记得,岂止是这样的荒郊野外是如此相似,还有这样的天气,冷得让人不禁想要喝上一顿热汤,那个时候我一个婴儿,放在篮子里,在这种地方,我醒来的时候,思维清晰理清楚穿越的对象,差点骂娘。   哪怕是放在青楼边上,好歹我的一条命能保住,我亲爹娘将我扔在这样的地儿,要是遇上什么野兽,我就是被一口一口吃到骨头都不剩。若非我家阿爹,刚好那日经过,看见了已经冻地浑身发紫的我,如果他用自己的胸将我捂,捂到回魂。如果不是他求来的奶,我恐怕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吃完饭,手里拿着饭碗想着前尘往事,发起了愣。常远拍了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   “我想起我爹了!”   “明天就到了!”常远对我笑笑,我回过神来,看见锅子里连汁水都没有剩下的,我瞪着锅子问:“菜呢?”寄槐指了指递上的一堆鱼骨头道:“奶奶,只剩下这些了!”   “滚!”我发着脾气站起来,看着西下的夕阳,走回了船里。   船上终究不如岸上那般方便,草草地擦了身,依偎在阿远身边躺着,跟他细细的说着当初与阿爹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阿爹是个有点呆的书生,一根筋,读书的天分一般,唯独对他的表妹,我的干娘情根深种,明明知道她早已嫁做人妇,也是痴心不改。我看他高兴,看他难过,看他患得患失。   “他这一辈子就将心挂我干娘身上,能为她丢了性命,想来他也不曾悔过!”我叹息之间,内心有些失落,自从林家母子进了我家,养父眼里就只有干娘了。   “相信他未曾悔。”   “我如今与林家母子基本上是形同陌路,是不是会伤他的心?”这是一个有明确的答案的回答。   常远回答我:“就算他伤心又如何?你用了这么多年报答了他的恩情,对着林家母子,你是一让再让。能到这样的结果,你是受了多少的委屈?”   “道理我是懂,可是到底是要见到阿爹了,到了他的坟头,到底有些心虚不是?”我搂着常远地脖子,埋在他耳边说。   “要说心虚那也是林家母子,他们怎么面对当初你阿爹的嘱托?”常远安慰我之后,将我压住,我推开他道:“这是在船上,你动来动去,其他舱里指不定都知道。”   “知道便知道,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常远哪里肯听我的好言相劝,还是一意孤行无法劝阻,我只能咬他的肩膀,闷住自己的声音。等完事儿,他对我说:“怎么样,这下心情好了吧?没空去瞎想了?咱们一家子回去看岳父大人,难道他还会不高兴,完全是你多想了。”   好吧!他的逻辑里,一次鼓掌解决不了的,可以两次,两次不行可以N次。在没能试出他的底之前,我实在无法与他较量,毕竟关于地是不是会耕坏,我对传统的认知是有怀疑的。我认怂,他说的对,还是活在当下,他才是我要面对的当下。此刻远处钟声传来,那时夜半钟声到客船。   第二日醒来,船哗啦啦地将我们送到了姑苏城外的码头,咱们家的船太大,在码头雇佣了车马,将船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搬上来,一队车马向着城里进发。姑苏城是千年的名城,没有扬州那样富饶,但是静谧的石板路,粉墙黛瓦,廊檐下一个个滴水而穿的小坑洞,沿街的小河,那石堤缝隙中长出了一棵楮桃树,歪歪斜斜地横扑在河上,上门一只乌龟在晒太阳。   马蹄敲击着石板街道,哒哒声和着街边的吴侬软语的叫卖声。我们一行人去了客栈,我用吴语开腔跟掌柜要了房间。   稍事歇息,我和常远出了客栈,往我的家里走去,转了三个街,走进一条小巷子,在一棵大榆树之下,就是我家那两间屋子,我掏出钥匙上前,拿起门上的铜锁,看了看这把异常干净,明显没有经历过风霜的铜锁。我呵呵一笑,转头看常远道:“看来有住客了!”   我走到了隔壁,敲起了门,从里面匆匆忙忙走出来一个福相的婶子,我张口叫道:“三婶子!”   “燕儿!”三婶子有些不确定地叫我道,我点点头,她再走出来一步道:“真是燕儿!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让我好好瞧瞧……”   “婶子,一言难尽。原本想过两日再拜访您,可是方才我想去开家里的门,门锁已经换了!”我跟三婶子说道。   三婶子一脸尴尬地看向我,声音放低了说道:“你们出去了这么几年影讯全无,大家都当你们出了事儿!所以族里做主,把你二伯家的小三子过继到你爹名下,房子就归了小三子。”   “我们当初去京城是为了明祁赶考,怎么就是音讯全无?”我问她。   三婶子招手让我进去,常远跟在我身后,三婶子看向常远道:“这是谁?”   “我的夫君,这次跟着我回来一起祭拜阿爹!”   “明祁呢?”三婶子脸一沉,贴着我的耳朵道:“那对母子怎么回事?当初你们离开的时候,柳氏可是言之凿凿,说既然你爹糊涂,她那里只能糊涂事糊涂办,一定会让你配给明祁。”   “您就别提这茬儿了,这事情是我也不愿意他也不愿意。阿远这是本家的婶子!”三婶子帮我良多,当初我们过不下去的时候,就是她帮我介绍了给人缝补浆洗的生意给我,好歹也让我们能有点银子能过下去。   “婶子,在下常远!”常远和三婶子打了招呼。   “你三叔在陈六那里打马吊,你等一会儿,我去叫他回来,顺便让他去叫小三子回来,既然他过继给你爹了,按照道理你就是他的嫡亲姐姐了。”三婶子说道,她嘴里的小三子,我是看不上的。二伯是一直想将我家的房子据为己有。他的这个儿子,平日里斗鸡走狗无所不作,在我爹去世前,他就整日来串门。   我和常远在三叔家等着,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三叔和三婶一起回来了。我到院子里逛了一下,大致跟以前没有什么差别,唯一的不对劲的是,她家院子里的一棵桃子树,我看那桃子树,去掉了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正是出墙到对过的三分之一。   “三婶子,我记得在家的时候,您家的这棵树,每年桃子成熟的时候,靠着我家那边可都是我吃的。如今怎么就砍成这样了?”我问三婶子。   她摇摇头道:“那是去年,他无理取闹,弄得我们都不得安身。”   “这样的人,怎么能过继给我爹?”我刚把话说出来,我认识的那个小三子就急匆匆地进来,对我说道:“燕儿回来了?”看着他一脸不着调的笑容,我顿时无语,当初我爹刚死,他们一家子在我家撒泼打滚,一定要过来分财产,吃过我几次拳头。   “小三子,你怎么就随便进了我家?”我问他。   他对着我看道:“怎么是你家?那明明是我家好吧!你想要怎么样?你一个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来争什么财产?有没有规矩。你一走就快五年了,这五年音讯全无,每年祭拜都是我这里当儿子一样给你爹上供的,你回来想干什么?”他最后一声大吼。   常远过来打圆场道:“既然是舅兄说了,你何必呢?等下让舅兄带着咱们一起去岳父的坟上如何?”   “你嫁出去了就嫁出去了!还回来多问什么?好好过你的日子!”小三子一脸地凶恶,可把我惹怒了,我脑袋冒火对他说道:“你想不想吃耳光,想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我心里一个着急,总觉得他说那样的话,肯定不那么简单。就跟常远说:“阿远,跟我去坟上走走。”   我和常远回到客栈里,借了匹马,骑着马到了城外,张家不是什么富豪人家,所以坟地就是在菜地里,我当初也是将我爹,埋在了这片菜地里,树了墓碑。可是看着眼前的菜地,哪里有坟包? 第78章   瞬间, 我炸了毛。毕竟两间屋子虽然值几毛子钱,但那终究只能算是物品。可这平人坟墓也太欺负人了。常远不知道我盯着一篇绿油油,种满菘菜的田地,一下子暴走起来。   他拉住我问:“到底怎么了?”   我一下子不知道是哭, 还是怒道:“我爹的坟不见了!”   “你记得清楚, 是在这里?”他开始怀疑我的记忆力。   “我家的菜地,我看着他下葬的, 怎么可能记错?才几年?”我说话的时候声音哽咽, 别跟我说我是穿越的, 我长在红旗下应该唯物主义, 穿过了就知道人是有灵魂的,不过对于是否天道彰彰, 报应不爽, 我持了怀疑态度。   “你等着!”他对我说完, 就大步走到前面正在田埂上歇着的男人那里,等他过来手里多了一把铁锹,常远快步过来, 问我:“你指,当初埋哪里?咱们挖挖看,要是没有,就去找人查!”   我跑到前面田埂处, 按照记忆中的印象, 往前用脚步丈量。被常远借了铁锹的人,走过来说:“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怎么随便拿人东西?”   “忠荣叔!”我叫出声, 忠荣叔听见这一声叫,满脸惊喜道:“燕儿!”忠荣叔是个业余屠夫,他家有十几亩地,平时靠种地,到了年底,走着几个村子去帮人杀猪。我料理内脏有一手,在困难的时候,吃不起肉,去他那里拿块猪血,要上一件猪肺,他收个几个小钱。当然这种小恩惠,实际上是基于他对我干娘隐隐约约的好感。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问我:“和明祁一起回来的吗?明祁好吗?你干娘好吗?”   “不是,他们都好!忠荣叔,我阿爹的坟呢?怎么不见了?”我焦急地问他。   荣忠叔走到常远正在挖坟的地儿道:“别挖了,挖不到的!你爹的棺材被挖了!”   “什么?谁干的?我爹的遗孤呢?”我本来就怒火中烧,听见这个不禁难控制自己的声音,常远放下了铁锹,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安抚我。不过遇见这种事情哪里是他的拍拍肩膀,安慰几句能解决的?我眉头紧锁,眼神示意荣忠叔继续说下去。   “谁种这块地,就是谁干的!”说完,他一脸同情地道:“怎么劝都劝不住啊!”他还在绕圈子,这种事情说什么故事,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是更好?   “不要脸的偷菜贼,今天总算被我抓到了!有本事别跑!”远处传来一声暴吼,一个深灰色的人放下肩上的一对水桶,直接拿着扁担往我们这里冲过来。   荣忠叔嘿嘿一声冷笑道:“正主来了,你自己问他吧!”由远及近,我清清楚楚看到这是我那二伯,小三子的生身父亲。他一把老骨头,双颊凹入,整个人比记忆中更为尖锐刻薄。他高举着扁担杀到我面前,我只能说他老当益壮。   恶人先告状,歪理十八条,是他们一家子的特点,他气势汹汹地吼道:“我才种下的菜。你想干什么?仇老四,没想到是你来偷我的菜,平时看你很老实……”   “张二,你看看清楚,这是你弟弟家的燕儿回来了!她在寻她爹的坟。张口乱咬什么?”荣忠叔和他对吵。   “燕儿跟了林家小子跑了。我家小三子,过继给了我那弟弟,已经续了香火。别跟我提那个不要脸的小□□!”说着他作势要举起扁担,常远冲上前,将他的扁担一把夺下。   我站他面前,此刻虽然心内似火烧,声音却是平稳而冷淡叫他:“二伯,别来无恙!”   他浑浊的眼珠子看向我,他颤着声音问:“你是谁?”   “二伯,我父亲的坟呢?”   “你爹的坟?问你娘去啊!来问我做什么?”他定了定心,嘴巴里冒出来。   “你知道我没有娘,但是你有娘,不如二伯去问问我奶?”我欺近他道:“二伯,忘记了,当初你说全家的田地都是你的,我爹没有份儿,大伯没有份儿,就你一个人有份,我奶亲口许诺全部传给了你。当时我就说想要让你亲口去问问,你说不愿意,那时候也就罢了。怎么你又想去问问了?若是二伯想去问问,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手上使上了力,他疼得大叫起来,讨饶道:“别捏了疼死了!”   “我爹的坟呢?”   “你当初随随便便安葬了你爹,又跟着林明祁那个小子跑了,我看着实在不妥当。就让小三子过继了,将你爹重新捡了骨,换了个好地方埋了。”他又扣了我一顶跟人跑了的帽子。   “你这个老曲材?燕儿是随着明祁娘俩一起去京里赶考的。阿良临死前亲自嘱托说明祁娘俩以后跟燕儿一起过。什么叫她跟人跑了。你占了祖产不算,还占了阿良唯一一点家产,黑了良心把阿良的坟都挖了,这个事情做得断子绝孙。”我没出口,荣忠叔就骂起来。   “谁绝子孙,你才绝子孙,屁股底下没半根毛,养了一堆的小婢,没有一个是自己的……”我养父的这个二哥,是个天生的不讲道理。   “闭嘴!我爹的遗骨呢!”我压着声音喝道。   他瘪着嘴道:“三儿埋的,我不知道,你问他去!”这个时候他推出了他儿子来。   “燕娘,既然二伯说问舅兄,那我这就去问问舅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舅兄请来,找到岳父的坟地就好了,这种事情无需动怒,都是自己人何必呢!”常远劝我这话说的很反常,我想要反驳他,只见他瞪了我一眼,眼神里是稍安勿躁意思,我点了点头。   这一幕看在我那便宜二伯眼里可就不是这样了,他觉得常远不想为了婆娘的事情,多惹事端,所以才这么好言好语的说话,就对着常远说:“侄女婿,管管你媳妇,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燕娘,好好跟二伯说话,我去请舅兄!”说完他翻身骑马走了。   “燕儿,你这夫婿是做什么的?”   “从军退伍的。”我回荣忠叔。   “哦,你怎么嫁了他?明祁呢?”   当初我爹临死,我那干娘指天誓日说一定会好好对我,导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就会嫁给明祁,而我爹死后,眼前这位二伯市场带着他的四个儿子上门骚扰,总是说家庙被野和尚给占了,要将我们一家子全都赶走,那时我是暴力对抗,我那干娘是时时刻刻搬出我爹的话,一次次重复,言不由衷的话说多了,连我都差点信了也许她真会好好照顾我。   “明祁后来读书越来越好会要她?恐怕是考中了状元娶了公主,就将她给丢了,她没办法只能随便嫁了个人。”这个倒是居然猜的十分准。   “燕儿,是这样吗?”   “也差不多,明祁确实中了,中了探花,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   那位一脸果然如此地说道:“我猜的不错吧?野鸡也想配上凤凰?我那弟弟做了一辈子的大头梦。你也妄想!等下三儿来了,咱们说说清楚,你别嫁了个穷鬼,就想回来那两间破瓦房。天底下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回来抢娘家财产的。”   我盯着他看道:“你最好现在就跟我说,我爹的坟在哪里!其他的别瞎扯。”   “什么瞎扯,这些都是道理,就是到了京城,就是你那探花的干弟弟也不敢出来胡说八道。”   他说完,我冷笑一声,他听我不反驳他越发地无形无状。   常远说去去就来,果然就去去就来,之间他的马飞奔而来,停下马之后,从他的马上扔下了一个人来,那人的惨叫,让我眼前这位二伯变了脸色,跑过去。我跟在后面慢慢地走过去。   常远翻身下马,对着我那二伯说:“二伯,我将舅兄请来了!”   “三儿,你怎么样!”老头子弯腰要去扶他起来。   小三子可给他好脸色骂道:“给我滚远点!”边说,边勉勉强强,抖抖索索地站起来。   “跟燕娘说清楚,你把我岳父埋哪里了?”常远问他。   “跟我来!”他说道,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慢慢地往前走,常远嫌弃他走得慢,拿起马鞭就抽了上去。   我二伯惊叫道:“干嘛打他!”   常远用马鞭指着他,挑眉冷声问道:“你想试试?”他的神情肃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凶冷,让荣忠叔,原本还想要张的嘴彻底地闭上了。   小三子,边抖边走,到了小石桥的桥堍边说:“就在桥堍下!”   “你看这里多好?还遮风挡雨。”二伯说道。   常远将小三子拎在手里,拖着他下了河岸,对他说:“给我挖!”   小三子呆住了,嗫喏地问:“怎么挖!”   “用你的手,什么时候挖出我岳父棺材,什么时候停下!”常远冷哼道。眼看着小三子不动手,常远鞭子抽上去,他痛得哇哇叫,只能跪在地上开始挖。我那二伯看了一会儿,瞧见自己儿子手上已经出了血,叫道:“我去拿铁锹!”   “只有手挖,要是手挖不出来,我废了他的手。”常远冷如阎王,他转头对我二伯说:“要不你来帮帮你儿子?”小三子此刻已经哭了出来,而我二伯扑了下去,一起帮着他儿子挖。 第79章   吴侬软语传来, “阿忠啊,这是在做啥哉?”桥上蓝印花布做了巾帼的妇人,挎着篮子走过,看见我们之后在桥上驻足。   “杨妈妈!”我在桥下唤她, 她看着我问:“阿良家的燕儿?”   “是啊!”我刚应她, 她就跨开她的金莲,扭下来, 我体恤她田埂上下不便, 从岸上的斜坡走上田埂。   我上去与她招呼, 前后的事情不过几句话就说清楚, 她要开口说:“我早说过,这事情做得缺德, 要害子孙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那小三子抬头恨恨地看着杨妈妈, 杨妈妈倒是不怕他道:“你别用吃掉我的眼神看我,我是不怕的,好歹生了五个儿子。”这就是有儿子的人的底气, 这也是为什么要拼命生儿子的道理。即便我内心和她想法不一致,但是从实情来说,这还真管用。   “看什么看!快点挖!”常远皱着眉看着张家小三。小三子看见他手里的鞭子,缩了一缩, 抖了一抖, 只能继续。   “这人见怕,鬼见了摇头的东西, 也就该这样,以后才知道怕。”杨妈妈跟我说道,她还待说什么。田埂上走过了一个小老头子,正是今日早上小三子嘴里的族里的老长辈。   “根发叔!救命啊!” 二伯大声喊叫,这是他发现了救命稻草了?老叔公停了下来用他那不甚清明的眼神。看着下面双手粘着泥,混合着血跟他挥舞的二伯。   “大弟啊!你这是在干嘛?”   “阿良家的燕儿,领了野男人回来,要弄死我!”二伯永远就是这样,这么地有想象力且逻辑不差,我服气。当然我家常远一如既往地用没有表情的表情,请他们继续手里的活,不要耽搁时间了。   “燕儿!”叔公转头看我,我上前行礼拜见,寒暄两句之后,我切入正题问叔公:“今日张三夫妻俩说,我家那房子是族里给决定的,让他过继给我爹?”我指了指张三。   “哈七搭八,他老早就占了你家的房子。把你爹的骸骨挖了出来,埋在了这里。他们家死得说活的,话里没有半句真的,你也信?吵闹不过,我也图清净,想着你也不回来,这个家总要年底清明给你爹烧个纸,我就勉强应下,只跟他说,清明与年夜的时候,祭拜老祖宗的时候给你爹摆上一副碗筷,不过他是连你阿爷和阿奶都不祭拜的,要还要祭拜你爹,那就是妄想了。”老爷子还是说了真话。   小桥流水人家,这个时候已经日头西下,对过的村子里开始炊烟升起,劳作的人们开始手工,看见这里热闹,人也就越来越多,围观是数十个人。人一多就七嘴八舌起来,这河滩的泥,越往下越是湿软,两人一边哎呦哎呦地喊疼,一边往下掏泥,突然一个窟窿出来,冒出了水来。   那张三喊:“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我要扑下去看,常远叹了一声拦住了我道:“你回去让寄槐买口棺材,你自己去布店买一匹白布过来,看着情形,岳父一直睡在水里。”我眼泪哪里忍得住,不禁哭了起来。   “听我的话,快去!要不天黑了,你去哪里找?”   “燕儿,另外买上香烛过来,点了香,有了讯,你爹才知道你回来了,你才能领着他回去!”杨妈妈与我说道,我强忍着悲痛,站了起来,荣忠叔跟过来说:“我同你一起去,你这些年没回来定然摸不到方向。我也知道该怎么办。”   荣忠叔带着寄槐去买棺材,我买好了白布回来,人群已经少了一半,也不知道谁给常远拿来了一把烧火的火钳,他一根根地骸骨,从一口缸里夹出来,我这才听见说是当时张三挖我爹的坟的时候,铲断了薄皮棺材,他自然也不愿意重新去买一副新的。胡乱找了一口小水缸将我爹放了进去。上面盖了个木盖子埋了了事。骸骨狰狞,估计是吓退了不少人。   寄槐带着一群人赶着车过来,常远弯腰施礼道:“各位叔伯,帮忙一起卸下棺材!”   围观的众人也都是远亲近邻,四五个人过来一起要抬棺材,棺材却丝毫不动。常远自己亲自上去,他说:“寄槐,你在后,我在前。麻烦叔伯一起帮忙!”这样六个人才将棺材抬了下来,有人说:“好家伙,这是什么寿材,怎么这么沉!”   将寿材下了地,常远让我将白布扯了铺在地上,阿爹的枯骨泡在淤泥水里太久,常远将它们放在白布中裹了吸干水。杨妈妈帮忙点起了蜡烛香火,烧起了纸钱。   寄槐从车子上拿下来一堆的寿衣,被子,这个样子自然没有办法穿了,常远让他将衣服被子铺在棺材里,他按照骨头的顺序,将我爹的骸骨一块一块大致地拼接了。   常远对我说道:“燕娘搭把手!”我走过去与常远一起盖上了棺材盖。   常远走到我那叔公面前道:“叔公,我与燕娘具是年轻,岳父需要重新落葬。我们也不懂这些事情,麻烦您帮忙请道士一起选块福地,另外当初岳父没的时候,燕娘还小,才草草葬了,定然没有像样操办一番。这次烦请您帮忙拟定个单子,凡是岳父这一边儿的亲戚都请上一请,也算都是她娘家人,我这里也算是认一认亲。”   “难为新姑爷这般孝敬,想得这般周到。”叔公他老人家道,“如此,我便去办。”   “杨妈妈,帮我跟大伯母说一声,燕儿回来了!原本想今日就去拜望的,出了这件事情,实在去不成了。落葬既然打算好好办了,自然要请大伯母过来参详参详。”我想着阿爹还有一个大哥,虽然我大伯也故去了,不是还有大伯母和堂哥堂姐他们吗?   我大伯母看不得我爹这样傻呵呵地为了一个寡妇,不肯娶媳妇,不肯好好过日子,所以算不得热络,以前来往不多,我爹故去,原本按照规矩,作为伯母的她该收留照顾我,不过我爹将我托福给了干娘,二来她也不愿意接收我,毕竟多一个姑娘,多一副嫁妆,即便是两条被子,一副马桶脚盆,也是要钱的。   也“燕儿说的是,我这就去跟桂花嫂子说去!让她去哪里?你们现在住哪里?”   “住家里,我这不是接了阿爹回去,先在家里停几日。”我说道。   “你说要去哪里?那我住哪里?”张三立马叫起来。   我转头对他,跟我家男人一样冷着脸说:“与我有关?”   棺材上了马车,常远与我各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后,进了城里,马车到了巷口,寄槐跳下马车,到了门前,看见那铜锁,使了把蛮横劲儿,直接扯开了不算结实的链子。将门打开道:“爷,奶奶,到家了!”   隔壁的本家三叔三婶一起过来,我这家里真是又脏又乱,那一间大的房间原本是明祁住的,里面原本有一张架子床,还算不错的,如今也没有了,门板搁成的床上被子黑乎乎地几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味道之大让人不堪忍受,寄槐上去直接一脚踹了那床,将东西提着扔了出去。   三婶子过来贴我耳边问道:“这是谁?你小叔子?”   我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家的一个管事。”   “管事?!”她惊疑着,我请她夫妻帮忙道:“三叔,婶子,帮个忙,咱们一起理一理。”三叔一听我的话,招呼了人帮忙过来将大房间腾出来空间,让棺材能放进来。婶子还待要帮忙清扫,被我阻止了。   “婶子,您在旁边看着要怎么弄,您动个口就行。”常远对着三婶客气地说道,“寄槐,你去客栈,寄松、吟风和黄姑娘看着孩子,其他人都过来!”   “婶子,有水喝吗?我渴了!”我问三婶,我才发现嘴巴已经干渴了。三婶立马说道:“有,有!”说着她回去拿了个壶过来,再拿了个碗,给我倒了一碗水,我喝了全部,常远接过我的碗也倒了一碗,喝了下去。   我摸摸自己的眼睛,已经有些肿了,三婶一看,对我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两把椅子过来!”   我和常远在三婶家的竹椅上坐下,三叔拿了条长凳过来与荣忠叔一起坐了,三婶一看还有几位乡邻没有坐的地方,她索性招呼了一起去她家拿凳子。   常远抱拳道:“今日多谢各位叔伯兄弟帮忙,燕娘和我千里迢迢回来,没想到她家宅被人占了,岳父的坟被人挖了。这等样的恨又是出自于自家亲人之手,实在令人痛彻心扉。更听说过继之说,乃是张三强占的托词,实质上本族里的长辈并未同意。所以就在此刻,我们夫妻将张三赶出去,与她二伯从今往后断绝关系,绝不来往。”   “新姑爷讲道理的,要是别人家,上门把人打死了都是活该,挖人爹的坟,占人的家宅……”几位长辈在那里议论起来,这个时候叔公终于到了,他走进来,常远站了起来,将竹椅子让他。   我也站起来,常远过来拍着我坐下道:“你坐会儿,我站着!”   叔公坐下了,他还有点喘气,问我:“方才你家丈夫说让我去通知一竿子亲戚,我却要个章程,你们打算这件事儿,怎么弄,想弄多大。”   我仰头看了看常远道:“叔公,这事儿大大小小,自有我夫君帮我做主。”   常远点了点头说:“虽说我和燕娘已经成亲一年多了,但是未曾回来过,也不曾认识过她的娘家人。在下姓常名远,京城人氏。之前从军,如今在户部任职。这次就是陪着燕娘回娘家来祭拜一下岳父大人。岳父重新落葬的事情,就拜托几位长辈,一起帮我参详。”   “难怪了,我说一身气度,原来是做官的。你既然如此说,便该有个说法,往好了去,也没有个边际不是?”   “正是,若是我说的不对,叔公和几位长辈不要客气,跟我说便是。劳烦叔公帮忙,请亲戚。但凡与我岳父有交情的,都请。燕娘,有些岳父的朋友,可能叔公不知道,你再添些!”常远对我说,我点点头。   他继续说:“烦劳三叔管个进出账,帮忙操持一下宴席。我看方才起骸骨的时候,杨妈妈说得头头是道,三婶你帮忙去请一下杨妈妈,你和杨妈妈一起帮忙管一管香火,道士这些落葬礼节。荣忠叔,想来前前后后有很多东西要买,您帮忙一起跑个腿,帮着三婶子和杨妈妈一起买这些东西。还有帮忙让风水先生选个福地,比照本地乡绅的那种便好。”   他走到叔公面前道:“叔公,还有一件事情,过继这个事情也是迫在眉睫,您看看本家本族不管亲近疏远,谁家有孩子愿意出继的,来跟我说,只管一件事情,人老实忠厚就好。”   “这倒是得好好合计合计!”   “叔公,要是没有,外姓的也没啥,死了爹娘的孤儿,一个也行,两个三个也好。岳父膝下冷清,多两个也好,到时候烧纸的人也多两个。”常远说道。   “阿远,今日叔伯们都帮了忙,你请大家伙儿一起去吃个饭。”我拉了拉常远地袖子,一脸地小鸟依人,轻声说道。   常远拍拍我的手道:“省得!那就烦劳三叔带个路,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这个时候寄槐带着我们家一帮子姑娘过来,见了我听雨带着施礼道:“奶奶!”几个姑娘进来,让各位长辈驻足,常远再次叫了一声:“各位长辈,咱们去吃饭!”这时叔公和三叔他们才离去。 第80章   我让听雨带着四个姑娘一起清理, 三婶看着稀奇问我道:“这姑娘怎么这般好看,咱们姑苏漂亮姑娘算得多了,但是这般伶俐干练的却是少见。”   “她是我的一个管事。”   “看这打扮还是个姑娘,怎么就成了管事?”   “夫君手里有些产业, 男主外, 他有官身。所以我帮着管些生意,她是帮着打理生意。”我解释道, 她点点头道:“一个姑娘家抛头露脸不好吧?你如今既然是官夫人了, 怎么还跟以前似的?”   “我大大咧咧惯了相公也说让我改, 可能他以前在漠北打仗, 所以见多了北地的女子不拘小节吧!”这个理由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三婶子又和了聊了一会儿,看着里面棺材, 三婶子道:“你阿爹一辈子没活明白过!已经故去这么多年, 这次你帮他捡骨重葬, 也不枉他养你一场。”   想起这个我不免心酸,道:“他一辈子就执拗在一个人身上,可怜可悲了些!看见他的尸骨被胡乱埋了, 我心里定然是难受。”可到底阿爹死了也十来年了,今天的伤感,不是他故去,而是他死后的葬身十分凄凉。   三婶子安慰了我两句, 起身说:“行了, 不早了!晚饭是在锅子里了,不过得去炒个菜, 我先回去了。”三婶跟我说着:“几年不见,我家毛头都娶了媳妇,岁月不饶人啊!”   送走了三婶,指派了寄槐出去到饭庄里去打包些饭菜回来。常远带人出去吃了,我们总也要吃饭的,我看春桃在那里打算拿了盆子要洗刷那张板桌,上面黑漆漆一层油污,我对她摆摆手道:“扔了!白费力气!”顺带又让寄槐去家具铺子买些日常用的家具回来,要不接下去的几天有人来岂不是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奶奶,天色已经晚了,家具铺子估计已经打烊了吧?”听雨问我。   寄槐对听雨说道:“店主家都是住后面的,我找店家出来,多给些银子就好了!”   “哪用得着多给些银子,咱们一买就是那么多东西,那些小铺哪里不肯开门。桌子、椅子凳子都要买些回来,顺带还要带几盏灯笼。”我说完,在心里嘀咕,这个张三是怎么过日子的,当初我爹死的时候,即便是清苦,但是还不至于如此家徒四壁吧!至少还让明祁有书可读,我们走的时候,房子不大,但是里面也算是井井有条,如今这墙壁都发霉了。   我再次重申:“别太浪费力气,该扔的扔,扔不了的再清理。”荷花捏着鼻子,拿出一个发臭的碗,扔到了垃圾堆那边,这全然是个猪窝。   寄槐办事靠得住,他人还没来,那些家具都来了,一张八仙桌配上四条长凳,加上好几把竹椅,其他譬如什么糠筛,木桶都买了,还买了一堆春凳,好吧!这是打算常住吗?我这是由奢入俭已经很难了,寄槐回来地有些晚,他提了食盒进来道:“奶奶,方才的饭馆还不错,我怕吟风他们在客栈吃得不对胃口,就给他们也买了一份,先送了过去。”   说着他在新买的桌子,拿出了食盒里的饭菜,我招呼大家伙儿扔掉手里的事情,过来吃饭比较重要。只要常远在,我一直和他一起吃饭,春桃她们还没见过我跟她们坐一起吃饭的机会。所以有些拘谨,连着寄槐和听雨,我们一共七个人。我让寄槐坐下,招呼了听雨和我坐一条长凳上,春桃比较爽利,笑了笑也坐下了,其他三个小姑娘也就跟着坐了。   听雨帮我先盛了半碗饭对着她们说:“快吃吧!”我接过她手里的饭,略微愣了一会儿,寄槐发了声音:“奶奶,您别多想了,想想沙场上的战死的人,能随便挖个坑埋了就不错了。老侯爷在的时候,还给我们讲过吃人的故事。想想这些,亲家老爷这点事儿,您也就可以别太伤心了。倒是那个张三父子,要我去收拾收拾吗?今天这点子苦头我看还不够。”   我听了他的话,夹起一块肉,开始吃了起来,今天一天闹得人疲惫,肚子饿了,吃了两口对他说道:“你明天去打听打听,我记得我那二伯家老大的媳妇儿,我那大堂嫂,不是个善茬子,以前天天和我二伯娘吵架,也曾经厮打过,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你看看这里张三一个人住这里,弄得跟猪窝似的,就知道他过得不好,之前这里还是他的收容之所,如今他被赶出去了,不找哥哥找谁去?他们定然不太平,所以坐等看戏吧!大多数的事情,你要学会顺势而为,略微做一些事情,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就行了。我不主张你自己亲自动手”。   寄槐听了说道:“奶奶是嫌弃我在扬州的时候对黄家那个小舅子太简单粗暴?”   “那倒没有,扬州时日有限,你若是不做些事情,这个人活到寿终正寝也有可能。要不让黄姑娘的仇没有帮她报了。”说着我吃着东西,春桃问道:“难道黄家闹鬼,是寄槐哥搞的鬼?”   “小孩子家家,好好吃饭!”寄槐瞪了她一眼,春桃咪咪笑地说:“嗯,嗯,吃饭!”两人来往的表情逗笑了大家伙儿。那几个姑娘也就放开拘谨的心,开始吃饭。   吃完饭,再拾掇了一会儿,寄槐说道:“奶奶回去歇着吧!今儿晚上我守在这里,估计那个混球没地方去,还会摸进来,到时候我赶走他就是。”   “这里好生阴冷!”听雨说道。   “我买了炭盆了!”寄槐说道,我接着他的话说:“听雨,你回去准备被褥,让寄松跑一趟就是,反正也不远。”   “也行!”   在客栈里,我好好地洗漱了一下,祛除了最近坐船和今天这些事的疲劳,侧躺着和蕴儿一起睡下,将将躺平,瞌睡虫就找上了我,常远进来的时候,我都没有抬起眼皮,他跟我说话,我嗯嗯啊啊回答了他两句,到底说什么,压根就没进过脑子。他果然也累了,所以难得地晚上打起了呼噜,声音还不小。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我看见寄槐,我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还想给你带早饭过去。”   “下半夜,寄松来换了我。所以我已经睡过半宿了,吃完早饭,我就去替他。”他们俩人还真是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我拾掇了拾掇,给蕴儿喂了奶,跟着常远一起过去。门口的大树下,那张三裹着他的又脏又破的被子,蜷缩在那里。我也不去看他,寄槐先我过来替寄松,他说,昨夜张三几次要硬闯,被他给敲了出去。   我才进了门口,就听三婶子说:“燕娘,你家里要办事情,做什么家具买这么好?几天下来,桌子的漆面就磕碰伤了,你看这桌子漆面做得多好!”三婶子帮我叨叨说,为什么要买新的?不划算什么的。   三婶子玩笑说:“不如将我家那些旧家什都拿过来用了,用那么多银子去买,倒是不如把银子给了我。”   “婶子,就这么办!我这里也难得用,不如就跟你家的换换?这张桌子你可喜欢,要是喜欢就拿了去,把你家的饭桌拿过来就是。。”   “我瞎说的,你还当真了!”   “婶子,我不瞎说。你想,这些东西,几天下来漆面什么的也就掉了,倒是不如用些半旧的。”   “那,那你去旧货店了买些不就得了?”   “可这不是买了回来了吗?难道还退给店里,昨日可是晚上去敲了人家的门买的。您别多想了,这么两相得益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这么办吧!”说着我让寄槐扛起这张新桌子,要给她送过去。   她是扭扭捏捏,我是真心实意。换了她家单薄板桌,我看看倒是也不错,只要能用就行。   有了这件事情,原本就热情的三婶子,跑得就更勤快了,忙前忙后,又是帮忙剪纸钱,又帮忙折元宝。还招呼过来的本家女眷帮忙,一群女人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折元宝。我让寄槐出去,去买了留月楼的糕饼,她们走的时候,每人一份。   下午,常远就回来说有一块风水宝地,多出了几毛钱买了下来。如此就定下了后天安葬我家阿爹。正当我们商量事儿的时候,叔公领着一个我陌生的妇人,浑身上下单薄的布衫,还打了无数个补丁,脸上是沧桑的既视感。她来到我面前,身边还有个十来岁的孩子。   “燕儿,你说要过继个孩子给你爹。这位嫂子,是你一个远房叔叔的遗孀。”叔公介绍道,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他说:“这一家子是老实,又勤奋肯干。自从他爹死了之后,就没有钱财来源,靠着给人洗涮缝补,勉强能活下去。我想着让这个孩子要不就过继给你爹?”   “婶子,你愿意吗?”我抬头问那我嫂子,她泪珠子含在了眼眶子里道:“自然愿意,只要孩子能有口饭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婶子,这可是你的真心话?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家夫君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让他过继过来,那么你家的香火呢?”我问她。   那孩子站在那里听了这话,立刻拉住了他娘的胳膊说道:“娘,苦点儿就苦点,熬个两三年,等儿子长大了您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苦了,也就能熬过去了”   这个时候,这位婶子有那么一点点的犹豫了,那孩子拖着他娘要往外走。叔公拦住了他们道:“别糊涂,我昨日跟新姑爷喝酒的时候,知道新姑爷家家境十分的富裕。以后有这个姐姐帮衬着点,总好过你现在的日子吧?”   “叔公,燕儿说的没错,延续了他家的香火,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相公?”那位婶子说道,说完她就跟孩子要往外走。   “可以兼祧啊!”常远在她背后说道:“反正都姓张,以后您相公祭日也祭拜,我岳父的祭日这孩子也祭拜就行了。生出来的孩子也无所谓是哪一个张家的。你说呢?”   “你愿意?你应该有钱,能找一个完完全全算是你家岳父的孩子。”   “你虽然穷苦,但是做人实诚,孩子也好。我刚才这么说,只是想把事情说开了,找个解决问题得办法罢了!婶子,你要是觉得可行,明天我爹落葬,他就做孝子磕头。以后你们母子我帮衬着。你看呢?”我张口跟她说道。   “这岂不是占你大便宜了?”   “也不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柱子!”   “有大名吗?”   “就叫张柱。”   “也行吧!等以后去了学堂,让先生给取个大名。”常远说道。   我笑着说:“那就听你姐夫的,柱子是吧?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叔公一看事情圆满,要走。被我给留住道:“叔公,那张三待在树底下不是个办法,这么冷的天气,万一要是冻出了人命来,这事情明白人看来呢,就是我收回了自家的屋子,要是不明白的还当我逼死他了。”   “我去叫他爹和他哥过来,带他回去!”叔公跟我说道:“待在这里算个什么事儿,这事情是他们家的事情。”   “正是这个道理!那就麻烦叔公了!”我跟他说道,顺带拿了两份留月楼的糕饼道:“叔公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叔公接过我递过去的糕饼,走了出去,临别还再次让我别着急,会找人来将张三劝走。我挥手和他道别。 第81章   三婶子过来找我, 看见了那位婶子,过去勉强辨认问道:“冬妹?”   “嫂子!”那位婶子,转过身儿对着柱子说:“快叫伯娘!”   “冬妹,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个光景?”   “他爹死的时候欠下了一屁股债, 总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还不出钱,没脸见人。就到外边去做佣人, 到现在总算把债还了半数, 现在燕儿认下孩子做了弟弟, 把孩子放这里, 我以后一个人出去干活,兴许剩下的那点债能还地快些!”   这位名为冬妹的婶子说的话, 让我打消了本来有的些微疑虑, 毕竟今日所认下继弟过分儿戏。我不禁感慨起了叔公, 他总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给人雪中送一点点的碳。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会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性。   比起我爹死的那会儿,虽然是草草落葬, 却让我十分费力,而这一次排场大,却显得简单了很多。   将棺材落入坑内,一铲一铲的泥土覆盖上去, 终究埋没了棺材, 竖起大青石的石碑,和尚的梵音, 道士的唢呐声与铜锣声,伴随着搭起的纸屋,纸箱,纸马,纸人,一把火点上,轻薄的纸灰,腾空而起,在碧蓝的天空中飞舞。柱子跪在地上认真地一个一个地磕头,我和常远也依照指引双双跪拜。   也许这样的热闹,这样的儿女双全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他想要的他一声都追求不到,而我也没有办法为他去寻来。   在家附近的街口有片空地,三叔找来了专门做席面的厨子,叔公邀请了除了张家的亲戚,还有一些以前的邻居,开了三十多桌。不收礼,只请客。   中午时分开席,常远让吟风和寄松把孩子也带过来,常远从车上接过蕴儿,小家伙一声蓝色缎袄,胖乎乎,虎头虎脑,倒是有几分地主家傻儿子的样儿。不过到了亲眷嘴里,那就是个活泼机敏的孩子,很多人都夸孩子长得像常远。不错,是挺像的,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容,都是傻呵呵的样儿!哪有那天教训张三的那个凶横劲儿。   小九儿牵着我的手,只有如三婶子知道我只生了一个孩子,其他人都以为小九儿也是我的姑娘。听得她叫我:“大嫂子!”众人才恍然这是常远的妹妹。   三婶子到我耳边问我:“你家小姑子,怎么就跟你了?你婆婆呢?”   “婆婆早没了。”   “那怎么来的这么小的小姑子?”   “庶出的,是他爹的姨娘养的?”   “姨娘?他们家到底是什么门户,他爹还娶姨娘?他不会有姨娘吧?”   “您就放心吧,他没有妾室!”我避重就轻地回答,说实话定西伯府里的故事要说起来,恐怕就说来话长了,这一传十十传百,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我让三婶子,专注吃菜。   定菜单的时候,常远看着上面具是鸡鸭鱼肉,还问我既然是宴客是不是粗笨了些?我当时拍板说道:“我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这些东西刚刚好,吃不完,还能让他们带些回去,量要足就行了。”所以特地嘱咐三叔,多买些,碗里全部堆起来才能凸显我的土豪气质。   席面吃到一半,我让人抬出了两担子布料。每家两大块布料,一半适合做男子衣服的颜色,一半适合做女人衣服的颜色,足够每家能做上四身冬日的袄子。   男人的布料简单,女人的布料,这个时代没什么特别鲜亮的颜色,却多少有花色,所以拿到布料的纷纷在看花色,不满意的还跟别人来换,一时间热闹如菜市场。   我和常远对视了一眼,颇有些无奈,不过这已经算是结尾的小花絮。我走到正在讨论布料花色十分起劲的大伯母一桌,跟她说道:“大伯母,你等下晚些走,我京城给您带了点东西,等下带走。”   当然我可以在明后天,去拜访她家再给她,但是那样有谁知道?这个时候,还有晚上一席,下午给出去的东西,晚上就能传遍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两块布对于二伯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如果还有其他,还是挺值钱的东西,那么就不一样了。民不患贫而患不均,更何况是心眼特别特别小的二伯母。   我和大伯母坐在一起,跟她聊着家常,从早上准备好的盒子里面拿出了几件首饰,两对赤金的耳环,另外两个纯银的长命锁,另外几件鎏金的新巧首饰。   看着这些东西,大伯母抬头看我说:“燕儿,这是?”   “伯娘,这是给您和嫂子堂姐带的礼物,您拿着。”   我原以为她会推拒一番,不过我看她高高兴兴的接了下来,跟我真真切切地道谢,还说我比我爹明白事理,不死磕着一个人,那个明祁确实什么好的,如今这位姑爷一看就是对我好,嫁的十分值得。这个不好比的啊!我爹对柳氏那时真爱,我对明祁除了相处的那点子情谊,离山盟海誓那有着一个筋斗云的距离。我也不与他辩驳,只是问一些她这些年可好的家常,等她走出去的时候脸兴奋地红彤彤。   我可是清楚地记得我奶奶走的时候,大伯母和二伯母为了奶奶耳朵上一副细小的耳环,两人不顾丧葬现场,吵得不可开交的情景,互相指责是对方拿了,大伯和二伯为此也加入战局,最后到底谁拿了,还是一笔糊涂账,所以这些首饰,足够让二伯母眼红到发狂。   几天地忙活告了一个段落,柱子母子家里的房子已经坍塌,我让他们就住这里,以后这两间房子就是他们的了,另外给了些银子,让他们母子将原来他们自己的老房子重新修建起来,否则时间一长就可能被人占了,还给了二十两纹银给柱子娘,让她去将欠下的债务给还了,这才算是真正安顿好了他们母子。   我还准备了一份厚礼给三婶子,三婶子却是怎么也不肯接,我是借着以后让她多照顾柱子母子的旗号,她才勉强收下。   等我静下心来细细地算了算,看上去每样的花销不多,但是七七八八也耗费了将近千两的纹银。回一趟娘家看来不容易啊!   海陵县知县真是个神助攻,他这人实在小气,从常远接到京里的来信看,海陵县的这位大人去吏部结结实实地告了常远一状。说他信口开河,批驳地方官员,这一席话刚好被人拿来作为攻击太子的筏子。太子又接到了常远去的信件,常远又脑子不拐弯地,提那么多问题,但是半个没解决。所以一如常远所判断的,太子放弃了他。直接在朝上说让常远去海陵县任知县。   一个五品官,去一个不尴不尬的小地方做个县官,这是被贬啊!不过某个被贬的人此刻跟娃儿两个逗得十分开心,还说明日要去爬个小土坡。一说起爬土坡这货就来劲了,过来将手伸进正在琢磨手头还有多少资金,该怎么分配的我的胸口。一脸荡漾地说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我多久没有爬山了?”   我让他在孩子面前注意点形象,别带坏孩子。他直接走出客房,将孩子交给吟风,然后一脸嘿嘿奸笑地将门关上,上了门栓。   手从后背伸到前面抽开我的衣襟,冬日一副层层叠叠,他倒是如剥粽子一般,一层一层地剥去。我拍了拍他的手道:“这里有不是咱们家,房间里冷的要命,你这是做什么?”   “那去床上!”说完也不管我算到一半还没理完的思路,直接将我脱剩下了单衣单裤,塞进了被子里。运动之前热身都不记得了,猴急地不行,用被翻红浪这个词当时准确的形容。个把时辰之后,我懒得睁眼,却被吟风的声音给吵醒了。踢他下床去开门,听吟风的声音道:“少爷哄不睡,每夜都是喝了奶再睡的,爷让奶奶喂一下,少爷就睡了。”   常远无奈只能接了神采奕奕的娃儿进来,我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要给娃儿喂奶,哪有丝毫鼓鼓的感觉。坐起来气极了给了他一记铁砂掌,倒了热水,用毛巾捂了捂胸。才接过孩子,反正不管有没有,也许他只是过过瘾罢了。   小子果然到了时辰想要吃了睡觉了,一口含上,我倒吸一口冷气,好疼。不禁白了常远一眼,他还一脸迷茫地看着我,我对他说道:“我皮都被咬破了!”他一边瞧着孩子在那里吃,一边翻开我另外一边的衣襟,之间那里确实通红。   蕴哥儿吃不出东西,索性就张开嘴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哄?   睡不成了,我索性将孩子给了他去,自己继续坐起来盘算我的本金,对他说:“你去海陵当知县这个消息可靠吗?”   “□□成。”   “那就让寄槐给我回京一趟,把家里的红薯和土豆都给拿过来,等开春就该埋沙里催芽了,我们放海陵育种。”我盘算着,在跟他算一下最近寄槐收购粮食的情况。京里的产业已经抵押给了通源钱庄,又换出来四万两的银子。   孩子哭累了也就消停了,他倒是被我一说起了兴致,开始跟我盘算起如何在海陵进行职业教育,如何减少盐工的工作量,如何…… 第82章   “这位大娘, 您不能进去,会打扰到我们客人的。”   “我找自己家的侄女儿,不打扰你的客人,你说张燕住哪里?”   “哪个张燕?咱们不会记女客的名讳。”   “那个姓……, 姓什么?”   “姓常!”   “对, 姓常。”   “先让小的去问问客人,愿不愿意见你们!”   “怎么可能不肯见?我们是她的亲人!”   我在客房的小院里, 喂蕴儿吃米糊, 他边吃边吐泡泡, 搞得我心头的火都要冒起了, 只能劝慰自己。这是我生的,这是我生的!我将米糊放嘴上轻轻地吹着, 听见外面最后一句话, 我忍不住, 噗呲一声笑出了声。要命的,我最门前就是一口面糊,被我吹了出去, 喷了蕴儿一脸。   “快!快!拿块手巾来!”我转头问,我连忙放下手里的碗,伸手去阻止蕴儿挥动小手去摸脸,这是要糊啊!   吟风拿了手巾过来, 帮蕴儿擦脸, 擦完手之后对我说:“奶奶,您放这儿吧?我来喂蕴儿!”那话语里不经意的嫌弃, 让我很是受伤。   “夫人,外面有一男两女来找常夫人!”刚好小二过来跟我说这个,化解了我的尴尬。我对吟风道:“那你喂他,我去看看是谁来了。”即便我已经明白是二伯夫妻,内心还觉得他俩也忒慢了些。   “让他们进来吧!”我对小二说道,顺便进去洗了洗手。   姑苏这座城有浓浓的书卷之气,是江南秀雅的代表,这个客栈与这座城一个风格,天字号房是个独立的小院,带有厅堂。我此刻坐在厅堂里,那对夫妻带着的应该是他们的一个儿媳走了进来,我二伯母一见我就谄媚地笑着,一脸她完全不知情地道:“燕儿,你这回来了也不来瞧瞧你二伯和二伯母。”   好演技啊!不过我寒着脸,慢条斯理对张老二说:“那一日,我记得说得清清楚楚,我与你们一家子断绝关系,永不来往。不知道你今日怎么带着你夫人过来是为了何事?”   “燕儿,话不能这么说,那天你是气话,气话怎么能当真呢?”张老二的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地厚:“你到底是我们的亲侄女,是我弟弟唯一的女儿。怎么能说不来往就不来往?”   “是啊,这样的话,以后咱们百年之后,怎么去见你奶?怎么去见你爹?你这孩子真是的,别生气了,跟自己嫡嫡亲亲伯伯生分这是做什么?”   听她这一席话,我笑出了声来,不知道哪一位,从我在襁褓起就骂是没人要的野种,养着浪费粮食,没有任何血缘张家养了她干嘛?张家的一分钱都不能便宜这个外人。“亲”这个字,她可从来没有用在我身上,所以我说:“张二夫人说这话,我可不敢当。当初我爹没有拿张家一间房,一亩地。而我跟两位连血脉都不一样,谈亲不亲就不妥当了。”   “可你跟老大家的不也没有血缘,为什么你就认他们?”   这个神逻辑也是没谁了,不过我也是见怪不怪,反正横竖都是他们的歪理。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没什么,就是来跟你聊聊天,拉拉家常。”她说得随意而亲切。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回到家。父亲的坟被挖了,尸骨被埋在河边,浸在水中,家也被占了。你让我跟你们怎么聊家常?怎么认你们为亲人?两位走好,不送!”我选定了她家小三子作为需要□□,我想他们来之前家里定然已经为了小三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毕竟他的另外两个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让一个不事生产的废物去占他们的房,用他们的钱?   果然,我这个话一出口,原本在旁边站着的女人,就上前说道:“妹妹,千万别说这话,那个杀千刀的做了这个事情。我们也很憎恨,他已经被我们教训过了。这小子确实不是个东西……”原本站在旁边的,他们家的大儿媳妇,跟我这么说。   “您说的对!”   “既然如此,妹妹就听我一句劝,不要与我公婆计较了。”   “我没计较,难道不来往也算计较?”我呵呵笑着对她说道,说完我让寄槐进来送客,直接赶了他们走。   这两日我带着常远好好逛了姑苏城,他又想着要到长江出海口去看一看,我说出海口就是芦苇荡有什么看头就没去,常远的正是调令来得很快,果然是按照被贬来的,让他即日起就去赴任,不过又给了他一个将军的头衔,算是保留了五品的品阶,倒是也不算将事情做绝了。   寄槐带着听雨北上,听雨含着眼泪不肯走,我掐着她的脸跟她说道:“你不去,我的那些钱怎么办?又不是不要你!好好干!”   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和常远商量下来索性就去海陵过年算了,所以临走前去三婶子家拜别,顺便看看柱子母子。   三婶子和柱子娘正在一起做圆子,看见我过去,招呼我吃圆子。我吃了一口咸馅一口汁水,甜馅儿,枣香扑鼻。顺带问柱子娘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说还是要去地主家帮佣。   我摆了摆手道:“别去了!你们两位是否有什么手艺,开个小铺子,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好。”   “我也没别的本事,打小儿在做鞋上有天分。”柱子娘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打开来,我看见里面孩子的鞋,“蕴哥儿,已经快六七个月了,以后该学走路了,我就帮他做了几双鞋子,燕儿千万别嫌弃,只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我拿起鞋子看着,果然是好手艺,针线密实,绣花灵动,在京里也是不可多得的。   “两位婶娘,咱们姑苏的苏绣乃是一绝。姑娘在闺阁中就开始会裁衣,做鞋子。我看这个生意是不是可以这么办?你们俩开个工坊,专门替我收绣品,帕子,鞋子,汗巾这种小东西,让绣娘到你们这里领布料,领绣线,回去绣了之后交给你们……”我开始跟她们讲我的想法。   不愁销路,只要做,这样的事情上哪里去找,对于柱子娘来说实在是个好机会,三婶子听得兴奋也是跃跃欲试。我跟她们说道:“三婶子,你们可以负责派料,收料。冬妹婶子,你来验收,看针脚怎么样,看看做得怎么样。”   柱子娘亮着眼睛点头,我跟她们说,最迟开了春,我就会让她们开始,她们都听得很高兴。   说着说着,就聊起了八卦,说起我二伯一家子,他们将这一口恨意都撒在了张家三儿身上,最后闹得张三与两个哥哥打了起来,推搡之间,小三子被他的两个哥哥打断了腿,他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我二伯去找了叔公,让叔公劝劝自己大儿子和儿儿子。   最后在叔公的协调下,张三的两位哥哥收容了张三,但是没有让他登堂入室,把他关在了河里的一艘破船上,用锁链锁上,每日就递给他一些吃食,纯当养了一头猪。   这样的做法突破了我的想象,对于二伯父家的老大和老二刮目相看,虽然张三这些年做得事情,也十足的是一个地痞流氓,但是这样将他关着,这简直就是虐杀。   我再三嘱咐柱子娘,对这种人家绕着走,实在不行到时候报官,别担心官府不理,好歹常远还在官场。当然我没跟她们说,常远已经去做小县官了。   三婶子跟我拍胸脯说道,以后两家的院墙一拆,就是一家人了,他们家人还是不少的,再说有新姑爷的这次出场,还有谁敢随便占我们家的财产,这个事情断断不会再有了。   常远这次回来办了落葬这件事情,从刚才他们个个把心思放在我为什么没有嫁给明祁,到现在都觉得我嫁给新姑爷是最最正确的事情。关于常远是如何收买人心的,我也没闹明白。   回去睡了一个午觉,等醒来,常远已经从长江口回来,叫我去外面看,他拿回来一个篓子,里面是一篓子小螃蟹,个头十分小,但是一个个里面黄倒是不少。我借了客栈的厨房,烧了一大锅年糕蟹,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吃了个饱。   “常逦终于进了太子的东宫中!”晚上常远与我一起擦洗之后泡脚的时候,他对我说。   “她本事真大,可有什么名分?”   “她本事一直都不小,至今没什么名分,不过听说已经怀胎两个多月,倒是让太子写信的时候语气都好了不少。”常远地这些信息,我一下子没法子消化,这个姑娘终究还是走上这条不归路。不得不说路都是自己选的,所谓的自己约的炮,含泪都要打完。   我整理了行李,与本家亲戚一一道别之后,去了东门外码头,再次坐上了去海陵的船…… 第83章   再次仰望海陵的城墙, 与第一次过来的感觉又有所不同,在来路上听着常远将这个县的历史讲了一遍。历史厚重,却与我无关,我的看法是它离扬州近, 离海近, 又有大片的良田,就这几样, 这个地方就是个上天十分优待的好地方。   对于我的这个定义, 常远丝毫没有反驳, 他更注重于实际, 为什么我们连年都不在江南过,一定要赶紧地回到这个, 目前看起来十分穷苦的地方。主要还是我们都认为必须得分秒必争, 在春旱前, 能将试验盐场建成。等春旱的时候,刚好可以试试效果。   而我要需要时间进行红薯、玉米和土豆的育苗。常远听我的宏大目标之后问:“你会种菜?”我呵呵一笑道:“我爹死了之后,一个小脚女人, 一个要读书的小破孩,家里有几张嘴,靠什么还不是靠我种菜过来的,下地插秧我也会, 农忙的时候, 有人家来不及,我就去帮忙, 为的不过是一天的吃食。更何况我爹还没死的时候,他去田头我也跟着。而且,我那时候在家里还搭了黄瓜棚子,豇豆架子,浇水施肥,都是我一个做的,这些难不倒我。”   这个时代的女人,露出腿去稻田里插秧是极其少见的,如果不是家里死了男人的寡妇是不会去做这种事情,而我那干娘死了男人,她也没办法去做,一双小脚平地上走都不太稳便,更何况一脚高低的秧田里。   “燕娘,苦了你了!”他听出了里面的味道,过来摸摸我的头说道。   我想了想过了一会儿问他:“这也算不得苦?我还想等我们老了之后找个园子,一起种种花,种种菜,喂几只鸡,几只鸭,再养上一条小狗过田园生活。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会很惬意吗?”   他愕然道:“我竟忘了,这是你一直想要的日子,行啊!到了这里可以提前让你过上这样的日子,咱们找个村子,建个院子。你看如何?”   “我们不住县衙?”我没想到县官还可以不住县衙的。   “不住,咱们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要被县衙给圈住了,城里城外都有个宅子就好,平时住在城外,可以就近看着盐田,有时候住城里,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说的远景很美好,但是目前还无法实施,毕竟建个房需要点时间。另外我需要确认我们到底会在这里住多久?   常远听了我的问话,他对我万分肯定地说道:“三四年!甚至更久。”   那好吧,该置业的就置业,不用含糊了。不过世事难料,明天都是新的一天,尤其是在这个科技没什么进步,政治却风云波谲的时代。   当我们再次出现在这座城里唯一的一家客栈门口,那位小巧精悍的掌柜苏老板,正拿着茶壶喝着差,无所事事地看着外边,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咱们。他速度飞快地跑了过来道:“常老弟,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了就不走了!”常远意气风发的说道:“我要留下来做这里的知县。”   里面的苏家嫂子也跑了出来,看见我们立刻道:“还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做去。”   “阿嫂,我帮你!”我跟她说道,她还在回绝我道:“不用,不用!你歇着。”我早已经跟了进去。   冬日里蔬菜稀少,豆腐成了主角,她去外面的屋檐下,取下来一只腊鸭,切了半个,放在淘米水里浸泡着。又从草窝子里那了三个鸭蛋,对我说道:“孩子能吃点炖蛋了不?”   “孩子小,别放盐!”我跟她说道。   “行,炖起来,给他挖一点,其他的咱们浇了酱油吃。你说呢?”   “好啊!”我应下道。   她问我:“怎么你们家那口子会来咱们这个穷乡僻壤当县太爷?”   “阿嫂,不瞒您说,那一日从你家离开,他一路上想了很多。总觉得咱们这儿这么好,却还有那么多人食不果腹。他对我说苏大哥是他这些年见过最想要交结的人,所以有机会过来他也是愿意的。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么好的一个县能治理好。”我与她说的是实话,顺便还赞了一下老苏。   “自从你们走后,我们家老苏就跟我说,你家相公是个办实事的人。可惜现在这个世道,贪官昏官太多,弄得民不聊生。”她一边切着鸭块一边跟我说道。   我跟着她摇了摇头道:“办实事儿的人不受待见,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人太直,他话里虽然说是自己要来这里做知县的,可实际上,就是上次这里的那位县太爷,没能把匪患给平了,被我家相公说了几句,心里不服气,就去上头告了状。我们家那口子还写信去陈情,说这里宿弊颇多,撞在刀口上了。上头一怒之下,把他一个五品的京官扔到这里来做县官来了。哎呦,瞧我,我家相公也是死要面子的人,他觉得被贬官,很丢脸,你千万别个苏大哥说这事儿。”我懊恼自己的嘴快。   嫂子一听我这样,立马劝慰道:“没事儿,我懂!不跟老苏说去。男人都这个德行!”   “娘!娘!您看我绣的花儿好看吗?”老苏的闺女过来,我一眼看过去,十来岁正是抽条的年纪,虽然一身半旧的布袄,穿在身上也显得玲珑有致。   “红红,来见过你家婶子!”苏家嫂子跟我说道,那姑娘转身面对我,其实脸型五官长得十分端正,就是脸上有些坑坑洼洼的疤痕,破了相。   “婶子好!”   “红红,来给婶子瞧瞧你绣的花儿!”我跟她说道,我看她一朵菊花在绷架上已经绣成,倒也有模有样。   “绣得真不错!”我说道。   “那我进去了,今天打算把它绣完,送给婶子可好?”   “好!好!”听见这句话,我不禁觉得这两只老虎,怎么养出这么一只绵羊来?但是这姑娘真的很乖巧。   看着红红走了,嫂子悠悠地说道:“我是不喜欢这个,她以前就跟着隔壁的一个嫂子去学了两下,那嫂子也做得不精,难为她喜欢,日日在那里琢磨。”叹了一声之后:“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好的绣娘,若是有的话,让她跟着多学学,以后去夫家兴许,看在她会这些的份儿上,能不嫌弃她脸上的那点儿缺陷。”   “嫂子,说的绣娘,我倒是有现成的,我那大丫头,吟风一手绣活很是不错,蕴儿和小九儿的针线都是她做的。另外啊,苏绣和蜀绣我手里都有认识的人,到时候找一两个过来,或者送咱们姑娘过去学也没什么。”   我想了想继续劝慰她道:“脸上这点子缺陷也不算什么。总有能看到她好的人,会珍惜她。再说了以后你好好睁开眼,帮她招个女婿在家,有老哥哥看着,日子也不会难过。”   “我三十来岁才有了她,当年阿西被人拐走,这孩子又……”倒是戳中她的伤心事了,“我们俩都不年轻了,就怕看顾不到她老。”   她这话一出,我就开始如爆米花一般,说:“担心什么?你们夫妻俩再看顾她四十来年,到时候她也五十来岁了,难道还要你这个娘操心?你想多了。别说她以后没有娘家哥哥或者弟弟,以后蕴哥儿就是她弟弟!既然阿远和大哥认了兄弟,不如我也认红红做个干女儿。也省得你还多替她操心。”   “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前前后后都替她考虑了。行了,我不担心了!等下我跟她说去,让她去找吟风。还有,你们离开的时候让买的粮食,我们不知道你们还会回来,就按照你们的讲法全部已经把钱花了,如今全部囤积在后院。要是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们索性就不动了。”   “这事儿托付给大哥了,就让大哥去操心了,我们可不接回来。不说这个了,姑苏那里出丝绸,我想着要在这里常住,买了好多被面,等下你来挑几条,自己盖也成,给咱家侄女当嫁妆也行。”我把话题转了,分出去的工作量,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   边扯边做菜,一会儿四个菜,一个汤也完工了,蒸了一大盘子包子,端到外面的桌上,常远和苏老哥坐在一起也聊了这么久。菜分了两桌,老苏家三口人和我们夫妻俩带着小九儿一桌,寄槐带着姑娘们一桌。   “我方才跟老哥说,让他帮忙请他那些兄弟一起帮忙试试盐田。”   “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不多三五十个人咱们还是找的出来的。”   “先不着急,我们下午先去瞧瞧要怎么办,再买下一块海边的田来,才能试。”常远说道,虽然事情着急,但是总要一件一件来,“另外我们还想要买一大片良田,燕娘要种些新奇的东西。”   “这事儿,有我!不会让你吃亏。”   “那是!老哥哥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远,我刚才和嫂子说起,我想认红红做干女儿,红红聪明又文静我看着喜欢。”我对常远说道。   常远大笑道:“好啊!这事儿,我要摆两桌酒,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咱们姑娘改口。”   “哪有这么多规矩哦!你们俩也真是的。”嫂子话虽然这么说,她看上去还是特别地高兴。   苏家老哥更是高兴地多喝了一瓶酒,还直说我家的酒好喝。   午饭过后,常远在我耳边提醒,既然认女儿,就要有个信物,去拿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我依言进了房间,吟风已经把行李打开了,该整理的全都整理好了。我打开首饰盒子,拿了一块玉佩,找了嫂子带着吟风去红红屋里,红红显然还没有适应我这个刚出炉的干娘,她叫地有些不太顺口,倒是叫吟风一声姐姐,很是顺溜。   我将玉佩给她道:“这是你干爹干娘认下你的信物。”   “这也实在太贵重了,孩子还小,当不得这么好的东西!”嫂子要拿着退回来。   我摇了摇头道:“这是咱们的承诺,就是当女儿看待!当得!” 第84章   未时, 我俩继续去海岸边上,这一次手里有着我们一路上探讨出来的手稿。这里面有讨论的几个未曾解决的问题,怎么样灌满盐池?怎么样去除杂质?如何应对不测风云?   光凭书本上那些经过许多年的知识,让我从理论付诸于实践这个问题上为难了起来, 如果是潮汐的话, 涨潮的时候灌满盐田,但是没有落差……   当一个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我觉得有些头疼, 我缺乏想象能力。而常远, 他是从我这里转过去的二道贩子, 更是一筹莫展。   哪怕我们看到夕阳西下,渔船回了码头, 我还没有答案。等等, 这些鱼十分新鲜, 而且那条马鲛鱼银亮亮的,没有雪菜,干煎也十分可口。还有几个螃蟹, 腿还在动。嗯,这些大虾也不错。   我在那里翻捡着海鲜,还没煮呢,嘴巴里口水就开始溢满了。   “燕娘!燕娘!”   “干嘛?”我抬头看常远, 让他别耽误我挑海鲜, 天色晚了吃饭要紧,其他的可以留给明天。我把这层意思表达了, 希望他能理解,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吃来的要紧,也来的上心,尤其是有这么一大框子小鱿鱼。白灼,蘸酱油绝对能够突出这玩意儿的本味。   “你看那家人,养的几只鸡看上去挺不错,咱们等下问他们买一只回去?晚上你给我烧那个盐焗鸡?”他指着那几只正在地里觅食的母鸡道。我一脑门子黑线挂下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我相处了这么些年,也知道民以食为天了。   孺子可教也,我对他说:“你去买鸡,我挑海鲜!”他欣然地接下了我分派的任务。   寄松双手托举着一筐子海鲜,我跟船老大约定,今日借他一个筐子,明日还来买。他听了十分高兴,直接就将这个竹筐子给我了。   等我过去的时候,常远已经用稻草扎了鸡翅膀,拎着一只小母鸡在手里。回到客栈,嫂子虽然烧了几个菜,我还是竭力要加菜,霸占了她的厨房。   我问她要盐,才知道她家的盐并不多,只有一罐子,怎么够我盖住这只母鸡的?常远杀完鸡,清洗完给我送进来的时候,嫂子看我一定要做盐焗鸡,就想出去买,虽然本地产盐,但是盐是专卖的,不便宜。没想到这盐焗鸡都成了奢侈品,好吧!改白切鸡。   一桌子海鲜加上白切鸡,配上嫂子做的几个菜,咱们吃得自然是尽兴,不过回到房里,常远这个吹毛求疵的货,还在那里叽歪,说等以后咱们找好了自己的宅子,一定要好好吃一顿盐焗鸡。这是跟盐焗鸡杠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念念不忘个盐焗鸡,我躺下睡着的时候,梦里都是盐焗鸡,用盐焗。慢慢地梦境清晰了,很有标志性的背景音乐响起,我记得这是我前世看过的一个纪录片。吃货的世界,只有吃货能懂,这个纪录片出来的时候,我可是反复看了很多遍。里面就是有一幕讲怎么做盐焗鸡。客家人,粗盐,焗有烤的意思,粗盐可以吸收鸡的水分……渐渐地画面开始往前,像是倒播,到了最前面。   为什么会有盐焗鸡,因为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盐田,通海的盐池,晒盐的盐田,收盐的铲子,抽海水的现代水泵和传统的水车,我已经分不出梦境还是我的思考,好似我又翻开了以前所查看的文献,稻草,草席,过滤……,这些跳跃式的梦境,一个一个都是启示。   “燕娘,燕娘!醒醒!”常远地声音传入我耳朵,我睁开眼睛看向他,他搂住我说:“没事,没事,别怕!”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上,瞪着眼睛骂他:“你叫醒我做什么?我梦做得好好地,都被你打断了。”   “你刚才在挣扎!”   “错!那是兴奋!”我反驳他。   他一脸无奈加上委屈地躺下,说:“哦!那你继续做吧!不知道梦见那个小白脸了!”   “你就是我的小白脸,我的老相好,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我记忆力睡过的就你一人。你吃什么五香陈醋?”我捏了他的腰上的肉道,“我在做梦,盐田的事情,做到思路清晰了,你就把我叫醒了,你说怎么办?”   这等样的作,他也实在无奈道:“你继续睡吧!也许还能梦见。”   “这种梦可遇而不可求,如同举子京城赶考,居然梦见了考题,还梦中做出了绝妙文章一样难得。你以为想做就可以做的吗?”我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没奈何啊,没奈何,他已经没有办法对付我的无理取闹了,只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以吗?”   我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快去拿纸笔,梦到考题,不写下来,等考试的时候悔断肠子吗?”   “哦哦!”他掀开被子,船上衣服,递给我袄子,我下了床,他拨亮了油灯,又点了一支蜡烛。   铺开了纸,我回忆起梦里的点点滴滴,把要点记下来。梦境有些杂乱无章,虽然有电视纪录片作为主线,但是还掺杂了我读过的一些书上的知识。这个时候,我特别感激,前世里养成的一年必须读满二百本书的习惯,养了三十几年,知识量还算充沛。   “你看,如果我们在下面埋引入海水的管子,这样我们的盐田就可以不在外面的滩涂上,可以跟海塘隔开,这样就不会受潮汐的影响……”   “对的,用稻草编织成席子,通过稻草席过滤掉泥沙。盐泥么,用海水浸泡,就得到饱和盐水……”   “上面盖上,竹席,利用斜坡,就能挡住大部分的雨,暴雨刚好顺带冲洗一下盐田……”我们俩反复探讨,总算出来了一版解决先前疑虑的草案。   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鸡已经打了几次鸣,他兴奋地恨不得立马冲到海边现场勘查,我却是脱了衣服,滚进了被子里,补觉觉了。   这些天他都忙于盐田的事情,让海陵县当前的知县很是不满,为什么他不去进行交接。上门来催了几次,今天再次过来催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是不是我们其实是被逼的,这里的事情不好接吧?要是不想接,趁早打辞职报告,圆润地滚回京城去,当侯府的少爷,以后别不懂装懂,对地方上的治理瞎逼逼。   常远不在家,我作为他的娘子,对于眼前这位师爷的问话表示无奈,问他:“先生出身那里?是贵县的钱粮还是刑名师爷?”   他一脸嫌弃地道:“某出身绍兴。”   “哦,绍兴的师爷极其有名,对于刑律颇有研究。”我点了点头跟他聊起了这个家常,这叫做寻找共同兴趣点。   “夫人,还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外子突然外放,也没个准备。昨日还在说起,师爷都没有,以后县衙的事务处理起来颇为麻烦。师爷太重要,他也不敢贸然找,正打算写信托人回京城,相熟的朋友家里若是有幕僚,让他们介绍一两个过来。不过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恐怕也是山遥路远,鞭长莫及之事。今日先生过来,不知道您那里,是否有老乡愿意来我家做师爷的?”我一脸愁容地与他说着担忧,这本是交浅言深的话,但是我一个女人口里,他应该也不会留意。   果然,他沉吟了一下对我说:“夫人所虑甚是,在下所学确实为刑名。师兄弟们也具是做师爷的。倒是可以为大人介绍一两个,只是海陵县虽然离江南不远,但却是个穷地方恐怕别人待不住。”   “这样啊!不知道一般师爷月银是多少?穷地方是不是该多些,我也不清楚,先生能否赐教。”我问他。   “这月银不好说了,全凭主家给了!有多有少。”   “多的大约是多少,少的又是多少,我心里也好有个大概,总是要给个中等偏上的待遇,才能留住人不是?”我一副单纯,不谙世事的萌样儿。   这位师爷摸着他的山羊胡子道:“少的三五两,多的纹银二三十两也是有的。”   “哦,也不算高么!”我很老实地感慨,看着他抖了抖胡子。   这个时候寄松从外面进来,我问他:“你家爷什么时候回来?人师爷等着呢!”   “爷在买房子呢,这里的房子好生便宜,百两纹银居然能买下一个大院子,只等主家腾清了,咱们就能搬过去了。也不必住的这般局促了。”寄松跟我说道。他的这些话,几乎让我以为咱们俩是对过台词的。   那师爷听得好生仔细,他问我:“夫人不住县衙?”   我皱着眉头跟他说道:“上次去拜访你家夫人,县衙那地方,破破烂烂的,风吹了都像是要倒了。我还好说,咱们爷出身侯府,那里住的惯那种地方,所以这些日子都在找房子。”   “哦!原来是这样!”   “可不就是,再说了,函文上咱们爷接任的时间不是过了年吗?也不急。麻烦先生去回你家大人,过了年,外子自会去与他交接。”   “如此,在下就去回禀我家大人!”他说完转身,我在他身后道:“您别忘了,帮我们留意推介一下师爷,最好刑名和钱粮各一个,咱们也给不多,大约十两月银。”我看见他脚步滞了一滞。   一品大员的一年的俸禄是一百八十俩,米一百八十斛。十两一个月,这对于一个师爷,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行情我还是了解的,这个墙角我要挖一下,毕竟有一个在这里待了快三年的人给引路,肯定要好过,慢慢摸索。跳槽吧!兄弟! 第85章   京城寸土寸金, 侯府那个地盘在京城有那么大的后花园,已经是排的上号的大园子。但是,现在常远带着我看的这个地盘,要不是杂草丛生, 而且是冬天的季节, 还是干枯的杂草,一人高的蒿子, 益母草, 都快把人给遮住了, 那梅树含着花苞, 但是整棵树都被攀爬的草藤给挂满。   一百两纹银的园子,让我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这地价有多不值钱?我疑问。扑棱棱一只寒鸦飞了出来, 还是靠着一片湖水, 那湖就叫做菱湖, 因为盛产菱角而得名。好吧,在我的记忆里苏北的小龙虾味道很不错,可惜此刻这个物种还没有实现他漂洋过海来看我的愿望, 也没有生物入侵伟大任务,所以我就歇了这个心。对啦,这里大闸蟹比之那某某湖的不差,性价比超高。以后是不是我可以在这里进行大闸蟹网箱养殖。   当我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 常远瞥了我一眼道:“这个地方, 到了季节你随手都能摸到螃蟹,还用得着养?”   哎呦, 我怎么忘记了,我这不是在大吃货朝,而是在勤俭持家的异世界。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哎呦妈呀,这地方要是寄槐在的话,半夜里给我讲个鬼故事,我连起夜都不敢了。”一个略微不太熟的声音是我新任的贴身护卫,寄杉。   当我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问常远,为什么他要给自己的护卫们都起个木头名字。他答非所问地说:“我那里还有个寄檀!”好吧!我谁也不服,就服你成不?想给儿子起名叫常蔚的货,给护卫起名字就更不上心了。寄杉兄弟,你这个名字算是不错了。   常远嘿嘿地笑了一声,好有内容的样子,他说:“寄杉,你可知道这是一个凶宅!”什么?!我转头看去,凶宅?   他煞有介事地讲起了故事,还带着我们从湖边往上穿过一片乱七八糟的竹林,来到一座小楼前,道:“这里曾经住着个表小姐,看上了这家的少爷。”   “表妹看上表哥,通常只能证明见识太少,所以随便才会动心。”我注解道,“白莲花般美好的故事。”。   “别打岔!”常远横了我一眼,我略微想了一想,装鹌鹑的动作,表示我对他的臣服,仰慕。然后他满意了,继续:“这家少爷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另外一家的小姐。这位表小姐愤恨在心……”他到这里停顿了。   我接着他的话道:“上吊死了?”   “不是!是起了杀心,将自己表哥和表嫂一起毒死了,自个儿上吊自尽。后来这家的老夫妻俩亡故,隔房的就将这宅子收了过去,谁料想,住这里没几天,那家主人也大病一场。这房子就空置了这么多年。”   我听了这话,恍然大悟道:“还是上吊死了,难怪这么便宜,原来还有这么些个故事。”   “爷,咱们还是别住这里吧?听着怪瘆人的!”寄杉兄胆子不是一般的小,他还问道:“这家人就没有去看看仙人,瞧瞧是什么在作怪吗?”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用蠢萌的表情与他一致看向常远,求解答。   “有请,说是那位冤死的少夫人在作怪!她夜半会在新房那里走动。”常远说道。   大白天的,一阵穿堂的冷风灌进来,没来由的感觉一阵阴冷。我拍了他的背埋怨道:“那你还买下这个院子啊?不怕鬼上身,尤其是寄杉这样的小青年,这种女鬼最喜欢了,阳气重,味道好,吸一口,能补多少元阴!”   寄杉抖了一抖对我说道:“奶奶,听说女鬼最喜欢附身在女主人身上了。再说了,采阳补阴的话,爷比我阳气重,也该是选他啊!”   “滚!”我瞪了他一眼,你家爷的要采也只有我能采,岂能让他人染指?就算是鬼也不成。   在临湖边上,有一大片的荒地,据说是这家主人原本打算用来以后造房子,再搞个大园子的,还要再大,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我觉得当前的园子已经够大了。想当初侯府一百几十口人,也就这里的三分之二那么点儿地方。   “这一片地儿,刚好给你育苗,你看如何?”故事讲完了,他开始谈正事儿。   我看着眼前的一片田地,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道:“我打算沿街的口子,开一个门面,等明年下半年咱们的这些东西有了收成,作为种子卖部分出去,另外做一个店铺,以后用来收购这些新奇地东西,物依稀为贵,我们刚开始可以卖上个两三年的天价。”   “你可得知道以后两三年可能粮食收成不会如今年这般好,到时候,哪有人会来买如此贵的东西?”因为寄松和寄杉在旁边他没有把话说得十分透彻。   “贵的东西从来不缺买主,这些东西我们买到京城不就行了。过个三五年,种子一旦铺开,种的人多了,也就不稀奇了。”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知道,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已经乱了起来,种子可以铺开是不错,没人种也是枉然。   再往前逛去,一排靠墙的佣人房那里一股子的尿骚味儿把我给熏到了,常远也捏着鼻子,我看旁边的墙上有了一个破洞,这里应该晚上会有过客。   忍着味道往里走,果然房子里一堆的稻草,是有人在这里过夜了。我说:“早点让人来把它给堵上。”我边说边开始在脑子里规划,重新装修构思,也大致有了方向,突然之间灵光一闪。   我转过头跟常远说道:“我觉得这个宅子可以分成几块,临街的开铺子,刚才临湖的地方还有大片的荒地,前面如果建造几排房子,咱们可以改造成校舍,专门用来进行如何种庄稼,如何晒盐的培训。我们在荒地里直接做成试验填,让他们种,让他们管理,让他们收。那里做一个小小的盐池,只要每天引一车海水过来即可,就能很好地模拟解释。当然以后如果还有其他专业技能我们可以引入的话,还能做其他的。”   常远一个激动道:“可以先让各乡里,的里长保长过来学,然后回去教。还有我在想,我们最近不是一直劳烦苏老哥的那些花子朋友吗?我们每天付工钱给他们,这两天他们有人说如果有个安稳的地方可以有吃有地方睡,实在不愿意做乞讨这种受人白眼的活儿。这群人,如果咱们能够安置一下,以后也是不小的助力。”   “你不是让他们在修建盐田吗?不如让他们推举出一两个工头,以后出去帮人修建盐田也好,帮人修房子也行,再以后还可以修桥铺路。这个我觉得咱们也可以考虑在这个学校里,设置这样一个课程。还有有意愿的人还可以识字,咱们还能办个……”   “等等,你说太多了,我哪里记得住,咱们晚上一条一条合计合计,原本我还觉得买它太大了,如今看来到时候可能还不够。”   我呵呵笑道:“那倒是没什么,那会儿,我们可以搬城外,也可以另外新建一个园子。”   等我回到客栈,吃完饭,想要歇个晌午,吟风来到我身边问道:“奶奶,咱们搬去那个闹鬼的宅子吗?”   “谁跟你说的?”   “寄杉说的,他说里面有个凶恶的女鬼。”   “嗯,我已经跟他说了,那个女鬼就留给他了。”   “奶奶,您不怕吗?”   “吟风,咱们爷是行伍出身,他杀过多少人?你知道吗?也没见那些鬼找上门。我们这种武将之家难道还怕这个。如果你们真怕,去找个天师和和尚来,一起念个经超度一下,或者你奶奶,到时候顺便给这个女鬼讲个故事,估计她以后不仅不会来害咱们,还会保护咱们。”我捏了捏吟风的脸,对她说道。   “奶奶尽哄我,没听过哪个鬼听了故事会转过来保护咱们的。”吟风嘟起嘴,不满意我的回答。   我笑着跟她说道:“你想想咱们爷的身世,再想想我们太太的遭遇,然后再结合莫氏最后的结局。若是当真这个少奶奶是鬼,那我问你,她听到太太的事情会不会同病相怜,听到咱们爷的那些事情会不会感同身受,听到莫氏的结局会不会觉得大快人心?再说了,要是有鬼,其实咱们那种深宅大院才有,你说阴私死了多少人?这个园子的传说,我看来基本上就是传言,不可信,为什么没卖出去,是因为即便便宜,但是这个地方太穷,也没很好的买主,即便有人买的起,还得住的起,时间一长以讹传讹就成了这个样子。”   吟风一听,倒是点点头,跟我说道:“还是奶奶看得明白!”我突然发现吟风很容易被我洗脑,这姑娘太好骗,我要好好保护。   下午常远去了滩涂上,我歇过了晌午,找了过去,他和我商讨进行了图纸更改,比如说这片滩涂,里面没有盐碱地可用,就直接筑起坝来,等潮汐来的时候,开闸放水,引水入盐池。   常远又带我去了另外一块地方,中间有高出的一段土坡,内里一块盐碱地,刚好可以开挖沟渠,利用沟渠引水入里面……   我看着旁边正在一担一担挑海水的盐工,无奈地摇了摇头,煮盐这个耗费人工,又耗费田地,还带来污染产业居然延续了几千年,是该结束它的时候了。   我正在为我们的伟大变革进行感慨万千,一时间雄心壮志难以予以言表,自我膨胀到不要不要的时候,前面一队人马,吆喝着过来,带队的还是一身洗的已经快看不出补子上的飞鸟的官服的那位王大人,马上就要离任的县太爷。   他带着一般跟他一样面黄肌瘦的皂吏,一溜儿排开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哦!还要加上他的那个绍兴师爷。这?这是前任见现任吗?场面太隆重,不知道常远有没有一点点的受宠若惊。 第86章   当前的局面很有古早武侠电影, 龙门客栈中梁家辉初入客栈与那反派对峙的情形,若是按照影片中的套路,此刻应该有个没人拿着一杯水来洒一洒,为二人降降火。我一无那张曼玉的万千风情, 二手头也没有清茶一盏。若是勉强用海水替代, 东施效颦不说,还弄得两人满脸盐花花就不那么美妙了。   可这般互相不让, 好吗?随着时间推移, 太阳会下山, 倦鸟要归林, 众位差役大哥也需要下班。谁来破这个局?   那位绍兴师爷估计这思路与我也是殊途同归,想法一致。他出来弯腰对他家大人说道:“大人说要找常大人相商事情, 不若找个地方坐下详谈?”   “朝廷命官, 制私盐, 该当何罪?我与罪臣有何可谈?”冷笑出声,态度凌然巍峨,配上这一身破衣, 这等清官姿态是我前生今世仅见。   与之相比,常远虽然一身细棉布衣,到底是上面没有了补丁,居然少了一点点气势。他的笑还算温和, 也没有与他争锋相对道:“我尝试晒盐之法, 已经给太子殿下去了信,昨日也已经接到了回信。王大人若是不信, 不知道你是否会去京里述职,若是去,太子面前请示一二便明白,常某所言非虚。”咦,他昨日接到回信?我怎么不知道?   “既然是太子授意,常大人何不将太子的旨意让下官拜读一二?”他这话一出,我想抚额,好一个纯洁的王大人。   常远这才淡然笑出声来,道:“太子与我的信,岂能随便示人?王大人对规矩很是生疏,若是回京,不如我给你写个推介,让礼部的赵观好好教你一教。”   王大人一听这句话,脸色青白交加,这么多人,没有台阶比较难下。绍兴师爷的润滑剂效果就出来了,他站出来道:“常大人误会,我家大人想着年后就要离开,您既然已经到了海陵何不趁着这个机会交接一下公事。学生几次去客栈找您,都没有找到。我家大人听说您日日在海塘,他这才过来找您。”呵呵,找人交接要带这么多的差役?看破不要说破。   常远点了点头,淡声道:“调令才下来十来日,官员赴任,朝廷给了两个月的路程与安排时间,王大人不知吗?过了年交接也不算晚。这事就暂且放一放!”他这么一说又把话给说死了,他眼神示意我跟着他走。   “常大人,王某过两日就离开。”王知县,提醒常远,他不会等他到年后。   “王大人告知离开的日子,届时常某去十里长亭为大人折柳送行!”常远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哦,你要走啊,那就走吧!一个对自己很是自信的人,突然被这样漠视对待,那不是要了他的命?果然,我们还没离开,他先愤然而去。   那一群差役,跟不上变化,居然呆呆地看着那师爷,师爷过来抱拳道:“常大人,告辞!”说完才挥手带着一帮子人离去。   “看来,你给我挑的这个师爷,挺有趣。”常远偏过头对我说道。   “前日寄杉说道,师爷的普遍月银在二两到五两之间,他却是一两半,还要分成每个月领五钱,说是年底剩下的十二两一并给他。但是貌似去年的还没付清,今年的看起来也没戏了。这样苛待的条件下还愿意跟着这么个执拗的人,你说他图什么?”我看着那一队人的背影。   “也许什么都不图,只是因为一直运气不济罢了!”常远笑了笑说道,我点点头表示认同,这种事情遇见了不少,有人年薪百万,除了一张嘴张张口什么都不会做,连逻辑都搞不明白。也有人月薪不过万,能将一摊子事情打理地清清楚楚。价格和价值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挂钩的东西。   “差不多了,等过了年,咱们可以开工了。另外,你手头的银两还够吗?”   “还有,只是咱们这段时间全部是在投入,没有收入,所以吃紧是肯定的,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让听雨回去找大舅母,看看她能不能帮我弄一些过来。原本我只想做投资,但是现在看来我还是陷入在实务里了。”我不禁感叹,实业难做,这一点我十分清楚,但是现在这个世界了解金融投资的人少,我的人脉资源也一般,所以也不能想当然。   常远叹了一声,找了个树桩子拉着我一起坐下。看着远处海天一色,波光粼粼之下,一页扁舟之上渔夫在撒网,他抓着我的手道:“你那里确实困难。我想法子从外祖那里弄一点给你。”   我看向他问:“那跟大舅母那里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大舅母那里的那些是走了明路的,外祖那里却是暗地里的。明年你得给我撑起一块天来。寄杉过来的时候,我和外祖私下的那一队人马已经暗藏好。外祖今日来秘信跟我说,圣人身体日益不好,他打算依照我的想法。跟圣人上书,交换兵权。”他靠着我的背跟我说。   我闭着眼问他:“如何交换兵权?”   “把他手里的大部分的兵马交出,带着大舅和二舅去漠北,为大周朝终身守国门,只为了报答两代君主的恩情。你是知道的,圣人最怕外祖会参合进皇位之争,虽然外祖这个时候是支持太子,但是如果他死了,外祖去支持其他人,原本就风雨飘摇的朝局就更不稳当了。所以他能自请离开,对于圣人来说,那就是想睡觉有人递给他枕头,而且他还把女眷和几个表哥都留在京城。就是人质了。”   我听着他的话,沉吟了半晌之后,道:“京城不稳当啊!如果明年后年连续饥荒,又遇到新旧皇帝更替,到时候叛军四起,没有了你外祖的镇压,到时候要是攻入进城,舅母他们岂不是就危险了?”   “你别忘记了,我手里还有一支精锐。如果我还在海陵做得有声有色,太子就会以为我彻底想成为文臣,哪里会想起我还曾经是一名带军之将?一旦有叛军攻入京城,这一支精锐也会混入京城,保护靖国公府。再说靖国公府里的府兵也不是吃素的。不过咱们得把岳父岳母他们接出来,岳父的位子不过是个虚职,他离开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听着他的分析,我只能点点头,反正看起来还有些年头,不过我担心,我说:“现如今你前生最大的叛军头子,如今看来以后可能会成为咱们生意的合伙人,不会再反叛了。那谁来推到大周朝?”   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没有老大总有老二,再说没有老二,还有洛王,他总可以和太子争一争高下,你别瞎操心了,就凭着接下去三年的光景,总有人揭竿而起的。”他这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吗?我跟着他一起骑上了马回到城里,听着孩子们在客栈里清脆的笑声,我不禁想,在风暴来临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将他们护着。   第二日,我就听常远说,那位王知县十分不爽地带着他媳妇和一个箱笼,登上了远去京城的船。常远感叹道:“他真是清廉!”   “他的品格没有问题,缺的只是从最基层的岗位开始的磨练。”我说道。   到了晚上,那绍兴师爷前来拜访,常远带着我一起和他见面,他说道:“大人,夫人!在下即将回绍兴。在下已经跟一位同窗联系,他刑名之上十分在行,是我们这群人之中,最为出色的。跟随李青大人多年,只是李大人去北边寒地,他一双腿受不得冻,所以未曾跟了去。大人若能得此人帮忙,定然能如虎添翼。”   我很意外他没有毛遂自荐,而是正儿八经地推荐起了他的同乡来。常远没有接话道:“钟先生为何没有跟王大人进京,王大人从考绩上应该没有问题。他这次进京自然会升职,先生跟他虽然不过两年,但是看那日的情形,你也颇得王大人的信赖。”   他苦笑了一下道:“不瞒常大人,我家大人十分清廉,您想来知道咱们大周朝官员俸禄十分微薄。如果就靠着这点子俸禄,那么基本上要养起一家子都难,更何况他还要从牙缝里省出钱来养我这个师爷,所以他十分艰难。我跟着他出来两年,月银微薄也就算了,他那里到了年底就是东拼西凑,也给不足我的薪俸,如今家中也等着我的银子回去过年。我就不跟他进京了,等这次回去,就找家商户给人做个账房先生。”   常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先生已经在海陵做了两年也熟悉了海陵,为什么不留下?我这里这个刑名师爷的位子还是你来当。月银就按照那日内子所说的来办如何?”   钟师爷抬起头来看向常远道:“大人莫不是玩笑?大人开的月银十分优厚,咱们这一行也是一人一价。原本那日夫人若是说四五两,就是大人不说,我也得试试。既然出到了十两,那么我自然该介绍个配得上这个月银之人。”   “既然如此,先生前三个月月银五两,等三个月过后,如果我们觉得先生值十两到时候在为先生加如何?”我接上了他的话道:“如今县里的那些事情,想来先生是最知情的,能得先生一臂之力,想来比一个陌生人来重新摸索要容易些。”   常远接着说道:“先生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师爷您也别介绍了,我现在手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乃是靖国公府上的一个幕僚,我外祖打算过完年之后将他派来。但是若是先生过来,我这里就回绝那位。”   他此刻正在天人交战之中,常远看他犹豫,他说道:“先生也不急回我,毕竟我与王大人之间有些误会。你若是现在就转头我,难免会让他多想。只是,我这里相劝,若是先生对师爷这一行还有些想法,就不要放弃这次机会。”   “钟先生,外子说了,也不着急,不若您先回去,过两天想明白了,您离开之前给我们个准信,我们也好决定是不是让那位先生过来。”我对他说道。   我看他咬着牙道:“罢了,罢了!”接着他弯腰道:“有个难以启齿的事情,不知道常大人能否帮忙?”   “先生请说!”常远问道。   “能否预支我头三个月的月银,让我回家能有个交代?”   “燕娘,去拿银子给先生!”常远跟我说道,我应了声好。   进去拿了银子,顺带又拿了一块布料出来道:“先生,银子请收好!另外这块布料是扬州这里的新鲜花样,望先生不要嫌弃,拿回去给家人做件衣衫。”   他抬头之时,我看他不算清亮的眼似乎有些水汽。常远也不留他,道:“如此,我就等先生过了年回来帮我了!”   钟师爷弯腰道:“学生定然早早过来,请大人放心。”   常远笑了笑道:“那也不着急,过了十五再出来,或者更晚些也可以。一年回去一次,多住些日子,也是应该的。”   钟师爷一走,又是一年的底,也迎来了一年的头。 第87章   小年夜了, 原本我们想着等过了年再修缮园子。苏老哥的花子朋友却不这么想,他们倒是这些日子干活也干出了味道。反正大家都回去过年了,蜷缩在城墙根儿一天也讨不到半个馒头,倒不如来我们这里, 别说吃得好坏, 日日管个饱还是有的。   这些日子,他们拔草, 刷墙, 里面还有一个以前在老家就是做木工的, 在他的带领下, 去买了木料,把已经烂了的椽子, 抽换了几根。不过几天功夫, 这个园子看上去一扫之前的荒芜之气。估计过了年就能搬过去了, 也就不用一大家子住在这里,到底显得逼仄了些。   昨日里浸泡了豆子,今儿一早, 寄杉就开始帮忙碾豆子,我则是撩起袖子洗涮了石磨。嫂子在那里等苏老哥那猪肉回来,前两日吃晚饭的时候,苏老哥说起过年总要杀头猪才算是过年。只是他们家人少, 尤其是到了过年时节, 客人都没有。所以已经好些年没有体味过那种味道。常远听了说,今年咱们也在, 人也多,宰一头,应应景。   那时我说他道:“一头哪里够,最好来两头,吃不掉的可以腌起来。咱们多做些菜,一起招呼一下那群兄弟们,也不枉他们这么认真地帮咱们整园子不是?”   他一拍桌子,大笑道:“听你了!焖肉,走油肉多做些。”   他俩今早,天未亮就去张屠户家里,看杀猪去了。苏老哥昨日非要拉上常远,跟他杀猪的趣事。常远这些完全乡野的事务还没见过,就乐呵呵地跟了过去。说是要跟苏老哥一起拉着板车把肉给拖回来。   春桃从寄杉手里接过了碾碎的豆子,我招了吟风过来让她跟着春桃一起磨豆浆,我则是去收拾寄松刚刚从海边收回来的海鱼,我让他有什么买什么,他也不挑,大大小小的给我买了两筐子回来。其他几个姑娘也过来一起帮我,阿雯那个丫头脸上已经有了笑容,看来有些事情她已经开始放开了。   “奶奶,这些小鱼怎么做?”   “干炸了,酱爆。”   “爆鱼的味道吗?”   “还有这些鱿鱼呢?”   我突然之间想念起了寄槐,让他快点回去给我把那些东西带过来,怎么到现在还不过来。我想做香辣味儿的,辣椒只是调味品,留作种子用不掉那么多不是?   我正在想念寄槐的时候,那三人兴高采烈地带着猪回来了。我让他们把案板架在院子里,常远将半片猪放在了案板上我,我拿出了砍刀,开始一块块地分割,夹心肉留下包饺子,肋条刚好做焖肉和走油肉。臀尖,切肉丝,做酱肉,蹄髈,酱烧……,我分的起劲,手起刀落,等到半头猪分完,我才发现一院子的人都在瑟瑟发抖地围观我。   “这是怎么了?”我抬头问道。   苏家嫂子对我说道:“大妹子!你也太能了吧?比那张屠户还厉害。”有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嫂子对我说道:“这些下水,我先去洗了,等下你开完了片,过来跟我说怎么弄。”自从我做过了几次菜,嫂子觉得他家的客栈一直这么冷清,并不完全是这里没客人的缘故,实在是她的手艺还是差了一点点,我这里到时候有个秀芳姑娘对烧菜也十分地有兴趣。   所以两人只要我一烧菜就转我身边,比如现在秀芳又转我身边了。我切下一块臀尖肉,扔在海碗里,对她说:“去,一半切片,一半切丝,用生粉和调料上浆。”   秀芳一听见我这一声吩咐比得了赏钱还高兴,道:“哎!知道了!”麻溜儿地就拿了肉进去。   等我四片猪肉都开完,那几个洗杀海鱼的也有完成,我让他们用薄盐腌上,先沥干水分。自己则是将要明日做走油肉和焖肉的两扇肋条,开成了半尺见方的肉块,另外把蹄髈也放了进了盆里。常远过来将盆拿到井边,吊了几桶水上来,冲洗这些肉块。   “老头子,过来帮我舀水灌洗猪肺。”嫂子喊老苏。   常远帮着我端盆子进厨房,他接过了梅花的灶后生火的活儿,他陪着我边聊天边忙活,我对他说道:“你以前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把日子过得如此烟火气息吧?”   “我最想过得就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当初这样的寒冬里,我入夜来找你,得你一碗面,一碗馄饨,浑身上下就暖了起来,我当时就想要是日日能过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他的声音传来,我走到他跟前,瞪了他一眼,说情话也不讲场合,咱们这厨房里还有在切肉丝的秀芳。我知道他讲的是前世,她听进去难免定然觉得是今生,这好似咱俩未曾成婚之前就有了首尾。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对他说,你看着柴,我去帮嫂子。   等我出去,嫂子也不用我帮,她那里也已经差不多了。我就把那些猪网油都拿了过来,切了小块,水里再过了一过,进来对常远说:“另外一个锅子也烧起来,我来炼猪油。火要小,熬猪油要半煮半熬才好。”   他得了我的话,火候控制地刚刚好,这就是默契了。我把猪油舀了出来,把油渣捞出来放在一个大碗里,洒了一把盐道:“中午的时候刚好烧猪血!”他倒是好,伸手捡了一块猪油渣塞进嘴里,怕烫用牙齿衔着,吸了口凉气,才进嘴里咀嚼道:“真香!”说   着还拿了一块喂我,我吃了一块道:“这东西特容易长肉,少吃些!”   “好啊!”他从橱里拿了一个小碗,拨拉了几块,说:“我让苏老哥多吃些!”说着就走了出去。   我把肉汆了水,猪头腌了和嫂子一起把清理好的下水端了进来也飞了水……   这里没有我在京里面馆里的陈年老卤,特地去扬州买了各色的香料,虽然煮过几回,但是到底没有那股子浓香之中藏着的醇厚。要求不能过高,反正能少出个九分的味道已经不错了。到了晚上我卤味儿的香味勾到了很多人。   这些做完,把外面的豆浆刚好拿进来,烧开了分了两个缸,用昨日去滩涂边上的盐工家里要的卤水,到了些进去,开始点豆腐,等它凝结起来。   我们几个正在围观豆花的形成,那些返回来的花子们,闻到了卤味的味道,派了他们的头过来问:“苏大哥,这是烧了什么,能不能赏一点点给我们尝个新鲜?”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会儿还没好呢!阿牛兄弟,跟大伙儿说一声,咱们常大人和奶奶正在准备明天给大家伙儿晚上的席面。明天大家早早手工一块过来吃饭。”苏老哥方才已经问我,好没好,被我瞪了一眼道,“没好!”那阿牛既高兴,又嘴馋地咽下了一口口水,走了出去。   豆花成了,寄松和寄杉两人抬着缸,春桃和嫂子一起抬了一筐碗出去,我调制好了蘸水让吟风拿出去,常远和苏老哥一起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每样都是空的。   随着整齐而又韵律的剁馅儿声,大年三十已经到来,我带着秀芳和嫂子一起在后厨,其他人剁馅儿的剁馅,擀饺子皮的去擀饺子皮了。吟风抱着蕴儿,带着小九儿在院子里吃着油果子。   为什么走油肉里面要扣上一半的芋头,那是为了一份能当两份吃。毕竟人多,最近又是干体力活的,总不能让人刚端上桌子就菜没了吧?我看着锅子里烧着的猪爪和那些下水,一块块猪肺翻滚在奶白色的汤汁里。我放入一大碗的油豆腐,再倒入已经调入黄酒的醪糟,一股子带有酒糟味道的香气升腾起来。   傍晚时分,嫂子把放凉已经冻上的焖肉,切成了块。秀芳正在下着面条,春桃在灶台上舀入红汤,一碗一碗的焖肉面被端了出去,这一场宴席,我先用一碗结实的面给他们打底。再一个一个菜出去,最后一个上的就是这个锅子里的糟钵头。   等我在里面的桌子上坐下的时候,吟风为我盛了一小碗的汤道:“跟奶奶这么久,都没吃过这个菜,奶奶以前怎么没做过?”   “这是江南的杀猪菜,平时哪里凑得齐这么许多的下水?”我边说边吃了一片猪肚,味道鲜香四溢。以后有了泡椒,还可以用泡椒酸菜一起烧,那酸辣开胃肯定也不错。   我听着前面传过来哈哈大笑声,难为常远一个贵族子弟,能如此放下身段,与一群花子混在一起。到了夜里,常远进来,我为他打了水让他洗漱,他告诉我说道:“燕娘,阿牛自己提了他想要以后跟着我们做,我顺势把他引到咱们一起聊的那个包工头的事情上来,他很想做,他说这几日他才觉得自己是个人,还是一个活着的人。苏老哥说我们是他们的贵人,他们相信咱们能把海陵给带好。”   这是人格魅力的一方面,人格魅力是能够引导别人,得到他人的追随,这是任何制度或者手段都无法替代的。现在是像大家显示他平易近人,为人豪爽的一面,这是表现了仁义。在接下的日子里,我们还需要在更大的范围内,让他表现出智慧的一面。想要在未来改变这个世界,为他塑造一个伟光正的形象是极有必要的。   躺床上,我靠在他怀里,撩起他的衣摆,伸手摸过去,发现……我不禁大声他:“常远,你的亵裤呢?”   “嘘,小声些!蕴儿睡着了。”他指了指里面的孩子,面对我询问的眼神道:“你没给我拿我就没穿!”   “你就这么钻被子里,合适吗?”我问他,他什么时候如此?如此地……原谅我无法形容了。我刚刚还在想伟光正啊!他现在如此之……合适吗? 第88章   除夕, 按照传统要守夜。某人提议我守夜干等好无趣,更何况一爬上床,今天一天疲累,如果不做点什么, 很快就会睡着, 所以不如咱们就从年尾直接啪到年头得了。   他为自己不穿裤子找了个好备注,他上下其手,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问他:“寄槐怎么还不回来?”   他使劲地捏了我一把, 道:“这是什么时候, 跟我提寄槐?”这一下可把我给捏疼了,我还来劲儿了问他道:“为什么就不能提了?我还真是怪想他的。”   这真是戳了马蜂窝了, 某人立马就不高兴了, 要好好教训教训我, 乃么我使劲地捂住嘴,生怕把小祖宗吵醒。   原来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之后,那位仁兄就果断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种欣喜溢于言表不足以表达我的激动的万分之一, 我拿了小马扎,坐在土豆框子面前,端详着一颗土豆,已经泛青的表皮上一簇簇的新芽冒了起来。   我看土豆比看常远还要含情脉脉, 忽视了为了他们千里而来的寄槐, 等我检视了红薯和玉米之后,我才想起已经站在那里许久的寄槐, 站起来看他,此时他已经被我晾在一边很久,愧疚之心油然而生,忙补救道:“寄槐,怎么样一路顺吧?年三十晚我还跟你家爷说起,你这一路可顺利?”   寄槐那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好似在说,算了吧!你会想起我,但是他不想拆穿我的样子,他寡淡说:“一路十分顺利。”一点都没有受宠若惊的味道。   “听雨安顿好了?”我问他。   “安顿好了!京里也打听了不少的消息。”他将话题从听雨那里转到了京城,这个时候常远进来,看见寄槐立马就说:“刚回来也累了,先去洗漱一下,歇一会儿,等下来跟我回话。”这话里的味道怎么那么奇怪呢?什么叫等下来给他回话?   “爷,属下正跟奶奶禀报京城里的消息。还是说完了再去歇息。”寄槐十分了解我,但凡八卦一定要及时聊完,否则抓心挠肺,晚上难免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偏生常远此刻好似不了解我的这个性情,他再次重复道:“歇着去,也不急在一时。”就这么把那个攒满了一肚子八卦的寄槐给赶走了,而放任我这个已经竖起了耳朵等着八卦荼毒的人。他太不道德了,不想理,他还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常远,那个对我深刻了解的丈夫?深深地怀疑。   “燕娘跟我来,我给你带回来好多螃蟹,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批的冬蟹了,还有好些螺。”他拿着海鲜来吸引我,难道我要上他的当?在我天人纠结之间,他半拉半拖着我出去,院子里的竹筐子里十几个螃蟹张牙舞爪,看了让人很有食欲。还有一个木盆里,水里养着好多拳头大的海螺,酱爆海螺片这个菜名已经在我的脑子里蹿了出来,那鲜美的滋味……   他在我旁边似乎是在探究什么,试探问我:“你不是说要做香辣蟹,寄槐辣椒拿过来了吧?等下晚上一起尝尝看,你心心念念的辣味儿。”   想着这辈子还没好好吃一顿辣,突然之间觉得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这个人啊!就是没有个长性,生气坚持不了半天,冷战绝对不适合我。算了算,等下寄槐总是会说的,等就等吧,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阿嫂和我一起在厨房忙活,添上其他的几个菜,满满当当做了两大桌,寄槐端着饭碗,吃着饭,兴奋地说:“可想死我了!一路上我不知道有多想奶奶做的饭菜。寄杉,你可是有口福了!”   “快吃!”寄杉还没回他,他就被常远莫名地瞪了一眼,还收到了这个话茬,他挤眉弄眼地看着我,似乎在询问到底他家爷吃错什么药了。我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你爷这个人,就如同进入更年期的妇人,阴晴不定,让他小心点。   偏生这个人的识相程度,也是随机的,有时候机灵地不要不要,有时候蠢萌蠢萌,他还要开开口,“爷,我想娶听雨!”   寄槐对常远很是平淡地说出了这个爆炸性的新闻,此刻岂止是我,吟风听见了也竖起了她的耳朵,一脸好奇地看着寄槐。听雨没多久之前,还壮志凌云,要努力做一个职业女性,那样的信誓旦旦,才路途上跟这个货单独相处了十几天,就改变了志向?我不信。   我一拍桌子道:“寄槐,我让你护送听雨回京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居然监守自盗,我鄙视你!”这个时候吟风在旁边应道:“奶奶,您说的对。我家听雨如此精明,怎么可能随便就听信你的花言巧语,被你勾搭到手,定然是你使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   我放下咬在嘴里的辣乎乎的螃蟹,瞪着眼睛看他,常远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寄槐面对我们两个女人,如此的质问,他说道:“奶奶这是不信我?奶奶可以去信,问问听雨,她可愿意嫁我?”这话说的好自信,自信到不不得不信,觉得再生疑惑,就是对他这个跟了我很久的心腹的侮辱。   “我自然信你,可你是如何俘获佳人的芳心的?”我出声安慰他,但是还是要求详情,其实意思里还是不信。   他略有些不爽,但是还是细细的跟我们说,简直不要太简单,孤男寡女一起上京,互相照顾,就照顾出了情分。平时他八卦的时候,眉飞色舞,说到他自己简直就是乏善可陈,反正一句话,您不信,问听雨去。   我思索了一番,也许我该为吟风也创造一些机会,我看向吟风,吟风对我说道:“奶奶,您先吃饭!螃蟹做得真好!”我被她软软的话给劝退,夹了一个螃蟹腿,吃了起来。   吃过半程,寄槐开始八卦,先从常远地前仰慕者说起,薛良娣人生顺遂,果然一举得男,如今在太子宫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庶长子,也是长子不是,太子殿下对她如今恩宠更甚从前。可见什么看重才华,都是瞎扯淡,真的人美了,要是冒充个他人实在不算是什么。   “奶奶,薛娘娘听说小人回了京城,找了小人来带信,说她与您的约定,不知道您可还记得?”听到这句问话,我茫然摇摇头,我实在不记得与她有过任何的约定。“她说,爷多次触怒殿下都是她从中周旋,才得以让爷保的平安。另外她说,让爷收收脾气,等太子气过了,她会想办法,让太子将爷调入京城,定然不会让爷长时间呆在穷乡僻壤。”   “是吗?如此说来倒是得好好谢谢她!”我把“谢谢”二字咬牙切齿的语气说了出来,这个女人太自以为是,她能掌控太子?。   根据马基雅维里所言,太子是一个政治家,而真正的政治家,是不会为普世价值观所束缚,他知道自己的一切行为只有一个核心,即权力,一切有碍于此的东西都在被清除之列,他决不会把任何其他东西——如道德、爱情、诚信、金钱等——置于权力之上,除了权力,其它一切都是工具,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权力,其它都是手段。会听一个宫闱妇人之言,她对自己真有信心。   “不要去计较她,这个人你权当是不存在的就好。”   “不存在?你别告诉我,她没有给你单独写信?”   “这你倒是想多了,太子的妾室,来给我写信,我不想活,她还想活呢。最多就是带带口信。不过如果她真的写信了,想来也是太子授意的。不过我还不认为太子对她会有这种信任。那幅画这个事情,太子早就心知肚明。”常远让我不要乱吃醋。   “李侍讲家的娘子已经搬回家里。她那公婆也回了老家。我那包袱里有您一封信。等下给您送过去。”   “春梅姐可还好?”   “瘦了许多,不过李侍讲对她很是照顾。她让我跟您说让您放心。楼里生意不错。”听寄槐这个话,我觉得阿姐瘦下来可能是因为忙的,我等下要给她回信去,顺便告诉她苏绣这块和江南的东西,我也会让人给她寄去样品。   我舀了一口汤,暖暖的排骨汤落入肚子里,“哦,对了!你可去庵堂里见过八妹妹?”我问寄槐,小八这孩子老实,不可能跟着小五一起进宫,别又受人欺负。   “听雨回去之后,我俩就去庵堂将八姑娘接了回来。如今住家里呢!”听寄槐这么说,我不得不说听雨真是机灵。“如此才妥当。”我点了点头,小八一个人在外,没有人照应,真不能让人放心。   寄槐把那堆东西给我留下,才等了两天就要告辞北上,看起来十分的着急,这是热恋中的感觉。说是要去临州,实际上要去干啥,咱们不追问,只是京里风云变幻,我们让他好好注意着,有消息尽快发来。   常远对他说道:“我和你奶奶也没办法回去给你俩成亲。你既然回去,就不要委屈了听雨,正经地娶了她之后,好好过日子,宴席你可以摆在自己的酒楼里,挂账上就好。等明儿你奶奶给你挑几件礼物。也算是我俩的一番心意。”   “爷,我一个男人娶个媳妇,难道还要蹭您好处?酒席这点子钱我还出得起,定然不会让听雨委屈。您俩放心!”他的人品,我们还是信得过的,听雨这个归宿,其实真的不错。至少知根知底,也两情相悦。   常远没有好好吃过辣的菜,才放了一点点就在嘶嘶地喊辣。不过这个特殊的味道,他还是很喜欢,吃完这顿,又在琢磨下一顿,我可以预见,咱们俩以后可以开启无辣不欢的日子。   还没出正月十五,按照常理这个还算是过年的范畴。衙门里有人匆匆寻到了新园子那里,我跟常远正在商谈怎么在临湖的那里开辟一个休闲的区域。   “大人,大事不好了!”那个衙役气喘吁吁的对着常远说道。   “什么事?慢慢说?”常远说道,我在用脚步丈量这块地皮的尺寸。   “咱们城里的富户刚刚被清风寨的人来打劫,把他们家里的东西收刮了去不说,还把他家的少爷给绑到了他们的寨子里,要让林老爷拿赎金去把他赎回来。”   绑架,这娃儿是隔壁老王的吧?他不怕被人撕票?   常远一听,就冲到房里,从角落里拿出了一杆红布包裹的□□,说完就说道:“前面给我带路!”   我还没反应过来,正在考虑:“清风寨,是个什么所在?里面的土匪可凶悍?”他全然没有想过,就直接杀了过去。 第89章   我看着还愣在原地完全没有想要跟过去的衙役和空荡荡的街道, 那马蹄声仿佛还没有消失,还在我耳边回响。我挠了挠头,想了想,他的脑子呢?这是在拍武侠片吗?   “夫人!”那衙役看着我, 非常之没有想法。看我干吗?我也懵逼啊!我对着寄松和寄杉说道:“你们是不是跟过去看看, 好歹也多个帮手?”   “爷要我们的话,自然会要我们过去。一队人马, 那些匪徒要是瞧见了, 一个紧张把那个少爷给杀了就麻烦了。爷独闯敌营, 连挑四个敌将人头都有过, 这种小毛贼根本不在他眼里。奶奶放心吧!还是回家想想晚上给咱们吃什么要紧,到时候爷回来, 没东西吃就不好了!”寄杉跟我说道, 吃吃吃!就想着吃。   我也没心思管园子了, 跑回客栈的时候,吟风抱着孩子正在看黄姑娘教小九儿踢毽子。小九儿的小短腿,对毽子的反应能力还是有些不够。见我进来, 立马放弃了毽子,扑了过来叫道:“嫂嫂!”   我一把捞起她,问她:“踢毽子好玩吗?”   “不好玩!”果然如我所料,小胖子不会喜欢这种颇具有协调性的运动, “那你沿着院子跑五圈?”小丫头原本以为跟我如此说了之后, 能得到我的理解与同情,没想到我给了她一个更艰难的任务, 她又跑过去道:“雯雯姐姐,我们踢毽子!”   孩子小时候胖一点固然可爱,不过也要运动跟上去,长大了虚胖了就不好了。所以我听雯雯说会踢毽子,就让她教教她。顺带也是让雯雯这个姑娘活泼起来。   我从吟风手里接过,已经明显能够感觉被我忽视的蕴儿。“奶奶,爷呢?”吟风问。   “土匪窝里去了!”我还是觉得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然而,别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吟风云淡风轻地说:“是吗?哪个土匪这么倒霉?”   整个看了一圈,就我担心,江湖险恶,一山还比一山高,他们都是哪里来的自信呦!   “大妹子,做包子了!”苏家嫂子叫我,我忙快步走过去,见到她问:“阿嫂可知道清风寨?”   “那个阎王地方?出什么事儿了?”   “说县城里的富户,林老爷家的少爷,被他们虏了去!常远一个人去寨子里营救了。”我这神魂不安,她那厢说:“那是个水寨,你家相公水上功夫好不好?”   我想回答不知道,但是一想,我那相公自幼是在北方长大,所有的军功都是在漠北挣下的,所以应该,可能,大概率是不谙水性的吧?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般死等,会要了我的命。   到院子里跟正在闲磕牙的寄松和寄杉说道:“跟我一起去清风寨!”说完我又去找正在喝着茶的苏老哥跟他说了今日的事儿,问问他的意见。他一听跟我一样也是炸了起来,弄得我更为紧张。   “我给你过去瞧瞧,你安心待在家里。那个寨主是号称海龙王,是个十分厉害的水贼。”   “苏老哥带上我。”   “你一个女人不要去水寨里瞎掺和。”他说道,“那里有禁忌,你就在家呆着。”   他费力地上了马,寄杉和寄松跟了上去,我在家里和嫂子一起做包子,但是效率十分低下,被嫂子嫌弃了几次。苏老哥这一出去,让我的心里更加没底了,他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好歹也该稳重些,让他来当知县的,又不是让他来当捕快的,这么亲自上阵干嘛啊?   按着嫂子的指引,我来到了东门的城门口,在城墙脚下徘徊了几百回合,直到天上的云似火烧,还是不见他们的踪迹。   突然远处烟尘滚滚,一大队人马踏马而来,我慌忙避开,用手遮挡脸面,等我袖子拿到眼下,看见常远骑着马,拿着□□,快速地穿过城门,我想开口喊,才张口就吸进去一口尘土。我低头猛咳嗽,等我咳地眼泪都出来,人马已经过了城门。   见到他还安稳地在马上,我的心就落在肚子里,我慢吞吞地往回走,心里却是满心的埋怨,埋怨他害我担心许久。   我正走在路上,突然看见平时很是冷清的街道多出了很多人,“快走!快走!去看新来的县太爷审案了!”   啥?审案?常远唱的是哪一出?我看看已经落下去的太阳,跟着前面的人走,倒了那个一次台风就可能把整个衙门就推到重来的县衙那里,我才知道海陵的人不少,至少我这个时候过去是没有占到好位子。   只见常远没有坐在堂上,也没有穿那一身知县的绿袍,他随性地拿了条长凳,大喇喇地坐在了县衙大堂门口,在他面前跪着一个年轻人,面白无须,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清秀,却看上去有些憔悴。另外一边还有两个男子站着,一个络腮胡子看上去十分粗犷,另外一个吊梢的三角眼十分凶悍。   “我的儿啊!还好你没事!”一个中年男子拨开了人群,扑到那个年轻人面前,抱住了他儿子,哭的神魂颠倒,听这人的口里的内容就是这个男子的爹,那个林富豪。   寄松站在常远身边,大吼一声:“审案呢!禁止喧哗!”   “大人,清风寨绑架我儿,多谢大人救回我儿,请大人严惩清风寨。”林富豪指着两位骨骼清奇的人说道。   “严惩谁?”常远问道。   “就是清风寨,清风寨乃是咱们此地湖里海上的一霸,此等匪徒不除,海陵难安!”陈词铿锵,振奋人心。   常远点着头说道:“清风寨的是否有罪,我来定。你能不能先来说说,你和清风寨结缘的前因后果。”   “大人,这是这是何意?小任怎么会跟水贼为伍?小人与他们毫无关系。”那林永根铁口森然的说道。   “林永根,你这人实在太无耻。我们为了你运了多少货?是你生意成了之后要赖账,今日我把账本都放在县太爷这里。你自己看看,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我请你儿子过去,也是想和你协商,什么时候还清?”那络腮胡子的男子说道。   “林永跟回答我!你是否有欠钱不还的习惯?”   “有,可是……”那林土豪,开始述说清风寨是抢钱。清风寨指责林土豪,不按规矩办事。但是明显清风寨落于下风,说道后来清风寨的哥们,脾气火爆起来,伸手揪住那林土豪的脖子,手指并拢收为券,这意思是想要打人。   常远抬头示意那人稍安勿躁,他问道:“你的货上他的船之时,有没有谈过价格。”   “有,但是咱们这里独有他一家,任何其他家不敢在这海上湖上接生意。所以他们家的价格实在高,高出其他地方一倍还多。”   “咱们有那么多兄弟要养,咱们海陵的生意又少,自然就贵了。”   “而且不禁贵,还慢,等个七八天,十来天到港是正常的事情。”那林土豪继续说道。   “你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吗?海上的事情哪里算得住?”   听到这里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原本是看到县太爷抓住了黑社会团伙很是兴奋,但是看下来却是无趣的经济纠纷。   这个时候常远却对着林永根说道:“你嫌弃贵,所以先让他们运,再拖欠款项,然后不给他钱,却让他去帮你解决你的欠款,再来官府报案,然后让官差去清风寨救人。你可想过你儿子会处于什么样的险境?试想一下,那群人因你的拖欠,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你儿子没有带钱过去,那群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被激怒,如果这个时候官差出现会如何?”   “小人没有想过那么多,小人是让我儿去跟他们谈,是否能宽限几天,我这里实在没有银两。”那林永根磕头说道。   “你前几日还花了几百两买了个瘦马,怎么会没钱?你就是想要赖我们的钱。”清风寨的人,我看起来也很讲道理吗?   “林永根,滴血认亲这个事情你可愿意一试?”   那林永根抬头看向常远,常远笑着说道:“你很意外吗?”   “你筹谋这个事情很久了吧?”常远有些咄咄逼人。   “筹谋什么?”   “借刀杀人。”   “大人说这话是何意?”   “我想问,你的这个儿子,真的是你儿子?”   额,不会吧?难道这个儿子果然是隔壁老王的。常远这是从哪里推测出来的?   凡是涉及到这种绿帽的,一下子让激起了嗡嗡一片声音,好多人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那个年轻人和林永根之间的差异。   这样的讨论让父子俩十分地难堪。林永根愤然道:“大人为何要污蔑小人?我对我儿之心是日月可昭。他自然是我儿子。”   这个时候寄杉出现了,他带着一个踉踉跄跄的女人过来,那个女人看见那个青年,脚一软,跪在地上叫道:“枫儿!”   那个年轻人看向他的母亲,有些木然,又有些愤恨道:“你来干什么?”   这个时候那个林永根突然爬跪到常远面前磕头道:“求大人开恩!”   “你想让我开什么恩?”常远问他。   林永根看向常远,这个时候,衙门口已经挂上灯笼,常远在灯光下,脸色晦涩不明,他站起来道:“林永根收监待审。”   欲知后事的吃瓜群众很是兴奋,他们即便心里面已经猜到了详情,但是还是想明明白白知道整件事情,断在这里十分地扫兴,完全的不满,奈何他们的县太爷就是不审下去了。 第90章   常远很有舆论造势的本事吗?他站起来拍拍屁股, 那两位颇具匪徒气质的哥们,走到常远面前道:“大人,还有我俩什么事吗?”   “回去等着听传!”看他对这两人如此说话,想来他跟清风寨这个据说是海匪加上湖匪组织有了良好的沟通, 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寄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盏灯笼。递给常远,寄杉对众人说道:“没什么好看, 天黑了, 都回家去吧!”   我站在那里, 常远提着灯笼过来, 对我言道:“走吧!”我伸出手,使劲地拍了他一下, 以发泄我的不满。他仿佛明白我的想法说:“别担心, 清风寨的寨主是熟人!是前世里苏老哥的左膀右臂。我和他交过手, 孟家出事的时候,他还帮过忙,是个性情中人。就是有把握我才敢单枪匹马去找他。”   “你说这些话, 不过两三句,去之前都对我说了,不是少了我很多的担心?你可知道听苏老哥说那是一个活阎王,我有多担心?你可想过我的感受?我一个下午心神不宁, 你可知道我在城墙脚下转了多久, 差点让过路的以为我是那要饭的了。”再好的夫妻,适当的表达对对方的关爱, 是增进和维护感情非常好的一种方式。   他侧过头来,笑看着我说道:“是我疏忽了,娘子莫要生气。明日那海龙王会来客栈,我和苏老哥与他一起吃饭喝酒,明日准备些好吃的,江湖汉子吃得东西粗犷。那个香辣蟹可以多做些!”   “你也不怕有人知道了,说你官匪勾结!对了,苏老哥呢?”我突然想起老哥一起过去的。   “回去了,你在城门口没瞧见他?”   “说起城门口,你知道你们的马踏扬尘,我遮掩都不及。”   “我哪里知道你在那里?要知道断断不会如此飞马而过了,不过咱们海陵的城门防守也太差了,以后要加强防卫。”   第二日清晨,他亲自带着我去海边挑选刚刚上岸的海鲜,我挑了些银鲳鱼,香螺,辣螺各来了一些,那新上来的带鱼不错,买,冬蟹,买……   常远极好的耐心和配合度,提高了我买买买的兴趣,回来的时候寄松不知哪里搞来了半只羊。看着地上的一堆菜,我才知道今日又手脚太大了。   “燕娘,多做些羊汤,晚上那帮子兄弟回来也能热乎乎喝上一口汤,吃上几张饼。”最近我们的园子修缮速度大大地加快,那帮子兄弟推举出了阿牛做了工头,还选了几个带队的,这样一来分工合作,工作的配合度大大提高。可以预见,用不了大半个月,咱们就能搬房子,而且这几日算下来成本极低,毕竟不过是一些砖头,木料,石灰。大年夜的一顿饭和那一身衣服,大家伙儿干劲十足。人简单起来,真的很简单,足够诚意和尊重就可以。   投桃报李我自然知道,秀芳在我的指导下把羊肉和白萝卜放在一起汆水,去膻味,再放大锅里炖。其他的菜自有姑娘们收拾,自从有了秀芳这个帮手,我一大半的事情都可以给她。而雯雯那个丫头觉得自己成天靠着跟小九儿的关系,只吃饭不帮忙很不好意思,整日要出来做这个做那个,这不看上去东西多,抢着干活的更多,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都没什么事儿了。   蕴哥儿,小腿一蹬一蹬,常远要让他下地,被我制止了,他俩都不乐意了,蕴哥儿索性趴在他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我让老的赶快带着小的走开,让我好好干活。   我分析过自己,其实我最合适的工作不是经商,不是金融,也许也不是开饭馆。我喜欢干的事情是在为别人提供服务的时候享受成就感。简单地说就是老妈子性格,什么都喜欢管,希望帮很多人的事情,安排妥帖。若是在前世,我想居委会的大妈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今生么,媒婆也许也是个好职业。比如我现在就在给吟风做工作,让她多去扬州城跑跑见见世面,别整天除了九儿就是蕴儿,大把青春都浪费了。   “奶奶,婚姻大事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吗?”   “春桃啊,你真是实诚,你爹妈是亲的吗?”   “自然是亲!”   “那她为什么要把你卖了啊?”   “为了养活我弟弟啊!”   “对啊,亲爹娘,为了养活儿子会把你卖了,你怎么能保证,在家里的话,不会为了让你弟弟娶上媳妇,把你嫁给瞎子拐子?父母之命,该从的自然要从,毕竟他们吃过得盐比你吃过得饭还多,但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他们的选择也不一样。所以多看看,多见见,就不会糊涂。”   “奶奶,你让我们见什么啊?”   “多见见人啊!你说为什么大小姐会一件那年轻的书生就定情后花园,不就是市面见得少吗?随便两句花言巧语就勾搭上了,就是因为见得人少了!”   “那卖油郎独占花魁就是因为花魁见得市面大了,懂得返璞归真了?”   “呃,这个的意思是,算了,嫁个老实人”   “……”一个上午,在我的老妈子似的胡侃中度过,他们是获益匪浅还是深受荼毒我是管不了了,等常远爷俩出去浪了一圈回来。   看见常远,不识相的寄杉问我:“奶奶,您当初选咱们爷是不是就跟选卖油郎一样?”   我抬头看天空,天上连只鸟都没飞过,众人在那里吃吃地笑,常远听见了问道:“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寄杉这个真的,怎么说呢?他还把我们的讨论讲给了常远听,常远一听,频频点头,问道:“你说我是卖油郎,你把你奶奶比作花魁,你奶奶有花魁……”我努力地翻白眼给他看,他看向我说:“花魁有你奶奶好看吗?再说了当初你奶奶也没把我当成是卖油郎,她只是把我看成是走镖的。所以她跟你们说的那一套见识多了就一定会懂得看人,那是多扯,你们可明白,她卖了那么多年的面,见了多少南来北往的人,长什么见识了?当初还说打算与我一起海角天涯地走镖。”   好了,被他这么一搅和,我那套理论已经完全没有人信了,我以后还怎么跟人洗脑?不理睬这个拆台的家伙。   常远一回来,寄杉很狗腿地走到他身边,一声一个爷叫的时分谄媚。到底他是我的护卫,还是他是常远的,如此看来他实在没寄槐识趣。寄杉问常远:“爷,昨日那件事儿,如今坊间都传遍了,说那林少爷不是林老爷的种。是真是假?”   “是不是,这个不知道!但是林老爷不认为这个儿子是他的倒是真的。”   “这位林太太,难道真给林老爷戴了绿帽子?”寄杉问这句话之后,我看到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常远听他这么问,横了他一眼问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问问林老爷,他也就是猜这不是他儿子。”   “猜不是他儿子,就推着他往死路上走?”寄松一脸惊奇地看。   常远呵呵笑道:“没错,他不知道是哪里知道我的消息,我之前不是在这里打退过抢匪。所以他想要让清风寨杀人之后,我震怒,然后帮他灭了清风寨,这样他的欠债就能一笔勾销了。”这就是他的一箭几雕。   “现在他却麻烦了,您哪里会轻易饶他!”寄松说道。   “这个要看最后的审理,现在这么说为时还过早。”常远回他道。   傍晚时分,一阵马蹄声而来,我看苏老哥和常远都走了出去,为首的一个娃娃脸,看上十分稚嫩的样子,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海龙王。”看不出来啊,这张脸太有欺骗性,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少年。   我把质疑说出来,寄杉就跟我说:“人不可貌相。这人已经是三十多了。”   “那长得也太不着急了。”我说,“他靠什么服众?”   “一身的本事,浪里的白条,海里的蛟龙。这等样的本事。还有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义气。”寄杉跟我说道,他才知道这个人几天,居然已经被人圈粉了。   等那些兄弟回来,一人一碗羊肉汤,几张韭菜饼子,大家喝地十分开心。而里面的那几个人更是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他们推杯换盏,吃了多少时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带过来的酒被他们消耗掉了不少,而且他们还没有任何想要停下的意思。这是打算秉烛夜谈?我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第91章   他不在我睡得有些迷迷糊糊, 中间小朋友翻身都让我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桂花树的影子透过窗纱,摇曳着, 沙沙地划过墙壁。   “奶奶!奶奶!”吟风的声音, 我趿拉了鞋子,拉开了房门, 看她披了袄子在外面, 问她:“什么事儿?”她指了指身边, 扶着常远的寄杉, 这人怎么醉成这样?就一个水匪,跟见了前世的老情人似的, 再说了他前世的老情人不还是我吗?   我从寄杉手里拖过他来, 这样架着他过来, 也实在难为他了。成死猪了,拖进去不方便?我想了一想,将他打横抱起, 给他来个公主抱。在寄杉和吟风的注目礼之下,我将常远抱回了房。先让他靠在椅子上,我去门口对着寄杉说道:“帮我扛两桶热水来,我给他洗涮洗涮!”   一身酒气, 虽然我酿酒也调酒, 基本上很难喝到烂醉,其一是本身酒量不错, 其二是深醉对人不好。所以他那里我虽然不管束,但是这个观点我倒是表达地十分清楚。他平日也很难如此,绞了手巾,帮他一点点地擦了,换了睡衣,给他洗了洗脚。等我再将他抱起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的脸,又合上了。   我爬到床中间睡,他喝醉了睡相倒是不错,最多如平日一般侧过来揽住我的腰身,不过嘴巴里的酒气,不喜欢。   要不是蕴儿自言自语,我是不会睁开眼的,小家伙啊呀呀地要起来往外了。常远还在睡,打着轻微的鼾声,我捏住他的鼻子,他甩了甩手道:“做什么,再睡会儿!”   “让我下去,给你儿子穿衣服,他已经没有耐心了!”我对他说完,爬了下床,他往里滚了滚,搂住了孩子,孩子被他搂住了动弹不得,发出声音抗议,抗议无效。我先自己洗漱,穿衣。   在娃儿哭的前兆声已经出来的时候,将他捞了起来,给他穿衣服和裤子,再套上小棉鞋,还有脑袋上带上个虎头帽,嗯!不错!才穿好,他就手指着门,好吧!带他出去。   开门出来,吟风才一拍手,蕴儿就往吟风那里扑去。我去厨房舀了一碗粥,掰开了一个白面馒头,里面塞上一根萝卜干,一口粥,一口馒头。春桃进来从锅里拿起给蕴儿留着的粥油,出去喂孩子吃。   常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午时,昨晚喝多了,看上去他精神有些不济。坐在我身边看我算账,他说:“燕娘,如果海陵开了口子,让来往的商船进出,你觉得如何?”   “你昨日跟那个朋友商量的?”我问他。   “嗯!”   “海禁不开,其实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对于王朝的统治,其实,你以自己关不了那么多为由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成了。之前你所有的话,就是基于为了大周着想,如果你勾结走私的海盗,这个事情就严重了。你让那位仁兄悠着点,控制点数量即可,走得隐蔽些。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不能太早放明面上来。”我不得不说,步子如果迈地太大太快,还是容易出问题,现在我们还不是能够完全依照自己的心意做事的时候。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昨天喝多了,真是酒醉的胡话了。”他这是听进去了。   我放下手中的账册站起来,帮他按摩着头皮说:“要真觉得累,先垫点东西,小逛一圈,再去睡一会儿。以后别喝那么多,等真要办起事儿来,让你对味的,足以你兴奋的人和事多着呢。喝多了到底伤身。”   “燕娘,有时候我觉得前世和今生都如梦中,事事不顺与样样顺遂,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问我,这可难倒我了,记得前世的有很多文学作品也好,影片也好,讲的都是人活在哪个空间里,真实还是幻境。我刚睁开眼的时候,也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可怖的梦。   “你现在是占了先机,所以才觉得样样顺遂,等接下去事情变化了,再样样顺遂,我就觉得你真是位面之子了。”我对他说道。   “什么是位面之子?”他问我,刚好摆了饭,与他边吃边解释传说中的穿越之子和位面之子的故事。   他听完,拍掌,低声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岂不是位面之子与穿越之女?若是不能所向披靡,岂非天理难容?”   “嘘!低调,低调!”我嘱咐他,为人处世一定不能轻狂,指不定太轻狂就遭雷劈。   “爷!爷!快去盐田,快!”如此这般的慌忙是为了何事?难道刚刚修好的盐田坍塌了?应该不会啊,海潮涌上岸,到那个程度已经没有多少力量,为了防止大海潮,或者是暴风雨,所有闸口全开,海潮冲入,阻挡非常弱,完全不用担心,反而可以冲刷干净盐池,带走垃圾。   不管怎么着,看着他那惊慌的表情,我们两个都慌了,祸福相依,有时候太多余顺遂就会忘记危险。   等我们到的时候,一群人围在我们的盐田边上,常远半走半跑往前,我却是一溜儿小跑才跟上,“东家来了!有什么事跟咱们东家说吧!”我见咱们的人站在沟渠上,一个人与咱们的人在对峙。旁边也零零散散围了些盐工。   “谁让你这么干的?”那人看着常远。   “是我自己要这么干的,怎么了?”   “你可知道制私盐是死罪?”   “咱们东家比你更清楚这是什么罪!”寄松开口道。   “既然知道,怎么还敢这么做?想要找死不成?”   “想来是海陵这里的盐大使?姓朱名毕怀?”常远开口问。   “既然知道我,还不跟我回县衙,禀明常大人,领罪去!”他这话一出,我们身边的几个   “不必禀了,我便是常远,这盐田也是我想要试的。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您是常大人?”   “鄙人正是常远。”   “你既是本县的命官,为何要做这等事?”   “这块盐田是我与太子相商之后才试制的。”常远恭敬地往北一拱手,又指着旁边的结晶池已经白花花的结了一层盐,说道:“这田建成之后,每日只需要进行一次纳潮,再开几个闸口,如果能循环往复,以后只要不是阴雨天,日日可以产出这海盐,这么大的一片田,只要一到两个人管着就行了。太子仁德,怜惜盐工的艰难,与我相商如何让产盐变得简单而轻松。”   “原来如此!竟然是落在了天家的心中。”   “自然!不知道朱大使,还有何事?既然今日见了,原本我就想让你回来之后,督导盐场翻建,训练海陵的盐工,改煮为晒。半年的时间改建盐场,半年的时间开始收晒的盐。”常远已经招了那位朱姓小吏带着他从源头开始说起,完全是上级吩咐下级的样子。   看来不是什么事了,倒是几个原本在挑水的盐工,在那里与咱们自己的盐工再说话。我走了过去,听他们在问:“以前咱们是捞了盐泥,再放海水,然后等泥沙澄清之后,再用那水进行烧煮,这里怎么祛除泥沙?”   “这是我们家的独门秘诀,怎么能告诉你?”我们的一个盐工有些傲然,那个挑水的盐工有些不开心也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你们跟我来!”我招手,那几个挑水的盐工很是惊讶,方才说话的那个胆子大,问我:“叫我吗?”   “没错!还有其他几个都过来,我跟你们讲讲整个池子的原理。”我十分诚恳且认真地说。他有些意外,我们的盐工劝我:“奶奶不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   “改煮为晒,本就是常大人为海陵的盐工谋取的福祉。是想要惠及全海陵的盐工,从未想过要藏私。想想你们煮盐,受担水之累,受烟火之熏。如今有了这个法子可以让大家减轻那么多的劳力,何乐而不为呢?”我十分严肃地对他们说道,“各位,请跟我来!”   我带着他们到纳潮的口子,海水到底没有南方那么清澈,纳潮之后海水在储水池里等上半日,再将第二道闸拉开,进入二道沉淀池,再沉淀之后,方才用风力水车扬水,进入蒸发池,所以进入蒸发池的水已经很干净了,而在蒸发池和结晶池之间还有一道用竹篾编织,如我们淘米用的淘箩的网,拉开蒸发池的闸板,蒸发池的饱和盐水经过了竹篾网的过滤,进入了结晶池。结晶池地步铺了简单红砖,十分干净,饱和盐水在里面再次蒸发之后结晶,粗盐就产生了,把盐弄走,剩下的就是苦卤了,这些苦卤倒是极好的化工原料,只是现在还没办法利用,我也缺乏这方面的知识。   他们有问,我必答,包括了这风车如何做,还跟他们说,如果他们想要做这样的风车,可以来找咱们的阿牛兄弟。他手下有专门做这种风车的人。   “奶奶,必须要红砖铺地吗?其他东西呢?如果下面就是沙子呢?”   “这个考虑过,如果是沙子,那么在铲的时候就要小心了,沙子可能会混进去。也曾经想过用蔑席,可是用不了多久就容易坏,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砖头最简单些,更何况也就是结晶池用砖铺,其他的都还是泥沙地。这个造价也还好!”我解释道。   这位大哥已经在开始算这么一片地方要用多少块砖,大约多少钱,我看着他皱着眉头。我对他说:“这位大哥,是为难这些钱吗?”   “家里破草棚子都没修呢,哪里有钱来铺这个。”   “你煮盐也要灶头,你家里还养着好几亩的草吧?你晒盐的话,那几亩草就不用了,以后就改成粮田,你有时间自己种粮就可以了,对吧?这样一年下来就可以多收三五斗。卖了,不就有钱了?”我引导他,跟他分析。   因为我的耐心解释,其他几个人也大着胆子开始问我各种问题,不过对于投入是个比较大的顾虑,我对他们说道:“等下我和常大人商量一下,是不是可以个大家一个几年的借贷,不收利息,等有钱了再还。”   “可现在种粮食也不合算,今年粮食很便宜,还不如种薪柴收入好呢!”   “你这就是没想明白了吧?有了晒盐,谁还去煮盐?煮出来的盐,一块一块,要吃起来还要敲下来。这个时候,这些薪柴就没什么用处了。还卖给谁去?”我呵呵笑地问他。   他憨厚地挠头道:“您说的也对。可是粮食那么便宜该卖给谁去?”   “卖给我啊!我开酒坊,用来酿酒刚好!我可以允诺,按照今年的价格,涨三成,收你们种的粮食。”   “啊!为什么?”   我指了指站对过的常远说道:“因为我家相公在这里当县令,他想要这里的百姓把日子过好。所以有多余的粮食让我收了,有多余的棉花也让我收。总之,你们地里产出来的粮食,棉花,或者种的桑叶,养了蚕宝有了蚕丝,我都会收。不会让咱们县里的好东西烂在地里,卖不出去。”   “您是?”   “这是我家奶奶。”我们家的盐工见我次数不少他说道。   “是县太爷家的太太?”我听着他称呼十分地拗口,却没有什么问题,点点头承认。   “太太,您收了那些东西去做什么?”   “酿酒,纺织布匹,都可以。等你们这些盐工都改成盐田,很多人有空了,我打算在咱们海陵开酿酒的酒坊,开个织布坊,你们的人可以来做工。还能领多一份工钱不是?”我跟他们说道,“若是有其他人想来看盐田,只管来看。”我对他们说道。   “常太太,您方才说咱们如果种粮食,棉花,您都会收对吗?”那位大哥问我。   我十分慎重的对他说:“对,而且我认为粮食,今年的价格太低,如果是明年,我会上浮三成收,这句话绝不会改。”   常远带着那位朱盐场大使走过来问:“说什么呢!”   “说如果改成晒盐,那么盐工们干什么去?我说可以种粮,种棉花,养蚕,还能进一些工坊做工。”我简略地说道。   “是啊,咱们海陵那么大,能做的事情很多。另外方才朱大使觉得可以在闸口上加上粗网,能阻挡很多飘过来的垃圾。我在想,这个法子到底是咱俩想出来的,肯定有很多不妥的地方,要是发现有什么不方便的,或者不合适的,希望打击及时提出来,一旦改正,看改进后的效果如何,咱们可以给一百文铜钱到一两银子的赏银。”   “赏银,小的怎么敢要?大人才智过人,才想出这样的法子,小的们断断不能胡乱改动。”   “英雄处于屠狗辈,能人也多处于草莽,你们不能妄自菲薄。我最喜欢的是能让事情变得更简单的法子,做好了一定有赏。”常远说道:“只有你们时常想着怎么把事情做得更好,事情才会越做越好。”   “做好有什么用?咱们海陵又不是那种穷山恶水,为什么这么穷,还不是这个地界上,不太平……”那位大哥十分好谈。   常远笑了笑道:“您说的不错,所以我不是已经开始整治匪患了?我带兵出身,当初在漠北也建立过战功。匪患之祸,如果我半年之内平不了,你们只管到衙门来骂我。”   “大人……”那位大哥,叫了这一声就没有下一句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常远拍了拍那位大哥的肩膀,对我说道:“走吧!回去。”   回去的路上常远突然问我:“我昨天怎么进的房间?”   “寄杉送你回来的!”   “你怎么把我弄进房间的?”   我呵呵地尴尬一笑道:“就这么弄进来的。”含糊不清地回答,引起了他更大的怀疑,他抓住我的胳膊非要让我说清楚…… 第92章   冬去春来, 搬进了这个有些年头,有些故事的园子,脱去厚厚地袄子,一身春衫, 好在整个冬天我虽然吃得不少, 不过忙活的事情好多,比来海陵之前腰身更细了些。   看着春光正好, 我把书房里的当盆景用的大红薯端了出来, 在房里, 之前天冷烧了碳火, 所以它蓬勃地冒着藤蔓。最长的一根足足有半尺多高。   将它摆放在我们院子的石桌上,我转头通过拱门去前边, 这个地方开阔, 朝阳暖和, 一大片的花园,被我全数翻了地,混了草木灰和沙土。好在这里产盐, 煮盐的副产品就是草木灰,这玩意儿却是改良土壤十分有效的东西,土豆和红薯十分喜欢这种天然肥料。   我揭开了上面覆盖的稻草,呵呵, 幼嫩的红薯叶子已经冒了出来, 天气转暖了,让它们也见见阳光。   “奶奶, 土豆种都切好了!”,春桃的声音。   “嗯,叫你寄杉哥他们,带上咱们前两天拾掇好的玉米种,我们去地里!”我对春桃说道,园子后面的一大片空地,现在还没开始建校舍。刚好全部围了起来。这些东西太珍贵也太重要,我不敢没有看管地任它们长在野地里。   前些日子,这一片大约有四五亩地方的园子,全部翻过,混了肥。其他几个姑娘没什么,反而把寄杉给弄得无所适从,他是外祖给常远挑的最核心的亲卫,我如老农一般来用他。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他,不要挣扎,这就是命。他的老大,常远都放弃了任何反抗与我保持了步调一致。   风力水车旁边有个草棚,是人力水车,为了保证在风不大的情况下也能保持车水的效率,我们尝试着做了这个备份,今年春天感觉确实比较干,按照我在江南住了这么多年的规律,这个时节应该是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时节,常远说这一年南方春旱夏涝,果然不差。目前的情况来看,对于盐田却颇有好处。   盐田的工作量和煮盐相比,不值得一提,但是产的盐却是煮盐好几倍,所以来来往往参观的人多了之后,总有人想试试看。这一个多月已经五六户盐工开始打算建盐田了,常远开始对海边的盐田造册,申报。发了告示,请愿意改煮为晒的在册盐工,可以去县衙申请一户至少五亩地盐田。如果半年之内不来申请,就算自动放弃。   世代靠盐为生的哪里肯放弃,一家一家都来申请,但是里面也有附加条款,如果申请了盐田,三个月之内不动工的,就会被收回,如果暂时没钱买砖的,可以去阿牛那个窑厂拿。以后等产盐了,一年之内还清即可。   阿牛脑子十分好使,他从我这里借了二十两银子之后,开了个土窑烧砖,他的砖质量不怎么样,但是十分便宜,是市价的一半左右,所以销路十分好,产量也大,因为忙不过来,还允许那些盐工去做工抵砖钱。到他这里拿砖,赊购的,他也不担心,要他说起来,他们都是讨饭过来的,谁敢欠要饭的钱?就这样盐田建设居然自成了生态。我想想,咱们难道不会成为黑社会的保护伞?   常远说道:“这个我心里有数,不过哪一天要是咱们事败了,这一点绝对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所以走到这一步万万不能失败了。   吟风和雯雯带着两个孩子在草棚里坐着,里面放了一大壶的凉茶。吟风刚开始还怕我们家小九儿会晒黑,养成个乡下小孩儿,被我说了一通,说她是地域歧视。   反正我才不在意,孩子多吹吹野风,多摔几跤,成长地才稳健。我前世小时候,整天混在军营里,上蹿下跳。这一辈子,更是见风长,田间地头到处跑。我要养的不是挑着花篮,收拾花瓣葬花的娇小姐,自然没有必要拘泥这些,别问我以后养成了女汉子给谁去,我家的姑娘就是她自己的。   小九儿跑到我身边,手里拿着朵黄色的婆婆丁问:“嫂嫂,好看吗?”   “好看!”我回答她,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不禁想起她那苦命的姨娘,一想起苦命的姨娘,又想起一年的清明又快到了,等下回去写个书信,让听雨和寄槐一起去祭拜一下常远的亲娘和九儿她娘。九儿如今这个样子,想来可以告慰她在天之灵吧?   我带着她们一起将土豆种子埋在土里,春桃问我:“奶奶,这个东西真的可以长那么多吗?”   “是的呢!如果这几样东西种多了,以后很多大荒年也有东西吃,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吃观音土。”我这么回答她,虽然我知道很多所谓的大荒年其实不是天灾是人祸。看着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家里吃得是糠咽的是菜,感慨良多。   到底东西不多,一个早上把玉米和土豆全部都种下,对与不对这个事情我不多纠结,反正春耕秋收,除了红薯我按照记忆中的想法,掐一个头就能活,其他的反正就应该是这么干的。   去湖边,洗了洗手,突然发现湖边的芦苇叶子,已经展了几片叶子出来,掰下一张,圈了圈,扯了扯,刚刚好。   再去棚子里,蕴儿见了我要扑上来,我拿起杯子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两口,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抱了他过来。   “妹子!”苏家嫂子的声音,她快步走过来,道:“这是捣鼓啥呢?”   “种土豆和玉米,等过几个月就能吃了!”只要一想到新土豆蹭一蹭皮就掉了,煮熟了拍扁椒盐,我就心里高兴。   “你这不是客栈在翻建吗?怎么有空过来?”我们搬走了之后,常远建议苏老哥的客栈进行翻修,原来的房间直接做成饭馆得了,秀芳那个丫头喜欢做菜,索性就让她跟着嫂子一起,以后留在饭馆里,翻修的钱我们出,以后我们算有三成的股份。另外原来客栈旁边的那些空地也买了下来,打算建成客房。   “方才你大哥出去放猎狗,抓了两只锦鸡,还有一只刺猬,让我送来给孩子们玩。”她到我这里拍了拍手,蕴儿十分熟悉这个大婶,一下子扑了上去,扯着老嫂子要往外走。   嫂子帮我抱着孩子,回了家,两只锦鸡毛色鲜亮,果然吸引了两个孩子的目光,我看到那一团小小的带着刺的东西,将它拨拉翻身过来,里面软软的脑袋和肚子就露了出来。   让孩子在园子里玩,我跟嫂子进屋子里,嫂子跟我说道:“我看你那几个丫头都不错,你什么时候陪着我去扬州一趟,我也买两个孩子来帮工。”   我笑着对她说:“嫂子,你有现成的,让阿牛他们介绍些老乡,不要买,就以后付月钱,算是帮工就好了。这样不是更好,要是不好还能辞退了,包吃包住就是了。”   她一拍大腿说道:“也是啊!那些男人在窑上做事,那些女人不是没地方去?不过人家都是自由之身,肯出来干活吗?到底是自己买的指使起来方便。”   “怎么不肯?”我说她:“我都在这里干活?慢慢就习惯了。怎么让女人出来做事,我还打算靠你呢!再说了三四十岁的女人,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小姑娘面皮嫩,出来当垆卖酒不合适。”   “听你的,我今天就让老苏去把阿牛叫过来,你不知道这个混球最近看上了杨家的小寡妇,整日里往那妇人跟前凑。我真担心他别挣了几个钱,全耗在那女人的无底洞里。刚好也把他叫过来好好骂他几句。”她跟我说了这么一件事,我进了心里去,阿嫂说的是,这小子常远看着他脑子好使,还想派大用场的,要是折在不该折的地方那就不值了。   “阿嫂,那个杨寡妇你可认得?若是不错,那便是让阿牛娶了也行啊!”   “认得,细眉秀目,这身条生地极好,胸大,腰细,腚圆,一双小脚走起路来轻轻摇晃,实在好看。他男人娶了她两年就死了,后来他们家让她,叔接嫂。让她小叔子娶了她做了媳妇,没想到前年那小叔子也死了。留下了和那哥哥生的女儿,还有个那弟弟生的儿子。这家里还有一双公婆,两个儿子先后去了,公婆伤心过度,身体也不太好。都说她是那吸人精魄的妖精投胎,这是真是假不说。光是两个孩子,一双老人,以后这负担有多重?这种女人沾染了,还不是被她刮了个干净?”她这么说道,这个寡妇倒真是个问题,光这老的老,小的小,还真是个无底洞。   我不禁想起老春头的女儿,心内难免恻然,我张口道:“阿嫂,我认识一个老头……,所以这寡妇也难为她,不如什么时候咱们去偷偷看一眼那女人,别听人怎么说,咱们去跟她聊两句,听听她是个什么人?”   苏家嫂子跟我说道:“兴许阿牛只是一时头脑发昏,我还是觉得你让你家阿远把阿牛叫过来,骂两声?寡妇门前,不要老往前凑!”看来她对这个小寡妇很有意见。   常远回来,看上去一身疲累,刚接手衙门的事务,总归的繁忙,他先泡在浴桶里,闭眼养神,他对我说的有些荡漾:“燕娘,你也脱了进来!”   “身上不方便,你儿子吃奶也不勤了,今儿早上发现小日子恢复了。”我对他说道。   “那过来给我擦擦背!”他让我过去,我边给他擦背,边说:“今儿嫂子送来些东西,另外,她还说了一些阿牛的事情……”   “阿牛又不是孩子,这种事情他自己会拿捏,毕竟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他自己最清楚,你就别多管了。”他又转回了我的话题:“以后看起来要当心些,孩子还是生得稀一点地好。”   “爷!爷!奶奶!奶奶!”门外急迫的拍门声,我快步走了出去拉开门栓,“快!快去救救阿牛!” 第93章   门外寄松站着, 我问道:“怎么了?”   “阿牛被抓去杨家村要沉塘!”寄松说道,方才常远还说阿牛岁数不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会儿就出了这个事情。   “现在事态如何?谁来回的?苏老哥可知道这件事情?”我连问三句。   “小桂, 快过来回!”寄松招呼道。我看见阿牛身边的那个小乞儿走了过来, 给我磕头浑身颤抖地道:“奶奶!”说着开始抹眼泪哭了起来,我喝他一声道:“别哭了, 有什么快讲!”   “阿牛哥, 被他们抓了!”他回答地简洁, 我问他:“现在有人过去了吗?”   “我去找家里的哥哥们, 虎子哥带人去了,让我先去回苏爷爷, 苏爷爷让来找常老爷!说他先过去看看。”   我点点头, 这个时候常远出来对着寄松说道:“你和寄杉一起过去, 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回来一个, 告诉我前因后果。留下一个,阻止虎子他们跟杨家村的人打起来,其他的别管,让他们吵去。”   看着寄松和小桂的离去, 我回过头看常远, 这人真是的,从浴桶了出来也不擦干, 后背全是湿了,被我横了一眼,关上门,去拿了一身衣服给他道:“换上,这个时节,你也不怕着凉!”   常远皱着眉头,面色有些不悦地道:“这个混球,去给我捅这样的马蜂窝,我本来就是在剿匪,如果他们直接跟本地的老村落起冲突,阿牛他们都是外乡人,势必会让这些本地人开始对这些外乡人起厌恶之心。我若是强行帮他,无疑以后会助长他的气焰,但是不帮他又会寒了苏老哥和万兄的心。”   “先等消息探听回来再说。若是他当真毁人清白,二话不说,趁早把他给弃了,脑子再好,人品不行,放着就是个大祸害。”我厌恶男人对女人用强,当初柳氏被遭遇过多少这种觊觎,我打跑了多少,这些事情实在让人罄竹难书,。   常远为我倒了一口茶,递给我,又问:“那若是两人通奸呢?你今日不是跟我说,那女子上有公婆,下有儿女,生活十分艰难。也有可能是这个女子,为了养活家人,所以委身于他。你说呢?”   我沉思了一下,道:“你的假设,也是我最先猜测的,一个小脚女人要养活儿女,总是该付出些什么。如果是这样,站阿牛的角度想想,以前连温饱都没有,自然就不想。饱暖了想男女之事,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他糊涂,若是当真为了那档子事,不如去个倡寮,钱货两清,岂不是干干净净。不过按照今日阿嫂所言,我倒是觉得两人可能互相有意。若是这样,他年富力强,要真愿意与那户结为夫妻,帮忙带了孩子,照顾老人,倒也安稳,可以帮上一帮。”   想来也是不远,寄松匆匆而回,他进来说道:“爷,奶奶!阿牛这事儿看起来有些难办,这是被抓奸了。那杨家族里的老头不依不饶,一定要将奸夫□□沉塘,即便是那杨寡妇的公婆求情也没用。”寄松说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做出那等强人所难的事情。   “那杨寡妇的公婆出来求情?为什么?”我问道。   寄松说话一板一眼:“那杨寡妇的公公,有寒湿之症,浑身关节都变了形,那婆婆倒是还好。若是杨寡妇被沉塘了,这一家子也就完了。可那族老却是个老顽固,哪怕苏掌柜上前去劝解,一口一个都是杨家的事情,外人不许插手。虎子他们被寄杉和苏掌柜给劝住了,但是真要把阿牛给沉塘,那一帮子人也不是苏掌柜能够劝地住的,只怕事情要闹大。”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想念寄槐,若是寄槐恐怕这会子把他们祖上十八代都给我挖了出来。这老实孩子,一是一,二是二的回答。   “好事!”常远一拍手跟我说道:“咱们看热闹去!”   我拉住他说:“去干吗?虽然是个芝麻官,可在这个海陵县你还是个县太爷。你过去了,到底是要问案呢?还是不问?”   “我脸上刻着县太爷这三个字啊?黑灯瞎火的,沉塘这个事儿,闹得不小了,人铁定多,混在里面谁能看得出来?快去换套男装。你装一装就好了!”常远拖着我进屋子,对坐在那里看着蕴儿睡觉的吟风说:“吟风,带孩子回房睡去,我和你奶奶有事。”吟风应了一声,抿着嘴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道:“是!”   这是什么意思?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如果是那样,蕴儿在与不在都一样,他爹总有办法成事的。她想多了!我换了一身短褐,被他拉着出门。海陵城小,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城门口,自有看门的守卫,打开了门放我们三个出去。杨家村就在城外一里路的地方,没走几步路,我就看见那里的火光。   常远举着火把,一边让我注意看脚下,乡间的土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夜里行路更是要当心。   我嘴里说道:“虎子他们都认得你,到时候他们叫你县太爷了,你该怎么办?”   “那就别近前看去,我们远一点在外围看看。”听他这么说,他是一定要看,这个意志坚定的八卦,让我感慨,男人八卦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我跟着他,他跟着寄松,咱们一溜儿走进村庄,当真是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赴考场。这不和我们在这条小道儿上交错而过,正是两个妇人,嘴里在说着:“这个老头子倒是不怕的,你说说看,这个男的是什么人?叫花子的头头,人家偷不偷男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把人家沉塘了,到时候那些叫花子到他们家去闹,永无宁日哦!”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黄家宅,出了那个丑事,老叔公就让那个和尚还俗了,上门做了女婿,养了一家老小。那个时候这个杨家的老头,骂老叔公是只老乌龟,老王八。如今一模一样的事情出在他们这里,他无论如何是一定要严惩的。否则老乌龟,老王八不就是骂他自己吗?”   “你不要说,刚刚那个杨寡妇的公爹,自己跪下来求的,那个作孽啊!”   “你当他是为了杨寡妇求吗?是为了他自己和两个孩子求啊!杨寡妇要是没有了,他们一家子还怎么过?当初就是穷才叔接了嫂子,接下去只能卖儿卖女了。他两个儿子,才留下两个孩子,你叫他怎么舍得?”说完那妇人在我背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另外一个妇人催促她道:“快点走了!”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在里面,我和常远继续往前走,直到到达目的地,杨家的祠堂这里。   这个时候人多嘴杂了,我们在外围听着大家说道说道,原来是阿牛这个傻子已经给杨寡妇做了半个月的苦力,每天都给他们家挑水,砍柴,默默地用行动表达了对杨寡妇的爱慕之意。让我不禁想起了我爹对我干娘那种纯洁的,没有杂念的单相思。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两人居然就进了房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在衣衫将脱未脱之时,被杨寡妇男人的堂兄给抓了奸,好生让人困惑,这位堂兄图啥?还有他是怎么知道阿牛这个傻X在房里?   常远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他怂恿我加入讨论,让我去问一下,比较让人没有注意的一个细节:“为什么她的这位堂大伯会看见?”   “刚巧呗!”   “不会吧?就算是刚巧,他看见杨寡妇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就知道两人有私情?他成天看着自己堂弟媳家在干什么?”我把话题给带歪了。   跟我讨论的两个妇人,听我这么一说,陷入了沉思,然后说:“之前杨寡妇的水,很多都是他挑的!”   我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   “难怪什么?”一个妇人问我。   “一个男人整日给一个寡妇挑水砍柴,原来还说是因为看堂弟们都去了,所以作为本家最近的兄弟,照顾一下寡居的弟妹,但是当这个寡居的弟妹有了其他人挑水了,就生了心……”我状似在思考地说道。   “不过这个杨寡妇命真的硬,只要是男人都要被她克死的。”一个妇人如此说,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的眼光看向常远,只见寄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就朝我这里看了看,我点点头跟上去,他带着我从外围往里走去,侧面站在了一个不引人注意却又能看清楚地方。   那阿牛被绑在柱子上,上身打着赤膊,整个人十分憔悴狼狈,我一直觉得这几个月,他从一个乞儿开始向着包工头转变,改变是巨大的,现在看起来却还是看上去整个人有些畏缩,但是既然敢跟人寡妇勾搭了,怎么还如此畏缩做什么?那个杨寡妇跪在地上。   那杨寡妇除了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清瘦以外,我还真没感觉出来苏家嫂子说的那些我见犹怜的优点,不过那脸我也看不真切,突然之间,我看她站了起来,好似有些头晕,整个人摇摇欲坠,那张脸倒是看得真切,已经不年轻了,眼角有细纹,那张脸倒是长得颇为清秀。   我听她说道:“老族长也不用说了,没错我就是个扫把星。阿牛兄弟,连累你了!今日也不用你来给谁扣帽子,我认下了,阿牛兄弟是我想要勾引他,无非想从他身上赚两个铜钱。这算捉的什么奸?我这是生意没做成。”   我在常远耳边咬了几句耳朵,常远又招来了寄松,寄松就偷偷地走了出去,这个时候听见一声大吼道:“他妈的,嫖个女人丢了命,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你们老杨家养不起女人,让女人出来卖,现在反而要把嫖客当成是奸夫来沉塘。要不要脸,兄弟们,把阿牛哥放下来,咱们回去!他们老杨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我看见阿牛睁开了眼大叫道:“虎子,别乱来!嫂子,我阿牛烂命一条,你何苦糟践自己。阿牛快饿死在路边的时候,是嫂子你扯了半块饼给我,如今阿牛日子又了起色,想要回报你一二,来帮您挑个水,砍个柴,也是应该的。”   “挑个水,砍个柴,要进房里?”一个男人出来说,不过这话已经没有人要听了。可这个时候局面已经乱了,虎子已经推推搡搡跟杨家村的人,有了肢体上的冲突,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然后杨家村的人也不示弱,两边破口大骂,互相扭打。   常远拉着我悄悄地退了出来,不知道谁在里面说了一声:“报官!快去报官!”   常远带着我,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地,就这么地走了,关于后续,听说衙门的小捕快们,半个时辰之后到了杨家村,将闹事的全部抓了起来,包括杨家那位族老和阿牛和那个寡妇。 第94章   那群捕快没头没脑把好多人都一起扔进了海陵县那地方十分有限且条件很是艰苦的牢房, 听说杨家也好,那些阿牛的兄弟们也好,在那里嚎叫冤枉,然而没有什么用, 大人在睡觉, 一切等天明了再说。   这些都是第二天,天明常远和我在喝粥的时候, 听寄杉汇报。   没等我们把热粥喝完, 衙门里来人说:“有人击鼓鸣冤!”   我给了常远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示意收到, 我突然觉得让他第二场官司还来个糊涂判,这样是不是不好?   第一场官司, 就是那次的绑架案, 最后清风寨, 海龙王压根连扯都没扯进去,倒是把那林家的破事儿翻了个遍,把林家查了个遍, 那林家少爷,疑似为隔壁老王的种,所以林老爷无法接受自己的嫡长子,有嫌疑, 因此宁愿错杀, 也不愿意放过,接下去就是充满了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让海陵的群众充分交换的信息,虽然父子反目,夫妻成仇,但是最后大家很想闹明白的,林少爷和林老爷之间到底是不是血缘上的父子关系,最后还是没能闹明白,主要滴血认亲不靠谱,DNA检测技术还没有出现,所以成了一个糊涂案,只是林老爷欠万大当家的钱倒是追索了回来。   我到里面帮他拿来了那件绿色的官服,帮着他穿上,给他整理了衣襟,压上了一只七品芝麻官没有的银鱼袋,再拿了乌纱帽放到他手里,我的手指轻轻一戳他的额头道:“去吧!糊涂官判糊涂案”。   他捏了捏我的脸道:“这么一来,我这个糊涂官的名声算是深入民心了。”   常远去衙门办事,我带着吟风和雯雯还有两个孩子去阿嫂家串门,今儿苏家好安静。可不是昨儿晚上,差役把阿牛和他那一帮子人一股脑儿全都关进了牢里,我说:“雯雯,你看顾好小九儿脚下,当心木料。”暂停的工地就是这个德行,木料砖头到处乱堆,乱放。   苏家嫂子迎出来道:“你看看这乱的!”苏家的小姑娘看见吟风一脸高兴要拉着她进去瞧她新绣的花样子。   苏家嫂子哀叹一声道:“谁知道出这档子事情,现在好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让他出来。难道我这里一直就这么等下去?”   “耐心点,等等就好!”我笑着说道,“衙门里,可没那么多钱管饭,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关多久的,等虎子出来,让他带着人来继续开工。”   “你这意思是阿牛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嫂子话里很会听音吗?   “他是这事情的正主,自然跑不了,常远总该好好问询问询!让咱们老哥哥去他那窑上帮他看几天。那窑可不能停了,要不然买砖的人怎么办?”我跟苏家嫂子说。   苏家嫂子撇了撇嘴道:“我早就跟他说,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叫他不要往上凑,如今倒好,要不是有常兄弟,这命都该搭进去了。”   “阿嫂这话不要往外说,枉法的事情咱们家阿远可不敢做,这个事情最多调解调解,这是要好好查清楚。”我和稀泥地说道。   “燕娘,你实话实说,常兄弟可有个准信儿,能帮阿牛吗?”   我拍了拍她的手道:“嫂子,按照咱们大周的王法,如果算上是□□,那就是杖八十。但是现在那杨寡妇明显想要把罪责都揽自己身上。若是如她所言,那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可王法是王法,乡里还有乡里的规矩,要是那族老不依不饶,那就难办了。这事儿,你和苏老哥哥就在外面帮阿牛看顾好他的兄弟和那点子刚刚起来的生意,其他的先别管。”   “那就是有办法喽?”嫂子还是一个劲儿地追问。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含糊其辞是一种对双方都好的措施,要不怎么叫糊涂案呢?   “阿嫂,耐下性子!”我呵呵笑了笑,对她言道:“昨儿看见湖边的芦苇出了新叶,摘了一张很是清新,去摘些,咱们包粽子吧?”   “这是什么时节?离端午还早呢!”   “新鲜的芦叶才好吃……”就这么着,阿嫂被我拉扯着,拿了两个用来摘棉花的大布袋,   她到底熟门熟路,知道哪里的芦苇叶又肥又嫩,我剥下一张一张叶子,比我昨日见到的宽了不少,估计两张芦苇叶拼起来就能包一个粽子了。粽叶和芦苇叶各有味道,香味不同。只是芦苇叶却是有节令的,只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柔韧而清香,过了这个时节,就老了,香味差了不说,叶子也发脆,包起来容易断。不过短短的半个时辰,一边和她瞎聊,一边剥着芦叶,她告诉我说,杨家村里也都是靠种地和晒盐为生的,家底子没有哪家特别好的,这族老一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是一大家子,大儿子马上也要娶儿媳妇了,彩礼钱在哪里兴许还是个问题呢。   “是吗?”   “可不是,长孙娶媳妇,自然希望娶个好的,要不是他们家说亲的这个姑娘,我才不知道他家呢。这个姑娘长得好看,人也温和。好多人家都看上了,这杨家要娶她,总要多准备些彩礼。”   “可这不是长孙吗?想来是第一个,举全家之力总行吧?”   “这倒是没事儿,但是接下去二儿子家的也要说亲了,总要比照着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所以昨日我和常远商量的策略看起来,应该会立马奏效。   中午简简单单跟嫂子一起做了烂糊面,一人一碗,正端着面吃着,苏老哥从衙门回来,阿嫂站起来,走上去问他:“怎么样了?”他们夫妻俩我看了这么久,还是觉得好怪,尤其这个时候,阿嫂有些居高临下。   “除了阿牛和那寡妇,全部都放了出来了。”他看了我一眼说:“常兄弟亲自过审的。”   “那什么结果?”苏家嫂子问道。   “阿牛和寡妇改了说法,说只是阿牛帮她劈柴的时候,破了衣服,她帮他用针线补补。完全没有私情。”老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默默地笑着,这是昨天半夜三更寄杉的杰作。当时常远还说我这是教唆人犯,串供。我呵呵哒,这两人又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就要被沉塘,还不兴我想办法救他们。   “什么,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早说出来?被抓的时候的时候怎么不说?”   “杨寡妇说她知道这事很严重,所以想揽在自己身上算了,阿牛说,他们丝毫不肯给他机会说。”   “常兄弟怎么说?”   “常兄弟啊!他说他糊涂了,搞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所以要时间查清楚。然后,杨家的老夫妻,在门口大闹,说是家里的没米下锅了。”苏老哥又看了我一眼,您老看我干啥?他继续说道:“他让那族老领着杨家四口回家,让那杨家四口都吃他们家去,顺便请他给杨家老头延医请药。”   “什么?那不是要老杨家的命?那杨家的族老肯,他们家肯吗?彩礼钱在哪里还不知道呢!”苏家嫂子问道。   “什么彩礼钱?”苏老哥问,阿嫂跟她男人说了杨家族老长孙要娶媳妇正为着彩礼钱有些为难。   听了这话,苏老哥笑地好生怪异,他原本就小巧,干瘪,这个时候说不出的,我不知道这么形容,他说:“怪道常兄弟会这么说。”   “你卖什么关子,快说!”阿嫂继续催促。   “今儿个,老杨一直在说两人有奸,要常兄弟按照乡规办事。常兄弟一口答应说如果查出来果真两人有奸情,他会按照这乡里的规矩办事,该沉塘就沉塘,沉完塘了他去为族老请个牌匾,旌表他维护家族礼仪和规矩。不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杨寡妇一死,杨家老的老,小的小,总要活命。族老德高望重,让他抚养定然会好好养。所以先让他这段时间先照顾起来。毕竟以后日久年深,总是要走到这一步的。”苏老哥继续往我这里看,我往外边看,一堆堆的砖头,一堆堆的木头,嘿嘿!   苏家嫂子纠结着她的脸道:“杨家的小儿女加上两个老人全部托付给那位族老一家?四个人全放他们一家子,那族老自家也是维持勉强日子过得紧巴巴,他怎么能供得起四个人的口粮?”   “这个常兄弟没说,想来他没考虑过这个事情”苏老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好生闪烁。   苏家嫂子说:“那老杨他们家不要闹起来的,本来就日子不好过,还多四个大包袱,这种事情会随便让老头子答应,看回去不大打出手?”   苏老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啊!怎么还没想明白?”   “阿嫂,张口一说容易,但是真金白银拿出来养别人家的一家老小可不容易。拖上个三五个月,那老杨自诩为杨家的老长辈,真的扛地起杨寡妇的一家?定然是不愿的。想想以后需要天长日久,他还想要让两人沉塘吗?到时候想要杨寡妇和阿牛早日出来的,可不是你了,而是老杨一家了,你说呢?”   苏家嫂子这才恍然道:“燕娘,原来是这样……”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学着常远安慰人的样子道:“阿嫂,看破不要说破,一时意气抵不过天长日久。”   苏老哥摇着头道:“你嫂子被你卖了还在给你数钱!”   “老哥担心什么?我家夫君和我,是那样的人吗?什么时候坑过自己人?”说完,我拿了上午剥的芦叶,带着孩子们,开开心心地,认认真真地盘算,要包多少个蛋黄的,多少个大肉的,多少个蜜枣的……   等到晚上炊烟袅袅的时候,我那一大锅的粽子已经焖了快两个。我从锅里捞起一个,剪开稻草绳,拆了放在碗里,用筷子夹开来,里面半肥半瘦的肉,肥肉已经化成了油,米粒浸润了肥油,看上去油亮亮的,不错,成了。   小九儿绕在我脚边,我把手里的这一个给她,她端着碗,拿着筷子走了出去,边走边说:“快来吃啊!粽子好了!”   这一说,寄杉就进来了道:“奶奶,我要肥肉多的!”   “奶奶,我要纯瘦的!”   “我要蜜枣的!”   “我要红豆的!”   公要馄饨婆要面,这群人每个都有自己的喜好,我帮他们翻来翻去,找他们要的口味,常远进来,道:“做什么了?”   “粽子,你要吃什么味儿的?”   “有什么味道?”   我念了一遍,旁边小九儿力荐蛋黄,寄松说蜜枣蘸糖。他想了一会儿决定说:“每样来一个!”   我不禁道:“你猪啊!糯米的,吃三个?”   “你吃一半,我吃一半不就行了!我不嫌弃你!”   我虎着脸道:“我嫌弃你!”   “晚了!”他端着剥好的粽子,放到饭桌前。小九儿看见里面有三种不同的粽子,想要拿筷子过来夹,被常远挡了说:“这是大哥哥和嫂嫂的份儿!”   小丫头听见这句话,大眼睛水润润,含着点子委屈地看着我,我捏了她的鼻子说:“你已经吃过一个人,不能再吃了。来吃点鱼!”我给她夹了一筷子鱼。   常远夹开一个蛋黄粽,把里面的蛋黄芯子夹到我碗里,再挑开肉,把肥肉混了粽子米,分了一半给我,这才乐呵呵地开始吃了起来,我抬头看他,他竟然细致到了如此地步,我喜欢吃咸蛋黄的芯子,喜欢吃粽子的时候,把煮化了的肥肉,均匀地和米混合,喜欢那油汪汪的感觉。这种已经到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能注意到。   “那时在杭州,最后一个端午,我和你喝着雄黄酒,吃着粽子……”他回忆起了我不记得的前世,他说:“咱俩也是分了三个粽子,你挑了蛋黄芯子,剩下的全归我。”他淡淡地笑着,突然之前我的眼睛有些酸涩,模糊之间好似感觉到心里的那种疼。   我夹起一筷子蜜枣的白粽,蘸了点白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漾开,我吸了吸鼻子说:“这个也好吃!你试试!”   “嗯,好吃!” 第95章   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我那一片红薯秧苗葱茏繁茂,红薯苗,就摘一个头,插地里也能活, 所以摘了一批又一批, 种了足足三亩地。   还有我那蕴儿开始嘴里叽叽咕咕学说话了,第一个字会叫的居然是:“爹!”把常远乐坏了, 现在只要一回家就抱着孩子, 让他叫。   还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前两个月在这个小小的海陵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寡妇偷情一案。杨寡妇和阿牛被常远关了足足一个多月。   从关进去的那一天起, 杨寡妇公婆孩子每天都巴巴地往族老家吃饭,杨寡妇的婆婆还天天去跑族老说自家老头子腿疼地厉害要吃药。那老长辈一家子, 可不干了, 他那儿媳妇问她:“你家儿媳妇不要脸偷人, 现在倒是把一家子的负担都弄到我们家来了,又不是我家男人睡了你家儿媳妇,凭什么我们家要给你老头子看病?”   老太太十分木然地说道:“老太爷说了咱们都姓杨, 我家媳妇儿出事情丢的是杨家的脸。我们一家子要是饿死了,丢的也是杨家的脸。所以他一定要把我家儿媳妇沉塘,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要你们家管了我们一家老小的死活就可以。”   “好好!现在你儿媳不是还没死吗?”   “关进去了,我去县里求县太爷了, 县太爷的意思是, 他要查清楚。在他查清楚之前,让我们先来你们家吃饭。反正以后要吃好几年, 多吃半个月也就没什么了。嫂子你家儿孙多,劳动力多。福气啊!”据说这杨寡妇的婆婆破罐子破摔,躺地上不起来的本事也是不错的。   这么一来,那老杨家的老婆子怒了道:“你别来我们家,你们一家子都是扫把星,儿子一个一个死,断子绝孙的命。”   好了,这么一说,老太太直接坐地上哭闹起来骂道:“所以我说你们没安好心啊!你们是要把我们一家老小弄死,我传我们家几亩地啊,要我们家的几间房子,现在说出来了吧?要我们活活饿死,要我们断子绝孙。你也不要把我们家阿珍扔湖里去了,我先吊死算了!”   “你儿媳妇给你两个儿子戴绿帽子,你就这么忍了?活王八知不知道?”   “人都活不成了,还王八不王八!你让我们一家子活不下去,我让你们一家子也活不下去,阿大啊,阿三啊!你快到他们家里来啊!他们要饿死你爹娘,要饿死妮子和狗子啊!”老太太又哭又骂:“还说你们是活王八,我倒是情愿你们是活王八啊!可你们死了啊!要是你们都活着么,儿媳妇也不会被人要沉塘啊!”   我听着苏家嫂子,跟我绘声绘色的学那老太太的话,我笑地岔了气,腰都直不起来,这老太太倒也是个奇葩,自家儿媳妇做的这件事情到底算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想到她倒是浑然不在意。   苏家嫂子跟我说:“那杨寡妇,你可知道来历?是老太太路上捡回来的童养媳,要不然那样的姿色,怎么舍得给这样的人家?从小养大的,更何况连叔接嫂这种事情都做出来的,你说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只要能活下来,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强不是?”   “可不是吗?这样的人家活着本就不容易。”我叹气,听到是捡来的难免有些同病相怜。   常远糊涂到底,别说多长时间不过短短的几日功夫,那老杨家就受不了了,这位老长辈,自封的杨家族长就托了门路,走到了我们家来。   不过他来的时候,不是常远不在,就是常远在休息,没空见他。求了两次,这位十分要面子的族老,就不上门了。拖了他们家足足一个月,直到他们家说亲的姑娘家,打发了媒婆到他们家去,上门说道:“姑娘家说了,你们家规矩大,他们小门小户配不上。”这件事儿就成了□□。   这位杨家族长的大儿媳一下子崩溃了看中的儿媳妇没了,从井了打起了一桶水,拎进了他们老两口的房间里,直接泼在了他们的床上,又一场家庭伦理大戏的开场。   杨老眼睁睁地看着,那狗男女没有沉塘,他们家却是要拆散了。这位老爷子根据寄松的说法是在我家门口徘徊了几天,终于鼓起勇气,拦住了阿远他下面的师爷的去路,横竖求了师爷带着他去见了常远。常远一脸糊涂样儿说他还没闹明白,到底是通奸还是没有通奸,因为两人的口供老是不一致,可怎么办啊?愁啊!师爷提醒他,即便是通奸了,还不至于要关押大牢。只有□□才是轮的上吃官司,常远大惊连连质问师爷道:“那先生怎么不早提醒?”   “属下以为大人知道!”   “我哪里知道啊?我以为要沉塘的事情,那就是人命官司了,自然要好好审审,难道通奸不用关大牢?”   “只有通奸谋害亲夫,或者某人他人了,才是命案!”   “哎呀呀,我这将他们关了这么久,岂不是变成我让他们吃了冤枉官司?”   却说那杨家族老对着常远直接跪下道:“大人,这是一场误会,那阿牛感激杨寡妇当初的半块饼的恩情,所以为她做些重活,那杨寡妇看见他衣服扯坏了,帮他补补衣服罢了。求大人放了这两人。”   常远在杨家这位老爷子的仔细劝说之下,将信将疑地说:“如此说来,两人连通奸都不曾有过?”   “不曾有过!”   “果然没有?”   “确实没有。两人清清白白做人,这事情连杨寡妇的婆婆都能作证。要是她真是那种女子,想来自己的亲婆婆是不会放过她的,但是她的公婆为她一直在求情。请大人看在他们一家老小的份儿上,将他们一家放了。”老爷子求地很是诚恳。   杨寡妇和阿牛这才从牢里放了出来,距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阿牛在牢里不用干活,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整整胖了一圈儿。被苏家嫂子好生骂了一通,等他去看看苏家的翻新,已经快完成。   苏家今日翻建完成,摆宴请客。从昨日起我,嫂子就叫我过来帮忙操持宴席。这是以后开饭店的菜,不可马虎,同时还要顾及乡里的规矩,讲求整鸡整鸭,大肘子和一条鱼。   鸡白切,鸭子烤,肘子用扒,鱼清蒸,虾蟹弄一些,这个时节油焖茭白,咸甜可口。再采摘了咱们特有的新鲜辣椒,切成了细丝与葱姜丝一起用滚烫的热油淋上,浇在白灼的鱿鱼上,略微带上一点点的辣味,伴着蒜蓉的味道,味道不错。   十来桌的菜全部上完,苏家的亲戚吃得十分尽兴,纷纷打听这是哪里的菜?我卸下身上的围裙,听吟风说:“我们家奶奶的菜,京里的贵人吃了都十分赞赏!”   “是吗?”   “是啊!这道烤鸭,靖国公大人和太子爷都很喜欢。”大家伙儿一听是京里的贵人吃得,一下子都来了劲儿。   出门在外,也没有京里讲究,我们一桌和常远老苏他们紧挨着,常远和老苏老万坐在一起,阿牛添了末座,为着他们几个添酒吃菜。老万是个介于黑白之间的人,只听他指着阿牛说道:“你小子也就那点子出息,既然看上了扛回了窝里,看有谁敢上门。居然还被人给抓了!给哥哥我说说,你倒是闻到腥味儿了没有?别跟我说连个手儿都没摸到,这就亏大发了。”   “真的连手都没摸到,不是说你都脱了吗?”大庭广众的,这老万兄太放荡不羁爱自由了,说话实在奔放。我是无所谓,不过我们一桌还有未成年少女和儿童,他能不能注意点?我生怕他什么都说出来。   “万兄,这些话,等下闲聊的时候说。现在喝酒!喝酒!”这是常远的声音,还好他知道该劝了。   “常爷,万爷,苏老哥哥。我想娶杨家嫂子!”阿牛坚定地说了一句。   “阿牛,你莫要脑袋发热,脑子昏掉了。那个杨家是个大包袱,你一个小伙子,等过两年好好地挣几个钱,要什么样的小姑娘没有?去要一个嫁过两个男人,有两个孩子还有两个老人要养的寡妇?”   “来来来!小子,明天哥哥带你去扬州城,带你开开荤腥。等你知道了女人的滋味,就不会完全把心思放在那么个女人身上。”   “万爷,我在牢里的时候,闲下来就在想,我原本帮杨嫂子心里有些有些那啥不假,却也是感念于她的那点子恩情,总觉得她为人善良。这一次,她不顾一切把事情揽在她身上,那一刻我觉得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好。她的千斤重担我想为她分担五百斤。”阿牛说出了这些话。   “好小子,就冲你这番话,我没看错你!”这是常远说了。   “有担当,是个汉子!”   “等下找你嫂子去,让她给你说媒去!” 第96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日子过到了六月初,天气异常闷热,每日下午都会有一场瓢泼的大雨来袭,在这之前常远时常会去海陵靠北的村庄巡视。   一个多月前他再次上书给太子, 内容是黄河的入海口已经淤泥堆积, 如果今夏雨水颇多,恐怕有决堤风险。黄河夺淮入海已经有几十年了, 大周朝建国之初设立和河道衙门, 现在国库空虚哪里还有钱去修这些。而且黄河出海口也不在海陵管辖范围之内, 所以常远的谏言又成了正确的废话, 没有起到作用,对于关于几十万人的性命, 上百万人即将流离失所的事情, 我们到底不能像之前那样冷眼。   他嘴上不说, 却急在心里,无论是粮食储备的紧张和海陵北的边界处安排了阿牛他们几个兄弟的巡视,还是说对于夏粮和秋粮的种植, 从春日里他就开始跟那些已经转为晒盐的盐工宣讲砍了芦苇和蒿草种植粮食,我和他走访了很多的盐工家庭。   可惜晒盐成本太低,而目前朝廷收购盐的价格是基于煮盐的价格。晒盐之后成了高利润的生意。导致了部分盐工家庭只想扩大盐田,而不想种粮。轻松钱谁都想赚不是?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 我开始收购田皮, 所谓的田皮是指该地皮的种植权,但是没有这块地的拥有权。   大周的田皮田骨这一块也很是有趣, 地主拥有田骨,也就是田地的所有权,佃农在租种这些田地的时候又产生田皮。田皮权利也是受朝廷保护,如果地主变更了,新的地主是没有权力赶走佃户,而是佃户继续作为新地主家的佃户。   这收田皮的口子一开,立马就有很多盐工来问,收来收去就停不下来,足足收了五百多亩,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突然之间,跟所有盐工一样的问题,给了我,种什么?常远就一句话:“什么能让人吃饱,就种什么!反正海陵轮不到,但是却离受灾之地最近。”   时间太短了,如果是来年,那么我的土豆和红薯还可以期待,今年这一点看上去不少,可实际上根本顶不上。   在这之前,常远一直鼓励我,甚至可以说是催着我,逼着我要赶快想尽一切办法,手里多收田地,多收棉花,多订纺纱织布机,这么多的要求,我难免有时候被他叨叨压力大了,要发个小脾气,闹个情绪,不得不说他对我的性情已经拿捏地极准,用不了一个时辰,我就火气全消,认命地继续。   水泽栽芋头,旱地种黄豆,加上这些日子种下了水稻,还选了沙地种下了山药,盐工们不愿意种是觉得收益不好,但是如果他们有多余的劳动力,雇佣他们,按照每天结算,他们倒是很乐意。   常远打着伞带着我穿行在绿油油的田地中,几只白鹭在田里悠闲地走着。昨日邸报黄河决堤,在疲于应付的大周朝廷看来,黄河的这次决堤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几乎每年都有一到两次的决堤。他们完全不会太在意这样的事情,而这次的决堤在常远的记忆里却是三年□□的开始。   脚上一只蚂蚱飞跃而过,常远将黄蚂蚱捉住,拿在手里他皱着眉头道:“旱灾,水灾和蝗灾交替而至!就算今年储备充分,明年该怎么办?”   我从他手里接过蚂蚱,看着看着就说道:“油炸很好吃!”   “你说什么?”他看向我。   “油炸啊!等会儿叫阿牛他们出来捉一些,刚好夏日里的知了猴也不错,过两天,咱们吃一餐蚂蚱知了宴。”我笑着对他说:“咱们海陵水系纵横,又沿着海,我们专门发展养鸭子业,鸭子吃河里的小鱼,真要有蝗灾,放出去吃蝗虫。”   “蝗虫传说中乃是神虫,所以大多数的人不吃的。”常远对我说道   “那就让逃难来的人和咱们一起带头先吃,提前用这些日子来灌输蝗虫好吃的概念。以后在咱们家旁边专门做个铺子,卖这种东西,超级便宜,但是口味又好。然后把方子给大家,你说呢?这事儿就交给秀芳那个丫头,让她带着人赚几个零花钱。”但凡到了吃货嘴里,好吃的,都泛滥不了。   我和常远又回到自己家旁边的一排屋子那里,这是阿牛这些天赶工出来的工场,里面有一排一排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已经坐着十几个女工在那里,他们是阿牛那帮兄弟的女眷,我家里还存了几十吨的棉,麻,熟丝,这段日子我来往扬州收购这些东西。   逃荒的男人种地、开荒、搬砖而女人可以纺纱织布,这样以工代赈,比单纯让他们流浪在街上要容易管理。   “常爷!奶奶!”阿牛的新婚妻子,杨家的那个小寡妇,珍娘是也,我对着她点点头问她:“怎么样?”   “这是昨天织的布,您瞧瞧。”她带我过去角落里放着的布匹,我看有格子的,有条纹的。我点了点头问她:“活儿不错。好好干!”   “哎!”珍娘回我。   油炸的蚂蚱和知了猴刚开始几个人都有些害怕,常远带头用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咀嚼,我知道对于第一次吃得人来说,那是如何酸爽的感觉。不过他眉头也没皱一下,让我不得不说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   看见常远吃了,寄杉大兄弟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也过来夹了吃起来。等阿牛带着他新婚的妻子杨氏和他的继子继女过来,在苏家酒楼的宴席已经开始,常远与我一样,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是不能靠一顿饭来解决的,如果有,那么就来两顿饭吧!   显然阿牛对于这个蚂蚱是几个人当中接受度最好的,他说:“奶奶做的蚂蚱真是好吃,以前要饭的时候,偶尔饿肚子也吃这个,那时可没现在吃起来味道好。”   “这是养了几日的蚂蚱,身体里的脏东西都没有了,所以吃起来味道自然不同些。”我跟他说道。   “珍娘,这是你家的娃儿?”我问他那娘子,珍娘点点头,两个孩子也瘦瘦小小,母子三人拘谨地很,我过去摸了摸姑娘的头道:“平日在家做点什么?”   “回奶奶,在家和奶奶一起照顾。”   “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又问珍娘道:“你公公如今身体怎么样?”   “腿越发不行了!”她看向我,我想了想问那男孩子:“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我叫宝儿,虚岁七岁了!”口齿清楚,也伶俐。   我转头又看了看阿牛,问珍娘道:“扬州城有个小白大夫,医术不错,他开的延寿堂,我也入了股。我给你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奶奶,您说!”   “我想让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一起去扬州治病,小姑娘帮着去抓药和煎药,宝儿去跟着当个学徒,学医。家里那几亩薄田,你和阿牛看顾着?”   “奶奶!这个……”   “你怕你公婆不答应?”   “这是天大的好事,按理说公公婆婆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只是我如今再嫁,到底比以前疏远了。这些话说过去,难保爹娘会有其他心思。”   “也是,不如这样,你先送他们去扬州治病,我让小白大夫看看你家儿子,让他提出收你家娃儿为徒,如何?”   “这个?就是孩子还小!”   “扬州离咱们这里就这么点路,水路一天也就到了。回来看你,你过去看他们也简单。你别辜负了奶奶的一片好意!”苏家嫂子说道。   珍娘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奶奶的好意。回去跟爹娘说。”   苏家嫂子端了菜出来,给珍娘道:“给他们几个上桌去!”一脸不把她当外人的样子。   吃过这顿晚饭,我和常远出门,对他言道今日安排杨家老小去扬州的事情,常远拍我的手,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万兄从黑道上人称的海龙王,到现在已经成了海陵安全的守护人,阿牛从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如今成了创业中的小老板,而这里原本零零落落的客栈如今也修缮一新,成了崭新的平价饭庄。我把做个小吃铺子的想法说给秀芳听的时候,其他几个姑娘也叽叽喳喳地说想一起做。这不我家园子沿街立马就开了一个点心铺子,从包子面条到炸果子,炸蚂蚱。   逃荒的要饭的渐渐开始多了起来,城门口每天贴着告示,有专人在那里念,哪里招聘种地的,哪里招聘修路的,哪里招聘纺织的。   “来来来!大家快来看啊!这小子在地里偷瓜吃,被我抓到了啊!”   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被揪着领子,在城门口被一个壮年男子骂道:“你个小贼,敢偷我的东西?”   “狗子!狗子!大爷您行行好,我家狗子实在快饿死了,实在没办法。”另外一个浑身破烂的女人,连滚带爬到了那个孩子身边护着他,对那个壮年男子说道。   “只要有手有脚,来了咱们这里怎么会让你饿死?你让他去搬砖啊,让他去垦地啊?你自己也能去织布!偷就不行。咱们县里的人都知道!”那汉子说道,旁边有人附和道:“对!对!自己找活儿干!”   万兄带着阿牛的手下,沿着从临近县里逃荒来的路线巡视,但凡看见有乞丐,就劝他们去找活儿干,或有手脚不干净的,就这样抓到城门口来,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舆论教育。阿牛的那帮子兄弟和家人都是叫花子出身,大多能明白这些逃荒的人什么心性。   由着他们带领之下,到了已经准备好的各个工地或者工场。有人的地方才会有机会和活力,海陵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第97章   秋高气爽, 我提笔给范家阿娘写信,问她咸鸭蛋可收到?另外给二老用本地的细布做了几身贴身的衣物,另外捕了几筐子螃蟹过去,顺带捎过去几十根的玉米这是咱们第一茬的玉米, 还有小半框的土豆, 我细细地写着怎么做,怎么吃。   范家、孟家和春梅姐, 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常远一只手牵着蕴儿, 一只手里拿着玉米在啃, 我问他:“太子爷那里送不送?还有你爹那里,在老家呢, 路远。糟醉一些螃蟹和鸡, 封在坛子里送过去。另外放一些土仪进去。”   “我看, 你这些新鲜物都别送了,到了京里难免有人生了眼,多嘴多舌。咱们才这些, 要是旁人都知道了,你这么点东西还不够送人的。多抓些螃蟹,你不是做了很多鱼干吗?还有酱菜什么的,连着太子那里一起送了。”   “小气!”我横了他一眼, 真是个什么人啊?我说:“这些东西, 用不了三年,就不稀罕了!写明白, 得一点点种子不容易,让他们尝个鲜不是?”   “那就送吧!太子那里我再去一封信,告诉他最近这里流民增多了。”   “你真是怎么讨人厌,怎么来!现在其他县呢?邸报里可有说什么?”我继续写家书。   “你别说其他县都瞒着,其实上面的人也不想听见,要是真想听见,我说了那么多他们装聋作哑干什么?还有你看税赋变革,都快大半年了,还没有丝毫音讯。”常远放开了蕴儿让他自己走,才走两步路,小家伙就在那里哇哇叫,喊我:“娘!”   我放下手头的笔,对着孩子招手道:“快!走过来!”   “你把岳父岳母他们请过来,岳父当初也是祖父军中的一员猛将,他来训练咱们的乡勇,刚好,阿澜我带在身边,你说呢?”常远问我。   “行啊!刚好阿娘住过来也有得照应。我想把八妹妹也接过来,小姑娘也怪可怜的,听雨嫁给寄槐了,也没多少时间照应她,咱们这儿人多,让她和姑娘们多接触接触,兴许能灵活些。”我脑子里想着些事儿。   “你真是操心的命,谁都要管!阿牛让我谢谢你!”他跟我提道:“他说,他媳妇去了扬州看见了你对那家子老老小小的安排,都感激地哭了。”   “想来他媳妇回来之后对他小意温存,他很是受用。”蕴哥儿已经走过来扒拉住了我的膝盖,我将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这小子抓着我的头上一支金钗。顺着他的手取了下来,从他的手里夺了下来,这种东西到他手里就是凶器。   小子被我拿走了金钗,一脸不高兴,侧过头去常远:“爹!爹!”常远走过来,小家伙张开了手臂,让他抱,对于我这个做娘的,很伤自尊,毕竟他才断奶一个多月,我整整喂了他一年。他对他爹,貌似要比对我好。   常远一把抱过他,大步地走了出去,拉开了门喊道:“吟风!”   “爷!”   “少爷困了!带他睡觉去!”   我已经看不到那小子,但是他叽里咕噜,不知道是不是提出反对意见的声音我还是听得见的,常远把孩子交给吟风之后,把门一关,落上了门栓,贼兮兮地道:“你方才说什么小意温存,我这厢不知为何物,不晓得娘子是否能为为夫解惑答疑?”   我晾干了手里的信笺,折叠起来,收进了信封里,把砚台和笔架一个一个收好,完全不理他。他走过来,一脸不解地叫我:“娘子!媳妇?”   我转过身对着他问:“做什么?”   “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他问我,一脸地不解,更像是在控诉我的不解风情。   我拿了抹布,使劲地擦了桌子,低着头对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听见了啊!”   他那求欢的表情露地彻底,低压着嗓子叫道:“娘子!”   “嗯!”我低调地回答。   他有些焦躁,似乎跟我鸡同鸭讲,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我转身将桌上的最后一本书归上了书架,顺手将自己肚兜的那根银链子给解下了,他在身后将我围住,胡茬子蹭着我的脖子,我转过身去,肚兜已经落了下来,初秋的外衫凉薄,若隐若现这个形容词不足以形容当前状态。伸手抽开他的衣襟,双手圈上他的脖子。   “燕娘!媳妇……娘子……”这般黏黏糊糊地叫声,我就知道他是极度满意我的这个温柔小意了,我咬着牙,出声道:“你轻些!”他那嘴便寻了上来,将我封住,我顺着他的势倒在了书桌上,方才要是不扫干净桌上的东西,这会儿不硌死我?   书房终究是书房,也没个清洗的地儿,我轻声怨他,顺带捶打他,他却轻笑出声道:“索性回房再来一回?再洗也行。”   我笑了笑,摸了他一把道:“悉听尊便!”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说,有些县府已经被涌入的流民压的喘不过气来,饥饿的人们,开始抢砸富户,开仓分粮,而粮价一路飞涨,在别的县府已经是有价无市的状态,海陵的粮价也开始疯涨。   不过粮食抢购风潮才刚刚开始,官仓开出来全是陈芝麻烂谷子完全不得用。我这里开始采取限购措施,当然越是限购越是恐慌,但是我手里的粮食如果放开了供应,吸引了周边县府的人过来,那就是个无底洞了。才短短半个月,我手头抛出去的粮食,已经让我收回了去年的成本。每天早上继续放部分粮食出去,以工代赈,这是将流民化为劳动力最好的办法。   北城门口上,摆上一排长桌,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即便海陵的条件再好,作为偏离运河主航线的县城,光顾的流民虽然多,但是还没有到让我们无法承受的地步。   常远也说这还远远没有到最为恶劣的境地,在他的记忆里,下一年度大旱之后蝗灾,那个时候粮库耗尽,农民背井离乡,农田绝收,自缢的,服毒的不计其数,甚至有杀妻卖女,易子而食。走上绝路的流民开始揭竿而起,造成了大乱,海陵就出了苏老哥这个武力值爆表的乱党。   如果没有提前大半年就开始谋划,如果没有那么大量的粮食储备和农田开垦,海陵面对现在的这些人,也已经不行了。毕竟家底之薄,咱们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海陵的盐工如今一半是悔不当初,毕竟当时我们公告,直接劝农,劝了多久?那些听话的种了粮食的此刻是窃喜之中。   “以前在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种地的!”   “去第一桌那里,先领活儿。”这位是我在流民里面挑出来,识字的,以前做账房先生的,我让他来城门口,进行筛选和分工。   “以前做什么的?”   “打铁的!大哥您看,我可有力气了,什么活儿我都能干!”这一位脸色黑魆魆的哥们,还特别地撩起胳臂给人看。   “铁匠?会打什么铁器?”   那人忙点头道:“是!也不止铁器,铜的也行。铁锅,菜刀,勺子都在行。我打的刀,吹毛断发,很是锋利!”   “行,你拿好这个签子,去第二桌。”   这铁匠去了第二桌,第二桌的人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后问他:“你可有一起逃难来的家人?”   “有,我家娘子和孩子。”   “你家娘子会织布的话可以去咱们的纺织场,不会的话,也没关系,可以让她去帮忙烧菜,捡菜。”   “真的吗?”那流民不可置信地问,“那我孩子怎么办?”   “五岁以上去学堂,五岁一下去托儿所。都有人管,中午也管饭。”说这话的时候咱们的那位哥们带一点点骄傲。   这位铁匠一下子欢腾起来道:“这是真的?怎……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新来的县太爷想出来的法子,先到先得,咱们海陵也容不下那么多的流民。”这些话都是套路,为常远造势用的。   “县太爷是清官大老爷啊!”   “先来拿好,等下有人来带你!”   “那我媳妇呢?”   “你等下到了铁铺,录入了你的名字,你媳妇和孩子就会被安置。”一家子都在这里才安稳,给铁匠,木匠,泥瓦匠等人以优待,这些人以后都是主力。   接下去一位瘦瘦弱弱,咱们的办事人员口气略微有些挑问道:“以前干什么的?”   “我是个秀才!”说话间有些知识分子的傲气。   “你能做什么?”   “我是个秀才!”他重复道。   “你以前做过什么?比如账房,比如私塾教过书。”办事员又换了个说法引导他。   他愣了一愣道,有些不那么自信了道:“我是读书人!”   “你先在旁边等一等,让我想想你可以去哪里?”   “这位先生,您什么意思?”   “叫你旁边等等,我们商量一下,让你去哪里?”   “我是读书识字的,原本我该参加今年的秋闱。”   ……   我转头进入城里,县衙也让阿牛的施工队进行了修整,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同,现在门口围住了很多本地人。   一老头弯腰对着常远说道:“大人,这么多的外乡人过来,吃咱们的,用咱们的,我们还怎么活?”   到现在全部吃的都是我的存粮,种的是我收的田皮,跟他们有个屁关系?不过,如今外面粮食紧张,当地人自然将咱们地面上的所有东西都认为是属于海陵人的。   常远对长凳是情有独钟,他让人拿出十几条的凳子,招呼大家伙儿坐下。等所有人都坐下之后他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人都是被洪水夺取家园之人,能帮他们一把是一把……”   “咱们自个儿都活不下去,这么多人过来,以后都留下了,咱们还吃什么?用什么?”   “扬州那么点地方,但是有多少人?您想想扬州人过得有多好?”   我在远处对着常远招了招手,他看见了,对众人说道:“各位乡亲稍待!”   说完走到我这里,我在他耳边说道:“有什么比现实教育更好的呢?周边的县,那些没有遭灾,却被流民给抢了的地方,让他们去看一圈,咱们再城门口在说唱一下不就成了?”   常远点头回去,坐下道:“众位乡亲,我想请各家的保长,甲长去镜湖县看看?”   “不知大人让我们去看什么?”   常远站起来,拍了那个老人的肩膀道:“去看看那里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等众位回来,我们再在一起聊聊!”   我突然想到前海陵县的那位县令以为自己可以放个好地方,但是居然被放到了隔壁。 第98章   一过海陵, 路上的乞讨的就开始多了起来,成群结队,我单独骑马跟在常远身边,三辆马车里是咱们海陵的一些甲长, 保长。   我们的车队刚刚停下来, 就有花子上前叫道:“大爷行行好!行行好吧!家里发大水,冲了……”那人眼珠浑浊, 浑身脏污, 整个人骨瘦如柴, 似乎风吹就要倒下, 看着如此孤苦的老者,咱们车里的一个保长是个厚道人, 出来的时候带了几张烙饼, 拿出一张来递给那个老人。   那老人如珍似宝地接过, 刚想要塞进嘴里,旁边冲过来一堆的乞丐,将他手里的饼抢夺了过去, 老人身体虚弱被推到在地,还踩踏过去,此刻奄奄一息,其他乞丐将我们团团围住。   而那保长看见如此, 忙要下车, 寄杉拔出剑为他开路,那保长感激地看了一眼寄杉, 走到地上躺着的一把蒙了皮的枯骨前,叫他一声:“老丈!”   而围着我们的人群,丝毫没有任何对于这个老者的怜悯,可能知道了我们这里有高手,打不过,只是在那里苦苦哀求,给点吃的。   地上的老者,嘴巴里发了两声“咕噜,咕噜!”就断了气,保长一脸地悲悯,这是一个赤膊的瘦弱的男子才爬到老者尸体面前哭叫道:“根荣叔!”   虽然驱赶开了那群乞丐,我们得以往前,路过的村子,一个个呈现了破败之相,原本在车上还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少爷们开始不说话了,我看天色已经快中午了,从天微微明就开始出门,骑马到现在又饿又累。我跟常远说找个地方,歇一歇。   我们瞧见有户人家,柴扉半开,一个老人坐在门口,寄杉在篱笆门口问道:“老人家,能讨口水喝吗?”   那老人挥手道:“走!走!家里没东西,自己都快饿死了!”   常远招手,反正河滩也不远,索性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一片芦苇田边上,那里有一大块的空地,常远从寄杉手里接过一块粗布毯子,他往地上铺开。我从最后一辆马车里的柳编筐子里拿出了准备好的吃食,白面馒头和八宝辣酱。   今年的辣椒收成很好,我收了几十筐子,这东西不是粮食,只是调味品,所以流传地快与慢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所以我就那了好些做了剁椒酱、辣椒油和豆豉辣酱。   小河边洗过手,我那了手巾擦干,常远招呼各位保长和甲长说道:“众位乡亲,来尝尝我家娘子的手艺。”   “是啊!来尝尝看!”我掰开了一个馒头,将八宝辣酱夹入了馒头里,递给常远,常远拿在手里递给了刚才下车的那位保长说:“周叔,您尝尝!”   这一句周叔,让那保长有些不知所措,他接过馒头,塞进嘴里,开始吃了起来。常远再次从我手里接过一个,他又给了另外一人,那人初初也是客气,常远塞他手里也不能拒绝之后,也开始吃了起来。   “不用我一个个给了,来自己动手吧!我家娘子做的辣酱是个新鲜物,你们都没吃过!”常远招呼,说完从我手里接过馒头开始塞嘴里,寄杉和咱们自家的几个护卫早就开始自己动手了。   我也自己拿了一个吃了起来,常远从我手里接过装水的葫芦,就着馒头喝了两口。   “前几年,看见要饭的过来,咱们一村都会让各家各户把门给关了,今天看着这个情形实在可怜,不过那些同伴也是在心狠,也不管人的死活。”有个甲长,拿了一个馒头边吃边说道,话起了头,就开始纷纷讨论起来。但凡吃到这个味道的,刚开始都觉得辣嘴巴,由于我放的辣椒少,大多数还是豆干和笋干加上了豆豉,所以鲜香下饭,纷纷问我这个是什么?我跟他们说道:“我收了好些籽,明年你们屋前屋后都种一些,我教你们怎么做辣酱和辣油,我想着以后啊,咱们海陵就做酱来卖。”   我们正说着辣酱的事儿,方才那户人家的老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一脸地渴望与馋相,我侧头看向那一老一少,拿起一个馒头夹了辣酱,递给那个孩子。那孩子恶狠狠地吃了起来。   一个保长看我还要掰馒头,他从怀里拿出了饼子,也卷了些辣酱,递给那个老人道:“您也尝尝!这味道有些怪,不过挺下饭的。”   “听你们的口音是海陵的人?”   “是啊!”   “以前镜湖的闺女是舍不得嫁给海陵的男儿……”话匣子开了,他们开始聊上了。   “从夏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来了很多逃难的,前几日我们家还存着点麦麸,昨日被那些花子全抢了去。”   常远轻声安慰他道:“好在已经到秋天了,稻子和高粱该收了,等秋粮上来就好些了!”   那老人被这么一说,到似乎是勾起了伤心事来说:“哪有秋粮,咱们这里都靠晒盐为生,往年还种一些给自己吃得粮食,去年因为粮米便宜,一斗粮米,都快不如一捆柴草了。原本种粮的,都不种了,即便是种了,都还没完全熟,你还没下地去收割,那群叫花子就去割走了。我家的两亩水田,一根稻穗都没给我留啊!我心疼的是,那谷粒还没熟,都是空的。明年靠什么活……”老爷子落下眼泪,在场的人一起默不作声,我们那老周叔,真的是好人,听了将怀里剩下的一张饼也给了他。   芦苇婆娑,随风起声,沙沙之间,突然之间有个保长出声道:“老爷,太太,您俩是咱们海陵认的救命菩萨,若是没有老爷和太太劝大家伙儿一定要种粮,咱们今年也会这么难熬。”   常远笑了一笑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来海陵吗?”   那群人抬头看他,他叹息道:“我前年出京城的时候,去黄河边上走了一遭,看见黄水汤汤,当地的一个治水的官员跟我说,只要几场大雨就能让河堤溃败。后来内子在京城发现粮价便宜,她与我说,粮价便宜成这样恐怕伤农。刚好我陪着她回姑苏探亲,去的路上,我俩随意过来看看,刚好到了海陵的地界,看见到处种的都是这样的芦苇。”他指着边上的一片芦苇田说道。   “他啊!就是那样的愣,你们不知道,他当时连写了十来封的书信给朝廷,要朝廷尽快的抬高粮价,让人愿意种春粮,还在那个时候想怎么才能把种草的田让出来,待在海边尝海水,一呆就是两三天……”我在实事里注水开始说起了为什么存粮,为什么收田,我说:“他把京城的老宅卖掉了,还卖掉了他娘和他前头娘子的嫁妆,用这些钱财拼了命地收粮食。总算能让海陵还活的像样了些。”   有些事情需要让别人知道你做了什么,那一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并非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太太,你们收了多少粮食?”   我一脸地无奈道:“凭着一家一户,能收多少?虽然粮价现在高,我也不得不说,咱们是高价卖出了一部分,但是你们想想,平时只要田里做工的,织布坊里每天的耗用,中午管一顿饭,晚上还每个人给两张饼或者两个馒头,用得都不少。我现在也巴望着这秋粮上来能抵得上。等秋粮上来了,田皮各家各户,要是还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刚好过来的那些外乡人,一起去开荒,种些其他的东西。指望明年老天帮忙,能有个好收成。”   说到这里,一个甲长开口说道:“太太可知道,海陵人攀亲,先不问那个姑娘有多好,只问一句,那姑娘跟爹娘要过饭吗?我们这里穷啊!”这一个穷字,让多少人感同身受。吃树皮草根,记忆里荒年开始,这里是流民涌入的第一站。   “老爷,老头子我真的是糊涂了,只想着外乡人会把咱们的粮食吃完,却没有想到,如果没有老爷和太太,咱们到现在已经没有粮食了。”那天带头闹事的老爷子站起来跟常远深深地一弯腰。   常远忙拉着他说道:“老叔不必如此。我今日带着大家伙儿一起过来看看,也是想让大家明白我在干什么。人心能换了人心,以后咱们海陵的日子,不能说好吧!至少我会想办法让大家伙儿不至于饿死。”   歇息之后,带着他们一起再往前走,整个镜湖几乎都差不多,流民麻不不仁的在街上或躺或是走着,大部分的店铺打烊了,那种感觉犹如末世文里的样子,腐朽而没有生机。   常远说道:“寄杉你们几个护送大家伙儿一起回海陵,我和你奶奶往里走走,可能需要几天时间再回来。县里的事情,陆师爷和徐县丞会看着。家里的事情你的吟风还有寄松一起商量着办,照顾好蕴哥儿和小九。”   “常大人,你们去哪里?”姓周的憨厚老保长问道。   “周叔,我往发大水的那里去看看,到底只是听说,实地走一遍,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常远十分有耐心地回答他。   “那太太不跟咱们一起回去?”   “让她跟着我,一起去走走,她有主意,咱们一起有商量,你们快回去,要不等下就天黑了。”常远催促他们赶快上车。   “常大人!”一个声音传来,我俩跟着转头,是前海陵知县,那位李大人。   “李大人,好不不见,近来可好?”常远迎了过去。   车上的几位保长想来和李大人有过交集,下来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那位李大人问既然来了为何不去县衙坐坐。   “要不,你们明日再返回,今晚就住镜湖的客栈?”常远问他们。   老周开口道:“大人说好当日往返,若是不回去怕家人担心!下次来镜湖,一定去叨扰李大人。”在我们印象中这位耿直而几乎没有治理才华的李大人,在几位保长心中看起来,还算不错。   等着马车离开,我摸着自己的坐骑,略微往前,与李大人颔首致意。只听得常远说道:“李兄,还是不要再上书了!”呵呵,他自己上书不断,倒是让人李大人不要上书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常兄,有所不知!自从两月前我到任镜湖县,这里就遇上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能一起说话了,之前不是两厢看不上眼,这位李大人还特地上书告了常远一状吗? 第99章   常远带着我一起骑马入了镜湖县城, 再次被这位李大人邀请到了他的府里,再次见到他那老妻,这一面让我一下子惊到,面有菜色, 有气无力的样子, 与当初虽然清瘦但是整个人还是精神抖擞完全不同。   看她皱着眉头,对着我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似乎在为难什么, 突然一个孩子跑了进来对着李夫人道:“阿娘!”   “这是小公子?”我问道。   “敬儿见过常夫人!”   “李敬, 见过常夫人!”小小的娃儿行礼到位。   我看着这个瘦小的孩子道:“敬哥儿与我那春梅姐姐家的孩子差不多大。”我借着孩子与她开口聊起来, 孩子对于已婚妇女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的话题。   扯了好多话,喝了一肚子他李家的茶叶梗子, 全是梗子, 没见一丝叶片。这天要黑了, 我想要出去问常远,他跟这个哥们有那么多话吗?他们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吗?   “夫人,老爷问, 可以开饭了吗?”一个干瘪的老仆进来。   李夫人尴尬地一笑道:“与常夫人聊得畅快,居然忘了做饭,当真是罪过罪过!”想想去年那会儿,大丰收的年景, 他们还吃糠咽菜的。今年估计家里已经连半粒米都没有了。   “这会儿煮饭恐怕来不及了, 不如这样,我与阿远原本就打算出去走两天, 带了些干粮和馒头。李夫人咱们就吃馒头如何!”   “这怎么可以,来着是客!”她这么说,不过能拿出一点一星的粮食来吗?   我笑了笑说道:“等您煮起来时间也来不及了!您说咱俩聊得畅快,不如简单吃一些,再聊。”   “也行,家里还有两条鱼,烧起来也简单,不如我去烧了一起吃?”她答应下来,站了起来。   我去马上取了包袱进来,拿了两个油纸包和方才吃剩下的半瓶辣酱过来,一个油纸包放五个馒头,是我和常远一顿饭的量,他吃三个我吃两个。如今拿了两顿饭的量过来。   我和这位夫人还有他们家的孩子一桌,我见那鱼上桌,一条鲫鱼,鱼倒是不小,这鱼汤却清澈见底。小家伙见到馒头伸手要拿,被夫人阻止了,我掰开一个夹了辣酱递给那孩子道:“吃吧!”这个孩子一如我早上见到的孩子,看来很是饥饿,只是教养极好所以吃得时候,速度快但是看不出狼吞虎咽。   我拿了碗舀了一口汤,没有油花的鱼汤,吃起来腥味很重,对于我这样的吃货来说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但是人家家里做客,我还是认认真真地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汤,他们家的饮食一如既往地简朴。我对过李夫人将馒头掰进了鱼汤里,一如羊肉泡馍的吃法,吃掉了这腥味很重的鱼汤泡馒头。我与她继续尬聊了许久,常远才与李大人告辞。   “聊什么呢?聊了这么许久?”在去驿站的路上我问常远。   “他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朝中有两派,一派要征用民夫疏浚河道,修筑河堤。另外一派是先赈灾。”常远与我并肩牵着马,往前走,他身上的佩剑和我的一身劲装让人皆是以为我们是江湖中人,所以即便街上花子众多,但是无人敢靠近。   “这两条路都走不通,家园已毁,十室九空,这样的情况下,哪里来的民夫?本地的粮仓就算是冒死开了,有那么多存粮吗?看看海陵的就知道了,没有!倒也是难为他了。毕竟是刚接手不久的烂摊子。”   常远听见我这样说大笑道:“咱们接手他的那一摊子,难道不烂吗?”   “你以为人人都能将一手烂牌打好的?”我笑着说道:“他想让你帮忙?匀一点粮食给他?”   “没错!那你怎么说?”   常远顿了顿,对我说道:“我说,所有的粮食都是出自我本人私产,这些话我没有说错吧?而且我跟着太子也这么说的,从一开始就如此说。我的私产那里经得起如此耗费,如今已经所余不多,想要粮食也可以,我们可以挪部分出来,不过得用镜湖的明年的田皮来换。你在海陵的田皮必然会退给盐工,所以明年的粮食咱们得筹备起来。”   “那他岂不是气死?之前还说你与民争利。”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这么说,不过我跟他说明天我约他一起上路,让他一起去看看受灾的地方。”   “他倒是想要治理镜湖了?之前不是说作为一个知县,税收和刑名是本分吗?”我想起之前这位李大人的一些作为。   “他那不是被逼的没法子,在这样下去要民乱了!”   驿站里,房间破旧而潮湿,我驿站的人去厨房拿几捆干的稻草过来,稻草铺在床榻之上,在铺上我带出来的那条粗布毯子,凑合着睡上一晚,除了翻身的时候悉悉索索声音嘈杂之外,也没什么不能习惯的。   李大人牵了一匹瘦马而来,自然此瘦马乃是真正的消瘦的老马,而非稚嫩的姑娘。与他一路往西,仲秋时节,两头已经开始天气转凉,中午却还是十分燥热。   一路之上,在夏日经过洪水冲刷,低洼沼泽之地遍地。有时经过乱葬岗,一股子尸臭传来,让人几欲作呕,碰上来人一个老汉推着独轮车,破草席裹了一具尸骨,连挖坑也懒得动手,直接搬下来扔了就走。   我们三人停在一处湖泊边上,常远蹲下去,抓了一把地上的土,黄色的细沙土,缓缓如沙漏从他的手里落了下来。一个个的村庄,了无生机。门扉半开,走进屋里,凌乱不堪,地上是厚厚的一层泥沙,十之六七是这样的空房子。   “竟到了如此地步?”李大人呐呐地说道。   常远转头对他说道:“秋冬之季干旱,如果春天再干旱,干涸的湖泊刚好是蚂蚱的滋生之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蝗灾?”李大人看向常远。   常远对着他点头道:“涝了生蛤蟆,旱了生蚂蚱!”   “那该如何是好?”   “你问这里,还是你的辖地?”   “这里又如何,辖地又该如何?”   “这里已经别无他法,咱们那里现在开始做准备,可以养些鸡鸭,到时候放出去吃蚂蚱!也可以组织人工扑蝗。”常远对他说道。   “人都没饭吃,哪里来的余粮养鸡鸭?”这是李大人问的问题。没有准备和有准备的差距就在这里,对于海陵来说,这些事情会从容很多,但是对于镜湖,目前是饮鸩止渴的状态。再好的措施都抵不过现在饿肚子的境地。   常远站在这个凌乱的院子里,负手而立,说:“昨日我与你说过,如果你镜湖的良田田皮能够收上来,内子帮忙管理经营一年,可以给你每亩一百斤的米粮作为租金。”   “一百斤哪里够?镜湖也有官盐要缴,这些田地给了你,接下去的官盐该如何?”   “按照官盐收购价的九折扣,我海陵的盐给你匀过来,镜湖什么都不用管干,白白可以赚一成的盐价,你看如何?”   李大人看向常远道:“你既要种粮食,又要收官盐,如何能兼顾?”   “你若是有时间也可以来海陵,看一看就明白了!”我一听,他是要将晒盐之法传授于他,虽然我从未想要将这个事情保密,毕竟也无法保密,但是也未曾想要主动传授给另外一个地方官进行推广。   再往里走,我听见一个凄厉的声音道:“不要,放下我的孩子!”一个蓬头垢面女人歪歪扭扭地追了过来,她前面的一个男子咯吱窝里夹着一个大约和小九儿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儿。那女人抱住了那男子的腿说:“若是要卖了她,不若卖了我!”   李大人下得马来,问道:“这是做什么?”   “管你什么事?”那男子凶悍地,看着李大人。   这位李大人犹豫了,那女人爬到了我前面道:“求太太救救我家女儿,来世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先告诉我,这是怎么了?”我心里有个想法,难道是要易子而食?想到这里我胸口的心跳加快。   那女子说道:“他要把我女儿卖给人打生桩,求太太救救我家女儿。”这特么跟易子而食有什么区别。   “你想过没有,如果不卖了她,咱们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那男子吼那个女人,“你想想你儿子,你想想我!”   “哪里要打生桩?”常远的脸板了起来,自有他的一番气度。   那男子突然之间就紧张起来,回答道:“大水冲坏了济生桥,如今要重修,所以要买童男童女!”   “一起过去看看!”他转头又对这个男子道:“你这个女儿打算卖多少钱?”   “十两!”我听见这个回答,默默地闭上了眼,人命在这个时候是多不值钱,十两银子卖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燕娘!给他!”常远对我说道。   “慢着,你去找你们保长过来,咱们三方立个字据。”   “我们保长一家子死的死逃的逃已经不在了。”   “李兄,你做个见证,今日我买下了这个孩子。”常远让李大人做了见证,我方才将十两银子递给那个男子,那个女人松开了我的裤腿,我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裤子上两个灰黑的五爪印。 第100章   那孩子的母亲, 拉着孩子的手,一起给我们跪下道:“谢谢大爷,奶奶的救命之恩。”磕头如捣蒜。我容她用这种方式表达救命之恩,有些情绪是需要用一些举动去发泄, 这也算是一种。   我将那个小女孩揽在身前, 她浑身发抖,抽咽不停。任何一个人能够死里逃生, 都需要时间去平复, 更何况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抛弃。   “小花, 跟你爹娘道别!”我对那孩子说, 小姑娘仰头看了看我,消瘦而黝黑的小脸点了点头, 走到了她娘面前道:“阿娘, 我走了!”   那女人哽咽这, 忍着泪点了点头,她嘱咐:“花啊,好好听话, 做事要勤快,对主人要忠心,记得你的命都是你家主子的。”听着她们母女分别,那小姑娘满脸泪水, 只是呐呐地叫道:“阿娘!阿娘!”   “你也别担心, 我们家里有个小姑娘与她差不多大,刚好给她做个从小的玩伴。”我对着那妇人道。   那妇人抬起手, 用袖子擦了泪,点头道:“花儿以后你是去过好日子了,阿娘不担心了!你走吧!走吧!”   小姑娘浑身没个干净的地儿,虽然我略微有些嫌弃,但是不是没办法嘛?我将她带上自己的马,马儿跑着跑着,她那头上爬出一个细小虱子,对于我这种即便是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都注意个人卫生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惊悚了,怕吓到人孩子,我忍着浑身发痒的感觉。咬着牙带着孩子。   打生桩这个在我看来是陋习,但是在这个时代确实是让人能普遍接受的事情。比如李大人就说:“常大人,咱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救下这个小姑娘就算了,其他事情不必去掺和。要不然触怒了河神,这个谁也担待不起不是?”   “这次发大水不知道是谁触怒了河神?”我偏头看向李大人,“发大水,跟天气,黄河带着巨量的泥沙,跟黄河是地上河有关。跟河神有什么关系?既然是神,自然就担负着保佑世人的职责,为什么要孩童生祭?”经过穿越我信命,但是我不信,怪力乱神之语。   常远看向李大人道:“李大人,如今咱们也走过了这些地方,大致的情形都已经知道。愚夫妇还想转道扬州,关于田皮的事情,若是您有什么想法,过几日您来海陵一起商议。不如就此别过?”   “也行,如此我便不打扰贤伉俪!”这位李大人终究脑子和我们俩不是一路的,不过是暂时达成一致罢了。挥手与他告别,常远带着我循着花儿父亲所说的济生桥那里走去,名为济生,为何要人生祭。   到达了那个地方,才打听到这济生桥的祭祀要明日才举行,一路走来都没有一家可以落脚的地方,我俩虽然近乎风餐露宿,不过这孩子实在该洗涮洗涮。我说这话出来,可这外面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供我清洗的。说实话要我跟这个孩子凑一起,也为难了我。满脑袋的跳蚤啊!   常远想起早上路过的那户空室,虽然凌乱,里面还有个铁锅,依旧在灶台上,好似还有个大水缸。外面的藤架上一个干枯的葫芦挂在上面,他带着我们一起回了那里,我一看灶膛里已经全被泥浆堵塞,哪里还能烧煮?常远一脸看傻瓜的神态道:“你不能外面挖个坑烧啊!行军灶来一个。”   常远去不远处找了条小河的湾塘,我索性也将那小缸滚了过去,一并到河里清洗干净。如今洪水已经褪去,河湾里的水倒是十分清澈,常远脱了衣服在河里扑腾了一圈子,我做了会儿热身运动,也下了河里游了一个来回。秋天的水还是十分地凉,常远将一罐子皂角液递给我,我忍着凉水涂抹了头发再游了一会儿,洗了个干净。等我上来找了个芦苇丛,换了衣服,常远已经把锅子给架上,指挥了小姑娘开始烧水。   我从包袱里挖出一包驱虫的硫磺,半包溶解在水缸里,常远用随身的刀将那葫芦一劈为二,刚好可以将那一锅子热水舀入水缸里,我伸手试试差不多了。招手让花儿过来道:“爬进缸里,连头发一起泡一会儿,洗洗干净。”   小姑娘蹲进水缸里之后,我继续烧水,顺带拿了一身我的中衣和中裤,中裤直接将裤腿给扯短了。等下给她凑合着穿上,多余的两截裤腿,刚好给她,让她擦身。   又烧了一锅水,水烧开,我从包袱里拿出干荷叶包里的两束挂面,放进锅子里下了,捞进碗里,拌上八宝辣酱,一碗递给常远,让他去边上蹲着吃去,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道:“剩一半给我。”另外一碗本是我的份儿,给小姑娘留着。   他才吃了一口,就不动了对我说:“你先吃,剩点儿给我就成!”我也不推托,拿起碗吃了两口,拿给他道:“我吃好了!”   “你再来一口!”   “不了,你吃吧!你块头大,消耗也多!真要是不够,包袱里的再拿出来就是。”说完,我站起来回过头去看小姑娘,那水果然是十分地浑浊。   我在锅上另外再烧了清水,让她出来给她兑好了水,让她继续再泡,然后将梳头的篦子,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梳开,将我用剩下的皂角液给她全部倒上,然后帮她搓揉头发。   那姑娘好似有话要讲,又不敢开口,我鼓励她道:“小花,想说什么就说,别遮着掩着,我不喜欢!”   “阿娘说,您是我主子,该我伺候您的!”小花嗫喏却又十分有条理地说道。   “行啊!等你出来去洗碗!”我让她把满头的沫子洗干净之后,出来吃饭。   小姑娘吃着这碗已经不热且有些涨开的面条,津津有味,我的衣服到她瘦小的身上,犹如道袍一样不合身,但是总比她原来那一身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要好些。   我和常远寻了一处避风的地儿将粗布毯子摊开,直接和衣而睡,我身边的那个小花,很快就进入了黑甜乡。   这个时候我才跟常远说道:“记得前世的小学里就开始学了一篇文章,叫西门豹治邺,文章里就是讲的河伯娶亲的故事……”我说完故事,又讲了关于活人生祭在世界各地的一个情况,好似反而在我们这个地方,迷信程度上反而没那么高。   “你说得没错,这话在历史上,大楚的始皇帝,取消了活人陪葬,采用陶俑进行陪葬。如今这还要进行活人生祭,实在是愚昧至极。我看西门豹治邺这个故事很不错。”常远对我说道。   我转念想到包裹里有块明矾,是我出门前怕外面的水都太脏,用来扔进去净化水质所用,后来出来之后发现一路上水质倒是还好,没有用上。所以我对常远说道:“你看要不假借河神的命令,咱们这么干……”   再次风餐露宿之后,我跟着他一起去了济生桥畔,随着有限的人群,看着那如跳大神一样的男子,开始装神弄鬼,换下了我身边的花儿,他们还是找到了另外一个孩子来替代,在那大神的载歌载舞中,我听着那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天上飞下来一张纯白的纸头,飘落在了那跳大神的哥们面前的案几上,这个时候一阵风过来,原本案几上供奉的半瓶酒洒了出来,上面显现出了蓝色的字体。   众人以为是河神显灵都下跪磕头,这个时候有人念出那一排字道:“玄真子,请下河一叙!”   常远在旁边喊道:“道长神通,感动河神,河神要邀请道长下河!”   那原本穿着道袍在那里施法的道士,看见桌上的那张打湿的纸,对着常远说道:“你胡说什么?”   “上面河神不是写地很清楚了,邀您下河一叙,您怎么还不走啊?”常远在那里问他。   “河神并未邀请我,你不要胡说!”   “这还不叫邀请这叫什么?”常远问的有些咄咄逼人,那道士对着他很是光火道:“你是何人,祭祀这样的场合,岂容你胡说八道!”   “我只是看见有张纸,把内容念了出来,想来道长神通,已经惊动了河神,所以河神盛情相邀。”常远淡淡地笑看着他,说的话很是咄咄逼人:“道长,你说是也不是?要不他怎么作为一个神仙,还要童男童女的命这种事情都托付与你呢?道长,既然河神相邀,你就下去看看如何?”说完常远就揪住了他的衣襟,要将他投入这河水当中。   “我,我从来都没有跟这条河的河神说过话!”当常远要将他投入前面的这条河中,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各位乡亲父老,打生桩就不可取!一代明君结束群雄争霸的,实现天下一大统的楚始皇。他的母亲就是活人殉葬的风俗中,去陪葬了楚始皇的父亲,他深恶痛绝这个恶习,所以后来他兴建皇陵,以陶俑,陶马放入陵墓内。废除了活人殉葬这个沿袭了几千年的习俗。如今这样的一个陋习,居然被人给拿出来,用活人血祭。你们自己有儿有女,可愿意?”   常远在这里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买下这个小花吗?我前几日,半夜有人托梦,说他不想要什么童男童女,问我是否可以阻止?等我醒来,桌上就放着这样一张白纸。今日我拿着这张纸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梦里那位仁兄让我阻止这里的活人殉祭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按照他所指引的路线,果然遇见了这个孩子。而今天来这里没想到这张纸方才居然自己飞了起来,到了这案桌上,没想到就出现了这几个字。我方始明白,原来那日托梦的居然是这条河的水君?”   “胡说八道,这里的水君怎么可能托梦于你?”那个道士突然胆子大了起来对着常远说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来信口雌黄?”   常远呵呵冷笑一声之后神情肃然,对着那道士说:“你说我信口雌黄,方才那张纸上的字迹自显,难道也是我信口雌黄?我再跟你说,他不仅托梦于我,还跟我说,他已经向上天求了三回,想要让静海风调雨顺,但是九重天上说,这是一场大劫,世人不得不受。而且接下去还有一年多的大旱灾,接踵而来的还有蝗灾。他作为这里的守护神,如今很是伤神,却也无能为力。只有昴日星官肯听他一言,给了他一个建议说道,若是家家户户能多养些鸡,这些鸡可以让昴日星官给予神力,或许在蝗灾中能抵挡一二。另外他跟我说,我之前得的一些东西,乃是仙人的指引,如果能够好好种,在大旱之后或许还能给人一条活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我家娘子所种职务他如何晓得?如果你们真的要攀诬这位河神,你们可以把孩子埋下!不过这恐怕并非河神所愿。”   常远地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众人将信将疑,我在旁边开腔道:“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与我家相公,原本在海陵,偏生就跟鬼差神使一般来到了静海。道长,也不要转移话题,既然河神传书,你去聊聊?”   那些人嗡嗡的议论声传进我耳朵里,常远再次紧逼那神棍,那神棍坚持不下去,弃了神坛从常远地咯吱窝下面爬钻了出去,仓皇而逃。 第101章   这一件事情, 我俩很快就将它放在了脑后,但是没有想到几年之后,以讹传讹,越传越神, 成了常远天命所归的证据之一。河神托梦, 上天给他红薯和土豆,让他活人无数。这是题外话, 先放一边。   在外面流浪了十几天, 吃完了口袋里的存粮, 在出了高价, 还吃到有霉味儿的麦麸饼之后,我俩总算踏进了海陵的家门, 才到家门口, 吟风这个平素十分稳重的妹子, 近乎咋咋呼呼地对我叫道:“奶奶,红薯!红薯!”   我一听心悬在了半当中,别我种地不对头, 光长叶子没有长红薯吧?那我岂不是要哭死?等等,我看过的文献,都说这是一个适应性极光的作物啊!   她拖着我往里走,我已经顾不得身边的小花儿了, 跟她往里去, 她拉着我进了准备好的仓库我看见稻草堆上堆满了红薯。   我呐呐地说:“这么多?”   “什么啊!这只是一小部分!咱们三亩地,您知道刨了多少石?”她睁着晶晶亮的眼睛问我。   我问她:“多少?”   “一亩地有四十多石!”   “这么多?”常远也惊呼道, “一筐子红薯,长出了这么多,当时一筐子有多少?”   “多少?”我回忆了一下:“跟土豆差不多,一共才百来斤。那些土豆种了一亩地,收了两千斤不到已经让我觉得吓死了。玉米籽倒是多,前前后后也就五六百斤一亩,比水稻什么稍微多一些。可这红薯也太吓人了!”   “奶奶,您当时不是四五天掐一次头,种一次吗?咱们三亩地分了几批种下去,收成有多有少,但是也没差那么多。都挺好的!我们几个人一看,这么好!想起您当时让咱们把最后那些没有幼弱的苗子,随意栽在田间地头,我们去刨了一下,没这里的多,但是也不少。”吟风到现在都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兴奋。   先别跟我说了,我问她要吃的,一碗银耳羹倒进肚子里,慰藉了我的五脏庙,我让他们洗了几个红薯,埋在灶膛的草木灰里。   趁着空当儿,我扑进池子里,好好地将自己一身的味儿给洗了。浑身上下搓地皮肤都红了,才从池子里爬出来,常远已经洗完了,坐在池子边上的竹榻上,修着脚指甲。   我坐他旁边擦着身体,他把脑袋凑过来,在我的肩膀上咬了一口道:“想死我了!”   “帮我也修修吧!”说完我把腿伸搁在他腿上,自己躺着,我这浑身的骨头,就想把自己给摆平了。他笑了一下,拿了剪子帮我修指甲,我睁不开眼了,困死了。   再睁开眼,看着床内侧的雕花板,这是到家了,不是睡外面稻草堆里。常远的手依然放在我胸口,我转过身来,他还呼吸均匀地睡着,我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越是在一起久了,就越是无法自拔,幸好他是我的那一位。   他被我吵醒了,尚且睡眼朦胧之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压我身上来……   白米饭,拌上两勺红烧肉汁,是我从来没有感觉过得美味,看的小九儿觉得我要夺了她的卤鹌鹑蛋,连忙往嘴巴里塞,腮帮子鼓地如哈姆太郎,这傻孩子我从来没饿着她吧?   常远帮九儿夹了一筷子木耳道:“九儿,吃口木耳!”,嘟嘟的脸蛋摇地跟拨浪鼓似的。然后对着我说:“嫂嫂吃木耳!”   我心里一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伸手夹了木耳往嘴巴里塞去,她对着常远说:“大哥哥,嫂嫂爱吃!给嫂嫂吃!”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最后,拿出几个在草木灰里煨熟的红薯,拿着剥开了皮,一股子红薯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记忆中的味道,却在咬下去的时候,发现不对劲了,不那么甜,也没那么绵软。更没有黏黏的糖汁流淌下来的感觉。有点淡,有点面,饱腹可以,但是吃口上也就那样。   “味道不错啊!有点甜,还挺香的,一亩可以产四千斤,算它五斤抵一斤米,那也要每亩有八百斤的产量,等于稻谷一千多斤,这是小麦的三倍了。”常远吃地乐滋滋的,盘算得十分开心。好吧!我要求高了,这是他没有吃过好吃的红薯。   “抢粮了!抢粮了!陈庄那里,在抢粮了!”听到这个声音,常远和我都站了起来。寄杉说道:“爷和奶奶不要着急,万爷和阿牛兄弟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这些天分了组,日夜巡守粮田呢!”   我听他讲这几天已经到了秋粮收成的日子,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海陵的金色稻海实在太惹人了。这几日正是秋收的时节,流民多了就三五人成一伙,十来人成一股,拉帮结派了来抢粮。   为了对付这种流窜的团伙,海陵这里清风寨也好,阿牛的那些人也罢,包括了我们安置的流民,编成了组,划了片区进行守护,在这样的情况跟下,这些人经过训练,从某种意义上和军队没有差异。毕竟,大周的军队,大多数的时候,那些当兵的还没有我们的这些人训练有素。种粮护粮成了最好的借口,毕竟如今世间不太平,这点子口粮谁看的不紧?   常远这些天心情很好,每天盘算着来年可以种多少亩。我却抱怨记忆里的红薯要比这个口感好,可他明显并不在意。我觉得需要进行优选育种,但是如何育种,植物这一块,我的经验也仅止于这辈子种过菜,改良这个事情还没思考过。   我想着全县范围内征集以前种地有经验的老农,不拘是海陵本地的,还是流民。我需要人专门进行红薯和土豆的扩大范围试验。需要有具体的数据来支撑未来的推广,还有进行优选育种。   常远沉思了一下道:“我让人去曹州那里种牡丹的老手弄两个过来!”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突然觉得是不是他被什么糊了脑子,我问他:“常哥!你知道我要育种的是粮食吧?你给我弄个种花的过来?你没发傻吧?”   “媳妇笨一点,我就心安了!老农种地,就是留种种地,但是养牡丹的,为了多几片花瓣,为了颜色能更深一些,殚精竭虑。你觉得选种育种,谁能比得上那群种牡丹的?”   听完他的话,我恍然大悟,但是作为我的男人,看破不说破都不会,我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范家两老接到我们的信之后,就决定来海陵,这两天该到了。   我此刻站海陵城外的河边,等着从扬州过来的船,范家前两天传信来,按照路程今日应该要到了。我从一大早就拖着常远到了这里,等了足足有大半天,才看见一艘船从远处驶来,我拉着常远到码头上,也不管阿娘是不是看的到,先挥手。   船靠码头,常远接过船上抛过来的绳索,将它系在桩子上。我则是将手伸给了阿娘,让她搭着我的手上岸。蓝哥儿,十分活泼,叫了我一声“阿姐!”自己飞跃跳到了岸上,最后才是范家阿爹,一上岸就拍了拍常远地肩膀,我一声:“阿爹!”   他裂开嘴对着我点了点头,阿娘过来挽住我道:“来让我看看,瘦了还黑了!阿远,你怎么照顾媳妇儿的?”   “阿娘,是我自己每日都在田里,所以晒的!走走,咱们回家!”   “瞧瞧,才说你夫婿一句,你就为他说话了,怎么天天去田里了?”   “先回家,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我陪着她坐上了车,我问她:“我让听雨将八妹妹托付给您,让您带过来,怎么她没来?”   “你可知道,你家的五姑娘小产了!你八妹妹知道了,就要呆在京城里,怎么说都不肯走。”   “小五怎么会小产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深宫之内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得知的。上次街上碰到秦太医,那位薛娘娘的皇长孙,夏日里听说病了一场,也凶险地很。秦太医医治地慢了些,被夺了职,唉!”她说完叹了一声道:“你家小五入宫,阿远可知道?”   和她聊了一会儿京城的事情,我又问了如今京城粮价如何?她说也是比去年涨了四五倍,很多京城的小官被这样的粮价,逼得不得不靠着举债过日子了。   “哦!对了,你家那个听雨丫头叫我带了信给你!”阿娘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给我。我塞进了怀里,回到家里,几个丫头已经把清晨送来的那些鱼虾蟹洗了干净。我进了厨房,阿娘将烧火的春桃赶了出去,她坐在灶膛后,炒起了菜来,常远和范家阿爹带着蓝儿一起说话。   晚饭过后,我陪着阿爹和阿娘再聊了一会儿,因着他们舟车劳顿,让他们早早去休息。方才回到房里,拆了听雨信,读了起来。   临州的部分粮食运往京城贩卖,已经得了数倍的利润。对于这样的利润,我有一些心内的惶然。我问常远,难道粮价涨成这样,朝廷毫无知觉?至少从邸报上,我看到的貌似一切都在可控状态。 第102章   初春的清晨, 一层薄霜凝结在小草叶儿上。家门前的街道上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来往往,靠左手的小吃铺子已经有十来个人等着了。寄杉和寄松帮着春桃她们将门板卸下,春桃和杏花儿将桌凳搬了出来。   我们练了个把时辰,浑身大汗, 清洗了一下, 五脏庙已经空了。等我们出门,跟着阿娘睡的蕴哥儿, 也小腿十分稳当地跑了过来。我一把将他捞起, 问阿娘:“阿爹呢?”   “吃了碗面, 出去了!”   听到这个话, 我不禁笑了道:“他这是把乡勇当成兵来练了?”   我们几个来到门外,在铺子里坐落下来, 一家子人多了之后, 早饭有人吃得早, 有人吃得晚,若当真要照顾到家还真需要几个人伺候着。铺子生意又好,姑娘们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我觉得谁想吃, 谁就去铺子里吃,省得麻烦。也不用特地做早饭,反而方便。   “常爷,常奶奶!吃早饭呐!”往来的行人看见我们打着招呼。   常远和他们挥手, 我把小屁股一扭一扭要爬下凳子的常蕴给按下, 让他坐好,拿了一个白煮蛋, 放在桌上磕了磕,递给他。这下他算是找到了有趣的东西,开始专心致志地剥鸡蛋壳。   烧饼加上豆花是我的,这个烧饼师傅也是逃荒之中的一位,他在城门口只是试试说,自己会做烧饼,怎奈这门口的那些办事人员太过于了解我,一听会做饭立刻将他送到我面前。我让他试了试,烧饼齿颊留香,当场就将他一家子安置在这店里。   豆花里加上辣油和小虾皮,咬一口烧饼,喝一口豆花。常远则是要了鱼汤面,这区别于我的姑苏的面条,是用河里的小鲫鱼熬成的浓汤做汤底的面,再加上一碟子的浇头。蕴小子一小碗菜肉粥加上他手里的白煮蛋,不过他吃着碗里的,看着我的豆花。我推过去,他用勺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立马就吐了出来,我拿出手绢给他擦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被阿娘瞪了一眼道:“你自己吃辣的,孩子这么小,又不吃。逗他做什么?”这个时候常远把孩子抱了过去,舀了一口他的鱼汤,喂他。一吃到鲜香的鱼汤,这下菜肉粥不要吃了,白煮蛋也放下了,霸住了他爹的鱼汤面,开始吃面条了。常远无奈接过他的粥和蛋一口一口吃掉。   这个时候阿牛带着他媳妇和继子继女还有两个老人过来。“爷,奶娘!”阿牛弯了个腰。   杨家两个老人见我们要行礼,常远阻止道:“老人家,免了免了!没看见大家伙儿都坐着吃吗?要是都行礼,就没消停的!”   “蕊儿,宝儿,来见过常家叔叔和常家婶婶!”,阿牛就是这么机灵,让他们俩孩子叫我们一声叔叔婶婶,一边是让孩子们攀我们为亲,显示亲近,一边也是让两位老人明白,县太爷和太太都是他的至交好友。   杨家的姑娘清秀,儿子看上去也开始透着点斯文,两人腼腆地张口叫我们:“叔叔,婶婶!”   我转头对着杨家二老问:“杨老伯如今身体如何?可好些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多了!多谢奶奶!若不是奶奶,老头子这身体恐怕就每个盼头了。”   “能帮上这个忙就好,宝儿你要好好学,小白大夫有一手,海陵缺好大夫!”我对着小男孩说道:“我这几天跟小白大夫说了,让他过些日子来海陵开个延寿堂,等你出师了就能回来了!”   蕴哥儿到底肚皮小,吃了几口就爬下了常远地膝盖,自顾自地去玩了,来吃早餐的都是熟客,看着他正是好玩有趣的年纪,都在逗他玩,我一边和阿牛媳妇聊天,一边看着孩子。   “蕴哥儿,快过来,让老爷爷进来!”我看见隔壁街上的一位姓夏的乡绅要进来,叫孩子回来。小家伙抬头看那老爷子道:“老爷爷!”说话口齿还奶声奶气不甚清楚。   “哎呦呦,可不得了,老夫好福气啊,让小公子这么叫一声,要多活两年了!”说着他走到常远边上,常远和我一起站起来,叫了他一声:“夏老伯!”   “不敢当!”他坐了下来说:“今日老夫是特地来找县太爷和夫人的。春桃,我要一碗面,一屉肉包子!”他一句话两用。   阿牛让了位子,带着他那一家老小要离开,老夏看见他媳妇的公公道:“老杨啊!你这是后福啊!”   “是啊!夏老爷,有了这个儿子,阎罗王立刻让我去,我眼睛也能闭上了!”苍老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阿牛这嘴巴功夫实在好,立马就说道:“爹说什么呢?您老要长命百岁,我上半辈子孤苦,好不容易有爹娘可以孝顺。这话我可不爱听!”   “不说了,不说了!夏老爷,我先走了!”老爷子乐呵呵地带着一家子往外走。夏老爷的包子和面条也过来了,春桃给我和常远,拿了壶茶来。   我执起茶壶为常远倒了一杯,他拿起茶杯喝茶,夏老爷开口对常远说:“大人,有一事要请教!”   “您说!”   他先是有些踟蹰,欲语还休的样子,叹息了一声道:“如今外面的粮食市价,昨日稻米已经涨到了五百文一斗,如今咱们海陵城还在卖不到三百文一斗,这恐怕会造成粮食的外流,导致咱们这里的乡绅不愿意将稻米卖在本地。这些日子已经陆续有粮商过来收粮,想要以四百文一斗的价格收粮。有人来问我卖与不卖,我想着如今海陵已经收容了那么多的人,如果卖的话,到时候咱们自己这里粮食吃紧!即便是我不卖,也难免有人看出这里的差价想要卖。”说完转了头看向我。   常远示意他道:“夏老先吃,面糊了就不好吃了。”夏老爷听了常远地话,低头吃面。   常远转头问我:“不知夫人有何想法?”   “尊重市场,尊重人性!”我说了这几个字道:“价高者得,本就是天经地义。我这里收的这些粮食,低于市场价销售,每个人每天还定量来买,完全是因为夫婿是这里的父母官,我们不能放任这里的百姓不管。但是对于众位乡绅,家里有余粮,趁着这个年景多卖几个钱,这也是人之常情!”   “夏老,多谢您为我来考虑这件事情。承蒙海陵的父老理解,我方才能收留下这许多的外乡人。如果你们将粮食卖出去,让别人知道,如今天下大旱的时候,海陵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也算是给我挣脸了。更何况这也是救人一命的事。”常远喝了口茶,看着夏老爷道。   “大人大义!”说完这句话,他吃光了碗里的面条,一口汤都没有剩下,匆匆离去,这般急切不知是为何?我和常远相视一笑。   送他出门,等小九儿起床吃了点东西之后,我带着阿娘和一家子人坐着车往农庄赶去,很多盐工合计我给的报酬和自己种地的利弊,他们并没有把田收回。   去年开始黄河夺淮入海,海陵往北的县府受灾普遍,两淮盐业占了天下一半,其他府县减产,那么对于海陵来说就有了大的机会,几乎所有沿海的滩涂全部做成了盐场,能够这么快的扩张也是因为外来人口的涌入。很多盐工家庭开始雇佣其他地方逃难来的盐工。这个收入远远高于种粮,自然而然他们会选择将田皮给我。   这一片田大约百亩,咱们海陵是冲积平原,所以土地大多肥沃,但是受海水侵袭所以盐碱地也不少。   “奶奶!”我的新任的庄头老袁,原本是泗县的一个小地主,我对他点点头,他带着我去看育苗田。开春了红薯的秧苗和芋头的秧苗,要开始准备起来。   整片田地在春日里,已经冒出了初初的黄色花朵来,去年年底的时候,咱们庄头上刚刚招了十几个个人,在那里纠结是种麦子还是种油菜的时候,我结合了时间来看,麦子要到初夏,而油菜籽是春末,更何况油菜籽的秸秆火力足可以直接放一把火烧在田埂里,消除病虫害的同时,还能增加养分。   我家的小东西,歪歪扭扭地走在田埂上,小九儿则是一路拔着茅草芯子,小河里一群群的鸭子和大白鹅正在悠闲的游荡。风力水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很是欢快。   “强子,抓鱼呢?”我对着在河里小木舟上下着网的阿强挥手道。   “是呢!奶奶有好几条河豚,等下您拿回去!”阿强跟我吼道。这一副悠然的景象哪有一丝大旱之年的气息?   “奶奶,这里大约有五十多亩,全部种红薯吗?”老袁问我。   “咱们去年收的红薯大约能种百来亩,这里全部种头茬的。另外李庄那里可以种二茬的。还剪剩下的苗子,到镜湖那里小麦收了起来可以种多少就种多少,不拘收成。咱们的土豆也就能种十来亩地。另外给玉米留些地出来。”我对着他说道。   老袁看着我,我笑了笑道:“有什么就说,不用藏着掖着。”   “奶奶,如今老家的水也退了!镜湖的田,虽然也遭旱,但是到底是靠着海,雨还多些,水也足,小麦收了不如就种,稻谷。”   “那你的意思是?”我转头看向他。   “我老家有三四百亩地,水一退,也就模模糊糊能辨认了。不过要是不回去也就被人霸占了,与其您把这些剩下的红薯秧子随便给了镜湖那里,不如就种到了我老家哪里,出来的收成全部算您这里。”他笑了笑道:“我这命也是爷和奶奶救的,那些田地以后就算您的。”。   我看着他,笑着道:“你这老货,实在狡诈地紧,我哪里是趁火打劫人,你竟然让我霸占你的田地?想要回去说一声便罢了。只是,老袁,镜湖那里至少在海陵隔壁,我们这里能给一部分人过去。可你那里,离咱们略微远了些,大灾过后,盗匪流窜,就怕不安定。”   他弯腰与我说:“奶奶说的极是,按理逃到海陵,一家子的活命之恩,难以回报。方才提出把家里的田地归属给奶奶,也是想着要常爷派人一起派驻咱哪里。”清清楚楚把私心说出来倒也简单。   我想了想道:“行啊,不过过去再快也要三四天,那些秧苗恐怕也不行了,不如这样,匀你五石红薯种,另外有稻谷种也给你二十石,另外土豆、玉米都给你些。你的三四百亩算我种子入股,如何?另外,给你派个五六十个年轻的小伙子,你到那里收田地,种口粮,帮你护着。如何?”   “奶奶,我说了若有收成全归奶奶,小的万万不敢要。”老袁跪在地上。   小九儿带着蕴哥儿在地里撒欢跑,居高临下地对他说:“现在看来你是这样的想法,那么未来呢?要想合作长久,必然要找一个两厢都觉得不吃亏的做法才好。回去好好勘查地形,黄河一改道,很多良田变成了河道,也许你那些田地已经不在了。趁着还不忙,先回去看看。等你回来再同我计较如何?”   “听奶奶的!”老袁跪伏在地上道。 第103章   江南人素来有拼死吃河豚一说, 我这里剥了皮,挖了眼, 一条条剥了皮的鱼扔进盛满清水的木盆里, 指挥着常远打水漂洗。   “你这剥皮手法如此老辣,若是做那刑讯的酷吏倒是一把好手!”他边为我漂洗,边说道。   我抬头呵呵一笑道:“我只对吃的东西有次兴趣, 比如兔子比如蛇都可以入我手, 对于人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早春的日子里,河豚之鲜美, 东坡老先生觉得值得一死,我亦然。手里的河豚肝,挑拨筋膜,洗干净之后, 再让他用勺子, 用流水一勺,一勺地漂洗,最后将这几付肝浸在大海碗的水里。再去将自己的手,用香胰子洗了几遍。   “折腾!”他说了一句,我啊呀呀地道:“这鱼不处理干净,一条小小的鱼能毒死六七个成年人是妥妥的。”   “那你还作死?”   “有人为一口鲈鱼可以挂冠, 我为何不能为了这么一条鱼,拼一回命, 更何况我还是专业的。”我笑呵呵地说起东坡先生吃河豚的故事。顺带引出了老袁要归去的事情。   他默不作声了良久,我还在闷头刮鱼刺, 催他道:“你觉得他回去可好?”   “不好,河口决堤,朝中如今还为了治河争论不休,看起来一年两年都修不好,春天旱,秋天涝,在今年或者今后的几年里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仰头问常远:“要不要劝劝他别回去了?”   “让他回去吧!以他的聪明也许能改变些……”常远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要弄到几时?我肚子都饿瘪了!”   “锅里已经有炖着的春笋烧肉,你不用等河豚了!万一我吃了去了,你好好带着孩子过日子!”我站起身对他说。   他跟在我身后道:“你为了吃河豚,都开始说遗言了!为了吃当真不顾一切了。”   热锅冷油,下河豚蒜子,再一起将河豚肝煎了,加上黄豆酱炖上,等酱汁浓稠,鲜香扑鼻而来。常远已经等在边上,他先伸筷子道:“让我尝尝!”我笑意盈盈地让他亲尝,一口下去他直道:“冒死值得!”   一锅子七八条河豚,若是含毒足够把咱家一家子一锅端了,他们偏偏一边说我大胆,一边吃得尽兴地很,阿爹和常远连连干掉了三瓶酒,也不知道谁大胆些,那些河豚肝我一块也没轮上。自家人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怎么敢料理这东西?   一年多的时间可以做多少事?至少我们看到海陵避过了水灾和旱灾带来的危害,还一片欣欣向荣。朝廷这一年多,大约除了在朝中争吵之外,都没有做过任何事情。时至今日,围绕着海陵的几个县府都开始蝗虫漫天飞,如果走出海陵到处可以看到烧黄纸,祭拜蝗奶奶的人群。   春江水暖鸭先知,自从去年秋天粮食收获开始,海陵人相信常远远远超过于蝗奶奶,所以当我们劝要多养鸡鸭,是为了防止蝗虫泛滥的时候,大多数人家都毫不犹豫地开始捉了鸡鸭。而如今,蝗虫飞过,一大群的鸡鸭在那里将蝗虫当成了主食,突然之间,百姓对常远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崇拜,因为县太爷似乎未卜先知。   “料事如神?”常远在每个月的初二和十六的下午,小吃铺子专门接待来自乡里的甲长保长这些最基层的管理人员,听听他们的想法,传达一下下一步的措施:“这不是料事如神,其一确实上天眷顾海陵,咱们这个地方不是灾害的源头,要是在源头,咱们再有能耐也没本事不是?”常远环顾了周围,看了各位甲长和保长。   “其二呢,是多看多想,我家娘子天天在田间地头,她看河里的水位,田间的秧苗,草丛里的虫子。我在城门那里看别的县府来了多少人,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再加上我们时常跑外面看,有些事情就能提前做准备了。其实大水之后有大旱,这些历代的治河书上都有记载。我不过实实在在去查了这些书罢了。”   常远继续说道:“大旱之后会有蝗灾,其实当地的一些话也给咱提示了,比如有古语说:“涝了出□□,旱了出蚂蚱。我就让小李去专门看蚂蚱,发现蚂蚱就喜欢去水边上板结的地块里产卵。这下就明白了,为什么旱了出蚂蚱,旱了河床就露出地面了,那里都是这样一块块结实的地块,是蚂蚱最喜欢呆的地方,鸡鸭吃蚂蚱也是看了前人的治蝗记载,想咱们海陵如果降雨少的话,河床也会暴露,那么如果多养鸭子,鸭子天天在河床上找东西吃,但凡有要产卵的蚂蚱,鸭子都能把它们消灭了,这样一来咱们本地的蚂蚱就少了,蝗灾就小了”。   “原来如此!大人竟然比咱们这些庄稼人还明白这些道理。”   “哪里!我家娘子幼时孤苦,也是种地出身,听她说起,我便记在心里。民以食为天,粮食稳当了,大家的日子就有着落了。”常远笑着看我道:“去年她觅得几个种植,种了下来东西都不错。几年育了苗,我们自己田地里种了三百来亩,多余的那些,你们一人拿回去放在自家菜地里试着种种看。这东西,产量高,管饱!要是到秋天能有些收成,想明年再种,到时候再来拿!”   我笑着说道:“大家都等着,我进去拿来!”说完我让寄杉和寄松把几筐子红薯苗都拿了出来,已经十来支一把扎好了。   “跟上次的辣椒一样吗?”有人问我。   我一边分,一边说:“不一样,这不是小菜,这是粮食,跟山药有点像,种下来感觉如果土地比较松的话,种出来的红薯,又大又好。反正新鲜东西给大家伙儿试试。每一家十把,不能多拿啊!我也没得多,还有百来亩地没有种上呢!”   “奶奶,您这里两百把肯定不止,多给些,咱们也好前后邻居分一分!”这老头一直多占多要。   我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东西明年就不值什么了,今年我舍不得多给,一亩三四千斤的产量,我还指着它万一要是今年别的县里蝗灾重了,能多救几个人呢!你们得等上一年。”   “大人,奶奶比您小气!”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常远哈哈一笑,居然就认下了说:“所以家里的钱财都是她管着!”   我一跺脚对他瞪了一眼道:“钱要是交到你手上,早就全花光了!”   “大人,奶奶不容易,咱们这里的粮价,要不是有她,早就也跟别的地方那样五百文一斗都有可能了。一年涨了十倍,还让不让人活。”有人总算给我说一声公道话。   常远笑着对我说道:“说你好呢!”   我笑了笑说:“知道!大爷,多给您一把!”   这下好了,多收获了几句好话,我多给二十来把的秧苗,喜欢别人说好听的是天性。   朝廷里还在为了修不修黄河决口的堤坝而争论不休,很难相信,主张不修的居然是葛相这样的老臣。两派人打口水仗,最后圣人拍板要修。命令下来,就要抽调民夫,问题是黄河沿岸,十室九空,全都逃荒出来了,谁去修?   修的人没落实,又加了一个专项税赋,河务税。这个告示贴到了城门口,自有识字的人在那里宣讲,听得百姓们叫骂连篇,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我看着这个景象笑了笑,通常能骂出来的,都是还对此抱有希望的。如果连骂都不骂了,那就基本上完了。   完了是怎么样子?就是隔壁镜湖这个样子,破烂的衙门支撑不住,轰然倒塌。老李站在废墟之后,默默地,呆呆地看着包围了府衙的百姓。然后这群百姓成了匪徒,他们将老李一家被绑了。   虽然早就听说有抢匪开始一家一家杀富户,逼着县衙开仓放粮,但是那只是听说,如今却是在隔壁,离我们很近的地方。   这就真的是要玩完了,老李这个人虽然执拗了些,虽然才干差了些,但是人品还是不错的,想要把事情干好。常远听到这个消息,他说:“我得带人去救他!”   我拦住他道:“咱们隶属扬州府,等扬州知府出面吧!别的不怕,就怕的是,那群已经形成一致行动的暴民。谈不好,把老李一家灭门了,你难逃干系。如果你救下老李一家,定然是要与那群暴民进行谈判。到时候,你允诺的可兑现得了?你做的了老李的主吗?他那样一个人,如果一定要杀那群人呢?合理合法。即便老李允了,上头允许吗?一样按照王法来判,围攻县衙,绑架县官,私开官仓是什么罪?你能做主?”   常远挥开我的手道:“燕娘,若任由事态发展,以扬州府如今周边都受灾,又要保住漕运的态势。必然不会想办法救老李,老李一家出事,那么对于那些百姓来说一点点地退路都没有了,势必聚集成匪。到时候,咱们海陵富庶,有紧挨着到时候第一个抢的时候海陵。你以为海陵能收编,他们吗?有了这个罪名在身上,根本无法收编。我们现在还不能反!”   我在他的背后说道:“但是,镜湖能乱,镜湖能反!以我们的实力,不出击,保住海陵还是有这个能力的。阿远,政治是非道德的,你明白的!”我对他说道:“你还记得咱俩探讨过马基雅维里主义,你认可该镇压就镇压,该杀人就杀人,该放弃就放弃。我们做不到道德模范,我们只能顾全大局。必要的牺牲,还是会有的。咱们的这些人需要一次次地保卫海陵,来锻炼他们的作战能力,何不从小的开始?”   他转过头来看我,我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他的胸口道:“阿远你的心最珍贵的地方,是会心软。”   他抓住我的手道:“是我不顾大局了。我们已经看了河堤决口,已经看了旱灾,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是,在我们心里,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救人,如果我们没有来海陵,海陵必然是第二个镜湖,毕竟苏老哥就是海陵出来的。所以我们从未有过任何心里的愧疚,因为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我们在这件事情上不能尽力了。阿远,我们必须要迈过这个坎!”   常远低下头对我说道:“好!”   我们俩对坐着突然相顾两无言,我思来想去对常远说道:“你去把李家的孩子带出来吧!不要让他们断了根。”   “你终究是硬不起心肠!”常远拍了拍我的脸,带着寄松走入黑夜之中。 第104章   东方泛起鱼肚白, 家里人已经开始起来准备新一天的铺子开张,常远才带着人回来,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那个那天看到的孩子, 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看到这三个,我双手抹了抹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咱们家这是打算开幼儿园了吗?   “求大人救救我双亲!”那个少年跪在了常远的面前。   常远看着脚下的少年道:“你父亲是他们的目标, 留在镜湖也是他作为一个县官的责任,你母亲方才我们让她走, 她决定留下陪你父亲,你是亲耳听见的。我怎么救?”   那个孩子跪在地上痛哭道:“我父亲清廉爱民,从无私心。他不该遭此大难。”   我突然感觉,常远可能救了个麻烦, 大难这个事情该谁不该谁呢?遇上了就是遇上了, 他有常远愿意带人去救已经是万千之幸了。   常远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道:“我与你父亲不过点头之交,遇到这件事情却是拼了命去救他。如你一样,我也觉得他不该死。不过,他选择留下与城池共存亡,也没什么不对。所以我尊重他的选择。如今你已经被救了出来,你也是个大人了, 弟妹的生活该你负担的,你负担起来。好好过日子, 如果你父亲平安了自然会来找你。”   那少年惊讶地抬头看向常远,常远对着寄松说道:“寄松, 带李家少爷和姑娘去铺子里吃早饭。”   “吃完早餐呢?”   “让他们自谋生路吧!”常远说道。   果然如我们所料,扬州知府没有及时地派人去镜湖制止这场□□,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当第一家的门被砸开,那么打砸抢就成了传染病,一家一家地开始蔓延,不管有钱人家,还是说是普通的百姓,沿着镜湖府衙的整条街火光冲天,两天之后成了断壁残垣。   当口号喊起:“有衣同穿,有饭共食”的时候,事情已经处于无法控制,我们这个地方逃荒来的人太多,本来黄河决口,离乡背井,卖儿卖女已经让这些人处于崩溃边缘,这个时候有人出来号召,并且在打了财主之后,分了一口粮食,参与聚集的人就越来越多,他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只要上面有人说这么干,就干,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杀人放火,跟着杀人跟着放火就好。   老李大人被杀死,人头被挂在县城门口,被定义为不顾百姓死活的朝廷的走狗,他怒睁着双目,看着被设了关卡的镜湖城门。   哪里有饭吃?海陵。当然扬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那里是州府,两淮盐业的重地,自有重兵把守。刨去扬州,这周边的县里,就海陵县,到现在都没有断粮,所以海陵成了第一攻击的目标。为首的人要带着兄弟们有饭吃,有衣穿。   常远下令海陵县里所有的壮丁翻班,巡查与镜湖联通的区域,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报告。所有的妇孺都进入城里避难。   我站在城门口,看着背着铺盖的一家一家进入城里,幸亏这个时候是春天,已经不是很寒冷,所以那些庙宇大殿,商铺廊檐之下,用竹席遮阳,搭了地方,让他们安置。   所有的人都在讨论镜湖□□的恐怖,有些年岁的老人则是见怪不怪说起了之前XX年间的往事,那一场□□开启了前朝的覆灭,这后面的话已经不能再说了。   一个村一个地方都安置下来。两三户合用一个行军灶,可以生火,烧饭。路上安排了阿牛的人,每一个安置点都有人看着,免得人多,到时候有小偷小摸。要是城里有亲戚的,有人投奔了亲戚。   “奶奶!这里!”春桃叫我,我站起来寻找,春桃的手挥舞着,我一边嘴里说道:“让!让!大家让让!”一边走到了她身边。她身边有个娘子,肚子很大,在那里闷哼着呼痛。   “奶奶,救救我家儿媳,她快生了!”一个老太太扒拉住我的裤腿。我看旁边围着五六个小姑娘围住了。   这可难倒我了,我呐呐地说:“我不会接生啊!”   “奶奶,给她找个地方吧?叫一个稳婆。”   这时候我才回过神来道:“对,对!春桃,抬着她去咱家后院。杏花,你去吼一声,有会接生的稳婆没有?”   我带着人,从我家后院门进去,本来那里有一排佣人房,修缮之后空着原本想要做校舍,所以直接与我们那园子用围墙隔开,只有一道小门可以通过,如果小门一关完全是隔断的一个园子。   房子里地上都是青砖十分干净,如今让人打了地铺。那稳婆跟了过来,开始为那农妇接生,那农妇闷哼了几声之后,我听见一声:“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子!”此刻我不禁有些羡慕这个世道,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想当初我生蕴小子,那是撕心裂肺,差点把魂都给疼没了,人家呢?就皱个眉头,扑通就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我不免把话说出来,我家阿娘噗呲一声道:“你再生一个试试,保管也轻松畅快!一回生二回熟。”   “真的?”我狐疑地看着阿娘,总觉得她是在给我挖坑。但是内心却是跃跃欲试,毕竟我家蕴儿都会打酱油了。   “奶奶!您快去看看,城西那里村民和住户打起来了,劝都劝不听!”秀芳过来跟我说,得了别胡思乱想了,快去看看要紧,别让一些事情,弄得常远顾头不顾尾。   海陵城小,跑个半柱香就到了城西,那里有一大片空地,原本是在外地行商一户人家的地皮,后来我看着不错,看着海陵最近来往的人也多,所以找了牙子从他们手里租了下来,不过到现在我都没有在整理。   因为之前这块是荒地,所以旁边的十来户人家瓜分了,种着小菜。这次城外的人要过来,我让人安置在这里,原本想着这是我的地盘。   “谁来都没用!凭什么把我种的黄瓜推倒?推倒了我们一家子吃什么?你给我买?你让县太爷来给我买?”一个声音在那里叫骂,这天下总有这种人,过得日子不知。   春桃吼了一声:“县太爷的夫人来了!”   我走上前去问皮笑肉不笑地道:“想让县太爷买什么?”看向一个女人,生得两颊少肉,目光滑溜。   “这是我们家的菜地,凭什么让这群乡下人来住?”那边一个拿着扁担的男人恶狠狠地问。   这就跟老虎撒尿是为了画领地一样,他也是种上就是他的了。我横眼看他:“这地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怎么不是我的,这些菜都是我亲手种上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安排乡亲到这里吗?因为这块地我已经租下几个月了,因着我还没打算种,所以也没来整地。如今你却说是你的,只因你种了菜,就要赶走这些人?还要我给你买菜?”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有想法。烧香的赶走和尚来了?”   “我……”他被我说的没有了言语,看起来也是个屋里横的。   “太太,我们也不想来这里,我们自家都有屋子,凭什么叫咱们睡这露天?什么时候能好,早点让咱们回去吧?”一个老者到我面前问:“到底镜湖怎么样了?”   “各位,我家相公派去镜湖的人回来说,那些人很凶狠。为了大家的命,现在只能委屈大家在城里。若是城里的住户觉得不如以前那样方便了,只能忍忍了。我跟大家说,昨日咱们的亲眼看见,镜湖村子里的一个孩子在门槛上端着碗吃饭,这个时候那些人过去,问他,麦糠饭好吃吗?为什么不加点菜。那孩子说没有,那人就剁下了孩子的一根手指,说给他加荤菜。”听到这里很多人吸了一口冷气,我继续说道:“你们要明白,你不知道碰见的是怎么样的匪徒。先等这帮子人路过了海陵,咱们再回去可好?”   “太太,他不让咱们住在这里,您看呢?”   “春桃,你来认认这位!”   “是!”春桃跑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个人,对我说:“奶奶我记住了!”   我问那位道:“这地上的那些东西马上给我刨了,否则你想吃饭,不要上我那里去买!”   “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这样无理取闹,我是不是可以说以后粮食不用到我那里去买!”   “那我到那里去买?”   “爱上哪儿上哪儿!”我呵呵一笑道,掌握资源就是本事,我问他:“我记得壮年男子应该在城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他一下子还是不知怎么答我,我问道:“外面怎么样了?你怎么跑回来了?别人家男儿都在收着这个城,护着咱们城里的仅有的吃食,你呢?在干什么?为了这片不是你的地上长得几棵菜,要赶着老少爷们都在外面守着的人滚蛋?还不归队?”   解决了这件事情,回到家中,家里的铺子今天没有营业,全部用来蒸馒头,守护海陵的那些人不能饿肚子。   常远到后半夜才回来,这些天他都是后半夜才回,几天下来这眼睛下面一片黛青色。我趿拉着鞋,将红泥小炉上煨着的皮蛋瘦肉粥给他盛了一碗,另外有摊的鸡蛋饼给他拿了一张过来,我问他:“城外还好吧?咱们的那几片地没事儿吧?”   “没事儿,大的几个庄子守的人多。都是些苗子他们也吃不了,用不上。倒是打架,打了几次。那些人也不敢轻易来了,估计守个两三天,他们拿不到就肯定会离开了。”他几大口就将粥和饼扔进了肚子。   去净房粗粗洗了个澡,我拿了手巾为他擦拭发上的水珠,跟他说着今天一天的见闻,顺便问他今天的烂糊面可吃到了?明显是没吃,他嘿嘿一笑,被我骂道:“你什么时候懂得些爱惜自己?”等我说出口这句话,我听见均匀地呼吸声,坐着都能睡着这是猪啊?   我想了想,觉得算了吧!也别矫情了,直接将他抱起,放到了床上,突然他睁开眼睛看我道:“好几日没有亲近了,今天亲近亲近?”说着把已经长长了的胡茬,蹭我脸上,我想起方才那个妇人生孩子的事情说道:“没想到,孩子生多了,也会容易。”   “媳妇这是想再要个孩子了?”他将我一把抱起,放在床上问。   我看着在床里睡得摊手摊脚的蕴儿道:“蕴儿也大了,要个老二也是时候了!”   “那行!为夫今日卖力些!”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着他的黑眼圈,怀疑他的精力是不是搭地够。道:“还是等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再说,这几天累了,快些睡吧!等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叫走。”   他偏偏不依不饶,非要闹腾我,这不正在一分汗水,一分耕耘的时候,外面似乎是敲门声,常远与我说:“别去管他,春宵一刻值千金!”   千金个头啊!我望着承尘,突然看见上面透出一道亮光:“奶奶,快让爷起来,出事了!”   常远暗骂了一声:“草!”抬头对着上面那一点亮点骂道。   我骂他:“你怎么训练的下属?不知道非礼勿视?”揭瓦片都揭到咱们头上了。   “你躺床上等我回来继续!”说完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下了床,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我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105章   我一觉醒来也没见常远回来, 穿上衣物出了门去。家里一股子麦面的香气,这些天蒸包子, 蒸多了。   小九儿带着蕴儿跑了过来, 叫道:“嫂嫂,吃烧饼!”我接在手里咬了两口。   “奶奶!”寄杉匆匆进来道:“扬州府来人了,把咱们爷困在县衙里, 要他平定镜湖的乱匪。”   “扬州府可派兵而来?”我问他。   “不曾, 只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了一个赈灾官过来。”寄杉跟我说道。   赈灾官?来海陵?   “爷说, 是熟人,让您别担心。”听着寄杉的话,熟人是谁呢?京城来人了?赈灾的话,海陵应该不是重点, 估计是来找常远的, 难道目前的形势,让京城那帮子人终于愿意停下争议,做事情了?   我到后面去看了看,昨日生孩子的农妇已经坐了起来,在给孩子喂奶。出了门去,在城里转了一圈, 各个点还算安稳,有人会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劝慰他们说道:“现在回去,万一被打砸抢, 还不如就呆在这里,就为了一家子能在一起不是?世道不稳的时候,只能大家艰苦些。”。   “葛大人请!”我听见自家男人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他陪着一个年轻男子在街上巡视。   “那不是弟妹!”那男子望向我这里道,正是葛相的公子,小葛大人,看上去袍服灰扑扑,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我点头颔首,走了出去福身一礼道:“葛大人安好!”   “弟妹好!”小葛大人,“弟妹这是在做什么?”   “出来看一眼!他让我管好咱们海陵的这些妇孺。这不是世道不太平吗?”我淡淡地说道   “耀亭啊,你们还真是夫唱妇随。弟妹,不知道等下是不是能够饭吃?”这一句话让我回想起之前在京中,他这样的鲜衣怒马的公子,来我家吃饭的景象。   “行啊!”我点头,又对着常远说:“那我先回去了,午饭你和葛大人回来吃?”他笑着对我点头。   中午时分,常远果然带着那小葛大人一起回来,我准备了三菜一汤,从铺子里拿了十来个馒头。自家的八宝辣酱一碗,红烧马鲛鱼干一碗,素炒莴笋丝和腌笃鲜汤一锅。   常远带着他去洗了个手,对我说:“燕娘,把蕴儿带过来!”我点点头出去把正在园子里和九儿他们躲猫猫的蕴儿给抓了进来。   “蕴哥儿过来,见见你葛伯伯!”   “一转眼,这小子都会走路了!”   “伯伯!”蕴儿对着小葛大人拱了拱手。小葛大人要抱他,他倒是不认生,扑了上去。   “好敦实的小伙子!”   “每天地里疯,能不结实吗?”我说。   他笑着说道:“地里疯的好啊!”   “行了,坐下吃饭吧!我也饿了!”常远说道,又问我:“燕娘,怎么没有新鲜的鱼啊?”   “你城门口都戒严了,有鱼也进不来啊!我也没办法去码头那里买啊!小葛大人不嫌弃,马鲛鱼干味道不错的。”我横了他一眼道,什么脑子。   常远嘿嘿一笑道:“说的也是啊!”,他从小葛大人那里抱过蕴儿,蕴儿扭着要下地,只能随着他去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这是在人前,这样不给他面子实在不对,所以就补救说道:“要不等下让寄杉偷偷出去,想来也不会所有人都进城了,总有人家没有进来,让他买两条鱼,看看有没有虾蟹?”   “要是有河豚也弄两条过来,葛兄想来也没吃过。”常远说道。   “葛大人是钦差,河豚要是弄不好会出人命的。”我出言提醒。“毒死朝廷钦差,你打算满门抄斩啊?”   小葛大人一笑道:“这我倒是不担心,河豚你都敢给自家丈夫吃了,我有什么不敢吃的。要不我写下字据,自愿吃河豚?”   我笑了笑道:“行了,不过现在能不能逮到不好说!我让寄杉出去试试看!”   “算了!算了!虾蟹弄些过来就行了,还是防着那群乱匪要紧。”常远想了想这么说。   小葛大人说:“看来我要多呆些日子,无论如何要吃了河豚再走。”   我给他们温了两壶我刚过来的时候酿的米酒,春梅姐那里特调的酒,我都是放在小白大夫那里,调完就直接发京城,留了些给自家喝。这次小葛大人既然是来赈灾的,我这里就不能露这种佳酿来。   常远与我配合地倒是极好,说:“我想要解馋,她都不肯给,说粮价死贵,还来酿酒?这也是葛兄你来了,她才肯拿出来。”   我笑着说道:“这是刚来那会儿酿的,那时候粮价是现在一成,幸亏我那会儿酿了些,否则你现在连解馋的都没有了!”我抱起孩子说:“你们先吃着!”      小葛大人叫住我道:“弟妹,坐下一起吧!都相熟的。来海陵的时候,听说你劝农劝桑做了不少事情,我也想听听。”   “燕娘,添副碗筷!”   “行,我让秀芳去把园子里的香椿芽给摘了,另外炒一盘蛋。”我出去让人添碗筷,加菜,顺便把孩子交给杏花带,这小子是坐不住的。   常远招待小葛大人道:“都是本地的一些小菜,你别嫌弃。”   他丝毫不客气道:“先给我来一碗饭!”   常远为他打了一碗饭,递给他,他夹了一块马鲛鱼,使劲地扒拉了两大口才说:“就这一口白米饭,我这一路行来都成了奢侈。”   常远笑他道:“你这就是胡说了不是?就算是天下大旱,这扬州府还缺东西?”   “扬州府倒是不缺,我只是穿过扬州府,没有停留,我一路是这么过来的……”他说着路线,给我们描述了一路的见闻,饿殍满地,他说:“耀亭,民不聊生啊!竟然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他的脸色十分沉重。   常远掰开馒头,夹了辣酱,一口一口地咬着吃道:“那就赈灾啊!开仓放粮,开粥厂。”   “我初出京城的时候也这么想,才到德州地界儿,那里受灾不严重,我去看那粥厂,那粥薄地就跟水一样。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去领粥,拿了小半罐。路上洒了一些,就蹲在地上大哭。我那时心想,这特么是粥吗?调浆糊还要比这个稠一点吧?当时我气势汹汹地去质问粥厂的官员,问他们知不知道,本朝律例,筷子浮起,人头落地?他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清楚,我一脚把那个粥厂的主事给踹飞了,拿了他的仓库钥匙开了粮仓,那里稻谷都见底了,而且一半稻谷一半黄沙啊!可随着我再往下走,情况只有越来越糟,你告诉我拿什么去开仓放粮,拿什么去开办粥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小葛大人满心愤慨,常远看他两碗饭已经吃了下去,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这期间还有秀芳拿进来一盘子香椿炒蛋,常远对他说:“来来,先吃一口香椿炒鸡蛋,这鸡吃得是蚂蚱,味道跟咱们京里的略有不同。”   “说起蚂蚱,你知不知道,过来的路上蝗虫遮天蔽日……”葛筠继续形容道。   常远笑着看他,这个时候已经吃了半饱的葛筠,看向常远道:“耀亭,怎么你都这样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讲法!你之前不是都跟太子爷提了很多建议吗?太子让我来找你一起商量怎么应对目前这个局势。”   “那不知道葛兄有什么高见?”常远端着酒杯,喝着酒问道。   小葛大人说道:“我唯独到了你海陵境内,才发现一切秩序井然,与你相邻的镜湖已经乱成如此模样。你这里丝毫不见恐慌,街道上的人群也并见饥民。这样情形,你来问我有什么高见。耀亭你这是要藏私吗?”   “我没有什么能多做的了,葛兄啊!说实话,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我常远殚精竭虑并且是提前了一年半的时间布局,才做到的。想要再来一个海陵,时光已经回溯不到一年多前了。我能想到的策略都及时寄给了太子。”   小葛大人站起来脸色肃然对常远说:“事已至此,已经回不到过去,你这里能不能一起想想办法?你知道沿途的那些粮仓全是空的。这些人要么饿死,要么就是如镜湖一样,成了乱匪。不用几个月,如果事态控制不住,你要知道人一多,到时候会怎么样?危及国本啊!”   常远坐着问他:“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要我怎么做?”   “常远我问你,海陵的官仓还有多少粮食?”   常远坐着回答他:“没有了!我来的时候海陵的官仓如你沿途看到的一样都是没有粮食的,就去年秋天收了一些上来,之前有外县流民进来开仓赈了灾。所以也没有了!”   “那现在海陵的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海陵的粮价比周边低了三成,不是一直在卖吗?你现在每天发的那些馒头是哪里来的?”葛筠继续问道:“你不要藏私了!都什么时候了?”   常远站了起来问他:“葛兄,你怎么说话的?我怎么藏私了?”   小葛大人对着常远说道:“你如果有粮就拿出来,先安定一下镜湖。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常远脸色不好看了,对着葛筠说道:“我现在这样叫藏私?”   葛筠看着常远这样的态度。“你要考虑大局!你不仅仅要为海陵考虑,你想想那些旱区饿死的饥民。你想想那些被煮食的婴孩!你也有妻有子,为什么就不能为那些人想上一想呢?常远我一直以为你是顾全大局的人,我一直引你为知己。”   常远呵呵一笑道:“你若是这样说,这知己一词,我看也就罢了。你让我拿出我所有的粮食吗?”   “为了多救几个人,你匀一些出来。”   “我若说不呢?”   “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呢?”   我站起来,拉了拉常远的袖子道:“阿远,好好说话!小葛大人与你是好友,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嘛?先坐下!葛大人,您也坐下,容我说两句。”   两个人慢慢地坐了下来,气氛很是紧张,我缓缓开口道:“小葛大人,您容我慢慢说来,如果不想听,我跟阿远是一样的态度,您打哪儿来回哪里去。”我看向他,希望得到他的保证。小葛大人点头。   “前年,咱们看到粮价过低。太子让阿远借着我回乡的机会来南边查看情况。那时候阿远说了什么?我记得咱们到海陵的时候,海陵也是穷困,我们还发现大量的良田都是种草。阿远连发九封信给太子,都是肺腑之言,最后太子让他留在海陵。面对如此境况,我们拿出了买掉定西侯府的钱并且将我婆婆和他先夫人的嫁妆也抵押换了钱,并且全换成了粮食,原本是想要做什么?您知道吗?”我看向他。   葛筠兄看向我问:“您说!”   我继续说道:“为了赚钱,我们可以肯定地是种草这么多,定然来年粮价会上升。春天粮价果然上涨,我们翻倍卖出。之后,我们也怕大家伙儿都吃不上饭,所以我们想出了晒盐之法,那是去年的春天。如果去年春天,太子能按照常远地计策,在沿海推行晒盐之法,种草良田恢复耕种,你知道我开给农民的收粮价格比周边府县高了多少吗?三成。我们的钱又全部压了进去。”   “你可能会说,后来这些粮食涨价了,但是我告诉你,这些粮食涨价而卖出的少,给那些身上没有一分钱,过来逃难的流民吃掉的多。所以到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拿过来六七万两银子,我们一家一当全部进去,如今还剩下多少?就是仓里的这些粮食,还有手里几千两银子!要我拿账本给你看嘛?葛大人,你嘴上激动地说,咱们也行啊!可我想问问,就现在,你刚才铮铮铁骨之下,悲天悯人之言后,你愿意拿出你的全部身家来赈济灾民吗?如果你愿意,朝廷里的大臣各个都跟常远一样,舍弃自己的身家,这个灾怎么就救不了?”我反问他。   他一下子噎住了,我说道:“常远做的这些事情,已经不是当初六七万两的本钱做的事情,是几十万俩做的事情,最后呢?明明我们可以赚地盘满钵满,我们却用这些钱养活了这一城的百姓,你自己去问问,这里的百姓有多少是本地人?还有多少是外来逃荒的?如今,我们说我们要管住海陵这些人的命已经捉襟见肘,您现在却要我们管的更多。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做,是我们已经到了极限,做不了了!”   常远坐在桌边,叹息道:“葛兄,你比我年岁大,葛相又是国之肱骨。想来见的也比我多,想得也比我多。说实在话,对于海陵春耕下去,秋收上来,基本上困局就解了。对于海陵现在的境况我自认上对得起皇恩浩荡,下对得起这里所有的百姓。你说吧!让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葛筠听了这些话,他抓住常远的手道:“贤弟啊!你一片赤诚!愚兄……”他说不出话了。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真正的悲剧,不是出现在善恶之间,而是在两难之间。”   两人看向我,我站起来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第106章   到底我们是不是亏成这样, 我私底下自然有一本账。当初买粮的钱,到后面分批出掉何止翻倍, 这些钱都是听雨在那里处理, 而春梅姐那里也是有一笔,这里也赚了不少。在海陵这里其实田皮上倒腾来去,基本上不会吃亏。不过我们低于市价卖粮, 维持这么久, 养活那么多人却是事实。随便找个人来,都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说这些出来也是经过我心内合计, 从目前他们的金融知识来说绝对是可信的。不管我自己信不信,只要你信了就行。   葛筠坐了下来对着常远叹道:“殿下也知道贤弟的赤诚之心,有些事情他也是没奈何啊!”   “我也知道殿下的难处,看到了危机而不告知, 就失了臣子的本分。所以我据实以告。葛兄, 若是最为简单的,就是让京城,扬州还有江南的那些富户,都站出来,出一臂之力。然他们能够带头捐赠银两与粮食,广开粥铺, 赈济灾民。”常远说着然并卵的提议,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人心是复杂的, 捐赠是从口袋里拿钱出来,拿出一部分是可能的, 但是要拿出大部分,一两个可能有,大部分人是不肯的。但是站在葛筠大人面前的常远说这个话一点都没错,因为他拿了他财产的大部分。所以要求别人多拿点,一点都不稀奇。   就我个人而言现在要处理好这件事情,可能更为理想的是尽兴基础建设,国家发行高息债券,募集资金用于基础建设,而基础建设的工程包给一些商人,让商人雇佣饥民,这样才是一个良性循环。跟我们让阿牛的那帮子人,进行盐田的建设,承包房屋的修缮,乃至后来的府衙修缮和窑厂的开立都是一个道理,他们有了出路了自然就不去要饭了,要饭是产生不了社会价值,而且是消耗社会成本的。这些话,我也不打算跟眼前的葛大人去说,要手把手地教会他,太难。即便是这样做,延续了大周几年的国祚又如何?   葛筠和常远还在一起闭门商量,我在外面,让寄杉带人出城去觅几个虾蟹回来。寄杉悄悄的问我:“奶奶,我等会儿是活蹦乱跳回来呢?还是挂了彩回来?”   我一愣,看向他道:“什么意思?”   “让葛大人知道,咱们这里生活不易!”他嘿嘿一笑,这家伙机灵劲儿不下与寄槐吗?   我瞪他道:“别真出事儿,带几个人一起去。咱们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你可明白?方才倒是忘记嘱咐你了!”   他笑着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去吧!”我笑了笑,他那么能耐,打不过跑还不成?想来我是多虑了。还是想想晚上吃比较实在。   到了咱们家后面的园子里,一大片的菜地,前些日子渥的韭黄,我扒拉开了上面封住的河泥,嫩黄嫩黄的颜色刚刚好,炒个肉丝。   笋丁包子来几个,再采些嫩蚕豆,剥了豆瓣炒雪菜是我们江南的本地的鲜中带甜。不知道寄杉那个家伙买什么鱼回来,海里的鱼和雪菜烧一起,那是鲜地不要不要的。   去年没什么种,种了一堆的黄豆,如今每天磨一缸豆浆,卤水家里还有,等下烧开了豆浆点一钵头的豆花,配上辣油和海陵本地的小虾干,刚刚好。   小九儿看见我在剥蚕豆,就蹲在我旁边,拿起豆子帮我一起剥,我看她弄得有模有样,就叫花儿一起过来,把豆子交给她们俩了。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能玩在一起,刚好给小九儿做个伴。雯雯如今被我派到铺子里帮忙,反正我不认为咱们家的人都是缺腿少脚的需要人伺候。   我自个儿去了厨房,把雪菜放水里漂洗,切成碎末,放着备好。拿了两个干辣椒,切了段。   “奶奶,奶奶!不得了了!寄杉哥在城外跟人打起来了!”杏花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哦,知道了!”   她看我没什么反应,再说:“奶奶,打地很厉害的!”我想想寄杉出去的时候那坏坏的笑,就放心了说:“随便他去,打累了会回来的。你们这些孩子啊!成天一会儿奶奶不好了,一会儿爷不好了,我们俩被你吓都吓死了。这些啊!都不算事儿!”   想想昨天深夜,事情做到一半,常远爬起来走了。我倒是无所谓,可常远这不进不出多难受,多来几次,身体出了问题,我一辈子的幸福,就折在他们手里了。   杏花讪讪地走了,我继续做晚饭,直到外面的姑娘们十分凄厉地惊叫,才把我给吓了出去,我长大了嘴巴合不拢,这浑身是血,是怎么回事?做戏是不是太浮夸了些?等我回过神来,才问:“寄……杉,这是怎么了?”   “奶奶,寄杉哥跟那帮子镜湖的暴民打起来了,然后就成这样了!”跟着寄杉的一个小伙子跟我说道。   寄杉倒吸了一口气,哪里有我的亲卫的风流倜傥,如今完全是一颗猪头,他嘶嘶地说道:“奶奶!”      我又气又好笑地道:“快进去歇着,杏花去请大夫了吗?”   “请了!请了!”   “没事儿,奶奶,都是皮外伤!”寄杉歪着嘴说道。我一想他这么卖力表演,要是没人看见岂不是白演了?   “杏花去请你家爷过来,说寄杉受伤了!”   “奶奶,爷和葛爷听见寄杉哥跟人打起来,立马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杏花对我说。我一听就对着寄杉说道:“那你先去歇着,等下让大夫给你看看。”   得了,看他空着双手,就是啥都没买回来。算了,我调整一下,拿点糟肉出来,顶一顶才好。我切配好了,看着时间还早,洗了洗手。   看见大夫背着个药箱进来了,我跟着他进了寄杉的屋子,大夫要揭开他的衣服瞧,那小子还不好意思道:“奶奶,您出去一下!”   “行!”   “哎呦,杉爷,您这伤地不轻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在外面听见,心里一惊,这不是演戏,这是真的啊!   等那大夫出来我问道:“老刘,寄杉怎么回事啊?”   “身上伤地挺多的,那些人真够狠的!不过还算好,背上那道口子不深,就是血流的有些多。”我听里立马走进房里,寄杉正在哼唧。   我问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没事儿!”   我板着脸问他:“什么叫没事儿!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我不是跟你说的吗?带着人出去,万一人多,就跑。买点虾蟹,要你搭上命去?”   寄杉低头说:“我正好撞见那群人在拆风车,这车子一拆,咱们那些田里的苗子不都死了吗?本来就干!我就上前劝,他们不听,就打了起来。”   “人挺多的吧?”   “还好,就几十号人!”   “你能啊!一个人打几十号不要命的。”我骂他:“寄杉啊!不管什么东西,那都是物件,你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命还是值钱。”   “我也没想会打成这样,不过我也没吃亏,奶奶,我把那领头的打了!”   我已经无语了,他这还觉得自己占了老大便宜了,人家是不要命的狂徒,他跟人去拼命?这个时候,常远带着小葛大人走了进来,常远一看见我坐在那里,他问我:“寄杉怎么样了?”   “伤地有点重,不过命还在!”我说:“你好好骂骂他,拼命三郎的架势。”   “爷!”   “躺着!那群人已经魔疯了。”常远说道:“你也该听你奶奶的,这种事情干嘛去拼命?”   看完寄杉,我走了出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到了我脚跟前,弱弱地,用袖子抹着眼泪说道:“奶奶不要怪师傅,是我不好,连累了师傅。他是为了救我才被他们劈到的。”   “行了,你师傅没事儿了,你进去看看他!”   “哦!”      自从常远打算训练乡勇,就选了几个略微有天分的孩子跟在我们那几个亲卫身边,这个孩子手眼灵活。想来也是意外,算了去杀只母鸡,给寄杉补补。   今生不同前世,在这样物质匮乏的时代生存,我珍惜每一点食物,鸡血收了起来,鸡肠剪开来细细地洗了,鸡肝,鸡胗……   “娘!”雯雯带着蕴哥儿进来,小九儿手里还抱着一条小花狗,看起来是还是小奶狗,她嘴里也叫道:“嫂嫂!看!”   说完把狗放到地上,我还蹲在地上拾掇鸡零碎,那小狗儿闻着味道,一路到我这里,我抬头看他们说:“想养小狗是吧?它要是舔到我杀的鸡,我把它炖了给你寄杉叔叔吃。”这话一说出口,小九儿就冲过来抱住了小狗,滴溜溜的大眼睛说:“嫂嫂,我们能不能养!”   “养啊!喜欢就养着,咱们家地方大。”   “能多养两只吗?”她继续毫不知情地卖萌。蕴哥儿走到我身边问:“娘!”   “养吧!你让你寄松叔,去后边儿给他们弄个窝!”我冲洗干净母鸡。就听得几个孩子欢快地叫起来。   常远走过来问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孩子们要养条狗,我同意了!”   我将母鸡斩了块,打算进厨房做晚饭,就听见春桃过来说:“奶奶,来了一队人,说要住咱们家。”   常远走出去看,我提着菜刀,跟着出去,看见小葛大人,带着他的随从大约二十来个人,一起进了咱们家。看见常远就说:“贤弟,这几日叨扰了!”   晚饭的时候,平日里我们不分主仆,都是吃一样的饭菜,人多,分成了两桌罢了。今天我看着他们带来的几个狼吞虎咽,搞得咱们家的姑娘们几乎都来不及动筷,我抬头看着小葛大人道:“您这是打算住几天啊?”   “等镜湖的事情完了,我就走!”他这么回答。   镜湖的事情,你住海陵来干嘛?我去! 第107章   秉烛夜谈这个词语从已经喝了一坛子米酒的葛筠大人嘴里说出来, 他拉着我家男人的手,对他说道:“耀亭贤弟啊!当真是读万卷书, 不如行万里路。你说着一路上走下来, 我才知道我跟那何不食肉糜的傻子没有任何区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今日一定要与你秉烛夜谈。”   常远无奈地对我笑笑,夜已经深了, 他对我说:“你先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也累了!”   “你才应该好好歇歇, 连着几天都没有个安稳觉。”我皱了皱眉头。其实我们并不想跟小葛大人关系搞得十分亲近,毕竟总有一天面皮总要剥下, 我们总会有反目的时候。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率真,他是带着一份赤子之心在做官。如同我的前世一样,家境优渥, 一路顺遂, 也就会有一份天真在。总是觉得很多困难只要我努力就一定会克服,却不知道其实大多数人还在起跑线上的时候,他已经在了终点线上。如果我不是到这个世界,我是不会知道很多情况下,即便我努力了,其实能达到温饱已经是有运气成分在内了。   所以当千里饿殍一路走来, 开仓出来粮仓半空,半是黄沙, 黄河决堤派发下来的修堤款项本身就不多,最后还一分都没有真的用到这河堤上, 他内心是崩溃的。在这个时候,他在这里遇见了常远,常远给了他一个在这样的大旱年景了不一样的答案。常远可能像是他寻找已久的一本书,他很想在这一本书了尽快地查询到答案。   我进了房,吟风已经把蕴儿小朋友清洗干净了,带着在我们的房间等着。我进去的时候,这个小子正在和吟风完翻绳。见了我非要我陪着他玩,我挑出了绳结,他正挠头不知道怎么办?   吟风边教他,边对我说:“奶奶,扬州延寿堂今儿来信了,说您让置办的伤药已经置办下去,过几日就能全到齐了。小白大夫说等到了,他会尽快炮制。”   我点了点头道:“你和小白办事儿,我都放心,我等会儿跟你爷说一下,让寄杉带人陪着你到扬州多住些时日。”   吟风一跺脚道:“奶奶这是做什么?有了听雨妹子和寄槐的事情,您就整日想要促成这个,促成那个?”   说罢,她对着蕴哥儿道:“哥儿,你阿娘让我要走!以后姑姑就不能带你了!”   这话一出,蕴儿愣了愣反应过来,扒拉住我的膝盖,只一句:“姑姑!姑姑!”叫着叫着就大哭起来,我抱起孩子对着红了眼的吟风道:“你昏了头了,去吓他做什么?我拿你当贴心人,才让你去做这些事情。这些药是为紧接下来的大乱做准备的。你和寄杉去做我才放心。”   “奶奶让寄杉一个人去便是了,何苦一定要带上我。”   我边哄着蕴儿道:“姑姑去几天就回来,要不你跟她一块儿去?不过不能跟阿娘住一起了,九儿姑姑和小花姐姐还有阿雯姐姐都不去,你去不去?。”这是威胁。   他看看我,又看看吟风,一副两难抉择,这小表情也是绝了。我拍了拍他带泪的脸:“先让姑姑走两天,过些日子阿娘带你去姑姑那里住几天,行吗?”听了这话,他想了一想,才点头,我接过吟风递过来的帕子给他擦了眼泪。   我对着吟风说道:“寄杉带几个大老爷们过去,我这里是为了保护他,毕竟世道乱了。难免让人觉得我是在看着他,再好的情分,也经不得猜想,所以你过去,你为人软和,与人为善,这样合伙才能长长久久。”   说到这里,蕴儿被瞌睡虫给找上了。吟风点点头道:“我去便是,奶奶这里如今都是新近一两年的人,我也不放心。”她接过蕴儿抱着他到了小床上,掀开了被子,把他轻轻地放下,再盖上被子,直起身来面对我。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倒是不放心你,我风里来雨里去的,说实话与那林家母子在一起,也过了下来。你不如听雨那般泼辣,不过人是被环境给逼出来的,你不去试试,你是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顺便也让寄杉去养两天,这次伤地有些重。”   洗完澡我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将头发用帕子略微绑了一下,到书桌前铺开了纸,提笔给春梅姐写信,我让她开始收缩一些业务,毕竟世道开始不稳,虽然酝酿到京城要很久,但是反应的时间上,需要打一些提前量。   又给寄槐和听雨写信去,临州那里庄子已经扩大了几倍在饥荒的日子里,很多有十几二十亩地的农民也开始不得不卖地,只为了能有一口粮食。听雨和寄槐收了一部分的农田,还有部分他们却是用借粮的方式,跟当地的农民做了交换,现在借他们一斗,明年种出来的庄稼还一斗。这自然是亏本的买卖,不过临州这里的粮食大部分经过转手,赚地盘满钵满,这些算是帮本地的农家度过难关。赚钱的同时要兼顾社会责任。   我让听雨用百亩地种植玫瑰,也收了不少流民作为长工,酿酒需要时间,从收玫瑰花到酿成,到窖藏,没有七八年味道不会独特而醇厚。   这一写就听更鼓声传来,已经了半夜三更天了,我站起来伸了伸腰,在这时,门口传来门臼的吱呀声,我转头看去,常远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看到我问:“怎么还没睡?”   “想了些主意,一时兴奋所以没有睡下。怎么不谈了?”   “他醉了!”常远摇了摇头道:“也是难为他,手里没钱,下边有推诿,这样想要做点子事情,不容易。”   “他人不错!”   “是不错,前生他为我奔走,竭尽全力。”   “唉……”我叹了一叹,这样的人注定是一个理想者,在王朝的颓败的末期,会被现实一点一点剥去身上的那一层层的理想,抑郁而终。   我推了推他,时辰太晚,他还不去好好洗个澡?他进了净房,我原想着在床上躺着等他,谁想才沾着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他贴上来,我咕哝着:“累了,明儿赶早吧!”   蕴儿的声音,这小子要起床撒尿,平日里晚上起夜大多常远怜惜我,他爬起来带孩子去。今日我想着他连着几天都没好好睡,是以坐了起来对孩子说道:“蕴儿,等等!阿娘来了!”   等我带孩子上完净房,我自己也小解了一下,洗了手。掀开了帐子,要跨过他的身体,往里躺下,这时被他往身上一拉,稳稳地落在他的身上。看见他眼目清亮地看着我,我还想跟他说,让他赶紧补眠。他却对我上下其手,身上的衣襟已经扯开,在他或轻或重的力道之下,只能万事具依了他。   贴靠在他的胸膛上,他搂着我说:“这一回,最好要个姑娘。我倒是想看看,如你所说的你的前世那样,骄傲,张扬,善良却又带着点任性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模样。”   我想了想道:“养成那样?你可知道我在那个世界,都没有能找到可以携手一生的人。若是在这里,谁敢娶!”   “没人娶也没什么,咱俩养着,蕴儿护着,她喜欢怎么过就怎么过。你说呢?”他说道。   我笑着说道:“你看我不就成了吗?”   他抓起我的手放在嘴唇上,亲了一口,那语气十分悠远道:“不一样。”他翻身压我身上道:“你吃过太多的苦。若是可以我但愿你从未经历过这辈子的那些。”   “小葛大人过来,让你感慨了!若说一切都是为了和你相守,那么这些经历也就不算什么。更何况,当年虽然年岁不小,却未曾体味过底层大众的生活,这些经历现下倒是觉得难能可贵。”我捧起他的脸道:“反正要是生了女儿,想来我们也会养成那样的。”   我俩喁喁私语些夫妻间的情话,不久曙光透过窗纱一缕缕地斜落在地上。   我俩早锻炼回来,他去找了葛筠,一起去自家铺子里吃个早饭,我今日吃着碗里的面条,却想着等下半年红薯收成好了,我能不能浪费些,做些薯粉,到时候早晨一碗酸辣汤粉,定然十分开胃。   “太太,您家来亲戚了?”相熟的邻里陆续过来吃早餐,他们总是喜欢先与我打招呼,大约我平日脸上都带着笑,而常远严肃些的缘故。我笑着说道:“是啊!是京里阿远的老朋友。”   “太爷的朋友,果然跟太爷一样,长得,长得十分好看!”那大爷找不出什么形容词,说一句好看,就是最好的夸赞了,常远捎带得了这个夸赞,他对着那大爷略微扯了丝微笑。   春桃走过去问:“大爷,今儿想吃什么?”   “烧饼,豆浆!”大爷呵呵一笑,坐了下来:“再给我来两块卤鸭肝可好?”   “自然是好!您等着!”春桃脚步轻快地进去给大爷拿他的吃食。   “你将这里治理成了世外桃源!”小葛大人再次感慨。   常远却是呼噜噜地将他的一大碗辣肉丁面,热气腾腾地吃了下去,从怀里掏出了棉帕,擦了擦嘴。他嘴里催促道:“你快吃吧!吃完了,你该干啥干啥去。我要出城去看看,燕娘也要城里转一圈。”   看着常远一脸不耐烦,葛筠气郁道:“你这人也真是,我好好跟你商量,你整日要赶我做什么?”   我呵呵一笑道:“他看着你带着许多人,待久了不知道要吃掉我们多少粮食!”   “你们夫妻俩真是一样,小气!”他气冲冲地说道。   “这位客人,你是外乡人吧?咱们……”原本葛筠的一句话,那是半真不假,但是到了邻里耳朵里却不是这么个味儿,好似他说了什么不该的话,被他们围住开始跟他洗脑。   我俩看着葛筠大人一脸无奈,只能随他去,我和常远分别,刚好阿爹带了二十来个人跟着常远往外走。我也带着吟风和杏花,寄杉身上带伤,寄松就跟着我,我也带人去巡视。   盐户挂记着家里的盐无人收,毕竟现在天气晴好,盐田里天天都可以用推子将白花花的盐堆成小山。而农户则是看着天气这么好,家里的苗要是水车的车上来的水不够该怎么办?   我安慰他们说道:“你们且放心,你们家的男人们,根据你们家地方,一天一轮换,去看家里的田呢,盐田每天也有人会去纳潮。定然是不及之前你们自己在家那样管地精细,但是大约的还是管着的。我比你们更舍不得粮食不是?再吃下去,我都快撑不到秋天了,万一秋天没收成,那可惨了!”   我这么一说又激起了他们的想法说道:“奶奶,还有咱们家那些鸡鸭,怎么办?”这时候我不太好意思地告诉他们,那群饥民,每天就靠吃鸡过日子。一听这话,可把我们这群乡亲给激怒了,那都是防治蝗虫的鸡鸭,还是给他们产蛋的鸡鸭,自己都舍不得吃,怎么就被人给吃了呢!   我又开始跟他们解释,人在比什么都好,不过确实得把那些鸡鸭收集起来集中看管,否则被他们吃了去,到底这里有吃得,赖着不走也是问题……   “奶奶,不好了!”   我听见这话,耳朵老茧都起来了,转身让人停住,慢慢说,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葛大人被镜湖的乱匪给抓走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108章   “爷让您马上回家, 要跟您商量!”   听见这话,我匆匆转身, 快步回家。到了家中, 常远站在那里神色肃然,见我进来,迎了过来, 我问:“怎么回事?葛家的护卫都是吃素的吗?连他们的主子都护不住?”   “燕娘, 这恐怕是葛筠的一个计,他让我想办法解决这镜湖之乱, 被我拒绝了。昨晚他曾经多次跟我说这里无兵可用,如果等朝廷派来剿匪,恐怕匪患已经无法收拾。”   “你说他以身涉险!”   “没错,他在赌我一定会救他, 如果救他就跟那群匪徒完全成了对立面, 如果成了对立面,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剿灭这帮匪徒。”   “他以为你没有尽力?他凭什么这么认为?”好吧,我们是没有尽力。但是从职责来说咱们不是已经超额完成任务,所以能者多劳,干死算数。   “倒也未必, 愿意拿出命来博,就为了朝廷的安危。他要拉着我一起拿命来博。”   我骂道:“神经病!有本事自己去剿灭, 自己没本事,拉着你算什么意思。那要是博不来呢?那群人已经杀了人, 到这个时候,他们没有退路,被抓就是处斩,所以到现在都是亡命之徒了。”   “如果博不来,他死了,无论如何重臣之子,朝廷钦差之死,无论怎么样朝廷都会速速派兵来剿匪。也许他赌的是这一条路吧?”   常远牵着我的手道:“我现在跟你说,如果按照咱们手里的这些人,铁定能够将镜湖的乱民剿灭,这个毋庸置疑。但是这样一来,我们无疑就是跟朝廷摊牌,咱们的人完全不输于乱匪。这样我们就会成为朝廷的心头之患。所以无论如何,万兄那里也好,阿牛那里也行,那些人绝对不能卷进来。我就带几个人,去把他想办法救出来。你去跟苏老哥和阿牛说清楚,不要轻举妄动。让苏老哥通知一下万兄。”   我深吸一口气问他:“万一要是你遇到危险呢?”   “哪件事情不冒险?”常远摸了摸我的头道:“如果暴露了,不仅是咱们,外祖那里本来就有猜忌,你说会成什么样子。我们只能努力做到最好,不要去想其他。”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有什么问题,咱们这一辈子没有欠谁,你没必要为了他去拼命。你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可明白?”   “放心吧!他在我心里还赶不上一个小九儿,真要不对劲,该放手我还是会放手的。”他给了我一个眼神,说完带着人走了。   我脚步极快地跑到苏家,顺便让人去把阿牛给找来,老苏看我脸色凝重地过来,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据实已告,他听了之后,拍桌子道:“他自己要送死,管他做什么?”   我看着他们说道:“话虽如此,但是他是朝廷钦差,如果在咱们地界上出了事情,到时候海陵就麻烦了!另外他跟阿远在京中关系十分要好,作为兄弟,不管是不是给挖的坑,总要救他的。”   “麻烦咱也不怕!不过常兄弟就是这样的为人,肯定是不会让自己的好友遭难的。这个王八犊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要拖常兄弟下水。可万一常兄弟那里……”老苏可能觉得说话不太对,他顿了顿,强调道:“我是说万一,常兄弟真要不敌,毕竟他才带了那么几个人吧?”   “他说他会跑!”   “弟妇,万一跑不掉呢?”老苏再问我,阿牛应声道:“对啊!奶奶,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样,难道咱们眼睁睁看他……”说道这里他停顿了。   我看着他静默,内心沉思,我不可能让常远出事,这里我们有的实力,镜湖的这些乌合之众当然不是问题。实在不行以暴制暴,瞬间完成镇压也不是难事。难的是,要暴露。我深吸一口气道:“苏大哥,你跑一趟清风寨,跟万大哥说一声,让他带人接应一下常远,如果事情可控他不要介入。如果不可控,除了把咱们的人带出来之外,葛家的人,趁乱全部杀了,一个都不能留。”   苏老哥倒吸一口冷气,再次跟我确认问:“葛家的一个不留?”   我咽了咽口水道:“如果非要我们的人出现,那么葛家的凡是看见的人,都杀了吧!如果朝廷知道常远咱们这里的乡勇战斗力比一般的朝廷兵丁还厉害,那就麻烦了。更何况如果万大哥让他们知晓,更是一宗罪。阿远想来跟您说过,朝廷十分猜忌三家武将,常远背后却是有两家。而小葛大人虽然是阿远的朋友,但是他却是朝中重臣之子,太子的亲信。所以如果实在不行趁乱杀了,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安排,如果不杀,他未必会说,他下面的人保不齐有太子的人,到时候太子可能将我们往最坏的地方猜。”   圣人和太子对于这些流民造反,还能忍一忍,但是对于孟家却是时时刻刻都提防的,那里会给时间,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会往最坏的地方猜。   “弟妇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办!我立刻去找万兄。阿牛,你也回去,让你的兄弟换上以前要饭的装束,看情况,如有必要,混在镜湖的那帮子人里面,常兄弟是咱们认的头。他不能出事。”老苏说的没错,常远不能出事,一旦出事,这里换人,所有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全部白费,海陵和镜湖一样立马就乱了,所以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老哥,谢谢!”我对他说道,凡事我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当然最好是常远能够默默地将那个不要命的葛筠给救回来。   跟他们说好,我一个人走到西门城门口,走上城楼,我双手抱胸看着城楼之下。阿牛带着十来个人出了城去,我看向天空,还是那般天高云淡。   “燕娘!”阿娘的声音传来,我转头看向她,她从楼梯口走了出来。她站在我身边,问道:“是不是有些心神不宁?”   我没有回答她,她说:“那是你没有经历过他们出征的日子,远在千里之外,过来的消息起码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了。可即便是这样,能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可是又怕新的消息过来。”   “阿娘,我知道。我只是在这里看看。”   “走吧!回家去等,看着孩子,烧一桌子菜,时间会好过一些。”阿娘挽着我,对我说道。   我看向阿娘,对她笑了笑说:“我先等等吧?”她摇了摇头对我说:“你早点回家。”我点点头。   我几乎一动不动地看着城墙的影子一点点偏过去,看着日头往西过去,直到天边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才看见远处一队人马,那马行地很慢,寄松往前骑着马冲过来,跟我挥手,我飞快地从楼梯上往下跑去,城门已经打开,寄松下马道:“爷为了救葛大人,被砍了一刀,不算重,让我先跟奶奶说一声。”   “知道了!你先去请刘大夫!我在这里等你家爷!”我对他说,没有动用万兄的人,只有这么几个人回来,就证明事情不算太大……   等了大约一刻钟,大队人马才到了城门口,前面的马匹分开,常远面无血色略有些颓然地坐在马背上,他扯了一张笑脸道:“无大碍!”我接过小厮手里的缰绳,默默地牵着马回家。   “燕娘,真没事儿!”常远再说了一声,他挣扎着要下马,被我一瞪说:“消停些!”我看向队伍里居然还有李家的那个长子,跟在葛筠身后。我看向了葛筠,又看了一眼那个李家的长子。队伍后面的马上还挂着几个人的尸体,有葛家的,有我们这里的。   进了城,李家的两个孩子扑倒了他们兄长面前,大叫:“哥哥!”三兄妹抱在一起大哭。   常远身边的一个衙役,看见这个景象,冲到了那个李家兄妹面前,推开了李家两个小的,揪住了李家长子的领子,上去就是两个耳刮子:“你个小王八羔子!”   “老许!”有人拉住那个衙役,对他说道:“算了!算了!”   到家门口,常远先进去,葛筠要跟上,伸手拦住道:“葛大人且慢!”他抬头看我。   我对着他说道:“葛大人,请去海陵的馆驿休息!”   “弟妹!”   “葛大人,你们葛家少了你一个,搏一个忠君之名倒也不亏。咱们家也好,海陵也好,常远都是顶梁柱。葛大人,我们没办法陪你这样玩命。以后您和我们家还是少牵扯地为好。”我看向身边的人道:“从现在起,这位葛大人和他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是!”      常远侧躺在榻上,肩膀上一片皮肉翻飞,本来背上就有一道一尺来长的伤疤,如今交错着更是狰狞恐怖。刘大夫给他敷上伤药,刘大夫跟我说道:“太太,给太爷多做点补血的吃食。让他补补!”      等人都走完了,我坐在床沿上,常远拉着我的手,道:“没事,这样也好,让他见了之后,心怀愧疚而走。”   我深吸一口气道:“幸好你没事,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他看向我,突然之间似乎恍然:“你不会想杀了他?”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第109章   他才笑出声, 就嘶嘶地喊疼,说道:“燕娘, 这等事情, 以后让我来做。”   “你怎么做?”   “算了!不细说了,你且去安排,打开城门, 让大家伙儿都可以回家了!”   “怎么能回家了?”我问出声, 却听见他已经打起呼噜,无奈只能出去抓来寄松问, 总要知道前因后果,随随便便,我怎么能做决定?   寄松正在给几个姑娘劈柴,干活恐怕是热了, 上衣脱了之后, 浑身肌肉纠结,我看着春桃的小圆脸,红彤彤的欲语还羞,我看着天上的弯月,被一块云轻轻地飘了过去挡住,我叫道:“寄松, 你过来!”我决不允许,以后常远来这一招。   他拿起旁边的衣服擦了擦汗, 穿上到我身边来问:“奶奶!”   “寄松哥,我先拿进去了啊!”   “拿进去吧!”他对着春桃笑了笑, 春桃半羞地低头,抱着柴往里走。   “你爷说,城里的百姓可以回家了,怎么回事?”   “爷今日枪逼到了镜湖之乱首领的喉咙口,那首领答应放了葛大人,会离开海陵!”   “他们的话,你们也信?”   “爷说,要是不走,他会夜里去直接取他首级!”   “葛筠亲眼看见的?”   “嗯!”   “那他没逼你爷杀了那首领?”   “他喊了,爷不听他的,让他闭嘴。后来,放了葛筠的时候,那首领不讲信用,提刀偷袭咱们爷,咱们爷被他砍了一刀。爷也一脚将他踹地半死,跟他说道:“你信不信,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轻易取你首级!”,这样下来那人才服帖说,今晚带人离开海陵,绝不再返回海陵。”听着寄送平淡地叙述,我的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幅画面,能说真是帅吗?   又是一天过去,春桃喊我出门去看,天色还是微微明,我看到的是葛筠站在门口。他看见我问道:“弟妹,耀亭如何了?”   “他怎么样,不劳您挂心!”   “我想见他一面,烦请与他说一声!”他好似有种和我讲不清楚的样子,神情烦乱地说:“弟妹,有些事□□关家国,并非你一个妇人能明白,我不欲与你计较,你也不要对于朝廷政事有所指摘,对你没好处。”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是吗?”   “燕娘!”我看见常远站在房门口,我疾步走过去道:“出来身上也不披件外衣,早晚还是寒凉!”进去拿了件外衫展开给他,慢慢穿上。   “耀亭!”   “葛大人!”   “耀亭,我还是要与你长谈一次。”葛筠绕过我,直接站在常远面前说道。   “也好!我想有些事情我也要与您说清楚!葛大人随我来!”常远转身。   我看他们要聊,想着就去铺子里吃两口。突然听见常远叫我:“燕娘,你也进来!”   我转身望向他,他们谈的事情,我在现场是不是不太好,尤其是葛筠那一脸便秘模样。   “葛大人请!”他站在厅堂门口,又用他那左手招手道:“快过来!”我走到他身边,跟着他入了内。   他和葛筠坐定,我坐在了下首的位子,他开口问道:“不知道葛大人有何指教?”   “耀亭!”葛筠开口叫他之后又转头看向我说:“是不是让弟妹回避一下。”   常远扯开面皮笑了笑问道:“我与燕娘无论什么事情,都商量决定,我这人执拗,她倒是比我更通些情理。若是你想要让我改变什么,她在身边倒是能帮你一二。”   “家国之事,你也让她拿捏?你不怕自己毁在妇人之手?”   “你还未曾说,怎知我就毁在妇人之手?旁的不说,就这海陵的盐田,就是她出的主意。千年以来都是煮海得盐,她的这一个想法,你可知省了多少劳力?”   葛筠看起来是无法改变常远的想法,说道:“你被这妇人缠地浑身的血性全无,当年你纵马西山的时候忘记了吗?你忘记了自己身上流着定西侯府与靖国公府的血吗?是十五岁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常远吗?”   我一直觉得自己十分明白事理,对于常远是个贤内助,没想到在这葛大人看来我简直蚀了英雄骨的妖姬,难道我的颜值高到了如斯地步?   “然后呢?葛大人以为我该如何?”   “以你之能,若能纠集海陵城中的壮丁,何愁不能平定镜湖之乱。如今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仅仅因为平乱非县官所管辖之事,哪怕我苦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你,你也断然拒绝。任凭事态扩大,还放走了那匪首。你知道那匪首一旦到了其他县府,那是干柴遇见烈火,一点就着,几个县府一走,还会是现在他们几百人的一个队伍吗?几万的人马都有可能,到时候大周朝就危矣!所以我才不顾自己的安危,去落入他们的手里,你竟然……竟然……,常远如果事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须得为这件事情负责。”葛筠说到激动之处,拍起了桌子。   常远哈哈大笑,笑到不可遏制,我担心道:“当心伤口!”   他止住了笑,咬了咬牙,问葛筠道:“我十五岁上战场的事情居然还有人记得!在京城里我就是一个克死祖父,克死亲娘,克死原配,愚笨不堪,不得父亲喜爱,嫡长子却连世子之位都一直没有的废人。一样的嫡长子,葛家因为你中状元而连摆了三天酒宴。而我沙场用命拼来的校尉之职,回到家中,等我的是家法,是荆条道道抽到血肉模糊。你道为什么?你以为我父亲不知道我之能吗?”   常远站起来,闭上眼,再睁开:“我从头开始读经史书,我开始努力想要转成文官,我想让所有人都忘记我曾经在沙场上建过功勋。我身上流着两位战将的血,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你不明白吗?如果我带人去抗击暴民,无疑会很快解决这个事态。不过你觉得太子和圣人,希望常家和孟家再出一个能征善战的人吗?”   “你什么意思?”   “想想定西侯府,是怎么散的?我连祖宅都卖了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为什么我拼尽全力也要让海陵成为旱灾之时的世外桃源。我想要重建一个常家,一个靠着政绩的书香常家。我的孩子不会为了自己多打了胜仗而被自己的父亲抽。你让我现在去平乱,平完乱。咱们一家子就到头了不说,我还怕连累我外祖。你以为我外祖为什么自请镇守边关,他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跑去风沙漫天的漠北。往小了说事关常孟两家的生死,往大了说是为君分忧。常家和孟家不该再出猛将了!”常远走到葛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葛筠呐呐的道:“不能吧?”   “不能?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咱们这些凭着一身鲜血保卫家国的人,见了同品级的文官还要磕头?大周朝重文轻武是为什么?我这次的愚蠢就是仗着自己这一身武功,还去救了李家的那几个孩子,还要来救你!平乱这个大功,自有朝中的新贵来领,绝对不能是我这种勋贵之子卷土重来,你可知道?这些话,都是我剖心挖肺之言。这些话都是心知肚明,不能说破。但愿你是真的不明白,若是你明明知道是这样,还一昧让我往前冲,我不知道你算是什么人?”   葛筠呆在那里,我不知道他的呆,是真的被常远的话醍醐灌顶,还是没想到一个武夫的常远竟然能分析清楚圣人的所想,我但愿他是保有一份赤子之心的后者,他站起来弯腰对着常远道:“多谢贤弟救命之恩!”   常远弯腰,一只手因为不便所以没有作揖道:“葛兄若是念及这点子情义,万望在殿下面前多替我提治县之策,我实不愿再带兵。”   “我晓得了!”脸色苍白的葛筠回了常远一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走出我家门口的时候,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寄松将他捞了起来,掐着人中许久才悠悠转醒,这个时候老刘大夫慌忙地奔了过来,搭上了葛大人的脉搏,又问他:“大人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恍然,虽然他以身饲虎,但是到底是害怕地,既然是饥民成了暴民,他们都没吃饱呢,怎么可能给他吃?可能昨日被我赶了出去,又没走,在门外又想了一夜,费了脑子,就更加饥寒交迫了。   铺子就在旁边,他醒来要走,我对他说道:“葛大人,喝口粥再走!”我让秀芳端了一碗粥给他。   这个时候,旁边的那些村民陆陆续续开始路过咱们铺子,有的过来买两个包子,有的过来吃个面条,我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有人知道了常远昨天事情,跟我打听他们的县太爷的情况:“没事,没事,过两天就能去您的盐田看了!阿婶放心,快回去吧!没有您在身边可把大叔给累坏了,一个人照顾那么多盐田。”   “不知道,我那麦田如何了,那些杀千刀的,没给我弄坏吧?”   “风车可能坏了,要回去修一修,车点水。其他应该没什么!”我边吃面边回答她。   一听到这个,她立马带着她的儿女道:“快回家去!”   常远也出来了,一下子老老少少都跟他打招呼,问他怎么样,他呵呵笑道:“没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大家伙儿别担心我了,回去看看自家男人把鸡鸭照顾地如何了?别几天不见少了大半。”   这么一说,又加快了好多人的脚步,他用左手不太利索地挑起了面,挑了两下,脸就绿了,面条完全不配合。这个时候有人说道:“太爷,让太太喂您不就成了。”   “给我快滚!我夹不起面,揍你还是有力气的!”   “县太爷发怒了!咱们快走,等下要挨揍!”   “这小子!”说完,他继续吃面。   我旁边那位大姐在吃早餐,要了一碗小米粥,配上了一个烧饼,咱们家的酱菜是免费且不限量地供应,她也不怕齁死,一口粥一大口酱菜。我问她:“大姐!你不怕咸啊!”   “盐要花钱买,多吃两口,回去吃淡点儿。”占便宜如此理所应当,嗯!也是个奇葩。我无奈一笑。   葛筠吃完站了起来,与常远道别,常远抬了抬眼皮点了点头,不复赘言。 第110章   这一年春旱持续到了夏初, 原本以为进入夏季,老天总要下点雨意思意思, 但是河水清凌凌地如猫眼, 河边的地上一块一块板结的土地在烈日地只考下开始龟裂,走过去一条条晒干的鱼嵌在泥缝里。唯独盐工们都喜滋滋地收着白花花的盐,天越热, 越干, 这盐的产量就越高。   如果洒一把孜然,这外面的青石板上可以烤肉了。一盆盆的黄豆酱里, 放上用盐腌制去水菜瓜,在太阳底下暴晒两日,那就是鲜嫩爽脆的酱瓜。早上烧了一大锅子的饭,盛在竹编的饭篮里, 挂在梁上, 吃饭的时候冷饭一碗,倒入冷茶,再夹上一块酱瓜,其他的菜都成了多余,这样的酷暑里,我自认为最舒坦的吃法。   下午太阳往西, 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桶冰凉的水,冲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我家那几个傻孩子欢快的在叫着。孩子就是孩子,哪里识得愁滋味。   眼看天上的老虎开始减了威势, 我招了招手,上了马车,如今这马车我也是改良了,改良了什么?就是四周拆了栏板,成了敞篷车。一路上,打着招呼往外。到了庄子上,孩子们跳了下来,我抱下了蕴儿,让九儿和雯雯带着他玩去。   身边是庄子里的几个农人陪我进地里走着,如今干旱,光靠风力水车已经无法满足庄稼的用水需求,所以老牛头上戴着眼罩,赶着转圈圈。   “奶奶,这红薯苗子倒是耐旱些,您看长的十分茂盛。”我随着他的手看去,是一片红薯田却是长得郁郁葱葱。   “老张啊!禾苗你倒是育好了。可这插秧该是什么时候呢?”我问老张。   “奶奶,我不正愁着吗?这么旱,得跑死多少头牛啊!”老张也是愁眉不展,“要是再不种下去,今年的稻谷收成就不行了。”   我眯着眼看着碧蓝的天空,当真如洗,几朵白云高远而轻浮。已经组织了人力抗旱,但是人的力量毕竟渺小。要是明年咱们还能试试麦茬薯,那倒是不用那么多的水。只是今年来不及了。   我跟着老张兜了一圈,说实话,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祈祷上天能给天下苍生一条活路。能降些雨,等我回到庄子里,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车子,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那里跟咱们庄上的人说话,我叫了一声:“老袁!”   正是我们之前的庄头,回了泗县的老袁,老袁见了我,扑倒在地跪下失声痛哭:“奶奶!我对不住您啊!”   “怎么了!起来好好说!”我让老张把老袁给扶起来,他哭了个痛快之后才收了眼泪道:“您给我的那些种子,如今全都没了!原本春天拍了蚂蚱,可谁想到了夏天,老天还是滴水不下,那些稻谷种子,原本想要下地的,半个月前,被人全数抢了去,地里只种了些红薯,那里实在没水……”   “这本就是靠天吃饭的活,能怨得谁来?”我叹一声道:“一路上该饿了吧?去里面吃点东西,庄子里刚好缺人手,你回来了正好,老张管红薯地,你来管稻田吧?”他能力确实出众,但是人离开了之后,老张已经被提拔起来,这个时候回来总不能把位子再让给他来。红薯好管理也重要顺顺利利的,给老张管,稻田还在一筹莫展中,给他管。对于老张是把包袱给甩了,对于老袁却是委以重任。   老袁抬头看我,我勉励他,让他加油。既然是冒险,愿赌服输这个事情,总该接受不是。   晚上我正为了今年的秋粮发愁,常远在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问他是不是天气太热,胃口不好?我给他敲开了一个咸鸭蛋,给他一小碟子刚从酱缸里拖出来的酱瓜。   他拿起筷子,拨拉开来咸鸭蛋,一股橙黄色的油滴落在了白米饭上,常远夹起一口米饭,塞进嘴里,他慢慢地咀嚼,我夹起一块红烧鱼,放在饭上,扒拉起了米饭。他吃了两口,停了下来问我:“燕娘,人饿到极致是什么感觉?”   我咬着筷子回忆,当初老爹初逝,给他看病掏空了家里仅有的银两,柳氏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粮价又贵,我给人做洗衣做苦力,饥寒交迫之下,那感觉是这样的:“胃里空荡荡的,想着随便塞点进去总是好的,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那你会吃什么?”   “幸亏江南东西多,水边的茭白,掰一根上来塞嘴里也好。高粱秆子,不是那种甜的,是喂牛的,去偷两根出来放嘴巴里面嚼嚼。”我笑了一笑道:“婶儿他们可怜我塞两块豆饼给我,吃几口也能撑几天。不过那样的日子不多,后来我去人后厨帮忙,机灵又勤快。后厨吗?总有各种各样吃的。从那以后就没有真正地饿过肚子。”   常远放下碗筷道:“你知道菜人吗?”   我刚夹起的一块酱瓜掉进了碗里,说:“人吃人?”   “这几日,我跑外边儿,就离开咱们海陵三十里开外的地方,我看见一个老者拿着一块肉正在啃,边啃边哭。我看这一地的荒芜之上,怎么会有大啖炙肉,便上前去问他。却看见他吐在地上的骨头。那是人骨,若是不问也就罢了,问了更是让人胆战心寒。他的女儿在走的时候掉了队,被后面的人活生生地打死,然后他看着他们烤了他的女儿,要了一块肉来吃。”   他这话一出来,我恶心地翻江倒海,放下碗筷就冲出去吐了个干净,吐完了,胃里还是泛着难受,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没有了力气。   常远在我身后帮我撸着背,说:“这是怎么了?”我突然真的很佩服他,亲眼见了居然回来还能吃得下东西,我已经不行了。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夏天吃东西尤其要讲究,不能生的冷的随便乱吃,是不是瓜果吃多了?”他扶着我进了房间在竹躺椅上坐下。   我皱着眉头想,不至于啊!夏天了,凉拌的,瓜果什么的固然是多吃一些,可越是这样,我越是在意,家里也算是做餐饮的。碗筷都是隔夜高温煮过,所有的凉拌菜都用凉开水过过,案板也是生熟分开,熟案板也是高温消毒……   我想了一圈,常远坐在我身边,说道:“要不我帮你刮一刮痧,看看是不是能轻松点?”我一想,也行,下来去了那春凳上趴着,他拿了牛角刮板和油,又端了张凳子过来。去将门窗都关上,我在那里抱怨:“关上了一点风都吹不进来,要热死。”他又去把靠着荷塘的窗子给开开来。   一阵清风吹进来,我说:“他们说这个园子闹鬼,你说我是不是中邪了!”   “中什么邪?你看了那菜人市,就知道了,从孩子到女人,都可以跟牲口一样被宰来卖!”他一边说,一边让我把外面薄衫给脱了,就留了个肚兜,继续趴好,听他说:“你不知道,还有人来卖女婴的,就是抱在手里的两三个月大的婴儿,看了这个,你觉得到底是应该人怕鬼,还是鬼怕人?”   “两三个月?婴儿?”我突然灵光闪现,一想到可爱粉嫩的孩子被……,嘴巴里酸水又泛了起来,张口又要吐了,他拿了铜盆来接,我除了呕地眼泪鼻涕都出来,却没呕出来啥,坐了起来,方才灵光提醒我,没有做措施的前提下,亲戚迟迟未见到访,我居然忘记了这一茬,深吸了一口气说:“常远,貌似小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对啊,怎么没有想起这个?我去叫刘大夫过来把把脉。”   我招呼他说:“回来!回来!这点事情叫什么大夫,我自己什么时候小日子,难道还不清楚?”这话说出去的时候,我有那么点心虚,好在他也没反应过来。   “既然是有了,你每天就不能这么奔忙了!好好在家里安胎。”常远跟我说。   “那哪儿行啊?今年旱成这样,我总得……”   他打断我说道:“这些事情,让庄子上的人过来跟你说就是了。你不要亲自跑了……”我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话,渐渐地眼皮不支……   我睁开眼的时候,身上一张细布的毯子,窗外月光洒了进来,我问常远:“什么时辰了?”一摸胸口,都是汗,这天气,真要热死人了。   常远问我:“二更天了,秀芳给你熬了粥,我去拿!”   我肚子里是空的,嘴巴里是淡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我怀蕴儿的时候,好似没这么难受。我把话说出来。他端着粥道:“你啊!跟我一样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时候你挺苦的,我不在身边,还有一家子人要伺候。”   他舀起一勺粥喂我道:“不烫了,来吃吧!”   我闻了闻有点油的味道,想要拒了,又想想怀孩子么,还不是应该吐了吃,吃了再吐?该吃的还是要吃,就这么着把一碗鸡粥给吃了下去。耐了不到一刻,又稀里哗啦地全吐了,常远端着盆子出去,房间里一股子我吐的酸味儿,常远将南边的窗子也打开,我拿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总算觉得有些舒坦了。   从这一天开始,我这个无肉不欢的人,开始跟肉犯冲,桌上见不得猪牛羊肉,一点点都闻不得,只能靠着鸡鸭鱼虾过日子,常远时常说,幸亏咱们海陵沿着江靠着海。 第111章   看着越放越长的井绳, 我心头越来越烦躁。海陵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周边的县府的灾民都把海陵作为最后的活命的机会。镜湖成了那样, 我根本没有机会去镜湖包田种地, 去年是靠我之前的存粮才过了下去,今年老天这样,增加了这么多人, 难道最后的结果是大家一起饿死?   我的脑子里冒出了很多招数, 所有有效的招数都是在工业时代才能具备的,没有电力, 谈什么机械。我绞尽脑汁,出来的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越是焦虑,我就越吃不下, 睡不好, 短短十来天功夫,就瘦了一圈,我知道作为孕妇,很危险,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怎么办呢?   常远看不下去了说:“出去田地里跑, 即便做不了什么?每天跟人多说说话,心里也有能踏实些, 别在家里呆着,你会魔怔的。”   我有气无力, 却又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即便是难受也出去看看,兴许走走会好些。权当散心。再说了受灾的人这么多,我管得过来吗?   听了他的话,我开始满海陵走,从外面的庄子上回来进了城门,下了马车,喝了两口水。在街道内走,之前海陵街头的流民,只要一出现就被安排去工坊与农庄或者阿牛那个黑砖窑也可以。   现在却是老弱病残的人坐在各个街道的阴凉的角落里,这不小河旁的柳树底下坐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那两人都是瘦脱了人形的。我从不主张无谓的舍粥,认为这不是一条正确的路,但是对于这些老弱,该怎么办?难道看他们活活的饿死吗?   那皮包了骨头的一老一幼突然冲了过来,吓了我一跳,跪在我面前:“求太太行行好!带这孩子去,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我看着眼睛深深凹进去的孩子,张口又闭上,理智让我拒绝,但是我如何开口,反过来要收留这个口子又怎么开?   几个月前,我还能无压力地带回花儿,可是现在,现在。那孩子仰着头看我,唯独这乌溜溜的大眼珠子让人看上去还是活的,身上好几处都是溃烂的皮肤,他就比我家儿子大个一两岁吧?   孩子还不懂事,但是那老者浑浊的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我,那老者看我还不答应,带着哭不出的绝望给我嗑了两个头,这两个头嗑地莫名其妙,但是又如鼓槌敲在我的胸口。   他缓慢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拉着孩子的手说:“娃啊!咱们走吧!”看着一老一幼,老的佝偻着背,小的如骷髅,我实在硬不起心肠。   “老丈且留步!”那老者转过头来,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说道:“孩子留下吧!”      那老者眼里放了光,将孩子带到我面前说:“娃儿,给太太磕头!以后你生死都是太太家的人。”那孩子不懂什么,叫他磕头就磕头。   我问他:“老丈,这娃儿叫什么?”   “赵曦,东曦即驾的曦。”那老者说出了这个名字,不是一般乡里人的牛啊,狗啊的!   “几岁?”   “虚岁4岁了!”   “他父母呢?”这孩子有这个名字,他的父母应该是读过书的吧?如果要饭去了,给他们安排个工作……   我看着老者,哀戚地低下了头道:“咱们一家子逃荒而来,实在过不下去了,他娘去卖了自身,换了三千钱回来,塞给了我那儿子,让我们速速离去,我那儿子不放心,这个年景还有谁家要佣人,循迹而至……”他说道这里,悲戚更甚,捂着嘴,哭出声来:“那里是菜人市……我那儿媳已经被屠,两腿已经被割下,挂在了档口。他们夫妻恩爱,此情此景,怎堪忍受,当场一头碰死了……他被那菜市的屠户捡了去……”这时,他已经说不下去,却也无需再说,前几日常远在说菜人市,我听地吐了个翻江倒海,这时候却无力再吐,只觉得心内闷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们爷俩靠着他娘换来的这三千钱,一路走来,听说海陵有活菩萨……如今总算让我见到了。我知道,海陵也不易,今年大旱,听见海陵能活命,但凡爬的动地都过来,如今哪里还有多余的口粮?只是我们一家子出来,我实在想要保住这一根苗。奶奶的大恩,我无以为报,来世里定然做牛做马偿还。”   我使了眼色让寄松去搀扶老者起来,这老人家即便是遭此大难还如此明理,处处为他人考虑。只要一想到他那对在菜人市被吃了的儿子儿媳,就替他悲伤。我擦了擦双颊的泪,对他说道:“老丈莫说了,孩子我带走了,总归就是喂他一口饭,不让他饿死便是。”   我带着孩子上了车,孩子扒在咱那敞篷车的车位,一直看着那老者,那老者拄着竹杖缓慢地跟在后头,到底马车快,老人慢,马车一转弯,那孩子凄厉地大叫:“爷爷!爷爷!”   转过街道就是本地的城隍庙,我看那里烟雾缭绕,一地的城隍管一地的百姓,我让寄松停下,下得车去,我带着春桃走进城隍庙,里面好些百姓都认识我,见我一来让开了路,纷纷招呼道:“太太!”   我看着上面端坐的城隍爷和城隍奶奶的金身,让春桃给我拿来三支香,我虔诚地跪下,给他们磕头道:“城隍爷,城隍奶奶!信女常门张氏,再此祈求两位能为我海陵奔走,能让海陵多护佑一些……”说着我突然心内凄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只在那里磕头。   我虽信鬼神,但是从不认为鬼神就是人生的主宰,他们给你定了命数,难道还能时时刻刻地看着?终究靠着自己还是能改变很多事情,所以即便是我穿越的,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人定胜天。今天我屈服了,我想求神佛保佑,我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们夫妇一样尽责。   “太太这是怎么了?”有人在问。   春桃叹息了一声,将刚才我遇到老者,收了个孩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到的人纷纷在我身边或者身后跪下道:“求城隍爷,城隍奶奶保佑!”   “奶奶,您怀着身子呢!快些起来吧!想来城隍爷和城隍奶奶定然能听见您的祈求。”我在春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却觉得眼前暗黑,脚里发软,意识开始模糊。   等我再睁眼,我看见许多人围着我,春桃叫我:“奶奶,您怎么样了?”   我定了定神道:“好些了,我们回去吧!”我回头看了一眼两座金身,再度转过头往门外走去。   傍晚常远回到家中,听说我晕倒,他急的团团转,他安慰我道:“燕娘,宽心些,咱们已经尽力了!我来跟你说史书,人吃人不是现在才有。历朝历代,在庸政和天灾之下,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你读了那么多书,你当明白,兴亡交替之际的百姓是最苦的。”   “阿远,我不是不知道。以前看过一首诗,叫做菜人哀的,竟然和今日那老人家所言如出一辙。”我将那首诗念出来:“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人饥人腹。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三日肉尽馀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妇得终老。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念完我泪如雨下,常远不知如何劝我,只是将我揽在了怀里,我对常远说道:“一定要成事,不为了别的,我们要解放思想,开拓思维,发展机械,发展科学,不能再让这样的惨剧发生。”常远粗糙的手摸着我脸道:“好!”再无旁语。   忽然听见闷雷阵阵,院外风声大作,一下子天就天昏地暗,春桃在外面大喊:“奶奶,奶奶!下雨了!”   我跟着常远一起出去,看到豆大的雨点打在地面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春桃说:“奶奶,您看!您求城隍爷,城隍奶奶,他们答应了您的祈求了,下雨了!”   我不知道是天本来就要下雨,还是真的是求了城隍爷和城隍奶奶才显灵,这如注的暴雨确实喜人,听着房间后头的荷塘里,蛙鸣阵阵。常远牵着我的手道:“这下可以宽心了吧?”我点点头。   常远拉着我说:“快去吃饭!吃完饭,咱们一起听暴雨打荷叶的声音,没有什么声音比这个更为动听了。”   我跟他去吃晚饭,他给盛了一碗饭,从那一大碗的蛋羹里给我舀了一小碗说:“吃点进去!为了咱们家姑娘,你得多吃!”我点点头,将蛋羹混在饭里,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别光顾吃这个,还有这带鱼很新鲜,吃一块!”他夹了片带鱼给我、   寄松进来说:“奶奶,那孩子我让后院的几个家丁先养几天,等他身体养好了,再安排去处?”   “他那祖父听起来也是个识字的,等养些日子,养好了,给蕴儿做个伴,以后安排进学。”我吩咐道。   寄松正待出去,我叫了他回来道:“你去将那老丈寻了回来,也一并养着吧?让他们祖孙俩也有个盼头。”看见了这场雨,我突然心宽了些,其实一路上看见孩子的叫声,我几次想要停下去将那老人家一并接了去,却一直没有敢让自己改变心意,我一定要守住底线,有些事情没有办法,这不是增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接下去有很多牵连的事情。收下这个孩子已经是不得已了,但是今天的大雨,如果   “是!”我看他要走进雨里,想着这么大的雨,明天去寻也不着急,叫住他道:“要不明天去吧?今天雨怪大的。”   “奶奶,那孩子与老人初分开定然不安稳,既然要收养他了,能早点就早点吧?”寄松对我说道。我点点头,他说的很是有理,让他快去。   更鼓敲到二更天,雨还没有停,到这里我放心了,整个人放松下来,觉得很是疲累,合上了眼睡下,一觉到了天明,晨曦微露,我便起身,到院子后面的荷塘看去,这个通了外面河道的荷塘,水位高了起来,看来昨晚这雨下的酣畅淋漓。   “不知道寄松可找到那老丈了?”我想起来问道。   常远跟我说道:“找到了,去的很及时,那老丈正用不知道哪里寻来的一根稻草绳子要挂树上,打算寻死,被寄松给救下。”   “谢天谢地,幸亏寄松一定要过去!”我拍了拍胸脯,否则这等惨事出来,我不知道会懊悔成什么样子。 第112章   去年的决堤加上今年的大旱, 天子在下了罪己诏之后,一病不起。从镜湖这里出去的那几个乱匪已然做大, 队伍迅速扩大, 占领了好几座城池,简直势如破竹。对于已经是人间地狱的灾区来说,有饭同吃, 有衣同穿这个口号太吸引人。同时福建浙江一带和北方山西一带也出现了暴动, 用雨后春笋或许并不恰当,我一时也找不出更为合适的形容。   太子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监国, 如今是一根蜡烛两头在烧。就是这么一群饥民暴起反抗的团伙,竟然无人愿意领兵请战。   本朝还存活的三家武将世家,还活蹦乱跳的常远的外祖靖国公府的孟家,活的像个贵族, 半退休的护国侯, 还有就是咱们分崩离析的常家。   他几次要召回在北方驻守的靖国公,其一是虬戎那不安好心的小眼神一直注视着大周。其二却是外祖对着圣人跪地,愿意誓死为大周守护边疆。有生之年,绝不离开边城。那次外祖和圣人君臣两人掏心窝子地讲了一番效忠,将自己的大部分军队交出之后,带着有限的人马奔赴了边关。这件事情过去还不久, 圣人刚刚躺倒就拉靖国公回来,太子没那个胆。   还有谁能搞定叛乱?饥饿的人群, 在有意识的引导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之前还是绕着主要城市在攻击, 这一次去攻打金陵城,金陵城破,知府被杀。预示着这个农民起义已经动摇了国家的根基。更为可怕的是大周的重文轻武导致了连年的军饷克扣,剿匪不出力也就罢了,好多守军还哗变,加入起义军。   不过才到中秋十分,我的肚子还没有完全显怀,听上去已经是全然失控。海陵被起义军占领的县府包围着,常远组织了本县的乡勇开始抵抗,从抵抗的逻辑就是,咱们已经实现了有衣同穿,有饭同吃,最主要的是,我们接受了很多的妇孺老幼,这里还多都是乱匪,或者叫做起义军的亲人。   行啊!你们要攻进来,这些人我们不管了,该怎么样,怎么样吧?这一点乱匪头子们觉得十分不放心,因为老娘在我们手里,等于就是有了人质在我们手里。这一点上面震怒,因为上面觉得我们跟叛军勾结。   但是怒归怒,常远发现十分有趣的是,作为一个文官,地方官。对百姓好,百姓安居乐业在这个时候就是最大的功绩。现在谁能把百姓稳住就是最大的功劳,就是不给朝廷添乱。   关于这些和乱匪有瓜葛的妇孺,交出来,可以,试问谁敢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杀了?有人敢吗?留着,谁管饭。所以还是让海陵管着算了,也就这样在扯皮之下,大家都惦记着这件事情,却也没有谁来管这件事情。   说起山芋,这玩意儿真是,今年之前大旱,虽然后来普降甘霖,到底水稻和芋头受到了影响,这红薯和土豆各试挖了一亩,发现也太能耐了,居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亩地红薯比我之前种的时候还有要好些,有四五千斤的收成,土豆也有三千多斤。   当初我分出去的红薯苗子,很多人家都试种了,不过种个几根,也都有了收成,尝过之后,说好吃不好吃的都有。但是有一点大家都明白,这东西可以填饱肚子。   常远通知海陵各个村的有田地超过五十亩的人家和城里的几家家底板厚的人家,当家人都来咱们庄子上,天不过拂晓,百来号人都来到了我那个种红薯的庄子。   无论男女,只要人一多,那感觉就跟嘈杂的菜市场似的,常远道:“今日让大家一清早就到,实在不好意思,给大家伙儿准备了点早餐,先请大家用个餐。”   庄子里的十来张桌子上,摆了酱菜一如咱们铺子里,只是这里却多了两样,一桌一盘土豆饼,一盘蒸红薯。我手底下的姑娘们给打家打起了地瓜粥。   常远带着我一起落座,所有人跟着坐了下来,他率先拿起地瓜粥喝,顺便还夹了一块土豆饼给我,土豆这个东西怎么做都好吃,更何况是新打上来的土豆,加上了香料就这么一压,简简单单地煎一下,就香气扑鼻。   有人在去年已经拿到了红薯苗种过 ,有人却是第一次吃这东西,对于土豆大多数人是第一次尝鲜。吃下来都议论纷纷,常远站起来说道:“各位父老,今天请大家来一起帮我把去三亩地的红薯和土豆给挖了。”   “大人,您古里古怪让我们过来就是来帮您干农活儿的?”总有人会出来说。   “没错,让您过来帮我干农活!走吧,大家伙儿一块儿去。”好在,全海陵经过这两年周边县府出的问题,已经让他们对咱们夫妻俩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最可怕的是,那天我在城隍庙昏倒,当天就大雨倾盆,缓解了大旱,这件事情也让大家伙儿疯传,说是我感动了城隍奶奶和城隍爷。也进一步让大家伙儿对我们夫妻俩开始盲从。   常远给大家伙儿分了铲子,带着扁担和挑篮一起去了地里,我跟着一起走到田里,弯腰道:“今天麻烦各位大哥大叔了!”   带着众人一起开挖红薯,我则是带着家里的姑娘们一起在庄上做红薯土豆宴。   “奶奶皮削好了,我去切块了,等下拔丝红薯我来做?”秀芳问我。她对做菜有特别的热情,我当然同意。   除了拔丝,还有红薯饼,另外加上烤红薯,最最出挑的是我们的红薯粉,这是我这只吃货用了满满的热情,还原了红薯淀粉,红薯粉丝的制作。才做出了这碗合格的红薯粉,酸中带辣的红薯粉。   土豆,那是食材百搭之神器,土豆烧肉,炒土豆丝,炸土豆条……   我拈了一块土豆塞嘴里,让春桃快点把烤小土豆上桌,啥时候了?我一看该吃饭了,到田埂上挥手,看着已经挖了好大一堆的红薯,常远用手巾擦了擦头,招呼大家伙说:“走,一起去吃饭!”   一上午大家干的都是体力活,所以红薯和土豆做的重口味菜肴,很受欢迎,居然把我煮的饭全部扫空了。   “大人,这个红薯和土豆,又能做菜有管饱!”   “还有刚才早上挖了一块地,可吓死我了,那么多啊!今年还旱了那么久。”总算有人提到正题了。   “我听给我这些种子的人说,红毛鬼种地好,这个东西一亩地种出来六七千斤都有。即便咱们这样一亩地也有四五千斤,最主要是跟稻子比,这东西对地不挑,即便是贫瘠一点的地也能种出来,对了,你们可以问老张,这些都是他种的,我去年试的时候可没他的好。”先把大家伙儿的胃口吊起来。   “行了,下午帮我把那一亩的土豆给翻出来,还有啊!晚上回来吃玉米饼子,也是新鲜东西!”我笑着宣布道。   其实也没到太阳落山,他们回来挺早的,常远带着他们在大厅里一起聊天。有人问他:“常爷,您和太太带咱们来这里,给咱们吃红薯,土豆,肯定不是为了让咱们帮忙挖吧?”   “你小子刚才一直问爷是不是能让点种子,爷不是让你问太太吗?”另外一个说了转向我。   我站起来对着大家伙儿说道:“各位,按照我和外子的看法,我们认为明年即便是风调雨顺,饥荒还会延续,毕竟大家也看到了各地烽火连篇的,就是有地也没有人去耕种了。明年种粮食肯定赚钱,但是如果种稻子,你们也知道第一产量太低,第二受天气影响太大,我的想法是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多种些红薯。”   “可如今,即便是种了,咱们也不敢往外卖,另外啊!就靠咱们海陵,如果明年每一块田都能产这么多,能吃的掉吗?”   我站了起来:“这个大家放心,怎么卖全部交给我,我这里兜底五十钱一斗收回来。红薯种子,我打算卖跟米粮一样的价格。但是今天大家过来,如果买满五石种子,我打算送五十斤土豆种子。另外价格上还可以下浮一成。”   这个时候很多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常远笑着说道:“今年这么难,海陵尚且没有事,明年我也保证大家没事。所以如果担心安危,我在我保海陵。这些话不知道大家伙儿信还是不信?”   “爷说的,咱们自然信。我的想法是明年肯定全种这些,怎么种呢?”   “这个好说,老张下面有十来个人,今年都是在跟这两样东西种植的。你们决定种了,他们会来一家家地教你们。”   “太太,能再便宜点吗?”   “不能,再便宜点,你买回去做菜吃完了,我对你哭啊!”被我拒绝了,免费的东西,总归不会被珍惜。   从这一天回来,我们的铺子开始提供拔丝地瓜这道甜点,另外开始提供酸辣红薯粉。不过每天每一种限量供应二十碗,我还请了托儿,在我们铺子那里排队,让他们去街头巷尾说这些东西怎么好吃,然后原来是托儿来排队变成了真排队,有人去年还种过,自从吃过咱们的东西,就开始打听到底是怎么做的,然后很多人开始直到这个东西好吃之外,还很好种。 第113章   这一茬的秋粮稻谷收获却有限, 因为受到的攻击越来越多,所以海陵城的防御渐渐地转到了明处。   听说太子带头每日吃一顿麦麸粥, 以显示与民同甘苦, 然而没有卵用,农民起义已经愈演愈烈,而且势如破竹, 一个一个城被攻下, 流民组成起义军每到一处吃光一处的粮食,当地的人也成了流民, 这个就跟水土流失一样,是个恶性循环。   扬州危在旦夕,王一祥的镜军在夺下金陵城之后,又回过头来围困了扬州, 看来他是吃到了金陵城的甜头, 金陵城被夺,他杀了城里的豪富,有了钱又了粮,招兵买马,短短几个月已经聚众五六万人。   那么,扬州, 这个天下盐商的聚集之地,如果拿下会是什么样子?朝廷没有钱, 民间钱并不少,一旦扬州被夺, 王一祥就会如虎添翼。如今五六万人马,扩大到几十万也不是没可能,我跟常远说起前世李自成杀了神宗之子福王,有钱有粮之后,招兵买马。最后攻入京城,崇祯帝吊死在煤山。   扬州失守,下一步,他定然会反过头来扑咬海陵,海陵有粮,在别的地方盐工已经开始逃荒之后,海陵如今靠晒盐,供应了两淮盐业的一半。所以海陵是块肥肉。这样一想海陵已经是危如鸡卵。   常远和老苏老万还有阿牛已经在我家的书房里商量了一个早上,我正在盘点手里的家底,幸亏扬州被围困之前,大部分的药材已经从延寿堂转到了咱们这里。时间不早了,那老陆该要靠岸了,到底大家是朋友,如果不去接一下,显得就太不讲义气了,我得去催催常远。   我到了书房,敲了门,里面常远问道:“谁啊!”   “我啊,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码头还去不去?”因着他没有时间观念,我口气有些不好。   门打开,常远也不见起身,还端坐着,他说:“燕娘!你进来跟他们说说。”   我进去环顾一周,也不知道他要我进来说什么。老苏和老万叫我一声:“弟妹!”,阿牛叫我一声:“奶奶!”我一一回了礼。   常远与我说道:“方才我们兄弟四人已经商量过了,我们无法坐以待毙,只能主动出击。如今海陵城里能用的壮丁大约有三四千人,将近万把人是妇孺老弱,和王一祥比人数相差太大。但是我们的人不是那些流民,经过了两年的休养生息,加上操练,比之那些正式的行伍之人丝毫不差。所以对付王一祥我们还是有把握的,但是万兄他们还是担心一件事情,我们拿什么收买人心,我们靠什么壮大队伍。这些可都是要钱的要粮的。”   “弟妹,也不尽然。我跟常兄弟说了,你们俩和王一祥不一样,他们是打到哪里吃到哪里,只管这顿,不管下顿的。咱们总不能跟他们一样烧杀抢掠吧?先不说我们,就你们夫妻俩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吧?我们想到最好的,加入我们杀了王一祥,然后那群人归顺了,咱们怎么给这群人吃饱?也靠抢吗?”老苏把常远的问题补充了一下,这个事情常远跟我探讨过,他没有跟他们完全说透?看起来他是想让我说。   我站起来道:“老哥哥顾虑地极是,不仅如此,现在他们是为了活命,当有饭吃了之后,他们会想什么?会想家人,会想以后。王一祥不是一直在说有衣同穿,有饭共吃吗?我们来把这些事情落实到实处。”   他们颇有兴致地看着我,我带着他们走到咱们书房里的地图上,上面我和常远做了一些标识,说:“几位请看,从海陵往外看,我们两边的镜湖和通州,都是和海陵一样靠海,土地肥沃,他们的问题是被镜军洗劫过了一遍,不过洗劫了也好,富豪都杀了,盐官也都杀了,几乎没有人了。用海陵一样的思路,良田种小麦和稻谷,薄田种红薯。明年就有大的改观。这两个地方现在镜军主力已经离开,可以拿下吧?”   老万点头道:“弟妹说下去!”   我又开始手指了一片地方道:“这里是受了旱灾和蝗灾的,您看有十几个县,但是他们不是黄河泛滥的区域。所以如果拿下,也可以种红薯和土豆之类的耐旱的粮食。”接着我在黄河改道到淮河区域,画出了一大片道:“这一块是黄河改道的,以现在无人治理河道的情况,我们不能碰,黄河之水天上来,随时给你冲一下。”   万老哥十分犀利地指出问题:“弟妹就靠种庄稼来养活这些人吗?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跟你,就你这养活人的方式,你就等着让人上门来抢吧!我刚才已经跟常兄弟讲过了,海陵用这一招还行,但是这不是一招鲜,走遍天下。”   “老哥哥说的没错!”我将手指了一块地方道:“您知道我的人前些日子在这个地方干什么吗?”   “这个地方,不也是闹饥荒的地儿吗?”   “我的人去找到了一个露天的铁矿而且是和金铜伴生的铁矿。刚好这一块在咱们划转为第二批要拿下的范围内。在这个旁边,还有煤矿。”我笑了一笑问阿牛:“就等你的炉子了!过两日咱们就可以试试看了。”   “奶奶,您让我做的那两个炉子是用来炼铁吗?”阿牛问我,我笑着说道:“我要炼钢,还要炼合金钢。给你们提供最好的兵器。”咱们这个朝代,地理条件,乃至文化和发展轨迹与我前世十分相近,所以我按照前世积累的只是,琢磨出了咱们周边的县府有什么资源。   虽然,我时常感叹自己不是一个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划时代改革手艺的人。但是有一点却是别人没有的,作为一个在券商里摸爬滚打很多年的人,调研的各行各业的上市公司是我在刚毕业的时候做得最多的。   我对很多行业都有研究,比如炼钢这方面,钢铁煤矿板块这种资源类的,那是是看产能,核电板块看技术,尤其是核电我曾经跑过不下二十家的上市公司,写过很多篇的调研报告。幸运的是我的每一次参观,我都保持了极大的好奇心。问的问题多,学到了很多东西,二十多家工厂走下来,对于冶炼,锻造,铸造和机加工有了很深的了解。还特地去了解了人类的冶炼铸造史。我将坩埚法,转炉法、平炉法,乃至中频炉,高频炉,真空炉等等全部列上,然后筛选出当前可操作的方法,虽然具体温度,怎么控制不清楚,但是通过大概的描述,经过咱们这里能人的团队合作改进,一定能比别人做得更快更好,零到一是从无到有,而我脑子里的很多想法,都是前世人类历史已经验证过的,算是零点五到一就简单了。   这个时候我看见老万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彩,我戛然而止道:“另外,还有一个,我要捞钱。”我拿起黑板前的粉笔,画了记忆中东南亚的地图,可能是已经深入骨血,还特地把九段线给标上了。   “这里是吕宋,今天我们去接的老陆,从那里回来。我的红薯,土豆种子都是他从那里带来的。那里已经被红毛鬼子占领,目前那些西洋人,很喜欢我们的瓷器和丝绸还有茶叶,你知道茶叶现在是什么价格吗?”我开始跟他们说起对外贸易……   “咱们说回老陆,他如今发现不了好的港口可以靠岸。前两天来消息说要在咱们这里的海滩上靠了岸,我想着索性咱们先把县里的几个码头扩建一下,支持往来的商船。我在这里做……我们要有准备,这次大周的动荡不是一年两年,无论什么时候有钱的才是大爷!老哥哥,您是海龙王,海上的买卖,咱们不做,还有谁能做?”   如今我们的纺织工坊也是开得热火朝天,在战争年代,很多货物无法流通,所以近期远在京城的听雨跟我说,现在京城里很多人开始囤积一些日用品。那么酒和一些刺绣丝绸的市场就减小了,但是我会开拓更为广阔的市场。我让他们知道,咱们可以有钱,有足够的钱来支持他们的征战。   我看了看他们说:“所以我们可以解决这些流民的痛点,我们可以让他们有饭吃,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可以期望的家。我们可以刊印一些传单,你们带到扬州城里去,在酒楼上往下洒。阿牛,你让人编几段莲花落和说书的段子,讲讲咱们海陵破镜重圆的故事。只要占领一个地方,咱们就对着这个地方的人宣传……”   常远与三位对视一眼之后,万兄哈哈大笑道:“常兄弟,你们夫妻真是……”他笑得好莫名啊!   我愣愣地看着常远让他给我解惑,他说:“方才我说,我们只管打仗,后面的事情你自然会想办法,他们不信。”   老万笑着说道:“如今我是信了,弟妹比之常兄弟你更是奇人!如今我才明白,为啥你这么一个能人,会是个惧内的。原来如此!”说着他看向常远。   “惧内!他?”我张大嘴巴,一脸惊讶地看着几位,说:“这可从何说起?”   常远嘿嘿一笑站起来,拉着我说:“不是还要去接老陆吗?走了,走了!要不一起去看看那哥们带回来什么新奇货,先劫几件下来?”他看向其他三个。   “走着!” 第114章   海陵的码头不大, 平时进出的都是这里的渔船,好在老陆就是走私分子, 所以他的船都不大, 看上去只不过比渔船大一些,吃水深一些。我们到的时候,老陆刚好靠岸,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我转头看看老万, 老苏还有阿牛,常远交的朋友当真是什么都有。慢着, 老陆后面跟着的是什么人?老苏说:“怎么后面有西洋人和吕宋人?”   “还真是!”   “且看看是什么来头。”常远说道。   码头上还有一两条渔船靠岸,看见我们纷纷打招呼,有打鱼的大哥拿了个鱼篓子过来道:“太太,两条黄花鱼, 还有一些大虾, 几个螃蟹,新鲜着呢!”   “多少钱啊?”我问他。   他挠了挠头道:“不要钱,今儿打了不少鱼,这些给太爷和太太加菜!”   “这怎么好意思?寄松,帮我给大哥钱,白吃白拿, 多不好意思啊!”我让寄松给钱,我捧着个鱼篓子。   常远给那老陆过来一一介绍, 我大着肚子,捧着渔民大哥给的鱼篓子, 一下子挺尴尬的,招呼道:“陆大哥,回来啦!”   “回来了!呦,这是又怀上了?”他看了看我挺起的肚子,“大肚子还出来接我,我这怎么好意思。”这……什么叫又,我成天怀孩子吗?   “这两位是胡里奥和安德烈,我的朋友。”他又介绍了两个领头洋人给常远,我看老陆对两人很客气,甚至有些卑躬屈膝。其中一个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请教尊姓大名!”   只见老陆着跟那那两个老外进行比划,那老外换了个词道:“久仰!久仰!”,我也是理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   常远客气地问了好,我听着老陆磕磕巴巴地翻译,皱了眉头道:“你带洋人过来做什么?如今兵荒马乱的,你还不嫌事儿多?带洋人过来。”大周朝不允许洋人进入国内,对于洋人有很深的防备之心,以我推测红薯和土豆已经传到吕宋,那么就是大航海时代,西方殖民开始阶段了。   老陆一副好脾气道:“他们死活都要跟着来,我和他们做了好些年的生意,也不好意思拒绝。”   “你好好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乱跑。”看来常远是将殖民统治这些给听到了心里,所以对于洋人有些忌讳,毕竟现在世道不稳,这些人跑过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听着那两个洋人在那儿用西班牙语聊,一个对另外一个说:“这个人就是陆说的贵族家的儿子,现在在这里做官。旁边这个女人是谁?”   “应该是他们家的厨娘,你没看见手里拿着鱼,穿的也普通,而且周国的贵族女人都是裹小脚的,你看她的脚。”说着那个胡里奥看向我的脚。   “这个厨娘挺漂亮的,我以为周国的女人都是小胸脯,佝偻背,裹小脚的。不过我觉得我她应该不是那个大官家的厨娘吧?你看看在吕宋那里的周国人,都娶好几个妻子。有可能不是他的第一妻子,周国人的妻子不太出门,大概是第三第四妻子,做生意的周国人的第三第四妻子会出来陪客人,就跟陆的那位小妻子,一样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她应该是那个官员的厨娘,周国的有钱人会把妻子关在家里,从来不让人看到。”那个安德烈说这话的时候,常远过来将我拉到了他身后,跟我说:“那两个红毛鬼子的眼神不善,你离他们远一些。”   “等会儿跟你说!你先招呼他们。”   “我跟你打赌,她是这个官员的妻子。不管是第几个!”   “好,我赌……”听的我很想笑,也想参与一下。   常远让老陆带着人上车,那个胡里奥惊奇地说道:“四轮马车!安德烈,这里居然有四轮马车。”然后我听那个胡里奥对着老陆问:“是不是你把四轮马车的技术带过来的?”问得老陆一脸懵逼。   我和常远上了另外一辆车,我这才说:“他们在讨论,我是你的第几个小妾。那个高个儿的猜我是你家的厨娘,另外一个非说我是小妾,没有猜是妻子。因为我买鱼,我还是大脚。”   常远看向我轻声问:“你听得懂他们的话?”   我点点头骄傲地道:“自然,欧罗巴比较大的几门语言我都涉猎过。”   “如此能耐!”常远貌似十分认真地夸赞我。我很是高兴。   “你不要自卑,娘子不会嫌弃你!”安慰一下他弱小的心灵还是有必要的。   “我说我自己挺能耐的。”   我瞪了他一眼说:“不要脸!”   路上我开始讲述西班牙的殖民史,加了备注,那是我前世的那种,说:“如果不思进取,很可能在未来两三百年我们会走上我前世那个世界的路!”我对他说道:“所以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们需要和时光赛跑,他们刚刚走出中世纪,开始了国与国之间的经济竞赛,我们不能落后,落后就要挨打。我跟你说过,我们不能拒绝海洋文明。”听到这里他沉默不语,虽然我们已经在尽最大可能不让异族南下,但是目前的形势很不简单。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跟我说道:“等下你跟他们聊聊,探听一下他们目前殖民已经到什么程度了。虽然我听不懂老陆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他应该说不太清楚。”不过是一小会儿的路程,到了家里常远先去厅堂招呼客人。我拿了鱼去厨房。   “奶奶,这大黄鱼怎么做啊?清蒸吗?”她问我。   我想了一下:“煎转大黄鱼!”   “奶奶,羊肉做点什么吗?不是说天冷了,可以给咱铺子做羊肉汤面了吗?今儿一早寄杉去买了半扇羊肉,剃出来骨架,打算晚上开始煨汤,肋条上面脂膏肥腴,想吃去年您做的烤羊排。”我一听秀芳说这话,拿手指戳了她一下道:“聪明!就烤羊排好了!那些虾盐焗。螃蟹葱姜炒。”   等菜上桌,我原本想让他们几个吃,我自个儿和秀芳她们一桌便是,谁想到常远让寄松来叫我过去一起吃饭。   我刚坐下,常远就给我夹了一个虾,海盐焗熟的虾,只有虾肉紧实,味道鲜中带着海鲜的清甜。   我听那个胡里奥说:“这个虾跟我家乡的做法是一样的……”然后巴拉巴拉开始讲他的家乡菜。一句话长了老陆就为难了,只说这个菜好吃。   “他说这个菜的做法很有他家乡的味道,他的家乡也是靠着海,那里有很多好吃的,除了虾还有鱿鱼……”等翻译完胡里奥的话,我用西班牙语说道:“听说你们那里的烤乳猪也很好吃!”   “夫人,您知道我们的家乡?您听得懂我的话?” 这话出口,不仅仅是让两个西班牙人大吃一惊,老万和其他几个听不懂的也惊讶地看着我。   “我想知道你们打赌的金额是多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哦!夫人,您刚才听到我们打赌了?”   他们回归了话题问我怎么会懂西班牙语,我说我推说到了自己遇见过来大周的传教士,从他那里了解了欧洲,并学会了西班牙语,因为这个传教士激起了我对欧洲的兴趣,那是一个神秘而有趣的地方,听说……   只有到了海外才更热爱与思念家乡,这对于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俩兴奋地开始讲述他们的家乡,他们讲我翻译,常远适当地提问,表示出了对那个地方高度的兴趣。商人吗?牛皮总是要吹的,很多东西他们说得都是夸大其词。我开始将话题引导到了美洲,在我的记忆里,西班牙覆灭了印加文明,在美洲开采的黄金和白银让西班牙一夜之间成为爆发户。   听着他们唾沫横飞的演讲,我翻译给在场的人听,老陆瞪大了眼睛,他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常远和老陆不停地给两人劝酒,在酒的作用下,两个洋人已经不行了。      等两人送回了客房,常远问我:“累的话,先睡一觉。明天咱们再商量。”   “我上午睡过了,还好!大家都在,我把我知道的一些东西给大家总结一下。咱们都回去想想,以后要怎么做。”我开始说道:“我从洋和尚那里听来的……”我假借自己曾经在姑苏碰到过洋和尚,帮着他在乡村里传教平时闲聊知道的事情为借口,开始叙述欧洲中世纪将近千年的黑暗和文艺复兴,乃至殖民统治。简单总结,海外贸易靠军队,大量的钱来了之后,反哺军队。   “老陆,万大哥!咱们干起来?”常远看向他们。   “我们也去抢吗?去殖民?”   “不是现在,现在你,海龙王保着老陆去做买卖。咱们跟他们一起做买卖,等天下安定了,我我们也打出去……”常远兴奋地说道,而我打了个哈欠,回了房睡下。 第115章   常远的兴奋保持到了我睁开眼, 看见我醒来,他也醒了。我问他:“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你说, 咱不是有很多吃不饱饭的人吗?如果跟着他们去那里给他们做长工, 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那里了,到时候不是简单些?”   “你特么一夜没睡就是想这种混账主意!?”我勃然大怒道:“这是猪仔你知道吗?”巴掌才扬起,蓦然间才想起, 他不是穿越的, 他不知道猪仔的历史。我收回了手道歉说:“阿远,对不起!”一下子眼眶酸涩, 想起当初跟着前世我妈在非洲看到了那些金矿遗迹。华人猪仔与黑奴一样是一段屈辱不堪的历史。   我断断续续说完了这些,对他说:“阿远,只有我们强大了,我们的人出去才能挺起胸膛!咱们不能让自己的同胞出去飘零, 我们的人出去必须有我们强大的军队护卫。”   常远枕着臂, 躺在床上说:“是我想得简单了!”   “慢慢来!咱们先做生意,你说呢?另外我想起以前读的书里,说在欧洲曾经流行过松江布。我们刚好可以把我们的布卖给他们!”   “自己都不够,哪来的棉花可以织布卖给他们?丝绸这东西贵,但是量实在太少。”常远问我,自从我带着咱们工坊的人改良了纺纱机和织布机, 将脑子里最负盛名的珍妮机原理用于实际之后,咱们的工坊一直处于缺少原料的状态, 毕竟大旱了之后,棉花也减产, 蚕丝也一样。   我使劲地拍了下他的大腿,那啪的一声让他惊呼:“张燕,你想要谋害亲夫不成?”   “他们占领的美洲出产比我们好得多的棉花,如果我们依靠卖给他们丝绸和茶叶,不如我们从他们那里买棉花?这样会产生贸易上的平衡。从合作上来说,这叫做双赢!”我呵呵笑着,道:“就这么办!”   等我们俩起来之后,我和常远过去邀请老陆和两个洋人一起去吃早餐,老陆说他得去船上把物资上岸,而我则是对安德烈说:“安德烈,今天我们带你们去看看咱们这里生产的丝绸和棉布。”   我们的工坊从刚开始的几十人,短短的两年时间已经发展成了染,纺,织和成衣各有工坊的几个工坊,总共如今就纺纱织布这一块将近一千多人。对于我前世那种一个企业就是一个工业园的规模来说,这只能算很小的一个工厂,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很厉害。   常远问我要不要带着他们去看看工坊,我摆了摆手,因为西方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是从纺织机械开始的,所以当我粗略地将珍妮机也好,飞梭织布也好,那些初步的原理跟我们的工人说的时候,他们开始思索如何达成我的想法,最后的结果是比我要的更好。按照我的推断,欧洲目前还没有开始有这样的机械,他们已经占领了美洲,如果这个时候有这种机械进入他们的国家,对于我们来说很不利。   我带着他们去了我们的一个仓库,拿出了很多各色的布料,从贵重的特色锦缎,到细腻的棉布。他移不开了眼睛,几次要跟我谈价格,我闭口不谈,继续跟着他们绕,边绕边翻译给常远听,他多半笑而不语。   最后那两人以为是他不答应,都盯着他问,常远说:“两位不要着急,先选一选我们这里的东西,再继续谈。”   接下去的几天,我让人带着他们吃吃喝喝,终于有一天他们耐不住性子了,让老陆带着他们出海陵城。   “一定要用流水冲干净,不能有一丝丝的血残留。”   “小九,蕴儿,把阿黄拉过去,毒死了我不管!”   “杏花去外面看看,你听雨姐到了没有!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门外就听你在那里叫!”阿娘走了进来,说:“寄松让我把鸡先给你拿进来。”   “阿娘帮我用盐抹了!”我嘿嘿笑道:“吟风那丫头最喜欢吃盐焗鸡了!”   “你是真心把她们当自己妹妹来看!”阿娘从盐罐子里拿了把盐,把鸡送里到外都抹了。   “嗯,可不是吗?不当妹妹,当什么?都比我小。”我笑着说道,满手糊糊地做搅打着鱼蓉,等下来一大碗鱼丸汤。   “奶奶!奶奶!吟风姐姐到了!”春桃跑进来说:“听雨姐姐也到了城外了!”   “奶奶!”吟风从外面走进来,寄杉跟在后头,后面还有小白大夫夫妇,我一见她,她就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说:“傻姑娘,哭什么啊?”   “亏得奶奶提早让咱们逃出来,要不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太太……”她再转过去见了阿娘,阿娘叫了她一声:“吟风丫头。”又哭了起来。   “小白大夫!”   “妹子,多谢了!”小白嫂子跟我道谢。   “谢什么啊?这不是该的吗?”我说道,“吟风,你带着小白大夫一家子去安顿了,等听雨丫头回来了一起吃饭!瞧我糊涂了,路上饿的话,去铺子里先吃碗面。”   “奶奶,我还带了几个人过来!您看?”   “这里是你的家,你自己安排去,我先忙活晚饭,等下你领给我看。”我打发她走,倒是阿娘说了句:“我去看看!”   等了一会儿阿娘就进来了对我说道:“你知道吟风带了什么人过来?”   “你等下就知道了!”她对我说。   我看向阿娘道:“不带这样的啊?您跟我来说了,偏偏又不告诉我,知道我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   “一个年轻的后生带着个妹妹!”   “年轻的后生?做什么的?长得这么样?”我一下子起劲了问道。   “听说是读书人……”正当阿娘跟我八那后生的详细资料的时候,听雨走了进来,我一看:“呀,听雨啊!你怎么胖了许多!”再往下一看,肚子也大了,好吧!   她刚想要酝酿跟我哭一场,就被我给破坏了气氛道:“奶奶!您真是。”   “来给我瞧瞧!”我看了看听雨道:“还是那么漂亮,寄槐养地不错。你去看看吟风,听说带了个后生回来!”   “奶奶,真是!”一边埋怨我,一边快步往外去,口不由心,我笑着看她。   听雨和吟风一回来,让我心里居然有了种出嫁的女儿都回娘家的感觉。常远已经带着兵,按照我们的计划拿下了旁边的镜湖,实际上镜湖的百姓等这一天等的久了,他们继续往前暂且不提。      男人们都干大事儿去了,我索性把这个家宴开大了些,把苏家母女也请了过来,杨家老小也过来,反正杨家小哥儿的师傅也在,我让春桃去催书院里的薛山长夫妇和赵老先生过来。   说起那日的赵曦祖孙,老爷子来了之后养了些日子,听着咱们后院的朗朗读书人,去瞧了瞧,跟薛山长碰了个面,薛山长就说赵老学识渊博,我风风火火地冲到老爷子屋里让他快些好起来,以后就给我去教书。   听雨跟我说着京里的乱象,我的眼睛盯着吟风看。她带过来的那个后生看上去整个人风雅俊俏,那个妹妹也是姿容娇俏。听雨一见我眼睛看那里,走过来贴着我的耳朵道:“我打听过了,那是从金陵逃到扬州的举子。给咱们吟风姐姐扛药包赚钱,吟风姐姐怜他一个读书人还要带个妹子,所以带了他回来。”吟风瞪了她一眼,估计嫌弃她乱嚼舌根,听雨可不怕她跟他做了个鬼脸。   “都是好人家的孩子!”我下了定义。这个时候赵曦祖孙进来,我站起来道:“赵老先生,来我这里!”   蕴儿已经过去抓赵曦的手,把赵曦拉在他身边坐下叫他:“哥哥!”   赵曦懂事地给他行礼叫:“少爷!”。   老赵走了过来,到我面前说:“奶奶见谅!有个孩子问了几句,就耽搁了!”   “没事儿!没开始呢!薛山长呢?怎么还没过来?”   “来了来了!”薛山长的声音十分不沉稳,只见他快步地带着薛师傅和两个孩子一起进来。   “老师!”一个声音传来,我看见吟风带回来的那个后生站了起来。老赵转头看去,他揉了揉昏花的眼睛,颤抖的声音道:“久安!”   那后生走了过来,跪在了地上叫道:“老师,一向可好?”   老赵仰头哽咽之后,低头说道:“好!都好!曦儿,见过你安叔!”   我怕他们一旦细细叙述之后,那全是无法扒开的心伤,我站起来对着老赵说:“赵老先生,能遇见故人该高兴才是。吃完饭,你们一起叙旧!”   “对!对!久安!等下我与你聊!”老赵回过头对我说:“让奶奶见笑了!”   “哪会?这个世道……”我一声叹息之后道:“吃饭!吃饭!”   在乱世里有一口安稳饭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奢望。我舀了一勺子虾仁给儿子,又看了看赵曦这个正在努力扒饭的孩子,也给他舀了一勺子,他抬头看我,我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第116章   接常远的来信, 镜湖打扫干净,他跟我说, 重整计划可以实行了, 混蛋,他也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我一直觉得F1赛车的换车胎十分精彩, 一个团队近乎亲密无间地协作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从赛车进维修区, 赛喝水,到加油, 换轮胎,出维修区。我印象中是两秒左右。脑子里对这些进行分析过滤,我总结了以下几点,可以并行的工作, 分工同时解决, 比如喝水,加油,换轮胎。其二,是标准化,标准的零件和模块,快速切换。其三, 提前做好工作。其四,不停地重复。   我跟他提出了重整计划, 攻克县府,调取出该县的基础档案, 整理出一个县的海岸线,土地和耕地,对大块的已经无主的田地进行标识。   在海岸线上建设盐田,在大块的土地上开划农庄,同时开设工坊,从旧有的县里抽调老人过去带新人,吸收劳动力,一切的套路,从大规模生产开始,别跟我扯什么精益啊!小批量多品种,在福特流水线还没有发明之前,从手工作坊到大工厂才是正路。   我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拿着镜湖的地图,画在了上面,对着下面的阿牛团队,海陵的几个核心保长,我下面的几个庄头,盐工代表,还有听雨和吟风她们,进行分工合作,听雨和吟风负责招商,对于这一点听雨表示她可以试试,因为对于夕云阁她还是有想法的。   几个保长则是跟我开始讨价还价,开始跟我商量如果他们过去的话,种植的东西该如何分成,这一切不是重点,让我欣喜的是,在这两年相处中,从刚开始借着常远县太爷的官威,到后来我自己建立起来的权威,乃至现在他们跟我开始可以讨价还价,乃至反驳。这是自由的萌芽。打破欧洲黑暗中世纪就是这种开始反思的思想萌芽。   “奶奶!”春桃叩开了我们书房的门,如今咱们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会议室。   “什么事?”   “衙门的朱大叔来了,要见您!”   “大家伙儿等等!我去去就来!”朱师爷过来,定然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了,我走出去,衙门里的老朱在回廊下等着,见我过来忙来行礼道:“夫人!”   “朱师爷可有什么事?”   朱师爷对我弯腰之后道:“城门口有一个人带着两个洋人,穿的衣衫褴褛说是大人的朋友。在下从不知道大人还有这样的朋友,更何况大人如今不在县里,所以来请示一下夫人。”   “你稍待我一下!我去去就来。”我先进去让大家会儿,先讨论起来,我先去城门口看一下。   都已经到了天寒地冻的时节了,我裹上一件狐球,手里拿了暖炉上了车子,当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就会滋生出一堆的吃瓜群众。   “让开!让开!太太来了!”守城的大哥一喊,大家伙回头给我让开一条道儿。道的尽头是三个抱着身体,披着破毯子的人。   胡里奥兴奋地跳了起来,身上那黑乎乎的毯子掉地上,我勒个去!整个一人猿泰山不是?我张口问老陆:“你们这是去了哪里?”   “他们想去扬州!走到半道上被人抢了马车,扒了衣服!”老陆在风中瑟瑟发抖。   我噗呲一笑道:“还好,还好!你那一身肥肉,抗冻!快去车里吧!先回去再说。”又转头对着城门官说:“是我家大人的朋友!我先带回去了!”   “夫人,我和你说……”胡里奥要说话,我让他快上去,别废话了。   “你们先带他们回去,交给春桃。我走回来就是。”对着车夫说道,说完一堆人围着我问这问那的。   “各位大叔大伯,大婶大娘!等我有空了,搬个小板凳,咱们在城里好好唠唠。跟大家说说,我们家大人想干啥,为啥会有洋人来,以后海陵还要作什么,怎么样咱们把日子过得更好。”说完就把一堆还想跟我说聊的大叔大婶给拨拉开来,带着寄杉慢慢地走回家中。   书房里大家还在等着,我说了一下几个人回来的事情,一个保长嗤笑说道:“这世道,还敢三五个人往外跑?都是不要命了。”   这个话题没有必要继续,我拉了他们回来继续讨论接下去的事情,大家一起好好干,有钱赚,有好日子过。   基本落实了几个可行的方案,指定了责任人。开始让他们组队,十天以后让他们来跟我讨论具体的措施。我捏了捏眉心,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种风风火火辅导上市的日子里。方案,修改,再修改……   拉开书房的门,和煦的阳光照耀到了身上,春桃已经等候多时跟我说道:“奶奶,陆爷说两个洋人要找您!”   我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过来!”我拿了本书在那里随便看看,三个人都拾掇过了,两个洋人穿着我们这里的衣服,有些奇怪。   因着老陆也懂西语,我似笑非笑地问他们:“为什么不告而别?”   两个洋人解释说他们就是希望能够游历周国,我跟他们说道:“我不认为现在是游历大周最好的时机,因为内战刚刚兴起,整个国家还在动荡之中。”   周国的神秘与富饶是驱使他们前来的动力,他们说:“我们没有办法想象,这个国家会是这样的贫穷,这次的经历让我对之前所听到的看到的有了怀疑。”他开始描述他在书上看到的周国,是黄金堆成了山,是遍地都是丝绸,是所有人有富裕的快活世界。   我笑了笑道:“我也惊叹于罗马帝国时代欧罗巴取得的成就,对于……”我开始抨击他们中世纪,开始列举他们从十四世纪开始的文艺复兴的思潮,虽然人的名可能不一样,但是那些核心思想大致应该相同。就犹如大周和明朝其实差异不大一样。   “夫人去过佛罗伦萨?”胡里奥听得两眼放光,看着我。   我当然不能说有,虽然意大利的城市太让人着迷,我对他的回答是:“没有,那是一个迷人的地方,她在我的心里,可能就和你们听到的描述里的周国一样。我也想有生之年能有游历一下意大利、西班牙。一样的,再光辉的时代也有衰弱的时候,我们大周有一句话叫做否极泰来,说的是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刻,无论怎么样,接下去只有更好。你们黑死病的流行时期可以说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吗?那是不是最糟糕的时刻?行了,我们来聊聊咱们的正题,你们寻找的商业机会。”   “夫人,也许夫人想一家独揽与我们的生意,我们只是想要多寻找可能的合作伙伴。”安德烈跟我说道。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们做独家生意,而是你们无从选择,这几日的游历就告诉你们的实际的结果,你们以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可以很顺利的进行交易吗?就连货物的通路都没有。”我十分倨傲地说道。   安德烈笑了起来说:“夫人既然那么了解我们,那么知道我们是怎么样到达印加的吧?”   我站起来冷笑,开始叙述印加文明的覆灭:“准确的说,是怎么覆灭了印加,是怎么样上岸之后对原住民进行了屠杀,然后将他们的土地据为己有。你们给那片土地带去了杀戮,瘟疫,带去了灭顶之灾。然后呢?你们以为自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进行重演吗?”我站起来看着他说,“来一场未必有足够的利润的战争?你们的女王会支持吗?”   胡里奥起来打圆场道:“夫人,我们是商人,我们想要的是赚钱,是要利润。”   “那么你们找到了你们要的吗?”   “所以现在跟夫人一起商量。”   “老陆,让听雨把样品拿过来!”我对老陆说道,原本老陆是常远的朋友,客气一点叫我一声奶奶,本不需要听我差遣,但是他现在非常老实地走了出去,帮我叫了听雨进来。   书房门大开,秀芳她们拿着一个个匣子进来,我说道:“那一天让你们瞧了我们丝绸和布料,是我们自己产的。今天这些则是来自于周国境内的各种产品。”这些都是夕云楼的供货的东西,足够多,足够杂。   胡里奥和安德烈两人开始一个个地看下来,安德烈问我:“这些如果我们要的话,夫人都可以供吗?”   我示意他们坐下,听雨上了茶和糕点,我说:“包括这茶壶和茶!请!”我选了比较适合他们口味的红茶。   安德烈对我说道:“夫人的东西我都有兴趣,但是目前我不知道哪些有市场,我不知道该拿多少货。”   “这个自然,我的看法是一直很好卖的,瓷器和丝绸都可以。咱们出产的布料,因为柔软透气,你也该多拿些。其他的东西,价格便宜的,你拿一些可以在卖瓷器和布料的时候赠送,价格贵的,用来给你们上层进行送礼。你觉得呢?”   “哈哈,夫人真是有趣,怎么卖都替我想好了。”   “当然我甚至还想好了怎么给运东西。我们会在南洋设立商号……”   我开始跟他们商谈如何设立南洋商号进行交易,并且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比较好的东西能出口到我们这里来,然后引出了我最希望要的就是棉花,而他们的新占领区美洲有大量的棉花种植园,这一点戳中了他们某个点。      欧洲殖民从某种最为原始的想法上,是对黄金和白银的追求,在东西方贸易中,中国一直是处于商品输出国而很少有输入,导致他们的白银外流。当对于物质的需求大大提高了之后,对于白银的需求也就扩大了,刚开始他们就是来海外寻找金银。而现在我提供了一个方法,用美洲的种植的棉花,提供给他们布匹,他们不用出很多的银子,可以赚双份的钱。这就是双赢,而且我承诺棉花价格够低,布匹的价格也可以降低。   接下去的几天,我们陆续进行了价格磋商,我基本上以老陆给我的参考价格上浮了两成作为谈判价格。他们一次次要求降价,我都以没有办法,现在我这里收购这些东西也要本事,况且由于气候原因现在原材料涨得不是一点两点。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的产品质量和供货的稳定。   在这几天内我也变着法的请他们吃各种结合了他们口味的食物,有时候做个面包,有时候煎个牛排,还有喝两口玫瑰酒,所以我得到了承诺,他们会送我番茄和南瓜的种子。 第117章   肚子越来越大, 顶住了胃,整个人容易疲乏。吟风回来了, 蕴儿粘着他的吟风姑姑, 我也就不去管他了,让他跟着吟风去便是。自己早早地洗漱了睡下,侧着也不是, 躺着也不行。难免有些烦躁。   窗外北风刮地紧, 这些日子将镜湖安定了下来,那里的人也真是可怜, 穷人何苦为难穷人?起义军把他们抢地一粒粮都没有,这个时节,找田里的田鼠埋的冬粮。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躺着想常远这种速度收拢土地, 我来不及啊!   听见敲门声, 我滚着爬起来,去开门。门外我男人风尘仆仆,我问:“你怎么回来了?扬州不要了?”   “要的人太多,捡漏不容易,就回来了!有啥比陪媳妇孩子过年更重要的?”他一把将我抱起道:“媳妇儿,又沉了些!”   “放我下来, 给你炒个饭去?”   “我给你生火!”   厨房里拨开了火,我下油, 打蛋。他跟我说:“扬州暂且放一放。王一祥围困那里之后,引来了一堆想要捡漏的人。这个热闹我就不去凑了, 你这肚子也大了,不如就回来陪着你,顺便和你一起把几个县都落到实处。”   “只是扬州城一旦落入王一祥的手里难免生灵涂炭,看看镜湖和山阳,都成什么样子了,比蝗虫过境还可怕。”说着我将葱花洒进锅里略微翻炒,盛了出来,给常远,另外去铺子里焖着的走油肉里夹了两块放在碟子到外面,他替我拿了勺子和筷子,将饭推在中间道:“你也来吃两口。”   我拿了勺子在他的盘子里偶尔舀上一两口塞嘴里,看着他快速地吃着饭,站起身来给他倒上一杯茶。他言道:“别看他们蝗虫过境,过境了也有好处,荒原之上一场的野火过后再次萌发的嫩草会带来勃勃生机。”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经过王朝很多的年发展之后,大地主为代表的统治阶级导致的土地的高度集中,土地流转就在地主手里,对于贫民来说,要活下去就只有给地主做长工。而战争是释放和重新分配土地资源的一种方式。如镜湖和海陵相比,镜湖的无主土地多,我过去直接推进工作,不用管当地的地主的想法。   “行吧!我们也没必要跟扬州城那么多人去耗,毕竟咱们手头的资源有限。”我笑着说道:“给老陆和两个洋人的货物准备地差不多了,他们打算走了……”我跟他说着跟南洋做生意的事情,他吃完漱口,我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回房。门口吟风说道:“爷,奶奶,热水已经送到房里了。”   “快去睡吧!时候不早了!”我拍了拍吟风的肩膀。   我躺在床上,常远一上来就紧贴着我,咱们家这张床,原本蕴儿一起睡的时候,蕴儿一个人占了大半张,我俩其实只要一个小角落就足够了。他摸着我肚子,此刻肚子里的小人头顶了一下,刚好顶到了他的手,他兴奋地说:“燕娘,你看,你看,他在动。”   “都成夜猫子了,只怕出来以后成了夜啼郎可怎么办?”我嘟囔着对他说,他嘿嘿一笑说:“我来哄!”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躺平了呼啦啦开始睡觉,凌晨起夜,常远听见我的动静,睁开眼道:“我陪你去!”   “你也当回事情,这点子事情还要你陪着?”我笑出声,心里是满满的甜蜜。等我从净房里出来,上了床来,他将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手里,我靠着他的头继续睡。   常远回来,不仅仅是他自己回来,还带回来了一堆执行力超强的人,一下子让我觉得压力减轻了不少。   腊月寒冬,家里杀了两头猪,我指导着姑娘们炒花椒,腌咸肉,常远去了山阳,等他晚上回来吃饺子。蕴儿蹦蹦跳跳,手里拿着鸡毛毽子,假装在踢毽子。   小九儿甩着绳子跳绳。一切显得按部就班且生机勃勃。   我坐在凳子上,拿了把瓜子和阿娘聊天。吟风从外面走进来,我看她脸色不愉,招手让她过来坐下,问:“怎么闷闷不乐?”说着抓了一把瓜子给她。   “没什么?”她跟我说道,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阿娘看着她说:“咋了?是那个秦久安欺负你了?”   吟风不像之前那样含羞,认真地说道:“没有,太太您以后不要拿这个打趣了!”   “吟风丫头,咋啦?”我问她,觉得好生奇怪,她和秦久安之间的情愫谁都看得出来,更何况他又是老赵的门生,老赵这个人通情达理,想来他喜欢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自然乐见其成。   “没事,奶奶!”她这么回答,看起来是问不出来。我也不强求,让她去跟秀芳她们一起做饭去,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很难猜,干脆就不要猜,我看她一个劲儿往里去。   但是阿娘明显不这么想,她道:“这孩子!是怎么了?”说着就起身跟了上去,我便跟过去一起瞧瞧。   跟上进去,其实吟风我是当自己家的姑娘看待的,她跟春桃和杏花住了一个院子,她住正屋,阿娘敲门道:“丫头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吟风的眼睛红彤彤的,明显是哭过了,这下可让阿娘着急了问:“丫头,哭什么啊?”   吟风抹了抹眼泪,故作坚强道:“没事!没事了!我已经想明白了。”   “你一个人想,也未必能明白,跟我来说说,咱们参详参详!”我跟她说道:“是不是那个秦久安说了什么不得当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她摇了摇头道:“奶奶,我想明白了,是我心高了,以后别打趣就是。”她话虽然这么说,可脸上的委屈却骗不了人,我推着她道:“进去,说与咱们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   阿娘千哄万骗才从她嘴里挖出来事情的原委,她昨日见秦家在吃麦麸粥,就想着这兄妹俩刚过来,所以手头紧,艰难。今天就从家里面拿了些米粮过去,想要接济他们一下。到了他们安置的门口,听见里面兄妹俩正在说话,因为话里带着她了就停了下来。   那秦家姑娘说道:“昨日吟风姐姐说会拿些米粮过来,我们且等一等!”   “以后你少拿她的东西!”   “哥哥为什么这么说?姐姐为人一片好意。以后等我们宽裕了还她就是了,再说了,姐姐对哥哥有意,难道哥哥不知?我看哥哥对姐姐也有意啊?”      吟风将这些话学来,我点了点头:“秦家的小姑娘说的没错,这不是什么事儿。   “这确实不是事儿,可那人却说,月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过了年若是进京赶考,能登上两榜也是可能。若到那时,再差也能外放为县官。吟风姑娘样样都好,只是这出身太低。做我的正室,日后与人交际也会成个问题。要是做个妾室,我心里更是觉得亏欠。不若将她当成救命恩人来看。等以后我若是能发达了,还她的恩情,倒也干净。”吟风将这些话学了出来。   我问她道:“那你当时直接回来了?”   “没有,我敲门进去,将米粮给了他们,再回来!”吟风说道:“他这些打算也是对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本就出身低微,也怨不得别人。”   我想张口对她说,你看看我。一转念也没什么好说的,在旁人眼里常远当初和现在都是有各种缺点,那秦久安虽然清贫,却是正儿八经的举人。   阿娘却是一拍桌子道:“凭什么瞧不起人?若不是你将他们带出来,现在他在扬州城,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指不定连命都没有了。吟风丫头,你是我领回来的,从小跟着英英一起长大。我将你认在我膝下,做个养女。”   “太太对吟风的好,我感激不尽,只是这样岂不就是跟那人在明说,我为了嫁给他,所以才来这么做的?人若是看重我,即便是千难万难也会想办法。说白了他有这些种种的顾虑,不过是我在他的心中没那么重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丫头,即便是你不嫁给他,我认下你来又如何?这本就是我心中所想。”阿娘把话说到这里。   我看吟风眼泪包在眼睛里,叹息一声道:“吟风,你还记得我那干弟弟林明祁吗?”   吟风看向我,我与他说道:“听你这么说,这个秦久安跟那林明祁可能真的如出一辙,这种人放开更好,为了他不值得。”我拍了拍她,在京里读书那会儿,林家母子从不避讳,将我当成是林明祁未来的媳妇,能夸能赞从不吝啬,反而倒是我,时常会撇清一二。等到明祁高中结果是什么?   吟风听我说完,她看向我,我说道:“婚姻这个事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为了家族的传承。男女有意自然是好事,但是跟自己的前程比起来,实在不值得一提。这个人你放下,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我真特么懊悔,为什么要提明祁,晚间常远回来的时候,跟了葛筠回来,同时来的还有林明祁,他被上头任命为新任的镜湖知县。 第118章   常远在前厅招待他们, 不过就是平日里的一些家常菜,并没有多添什么。我带着孩子和姑娘们在后面吃饭。秀芳的手艺越发长进了, 这一道白切羊肉烧地刚刚好, 没有膻味,只有羊肉的细腻和鲜香。   我吃完饭,裹了狐裘牵着蕴儿带着九儿到园子里走走, 园子里的一树腊梅开得旺盛, 夜色之下暗香浮动。   两年时间九儿这个丫头,脑袋上的两个垂髫小髻, 加上她圆润的小脸蛋和被太阳晒的麦色皮肤,已经从一个城里姑娘,直接成了乡下小丫头。不过整日在田里疯跑,吃进去的东西渐渐地也就不那么长肉了, 看上去略微胖了一些, 显得很是可爱。   小丫头笑地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举高高说:“嫂嫂,给你!”   要了命的,我还没惊喜,蕴哥儿已经扒拉住我的腿, 流着哈喇子,对我叫着:“娘!”晚上吃糖, 想得美,我从九儿手里接过糖, 捏了下她的小鼻子说道:“嫂子收着了,不过你这丫头晚上不许吃甜食!”   我跟九儿说,九儿急忙辩解说跟着雯雯出门,一个哥哥买了送给她的。我还没细问是什么样的哥哥,臭小子已经扯着我的裙角,叫着:“阿娘,我要吃糖!”   “不许吃!”我虎着脸,如今他知甜知咸了,就成天找糖吃,到时候有了蛀牙可怎么办?他看见我不高兴了,索性先瘪着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常远推开窗子问道,那小子一看见他爹,叫道:“阿爹!阿娘坏……”他也不说下一句,一脸被我欺负的样子,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恶人先告状就是这样吧?   常远从里面走出来,他后面跟着明祁和葛筠,明祁比前两年更加拔高了,整个人开始从少年往青年样子发展,显得沉稳了许多。而葛筠,又黑又瘦,整个人比之前所见更加憔悴,嘴上一大片的燎疱,这是累过头了?   蕴哥儿抱住常远的腿道:“阿爹,问阿娘要……要……”   “要什么?”常远捞起他来问。   “要糖!姑姑给!”他已经能清楚地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   常远给了他一个爆栗道:“男子汉,吃什么糖!跟阿爹进去喝酒!”说完将他抗在肩上,指着葛筠道:“这一位你还记得是谁吗?”   这么小的孩子,记忆能力比股民不会好多少,他居然还想要他认出人来,不过蕴哥儿叫道:“葛伯伯!”这奶声奶气的叫声,让葛筠展颜道:“小公子真是聪慧过人!”   明祁先上前一步叫我:“阿姊!”   我对着蕴哥儿道:“叫舅舅!”   “舅舅!”他叫完,就被常远给往书房带,我对着常远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带孩子回房?”      常远倒是无所谓地一笑道:“都是熟人,刚好你与明祁也许久不见,姐弟见个面,聊两句!不论怎么说,林明祁是我的干弟弟没错。他来赴任前,看看我这个姐总归是天经地义。   常远拿了桌上的酒蘸在筷子上喂蕴哥儿,小子被他喂多了已经习惯,所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倒是皱起眉头道:“孩子还小,别让他多沾酒。”我虽说对酒很是喜欢,不过很少醉酒。绝大多数的东西都不能过量,所谓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   我瞧着明祁在看我,我笑着问他:“明祁,你家姑娘已经快一岁了吧?”   明祁坐在那里道:“八个多月了!”我不知道他还在纠结什么?为什么要来趟镜湖这趟浑水?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好好地过日子要紧?   刚刚将镜湖稳定下来,就派人过来?所以咱们去捡扬州便宜,指不定一旦安定下来,立马有人过来。太子好盘算,若是不反,还真不能拒绝。若是反,又不是时候,还派这么个人来,他不知道我们之间那些故事?纯粹来恶心咱们的吗?另外,明祁的大姨姐不是宫里的淑妃娘娘吗?有个皇子两三岁,这个时候投靠太子是什么意思?表明了黄家支持太子?跑这里来表忠心了?   这个时候正在端着酒喝的葛筠,笑着对我说:“恭喜弟妹!”,这恭喜让我觉得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之感。我一转念,大约他说的是我有身孕一事。   我说道:“也是时候给蕴哥儿添一个妹妹或者弟弟了!要不孩子之间岁数差了太大玩不到一起。”   “哦!那边是双喜临门了!除了弟妹有孕。另外有一大喜,殿下亲指,耀亭贤弟接任扬州知府一职,正四品。扬州乃是天下盐运中枢,天下半数钱财从扬州过。”   啥?我真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扬州知府跟我前世的直辖市市长一样的地位,都是以后要进内阁储备的人选。当然这是太平时候,扬州知府当过之后,不是去户部就是去礼部任职。不过现在是什么时节?   常远原本的五品,滚过来做一个知县,那是降了几级,然后又从知县直接升天下第一府的知府。敢情当这官职是过山车呢?我心内冷笑,再说了如今扬州被围困,他这个知府,如何知?   我面上露出欢喜道:“多谢大人,想来也有大人的保举之功。扬州知府乃是天下肥缺,不知道什么时候扬州城之围可以解?扬州之围解了,我家阿远也好到任不是?”   葛筠微微一笑道:“扬州既然交给耀亭了,扬州之围自然要耀亭一起想办法解决。在下这次过来正是为了此事。若非是扬州有难,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不是?耀亭之前对我言道,他努力想要脱离武将世家,他想要做文官。我将这些话说给太子听了,既然耀亭的志愿在此,太子也愿意送耀亭一程。如果他能将扬州拿下,如海陵这样安定下来,入阁指日可待。这样一来,常家可就能彻底地从了文,如了他的愿,也如了定西伯的愿。”这些话说出口,葛筠转头过去看向常远说:“耀亭你说呢?”   “只怕我才疏学浅,辜负殿下厚望!”常远这话意思上,他是接受了这个安排。他去解扬州之围?对于上面来说,解不了,那是正常。万一要是解了围呢?此起彼伏的□□,正是让上头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以后就成天镇压这些?他说前世他外祖干这个事情,难道这辈子他要来做这个?   葛筠脸色愉悦,拍了拍常远的肩膀道:“耀亭啊!你这个年纪出任扬州知府,是本朝开国以来未有的。正是你一展抱负的时候。”他笑地嘴有点大,嘴上已经结痂的燎疱崩一颗血珠冒了出来。他掏出帕子压了压嘴,我看那帕子上绣着兰花,不像是男子用的,倒像是闺阁女子的。不过媳妇的帕子,会这么带在身边吗?我自认和常远关系亲密,也没见他带我的帕子。   “我定然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   “姐夫被委以重任,殿下又让我过来协助姐夫,是殿下对姐夫的信任。”明祁走过来说道,他说的这些话就是笑话。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我和他没芥蒂,可能吗?常远作为一个男人,他不介意?太子将他派来就是为了膈应之外,还有的一层意思,恐怕是知道他不会与我们同心协力,就是插了个内应过来。   “可惜殿下信任地太晚了!如今说这大局已经到了病入膏肓,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却是要高人来力挽狂澜。”我叹息出声。   常远对我说道:“燕娘,为人臣子的,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君恩。如今之难,再难该做的也必须要做不是?”我低头不语。   葛筠对我说道:“弟妹莫要太过于担忧,如今形势虽然凶险,但是朝廷必然会给这里全力的支持。你身为耀亭的贤内助,当给他鼓励安慰才是。”   我抬起头招手对孩子说道:“蕴儿,让伯伯和阿爹一起商量事情,我带你回了!”   常远拍了拍孩子的脸道:“跟你阿娘回去!”这一提,小家伙又跑我这里,摇着我的手道:“阿娘!糖!”这是还没忘记呢?我带着孩子出门,身后却是明祁跟了出来,转了道弯,我手里提着灯笼,带着孩子。   他在我身后叫:“阿姊!”我转头问他:“有事吗?”站在廊檐下问他。   “无事,只是见到阿姊,想起当初在扬州的时光!”   “说起扬州,刚好当初为干娘治病的小白大夫也在海陵,你明日去见见人家,好好谢谢他才是。”我说道:“那就明天吧?你明天不离开海陵吧?”   “不会,我在海陵!”   “那就好,明天你自己去延寿堂见见他,我让寄杉带你去。”我牵着孩子的手,要带他走,明祁又拦住了我的去路。   “还有什么事情?”,我看向他的眼神发冷,我与他愿意维持一些明面儿上的功夫已经是够客气的了,当初赠与他那些银两,就是为了拗断我与他们母子的一切关系。他难道以为叫了一声“阿姊!”我就真是他的亲姐了?   “阿姊,你们许久没见,我们多聊几句。”   我皱着眉头对他说道:“其实从当初我将你们送走,我和你们母子已经断了关联。如今这些不过是面上维持一二,你还当真你我之间有话可讲?”   他欲言又止,并未再开口。我带着孩子回了院子里。 第119章   常远回房, 我靠在窗口的榻上拿了本书看。瞧他进来,我问他:“两个人呢?都安置了?”   “嗯, 送他们去驿馆了!”他脱了外衫。挺好, 可不就是该住馆驿吗?   我放下书,坐起来,手搭在他肩上道:“恭喜啊!荣升扬州知府。”   他拍了拍我的手道:“同喜啊!以后还是内阁夫人!这次太子自以为下了血本了。”我记得前生, 被上头要求做一个演讲从零开始一年之内做到营销额一个亿, 当时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不是开玩笑吗?画大饼吗?无非是上头给下头画, 下头给上头画。我记得那时候,闷在家里一天,穿着睡衣,盘腿在沙发上, 颜色丰富的图表加上详尽的叙述, 这个大饼我做了整整三十页。   最后成功了吗?我只记得资源是下拨下来了,但是所谓的一个亿,那是一年以后的事情,到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我说道:“空麻袋背米,这还叫血本?”   “所以我说是自以为,他连个扬州知府的空衔都肉疼着呢!”常远靠在我身边揽着我。   我靠在他胸口问:“那你的打算呢?”   “等扬州城破, 只能这样了!”他叹息着,我说道:“就算是扬州城破了, 抢过一回了,漕运要道, 这个城可不是镜湖和山阳,乱军哪里舍得放弃?而且他们一旦抢到了,扬州那里的金银钱财,足够支持他们发展壮大,你还有什么胜算。扬州城里最大的财富是那些富商,有了商人才能发展市场,我这几日想着,只有保下这群人的财富,才有出海的动力与资本。”   “你说!”他看着我。殖民扩张最初的原始动力是在跟东方的贸易中出现了贸易逆差,导致了欧洲白银外流,开始寻求黄金和白银的来源。到后面珍妮机的出现,让纺纱效率大大提高,大型工厂的出现,生产效率的提升,所以需要开拓新的市场。前世的书上记载,最初欧洲人想要在中国开拓的是布料市场,但是在中国他们厚重硬实的毛呢并没有获得市场,反而除了一贯的丝绸,瓷器之外他们还发现了柔软耐用的松江布,从而在欧洲打开了销路。   “既然上头让我当这个扬州知府,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便借了这个机会占了这个城。你说呢?”   商量到了深夜,我躺着睡觉,脑子里是怎么将生意扩大,他也是辗转反侧,几次下来,他问我:“还不睡?你撑得住,孩子可不行!饭一口一口吃,事情一件一件来不是?”   眼看就要过春节,我的身子日益笨重,秋收冬藏。我专心致志在给两个洋人找样品的乐趣当中。春梅姐按照我的要求,找了很多样品过来,包括了草编的一些工艺品。昨日我让人去请那两个老外过来看样品。   老陆没想到这次回来,大周已经乱成这样,他得以靠岸之后以为回来的三船货恐怕会赔得血本无归。   不过,反转的是原本是走私的东西,到了我这里,悉数全部吃进,虽然对于有些东西,我不太喜欢,但是出于鼓励,包括他压船舱的那些木料,全部被我收了,在大周还流行金丝楠木,并没有对这种来自东南亚的硬木有认识的时候,都是白菜价,沉入后面的荷塘中存着。   这么一来把老陆给乐坏了,不过他出去走了一圈了之后发现,也没什么可乐的了。如今兵荒马乱的,原本跟他一起合作的江浙小商号,现在连路都不通,想要把东西运出来再发出去成本就高的吓死人。   收来的东西,我自然可以大喇喇的往夕云楼里面摆,有些事情就别多计较,既然人太子不想出钱出人就要常远搞定扬州。穷得叮当响的我们,捞点钱总是说得过去的吧?我写信让春梅姐大胆放心地卖,有啥说到我们身上,就说是海陵这里来的。   我站在书桌前,提笔作画,一幅牡丹繁花图,以我对于欧洲人的了解 ,此刻的他们走出正是文明大爆发的时候,喜欢看到的就是色彩奔放热烈的东西。而牡丹之美兼具了东方韵味与西方的审美。   “奶奶,陆老爷,胡先生和安先生到了!”杏花与我说道,我示意她让他们进来,我继续拿起朱笔画花瓣。   眼角余光看见杏花将手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们轻声,他们的脚步声传来,我将笔搁下,示意他们坐下,红泥小炉煮水烹茶,杏花倒茶。   安德烈对我说道:“夫人,今日找我们来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吗?多谢夫人为我们奔走,才能让我们的货这么快就置办好。”他们的几条船已经装满了货物等待出发,出发之前,我要给他们看最后一批的东西,春梅姐那里搜罗来的很多手工艺品,作为样品,让他们带回去看看。   “陆和我家大人是多年的好友,刚好我又有这么一条路,跟你们一起做,不是很正常嘛?”我坐在椅子里和他们边说,边拿出最新收集来的漆器和精致的铜器,其中一个小巧暖手用的汤婆子,上面图文繁琐,精致。   我与安德烈讲怎么用,他觉得这样的工艺品直接摆在家里看就行,而一边的胡里奥却对我的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叫一声:“安德烈!”   安德烈站起来看过去,他站在我的画前端详,他问我:“夫人能不能赠予我一幅画?”   我笑着说道:“这幅画我可不能赠予你,这是要用于打样的图,杏花将前几日的那块披肩拿过来。”   杏花哎地应了我一声,去里面拿了一个盒子过来,将盒子打开,里面是用半透明的熟宣做衬,揭开宣纸里面躺着的是盈盈湖水绿为底,我走过去拿出披肩抖开来,一幅用素绉缎为底的大方巾画卷,上面绘了荷香满塘,鸳鸯成对的图案,图案很有大周的风情,但是色彩却是饱和浓烈,“不知道这样的东西,能不能在你们那里卖个好价钱?”   我不想卖织锦缎,那东西虽然好,但是真能欣赏的人少,而且十分耗费功夫。手绘丝绸在解决了染色和色牢度之后,采用粉本的方法,有一张样张就能复刻出很多的手绘绸缎来,在效率上远超刺绣,而对于洋人来说这又是手工艺品,带有东方色彩。   安德烈从我手里接过披肩,抚摸着丝滑的面料他说:“夫人,这是珍品。”   “当然是珍品!”我指了指披肩的一个角落,祥云如意的图案与古朴的如意两字。我说道:“这是夕云楼的奢华品,有如意这个标志的都是限量的产品。在我们大周同样的东西不超过一百件。我希望这些东西只卖给你们的贵族。我不乐意见到你们那里有不正确的人穿着它。”   “什么叫做不正确的人?”安德烈问道。   我开始跟他们讲奢侈品的品牌,品牌的战略,品牌的排他性,这不是一分钱一分货的产品,而是培养品牌,让一部分人愿意为她去付出品牌溢价的产品。   “夫人的这些想法是从哪里得来的?我们那里最伟大的商人都没有这样的好主意。”安德烈对我说道,这个我不敢居功却又不得不居,这是几百年的智慧和商业实践得出的结果。   “安德烈,你让你的商船每次回你们那里的时候,帮我带些样品过来,比如衣服,首饰什么的?”我对他提要求。   “夫人想穿我们的那里的衣服?”   “我想知道你们那里的流行是什么?我们可以按照你们的需求制作出带有东方韵味的衣服来!”   “这恐怕不太容易,毕竟两个地方的衣服完全不一样。”   “你帮我拿过来即可!”   “行啊!这个简单,我们帮您挑一些过来就好。”   这个时候最好的丝织品都在这里,从纱,罗,缎我们可选的东西又多,如果再加上一些东方元素,一定会在异邦大受欢迎。要知道这个时候,欧洲刚刚开始兴盛起来,大周还是他们崇拜的神秘而富饶的东方。   我跟老陆商量着,他以后往来南洋和海陵之间,吕宋就是我们进行交易的货物周转地,我们会在吕宋开设货品仓库。   我们把相互的代理范围,货品交割的结算方式,海上运输承担的风险进行了约定,草拟了契约。以后老陆不用回来之后再要用很长的时间去采购置办货物。我这里根据他们的行程,按照上一次带回来的清单先置办货物,放在海陵这里。等他们的船一来,一边卸货,一边装船。同样,当他们船出发的时候,会带上我这里的需求清单,让他们从南洋那里的洋货里给我们发货。效率上可以提高很多倍,而且减少物品的不确定性。   他们出海的那一日,我去码头送他们走,临走之前,我让杏花递上了自制的香辣牛肉酱,并且嘱咐他们,无论如何帮我弄点南瓜种子和番茄种子过来,别把棉花的事情给忘记了!他们满口答应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转身要上车,葛大人站在码头前,衣袂飘飘,加上消瘦的身躯,总有一种要飘然仙去的感觉,倒是很有两晋名士的风采。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继续往车那里走去,他叫住了我道:“弟妹留步!”   我停下脚步看向他问道:“葛大人怎么还在海陵?”   “这几日我将海陵细细地逛了一遍,有很多疑问想要请教一下弟妹!本想上门拜访,未料在这里遇见,不知道弟妹可有时间一叙?”他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风格,对我很是尊重。   不过这样的尊重对我来说可能并不重要,我对他说道:“大人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外子商议,小妇人乃是内宅妇人,恐怕无法回答大人的疑问。”   “弟妹不想知道,太子对梧桐主人的看法吗?”   “薛良娣不是生下了皇孙了吗?”我看向他。   “弟妹以为太子不明白谁是真正的梧桐主人吗?”葛大人走到我面前,面上的笑意味不明。   我将风吹乱的发丝嵌入耳后,问他:“太子有兴趣鬼神之说?”   “之前我也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自从走了一圈海陵,发现这鬼神之说还是相信的好。若非凤凰栖梧。这海陵不是世外桃源,没有高山阻隔,并非与外人间隔,而是三面连接其他县府,承接了这么多的流民,却比那世外桃源更显得安逸。弟妹,这样的结果不让人惊异?”      “海陵的知县是常远,不是已经给常远升了知府吗?”我说得淡淡,我往下瞧已经看不见脚,一个女人生过两个孩子,难道还有人会肖想?这不是神经病吗?   他看向远方道:“方才我看你送那两个洋人,说着他们的话,十分顺溜!”   “我年少时给洋和尚做过几年帮佣,会几句洋文也正常。”   他呵呵一笑,说道:“会洋文,教人种田,安置流民纺织,指导乞丐开窑,弟妹这些活作下来,在海陵这里的百姓心中有活菩萨之称。恐怕连秦代的一代贤后郭皇后都无法匹极吧?你说这鬼神之说要不要相信?”   “原来我帮着常远安定海陵居然引来了猜忌,所以常远担心的不错。但凡做得出色一些,就会引来灭顶之灾。小葛大人,太子这种总有刁明想要害朕的想法能不能收一收?国泰才能民安。整日为了那个皇位,不顾天下人的死活,你觉得皇位会稳吗?另外葛大人将太子的想法告诉我,不知道是何道理?”我看向他。他是太子亲信,居然把太子这些心思全然告诉了我,这里面让我不解。   他看向我莫名其妙问道:“上一回我来的时候,劝说常远,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蠢?”   我想了一想道:“你既然这么问,我就当你是想听真话,真是很蠢。”   “我回了趟京城,见了太子,才知道耀亭所言全部都是实情。民不聊生之时,还惦念着那些事情。你那个兄弟志大才疏,防着点!我走了!”说完,他就十分翩然地骑马走了。   我挠了挠头他很没头没脑,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太子的头号亲信啊! 第120章   我爬上马车, 脑子里晕乎乎的。我一直以为小葛大人是太子铁杆,但是目前看起来这个铁杆不算这么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的谈话, 他到底是试探, 或是他想要逼出我们的反心,这个时候逼出了反心,不过是给京城的那位添一添堵。其他还能有什么?京城里的那一位手里又没有堪用的军队。他能做什么?   不过他提的太子对于凤栖梧桐这件事情如此看重, 太子是平日闲着没事干?才琢磨这些事情?还是说他去京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让太子起了疑心,所以才派了明祁过来。   然后这位葛筠大人在回来的路上琢磨出了味道, 认为他说的话坑了我们,才来今天这一场补救?这些话为什么要对我说?而不是去跟常远说?或者只是我刚好在他想明白的时候,遇见他罢了!我突然觉得当初脑子一定是抽了才会给薛玲珑留下那么一幅画,才给自己带来如此作死的局面。   算了, 算了!多想也没有用。我抱着自己的肚子一路回到家中, 阿娘迎接出来道:“你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乱跑?过来看看!我给孩子准备了什么?”她略微带着显摆地给我看桌子那些东西。   我拿起阿娘手边的一堆小衣服惊叹道:“这么多?”   “怎么多了?刚出生的孩子,总是要尿湿的,多准备些也应该啊!你看这件巴掌大的,一出身穿的,我用细布做的……”阿娘说, 我摸着衣服,一件件地拿来端详, 边摸着肚子说道:“阿宝,你看姥姥多疼你?”      阿娘看我喜欢就说道:“我再做些!”   “阿娘, 当初蕴儿的那些衣服我都带了过来。都新着呢,杏花儿她们都重新洗晒过了,加上您这些肯定是够了。”到了这里我打小儿养成的习惯,节俭,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也是追求环保。   阿娘对着我说道:“一个知府家的孩子,抱出去的时候一身衣服都是旧的,像话吗?你不顾脸面,总要顾及一下阿远的面子吧?这些衣服都是织坊里的零料,只是多些针线功夫。”   “知府?”好吧!常远已经被任命了,虽然那个府还被围困着。   我正跟阿娘讨论孩子的衣服问题,寄杉进来了大喊道:“奶奶!看我给您拿回来什么?”边说边提着菜刀进来,这是干嘛?武松怒杀西门庆也没这样的吧?我对他说:“你手里的这是啥?”   “阿牛那里打的第一把刀!”   “他的第一把刀是菜刀?”我满脑袋黑线,这群人是干啥事儿的?好不容易挖了个矿,开始试着炼了钢,第一个物件居然是一把菜刀。   “奶奶,您去试试,这菜刀好使不?锋利不?”他将菜刀递给我,那刀看上去很是锋利,我接过菜刀叫来秀芳,让她去劈羊骨。只听见秀芳在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顿乱响之后,她冲出来道:“奶奶,这刀十分好用,砍骨头很快。”好吧!砍羊骨头好用,想来要是打造成兵器定然也十分地好用。   我对着这群吃货实在无语了,他们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一定跟吃有关。寄杉说道:“阿三果然有两下子,他说他的刀是他们家的祖传手艺,如此看来他没有骗人。”   “奶奶,外面来了镜湖的几位保长要见您!”杏花走进来跟我说道。   我招手道:“让他们进来!”这几天常远又去扬州那里侦查地形,研究对策去了。也就只能我一个人看看是什么事儿了。   前头的一个保长是我租了他们村的百来亩地,他们那里的海塘我们全部承包了盐田建设的那一位。我与他很是熟悉,他为人厚道,愿意帮助别人。   “张大伯,这么大老远过来,可吃过午饭?”我迎接了出去,他听我这么说道:“我不饿,太太跟您说件事儿。上头给咱们来了文说要因为从煮盐变成了晒盐所以降低收盐的价钱。我问过了,凭什么?”   “还有太太,您可知道,咱们新任县太爷说,因为改成了晒盐所以有了多余的耕地,如今要按照每亩土地交税,您让咱们种红薯,可这红薯不能抵租金,非要交稻谷,可怎么办?我跟差役说不行,您跟咱们都签好文书的,咱们不能乱种其他东西。那些衙役说他们不管这些,咱们好不容易可以过上安稳日子,没想到这位大人竟然要这么干!”另外一位跟我补充道:“听说如今常大人成了扬州知府,咱们镜湖就是扬州下面的一个县,您看能不能让咱们见见常大人,请他帮忙跟新来的县太爷说说。”   “几位大叔和大伯,一路赶车过来辛苦了,咱们先去吃个饭,有什么再说。”我让杏花领着他们去隔壁铺子里吃面条去。   我没想到这个林明祁刚到镜湖这样刚刚才稳下来,应该要修养生息的地方下这么重的狠手。这脑子是不是坏了?他这是要干什么?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抢钱也不能这么没有章法。   我抽丝剥茧明白这是太子的意思,要从镜湖抽钱,而镜湖如果没有钱的话,海陵有。他,林明祁的投名状就是他能够筹集齐这些银两。凭什么他们就以为我会帮林明祁?   我坐在位子上叹息,这个时候杏花儿走进来,给我换杯热茶。她问我:“奶奶一人枯坐在那里做什么?今天有些阳春三月的味道,大家伙儿去园子里踢毽子了。您不去瞧瞧?”   “好,瞧瞧去!”我起身往园子里走去,我张口问杏花道:“杏花儿,你爹为什么要卖了你?”   “奶奶你不是糊涂了?我家里三个闺女,就留了一只根。这种年景不卖我这个老二,卖谁?咱们家大姐我娘还当了一回事儿,给她缠了脚,我一出生,就是风里长的。五岁的时候,咱们家添了弟弟,我天天腰上缠了带子背着弟弟。到了生死的时候,总不能看着他饿死吧?”   “所以你就甘愿卖了自己?”   “女儿家就是这个命!”   我脑子里滚了一滚思路问她:“你已经被卖了,如果这个时候你爹娘找上来,你弟弟还要你帮忙,你会怎么样?”   她侧过头说:“奶奶放心,我不会拿府里的东西去帮家里。这点我还是懂的,奶奶待咱们都好,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情。”   我皱着眉头对他说道:“傻丫头,我没想过这个事情。我是说,如果这样你会怎么样?你想想按照你的真实的想法。而不是应该怎么做。”   她停下脚步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还能怎么办?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只能把手里的那几个月例银子给他们。再多我也没有了,毕竟我已经是您这里的人了。”   我听到这里有些恍然,在这里久了,虽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固执的人。但是想想当初明祁那样坑我,如果没有常远,指不定在那样的情势下,也只能默认了他给我套的莫须有的寡妇之名,也没奈何。而且细想在被他那般坑的情况下,当初送走他们母子我还送了那么多的银子。从这些行为分析,我何尝又和眼前的杏花儿有区别?尤其是在太子眼里可能我表面上是不会管明祁,但是到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定然还会帮他。   我想起前世里已经是那样的社会,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男女平等教育,还发生了十一个姐姐给唯一的弟弟凑钱买房娶媳妇的故事。还有那么一个名词叫做“伏弟魔”。记得以前下面有个姑娘,结婚之后回老家,那时候还流行现金,她妈妈在她出门前将她包里的钱全部收刮地干干净净。所以太子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比如我现在就有想冲到林明祁面前,去问他为什么明知道这是对我的坑,他还要过来?有这个冲动,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对他在最深层的内心,有期待。   我抬头望天空,骂自己是多蠢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蕴哥儿绕着吟风的腿转,要追小九儿拿着毽子不给他,吟风对着小九儿说道:“九姑娘乖,让让蕴哥儿,他还小……”听在我耳朵里,这个时候我发现,每一个姑娘都被要求乖,要求谦让,从一开始就要退让,要求……   我走过去对着蕴哥儿说道:“哪里不是有毽子吗?自己去拿一个。”   “姑姑的漂亮,我要姑姑的。”   “可那是姑姑的,不是你的!”   “我就要!”   “那姑姑没有好看的毽子了,她会不会不开心?”   “那我不要了!”小娃娃还是挺讲道理,我拍了拍他的脸。   等那几位大叔大伯吃完饭回来,我继续听他们的说,冠冕堂皇的就是江南两淮都欠收,所以要多收一些。老张说道:“听说县太爷是太太您的弟弟,太太您得跟他说说,让他明白当初咱们镜湖的李大人是怎么死的?那是大家伙儿被逼地没法子,才造反的。对吧?难道他还想让镜湖再乱一次?”   我沉吟了半晌之后对他们说道:“该种什么,种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跟他说去,就说你们的田地如今全部租给了我,要税赋,让他直接来找我收去。”   “太太,这可不能儿戏。您那里怎么赔得起这么多银子?”   “奶奶,镜湖的林大人求见!”吟风进来通报。   我看了看外边说道:“请!”   林明祁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几年翰林院待下来,风度上倒是长进了不少,他走进来看见我身边坐着的四个人,道:“呦,阿姊这里有客。”   “这些客人想来你也认识,都是你镜湖的一些保长。”   那几位保长站起来一一和他见过礼。   他云淡风轻的坐下说道:“今日我过来找阿姊是为了一些公事。”   那几位想要离开,他开口阻止道:“各位,先留步。想来今日大家过来也是为了加税的事情。今日我过来因着我阿姊如今是镜湖最大的地主,所以与她来相商。”   “你有什么跟我商量的,但说无妨!”我提示他。   “是关于税赋问题,阿姐今年起,咱们的税赋要提高三成,阿姐在镜湖有千亩良田……”似乎是说给那些人听,他将税赋这一块讲得很细。   我端起水来喝了两口,看他倒是完全没有半分口渴的样子,说着皇恩浩荡,希望天下太平。最后他抬头问我:“阿姊,我说的可有道理?”   “似乎很有道理!”   “阿姊素来明白事理,我希望这次的税赋事宜,阿姊能带头为朝廷分忧!”他站起来对我说道,“殿下将此大任赋予小弟,我不能辜负殿下的厚望。”   我淡淡地一笑道:“不知道你这些税赋规则,在其他地方是否已经推行?”   “这是殿下试行的新政,先来镜湖实行。”   “哦!镜湖去年闹饥荒,杀了知县,出了乱党。如今却要加重税赋,这样荒谬的策略,你居然敢冒殿下之名?前两日葛筠大人来访,也说要休养生息。”我站起来冷冷一笑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胆量?林明祁你可知罪?污蔑当朝太子的罪名你担待地起吗?”   “阿姊,殿下在我出发前给了我手札,让我便宜行事。”   “你还在假借殿下之名?林明祁你不想活了?古今几千年,你看到过哪一朝的君主,会在大旱之年,加重税赋的?”他被我一句话给顶回去了,“杏花儿,送客!”   “对,从来没听说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还要拼命交税的。”老张这么说,但是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行了,几位大叔大伯回去该干嘛干嘛去!税赋的事情莫要在挂心了。这事情,我家大人会去信问清楚,毕竟我这里也有那么多,若是你们被抽税抽地过不下去,我这里赔地更多不是?”我对他们说道。   几个保长千恩万谢地先走,等人走完,林明祁对我说道:“阿姊,我是奉太子旨意而来,你这样是抗旨不遵。圣人已经时日无多,殿下荣登大宝指日可待。今日之事,即便是您让姐夫上书问了殿下,殿下说没这回事又怎么样?你以为殿下会没有心结?”   “你说得不错,既然是在镜湖试,旨意又是下给你的,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你好好干!镜湖的这些田地,我原本没有打算要挣钱,不过是为了养活村民,如此我退还给村民,我赔上一笔给那些村民也行。镜湖这里我不在插手!你以后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我站起来笑笑不说话。   “阿姊何必为难我,这样的策略是太子定下的,我必须执行。阿姊一旦撤离镜湖,镜湖的这些田地又有谁来耕种?没有出产的田地,我拿什么去抽税?”明祁焦急地对我说道。   我看着他道:“这是你的事情,跟我说有什么用?你接这个旨意的时候,就没想过这里的难处?”   “阿姊,军需粮饷再不发下去,更多的军队哗变,形势已然不可收拾。殿下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这里,匀一点出来,是为了救国!”明祁说得冠冕堂皇。   我看向他道:“我们在最艰难的时候把海陵给稳了下来,你现在最好想想怎么稳这个地方。而不是跟我来纠缠这些。你可以走了!”   两日后常远回到家中,我跟他说了葛筠的事情,他哈哈一笑道:“有飞鸽传书来说,那一日葛筠去太子那里回话,他将实情回禀给了太子,希望太子以民生为重。估计进去那半个时辰的谈话,没有任何结果。你不要觉得小葛大人有些迂腐,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听说前两天他去了菜人市,他见到你的时候,应该是刚刚被菜人市给吓到了,所以才会给你讲了些,他以为大逆不道的话。他能醒悟过来还是好的!”   后来我又说了明祁在镜湖那里搞的高税收,这种自掘坟墓的措施,我已经没有话可说。   马基雅维里说得真对,他的一个理论就是,政治家们在关键时刻常常抓不住本质,弄不清楚对于自己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结果是抓了芝麻,丢了西瓜,以至于错失良机,犯下致命的错误。   君主没有必要惧怕罪恶,政治本身就不需要全部的道德,处理贵族的时候不需要手软,雷霆手段,把人干掉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要他的基础,百姓的支持还在,因为人是权力的基础,失去了基础,政治的楼阁就会倒塌。   而要得到人民的支持并不困难,当贵族的利益与人民的利益相冲突时,已经为大多数人知道的时候,君主应当果断地站在人民一边,对于贵族只要杀几个人就可以控制住,对于人民却不能这样做。还有不要侵犯别人的妻女,这是老百姓最忌恨的事,还有就是不要妄图侵占别人已经到了口袋里的财产,人们可以轻易忘记他们的父亲之死,却忘不了他们财产的丧失,为了保全财产,他们会倾其全力去抗争的。   我以一句话:“他这是在演苛政猛于虎吗?”   常远说:“由此可见,他已经走投无路,在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我觉得他还不如直接到你这里来抽税,比较简单。弄个明祁来,这种试探,让人恶心。”我嗤笑着说道。   “他的想法,如果强压高税收给我,另外还强压着我去平定扬州,会激起我的反心。所以弄一个林明祁过来试探试探!若是我能闻弦知雅意,从林明祁那里领悟,乖乖的上缴税收,以后那我就是忠心于他,如果不愿意,那就该放弃。”   “他想得美,又要马儿飞奔,又不给吃草,还要挤奶?”这简直了,他们的思路之怪异,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是作死的节奏,偏偏还以为是计谋。大周搞不好的关键就在于京城那帮子官员都觉得自己是政治高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搞阴谋阳谋,就没干实际的事儿。   我们到海陵这里,没花过多少心思考虑京城那帮子人在考虑什么,仅仅就是干了咱们该干的活。 第121章   还没等我处理镜湖的租田, 镜湖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抓乱党的行动。葛相因为赈灾平叛不力,被罢黜, 代替他进入内阁的是林明祁的岳父。黄淑妃的父亲, 十皇子的外公。圣人还剩下一口气,太子登基不会有意外,而十皇子还小, 如今顶不上什么事。黄家彻底投靠了太子, 明祁成了黄家的先锋。   镜湖是镜军首领王一祥的故里,出了镜湖就是乱军, 进了镜湖就是百姓。这个大家都心里明白,我心里自然也明白。如今林明祁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他从山东调了军队过来,抓了百来号人。一下子原本已经平静的镜湖开始鸡飞狗跳, 而黄相的东床快婿可不是那无根无基的李大人能比的, 自有人马守护。   这么一场闹下来,听在耳朵里,我觉得真是霸气,当真是英雄不问出处,文臣比武将有时候更下得了手。   林明祁跟王一祥叫板,让他撤离扬州, 撤离了在跟他谈这些老幼的解决方法,甚至要求海陵境内也开始抓乱军。常远道:“没见乱民!何来抓乱民之说?”   这话一说, 就被林明祁扣上了反心,言道他与乱军勾结。咱们可不敢接这个茬, 别看如今烽火四起,如今还是秉承大周朝一贯的风格,对任何地方武装都十分戒备。陕甘民乱,原本有一宗室唐王,带了兵跟乱军作战,因为离开了封地,直接被太子下旨呵斥。这么一来常远原本想要拉着自己的部队来真刀真枪干一场。但是听见这么个事情,还是算了吧!这个时候把肌肉亮出来,到时候京城防的恐怕就不是乱军了,直接扑过来对过咱们了。用文的方式去解决,把这群乱军往北送去。   林明祁手里抓的没有王一祥跟着他的核心成员的父母至亲,只是一些亲属,他嚣张的叫嚣,激怒了王一祥,他带着人马,不计代价地攻入了扬州城,乱军死伤无数,但是扬州城在这样的境地之下,人死多了,也就杀红了眼。扬州城破的一刻,乱军冲进去见人就杀。   常远单骑闯入扬州城,杀到王一祥与他相搏,才有机会跟前大声吼:“镜湖的是你的父老,扬州的就不是?同是一方水土,你就这么下得了手?”   听寄杉说王一祥让他下面的人把官员和富商,以及他们的家眷一起虏了过来,全部放到了扬州城门口,让常远一起去观看道:“常大人,您来咱们这儿也不少日子了,海陵你救了不少人,当年也与我又过一面之缘。我老王若是被抓也是千刀万剐的罪名,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后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王一祥停止了在扬州的烧杀。王一祥的要求是镜湖抓的人全放了,送入海陵,另外要林明祁的命。常远跟他再谈,也谈不下来。扬州不是海陵,城里有权有势的乡绅极多,最高的官位的是还乡的陈太傅,受了这辈子都没有的屈辱。   此刻又有邸报传来,京城风云波诡,陕西那里的已经被压下动乱再次复起,原本已经招安的乱军在吃了朝廷给的安抚银子之后,再次举起了反旗。没有银子,管不了肚子。   再次传来消息是常远直接入了镜湖,逼着林明祁交出那一百多人,带着一百多人直接去了扬州,听说王一祥带着人将扬州巨富手里的银子财宝全数劫了去,离开了扬州开始北上。   常远回来接我一起去扬州,既然他是扬州知府,咱们自然应该去扬州,同样要去扬州的还有林明祁,上任不过两个多月,自己丢官不说,还连累了他的岳父。   其实扬州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外来的救援,城肯定会破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林明祁自以为是的做法加速了扬州城破,但是扬州城破这个锅需要人来背,本来要么是扬州城的守备,要么是扬州城的知府。   扬州城的守备这么卖力地抵抗,轮不上,扬州知府旧的那个病地不轻,新的这个连入城的机会都没有,要背这个锅也比较难。这个时候陈太傅的一封信就起了很关键的作用。林明祁就成了背锅侠,被陈太傅的一句肆意妄为,不顾大局给一竿子打到了底。   临行前他来见我,我正在整理行装,阿娘在那里叨叨:“都快生了,还赶路?”   “刚好过去生,扬州什么都有,不更方便?”我指挥着小姑娘帮我把东西放上。   “方便什么?扬州刚刚被洗劫一空,哪里有海陵这么齐全?”   “刚好月子里,可以安排些事情,海陵这里没事了,扬州那里一堆事儿呢!”我想着扬州刚刚被劫过一次,过去帮着常远一起出些主意。   “阿姊!”我踏出房门,想要指挥小姑娘给我收一些马鲛鱼干,看见明祁近乎小跑地进来,我抬头问他:“谁放你进来的?”我们家一直特别松散,但是也没到这种程度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劝不听啊?见我们奶奶也要通报一声吧?”杏花儿在后面跟着喊。   他停了下来,略带些喘气地说道:“阿姊何故不见我?”   我抚额,这话应该没有办法问出来,他大喇喇地问出来,我却无话可说了。我只能说道:“自此,你也别再叫我阿姊,就当未曾相识,可否?”   “阿姊,是不是这次我没有死,你心里不舒服?我没想到你恨我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他龇牙咧嘴得问我,脑门上的青筋爆出,居然不像是一个双十不到的少年。   这次王一祥一定要他的命,是常远左右周旋才得以保全,他这么说实在让人,怎么说呢?虽然常远保他大部分的原因是,若是真把他扔出去了,他就真是跟王一祥低头和乱军同流合污了。   我笑了笑,这人很有趣,按理说一个官场行走的人不该情商那么低,我以为自己平时的话已经够清楚了,只能再次实话实说道:“我对你的生死其实没那么在意。你和常远都高估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他花那些心思,我觉得不值得。救你,不如救当初的老李,他至少为人正直。”   我看着他脸涨红,气的浑身发抖,大声吼道:“我对你的心,你从没有在意过吗?”说罢,那颤抖的声音,伴随着他眼里的湿润,他声音放低道:“我只是想要来你身边。我却连你身边的随便捡来的孤儿都不如。”   我将马鲛鱼一块一块包进干荷叶,然后收进草篓子。我抬眼看他道:“你那心就别拿出来磕惨人了。关于你说的没错,孤儿那是我愿意捡的,你和你亲娘是我报阿爹养育之恩。你可以将这些欠账一并算在我阿爹的头上。我只盼着你不要再记得我这个人便好。你知不知道被你惦记很烦人?”   他低头沉思之后,撩起袖子擦了擦脸颊,他说他走了,走吧!走吧!我总不会想要留他。   再见他是在海陵的码头,常远一手扶着我,一手抱着蕴哥儿。上船之前看向码头,林明祁和他的随从也带着东西,从海陵上船。   我瞥见了一眼,不再看他,钻进船里,坐在船舱中看着两岸,常远与我说道:“这次林明祁回去,恐怕会失了黄相的心。不过他是个能人,前世我记得也是在山东出了事情,后来回了京城,在京里往上爬地极快。”   “地方官是要干实事的,某些京官上升靠的是政治,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他擅长后一条,跑镜湖来绝对是错误的选择。”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又问道:“太子这次不好处理你,定然心里是对你极度不满了。”   “不满也没办法,我怎么做他才满意,我若是打败了王一祥,岂不是更不满。王一祥有了钱,往北走,他哪里还腾得出手来收拾我?林明祁也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他没空来管了。扬州的守备军打完了,咱们的人直接填充守备军,这些事儿应该可以放明面儿上来了。”常远倒了一杯水给我说:“王一祥要是不负我望,能威胁到京城,那就是时候干一场的最佳时机!憋屈够了!”      扬州城满目萧条,城门口也没几个当差的,大部分的铺子都关了,这个景象与我当初来的时候大相径庭。跟着我们一起回来的小白大夫和薛山长看着这个样子,一个个沉默不语。我们先去了自家的院子,在小白大夫走的时候,里面的几个老仆就被带了出来,这一座空宅也没有能够幸免,红漆大门上几道深深的刀痕,房子里面虽然有几个地方有破痕,但是常远已经先让人来收拾过了,干净整洁还是有的。   “杏花儿,你带人一起去帮小白大夫家整整。”我指派杏花帮小白去安顿一下,能撤出的都是幸运儿。不能撤离的虽然大多人没事,但是几乎都是倾家荡产,在自然和战争面前个体的人都是微弱而渺小的。   大年三十这一晚,我们收到了京城来的加急,圣人驾崩,太子继位,举国致哀。我与常远在家中和阿爹阿娘还有孩子们一起吃个团圆饭,再多的纷纷扰扰,一个简单的年还是要过。   常远与阿爹在那里说着乡勇的事情,这些月份已经在几个县府里招募了上万人,王一祥答应从扬州走,也是有这个道理,毕竟真的干起来,这结果不说也罢。   “爷,奶奶!门外葛大人来访!”杏花走了进来,常远站起身来迎接,从我这里望过去小葛大人整个人看上去比上次见要好了很多。   “耀亭贤弟!”   “葛兄!”常远将他接了进来。   “我以为葛兄已经回了京城,怎么还在这里?”   他拍了拍常远的肩膀道:“家父被罢黜,无奈之下乞了骸骨,不日就要回老家。”   常远邀他坐下,为他倒了一盏酒,他仰头饮尽道:“多亏耀亭还能给我一盏温酒。”      “葛兄如何打算?”   “家父打算在老家海宁建个书院,以后教书育人。颐养天年,我也能帮衬一二。”   “连你也打算走了!”常远叹息一声。   “走了也好,还能在江南之地做个乡绅,耀亭啊!家父来信叹老国公是一代忠良。可惜了!”   “也无什么可惜的,外祖为大周守住边关,再乱只要不被外族所欺,总归天下人还是人,若是失了江山……”常远与葛筠边喝边说边喝,二更天了,我离开回房间歇下。 第122章   经过洗劫后的城市, 怎么让这个城市里的人能吃上饭,在谋了财没有害命, 没有粮食的大城市, 发生了恐慌,一下子粮价涨成了天价,这是恶性通货膨胀, 这会造成一个新的动荡的开端。   常远发了帖子邀请城中的富豪与士绅来家里喝茶, 聊家常。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听说还有周家老爷和苏家老爷两位没有到。我捧着肚子在后院走走, 看见寄杉和寄槐两人行色匆匆地往外说:“爷让咱俩去请周老爷和苏老爷!”   “你们俩好好相邀,完成爷交代的任务最要紧!”我笑着嘱咐,拿了一盘点心,要了一壶茶偷偷地溜到后厅坐下。   “阁老大人, 您说下官讲的是不是有道理, 扬州城好不容易解了围,这么多人总要活下去,众位都是扬州城的柱石,如果诸位都不援手,难道眼睁睁看着扬州从内里乱起来不成?”这是常远的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耀亭贤侄,所言极是。但是这扬州城被围困两个多月, 城中存粮耗尽,又经过一场洗劫, 钱财也被抢空。这个时候在座的几位即便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顶着豪富之名, 实际家中已经空空如也。”   “常府台,小人家中尚有百来口人,如今没有办法只能散了家奴,自己都没饭吃,谈什么养活其他人?”另外一个声音,唉声叹气地说道。   “府台大人,能帮我们肯定会帮,可这……我们也是惨遭大难。说实话,咱们家中也在想着是不是要出去要饭。”又一个人出来讲话。   一阵静默之后,我听常远说道:“那怎么办?扬州城再乱起来,可怎么办?”   然后很多人跟风讨论,可怎么办啊!扬州城不能乱,常远又说道:“各位家里有多少,拿多少按照自己能力拿一些出来如何?总要去想办法买一些粮食过来,无论如何让百姓知道,我们是珍惜他们的性命的。你们以为呢?”   “大人,实在是没有,要是有我们怎么会不拿呢?都是一条船上的,扬州乱了,我们也没好处,刚刚经历过扬州被围困,咱们这点大局还不明白吗?”一个人对着常远顶着道。   哐嘡一声,常远怒道:“我不顾生死,与那悍匪谈判,最后让他们劫财而去,到这个时候我也是为了扬州城的百姓,才在自己家里跟各位好好商谈,谁料想各位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心寒。”   “大人!您这是在逼我们,您知道咱们手里的钱都已经被抢了,说实话就我老刘这一身肥肉拿了去,您要不要?”一个声音跟常远硬着顶。   这个时候,有声音道:“周老爷与苏老爷到!”这两位是扬州城里最大的盐商,听说这次两家被挂走了大约十来万两的现银,让广大劳动人民感慨果然富豪之家。但是按照我对于富豪的了解,呵呵!这完全是贫穷限制了百姓们的想象,大家太没经验了。十来万后面加个零,我都觉得少。他这个十来万完全是壁虎断尾的一个伎俩。   我听他们几个熟悉的都在寒暄,等寒暄完告一段落,常远再提让他们拿钱出来,他们一个个说要么卖掉房子问题是现在谁来接?说到后面有人说自己也过不下去了,要不也出去逃荒要饭吧?我的天哪!一个个戏精啊!都特么哭穷起来了!   “耀亭贤侄!既然是如此,你也莫要为难大家,我知你心急,我回去让家中的女眷看看,她们身上可有金银首饰侥幸没有被抢的,都给你搜罗了来,虽然杯水车薪,也算是一片心意!”这是陈阁老的声音。   “寄松,去请夫人过来!她说前些日子读了一篇野史,说给我听了,我听地十分有趣。今日让她跟大家伙儿说上一说。”      “耀亭贤侄,这样的场合,你让一个妇道人家过来,你简直……”陈阁老都说不下去了。   “阁老大人,内子在海陵的时候,灾民安置,垦荒,开盐田都是她一手操办。阳山和镜湖之前也是她在当手,在安定民心,筹措善款上面,我自然不如。而扬州目前所需的不就是这些吗?”常远跟陈阁老说道。   “老夫不想听一个妇道人家胡言乱语,常远,你家牝鸡司晨我不管,但是别闹得扬州乌烟瘴气!”陈阁老明显动气了。   我撩开帘子在杏花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常远见我出来,过来给我搭手,我走到陈阁老面前,看向他,四方脸,略胖,这个样子就是政坛上常见高管的模样,我略蹲对他行礼道:“妾身常门张氏见过阁老大人!”   他脸色十分难看,不搭理我,直接出脚要离开,后面那些人跟着他道:“告辞!”   常远忙叫:“留步!”   “常远,你想怎样?”陈阁老到了门槛处,被拦了回来。   常远扶着我坐在椅子里,他呵呵一笑说道:“我想让众位把故事听完再走!”   一下子声音沸腾,常远将方才碰过桌面的茶碗扫落到地上,这个声响,让他们安静下来,他寒着脸说道:“我常远身上流着常家和孟家的血,各位想听也得给我听完,不想听也得听完。否则别怪我不讲道理。”   “常远,你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如此!我要上本参你!”   常远坐下说道:“随你!但是从现在起,这里的全给我闭嘴!来人!”他这声一喊,我们家的一群吃货护卫冲了进来,一个管一个把那群富豪服侍好了。   “这下能够坐下了吗?当年我在漠北的时候,脾气比现在可爆多了!”常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燕娘,讲故事!”他对我命令道。   我淡淡一笑道:“如此,我这厢就开始了!这个故事朝代无从考证……”   这个故事讲的我前世那个世界,明朝灭亡一段历史,那时候跟现在并无不同,天下大乱,崇祯穷到叮当响,根本无钱拨发粮饷。这个勤勉却刚愎的皇帝在朝上哀求自己的朝臣和亲戚能捐钱出来,给守卫北京的军队发饷银。   对于这个要求,朝臣和他的亲戚是怎么反应的呢?内阁的首辅,他捐了五百两。他说他两袖清风,哪里有银子?倒是一个太监捐了一万两。   一个个影帝出现了,哭穷表演出了天际,我对他们说:“那个时候有一个大臣,在自己的宅邸面前贴了此屋急售的字样。”我看向常远,常远将目光投向刚才说要卖房子的那位。他想要张口说,被常远一记冷冽的眼光看他,他闭嘴了。   “又要说道这个皇帝岳父,当朝皇后的亲爹,周国丈……”我开始叙述,崇祯帝,周皇后的亲爹,在自己的女婿哀求下,让他捐十万,只肯捐一万两,最后皇后拿出五千两体己,给他。他只捐了一万三千两,这么一算比他原本答应拿出的一万两,还少了两千两。他装穷十分地到位,在家里吃发霉的米,这个时候离京城攻破还剩下八天。   我说道这里常远看向两个人周苏两位,我说道:“两位比那周国丈还是懂事些,能舍下纹银十万两,不过王一祥乃是悍匪,不舍就该舍命了。我接下去跟大家讲讲,这皇帝求不来二十万的保命钱,这悍匪李自成是怎么让这些铁公鸡拔毛的。”   接下去我讲当时大明最后一支生力军,孙传庭,在最后关头,他已经被欠饷银太久,他去求当地的土豪,但是当地的土豪朝中有人支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直接弄几个钱打发叫花子一样,听说他要出关打仗了,大家都当成了瘟神要走了十分开心。   后来他以要出关为由宴请土财主顾老爷,喝酒的时候孙将军仰天长笑,众人不知他缘何失态至此。他指责顾老爷侵占军田,骗抵税赋,那位顾老爷问他:“你想怎样,你能怎样?”   孙将军道:“问的好!”直接军士上来将顾老爷抹了脖子,孙将军充了顾家的家产,才得以上路。常远仰头看去,我知道他想起他那前世里,外祖被抄家的一条就是在平乱的时候,杀了富豪,夺了财产作为军饷。最后内乱平定,这些都是罪。   我冷冽的看去,有人要发声,我冷笑一声道:“我们回到方才说的,京城沦陷,大明的那位皇帝……”   崇祯帝覆面吊死在煤山上,我的钱是我的命,国家是你的,干我屁事。这就是那群权贵的想法,首辅大人舔着脸,投降了。而崇祯的龙袍之下只有粗布衣衫。这里开始转折说道那群权贵的嘴脸,李自成问首辅大人,怎么不去死?人家说道:“方求效用,那敢死。”   然后我开始细数那些权贵在乱贼的酷刑之下交出了多少钱。包括这位首辅大人不要脸,他跪舔乱贼,将国破的所有责任全部推到皇帝身上,说自己只是一个书生。被那乱党将军打了耳刮子,酷刑之下,这位说自己两袖清风的官员,交出了几万两。而另外一位重臣自己献上了四万两。那位不肯拿钱出来的国丈五十五万两只巨。我跟他说:“你们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吗?”他们看向我,此刻已经被我的故事给牵引着。   “全死了!听说那些乱军炮烙挑筋,挖眼割肠之下,收刮出了七千万两白银。”我以此作为了结尾。   “一派胡言,胡编乱造!”那陈阁老如此说道:“常远,你什么意思?这是诅咒大周要亡国吗?”   “以史为鉴啊!”常远说道。   “这是哪里的史?”他问道:“你让这样一个毒妇,来说这样的故事,想要干什么?也要对我们挖眼割肠吗?也要炮烙挑筋吗?”   常远淡淡地说:“阁老,您这是想岔了!如果当时乱军不走,这几日各位倒是有可能如此。毕竟那一天你们都已经跪在城门外了。但是我既然将大家伙儿救下来了,难道还想害死大家不成。我方才说了,要大家伙儿都活下来,所以来求大家。我说了我这个人是将门出身,故事里的孙将军,你们可听见了?我不介意学他。”   “你想杀谁?”   “现在还不想杀!”他问寄松:“寄杉和寄槐回来了吗?”   “爷回来了,东西已经停在咱家大门口了!”寄松说道,并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常远大笑道:“各位,跟我一起去门口看看吧!” 第123章   常远扶着我一起走到门口, 各位老爷在咱们家护卫的护卫之下跟在我们身后去了门口。这个门口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说道:“阿远, 当初一个咱们这里的一个盐官给我送了一盒南珠, 你可还记得?”   他看着那延绵的十几车,声音寡淡地说道:“记得,那时我就惊讶于扬州是如此有钱!”看着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行贿行地明目张胆, 让他们给点钱, 让大家活个命,各个都哭穷!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叹息着说道。   “禀大人, 属下从周家随便挖了一个地方,就拿到了这些银子。”寄槐说,然后他还嘟囔道:“他们放银子真随便。”   “那是银子已经多了没处放了!”我呵呵一笑道。   “大人,您看!”说着寄杉打开了一个箱子, 里面是一个直径将近一尺的银子熔铸成的球。这下让广大吃瓜群众都张大了他们雪亮的眼睛。      周老爷作势要扑上去, 被护卫拉着,常远转头问他:“周老,您怎么说?你说已经被抢完了,这是什么?”   “府台大人,你想给我按什么罪名,来抄我的家?”   “我方才, 让你拿点银子出来,为了咱们扬州城里活着的百姓换口粮食, 你不是说家里的银子给乱匪劫光了。这些是什么?”常远逼近他说道,周老爷力竭声嘶地道:“这是我家的银子!”   “你家那么多银子, 拿出来些给大家伙儿活命,怎么了?”常远这么说,其实是道德绑架,但是在这个时候,不绑架也得绑,生死存亡的时候。而且咱们必须得知道的时候,在公开场合永远站在人民的一边,富豪和贵族适当的时候牺牲一些没有问题。在场的这些富商和士绅应该听得都挺明白了,都是聪明人。   这个时候人群里有咱们海陵的人在跟那群扬州的吃瓜群众说海陵的故事,说咱们俩为了灾民怎么做事情,说咱们这么做定然是为了大家能活下去,舆论导向很重要。   “奶奶!奶奶!”咱们的人叫我说:“苏大爷从咱们海陵调来了十船粮食已经到了!在码头上了。”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一半按照海陵的价格,在市场上售卖,给我把粮价打下去,一半给我搭粥棚,舍粥。就照当初镜湖和山阳那么干。”   “明白!奶奶放心。”   就在这时,去苏老爷家挖地三尺的寄杉也带着很多的车子过来,一时间把咱们家门口的路给堵死了。   常远似笑非笑看着陈阁老,看向苏老爷和周老爷,然后环视了一周道:“各位,我当初去跟王一祥谈,也是觉得这么做是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全咱们扬州城,保留下来最大的财富。我也相信各位都是聪明人,有这么多的时间,蚂蚁搬个家都是会的。如今看来和我预料的完全不错。各位搬地不错,大部分家底都保留了。”   常远又是冷哼一声,这一声冷哼,我看见有人扑通倒了地,不知道比起那天他们被押着跪在城门前,是不是心境上有所不同?只听见常远说道:“为富不仁,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最多被人唾弃。但是在这乱世,是要了命的。”   “大人,那是我沈家积攒了几辈人的家业,如果全数拿出来……”我听那个扑跪在地上的富商,哭喊道。这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啊!   常远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他走到那个富商身边道:“你也别忙着哭,如果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夫妻在海陵是怎么做的,你就会知道,咱们从来没想过要让大家伙儿把自己的家底掏空。我们只是想让大家一起共度难关之后,我们更想的是要与大家实现共赢。只有共同的利益,我们才能将事情做好。行了,扬州的父老们,若是信我常远,就听我一句,先回去,我自有办法,让大家伙,吃上一口饭,不能管饱,但是应该能让大家活下去!先散了,等我跟各位老爷好好聊聊!”   说完,他扶起了那个富商,对他说:“老兄,我们进去,咱们一起好好聊聊!”那人被他强行搀扶着站了起来,他对杏花说:“杏花儿,你扶着你家奶奶!我得好好搀着这位老爷!”   杏花儿用她脆甜的声音道:“爷,您放心!”说完她扶着我,如慈禧垂帘般缓步走进厅里。   常远带着,或者说押着所有人进入客堂,那里已经挂了十几张的大纸,没有投影仪,没有PPT的年代哦!就是麻烦!   “都坐下!”常远将那富商放下之后,他站到陈阁老面前说:“阁老请!”   陈阁老看了看他,也就坐下了。这个朝代其实文官的气节,也就那样,我不禁心里笑了笑,大多数都是这样,倒是好办了。   常远站在第一张纸面前说道:“我先来说说咱们扬州目前的情况……”他说了扬州当前的情况,如果想要这个城市实现基本的安定,面临哪些问题,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哪些临时措施,又需要哪些资源,包括银两。      “就算咱们手里有钱,可粮食从哪里来?现在路不通?”有人问出来,这个时候还能提出问题的,胆量和能力都不缺,我喜欢。   我接上话题道:“我们手里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海上走,如今还在冬春季节,海上风浪不大,所以能从南方运过来。还有一条是运河的,我的人已经跟漕运的人联系上了,水路的运输安全基本能保证。运河上的粮,估计有个六七天就到了。你们先集中一下手里的船,等下一批跟着一起去。”   “即便是买来了粮食,咱们手里的钱又够吃多少日子呢?吃完了该如何?”   “我从不认为赈灾就是舍粥,这个思想最好从你脑子里刨出去。以工代赈,我在海陵的时候,是靠工坊,砖窑,农田来吸收外来的流民,让他们有活干了,才能有饭吃。”我说道。   常远示意我停一停,他说:“没错,我希望大家能想想,现在家里的田产也好,工坊也好有哪些地方可以雇佣这些人的,雇佣起来,这个时候的人工便宜,不过就是管个饭。另外大家伙儿也知道,如今兵荒马乱要做好生意,那么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护卫。我想着咱们将乡勇练起来,刚好我的岳父,在军中效力多年。他会负责乡勇的组建。这些人虽然也会干活,到底是半民半兵的需要消耗,所以这些钱,我希望是各位能一起出。其实世道乱,你们本来也要养护院,就当是一起养了。你们看呢?”   那位苏老爷到底是巨贾,哪怕是被挖了这么多的银子出来,他依然脸色平静,说道:“我看可行!常大人的海陵无人敢碰,我也是知道的。若是能这样,这些钱花地不冤!”   常远点头,又对我说道:“燕娘,这些商场上的事情,我说不清楚,你来跟大家说。”   我开始点头,从第二张纸开始说起:“安全如果能够得到保证,咱们就可以开始说下面的了,兵荒马乱,这些地方产盐直接就没了。咱们呢?”我圈了海边的几个地方,跟他们说已经建了多少晒盐田,还要建多少晒盐田。这样总的产量在多少。然后开始统筹计算所有的田地,开始计算农业产出。   这个时候我拍了拍手,我的几个姑娘从里面拿出了我给两个洋人的样品。跟他们说道:“你们谁愿意做这些东西的生意,在南洋这些东西很吃香。”   “大周海禁!不能跟洋人做生意,只有……”一个富商刚说,就被边上的另外一个插嘴说道:“听常夫人说!”   “没错!海禁!但是咱们活下去要钱不是?我现在干的事情,是让扬州和咱们周边的县府活下去的事情。海陵的码头去年年底已经开始扩建,至少咱们扬州下辖的几个县府,是会做这个贸易的。”我看着他们说道:“这个随你们,愿意做的可以做,不愿意做的。我还有后面的几个生意……”接下去我又讲了几个跟民生有关的生意。   后面一张图是我在海陵进行改进的纺织机,我指着这些纺织机道:“咱们不是有很多吃不饱的人吗?我们招进来……”这是冗余人员安置。最后是如何打通商路,在乱世之中能够将东西贩卖出去。   “总之,世道再乱!吃还是要吃的,穿还是要穿的!”我说道,之后我就是面对他们的各种问题,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巨富们,商业头脑不输我前世接触的那些大佬,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这下他们兴致勃勃地问我各种问题,正在兴头上,问答很热烈的时候,常远打断说道:“各位,内子身怀六甲,可经不住大家如此的盘问,既然大家都十分有兴趣,那么接下去有的是机会,以后一起做生意,互相讨教也是必须的。在下略备薄酒,请大家一起吃顿饭!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看那陈阁老看向常远,常远立马弯腰对他施礼道:“老大人千万勿要怪罪!”   “刁滑小儿!”陈阁老半笑半嗔怪道:“有勇有谋,也无赖,后生可畏啊!”   “多谢老大人赞誉!”常远说道:“下官送内子进去歇息,请众位先去花厅就坐。”他过来扶着我,我搭着他的手进了房间,嘱咐他一定要落实银两。   “晓得!你放心便是!” 第124章   杏花帮我端来了晚餐, 菘菜,蘑菇, 鱼片加上水鸭汤, 还有半盏花胶,我吃了个饱,略微走动两步, 到底是累了, 略微洗漱之后,躺在了贵妃榻上。   听雨和吟风进来坐我旁边陪我聊天, 听雨跟我说道:“奶奶,李夫人已经动身过来了!咱们得给她找个院子。李大人被派往平州府,任知府去了,那里的知府在乱中被杀了, 他让李夫人直接到咱们这里来。这几日动身的, 寄槐派了人护卫着,不会有事。”听雨跟我回报,“另外李夫人已经将夕云楼转手,只说是要随着夫君赴任。奶奶你可知道出手,卖了多少钱?”   我侧过头去,她剥好了橘子, 削好了苹果放在盘中,我用竹签子插了一块一块吃着问她:“多少钱?”   “三十五万两!”听着听雨惊喜夸张的话, 我无太多感觉。她问:“奶奶,您怎么不高兴啊?”   “除了我们, 还有护国侯府和外祖府上几次投入,大约本金在六万多两,这个时候出手三十五万两,不过是是五倍多一点,并不算高!”我跟她说道。   “奶奶,这么多还不叫多,那什么叫多?”   “丫头,这是一个创新的模式,新的模式,而且是盈利颇佳的模式,卖出去这个价格,如果不是因为如今时局,真的太低了。”我跟她说道,按照前世天使投资的逻辑,这样盈利的新模式,会受到资本市场的追捧,三年退出的逻辑,基本上几十倍的市值增长,等来对应的接盘人是没有问题的。   “上次你说护国侯一家子请归故里,如今怎么样了?”我问听雨,记得上次她提到护国侯世子冲撞了吏部郑尚书的车驾,被他当街骂了无知武夫之后,护国侯一家进宫去讨要说法,讨不到就威胁说要请辞归故里。没想到被文官集团一致嘲笑,意思是他们家就是赖在京城不肯走。这种做戏的事情就别摆出来了。太子劝护国侯就算了,这么点事情不值当,毕竟武官低文官一头也是正常,谁叫世子没颜色,去撞那一部尚书。护国侯一家就不干了,直接说,算了既然京城无容身之地,就回老家去了。   我听着听雨说:“咱们离开的时候在说起,应该走了吧?”   “等春梅姐来了,再问问她,若是他们借着这个由头,离开京城,倒是可以避开一场大祸。”      跟着两个丫头聊了会儿,听雨的肚子也大了,我打发她先去歇着,拉着吟风说:“你明儿找个时间去找牙婆,买几个小姑娘过来。秀芳她们几个都留在了海陵,跟过来的就杏花顶个事儿,你们俩是我的左膀右臂,雯雯和花儿几个孩子都太小。”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行不?奶奶您哪里是买伺候人的丫鬟,一个一个都是买来做管事的。咱索性写布告出去说咱们家招学徒工,您看呢?这样不是更好?”   “得了,要是没人来应聘,咱们脸上挂不住。要是人太多,招谁都是个事儿。你明天就去找之前那个牙婆,还是要没有裹脚的姑娘。”我想了想,要把裹脚这个陋习给根除,从每一件小事做起。   常远进房来,吟风一见他回来了,就要告退,我问他:“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钱榨出来了,还留他们过夜啊?”   “榨了多少?”   “五百万两白银!不算少吧?   “不少,不少!你厉害!你怎么榨的?”我眉开眼笑地问他,如此一大笔巨款,绝对够够了。   “方才他们几个有人吃的时候说起京城的夕云楼,说道周老爷好眼光和京城的一个什么老板买下了它。然后他们就谈那夕云楼的女老板,李夫人。我就点了点头道,内子在夕云楼里占了大股。他们起先有些不信,我说了一些夕云楼的细节,他们渐渐信了,咱们那个师爷是个能人,说了很多海陵的作为。我原以为他们会知道海陵的事情,现在才知道他们实际上最多算是一知半解。咱们的师爷细细一说,各个都说原来如此。我又说,那李夫人打算来扬州另开夕云楼……”接着貌似热情爆棚,从原来是觉得这些钱是拿出来打水漂的,之后当成投资。   商场上的吹不破的牛皮不算吹这个逻辑他都学会了,这人成长太快也不好。   接下去的几天,总有扬州城的富商递上拜帖,我索性让听雨帮我安排了日程,上午接见一个,下午接见一个,然后让她们几个给我整理他们的行业,当前的主要客户等基本信息。六七天之后城里几个排的上号巨贾都见了一遍。   我证实了常远所说的,李夫人要过来新建夕云楼,请他们回去看看自己手里的地方,不拘泥与现在的商铺,我们更喜欢的是开发不够成熟的,但是有人流量的地方。后来商量下来,靠近运河码头一带有很多的大型仓库和堆场。我一拍桌子说,那里可以作为选项。开发成本低,人流量充裕。另外我让他们帮我推举一些工匠,等春梅姐来了就好开始了。   这几日跟那些富商理了理思路,苏老哥和万大哥去南方收粮食,苏老哥今天到,二十船的粮食从运河里进来,也让人看到的希望,如果说之前海陵的十来船很多人还在观望,毕竟海陵的粮食是没有后续的,如果吃完了。扬州和海陵以后一起挨饿。但是江南来的粮食就完全不同。   一边上船一边投放到市集,立马下午粮价就下降了两成,苏老哥到我们那里坐下说道:“老万的已经在海陵码头靠岸了,过两天也能过来!”   “老哥哥,还得劳烦你继续跑!”常远跟他说道,苏老哥应了声道:“没啥问题,我这里自然尽力。”   我笑了笑道:“您等两天,等万大哥来了一起商量,我们需要一起组建一个海运的商行,你看如何?”   苏老哥略有些为难道:“我就开过饭馆,这事还没干过!”   “这个行当没有点江湖气不行啊!万大哥和您都是讲义气的,压的住。”我跟他说:“关于怎么做,不是还有我和阿远吗?主要是我希望万大哥能从北到南,把沿途的海盗,想做生意的收编了,不想做生意的收拾了。把这条到南洋的航路给清干净……”先跟他通个气。   “行,有弟妹这句话。我老苏就干!”   “您先回海陵,把嫂子和咱们家姑娘接过来住两天。扬州城绣娘多,我留心了两个极好的绣娘。给咱家姑娘做老师。反正等下一次出去还要个几天功夫?”我跟他提议。   “原就想着要回去看看,弟妹帮我留意一下扬州城的房子,我也在这里买上一个院子,另外看看有没有客栈有出售的。如果以后咱们住过来了,你嫂子也有事儿干?”他问我。   “房子我已经看了好几处,是给我京城的一个阿姐看的。要不您也在里面选选。关于客栈,我想这样,等我那位阿姐来了,我们要建一个大的商铺。到时候靠近商铺的地方,咱们一起搞个大的客栈,您看如何?”扬州乃是南来北往的商贸集散地。   “那我得先把你嫂子给接过来,刚好让她跟你们商谈。”苏老哥乐呵呵地说,留了他吃完饭。第二日一早他就登上去海陵的船。   简直是望穿秋水,春梅姐总算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到了,搭她的船一起来的,居然还有王叔一家和咱们在临州养病的小八。   我如今快临盆了,不方便去码头接,站在门口,隔壁邻居打招呼道:“常大奶奶,有客人啊?”   “是啊!我家阿姐和小姑要到了。”   雯雯带着九儿也站在门口,这个孩子自从回了扬州,她就深居简出,从来不肯出来。今天早上被我骂了一通,咱们难道为了别人的错误,东躲西藏,改名换姓?   果然隔壁的婶子看向雯雯道:“这姑娘好生面善!”雯雯被她这么一说,脸刷一下白了,我笑着说道:“是吗?”   “跟之前隔壁张家的姑娘长得很像,不过张家的姑娘没了两年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和她继续闲聊:“是吗?雯雯这孩子就是当初离开的时候,从河里捞上的来的。说来也奇,那是离开前的一夜,我梦里做到一个女人对着我哭哭啼啼说要救救她的孩子。梦吗?我也没作个数,没想到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我们的船行到河中央,看见浮着一个人,将她拖了上来,才发现是个姑娘!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庆幸,后来我遇到一个大和尚,跟我说是这个姑娘的亲娘托梦于我。这次回来我在华隆寺舍了些香油钱,为她娘做了场道场。”   这么一开八,婶子就开始跟雯雯相认,小姑娘的那点子心结要打开,她一直沉默不语,不太好。婶子说道:“还是奶奶会养人,你看雯雯原来一个干瘦的姑娘,如今都这样标致了。”   我们正聊着,春梅姐的马车就到了,帘子撩开,阿姐探头出来:“燕娘!”   我步下台阶等她下来,她那车里,钻出一个小子来,看见九儿就叫:“九妹妹!常婶子!”   九儿立马蹦蹦跳跳跑过去叫道:“二哥哥!”这辈分乱的。 第125章   “燕儿!”王婶子依然精力那么旺盛, 中气十足。   “姐!”这声音是幺儿。   “婶儿,叔!幺儿!辛苦了吧?快进来?玉琴怎么没过来?”我问她。   王婶儿笑着说道:“糊涂了吧?玉琴夫妻俩要照看家里的生意, 哪里走得开?再说了如今兵荒马乱的, 一家子上路,咱也不放心。”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了,一直想要他们过来, 就是因为京城总有一天会出事。可又不能明说。   我看见小八那个面团性子的姑娘下车了, 叫九儿说:“九儿,快去接你姐姐!”      九儿虽然知道自己有八姐姐, 但是几年不接触,这会儿叫了一声:“姐姐!”也没了后文,我上前去,看着低头走路的八丫头道:“小八?一向可好?”   “嫂嫂!我还好, 只是不知道五姐姐……”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五姑娘就算再闹腾,对于八妹妹来说是她这些年的人生唯一的温暖。   我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五姐姐一向有本事,你顾好你自己才是。她现在看来还没事!”我安慰她,当然即便是老五有事,我们也没办法帮忙,毕竟宫里的事情, 我们鞭长莫及。她心思单纯,点了点头道:“那就烦劳嫂嫂!”   蕴小子看见两位哥哥兴奋地不得了, 他就追着人哥哥跑。春梅姐家的两位公子已经都是大孩子了,哪里肯带这种小屁孩玩, 春梅姐呵斥了她家老二两句,想要让老二带着蕴哥儿玩,被我制止了。小孩子们玩不玩地到一起,要看他们自己。   倒是我那弟弟范家阿蓝过来捞过蕴哥儿道:“臭小子,跟小舅舅玩去!”小九儿跟着她的二哥哥,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嘚吧嘚吧又说得没头没脑,不过李家那个二小子似乎对她还是一如既往有耐心。   先到屋子里,我和春梅姐说着体己话。春梅姐跟我八卦八地是唾沫横飞,一下子也让我感觉自己没有在京城简直就是错过了一个亿。自从有了夕云楼,春梅姐那里就成了一个八卦集散中心。   铁面御史的小妾勾搭了西城花花公子,然后御史跟那花花公子的爹杠上了,连参了十本,那花花公子的爹丢官之前,上书要认回自己家的亲孙。闹出来,说御史大人不孕不育已多年。那么御史家的另外一个女儿一个儿子是哪里来的呢?这件事情就让京城的吃瓜群众对于不孕不育这个事情的真相……   我从来不知道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居然还有人有心思,娱乐至死。我问阿姐:“京城的人就没有感觉?不知道如今形势已经十分危急?”   “醉生梦死的人多,你也不想想,咱们一路上要不是有妹夫专人给咱往来运送,这货品能到得了京城?可真到了京城压根不愁卖,越是别人到不了,东西越是贵。说实话,你来信让我见好就收,尽快卖掉离开京城,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不过我家那口子也让我能走快些走。我才想法子卖了。对了,这些钱我折成了银票,护国侯府和靖国公府的,我离京之前都给了!你的那一份我带来了。”她边说边摸我的肚子,说:“你说着肚子怎么那么大,你平时都吃些啥了?别到时候太大,生的时候辛苦。”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最近肚子猛长这是为个啥啊?晚上我看着肚子上一个鼓包到了这头,另外一个鼓包到了那头,原本这样的时候我只是想一个是脑袋一个是屁股,我突然灵光一闪,不会我怀了双生子吧?不想了,我先睡了!今天等阿姐他们,有是吃饭又是说话……   开门声和净房的声音,让小眯了一会儿的我睁开了眼睛。我看着高烧的烛台问:“什么时辰了?”   “二更天了!把你吵醒了?”   他换了衣衫在床边坐下,问道:“跟李夫人聊得如何?”   “挺好的,她说等她安置好了,就去城南看看地方。”我伸了伸腰回他,又问他:“今日两位哥哥前来,他们可有什么想法?万老板问了几次了,他的船厂想要参股。”   “我已经决定抽调五百人给万兄,另外给他招一千多号人,加上他原本山寨里的青壮,就有个将近两千人。”   “都是跟过万兄的那些人吗?这个有问题啊?以前只是偶然聚在一起,做事也就算了,日后天长地久的,咱们的五百人是正规军,可他那些都是土匪,就怕混不到一起。”我靠着他说道:“你知道文化的不认同,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好事变坏事。”   “我信万兄,跟他提过,他说行的。”   “那行,我去跟万老板说去。让他好好开干!先定了几十条船。”我说道。   “还有跟你说,王一祥还要问咱们要一批兵器。”   “这人还没完没了了。你说,给还是不给?”之前为了能换林明祁一条命,常远提出给他一匹武器,给他装备了两千多人。   常远呵呵一笑道:“给啊!我还会给他一些药材。”听了这话,我觉得自己的钱袋子一紧。这条路不仅听上去艰难,还特别废钱。   春梅姐选了我们隔条街的房子,苏家嫂子选了我们旁边的一个院子,索性把旁边的另外两个院子也买了下来,大的给万兄备着,小的给听雨夫妻,还有阿牛他们家,他媳妇的儿女跟着小白大夫,就在小白大夫那里买了个小院落。   常远说万兄是要个大的,我从来没见过他的夫人,等到人过来才知道正牌的一个都没有,女人倒是十来个。我跟常远说道:“你给我离他远点,这人有毒!”   红薯开始抽出嫩茎,我天天在等瓜熟蒂落,就在这两天了。   “弟妹!你倒是来说说!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你那个姐说我这么管开不好客栈,我那个客栈可是开了很多年……”伴随我肚子疼还有苏家嫂子的大嗓门。   “阿嫂,客栈的事情您还真得听两句咱们春梅姐的。”我忍着疼告诉她,至少我不认为这个时候会立马生,这位大姐她开客栈开了很多年,但是她的服务和理念是一塌糊涂,那么随意,扬州是南来北往的大城市,她那种爱来不来的想法被春梅姐说也是正常。   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管事情粗糙,不喜欢亲力亲为,很多事情一旦交给了别人,就放权。所以我一直很明白,我适合投资。但是阿姐喜欢深挖,她管理细致,有条理。   苏家嫂子为人热忱,做事麻利,但是她缺乏系统的思路。哎呦,一阵疼地,嫂子瞧见我脸色不对,问我:“妹子,怎么了?”   “嫂子,我可能要生了!”说这话的时候,又是一阵抽疼。   “杏花儿,快去准备,你家奶奶要生了!”嫂子这个时候也没空跟我扯那些了,扶着我说:“走咱们进屋去!”      这一下子,我屋子里排了一溜儿,从产婆到阿娘,到咱家那几个姑娘,我摇着头道:“还早!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奶奶,您这是第二回了,会容易很多!”产婆这么跟我说,我觉得一股热流,又是一阵抽疼,接下去还真是疼地越来越密。   “爷,奶奶已经发动了!”   “阿远,你在这里等着,燕娘结实,没事的!”   “阿爹!我要妹妹!”听到蕴儿的声音,我咬牙叫了一声。   “燕娘怎么样?”我听外边是春梅姐的声音。   “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没生。再等等!”   “那还要些时间,没那么快!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不会因为我对你说了那些话,来跟燕娘告状的吧?”   “什么告状?什么叫告状?你说我……”   两个人快吵起来了,我大吼一声:“给我闭嘴!”   “奶奶,头出来了!您再用力!再用力!”产婆鼓励我。   我在吸气,用力,偶尔疼得挨不过去了就吼一声,见鬼的世界,为什么没有剖腹产。   突然感觉一松,听见产婆说道:“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姐!”还真被蕴儿给盼到了。   我刚想要松口气,产婆又说:“奶奶,再用力,还有一个!”天哪!还真是双胞胎。   直到:“又来了一个姑娘!”两个女娃儿,我半合眼睛,任由她们给我清理。等睁开眼的时候,常远在身边,抱着蕴儿坐在他腿上看着我。春梅姐和苏家嫂子一人一个抱着我那刚出生的小姑娘。   “来,瞧瞧孩子!长得多秀气?”有了蕴儿皱巴巴的样子,看着这两个红通通的小娃娃,觉得也挺好看的。   我看着两位大姐,问道:“你们没意见了?”   “我听她的!”苏家阿嫂说道,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达成了一致。   “阿娘!”我看着阿娘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   “燕娘,喝口益母草汤!”她坐在我床沿对我说道。   我有些眼眶子发热道:“阿娘!”居然就说不下去了,想想蕴儿出生,想想我怀孕这些日子,阿娘待我当真犹如亲生。   “这孩子!快喝汤。”阿娘戳了戳我的头道,煽情的事儿我也就不表演了,算了算了!   常远接过春梅姐手里的孩子,跟着蕴哥儿一起看:“这是大妹妹!阿娘,你看她耳朵上有一颗小红痣!”蕴哥儿戳孩子的耳朵,被常远给抓住了手,不许他再动,生怕把孩子给弄疼了。 第126章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困在家里做月子,也不知道是产后虚, 还是今年的天气热地早, 这汗一身又一身,我心里惦记着地里的庄稼,春播这一季最为重要, 看着盆栽里的红薯藤蔓已经攀开, 我让人摘了头在后面那一方小园子里种下,到底是扬州城, 家里的面积小。   我被孩子的哭声给吵醒,午睡了一会儿浑身舒坦,小芙儿哭得着急,我将她捞起来喂奶。等她吃饱又换了小蓉儿, 虽然长得一样但是蓉儿的脾气比芙丫头要好很多, 慢慢悠悠。那句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很有道理,至少一直是小芙儿先吃。   我拢住了衣服,阿娘给我端来一碗鸡肉馄饨,算是下午的加餐。我边吃,边摸着额头的汗, 拿起旁边的扇子就要给自己扇风,一把被她夺过说道:“再给我熬两天!等出了月子, 随你!当心寒气入了身体,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抬头看她, 好吧!听话。她看我吃馄饨,说:“我听那些新来的小姑娘在私下说阿远。”   “说阿远什么?”我抬头问她。   她看向我,戳了戳我脑门说道:“说阿远长得好,人脾气又好。”   一想起阿远,我咬着勺子点点头道:“她们说的没错!”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你这次找了那么多小姑娘干啥?”   “咱们海陵的那些姑娘就跟了两个过来,总要补一些,以后也能帮着干事不是?”我转头问她:“阿娘,有啥您直说呗!是不是哪个不□□分?”   “砰!”一声,打断了我俩的说话,阿娘急忙往外走,我跟在后头,这是咋了,要拆房子啊?   我看常远脸色铁青地站在书房门口,我边走过去边问:“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书房门口瞧进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扑跪在地上哭得我见犹怜。阿娘刚刚提醒我了,就来个实际案例,这也算是无奇不有了。   我走进书房,绕开地上碎瓷片,在书桌后的椅子里坐定,看着地上的这个女子,冷然问道:“怎么回事?”   那姑娘一个劲儿地哭,那委屈地让我觉得好似常远怎么欺负了她,常远这个人能把男人打哭,对女人素来和蔼可亲,一如长辈关心后辈。我对门外喊:“杏花儿,把吟风叫过来!”   “是,奶奶!”   “奶奶,奶奶!奴下次不敢了,求奶奶不要赶我走!我家里把奴卖掉……”她给我演一出苦情戏,我却想知道她干了什么。这不是答非所问吗?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她刚才干了什么?她跟我讲她家的困难做什么?   常远走进来,他站我身后口气不善地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直接发卖了。”   我让他稍安勿躁,问:“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看你好睡!就没打扰你。想在书房坐会儿再过去,谁想遇到了这件事儿。”他的手落在我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   “奶奶!”吟风匆匆进来,紧张的问我:“出什么事儿了?”她一看地上的这个女子,有些陌生地问:“你是柳儿?”   “吟风姐姐!”这一开腔就柔柔弱弱地哭了起来,吟风可不听她的哭声道:“哭什么,让你在后面帮忙,你到前面来做什么?”   “方才我看见爷回来,我想给爷倒杯茶……”说到这里又停下了,吟风惊讶之后一脸恍然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不肯说下去了,定然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常远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吟风,你这次的人都是从哪里买来的?”   “爷,从以前的牙婆手里的买的,原本奶奶要大脚的,或者皮实的姑娘。这一个我没看上,但是她说的身世极为可怜,想着奶奶心善,都是能帮就帮上一把,所以我就顺手买下她了。还有我买她的时候,她好似不这样。”吟风说道,看着她一脸忐忑。   我摆摆手,心里明白这是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与她无关。不过能有这么好的技巧,不会是一个贫穷的农家所培养的出来的。我看着地上的那个姑娘道:“说罢?你的养母是谁?为什么要混进我们府里?”   “奶奶,明鉴!是奴得知府中宽厚,所以求着吟风姐姐,才能进了府里当差。”这话也算伶牙俐齿。   吟风冒火道:“你就是这样进来当差的?”   常远拍了拍我道:“你看着办,老苏约了我晚上一起吃酒。我先走了!”   “你去吧!我也懒得多问,咱们的手段是收拾不出这样过的姑娘。”我站起来道:“吟风,你等人回海陵,叫人带给阿牛,卖到镜湖或者山阳,放到乡下让她有口饭吃便是。”   “什么样的人家?”   “你看着办!”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把家里发生的事儿告诉阿牛媳妇就行了。她知道怎么做!”   那姑娘这下着急了,膝行到我面前,扯着我的裙子道:“奶奶,奶奶不要!”   “不要什么?”我低头看她问道:“你说说怎么不要?”   “奶奶不要把奴扔到乡下去?”   “这可由不得你!”吟风说道,她那冷然凶悍的样子,绝对有逼良为娼的潜质。   “奶奶,奴若是把实情说了,奶奶是不是能放过奴?”她直起身子看向我。我就知道肯接这种活,又一脸装无辜的女子,是情愿坐在宝马里哭的主儿,对于她来说做人姨娘可好过乡下做人正房。虽然我所指的乡下是镜湖和山阳,也算安稳,过去做个农妇,也能安稳过一生。我对她这种奴啊,奴的称呼弄得有些头上冒火。   我笑着说道:“有总比没有的好?你说总比不说的好。放不放过,得看看你能说多少?”   “奴是扬州城里辛妈妈的养女!七岁起就跟了养母,奴自幼学的除了一身厨艺之外,奴在记账理事一项上颇有些天分。个把月前,有人将奴买了去,让奴洗尽铅华,学那粗使人家姑娘动作,然后将奴给了那张牙婆……”听下来是有人知道我们府里在买下人,所以故意塞进来的。这个姑娘一身厨艺,还会理账,这倒是按照我道道来找的。   “让你进来之后做什么?”吟风问她。   她低头说道:“让奴进来之后,能博得夫人的好感。跟在夫人左右,将夫人平时所说的话记下来,传递出去。”   “这人是谁?”   “奴只知道那人叫张总管!”她这么回答,跟我想地也差不多,背后老板自然是不会出面的。自从来了海陵,种田做生意,简单的日子过久了,人就麻痹大意起来,到了扬州也没想过是不是会有探子内应被安插进来,找起人来还那么随便。   “吟风,帮我把寄杉和寄槐叫来!家里的篱笆太松了,要扎扎紧!”   吟风应了一声马上出去把寄杉和寄槐叫进来,我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把地上的这个姑娘指了指,道:“你们把事情给我兜底查清楚!把家里的人给我筛查一遍,我这个人脾气好,但是也容不得吃里扒外!”   我走到那姑娘面前,问她:“既然是要你来我身边蹲点儿,你怎么就想要爬大爷的床了?”   那姑娘脸刷地通红,在地上两条腿扭来扭去,极度不安。在场的众人比我还愤慨地看着她,我呵呵一声冷笑,往外走去。   我才进房间,吟风跟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我面前道:“请奶奶责罚!”   我皱着眉头道:“你这是干嘛?罚你不就是罚我?大家都没想到的事情,我来责罚你!起来,咱们一起说说怎么亡羊补牢。幸亏这个姑娘有自己的小九九,想要勾引你家大爷,否则真的等以后觉得她聪明,真用上了,那才会出大事。”   “等真跟了奶奶,有几个还愿意跟以前的主子?”   “你别瞎说,这种姑娘心思太活络。她有个风吹草动就把你给卖了!又不是你们几个,心眼实诚。也怪我,没好好看看!”   “跟奶奶有什么关系?你生孩子做月子,哪里管的了这些事情?”   “听雨也该生了,接下去,还是要你顶着啊!这事情别放心里去,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周到。多做多错,要学会自己原谅自己。否则以后做事,你会累死!”我拉着她一起坐下,吟风对自己要求颇高,相对的天分没有听雨那么高。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希望能自我肯定,并且能得到我的肯定,这一次的事件对她打击应该很大。   果然我这么一说,她眼泪包进了眼眶里,我搂着她道:“别犯傻,谁没个走眼的时候。这里是扬州,天下富贾聚集之地,碰上这种事情,很正常。”   “奶奶,听说有人在勾搭咱们爷?”门外听雨的声音传来,她一脸八卦样儿。 第127章   常远去苏家喝酒归来, 我正坐在婴儿篮边上轻轻地拍着孩子,他问:“还没睡?”   “她们才刚刚入睡, 我正准备去洗漱呢!”   常远轻轻的拍了拍我说:“走, 陪我一块儿去洗!”我闻的闻他身上的味道说:“一身酒气!我洗好了,再说了孩子这里能走开人?”说着我转身去帮他拿了衣服,推着他进去, 却别他一带道:“陪我!这么小的孩子难道还能爬出来!”   我被他带进了净房里, 水汽蒸腾,他爬进浴桶里, 问我:“下午那事儿怎么样了?”   “交给寄槐去办了,他是这方面的老手。”我靠着浴桶帮他擦背,问他:“下午她对你做什么了?”   他头转过来看我问:“什么?”   我手伸到前面去,看着他靠着浴桶壁十分享受的表情呢道:“她是不是做了这个事?”   他猛然睁开眼道:“混蛋, 我有那么好近身吗?”   “连这都没干, 那你凭什么说人家想要爬床?难道是你诬陷人良家姑娘了?”   “她扒我腿上,对我抖着嗓子叫唤,如果我连这个都不明白,我还能明白什么啊?”他对我说道:“你真当我傻啊?”   “可她说是人家拍来安插在我身边,刺探我这里的消息,跟你有什么关系?”   “兴许, 她觉得我英俊潇洒?风姿卓然?”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自信到了不要脸的程度。常远十分自信地从浴桶里爬出来,大大方方地在我面前, 拿着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就这样还需要人来调戏, 简直就是勾勾手指就能放倒。果不其然,我一个眼神他就过来搂着我到房里。   “我还没出月子,没办法!”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你可以自摸!”   “不如你摸……”如此混不吝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很多人眼中,不苟言笑的冷男呢?   寄槐真是个复合型人才,这件事情十来天之后,他就有了眉目,我坐在摇椅里,身上是小芙儿趴着睡觉,听他坐在那里说道:“奶奶,您一定以为是哪一个扬州城里的巨贾吧?其实追查下去,居然只是一个小商人。”   扬州城北,一个从灾区流落过来的年轻人,靠着卖蒲草席子赚了第一桶金,现在开着两个小商铺,叫了他的老丈人充当管家出面去买了这么个姿色不错的瘦马,再转手给我。      我沉吟了一下,一个小商人,要下这么大的血本派商业间谍来我家做什么?他买的是瘦马,而我买的是一般的家仆,这里面的价格差了十来倍。他让这个姑娘来攀龙附凤?如果这个姑娘做了姨娘,还会听他的?这个逻辑不通啊?   “你让那姑娘对那商人的老丈人去说,咱们打算在城北开发新的夕云楼!”   “奶奶何必将这种机密透露出去?”   “我什么时候打算将夕云楼开在成本了?”寄槐恍然,我再继续说:“你去了之后,将这个人打算做什么,都给我探听清楚!”   寄槐点头道:“这不是难事儿!关于那女子为什么要勾搭咱们爷,盘问下来是有一天看见咱们爷在院中举石锁,就上了心了。”   好吧!常远不是当初京城的那个不受宠的刑克之命的常远,他现在是这扬州城的老大,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的主,还有一身惹人垂涎的腱子肉。扬州也不似海陵那么单纯,商人不单纯,这里的姑娘更不单纯。无论哪一个时代,小三这个物种如同老鼠一样无法灭绝。   已经出了月子,浑身上下总算是干干净净。听寄槐说,那个姓罗的小商人,每天会去城北走两圈,已经买下了几亩地。我觉得需要给他一点点的信心,所以找了春梅姐一起去城北逛逛。   那时间点刚好是那个生意人出没的时间段,下了马车看到那里河滩,水田为多,隔着河还有一看的老坟地。   果然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河岸边上,我跟阿姐往前走,站在河岸上,阿姐问我:“这一片坟地大煞风景,你打算如何处理?”   “迁坟啊?那片土地不埋人,阿姐你想多了,放在这里,可比放码头边上好多了,码头边上看上去市口好,你想想街道狭窄,两边小商铺林立,这些地方拆一拆不老少钱。这里的话,也就这片坟地要拆,离运河又不远,就算是重新开个新的码头也容易……”   这些讨论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刚刚好给那个年轻人听见,我和阿姐再进行细节上的沟通,等到了车上,阿姐对我说:“作兴这么对付一个年轻人吗?他也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些消息,能多赚几个钱。”   “阿姐,都安插人到我身边了,不给点教训,当我是死人吗?”   “多多少少就是为了一个面子问题。”阿姐笑着说我,“城北这里你说得不错,这里的地又便宜,又开阔,肯定被城南要好。总该做点啥!”   “我打算做洋货一条街!”我对着阿姐说:“海陵的货物在这里集散!”   “海陵自己不能起来吗?还要这里?”   “运河贸易还有很多年才会衰败,够吃上一大口肉的了,我的姐姐!”我拍着她:“这个城市会有一段最后的辉煌,等到海上贸易真正起来,才会归于平静!不过本身这里的四通八达也许还能有另外的作用,总之我现在还是很看好扬州的。”   “那行,明天开始我找牙行少量买进这里的土地,让那小子上钩?”阿姐笑着看我。   我呵呵笑道:“阿姐深知我意!”   我努力恢复着自己的身材,凭什么某人成了行走的荷尔蒙,我却要成渣渣?天气炎热,一动就是一身汗,常远不明白我最近发什么疯,跟他较上劲儿了,比运动量。就是没想着好好改善伙食,终于他忍不住了道:“媳妇,我想吃酸菜鱼,红烧肉,醉鸡,酱牛肉……”   我满头大汗转头看他,这个时候,寄松看着我道:“奶奶,咱们能不要每天吃素的吗?”   “有吗?”我努力回想昨晚的晚饭是什么?盐水河虾,清蒸鱼,鸡胸肉炒银杏果,不算很素吧?   我说出来,他们几个问我:“奶奶,虾和鱼能算荤的吗?”   “是啊,是啊!奶奶,我们是担心您啊,两位姑娘在吃奶,这个时候您要补补,每天这么清汤寡水的,咱们家的姑娘会瘦的。”吟风在旁边帮腔说道。   在他们的叽里咕噜之下,我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给你们做饭去,想吃什么?”   “肘子!”平时不太说话的寄松大喝一声道,寄杉立马狗腿的出来说:“奶奶,我上街给您买菜去!”   我吃得清淡,没有说让他们一起清淡,这群人!   换过干净的衣服,等我去厨房一看,一大扇的肋条,两个大肘子,几条青鱼,一只大公鸡。这儿又没有秀芳,我把吟风招来道:“去帮我请王家老太太过来!让她帮忙一起整吧!”   满屋子的烟火气,我的棉布杉湿了贴在背上,到了傍晚红烧蹄髈出锅,酸菜鱼,一大锅的炖公鸡,再炒了好几个菜,三大桌的菜端出来,顿时家里恢复了当初在海陵的那股子热闹劲儿。   看着那群人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常远勾搭着我的肩膀回房说道:“你啊!还是适合过这样的日子!”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生活方式,而我恐怕就是这种接地气的日子最最合适。他说:“王一祥和刘茂已经合并了,王一祥称王了!”他在这样热气腾腾的日子说出这个好吗?   这样合作的开始,意味着大周朝的拆迁已经进行了一半。朝中争吵是否要召回远在边关的靖国公,不过这个时候,边关来了个不好的消息,鞑靼聚集了大军,趁着边关缺乏军饷的情况下,要南下。这么一来谁敢再叫靖国公回来?   “外祖怎么会缺粮,咱们私下不是一直在帮他运过去吗?”   “傻啊!这种事情总要叫出来!要不别人哪里知道?”他说道:“前世外祖平乱,我守边关,想着朝中无粮即便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给。那还叫了干嘛?等回京的时候,哪里有人记得你干过什么?反而被说成抗敌不力,抢劫百姓,件件都是后来的罪过……”   听着他说着前世种种,这都是什么逻辑,没有他守边关,大周朝哪里保得住?我说道:“所以这次咱们要打着为圣人报仇的幌子,夺下江山。”人有时候不能太正,太正了要吃亏。   比如在阿姐暗地里收购了城北的土地之后,那个年轻人开始跟人借贷,收购城北的土地。而今晚,又是我们热热闹闹的一夜,他买的那个瘦马把我们要在城北开夕云楼的具体地址给透露了出去。   所以到了几天之后,我们再去城北探听那块地的时候,听说已经易主,然后就有了它的新主人来跟我们谈。   我实在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兴趣,所以和春梅姐一起到了这家茶楼,那位年轻人老早就站在了门口…… 第128章   我和春梅姐都是不拘小节的人, 对方一身簇新的暗纹的锦缎袍子,我俩都是半旧素缎襦裙。说他年轻其实是与我们岁数相差也不大, 二十岁出头。皮肤略黑, 看上去倒是跟个干活的庄稼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一对眼珠灵活,言语之间带笑。   “在下何德何能, 能让两位夫人亲自出场?”   我大喇喇地和春梅姐一起坐下, 微微一笑,道:“原本这个事情倒是不用我俩出场, 李夫人与我说拿这地出了点问题,说这地主罗掌柜要亲见她。我倒是奇了,这扬州城的几位巨贾也未曾说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那小伙低眉顺目地赔笑道:“怎么这么说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那些老爷想要拜见两位夫人所求是为了和两位夫人合作。而两位夫人肯来见小可, 是有求于小可。”   春梅姐眼高于顶看着他道:“有求?呵呵!罗掌柜说这个话, 托大了吧?我不过是来验证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老话。你手里的几亩地,我按照市价的两倍来收,如何?”   罗小伙也跟着脸色冷了下来说道:“夫人这么说,便没什么好谈了,夫人请回吧!这地我不卖。”   “你要这地做什么?”春梅姐问他:“难不成你打算种地,那里可不算什么良田。”   “那夫人打算拿这些地做什么?”   “做个仓库, 我打算城南开夕云楼,城北这里做南北货物的堆场。”春梅姐说的这些话, 就是据实已告,完全没有一丝偏差。只是这位仁兄只相信他的小道消息, 对于我们亲口说的话完全不打算听进去。   他说:“在下打算在这里造宅子,风水先生说这里能旺我罗家……”   听他满嘴里跑着火车,即便是阿姐和我在给他挖坑,阿姐也受不了了说道:“我好言相劝,你别不识好歹!”   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自有决断。不消夫人挂心。”   我在旁边劝着:“姐姐莫要着急,既然来了,就吃一口茶,慢慢谈,左不过你我也没什么事情。”   春梅姐一脸怒容道:“不谈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既然是人家发家旺财之地,我也不夺人所好!”   “姐!”我皱着眉头跟在春梅姐身后,对那个小子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你这是……”   “两位夫人走好!”那小子弯腰行礼,眼中有得逞的意味。   他更坚定了我们俩要开发城北的信心,而咱们俩在城北大批量的收土地,顺带城南码头那里也象征性地收购,这个时候,一天晚上一张被扔在地上的草图到了那小伙的手里。草图上旁边的河道,包括坟地十分清楚,里面勾写了要怎么怎么处理……   就这样,渐渐的扬州城开始有了谣言,而那个罗掌柜通过借贷,还有和朋友一起拿钱出来的方式,买了城北,在我们看来不算多,但是对于他和他的伙伴们来说可能是举了几辈子也还不出来的债。   “知道什么叫庞氏骗局吗?”我吃着西瓜,对着抱着咱家姑娘的常远说道,蕴小子坐在床上和他九姑姑一起在跟蓉儿玩。   我开始给常远科普庞氏骗局这个金融知识,他问我:“拆东墙补西墙说的这么高深?”   愕然!然后我跟他说:“知道什么叫众筹吗?”那个罗掌柜用了这两个概念进行土地收购。胆子真够大,想法真够多。   “被他安插了人,就安插了!你何必跟他一个小商人过不去?整了这么许多事情出来。”常远不满地说道:“你那么多的事情,也不嫌累。”   “不嫌,不把他逼到生死之间,我怎么敢用他?”我呵呵一笑道:“如果不是让他无路可走,他还以为自己挺能干的。”   “你要他干嘛?”   “做国外贸易,这种人思路新,不按常理做事,用来跟洋人做贸易最好。”我坑完最后一块西瓜,接过孩子给她喂奶。   “奶奶!奶奶!”我还没拉起衣衫,杏花就闯了进来咋咋呼呼地道:“听雨姐姐生了个大胖小子!”      “蕴哥儿,走了!你听雨姑姑生小弟弟了!咱们快去瞧瞧!”我拉好衣服,把姑娘抱在手里,常远抱起床上的小丫头,我俩一手一个拉着九儿和蕴哥儿一起去隔壁。   我看见吟风从屋子里出来问:“听雨怎么样?”   “母子都好,听雨歇下了!”   紧接着寄槐抱着孩子出来,我把小芙给吟风,过去接孩子看道:“到底是男孩子,骨架大。比我们家小芙儿和蓉儿出生的时候大了好多。”蕴哥儿跳蹦地叫:“阿娘,给我看!”   我蹲下,蕴儿和九儿回过来看着孩子,蕴儿叫道:“弟弟!”说着要摸他的脸,我对着他说:“以后你不是最小的了,你有弟弟,妹妹!你要管好这几个小萝卜头!”   “嗯!我以后是大萝卜头。”好吧!萝卜头兄。   我把孩子给了寄槐,自己进去看听雨,听雨也没睡着,满头汗湿看见我道:“奶奶!”   我帮她拉开了些被子道:“略微透透风,没事儿!你大热天生孩子要当心中暑。”   “奶奶,都疼死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现在这么想,等孩子大了又想生了。”我陪着她聊了几句,跟吟风说:“她这里的小丫头不机灵,你帮着照看照看。”   “奶奶放心,听雨在我心里就是亲妹妹!我哪能不好好照顾?我让老杨家的那位阿婆过来跟我搭把手,那老太太精神头好,做的饭菜也不错。她还照顾了阿牛媳妇的生产,是个过来人……”吟风跟我说道。   我拍了拍她道:“你这么周全,我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又跟听雨说:“听雨,想吃点什么?怀胎的时候胃口不好,我一生完就胃口好了!””   “吟风姐,你也该为自己找个归宿了。”听雨说道。   “别自己生了孩子就巴望全天下都生孩子。”吟风啐了她一口道,我倒是想起她年前的时候是动过这些脑筋的,只是后来那人看不起她的出身,她自己又要强……也不知道那个书生今年可考上?我都没留意。有些事情要靠缘分,不过也该为她留意一下了。   寄槐抱着孩子进来道:“奶奶,吟风!你们聊完了吗?”   “得了,得了!寄槐生气了!咱们出去吧?给人腾地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奶奶!”   “给你放十来天假,你好好照顾听雨,啥都别干!”我对寄槐说道。   “罗掌柜那里也别管了?”   “不用管了,我打算收网了,再闹下去城北那里太多的人涌入,恐怕就不是那小伙一个人的事了!”我对他说道。   回到家里,我看阿姐已经来了,说:“你前几日说要给你外祖母大寿的寿礼,缺个好东西。给你瞧瞧,这个佛雕可好?”   她打开了盒子给我看:“沉香木雕,方俊祥的手艺。”我一看果然线条温润,宝相庄严。给外祖母贺寿刚刚好。常远跟我说道:“你还得收几筐螃蟹,给她做几坛子醉蟹,估计外祖母会更高兴。”      我对他说道:“带孩子出去玩,我跟阿姐商量事儿呢!”   “我打算在两个娃娃的双满月酒宴上宣布咱们城南的夕云楼选址,你看如何?”等我出月子天气已经大热,这个时代没有空调没有冰箱,大规模的宴请容易食物中毒。而且前几个月,扬州城的粮食吃紧,如果大肆操办,容易引起百姓的反感。所以索性就放在仲秋之后,天气凉爽了再来办,刚好前两天和扬州城的那些富商一起联合的粮船到了码头,城里的粮荒彻底解决。   “这次我看在城南,送上三天的糕点,每个糕点外边用纸包了,印上夕云楼的标识。”阿姐对我说道:“你若是觉得不错,我就去准备了!”   “这个主意好!一份两个点心,见着有份,不过城南那么多人,得备多少?”,我挠头道。   “这事情刚好可以历练一下跟我过来的几个丫头,你这里的杏花儿也跟过来一起?咱们不用操心,让她们操心便是。”春梅姐指了指杏花儿,那姑娘立马摇摇手道:“李奶奶说什么呢?我哪里做的了这个?”   “你听雨和吟风姐姐以前也都不会,后来学学做得就好了!就这样了,你每天去李奶奶家里报到,好好学学独立办事儿。”我对杏花儿说道。我转念又想着海陵的几个丫头,看着她们的那个铺子也没意思,把几个大丫头轮着抽调过来,顺便把新来的几个小姑娘调过去。   城南城门口,摆了一长条的桌子,派发着糕点,小小的一个纸包,里面是一枚酥皮玫瑰饼,一块桂花糕。豆青色的包装纸,敲上了夕云楼的徽章。   这些姑娘也是动了脑筋,先派发传单,传单上印制了几月几日,在城门门口派糕点,庆贺常家喜添千斤,并扬州夕云楼即将开工,派发糕点。先造势了三日,再让人用传单来换糕点,保证传单被读过,再派糕点出去。   加上之前泄露出去的那张图纸,听说那位罗掌柜兴奋不已。而夕云楼的猜测也几乎成了定局,没有在城北买地皮的富商都扼腕。 第129章   苏家酒楼是扬州城最大的酒楼, 这一日是我们家娃娃的满月酒,虽然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我刚生孩子的时候扬州的粮荒未解, 办满月酒自然不合适。如今却是城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繁荣。   咱们家的两位师爷站在了门口替常远迎客, 扬州城的官员和巨贾一个一个到来,常远和他们先寒暄,我和阿姐站着相迎。   这些人已经习惯了我们俩抛头露面的德行。也纷纷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表示我们家的两个姑娘玉雪粉团一般, 日后必然貌美如花。我含笑感谢,以我的水准, 教育出来的娃,再漂亮估计也是   “阁老!”常远对陈阁老弯腰行礼,身边的蕴哥儿,也跟着叫道:“老爷爷好!”陈阁老低头看起, 常远身边的蕴哥儿对他咧嘴一笑, 他回道:“小公子好!”说着捏了捏他的脸。   午间开席,除了常规这里的淮扬菜,还有那秋日里,新收上来的玉米土豆,煮一段玉米,烧一盘土豆, 这些都是新奇物事,虽然去年从海陵有一些传过来到底种地还不广。   陈阁老的哈哈大笑, 我们这边都听地清清楚楚,陈夫人道:“也不知道老爷和常大人聊到了什么开心事儿了!”   “奶奶!”寄槐走过来, “爷说这么高兴的事情,一定要让奶奶第一时间就知道!”   “什么事儿?”我问道。   “陈太傅说要收咱们小少爷做他的关门弟子!”陈太傅是个政客不假,但是当世的大儒却也是真,毕竟是当今的帝师。我当是喜气洋洋地问道:“竟有这缘分?能得太傅青眼?”   此刻同桌的众位夫人纷纷贺喜,陈夫人道:“我家老爷连自家的亲侄都嫌弃蠢笨,如今肯收小公子,小公子定然天资极高。”   “犬子调皮机灵倒是有的,夫人若是天资极高,那是陈阁老瞧得起!”我笑着为陈夫人斟了一杯酒。   “阿娘!你看!”蕴儿跑到我身边来,我看到他手里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他显摆地说:“爷爷给我的!”   “以后要叫,老师!”我纠正他,“快来见过你师母!”我指向陈夫人。   “阿爹和爷爷都说让我以后还叫爷爷!”他跑到了陈夫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道:“常蕴见过奶奶!”   “快起来!好孩子!”陈夫人将他扶了起来。   我让他坐在身边问道:“爷爷怎么想要收你做学生的啊?”   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没夹住鹌鹑蛋,掉地上了。就捡起来吃了!他们笑我!我就生气了说:“外面有那么多人都没有饭吃,掉在地上的东西怎么能浪费。我们需要珍惜每一粒米,每一个蛋。”,然后爷爷就说要收我为徒。”   “难怪,我家老爷会看上。”陈夫人笑道:“果然是三岁看到老!”   小家伙从我身边下来对我说:“阿娘,我去阿爹那里了!”   我摸摸他的头道:“去吧!”   另外一位说道:“这酒真是好喝!之前有人从京城给咱们老爷带了些过来!咱们老爷再想觅,却说只有京城夕云楼有。如今两位夕云楼的主人过来了,咱们这里该有了吧?”   “自然是有,我和春梅姐已经商定在城南和苏老爷一起合股开设夕云园,到时候岂止是这酒,还有其他好东西!”刚好这个时候点心上来,玫瑰酥饼和蛋糕。   “这玫瑰饼,里面居然全是鲜花花瓣?”   我点点头道:“我在临州有个玫瑰园,专门种玫瑰,玫瑰做了酱和酒。以后咱们的玫瑰酒和玫瑰酥饼会在苏家酒楼供应。”我看向苏夫人。      “常夫人,您刚才说,夕云楼开在城南?”有一位夫人砸吧出了味道来,高声问道,惹得很多人看过来。   春梅姐说道:“自然是城南,我们和苏老爷都谈定了。整个园子的布局都已经设计好了!”全场哗然。   这个时候苏老爷站起来道:“承蒙两位夫人不弃,愿意与我苏家合作夕云园。”苏家在城南码头有一大块的地方是用来做仓库的,而且背后还有一片湖泊,那个地方商业成熟,且风景优美,用来快速推进,肯定要比城北好。   没等午宴结束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可以想象手里如果有大量城北的地的人如今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   老规矩,每个来赴宴的人一个礼盒,里面的内容却是改了改,一瓶三遇,一瓶三惜。三遇就是咱们的之前的酒。三惜是新推出的玫瑰酒。再加上八枚点心,夕云的祥云标志的礼盒。   在城南派点心,在苏家办酒席,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恍然我们从来就是要和苏家合作。受这个消息影响,城北的地价格一落千丈,没有跌停板,那么只能任由其自由落体。建立在虚假消息上的,怎么来的,就这么回去。但是有人却回不去了,所有的钱都是靠借债而来,那个故事成了泡影。那么借给他钱的人,就开始上门了……   我让寄槐派人看着那个姓罗的小伙,看他怎么办?春梅姐和我一起喝着茶聊着天,我派人给常远老家送去了东西,如今也得了回信,还带来了一些特产,我让春梅姐带些回去。割不断的血脉相连,以前的事情虽然不能尘归尘土归土,到底是需要一笑泯恩仇。阿姐叹息了一声道:“看来我也该捎些东西回老家。”   按照我的想法,那个做着庞氏骗局的小伙,这会儿还不出钱就该跑路了,但是他没有,只是他手里的地现在一跌再跌,虽然有一些他是在前期买的。但是,有时候人讲故事的时候连自己都套进去了,更何况是有佐证的呢?   所以他高价借债买下的更是不少,他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等于是杠杆资金买卖,这一下,还没有到之前的起涨点,他已经无法承受了,将土地全数折价卖了出去,还空了一屁股债。今儿是他那百来号相邻到他家去讨债的日子。   我和春梅姐登上马车往那罗家小伙的家的方向去,路上有个小市集,几个小娃儿蹦蹦跳跳地不亦乐乎,看东看西。有咱家的护卫看着,带着孩子们也没什么。   “嫂嫂!烧饼!”小九儿买了东西还知道我这个嫂嫂,我看了看安安静静的小八道:“小八,来吃个饼!”   她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小九儿看我手里没有,又跑过去替我买了一个道:“嫂嫂,给!”   “小九,没有我的份儿啊?”   “啊!?哥哥买了,等下就拿过来!”说着她指了指前面春梅姐家的老大,好吧,人家儿子真孝顺,买了一堆过来,我家儿子!嗯,跟在身后,手里拿了几个油果子,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塞。我想他多少得给我留两个吧?我看他把最后一个塞进嘴里,然后双手擦上了衣襟,我真想捂脸,这真的是我生的吗?谁说他有礼貌,好教养?   三个男孩子跑到跟前,李家老大拿了饼子递给春梅姐,然后又拿出油果子给身边的护卫道:“哥哥,姐姐一起尝尝!”   我家那个踮起脚尖,从李家老二手里拿了一包果子,拆开来给我说:“阿娘!你吃!”好吧,没有忘记我这个娘,我要接过纸头包,他不给说:“就拿一个!”小气,我拿了一个道:“这么个小气鬼!”   他拿着剩下的到杏花面前道:“姐姐!”然后,还有:“阿叔!”一包分完,再到老二那里拿一包,一个人也不拉的分全了。我问他:“你吟风姑姑的呢?”   小短腿又跑过去,从李家老二拿了两个纸包过来,显摆地说:“油果子和烧饼!”   “你就给你娘,吃一个油果子,你给姑姑两大袋?你真有良心!”   这下子小混球不知所措了,春梅姐笑着道:“豆苗大的一个娃娃,你还跟他计较,他这么周全,还还想怎么样?”   算了算了!揉了揉他的脑袋,拉着他一起往前,寄杉看见街上有人卖两条河鳗,道:“奶奶,买了?”虽然家里有人专门买菜,但是他们几个跟了我,看见好吃的还是忍不住。我挥挥手道:“爱买什么,买了晚上一起吃!”   一听见我的话,这旁边的小摊贩得了好处,他把那两条河鳗鱼一起要了,看见旁边的一只水鸭子也没放过,等我们走出这条街,看见前面人群聚集的时候,两个护卫扛着一人扛着一个竹筐子。里面鸡鸭鱼肉,又齐全了。   “寄杉去问问,是什么事儿?”   这种事情就跟装偶遇一样,寄杉过去,不得不说打听八卦,他没有寄槐专业。问:“啥事儿啊!吵吵嚷嚷的?”这种事情应该扯一扯身边的阿婆,悄悄问一声:“出什么事儿了?”自然有热心的吃瓜群众,帮你从头到尾地八一八。   八卦这种事情,靠的就是那种暗戳戳地吊起对方那无处安放,想要透露出来的心。一如唐三藏与女儿国国王游御花园,瞧瞧问一声,把个清心寡欲的和尚都想要与她欲言又止地来世再说。寄杉实在没有这个天赋!   他这么一问,众人都静了下来,然后看向我们,我伸手打开了蕴儿给吟风买的油果子,拿出一颗塞嘴里,咀嚼着。蕴儿跳起来说道:“阿娘,那是给吟风姑姑的!不是给你的!”   “这不是,常大人家的夫人吗?”   “你怎么知道?前些日子,他们家在苏家酒楼办酒席,我看她抱着孩子出马车!”有人说道。 第130章   这么一来, 人声鼎沸。原本围着前面的人开始将我们包围。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寄杉说:“好好地逛个街,你那么好奇做什么?”   寄杉转头看我, 当真是有苦说不出。我继续说道:“众位乡亲, 你们继续!我们走了!”   “夫人做主啊!”扑通一个,我不知道该说她是机灵呢?还是机灵呢?   她就这么跪了下来,我对着她说:“这事情怎么说呢?若是有冤屈, 不如去衙门里、告上一告, 你跪我也是没用的。”   我拉着家人要往外走,这个事情要做得欲拒还迎, 若是他们不拉着我该怎么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现在作为我们应该作为误闯者那样急于离开。   还好,那群人明显病急乱乱投医了,将我们几个团团围住。我把蕴儿捞了起来, 他倒是胆大, 刚好给他吟风姑姑的纸包已经拆开,索性就拿了油果子往嘴里塞。吵吵闹闹之下,那个罗掌柜走了出来,对我们俩弯腰道:“见过两位夫人!”   春梅姐姐看着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略带嘲讽地说道:“之前有传言城北要建两位的夕云楼,如今两位不是说建在城南吗?我买下的地,应声大跌。”   “我记得你上次来见我俩, 我们清楚地告诉你,夕云楼要建在城南。”春梅姐肯定地回答, 旁边的人一下子不明白了,问他:“既然两位夫人已经跟你说会建在城南, 为什么你还跟我们说有确切的消息会建在城北?”   我看向他问:“确切的消息?什么消息?城北这个事情,我们俩都没想过,怎么会有消息?”   他一时间无法作答,那些人更是逼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到后面招架不住,只说一句:“各位邻居,我草拟借据,等以后有钱了,我一家家本金一定归还!”   “你怎么归还?你媳妇被你老丈人都领走了,一家子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跑了我们怎么办?我一家一档只有这么点。”我看着他们吵,带着大家伙儿往外走。   “常夫人,您不能走!”又是那个大姐,“您得帮我们做主!”她拖住了我的衣襟。   我看向她道:“您这就为难我了,这事情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怎么做主?要不你们去报官?”   “官府说这是借贷,他们不受理!”   那小伙子到我面前跪下道:“两位夫人在下错了,求两位原谅!”   “你一码归一码,错了原谅的事情再说。你还是先解决跟你那些邻居的纠纷吧!”春梅姐说道。   “两位夫人,小人将自己卖给两位,求两位能给小人千两纹银。”   “如今这世道,人不值钱。我买个丫头才三两银子。你开口要千两,而且还是说你做个生意亏成这样的境地之内,你觉得合适吗?”我问他。一听我这么问,旁边的人原本燃起的一点点希望也被浇灭了。   有一位大婶拿了洗衣棒,往他背上敲下去,边敲边说:“你骗了我们一家子的钱,我家老头子的病还怎么看?”说着坐到了地上大哭起来。投资这个事情,老板跑路这个事情真的是屡见不鲜。不过轮上了谁又能理性?   “我看这样吧?咱们给你机会,看看你能做什么?我们收你做工,每个月发放的银子,不到你手里,而是通知你的债主一个一个上门。燕娘,你看呢?”阿姐转头问我。   “阿姐!你说了算!”我说道,“各位我想问一下,你们是要收回本金呢?还是连本带利一起?”   有些人一听可以连本带利,里面说要连本带利了,我就说道:“这个费用就大了!”我拿了一张借据说“按照一个月五分利,你们知道十年以后,一两银子能变成多少吗?大约在四百两左右。阿姐,这个人不能收!”      “我只要本金收回即可!”有一个人出来说道:“不要什么利息了!只要把本钱给我。”   叽叽喳喳的声音大了,我对着寄杉说道:“走吧!”   寄杉开道,有人说:“常夫人!”   “这个事情是大事,你们好好商量,商量好了,让他和你们的一两个代表来我府上,约个时间,我再来听听你们的想法。”我回头对他们说道。这件事情如果太容易解决,会让这群人有吃亏的感觉,也会让这个罗掌柜心存不服,这种事情总是要他们多跑几次才行。   无论他们说什么,在家里护卫的开路下,我们离开,蕴儿把油果子塞我嘴里,然后手往我的肩上擦,两个狗爪印就在肩膀上,被我放下来道:“自己走!”   小朋友们继续快乐往前,我和阿姐也是对街上的小物件东看看,西瞧瞧,等回去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盒子,纸包买了不少。   “奶奶!您看谁来了?”吟风跟我说道,我一看,叫道:“胡里奥!”   “夫人,我来了!”看他那高兴的样子,我问道:“什么时候到的?”提着裙子往里走,我让蕴儿打招呼。   里面老陆站着说道:“奶奶,最近可好?”我一抬头,还有三个洋人,我看向胡里奥问:“这是?”   “夫人,我跟您说……”我边听他说,边跟人招呼。胡里奥对其他三人说:“我说的吧?这位夫人的西语非常棒!”   他给我介绍说,这三位当中有两位是在美洲有土地的商人,这次是来南洋寻找机会。而另外一位跟他一样是往来欧洲与南洋的商人。   “吟风,去把李夫人请过来!就说有西洋人到了!”我吩咐吟风之后说,“既然如此,我也要介绍一下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给你们!”   我把他们引到了厅堂,顺便对老陆说:“他们过来,你可报备过阿远?”   “还没来得及!”   “你这样是个问题,你当知道,海陵是个小城,洋人们来去没问题。可扬州乃是大城,你这样太大意了。”虽然我打算造洋人的据点,从来闭关锁国不是一条好的道路,真正强盛如盛唐,在京城也是有胡人的据点。但是咱们目前的形势不是风雨飘摇吗?   老陆听我这么一说,脸色有些难堪,我说道:“一路上可歇过?等下晚上跟阿远一起好好喝两杯,再把老苏他们叫上。”   我这么一说,他便当我是快人快语,脸色立马就好看了说:“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万老兄,我看他的船和人都很厉害。”   “那是,以后你下南洋,会安全很多。”我对他说完之后,用西语说道:“几位来到我们扬州城,我非常高兴!扬州城是大周的大城市。接下去的日子,让我的人和陆一起带你们好好游一游扬州城。”   阿姐到来,我介绍了一些我们的商场概念,他们听得十分专注,阿姐很意外我跟老外能交流自如。   新来的那个说是在美洲有种植园的哥们,流着一把胡子,跟我说道:“听说夫人对我们的棉花很有兴趣?我知道我们那里的棉花质量很好,可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棉花卖给你们。”   “应该这样说,你们出远门做生意是为了把黄金和白银运回家里!而作为我们这里,其实和你们书里,或者传说中的不一样。大周黄金和白银的产量很低。但是大周有丰富的特产,比如丝绸,比如茶叶,比如瓷器等等。如果你们都用黄金和白银来买,那么拿什么回到母国?不如拿我们需要的棉花来卖。这么说吧!你把棉花从美洲卖给我,换取我们这里的布匹和茶叶,然后把茶叶和布匹运回欧洲,换取那些人从新大陆赚来的白银。这样你不是等于做了几种生意,你的本金还低?”我笑着问他。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纺织成布匹来卖呢?”他问我,   “可以啊!这正是我想的,我记得之前跟安德烈先生讨论过,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合作,在美洲一起开设纺织工坊。直接在美洲织布之后,运到大周和欧洲。这样很多的运输就能省掉,但是从目前来讲,不是还不适合吗?”   “我是说我在欧洲开设工坊,而不是和您合作?”   “合作才能共赢!想要一家独大,吃光整个市场,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劳尔先生。即便是我和我的这位合伙人独立可以建造一个大型的商场,但是我们还是选择了和当地的商人合作,你知道为什么?”我笑着问他。   他如鹰隼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那是一双军人的眼睛,也是一双海盗的眼睛,具有侵略性,不过还不至于吓到我:“这样我会很好的和当地的商人融合,当然我说的合作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实现。但是我希望和我合作的朋友,是带有为互相带去利益的想法去做生意,而不是掠夺。”   “夫人的想法很新颖!我愿意和夫人一起商讨未来的合作方式。”   我笑了笑,这个踏上了美洲的男人,还拥有了种植园,应该这么说,像他这样的人是利欲熏心且血腥的。和胡里奥这样的人有共同之处,但是美洲那里让他们太放肆了,助长了他们内心的狂妄。   我将他们三个安排到了老周的客栈里,并且跟他们说晚上会派人去接他们来我家一起吃饭,另外问了他们是否有什么具体的安排,如果没有,我会安排日程,跟他们一个一个主题地来聊。当然我也相信他们是不希望为我们摆布,他们有他们的想法,我感觉,老万要加快速度了。 第131章   幸亏方才寄杉他们看见什么都好, 买了一堆。没有了秀芳,这里的几个姑娘, 不若当初去海陵的时候那种境况, 如今这个扬州城复杂地多,所以除了之前的老人,我没有带着她们做饭, 也没有让她们能贴身伺候, 也算是那件事情给我的一个警示。   吟风叫了人来择菜,突然想到王叔和王婶不是还在吗, 他们老夫妻俩被我说动之后,在扬州城买了个店面,打算开店。我让人去把老夫妻俩找来,他们过来一看我在厨房里忙后, 王婶说道:“原以为你做了大户人家的奶奶, 过得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日子,哪里晓得还要做这些?”      吟风笑着把手里的鸡杂放下道:“婶子说的是,京城里的那些奶奶太太可不是过的那样的日子,可咱奶奶非不愿意。菜自己种,饭自己烧, 什么都自己来。可这日子过得却是有滋有味。”   “是啊!燕儿以前在咱们那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忙里忙外一个人挡了全部。别都觉得她累她苦, 可看她那样儿,也没觉得有什么苦的。”听着王婶一边想当年, 一边我指挥着她们准备菜。   “奶奶,爷回来了!”   “那行,你们炖着的先看着,您帮忙把鱼丸先做起来!”虽然鱼汤这个东西不太适合老外吃,但是咱们还有老内不是?我匆匆地走了出去。常远一回来就去孩子那里,这会儿抱起了小娃娃,在逗她们玩,两个小家伙一看见我立马就哭了起来。   这又是饿了,常远把门给关上问我:“着急地叫我回来做什么?”   我把今天几个西洋人过来的事情跟他说了,对他言道:“上次我跟那个胡里奥和安德烈已经表明了愿意做贸易,但是这次他们来了两个。这两人不完全是之前的那种生意人,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殖民者。大周又在这样风雨飘摇之际,所以我们不仅要防着北边的敌人,还要防着海上的威胁。”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在海上投入了不少。老苏那里最近也把咱们周边的海盗收编了不少。本来那些海盗就是海上过不下去日子的渔民,如果能有好的安置,能有收入。自然也能安定下来。还有来主动投靠的,之前咱们的流民里有以前专门做漕运的几个人,这次带了陈柏来投靠,这些人如今我都在跟他们商量都是能用的。”常远把吃饱了奶的孩子接了过去,抱起来拍着后背道:“无论是陆上还是海上的,你都别挂心,这个就交给我。你管好生意,让他们有利可图,只要不得寸进尺,就跟他们做生意,若是得寸进尺,咱们打也是不怕的。”   “你也别想得太好,我记忆里……”我回溯起那段黑暗的历史。   他笑了一声道:“差三百年呢!媳妇!这三百年,我们还没有落后那么多。”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就心宽起来了,是啊!现在不是差距很大的时候,我们也不是美洲的土著。再说了咱们的火铳,咱们的大炮我是看到过的,威力也不算小。如果能早他们一步进入工业革命,也许……我想多了。   常远索性就不去衙门了,蕴哥儿看见他立马拿出了街上买的吃食和他一起吃,他带着孩子,让寄松去把在这里的苏大哥和正在看望杨家二老的阿牛都找来。我看王婶做的鱼圆十分白嫩,下了两个水铺蛋进去,让常远带着孩子一起先吃口点心,等下晚上还要喝酒,别伤了胃。   他说:“我让人去海陵把薛山长和杨老先生请过来!一起见见洋人。我们需要开设专门对外交易的一些课程。你看呢?”   “我觉得吧?来而不往非礼也,除了老陆,我想派些人去南洋,学西洋人的话,开设我们的商号。把那里当成落脚点怎么样?”   “还要学当地人的话,万一哪一天要打起来,咱们也方便行事。”   “行!听你的,我和春梅姐物色做生意的,你帮我选一些可以出海,武艺好,水性好的。咱们也放一些人过去!”   “等下跟阿牛商量下,他愿不愿意跑一趟,就是他孩子小,我怕他媳妇不乐意。他倒是最好的人选,脑子灵活,肯吃苦。”常远说道:“他手底下找几个出来,一个个如狼似虎,肯拼肯打。”   我点点头道:“反正等下吃完饭,把阿牛和老苏还有春梅姐一起留下,咱们商量商量。”   “这里的那些商人也可以一起商量,你带着这些西洋人一起跟他们聊聊,这样让西洋人认为我们很有兴趣,然后人就可以顺带过去了。”   “行,就这么办,你等会儿让人去接人,我安排酒菜!”   “嗯,今天在家招待,算是老朋友。明天你让阿牛和周老板他们一起去找条画舫招待。”他笑着对我说,一副你都懂的样子,我过去掐了一下他的腰。他哇哇大叫。   春梅姐和老苏他们先到,常远在书房跟他们介绍事情的原委,其实老苏之前都知道。老陆一来常远就和他勾肩搭背,让他进去坐。那老陆之前还跟常远称大人,被常远说了一嘴,他立马改口称兄道弟。   “干嘛让弟妹这么忙活,简单点就好了!”   “好朋友,无论什么时候,回来接风的第一顿,就该在家里。就是亲自给烧一顿家乡饭!”常远跟他说道,让他带着几个洋人落座。站起来的第一杯酒也是说:“今天是为了迎接我远方归来的兄弟,老陆!”这一句开场白,给足了老陆面子,也让几个洋人明白老陆确实在大周很有实力,生意场上,无论哪里背景都很重要。   既然定了老陆为主角,他便没有时间给那三个西洋人翻译,我时不时的说一两句,介绍些本地风俗,说些菜肴故事。顺便继续观察那两个在美洲有庄园的家伙的表情。   那个胡里奥之前来过,他找我聊当时我给他整的那些货,还有那些样品里需要哪些东西,我指了指春梅姐说:“明天把清单给那位女士,她会帮你们置办齐全所有的货品。”   他们几个喝地过了,酒这个东西,无需语言,也能让男人们沟通。三个洋人在几个猛人的一再相劝之下,喝了一杯接一杯,也差不多了。想要商量什么事儿看起来也没谱了,我拉着春梅姐姐离开了宴席,一起到孩子的房间了聊天。   我把下午和常远商量的事儿跟她说了,对她说:“原先我们也是把这个事情过过一遍,如今再细细地看看是否有疏漏。”   “哪里会没有疏漏,不过方才看来,与洋人做生意固然是有大利润,却也是与虎谋皮的事情。”   “这倒是算不得!”我对她说道:“你莫要把咱们往弱了想,方才阿远与我说,咱们其实不弱。其实我们和他们是老虎和狮子之间较量。旗鼓相当罢了!”      我俩闭门悄悄地聊天,期间小娃娃醒了好几次,聊得多了,我跑题问阿姐:“你来这里固然是为了安全,可到底姐夫在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你可问过?”   “来了几封信,也是焦头烂额。我抽了万两白银给他,也帮他调运了好些粮食,但是那里不如这里,况且我不在身边,也是听他说,就这么帮,到底没有你们夫妻俩在身边有商有量。”   “我也是这么想的,夫妻之间离开久了兴许心就远了。”她叹了一口气。   我想了想,看了看孩子道:“不如把孩子留给我,你去姐夫那里,要什么让人给我说一句。”   “你孩子才这么点大,我不在你身边,这里又要新开夕云楼,就怕你累不过来啊!”   “把你的人得力的人留几个给我就是,我虽然不如你精细,到底出入不会太大。夫妻之间贵在危难之时互相扶持。虽然常远给大哥派了几十个人的护卫去,前几日,阿远还说要再送些人过去。刚好你跟着一起走?”常远对这个老哥哥很是看重,本来就想拍护卫过去,还怕李姐夫有其他想法,如今如果是送姐姐过去,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我顺便再说道:“地里的红薯,土豆都在陆续起来,你多拿些过去,在西边也开始种植。两三年之后饥荒就解了。”我这下越说越来劲,她听着也点头。   夜深了,她才离去。常远一身酒气地进来,我自己下厨房炒了个饭,他一碗我一碗,虽然我知道夜半三更地不该吃东西,可顶不住嘴巴馋,也顶不住说了这么多话,肚子饿。 第132章   喝成这样, 第二日都爬不起来,下午老陆带着三个洋人过来, 拿了他们的清单, 我看了清单说道:“这些东西,给个十来天置办齐了,你们验货, 直接送海陵码头。另外你们这几天逛街看到好的, 可以将样品买下来,我这里也给你们准备些样品如何?”   “夫人, 我们对您昨天的酒,很感兴趣。能不能给我们多供应些?”那个洋人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说:“在目前来说那个酒和你们交易还太贵!那是用粮食做的。所以一年的产量并不大。可以给你们供,但是不能太多。”   另外他们也给我看了这次拿过来的货物的样品和清单,春梅姐让交给听雨和她的一个副手, 两人共同处理。洋货有些销路不错, 有些却泛泛了,毕竟处于这个世纪的洋货还没有工业化,至少比大周的东西看起来都粗糙些,所以我的想法是对的,从他们那里进口原料。   他们倒是答应地爽快,我让他们去跟阿牛一起去看看咱们大周的歌舞, 我说:“今日才是欢迎三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起去看看大周的歌舞。”   第二日, 阿牛早早地来家里报到,常远还未出门。我听他手舞足蹈地讲着三个洋人的趣事。   “奶奶, 这群洋人别看身上擦地很香,一脱出来,浑身是毛,跟山里的猴似的,还一股味道。咱们这里的姑娘都不乐意服侍……”   我抬头对常远说道:“阿远,你说得对,是我过于担心了!他们还没有发展到我想象的地步。”   我约了周老板和苏老板在家喝茶,叫了两个歌伎弹唱。桌上放着洋人要的清单和他们带来的样品。还有咱们家里换上了到的座椅。   两人看着桌上的东西,我与他们两位已经接触时间比较长了,所以说话也就直来直往我问道:“两位,我的打算一直跟你们说的十分清楚,我要跟洋人做买卖。”   “卖是可以,但是买的话。这个玻璃瓶倒是十分精巧,其他的,我们也看不出有什么好买的。”   “你们错了,这个玻璃瓶是精巧,但是我这里已经找到了加工的方法。很快,海陵的第一批玻璃就出来了。”这两天和他们胡乱讨论玻璃的时候,结合了我前世的一些知识,让阿牛回去试试,应该能试出来,毕竟这个玩意儿不难。   “趁着他们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卖咱们加工后的成品给他们,从他们那里买来原料,这才是比较实际的做法。”我给他们洗脑。   “夫人的意思是?”   我让他们看:“你们坐的椅子,都是新近他们压舱的木料做的。”   老周道:“这是紫檀?又不像啊?”他又用手想要拎起桌子。   “原本只用于宫里的木料,虽然色泽,质地上略有差别,但是手感是不是很好?”   “确实!”老周用手摩挲着椅子。   “如果大批量进来呢?”   “夫人可想过,谁能买的起?”   “木头需要在水中养个几年,先囤呢?如果十来年以后呢?”我看向他问道:“你要卖东西给他,总也要买东西进来,买卖平衡了,才是长长久久的生意。”否则这群刚刚船上衣服,带着礼貌的假面具来面对你的洋人,立刻会扒开衣服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长长的獠牙。   “夫人若是有空去咱们的工坊瞧瞧,过些天就能开业了。我原想那纺纱机能纺那么多纱,那织布机又那么快,咱们哪里来的棉花,原来奶奶在这里等着呢!”他笑着对我说道。   我笑了笑,前世里东印度公司从印度贩卖鸦片叩开了国门。这一辈子,南亚那块富庶之地引导种上棉花,才是我最想要的,所以创造需求比什么都重要。   大周封闭,所以洋人上街,扬州城的百姓十分稀罕。大约只有像盛世大唐那样,胡人能在长安随意穿行。   接下去的日子里,他们拿到了很多感兴趣的东西,也在我的牵线搭桥之下见到了城里很多富商。虽然是泛泛而谈,但是从里面却看出了很多商机。   “奶奶,那个罗掌柜已经来了几天了!今天可有空见他?”吟风问我。   “让他进来!”我对吟风说道,并非我刻意不见他,实在最近几日没有时间见他。坐在偏厅,吟风给我端来一盏银耳羹,我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   看那罗秋生走进来,那满脸的沧桑竟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他对我行礼道:“见过常夫人!”   “坐!”我对他说道。   “想请教常夫人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对付区区小人?”他没有坐下,就这么看着我。   我抬头看他道:“处心积虑算不上,顺便而为却是不错。你也说了你是区区吗?下大本钱可没意思。刚好你想要那样的结果,顺带将你往上面引就是了。”   他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十分委屈地道:“夫人其实早就知道,我在您这里安了眼线是吗?但是既然如此,夫人难道没有问清楚,我想要什么吗?在下想做的事情,丝毫不会妨碍夫人。不过是有个一两个消息能够挣几个钱罢了?我也没想害那个姑娘。为什么夫人要整地我倾家荡产?”   “你可知,你的那个姑娘是怎么暴露的?”我抬头问他,他看向我。   我把事情给他一提,又说:“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你仅仅是拿到了消息之后,拿你自己的本金去买了几亩地。你觉得你会亏吗?至少到现在为止,成本的地,跟你第一批拿下的价格,还是有距离吧?这件事情里,都说明了一个问题,人性里面的贪婪。那个姑娘的贪婪,让她忘记了和你的约定过早暴露。而你的贪婪,让你枉顾初衷,越陷越深。”   我让吟风将那个姑娘带出来给他。对于我的话,我可不认为自己对他一个成年人能有什么启发,不过是说完了,我就舒坦了罢了。   他弯腰在那里说道:“受教了!”   我静等在那里,他开口道:“夫人那日既然给了在下上门的机会,想来也是愿意相助在下。在下所求,请夫人为在下作个保人,容在下外出去做生意,等生意做成了,回来还了乡亲们的钱。”   我喝茶问他:“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帮人路上走镖!这个世道乱,我又懂些生意门道……”我听他说着他的生意。   我笑了笑道:“你这个生意利薄而且风险又大,我给你作保岂不是亏定了?”   他静默不语,此刻吟风道:“奶奶,陆爷和几位西洋客人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道:“你随我来!”   客厅里三个洋人和老陆在那里谈地十分欢畅,看我进来默然止声。我问道:“老陆怎么样?”   “把他们看花了眼!他们说要好好和咱们商谈合作的事情。”   因为已经让他们见了整个扬州方方面面的相关人物,让他们知道了我们想要什么,也告诉了他们我们能做什么。所以这个下午商谈更多的是细节上的东西。   让老陆带着三个人回了客栈,一个下午坐在那里充当木头人的罗秋生看着我,我对他说:“下南洋你去吗?”   “我没有船,也没有本金。”他对我说道。   我呵呵一笑道:“合伙,我出一千两,另外给你担保。赚钱了我三成,你七成如何?去南洋你可以搭我们的船。想办法把钱赚回来,还了你那些债!”   他跪下求我道:“许是我得寸进尺,但是求夫人一件事情,帮我按照本金收了债务,以后就算是夫人入了七成的股。您七我三!”   我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要了干净那些债务,这个可以!但是我不喜欢占大股,你可明白?要不天长地久,以后你再遇到合适的合伙人,怎么掌控你的商号。还债的一千两算是欠债,我还是入一千两。”   “夫人再生恩德,无以为报!”他对我跪下。   我站了起来道:“你敢想敢拼是一回事,但是做事不够成熟。不过好在海外贸易刚刚兴起,这个时候缺的是勇气,这个钱来的容易。你刚好适合,我看好你!”   他离开的时候,我把他叫回来道:“把这个姑娘给我带走!以后以此为鉴!”      这一次,海陵的码头,停了十几条船,来的时候他们二十来号人,去的时候百来号人。常远在码头送别老陆和咱们的人,我对着阿牛说道:“家里的人我会照顾好,你好好学他们的话,以后你是咱们在外边最大的商业头子,要记得不管在那里,咱们都是你的后盾。跟你媳妇话别!”   我看着他媳妇和继子继女与他告别,我又侧过头去对着罗秋生道:“好好干!我的眼光不会错!”他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一个个上了船,他们是我们未来强大的希望。 第133章   三年时间, 未变的是整个气候,一年接着一年的旱涝相夹, 逼着整个大周朝进入空前的饥荒。改变的是, 常远一点点扩大着地盘,   船来船往,人来人往, 城北入驻了第一家洋人的商行, 这两年里除了西班牙,还有荷兰、葡萄牙和英国人的到来。而常远也将地盘拓宽到了长江边, 连金陵都纳入了我们的地盘。   这样的土地收归有时候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民以食为天,真的一点都没错,很多地盘连力气都不需要,直接投靠过来。朝廷的皇帝犹如饮鸩止渴, 他应当知道这样给常远地盘是不对的, 但是不给那一块就要乱起来,对于无力安抚京城周边乱局的他来说,至少给了常远,这块地方暂时不出事了。   我和苏老板走在工坊里,女工们低头纺纱,一个个纱锭飞快地转着, 当女人可以挣钱,那么她们的家庭地位就会有好转, 而且最大的好处是她们开始放脚,每天来回的走动, 让这些小姑娘不得不放开她们裹地本就不紧的小脚。   “常奶奶,爹!”这是苏老板家已经出阁的三姑娘,如今在这个工坊做掌柜。我跟着她往里走,到织布间里。“奶奶,纯棉的横缎面料,您看看!”她递给我看样品,我看着天青色的细腻面料,道:“染色咱们没问题,印花却是个大问题。这个得加紧想办法。要有那种大型印花套色的本事。”      “奶奶,别心急,不是在试吗?”她跟我说道。   “不是心急,而是为了我们的布匹能够有绝对的优势。洋人日益来的多了,早晚咱们的技术他们会学了去。所以我们只有推陈出新,让他们一直处于跟随才行。”我对苏三姑娘说道。   “奶奶!奶奶!”我看杏花儿奔跑过来,转头看向她去,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爷那里来消息了!”   “常奶奶,您先去吧!您方才说的我都记下了,会想办法的。”   我点点头,快步走出去,问杏花儿:“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寄松回来送信,说是京城沦陷!圣人被杀。咱们爷起事了!”我听她一连串的说着,虽然京城周围混乱不断,但是也是攻守双方僵持,而且为了不落人口实,我们每年没有少交银子,几次三番皇帝还催要银子,常远上书,本地涌入灾民太多安置不了,天家要不要给点银子?这些话说多了,常远的口气也越来越硬,刚开始还有斥责的书函过来我,到后来只要按时给钱,也就不说话了。再后来常远打着要帮着打击乱党的旗号,吞并地盘,俨然是一方大军阀。   我拆开常远的信,我展开信笺往下读,他告诉我这次乱军攻入京城,是里应外合之果。京城的守将主动开的城门。这样的结果不是最好吗?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为皇帝复仇的旗号起事。他说他会控制节奏,让那王一祥和刘茂杀掉一些没用的朝臣,再攻入京城。免得那一群禄蠹之官,还要啰嗦。   看下去是他同我私下说的话,都已经成婚这么些年了,还这么黏黏糊糊,我看得不禁脸微微发烫,心猿意马说不上,却是起了想要去见他一见的想法。   “嫂子!嫂子!”从来安安静静没有存在感的小八,突然冲了进来。她泪眼模糊地看向我,我问她:“怎么了?小八?”咱们家的这个姑娘,笨笨的,不是什么主母的料,所以我看重了地主家的憨厚四子,张家与我交好夫妻俩又实诚,从普通的农民,一步步地靠种地到今天的地步。加上他们一家子靠我良多,小四上头有两个哥哥,都挺能干,将小八配给他们我放心。定了今秋成婚,她只要安安稳稳给我当新嫁娘就好。   “嫂嫂,五姐姐如今怎么样了?”   她这一提,我方才想起,但凡跟我有瓜葛的比如王婶的儿女,比如老春头,近几年再难都被我弄了出来。常远老家的,他爹那里也有春梅姐夫妻照应。唯独他的这个志向远大的妹妹,我没有怎么关心,只知道她进了宫生了孩子封了丽妃,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小八,皇宫里的事情,我们打听不到,我让你大哥哥帮你好好打听可行?”   她哭着说道:“嫂嫂,无论如何,您想想办法救救五姐姐。”我看她脸颊垂泪,哭得实诚。却心里不抱希望,我与常远曾经就这个问题商讨过,大周的皇族留不得,在没有彻底颠覆思想的状态之下。这个时候留下大周的皇族,我们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这个封建时代的终结,必须以常远能够问鼎帝位,却放弃帝位起始,而不是所谓的国祚延续。所以皇室必然会覆灭于乱军的刀下。   她咬着唇,憋着声音点头,我对她说道:“安安心心准备做新嫁娘!”      接下去传来了一个消息,说刘茂率先攻入皇宫,占了薛贵妃,称帝。大周王朝的一班朝臣,尤其是林明祁的岳丈,恬不知耻地跪倒在刘茂的面前,拥他为帝。将我们的外祖靖国公气地吐血,他在边关带着人马杀回来,说要为先帝报仇。当然他那里回来不过带了五千人马,但是备不住,他老人家有我们做后盾,钱多。所以一路上回来,人越来越多。毕竟大多数从军的人不过为了一口饭吃。   夕云园的广场上,我站在中间,对着前来的百姓,大声地说道:“乡亲们,我知道这些天大家伙儿听说大周的天子被害,常大人正在讨伐乱贼。咱们里面也有跟着咱们将军出征将士的家属。大家大多经历过战乱和饥荒,我们想要的是天下跟我们这里一样能过上太平日子,更何况如果天下不太平,咱们的太平日子其实也不长久不是……”我讲完了话,接下去就是咱们这个露天舞台天天的演的那些戏码,被迫逃荒的,妻离子散的……忆苦思甜吗!   扬州城里的巨贾集中到我这里问我,需不需要他们捐出军资。我摇摇头说道:“这些年靠着大家伙儿挣下的不少,支撑这一场仁义之战还是能行的。多谢大家伙这几年想方设法一块土地一块土地地安定民心。”   “奶奶这样说岂不是愧煞我等,这几年咱们这里都是靠着奶奶的经营和常大人的守卫才过上了平安的生活,说实话,四年前的围城还历历在目。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奶奶说一声。”   “老刘啊!大家伙儿这个心,我谢谢了!做生意要大家共赢,你最近布匹的单子接得多,让工人多做些固然重要,但是晚上让人家干活到半夜,还怕废油,灯点地少,布匹出来的不良增多,你又打骂工人。这样可不对啊!工人和你之间也是需要共赢的,也是需要互相尊重的。你们让工人在你们那里做工内心安定,就是做了最好的事情。”我点着纺纱工坊的刘老板说道。   老周侧过头去教训道:“你也真是糊涂了!说了多少次了 ,多挣三五个铜钱对你这么重要?”   接下去我跟他们开始商量,咱们作为一个团体,之前干的事情是慢慢扩张,现在却是需要以极快的速度推进。我们都有一套模式处理,所以还是这样分配,只是我对大家的要求,过去稳定民心为主。每一个地方的找什么样的人合作,怎么样进行投资,做什么行当,我开始画了一块又一块。   刘茂让人给常远递了所谓的圣旨,言道,若是常远肯归顺新朝,以淮南之地为王,世袭罔替。另外愿意结尾两姓之好,将他的女儿嫁给常远。我听到这个消息,感觉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常远让人写了讨贼檄文,愤怒地开始刷城池,刘茂的占领区节节败退。常远前面打下来的速度有多快,我们的人扑过去的速度就有多快。先进粥厂和医疗队,让离乱的人们有口饭吃,让受伤的人能得到救治。接下去就是几个巨贾负责的找当地的商人进行洽谈合作,开始招工,保证人有饭吃。   刚开始总有一些脑子不开窍的,作乱的。常远的做法是雷霆之举,抓到格杀勿论。一下子对于新占领的地方颇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王一祥带着军队投靠了常远,理由是当初起事是因为灾害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感激常远在他的家乡施行了仁政,常远起事,他觉得常远可以安定天下,所以归顺了。   常远也是戏精,与王一祥演了一出,然后将矛头直接指向在京城称帝之后,一下子纳了几十个女人,不管是前朝皇帝的,还是那些大臣的。依旧是他当年的一副打砸抢的派头的刘茂。   常远与靖国公攻入京城,好似一切就那么水到渠成。这个时候,我的那个干弟弟,林明祁带着常远的五妹妹常丽妃,抱着前朝先帝的四皇子,出现在了大庭广众之下,高呼国舅与靖国公乃是大周的柱石,前来救主。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被人截胡!打着为先帝报仇,如今人家后人在,那个后人还是你亲外甥! 第134章   这么多年的布局, 被人轻易的摘了果子去,这等憋屈简直就是无处可发泄。   咱们的陈太傅老泪纵横说自己没有看错, 我们夫妻就是大周的肱骨。我咧个去啊!   “阁老您谬赞!”   “哪里?哪里?当初救下扬州, 老朽在朝为官几十载,如耀亭这样的忠直之臣,未曾见过。”听他这么说, 我头上快冒汗了。这群老朽到了这个时候,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如果延续大周朝的国祚, 他们手里的利益就不会改变。所以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他们都要逼迫我们认下。   “阁老,我个妇道人家,做生意上有些天分。对于朝政国事就是个外行。”我避而不谈。   常远派人来接我们一家老小回京, 阿娘看着大家打包, 来的时候简简单单,回去的时候却是一大家子,我不禁慨叹,一晃六年了。   “奶奶,罗掌柜来了!”杏花儿进来跟我禀报,我抬头说道:“让他进来!”这个罗秋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自从去了南洋,他胆子大想法多, 一千两的本金已经成了几何式的增长。如今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商人了。   我对他很有好感,但是他似乎对我的吟风很有好感。我让吟风管这些海外的业务, 她没有孩子心也静,几年下来一口西语讲得不算特别流利,但是沟通无障碍。是不是两人接触多了,这罗掌柜上一次出海归来就要求娶吟风。   罗秋生一身锦缎袍服,满面红光,身上也带了几分成功商人的味道。他见了我,往我面前一跪道:“奶奶!”   我好笑地看着他道:“秋生,你这是做什么?”   “求奶奶做主,把吟风许配给我!”跪着跟我说。   “这我可做不得主,吟风实际是我的妹子,我干娘的养女。我拿什么给你做主?”   阿娘进来,他膝行过去,抱住了阿娘的腿,把阿娘惊得道:“干什么?放开!”   “老夫人,求您把吟风许配给我!我以后一定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吃一点点的苦。”他这个无赖样子,让我阿娘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道:“你求了一年多了,风丫头肯跟你,她也就早答应了。”   “杏花儿,去把你吟风姐姐给叫来!”对杏花吩咐了,我转头又对抱着阿娘腿不放的罗秋生道:“人给你找来,我也烦了,不如这样,她要是乐意跟你,你就娶了她回去,要是不肯,我也没办法不是?”这人真是,说他讲信用吧?即便是和那些人了了债务,等赚钱归来,还一家一家上门去还利息钱,跟自己当初承诺的丝毫不差。若说无赖吧?就是这般痴缠不休。   吟风端庄地走了进来,这些年她管的事情越来越多,越发有我前世的那种职业女性的味道。她问我:“奶奶叫我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那罗秋生见了吟风过来,立马站了起来,拢了拢头发。生怕自己不够好看似的,站在了吟风面前堆着笑道:“吟风姑娘!”   他那一副生意人油腻样子,让内心略带清高的吟风能看上他才怪。当初吟风看中赵老爷子的同乡那位,就是一股子书卷气吸引了她。虽然,在我看来读书多的,若是这颗心是自私的,那就更为险恶。但是喜欢就是喜欢,这种偏好是从骨子里出来的。即便是传来那位仁兄娶了京官的女儿。   “你要娶我?你如今的身家,要娶什么样儿的没有?听说你之前跑掉的妻子回来找你了?”吟风看着他道。   “风光的时候,谁都会贴上来。失意的时候,都恨不得踩上一脚,这些人不要也罢。我这个人做事没有分寸,这些年多谢姑娘提点。”   “若是因为这些事情,你也不必挂怀,更不必将婚姻之事,混为一谈。”吟风说着走到我身边,问阿娘:“阿娘,我那里都收拾好了,你那里如何了?”   我看见那罗秋生的落寞之情,竟然比当初来求我的时候,更甚。他再次问一句:“吟风姑娘,若是你一定要跟奶奶回京,我……”   “你待如何?”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一起跟去京城!”   “你那大好的生意放下了?”我问他。   “京城初定,机会不少,虽然陌生些,但是我想着混下去也不会太难……”罗秋生啰里啰嗦地开始讲他去京城的打算。吟风听到这里,开口说道:“你这是何必?”   “我是个混人,唯独对姑娘的心,却是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雨才明白过来。”他这些甜言蜜语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适合。   我对他说道:“行与不行,今晚我给你问出来!你那些浑话就别说了,回去等着吧!”   “不行,今日我把手里的田契房契都拿了过来!吟风姑娘,以后咱们家都是你当家作主。”他从怀里掏出一叠子的纸张来。   “哎呦!我说秋生,才短短三年,你积攒了不少嘛?”   “奶奶,您也分了不少!”他对我笑着说道。   吟风对着他说道:“胡来!”这一声里却是似嗔非嗔,我觉得有戏。说道:“行了,行了!先回去!明天再来!定然给你一个答案。”   “奶奶知道的,我只要一个答案!”这人还得寸进尺!   等人走了,我对吟风道:“过日子讲的是实惠。吟风啊!能明白你知道你会什么,愿意做什么?人愿意把一家的家当给你。人呢,虽然有些毛躁,但是也曾经经历过一贫如洗。你考虑考虑。”   “风丫头,有什么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男子和女子不同,男子出身低微些自然没事,如他这般几年里翻身了,旁人还是觉得他是个老爷身份。可女子却是不同,我到底是丫头出生,做个姨娘也没什么。正儿八经这个岁数了做人正经娘子,难保以后有人拿这个说事。说他是为了攀附爷和奶奶,所以才娶了我这个丫头。”吟风如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我横了她一眼道:“我几时把你当成丫头来看,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你怎么还有这种想法?”   “奶奶从没把我们当下人,我自然明白。可是旁人不这么想啊!”她低头说道,我一想也是。我再问她:“我先问,你心里可有意于他,若是你为了秦久安的那点子事情,大可不必,那种人根本无需放在心里。你听到的那些话,当初林明祁也曾经跟我说的明明白白,我不是还嫁了你家爷,你家爷难道比不上那心思深沉的林明祁?”   我转头对阿娘说道:“阿娘,我倒是觉得有件事情需要做,既然您收了吟风做女儿,咱们回到京城,无论怎么样,阿远也好,阿爹也好位子总归不会低。吟风就是范家正儿八经的小姐嫁出去。您看如何?”   阿娘笑着说道:“正合了我的心意。也不枉我养你那么多年!”阿娘摸了摸吟风的头,吟风扑在她肩膀上,红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我听杏花儿急匆匆地走进来道:“奶奶!”我看那才蒙蒙亮的天道:“做什么?”   “那罗掌柜竟然在咱们门口坐了一个晚上!”   我匆匆梳洗之后跟着杏花儿去偏厅,只见吟风已经眼睛红彤彤地站在那里了?我问他:“你知道答案了!”   “知道了!知道了!”   “那我告诉你,吟风是以我妹子的名义出嫁,你得到京城去迎接。这样可行?”   “行!行!”   “那还得等上半年!”   “为什么啊?”罗秋生大叫起来道:“奶奶,嫁妆什么没关系,我来准备,断不会让吟风委屈。”   “呸,我的女儿还要你准备嫁妆!”阿娘走了进来道:“咱们总得要准备,准备!家里总要拾掇拾掇!”   “能不能短些时日?”罗秋生看着我讨价还价,我看向阿娘说:“阿娘您看呢?”   “放腊月里吧,再过三个多月,他们成婚了,刚好可以回来夫妻俩过年!”阿娘笑着说道。   罗秋生立马拜倒在阿娘面前道:“谢过岳母大人。”   “罗秋生,我丑话说前头,娶了咱们家的姑娘,你就别想二房三房了。若是你有这个心思,别怪我不客气,以后你媳妇孩子我一并会带走。”我对着罗秋生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是苛刻了些,但是夫妻之间若是多了第二三人,那就是麻烦事情。虽然咱们扬州城里的富贾大多是妻妾成群,要是做不到,也别来娶咱们吟风了。”   “奶奶放心,我看奶奶和爷过得很好,听雨和寄槐兄也过得十分和睦。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就好。我不会起那些心思。”他笑着说道。   在扬州码头,我们一家子浩浩荡荡的走着,一路上站了很多生意场上的老朋友,还有这里的百姓。蕴哥儿也已经虚岁七岁的年纪,往事当真如烟。 第135章   夜色降临, 在天上圆月的清辉投射到运河的水面,波光粼粼。怀里的蓉儿昨日有些发烧, 今天虽然烧退了, 整个人软滋滋地,吃过晚饭就窝在我怀里,这会儿已经睡着。   怕是病毒性感冒, 我把蕴儿和芙儿交给了吟风和杏花, 自己带着小丫头。我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看着嘟起的小嘴, 我摸了摸她的脸颊。   将窗拉上,挑了挑灯芯。一颗一颗的衣扣解开,擦一擦身。预计明天傍晚就能到京城了。我才将中衣解,挂在架子上, 正打算解下身上的肚兜, 听见甲板上脚步声传来,咱们的护卫晚上巡视。   舱门敲响,我问道:“谁!”   “我!”熟悉的声音想起。我直接将外衣披上,衣带打了结。拉开门闩,看见他站在门口,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他进来道:“来接你们!”我在他身后把门关了, 对他说道:“声音轻些,蓉儿刚刚睡着。昨儿发烧了, 今天倒是退了,刚刚睡着。”   他解下腰上的佩剑, 走去床边,靴子踩踏地板的声音,被我瞪了一眼,他会意将靴子脱了,走到孩子跟前,摸了摸她的笑脸,把小丫头的手拿了起来放在嘴边吻了一下,我将衣衫再整了整问他:“吃过饭没有?我给你取点吃食来!”   他走出来,靠着窗边的罗汉床上一坐,招手道:“不急,你先过来!”说着自己解开了腰带,我低头笑了笑,他说:“现下饿的不是肚子!”   我依着他走到他面前,骑跨在他身上,环上了他的脖子,堵住我的嘴,勾着我的舌。半年未见,书信哪里解地了相思?不过是一吻已经让我心神荡漾,顺手解开他的衣衫,他放开我在耳边问:“这般着急?”   我轻声笑道:“说的好似你不着急?”难道我这里感受不到?任由他拉下我的外衫。   “我自然着急,要不怎么会连夜过来?”落下话来,将我压下,从脖子开始啃了起来,与他这么多年夫妻,半年的离别,已经不能用小别胜新婚来形容。我这厢被他闹地熬不住,发出声响,他堵了我的嘴。等他放开我,又是……   “轻点儿,当心蓉儿醒来!”他说这话,我只能咬着唇哼哼……   凉水里添了温水,胡乱地擦洗了一下,我对他说道:“这下我没力气给你整吃食了!那边橱子里,还有几块八珍糕,下午做了给孩子们当点心的,你将就着垫垫肚子。”   他搂着我道:“媳妇这是夸奖相公?”   我瞥了他一眼道:“没比较过,不好说!”   他捏着我的脸颊问道:“你还想要比较?”   “听说,有人把青梅竹马给救出了宫来,等着我去认妹妹呢!”我没好气说道,虽说我自知这个拈酸吃醋是捕风捉影。   他抱着我,上下其手,那带着茧子的手,纵然是已经大餐一顿,还是撩拨人心,我拍下他的手,他说:“你若是信了,还会让我沾身?薛玲珑被我送到庙里去了,让她青灯伴古佛。”   “你那个妹妹和我那个弟弟现在如何了?”我问他,他站起来拿了八珍糕塞嘴里,倒口凉茶喝了起来。他说道:“纠结了一班遗老遗少,在那里要登基。你那弟弟就是复国第一功臣。”   “难道两人对上眼了?”明明我应该问其他的,偏生就问了这么一句无关主题的话来。   “还真被你猜到了,我那妹妹的儿子不过四岁,他入了太后的幕,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太后也在他下面!”我提醒他,他了我一眼说:“上面也没问题!”   “好吧,咱们等下探究一下上面下面的问题,你先告诉我,他们的想法和你打算怎么干!”   “我说要为大周皇帝报仇,可没说要延续大周的国祚!”他呵呵一笑道:“大楚被大秦灭的时候,大秦的开国之君叫大楚的哀帝舅舅,不照样说人无道。不过就是按照帝王之礼下葬罢了。咱们打下的江山,送给他们?等着三五十年再被灭?”   “我看你进城也这么多日子了,也没个动作,还以为你有其他想法呢!”   “我让那些毒痈发出来,让他们一个个以为有机会了站出来,一起收拾。”他拍了拍我肩膀道:“走睡觉去!明天带你一起进城。”   蓉丫头一大早地就醒了,叫:“阿娘!”   我侧过身想要拍她,拍到了一大只,才想起来某人昨夜过来闹了我半宿,我听旁边那个柔声地问:“宝贝怎么了?”   “阿爹!”小丫头认出了她爹,我想起来,他说道:“你再睡会儿,我带她出去!”   说着他爬了起来,蓉儿问:“阿爹怎么在这里啊!阿娘说你在京城!”   “我来接宝贝啊!”   “不接姐姐吗?”   “你们都是我的宝贝!来,阿爹给你穿衣裳。”   “阿娘不起来吗?”   “阿娘照顾蓉儿累了要多睡会儿!阿爹给你梳头发。”常远骗她,好吧!这是一个好借口。   “阿爹会吗?”   “阿爹的头发都是自己梳的,你说会吗?”   “阿娘不给你梳吗?”   “你阿娘,她那手艺,不如你爹好!”有吗?有吗?   我闭眼浅睡,听见外头蕴哥儿咋咋呼呼的声音叫着:“阿爹!”等我再醒来登上二楼,孩子们围着常远,河上的风吹拂过来,发丝贴到了脸颊上,我坐了下来。常远在红泥小炉上舀了一碗面片给我,又拿了个馒头,夹了酱菜,我喝一口面片,吃着馒头。   “这么多年没有回去,家里的那些花已经很大了吧?”我想起当初亲手栽下了不少月季和芍药。   常远笑着道:“这些年听雨时常来回,里面新添了很多,前前后后也扩大了很多。我们这些人回去,倒是也够了。”   原本以我对京城码头的了解到了里面,靠岸时分拥挤,等上莫说几个时辰有时候一天都要等,至少咱们如今常远攻入的京城,所以会有些特权,就预算了一个时辰,其他船只泊地远远的,就我们的船队畅通无阻的靠了岸,岸上一长串的车马等着。   “走吧!”他抱着蓉儿,我抱这芙儿。   我说道:“这种特权要不得啊!”   “等以后再说,现在不摆出排场,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小蓝!”阿娘挥挥手,范蓝这孩子成了个大小伙子了。上了岸,阿娘看着多时未见的儿子道:“给娘瞧瞧!瘦了!”   “阿娘,我结实了!”范蓝看向我叫道:“姐!姐夫!”   我笑着说道:“是结实了!”   “小蓝,以后吟风也是你姐了!”   “吟风姐!”   “小舅舅!”蕴哥儿一下子抱住了阿蓝的腿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   “好小子,我等你来呢!”阿蓝捏着他的脸道。   “这是芙儿?”阿蓝问我,我对小丫头说:“快叫小舅舅!”   “小舅舅!抱!”倒是常远身上的蓉儿叫了起来,伸出了手。   “小丫头,还没忘记舅舅!”阿蓝伸手把蓉儿抱过去,这个时候小芙儿才叫道:“我也要小舅舅抱!”这小子很有孩子缘,我对阿娘说道:“这些年不太平,还没给他张罗媳妇,进了京城好好给他挑拣挑拣。”   常远笑着说道:“小伙子有可心的姑娘了!”   阿娘立刻问起来:“是什么样的?谁家的姑娘?”   “姐夫!”阿蓝皱着眉头看向常远,常远说道:“都是大小伙子了,害羞个啥?”   这么一来阿蓝被他娘一直缠着,直到跟我们分别,我笑看着常远。   看着城墙上的被烟熏黑的痕迹,还有城门上的道道刀痕,进了城里两边街道里也不复当初京城的繁华,与扬州更是无法比,常远淡笑道:“怎么样?”   “又是一场重建!”   “李兄和嫂子也马上就到了!咱们大干一场!”   车子到了咱们的院子那里,门大开着,听雨带着孩子站在门口,常远先下车,带着孩子们下去,我跟着下去,看见听雨道:“可辛苦你了!”   “奶奶什么话!我在临州,比您近些自然要早点过来。快进来!”说着跟她进了院子,听雨跟我说道:“旁边后边都已经打通了,里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十来个……”   我听她说道,我说:“先带咱们进去,洗个澡,吃饭如何?”   “水早就准备好了,翠儿!你来带几个姑娘进去!您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个!少爷和姑娘的房间也在旁边。等下我先带他们过去。”   我看院子里果然蔷薇已经爬满了架子,听雨说:“架子重新修了,墙就推了!这几天捯饬的,还没弄齐整。”   跟常远在一起泡池子,非要泡地手上的皮起了皱才作罢?我坐下等他将我的头发擦干,捏了他的腰一把,道:“你一个人在外的日子怎么过的?”   “就是太久没吃,吃相才难看了些!”   打开门,九儿带着两个小丫头,小八看向我这里欲言又止。她一路上问我很多遍五姐姐的事情。 第136章   好好睡了一觉, 日上三竿才起来。听雨忙里忙外,被我叫住道:“你如今也是一家的女主人, 手头还有那么多的生意, 来这里忙里忙外的做什么?”      “奶奶才回来,很多事情我不张罗谁张罗?”她对我说,院子里蕴哥儿带着听雨家的诚哥儿正在玩耍, 诚哥儿长得敦实, 笑起来一对桃花眼。我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他抬头叫我一声:“伯娘!”   “蕴儿的老师, 陈太傅给引荐了,诚儿和芙儿蓉儿,赵老先生会尽快进京,我打算让他来教几个孩子。”我转头问听雨。   “赵老先生饱读诗书, 又历经风雨, 能得他的教诲,自然是好。”   “老赵的那个孙儿我打算让他陪着蕴哥儿,也算打小儿一起长大的玩伴。”   “奶奶总是为别人考虑妥帖。”听雨说道。   “就是为别人考虑了,才得了你们这群人的真心。”我看见杏花儿匆匆忙忙走出去问她:“你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奶奶!您什么时候走?”   “等你爷回来咱们就过去!”我回答她,又对听雨说:“下午去给太太和你们先头奶奶上个坟, 你去吗?”   “去,我带着诚哥儿一起过去!”她说道。   常家的祖坟在京郊, 从第一代定西侯来京城之后,就一直葬在这里, 上次常远他爹走的时候,把祠堂里我们这一支牌位全部请了回去。四辆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郊外。这里有多家人家的墓葬,很多墓葬在战火中被毁,常家和孟家的还算完好,也是那些乱军想要拿到皇位之后,需要笼络常远和孟家的之故。   “芙儿来,阿爹抱!”常远把孩子们一个的抱下来。春桃带着四五个小丫头,一起往前,给常家先人磕头之后,常远带着我们去他娘的墓上,他说道:“回京的时候,我来添了新土。”   我俩带着孩子们跪下,常远说道:“娘,我带着一家子来看您了!咱们家的蕴哥儿已经七岁了,小芙儿和小蓉儿也快四岁了。还有这是听雨和寄槐的诚儿,你看多虎头虎脑。”   我在旁边点了香烛烧金纸,说:“娘啊,一转眼匆匆别过快八年了,都没有来看过您,好在如今带着这几个调皮鬼来见您。蕴儿,给奶奶单独嗑个头!”      蕴哥儿跪下磕头叫道:“奶奶!”   小芙儿和小蓉儿明显还不懂什么是生死,她们两个像个小元宝是的跪了跪,让她们起了,我和听雨仔细地擦着墓碑,常远绕着坟将上面稀疏的杂草拔了去。   我们几个再给常远的先夫人上香,常远一边烧纸,一边说道:“英英!燕娘和孩子们来看你!燕娘如今和岳母相处地极好,岳母还认下了吟风做女儿,阿蓝也很有出息。岳父岳母和你阿弟,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安心吧!”   他让蕴儿磕头,蕴儿带着两个女娃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母亲!”   我拿了抹布替英英的碑上轻轻地擦拭,常远给她的碑旁边的两棵柏树除了除杂草。   “燕娘!”我听见声响转头,看见是范家阿娘和吟风。她走了过来道:“怎么过来了?”   “若说亲缘,还有谁比阿远他娘和英英更亲的?既然回来了就先过来看看她们俩。”我说道。   她叹息了一口气道:“我昨夜做梦英英还是姑娘的时候,想想如今谁都好,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就想来看看她。”   “阿娘,她最挂心不下的就是爹娘阿远和阿弟,如今一家都好。她和婆婆在那里作伴也安心。”我跟她说道。   阿娘蹲下来,摸了摸那块碑,眼泪还是禁不住流下来,吟风在她身边跟着,落下泪来。蕴儿走过去扯着她说:“外祖母别哭!”   阿娘伸手揽住蕴哥儿道:“蕴儿,她也是你母亲,你长大了记得要祭奠她!”   蕴哥儿伸手抹去她的眼泪道:“阿娘跟我说了,英英阿娘,温柔善良,是顶顶好的一个人。所以我有两个娘。”他抬头看我,“一个是阿娘,还有一个是英英阿娘!”   “儿啊!你听到了没有,家里的人都不会忘记你!”阿娘老泪纵横,吟风替她擦去眼泪。   我站起来对着常远说:“我去去小九儿那里!”他点点头。   小九儿跪在她姨娘的坟前,看我过去站了起来,眼圈红红的。我摸摸她的头道:“你姨娘看见你如今出落成这样一定会欣慰的。”   “绿萼,我没食言吧?小九儿已经成大姑娘了。等过两年,把她的亲事定了,我再来告诉你。”   “嫂嫂!”小丫头埋怨我,“我不嫁人!”   “那你姨娘可不乐意了!小丫头,嫂嫂选人还会错?”我捏了捏她的鼻子:“一手把你养大,其实你就像是我的亲闺女。”她靠到我身上来。   小八看着她姨娘的墓,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跟你姨娘说过了没有,你的终身。”   “大嫂子!”   “爹娘最挂心你就是你一生的幸福。只要你过得开心,她就开心。”   她点了点头,我回到常远那里,阿娘已经哭罢了,她站在那里说:“走吧!”   马车才到达家门口,我刚掀开车帘,在家留守的杏花儿匆匆忙忙,紧紧张张,兢兢战战走了上前跟我说道:“奶奶,太后娘娘来咱们家了!”   “谁?”   “她说,她是太后娘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就请她在前厅坐下了!”真难为她了,咱们杏花儿跟着我在扬州整日接待些商人,对于这么高规格称谓的人还真没见过。实在是见识浅薄。   常远伸手带下了孩子,我们牵着孩子的手往里走,之间前厅门口站着三个人,中间的正是我们家的五姑奶奶,旁边是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小八一见她五姐姐立刻欢喜地不成样子,平时安安静静的姑娘,这个时候加快了脚步,颤抖着声音叫道:“五姐姐!”   “八姑娘!这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先行君臣之礼,再叙天伦!”一个白面无须的半老太监站在小五的身边,对小八这么说。小八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呐呐地叫:“五姐姐!”我看常逦不动声色,她身边的太监看向小八,小八略带委屈,却退后了一步,作势撩起裙摆,要下跪。   常远两个大步冲到前面去,将小八拉住,他看向五姑奶奶道:“你这是做什么?想跟小八叙叙离别之情,就叙。”   “大将军,礼不可废。君臣在上,姐妹在下。”那老太监再次强调,常远看了他一眼,对着寄松说道:“把这个宫里没有清理干净的老货给扔前面的河里,清醒清醒!”寄松得令,把那个太监拎起来就往外拖去。我拉着孩子们进院子,站旁边看去。   “娘娘!娘娘救救老奴!”那太监尖利的声音喊道。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常逦叫道:“快把他给我放下!”。   常远冷哼一声说道:“小八为你挂了多少心?如今她见你无恙是多高兴?你让她给你大礼参拜?”   “君臣有别!”常逦梗着脖子说道。   “那你快走,咱们家要叙家常了。寄杉,给我送客!”常远吩咐道。   “五姑奶奶请吧!”   “大哥!”常逦看着常远。   我看小八低垂着头要哭,过去拍拍小姑娘道:“咱们先回房!有什么事情,等下再说!”   “五姐姐她……”小八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对常远说:“你也别跟自家妹子一般见识,小五先去前厅坐会儿。我让小八擦了眼泪再出来。小九儿陪你姐姐进去,你们先聊聊。经历了这生生死死,能活着相聚已经不容易了。”   小九儿一听我的话,立刻上前去叫道:“五姐姐走,也别去前厅,去花厅吧!后院里才是我们姐妹聊天的地方。大嫂您和八姐姐也快过来!”她这话茬接地妙,怪道春梅姐总说她大气沉稳,喜欢地不得了,跟我定下说老二一定要娶了她。我是觉得辈分就成了问题。   常远见我们这么说,就对寄杉说:“行了,你去吧!”   小九儿眼看着就要拉上常逦的手了,那个宫女欲张口,被常远看了一眼,就缩了嘴。这个时候,浑身湿透的太监走了进来。   我横了一眼道:“衣冠不整,别放进来!”   说完就拉着小八进了房间,让人打了水,小八说:“嫂嫂,我没事!略微擦擦就能出去了!”   “你别急,她那样儿,你着急着去干吗?好好给我拖一拖。”   “她之前进了宫里还时常托人来看顾我,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小八接过手巾擦了擦就要往外,这个实诚孩子。   看她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让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卷入这些事情里做什么?她最艰难的时刻到底是常逦护着她的。看着她转头等我说话的时候,我点了点头,她提起裙子往外。   我走出门去,常远刚好过来,我问他:“决定了?”   “决定了!”他昨夜还说,是他心慈手软,实在舍不得对自己的亲妹子动手。我当时给你意见是,如果自己超级强大,就不用担心她。毕竟历史上也出现过末代国君被留下来,当成普通人处理的事情。当然还有一种就是按照君主立宪的方式,反正对于这个皇位,我一直觉得如果是未来,还是处于现在这种集权的封建君主制,那么得到它,只是儿孙的催命符。   如果进行了成功的改革,作为一个君主立宪下的君王,其实这个皇位是桎梏,也没意思。   他今天告诉我的决定,看来是要彻底废除君主这一条了。 第137章   君主制的土壤没有消亡, 这个时候翻天覆地不可为。常远说:“与其让他们抱有幻想,不如我上高位一点点将整个方向引导过去。”   “不过登上高位, 想要爬下来, 可就难了!权力是男人的另一个保春丸,绝对的权力之下,不人会膨胀的。”我和他并肩往外。   他搂着我的腰道:“给自己的梦想再大一些, 就能放下了。只是以你的心思, 恐怕接下来的日子要殚精竭虑了,我只期望你能保重身体, 我们只要能和西方并驾齐驱,应该不会再出现落后挨打的局面。不用太过于事事完美,如你所说让人畅所欲言,给人大的舞台, 只要鼓励百家争鸣, 百花齐放就行。”   “如此说来我还能过过凤命的瘾?”   “没错,这个命是逃不了了!”   “这么说你可以广开后宫了?”我说道。   “嗯,你一个人从嫔直接到皇后全部担了,怎么样?”他跟我说。   我点点头,说道:“问题是你有钱吗?”某人明显没有吃软饭的自觉。   “等小八小九和小五聊好了,你就打发她走!”他对我说道。   我拉住他道:“你做什么去?那不是你的妹妹?你让我来应付?”   “她找过我了, 被我搪塞过去。想来她是觉得我还在犹疑,你看看她在想些什么便是。我在她不好跟你说。我去街上给你买只烧鸡去!”   “多买几只!”我对他说道。说完我走入花厅, 等我进去,那太监已经换了一身家丁的衣服, 站在常逦身后。   小九和小八站起来道:“嫂嫂来了!”,小九问:“嫂嫂,我哥呢?”   “给你买烧鸡去了!”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此为借花献佛之道,谁料想这小姑娘立马给我拆穿说道:“嫂嫂骗我,今日回来的路上嫂嫂说道物是人非,不知道西街口子那里的刘烧鸡可在,大哥哥说他等下去瞧瞧,给您晚上添个菜,如今倒说是我想吃了。我哪有这等福分,让大哥哥亲自跑去买?”   “这小嘴,真不是知道是随了谁?”我拍了拍她。   她嘟着嘴道:“我是阿嫂带大的,自然是随了嫂嫂!”   我坐下,杏花儿给我上了一盏去湿的薏米茶,我端着喝水,问小八:“见了你姐姐可开心?”   小八坐着点点头,说道:“看见姐姐无恙,我便安心了!”   小九儿绕在我身边,我捏着她的手,这一双小手肉肉嫩嫩,即便是身材抽条了,但是这手还是肥嘟嘟的,很是可爱。   “两位妹妹,我与嫂嫂有话聊聊。”常逦对小八小九说道。我看了看她,对小九儿说道:“给我去带小芙和小蓉去。小八,你姐姐想来没有吃过南瓜糯米饼子,你去做两个过来给你姐姐尝尝,等下让她带些回去给小外甥吃。”   小九儿原来还有些不开心,在我眼神示意下,扭过头去走了。小八盈盈一礼道:“嫂嫂,五姐姐,那我就去了。”   “好,等过两日姐姐让人来接你过去住两日。”常逦说道,看着姊妹俩往外,常逦说:“小八如今活泛了许多。”   “到底是胆小了。”我笑了笑:“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她这样也不错。我给她找了门亲事,定在年前。她可跟你说了?”   “小九儿说了,哀家觉着门户差了些。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高攀了!”常逦突然的一声哀家,让我内心不禁地笑了笑,她着急上火地要套上这个头衔。   我不以为意道:“小姑娘性子软弱,那一家子我熟识,公婆跟着我多年,老大一家精明却不失厚道。那男孩子是个忠厚老实的,过去就吃个现成饭,安安稳稳过日子。”   “既然嫂子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说,小八的性子哀家也知道,安安稳稳过一世也好。不过上头有爹爹和祖母,不知道嫂嫂可曾禀告?”常逦端着笑一笑道,她这是有什么不满?   “早就传信去了,老家虽然好些,但是到底也受牵累,你哥哥老早就派了人去守着,虽然未曾回去,不过一年四季送些东西,报个平安总是有的。你哥哥已经派人过去接父亲和祖母进京。等下牙子会过来,老宅我打算买下,他们回来住着也舒心些。”   “哦!嫂嫂还想接父亲和祖母回京?”她问我。我心里多少有些疙瘩,他们俩的不作为,甚至可以说是纵容才导致了那么多的悲剧发生。接他们过来享清福,也不算吧?毕竟接他们过来从某种想法上,可能还有一点点……不说也罢。   “哥嫂上孝长辈,下爱弟妹。让哀家甚是欣慰!”常逦这样说就让我无话可说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个怎么聊下去?   我说:“五妹妹既然来了,留下吃个晚饭,我去准备些饭食,让小八来陪你?”说完我站起来要走。   “嫂嫂,哀家今日来见妹妹们是其一,其二却是来跟嫂嫂说说体己话。”她说出这话,我内心哂笑,咱俩从来没啥体己好说。不过我再次坐下,意思上很想听她说说,这才是正题。   “五妹妹有什么想让嫂嫂帮忙的只管开口,照顾几位妹妹也是做兄嫂义不容辞的责任。”我笑着说道。   “嫂嫂跟哥哥一直是夫妻一体,夫唱妇随。想来如今也是这么想的。”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我老实地点头说道:“夫妻之间自当如此。我与你兄长情投意合,这些年互相帮衬着,过得自然舒心。”   “嫂嫂说的是,但是如今哥哥进了京城,大半的天下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如果这个时候他想问鼎至尊呢?嫂嫂以为自己就能母仪天下了吗?”   “此事未定,也不必我这个妇道人家参合。”   “阿嫂说这话就不对了,这件事情与嫂嫂有莫大的关系,登顶皇位,您登上皇后之位,那是毫无意外,但是嫂嫂可想过,哥哥还会和你情投意合吗?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嫂嫂如今已经二十七八,和那些二八少女比起来,嫂嫂觉得可争得过?更何况那些少女的父兄还是前朝的大臣,母家个个背景雄厚。嫂嫂的出身微寒,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一个定西侯府的后院出了这么多事情,更何况是皇宫。”常逦的话,按理是如醍醐灌顶。   我偏偏一副懵懵懂懂道:“不会吧!你哥哥这人老实。”   “老实?嫂嫂,慈惠庵里住着谁,嫂嫂不知道?”常逦悲悯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说道:“我无暇探听这京城的东家长西家短。所以不知道慈惠庵的事情。”   “嫂嫂,别傻了,慈惠庵里住的是薛贵妃薛玲珑,正是我那哥哥亲自送进了山门。”   “阿远有恻隐之心,薛姑娘和他自幼一起长大,送她去庵堂也是正常。”我看着常逦说道。   “嫂嫂非要和哀家绕圈子吗?薛玲珑是个人?当初被说是凤命,哥哥没有其他想头?”   “是你在绕圈子,常逦!”我看向她:“我没时间陪你绕这些。”   她肃然道:“嫂嫂,我实话实说,哥哥如登上大宝,历朝历代您这种患难与共的皇后多半没有好下场,而我那侄儿,别看是占嫡占了长,哥哥而立之年,可自有后来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您呢?”说的好似我已经是一棵凉了的黄花菜,这个我是不认的,好歹我身材匀称,八块腹肌不明显,但是马甲线还是常在,某人对我的身材十分着迷。   我在沉思身材是否性感,她当我是起了忧虑,说道:“嫂嫂,所以哥哥登上大宝,对你而言是祸不是福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就算他不上皇位,难道他就少了权力吗?”   “不一样,如果他登上皇位,那么到时候哀家自然可以制衡他,更何况你的弟弟,他有救驾之功,还是当年的探花郎,背后还有黄家的支持,以他的年纪入阁拜相也有可能。你等于有了一个强有力的母家支持。九死一生的皇后之位好呢?还是顺风顺水的王妃之位更好?嫂嫂为人淡泊,并不喜好荣华富贵。别人是想不明白,但是嫂嫂定然想得明白。趁着哥哥对嫂嫂还是情深的时候,嫂嫂为自己考虑考虑。”常逦的这番话,听上去好有道理。“哀家为自己也是为嫂子!”她在等我回答。   我不去信和自己生死相依的丈夫,信一个没有任何信义可言的林明祁,他会成为我的依靠。这不是笑话吗?可偏偏还有人觉得这是人生智慧。   这个时候小八在门口,道:“嫂嫂,南瓜饼已经做好了!”   “五妹妹尝尝这南瓜饼。”我对她说道。小八给我上了一碟,我拿了银箸夹了一个,南瓜的香甜和糯米的软糯结合一起。   我抬头对小五说道:“小五,其实你该去乡间走一走,看一看饿殍千里,看一看易子而食,等你见识了那些,你就知道你哥哥想的是什么,妄自揣测他是对他的侮辱。”   “嫂嫂,你也该去冷宫看看,你就知道我今天说的都是为你好!不为了你,难道你也不为蕴哥儿?”她打出了孩子这张牌。   我抬头看她道:“小五,你很聪明,但是跟林明祁在一起,我还是劝你小心些!”   林明祁为什么会救小五出来而不是救他的妻姐,毕竟救他的妻姐,一个太妃和一个皇弟要比救一个宠妃和一个皇子简单地多。而且我不认为凭着林明祁的本事能救出小五,昨夜常远与我说,本来黄家给了人让林明祁安排去救黄太妃,是林明祁临时改了目标救出了小五和皇子。   如果常逦的儿子能够登上皇位,林明祁救驾有功逃不掉,那么黄家也占了这个功劳,在新的朝廷中就能立稳脚跟。而且为了能和常远抗衡,常逦必然需要林明祁的支持,林明祁的前途可想而知,而被绑上这条船的黄家只能和林明祁一条心。   如果再能离间我们夫妻的关系,那么常远这边的实力会打折扣,这样两厢角力的平衡会形成。以这几百年来的重文轻武,渐渐地常远的实力就会被削弱,那么又会回到以前的样子,而林明祁的权相梦也就可以实现了。   “八妹妹的饼很好吃,谢谢嫂嫂!如果嫂嫂想明白了,下次我们再仔细聊聊!”   “我送送五妹妹!”我站了起来,将她送到大门口,挥手告别。   常逦的马车方才滚动了车轱辘,常远带着他的两个护卫,翻身下马,手里果然拿着三个纸包,“买了三只,可够吃!”   “你再来十只,咱们家也吃地逛,说起来明天给我去弄些鸭子回来,我给你们烤鸭吃!”常远搂着我的肩膀往里走。 第138章   夫妻之间感情紧密的见证就是我们俩口子只要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小八到底和我们隔了一层,小九儿则不同, 能一起吃饭必然是一起吃。   切了一只常远买回来的烧鸡, 我拿了一壶酒,另外给几个孩子磨了五谷杂粮汁。一家六口围坐在一起,蓉儿和芙儿在我们俩当中, 对过坐着九儿和蕴儿。   想想当初出京的时候, 咱们的小九儿也是跟这两个丫头差不多大,如今她已经是个抽条, 快长的大丫头了。   “阿娘,番茄炒蛋!”一上来就闹着。另外一个叫道:“我要蘑菇!”别以为双胞胎就是一样的东西准备两份,就算是盖浇饭,这两个小屁孩, 一个喜欢番茄炒蛋, 一个喜欢蘑菇肉片。   我给她们俩打好饭,盖上菜,给了勺子让她们自己吃,常远夹了一只鸡腿给我道:“你喜欢吃的!”   “蕴哥儿!”小九儿唤了一声蕴儿,蕴哥儿抬头:“方才你娘还说你爹出去买鸡给咱俩吃,你看这鸡腿直接就放你娘碗里!”这个小丫头, 如今越发没有个规矩了。   蕴儿抬眼夹了另外一只鸡腿给他姑姑说:“小姑姑吃!阿爹说男人要让着女人!”他的思路比较直。夹好了,他自己夹了一块鸡胸开始啃, 丝毫没有被他姑姑所影响。惹得他小姑姑气鼓鼓地啃着鸡腿,生着闷气。   我看向常远道:“你说咱们家蕴哥儿以后会哄媳妇吗?”   “不着急, 上心了自然会哄!”常远说道。   我抬头问他:“那你对我上心吗?”   “自然上心!”   “那怎么没见你哄我?”我问道。   常远一脸莫名地问道:“你没生气我哄你什么啊?”   “感情就是等我生气了你再来哄我啊?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位子了,难怪你五妹妹说以后要是登了至尊之位,我就是黄脸婆了,色衰爱弛就在眼前!”我这么一说,他给小蓉儿夹青菜的手停住了问道:“你方才不是说常逦都是胡说八道吗?”   “我现在觉得有威胁了!”我半是戏谑地看着他。   “阿爹,菜!”小蓉儿伸出她的勺子,常远把炒青菘放进她的勺子里。小丫头乖乖地塞进嘴里。小九儿对着蕴哥儿使着颜色,偏生她是使给瞎子看。   “啊呀!小姑姑你踩我干嘛?”蕴哥儿没好气地叫着,小九儿盯着他看道:“傻子!”   “小九儿,你别瞎掺和!出去让杏花来把蓉儿和芙儿带走!”   “干嘛呢?俩孩子还没吃完呢!你让孩子们好好吃饭行不?”我瞪了他一眼道:“我说,到底是我生气还是你生气啊?要我哄你啊?”   有趣不有趣,我不过是小小开个玩笑,他倒是当真了。你看这脸色凝重地。我问他:“常远,你干嘛?别告诉我,你和薛玲珑真是有一腿,被我戳中了痛处,才这么跳脚?”   我舀了一口汤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他把我的汤放下,拉着我说:“咱们走!”   “干嘛呢?孩子在跟前呢!”   “九儿,小芙小蓉和蕴哥儿给你了,你让杏花儿和春桃带着她们睡觉。”   “哥哥,你干嘛?”   “我要跟你嫂嫂好好谈谈心!”   我被他拉着离了座,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惊叫道:“常远,你发什么疯?放我下来!”他才不睬我,直接将我带回了房间,扔到了床上。   就这么将我压下,我说:“前日你见面,昨日咱们回家,即便是山珍海味,也不能吃地这般勤不是?”   他边拉开我的衣襟边说:“我这么勤奋,还听见某人一股子醋味,想来我表忠心表的不够,所以继续给娘子看我的这颗真心。”看他的心,拉开我的衣服,这个逻辑?   他在我耳边道:“我对娘子的这颗心,娘子可明白!”,说完我的耳垂到了他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吹在耳廓里当真是麻痒难挡,我忙说:“明白,自然明白!咱们好好坐起来推心置腹,秉烛夜谈如何?”      他却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腹部说道:“娘子再摸摸看,当年你说你垂涎我这幅身板,如今是否已经嫌弃?”   我呵呵地尬笑之际上下其手将他摸了个遍,他说得没错,他的这副身板可是我百摸不厌的。这些年对他实在太过于了解,不过了了几手,他便喉结滚动,额上汗珠冒出。这些动作委实做得太过于顺手,以至于老马识途般,沾了他的身,就顺理成章。   自然他对我也顺理成章,原本我还想着他已经而立之年,已经不是那龙精虎猛的小伙儿了,该沉稳些,所以前两日殚精竭力了,今晚我俩就相搂着一起盖了被子睡觉。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没羞没臊。   等我从浴池里爬起来,都快头昏眼花了,这一身的斑痕跟拔了火罐似的。他已经将床榻重新铺了,过来拿了干手巾绞头发。   我搂着他的脖子,索性让他服务到底,他将我抱到了床上,让我趴在他的胸前,他给我擦着头发。   我点着他的胸膛道:“你这是发什么疯啊?我那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你要担心我?”他笑着说道:“燕娘,其实有时候我在问自己,你想要什么?你虽然爱吃,却不要求奇巧。对于穿着,更是舒适就好。女人喜爱的珠宝水粉可有可无。和我在一起,事事以我为先,样样为我考虑妥帖。母仪天下的荣耀对你来说并不稀罕,我能让你在乎的唯有这一颗心了。”   “这一份情义还不珍贵?”我贴在他的心口道:“前生今世看尽了冷暖,能得你深情,能重复我前世父母的爱情,已经是我今生莫大的幸福。难得你我三观一致,若能为这个时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便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想着你既然已经决定要登基了,明日我们不是要去外祖家吗?到他们家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不如带着孩子们一起一路上逛过去。对于百姓来说接地气领导人一家会很有好感。”   “你啊!脑子又开始转这些了!”他将擦头发的手巾扔到床踏上,把我半干的头发散开,我迷迷糊糊地眼睛闭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我们一家子一如既往地轻便穿着。自家的织造坊里的棉横缎布料做的衣衫。这些布料爽滑透气,做仲秋时节的衣衫最为合适。其实我几次想要拿这个做几件风衣来试试,到底是那个衣衫跟我们这里差别太大而作罢。   常远却说要去我那面馆瞧瞧,王叔一家子比我们先回京城,他们早早就把面馆开了,我才撩开马车的车帘,就闻到一阵的香味,我把孩子一个一个地交给常远,王婶招呼道:“燕娘!”   我叫道:“婶儿!”   蕴哥儿上前叫道:“婆婆!”,咱们家的双胞胎也跟着哥哥一起叫,把王婶笑地跟花儿一样,街坊邻居看见了忙跟我招呼道:“燕儿!”   我们一家子被围住了,七八年未见,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王婶道:“快坐下,吃了面再说话!”   “婆婆,我要爆鱼面!”蕴哥儿自己点了起来,以前在海陵那一帮姑娘也开面馆,如今还是秀芳经营着。   常远说道:“王婶,辣肉面可有?”   “有!已经有了!”   常远说:“我和燕娘辣肉面,芙儿和蓉儿给一人一小碗就行,给她们放个红烧狮子头!其他人让他们自己点!”   “行!行!”王婶儿忙着答应,王叔乐呵呵地下面条。   “燕儿,这么些年未见,你倒是比以前更好看了!”以前街坊大嫂说道。   “哪有,老了!看看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指着三个孩子道。   “我说的是真的,你那些年从早忙到晚,虽然年轻,到底忙得没时间打扮,如今这个样子却让我说不上来,但是看上去就是不一样。哪里像我们这些年担惊受怕地,吓都吓死了!”嫂子一打开话匣子就开始讲起了京里的事情。   “我把面剪断了下,这样两个姑娘吃起来方便!”王叔亲自端了面条过来给双胞胎,我和常远一人一个孩子,面条烫,让她们自己吃非烫伤不可。我们吹着面条喂她们,常远看着小丫头吃了进去,跟那个嫂子说:“大嫂,这样的日子结束了,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我应着道:“嫂子,我记得你鞋子做得极好,不如开个铺子吧?”   “这些年兵荒马乱的,那里再敢做这些?”嫂子说道。   我看了她一眼道:“要是再乱,你只管来问他去!”我笑看着常远说道。   “啊呀呀!我只把你当成了燕儿,忘记了你嫁入了定西侯府。忘记了你这位相公正是,正是……”她居然大着舌头说不出话了。   一个老伯带头跪下高呼:“草民见过常大将军!”其他人一下子醒悟过来,我的男人正是攻入进城平定乱局的大将军,都跟着磕头。   常远放下碗筷道:“老伯,这是做什么?今日我和燕娘是过来看望故人的,和街坊邻居们叙叙旧。您这样让我们还怎么叙旧?”说着他弯腰扶起了老人家,“各位都起来吧!既然是近邻,就该有近邻的样儿,这里有好多人,都是看我把燕娘娶走的。今日权当燕娘回娘家来!”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都起身,却比方才拘谨了很多。我和常远的面端来,小丫头们碗里的面都已经不烫了,我们就随便她们自己吃。   我和常远吃着面条,顺便对着寄松说道:“寄松你吃完面,把车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分一分。”寄松去了车里,抗了一个大箱子出来,说道:“大家过来拿梳妆镜!”这个东西咱们工坊里头研制出来不久,市场还没有投放开来,还算是稀罕物品。   “呦,怎么就这么清楚啊?比铜镜可清楚多了!”   “这是什么宝贝啊?”   “原是西洋来的东西,不过如今咱们也都会做了。大家拿权当看个新鲜。”有了礼物做媒介,大家伙儿又觉得我还是当年那个手脚麻利,嘴巴尖利的燕儿。   一下子话匣子就打开了,常远拿出他的亲民风范,和蔼可亲地聊天。两个丫头,童言童语惹得很多人直说可爱。   等差不多了,我让寄松拿下两箱子布料,放在王婶家中,让她酌情分给以前跟我要好的邻居们。 第139章   “燕儿!”听这声音, 正打算与邻居们道别的我,我点了点头, 打量了一下, 辨认之下问道:“姚家嫂子!?”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让我依稀之间认出是姚家那个尖酸刻薄的嫂子。   “哎!哎!”她抬头一张已经衰老憔悴的脸,法令纹深刻。我与她并无交情, 当然也算不得仇怨, 她嘴碎爱说东西,当年我曾被她编排过, 不过也立马教训了她。   我看她扭扭捏捏,不清不楚的样子,我问她道:“嫂子有什么事吗?”   王婶走过来道:“京城大乱,她男人丢了性命, 如今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三个孩子。老二在生病了, 平日我们虽有接济,但是也管不了她一家子啊?”   我看了看她问道:“是日子遇到了难处?”   “是!燕儿,当初是我多有得罪,如今?”   我对杏花儿说道:“杏花去拿笔来,我写个条子!”   杏花拿了笔墨铺开,我写了条子对她说:“你拿着我的亲笔, 带老二去延寿堂,那里的坐堂大夫自然会给你诊治, 不要钱。”她低头说着谢谢。   另外一个婶子道:“燕儿,你也真是好心, 这个女人当初说了你多少的坏话?你不知道你嫁入侯府之后,她还天天说你是过去让人克死的命。”这婶子说到这里才惊觉,扑通对着常远跪下说:“大将军恕罪!”说着要磕头。   我忙上去搀扶她起来道:“婶儿,自己街坊,你这样让我们以后怎么过来?他是我男人,你说的都是实话,听过算数!”   常远笑着说道:“燕娘说的是!都是街坊邻居,那时候满京城传我刑克之命,这话有什么罪的。别拘谨才是。”   那姚嫂子脸色刷白,额上冒了冷汗,我对她说道:“嫂子快回去带老二去看病吧!”   常远看着姚嫂子踉跄的背影道:“燕娘,京城的人这些年也都难过,延寿堂如今也不错了,你看是不是,每日免费看个诊?药价减免些?”   “我跟听雨商量一下,看诊本来就是免费的。药价上延寿堂已经采用了集中采购,本就价格便宜些。不过你说得也是,我来想想给多少减免合适,毕竟天下初定,用钱的地方多。”我跟他说道:“你知道,这几年的钱都用在粮食上了,先救饿,再救病。”   “我自然明白。咱们力所能及吧!”他这么说,我点头说:“好啊!我回去即可去办。”   “哎呦呦,我的姑娘啊!这桌上可不比你家里,掉了就让它掉了,万万不能够捡起来再吃的!”王婶儿制止小芙儿拿起桌上的面条往嘴巴里塞的动作,众人看着都大笑。   “阿娘说,圣人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不可浪费!”小丫头还振振有词。   我过去拍拍她的脑袋说:“但是整日吃桌上捡起来的东西也不好啊!因为桌子只会用抹布擦,不会水洗,吃桌上的东西容易得病,所以你珍惜粮食应该从怎么样不让饭菜掉出碗里开始。对吧?”   小芙儿,点点头对她妹妹说:“蓉儿,你记着了?”这是什么个节奏,不是她自己记下,让妹妹记下。   我拿了抹布帮她擦掉了掉下的面。两个丫头把碗里的面全吃了,这才放下了碗筷对着王婶和王叔说道:“婆婆,公公!谢谢!”   “王叔,王婶!我们走了!”   “有空再来啊!”   “你们有空也来我们家啊!”我说道:“等有空街坊邻居都可以来走走!”   “行,等过些日子,我叫上老姐妹,到你那里去吃点心。”   “那早点跟我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亲手做几道好吃的。”我说道。   “阿爹,抱!”小芙儿才下凳子,就扑到常远身上,常远道:“吃得小肚皮滚圆,还不走走?我们一起走到城西,去看老太太去!”   我笑着对王婶说道:“前天晚上回来,还没去看过外祖母,所以带着孩子们让老太太看看。”   “要的,要的!做老太太的人,看见这么活泼泼的孩子,都要年轻几岁。”   “那我们真的走了!”   常远与众人道别,我们还没走远,就听见王婶说起常远说他当年时常来吃面。   两个丫头的小短腿,一会儿走走,一会儿是常远和寄松抱着。她们俩都是野惯了的,加上蕴哥儿当初在扬州城里,走一条街,兜里能放满零食,这里自然没有这个待遇。   我给了蕴哥儿几个铜板,他上前有模有样地去砍价杀价,糖葫芦原本买一串,现在买了三串,他骄傲地说道:“三串是两串的价钱!”   “蕴哥儿厉害!”我赞他,他把糖葫芦分给了两个妹妹,自己拿了一串在手里,递给我道:“阿娘,先吃一个!”   小蓉儿看见,叫她爹道:“阿爹先吃!”   芙儿叫她寄松叔叔说:“寄松叔叔吃!”   等我们先吃了一个,这三个小的才开始吃起来。京城远没有扬州热闹,墙角里缩着几个要饭的,叫着行行好,蕴儿看见一家点心摊子,上前问道:“馒头多少钱一个?”   我看他颇有模样的讨价还价,那铺子老板说道:“哪里来的孩子,这般猴儿精的,讲价快讲不过他了!”   “伯伯,多给两张油纸!谢谢!”蕴儿拿了馒头之后又问那老板。   我笑着说道:“我们家的!”那老板讪讪一笑。蕴哥儿,走到那个小乞儿那里,寄杉贴近他身后跟着,他用油纸包了馒头,递给那个孩子道:“给!”那孩子夺过馒头,往嘴里一塞,吃了一口又递给身边的老人。   蕴哥儿道:“别急!还有呢!”他又拿了一个给老人,道:“爷爷,您吃!”这个时候围过来好多个乞丐,咱们家的护卫围在了身边。我到那摊子上问:“老板,我买三百个馒头,您帮着给路过的花子吧!”   那老板刚讲出价钱,蕴哥儿跑过来说:“买你那么多,你要便宜些!”我摸了摸他脑袋说:“蕴儿说的对,老板便宜些!”直到老板让了折扣,他才喜滋滋地走开,好吧,这才是我的儿子。   到了城东街上的铺子渐渐高端了起来,这两条街都是这几年我和人一起投资的,大半的店铺都有自己的股份。街道宽阔,往来都是车马,常远说道:“上车去吧!车来车往不方便!”   孩子们一个个进了车里,我钻进了车厢,撩开帘子,看常远骑马而行。到了靖国公府,两位舅母、表嫂还有表弟媳都已经在门口了,我下了车和常远一起给舅母们行礼,说道:“怎敢劳烦舅母在这里迎?”   我让三个孩子给长辈们行礼,两个小姑娘被两位舅母一人一个抱在了身上,带着我们进了们去。   到了外祖母门口,看见外祖母又在门口,真是叫我们怎么说才好呢?   一家五口全部跪下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上前将我扶起道:“燕娘啊!向来可好?”   “我们都好,外祖母可好?”   “好!一些都稳稳当当,幸亏有你记挂,吃穿用度未曾愁过。”   “外祖母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说道。   “不见外,带着孩子们进去,好好给我瞧瞧!”外祖母进了房间,常远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外祖母道:“外祖母,您看看这个眼镜!”   外祖母道:“这是什么新鲜物件?”   我帮她戴在了眼睛上,问她:“可清楚些了?”   “全清楚了,就是有些头晕!”她说道。   我笑着说:“那看来还是有些深了,过两天再给您拿来!”   坐在一起聊了些家常,常远说道:“外祖年纪也大了,过几日就能回来,咱们一家子就能团聚了。”   我跟着聊了一些,又对着舅妈说了些这些年除了她们有的股份的产业的收益之外,还说了海外的收益。三个孩子加上几个表哥和表弟的孩子,十来个孩子凑在了一起,蕴哥儿拿出了自己挑的礼物,在那里派分。   我站起来道:“外祖母想来念着我的手艺了,我给外祖母做饭去!”这话一出几位表嫂表弟媳也纷纷站起来,外祖母说:“阿洛和燕娘最熟,你们俩去吧!也一起说说体己话。”   大表嫂应了一声,就拉着我往外,我问她:“给你捎的香水可用过了?怎么样?”   “可香了,好多人问我要,我都没给!”   “我今儿给你又带了些,过阵子京城就有了。你拿来送人!”我边跟嫂子聊,边一起去厨房。   午饭过后,三个小的在外祖家碰到了玩伴,外祖母看着好玩,留下了她们。常远带我骑马去城西的大营,这一去才是我今生再次接触军队。 第140章   常远做什么都会跟我讲, 但是没有见识过,就不知道是有多壮观。就如同他也不知道我目前的海外贸易挣钱简直就是运银子进来。   看到这个景象, 我方才觉得每个月如流水的银子没有白花, 他给了我一副望远镜,我和他站在山岗上往下看去,他跟我说这一片是什么营, 有多少人, 那一片是什么营,有多少人。   他带着我去营里行走, 见他过来弯腰行礼叫他一声大将军。听到了枪声,一个红脸膛的将官过来,他跟常远行礼道:“大将军!”   “去拿把□□过来!”   那人应声过去,拿了一把枪过来, 常远递给我说:“看看, 咱们自制的□□!”在自家那里开挖了铁矿,开始炼铁之后,我让出海的人留意西洋的□□,但凡有的都给我买回来,所以给他带回了不少好东西。更何况前世在爷爷的部队里,我也摸过枪, 打过靶。不过即便我能说出原理,但是到底金属的冶炼也好, 火药的配比也行,我这种猪头肉, 百不精的缺点就出来了,能说出一二,但是没有办法用于实际。   他看出我的跃跃欲试,好在我平时为了能轻松干活都是穿窄袖管的衣服,站在靶前,瞄准射击。第一枪并没有如我所愿,倒是他们安慰我说已经不错了,至少擦到靶子了。我说:“再来!”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这种东西毕竟不如我前世的那种好,准度自然要差些。再来一次,我上前去看,进步不少。      “夫人很有天分啊!”他的将官如此说我。我的天分无需多说,当初常远也曾教过我射箭,只是这些年都没有机会表现。现在看来他是用心保护了我们,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过得安安稳稳。   “王一祥也在这里,一直说想见你!”   “见我做什么?我与他又没有交情。”   “镜湖的王家宗族都是你帮着保下的,怎么没有交情?不过这个人如何安置,我倒是有些烦恼,到底不是我嫡系,他这个人能耐又不错,而且敢拼命。只是天下定了,说实话这种人放到边关去守边防,我也不放心。哪天脑子一热里外勾结到时候就麻烦了。”常远与我边走边说。   我侧过头说道:“那这个人就给我了,守国门不行,开疆拓土却是好手,再说了在远方野蛮些也没什么不好!”   “你是说?”他看向我,我想他是懂我的想法,点点头。   我和他一起在大营转了一圈之后,才见到了传说中的王一祥,他和其他跟着常远的人不同,对常远多少有些敬畏。   “一祥啊!你不是一直想要见内子吗?”   “一祥感谢夫人能帮镜湖度过难关。”他跪下磕头说道:“王家同宗同族能安稳地活到现在,全靠夫人周全。”这倒也是,如果没有我们王家是灭九族的大罪。   我看着他,又看看常远道:“如果你真想感谢我,不如一起成就一番事业?”我对他说道。   他抬头看我,我说道:“有没有兴趣训练一个军队,进行远征?我需要更广阔的商路,同样我需要在新大陆有自己的殖民地。”在别人血腥的时候,我也不满足于当前就靠着和那群洋人那些交易。更何况我是给他一条出路,他不是常远的部队,要想要完全一心需要时间,而且作为一个二线的部队,在天下已经稳定的情况下,想要挤入一线太难。   常远笑着说道:“一祥,你是镜湖海边长大的,跟我的万哥哥也相熟,如今他是往返南洋的主力,但是我们想要人直接去新的大陆,那很难也很危险,但是有个好处,那里有金山银山。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马放南山,毕竟天下已经定了。”   “将军,一祥愿意!”   “王将军,愿意不愿意,你先别匆忙,我建议你先去探听探听,但凡我指点的,是绝路还是富路?你细细想明白了,再召集你下边愿意远行的兄弟们,给我回个话。”我对他说道,只要有心,都会知道凡是从我手里出去的,如今一个个早富甲一方。   “不需要探听,夫人说让我去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就如同夫人说的,您不会让我上当。”他对我说道。听这话,我觉得味道有些怪怪的,好似我是那街头小贩,说着三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痛快人!就这么定了,我在浏家港的三十艘船,全数归你!我另外给你调拨水手,陪你训练。”我笑着对他说道。常远看向我,如今几年发展万兄和阿牛手里有上百条船来往南洋。如今与我们做贸易那几个洋人,也是已经赚得盘满钵满,回了老家还捞了个勋爵的封号。   王一祥往常远跟前跪下道:“末将多谢将军!将军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凡是这些社会的不安定因子,都要给他们出路。世界那么大,让他们出去走走就是。运回来的东西,进国门就要抽取关税,有了关税就能发展海军,这叫良性循环。海军是未来两三百年的立国之本。   当初刘茂进京称帝,杀了大周末代君主,还鞭了尸体。常远进京之后,刘茂被杀,前朝的永安皇帝也重新收敛了尸骨。按照阿远前世的说法,他的命就是这个永安帝取的,他曝尸三日,我方得以收敛他的骸骨。他永安帝实在不配常远如此相待。   常远选了一个日子,将大周的末代皇帝安葬。常远拉着我一起去观摩,我对此兴趣缺缺,说实话,这种事情太累人,但是他说看看那些人的表扬,也挺有趣的。      秋后,大周的皇陵开启,常逦浑身缟素带着前朝皇子站在前面,看着永安帝落葬。前朝遗老遗少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跟着永安帝一起爬进皇陵。大约是看到常远这个态势,以为他已经决定要扶持自己的亲外甥上位,更是一副巴心巴肺要效忠大周的样子。对着刚刚回家还没有调整过来的靖国公更是一等一地夸赞。   回神回神,祭礼开始,大家各就各位,常远展开祭文,诵读,里面是说永安帝勤勉为国殚精竭虑,这些话都是实情,但是勤勉地不在点子上,这也是个问题,这就引发了常远后面的说辞,从当时的宿弊,税收,贫富差距和民生说起,然后让人上来展开一副画卷,这是黄河泛滥之后,千里饿殍死伤无数的图卷,另外关相为国为民,最后落得问斩,御史沈兴金殿谏言,杖毙……这些资料都是直指永安帝之无能,直言永安帝需要为这个结果负责。   原本以为大周会延续的遗老遗少突然就收住了眼泪,看向常远,又看看靖国公,靖国公眼睛半开半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意识到这个画风不对的遗老遗少面面相觑。   总有几分傲骨的人会跳出来,比如这一位指着常远的鼻子骂道:“逆贼,你这是大逆不道!身为臣子怎可言君父之过!”   “你说我逆谁?大周是怎么亡的,众位不知道吗?”常远对着那人说道:“你不是已经奉了刘茂为主吗?悲呼,永安帝竟有你这种不忠之臣?在最后的日子里求你给京城守军发粮饷,你拿了五百两出来。刘茂来的时候你拿了多少出来,四万多两。你对得起你的主子吗?对得起他对你的信任吗?来人,将他给我砍了,血祭前朝哀帝!”   那人一下子瘫软在地,我对于前朝的一些官员有概念,但是对于大部分禄蠹都没有兴趣了解,他是谁,没有人给我科普,我不知道。寄松眼都不眨一下,走上前去将人头砍下,这哥们不声不响地,手段还是挺狠辣的。我看身边的人开始看周围,陵墓四周全是常远的军队。   常远一步一步从上面的台阶上走下来对着那班遗老,一个一个名字叫起来,细数他们在城破的时候的丑态。他问道:“你们谁还有脸在哀帝面前哭?”   “当年粮价急跌,从粮价中我看出伤农,一路往南,才知道良田改种盐草,意识到里面的危机,接连九次上书,都未曾引起重视。终究在干旱和黄河决口之后,无粮食可赈。你们以为过去的几年,人吃人是天灾吗?是人祸!造成人祸的,他有份,你们一个也逃不掉,他死得不冤!今日下葬,这是君臣一场,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没有人敢反驳常远,这一切都是事实,而我们夫妻也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大家伙儿,在没有资源的前提下,还是能做很多事情,大部分人都知道,如果没有我们俩灾害还会更严重。   封上陵墓,我看见常逦牵着孩子的手瑟瑟发抖,常远站在她的面前道:“以后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吧!”常远把手放在孩子的头顶,孩子还小不懂,常逦却害怕了她大叫道:“哥哥,不要!”   常远抱起孩子道:“等过几日让你表哥带着你和表妹们入学!”   常远说完,靖国公就过来问我:“燕娘,你外祖母对你甚是想念,今日过去瞧瞧她?”   这不是前两天刚刚去过吗?我说道:“外公,我晾的鸭坯子已经差不多了,等下进烤炉,今儿晚上把舅母他们都叫过来,在我们家吃饭?”   他说:“那便这样了!”   常远与我携手而行,身边嗡嗡的说话声不断,这些已经是非主流。 第141章   常远登基之日已经选定, 关于他那里如何处理,我从不记挂, 我开始着手清理我的所有产业, 用我的思路去把这些产业编写成报告。所谓的登基不过是过渡,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千秋万代,能千秋万代的只有人民。   他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放在了一起, 表示夫妻一心是其一, 其二,却是节约经费。随着他登上皇位, 激动是有,但是更多的是责任。   常远站在高位之上,接受朝拜之后,他说:“今日本朝定国号为“民”, 人民的民, 民心的民。不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是天下本是人民的天下。前朝先贤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人皇者,当以天下民生为第一要务。天下并非一家所有,这天下是千千万万百姓所组成, 人皇是百姓的头领,他从百姓中来, 以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所以从我做起,废除“朕”这个自称。”   “陛下圣明!”我听着下面的山呼。他们中的大部分并不明白常远所言, 如果皇位是可以继承的,那么根本无法做到人皇是百姓的头领,对于他们来说常远可能只是在笼络民心。   与此同时,今天各个州府开始张贴,常远和我以及内阁大员的简历,紧跟着的是五年的施政纲领。主要从农业和商业着手,配以教育,这些措施来提振经济,调整税赋,减少文盲。   在我的建议之下,刊印了很多漫画形式的宣传贴画,来画对于未来的憧憬。还有莲花落,扭秧歌等形式,无所谓土与不土,凡是群众喜闻乐见的都来一遍。这个多亏了这些年跟在常远身后收地盘,积累的经验和组建的团队,那时候做了很多宣传工作,而当时激起了灾民对未来的憧憬,如今泰半已经实现,这就是我们夫妻的信用。   吟风嫁了,小八今日也从我们家的院子里出去,我送上花轿。常逦站在我身边道:“你竟然如此草草就把小八给嫁了!”   “草吗?我在选人上精心了,我给她的嫁妆也精心了,就是以前在侯府,一个庶出的姑娘会有这个待遇?”我看向她。   “她如今是公主。”   “不,她是常家的姑娘,仅此而已!”我对她说道:“你没有明白你哥那一天说让蕴哥儿带着智儿一起上学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蕴哥儿和智哥儿一视同仁。”   “怎么可能,皇位从此与智儿无缘,他本是皇子!”   “前朝的!你不知道亡国之君的儿子都是要杀干净的吗?你哥不仅没有杀他,还留他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读书。你还要怎样?”我看向她,“别跟林明祁联系了,对你没好处。”   她呵呵冷笑一声问我:“这样形同软禁的日子,你以为有什么好过的?”   “软禁?”我笑了,她知道什么叫软禁吗?软禁的人有她这样出入自由?我对她说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问寄杉道:“薛玲珑如何怎么样了?”   “嫌弃山门清苦,给爷写过几封信,爷看了一封之后,说以后她递过来的信不要再给他了。让人去庵堂里训斥了几句。”寄杉打听这么清楚,比寄槐都不差。   “都是不安分的!”我叹息了一口气,永安帝也是个人才,后宫里居然容下这么些奇葩,我想了一想说道:“接她回来,和常逦一起抚养刘智。”   晚上我跟常远说了我要接薛玲珑回来,他说道:“弄她回来做什么?”   “ 不安分的人如同□□,王一祥我这是当炮弹打了出去,薛玲珑则是拿回来,用来定向爆破。”   他摇了摇头道:“受不了你!常逦要真这么想,真软禁了也无不妥。不过薛玲珑一来她也没心思想这些了。”   “正是,两人闹腾着,外面就消停了。不过薛玲珑来了,她的心思可就在你身上了,估计她还想入后宫为妃呢!”我笑着对他说道。   “我连皇宫都不进去,没有宫,哪里来的妃?这干醋吃的?不过说实话,我也讶异她的好身体,你说之前就看上去病恹恹的。服侍了一个永安帝不说,被刘茂也强占了不少时日。还是好好的。”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对她能力感兴趣了?看上去病恹恹的,也许有些事情很能呢?她给你写什么信了?怎么没跟我说?自荐枕席了?”人后我们的对话,有些荤素不忌。   “我这里有什么,不是让寄松他们不要瞒你吗?你以为她像你一样没脸没皮啊?我见过她的信,说些有的没的,无非就是身体不好,想念外祖他们,我也没闲工夫看这些。这些事情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正欲与他分辩,什么叫我没脸没皮?   他立马转了话题说:“我跟葛筠说了,以后你也去户部报到。”   “什么?我去户部?”   “我之前就对你说了,户部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不过你一个女子,而且还是我的妻,这个时候出任户部不合适。我虽然能理解你讲的,但是我再转述给葛筠,总有一种逼着他那样做的意思,再说了我在这方面的积累也没你多,转述还是有偏差。今日我跟葛筠畅谈了,不如让你直接去他那里,他很高兴,毕竟关税上面放到全国,都没有人比你更内行。”   “这倒也是,即便有人跟我一样穿越,有我的专业,也不可能有我同样的背景。”这一点赞誉我坦然接受。   他对我说道:“给你机会了,你若是能做出表率,男女平等才有实现的一天,如果你都畏畏缩缩,天下还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站出来?”。   “行!给多少工钱?”   “编外,没钱!”他呵呵一笑道。   “常远,你吃我的,用我的。我还要替你白做工,你好意思吗?”我说的大言不惭,然而事实是本金都是他出的,他是我的天使投资人。   人也能坦然接受问我:“你不是说把我当小白脸养吗?人不能言而无信!”   “问题是你脸白吗?”   “我擦粉,等会儿伺候你!”这么一说就开始动手动脚。   “去死!”   “不可能,死了等你找其他小白脸吗?”说着,还狠掐了我一把,我伸手往他的大腿内侧使劲一拧,皮糙肉厚的他也就那里知道个疼,这不啊啊怪叫了往里走。   才走进去,又开始叫了:“燕娘!”   我没好气地问他道:“干嘛?”   “衣裳帮我拿一下!”这个混球,洗个澡从来不拿衣服,我说道:“你就那样出来,我看惯了!”   “好!”   “阿娘!阿娘!”小芙儿走了进来,她说:“你看!”她献宝似的那了个丝线绕的球给我看。   “小芙儿真聪明,是红红姐姐教你的啊?”苏老哥家的闺女,我的干女儿这几天跟苏家嫂子跟着小八的迎亲队伍来了京城,自然就住我身边了。   “嗯!红红姐姐可厉害了……”对于这个能绣很多花的姐姐,小丫头表示了很钦佩。小丫头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跟我叽叽喳喳地说不停。   “燕娘,我的衣裳!”常远在里面喊。   “阿爹!”小丫头一听见她爹的声音,蹬蹬往里跑,被我追过去说:“别去,别去!”   “为什么啊?”   “你爹在洗澡!等阿娘给他拿衣服!”   “我给阿爹拿!”她又来抢我手里的衣服,被我拽住说道:“这个只能阿娘给他拿,你不能拿。”   “为什么?”被她再来一个为什么,给闹的!难道这个年纪我就该给她两性教育?   “没为什么,给我坐那儿!”我命令道,她一听不依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趁着她哭的档口给她爹拿了衣服。再回来哄,她一止住哭,又问:“为什么啊?”我个狂躁啊!   “小宝贝不哭啊!阿爹来抱抱,阿娘坏,我们不理她!”他一出来就捞走了小芙儿,又抱又亲,孩子搂着他的脖子问:“为什么阿娘不肯让我给你拿衣服?”小丫头还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阿娘妒忌,怕小芙儿拿了衣服,以后阿爹只喜欢芙儿了,不喜欢阿娘了!你要知道,阿娘这样年纪的美人,虽然好看,但是她还是担心的啊……”他边说边把孩子给送了出去,叫道:“春桃!”   “爷!”   “带姑娘睡觉去,还有蓉儿也给我看紧了!”   “阿爹!芙儿不想睡觉!”   “乖乖的,你要跟着妹妹去睡觉,你睡觉觉了,阿爹才能找阿娘去要小弟弟!”我听见这句话是崩溃的,有他这样不正经地跟孩子说话的吗?   某人跟我帮芙儿要好弟弟之后,跟我说道:“你那个干弟弟,这次恐怕逃不掉了!”   “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那群不太平的前朝老臣,拿出来祭祭刀,杀鸡儆猴,让咱们的人知道,我们对于贪腐是不能容忍的。另外,你也是知道的,关家当年被陷害,黄家可是出了不少力,如今我要关寅正出任刑部尚书,不给他报这个杀父之仇,那里请得动他?林明祁也是个能人,短短几年,已经深得他岳父的信任,你知道才短短几年,他受贿拿了多少?”关寅正是关家二公子,在刑律上深有研究。   不过我对林明祁的受贿更有兴趣:“多少?”   “三万多两!”   “这小子,看不出来,胆子够大的啊!这样的年景下拿这么多,还不是什么高位,够凶狠的。老黄也是看错了人,想要让他去救黄淑太妃,没想到他却捞出了常逦。”林明祁就是这样一个人计较得失算的清楚,黄家对他再好,在利益面前,他还是选择了利益。毕竟一个太妃和常远的亲妹子,皇子更加有利用价值。如果按照他的套路,他倒是还能走个权臣之路。真是一举几得。要真让他坐了高位,也是官场一大害了。   “这个人我是不会放的,跟你说一声。”常远跟我说道。   虽然我知道这是必然,但是我心里还是一闷,毕竟一起长大,说道:“自然要依法办事!”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   前生总是说弱宋,赵匡胤黄袍加身,皇位来得不正,为了获得遗老遗少的支持就对官僚让步,也是为大宋的根基埋下的祸根。常远是打下来的江山,我们有足够的军事实力,所以这个时候该震慑的一定不能手软,否则以后财政改革,是对利益集团的挑战,这些士大夫团体又是最大的阻力。 第142章   我到户部报到, 一天隔一天上班,类似顾问的形式。小葛大人是个实诚人, 我与他认识也很多年了, 一上来就开始讨论税制改革,大周在这个上面花了不少的时间,可惜收效甚微, 士大夫阶层已经习惯了不交税, 要让这群人吐出嘴巴里的肉可不容易。   “我不认为身有功名的人就可以减少税收,在税收上对于高收入的要一定要多缴, 低收入的人群可以少交甚至不交。这才是合理的,这些前朝的旧制一定要取消。既然国号为民,就是为所有百姓考虑!”   “娘娘,这会动多少人的利益?天下读书人会寒心。”应常远之邀出任户部尚书的小葛大人劝解我。   “如果天下人都读书了呢?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要交税了?”我反问, 我说道:“农业是根本, 但是农业是看天吃饭的,所以不能依靠农业来重税,所以我们可以降低农业的税收,但是天下的农田必须统一交税。这个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而且我们在两淮已经实施了三年多,收效不错, 推而广之,必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在农业上减免税收,新兴的商业进行区别对待, 进行弹性税率。因为海外贸易的增加,光靠关税上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周两到三年的税收。所以手里的牌打起来就好打了。   酉时初刻,我结束在户部的工作,骑马往家去。才不过走了几步路,前面冲出来一个妇人惊了我的马,她高声喊道:“娘娘,求娘娘看在与明祁自幼一同长大的份儿上,放过他吧?”   我的天,前面正是我的便宜干娘柳氏!大庭广众之下,她想做什么?我翻身下马,寄杉站在我身边,我对她言道:“干娘快快起来!”   “娘娘若是不肯放过明祁!妾身长跪不起。”她跪在地上痛哭道。我方才叫她干娘,她现在又是这般做派,身边的人议论纷纷,她这是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她算吗?好吧围观的吃瓜群众面前算。   我叹息着说道:“干娘,国有国法!这不是放不放过的问题。身为皇后,我乃是天下人的表率,这个事情实在无法帮衬,帮了要寒人心的。”   “娘娘,您十岁失祜与我母子相依为命,您知道林家就这么一棵独苗,如果他出了事,一家都完了!”她哭着说道:“明祁是帮着黄家才犯下这错处,他并非是有意的。更何况已经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饶恕之罪,娘娘何忍置他于死地,难道您就是为了当初那桩事情吗?那事情是我的不是,是我胡说八道,才让他信以为真。他为你求取匾额,也是为了你好,并非恶意。”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我脑袋上血管砰砰跳,她这是混淆是非,是想要在众人面前,把按照国法处置变成了我公报私仇?又来了,有了功劳全是自己的,出了事情往别人头上推。黄家是不怎么样,但是老黄待这个女婿不薄,黄四姑娘对他也是一心一意,她这样说亏不亏心?今天我要帮她理理思路才行。   我摇了摇头,温和地对她说:“干娘,置明祁于今日境地的人,不是我,而是您。明祁有今天,跟你的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既然你来求了我,我便细细地说与你听,也让大家伙儿听一听,这里面的是非曲直。寄杉找个开阔的地儿,别挡了大家的道儿,让大家伙儿一起坐下。”   寄杉问了道旁的一家饭馆,可以借个地儿吗?那饭馆老板是个机灵人,马上说:“晚间就是不做生意了也行!”他扑通一声跪地上道:“恭请娘娘!”我将他扶起道:“店家快起!”   我在饭馆里坐下,对着外面的百姓招手道:“各位进来坐!”无人落座,都站在边上。   我家的护卫在我身边站定。干娘被我扶着坐在了对过,我对她说道:“咱们从头说起,我十岁那年,您夫死子亡,来投奔我养父。我养父待你如何?”   “表哥待我赤诚!”她说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够过得顺遂。”   “没错,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原本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您来了,因着您,他摔断了腿,之后药石无用,卖尽了家当。是也不是?”我问她。   “话虽如此,可那也不是我的错,实在是有恶人要伤我,他为了保护我,而摔断了腿。并非我害他,况且他并未怪我。”这是习惯了,她在推托,我看着她泪水涟涟。   “没错,他从未怪你,他希望能名正言顺地收留你,又尊重你想要为夫守节,不想改嫁。他想了个主意,就含糊其词,说我与你儿自幼结亲。是也不是?”   “表哥!他一心为我,但是燕娘,他没有恶意,他只是希望我们能好好活下去。”她继续垂泪。   “是啊,这也没什么,权宜之计罢了。他临死前对我这个十来岁的闺女托付,让我要照顾你,他说你柔弱,又生地极美,这样的世道你这样的女人太艰难。”我对她说道。   “燕儿,我知道你在怪我,你怪我害死了你的父亲,你怪我明明应该我照顾你,却让你操劳奔波。不过咱们一家三口可以相依为命,如果没有我们母子,你一个十来岁的姑娘,一个人守着一个家,被族人卖了也未可知。”她立马辩驳。   我摇了摇头,说道:“干娘,父亲的死我从未怪你,而我照顾你,也是我对我父亲的承诺,自然不会怪你,既然答应了,我就照顾好你们母子,你说地也没错,咱们在一起至少让我一个孤女不会有那些危险。不过你可记得当时咱们家徒四壁。我去点心店里帮佣,四更天就过去,到五更天他们开门我回来,每次都带两个馒头回来,然后去张屠户家里帮他们剁肉,到辰时我再回家洗衣。回来的时候,两个馒头,你和明祁一人一个早已吃完,对不对?”   她点头称是,又说:“这是小事,你后来说,人家只给你两个馒头,你也没吃,我就和你分一个,明祁男孩子要长身体,他吃一个。”   “没错这是小事,但是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为人。你一直在说你已经怎么样了,你替别人想过吗?你只是说别人待你极好,说完这句话,你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你真的心存感激而去力所能及地回报吗?你想过我一早出去做工,而帮我洗掉衣服吗?或者你替我想过一个姑娘家天未亮,就往外跑,会不会遇到危险?我每天早上出去前,你可记得跟我说一声路上小心。”   “你自幼主意那么大,我也不敢碰你的衣服。再说你四更天出去,我那么早起来也没必要,还带着刀,那群小混混都怕你,我自然放心。”她嗫喏地说道。   “所以你找好了理由,无需为我做任何事情。包括后来我开面摊子,我从鸡啼做到鬼叫。明祁你总是说他要温习。你做多做少没什么,但是明祁是个男孩儿家家,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责任。所以我对你说明祁,十来岁了,该为家里做做事情,让他能肩膀负担起这个家,让他知道他的责任。你跟我说读书要紧,功名要紧,依然不让他做任何事情,是也不是?”我继续问她。   “可明祁若是不好好读书,不靠书包翻身,咱们的日子肯定是无望的,他书读地那么好。”她跟我辩解:“我没想到你如此的怨我,只怪我这个身体,不能多给你体恤。我也力所能及的去理桌子,收账了。”   我摆了摆手道:“我也没什么怨的。我是觉得你这样教孩子不对。你没有感恩之心,他也没有养出感恩之心,你整日跟他说只要榜上有名,就能翻身过好日子。你这是给了他错误的概念,你让他觉得自己只要能高中就能要什么有什么。自私的性格就是在你潜移默化中形成。所以他才会在中了探花,黄家看中他之后,想到要为我求取贞洁牌匾。只是为了留下我,能给他继续挣钱供养他罢了。他不曾感激我的付出也就罢了,还想要我为他继续奉献,而且理所当然。”   “燕儿,他只是想要让你下辈子衣食无忧!真的只是如此!”   “这话你就不要说了,比方才我所说的更可恶的实情,难道你不知道?”我打断她的哭哭啼啼道:“后来他进入官场之后,跟人学了一堆所谓的官场习气。镜湖大乱,为什么乱,是百姓都要活活饿死了,上头还征税才乱的,前一任官员已经为此死于非命。他呢?从京城过来,可以一路看到千里饿殍,可以看到民生艰难。他有怜悯之心了吗?我劝过他,多替百姓想想活路,他只顾着自己的功绩,被王一祥抓走,差点被杀。若非陛下念在他是我干弟弟的份儿上,只身涉险去救他,他如今早就已经黄土一抔。”   此刻她已经不说话了,旁边的人小声议论着,我继续:“最后我们再来说说他这次,他才当了几年的京官,就收受贿赂三万两之巨。”听到三万两,在场的很多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毕竟这个年代,百姓都穷,这是几辈子都没见过的钱。   “那是他没办法,在那个窝里,更何况他岳丈就是户部尚书,自有人托他办事。如果不是官场那么黑,他是不会这样的。他不收就混不下去。”   我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道:“你还在这样辩解!”我拍了桌子对她说道:“我几次三番跟你说,即便是在家里也不能让他养成什么都是他的,什么都要依着他。自私的性格在官场上如果不知收敛,不出事他害的是百姓,出了事情他害的是自己。你若是还是这样的想法,还这样去教你的孙子,你的孙子还会步他爹的老路。”   “燕儿,你不能这么心狠啊!你这么做,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对得起他的嘱托吗?”她放声大哭。   我看着她说:“阿爹养我十年,身无分文的我,用十年养你们母子,供林明祁读书。并且在他坑我的时候不计较,还分了七百俩面馆的钱给你们在京城安家。我自问对得起我爹的嘱托。陛下,也在明祁遇到危难的时候,他单身去跟乱军谈判,救下明祁,这都是我们能做到的。但是这次明祁犯的是罪,而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一笑而过,说一声不计较就能了的事情。陛下这次要杀的就是这批吃着民脂民膏的恶鬼。不杀这些人,对不起黄淮死去的那么多百姓!”   我仰头,叹息道:“你见过人吃人吗?”   她看着我,我开始讲了当初在海陵,老赵一家的故事。这个故事太凄惨,说完一抹脸已经是满脸的泪水,我问她:“你说说看,这些人不死,那些菜人市死去的冤魂如何瞑目?”我的说法让大多数在经历了困苦的百姓有了共鸣。但是我明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用我的三观强加给柳氏。   自有人跟着落泪哽咽纷纷跪下道:“陛下圣明!”   我上前扶起一位老人家道:“老人家快快起来!都起来吧!”   所谓上行下效,这次的事情,让更多人认识了我。有很多人到城西去专门打探,很多人知道了,新的帝后,喜欢穿布衣,喜欢行走于街市,喜欢小摊子上讨价还价。包括有人说起我家蕴哥儿讨价还价功力深厚。   配合舆论,布衣皇后的故事在市井茶馆里开始流传,偶尔我会带孩子去一坐,听到不实之处,蕴哥儿会站起来说:“你错了,我家阿娘没那么好!”我揉揉他的脑袋带着他离开。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一个接地气的皇后和皇子,远远比高高在上,很有距离感的皇室要来得真实和可亲。   前朝的贪官集中正法决定放在年前,虽然犯人一般都是秋后问斩,但是这次情形特殊,需要尽快执行,常远说此次实行枪决,枪决更具有震慑力。   行刑之前,我给林明祁做了一顿断头饭,拿了食盒,去了牢里。   我进了大牢,牢头替我打开了牢门。林明祁看见我叫了一声:“阿姊!”   我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拿出,酒香糟肉,糖醋鲤鱼,葱花炒蛋,清炒白菘另外一壶酒。   与他对坐道:“给你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你还爱不爱吃。”   他哽咽道:“爱吃,阿姊还愿意来看我,我挺高兴的。”他夹起一块糟肉,他说:“吃得起肉了之后,阿姊总是在这样的冬天腌了腊肉,晒干了放在酒糟里。放在饭锅上蒸来吃,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就是到家了。那时候书院里的先生也都爱吃,阿姊就用小坛子装了让我带去书院。若是早知有今日,我只愿从未离开过姑苏,能与阿姊好好在姑苏能吃着你做的饭菜,过一辈子该多好?”   我一时无言以对,这一生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极好,对他来说又是极坏。他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愿意有什么用,阿姊哪里会愿意?跟阿姊一起生活十年,阿姊从来都没有对我真正的敞开过胸怀。我也不知道阿姊居然是心怀韬略的大家,阿姊一向看不上我!”   “也没什么看得上看不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我和常远都是痴人,不过是想为这个世间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你的想法是多年读书,一朝高中,想要钱与权,这本也没什么。只是拿了就要承担拿了的后果。”我对他说道:“不过,政客应该爱惜羽毛。”   “大周朝里有几个不贪的?阿姊说得对,拿了就拿了,如今被拿来做斩杀的借口也没什么。成王败寇,只不过是他常远赢了而已。想问阿姊,如果没有他,没有黄氏,阿姊愿意跟我吗?”   “若是没有常远,我恐怕会一人游历天下。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收养一些孤儿,简简单单过日子。和你,没有可能!”三观不合,怎么在一起?   “阿姊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有来生,再能与阿姊在一起的日子,我一定成为阿姊眼中志同道合之人。”他眼中有水光闪现,我却无心听他所言。   “打住,若有来生,你需要考虑的是爱你入骨的母亲,是对你仰慕的妻子,是等你回家的孩子。”   “我明白了!”他落寞地笑着,我说道:“还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韬儿还小,我不希望他走我的老路,若是可以,请阿姊照拂一二!”他撩起衣袍下跪道。   虽然常远说罪不及妇人幼子,家产查抄又是罪人之后,想要走他的老路也难。他这托付倒是托付错了,托付给我了,有我照顾,必然资源不同,但是他的妻子母亲会让我插手?就如同当初他娘在身边,我不好多插手他的教育,最后他还是按照他娘的要求长大,我略感为难。   “阿姊是怕我母亲和娘子对阿姊有误会?”   “明祁,我不能承诺。你的感悟,跟你妻子母亲能说清楚才好。我与你之间,情分早就尽了。”我实话实说,实在没有精力在去花在他身上。   他一口饮下杯中的酒,说道:“阿姊珍重!” 第143章   行刑那一天天色灰蒙蒙的, 寒风吹得人刺骨,之前已经有画像和判决书贴在了午门外。在国家动荡, 天灾不断之际, 这些人的贪腐,让人恨之入骨。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厚厚云层,透射进来, 有些暗淡。大民开国以来第一次公开处决的罪犯被拉到了午门刑场之上。   他们面对着面前的白墙跪在地上, 林明祁身边正是他的老丈人和大舅子,看到这里, 他再抬眼,城楼上只有常远高高地站着,张燕并没有出现,她其实心肠很软。   刑部尚书关寅正, 上前走了一圈之后道:“验明正身!”一个个确认无误的声音传出。   昨日他娘和妻子一起去看他。看着自己的娘亲悲痛欲绝, 他不想怨谁,只怪自己太贪,不懂取舍。黄氏悲戚地哭着,他伸手抚上了她的青丝道:“回姑苏,好好教孩子。以后做个教书先生,在江南安稳度日。”   他能嘱咐的只有这些, 那一天张燕走后,他细细地回忆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她说得没错这些年他只以利益计较,把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放在了一边, 在他看来,也只有张燕这样傻的人才保有了这么一颗赤子之心,上面的常远也是个政客中的高手,哪里有她说得那么纯粹,这次追溯前朝贪腐官员,不就是排除异己,笼络人心之策?只是如今是他当道,自己的儿子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保全性命。   “行刑!”   伴随这个声音,是一声声爆裂声,“砰,砰,砰……”疼痛穿过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什么塞进了脑中。   也是午门,张燕看着挂着的尸首,一动不动,脸色三天她就这么守着。那尸首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那位。   “道不同不相为谋!”跟这辈子一样的这句话,她在他的面前带走了常远的尸首。等他赶去再见她,富春江上寒烟轻袅,墓前她抱着已经空了的酒坛,蜷曲着身体,早已断气多时。那墓碑上刻着她和那位的名字,那时的他,像是疯了一样,他毁了那块墓碑。   抱起她,亲手替她换上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这是他一直以来就想要给她的荣耀。   对她的情因何而起?十三岁那年他在温书,月光下她在理着鸭子拔毛,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直挺挺的鼻子下面微微翘起的嘴,雪白的长颈下,那一瞬,他的心怦然而动。   第二天他娘说他长大了。是的,长大了!那时候他想等自己中了进士就与她拜堂成亲,以后不再让她去做这些粗活。   可她就是那么拧,他伸手摸上她已经冰冷的脸,无声的热泪掉在了她的脸上。黄家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怎么会让她委屈?在他的心目中,正妻之位只能是她,只要她等上几年一切都会拨开云雾见明月,但是她毅然决然地走了,再出现的时候,她和常远成了知己,两人携手同游西湖,每每听到这种消息,他就对常远恨一分。   李相倒台,他的岳父却也没能熬过对手,他继承了他岳父的政治本钱,年纪轻轻入阁为相,那一年黄氏抑郁而终,那一年常远被判斩刑,没有了常远,没有了黄氏,障碍似乎全部扫除了。   原以为以她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她是如此豁达的一个人,顶多就是为朋友伤心几日。谁料想,当他捧着一品诰命的服饰,想要求娶她的时候,她居然在常远的坟前殉情,让他看到的就是这个冰冷的景象,那一刻他的气血几乎逆流。她想要和常远合葬?做梦!   扶着棺木从杭城回了姑苏,将她安葬在林家的坟地之内,黄氏安葬在了京城,入林家坟茔的只能是她,碑文上林门张氏。   新政被推翻,一切回到从前,没有了之前强有力的财税收入,大周根本经不起丝毫的风雨,其实旱灾,水灾年年有,那一年并没有显得特别,空了的粮仓把等着赈济的灾民变成了保命。大周也没有了能镇压动荡的将领。比这一世更糟糕的是,北方铁蹄趁着大周内乱南下。   他作为降臣,成了游牧民族的一个汉臣,看着降将像疯狗似的在最前面挥舞着屠刀对着自己的同胞,中原大地满目疮痍,他庆幸自己识时务,也看到了那些所谓的有气节的文人,一个个丢了脑袋,他不是照样高官厚禄?   辅佐了两代君王,到了须发皆白的年纪,他想要乞骸骨,荣归故地,死后与她同埋。却没想到,新皇登基,他落得锒铛入狱,查抄了满门,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生不能同衿,死也未能同墓。在他那一生的最后的日子里他想,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会好好珍惜,重新开始,活成她希望的样子,是不是就能和她在一起。   此刻才恍然,这一辈子已经算是重来,他还是按照老样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要鱼和熊掌兼得,又回到了原来的路,在自己心中原来权势还是那样重要,归根结底,这条路是自己必然要走的。   城楼上常远淡然而立,他的耳边鬼差催他上路,再转头,黄氏牵着孩子与他亲娘嚎啕大哭,两世交错,他也无法分辨哪些是错,哪些是对! 第144章   早上常远起床, 我打着哈欠,洗了脸, 揉了揉眼睛。常远已经坐下, 我拿了梳子给他梳头,看他一脸严肃,我打趣道:“谁欠了你五百两没还?”   “前世里, 我行刑前的一天, 你去牢里看我,你拿出梳子替我梳了梳头, 刮了刮面。”他抓住了我的手,如今这镜子纤毫毕现,我看他眼中有些水汽,抬起他的头亲了他的唇道:“如今我能给你梳一辈子的头。高不高兴?”   他点点头, 说:“今日是明祁行刑的日子!”他说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的缘故。我拿起桌上的玉簪,插进他的发髻中道:“我知道!”   “你不再去看看他?”这话出来,让我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我揪住他的耳朵让他转过头道:“常远,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去看看也正常,不去看也没啥!老苏和老周进京, 我跟他们约好了中饭。”   这时才算换了话题,我梳妆完毕, 他帮我挑了一只玉镯带上,早餐的时候, 有了几个小人儿,匆匆喂他们吃完东西。把三个孩子交给他,让他带去学堂里。   叫老苏和老周过来,是想要商量整个金融体系的建立,如今钱庄已经遍布,但是整个银行的逻辑却是还处于摸索阶段。   我原来是叫他们把自己最为得力的钱庄掌柜集中到京里来,和户部的人一起,探讨未来整个金融领域的方案。   说是吃中饭,最后在户部随便吃了两口便饭,下午继续,直到晚上,才去酒楼摆宴。带着人走入酒楼,依稀听见有人在讨论,说今天的枪决。   “您是没看见,如今已经不是魁梧的刽子手,拿着大刀砍头了,而是直接用□□,拿东西……”我上楼的时候听见这些话,心内一窒,不禁一声叹息。   在吃饭的时候,难免聊起今天枪决这个事情,我提了一下道:“陛下的意思,行贿受贿以后用重罪!咱们都是跟钱沾边的,以后这方面自己心里明白,别撞在枪口上。”   “跟陛下和娘娘一起这么多年,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咱们还是明白的。”老周率先表明态度,我点点头说:“这话是你说的。”   “要真有那么一天,就等着挨枪子儿!”老苏说道:“这些话咱们俩今天就放这里了。只是之前我们做过的那些事情,能不能不予追究?”   “到此为止了,以前的今日之后就翻篇了。”我让他们放心,但是又说道:“如果犯事儿了,以前的就是数罪并罚。”   我们在一起随意聊着事情,老周如今也会说几句西洋话,我笑他十分的时髦,这个时候隔壁传来声音,很是闹腾,我让寄杉出去看看。   寄杉匆匆进来低下头对我说道:“隔壁有人叫了拂柳姑娘前来唱曲,不知什么缘故,惹恼了客人。她被磕伤了额角!那人还不依不饶,正打骂她。”   拂柳,我想起来了,之前京城的花魁,红得发紫。她就是个当红的明星,那个时候好歹也该为自己攒下一笔积蓄吧?。   “救命!”一个女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我们这里,正是拂柳,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要管这趟子闲事儿,只是今日我在宴客,实在不想卷入这样的事情里,想要放弃,她便这般闯了进来。   我看她额头,嘴角都是淤青,很是可怜。砰一声,一个喝了横七竖八的混账东西,拿着鞭子走进来指着道:“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长眼色地敢管起你爷爷来了?”后面跟着一帮子脸色不善的男子。   户部的陪同人员立马拍桌子道:“放肆!”   “放肆什么放肆?哪里来的小白脸?在这里对你爷爷大呼小叫?这天下是谁打下的,你知道吗?是咱们不要命地打下来的。老子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你这小娘皮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那人拿着鞭子挑着户部的人,“把那个女人交出来!”。   拂柳在我身边,瑟瑟发抖,我拍了拍她的手道:“安心点!”围观群众多了,今天这个事情不能低调了,真正叫麻烦!   “一个女人,跟一群男人出来吃酒,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婆娘!”说着就要冲进来,抓我身边的拂柳:“老子给了钱,让她唱什么就得唱什么!她凭什么不唱?一个老表子而已!”   他说这话,我很想捂住额头,这种事情怎么就让我碰上呢?这个事情惩罚他,伤了军中人的心,不惩罚,伤的又是百姓的心。更何况我刚刚和老苏老周他们说好,若是违法,数罪并罚。我从桌上拿起酒杯泼在他脸上,道:“清醒清醒!”   “兄弟们,给我上!好好教教他们怎么做人!”那混蛋还不知收敛,直接冲进来砸。   我身边除了寄杉之外还有几个护卫,另外有几个暗卫,这些人也都是跟着常远出生入死的,比起这些老兵痞子自然要厉害,不多久高低立分。   “啊!”这一声响,方才领头的那个男子摔倒,“陆二哥!”他的人冲了过去,扶起那个人,发现他刚好摔下去摔在了一块碎瓷上,割到了脖子里的大动脉,血液喷涌。   拂柳尖叫一声,那抱着陆二哥的人,咬牙切齿地道:“给我等着!兄弟们给我叫人去!我要你血债血偿!”   我拍桌子,怒极反笑道:“你说,你是那个军的?说出来,叫你们的将领过来,我倒是要看看,我在这里好好宴客,你们不由分说闯进来抢人,闹出这么大的事端,打算怎么了法子?当兵的都这么嚣张跋扈,还让百姓怎么好好生活。身为军人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谁给你们胆量这么为所欲为的。”   他抬着红眼眶子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如果是普通百姓呢?方才就被你们几个打死了?”我怒道。   “她是我们大民的皇后。瞎了你的狗眼!”有人在人群中说道。   “皇后?没有兄弟们流下的血,她能当上皇后?为了一个妓子出头,也配做皇后。”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儿,我看见前头的是常远的二舅,我站起来对着他先行礼道:“舅父!”   他还我一礼道:“娘娘!”   “将军,我们打下了江山,却连喝个酒都能把命丢了。我们当初流的血有什么用。”那个抱着陆二的人瞪着我说道。   二舅看着他问我:“敢问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舅父,今日老周和老苏来京,我在这里招待,这个女子,冲过来求救。他们冲过来要我放人,话语之间也是刚才这个口气,打下江山了就该享福了。还没等我决定,就冲进来乱砸!我原本想要让我的人收拾好了,找到相关的军中人员,没想到是您这里的!”我这里实话实说。   “是这样吗?”他问向那个人。   那人言道:“她护着那个女子,我们玩个女人没什么吧?出了钱的。”   “娘娘,可是这样?”   “没错!”   “那把这个女人让他们带走,这件事情就算了了。”二舅这么说道。   “娘娘!”拂柳跪向我。   我定了定看向二舅,如果今日让他带走拂柳,就是代表着新的朝廷会向军中退让,之前我总觉得跟外祖家是一家,如今看来这里也有利益纠葛,所以我说道:“舅舅,事情要分个曲直。这群人叫了歌姬来唱曲,天下初定,军中是否允许叫歌姬,还没有规矩。也就算了,但是唱曲就是唱曲,但是不能打人。这个就是他们错了,还一言不合就打不相干的人,这当兵的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如今您要带走这个女子做什么?她曲唱完了,就该回去了。若说有什么需要,应该是赔她脸上的这些看伤的费用吧?”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陛下把你宠地没边了,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这些都是跟着你外祖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天要不是你在这里,定然要血债血偿,我带走这个罪魁祸首算什么?”他怒喝道。   “将军!”那群当兵的跪下。   “将军,都是一家人,何必呢?娘娘,您也没那么较真,一点点小事情伤了自己人的和气。”老周出来打圆场道。   我拧在那里说道:“舅舅的心可以理解,方才我还对着老周和老苏说道,他们都是跟着陛下一起从南边出来的,正是因为他们都算是咱们的心腹,所以他们更加要做表率。不能做丝毫违法的事情,否则他们违法了,天下人看到的是我们没有带好自己的兵。更何况血债血偿这个事情,从何说起?地上的这些破盆烂碗都是他们自己过来砸的,人也是他自己嗑上去的。”   “你这么咄咄逼人,是想干什么?市井出来的女人果然没有教养!”他居然指责到我的身份上来。   我跪了下来对着他道:“您是长辈,我不与您争执,但是这个人,我不能让您带走!”   “好,好!我跟你去你男人面前辩个分明,我倒是要看看,到底他还有没有血性,有了你这个女人还要不要北边的这些兄弟!”二舅这样说。   我抬头对着他说:“天下的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他爱天下每一个百姓,谁他都不愿丢。他希望自己的兄弟跟他一样,愿意用双手守护天下的百姓。”   “伶牙俐齿!你给我等着,我们走!”   我目送他离开,从地上起来,老周和老苏过来跟我说道:“娘娘,您这是何必?”   拂柳姑娘悲戚着对我道:“拂柳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寄杉,将拂柳交给京城知府。” 第145章   这事情里透着古怪, 我急匆匆地回家,常远一身中衣, 散着发, 已经洗好澡了,抱着小丫头坐在腿上,让她在桌上乱图乱画, 见我回来问道:“回来啦?聊得如何?”   我坐下来道:“今天这事儿, 难办了!”接着就把整个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听,我说道:“这事儿也太奇怪了, 方才我在路上细细想了觉得不太对劲啊!论说他们冲着我来,也不对,他们怎么知道是我的行程,毕竟我临时改到晚上吃饭的。”   他拍了拍小丫头道:“宝贝儿, 跟妹妹一起去找杏花姑姑。阿爹和阿娘商量事儿!”   两个丫头走出去, 他拉着我道:“走,沐浴去!边沐浴边说事情。”   我想对他说出了这等事情还有心情?指不定立马就有人上门了。他到好拉着我进了内室,还破天荒地帮我拿好了衣服,自己搬了张小板凳坐下。这是个什么节奏?好吧!我洗,又不是没看过,脸皮这东西可有可无, 就这么着,我进了浴池。   “我这个二舅啊, 是能力太差,心气太大。被人一挑唆就能上人当。其实他一直认为我是借了孟家的力打下的江山。甚至他觉得是外祖将他们孟家的衣钵传给了我这个外姓人, 而没有给孟家的子孙,这个天下应该是孟家的。”常远边说,边坐在浴池边上,把腿伸进浴池里,挑起水溅到我这里,还顺带踩一下我的肚子,我骂道:“干嘛呢?神经病!”   “他肯定没有少在下属面前发牢骚,你以为他那些下属不认识你啊?刚好看见,所以就借题发挥,想要让你,顺便让我明白,这天下是谁打下来的。”说就说,他这身体就滑了下来,到我身边来,都洗好澡了,还来动手动脚。   “正经点,先说事情!”我提醒他,他那舅父就是说地我跟个祸国妖姬似的,偏生他还这个时候用这等行径来证明,我对他确实有妖姬的吸引力。   “挺正经的,没什么好说的,他要这么觉得,跟他说一百遍也是没用。”他这么说,让我觉得确实如此,比如我让他正经点,他能正经吗?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军中就有想法了。到时候就麻烦了!毕竟西南还没有完全安定,这个时候如果军中哗变,如何控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跟他说道,希望他别糊涂了才好。      他咬着我的脖子,热气喷我脸上道:“看来今天的枪决还是没有让他们有一点点的警醒。没关系,这件事情好解决。”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我看看他,他看看我,他想了一下,从浴池里爬起来,用浴巾裹了出去开门。我趁着他不在快速地洗了洗,今夜可能会有幺蛾子,不能任由着他胡闹。常远已经把门给关了,他过来将我一把抱起,哎呦,明明我是以历代贤后为榜样,勤俭持家爱国,这会儿感觉自己就是苏妲己再世了,都这么些年了,有那么饥渴吗?   “没什么比好好睡一觉更为重要的事情!”他说的睡觉就是睡觉的意思?嗯,该干地都干完了,就呼啦啦地睡着了。心真特么大!   我半宿没睡,等醒来已经天大亮,他已经起床出去了。我听杏花儿说道:“爷让我跟您说,今天就在家里,别出去了。有些事情要等,等他溃烂出来才行!”   “我能叫人进来吗?”我问,这人也真是,我什么时候瞒着他,他倒好,一幅胸有成竹,却什么都不跟我说。   “您尽快叫,没事儿!”   “帮我把寄槐给叫过来!”我说道,无论什么时候寄槐还是我最合适的打探处理棘手事情的人选。如今他领着常远的禁卫军,手里掌握着三万的兵马。   寄槐索性把听雨也带了过来,听雨说道:“奶奶,我才把孩子们放进学里,您就来传?是怎么了?”   我把事情说了,寄槐坐下道:“既然爷让您安心睡觉,您就安心睡,让您在家休息,您就在家休着。放心,这么点事情翻不起浪来!”   “那你告诉我,如今是怎么样了?”   “北军里面昨晚闹了一宿,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说要为死去的兄弟讨个说法。爷说,就是要让他们闹腾,闹地越厉害越好!”寄槐跟我说道:“奶奶,这次他们闹到您身上,是自己撞到了刀口上。咱们爷为什么要昨天杀那么多贪官,原本就是想给他们一些警告。但是这群人没眼力见啊!真真是作死!”   我拧了拧眉心道:“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外祖家,是舅舅!怎么说也是他外祖和舅舅们流汗流血才有的今天。要是寒了老人家的心,别说其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   “奶奶既然这么怕事儿,为什么昨天还要那样强硬的回舅老爷?”寄槐问我。   我对着他看道:“不是怕事儿,是这件事情关系到他最亲的亲人。他自幼丧母是外祖一家护着他长大的。如果因此两家生分自然不好。昨日我那样是为了维护他的权威,自然不能退让。按照我的想法,他昨晚应该找他二舅好好聊聊,防止事态的发展。”   “奶奶,您放心!爷这是想要让大家伙儿彻底放心。”   这一个两个的神神叨叨,偏偏大营里传过来声浪越来越大,常远劝我说道:“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没什么事,真正有威胁的那肯定是风平浪静的,咱们在南方的时候天天装孙子,你不记得了?三日后让你明分晓。”好吧,我只能信他,认为他是在憋大招。   三日之后,一大清早,常远和我一起骑马出城,直接去了西山大营。舅父的军队回来之后也是驻扎在那里。我和他直接去了舅父的那里,二舅他黑着脸出来,看见常远皱着眉头说道:“如今已经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大位,你也用不着把我这个舅父放在眼里了,几日请见都不见,既然不见,就不要见了。”   “我登基虽然草了些!但终究是登基了!你说这些话?”常远冷着脸看着他的舅父:“你眼里还有君臣之别吗?今日我面前,你这样嚣张,难怪那日燕娘要给你下跪,他是我的皇后,是御妻。”   “原来她的目无尊长是你给惯的。常远,很好!你如今是不把我放眼里了是吧?怎么想要学前朝,飞鸟尽良弓藏了?我告诉你,你还没这个能耐!”二舅越说越不像话。   常远走到他面前,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二舅,今日要是明白了君臣之分,还好说,如果不明白!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他脸色骤冷。   “你待怎样?”他二舅说道,这句话出来气势就弱了。我从来不知道常远有这么肃杀的一面。常远把手按在他二舅的肩上,不知道是使劲了呢?还是没使劲儿。   他二舅就这么跪了下去,他看着在地上的二舅道:“这就对了!有时候要多用用脑子多想想!带上你的人,跟我过去!”一直对封建社会的君臣关系不在意的我,突然才发现这东西居然如此有用。   “什么人?”   “你那些闹事的人,想带多少,带多少!”常远说道,“我今天给他们机会闹。”   常远带着我们进了山,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等着,我跟着他下马,他带着我去了一个凉棚里,里面有几十来个人,在大声说话,他对二舅说:“其他人留在这里,过来十几个人,到那里去!”他指了指前面的人群。   “那是谁?”他二舅问道。   “是老百姓!”他回答。   我和他一起往前,他二舅在后面嘱咐一番之后,跟着过来。   “陛下来了!”寄松没有说驾到,而是简单地说了一声,人群分开。我突然发现最近老是在做群众工作吗?   常远拉着我到了中间,里面是几个书生打扮的人,说道:“都起来吧!”   “这里面有读书人,也有城里的父老,今日我请大家来听件事儿,分辨个道理。”常远说道:“我媳妇一直说做人要讲道理,这次她这里跟我舅父闹出了点事情。如今闹大发了,让她来跟大家说说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常远说道。   众人奇怪了你们的家务事,让他们过来做什么,不过到底常远是新鲜出炉的皇帝,也不敢说,他这个群众舆论工作,还真得了我的真传,我开口将发生的事情不偏不倚地叙述出来,最后还转头问二舅道:“舅父,您那里的人可有补充?”   他那里的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都不在主题上,无非是他们有什么天大的功劳。常远问道:“你为什么要当兵?”   “老家遭了灾,所以出来当兵,混口饭吃。”   “饭吃饱了吗?”   他一愣,道:“吃饱了!”   “那你知道你的饭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看向常远。   “是百姓们种出来的。”常远说道这里道:“各位,今日来我就让大家想想,百姓和当兵的之间应该是个什么关系。这位老兄说他当兵了,打下江山有一份功劳,所以要享受了,百姓们都该让他。我媳妇的意思是当兵的天职是保家卫国,如果当兵的可以不讲道理随意惊扰百姓和土匪没有两样。我的意思,当兵的就是百姓,你保家卫国,他种地缴租,咱们为了大家伙儿的好日子做好自己的事儿。大家想想,咱们理一理。”   我让寄槐去拿纸笔过来,我说:“咱们把人混在一起分组,讨论。然后把自己想的写在纸上。最后一起总结一下,那几条该留下。多为对方考虑考虑,多想想自己需要什么!”   一时辰之后,大家讨论出来了,军人要的是生活保障,百姓要的是生活安全。   常远说道:“多谢各位父老和兄弟们!看来大家跟我的想法一样,我请大家伙儿一起去看一些东西。   常远带着我们往山上走,通往山上有几条道儿,这山丘不高,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到顶了,往下看去,山谷里已经站满了人。看到常远来,跪下山呼万岁,我问他:“这里有多少人?”   “旁边是几千个百姓,还有三万官兵。”   跟在旁边的二舅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诛杀我吗?”   常远回头道:“您是我的母舅,如果诛杀了您,我有何颜面日后到地下见母亲?再说了,诛杀您,让这么多百姓来看?有这个必要吗?”   “那什么意思?”   常远笑看着他道:“二舅,请!”   他带着我们从高处往下走,走到一个半山的平台上,刚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山谷里。我惊说:“这么多大炮!”   “没错!”他呵呵一笑道:“让你瞧瞧咱们最新火炮的威力!”   这个时候看见平台前方有人挥舞了红旗,就听见有几个地方的人一起说道:“今日请京城周边的乡亲们过来,是让大家看一看我们大民朝的宝贝。”   在旗手的挥舞之下,弹药装填,一起发射,对过的轰隆隆地被炸地粉尘冒起,火光冲天。那几个人又同时开始喊道:“作为大民的军人,我们能保家卫国,能开疆拓土。”   我看向常远隔壁的二舅,常远刚好也看向他道:“二舅,这些炮的威力如何?”   二舅脸色刷白看向他,常远说:“炮架重量轻,装填比原先的快很多,瞄准起来也准,而且射程更远。”   我笑了笑道:“等你研制出了线膛炮再嘚瑟吧!”作为家学渊源,小时候家里最多的就是这些武器的书籍,只是我知道某些构造,但是用来制造武器,那差了很多。我说了原理,他拿去让人开动脑筋制作,不过有参考比没参考总要简单一些,这不,至少这样的大炮制造出来也算了不起了。   “给点时间一定能行!”他说得信心满满,不打击他的信心了。   等炮火的威力散去,山谷里押了五六个人,跪在地上。又有人喊道:“这些人,在京城里不守军纪……”他们一个一个地点名,说出具体犯了什么错。都是在城里扰民的人。这下子脱光上衣,被拿了鞭子当众抽打。   常远看向他二舅说:“二舅难道不记得咱们孟家军的军纪了?要等外祖回来提醒吗?”   “你以为我是被吓唬大的?”   “我只是让舅舅知道,为什么外祖会全力支持我,而不是扶您上位!想要坐这个位子,是要实力的!”他看向远方道:“你以为孟家军这几年在边关招兵买马靠的是什么?”   “是钱粮无忧!钱粮从哪里来?”他说着,看向我道:“是燕娘筹谋得来的。别以为自己拼了命,就把功劳全占了。”   行刑完毕,又有人喊:“为大民拼命的人,大民不会亏待他。从军五年,平日用的饷银之外,退伍回乡另外发三百两一人安家费。让每一个当兵的娶地上媳妇,过得上好日子。战死沙场的,有五百两抚恤金,为国为民的功劳不会被忘记。”   我在常远耳边说:“回乡之后还可以安置在工坊做工,战死的可以让妻儿进入工坊。你看如何?”   常远招了招手让人过来,他嘱咐了两句,那人让几个喊话的人集中了一下,只听见喊话的人说道:“咱们娘娘说了,当兵的回乡之后,会安置在工坊做工,战死的将士妻儿也会安排,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   这时候,自有人领头叩谢圣恩。几万个人一同跪下,一起喊叩谢的场面很震撼,他二舅也跟着跪下。   回家的路上他跟我说:“我不知道你着急什么?咱们有武器,有钱。那是大爷中的大爷,怕谁来着?”   “那不是你二舅吗?”   “要不是我二舅,之前早就灭了,还给他看今日这一场?”   “大舅和外祖不会怪罪吧?”   “外祖和大舅不剥了他的皮才怪,你放心当初外祖肯交给我,也是我与他推心置腹谈过的。”   “他知道你重生?”   “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我料事如神!”   靠,这是占了重生的便宜啊! 第146章   常家一家老小从老家在节前来了京城, 我在家设宴接风,老太太这几年下来虽然精神不错, 但是又显得老了不少。   她说:“能在世的时候, 还看见咱们一家子团团圆圆,我就心满意足了。”   常远的三婶道:“原来离开京城觉得挺憋屈,如今看来竟是老天护佑, 如今回来看京城的世家还有几家如我们一样完完整整的。”   我过去给老太太倒了一杯佳酿对三婶道:“可不是?”   “娘娘, 如今怎么也不搬进皇宫里去?也能让咱们沾沾光!”三婶又问道。   我将头发掐在耳后道:“阿远和我决定了,等皇宫修缮之后, 就开放给民众,以后普通民众可以进皇宫参观游览。”   “什么?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历朝历代哪有皇帝和皇后不进宫的,这样怎么能算名正言顺?”三婶问我。      我笑了笑道:“如今谁能说阿远名不正言不顺?三婶, 家宴, 来尝尝海陵那里的河豚鱼干烧肉。”   我将常迁一家子安排在了一个别院里。这就炸开锅了,常远的父亲问他:“什么时候给常迁封王?”常远告诉他,没想过这个事情。难道就让他们屈居于别院里?   “兄弟之间已经分了家,原本二弟要来京城,那就给他个地方暂时落脚,也是做兄弟的情分。怎么叫屈居于别院, 难道他们不打算自己找房子了?”这是常远的问话。   这句话出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他爹指责他不孝, 不友爱兄弟。分家的时候,常迁几乎分光了所有的田产, 留给我们的就是一座空宅。   就这样引起了一个很大的话题,当今的帝后是否私德有亏,是否不孝,据说常远在朝会上让户部算了一笔账,前朝宗室占有的田产是多少,每年宗室这些不事生产的人要消耗掉多少钱财?   他让葛筠念了一下全国上下,总的户籍人数,跟二十年前做了对比,近二十年的灾害数有多少,人口减少了多少。   我这两天告诉他,目前咱们处于小冰河时代,从我前世的同样时代推断,欧洲因为饥荒和疾病人口下降了三到四成,而当时记载的明朝末年也是这个数。而我们如今减少了两成,相对而言还算好,但是这样的时间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日子。   所以他说:“为什么人少了?战乱是一个原因,而源头是饥荒。我若是说饥荒还会持续呢?众位还应该记得我给前朝哀帝上书的事情吧?我可以告诉大家,以我看到的情况,这样的多灾多难的日子还会有几十年。不仅是我这一辈不封,我还告诉大家,我的子孙后代也不会封。要钱可以,靠自己挣!我遇到过一位贤者说过这样的话: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   一件一件的事情在打破原有的规则,新与旧的撕裂是艰难的,在他们看来我们完全是在讨好底层的民心,但是不顾千百年来的规则。直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山东开始大规模的天花流行。山东这些年受黄河泛滥加上蝗灾,受到了重创,天花又开始流行,病死者十有三四。   大民刚刚开国,这个如果在全国流行,会大伤元气。更何况在这个时代,笃信神佛的人们会对常远皇位的不正表示怀疑。   常远召见了太医院的医正,我在旁边听着,他说:“娘娘和陛下有所不知,对于天花只可防一旦爆发几乎不可治。太医院可以以毒攻毒,陛下和娘娘还有小殿下们,用上鼻苗。”   “什么叫鼻苗!”   “就是取患疮人疮中汁黄脓,放入棉花中,吸入鼻中,待几日发作痊愈之后,此人便永不会再患天花。”李医正对我说道,我心一紧道:“疫苗法?”脑子里突然想起以前书上所言,牛痘的接种普及之后,天花灭绝。   “不过这个鼻苗,也不是人人都能熬过的!”   “能成功的有多少?”常远问道。   “这些,太医院是能作保的,但是取苗,用苗,能有九成把握就不错了。”对于疫苗来说,这个成功率太低,大爆发的时候可以用,但是普遍接种的话,可能会引起人为的天花流行。   “我去山东,给我先接种!”我对常远说,“李医正带着你的鼻苗去山东。”   “娘娘,鼻苗千金难求,带去山东也是杯水车薪。”李医正对我说道。   “为什么?”   “要找接了人痘的发地最轻的人,然后……”我听他说道,他说的都是减毒疫苗的做法。但是这种方法在大周的时候,仅仅限于宫廷,连皇亲国戚也没有地用。   “你去山东做什么?”常远问我。   “组织防疫!”   “你有不懂这些东西,你去有什么用?”   “我恰恰就是懂,才要去。”我对他说道:“天花流行,刚好让医生一起进入疫区,寻找毒性弱的毒株。为以后积累经验,另外带着疫苗去,给当地没有得天花的接种……”我要带去的是一个系统的思维,而不是让医术与巫术纠缠不清,而且我记得还有几种疫苗就是靠这样认为的筛选最后将毒性减低,但是抗原性保存的。   说完,我对李医正说道:“我方才想到一件事情!以前在乡间种田,记得有一个农人家的牛得了病,他们家的一个小娃娃手上长了水疱,不过很快就好了。后来咱们那里得天花,他们一家子都没得。”   “娘娘得过天花?”   “没有!不过李医正,你看有没有可能,牛身上的天花和人身上的天花类似,但是因为牛的天花传给人,对人却伤害不大,你也知道天花得过一次就不会在得了,如果用这种天花苗会不会比你的鼻苗更为轻些!”   “娘娘说的让老朽想起了一篇医书上说的,有个土方子,说得了天花吃四十九的牛虱,就能治愈,兴许真有这一说。”他说道。   等李医正退出,常远满脸不愉说道:“燕娘,我知道你脑中有千千万万的学识,但是这个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去!”   “阿远,在我前世的时代,那里已经消灭了天花,但是还是有陆续不同的超级细菌和超级病毒出现,防疫这一块是非常大的挑战,我没有他们专业,但是我有他们没有的系统性的思维。上天既然让我来这里,定然是要我给这个时代带来一些改变,这一点你一直支持的对吧?更何况李医正的疫苗是有效的,如果我接种了,不会有事,你要相信我,方才我说的牛的那个事情,是前世里的牛痘法,是欧洲一个医生发现的,所以你在家里,组织人力去寻找这样的东西。”在我的谆谆善诱之下,常远同意了我的要求。   紧急安排了延寿堂调用的药物,和从工坊里调用的一些清洁用品,太医院里几十个太医加上我一起出发,并向各地发出征集令,请熟悉天花治疗的大夫进入疫区,刚上路,我单独一人坐一辆马车,李医正带着他的鼻苗到我的车里。我看着他从瓷瓶里取出的鼻苗。   我塞进了鼻子里,对他说道:“李太医,你说如果蘸了水痘的浆液,刺入人的手上,是不是比你这种鼻苗会更快?当然这根针要进行高温蒸,然后再给下一个人使用,防止有些人的身体里的其他毒会传给他人……”      刚开始还无所知觉,到第五天,就开始浑身寒战,发热,浑身难受,到第七天身上出了些水痘。李太医跟我说:“娘娘,这水痘已经是极轻了,下官当初可是熬了足足三日。”他撩起自己的袖子,上面还有两个疤痕。   “娘娘果真要扎破手上的这些水痘?”   “扎吧,能取了用也好,至少这些水痘,比那些天花要轻地多,也许还能救几人的命。”   “娘娘说的扎针,下官已经在车队的护卫里试过了,那两个人比您出痘更早些,果然比用鼻塞法要快!”   “是吧?”我笑着说道。   他说:“下官在他们那里也收了些浆水。现在打算进山东前,咱们整个车队里大约有百来人没有接种过,全接一遍,多收些,进去兴许能多救些人。”   等进入疫区的时候,我身上已经没事了,手臂上的几个也结了痂,跟医正们探讨下来,我得出的是我们的身上的天花病毒毒性比正常的天花病毒要弱地多,所以即便给传染,对于某些人来说也就是接种的意思。   本地知府是已经出过痘的,脸颊上有一颗麻子,他带着我们往各家巡查情况,香火缭绕,细问之下,乃是在供奉痘神娘娘。   我们走进一户人家,经得主人同意,去探视那家得了天花的孩子,那女子在那里摸着孩子的脸,我上前看那孩子面部潮红,牙关紧锁。   李太医上前去搭脉,对我说道:“娘娘,此子体弱,乃至于闭痘不出。”   “可有办法?”   “我这里有稀痘汤,不过也得看命。”他说道。   走了一圈之后,我跟林知府和李太医道:“我的想法是找一处空旷的地方,咱们把得了病的人全部集中起来,你们这些大夫用药也可以集中些,另外可以仔细观察病症。另外一部分的大夫去种痘。你们看呢?”   听了我这话,几人分头行动,效率奇高,我带着颈上的结的痂子,进了当地的城隍庙,这个城隍庙原本是大户人家的私宅邸,后来捐给了本地城隍,所以里面面积很大,可以收容不少人。   组织得过天花的人对病人进行照顾。一桶一桶的药熬好了送进来,十来个人一起分发,最小的孩子不过三岁多,她的母亲在身边照顾。   我拍了拍这个年轻的女子道:“你先去歇会儿,我来抱她!”   “娘娘,这如何使得?”那妇人跪下道。   “没什么使不得的,我有三个孩子,都比她大些!她看着真可爱!”小姑娘满脸的水痘,等退下去,这脸就……   我把孩子接过,小姑娘迷迷糊糊中嘤咛了一声。寺庙的后院,我看着小口常开的弥勒佛,抱着孩子,让那妇人在旁边蜷一会儿。   一个女人的嚎啕大哭,惊醒了我手里的小姑娘,又有一个人去了。熬过去得满脸麻子还是好的。我身旁那个妇人醒了,她从我手里接过孩子,眼睛里有水光。 第147章   我过于乐观了, 我们队伍中的都是成人,而且以常年锻炼的人为主, 然而在疫区这个时代的普通老百姓身体素质差的很多, 即便是在接种了上百人之后,我们无法确认其中的十几个病例是因为传染的问题,还是说因为接种的疫苗导致的。   其实很多的民间医生是因为听见有太医院主导的队伍进入疫区, 他们才过来的, 但是李医正十分排斥这些民间医生。   我把李医正找过来对他说:“李太医!”   “娘娘!”   “以后不会有御医这个角色了!”我对他说道:“确实日后会有专属的医生,但是我更希望的是太医院的医术能为百姓服务。”   “我有个工坊, 工坊里做工的那些女工除了要干活之外,她们还会每天有一个时辰的识字的课程,我还给她们专门开了一个阅读房,她们中午的时候可以去借阅一些书籍。在这些年里, 她们当中走出了好几个姑娘, 有人改进了纺织机,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纺车上可以装多少个纱锭吗?四十八个,一天可以纺的纱是六年前的二十多倍。你有没有感觉如今的棉布又好又便宜?”我问他。   他抬头看我,可能很郁闷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我继续说道:“只有互相学习,互相交流才能教学相长, 作为一个医生,你最大的荣幸是可以救活很多很多人。另外我找一个医家泰斗来创办一座学府, 招收各地的年轻医生,一起研究病情, 一起写成著作。这个人以后必然名垂青史。并且通过与延寿堂的合作,开发新的药。如果药品切实有效,可以得到分成。”无非为名为利,我给出的是名利双收的一个方案。   “娘娘,每一张秘方后面是一家几代人的心血,怎么可能?我李家的血解方,是我祖父用命换来的。你让我怎么能?”   “李太医,明年我愿意每年投入十万两来支持你们对于一些病情的研究,我知道药这个东西,需要太多的投入,要面对太多的失败,所以让大家抱团起来一起来做,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惠泽世人。从你做起,从天花做起。能做表率吗?”我问他。   “臣愿意一试!”他说道。   后来我看他再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对于病人的病情,有了各种各样的探讨,对于他们的脉像,舌态我没有任何的概念,但是看到几个外来的医生,一直听得微笑,然后他们张口请教,我就觉得有戏了。   两个多月过去,我跟着他们走了十几个县,看着他们一本一本的笔记做下来,每天讨论整理精要,整个疫情也控制了下来。   从之前的痘种内,进行筛选,挑出的几百份的痘种,李太医对于这些痘种十分有信心,他打算给没有出过天花的百姓接种。   不过这个时候,常远派人找的牛痘也有了消息,除了弄来了牛痘患者的结痂和脓液,连牛带人全部送到了我们那里。找到这个东西的,正是我的好朋友,小白大夫,据说他为了这个东西,哪里有牛有痘,就跑哪里,把扬州一圈的牛都摸了个遍。   李太医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另外找了几头牛,给牛接种了牛痘,几天之后果然那些牛,有了反应,李太医亲自收集了牛身上的浆水。   他们下午讨论,如果接种了这种牛浆水的人还是被传染了,该怎么办?一个小大夫说道:“咱们这么试试,其实咱们手里的这些痘种,接种了也会发热吗?你这样,用十来个人,接种了牛浆水之后,等十来天,再接种这种痘种,如果接种了痘种不会再发热,就证明牛痘种是有效的。然后直接接种牛痘种,让他们去天花人群中走,您觉得呢?”他看看李太医,又看看我。   “就这么办!”   “万一要是没用呢?”   “我觉得陈大夫的话有道理,牛痘种,如果第二次接种人痘种之后还会发热,那么基本是没用的,但是如果不发热。那么就证明了牛痘种已经起作用了……”李太医说道。   又等了二十来天,第一批的牛痘种接种,几乎所有人都只是接种的地方发了有限的几颗水痘,比接种人痘种,哪怕是筛选了很多遍的熟苗的,都轻地多,但凡发了牛痘的人,在接种了人痘种之后没有反应,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李太医,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对他说道:“如果这个成功,你知道的!那么就是活人无数的功德了!”   “若非娘娘指点迷津,谈何容易啊!”他说道:“是下官,眼界狭隘了。”   “李太医,您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医家父母之心。”我对他说道,我对他弯腰致谢。   “娘娘,使不得!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娘娘您以身犯险,入疫区日夜操劳,下官钦佩。这牛痘若能成,娘娘是首功。”   “得了,得了!咱也别互相吹捧。我先回了!”若非我阻止,咱俩真就没玩没了。   我回到京城,这次刚开始来势汹汹,但是结果却了了的瘟疫,让本来想要攻讦常远新政的那帮子人无言以对。   睡了一个好觉,起床梳妆,脖子里的这个痘疤却成了全新的印记,微微的粉红色。常远看着正在照镜子的我,摸着我的新疤道:“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子倒是为了这么一点点印子计较起来?要是弄出满脸麻子,岂不是要后悔死?”   “我成了麻子,那怎么办?”   “也没什么,最多擦粉的时候多嵌半斤!”   我瞪他道:“滚!”   “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情?”   “葛筠要娶那拂柳为继室!”   “啥?”我一惊一乍地问道:“小葛大人那个板正样儿,要娶一个过气的歌姬?纳为妾室不就行了?上一次见她,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点子小清高,看上去十分怯懦。”   常远坐下道:“那是你不知道他俩的那些事情,拂柳本就是官家女,葛筠与她家是旧交,还牵扯着哀帝,这里面甚是复杂,如今那些事情都没有了。那日你将她扔给了京城的知府,他去将她接了出来,放在别院。这次说要娶了他,葛家老爷子不乐意了。我也劝他娶做妾室,天长地久的慢慢来,他非要犟上了,再闹腾下去,我怕他就撂挑子,归隐山林,那就麻烦了。”   “你让我结交拂柳?她不是我的菜啊!再说了,葛老爷子对我这个整日在外的女人,十分有意见,说我牝鸡司晨。我要是和拂柳搅和在一起,不知道是帮葛筠呢?还是害了他。再说了真要娶,换个身份不就成了?容我想想。” 葛老爷子为人方正,他这一生从不去声色场所,最得意的儿子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不要了他的命才怪。   “这是葛筠自个儿的事情,能顺手一帮你就顺手了!”他跟我说道。   这事情算是落在了我的心里,我抽了空去见了见拂柳,与前些日子的瑟缩悲苦不同,如今倒是显得恬淡起来。   她收拾起了东西,说是过两日就要走。   “那岂不是枉费了葛大人的一片真心?”   “若是奴强行嫁他,岂不是让他们父子生了异心?多谢娘娘未曾看轻奴这个风尘女子。”   “你去哪里?干什么去?”我问她。   “想去南方,找个庄子养老。”她笑了笑道:“与娘娘的缘分始于那一年的上元夜,彼时奴便倾羡娘娘。如今能得娘娘亲送,已经是奴的福分。”   “你这才几岁便说是养老了?更何况你这等姿色,虽然几年不小,但是也不安全。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问她。   “娘娘有的用到奴之处,奴自然愿意效力。”   “在扬州如今聚集了很多的洋人,我在那里与他们有很多的生意,我原本我有一个贴身的婢女在那里打理,我将你放扬州去。”我问她。   “我从来未处理过这些。”   “那些事情吟风会操作,况且那里的掌柜各个都十分厉害,而且我的几个合伙的股东各个都是巨贾。我给你机会去跟他们接触,让你一个个位子论过来,你要去店铺里做事,跟那些洋人,用最快的时间学会他们的话,另外搞明白来往进出关的事情。”   “奶奶您这是?”   “等你一年以后回来,如果你能学会这些,进户部做我的助手。你本姓薛,改名为馥郁芬芳的馥。如果你能够有极强的能力,到时候还有谁会记得你曾经沦落风尘?在户部做事,与小葛大人相识,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这是我的打算,你能不能做好,端的看你。”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娘再造之恩,薛馥终身难忘!”   “能一年时间熬出来,才有机会,否则就是枉然。”我说道。   送走薛馥,再去户部的时候,小葛大人见了对我致谢,我与他说道:“能不能洗干净,就看她自己了!” 第148章   第二年的秋天, 整整一年之后,李太医带着他的人回到了京城。他将牛痘预防天花的实践编绘成文, 并且从他的数据中得出了牛痘预防天花安全有效。   可是还没有等天花疫苗推广, 已经有人在说,这个牛痘疫苗如果打了就会生出牛的角和尾巴。这样的无稽之谈,一般的人是觉得很可笑, 可偏偏就是有人信。谣言真是可怕!   常远要求京城官员的家属如果没有得过天花的, 集中在城门口示范接种。没想到,连家属中也有人会有这样那样的话出来。把我给气的, 牛痘疫苗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成就,不过想想当年那位伟大的医生,也曾经受过无数的非议。   城门口,李太医亲自坐镇, 观望着多, 但是真正的来接种的少。我让李太医提供人痘和牛痘两种选择,人痘经过减毒,也已经比较安全。但是副作用还是大,基本上逃不过发烧和出水疱,至少从我自己的经验来说就是如此。   人痘是宫廷秘方,是皇室专用的天花防治方法,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人痘接种十分昂贵,一般人家接种不起。既然是免费, 还是太医坐镇,就有人过来接种, 旬假日,我们一家几口到了城门口。   蕴儿嘴角含笑与人招呼,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两个小丫头却是天真烂漫,手里拿着朵花儿,常远带着孩子们到了李太医的前面道:“今儿带几个孩子过来,接种牛痘。蕴儿,撩起胳膊!”   蕴哥儿回了一声:“是!”他依言,撩起了自己的袖口,李太医拿了银针,蘸取了疫苗液,往孩子手臂上扎了一下。蕴儿微微皱眉,用白棉布按住了手臂。常远摸了摸蕴儿的头,这个时候他将小芙儿抱在了身上,将她的袖口撩起,小丫头哇地一声就苦了说:“我不要扎针!”   “小殿下不怕,微臣轻一些!”   “阿娘救我,我不要!”小芙儿嚷着,本来我们一家五口就引地人多,如今她这么一喊,就引地人更多了。   “妹妹莫怕,不疼的,李太医扎针一点都不疼。”蕴儿过去劝芙儿,小丫头扯开嗓子嚎:“我不要扎针,不要!”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掏出帕子给常远,常远给她擦眼泪。   我突然发现手边的小蓉儿不见了,转身叫道:“蓉儿!”   小不点已经跑了出去道:“我也不要扎针!”小短腿跑得还挺快,我快步过去,她在那里说:“伯伯,拜托拜托,让我一下!”   “你给我站住!”我脸色冷了下来,暗卫过去将她一把揪住,抱了起来,她边哭边说:“叔叔不要,我们回家!我不要打针!”   “殿下不哭!”   “你不要怕,你带我走,我让阿爹阿娘谢谢你!因为你把我捡回家了!”蓉儿这个逻辑,让那个暗卫一阵愣神,旁边的人不敢笑大声,都偷偷地在笑。   我接过她说:“家里已经跟你说得好好的了!等打好针,阿爹阿娘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怎么不乖了?”   旁边是芙儿哭,这个丫头说:“蓉儿眼睛酸了,要睡觉!回家睡觉!阿娘走呀!”   “打好针就回去!”   “李太医,别管她,给她扎吧!”常远说道。   “阿爹坏!”芙儿哭着喊,我听常远说道:“你看看,打好了!说好不疼的吧?”   “疼的!”芙儿纠正她爹说:“明明疼的,哥哥皮厚!”   “阿娘走啊!姐姐说很疼!我们快逃啊!”   常远把芙儿放下来,从我手里接过蓉儿,蓉儿还在挣扎,常远寒着脸道:“看看阿爹的面孔!”   小丫头看了一眼她爹,委屈地说:“我是阿爹捡来的,阿爹不疼我了!”   这是示范种痘没问题吗?这简直就是示范家有熊孩子吗?常远才不管闹腾的丫头,白嫩嫩的小胳膊伸了出来,李太医给她扎了一下,她说:“好疼啊!”还作妖地拿嘴吹自己的伤口。我拿了棉片给她压上。   哭声停止了以后,小蓉儿说:“阿娘,我要吃烧饼!有好多芝麻的!”   “你不是要回家睡觉吗?”   “扎针了,瞌睡虫跑掉了!”她绕住我的脚,抬头看我。我不搭理她,她跑常远那里说:“阿爹!何爷爷的家的烧饼可好吃了!”   “不吃了!回家!”   “阿爹,说话不算数!”   “那你说话算数吗?出来的时候,商量好的,不许哭闹。你的勇敢呢?你的自信呢?跑哪儿去了?”   “我还小!”转头小丫头跑到李太医那里问道:“李爷爷,你说我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乖,我就是怕一点点疼,对不对?孩子都是怕疼的是不是?”   李太医看看常远,又看看小丫头,这不芙儿也跑过去了问:“李爷爷,我和妹妹都很勇敢对不对?”四十五度仰望,萌萌哒的小眼神,让李太医做出了敢冒欺君之罪的决定说:“两位殿下都很勇敢!很乖!”   常远看着两个小混球说:“走吧!带你们去吃东西!”   两个丫头蹦跶了起来,走了没两步,小芙儿抱住了常远的腿道:“阿爹,抱!”常远没法子只能捞她起来。   我揉了揉蕴哥儿的头发,蕴儿牵着蓉儿的手说:“妹妹,咱们走!”   虽然一家子示范整个过程状况百出,但是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起到了带头作用,三天后孩子接种的地方起了水疱,我带着他们去李太医那里。   “李爷爷,很疼!有泡泡!”小芙儿对着李太医说道。   “小殿下的手伸出来!”李太医看了之后说:“这样就是好的,殿下接种成功了。大家来看,这就是牛痘接种后,不适症状。而方才你们也知道的接种人痘之后总要发几天烧,这就是为什么要用牛痘的道理。”   自从我们家的孩子开始接种之后,每天四个城门口都会有上千人排队接种,当时一起去山东的每个大夫接到了一份聘任书,他们成为了自己当地或者邻近县的天花防疫站的站长。   李太医的接种方法通过驿站,一级一级往下传,而因为牛痘接种方法,李太医被成为神医,他私下跟我说:“若非娘娘的提点,微臣是发现不了牛痘的。微臣实在不敢居功。”   “李太医不要这么说,其一在人痘这块上,你已经有了方法,即便没有牛痘,人痘其实也能防疫。其二,你说过有人吃牛虱,就证明有人联想过这件事情。所以发现这个事情,是偶然的。其三,你用了一年多的实践,上千份的资料整理,来判定牛痘接种的效果。这几样结合起来,你在这件事情里居功至伟。陛下给你这个赞誉没有什么不妥。”   “娘娘,臣想趁着各地都在接种牛痘,带人一起走访一下,您看呢?”   “好!李太医,我之前跟您说的,你路上考虑一下,等你回来,咱们开始组建医学院和专门诊疗和研究的医院。”我没想到,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太医,在收到了他认为名不副实的名誉之后,他把自己下半辈子的心血几乎全部放在了防疫上。   他靠着自己的双腿走了大半个大民,带了无数当地的大夫,我让人给他送眼镜去的时候,想到了显微镜对医学的作用,让自己的玻璃工坊,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制成了第一个显微镜。   “娘娘!我以前一直在想所谓的蛊虫是不是一种我们看不见的虫子。原来真的有!真的有!”看着他兴奋如孩童的表情,谁能想到一个在太医院混迹了半生的老医生会回归到如此纯粹的初心。有了这样的医学院创始人,我相信走向科学之路不远了。   这件事情却引起了小白大夫的不满,他亲自跑了京城来见我道:“娘娘,为什么不让我来建立医学院?”   “从我看来,医学院需要立身为本,你这些年精力在药堂上,再说了,你建立的医学院,在旁人看来就不那么纯粹了,有一种为了卖药而建医学院的感觉。叫你完全放弃药堂,你如今肯吗?”我问他,“李太医是医学泰斗,他的号召力要强过你很多,况且未来如果你能将他们研发的药物进行批量化的提纯生产,也是造福世人的。到时候延寿堂如果能够传承几百年,还有人会不记得你吗?找李太医去,就天花疫苗,现在还需要当地收集,当地制作,想想怎么改良,从你的药堂里走,能够控制精准的量和效果,而不是现在靠医生个人的把握。”我看着小白大夫的沉思,对他说道:“为了尊重你个人的意愿,我给你两个机会,一个放弃延寿堂,去南方创立一个医学院,与李太医的北方医学院进行竞争。另外一个好好经营延寿堂,与医学院合作,将他们研究出来的药物惠及大众的药堂。”   小白大夫还是有气性的,他决定出走延寿堂,他说他本来只想做好一个大夫,而不是一个药商。如今又这个机会,他情愿去建一个医学院,有竞争才有更好的发展。我也没想到后来,他的这个决定,让未来南北两个医学院成就了两种流派。 第149章   前世今生都驻守过北地的常远, 关外那个民族是他的心腹大患,六年的秣兵厉马, 一朝开拔。他如火如荼地去打仗, 对于在家的人来说该吃吃,该喝的喝。   蕴哥儿十四岁了,已经成半大的小伙子。今年参加几大书院的联合考试, 他考地极好。但是最后却选了今年新进入联考范围的承德书院。   他的这个书院, 我很有意见。明州在南方,南方有薛山长的麓山, 规模大思想新,多好啊?明州这个地方靠着海,虽然经济上发展地不错,但是因为海陵和泉州对它的夹击, 所以如今比较平淡。今年将承德放进来是因为明州的地理位置上来说需要发展, 所以需要有一个大书院作为培养人才的基地。但是我儿子进去读,似乎?   孩子给我看了一篇那个书院山长写的文章,我通篇看下来是资本主义萌芽阶段的思潮,他有我在,难道我还不能好好教他,要他去学人家初期的那种思想?   我将忧虑传递给了常远, 常远的回信却是全力支持孩子,他相信我们的孩子能给予这些刚开始的思想家以帮助。   所以我带着孩子们送他们的哥哥出来上学, 顺带旅游,要介绍一下, 手里这个三岁的小屁孩是常蕤,前两年生的。   从京城一路玩到扬州,去了趟海陵,留下的雯雯和花儿两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嫁人,小铺子如今已经成了大铺子,我们的那个园子,如今也成了书院,我难免想要戳一戳蕴哥儿的心,偏生他对我说:“阿娘,你和阿爹跟我说的还少吗?麓山也好,京城的书院也行,都是你们俩引导下的书院。他们多多少少跟我一样,都是你们的孩子,带着你们的想法。我想去看看别人的孩子,即便他们没有你们的孩子那么好。”   听到这一番言语,我这个老母亲心里一个激动道:“儿子,你长大了!阿娘放心了!”   承德书院在明州的一座山脚下,往东二十里地就是□□大和尚东渡出海的地方。这里能野生地出来一派,要求重商业,对理学批判的思潮。也是有其群众基础,毕竟这里曾经是走私重地。   蕤儿喜欢吊着他哥哥,成天就跟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哥身上。到了地方,常蕴抱着常蕤往前进去,书院的这个门脸高达巍峨,充满了土豪气息,马车跟着进了书院。   常蕴小伙子自己去报到,为了避免麻烦我给他除了名字之外,搞了个假的身份,他爹变成了个酒楼的老板。有一个学生过来带我们进他们的宿舍,那孩子多看了我们家两个姑娘一眼。   书院前面有个大的庭院,后面是几排教室,看着也不错,跟着他到后面是他们书院的宿舍。   穿过一个月洞门里面就是宿舍里,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是几张石桌,从回廊上走进去,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前面几棵美人蕉开地正热闹,我儿在这里读书倒是景致不错。打开门却是里面一股尘土混合着怪味儿。小丫头捂住了鼻子道:“哥哥,这是什么味儿啊!”   “常师弟,你就住这间,还有一人没来!你先收拾收拾?”带我们进来的那个少年大约二十来岁。   常蕴对他略微弯腰道:“谢谢周师兄!”他先进去看了一下出来,转头对芙儿说道:“你们带着蕤哥儿出去玩会儿,让阿娘帮我一起收拾。”   我卷起袖管,帮着蕴儿一起收拾东西,房间不小,但是里面太乱了,前面那个学生也太不自觉了,走的时候什么都留这里,盆子里都发霉,桌上干涸的砚台,随意乱扔的笔,。蕴儿和护卫一起去马车上将东西搬了放在门口。他让护卫离开,在我们家里孩子们能自己动手就让他们动手,这已经成了习惯。再说了这次出来一个姑娘都没带,我们的几个护卫,做打扫这种活儿,也不太有经验,倒不如我们娘俩自己来。   “儿子,去打盆水来,咱们擦一擦!”我说道,蕴儿出去帮我打水,我拿了扫把,将角落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了出来。   床底下抠出来一本书,翻开脏地不成样子了,扫把勾到一页。我靠,避火图?我那儿子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不过区区十四岁的少年郎。我这老母亲的心一下子惊了起来。   常蕴端了水进来,他绞了块抹布道:“还是阿娘有心,带了抹布过来!”抹布递给我一块,他自己那了一块。   “出门在外吗?总要多带点东西!阿蕴,你一个人在外面了,虽然有人在暗中保护,不过还是事事要靠自己,有些东西你年纪还小不能接触。也不知道你爹有没有给你说过。”我突然发现临时抱佛脚的无奈。不过少年生理卫生课这件事情,我这个做娘的,怎么教?   常蕴接过我手里的抹布扔在盆里搓了一下道:“阿爹说什么?”   我鼓足勇气道:“少年是会有冲动的,但是不要把冲动当成感情,男孩子在外面对自己要管好。”   “这样啊!阿娘怕我给你带孙子孙女回来!”他笑着说道。   “死小子,知道就好!跟人一起玩要有尺度可知道?”我接过抹布把他的床架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个干净,他在擦书桌。      常蕴已经把书架给擦好了,又出去换了水,我想着自己这边擦干净了,对过那里扫地是扫过了,但是床和桌子上都是脏的,我索性就把那些脏东西一起整理了打包拿了出去,拍了拍手让暗卫,帮我拿出去扔了。   如此这般我和孩子仔仔细细地把房间给打扫了一遍,我拿了拖把在拖地,孩子则是开箱把书给整理上书架。   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人,有人说道:“这里前面有花草,后面有树木。就这间了!”   说着我瞧见一个锦衣华服的清秀少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接着四五个仆妇跟着进来。那男子走进来如无人之境看了一圈道:“这房间还可以,挺不错!”可以个头啊,我和孩子两人,往外扔了多少东西,才收拾出个样儿来。   那男子走到常蕴跟前问道:“你是谁啊?”   常蕴正在将自己的书放上书架,他转头回答:“我是今天刚来的学生!”   他接着看了一眼那个少年,笑着对他道:“你也是今天来的吧?也是住这间吗?”   “谁跟你住一起?”那少年皱着眉头说道。   “走走走!搬出去!换个地方,这间房,咱们家少爷包了!”那男子说道。   我站直了,双手撑在拖把上看着目前这个情形,仔细看了看那个少年,这孩子太没礼貌了。      “听见了没有!”那个中年男子说道。   常蕴对着他说:“这是书院安排的房,我先来的,而且我们已经打扫干净了。你现在随随便便就让我搬走,这样做合适吗?”   “早些晚些都得搬走,何必犟着呢?”那少年走到常蕴面前道:“若不是我不习惯与人同住,倒是可以留你下来!”   常蕴挑起了眉毛说道:“这位同窗,总要讲一个先来后到,你这样霸道让我很不习惯。”   “小子,你可知我家少爷的身份?”那个男子问出这句话,敢情他要和我儿拼爹吗?   “不知!也不想知。左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我也劝你最好不要说出来,有些话说出来了就收不回去了。”常蕴这番话,完全不像是我家的那个大小子,他平日里在家很好说话,对着两个丫头是好到没脾气,这个时候倒是跟李姐夫的气场有点像。   那少年一跺脚对着常蕴说道:“你要怎样才肯走!给你二十两银子行不行?”   “少爷,搬一搬东西,打扫一下哪里用得着二十两?”那管家模样的男子急了。这个时候书院的一个管事进来,常蕴对他执师礼,他对着常蕴说道:“这位同学,你就让一让吧!这间房换给这位陆同学。”   “为什么?”常蕴问道:“我是听从书院分配,进的这间房。为什么要换出去?”   “同学,进了书院不是应该听老师的话?你现在快搬吧!”那管事拿出老师的架子来。   常蕴带着笑问他:“您这样说,毫无道理!是因为他家有权还是他家有钱?”   我站了起来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对着蕴儿说道:“儿子,咱们搬吧!”   “阿娘,他们仗势欺人!如果咱们这样走了,岂不是助长这样的歪风?”常蕴对我说道。   那个管家模样的男子对着常蕴说道:“还是听你娘一句话,世间有些东西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权势和金钱的好处了。”   我笑了笑道:“我劝我儿子走,是怕他跟你家姑娘住一个屋,你家这个姑娘,我看不上!”说完拍了拍愣在那里的傻小子。   那少年被我这话说的一惊之后,立马反应说道:“你说什么?谁是姑娘?”   我斜眼看了她一眼,与蕴儿一同收拾书架上的书,她走过来,问道:“是不是因为不忿于让你让房间,所以故意诋毁于我?”   我轻轻一笑,直起身来,常蕴将箱子盖好,我说道:“那便是我不想让我儿子,跟个大姑娘似的孩子住一屋。来吧!既然你们要住,就帮我搭把手,把箱笼给我抬出去,另外我看仆妇颇多,帮我把那间打扫出来,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那姑娘却不依不饶道:“慢着,你就住这里好了!”   “少爷!让他住这里,玫儿住哪里?您别任性!”那管家劝她道。   我儿说道:“算了!我让你便是,只是读书的时候,还是论文章长短,才是正理!阿娘,我们走!”   再等孩子安顿好,我看咱们家孩子做事十分老道,也就放下心来,再次叮嘱他:“明州的商铺也好,衙门也行,你若是要做什么,只管拿着令牌去。”   “阿娘,放心便是!”蕴儿抱着蕤儿,与我说道:“只是在外两年,定然会想念你这个小东西!”说着他拧了拧蕤儿的鼻子,小家伙哇哇大叫。   “哥哥难道就不想我们俩?”蓉儿和芙儿问道。   “想!”蕴儿对着两个妹妹道:“在家里要乖,跟着阿娘!做姑娘家不能刁蛮。尤其是到外面的时候,可知道?”   我看着他像模像样地叮嘱,又对我说:“阿娘,不要时常熬夜!多多劝着阿爹,你们俩一定要注意休息!” 第150章   这两年里, 我家的小伙子把他在明州的看到的听到的写信给我们,我们发现孩子的三观已经形成, 他的脚仔仔细细把明州的海岸走了个遍, 常远根据他的所言,下发了一个旨意,让各地的政府或者工坊跟书院合作, 让孩子们有机会每年在政府或者工坊中实习。   这些书院在接下去的科举考试中就有了先天的资本, 比那些只知道读四书五经的更容易取得更好的成绩,科举终将成为公务员考试。   常远与我一同来参加孩子的毕业仪式, 毕业仪式是当年在海陵的时候,我提议搞出来的。随着薛山长的麓山书院十几年的快速发展,这个仪式已经被各地的书院效仿。   这两年常蕴说他时常在同学家蹭饭,常远让他邀请要好的同学来别院吃饭。两个姑娘要上学, 只有蕤儿还小, 绕在我的脚边上,我叫道:“秀芬,带孩子出去玩!”   才说出口,小家伙就高兴地大叫道:“哥哥!”呲溜地跑了出去,我走出去看常蕴带了五六个同学回来。      小东西搂住了他哥哥的脖子,“哥哥, 哥哥!”叫个不停。他的几个同学叫我“伯母”,突然之间觉得岁月不饶人, 我已然人到中年。   “阿爹呢?”   “打发他去买点鱼虾!”我笑着说:“你们去客堂间,里面有点心和茶水。”   常远买了鱼虾回来, 他去客堂跟孩子们打招呼,等饭菜上桌,我听里面的有个孩子说道:“你家果然是开酒楼的,这饭菜就是好吃。”   我们在另外一桌上,相视一笑。蕤儿跑过去道:“才不是呢!我们家才不是开酒楼的!”   我看常蕴将他捞起来,那学生问他:“那你们家是干什么呢?”   “我阿爹养了很多很多马!”得了,常远时常带着他去马场,他就当自己是养马的了。   常蕴笑着说道:“我家确实有马场,还有些织布坊。”   “好小子深藏不露啊!这两年你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另外一个孩子问道:“你既然有这样的家底,为何不对润玉明说,去上门提亲便是。”   “我从未打算娶她!”   “这可是咱们明州的首富,她家就她一个女儿,以后她家的家财可都是你的了!即便是你家有家底,那陆家之豪富,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少年跟他说道,还对我说:“伯父,您说是不是?”   常远看了看常蕴说道:“嗯,可以考虑考虑,毕竟家里的产业,我们压根就没打算传给他。你要是愿意,做个上门女婿,也没啥!”说完还看了我一眼,我俩相视一笑。   “陆老爷要是听见伯父这话,可不会笑疯了,伯父您可不知道,这个陆老爷自从知道他那女公子对怀安贤弟有意,可是三番两次来咱们书院打听。都被怀安贤弟给拒绝了。”这个小子倒是个啰嗦的人,唠唠叨叨把咱们儿子的事儿都抖落了出来。   常蕴看了看他道:“你若是有意,你去求亲便是。”   “那陆老爷瞧不上我啊!”   随便那些小子们聊天,我和常远在庭院里摆了张桌子喝茶,我拿了一包香榧子在那里嚼,常远是一口都不要吃这个东西,说它跟吃木头没啥两样。   常远抓了蕤儿让他学着写名字,那小子一下子哇地大哭起来,委屈地说道:“阿爹,为什么要给我起这样的名字,太难写了!”   我过去捏了一下他的脸道:“要不你试试看写哥哥的名字!”我把他哥的名字写在纸上,他看了蕴字之后,又看看他爹的脸,开始拿起笔写了起来,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大门口有人探头,寄杉去盘问,寄杉走进来对着我们说:“爷,夫人,那人说是陆家老爷相请!”   “常老爷,常夫人!”那人进来之后对我俩弯腰。   常远摸着孩子的脑袋,如摸家里的小狗,淡笑看着那人,他正是两年前的那个管家。那人略微一愣之后道:“我是奉了我家老爷之命来请常老爷和常夫人过府一叙。”   小朋友叫常远道:“阿爹,看!”   常远拿起纸对他说道:“很好!你哥哥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字没你好看!”   “阿娘,是吗?”   “嗯!”我摸着他的头,对着那管家道:“我们与你家素不相识,就不去了!”   “夫人,您可知道您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一个亿?”我笑看着他问道。   那人脸色立刻耷拉下来道:“夫人,我家老爷说贵府的公子人品端方,为我家姑娘的良配,才让我上门来相请。”   常蕴和他的同学们从里面出来,蕤儿跑过去问他:“阿兄,阿爹说我的字,比你小时候好看。”他摸了摸孩子的头道:“阿爹年纪大了,有些记不太清楚。你原谅他!”   他走过去对那管家道:“我家与陆家云泥之别,门不当户不对,还请管家回去禀报陆老爷,小可不敢耽搁贵府小姐的姻缘!”   “常公子,我家老爷那日已经与你说清楚了,这些都不是事儿!您劝劝令尊和令堂。”那管家说道。   常蕴点头道:“不必相劝!多谢美意!”说完对寄松道:“寄松叔,帮我送送陆府管家!”   他那同学喃喃道:“你竟然已经拒过他们一回了?”   “今日之事,我这里拜托各位,莫要胡乱声张,污了陆小姐的闺誉。”常蕴拜托他的同窗。   “这是自然,只是这般良机,怀安是要错失了吗?今上重视商业,你又有大才,若是能有个得力的岳家,到时候也是有助力。”那少年跟他说道。   我看向那个孩子道:“那也得看看是不是值得你付出一生的幸福去获得这些,更何况如今这个世道更为开放,给你们的机会也更多,为什么不靠着自己去想办法获得呢?孩子啊!如果你这样做了,也许有一天午夜梦回,你会为了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伯母,我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才会后悔……”他说了很多理由来说服我,让我想起了林明祁。   等人走后,常远跟我说,明日的毕业典礼上,他想要去讲个话。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叹息道:“你要急死承德的李山长吗?”   第二日我们如常进入承德,因为孩子读书出色,所以我们的位子也靠前,隔壁正是陆家老爷,他看了看我们,这个时候明州的知府到来,我们旁边的陆老爷立马站起来迎接,嘴巴里叫道:“罗大人!”   那知府径直朝我们走来,直接叩拜道:“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多数人都吃惊,吃惊过后齐齐跪拜。常远站起来道:“平身!今日,我和大家一样来参加我儿的毕业典礼。和众位一样,是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大家不必拘礼。”   他和我是自然而然地坐下了,这台上却是几个人都出了错,我们旁边的陆老爷已经偷偷地溜走,站在了我们身后,我转头之后对他悄悄说道:“你这一闹腾,弄得大家都没法子坐下了。”   常远索性走上台去,我看着他在台上临时起意说的话,其中有一句:“为什么常蕴要来承德读书?……”他从李山长那一篇文章说起,开始谈从古至今圣贤都在追求的平等,最后他总结道:“曾经读到过这样一句话“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他把前世美国独立宣言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人没有准备,居然能扯这么长篇大论,不过他说的话让我眼睛湿润。我感激常远,他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完全地理解我的想法,并且用他作为一个开国之君的强大,来引导这个国家的民众,启发他们的人权意识,开启民智。   最后他总结道:“不知众位可认同我的想法?”   作为民权激进分子的李山长那感觉简直就是被上天眷顾了一样,跪下道:“我等遇到了如此的圣明之主。”   常远亲自将他扶起道:“既然你同意我的想法,为什么还要跪我?为什么你们不能在我面前坐下?”   大民立国十五年秋,我的船从南方往北走,运河两岸的人家青砖黛瓦,海外贸易得来的大量财富滋润了整个国家。看着百姓安居乐业,人们的脸上挂着笑容,没有二十年前的冷漠,悲苦和卑微,看着街上新一代的姑娘们快步的走着,没有了缠足的束缚,她们的人生会更幸福。   常远也快回家了,他的另外一个心病终于除掉了,桑国还处于战国时代,他们流浪的浪人时常骚扰我们的海疆,他亲自带着战船,东渡远征,这一仗打地漂亮。常蕴直接攻入了他们的王城。   在京城的码头上,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的芙丫头和蓉丫头带着半大小子的常蕤,我那个小儿子等着,看见我们的船,欢快地挥手。而薛馥的目光则是在带着孩子的葛筠身上,   当甲板放下,薛馥和我一起下船。   “阿娘!婶娘!”我的孩子们叫道。薛馥带着孩子们往上走。   葛筠落后半步与我并肩他说:“民主宣言已经下发到各个州府,就等陛下回来签署退位诏书。”   “那就不要再称呼陛下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个称呼。当初只是权宜之计,你知道的。你准备好了吗?”我问他。   “准备好了!”他回答十分利索。我对他笑了笑道:“好!”   “若是能当选,想邀请您为副元首!”   “老李也这么说,作为常远的妻子,我们希望能间隔一到两届。”   “没有您的助力,实在可惜!”他笑了笑道。   常远回来的那一天,我带着京城的官员出城迎接,这就是我的男人,沉稳、睿智,而他旁边是我的长子,与他父亲一样的出色。   他登上了高台,举杯与天下人同庆,李相捧着退位诏书,常远在高台上说了许多,最后他说:“十五年前我登上皇位,定了国号为民。当日我跟大家说这个国家是人民的,是百姓的。今日是我兑现我诺言的时刻,从今日起,我宣布退位。从此大民没有君王,我将是大民百姓中的一员。我们执政的内阁会是民选的……”   他在诏书上签上了名字,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将手伸到了我面前,我牵着他的手。他揽住了蕴儿的肩膀道:“我们走!”   “你接下去打算去哪里?”我问他。   “去风景最美,却也最艰难的地方……”   我们会用余生,踏遍大民的万里河山的角落,去扶持那里的民生……   我记忆中美丽的沙滩在哪里?看着前面茂密的雨林,常远蹲在石头上不肯起来。我手上已经被蚊子咬了很多包!没有经过开发的海南就是这个鸟样?   我们再也经不起长途跋涉了,常远选了富春江畔的一个院子,柴扉半开,后山上种了半亩茶园,他拿了小马扎在江边钓鱼,我用簸箕拿了些瘪谷,喂鸡。   江上一艘船冒着黑烟而来,常远在下面叫我:“老太婆,快下来看!”   我身边的小姑娘柳儿过来扶我,跟着她下走了下去绕过路,到了常远边上,我眯着眼睛看那船问他:“这是蒸汽船?”   我看那船驶入咱们的码头,常远放下他的鱼竿,也不管他木桶里的鱼,跟我说:“走,咱们瞧瞧去!”   我和他走向码头,等我一步一步跨下台阶的时候,船舱里走出来的那个人叫我们:“爷爷,奶奶!”   常远高兴地叫道:“小四啊!”   我也凑了上去,问他:“四儿,你这是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您念叨了大半辈子的蒸汽轮船啊!刚刚下水就给您开过来看看!走,咱们上去,你们开一圈!”   我们跟着他上了船,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看过之后,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道:“真好!这样我就是死了,眼睛也能合上了!”   我和老头子手搭在一起,在小四的搀扶下回了院子。   夕阳西下,我与常远也如这夕阳一样,接近落山,但是大民却是蓬勃而富有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