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难嫁(穿书)》 作者:倾碧悠然 文案: 桃源村村长四十岁才生下了个宝贝闺女,自然是捧在手心好好娇养。 胎穿成村长老来独女的纪桃,以为自己落进了福窝,长到十岁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她的那个将她捧在手心的爹,偏偏挑中了重生文的男主做上门女婿,她又不是女主,这是要狗带的节奏? 本文1vs1,架空,架得很空,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主角:纪桃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午后的桃源村一片寂静,不时有几声狗吠声懒洋洋传来。   位于村中央由青砖造就的屋子,在整个村子都是土墙造就的房子间显得格格不入。   干净整洁的院子中,纪桃正躺在树下的躺椅上假寐,嘴角的笑意微微勾起。   “有人跳井了……”   女子尖利的声音混着慌乱传来。   纪桃她娘柳氏唰得从正屋里跑了出来,对院子里悠闲的纪桃视而不见,很快就出了院子门。   柳氏看不到背影了,屋子里才出来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手背背着,走路沉稳,国字脸看上去让人格外安心。   这个就是桃源村的村长,纪唯了。   他走到院子中,看到纪桃半坐起身,方才还正色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声音放缓,“桃儿,你也看看去吧,别整天呆在家里。”   纪桃点点头,站起身随着他往外走,两人并不着急,村东头的赵家,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赵家的大家长赵富,今年已经六十岁左右了,生下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都娶妻了,再加上生下的孩子,很热闹的一家人,还都没有分家。所以,矛盾就不少,赵富的妻子吴氏,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为赵家生下了五子一女。若是一点点不合她心意,时不时就要跳井,已经成为了桃源村里的一景了。   若是哪个月没跳,大概村子里的人会不习惯。   纪桃远远的就看到许多人围在村东头大榕树下的井边,以为这些人又在看赵吴氏的热闹。   再走近一些,才发现今日格外不同,众人似乎不像是在看热闹,倒是真的有人跳井了一般。   前面的纪唯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加快脚步,纪桃也赶紧上前。   纪桃看向面前的情形,眼神扫向周围一个个看热闹的熟悉的人,心里一阵阵泛起古怪,抬眼看了看村口的大榕树,还有树下的那口井,包括井旁昏迷不醒瘦弱不堪的十二三岁的姑娘,再联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心里真的忍不住要骂人了。   这个场景对她来说,格外熟悉。   杨家三兄弟,桃源村,村东头的赵家,时不时就要跳一回井的赵吴氏,瘦弱不堪还病得昏昏沉沉被买来的十二岁左右的漂亮姑娘,一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跳井寻死……   如果没猜错的话,面前昏迷的这位姑娘,可是京城中的大户人家的嫡女,户部尚书冯远山冯大人的嫡女冯婉芙,被继母灌了药卖给牙婆,本打算让她远远的卖进窑子就成,谁知她辗转来到了这个小镇。   千里迢迢而来的官家嫡女在路上经不住赶路的艰辛,就这么病倒了,窑子不愿意收,牙婆本来见她细皮嫩肉,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见她病了一开始还请了大夫,后来见她一日日虚弱下去,才放弃了请大夫,如今窑子不要,她也不能砸手里不是?卖给这些贫穷地方的老光棍,好歹还能收回一点本钱。   姑娘被善良的杨家兄弟用全家的积蓄买下,请了大夫调养身子,迷迷糊糊间听说了来串门的大婶子取笑三兄弟买来的姑娘是给谁做媳妇的话,趁着人不注意就跑了出来。   一见地方落后,又人生地不熟,看到村口有人,以为自己会被抓回去虐待生孩子什么的,脑补得太多,一个激动就跳了井。   跳井以后,冯婉芙被救回,表明了不想留在桃源村的意思,杨家老大亲自护送她回京,一路上路途艰辛,孤男寡女之间互生情愫。不过,却敌不过冯婉芙想要报复继母的心思,她毅然回府,嫁给了她被卖的罪魁祸首,她的未婚夫。   继母之所以会卖她,就是因为这门顶好的婚事,她偏偏不要继母和妹妹如愿。杨大成黯然回乡,两人一辈子都再未见过。   冯婉芙嫁的未婚夫却不是个良人,虽与她履行了婚约,却嫌弃她被辗转流落了千里,觉得她早已不洁,后来还和她妹妹苟且,冯婉芙还被夫君下了药毒死。   临死前她格外怀念杨大成,觉得若是有来生,一定会留在他身边。   大概执念太重,冯婉芙重生了,重生在跳井后醒来,醒来后的冯婉芙不再惦记着回乡,而是想要嫁给杨大成,当然了,她是主角嘛,中间虽然有些波折,却还是顺利的嫁了,两人夫妻恩爱,生下一对龙凤胎,还奋斗出了一大片田地,做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甚至机缘巧合之下,还得圣上御赐的“百年善人”的牌匾。   为什么纪桃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前世的纪桃还不叫纪桃,是个大四的学生,眼看着就要毕业,正雄心壮志的想要为国效力,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本重生种田文小说,欲罢不能,半夜肚子饿,好在她住的地方有个夜市,打算出去觅食,走到居民楼底下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大花盆,她只看得到花盆上面的绿萝青翠欲滴,被砸到前还在感叹,这家的绿植培育得不错。   然后头上一痛,她就这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她,只觉得睡不够,迷迷糊糊睡了几天,才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乾国丰安郡大远县古祺镇桃源村的村长纪唯的刚刚生下来的老来独女。   这就是那本熬夜看完的重生种田文小说。十年过去,一开始她虽然觉得桃源村有些熟悉,却并没有与这个联系起来,今日贸贸然看到个病弱美人跳井,电光火石间就想起来了,并且全部都能一一对上。   至于她为什么暴躁得想要骂人,那是因为她就是冯婉芙和杨大成之间最大的波折。   杨家三兄弟,父母早亡,杨大成从十岁开始就负担起了一家子的生计,已经过去了五年,小小年纪就懂事成熟,于是就入了村长的眼,想要招他做上门女婿。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用说,主角都是对的,纪唯胆敢跟女主抢人,自然是炮灰一枚,而她纪桃胆敢抢男主,下场凄惨,被设计嫁给村子里的病秧子林天跃,早早守了寡和林天跃唯一的亲人,就是林天跃的娘相依为命,完结了番外里还说,纪桃三十多岁就成了六十多岁的模样,凄惨得很。   看着面前的情形,纪桃心里一片复杂。   前几日纪桃就听说,村东头的杨家三兄弟买了个姑娘,只是姑娘病得重,大多数人都说杨老大这一回的善心可算是浪费了,那姑娘都要病死了,他买了也救不了人家的命,药钱还是一大笔开销。   纪桃以为不过是杨家人的又一次善心,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那本熬夜看完的小说里面的情节,一大盆狗血就这么突然朝她泼了上来。   看地名前面的一大串称呼就知道了,桃源村位于乾国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了,鬼知道冯婉芙一个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就是不知道这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了。纪桃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胡思乱想着。   众人都有些慌,纪桃方才想了这么多,也只不过过了一息。见众人都只围在一边不敢上手,她想要上前时,远远的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过来,杨家三兄弟到了,打头的杨大成推开人群看到地上的姑娘,赶紧上前就想要将她抱起……   “别动她。”纪桃上前一步,见杨大成满面焦灼,也不废话,道:“将她肚子里的水按出来了再说。”   杨大成有点茫然,纪桃仔细教了,很快,冯婉芙咳嗽几声,醒了过来。   众人都有些紧张,纪桃也不例外,她仔细看着冯婉芙的眼睛,见她睁开眼睛看到杨大成后,先是茫然,看了看众人后,再次将眼神落在杨大成身上,试探着道:“大成哥?”   杨大成先是一愣,随即道:“是我。”   冯婉芙的眼神里复杂难言,纪桃转身往回走,心里有点乱。   十年过去,她已经不太记得清小说内容了,仔细回忆了一番,她觉得只要打消了纪唯的想法,应该就没事。   再说,现在纪唯有没有那想法还不一定呢。   这么想着,她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一看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正打算打开院门,后面传来清越的声音。   “桃儿,方才村东头出了何事?”   若是以往,纪桃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邻里之间一句话而已。可是现在……这个人格外不同,他就是小说里纪桃的夫君,林天跃了。   “是那个新来的姑娘,方才在村头不知怎的掉到井里去了,还好边上有人将她救了上来,现在已经醒了。”纪桃轻言细语道。   实在是这林天跃身子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果然是个病秧子。纪桃跟他说话都放轻声音,就怕声音大一点他就倒了。 第二章   “那就好,我身子差,走几步就喘,不好去挤,免得连累了别人。”林天跃自嘲道。   对于纪桃嘴里寻死的姑娘并没有多问。   林天跃身量不高,只比娇小的纪桃高出一个头,他和杨大成是一样的十五岁,纪桃想了想杨大成壮得像头牛似的,再看看面前单薄得风都能吹倒的人,又看到他失落的眉眼,纪桃忍不住脱口而出,“没事,以后这些事情我告诉你。”   林天跃的眼睛一亮,“真的?”   纪桃话出口,本来有些后悔,她目前实在不该和他走得太近,又觉得自己似乎对小说剧情过于在乎,干脆心一横,“真的。以后村子里的事情,要是想要知道,都来问我就成。”   林天跃先是一喜,又道:“会不会太麻烦你?”   纪桃想了想,觉得两人这样似乎过于亲近,看了看两家屋子的距离,中间只隔了一条路而已,道:“远亲不如近邻,互帮互助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林天跃闻言,眼神微凉,点点头道:“我还要喝药,你随意。”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纪桃有些莫名,她方才感觉到林天跃似乎生气了?   纪桃摇摇头,甩开脑子里的想法,她和林天跃虽住在对门,却因为他生病的缘故,好像还在读书,两人平日里并不经常见面,又怎么会生气?   再说了,生气也没什么,本就是不熟悉的人。   纪桃回了家,看了看天色,进了厨房,打了两碗米用清水洗了,泡在了盆子里。   又去院子里的地里摘了些豆角茄子,刚刚站起身,就听到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柳氏兴致勃勃走了进来,一见纪桃在地里,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豆角茄子,催促道:“进屋进屋,谁让你干这些活儿?都说了不要干让我来,我都不够干的,整日里闲得无聊,哪里就要你来,被你爹知道,该念叨了。”   纪桃有些无奈,她一句话没吭,柳氏已经说了这么多,按照以往的经验,她一言不发的继续沉默,只要让柳氏念叨够了,她自然就停下来了。   脚下不慢的随着柳氏进了厨房。柳氏见了也不例外,“方才的那个姑娘,啧啧……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满身贵气。”   纪桃好奇,“娘,她身上的衣衫不是和我们一样吗?”   甚至还因为是杨大成他娘生前的衣衫,穿在冯婉芙身上宽大得很,哪里能看出来贵气?   柳氏闻言,有些得意,“我看人最准,那姑娘说话动作明显就是大家族里面的姑娘,哪怕衣衫再朴素,骨子里的东西也改变不了”   纪桃若有所思,顺手就添了一把柴,柳氏娴熟的将方才纪桃泡好的米下锅,又道:“说来也怪,那姑娘对杨家老大似乎不排斥……”   柳氏手里摘着豆角的动作不停,随口道。   纪桃动作微顿。   要不说柳氏是活得久见得多呢,这一眼就看出来冯婉芙的不同寻常。   纪桃也看出来了,冯婉芙分明就已经是重生后的,对杨大成那么复杂的眼神,一看就不对劲。按理说,冯婉芙第一世的作为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醒来就跳井,被救回后无论如何都要回家,这样才对嘛!才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行为。   饭菜上桌,纪唯才回来,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饭。   只是简单的炒茄子和豆角,豆角里面有零星的几粒肉粒,柳氏还切了一碟子腌菜,就是这样的饭菜,已经是村子里顶好的饭菜了。   “吃点菜。”柳氏顺手就给纪桃夹子一筷子菜。   纪桃看着碗里为数不多夹杂着肉粒的豆角,柳氏只盯着那碗腌菜吃,纪唯也只是吃了一点豆角,就不再吃了。   “娘,你也吃。”纪桃心里感动,上辈子她的那些所谓亲人,从来没有给过她如此温暖的心情。   只有柳氏和纪唯,才真的是真心实意对她的。   柳氏瞪她一眼,并不严厉,对于纪桃的心意含笑吃了,看向纪唯,“她爹,那杨大成运气真好,眼看着就要抱得美人归了,我们桃源村可没有出过这么水灵的人。”   纪唯冷哼,“以后我们的桃儿,肯定比她好看。”   纪桃汗颜,低头扒饭。   柳氏看了看只顾着吃,毫无形象可言的自家闺女,笑道:“桃儿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有教养嬷嬷教过,规矩差了些。”   纪唯动作顿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纪桃,还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怎么看都可爱的很。   此时一双眼睛期待(大雾)的看着他。   “等我给桃儿找个嬷嬷。”纪唯果然是个疼爱纪桃的,总是不忍心让闺女失 望的。   纪桃满眼的希望顿时就没了,原以为纪唯能拦住柳氏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没想到他也对嬷嬷一事上了心。   农家的姑娘,不下地干活,家务插不上手,眼看着就一会和城里的富家姑娘一般养起来了啊。   “爹……”纪桃打算做最后一次的挣扎。   纪唯一抬手拦住,笑道:“我前些日子已经求了大哥,他说会送一个嬷嬷过来。你安心等着就是。”   纪桃哑然。   纪唯的大哥纪钧,作为从桃源村百年来科举出身的农家子,在桃源村是个名人,甚至在整个古祺镇也算得上是个名人,大远县的许多人对纪钧都有所耳闻。   纪唯能够做上村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纪钧这个当官的哥哥。   “对了,方才你那些话不要再说,那姑娘对于杨家兄弟来说,是福是祸还不好说。”纪唯嘱咐道。   柳氏虽不满,并不觉得在家人面前说说有什么不对,却也不再反驳。   纪桃在一旁看了,心里明白,哪怕纪唯对柳氏再上心,他一家之主的地位绝不容动摇。   “嬷嬷的事情,还要谢谢大哥。”柳氏含笑递给纪唯一杯茶。   纪唯点点头。   日子平缓的流过,对于村子里多了个疑似大家闺秀的姑娘,一开始还有人津津乐道,时日长了,也就没甚稀奇了。   这一日纪桃如往常一般在大树下纳凉,微风拂过脸颊,让人格外舒适。   敲门声响起,纪桃打算起身,屋子里出来的柳氏已经穿过院子打开了门。   很快就将一身蓝色布衣的冯婉芙领了进来,远远的就笑道:“桃儿,冯姑娘来找你了。”   纪桃微微诧异,如果没记错,她和这位冯婉芙可没有交集。   这么想着,却已经站起身,脸上的已经带上了亲切的笑容。   “冯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事?”纪桃靠回椅子上,不紧不慢的问道。   一身蓝色布衣,却无损冯婉芙的美貌,她坐在另一边,面上带着和善的笑,伸手打开带来的食盒,边柔声道:“听大成哥哥说,我无意间落井那日,是桃儿妹妹救了我,今日特意带了亲自做的家乡的点心来给你,以表谢意。”   纪桃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食盒中,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了白色如玉一般的一个个小点心,算得上精致了。   冯婉芙对于自己的手艺很是自信,端出来递给纪桃,笑道:“桃儿妹妹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纪桃心里莫名,仔细看了看点心,又看了看冯婉芙,这才发现,冯婉芙浑身上下都带着自信,甚至是自负。   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带着些花香,一路从舌头甜到了心里。   “好吃吗?”冯婉芙笑问。   纪桃随意点点头。她确实不太吃甜,她觉得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喜欢点心,大概还是因为糖很贵,齁甜的点心代表着糖放得多,喜欢的人就更多。   见纪桃表情随意,显然不太喜欢她的点心,在她看来,纪桃这样的乡下姑娘对她的点心应该很是追捧才对。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冯婉芙微微失望,收拾好食盒笑道:“桃儿妹妹,今日我还要上山,日后我再来看你。”   “以后冯姑娘唤我桃儿就是。”纪桃一本正经。   不过在冯婉芙眼中,纪桃大概就是个不想承认自己还是孩子的孩子,随意点头应了,拿起食盒就走了。   “冯姑娘慢走。”柳氏适时出现,含笑送了她出门。   关好院子门,一回头就看到纪桃懒洋洋又靠回椅子上,笑道:“点心好吃吗?”   纪桃摇摇头,“太甜了。”   柳氏走过来,摸了摸她因为晒太阳而红扑扑的脸蛋,“傻孩子,点心哪儿有不甜的?”   纪桃就着柳氏的手蹭了蹭,才道:“娘,你也吃。”   柳氏失笑。   “没听说她要回家吧?”柳氏好奇问道。   纪桃摇摇头,看冯婉芙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打算回家的样子。   柳氏沉思半晌,才道:“对了,你爹昨晚上说,杨家老大可惜了的。他本来打算招杨家老大入赘,他们三兄弟。不怕他不愿意,如今看来,大概不行了。” 第三章   纪桃低着头做羞涩状,对于婚事,再大方的姑娘都会避而不谈的。她也不认为纪唯会执意让杨大成入赘。   “桃儿,你……”柳氏欲言又止。   纪桃微微诧异,柳氏向来利落,少有如此吞吞吐吐的时候。   果然,不过几息,柳氏就按耐不住再次开口道:“你对入赘怎么看?”   纪桃不答,事实上她在考虑哪个对她比较好。单就婆婆这件事来说,想到赵家每个月最少一次的闹剧,她果断点头道:“入赘我没意见。”   柳氏面色微松,“你爹也是担心你被婆家欺负,你看看你在家中,他连碗都舍不得让你洗,要是嫁了人,再不干活,饭菜总要做的……”   “我懂。”纪桃认真道。   她虽然才十岁,身量未开,个子也不高,但柳氏就是知道她这个闺女,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主意,认定的事情死也不回头。过于倔强和刚硬,这样的性子实在容易吃亏。   柳氏欣慰的摸摸她的头,笑道:“女儿家立世,艰难得很,若是能够找到良人,这一辈子的日子才有盼头。你若是招赘,只怕不好找,稍微有志气的男儿都不会愿意入赘的……”   “我明白。”纪桃就着柳氏的手摩挲了下,笑道。   纪唯和柳氏对纪桃的疼爱,任谁也说不出不好来。   事实上当下风气虽没有将女人当牛做马,但是女子在世上总要吃亏的。   “娘……”纪桃想了想,还是道:“那大成哥那边,爹可千万别再去提了,方才冯姑娘的样子,可不像是想要回家,我在你们眼中再好,也还是比不上大家闺秀的。”   柳氏叹口气,“你爹都说了会给你找个嬷嬷,规矩学一下总不会是坏事,日后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纪桃不说话了,学规矩什么的,懂自然要比啥都不会要好得多。   日子慢慢流过,转眼到了秋日,凉爽的风轻柔的吹在身上,只觉得格外舒适。   纪桃坐在牛车上,和柳氏挽着手臂出了桃源村往下渔村而去。   下渔村有一条大河,里面常年有鱼而得名,村子里不少年轻人都靠着在河里捞鱼维持生计,纪桃的外祖柳满就住在这里。   柳氏熟门熟路的带着纪桃进了村子,走到一户用青砖铺了两块地的门前,柳氏上前推开门,里面的热闹声传入耳中。   映入眼帘的是院子中间的大桌子上坐满了人,纪桃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坐在上首,头发胡须都是花白的,几乎全白。见了两人,桌子上的人都很欢喜。   柳氏前面两个哥哥柳其庆和柳其然,家中只她一个女儿,柳氏从小就得全家人的喜爱,纪唯求亲时,求了好久才将柳氏下嫁。   “桃儿,你来了?”一个圆脸姑娘站起身,向纪桃走过来,满脸笑容。   纪桃认出这是她表姐柳香香,是大舅舅柳其庆的小女儿,也是柳家这辈唯一的姑娘,和纪桃关系不错。   “香香。”纪桃有些高兴,她在桃源村并没有很亲近的朋友,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大概就是柳香香了。   “快过来坐。”柳何氏,也就是纪桃外祖母含笑招呼,看到柳氏身上的细布做成的衣衫颇为满意,尤其看到纪桃身上细腻的绸缎后更高兴几分。   纪桃乖巧的上前,对着柳满一礼,“愿外祖父身康体健,越活越年轻。”   柳满听了,很是高兴,连声叫好。   “爹就是喜欢妹妹和桃儿,见了你们,饭都用得更香了。”边上传来个酸溜溜的声音。   说话的是纪桃的二舅母何氏,说起来,她比大舅母钱氏更亲近几分,因为何氏就是老何氏的亲侄女。也就是柳氏舅家的表姐。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柳满威严的声音响起。   桌子上霎时一静,与此同时小何氏面色微白。   纪桃做了桌边后低下了头,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切,柳满平日里就是个严肃的人,但是他并不会亲自开口训斥什么人。纪桃心里若有所思,看来这中间还有其他的事情。   她左边坐着柳香香,右边是二舅舅家的表哥柳谦,今年十三岁,小何氏成亲多年来只生了这一个孩子,也算得上是老来子了。平日里柳谦被惯得不像话,纪桃的记忆里,这个表哥是个淘气包,经常会欺负她。   饭后,柳香香兴致勃勃带着她出门闲逛,去了下渔村的河边。   纪桃对于面前的河水颇为新鲜,不知道为何,柳氏不怎么带她回娘家。   河边洗衣洗菜的妇人很多,基本上都 认识柳香香,看到纪桃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纪桃蹲在水边,伸手去够水里的石头,正认真间,突然一声惊呼,她转头一看,方才在她边上的柳香香就不见了踪影,心里顿时一慌,低下头往水中仔细看去,只见柳香香已经入水,见她并不着急,双手顺着水流摆动,微微下沉的身子就已浮起。   柳香香慢慢靠近岸边,手已经伸了上来,纪桃稳住身子伸手去拽,却余光看到边上一道人影极速的跳了水。   纪桃虽惊,手里的动作却不停,将柳香香拽上了岸。   这才往方才那个疑似跳进去的人影看去,他似乎已经发现柳香香上了岸,也游了过来,爬上岸以后甩甩衣衫上的水,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香香,你没事就好了。”   柳香香今年十二,已经初见少女的窈窕,此时羞得满面通红,瞪他一眼,道:“谁要你管?”   那少年有些急,却似乎不善言辞,憋得脸都红了。   纪桃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却被柳香香挽住手臂,道:“桃儿,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姑母该担忧了。”   纪桃点点头,她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随着柳香香回去了。   下午,柳氏带着纪桃辞别,对于何氏让她们留宿的话婉拒之后,坐上牛车回了家。   进院子时,对面的屋子门吱呀一声打开,纪桃一回头就看到林天跃从屋子里出来,他似乎面色更苍白了几分,走路都晃了下。   纪桃见他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去,心刚刚提起,就看到篱笆扎成的小院子里,林天跃噗通倒地。   柳氏自然也看到了,慌忙推开篱笆扎成的院子门,纪桃想了想跟了上去。   林天跃眼睛微闭,嘴唇苍白,柳氏伸手去扶,边吩咐纪桃,“赶紧去请大夫。”   桃源村是有大夫的,位于村西头离村子里有些远的小屋子里,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夫,自称姓付,性子冷清,孑然一身,并没有看到他有家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和村子里的人说话。   纪桃到时,付大夫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赶紧上前,走到篱笆边上,“付大夫,跟我去看看,林家……”   付大夫听了半句,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进屋去背了药箱就出来,以不符合他年纪的利落的动作出来后,打开门就往村子里去了。   林天跃双眼紧闭躺在靠在椅子上,付大夫在把脉,纪桃扫视了一圈屋子,很是简单整洁,靠门的地方放了个简易的书架,上面的书已经陈旧,有些都泛黄了,但一本本却放得极好,显然它的主人很是爱惜。   半晌,付大夫放下林天跃的手腕,从药箱里拿出来一些药材挑挑捡捡,分了几堆放在一边。   纪桃沉默看着,突然问道:“付大夫,您收徒弟么?”   付大夫手里的动作一顿,看了看纪桃后淡淡道:“不收。”   纪桃这回心里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走到桌边,“付爷爷,您医术高明,又没看到你收徒,这个……失传了不是可惜了么?”   “你咒我死?”付大夫反问,声音微高,显然有些生气。   纪桃一摊手,并不着急,“实话实说而已。”   付大夫沉默下来,继续手里的动作,柳氏已经暗暗瞪了纪桃几眼了。   “把这些药煎了喂给他,记住这上面的顺序,别乱放。”付大夫开口,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塞给纪桃。   纪桃接过,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微微挑眉,她还是识字的,就是有些药材不认识,“付爷爷,这个……字我认识,药材我不认识啊,万一顺序不对,煎坏了怎么办?   “不会。”付大夫淡淡道。   纪桃收拾起桌子上的药材就往家走。   干脆的动作让柳氏微微侧目,不过她不好离开,也不理会纪桃,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学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纪桃煎了药端去对面,林天跃始终没醒,也没有看到他娘,柳氏时不时看一眼。   纪桃将药吹了下,温热的药给他灌了下去,林天跃昏迷中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就将药尽数咽了下去。   纪桃心里微微触动,刚才她试着沾了一点尝了下,很苦很难闻的药,林天跃却如喝水一般,看得出来他很想活下去。   这一刻的纪桃,是真的想要学医了,不光是为了心底那隐秘的想法,有些生命,值得费心挽救。 第四章   见林天跃喝了药,柳氏催促,“回去吧。付大夫说了,他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纪桃端起碗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就看到林天跃他娘正准备推开院子门进来。   田氏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满脸愁苦,皮肤微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身子都微微佝偻起来。   推开门就看到纪桃拿着个碗准备出门,那碗上还能看到褐色的汁液,她面色大变,几步上前,“桃儿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纪桃见她眉宇间满是焦灼,也不废话,“方才我和我娘偶然看到林大哥他晕倒在院子里……”   田氏脚下不停就要往屋子里冲,纪桃忙道:“已经请了付大夫过来看过,也给了药材,方才我已经煎了药喂给林大哥了。”   田氏闻言,微微放松了些,此时柳氏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走出,见了她后松口气,“他婶子,你就别担心了,付大夫说天跃就是身子太差,养养就好了。只是……你这家中不能没有人看着,若是今日我们没看到……”   田氏面色再变,对着柳氏微微躬身,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村长夫人。”   柳氏面上的笑容更大,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要唤我村长夫人,我们两家住得近,日后你就唤我声嫂子,我唤你田家妹子就成。”   田氏守寡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就算是和对面的纪唯一家,也是不熟悉的。今日才知道柳氏的性子如此随和,她微微放松了些,笑道:“纪嫂子。”   柳氏满意的点头,拉了一把纪桃,“那我们就回了,你也去看看天跃。”   纪桃回了家,就进了西厢房,今日她有些累,不过心里却有些亢奋,就是夜里睡着了,做梦梦到的也是跟付大夫学着辨认药材。   第二日天蒙蒙亮,纪桃就醒了,翻了个身,却发现睡不着,干脆穿衣起身,在院子里打了水洗漱,说起院子里的井,村子里只有少数几户人家院子里有井。大多数都是要去村口的井里挑回来。   进了厨房,开始熬粥,平日里柳氏虽不让她做饭,但是纪桃只在一旁看着,也知道大概怎么做。很快,天亮了,柳氏出现在厨房门口,见了里面的情形,嘴角笑容勾起,笑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桃儿居然起得这么早?”   纪桃平日里起床都不算早,起码是纪家最晚的,闻得柳氏的取笑,她的脸微微发热。   端起小菜,笑道:“娘,吃饭了。”   柳氏进来帮着她将饭菜上桌,纪唯已经坐在桌边,纪桃今日格外勤快,手脚利落的盛了粥递给纪唯。   纪桃见气氛温馨,想了想道:“爹,我想要学医……”   “咳咳咳……”纪唯咳嗽起来,柳氏忙站起身给他轻轻拍着背。   纪桃歉意的递过去一碗水。   待得纪唯缓过劲儿来,才看向纪桃,“桃儿,方才你说什么?”   “我想要跟村东头的付大夫学医。”纪桃认真道。   “你是我的女儿,家中不缺吃穿,不需要你养家糊口,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纪唯几乎是苦口婆心。   不过他也知道,纪桃一般下定决心的事情,他是改变不了的。   “爹……”纪桃上前,摇了摇他的胳膊。   纪唯心顿时就软了,想了想道:“付大夫说了收你了?”   “没有,不过我一定会让他愿意的。”纪桃认真道。   “随你,等付大夫收了你再说。”纪唯淡淡道,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神情,他心里已经软和得不行。对纪桃能够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有些欣慰。   他以前就觉得,纪桃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一般,除了对他们夫妻,对人过于冷清,或许,学了医术以后,会因为医者仁心,对人柔软一些。   见纪唯并不是很反对,纪桃心里微松,放下碗筷就往外走,边道:“我去看看付大夫那边,早日拜师才好。”   见纪桃脚步轻快的离开,柳氏给纪唯添了粥,才劝道:“随她去,只要她高兴,学不学的都不要紧,你说对不对?”   这就是给纪桃说情的意思了。   纪唯轻哼一声,接过粥几口喝完,站起身离开前,轻轻一句略带醋意的话飘散在院子里。   “不光是你知道疼女儿。”   柳氏手里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随即嘴角勾起甜蜜的笑意来。   纪桃出了家门,直接就往村东头而去,付大夫的屋子远离众人,周围只有他一家,不过,想要上山都得从他屋子旁路过。   纪桃走近,见院子整洁,里面并没有人,菜地里的青菜绿意融融,石头桌上晒着些褐色的药材。   纪桃敲门,屋子里很快就有脚步声传出,付大夫脚步稳健的走了出来,看到纪桃后面色不变,打开院门,问道:“怎么?那小子没醒?”   “付爷爷,不关他的事,是我,想要拜师。”纪桃认真道。   付大夫上上下下打量纪桃,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量还未长成,有些瘦弱,却身姿笔直,眼神清亮透澈,五官精致,隐隐可见日后的丽色。   “我不收女子。”付大夫淡淡道。   说完就要关门,纪桃忙止住,急道:“付爷爷,你看不起女子?”   付大夫动作顿住,半晌后点点头道:“对。女子大多柔弱,且不好上山采药,尤其是你,你父母待你如珠如宝,如何会舍得你上山采药?”   不待纪桃反驳,付大夫又道:“身为大夫,若是不能直观药材的生长,就如纸上谈兵,也学不好医术。”   “我能上山。”纪桃认真道。   付大夫却不肯听了,淡淡道:“你回去吧。”   纪桃看着面前的门关上,微微皱眉。到底转身回了家。   从那天开始,纪桃每日都去敲门,第二日就有了进步,付大夫让她进了院子,后来慢慢的,纪桃可以帮着他晒药材了,也算是进步。   一晃一个月过去,这一日早上格外冷,纪桃还是如以往一样,起身后就往村东头而去。   却不知道她刚出门,正房的门就打开了,柳氏看着微微晃动的院门眉心紧锁,对屋子里道:“那付大夫也忒傲气了,桃儿每日都去,也够表明决心了,随便教些就是……”   纪唯正在穿衣,闻言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柳氏不满,“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慎重些才好。”纪唯淡淡道。   柳氏似有所悟,不再说了,不过她还是不高兴,扭脸就进了厨房。   纪桃轻车熟路,走到院子前如同往日一般敲门,心里盘算着像如今这样的情形,估计离收她为徒也不远了。   可是几息过去,院子里并没有传来付大夫熟悉的脚步声,纪桃微微皱眉,半晌后干脆推开本就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走到一半,看到厨房的门微开,纪桃转身朝厨房而去,还未走近,一眼就看到倒在门口的付大夫。   她心里一惊,慌忙上前想要扶起,见他呼吸急促,头上一大片淤青,身子都冻得冰凉,显然是摔着了。   赶紧站起身走出院子门,回家让纪唯套了牛车,直接将付大夫送往镇上。   待得镇上的大夫给他扎了针,喂过药后,付大夫的呼吸也缓了下来,纪桃才放心了些。   坐在一旁看着纪唯给付大夫擦额头上的汗,纪桃才静下心来沉思,她一直觉得有些违和,按理说,村子里有付大夫给林天跃调养身子,这一个月林天跃肉眼可见的身子好了许多,纪桃甚至还看到他去村口挑水来着,虽然只装了半桶,也比以前那看起来风都能吹倒的模样好了不知多少。   但是,小说中的纪桃嫁给林天跃以后,可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也就是说,林天跃的身子根本就没好,但是看他如今的模样,痊愈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付大夫离开了桃源村?   付大夫已经六十多岁,医术精湛,愿意呆在桃源村,显然是想要在那里养老,不像是会离开的样子,那么,是不是他就是这一次摔倒后,没有人发现,然后就再也没起来?   今日若不是纪桃去找他,村子里若生命没有人生病,真的很可能没有人再去找他,一把年纪的老人,身子再好,躺在地上那么久,大病一场是肯定的,说不准真的会……   “桃儿,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回来看着。”纪唯看到她在一旁发呆,以为她被吓到,有些心疼。   床上的付大夫却在此时微微转醒,闻到直冲鼻尖的药味,只觉得安心。   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看到纪桃时,他眼神里多了些暖意,“纪家丫头,是你……送我来的?” 第五章   纪桃点头,有些欣慰,大夫说只要付大夫醒了就没事了。   付大夫躺在床上,有些颓然。   “医者不自医。”他叹息道。   纪桃当天下午和纪唯将他拉回了村子,直接拉到了纪家。   付大夫也只诧异之后就接受了。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就对他行了拜师礼,他也接了纪桃的茶,一点都没提前些日子的拒绝。   纪桃心里微微松口气。   这边付大夫的伤快好了,正闹着要回家,敲门声响起,纪桃出去开门,一眼就看到门口的与这朴素的桃源村格格不入的华丽马车。   她一开门,马车的帘子随之掀开,露出个十三岁左右的姑娘来。   那姑娘满头钗环,样样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眼神里颇带些嫌弃,见到纪桃后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很不客气,笑道:“敢问可是桃妹妹?”   纪桃点头,看了看这姑娘通身气派,在这桃源村,能够有这样排场的,就只有她那位大伯纪钧家的堂姐了。   纪钧和纪唯一母同胞,当年两人父母早逝,纪钧读书天分高,纪唯也不傻,两人将家中父母留下来的田地经营一番,纪钧自己也争气,一路顺利的考了上去,甚至在考中进士后,得了兵部尚书胡大人的亲眼,将二女儿下嫁,从此奠定了他的仕途。   纪钧娶了胡氏,胡氏顺利生下一子一女,还贤惠得将身边的丫鬟开脸,生下一个庶女。   “我是你韵姐姐。”她含笑道。   纪韵,这可不是那位庶女,这是胡氏生下的嫡女。   见她手微一抬,身边的嬷嬷将她扶着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纪桃看得微微挑眉,这才真的是大家小姐了,骄矜得不行。   “韵姐姐,赶紧进屋,若是爹知道你会来,肯定会很高兴的。”纪桃满脸笑容,却并不卑微。   纪韵身边走出来另一个嬷嬷,见到纪桃后,隐晦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纪桃,上前对着她一礼,“桃姑娘好。”   动作优雅,看起来说不出的舒适,纪桃微微一笑,道:“嬷嬷不必多礼。”   那嬷嬷点点头,走到她身边站定,身形笔直却恭顺,显然是打算就这么跟着她了。   门口的这番动静,屋子里的人自然听到了,柳氏走出来就看到门口的一行人,顿时笑道:“这是韵儿吧?都是大姑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纪韵对着柳氏一福,动作随意,虽是行礼,却看不出一丝尊敬。   柳氏眼神微深,面上笑容未变,“韵儿不必多礼,快进屋。”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里面走,纪韵带了个嬷嬷和一个丫鬟,还有两个马夫。还有个就是一开始跟着纪桃的嬷嬷了。   一进门就看到堂屋里坐着的付大夫,此时他面色难看,见了纪韵后微微缓和,道:“老夫先回去,你每日过来就成。”   这番话是对着纪桃说的。   纪桃看了看纪韵,也不挽留,点点头后,进屋去给他收拾东西了。   纪韵对纪唯行礼后,笑道:“父亲让我来指点一番妹妹,规矩学着,就算用不上,总归是以后好处的。”   纪唯眼神微深,看到纪韵的激动的面色微冷淡了些,“你赶路也累了,先吃饭,吃完了早些歇歇,来日方长。”   “都听二叔的。”纪韵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纪桃收拾东西,她后面的嬷嬷赶紧上前帮忙,说实话,纪桃颇不习惯,忍不住道:“嬷嬷不必如此,我出身农家,不习惯有人伺候的。”   那嬷嬷对她一福,道:“奴婢夫家姓杨,得了纪大人恩惠,大人让奴婢来伺候姑娘,日后姑娘就是奴婢的主子,伺候姑娘就是应当应分的,若是姑娘不愿,奴婢便是失职,对不住大人的恩情了。”   纪桃被她绕得头晕,“算了。”   纪桃送付大夫回家,还帮忙打扫了一番屋子,杨嬷嬷一直沉默着干活。   回来的路上,纪桃看了看一路上沉默规矩的杨嬷嬷,笑道:“嬷嬷可知道为何韵姐姐会来我家?”   杨嬷嬷沉默,半晌才道:“前些日子大姑娘和二姑娘起了争执,失手推了二姑娘一把,二姑娘额角撞上假山,当时就见了红,大人大怒,当场就要将大姑娘送去庵堂,是夫人再三求情,刚巧二老爷的信送到,大 人就让大姑娘送奴婢过来,顺便让……大姑娘思过。”   闻言,纪桃了然,桃源村的日子对于养尊处优的纪韵来说,大概真的是惩罚了。   “韵姐姐就没有嘱咐你不要乱说?比如不要告诉我们此事?”纪桃含笑道。   杨嬷嬷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得她认真道:“奴婢的主子是您,自然是以您为先,您想知道的,只要奴婢知道,就一定会告诉您。”   这就是表忠心了。   纪桃一笑,其实她并不在意杨嬷嬷对她是否真心,只要好好教她规矩就行了。   走回家门口时,杨嬷嬷上前一步给纪桃开门,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纪桃一回头就看到林天跃挑着水从村口过来。   既然已经看到,纪桃自然不好扭头就走,她的眼神落在快要满的水桶上,前些日子她看到林天跃只能挑小半桶水,如今看来,他的身子正在慢慢好转。   “林大哥,挑水吗?”纪桃含笑道。   林天跃都眼神从她含笑却疏离的眉眼,落到她边上的一身恭顺的嬷嬷身上,眼神微暗,点点头道:“挑水,我如今身子好了些,自然要做些事情。”   纪桃点头道:“林大哥随意。还是要循序渐进才好。”   林天跃换了下肩膀上的扁担,显然挑这些水他也不轻松,面色都微微苍白起来。随意的点点头就进了对面的院子。   纪桃回了家,方才送纪韵来的马车夫用了饭菜已经告辞离开,顺便带走了马车。   见状,柳氏自然也看出来一些不对。   暗中跟纪桃嘀咕了一番,纪桃自然给她说了杨嬷嬷的话,柳氏露出了然神情,但是对着纪韵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纪韵的到来,对纪家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的饭菜衣衫全部都由她带来的嬷嬷和丫鬟搞定,就连她住的东厢房,也是由她们打扫,某种程度上来说,柳氏的活计反而少了。纪桃的衣衫也被杨嬷嬷接手,还会帮着柳氏做饭,对着柳氏和纪桃都没有纪韵那个嬷嬷的趾高气扬,很是谦卑的模样。   柳氏很满意杨嬷嬷,她虽然想要让纪桃学规矩,却不想让她学得目中无人,眼高手低,还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   好在,纪桃没有让她失望,并没有因为纪韵的穿戴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还是和以往一样,甚至更辛苦些。   早上一大早就要带着杨嬷嬷去付大夫那里,午后小睡一会儿就要起来随杨嬷嬷学规矩,夜里还要看从付大夫处拿过来的医书到半夜。   眼看着纪桃身材都消瘦了些,柳氏心疼得不行,不过纪桃虽然瘦,却神采奕奕,眼睛越发亮了些,仿佛找到了有趣的东西一般。显得纪桃似乎更有人间烟火气,她也不好说出让纪桃放弃的话来。   纪桃对于自己消瘦下来的身子很满意,她觉得是自己长大了,身子抽条。并不是太累的缘故。   如今已是寒冬,纪桃还是雷打不动的往付大夫家中去,主要还是怕向上一次那样,付大夫摔倒了也没人知道。   只去了两刻钟,纪桃就被付大夫赶出了院子。   慢悠悠往回走时,地上结了冰,有些湿滑,杨嬷嬷小心的掺着她往回走,远远的的就看到冯婉芙拎着个食盒站在纪家门口,正打算敲门。   “桃儿妹妹,你从付大夫那里回来吗?”冯婉芙一脸的温柔,柔和道。   纪桃点点头,“我去看看师父。”   村子里的有心人都知道,村长家的桃儿在跟着付大夫学医,不过都不觉得纪桃能学出什么来,面上虽夸赞,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就比如面前的冯婉芙,虽然满脸笑容,但眼角眉梢还是可以看出她微微不屑的神情来。   冯婉芙对于纪桃的回答显然不甚上心,点点头道:“你姐姐是从大地方来的,我就是想问问,她喜不喜欢吃甜食?”   纪桃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食盒上,笑道:“冯姑娘有心了。”   闻言,冯婉芙似乎有些尴尬,见杨嬷嬷已经伸手想要来接。她退了一小步,勉强笑道:“今年我家有些难过,现在是冬日,大成哥进山也打不到猎物,我就想……”   她似乎有些窘迫,半晌才道:“桃儿妹妹,我也不卖关子,你韵姐姐是从城里来的,她见得世面多,且也不缺银子,能不能买了这些点心?” 第六章   她这么一说,纪桃才想起,杨大成和冯婉芙最开始的本钱等于是纪韵给的。   客观来说,冯婉芙规矩礼仪都不错,且人长得好看,身姿优美。比起纪韵来不知好了多少。   纪韵不差钱,冯婉芙的事情在桃源村也不难打听,随便一问就知道怎么回事。纪桃觉得,纪韵之所以会如此,大概还是为了心底的优越感。   “冯姑娘,我家姑娘说了,让你送进去。”纪韵的丫鬟春喜适时出现,满脸笑容道。   又对着纪桃一福,“姑娘回来了?”   纪桃点点头就转身进门,这丫头和纪韵的嬷嬷一样,对着纪桃一家看似恭敬,实则微带不屑,纪桃也懒得和她们计较,据柳氏说,纪韵住在这里,是给了银子的。   后来据杨嬷嬷说,那些点心纪韵给了二两银子。   纪桃也不在意,反正不是她的,纪韵就是拿来扔水里,也不关她的事。   于是,后来的日子里,冯婉芙经常过来送点心,一来二去的,和纪韵不知怎的就成了好姐妹,甚至还借银子给冯婉芙。   纪桃是在杨大成上门来买山头才知道的。   桃源村四面环山,他要买的地方离村子颇远,那里几乎是荒山,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   纪唯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在他看来,杨大成买那座山根本就没有用。   且杨大成是他在村子里很看重的后辈,无奈好说歹说杨大成一口咬定就是要买。   荒山虽然便宜,但地方过大,算下来也需要四十两银。   见杨大成眼都不眨的拿出来这么多银子,纪唯仔细盘问之下,才知道这里面还有纪韵的事。   等纪桃知道的时候,地契都已经被纪唯带着杨大成去县衙拿了回来。   纪桃对这些事情都没空上心,因为快要过年了,她上午去付大夫院子学着辨认药材,下午学规矩,抽空帮帮柳氏备年货,夜里背医书,忙着忙着连纪韵都不怎么看得到了。   最近纪韵越发不喜欢和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都是由春喜做好了端会东厢房去吃。   纪桃坐在椅子上低头扒饭,她赶紧吃完打算回房看书,这时,许久不见的纪韵带着春喜走了进来,余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简单的饭菜,笑道:“二叔,我想要去镇上住。”   纪桃唤了一声韵姐姐,继续低头吃饭。   纪唯眉头一皱,淡淡道:“你一个小姑娘家,住在镇上不安全。”   纪韵丝毫不在意纪唯话里拒绝的意思,自顾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父亲说让我来教桃妹妹规矩,可是我看桃妹妹聪颖,跟着杨嬷嬷学得有模有样,假以时日一定是合格的贵女,也就不需要我了,我住在这里,给您和二婶添了许多麻烦,前两日我已经让春喜买好了院子,也找了人打扫……我觉得,还是搬出去好,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可是受了委屈?”纪唯沉思半晌,沉声问道。   纪韵忙道:“没有,二婶和桃妹妹对我都很好。”   “搬出去住,肯定是不行的,你若是执意,我便写信与你父亲,让他定夺,顺便问问,你还要在这里住多久?”纪唯不管纪韵微变的面色,淡淡道。   看了看认真扒饭的纪桃,眼神闪过怜意,对着纪韵语气生硬,道:“若是为了你桃妹妹,你还是回去的好,我也不想她做什么贵女,嬷嬷也主要是教她一些人情世故,礼仪谈吐……”   纪韵面色微微一白。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用纪韵,几乎是明摆着说纪韵对于人情世故什么的也不懂。教不了纪桃。显然最近纪韵的所作所为让纪唯颇不满了。   低着头吃饭的纪桃几乎控制不住笑出来,她的头更低几分才掩饰住面上的笑意。   纪韵却已经被纪唯话里的拒绝勾去了心思,辩驳道:“我只是想要住到镇上去,那边的院子已经买了下来,且已经收拾好,二叔若是担忧,我还可以请护卫……”   “此事不必再提。”纪唯打断她道。“你父亲既然让你住在我这儿,我绝不会贸贸然让你出去住的。”   见纪韵委屈的咬唇,几滴眼泪将落未落,好不可怜。她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姑娘,纪唯叹口气,放缓语气,几乎是苦口婆心道:“那护卫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你怎么敢用?老话说得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又有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知道请来的护卫一定正直忠心?”   “我是你二叔,不会害你。你若实在住不惯,我让你爹派人来接你回去,你一年年大了,眼看着就要说亲,在这桃源村住着,对你的亲事也 不好。”纪唯还在劝说。   而坐在一旁的纪韵听到他那句让她爹来接她的话,早已坐不住,站起身来走近几步,急切道:“二叔,您真的能让我爹接我回去?”   纪唯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已经十三,来我这里小住可以,桃源村尽是粗人,若是冲撞了你怎么好?你母亲也不能答应。”   闻言,纪韵也觉得纪唯说得有理,她再做错事,纪钧也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她,再者说,就像是纪唯说的,她母亲和外祖也不能答应。   “多谢二叔。”她对着纪唯欢喜的一福,语气真诚许多。   纪唯点点头,“回吧,镇上的房子……”   “我马上卖。”纪韵赶紧接话道。   说完,对着纪唯一福,脚步轻快的出门去了。   “爹,快要过年了。”纪桃放下碗筷,随口道。   纪唯点头,“让她过了年就走。”   柳氏面上的笑容更大,给纪唯盛了一碗汤。   纪桃看到了,明白柳氏对这位大小姐也不太喜欢,想想也是,大家闺秀自然对这农家小院嫌弃得很,就纪桃知道的,纪韵吩咐人去镇上买了不少瓷器和布料,将东厢房焕然一新,如今的东厢房,只怕连柳氏都不认识了。   纪桃可以理解,毕竟人家养尊处优的长大,看不得这些粗糙的东西,但是落在柳氏眼中,就是嫌弃她这个二婶了。   “你也别太累,姑娘家学医本就艰难,也没人指望你治病,学一点就是了。”柳氏嘱咐道。   “我知道。”纪桃随口应道。   柳氏见她如此随意,明白她根本就没听进去,也不再劝。   日子慢慢滑过,转眼到了过年,纪桃一大早醒来就去请了付大夫过来一起过年,纪韵也很高兴,因为纪唯的信已经找人送了出去,若是没有意外,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所以,过年这天,一家人还算是愉快,就算是纪韵看到付大夫,也只是皱了下眉。并没有开口说难听话。   正月初五,纪钧派来的马车终于到了,纪韵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临行前送了许多东西给柳氏,称是打扰了几个月的谢礼,还特意送一些钗环给纪桃,对她比起以前似乎更亲近了些。   纪韵走了,纪家院子安静下来,纪桃学医就更认真了,如今她已经看完了两本医书,打算等过一段时间天气好一点就和付大夫一起进山采药。   待正月十五过去,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褪去了笨拙的冬衣,春天的夹袄上身,纪桃才发现她长高了,去年的衣衫都短了一截儿,且腰上松了许多,柳氏看到后又是一阵心疼。   纪桃哭笑不得,她已经不是小姑娘,慢慢长大,已经能隐隐看出些姑娘家的曲线,大概因为这个她才会瘦,柳氏却只以为她过于辛苦。   说实话,确实辛苦,不过纪桃却觉得每日都过得很充实,十岁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反正纪唯和柳氏对她真心实意,她这辈子只要乖乖听话,日子肯定不会差的。   可是自从她知道这是以冯婉芙为主角的小说后,虽然表面上淡定,也觉得她不会如小说中那般凄凉,但是她心底里隐隐还是怕的。   如今这样才好,小说中的纪桃是个娇娇女,嫁给林天跃守寡后只能苟延残喘,在纪唯夫妻离世后更加艰难。   她却是不同的,且不说她不会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林天跃如今的身子已经慢慢好转,她也学了医术,付大夫说她学医天分不高,不过够勤奋,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作为。   就凭着这些,剧情早已偏离,或许在她救下付大夫后,关于她的剧情早已面目全非。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最想要的结果。   只要她学有所成,日后就是在桃源村给村民看个头疼脑热,也足以养活她自己了。   “过几日就上山,你回去准备一下。”付大夫如是道。   纪桃心里微微雀跃。   就听到付大夫继续道:“你第一次进山,若是就我们俩人的话,过于危险,最近天气变暖,杨家老大也要进山去打猎,我们和他一起走一段,然后再一起回来。” 第七章   纪桃虽不想和杨大成多有交集,但她也不是拎不清的,在自己的安全面前,什么都得往后靠,再者说,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处处避着杨大成,落在别人眼里倒成了刻意。   “我知道了。”纪桃认真应下。   付大夫见她态度诚恳,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回去吧,衣衫尽量简单些,不要穿太好的,林子里荆棘多,要是抓坏了可惜。”   纪桃认真记下。   回家以后的纪桃翻出一些去岁的旧衣,想了想,起身去了厨房,打了白面用水揉了,只加了些盐,就烙了起来。   柳氏进来看到后,微微皱眉,“桃儿,这怎么吃?”   纪桃闻言笑道:“师父要带我进山,这饼子里面不好加太多东西。”   柳氏了然,想了想道:“那加些腌菜进去,总不会馊了的。”   纪桃闻言,点头道:“还是娘想得周到。”   柳氏出去拿了腌菜进来,站在一旁帮着纪桃揉面,半晌才道:“你进山的事情,你爹知道吗?”   纪桃微愣了一下,“不知道。”   “他不一定会让你去。山里危险,尤其采药不是林子边上就有的,得走进去才有。”柳氏说着,眉心都皱了起来。   纪桃低着头听了,半晌道:“娘,师父他自己常年在山里采药,这一回还有大成哥也会一起,不会出事的。”   柳氏见她说得认真,且考虑半晌才说话,明白她这是铁了心要去,只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让纪桃意外的是,以为会不答应她进山的纪唯在知道这件事后,只沉默了下,就道:“自己小心些。”   “多谢爹。”纪桃心里瞬间轻松。   进山这日,天清气朗,纪桃一大早就背了个背篓去了付大夫家中。背篓里面装了水和烙好的饼子,还有件旧衣。   付大夫见了,点点头,又给她一小包,道:“这是些药粉,备上。”   纪桃接过来,打开后看到是大大小小七八种,闻了闻,她最近也在学着辨认药材,这里面有金创药,防虫药,还有些纪桃不认识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杨大成低沉的声音,“付大夫,走了。”   付大夫应了一声,也背起个背篓,看了纪桃一眼,抬步向外走去。   门外上山的路旁,站着一粗狂一纤细的两人,纪桃脚步微顿,随即走了过去。   付大夫看了看冯婉芙,“这位……”   杨大成古铜色的肌肤似乎更深几分,倒还大方,道:“芙儿想要和我一起进山看看,反正现在天气刚暖,山里的许多东西都未出来,也没有危险。”   纪桃气喘吁吁的抬眼看了看枝叶间若隐若现的蓝天,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前面的付大夫回过头来,“怎么样?要不要歇歇?”   纪桃深呼吸两口气,方才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每碰上一种药材,付大夫都会仔细给她讲解药材的习性,枝叶根茎。说起来半天过去,根本就没有走多远,只是她平日里走路太少,山路就更少,才会如此累。   看了看最前面背着冯婉芙的闲庭信步般带路的杨大成,摇摇头道:“没事。师父不必担忧。”   看着纪桃满身狼狈,眼神坚毅的模样,付大夫眼神柔和了些,道:“我们走慢些,随他们去。”   冯婉芙虽然在桃源村住了几个月,但是她根本就没有真正干过活,她能留下,杨家三兄弟已经很高兴,也不会让一个不嫌弃他们的姑娘家干活。   走了一段路,冯婉芙就走不动了,杨大成一开始拉着她后来干脆将她背了起来。   说起来,男未婚女未嫁的,这么亲密,其实对冯婉芙的名声不好,不过,在这人烟罕至的密林里,也只有纪桃和付大夫两人看到。他们俩都不是碎嘴的人,看来杨大成对他们放心得很。   或许……纪桃看了看在杨大成背上嘴角微勾,心情愉悦的冯婉芙,她根本就不想避讳吧?   密林里正如付大夫说的那样荆棘丛生,一个冬日过去,密林里更加无处落脚,前面开路的杨大成也终于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将冯婉芙放在大树底下,笑道:“付大夫,不如先用些干粮,一会儿再走一段就可以回去了。”   纪桃放下背篓,翻开上面的各种药材,拿出里面的饼子,递给付大夫后,自己拿了一个啃了起来。走了半日,她肚子已经饿了,就算是平日里吃起来干巴巴的饼子也觉得格外可口。   四人环坐在一起。纪桃和付大夫坐在一起。   这边吃的欢快,纪桃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抬眼一看就看到冯婉芙尚未收回的目光。   纪桃的目光落在冯婉芙手里暗黄色的粗糙的饼子,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白净细腻的饼子,这才想起村子里的人大多数是吃粗粮的。   她想了想,拿出两个饼子递给冯婉芙,笑道:“冯姑娘,今日多谢大成哥开路,你们也辛苦,吃个饼子吧。”   冯婉芙没接,低下了头。倒是杨大成伸手接过一个,笑道:“我年轻身子好,细粮给我吃糟践了的,芙儿身子弱,给她吃一个就成。”   纪桃站起身,执意将饼子塞给杨大成。   杨大成拿着两个饼子,他也不是吃不起细粮,只是他从小节俭惯了,现在还未转过弯来,此时看到纪桃递过来的吃食,才想起他应该对冯婉芙细腻一些,顿时有些歉意的看着冯婉芙,“芙儿,回去以后,我专门给你买些白面。”   冯婉芙的脸红了,小口小口吃着,杨大成看到后,更觉得亏欠她许多,“芙儿,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纪桃有些愣怔,她看了看一旁同样微愣了一下的付大夫,才知道自己没听错,方才杨大成那话,在给冯婉芙表露心迹吧?   只见冯婉芙唰得站起身就往后面走去,纪桃的角度能看得到她的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羞的。   冯婉芙绕过大树,走得很快,手无意识的挥开树枝,纪桃余光突然看到她面前由上而下一个褐色的球状物体,上面隐隐有几只马蜂围绕,纪桃顿时想到某些东西,心下大惊,身子已然站起,伸手一拉付大夫就往来处跑去。   付大夫大概在林子见得多了,早在纪桃拉他时,就已经站起身,纪桃一拉,两人速度极快的掠了出去。   后面冯婉芙的尖叫声突兀的划破林子。   纪桃跑得极快,有些慌不择路,纯粹是一眼看去哪边好走就往哪边。   离冯婉芙的声音越来越远,但身后紧随的嗡嗡声让她脚下更快几分,付大夫此时也爆发出和他年纪不符的敏捷,丝毫没有拖住纪桃。   突然,纪桃脚下一歪,身子控制不住就往地上栽去,身子落入膝高的草丛间,她微有些急,嘴上却道:“师父,你赶紧走,不要管我。”   付大夫顿了一下,伸手过来,想要拉起草丛中的纪桃。   “师父,我脚已经崴了,你赶紧走。”纪桃心急之下,忙催促道。   付大夫再不迟疑,转身就跑。   纪桃趴在地上,尽量贴紧地面,周围都是草,头顶上一片嗡嗡声,闻着鼻尖萦绕的草丛的清香,此时她心里却奇异的平静,想到了许多,譬如被马蜂扎得太多,或许会死?又或者运气好些,受些伤全身而退?   嗡嗡声从头顶上掠过,与此同时她觉得肩膀上一痛,越来越痛,她咬住唇,忍住没动。   很快,嗡嗡声远去,她赶紧站起身就往另一边跑去,心里无比庆幸方才是摔倒在草丛里。   没跑几步,脚下极快的转过一颗大树,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   那只手白皙修长,上面隐现青筋,还有些病态的苍白。   纪桃的手臂被那只手牢牢抓住,她心下大惊,丝毫不亚于方才看到马蜂窝的心情,在这深山老林,除了后面和马蜂纠缠的杨大成和冯婉芙,还有已经去了前面的付大夫,哪里还有人?   正想挣脱,微有些熟悉的男子声音低低传入耳中,“桃儿。”   纪桃已经转眼看清了抓住她的人,林天跃。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天跃见她不再挣扎,伸手一拉就将她拉入后面的树洞。   这颗大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此时已经中空,纪桃和林天跃都是瘦削的身形,挤下两个人竟然也不觉得拥挤。   “你怎么在这里?”纪桃问道,毫不掩饰她的惊讶。   林天跃退开一步,却发现地方太小,根本就退无可退,闻言眼神微暗,道:“采药。”   言简意赅。显然他不想提这件事。   纪桃已经看到他们俩边上的一个包袱,里面隐隐露出几许脆嫩的叶片,心里顿时了然。 第八章   怕是林天跃付不上药钱,付大夫就让他自己采些药来吃。   纪桃突然伸手捂住了肩膀,方才一片忙乱,她都顾不上肩膀上被马蜂蛰了,连疼痛都不明显了。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哪儿哪儿都痛。   “你怎么了?受伤了?”林天跃有些急切,见她捂住肩膀,伸手就要去扒拉开她的手。   纪桃微微一让。   林天跃僵住。   “我想看看你伤得重不重?”林天跃转开眼。   “当初你救了我,如今我只是想要报答你而已。”他又道。   纪桃痛得皱眉,闻言随口道:“举手之劳而已。”   林天跃突然起身出去了。   “等着。”   纪桃靠在大树上,一时间周围只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的虫鸣声,但她却觉得很安静,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自己。   肩膀上还隐隐作痛,纪桃突觉洞口一片阴影,抬眼一看,林天跃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把翠绿的锯齿状叶子,纪桃见了,心里微松,接过来嚼了下,看向林天跃,只见他早已转过身去。   纪桃将草药敷上肩膀,盖住那片红肿,半晌后一片清凉袭来,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谢谢你。”纪桃语气真诚。   林天跃拿起包袱,站起身道:“走吧,这么半天过去,现在应该没事了。”   说完不容拒绝的扶起纪桃,两人慢悠悠的往林间而去。   纪桃被他扶着,林天跃比她高出一个头来,虽觉得他肩膀瘦弱,却格外稳重,让人安心。   看到他背在背上的包袱,又想起他方才出去摘的药材,问道:“你认识药材?”   “认识一些,我长年生病,又买不起药材,付大夫就让我采药卖给他抵药钱,慢慢的就认识了。”   林天跃的清越的声音在林子间低低响起。   “我家里穷,你是知道的。”他似乎笑了一下。   “爹死得早,我又长年生病,家里再多的银子也是不够花的。当年我爹病了许久才去,已经掏空了家底儿……虽然也没家底。”   纪桃静静听着,她的头有些晕,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随着林天跃走,半晌才道:“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还想读书。”林天跃又道。手却扶紧了些,看了看天色,微微皱眉。   “是不是很可笑?穷得揭不开锅,还读什么书?笔墨纸砚都买不起。”林天跃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纪桃有些恍惚,耳边除了林天跃清越低哑的声音,就觉肩膀上一片疼痛,脑子都开始混沌起来。   “不,凡事只要有决心,总会成功的。”纪桃应了一句。   “是吗?”   “是的,有决心就是好事,总比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好。”纪桃听到自己这样说,不知是说给林天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此时天色已晚,纪家院子里却一片闹腾,正是付大夫来说了纪桃在山里走散了,纪唯正组织村子里的人打算上山去找。   进村子时,林天跃就已经放开了她,此时纪桃已经清醒过来,他们将将在天黑时进了村子。此时她也可以勉强走着,肩膀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些,大概是药效出来了。   路过付大夫的院子时,看到里面一片黑暗,纪桃微有些担忧,不会是还没有回来吧?   纪桃快到家时,远远的的看到赵吴氏往纪家而去,“赵婶子……”   赵吴氏应声回头,看到纪桃,面上顿时露出笑容,大声道:“哎呦,桃儿可算是回来了,你爹都打算让村子里的人连夜上山去找了。”   纪桃心里一暖,“劳烦大家了,我已经回来了。”   赵吴氏的目光从一片的林天跃身上一扫,笑道:“这是林家小子吧?好久不见,身子可好些了?”   “赵婶子。”林天跃唤了一声。看了看纪桃又道:“方才在村口看到纪姑娘,见她好像有伤,就护着她回来。”   “哎呦,受伤了?赶紧的回家去,让付大夫看看。”赵吴氏说话间,就过来扶着纪桃往纪家而去。   顺便还不忘招呼林天跃,“林家小子,你身子弱,先回去歇着。”   林天跃静静站在原地,看着纪桃被人扶着渐渐远去,耳边想起她含糊不清的声音,“凡事只要有决心,总会成功的。”   纪桃一进院子,赵吴氏高声道:“回来了,回来了。村长,桃儿回来了。”   院子里的人唰唰回头,付大夫几步过来,伸手就给纪桃把脉,半晌后道:“无事,她用了药,现在毒已经解了,养两天就好了。”   纪唯皱起的眉心微松,对着众人拱手道:”多谢大家伙儿,改日会一一上门致谢。”   纪桃想了想低声问身旁的纪唯,“冯姑娘和大成哥回来没有?”   “无事,我大哥他经常在山里过夜,若是赶不回来也不会有危险的。”当纪唯问起时,杨家老二,杨大远不在意道。   待众人散去,纪桃才知道,付大夫一路顺利的出了林子,后面的马蜂不知怎的也没追出来,他回头寻摸纪桃,没找到人,也没看到杨大成两人,只好回村里,准备让纪唯找人上山去寻。   “好在桃儿没出事。”付大夫叹口气,看向纪唯,“若是桃儿真的出点事儿,我可就真的对不住老哥了。”   “付大夫不要这么说,桃儿学医,是她自己选的,我也答应了的,真要出事,也是她的命。”柳氏忙道。   “今日的事情,不能怪师父。”纪桃也急忙道。   至于怪谁?   大概怪那两个不分地点场合就诉衷情还忍不住激动得乱跑乱动的。   正这么想着,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柳氏站起,看了看众人后出去开门。   很快,柳氏带着杨大远进来,他满脸焦急,看到付大夫后眼睛一亮,上来拉了就走,边道:“大夫您快看看去吧,我大哥和冯姑娘都被蛰肿了。”   纪桃也随着站起身,主要是她现在是付大夫徒弟,多跟着看看总不会有错。   柳氏拦住她,道:“你今日就别去了,不方便,再者说,你还病着呢。”   纪桃顿住。   也对。   经此一遭,纪唯似乎不太高兴,不过他也没找纪桃说不让她继续学。纪桃也乐得装傻,假装不知道。   过了两日,纪桃身子好了,付大夫去杨家,还特意过来带着纪桃一起去。   杨家的院子里简洁,其实就是东西少,杨大远领着他们进了厢房,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个人,付大夫刻意放慢脚步,纪桃会意,走近一看,床上的人一头乌发,果然是冯婉芙。   “冯姑娘就在今日早上醒了一会儿,很快就睡过去了。”杨大远忙道。   纪桃微微惊讶,“她这两日都没醒过?”   上前一看,纪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床上的人只露出头脸,满面红肿,姑娘的脸都成了个大圆盘子,除了眉眼能看出来是冯婉芙,一点没有了原有的秀美。   “是,就今日醒了一会儿,又马上睡过去了。”杨大远颇为担忧道。   付大夫上前把脉,半晌后道:“毒素已清,如今就只养伤就好,我再开些药,吃下去应该肿消得快些。”   杨大远一喜,“那我大哥呢?”   付大夫淡淡道:“得看了才知道。”   待纪桃看到杨大成的模样,真的庆幸当时自己和付大夫跑得快,被蛰一下算什么,这杨大成浑身肿成这样,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幸运。   纪桃看着付大夫配药,又看了看床上浑身都肿着的杨大成,心里思忖着以杨大成的身手,应该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应该是护着冯婉芙才会这样,那位可是大家闺秀,跑肯定是跑不动的。那就只能站在原处被蛰,杨大成刚刚表明心迹,护着她不就是理所当然?   事实上也和纪桃想的差不多,冯婉芙面前落下马蜂窝,她愣怔的瞬间,身上就几处剧痛,尤其是脸,然后就被杨大成抱住在地上一滚……   若不是这样,或许两人会受伤更重。马蜂本就毒性剧烈,多蛰几下,说不定命都没了。   有赖杨大成多年在林子里的经历,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芙儿……芙儿……”床上的杨大成突然轻声唤道。   杨大远忙上前,道:“大哥,冯姑娘没事,你也没事,你们都回来了。”   杨大成渐渐地安静下来。   纪桃看着,只能感叹,果然是男女主,这感情,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毒素未清,不过他身子好,过两日就差不多了。”付大夫分好了药,递给杨大远,嘱咐道:“煎了药,每日三次喂了,多给他喝水。应该就无大碍了。” 第九章   杨大远连连应是,对着付大夫连声道谢。看向纪桃后,有些窘迫道:“付大夫,那药钱……”   “先好了再说。”付大夫叹口气,站起身就往外走。   杨大远面色一喜,亲自送了两人到院门口,道:“大夫放心,待我大哥好了,他一定早些将诊费送来。”   付大夫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   纪桃忙跟上。   “你这两日可有不适?”付大夫听到后面轻巧的脚步声,回身询问道。   “我好了。没有不适,多谢师父关心。”纪桃笑道。   付大夫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半晌后又问:“你爹……还让不让你进山?”   纪桃微愣,虽然这两日纪唯没说,但他肯定是不高兴的。   “没说不让啊。”纪桃想了想道。   付大夫不说话了,走了几步才道:“你身子刚好,回去歇着。”   见付大夫态度冷淡,纪桃微惊,上前两步,“师父,您不会生我气了吧?”   “没有。”付大夫淡淡道。   回身看着面上焦急的纪桃,“待你好了,我们再上山。”   纪桃看着付大夫走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刚回院门口,就看到林天跃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看着这边,似乎在发呆。   纪桃看了一眼,也不好打扰,打算推门进院,就听到后面传来清越的声音,“桃儿。”   纪桃回身,笑道:“林大哥。”   林天跃慢慢走过来,上下打量一遍纪桃,笑问:“怎么样,身子好了没有?”   纪桃点点头,笑道:“还未认真谢过你,那日若不是你,只怕我会晕倒在山里,说不定骨头都没了。正打算改日正式上门谢过,这也是我爹的意思。”   林天跃忍不住一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那日你们并未进入深山,会碰上马蜂,只是运气不好。就算是没碰上我,你也能等到纪村长带着人去寻。”   “总之谢谢你。”纪桃笑着打断。   一时间气氛沉默,纪桃有些微的不自在,轻咳两声,“我先回去了……”   “我有事想要跟你说……”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又收回视线,纪桃收敛了面上的尴尬,“林大哥有话直说。”   “我要去读书了。”林天跃扬了扬手里的书,看向纪桃,“桃儿妹妹,其实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不会下定决心读书的,还有幸被张秀才收为弟子。”   纪桃虽然不知道何时对林天跃说了什么话,让他下定决心读书。不过,读书总是好事,“是隔壁镇上的张启源张秀才吗?”   纪桃笑问。   林天跃点点头,眉眼间皆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纪桃了然,张启源今年才二十多,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且他平日里也愿意指点读书人,名声极好,且一路顺利的考中秀才,过两年就会参加乡试,说不定到时候就是举人了。   “恭喜你。” 纪桃真心实意道。   林天跃白皙的面色微红,大概是兴奋的,“我就是想要你知道,我一直都在努力,日后也会继续努力下去。我一定会成功的。”   纪桃看着面前的少年,身量不高,身子单薄瘦弱,面色带着不自然的苍白,嘴角的笑容却让人一阵温暖,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很是兴奋的模样,眼神亮亮,里面满是希望。   没几日,林天跃就大包小包的被田氏送走了,纪桃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早上去付大夫处学习辨认药材,午后回家跟嬷嬷学规矩,每个月都上山三次左右,基本上就在山边,一般不进深山,倒还安然无恙。   日子慢慢滑过,一转眼四年过去。   桃源村静谧祥和,一大早突然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村子里急匆匆跑到村西头的青砖院外,很快,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纪姑娘,纪姑娘,您在不在家?”粗狂的男子声音带着几许焦急,若不是院门实在推不开,他大概会直接闯进去。   一个四旬左右的嬷嬷打开门,她身上的衣衫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衣裳,行动间却自有一番优雅作态,一看就和这桃源村的婆子不一样。   “出了何事?”杨嬷嬷打开门,看到门外焦急的农家男子问道,语气平淡,显然见怪不怪。   这近两年来,以前找付大夫看病的众人,渐渐地往纪桃这里来了。付大夫年纪越发大,也懒得上门出诊,所以他经常让人来请纪桃。久而久之,纪桃会治病的名声渐渐地传开了。   “我媳妇她……她要生了。”粗狂男子一身粗布衣衫,见了杨嬷嬷虽按捺住了,语气里却满是担忧和兴奋。   杨嬷嬷看了看天色,此时将将天亮,皱眉道:“生孩子找稳婆,找我家姑娘做什么?她昨日才从山里回来,此时正累着……”   “我想要让纪姑娘去守着嘞,就怕有个万一……”   “呸呸呸……大吉大利。”粗狂男子赶紧吐了几口口水。   杨嬷嬷眼神里微带嫌弃,身子侧了侧,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姑娘醒了没,我问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哎……多谢嬷嬷。”男子说着,脚下往后退,退了几步就跑走了。   纪桃睡到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的声音后,杨嬷嬷已经进屋,笑道:“姑娘,方才有人来说,村子里有人生孩子,想要让您去守着……”   “我知道了。”纪桃翻了个身,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还微带些红晕。   杨嬷嬷退了出去。   待得纪桃出了屋子,杨嬷嬷正在院子里摆上稀粥,循声望去,只见纪桃一身粉色衣衫,身上配饰简单,头上也只是和村子里的姑娘一样用帕子绑了,行动间却袅娜优雅,与这桃源村的姑娘看起来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方才的粗狂男子姓杨,就住在杨大成家对面,说起来和他还是本家兄弟。   纪桃到时,屋子里传来隐约的女子难受的哼声。   “桃儿,赶紧过来。”一把柔和温婉的声音,轻言细语般传来,让听到的人只觉得浑身酥软。 第十章   说话间就要伸手过来拉纪桃。   纪桃急走两步,似无意一般躲开了。   眼前温柔似水,娇娇弱弱的人,就是冯婉芙了。   自从当年在林子被马蜂蛰过后,冯婉芙就对纪桃和付大夫格外客气。   付大夫还好,毕竟是男的,还是个老头,冯婉芙不好亲近,纪桃就不同了,她只比冯婉芙小两岁,算起来还是同龄人。冯婉芙三天两头的过来找她,甚至还想和她一起跟付大夫学医。   付大夫言此生只收一个弟子,不再收徒,冯婉芙几番纠缠也没能如愿。倒是对纪桃更加客气了。   就比如现在,杨家人丁兴旺,屋子里人挺多,冯婉芙这么一伸手,就让屋子里的众人目光都落了过来。   “纪姑娘,您能帮忙看看么?”粗狂男子,也就是杨大良走到纪桃边上,语气里满是讨好。   纪桃点点头,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内室里一片昏暗,只一个小窗户还是关上的,床上的女子眉心紧皱,时不时痛哼两声,盖着的被子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纪桃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看向一旁的面色不愤的大娘,一看就是请来的稳婆了。   “大娘,你随意,我觉得应该会顺利。”纪桃微微笑道。   接生的大娘这才面色好看了些,上前去摸女子的肚子,边道:“他就是太谨慎,女子生产而已,有我在,根本不必劳烦纪姑娘……”   纪桃面色更缓,这话的意思也暗捧了下她。   她走出内室,杨大良赶紧上前,面色担忧,问道:“纪姑娘,如何?”   纪桃点点头道:“并未有难产迹象,大娘接生多年,你应该相信她才是。”   杨大良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连声应道:“是,纪姑娘说得对。”   他后面还有个六十岁左右的妇人欲言又止,推开杨大良,“纪姑娘,您方才有没有看出,这胎是男是女?”   纪桃微讶,看向杨大良,见他古铜色的皮肤似乎更深几分,显然他也想要知道。   “并未注意,生下来就知道了。再者说,大嫂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生男生女都是一样,日后肯定会儿女双全的。”纪桃淡淡道。面色冷淡了许多,原以为是个爱妻的,没想到……   她走回椅子边上坐下,心里叹口气,重男轻女本就是农家的常态。   “对呀,大伯娘,大嫂年轻,日后会给您生许多孙子,这才刚开始,您急什么?”冯婉芙娇柔的声音响起。   “是,是……”   杨大良拉了一把他娘,对着冯婉芙笑道:“我娘她就是太急。冯姑娘见笑。”   冯婉芙又对着杨大良轻声安慰了几句,两人站得极近,纪桃就看到杨大良的脸色更深几分,有些羞囧的模样。   如今冯婉芙已经十六,已然及笄,不过却没有人上门提亲,都知道她是杨大成买来的媳妇,且村子里暗暗有人说冯婉芙和杨大成早已私定终身,两人平日里看起来很是亲密。   此时她对着杨大良轻言细语,顿时有人不干了。   “冯姑娘真真是好看,就如那画里的人儿一般。”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妇人开口道。   纪桃近几年认识的人多,知道这人是杨大良媳妇娘家嫂子。   闻言,冯婉芙微微一笑,更显几分婉约,她眉眼柔和,粉唇如蜜,略施粉黛,头发精致的梳起,斜斜插着一支白玉簪,更衬得她肌肤如雪,白皙的脖颈微粉,且她 行走动作间优雅贵气,衣衫也精致,和这村子里的姑娘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大嫂说笑了。”冯婉芙虽是谦虚的模样,但面上坦然,显然也是默认自己好看的。   那妇人咧嘴一笑,眼神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一番冯婉芙,笑道:“冯姑娘,若是我没记错,你似乎已经及笄?”   说起这个,冯婉芙的脸红了,低下头柔声道:“是呀,上个月刚刚及笄。”   “好事。”妇人一拍大腿,看向屋子里众人,笑道:“冯姑娘和杨家老大两情相悦的事情,我在隔壁村都有所耳闻,不知冯姑娘何时办喜事?今日碰上了,冯姑娘日后大喜,可一定要让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好送上一份薄礼……”   听着妇人的取笑,冯婉芙的头越发低了几分,纪桃的位置能看得到她耳垂都红了。   那边的妇人却还在继续,“说起来冯姑娘和杨家老大的缘分就真真那戏文里面唱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了。冯姑娘一看就是尊贵人儿,却机缘巧合沦落到这鸟不拉屎的桃源村来,且就是这么巧,杨家老大愿意掏空腰包买下来……你们说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屋子里霎时一静。   冯婉芙猛然抬头,这才明白妇人话里哪里是取笑,分明满是恶意,她唰的站起身,冷笑道:“大嫂好生无礼,我命运多舛,这一刀刀直往我心口戳……”   那妇人丝毫不惧,甚至面上的笑容都未变,做出一副讶异模样,道:“这些都是事实嘛。日后这桩佳话,说不准还会流传百年呢。”   冯婉芙见屋子里的人窃窃私语,顿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大嫂日后不要求到我面前来才好。”冯婉芙面色寒怒,冷笑道。   “呀,这就恼了?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嘛,大嫂年纪比你多活了许多年,托个大奉劝你一句,别整日里对着男人发骚,管好自己家的就行。”妇人丝毫不惧,冷笑道。   屋子里顿时更加安静,边上有人拉了下她,似乎是想要让她住嘴,妇人却更加生气,“怎么就不能说?当年她年纪小小,杨家三兄弟善良救下她,她本就该回家才是,她倒是好,只字不提回家,一个姑娘家家就这么坦然的住进满是男人的院子,我们农家的姑娘都没这么大方,要我说,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怕真的是窑姐儿……要不然,怎么能在别人家妻子生孩子的时候勾引人家男人?”   “你胡说。”冯婉芙再也忍不住,猛的扑上去对着妇人就是一顿抓挠,妇人才不怕她,两人瞬间就厮打起来。   边上的人忙上前去拉架,纪桃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乱糟糟的一切,不明白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不过,她却并没有上前,甚至还靠回了椅子上,免得被殃及。   方才冯婉芙和杨大良的模样,客观来说,冯婉芙确实有些故意散发魅力的意思在,甚至在看到杨大良的窘迫后,她眉眼处还有些得意。   说起来冯婉芙确实长得好,村子里的姑娘,大概没有人可以和她比。   很快,两人被分开,杨大成此时却被人带着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见冯婉芙发髻凌乱,眼眶红红,双眼含泪,满身狼狈,脸上都被尖利的指甲划出见道血痕,顿时满眼心疼的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后,发现并无大碍后才微微放松。   这才转身看向杨大良和他娘,冷然道:“大哥,芙儿好心好意的过来等着大嫂生孩子,怎么就受了伤?”   又看向纪桃,缓和了面色,“纪姑娘,您能不能给芙儿上个药?”   纪桃点点头。   “我要回家。”冯婉芙突然道,恶狠狠的瞪了妇人一眼。扭头 就走,还不忘对着纪桃满是真挚道:“有劳桃儿妹妹。”   “纪姑娘,您先去给冯姑娘上药吧。”杨大良赶紧开口。   纪桃这才起身,随着冯婉芙出去,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杨大成怒气冲冲的声音。   前面的冯婉芙小碎步走得极快,出了院子就赶紧进了对面的青砖院子。   说起来,杨大成家是桃源村唯二的青砖围成的院子,只是屋子还未重新造过,听说已经在找人了。   冯婉芙待纪桃进去后赶紧关门,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赶紧进了厢房,留下一句话,语气焦急,“桃儿妹妹快些。”   厢房里很是整洁,床上的帐幔粉色的纱幔,飘飘扬扬的很是好看。   “桃儿妹妹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些,一会儿让大成哥给你送去。”冯婉芙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优越和微微的得意。   又微愁道:“我这个严不严重?”   纪桃转过身看向妆台前的冯婉芙,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瓶,笑道:“冯姑娘,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祖传的膏药,对女子肌肤损伤有奇效,你要不要试试?”   冯婉芙只看着镜子,眉心微皱,“桃儿妹妹,我这个,会留疤么?”   纪桃上前,仔细观察了下,尖利的伤口隐隐可见里面的血肉,伤口挺深。   “得仔细着,一般不会留疤,不过暂时是好不了了。得过个一两年,应该就看不出来了。”纪桃淡淡道。   冯婉芙眉心皱得更紧,看向纪桃手中精致的瓷瓶,“若是用这个呢?”   纪桃将精致的瓷瓶托在掌心,瓷瓶衬得纪桃的掌心如玉,“这是我师父祖传的药方,因为药材难寻,一年也就这一瓶,若是用在你这伤口上,不出三个月,肯定会恢复如初,甚至这药方被我改良了一下……”   说到这里,纪桃眨眨眼,微有些不好意思,道:“女子爱美,我就多加了几味药,对女子肌肤也可调养,我的手经常受伤,如今我每日都会擦一点点。”   冯婉芙的视线落在纪桃如玉的掌心上,带着微微的粉,很是好看。   “我要了。”冯婉芙毫不客气接了过去,打开就将透明的膏体往脸上抹。   “十两银子一瓶。”纪桃见她擦得差不多,淡淡道。   “什么?”冯婉芙回身看着她,见她不是说笑,又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瓷瓶,“十两?”   纪桃含笑点头,“师父说了,低于十两不卖。”   “冯姑娘如今可是镇上的名人,你那山上每年养活了不少人,好多人暗地里称呼你为菩萨,短短几年就让杨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若不是如此,这药膏我也不会拿出来给你。十两银子,村子里大概只有你会要了。”   闻言,冯婉芙得意一笑,站起身,走到床前,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荷包,掏了个银锭出来递了过来,淡淡道:“桃儿妹妹,你得保证不留疤。”   纪桃含笑点头,接过银子揣了,才道:“不要晒太阳,不能碰水,每日三次,对了,冯姑娘得省着点用,可就这一瓶,若是再想要,可就得等明年了。”   此时屋子却被人砰一声撞开,杨大远急匆匆的进来。 第十一章   杨大远进来,对一旁的纪桃视而不见,满眼都是冯婉芙,上前几步,似乎有些激动,伸手就握住了冯婉芙的手。   纪桃看得眼皮一跳。   冯婉芙想要抽回手,却被杨大远握得更紧。   “芙儿,有没有事?”   认真看了一眼冯婉芙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面上更怒。   冯婉芙手抽不回来,有些焦急,看了看一旁低着头收拾药箱的纪桃,急道:“大远哥,桃儿妹妹方才已经给了祖传膏药,肯定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人,杨大远松开她的手,看向纪桃,“纪姑娘,那药钱……”   “冯姑娘已经付过。”纪桃接话道,背起药箱,淡淡道:“我要去看看杨大嫂,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纪桃走出杨大成家,重新走回对面热闹的杨大良家,还未走近,就听到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见了纪桃,杨大良满脸兴奋的递过孩子,“纪姑娘,拜托你帮着我看看。”   纪桃仔细检查一番,孩子虽有些瘦弱,却很健康。   边上的气氛有些古怪,纪桃也不理会,将孩子包好后还给杨大良,笑道:“孩子康健,恭喜。”   杨大良顿时喜笑颜开,却听到边上杨大成凉凉道:“今日之事,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没完。”   “大喜的日子,算了算了。”顿时就有几人上前去劝。   “什么算了,芙儿的脸被人无故抓成那样,若是毁了……反正不行,她得去给芙儿致歉。”杨大成寸步不让,伸手指着一边抱着孩子满心欢喜的妇人。   “致什么歉,我还没找她算账……”   纪桃收拾了药箱,背起就往门外走,将一室吵闹留在身后。   出了杨家,纪桃走在村子里的土路上,有些感慨,她已经来了十几年了。   刚刚走到纪家门口,就看到远远的走过来一个深蓝色布衣的人,身量修长清瘦,动作间儒雅闲适,衣衫虽旧,却愣是让他穿出些读书人的雅致来。和这桃源村的众人格格不入。   她微微眯眼,认出来走过来的人是林天跃,自从林天跃去上学,纪桃就不怎么见得到他,每次见他,他的变化都很大,身量越来越高,尤其一双眼睛,渐渐地由清澈变得深邃,似乎一汪寒潭,让人只觉得一阵凉意。   “林大哥回来了?”纪桃只顿了一下,林天跃已经走到了近前。她落落大方的打了招呼。   林天跃顿住脚步,眼神柔和,不见平时的冰冷,笑道:“桃儿妹妹也刚回吗?”   纪桃含笑点头,“方才杨家大嫂生孩子,非得让我去看看,母子平安。”   “那就好。”林天跃随口道,眼神落在纪桃背着的药箱上,“如今桃儿妹妹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夫了。”   “林大哥可别取笑我。”纪桃说话间推开门,回头道:“林大哥多日不回,先回去看看大婶吧。”   林天跃却对着纪桃一礼,“多谢桃儿妹妹前些日子照顾我娘。”   他动作间自带一股读书人的风流意味,纪桃微愣了一下,不在意道:“邻里邻居的,本就是应该的,林大哥客气。”   说完关上了门,将林天跃关在了外面。   纪桃走回屋子,将将看到柳氏从她屋子里出来,忙唤住,“娘,不要帮我整理,我自己来。”   “回来了?怎么样?”柳氏对纪桃的话恍若未闻,只问道。   “母子平安。”纪桃含笑道。   “好事啊。”柳氏随着她又进了屋子,见纪桃放下药箱,皮肤白皙细腻,眼神柔和,眉峰微微向上,有些英气,身上衣衫虽普通,却掩不住姣好的身形,顿时满眼欣慰。   “我的桃儿都长大了。”柳氏叹道。   纪桃一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笑道:“长大不是正常吗?若是一直没长大,你怕是才要担忧。”   柳氏又叹口气,看了看纪桃比她高出半头的身形,忍不住道:“桃儿,你已经十四,过完年就十五,今日我回下渔村,你舅母她……”   “娘,今日我发现一件事。”纪桃含笑打断她。   “什么事?”柳氏果然忘记了本来想要说的话,好奇问道。   纪桃心里一笑,笑道:“我发现杨家的那位冯姑娘……”   柳氏眼睛微微睁大,“如何?”   “她今日被杨大嫂娘家嫂子抓破了脸,我看不光是杨大哥担忧,那杨二哥也担心得很。”   纪桃放轻声音道。   柳氏闻言,诧异的睁大眼睛,靠近纪桃,低声道:“我跟你说,那冯姑娘和杨家老大在山上两人抱在一起,都有人看到了。又有人说,她和杨家老二也不简单……”   纪桃静静听着,眼看着柳氏忘记了方才想要说的话,轻轻舒口气。   “对了,她为何会被抓破脸?方才你都不说,这种事情你要离得远一些,姑娘家的脸面何等重要,没得让她们误伤了你。”   柳氏说着,眉心渐渐地皱起,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纪桃,才松口气。   “我知道。”纪桃忙道。   柳氏戳了她一下,又道:“你还没说,她为何会被抓?”   纪桃含笑将事情说了一遍。   柳氏听了,半晌才道:“不是说是大家闺秀吗,怎么比我们农家姑娘还不知羞?”   “这就不是个安分的。”柳氏半晌后总结道。   又叮嘱道:“你离她远一点。”   纪桃赶紧站起身,道:“娘,我好累。”   “好吧。”柳氏站起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纪桃坐进浴桶,舒服的叹口气,又想起方才柳氏的话,微微皱眉。   如今她快十五,在这桃源村,说起来年纪可不小了,早就该定亲了。她隐约察觉到大舅母似乎想要将她娘家侄子说给纪桃,纪桃几次去下渔村,几次都偶遇了这人,后来纪桃便不愿意去了。   微微叹口气,听到外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扬声唤道:“嬷嬷,可是有事?”   “姑娘,方才夫人吩咐我给您热了饭菜。”杨嬷嬷的声音传来,语气随和。   纪桃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慢悠悠吃饭。   看到一旁的杨嬷嬷欲言又止,也不追问,待她吃完,杨嬷嬷收拾了碗筷,道:“姑娘,其实,您的婚事……要不要问问纪大人?”   纪桃看向她,几年下来,杨嬷嬷的眉眼已经不见当年的谨慎和精明,柔和了许多。   “这是大伯的意思?”纪桃微微挑眉,慢悠悠问道。   “当然不是。”杨嬷嬷忙道。   顺手递过来一杯茶,才轻声道:“姑娘,以您的品貌,若是就在这桃源村……委屈了的。奴婢替您不值。”   “别说了。”纪桃站起身,走到床边,淡淡道:“都说父母之命,我听父亲的。”   杨嬷嬷顿时不敢再说,悄悄退了下去。   而此时纪家对面的林家,田氏满意欢喜的看着面前的林天跃,只觉得怎么样都看不够。   “娘,您怎么这样看我?”林天跃笑道。   田氏将碗里的菜夹了大半给他,笑道:“读书累,多吃一点。”   林天跃低着头扒饭。   田氏越看越满意,笑道:“天跃大了,得张罗着相看姑娘……”   林天跃手里的筷子一顿,“娘,我们家穷,目前这样,也没有人愿意嫁,就算是娶了人家也是亏待了人家姑娘,等过完年,我就可以参加县试,等我有了功名,才好上门提亲。”   田氏微讶,半晌才道:“天跃,跟谁提亲?”   “没谁,只是我觉得,若是一穷二白,谁都不会愿意的。”林天跃淡淡道。   田氏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第二日一大早,纪家的门就被拍响,纪桃看了看天色,才蒙蒙亮,微微皱眉,翻身坐起。   很快,杨嬷嬷就进来了,见了床上的纪桃,忙道:“姑娘,有人请您出诊。”   纪桃微微打起精神,“什么人?”   “听说是杨大良家,昨日留宿在他家的亲戚,被人用刀子划了脸,让您去看看。”   纪桃这回彻底清醒了,小说里杨大成将冯婉芙放在心尖尖上也不为过,该不会是他不愤昨日冯婉芙被人抓伤,今日去报仇了吧?   赶紧起身往杨大良家而去。   纪桃看着面前妇人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从眉角直接一道伤口拉到了唇角,两边皮肉外翻,满脸的鲜血。   妇人不时用手擦着流到下巴的鲜血,不敢伸手去碰脸上的伤,疼得嘶嘶喘气,还不消停的站在杨大良家门口,指着对面的青砖院咒骂,“天杀的杨老二,你这是犯法的,我要去告你,告你谋害人命……”   纪桃上前,冷然道:“别再动了,要不然我可不管了。” 第十二章   纪桃冷清的声音一出,乱哄哄的场面顿时一静。   一静之后,面上满是鲜血的妇人似乎才发现纪桃的身份,不光是一个大夫,还是村长的闺女,顿时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纪姑娘,您得帮我做主,我虽然不是你们桃源村的人,但是杨老二伤人是事实,这么多人都是人证,您若是解决不了,我可就要让我们村长来……”   “我只是大夫,大嫂若是不想治,我可就回去了。”纪桃作势收起药箱,转身就走。   “别别别,您……来都来了,倒是先帮我治伤啊。”妇人忙上前几步,想要拉住纪桃。   却被纪桃灵活的避开。   “进屋。”纪桃静静看着她,将她看得不自在后,才淡淡道。   妇人犹自不甘心的看向对面紧闭的院门,转身进了屋子。   纪桃眉心微皱,手里的动作迅速,几盆血红的水端开后,她轻轻的给妇人上药。   方才还气得跳脚的妇人此时却有些瑟缩,轻声呼痛。看到一盆盆血水后,渐渐地面色越看越苍白,“纪姑娘,这……怎么这么多血啊,我的伤口深不深?这会不会留疤啊?”   纪桃利落的将绷带缠上她的脸,闻言只道:“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你这个伤口很深,是一定会留疤的。”   妇人惊呼一声,身子就要往上窜,“那可不成……”   纪桃冷声道:“别动。”   妇人不敢动,嘴上却不消停,“我不管啊,我在你们桃源村受伤,你们就得负责给我治,反正不能留疤……”   纪桃打好了结,闻言也不恼,洗了手后收拾药箱,淡淡道:“大嫂,你若是想要耍无赖,不给药钱,那可就这一回,日后你们家人要是再想请大夫,我可是不去的,我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好,就更不可能去了。”   说完背起药箱就往门外走,丝毫没有想要和她纠缠理论的意思。   “别别别,纪姑娘……”妇人挣扎着跳下椅子,追了上来。   “您可千万别恼,药钱我付还不行吗?”妇人赶紧掏兜,递向纪桃,到底还是不甘心道:“纪姑娘,杨老二持刀伤人,你们也不能不管不是?”   纪桃丝毫不理会妇人脸上的不舍,接过银子,淡淡道:“我只是大夫,大嫂想要找人做主,还得去找能做主的人来。”   面上冷清,声音都未变,不知怎的,妇人只觉得浑身窜上一股凉意。   纪桃的眼神往屋子里一扫,有几个想要劝说的都闭了嘴。   说起来纪桃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而已,方才看到那样血淋淋的模样也丝毫不觉得害怕,此时也如此冷静。   于是,杨大良和纪桃一起,打算去纪家请纪唯过来,还有人跑去找杨家还在世老人,一时间村子里不少人都往杨大良家去了。   纪唯离开后,今日柳氏又回了娘家,家中就剩下杨嬷嬷了,纪桃出来关门,看到对面的篱笆院一片安静,也不在意,田氏大概因为自己是寡妇的缘故,平日里深居简出,纪桃也不怎么看得到人,上一回她生病,迷迷糊糊走出来晕倒在院子里,才被纪桃发现。好几日才痊愈,所以林天跃那日才会向她道谢。   纪桃关了门,在院子里翻晒药材,这几年纪桃用的药材,大多数都是自己上山采了炮制的,只有少数才是药堂买的。   将大半个院子的药材翻了两遍,纪桃站直身子,只觉得腰酸,伸了个懒腰,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   她赶紧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只见对面篱笆院中,两个人正厮打在一起。   田氏站在屋檐下似乎在哭,还不时担忧的唤林天跃。   隐约有调笑声传来,语气油腻,听得人恶心,“你小子可不能打我,要知道日后我可是你爹……春兰,你管管他……”   纪桃的位置,看得到林天跃动作更急,却不能伤到那人分毫。   纪桃顺手拎了一根柴禾,掂了掂,赶紧拉开门跑出去,那人听到开门声,回身一见拎着柴禾跃跃欲试的纪桃,不知是因为纪桃的面色太过骇人,还是因为纪桃村长闺女的身份,急忙忙避开林天跃的拳头,顺手还推了一把,将林天跃推得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他人却已经一转身跳过不高且简陋的篱笆墙……   眼见着人从篱笆墙跳出来,纪桃上前几步,手里的柴禾一挥,觉得结实的敲到了人,面前就已经扬起了一片尘土。   地上的人蜷缩着抱着腿,痛得面色扭曲,看到纪桃靠近,又瑟缩了一下。   林天跃打开门出来就看到纪桃拎着一根木棒,一脸恶狠狠的慢慢靠近地上的人,盯得地上的人再次缩了缩。   “多谢桃儿妹妹。”林天跃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衫都有些乱。对着纪桃一礼,走向地上 的人,到底气不过,猛得伸脚踹了一下他肚子。   踹过以后,看着地上成虾米状的男子,还觉得不解气,一捆绳子迎面而来,林天跃顺手接住。   随之而来的还有纪桃清脆的声音,“把他捆起来。”   很快,林天跃就将地上的人捆了起来,拖进了屋子。   纪桃看着地上手脚被捆住的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他的嘴被林天跃胡乱找了快抹布堵住,就算是动弹不得,也满脸的不愤。   田氏捂着脸呜呜的哭。   林天跃看得火大,上前又是几脚踹上去。   “你是什么人,为何潜进我家?”林天跃淡淡问道。   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地上的人转开眼睛,对于林天跃的话嗤之以鼻,根本就不想回答。   见他油盐不进,纪桃拦住想要再次上前的林天跃,掏出银针,淡淡道:“这个扎进去连个伤都没有,你要不要试试看?”   这话却是对着地上的人说的。   地上的人看着巴掌长的银针,眼神微微避开,纪桃上前一步,淡淡笑道:“放心,我是大夫,很会扎,对了,前几日师父教我一套针法,若是学得好,对许多上了年纪手脚酸痛的人有奇效,就是有一点不太好……”   纪桃微微蹙眉,似乎很苦恼,“若是扎得不对,会让病人半身不遂。”   “正好,就让这歹人给你练针法。”林天跃马上接话。   纪桃含笑点头,拿了银针上前。   她的笑容落在地上的人眼中,格外可怖。   “拿了他的布。”纪桃靠近,吩咐道。   林天跃虽有些怀疑,却还是上前,刚刚一拿开,地上的人马上就张嘴喊,纪桃眼疾手快对着他的脖子扎了一下,顿时就哑了声。   “说不说?”林天跃没想到纪桃的银针这么厉害,对着地上的人冷笑问道。   见他偏开了头,纪桃对着他的腿上几处扎了几下,又“哎呦”一声。语气里饱含无限惋惜。   “瘫了。”   与此同时,地上的人眼神惊恐起来,因为他真的感觉不到膝盖以下的腿脚,再次感受了一番,见那边的纪桃对着他另外一条腿又要扎上去,顿时张嘴大叫……   却也只是张着嘴而已。   “怎么,你若是还不想说,我可就要拿这边试试了啊。”纪桃淡淡的语声再次传来。   他忙不迭点头。   纪桃与林天跃对视一眼,伸手拔下了他脖颈间的银针。   “可别想着尖叫,老实的交代,这附近可没有人。”林天跃警告道。   “是……是池长安让我来的。”   纪桃微微挑眉,看向林天跃,只见他眼神变幻,顿时了然,怕是他因为读书结下的仇怨了。   “我比较好奇,你怎么知道今日桃源村村子里的人少?”纪桃突然道。   今日杨大远伤人将桃源村大半的人都吸引到那边去了,要不然这个陌生人进村,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她也不觉得杨大远会和这人勾结。   “我不知道。村子里的人为何这么少。”他急切道。眼神不停扫视纪桃指间亮晶晶的银针。   “他让你来做什么?”林天跃面色清冷,更有几分孤高冷清的感觉。   地上的人眼神闪烁,就是不看林天跃。   “你说不说?”纪桃的银针晃了晃。   “说,说……池长安和我同村,都是隔壁田渠镇池家村的,他让我来……”说到这里,他身子缩了下,又对上纪桃的银针,转开眼睛道:“他说,你母亲守寡多年,平日里也勾三搭四,让我来……强迫了她,然后……”   林天跃突然上前对着他浑身一顿猛踹,他只能抱着头不停闪躲,因为手脚被绑住,却徒劳无功。   纪桃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地上不停滚来滚去的人,居然还敢说然后……   一旁的田氏听到这些,方才还只是轻声啜泣,此时声音越来越大,用手捂了脸只顾着哭。 第十三章   田氏的哭声压抑着无奈和绝望,纪桃听得心酸。   若说田氏勾三搭四,问村子里的人,谁也不会这样说。平日里田氏低调得跟没有这个人似的,除了必要的出门,如挑水下地,根本就看不到她人。   就是这样,也还有人将脏水往她身上泼,就因为她是寡妇么?   林天跃静静听着,半晌才轻声道:“娘,别哭了,此事怨我,那池长安和我一起读书,平日里先生夸我勤奋,他不服气而已。只是我没想到他如此卑鄙龌龊,居然敢……”   说到这里,他看着地上的人,眼神更冷几分。   地上的人被那目光看得发毛,忙道:“不关我事,都是池长安让我来的,包括你家的住处都是他告诉我的,桃源村村长家的青砖院对面……要不然我怎么能找得到这里来?你是读书人对不对,放我回去好不好,过完年就是县试,你日后可是秀才公……不好跟我这个烂泥计较,就让我回去,我保证不再提这件事……”   纪桃看着他虽害怕,似乎却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林天跃冷笑,笑得人心里发毛,看向地上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让你回去?”   无论如何,田氏守寡是事实,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一般人都会觉得是田氏立身不正,才会让人误会。   嘴长在别人身上,到时候田氏的名声……   纪桃想到这些,转眼看向田氏,只见她面色苍白,身形消瘦,柳叶眉,皮肤白皙,虽有些皱纹,一眼看去只觉得清丽。   地上的人不说话了。   林天跃闭上眼睛,半晌睁开,淡淡道:“你说,我要是将你杀了,再将你埋了……”   地上的的人睁大眼睛。   林天跃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你说有没有人知道?”   “林大哥……”纪桃唤道。   林天跃将目光落在纪桃身上,疑惑道:“不行吗?”   肯定不行啊!   为了这样的人,将自己拖下水,多不划算。   地上的人见林天跃面色淡淡的说出这番话,丝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杀人,忙挣扎着靠近林天跃,“不……不不,求你放过我,是我脑子不清楚,您是未来的秀才公,此事若是走漏了风声,对您日后不好,放过我……放过我……”   林天跃不动,连眼神都未变化。   他又看向纪桃,“姑娘,姑娘,您帮着这么个杀人犯,到时候也会将您卷入其中……”   纪桃转开眼睛。   他含着最后一丝希望将祈求的目光落在田氏身上,此时田氏已经没有再哭,眼睛微红,看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春兰……”   他此话一出,林天跃眼神微冷,大步上前,对着他肚子又踢了一脚。   “不如送他去县衙,就说他偷东西,被我们抓住了。”纪桃提议道。   “对对对,我就是来偷东西的。”他忙不迭应声。   却已经晚了,林天跃已经打开门出去,很快手里拎着一根木棒进来,纪桃还未反应过来,林天跃已经对着他的小腿猛然敲了下去。   杀猪般的惨叫响在林家简陋的小院。   “桃儿妹妹,今日多谢你。”林天跃手里拿着木棒,看也未看纪桃。   这话就是隐晦的暗示纪桃离开了。   纪桃苍白着脸,实在没想到林天跃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动起手来如此狠辣。   她点点头,站起身走出了院子,后面又传来一声惨叫,她直接回了家。   惨叫声太大,村子里的人隐隐约约都听到了,很快,田家院子就聚拢了许多人,都是从杨大良家过来的。   看着地上两条腿呈不自然扭曲状痛苦不堪的人,众人看向林天跃的眼神都变了。   林天跃站在院子中,对着众人一拱手,“诸位乡亲,此人胆大包天的潜入村子意图偷盗,被我发现后还想要逃,好险被我捉住,只是一不小心……手重了些,大家说,怎么办?”   纪唯上前看了看,叹口气道:“此人不是我们桃源村的,送衙门吧。”   顿时就有许多壮年男子上前,抬了就走,林天跃也跟了上去,走到纪家门口时,脚步顿了下,却马上跟上了众人。   纪桃回家以后又翻晒药材,待纪唯带着人离开,外面的人渐渐散去,听着外面的众人热闹的议论声,还有人说起杨大远和那妇人的之间的事。由杨家赔了那妇人五两银,此事就算是了了。   院子门推开,柳氏走了进来,见了纪桃,忙上前帮着翻药材。   “娘,回来了?外公外婆身子好不好?”纪桃随口问道。   “好,香香那丫头,快要订亲了。”柳氏含笑道,显然心情不错。   纪桃倒有些好奇,柳香香性子不错,纪桃还是很喜欢她的,于是问道:“哪家啊?”   说起这个,柳氏更加高兴,笑道:“就是下渔村那袁秀才,你知道吧?”   纪桃当然知道这袁秀才,他家中三兄弟,袁秀才是老幺,名袁子渊,全家为了他读书,几乎倾家荡产,袁子渊也争气,先考上童生,虽府试落榜,可他第二次再考,就顺利考上了秀才。   说起来,可是这远近几个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人选,就是太穷,听说他家中吃的还不是粗粮饼,而是粗粮粥。   但若是姑娘家愿意吃苦,如今袁子渊已经考中秀才,日后若是能考上举人,好日子在后头。自从他考上秀才,不少人都愿意将姑娘许亲,可是都被拒绝。   没想到这一回居然会向柳家提亲。   纪桃想到这里,难怪柳氏提起他这么高兴了。   “知道,他考上秀才都三年了,是不是要参加明年的乡试啊?”   纪桃手里的动作不停,随口问道。   柳氏想了想,面色微微一变,“他不会是……”   不会是想要柳香香的嫁妆给他参加乡试吧?   算算时间,今年年底就要定亲,过完年大概年中就要成大礼,不就刚好赶上?   纪桃和柳氏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不行,我得告诉你大舅母。”柳氏说着就要往外冲。   纪桃赶紧拉住,如今已是下午,下渔村得走大半个时辰左右,这来回怎么也得天黑了。   “别拉我,我得赶紧去一趟,还来得及。”柳氏说话间还有些急。   纪桃无奈,淡淡道:“娘,你别着急。我们能想到,大舅母难道就想不到?再者说,还有外公外婆呢。”   闻言,柳氏不再挣扎,回身叹口气,干脆继续翻晒药材,半晌才道:“怕是他们都商量好了,你大舅母才许亲的。”   纪桃不置可否。   如今袁子渊家境困难,看起来又前途无量,日后柳香香说不准还能捞个官夫人当当。要纪桃说,柳氏最好不要管,此事成不成的,日后都得落人话柄。柳氏在这中间,半点好处捞不到,何必?   见柳氏眉心紧皱,纪桃忍不住劝道:“娘,您放宽心,那袁子渊若真是这样,如今他得了大舅母恩惠,日后肯定会知恩图报的。”   柳氏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对。”   纪桃见她放开了,也放松了些,其实她还想说,别人家的事情,少掺和。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过于薄情,柳家于纪桃而言,这么多年也不甚亲近,只是亲戚。但于柳氏来说,却是嫡亲的亲人。   “你爹呢?”柳氏探头看了看,疑惑道。   纪桃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柳氏听了,对于杨大远众目睽睽之下伤人没有说什么,而是对那歹人比较好奇,皱眉问:“他怎么会偷到林家去?”   纪桃还没说话,她又道:“还是青砖院墙好,要不然今日肯定就是进我们家了,东西丢了不要紧,就怕他伤人。”   纪桃随意点点头。   柳氏直起身子,“做饭吃,你爹去衙门,大概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想吃什么?”   是夜,纪唯才带着人回来,那歹人虽受了伤,对于偷窃一事供认不讳,言是跟着林天跃回来的,觉得家中能供上读书人,虽看起来破落,家中一定有些银子,这才起了歹意。当场就被县令大人下了大狱。   村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年味儿越来越浓,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杨家传来喜事,杨大成和冯婉芙,要成亲了。   众人也不意外,当年杨大成救下冯婉芙,在众人眼中,本就是杨大成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个媳妇,只是这媳妇长得好而已。   婚期定在正月初八,如今已经是腊月了,也不定亲,婚期还这么急。   纪桃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挑眉,小说中冯婉芙和杨大成成亲,时间她没注意,她一般只看剧情的,且已经过了这么久,大多数都忘记了。   可是他们俩成亲时纪桃还是记得的,明明是造了新房子的,俩人成亲可是住的新屋子,如今却只有一个青砖院墙,看来剧情已经有了改变。   这么想着,纪桃也不想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反正剧情改变了,就证明她的命运也可以改了。还有林天跃,如今看起来也不像是短命相了。   这几日纪桃心情颇好,柳氏都看得出来她很高兴,与之相反的却是纪唯偶尔叹气。 第十四章   纪唯叹气,柳氏自然是知道的,却罕见的啥也不问,假装不知道的样子。   她这几日心情很好。一大早就兴致勃勃的拉着纪桃去下渔村,眼看着年关将至,已经腊月十五,今日是袁子渊下聘的日子。   柳家在下渔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么多年纪唯从来都不用接济柳家,柳家也不经常过来,关系颇为冷淡。   纪桃和柳氏到时,院子里热闹非凡,还有许多纪桃不认识的人,大概是两个舅母的亲戚。   大舅母见了纪桃,先是一顿夸,接着就让她去了柳香香的屋子,纪桃也不拒绝,让她干活什么的,她不太会,柳氏也不答应的。   厢房里,柳香香坐在床上,略施粉黛,头上用银簪子松松挽起,一身粉色衣裙,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美,看到纪桃进来,很是高兴,“桃儿,你来了。”   说话间迎上来几步,“我以为你不会来。”   纪桃笑道:“今日是你大喜,我怎么可能不来。”   柳香香脸红了,嘴上却不放过,“你可是大忙人。”   纪桃走到桌边坐下,正想说话,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对视一眼后,柳香香前去开门,又相携走进来两个姑娘,见了柳香香都很是高兴。   “表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其中一个蓝色细布姑娘开口就赞,柳香香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今日可是表姐大喜,自然要好看些。”另外一个衣衫微旧一些姑娘也笑道,不过话里的意思酸溜溜的。   柳香香也不与她们计较,转身看向纪桃,笑道:“桃儿,这是我舅家表妹,荷花和莲花。”   这两人纪桃听说过,都是大舅母钱氏娘家侄女,纪桃含笑点点头,“两位表姐好。”   那蓝布姑娘也就是荷花靠近纪桃,笑道:“你就是桃儿表妹?”   纪桃含笑点头。   “桃儿妹妹,我们早就听说过你了,听说你还学了医术,你比我们都小,你好厉害啊。”荷花赞道,满眼的羡慕。   莲花微微一撇嘴,四处看了看,笑着提议道:“香香,现在还早,我们先出去逛逛。”   柳香香沉吟片刻点点头。   纪桃自然也要离开,几人一出门,荷花看到不远处的人,笑道:“大哥,香香在这儿。”   纪桃就看到一个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笑着跑过来,一身深蓝色短打穿在身上,显得很是精神,“香香表妹好。”   “进表哥好。”柳香香含笑道,又拉了纪桃一把,笑道:“这是桃儿妹妹,你还记得吗?”   纪桃含笑打了招呼,和着柳香香一起唤,“进表哥好。”   钱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面色似更深了几分,“桃……桃儿妹妹好。”   纪桃微微诧异于钱进的羞涩,这个,是羞涩吧?   “说起来我们也是亲戚,多年来走动太少,桃儿妹妹,过几日我和妹妹去桃源村找你玩儿,你可别嫌弃我们啊。”荷花接过话头,笑道。   纪桃也不在意,点点头道:“自然不会。我平日里只顾着学医,整日都上山采药。巴不得你们来呢。”   钱进突然抬头,道:“我去帮忙了。”   说完转身就跑,荷花想要唤住,却已经晚了。   快午时时,袁子渊带着一大群人进来,热热闹闹的下聘来了,袁子渊一身书生直缀,面色柔和,微微带着笑意,皮肤白皙,动作间斯文有礼,看得当场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红了脸。   纪桃看了一眼聘礼,实在是没什么出彩的,甚至比起别家还简薄几分,比如那点心,都是四色,应该有八盘,这里却只有四盘,且盘子小,实在没有几块,好在里面一块大红绸缎却是难得的。   当场钱氏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看到绸缎了才好一些。   柳满和柳何氏笑呵呵的,对这门婚事显然很是满意。   无论如何,到底定下了这门婚事。   柳氏和纪桃用过饭后,打算回家,钱氏满面笑容将两人送到门口,“今日多谢他姑来帮忙。”   柳氏忙谦虚几句。   钱氏却又谢,“不,这来了就是情分,我都记着呢。”   又扬声唤道:“阿进,来帮忙送送你姨。”   钱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满脸笑容,道:“姨,我送你们回去。”   柳氏上下打量一番,笑道:“阿进是吧?麻烦你了。”   纪桃没注意这个,此时她站在门口,看到远远的站着个少年,衣衫有些旧,看着柳家的大门满脸黯然。   她正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又想不起来。   脚下随着柳氏离开了柳家,走了好远,才突然道:“我想起来了。”   柳氏转头暗暗瞪了她一眼。   纪桃被瞪得莫名,这才注意到前面还有一个人,钱进。   纪桃的目光落了过去,钱进方才和柳氏有说有笑,此时又哑了声,低着头只是笑。   “想起什么了?”柳氏还是问了一句。   纪桃张了张口,道:“我想起来,我的药材今日该收回去了,再晒就要过了药效了。”   “桃儿妹妹好厉害。”钱进赞道。语气还很真诚。   “阿进啊,姨多谢你,你赶紧回去吧,你姑姑说不准还有事情找你呢。”柳氏见纪桃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对着钱进道。   钱进想要说话,看了看纪桃,道:“姨,那我回去了。”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柳氏满意得看着他跑远,一回头就看到纪桃低着头若有所思,顿时失望,问道:“说吧,方才你想起什么了?”   纪桃欲言又止,她能说她想起来柳家门口那个面色黯然的,就是当年柳香香落水后,他直接跳下水去打算救柳香香的那个男孩吗?   “娘,我们快回去吧,爹一个人在家中该等急了。”纪桃催促道。   柳氏见她不说,想了想问道:“方才那个阿进,你觉得怎么样?”   “很精神。”纪桃直接道。   在柳氏面前,她一般是不掩饰的。   柳氏脸上的笑容更大。   年关越来越近,柳氏回了家就忙着备年货,好在有杨嬷嬷帮忙,根本就不用纪桃。   纪桃就在屋子里看看书,就是这样的情形下,钱荷花和钱莲花还真的来找纪桃玩了。   纪桃看到两人时,颇为诧异,不过马上就收敛讶异,“你们来了?”   “对呀,我说了要来找你。”荷花满脸笑容,上前想要拉住纪桃的手。   纪桃抬手去倒茶,似乎不经意的避开了。   “我整日里无聊得很,你们来了刚好。”纪桃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茶,笑道。   “桃儿妹妹,你的裙子真好看。”莲花赞道。   纪桃忍不住一笑,余光扫了一眼两人,她们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农家姑娘的衣衫,只头上的木簪很是别致。   “你们的簪子真好看。”纪桃赞道。   荷花伸手一摸,笑道:“好看吗?”   纪桃赞了两句,荷花当时就要摘下来送给她。   纪桃赶紧拒绝,“别呀,好东西不一定要拥有,看看就得了。”   柳氏进来,看到几日相处的场面,似乎很是满意。   纪桃无奈,她到底还是想要柳氏放心的,比如和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姑娘玩儿到一起,柳氏不止一次的说过,觉得她太独了。   午后,敲门声响起,杨嬷嬷开了门,迎进来了钱进,他是特意来接荷花两人回家的,顺便还见了纪唯。   见过纪唯后,就带着荷花她们告辞。   纪桃站在门口送他们离开,有些不明白柳氏为何特意吩咐她出来送。不过荷花两人是来找她的,也说得过去。   见几人走远,纪桃打算关门进屋,外面确实有些冷的,对面院子里,林天跃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看纪桃,又看了看离开的几人,笑道:“有客人来?”   纪桃点点头。   “怎么有些面生,我好像没见到过?”林天跃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问道。   别说你了,我都没见到过呢。   纪桃想如此说,又觉得两人不熟,只道:“我外公那边的亲戚。”   潜意思就是你不认识也正常。   林天跃点点头,转身就进了屋。   纪桃有些莫名,这怎么好像又生气了?不过林天跃对人一向冷淡,说不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纪桃回了家,见纪唯坐在正堂,柳氏也在,杨嬷嬷站在一旁低着头。   “爹,娘,他们走了。”纪桃走进去坐下,含笑道。   柳氏面上带笑,走到纪桃边上坐下,靠近她,笑道:“听说你喜欢荷花她们头上的簪子?”   纪桃手里端着茶,闻言随口道:“有些别致。”   “你要不要让她们给你送几支过来?”柳氏又靠近一些,笑问。   纪桃闻言,突然觉得奇怪,怎么柳氏说得像是拿自己家的东西一样?   抬头看着柳氏面上的笑容,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突然窜上心头,手里的茶杯都差点端不住。   “娘,你不会是……不会是看上钱进了吧?”   柳氏面色微微一变,伸手戳了一下纪桃额头,啐道:“净胡说,你这孩子,怎么能是我看上了呢?” 第十五章   “我明白,我明白。”纪桃身子往后缩,赶紧道。   柳氏笑了,“明白就行,别胡说。”   纪唯轻咳两声,柳氏顿时正色起来,看了看纪桃,转头问纪唯,道:“你觉得怎么样?”   纪唯冷哼一声,颇为不满的样子,“你胆子倒是不小,此事居然敢背着我先让桃儿去见。”   柳氏并不害怕,只眼神谄媚了些,“是大嫂先提的,而且今日你也看到了阿进,怎么样嘛?”   纪唯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道:“很精神的孩子。”   柳氏面上一喜,“你答应了?”   纪桃拽着袖子的手微微一顿,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我不答应这门婚事。”纪唯淡淡道。   不知怎的,纪桃心里微松。   柳氏微讶,还有些不满,“为何?愿意做上门女婿的年轻人,要么懒汉,要么游手好闲,真正上进的都不愿意做赘婿,像阿进这样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纪唯猛的抬眼看着柳氏,微微挑眉,“他愿意做赘婿?”   “对啊,大嫂亲自找我说的,阿进上头还有大哥,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大嫂说了,只要我们看得上阿进,钱家绝对没有二话。”   柳氏说得兴致勃勃。   纪唯沉吟片刻,“桃儿,你觉得怎么样?”   纪桃松开袖子,心里一片平静,“我听爹的。”   柳氏顿时满意一笑,纪唯沉默下来。   纪桃回了房,杨嬷嬷正在给她整理被子,见她进来,站到一边,看纪桃自己洗漱,到底忍不住道:“姑娘,您不会真的答应了吧?”   虽没有明说,纪桃也知道她说的是钱进。   “我爹不会害我的。”纪桃梳着头发,淡淡道。   杨嬷嬷有些急,“可是……”   纪桃转头看向她,微微笑道:“嬷嬷,我只是个农家姑娘而已,就算是凭着大伯的关系,高嫁进官家,也不一定能过得顺心。”   杨嬷嬷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只是觉得以姑娘的品貌,就嫁一个农家粗人,可惜了的。”   纪桃忍不住一笑,“嬷嬷说笑了,这几年嬷嬷到我家,日子过得如何?”   杨嬷嬷再次沉默,过得如何?当初府里的勾心斗角,动辄赔上性命,这些都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还是姑娘通透。”杨嬷嬷也放开了,笑道。   纪桃转头看向镜子,不说话了。什么通透,不过是选择对自己最好的那条路而已。   纪唯没有意见,婚事自然就可以往下谈了,不过如今快要过年,得等年后再说。   日子慢慢划过,纪桃和柳氏一起去镇上,打算看个热闹,每年大年三十,是镇上最热闹的日子。   纪唯罕见的和她们一起上街,走到村口时,一架牛车缓缓过来,柳氏忙招手。   “牛哥,麻烦你了啊。”柳氏含笑道。   “这有啥,上来上来。”五十多岁满脸胡须的男子一脸不在意。   纪桃看到杨大成和冯婉芙也在,早已在牛车上坐好,两人靠在一起颇为暧昧,不过众人都见怪不怪,毕竟这两人再有几日就成亲了。   “纪叔。”杨大成对着纪唯唤道。   纪唯点点头,看到两人交握的手,笑道:“快要大喜了,恭喜恭喜呀。”   冯婉芙红着脸低下了头,杨大成却很高兴的样子,“多谢纪叔,到时候纪叔一定要来喝杯酒。”   “一定一定。”牛车离村子越来越远,纪桃听着几人寒暄,突然想起当初柳氏说过纪唯颇为喜欢杨大成来着。   天有些冷,纪桃靠着柳氏,四处看着。   “桃儿妹妹,今年十四了吧?”冯婉芙突然笑道。   纪桃还没说话,柳氏已经接过话头,“过完年就十五了。”   冯婉芙看了看众人,欲言又止。   纪桃假装没发现,说实话,她确实不想和冯婉芙和杨大成走得太近,就怕剧情的尿性哪天又将他们纠缠到一起。   牛车上慢慢沉默下来,到了镇上以后,众人分开,柳氏带着纪桃和纪唯,欢快的扑进人流。   待得下午,三人已经是大包小包,大多数都是柳氏买下的。布料年货一样不缺,带着东西到镇口,牛叔已经等着了,上面已经放了一大堆东西,听说都是杨大成和冯婉芙两人买的,从包袱的缝隙间可以看出大红色的布料,糖,花生之类。   纪桃只喵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说起来杨大成对冯婉芙真的如小说里面一样的上心,一点不愿意委屈了她。   热热闹闹的年夜过去,就开始走亲戚了,这一次柳氏回娘家,被纪唯拦住,只让柳氏自己回去。   说起来纪桃也有些疑惑,不明白纪唯和岳家为何这么冷淡,这年节都不怎么走动,凡事只让柳氏自己回,更让人奇怪的是,柳氏对于纪唯这样冷淡岳家,也没有意见。   柳氏下午回来,直接就进了正屋,很快又出来唤纪桃进去。   纪桃一进去,就看到纪唯面色慎重的坐在上首,柳氏坐在一旁满脸笑容。   纪桃心里就有些了然。   果然,柳氏一开口就道:“今日大嫂又提了,还说找个日子,她带着钱进正式上门拜访。”   说完就看向纪桃,认真道:“桃儿,按理说,姑娘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只是农家规矩本来就可大可小,也没有人在意这个。再者说我们家条件不同,且你从小就有主见,这事儿,我和你爹都觉得先问问你才好,毕竟日子是你自己的,你过得舒心,我们才会放心。”   柳氏的话显然还未说完,纪桃也不答,低着头作羞涩状。   果然,柳氏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和你爹的意思呢,钱进不错,他家里日后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人又精神,和你年纪相仿,看他样子也是会照顾人的……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方才都说了大舅母要上门拜访了,显然柳氏对这门婚事很满意,纪桃低着头沉思,片刻后抬头,认真道:“我听你们的。”   对她来说,这桃源村这里,她不能不嫁,既然如此,嫁谁都是一样。   纪唯点点头。   见纪桃答应,柳氏满意的笑了,还暗暗瞪了一眼纪唯,方才纪唯说得问问纪桃,柳氏就觉得多此一举,纪桃分明对钱进没有恶感。   这只要不厌恶,就足够了。等日后成了亲,两人自然会越来越亲密的。   “行了,你回去歇着吧。”柳氏欣慰道。   日子很快就到了初八,一大早柳氏就兴冲冲的拉着纪桃去了杨大成家,今日可是大喜事,纪桃知道,柳氏这是打算让她沾沾喜气。   杨家院子一片热闹喜庆,满院子入眼都是一片大红,进进出出的人都带着笑容,柳氏也不例外,拉着纪桃直接就去了冯婉芙的屋子,由于他们没有送嫁接亲这些礼,到了时辰就由全福妈妈将冯婉芙带出来行礼就算是成礼了。   农家确实简单,且还是乾过偏远农家的大婚,能办成这样,已经是很有心了。不过对于冯婉芙来说,大概是不值得一提的。   纪桃看着坐在妆台前一身大红嫁衣,略施粉黛,眉眼如画,眼眶红红的冯婉芙,不知她今日的眼泪里面,有没有一丝不甘心?   “哟,这新娘子,得是桃源村最好看的了吧?”柳氏上前笑道。   屋子里的人一阵附和起哄。   冯婉芙低下头羞涩一笑。   “瞧瞧这嫁衣,多少年都没有人舍得用这珠光锻来做嫁衣,听说这在阳光下可是会发光的。”柳氏又道。   一屋子人顿时惊奇,赵吴氏站在一旁,闻言上前几步,啧啧出声,对柳氏道:“我就说这大红绸缎怎么好像有光流动一样,还以为我年纪大了眼花,没想到,这只是我见识少,哈哈……”   屋子里又是一片哄笑声。   “时辰到了。”全福妈妈进来笑道,将冯婉芙盖头盖好,扶起她慢慢朝外走去。众人都尾随着,打算去观礼。   门口突然站了一个人,杨大远。   自从他伤人后,纪桃就再没见过他,此时他站在门口,眼神沉沉的看着大红嫁衣,身姿玲珑的冯婉芙,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得到她大红的盖头。   全福妈妈有些着急,杨大远堵着门口,她也没办法出去。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杨大远先开口了,“芙儿,今日过后,你就是我大嫂,你会后悔吗?”   这话信息量颇大,歧义也大。屋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村子里的妇人,闻言都窃窃私语起来。纪桃站在最后,都能听到她们议论当初冯婉芙和杨大远也不简单什么的。   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中,冯婉芙柔和的声音从盖头下响起,“当年我辗转流落到桃源村,是杨家倾全家之力救下我,你们一家人都是我的恩人,我自愿留下来报答这份恩情。说起来可笑,我其实也是厌倦了大家族里面的龌龊,桃源村日子简单,乡亲们也淳朴,还有……大成哥对我一心一意,嫁给他,我不后悔。” 第十六章   “芙儿,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杨大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脸感动的模样,深情道。   杨大远站在一旁,面色似喜似悲,却只一瞬间便收敛了起来,正色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大嫂。我大哥从小将我和三弟拉扯大,这其中艰辛我们都明白,今日大哥娶亲,我只是想要问问新娘子一句,是否对我大哥痴心不悔……芙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杨大远说完,扬声对着众人道:“从今日起,芙儿就是我大嫂,我对她就会像对我大哥一样敬重,我们就是亲人,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相信在场大多数人都知道。我杨大远就是这样,谁要是胆敢欺负我的家人,我绝对会报复回去。”   现场一片安静,杨大远这样一说,语气真诚,众人都觉得前些日子的谣言肯定是有心人恶意传出来的,这杨大成和冯婉芙分明就是清清白白的,会为她出头也是因为一家人的缘故而已。全福妈妈赶紧道:“赶紧行大礼,今日大喜的日子,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杨大成哈哈大笑着上前,拦腰抱起冯婉芙,在众人一片善意的起哄声中,笑着去了正房拜堂。   杨家的喜事办得热闹,舍得花钱,酒席席面也是桃源村头一份,鸡鸭鱼肉全部都有,喜糖花生管够,可把一群孩子乐坏了。热闹喜庆得比起镇上的富户,甚至是县里也差不多了。   当场甚至还有镇长亲自上门来道喜,纪桃远远的见了,心里了然,小说中就是,古棋镇镇长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杨大成,对他颇为赏识,而后又对冯婉芙的大气很是赞赏,对他们多有帮助,也算得上是两人的贵人了。   饭后,柳氏得留在杨家帮忙,纪桃干脆回家去,她不太喜欢这样闹哄哄的场面。   刚刚走到纪家门口,就看到林天跃焦急的打开门走出来,一见纪桃就道:“桃儿,你快来帮我看看我娘。”   语气里满是担忧和惶恐。   闻言,纪桃有些诧异,林天跃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不疾不徐的儒雅书生,可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赶紧随着他进了田氏的屋子。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田氏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表情安详,嘴角紧抿,暗色的被子将她的脸衬得白皙。   “婶子怎么了?”纪桃随口问道。   林天跃也靠近床边,将被子微微掀开一点,纪桃就看到田氏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一直延伸到脖颈后面,呈手指粗细,一看就是……   她伸手探了探田氏的鼻息,有些微弱,却还是有的,顿时松一口气。   “我去拿药箱。”纪桃站起身。   林天跃已经出门,留下一句话飘散,“我去。”   很快,林天跃回来了,纪桃接过药箱打开,拿出一瓶药膏涂在田氏脖颈的红肿上上,又走到桌边,将药材一一配好,道:“婶子发现得及时,应该没有大碍,你将这药煎给她喝了,等她醒来就没事了。”   林天跃一一应了,纪桃收拾了药箱,到底忍不住道:“婶子这样分明是心里有事儿,若是不好好开解,你救得了这一次,不代表每次都能救下。”   林天跃坐在床边,闻言,半晌没有回答。   纪桃也觉得她这话有些过了,本来和林天跃一家也不太熟,于是背起药箱,打算出门。   “谢谢你。”林天跃突然开口。   纪桃脚步一顿,“无事。”   “你是不是要定亲了?”林天跃在纪桃临出门前,又开口了。   纪桃微讶,没想到足不出门的林天跃也知道,“你听谁说什么了吗?”   林天跃转眼看向门口背光出处背着药箱,身姿笔直女子,他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脸,但是他知道此时她的眼睛一定很亮,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眉一定是微微向上挑起的,黛色的,有些英气。   “没有,我猜的。”林天跃道。   纪桃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八字没一撇就传得人尽皆知,听说纪唯吩咐了人去查问钱家,得等那人回来说了钱家的情形,才会正式谈两人的婚事。   “大概快了吧。”纪桃笑道。她今年已经十五,一般姑娘家十六岁左右,婚事都得定下,她这话也没错。   林天跃手指微微一紧,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田氏,又扫了一眼田氏身上满是补丁的被子,嘴角有些苦涩,道:“若是真的定亲,我得上门给你道喜。”   纪桃一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你想不知道也难。”   林天跃沉默下来,纪桃站在门口,觉得他身上似乎更冷清了,好像也 不太高兴,也不找虐,只道:“我先回家了,若是婶子醒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过来唤我。”   纪桃回了家,家中一片安静,只杨嬷嬷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缝制衣衫,都是大年三十柳氏买来的布料。   杨嬷嬷的眼神在她背上的药箱上一扫,“姑娘回来了,方才那林书生过来拿你的药箱,对面又怎么了?”   “无事。”纪桃淡淡道,田氏寻死,若是被外人知道,肯定又是一番闲言碎语,就算是杨嬷嬷,纪桃也不想说。   “姑娘,来试试。”杨嬷嬷拿了一件衣衫进屋,笑吟吟道。   粉色的衣裙上绣了花草,还有一双蝴蝶飞舞,绣工精湛,就是镇上,也少有这样精致的绣工。   “好漂亮。”纪桃赞道。   杨嬷嬷面上笑容更大,“姑娘喜欢就好。”   柳氏回来时,还带了个面生的妇人,两人进屋去关了门不知说了什么,待得出来时,柳氏面上一片喜意,高高兴兴的送走了妇人,就进了纪桃的屋子。   纪桃手里拿了一本书,柳氏进来后笑道:“我家桃儿若是男子,非得读书才行。”   “娘,有事儿?”纪桃放下书,含笑道。   柳氏走到桌边坐下,喝了一口水,才道:“方才那人,和你大舅母娘家是本家,我是找她问问钱家的事情。”   纪桃抬头看着她,显然是认真听的模样。   柳氏笑道:“本来呢,这事本来就是多此一举,你大舅母从小就喜欢你,以我们的关系她也不会害你,可是你爹说,非得找人问问。”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伸手摸了摸纪桃顺滑的发,眼神柔和,“我也觉得,问清楚最好,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总是想要你过得好的。”   纪桃鼻子一酸,抱住柳氏的腰,“娘,我都明白。”   “我们桃儿长大了。”柳氏轻拍着她的背,慢慢道,语气里满是欣慰。   “这眼看着就要说亲了。这只有你一个孩子也好,你就不用嫁出去,要不然我肯定舍不得。”柳氏轻声道。   纪桃觉得有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脖颈间,深呼吸一口气,笑道:“我也舍不得你。”   “钱进是钱家大房的二子,上面有一个哥哥,底下两个妹妹,就是因为孩子多,他父母才会答应让他到我们家来。”柳氏做回椅子上,轻轻道。   纪桃认真听着。   “方才来的那个人就是钱家本家的一个婶子,对钱家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她说了,钱进的娘性子有些急,他爹性子好一些,不过都是好人,心肠不坏,孩子个个都有教养。最要紧啊,他们和大媳妇相处得不错。”   “钱进呢,从小就懂事,帮着家里做事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也不偷懒,对父母孝顺……”   纪桃静静听着,心思飘远。   柳氏说完,拍了拍纪桃的手,“等你爹回来,我就和他说。”   说完站起身,打算出门。   纪桃赶紧站起身,“娘,这个不着急。”   柳氏回身一笑,“傻丫头,娘都知道。”   纪桃看着柳氏出去,重新坐了下来。正思索间,杨嬷嬷急匆匆进来道:“姑娘,杨家老二过来请您过去给冯姑娘看看。”   纪桃抬起头,问道:“她怎么了?”   杨嬷嬷看了看门外,低声道:“说是晕倒了,让你去看看。”   纪桃站起身,看了看天色,背了药箱准备去看看,今日成亲居然晕倒,也是少有。   杨大远站在大门口,面色焦急,见了纪桃上前几步,伸手就想要抓她,边道:“纪姑娘,你赶紧去看看吧。”   纪桃微微一转身,避开他的手,皱眉问:“走吧,怎么晕的?”   杨大远这才发现,方才他动作有些过,赶紧道:“方才送完了客人,正准备回屋,她就晕倒了,面色有些白。”   这时杨嬷嬷追了出来,伸手去取纪桃身上的药箱,笑道:“姑娘,我跟你一起去。”   纪桃点点头,杨大远已经等不及,站在前面等着,面色很是焦急。 第十七章   杨家院子里一片狼藉,纪桃被带进了一间满是大红的屋子,从外面就能看出很是喜庆。   宽敞的大红色床榻上,冯婉芙安静的躺在上面,双眼紧闭,面色有些微的苍白,躺在精致的床褥上,明艳可人。   “晕了多久了?”纪桃上前,随口问道。   杨大成坐在床边,一双手紧紧握住冯婉芙纤细的手,闻言忙道:“就在方才,她说有些不舒服……”   纪桃点点头,伸手过去,杨大成自觉将手里白皙的手递给纪桃。   屋子里一片安静,能听到杨大成急促的呼吸声。   纪桃坐在床边,眉心皱起,看了看杨大成和门口没进来的杨大远,再次把脉。   “桃儿,芙儿这是怎么了?”杨大成到底按耐不住,急切道。   纪桃将冯婉芙的手放回被子里,才道:“她有孕了。”   杨大成先是一愣,随即一喜,“真的?”   纪桃点点头,道:“冯姑娘有了身孕,大概是今日过于劳累,有些动了胎气,所以才会晕倒。”   “那要不要紧?你赶紧开药。”杨大成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人,催促道。   “你跟我回去拿药吧,我根本就没有带安胎药。”纪桃说完,站起身走到门口。   杨大成想要起身,门口面色难看的杨大远已经道:“纪姑娘,我跟你一起去。”   反正只是拿药而已,纪桃点点头。   一路沉默回了纪家,纪桃配好了药递给杨大远,嘱咐了用量。杨大远接过就站起身走到门口,突然道:“纪姑娘,关于芙儿有孕一事,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   纪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语气里带上了些,淡淡道:“我反正不会说的,杨嬷嬷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窜门,她也不会说的。”   若是别人知道了,肯定不是由纪家传出去的。   杨大远背对着,微微一点头,拿着药出去了。   又是两日过去,村子里并没有冯婉芙有孕的消息传出,看来杨家瞒得不错,若是冯婉芙有孕被外人知道,大概会有新一波流言。   正月初十,一大早柳氏就和杨嬷嬷忙得团团转,今日钱家会带着钱进正式上门,若是顺利,钱家就会挑个良辰吉日上门提亲了。   纪桃被柳氏严令穿上了一件粉色衣衫,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美。   快午时,钱氏带着几人终于到了,柳氏满面笑容迎了出去。   纪桃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着,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干脆放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桃儿,快来。”柳氏突然出现在门口,朝着纪桃招手。   纪桃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柳氏伸手握住,低声道:“去见一见阿进的爹娘,你别怕,有娘在呢。”   纪桃深呼吸两口气,随着柳氏去了堂屋。   堂屋上首坐着纪唯,左下首坐着钱氏。她边上的,大概就是钱进的娘了,一身靛蓝短衫,干练利落,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妇人装扮,面上的笑容爽朗。右边坐着个五十岁左右,面容黝黑的男子,看起来比纪唯年纪要大些,大概是钱进的爹。他边上的就是钱进了。   钱进一直看着门口,在看到纪桃时,眼神亮亮的看了过来。   “哟,这就是桃儿了吧?真的就像是仙女一般。”再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笑道,满眼的打趣。   纪桃此时倒是不慌了,唤道:“大嫂。”   这也没啥,纪桃在村子里给人看病,认识的人多,村子里年纪相仿的妇人,她都唤大嫂来着。   “娘,桃儿可不简单,一眼就看出来我的身份了。”钱进的大嫂,方氏笑道。   “桃儿可是会医术的,如今桃源村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来找桃儿。就凭这,就是古棋镇的头一份儿。”钱氏接话道,满嘴的夸赞。   “这是你钱叔,婶子。”钱氏走过来,拉着纪桃一一介绍,纪桃也乖巧唤了。就看到钱进她娘面上的笑容更大,“哎,好。”   钱氏面上笑容更大,看了看一旁面色更深的钱进,笑道:“桃儿,你带着阿进去院子里逛逛,我们大人有事情要谈。”   钱进面色更深,动作却不慢,已经站起身走到门口。   纪桃在众人打趣的目光中带着钱进出了正堂。   “桃儿妹妹。”   纪桃前面走着,突然听到钱进微有些粗的声音唤道。   纪桃疑惑的回头,“有事儿?”   此时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平静,两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也没相过亲的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始。   钱进挠挠头,笑道:“桃儿,以后我会对你好。跟对我娘一样好。”   他模样窘迫,显然也是憋出来的。纪桃忍不住噗嗤一笑,笑问:“你对你娘最好吗?”   钱进煞有介事的点头,“我从小,我娘就说,要孝顺听话。”   “以后我也会听你的话。”钱进补充道。   纪桃走到树下的桌子坐下,眼神示意钱进也坐,道:“我又不是你娘,不用听我的话。”   钱进有些急,又不知怎么说,脸憋得通红,道:“你在我心里和我娘一样。”   纪桃看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少年,此时他眼神里一片赤诚。   她低下了头,道:“我大舅母有没有跟你说过,此事若成,日后你是要到纪家来住的?”   钱进微愣,才道:“桃儿,说实话,一开始姑姑说起这门婚事我是不答应的,我不愿意离开爹娘,想要向大哥一样孝顺爹娘,只是后来我看到了你……”   他低了头,声音也低了下来,“看到你,我觉得跟看到家中粮食堆满了一样的心情。心里很高兴,很满意,什么都不愁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又抬头看了一眼纪桃,重新低下头道:“你会认字,还会医术,若不是要照顾纪叔,我肯定娶不到你。”   纪桃沉默半晌,才道:“我只一点,无论是谁,都得尊重我爹娘,若是对他们不好,我绝不善罢甘休。”   “我愿意照顾和你一起照顾纪叔他们。”他赶紧道,语气认真,眼神期待的看着她。   纪桃抬起头,看着头上的树枝上已经长出些嫰芽,淡绿的芽尖层层叠叠,充满希望。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钱进看得痴了。在他眼里,眼前的人是他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此时却有敲门声响起,惊破了此时安静的气氛。大门就在他们俩不远处,纪桃站起身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身布衣的林天跃,衣衫虽旧,却整洁干净,浑身书生儒雅的气质。看到纪桃后,笑道:“桃儿,你前两天给我娘配了药,我还没有付钱给你。”   “不必,不过是些我自己炮制的药材,不值什么银子,我们两家住得近,不必如此计较。”纪桃随口道。   林天跃对她的回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一笑间,眉梢微微扬起,一股翩翩公子的风流味道。道:“无功不受禄,我娘说了,你能帮忙看病就已经很好了,不能白拿你的药材。”   说完,他极速的走回林家院子,很快就拎了个篓子过来,里面大大小小全部都是药材,间或露出些许翠绿的枝叶,边道:“所以,我昨日就进山采了药材,就当做我娘的药钱。”   这些药材现在去采,大概是不好找的。纪桃伸手去接,却被林天跃避开,他笑着避开她进了纪家的门,对坐在桌边的钱进视而不见,走到纪桃晒药材的地方,蹲下身开始整理,边道:“你可别拒绝,我给你晒上。”   纪桃无奈,走到他身边帮着一起整理,“你属实不必如此,你是读书人,怎么能经常进山?”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黝黑粗糙的手来,还有钱进略粗的声音,“我来帮你……”   “哎,可不能乱碰。”钱进的手还未触碰到药材,就被林天跃躲过。   钱进面色不忿,林天跃的脸上却面色不变,笑着解释道:“你不懂,要是将药材碰伤了,会影响药效,对吧?”   最后一句话看向纪桃。   钱进见纪桃点头,只好道:“我是个粗人,桃儿,日后你教我就行,这些事情都由我替你做。”   闻言,林天跃眼神微暗,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纪桃蹲下身摆弄药材,淡淡道:“我自己来就行。”   这话也不知是对钱进说的,还是对林天跃说的。   这时,屋子里却有争执声传出,声音越来越大,纪桃唰得站起身就往屋子里冲去。   钱进和林天跃对视一眼,也随着纪桃往屋子里跑去。   此时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钱氏站在屋子中间,左右赔笑,见了纪桃后,勉强笑道:“桃儿回来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有人觉得女主对婚事不上心。悠然在这里想要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形,大概就是纪桃目前没有喜欢的人,年纪到了,父母催婚,给介绍对象,总不能上来就抵触,对吧?而且纪唯和柳氏对她很好,不会什么歪瓜裂枣都让她见,纪桃心里也清楚,所以才会说听爹娘的。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摊手) 第十八章   “发生什么事了?”纪桃看向纪唯,见他面色难看,又转向柳氏,“娘?”   柳氏眼眶都红了,鼻尖也微红,显然急得哭了。   纪桃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却听到后面跟上来的钱进急切问道:“爹,娘,这是怎么了?”   钱进他爹转开眼,不说话。他娘胡氏直接不搭理他。   “大嫂,你告诉我好不好?”钱进看向方氏,祈求道。   方氏左右看看,也没回答。   两边的人都面色不好看,钱氏看这情形暂时是劝不好了,只好道:“大嫂,当初你没告诉我这个,你看看现在……”   “怎么了?我好好的儿子给人做上门女婿,总得让我提点要求吧?再说,以我家阿进的长相和懂事,我这点要求也不算不过分吧?他总不能绝了后……”   胡氏一开口,如她打扮一般爽朗利落。   钱氏余光观察着纪唯和柳氏的表情。   纪桃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钱家的什么要求纪唯和柳氏不答应,而钱氏在这里面,有没有隐瞒还不好说,但是她一定是偏向钱家的。   钱进哑然,看了看纪桃难看的面色,劝道:“娘,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这要是成了,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闻言,胡氏微微惊讶,看了一眼钱进焦急的面色,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脸正色道:“别,这样的姑娘我可不敢要,这还没怎么呢,就撺掇得你跟我顶嘴……”   此言一出,柳氏不乐意了,冷笑道:“你这话说清楚,我闺女怎么撺掇了,就方才出去那一会儿?”   胡氏眼光颇有深意的在纪唯身上一扫,转开眼,意味深长道:“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柳氏面色一变,站起身,冷笑道:“既然如此,请回吧,免得我有人说我闺女蛊惑人心。”   钱氏早在胡氏方才那话一开口时就面色微变。纪桃眼尖的注意到了,显然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   钱进急了,忙道:“娘,到底是怎么了嘛?你们不告诉我,我……我不走。”   “阿进,我是你娘,我不会害你。”胡氏淡淡道。   钱进哑了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纪桃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勾起,不再看钱进,只看向钱氏,冷声道:“大舅母,你可真是我的好舅母,这是带着人来我家冷嘲热讽来了?是不是看我爹只我一个女儿,纪家没有人顶门立户,你们就可以随意欺负?”   钱氏本来赔笑的脸微微冷淡了些,她自觉是纪桃的长辈,且这门婚事虽有些波折,在她看来,她是没有私心的,此时顿觉一腔热血被纪桃一番话浇了个透心凉。   她还没来得及生气说教两句。就听到纪桃冷然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也不想争论谁是谁非,你们请回。”   纪桃站在屋子中间,身形瘦弱,却身姿笔直,仿佛不折的铁骨一般。   钱氏顾不上说教,忙假意斥责,眼神暗示性的往胡氏那边一扫,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纪桃看着看着纪唯手背上的青筋,心里微酸,淡淡道:“抱歉,大舅母,今日我心情不好,您是我长辈,多担待。至于别人,受不了就请回,反正大家也不是很亲近的人,没必要勉强着维持表面上的情分。”   “桃儿……”钱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番话明明白白就是告诉在场众人,这门婚事已经不可能。   纪桃不理。   此时纪唯开口了,他当村长多年,语气不疾不徐却稳重非常,“请回。”   钱氏面色微变,却不敢再说。胡氏听了纪唯的话,眼神微闪烁一下,本来就怒气冲冲的脸更怒几分,皮笑肉不笑道:“多谢招待,只是我家中事情繁杂,还得赶回去,今日就先告辞了。”   说完看向一旁看着纪桃满眼不甘的钱进,淡淡道:“阿进,谢谢你姨招待,我们走吧。”   胡氏率先站起身往外走,方氏紧随其后,钱进他爹沉默跟着,眼看着三人走出门口,就听到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天跃笑着开口了,声音清悦,带着些读书人的酸腐,“没想到今日真的亲眼见证一场嫂子带着娘家人欺负自己小姑子的事情,以前我只以为那是话本里编出来的。”   “关你什么事?”胡氏正好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一眼林天跃,眼神不屑,冷笑道。   “是不关我事,只是我好歹是个见证人,日后若是有人好奇问起此事,我也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啊。”林天跃不慌不忙道。   胡氏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和林天跃纠缠,直接就往门口走去。   门口的机锋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眼看着胡氏几人看不到身影了,钱氏看了看钱进一脸的懊悔和不解,对柳氏道:“他姑,阿进这孩子确实不错,你也看到了,他对桃儿很上心,若是这门婚事成了,桃儿以后的日子肯定好过,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我也再去劝劝我大嫂?”   柳氏似乎太过失望,扭开脸不看钱氏,拒绝的意思明显。   “婶子,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娘那边,我去说。”钱进突然道,语气认真。   柳氏跟没听到一般。   “大舅母,不必了。”纪桃淡淡道,“前些日子多谢您费心,日后你还是歇着,对了,香香表姐就要嫁人了,你还是给她备嫁妆要紧。”   说起柳香香,钱氏很是满意,眉眼间都几乎飞扬起来,嘴上却谦虚道:“不就是嫁妆,香香自己就行,你可是柳家这辈唯二的姑娘,你的婚事一样重要。”   “桃儿,阿进确实不错。我回去劝劝你婶子,这成亲是结两姓之好,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可不能因为一时生气而错过了良人。”钱氏苦口婆心。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除了钱进越来越亮的眼睛,气氛渐渐地凝滞起来。还有钱氏快速劝说的声音。 第十九章   “这些事情都是可以慢慢商量着来的,对不对?”钱氏扫一眼钱进,暗暗扯了他一把。   钱进忙点头,“对。纪叔,我娘不管说什么,都是她的想法,我一定会对桃儿好,你们养大桃儿不容易,以后我来孝顺你们二老。”   “说得好听,方才你怎么不表态?”林天跃凉凉开口。   钱进冷了面色,看向门口闲闲看戏的林天跃,淡淡道:“这位公子,不关你事吧?”   “若是我没看错,公子是读书人吧?这些都是别人家的私事,不知道非礼勿听吗?”钱进面色难看。   林天跃面色讶异,看了看脸色难看的纪唯,笑道:“这位小哥,方才你也听到了,纪姑娘经常帮我母亲看病,怜我家贫,都是不收银子的。”   “你们在此欺负纪叔一家,不说纪姑娘对我家的帮助,就说纪叔是我们村长,就不能让人欺负了去。我自然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是我若是不看,又怎么知道你们如此欺辱人?”   钱进不服气,高声道:“我们只是……”   林天跃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方才纪姑娘已经说了送客,你们却还在这里纠缠,难道不是欺负纪家无人,不好赶你们出去,你信不信我现在出去站在门口高喊一声,整个桃源村的人都会尽数赶来……”   钱进面色更加不忿。   钱氏忙拉了他一把,似乎也不想和林天跃纠缠。对着纪唯赔笑道:“他姑父,这些都是我们自家人的事,不必劳烦村里人,对吧?你要是实在不喜我大哥大嫂,日后阿进和桃儿住在桃源村,一年也就见一两次,桃儿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去,就跟你现在一样……”   纪唯扭开头,根本就不看她。柳氏似乎有些伤心,听了这话又开始落泪。   纪桃见了,认真道:“不用再说,你们请回。”   钱氏叹口气,看向纪桃,就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极快道:“桃儿,你要知道,你条件虽好,长得也好,若是嫁出去,肯定是少有人配得上你,只是目前你情形不同,你是要入赘,这个……好好的男儿,谁愿意入赘,阿进这样的,打着灯笼都不好找。你已经十五了,你爹娘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得替他们考虑,不要让他们为你担忧。”   钱氏说得苦口婆心,她语速极快,又道:“我大嫂多年来掌家理事,性子确实是强,她想要让阿进的孩子过继一个回去给他大哥,说起来也没大错,这日后是要给他分家的,如此,钱家的阿进这一房就不会改变……”   纪桃眼睛微微瞪大,难怪纪唯和柳氏会和钱家吵起来,原来是因为钱家想要把她的孩子过继一个给钱进大哥,凭什么啊?   想要让钱进这一房不绝后,给孩子改姓就成,何必非要过继?   纪桃想过,日后孩子若是有两个,她也可以让一个孩子跟父亲姓。毕竟在这古棋镇,更甚者整个乾国,在人们心里,若是断了香火,是对不起祖宗的。这大概也是纪唯执意让她招赘的原因。   可是如今钱家却是要将她的孩子抱一个回去。   “此事不必再谈,不光是我爹娘,我也不会答应的。”纪桃冷淡道。   闻言,钱进眼眶都红了,“桃儿妹妹,你……”   “阿进,你是个好人。可是这结亲不光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家人的事。你爹娘舍不得你,我们纪家也不会强人所难。”纪桃面色平静,语气寻常,似乎嘴里的话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钱进双拳捏得紧紧,手臂上青筋鼓起。   “不会想要打人吧?”林天跃突然道。   然后看向纪唯,一脸正色,“纪叔,这可不行……”   “关你屁事。”钱进突然冲着林天跃大叫一声。   “麻烦你滚出去。”钱进怒道,面上青筋都露出来了,显然气得不清。   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门口的林天跃身上。就连柳氏的眼泪都挂在脸上将落未落。   林天跃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才道:“那可不成,我要是出去了,你真的打人怎么办?再者说,你也不是纪家人。”   纪唯敲敲桌子,屋子里的人又转向他,只听他淡淡道:“阿进,这门婚事不必再谈,想要让桃儿的孩子过继,绝无可能。更何况你爹娘的想法不止如此……”   “回吧。”纪唯站起身,慢悠悠的走出去了。   “纪叔,若是我说服我娘?”钱进拦住他,急道。   纪唯眼神直视着钱进期待的眼,淡淡道:“我只问你,若是你娘执意如此,你待如何?”   钱进的眼神闪烁,转开眼睛道:“那就让一个孩子跟我姓,不让她过继,结果都是一样的。”   纪唯嘴角微微勾起,对于一个孩子跟钱进的姓氏并不反驳,又问:“你娘让我纪家给你们家二十两银以后才继续谈婚事,算作她的补偿,不仅如此,日后我纪家的家产,包括屋子田地,都得分一半给过继的那个孩子。你又待如何?”   “哟,纪叔,这可万万不能答应的。”林天跃又道,扫了钱进一眼,语气微带一丝嘲讽的笑意。   钱氏面色难看,钱进先是讶异,随即了然,突然就冲了出去。   一转眼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钱氏没来得及唤住,叹道:“哎,这孩子,怎么就走了?”   “大嫂,你回去吧,日后若是无事,不必上门来了。”柳氏悠悠道。   这就是断绝来往的意思了,钱氏面色大变。   却听到柳氏继续道:“当年那件事发生后,我们本就不该来往的。”   钱氏退后一步,勉强笑道:“他姑,怎么就怎这么严重了?”   “大舅母,你是不是真的要如林大哥说的那样让整个桃源村的人来送你回家?”纪桃眼神微冷,语气肃然。让人一听,毫不怀疑她真的如此行事。   钱氏看清纪桃的面色后,勉强笑道:“今日大家都不冷静,大概也没法好好谈,我过几日再来,大家都是一辈子的亲戚,不至于如此……不至于……”   钱氏在纪唯凉凉的目光中出门去了,脚下越走越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纪唯看向门口的林天跃,语气冷淡,根本就不是话里道谢的意思,有些逐客令的感觉。   林天跃却似乎丝毫没有发现纪唯的冷淡,笑道:“我们是邻居,这些都是应该的。”   纪桃嘴角微抽,淡淡道:“林大哥,我送你出去。”   这回林天跃点点头。   率先往门口走,离堂屋有些远了,他才道:“桃儿妹妹,我多嘴一句,那什么阿进一看就是个莽夫,这种人不能要,日后他若是打人,你怎么办?若是打到了纪叔身上,这不是招了头白眼狼嘛。”   “再者说。”此时林天跃已经走到门口的大树底下,微微弯腰靠近纪桃,在她耳边低声道:“桃儿妹妹,不是我说,他们一家分明就是看中了纪叔只有你一个孩子,这大片的家业……”   纪桃自然明白钱家如此的意思。林天跃这还是说得好听,若是说得难听些,就是发绝户财。   “我知道。”纪桃淡淡道。   林天跃在她耳边说话,呼吸间温热的鼻息只冲耳蜗,纪桃控制不住的脖颈红了一片,她不自在的移开了些身子,不知怎的,林天跃和她的距离不算很近,但是她就是觉得很暧昧。   见她避开,林天跃眼神微暗。   站直身子抬起头看着树枝上的芽尖,他认真道:“婚姻大事可是关系着你一辈子的幸福,你帮助我们母子良多,我很真诚的希望你能过得好。”   纪桃看着他慢悠悠出门去,面色慎重。   方才纪唯那样一说,纪桃就已经知道钱家愿意让钱进入赘,大概还是看中了纪家这大片的家业,还要二十两,二十两银,这整个古棋镇能拿出来的不多。   要知道,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二两银绰绰有余了,日子还能过得滋润。   这怕是卖儿子吧?大张旗鼓将孩子过继给钱进大哥,还要来分纪家的家产,这不是变相的接济钱进大哥,算盘倒是打得响,可惜,只配在梦里想想罢了。   二十两银,纪唯拿得出,可是凭什么?   纪桃站在树下发呆,突然想起方才林天跃的话,“你帮助我们母子许多,我总是希望你过得好的。”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由钱进带来的失望一扫而空。   钱进在她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她虽然不是想要让未来夫君和婆婆作对,但是起码要在两人有争执时,好歹为她争取一下。   方才钱进在胡氏面前可是一句话都没有的,丝毫没有坚持。   算了,本就是不相干的人。日后大概也不怎么见得到了。   纪桃想通了,也就放开了。就在此时,柳氏站在堂屋门口唤她。纪桃赶紧回去,见了柳氏红红的眼眶,有些难受,“娘,别再生气了。” 第二十章   “桃儿,我对不起你……”柳氏突然抱住纪桃,嚎啕出声,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纪桃有些心酸,只能用力抱住她,“娘,你很好,我很幸运能有你们做我父母,给了我富裕的生活,自由的日子,我很高兴。为了你们,这些都不算什么。”   柳氏听了,哭声更大几分,“我为什么生不出……为什么……为什么……”   纪桃扶着她进屋,这个也没法劝,想了想道:“娘,进屋,别太伤心了。”   柳氏哭了半晌,才稍稍控制着不再哭出声,先是低声啜泣,慢慢的才好了,眼睛很红,还忍不住抽噎着。   “桃儿,我要是肚子争气,给你生个弟弟你的婚事就不会如此。”柳氏叹口气,“别人也就罢了,可恨我自己……娘家大嫂都对我满是算计。”   她又抽了一下。   “简直就是明摆着算计我们家的银子补贴她娘家。”柳氏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娘,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亲戚之间也难免算计,您别伤心了。”纪桃劝道。   见柳氏皱着眉若有所思,纪桃又劝道:“也可能大舅母本就不知情。”   闻言,柳氏冷哼一声,“她那个人,无利不起早,会做无用功的事?”   纪桃哑然。   柳氏既然知道这个,就不该如此信任钱氏。   突然想起杨大成成亲那天,柳氏带了个妇人回来打听钱家的事情,此时想来,怕是柳氏一开始就对钱氏的提议颇有疑虑,才会如此谨慎。   “要不是阿进这孩子确实不错,我也不会如此就轻信了她。”柳氏又叹口气。   闻言,纪桃正色道:“娘,此事不必再提,我再想要招赘,也不会找一家子蚂蝗贴在我们家身上,这以后的日子肯定没完没了的,钱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柳氏闻言,微微松了口气,钱进是不错,但是目前的情形看来,要是纪桃死命扒住钱进不放,那才麻烦。   到底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句,“可惜了阿进这孩子。”   纪桃端起茶杯挡住嘴角的嘲讽,虽然钱进说了会极力争取,但是纪桃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这份感情确实难能可贵,但是,就方才看钱进对胡氏那样,就算不是唯唯诺诺,起码不敢正面拒绝胡氏的要求。   这样的人,纪桃不想要。以钱家今日第一次进门就胆敢提出这些要求来看,他们分明就以为纪家很想要招赘。姿态那么高,几乎是蔑视,丝毫不觉得这些要求不合理。大概在他们眼里,钱进真的真的很不错了。   若是真的招了钱进,以后还有一辈子呢,烦心事在后头,说白了,纪桃还是怕麻烦。   柳氏却已经又开始伤心了,“唉,村子里那么多的妇人,都生三四个,十个八个也有人生,偏偏我就……”   “娘,您说这话,不会是嫌弃我是个女儿吧?”纪桃微讶,其实是想劝慰柳氏,眼神里满是笑意。   柳氏见了她搞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啐她一口,道:“对,我嫌弃得不得了。”   见柳氏心情好了些,纪桃也微微放松。柳氏平日里大大咧咧,处事大方,一直也没看出来她这么能哭。   柳氏擦擦眼泪,又道:“我就是觉得啊,女子本就艰难,纪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你爹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我总觉得对不起他……”   “也对不起你。”柳氏看向纪桃,伸手摸了摸她顺滑的发,轻声道:“你若是有个弟弟,就可以随意挑一门婚事,以你的长相,还有你的医术,不是我自夸,整个古棋镇,哪家都是嫁得的。”   纪桃低着头,淡淡道:“比起嫁出去,我还是喜欢留在家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嫁出去还得伺候公婆,不说别的,就是我治病这事儿,我现在在家中,村子里的乡亲想要找我,我随时都可以去,若是嫁了人……”   肯定没有这么自由,哪家也不愿意让儿媳妇出门这么勤快的。   钱家来过纪家的事,村子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不是有人说的,而是这种一家人上门做客,里面有个适龄年轻人的情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什么。尤其纪唯是村长,纪桃还是大夫,不少人暗地里关注。   说真的,纪桃选择招赘,对桃源村村民来说是件好事。若是纪桃真的嫁出去了,付大夫的年纪又慢慢大了,那桃源村十几年后,或者几年后就没有大夫了,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去别的村子或者镇上请大夫,多有不便。   不过纪家没有传出消息,显然婚事没成,除了几个好奇心重的妇人暗暗嘀咕,所有人知趣的不提这件事。   当然了,还有心思活络的,这纪家可是桃源村最富的人家,这要是入赘,日子肯定好过。就比如那个经常跳井的赵吴氏的大儿媳妇钱氏。   这天,纪家刚刚用完了早饭,敲门声就响起了,杨嬷嬷赶紧去开了门,看到赵钱氏也不惊讶,只以 为她上门来请纪桃看病来了。   “嬷嬷,村长夫人在不在?”赵钱氏谄媚笑道。   杨嬷嬷心里微讶,嘴上却道:“在的。”   “那就好,我呀,找村长夫人有事相商。”说话间,挤开杨嬷嬷就进了门。   此时纪家人全部都在堂屋,赵钱氏一进去,见了众人,笑道:“一家人都在啊,正好。”   纪桃不太喜欢她眉眼间的尖刻,赵吴氏虽然经常跳井任性了些,但是这里面也有几个儿媳妇不省心的原因在。   “他婶子,可是有事儿?”柳氏面上带着笑意。   “有,我这里有个事儿,你听听。”赵钱氏暗示性的扫了一眼纪桃。   纪桃看到了,直接站起身,道:“娘,我去看看药材。”   纪桃离开时,还听到了赵钱氏夸她医术的话。   纪桃回了屋,她不觉得赵钱氏能算计到柳氏,再说,纪唯还在呢。   很快,门被轻轻推开,杨嬷嬷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那赵钱氏,你猜她干什么来了?”   纪桃见她神神秘秘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干什么来了?”   “她呀,给您说亲来了。”杨嬷嬷轻声道。   纪桃手里的书放下,看着她。   “方才我送茶水进去,亲耳听到的。”杨嬷嬷怕她不信,一脸正色道。   纪桃重新拿起书,笑道:“无事。”   纪唯和柳氏都是再精明不过的人,一般人想要诓住他们可不容易。   果然,不过一刻钟,赵钱氏就出门了,面色有点尴尬的模样,纪桃从窗户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柳氏走了进来,道:“桃儿,过几日元宵节,去镇上逛逛吗?”   元宵节在乾国,其实就是少男少女难得的可以和异性结伴而行的日子,农家姑娘少有上街的,官家和富贵人家的女儿家一般由兄长陪同。   自从钱家离开后,柳氏就有些蔫。此时看到她眼中的希冀,纪桃点点头,“去逛逛也行。”   柳氏微微一笑,看到纪桃手里的书,笑道:“你看书吧。”   柳氏一向利落,纪桃答应了她元宵节去镇上,十三这天就送了一套浅绿色的衣衫过来,浅浅的绿色如春意一般,穿在身上尽显女子的柔美娇俏。   柳氏看得满意,纪桃换下衣衫,外面的敲门声急切的响起。   听到杨嬷嬷去开门的脚步声,很快就听到脚步声回来。   “姑娘,外面是杨大远,想请您去看看。”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好像很急的样子。”   纪桃站起身去拿药箱,顺便还打开检查了一番。柳氏见她一系列的动作,叹口气,“还好你不用嫁人,就像是你说的,这哪家也不会让你这么天天往外跑……”   纪桃走到门口,闻言回头一笑,“娘,别念叨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门口果然站着杨大远,一脸的焦急,见了纪桃出来松口气,“纪姑娘,赶紧随我去看看,我大嫂她怎么老是吐,脸色都不对了,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还没咽下去就已经吐了出来……”   纪桃顿住脚步,淡淡道:“这些都是正常的,我去了也是没有用的。”   杨大远见她不走,更急了,催促道:“你是大夫……”   此时杨嬷嬷从院子里出来,不由分说接过纪桃的药箱,笑道:“你们家都是年轻人,不知道这有孕之人都得过这么一段。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一般都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杨嬷嬷语气轻松,又满脸的笑意。   杨大远见了,微微松口气。   纪桃转身回家,却被杨大远拦住,“纪姑娘,你还是随我去看看,若是真如嬷嬷说的这样最好。只是我大嫂真的很严重,两三日未吃下一点饭菜,喝水都要吐,我们都怀疑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好吧。”纪桃再次转身往杨家而去,杨家如今日子好过,对于给冯婉芙请医问药很舍得,她与银子又没仇。   想了想又道:“嬷嬷随我去吧。”   杨大远并未拒绝,反正冯婉芙有孕之事,杨嬷嬷也是知情人。   刚刚转过一条道,准备拐进杨家的那条路,前面远远的走过来一个青衫男子,看年纪大概十八九岁,眉眼清俊,嘴角微微带着一抹笑容,眼尾上挑。长相还算斯文,只是脚下虚浮,眼下青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纪桃瞄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人她没见过,大概是桃源村哪家的亲戚。 第二十一章   纪桃不打算管这人是谁,人家却不放过她,待几人走到近前,那人对着她斯文一礼,大概是想要做出翩翩公子的模样来,可惜过于刻意,倒有些不伦不类。   杨大远颇为不耐烦,不过人家也不是找他,找纪桃的。他还得按捺住看纪桃的意思。   “小生钱相宇,见过姑娘。”声音微哑。   他的声音让纪桃听得有点难受,似乎喉咙有东西,有点那种让人有些想要咳出声的感觉。   纪桃面色不变,杨嬷嬷已经上前一步,“你是谁?”   “小生想要问路,敢问姑娘,纪家怎么走?”钱相宇对杨嬷嬷的问话恍若未闻,执意看着纪桃问道。   纪桃回身,远远的就看到纪家的大门,再次回身看着他,问道:“你是纪家什么人?”   钱相宇似乎也感觉不到纪桃话里的冷淡,笑道:“现在还不是什么人,日后嘛,就不一定了。”   杨嬷嬷面色难看,纪桃点点头道:“哦,纪家只有一个女儿,你是不是……”   钱相宇就露出些心照不宣的笑容来,面上微微苦恼,皱眉道:“家姐对我的婚事过于上心了些,我也不好违了她的意思,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末了,还意味深长来了一句,“那纪家就是再富贵,我也是不愿意的。今日我一见姑娘,就觉得熟悉,可能我们有缘也不一定,纪家姑娘肯定有她的有缘人,姑娘放心。”   放心个屁。   纪桃微微一笑,唇色肌肤都透着微微的粉,眼神亮亮,容貌比起镇上选出来的第一美人也不逞多让。比起第一美人,面前的姑娘更活泼,眼神里的神采似乎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钱相宇眼睛更亮,就听到对面娇俏的姑娘对边上颇不耐烦的年轻男子笑道:“杨二哥,此次的诊费我不要了,能不能帮我揍他一顿?”   钱相宇还没反应过来纪桃的意思,暴风般的拳头就落到了他的脸上身上,可怜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丝毫无还手之力。   纪桃双手环胸,看着杨大远毫不费力就把钱相宇打到地上满地打滚,嘴里不停求饶。   “住手,住手,还有没有王法?”   眼看着他脸上乌青一片,身子都拱成了虾米状,杨大远才收了手。   纪桃冷笑一声,“还要不要姑娘我放心了?”   钱相宇手挡住眉间的乌青,见了纪桃的恶狠狠的眼神,忙转开眼睛,哆哆嗦嗦道:“姑娘,小生无意冒犯,姑娘错怪我了。”   纪桃冷笑道:“怎么,还是我冤枉了你不成,方才你那话没有冒犯姑娘我?”   钱相宇几乎想要哭出来,捧着头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痛,闻言不敢怠慢,赶紧道:“方才小生孟浪,求姑娘宽恕。”   纪桃满意,“走吧。”   杨家的院子里还能看到前几日喜庆的痕迹,窗户上的大红喜字还是崭新的。一进院子就看到杨大成焦急在正房门口探头探脑,见了纪桃松口气,上前道:“桃儿,你可算是来了,快帮我看看,芙儿她到底怎么了?这不吃不喝的,大人也受不住,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纪桃随着他走进正屋,一进去就看到床上蔫了吧唧的冯婉芙,面色苍白,脸颊消瘦,躺在床褥间,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里面有个人。   离成亲的日子才不过短短几日,她就已经大变了样,一点没有了新娘子的喜气。   见了纪桃,冯婉芙自觉伸出手来,纪桃搭了上去,半晌后收回,淡淡道:“脉像上看,暂时都是正常的,只是一点都吃不下还是不行的,日子长了营养不够,对大人孩子都不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多少吃一点,哪怕就是要吐,也还是要吃的。”   纪桃见冯婉芙一点精神都没有,浑身无力的模样,想了想道:“鸡汤什么的……”   “呕……呕……”冯婉芙往床边一扑,纪桃让开,就看到她一阵干呕,大概是胃里本来就没有东西,吐了半天也只吐出来一点黄水,杨大成端了一杯水,早已担忧的上前轻轻抚着她的背。一系列动作自然流畅,显然已经习惯了。   待冯婉芙吐完,勉强喝下了一点水,杨大成细心的将她扶了躺下,才看向纪桃道:“桃儿,你也看到了,就是这样,不要说吃,就是听到都是要吐的。”   纪桃点点头,走到桌边打开药箱,开始配药,淡淡道:“药只能缓解,每个人体质不同,药效也不一样的。只是是药三分毒,她还有孩子,药还是要少喝的。”   动作利落的将 药包好,纪桃又道:“听了要吐,不一定喝不下去,做出来端给她才知道。”   纪桃说完,收拾了药箱,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其实还可以针灸,若是喝药实在不行,再来找我。”   杨大远一直站在门口,方才他并没有进去,此时忙道:“纪姑娘,你也说了,是药三分毒,你现在能不能给我大嫂针灸?”   纪桃笑了,“杨二哥,我学针灸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你确定……”   杨大远摸摸鼻子,退后一步,“纪姑娘,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纪桃摆摆手。   但是杨大远还是执意跟在后面,一路将她送回了家。   纪桃道过谢,杨大远还递过来了药钱,被纪桃拒绝。   刚刚进门,就看到纪唯冷着面色看着面前的一脸乌青还有些红肿的年轻人,青衫上还有尘土,隐约还有几个脚印,很是狼狈。   “您是村长,小生在桃源村被人无故打了一顿,怎么样都是要个说法的。对了,还有那个姑娘,小生只是问路,她就指使一起的那个粗人揍人……哎呦……”   他捂住肚子,又道:“纪村长,此事您一定要查清,那俩人对桃源村的名声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结伴而行……”   纪桃听得火起,再也忍不住,上前对着他就是一脚,踢得他一个踉跄,还觉得不解气,拿出银针对着他腰间穴位扎了一下,顿时就要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纪唯看得嘴角直抽。   主要是纪桃的眼神太过骇人。   纪桃扎完了,站起身,理了理袖子,才道:“爹,他问路说得是他姐姐让他来纪家说亲的,还说纪家再富贵他也不愿意,本来我还佩服他不为金钱利益所动,没想到他转脸就说纪家姑娘有有缘人,让我放心……这样的人,您说该不该揍?”   “姑娘家,不要动手,要温婉一些。”纪唯叹口气,悠悠道。   突然他想起什么,皱眉问:“他说问路,是跟你问的?”   不用纪桃回答,纪唯已经站起身走过去对着钱相宇又是几脚。   “天底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钱相宇只来得及捂着头,大叫道。   纪唯停了手,冷笑道:“去将赵家人找来,让他们把人领回去。”   “不行,你们无缘无故打人,我要告你们,还有你,你那个针,怎么能扎人?”钱相宇痛到极致,连害怕都忘了,指着纪桃大叫道,丝毫没有了一开始的斯文。   纪桃微微一笑,眼神里冷意一片,道:“钱公子是吧?你不经常来桃源村,怕是不知道,我是个大夫,你方才胡言乱语分明就是发了癔症,我给你治病来着,还没有收你的诊费,你怎可倒打一耙?”   纪桃语气阴森森的,钱相宇看到她的眼神也是冰冷的,顿时打了个寒颤,身子缩了一下,嘴上却道:“你年纪轻轻,什么大夫?怕不是坑蒙拐骗,我要去县衙告你。”   纪桃抬起手,指尖亮晶晶的闪着光,钱相宇身子再次缩了缩。   这时,门口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似乎人来得还不少。   纪桃老神在在,纪唯冷着脸看着进来的一群人,尤其看了一眼缩在赵吴氏身后的赵钱氏,淡淡道:“这人说看不起我纪家,还言语侮辱桃儿,方才还发了癔症,桃儿医者仁心给他扎了一针,又诬赖桃儿是庸医。我怀疑这个人神志不清,大概……”   纪唯指了指脑子,道:“有些问题,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看在和赵家乡里乡亲的份上,此事就不计较了,你们领回去吧!”   赵家人看着浑身狼狈不堪满脸青紫的钱相宇,一时间有些愣怔,赵钱氏最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了上去,“相宇,你这是怎么了啊?”   “丢人现眼,滚回去。”赵吴氏怒骂道。   赵钱氏身子瑟缩一下,显然还是有些怕的,随着她们一起进来的另外两个妇人则是窃窃私语,此时一人上前扶住她,笑道:“大嫂,娘说了让你回家,至于钱家弟弟,发了癔症,如今看他的模样已经好了,不如让大哥送他回家去。”   另外一个妇人附和道:“对啊,纪姑娘的医术难道您还不相信?”   说话间,暗示性的往纪唯和纪桃身上一扫。   赵钱氏顿时不敢再闹,此事若是闹大,纪唯一生气,对他们赵家在桃源村的日子影响很大。再者说,赵吴氏根本就不愿意帮她,若是知道她悄悄做的事,回去以后只怕还要收拾她。 第二十二章   赵钱氏扶着钱相宇离开,满眼心疼得不行。   钱相宇却一把甩开她,因为动作过大,可能牵扯到了身上的伤,他面色有些狰狞,冷笑道:“这就是你介绍的人家,什么让人家闺女倾心于我,钱财招手就来……这么暴力的人家,你是要害死我。”   他自己勉强站起身,满眼嘲讽,“你整日算计,是不是想要我被纪家打死,然后你好将钱家的田地收入囊中?想得美,就算是我死了,也落不到你手上,哼。”   哼完,扶着腰慢悠悠往门口走,赵吴氏脸上乍青乍白,低了头就往外走。   纪唯的脸色难看。   赵家另外两个儿媳妇随着赵吴氏想要离开,就听到纪唯轻却冷的声音,“你们回去以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几人脚步一顿,赵吴氏回身,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道:“村长放心,回去我一定好好嘱咐她们一番,至于钱氏,随您处置。”   赵钱氏正伤心的垂泪,闻言惊得眼泪都没了,看了看门口头也不回的钱相宇,慌忙跪下道:“村长,是我糊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回去吧,只是日后若是再有人算计我纪家,绝不会如此轻饶。”纪唯淡淡道,说到最后,语气森然。   钱相宇已经走到大门口处,闻言脚步顿了顿,才打开门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纪唯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神情更冷,纪桃有些难受,劝道:“爹,别气坏了身子。”   纪唯点点头,“我没事。”   纪桃去关院子门时,看到纪家不远处的路上,林天跃来来回回的走着,见纪桃站在门口,他忙过来,轻声问道:“桃儿,发生什么事了?”   纪桃微微摇头,“没事。”   林天跃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我听到声响,有些不放心,毕竟你们一家帮我家许多,我总是希望你们好好的。”   纪桃胡乱点头,余光看到他手里的书,也不多话,关上了门。   林天跃站在门口看着对着他关上的门,手里的书捏得更紧,指尖都泛了白。   元宵节这日,村子里的气氛很是轻松,大多数的年轻人都会去镇上逛逛。   纪桃换上柳氏特意吩咐过得衣衫,浅浅的绿色衣裙曳地,衬得纤腰不盈一握,头上一只玉簪,流苏上同样质地的玉珠顺着耳垂落下,摇曳间衬得脸上肌肤越发白皙细腻。腰间缀着一枚玉佩,其上流苏呈现微微的紫,行动间若隐若现,雅致非常。   柳氏看到纪桃,满眼欣慰,上前握住纪桃的手,摸了摸她的发,笑道:“我的桃儿真好看,也长大了。”   纪桃看着柳氏身上的新衣,看得出来她特意打扮过的,“娘,你也好看。”   柳氏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眉眼舒展,纪桃这话真心实意的。   “净胡说。”柳氏啐道。   此时纪唯也从屋里出来,一身衣衫颜色和柳氏极为相似。纪桃看到柳氏眉眼间的羞涩,顿时了然。   杨嬷嬷今日也随着他们出门,去了村口,牛叔已经等在那里,他边上坐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是牛叔最小的女儿,名刘娟,皮肤有些黑,不过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灿烂,显然很高兴,看到纪桃后,眼神在她衣衫上一扫就收回视线。   纪桃上去坐好后,牛车慢慢走动,她慢慢的靠了过来,低声笑道:“纪家姐姐,你能不能让我摸摸?”   她满眼的羡慕,眼神清澈,纪桃看到她身上穿的是蓝色细布做出的短衫,村子里大多数的姑娘都是这种衣衫。纪桃点点头,就看到刘娟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几分。   今日路上的人极多,好多人都是走路去镇上的,桃源村离古棋镇不算远,走路的话得半个时辰,许多人都不舍得花两个铜板坐牛叔的车。   远远的却看到有两人停下脚步朝牛叔招手,走得近了,纪桃才看到面容苍白的冯婉芙和护着她一脸心疼的杨大成。   “牛叔,麻烦你带着我们一程。”杨大成笑道。   一般情形,牛叔都是不会拒绝的,不过今日……   “大成啊,这可不成,村长他特意让我接他们一家,可是多付了银子的。”牛叔黝黑的脸上满是歉意,主要是他看到了冯婉芙消瘦的身形和苍白的面色。   “要不,你先等等,我送了他们,马上就回来接你们?”牛叔提议道。   杨大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纪家人包了牛叔的车,自然就是不想和别人一起挤。他刚想点头,他怀里的冯婉芙眉心紧皱,轻声道:“大成,我难受。”   声音细弱,娇柔的很。   纪桃想望天,都这副模样了,去镇上干啥?   杨大成就有些为难,柳氏怕纪桃主动开口,还暗暗捏了她一把,纪桃本来也不打算说话,无论是说让冯婉芙回去歇着,还是主动让她上来。   冯婉芙瘦弱主要还是有孕初期的反应,跟她身子其实没太大问题,只要不是太累,根本就不会出事。   她们不说话,纪唯却开口了,笑道:“大成,扶着你媳妇上来,又不是坐不下,等什么?”   “多谢纪叔。”杨大成笑着道谢,小心翼翼将冯婉芙扶上了马车。   柳氏转开脸没说话,纪桃才想起,纪唯其实很看重杨大成来着。要不是冯婉芙留下来,杨大成搞不好还会成他的女婿。   冯婉芙本就瘦弱,如今有孕,更是娇弱,就连大大咧咧的刘娟都往纪桃这边靠了靠。   一路上,就听到纪唯和 杨大成谈笑,说起村子里的收成和田地,两人说得很是热闹。   冯婉芙突然开口道:“大成,你说过要给我买生辰礼物的。”   杨大成的注意力成功被冯婉芙吸引回来,声音放柔,道:“是,一会儿去了镇上就买,然后我们找个酒楼坐坐。”   此时刘娟姑娘却开口了,她满眼疑惑,“杨家大哥,大嫂这一看就是生病了,你怎么不带她去看大夫?”   车上顿时一静,牛叔回过头来斥道:“娟儿,别乱说话。”   刘娟本来也只是疑惑,此时被牛叔一喝,她平日里在家中也是个个都护着的,牛叔这么一说,有点责怪的意思,她顿时不满,道:“杨大嫂这模样,分明就是生病了啊,几日不见,瘦成这样,好像风一吹就要飞走了。”   冯婉芙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几分,勉强笑道:“无事,只是前几日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已经请桃儿妹妹看过,并无大碍。”   说完,还转向纪桃,虚弱笑道:“桃儿妹妹,是吧?”   纪桃假装没听到,靠着柳氏做假寐状。   这话她可没法应,冯婉芙一成亲就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除非早产,要不然是瞒不住的,村子里的妇人那么多,到时候冯婉芙生孩子一发作,人家一算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会若是帮着她说话,虽然对纪桃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可若是有人深究,她一个大夫却看不出人家有孕,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嘛。   凭什么?纪桃自觉不是什么善人,这样无辜背黑锅的事情,她才不会干。   久久等不到纪桃的回答,冯婉芙有些尴尬,仔细看了一眼纪桃,笑道:“桃儿妹妹太累,都睡着了,不该去镇上凑热闹的。”   纪桃心里轻叱,冯婉芙才是那个不该去挤的人才对。   柳氏笑道:“不过是小姑娘喜欢凑热闹而已。镇上除了过年,也就今日热闹一些。”   末了,柳氏看向冯婉芙,笑道:“你不也生病了还要去?”   冯婉芙笑笑算作回答,身子靠向杨大成。   两人依偎在一起,柳氏笑道:“小夫妻感情真好。”   纪唯回过头来瞪她一眼。   “呐,成亲日子久了,就嫌弃得不行。”柳氏摇摇头笑道。   眼看着镇上快到了,已经能看得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牛叔停了牛车,杨大成又小心的扶着冯婉芙下了马车,才向纪唯和牛叔道了谢。   辞别了牛叔,纪桃一家四口慢悠悠挤进人流,今日和别的日子不同,街上年轻人占了大多数,且都是特意打扮过的。   街上卖东西的很多,吃的用的一应俱全,比起平日里更多了许多年轻人喜欢的香囊玉佩,花朵头饰。各个店铺里面也是挤得满满当当,纪桃从未在元宵节来过镇上,看什么都是稀奇的,不过一个时辰后就觉得脚有些酸。纪唯身上早已大包小包,包括杨嬷嬷都买了一些。   她无聊的靠在柱子上,看着柳氏抓着一块粉色绸缎在和店家讨价还价,周围人声鼎沸,她动了动脚踝,心里叹气。   还好她运气好,生为纪唯和柳氏的闺女,不用干活,要不然就她这样,怕是天天都累得不行。   那边柳氏终于满意的付了银子,拿了包好的布料递给纪唯,一回头就看到有些蔫的纪桃和满眼麻木的纪唯,挤出人群,一把拉住纪桃,道:“布料别买了,我们去看看头饰,听说元宵节好多铺子都去了县城里拿货,你也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纪桃顺着她的力道出门,柳氏还嘱咐道:“大姑娘了,别这样。”   潜意思大概就是得打扮打扮了。   两人又挤进了隔壁的店铺,里面的饰品琳琅满目,从头饰到衣饰一应俱全,柳氏眼睛一亮,拉着纪桃就挤到柜台边,开始挑挑捡捡。   纪桃的视线却落到了对面柜台上的一个粉衫姑娘身上,姑娘脸有些圆,是时下妇人们最喜欢的面相。   柳香香。   对面的柜台人比较少,大概是那边的东西贵重,里面有几块玉佩,手镯,还有扇坠,雕工比起这边的精巧许多,玉质也剔透些。   柳香香手里正拿着一块玉佩认真看着,不时用余光喵一眼边上的年轻青衫男子,袁子渊。   袁子渊手里一把折扇不时摇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长相俊秀,眉眼柔和的看着柳香香,满眼的柔情。   纪桃看到铺子里有几个姑娘不时偷偷看一眼那边。   柳氏转身,递给纪桃一对镯子。镯子是木雕的,不过雕工细腻,木质黑黄,一眼看去有些雅致。   “试试。”柳氏兴致勃勃。   纪桃无奈,道:“娘,我带个镯子,不方便。”   柳氏不满,不由分说就往手腕上套,“又不要你干活,怎么不方便了?”   “我得翻晒药材。”纪桃拦住柳氏的动作。   柳氏还要再动作,纪桃忙朝柳香香那边一指,低声道:“娘,我看到表姐了。”   柳氏果然忘记了这回事,看了一眼柳香香,拉着纪桃过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柳香香较平时轻柔许多的声音,“子渊,这枚玉佩,你喜欢吗?”   柳氏放慢脚步,纪桃被她拉着,自然也放慢了。   “喜欢,香香,你不会要送给我吧?”袁子渊有些惊喜。   柳香香点点头。此时柳氏已经离他们很近,纪桃在柳氏身后,清晰的听到袁子渊的 声音,“香香,谢谢你,我很喜欢。只是我不能要,我家中父母还吃着粗粮,哥哥嫂子还努力为我攒去府城的路费,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袁子渊推拒道。   纪桃听了,觉得这番话有点奇怪,正思索间,就听到柳香香道:“那……玉佩不买了,干脆把这银子给你。”   袁子渊忙推迟,“那怎么行?若是收了,我成什么人了?”   “对,香香啊,子渊是读书人,肯定不喜欢这些铜臭之物。”   柳香香一抬头,就看到了柳氏和纪桃,眼睛一亮,笑道:“姑母,表妹。你们也来了。”   柳氏点点头,笑道:“随便逛逛,方才桃儿看到你,我们就过来看看。”   袁子渊倒是落落大方的一礼,“见过姑母,见过表妹。”   柳氏笑着点点头,“到底是读书人,就是多礼。”   袁子渊一笑,退到一边听着柳香香和柳氏说话。   纪桃有些无聊,一转眼就看到袁子渊扯了下柳香香的袖子,柳香香马上会意,笑道:“姑母,我们出来得早,要回家了,你……”   “你们回,我难得看到镇上如此热闹,还要再逛逛。”柳氏不在意道。   眼看着两人相携着走远,柳氏叹口气。   纪桃不说话,前些日子钱氏的所作所为虽然不关柳香香的事,她也知道不能迁怒,可是她对柳香香,到底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或许,还有柳香香定亲的缘故在。   不光是她,柳香香对她也没了以前的亲近,显然也有些怪她了。   柳氏回头,笑道:“桃儿,你累不累?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歇一歇,脚有些酸了。”   纪桃点点头。   “你爹呢?”柳氏左右环顾,却也只看到一旁的杨嬷嬷,并不见纪唯身影。   最后在门口的柱子旁找到了纪唯,几人一起去找饭馆。   走了几家都是客满,全部都要等等才有位置,他们人多,又不能拼桌。   纪唯干脆一拍板,道:“去棋源楼,今日我请客。”   “本来就是你请客。”柳氏笑道。   棋源楼是古棋镇最好的酒楼,四层的房子在古棋镇上也是不多见的。当然了,吃一顿的银子也是不少。   就算是今日镇上人这么多,棋源楼也并没有客满。   他们一进去就有伙计迎上来,满脸笑容,道:“几位是在大堂还是去包间?”   纪唯看了看一楼热闹的情形,道:“上楼。”   上了二楼坐下,纪唯随口说出几道菜名,伙计退了下去。   “哟,挺熟练嘛。”柳氏端着手里的杯子,转啊转。棋源楼的杯子呈剔透的白,杯身细腻,其上的画栩栩如生,显然价值不菲。   纪唯一笑,嘱咐道:“我跟你说,你小心些,棋源楼的杯子都是配套的,摔一个就得赔一套。”   柳氏白他一眼,放下杯子。   “我也只是偶然来过几次而已,都是别人请客。”纪唯淡淡道,算是解释了。   纪桃看着屋子里高雅的摆设,就是墙上挂的字迹也铁画银钩,笔锋圆滑里暗藏尖锐,一看就是大家。   饭菜很快上来,纪桃低着头吃饭,味道不错,几人逛了半天,大家都饿,一时间屋子里寂静,只余筷子触及杯盘的声音。   正吃饭间,外面传出来吵闹声,间或夹杂着熟悉的男声,几人对视一眼,纪唯皱起眉,道:“你们别出来,我去看看,杨家小子不像是惹事的人,一定是有人欺负他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道:“不过是看小娘子长得好看,以为她还未许人家,问问而已,都是误会。”   “就算是姑娘家,也不是你这样上来就调笑的,若真是姑娘,回去不得寻死?”杨大成显然不服气。   纪桃坐在屋子里的桌上喝茶,只这几句话,其实就猜得到原因了。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主角,动不动就会遇见极品,比如不讲理的亲戚,比如外面这种浪荡子……   当然了,冯婉芙确实美貌,不可避免的会遇上这些人,也不能怪她。不过有杨大成在,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外面的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时有人劝说得声音传来。   “啊……杀人了……”外面突然响起了尖叫声,还有惊恐的呼声,不时有脚步声急匆匆的声音。   纪桃坐不住了,纪唯可还在外边呢。站起身打开门,入眼便是一个身着蓝衣的富家公子捂着脖子靠坐在地上,他脖颈上的衣衫颜色尤其深,地上还有几滴鲜红的血迹。   纪唯看到她,忙拉了她一把,道:“桃儿,赶紧救人。”   周围的人闻言,赶紧让开一条道,纪桃蹲下身,那人虽有些怀疑,到底拿开了捂着脖子的手。   让纪桃意外的是,林天跃居然也在,他也蹲着身子,似乎是想要扶起那人,又不敢乱动的模样。   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他的喉间直到耳际,伤口很深,不停流着鲜血,纪桃微微皱眉,拿出银针扎了几下,才抬眼对他道:“无事,只是你这个,可能会留疤了。”   低沉的声音从纪桃头顶传来,“留疤……”   “别说话。”纪桃淡淡道,面色肃然。   “ 多谢姑娘。”   那人又道。   纪桃皱眉,左右看看,林天跃已经撕了衣衫下摆递过来,纪桃接过,边给那人包扎边道:“你这个还是得去找个大夫,伤口上也不能用这个布,只是暂时包扎而已。”   杨大成站在不远处有些无措,此时上前,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那人欺人太甚,我只是想要教训他而已。”   地上的人捂着纪桃包扎好的脖子,洗得泛白的布料和他的衣衫实在不搭。   “这么多人面前,你想要我怎么说,原谅你?”他低沉的声音传出,微微有些不耐。   杨大成微愣一下,才道:“公子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   “我不缺银子。”那人打断他道。   纪桃站在一旁,这人显然已经很不耐烦,看他衣着打扮,以他的教养,应该不是那种会打断别人说话的人。   杨大成更加局促,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村子里再普通不过的农夫而已,就算是这两年有冯婉芙明里暗里的指点,杨家的日子好过了些,他一下子也学不了那么圆滑,且这公子浑身上下的打扮,家中一定非富即贵,看到这些,他先就怯了三分,语气动作就难免带了些。   此时冯婉芙却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满面诚恳道:“我夫君误伤公子是事实,道歉是必须的,至于公子原谅与否,就是公子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道:“若是公子应允,我们夫妻可以带公子去请大夫,公子也可以住到我家去,痊愈之前,都由我们家照顾。”   冯婉芙说得诚恳,那人面色好看了些,看向一边躲在众人身后的人,道:“我不管你们为何会动手,此事我会如实告知齐戊。   纪桃隐约知道,古棋镇的镇长姓齐。   说完,他再次对纪桃道谢,捂着脖子下楼,棋源楼的掌柜忙护在一边,林天跃看向纪桃,低声道:“今日多谢你。”   纪桃看着林天跃追上去,似乎那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杨大成面色难看,冯婉芙则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关我事,都是你随身带着利器,这么多人看到是你伤人,我根本就不怕。”这时,方才受伤那人看着的那个富家公子突然叫嚣道。   “若不是你胡说八道欺负人,我如何会想到伤人?”杨大成不理会冯婉芙不停拉他胳膊,不甘示弱的回道。   纪桃仔细打量纪唯一番,见他无事,才松口气,道:“爹,我们回家吧。”   纪唯却摆摆手,看向那公子,淡淡道:“无论如何,你今日对着人家小媳妇调笑是事实,人家男人一怒之下拔刀也说得过去,今日之事,若是那公子追究起来,你们都是有责任的。”   “死老头,你又是谁,关你屁事。”那公子一脸的鄙视。   纪唯面色不变,“他们是桃源村的,我是村长,想要管还是管得上的。”   柳氏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她已经习惯纪唯多管闲事的性格,只站在一边,手里紧紧拉着纪桃。   “区区村长,也想要管我?”那公子手一抬,差点打到纪唯。   “你干什么?”杨大成上前一步,挡住纪唯身子。   怒道:“是不是要打架?”   那公子并不怕,冷笑道:“打就打,我怕你不成,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人能打几个?”   他的身后两个家奴模样的人护在一旁,此时闻言上前两步,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拿了一把匕首,其上泛着迫人的寒意,看着杨大成眼神阴狠。   两边剑拔弩张,气氛凝重。   纪桃皱眉,纪唯会帮忙在她意料之中,这大概也算是职业病。再加上纪唯对杨大成颇为看重,那可是他想要招为女婿的人。无论是私人感情还是他村长的职责,他都不会撂下不管。   可是这样,太容易受伤了。纪桃看到柳氏眉心都皱了起来。   想了想,纪桃不好上前,对杨嬷嬷道:“嬷嬷,你去给爹说,让他报官。”   纪唯只是桃源村村长,确实管不到这么多的,无论能不能管,纪桃都不想纪唯受伤,哪怕最后能够讨回公道,这伤在身上,痛的可是自己。   杨嬷嬷挤了过去,柳氏气道:“你爹也是,让他多管闲事。”   纪桃眼睛一刻不放松的看着前面,嘴里劝道:“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村长,今日这样的事情,没碰到就算了,碰到了自然不好丢下不管。” 第二十三章   眼看着嬷嬷挤上前,低声对纪唯说了话,纪桃见纪唯摆摆手,就站在杨大成身后丝毫未动。   不由得叹口气,要是受伤可怎么好?   柳氏也看到了,顿时低低怒道:“关他屁事,多管闲事,我看他为了别人都可以将我们母女抛下,那些才是他的家人。”   纪桃还得安抚,“娘,别生气。不如我们先回包间,这里人多,被人误伤就不好了。”   走廊里虽宽,却因为人多,有些挤,方才那人估计也是这样受伤的。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响起,声音极大,“干什么?”   众人应声望去,才看到是掌柜的送完方才受伤的人回来,此时他面容肃然,很生气的模样,尤其看到那富家公子边上两个随从手里的刀,冷笑道:“来人,将这人给我丢出去,日后不许他再进门。”   富家公子被人抬着还不忘叫嚣,“放开我,区区一个掌柜敢让我出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声音渐渐地下楼,然后就听不到了。   那两个拿刀的随从赶紧跟了上去。   掌柜余怒未消,看着杨大成,又看看他边上面色苍白的冯婉芙,一拱手道:“今日让夫人受惊,实在抱歉,今日饭钱就免了。”   纪桃微微挑眉,饭钱?她隐约听纪唯说,在这棋源楼,菜钱才是最贵的。   冯婉芙微笑着道谢,娇弱不堪的模样。   掌柜却再未看向她,直直往纪桃这边过来,语气认真,也是一拱手,道:“还未看出姑娘乃是圣手,今日之事,多谢姑娘伸出援手。”   “不必。”纪桃微笑道。   “掌柜怕是不知,桃儿妹妹和我们夫妻是一个村子的,而且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冯婉芙上前,想要拉住纪桃的手。   潜意思就是纪桃会帮忙是看她的面子了。   纪桃伸手去扶柳氏,似无意一般避开冯婉芙的手,对着掌柜道:“我们一家还要回去吃饭。”   掌柜将两人方才的动作收入眼中,动作却不慢,马上伸手一引,道:“姑娘请。”   又看向走廊挤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笑道:“诸位受惊,今日诸位的饭钱就都免了,往后,还请大家经常来棋源楼,方才诸位也看到了,那人被我赶出去了,日后也是一样的,只要是想在棋源楼闹事的,都不能再进我棋源楼的大门。诸位尽可放心。”   纪桃则又看向一旁面色难看的冯婉芙,笑道:“杨大嫂随意。”   冯婉芙面色狰狞一瞬,却马上收敛,道:“大成,我们也回去吧。”   纪桃假装没看到,冯婉芙生气,她还生气呢。这酒楼里长相好的姑娘小媳妇那么多,为何人家偏偏就看上了她?   不管是因为冯婉芙的主角吸引极品的体质还是冯婉芙自己有意为之,纪桃都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纪唯因为这个差点受伤。方才那人的伤口直接就伤到了脖颈上的血管,若是没碰上纪桃,只怕会凶多吉少,就算是大夫来得及时,身子大损是一定的。   这要是落到纪唯身上,纪桃想想就觉得担忧。   “你有没有事?”   一进屋子,柳氏就拉着纪唯浑身上下的检查,大概是因为边上还有纪桃在,纪唯板着脸道:“我会出什么事?没事。”   语气有些古板。   柳氏顿时就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帕子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纪桃有些哑然,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柳氏哭的肩膀微微颤抖,站立不住,伤心不已的模样。她正想要上前,纪唯已经两步过去扶着她肩慢慢往椅子的方向移动,放柔声音,“我这不是一个村嘛,再说,杨家老大懂事知礼……”   柳氏不答,只顾着哭,隐约有声音传出帕子,“我担心你嘛,你要是……我也不活了……”   哭音伴随着破了音的话语传出,纪桃听得难受。   难受之余,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不过看到纪唯围着柳氏团团乱转,她也有点慌。   此时敲门声响起,杨嬷嬷绕过屏风,出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两个伙计,手里端着托盘,笑道:“我们掌柜想要谢谢方才的姑娘,特意吩咐厨房给几位添些菜。”   “这……”杨嬷嬷有些为难。   纪唯听到声音,绕出屏风,出去推拒,柳氏拿开帕子,纪桃看到她眼眶微红,但伤心是没有多少的,顿时了然。   柳氏见纪桃看她,冷笑着靠近纪桃,低声道:“那杨家,往后的麻烦事多着,我非得让你爹答应,以后不要管他们家的事不可。”   那些菜到底还是送了上来,待伙计离开,纪唯看到柳氏微红的眼眶,叹口气道:“多大点事,你就如此,一把年纪了,在桃儿面前哭,你也好意思的。”   纪唯说完,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柳氏却不再哭,冷笑道:“是啊,没多大点事,就是有人丢下妻子女儿去管别人家的事而已,当时可是有人动了刀子的,你不为自己,总要为妻子女儿着想吧!妻子也就罢了,本就是人老珠黄,真要是运气不好死了,还可以再娶,可是桃儿可是你女儿,你方才……”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纪唯放下筷子,面色难看。   “难道不是事实?”柳氏丝毫不惧,反问道。   “你们别吵了,这还是在外边呢。”纪桃站起身,劝道。   “桃儿,你别管。”两人一起看向纪桃,嘱咐道,声音都是一起发出的。   两人对视一眼,柳氏转开眼睛,看向窗外。   纪唯语重心长,“我是村长……”   “村长就要管人家的吃喝拉撒,包括在外面惹是生非也要你管?”柳氏更怒。   “杨家老大懂事稳重,他才不会故意惹事。”纪唯声音微微加大。   柳氏越发怒,“他懂事稳重,关你什么事啊?你放着妻子女儿不管,若是出了事……若是出了事……”   “我们可怎么办呐……”   说到最后,又哭了起来,这一回是嚎啕大哭,听着她哭,就让人想到纪唯真的出了事的情形。   不知怎的,纪桃眼睛有些酸涩,低下头夹菜往嘴里放,本来味道极佳的菜肴,却吃不出什么味儿来。   纪唯也心软了,伸手扶住柳氏,叹道:“我又不是傻子,那刀子在那边,我自己知道避开。”   “年轻人还避不开呢。”柳氏的反驳的声音传出。   “那完全是误伤。”纪唯信誓旦旦。   “误伤也是伤,我不管,你说我迁怒也好,小心眼也罢,日后杨家的事,不许你管。”柳氏放下帕子,霸道道。   “我是村长,怎么能不管?”纪唯声音加大。   “跟别人家一样就好了,杨家老大再懂事,他还能是你儿子不成?”   纪唯哑了声。   左右看看后重新开始吃饭,边道:“那不是,我可怜他从小无父无母,拉扯两个弟弟长大,我本来还想……”   “你可别想了吧。”柳氏打断他道。   纪唯沉默吃饭,半晌才道:“今日你也看到了,牛车上的时候,他护着那妻子的模 样,方才还为了妻子敢和别人打架,你说说,这要是是桃儿……我们不就放心了。”   柳氏也沉默半晌,才道:“没那个命,人家孩子都要生出来了,你这边还放不开呢。让我说你什么好?”   纪唯点点头又抬起头,诧异道:“有孕了?”   柳氏瞥他一眼,“你还以为那杨大成是个什么正人君子不成?未婚苟合,这样的人,只有你才看重,我可不放心。”   纪唯叹口气,不说话了。   几人用完饭,结账的时候,伙计死活不收银子,言掌柜吩咐过,他们这一桌掌柜请客。   走出棋源楼,纪桃若有所思,看来那人身份确实非比寻常,棋源楼一顿饭对于掌柜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两个月的嚼用。   “回家吧,也别逛了。”柳氏利落道。   走到镇口,刚刚好看到牛叔正在找位置,看到纪唯后笑道:“这么早,我还说早一点到,等等你们。”   待几人坐好,牛车摇摇晃晃掉了头,远远的又看到杨大成护着冯婉芙过来了,纪唯手刚刚抬起,柳氏轻哼一声。   纪唯讪讪的放下手,道:“我不是看杨家大媳妇跟生病一样,能照顾就照顾一番,就是别人,我们也该照顾一下不是?”   柳氏颇为满意,要的就是纪唯拎得清什么该帮,什么不该帮。她转开了头。   纪唯这才招呼那俩人。   杨大成倒是满面笑容,小心翼翼扶着面色不太好看的冯婉芙上了马车。   “多谢纪叔。”冯婉芙笑道。   “无事,你身子……不太好,走路的话,太远了。”纪唯点点头道。   冯婉芙似乎听出来了纪唯未尽的话,看了纪桃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纪桃假装不知道,虽然不知道柳氏是怎么知道的,但她问心无愧。再者说,冯婉芙这肚子,早晚被人知道。   “芙儿身子确实弱,我就是怕方才的事情吓到她。”杨大成搂着冯婉芙,满脸怜惜。   “我没那么弱。”冯婉芙不依。   杨大成笑了,“是,我知道,我担心你行不行?”   冯婉芙脸颊绯红,纪桃干脆靠着柳氏假寐,这俩人腻歪起来,比起现代人也不逞多让。   “我就是觉得,受伤那人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不知道他会不会找我们麻烦?”冯婉芙蹙眉。   “不怕,就是找来,大不了赔他就是。想要银子或者想要人伺候,随他挑。”杨大成随口道。   闻言,冯婉芙可没有他那么乐观,眉心皱的更紧,“可是他说不缺银子,也不缺人伺候,他会不会告你,让你去坐牢?”   杨大成沉默,冯婉芙又转向纪唯,眉心担忧,嘴上却带着笑意,“纪叔,您说呢?”   纪桃在柳氏身上动了动身子,她就说怎么会这么巧,来的时候碰上也就罢了,这回去的时候还能碰上,看这模样,分明就是特意等着的。   纪唯看了看柳氏和她怀里假寐的纪桃,笑道:“这人没来,人家到底要什么也不知,在这胡乱猜测是没有用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纪唯的话说完,冯婉芙颇为不满的皱了眉,这不是什么也没说。“纪叔,我们大成年纪轻,到时候若是衙门真的来拿人,您能不能出面解释一下?”   不待纪唯说话,她又道:“您是村长,护住村民是您的责任,且今日之事,责任确实不在我们,分明是那纨绔子弟色胆包天才闹成如今这样,我们只是普通的农家,如何能够承受他们的报复。”   “您是村长,您得管这事。”冯婉芙最后以一句笃定的话完结。   一阵沉默里,纪桃坐直身子,揉揉眼睛,道:“爹,到了吗?你们在说什么?”   柳氏顺了下她有些乱的发梢,笑道:“没说什么,吵到你了?”   “我们就是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冯婉芙笑着接过话头。   “对了,娘,我说了不要那个镯子,你不会真的买了吧?”纪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柳氏瞪她一眼,道:“那么好看的镯子,人家小哥都说了,府城来的货,买了又怎样?”   冯婉芙早已不耐,声音微大了些,“桃儿妹妹,我不是说的这件事,是……”   纪桃抬手止住她的话,淡淡道:“我知道你说的什么事,我不想听。我爹也不管的。”   冯婉芙的面色尴尬一瞬,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纪叔是村长,若是有人来找村民的麻烦,他肯定得拦住啊。”   纪桃的眼神有些奇异的落在冯婉芙身上,笑道:“杨大嫂,我就想问问,你怎么好意思的?你自己招惹是非,还想要连累我们一家,今日我爹能出头,就已经够了职责,你还想要怎么样?”   纪桃偶然发现,冯婉芙似乎很不喜别人唤她杨大嫂什么的。   果然,冯婉芙面色不佳,还想要说话,被杨大成拦住,他满脸歉意的看着纪唯,道:“今日纪叔确实帮我许多,已经足够了。”   “大成……”冯婉芙不赞同的看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杨大成认真道。   牛车很快进了村,纪家一行人沉默着走回家,纪唯脸冷着,显然心情不太好。   纪桃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进屋,柳氏却兴致勃勃的拉着纪桃看今日买来的布料首饰,见纪桃兴致不高,不在意道:“不必理会你爹,他就是一时别不过劲来。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果然,过了两日,纪唯就恢复了以往的精神,如今要开始春耕,纪唯每日都要出去看看,村子里也忙碌起来。   以前桃源村的人种地其实是不急的,不过这两年不同,自从杨家买了山,那上面这两年开了荒,需要种许多东西,光凭他们自己是种不完的,这就需要请人了,这些人都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家的活干完,好赚些银子。   忙碌的过了几日,村子里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官兵,步伐一致,手里的兵器寒意迫人,列队直接就进了桃源村。   这一下可把众人吓坏了,就算是村子里的老人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官兵一路到了杨家,村子里的人远远的跟着,还有人机灵的来告诉了纪唯。   说是不管,纪唯却还是要出面的,临出门时,柳氏正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缝制新衣,淡淡道:“你可要记得,家中还有我和桃儿。”   纪唯摆摆手,就离开了。   纪桃也在树下陪着柳氏,笑道:“娘,你真有办法。”   柳氏一笑,道:“办法能有效,是因为你爹真的在乎我们,你说说,那些绝食上吊闹着要寻死的,不都是只能威胁在乎她的人?”   不在意的人,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纪桃点点头。   柳氏叹口气,又重新拿起针开始缝衣,道:“我这一辈子,其实算是福气好的,我就是觉得亏欠你爹,我没能给他生一个儿子,对不起纪家列祖列宗。”   柳氏说这些话,纪桃没法接,只低着头帮柳氏理线。   “所以啊,我才会想要你招赘,日后你多生几个孩子,娘才好下去见公公婆婆。”   纪桃忍不住了,“娘,您别说这个。”   突然敲门声响起,纪桃走过去开门,就看到林天跃站在门口,他边上脖子上缠着白布的就是上回受伤的那个富贵公子。   “桃儿,乔公子想要亲自给你道谢。”林天跃笑道。   乔霖满脸柔和,踏进纪家院子后,笑道:“在下乔霖,上回蒙姑娘搭救,一直想要亲自上门道谢,今日总算得空,还请姑娘莫怪。”   一番动作言语,让人舒适无比。   “上一回本就是我们村的人误伤公子,桃儿会一些粗浅的医术,本就应该出手,不因为这个,就算是医者仁心,也不会干看着的,公子实在不必如此多礼。”柳氏已经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来笑道。   乔霖一笑,“夫人过谦,给我诊治的大夫说了,帮我止血的人一定医术不凡,一般人绝没有这种效果,若不是姑娘,只怕我这一回要失血过多,就算是没有性命之忧,养身子却是需要许久的。”   柳氏也不问,眼睛不时看向门口,很快,纪唯随着杨嬷嬷回来了。   又是一番见礼,纪唯知道乔霖的来意后,看了看柳氏,道:“乔公子,今日您带了那许多的官兵来……”   乔霖了然,笑道:“那日我偶然受伤,实在是憋屈得很,不过是吓唬他一番。您是村长对吧?放心,就是看在您的面上,我也不会过于为难他们一家的。”   纪唯松口气,面色也放松了些,笑道:“动手的这个人,父母早亡,独自拉扯大两个弟弟,实在是不容易。前几年偶然买下一个牙婆带来的姑娘,本意只是救下她,还打算送她回家来着,谁知那姑娘就不走了,两人日久生情,这不,过完年刚刚成亲,不过几日,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您说说……”   乔霖含笑听着,很有耐心的模样,听完了,才道:“照您这么说,他们也算是夫妻情深了。”   这句话如果仔细听,就能听出些嘲讽的意思来。   纪唯却没注意这个,“对对对。小两口感情确实不错。”   而此时的杨家院子外,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兵甲肃穆,手里的大刀泛着森然的光。   再远一点的地方,桃源村的不少人都在此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情形,暗自猜测杨家又是得罪了谁,并不试图靠近,要知道,方才纪唯都不能进去。   屋子里的正房中,杨大成有些着急的走来走去,冯婉芙坐在桌边面色僵硬,忍不住道:“大成,你别再走了,晃得我头晕。”   门口斜靠在柱子上的杨大远听了,道:“大哥你别急,他们肯定会进来的,到时候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了。只要是有要求,此事就可以商量。”   杨大成丝毫停不下来,嘴里念叨,“可是他什么都不缺,应该什么都不要,如果他一定要将我下狱……大远,你要好好照顾你嫂子。”   冯婉芙坐在椅子上,手轻轻抚着肚子,看着面前急得团团转的男人,她不是不失望的,杨大成还不是那个前世和她一起千里迢迢回京的人,并没有经受那些磨难,如今的他,胆子不大,目光短浅,待人接物一点不会,人情世故也只懂得桃源村里这些,就算是有了银子,也舍不得花,吃穿用度都还是农夫的模样。   或许,前世的杨大成就是这副模样,只是在那遭受无尽打击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杨大成是她从小到大仅有的对她好的人,人生里少有的美好。从桃源村回京这一路,虽然很苦,可却是她难得的安宁。   于是她格外怀念,在漫长的日日夜夜的思念里,她美化了杨大成的所有。   其中就包括这桃源村杨家的贫穷,粗糙的饼子,村民的无赖,还有满地的尘土,在回忆里似乎都不存在了。可是直到真的这些出现在她的日子里,每日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斑驳的墙面,她才觉得真的很难忍受。   本来杨大成早就答应过她,依她的想法重新盖好房子后两人才成亲……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嘲讽的笑意,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就是杨大成他懂得争取了,前世他们孤男寡女相处那么久,哪怕两情相悦,杨大成也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最后他们分开时,冯婉芙都还是完璧。   如今呢?   冯婉芙摸着肚子,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平坦小腹中却有了孩子,甚至还是在成亲之前。要不然她怎么会在这满是尘土的旧屋里成亲,她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   “芙儿,你别难过,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若是回不来,你就……”   杨大成顿住脚步,闭上眼睛,半晌睁开后看着门口斜斜倚靠着的杨大远,“大远,你好好照顾芙儿,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我不配做你们大哥,可是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只想要芙儿。”   一片安静里,并没有人说话。   良久之后,才响起杨大远的声音,“大哥,我说过,那日过后,芙儿就是我大嫂,就是我家人,也只是我家人而已。”   杨大成笑了笑,“谢谢你。”   “如今闹成这样,大概就是报应。”杨大成又道。   他慢慢的走到院子门口,缓缓伸手去开门,即将触到门时,他收回手,闭了闭眼,道:“芙儿,其实我有点后悔那日的冲动,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你也一点点错?”   冯婉芙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不觉得。”   杨大成突然就觉得满腔怒火,回过身来,冷笑道:“芙儿,你不觉得你一直高高在上俯视我吗?不,不单单是我,是我们一家,是整个桃源村的人。是,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女,若不是机缘巧合,我杨大成这样的,一辈子也不配碰你一根手指头。”   冯婉芙有些吓住,面色煞白,站起身退到一旁。   杨大成似乎今日要将这些话全部吐出,不理会一旁杨大远伸手拉他的手,一甩手避开,急怒道:“可是你已经是我杨大成的明媒正娶的妻,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我不求你以夫为天,好好伺候。我只想要你最起码的尊重……”   杨大成声音越发大,看到冯婉芙煞白的小脸,他又心疼了,忍住想要上前安慰的动作,他闭上眼,那日冯婉芙对着那富家公子嫣然一笑的模样再次浮现。与其说不满那公子对冯婉芙的轻浮,他更生气的却是冯婉芙的……不自重。   对,就是不自重,或者说是冯婉芙很享受男子落在她身上的爱慕的目光。可是在杨大成眼中,那些都是觊觎,或者还有更龌龊的,他不愿意深想。   “开门开门。”外面突然响起了砸门的声音。   冯婉芙眼眶含泪看着杨大成,道:“大成哥,无论如何,我是真的想要和你过日子的。”   “要不然,我何必忍受这些我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东西,你看看这满地的尘土,我从来的第一日我就受不了,这几年下来,我说什么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我不如回家去。”   她再次后退一步,用手捂着脸,呜呜哭着。既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间或还有官兵催促的声音。杨大成默然,半晌后慢慢转身走向门口,缓缓拉开门栓,道:“若是此次我能平安回来,我送你回家。”   冯婉芙猛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眼泪。   杨大成却已经不再看她,猛的拉开了门,看着门外气势汹汹的黑红甲衣的官兵,他淡淡问道:“诸位可是有事?”   纪桃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林天跃和乔霖,还有纪唯三人相谈甚欢。   直到一个人脚步轻巧的走进来,直接到乔霖身边,低下头靠近他轻声说了几句。乔霖面上的笑容更大,低低笑了一声,笑容却是冷的,“果真 ?”   那人恭敬的低下头。   乔霖收敛了笑容,肃然道:“此事就算是了了,训斥几句就罢了,对了,就说我看在纪村长和纪姑娘救我一命的份上,就不追究此事了。”   那人应声离去。   林天跃在听到乔霖口中吐出纪姑娘时,低下头喝茶。   纪桃收回视线,柳氏靠近她,低声道:“桃儿,那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平日里肯定是顺心如意的主儿,这一回受了这么重的伤,真的会这么轻松就放过了杨家?”   纪桃忍不住笑了,道:“娘,非富即贵也不一定就顺心如意,您忘了,当初韵堂姐为何会到我们家来住那许久?”   柳氏点点头,道:“富贵人家却免不了勾心斗角,也是不好过的。”   纪桃又忍不住笑,道:“娘,村头赵家……好过吗?”   赵家因为儿子多,儿媳妇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因为孩子多吃一口饭都要吵起来。闹分家已经许久,赵吴氏时不时跳一回井,都是因为这些不省心的。   柳氏手里拿着针线思索半晌,才道:“是不是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才会发生这么多事?”   纪桃专心整理手里的丝线,笑道:“只要不是傻子,就做不到无欲无求,就得争斗,其实我很幸运,生为你和爹的女儿,这些事情都离我很远。”   “那你又是怎么会注意这些的?”柳氏随口问道。   纪桃想了想,道:“大概是我注意观察?”   母女俩相视一笑,气氛温馨。   乔霖一直留到下午,和纪唯喝了酒才带着随从离开。   林天跃却留了下来,继续喝酒,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摇摇晃晃站起身告辞准备回家。   纪唯已经眼睛都睁不开了,趴着就睡着了,柳氏赶紧过去扶他。   杨嬷嬷不知到哪里去了,纪桃看到林天跃那模样后,有些不放心,打算送他回家,反正也就几步路。   谁知一出屋子,林天跃除了眼睛有些红之外,脚步稳健,看不出丝毫醉态,纪桃上下打量一眼,忍不住问道:“你喝醉了吗?”   林天跃回身摇摇头,道:“无事。我可以回去,你不必送我。”   纪桃自然不会就这么丢下,这万一摔一跤可不是玩儿的,看林天跃最近到哪里都手不离书的模样,大概是想要参加二月的县试的。   纪桃跟着他出了纪家的门,过了两家中间的小道,推开林家的院子门,林天跃慢悠悠走进去。   见林天跃一直走得稳稳当当,且进了大门回身关门,纪桃准备回家,到底不放心,嘱咐一句,“林大哥,你行不行,要不要让婶子出来扶你进去?”   林天跃低低道:“不用。”   声音有些失真,纪桃并未觉得不妥,觉得大概是因为他喝了酒的缘故。   既然他都如此说,纪桃打算转身回家,手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   温热的手在这初春的夜,显得尤其温暖,似乎还有些烫,一直烫到了她心里。   纪桃一惊,回身讶异的看向林天跃,手下动作却不慢,猛的往回收。   “桃儿。”低低的清越声音似乎近在耳侧,带着微微的沙哑,还有淡淡的酒香。   那声音听在耳中,似在舌间滚过般缠绵,成功止住了纪桃嘴边的质问。   “你……”怎么了?   纪桃的话刚刚出口,就对上了林天跃微红的眼睛,里面满是柔情。   “桃儿,我心悦你。”林天跃握紧手里的手,认真道。   纪桃心里微微发慌,此时天色将晚,四处有些朦胧,她又往回抽自己的手,边道:“林大哥,你喝醉了。”   “天跃,是你吗?”田氏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是,娘,我回来了。”林天跃扬声道。声音和平时一般无二,听不出一点醉意。   “快夜了,把门关好。”田氏嘱咐道。   林天跃又应了一声,他的手始终未曾放开,低低道:“桃儿妹妹,我知道我不该如此,就像是个浪荡子一样占一个姑娘家的便宜,可是我忍不住。”   桃儿妹妹。   纪桃觉得有些陌生,不知从何时开始,林天跃早已不唤她桃儿妹妹了。   林天跃身子未动,只手里紧紧握着,又道:“桃儿,我只要一看到你相看,我就忍不住,我知道你不喜他们,但如果人人都可以,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我?”   “林大哥,你喝醉了。”纪桃认真道。   然后,她一点一点不容拒绝的抽回了手,转身回了家,关上了门。   一直到对面的门关上,林天跃还站在门口,维持着方才的动作,手微微抬起,虚握着什么的模样,身影有些萧瑟凄清的味道。   纪桃关门时,林天跃的这副浑身落寞的模样将将落入她眼中。   “姑娘,你怎么了?”   杨嬷嬷手里拿着被子,从屋子里走出,看到站在院子门口发呆的纪桃,随口问道。   纪桃回神,放下手里交握的手,随口道:“也不知那乔公子是个什么人,居然能调动官兵?”   “反正啊,不是个简单人。”杨嬷嬷颇有深意道,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取笑。   “姑娘该不会春心萌动了吧?”杨嬷嬷见纪桃没反应,又道。   纪桃微微挑眉,笑道:“嬷嬷胆子越发大,敢取笑我了。”   杨嬷嬷随着她进了厢房,手里的动作不停,边道:“姑娘,老婆子虽然经常说你选个农家男子可惜,但是今日那人,姑娘还是别想了。”   纪桃忍不住一笑,“嬷嬷误会我了。”   杨嬷嬷见她眉眼舒展,并不见姑娘家提到心上人的羞涩,也明白是自己多虑了,笑道:“姑娘通透,早就自己想到了。这大家公子家中,对于女子来说,还不如农家来得实在。”   纪桃洗漱好,坐在妆台前,轻声道:“我总觉得,还是门当户对好,要不然这日子肯定不好过的。我这一辈子,大概是离不开桃源村了。”   杨嬷嬷走过去给她铺床,她也不是每日都来铺的,今日纪桃难得愿意和她说话。   “那可不一定。”杨嬷嬷笑道,“姑娘还年轻,人这一辈子啊,很长。当初我不也没想过会到这桃源村来?”   “今日永远也想不到日后会发生的事,等日子久了,再回顾现在,会觉得天大的事情都不算什么。”杨嬷嬷整理好被子,笑道:“姑娘早些歇歇。”   屋子里安静下来,纪桃坐了许久,爬上床睡觉。   纪桃起床时,天已经大亮,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半晌后起身。   纪唯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精神不佳的样子,柳氏正在一旁数落,“年纪大了,别喝那么多酒,你跟他们比,比得过嘛你。”   柳氏的语气里满是责怪,却带着满满的关切。纪桃的嘴角勾起。   柳氏的唠叨却并未停下,“对面林家小子,我一大早就看到他拎个篮子上山去了,你再看看你……” 第二十四章   纪桃猛然听到这个,不知怎的就想起昨日那个萧瑟的人影来,她嘴角的弧度落了落。   柳氏看到纪桃出来,恢复了平日里的笑容,道:“桃儿醒了?”   纪桃点点头,走到院子里的井口打水洗脸。   敲门声响起,柳氏走过去开门,就看到付大夫站在门口,背着篓子,袖口和裤腿都用布条扎得结实。   “付大夫啊,快进来,您可终于来了,桃儿几次请不过来您,还以为您生气了。”柳氏满面笑容,忙将付大夫引了进来。   “不了,我想让桃儿和我一起进山。”付大夫眉眼柔和,精神还算不错。   柳氏欲言又止,纪桃已经收拾好了衣衫,拎着篓子过来,笑道:“师父,那药怎么样?”   “边走边说。”付大夫笑道。   柳氏拉了一把纪桃,对着付大夫歉意的笑了笑,往后走了几步,才低声道:“桃儿,今日别去。”   纪桃狐疑,柳氏和纪唯虽然不太喜欢她进山,却一直没有明确拒绝过,今日……   “娘,是不是有什么事?”纪桃双手抱臂,闲闲问。   柳氏左看右看,道:“今日有客人要来。”   什么客人?见柳氏眼神闪躲,纪桃瞬间了然,弯腰提起篓子就往门口走,边道:“娘,师父找我呢,我今日有事。”   柳氏想要再招呼,却已经看不到纪桃身影了。   “师父,怎么样了?”纪桃一出门,就忍不住低声问道。   付大夫神秘一笑,眉眼间满是得意,道:“兔子没死,活了?”   纪桃惊喜,“真的?”   付大夫瞪她一眼,“我的话你还不信?”   纪桃忙摇头道:“不是,师父你好厉害。”   付大夫手摸着胡子,眼神满意。   年前的时候,付大夫偶然发现一种药材,对止血有奇效,但是有轻微的毒素,药材效果实在是好,付大夫一头扎进了药房就再也不出来了。   就是过年的时候纪桃去请,他也没出来,找了一只兔子放血后给它用上了那药。   如今兔子活了,证明那药的毒素被付大夫解了。   “我好久没出门,骨头都要锈了。”付大夫伸个懒腰,叹道。   两人轻车熟路的进了林子,这几年纪桃进山是常事,除了第一回碰上了马蜂,后来都一切顺利。   半日过去,纪桃拿出馒头,两人就着清水胡乱吃了,又起身了。   突然,前面的付大夫惊呼一声,纪桃探头一看。前面的大树底下,靠坐着一个人,纪桃心里一突。   付大夫已经上前,眯了眯眼,才道:“林家小子?”   果然就是林天跃,他坐在大树底下,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粗粮饼子。笑道:“付大夫。”   眼神落在纪桃身上时,有些涩然,语气却是和往常一般无二,“桃儿。”   纪桃站在原地半晌,才上前笑道:“林大哥自己来的?”   语气轻快,笑容灿烂,和以往一样。   林天跃的心里却堵得慌,仔细观察了一下纪桃神情,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例如羞涩,无措之类的动作神情,顿觉失望。   “我自己来的。”林天跃低下头继续吃,丝毫没有在外人面前吃这种最差的粗粮饼子的局促。   这两年桃源村的人都帮着杨家种地,只要是勤快的人,家中都早已不吃这个饼子了。   付大夫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向纪桃,道。“桃儿,你不是还有俩馒头,给他吃吧。”   又看向林天跃,笑道:“林子里很是磨人,肚子饿得快,你吃这个,怎么受得了?”   纪桃拿出馒头递过去,林天跃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接过,低声道:“多谢桃儿。”   几人一起重新上路,此时已是午后,沿着林子边缘慢慢往桃源村的方向走,这一回林天跃在前,纪桃走中间,付大夫最后。几人走走停停,都是为采药材来的,倒没有异议。   纪桃忽然看到不远处树下的草丛里有一株暗黄色的植株,上面只几许嫩绿的枝叶,心里一喜,抬步就往那边走,没走几步,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这声音来得突兀,似踩到某种陷阱才有的声音。纪桃心里一沉,却已迟了,一支手指粗的锋利的竹签朝她腿间急射过来。   速度太快,纪桃根本避不开,电光火石间她想了许多,譬如这竹签子肯定是杨大成弄来专门抓野货的,譬如这一回受伤以后,柳氏怕是要唠叨许久了。   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她的身子被人扑倒,扑倒在柔软的草丛间,鼻尖萦绕着春日里嫩草独有的清香,伴着利器刺入肉里的声音,她的心里更沉几分。   身上的人闷哼一声,纪桃想要起身,身上那人顺着她的力道自己翻开去。   付大夫已经追了过来,看到面前的情形,慌忙蹲下身子,扶着林天跃坐起。   纪桃赶紧过去帮忙,长长的竹箭扎入林天跃的小腿,眼看着他腿上的布料颜色越来越深,嫩绿的草上都洒了几许鲜红。   付大夫看了看伤口,抬眼看向林天跃,慎重道:“有些疼,你忍着点。”   还未等林天跃点头,付大夫已经一把将竹箭拔出,带出一道刺目的红。   林天跃又是一声闷哼,面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纪桃慌忙从篓子里找出备用的药粉和布,付大夫接过,很快洒上药,又仔细包扎了,才道:“暂时只能这样,回去以后才能好好清理。”   林天跃面色苍白,点点头道:“无事。”   话一出口,被付大夫瞪了一眼,道:“你小子从小就能忍,这么大的一个洞,又是在腿上,怎么没事?”   “现在怎么办?你是姑娘家,我年纪大了,可扶不住他。”付大夫蹲在一边,看看林天跃的腿,又看看纪桃,观察了周围一番。   纪桃想了想,站起身道:“师父您守着,我回去找人。”   “别,你一个大姑娘家,一个人我也不放心,你留在这里,我回去叫人。”付大夫不由分说,背起篓子就走,还不放心的嘱咐道:“你们别再乱动了,免得我找不到人,这周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陷阱?杨家老大打猎的本事越来越强了,连人都能伤了。”   一边嘀咕,很快就看不到他人了。   林天跃坐在地上,纪桃左右看看,道:“我扶你去那边的树下吧,还能靠一靠。”   “方才付大夫的话你没听到吗?”林天跃笑问。   “那你靠着这个。”纪桃把篓子递过去。   林天跃不再拒绝,靠在篓子上,其实更像是躺着,篓子只是枕头,他看着被枝叶分割成小块小块的天空,“其实,我更想靠着你。”   语气叹息。   “别胡说。”纪桃娇斥。   林天跃收回望天的眼,看着纪桃,认真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昨日我没有喝醉。”   纪桃沉默下来,半晌才问道:“如今你受伤了,怎么去县里?”   林天跃微微一笑,“方才我可是为了救你,你要不要负责?”   纪桃不理会他,拿出林天跃带着的竹筒,摇了摇,发现里面还有些水,打开递过去道:“你疼不疼,喝点水。”   林天跃摇头,只执着的看着纪桃,等着她的回答。   见他如此,纪桃也不废话,淡淡道:“其实你救我,我不太想感激你。”   纪桃也不勉强他喝水,盖好盖子,将竹筒收好,才又道:“婶子辛苦多年,你也努力了这么久,如今县试在即,你却因为我受了伤。我更想你没有救我,受伤的是我自己,哪怕痛一些,心里却不会堵。”   手却被林天跃握住,纪桃抬眼看着他。   “我不想你受一点点伤。”他声音轻轻,似羽毛一般拂过。   落在纪桃的心里却如千斤石般沉重。   “当时我根本就反应过来,就已经朝你扑了过去。事实上,我早就知道我心悦你,每次回来我都想要见见你。可是我却不觉得我会为了你连自己的安危的不顾……”   林天跃自嘲的笑了一下。   “从小到大,我虽家贫,却并不自怜,哪怕身上一直疼痛,喝下的药苦得浑身麻木,我却觉得,只要我想活下去,就一定可以。”   “后来我想要读书,你告诉我说,只要有决心,就一定会成功!”林天跃抬眼看着她的头顶。   “目前成不成功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世上的东西,许多都是不能强求的。比如这一回的县试我大概去不了了……又比如,我心悦的姑娘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天跃说到这里,满面苦涩,看得纪桃心里发酸,不知是不是林天跃救了她的缘故,她发现自己有点心软。   林天跃握住她手,更紧了一些,“桃儿,我真的想要问你一句,那些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纪桃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你是读书人,未来太不确定,而我只是想要好好过日子,找个人和我照顾我爹娘。婶子多年来和你相依为命,你若是入赘,只怕婶子要被你气病了。”   怕是气死都是有可能的。   林天跃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纪桃考虑的这些,和见那些人考虑的又有什么不同。这恰恰证明,纪桃对别人丝毫不动心,但对他也真的没有一点点旖旎心思。   “我可以留下来,不再考试,和你一起照顾纪叔他们……”   纪桃赶紧抬手止住,道:“可千万别,现在你对我……自然是可以放弃,但是人心易变,你能保证你日后不会后悔?若你后悔,我爹娘他们又该如何?”   “到那时,你还能保证你还有今日这份坦然?”纪桃认真道。   林天跃沉默下来。   纪桃顺利抽回了手,坐在一旁的草丛里,听着林间的虫鸣,一时间气氛安静。   一片沉默里,林天跃重新开口了,“桃儿,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你再相看,我只要想想就不能接受,说不准下一次相看,你就会定亲,我……”   “怎样?”纪桃好奇。   林天跃这翻话确实是事实,自从钱家那件事以后,纪唯和柳氏肯定会问清楚入赘事宜再往下谈,比如今日来的这个人,就一定是对入赘没有异议的,那么,只要人品不错,纪桃也不拒绝的话,这亲……大概就会定下了。   “桃儿,有没有为自己想过?”林天跃坐直身子,大概牵扯到伤,面上有些抽搐。   纪桃忙过去帮忙,顺便看了看他腿上的布,发现没有血迹渗出,才微微松口气,道:“你可别乱动了,再扯到伤,你怕是真的不能去县里了。”   林天跃不说话,算是应了。   纪桃坐回原来的位置,“为我自己想什么,我对目前的日子很满意,我爹娘对我好,又吃穿不愁,平日里给村里的人看看病,挺好。”   林天跃这回是真的无言了。   “如果说,不考虑别的,和你定亲的人那人是我,你会不会反感?”林天跃直截了当的问道。   纪桃上下打量他一番,林天跃长相清俊,身形修长,因为读过书举止大方,且知根知底,对田氏也敬重,是个孝顺的。若是不考虑其他,确实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太好了。”纪桃认真道。   这话确实是实话,林天跃读过书,只要此次顺利,几年之内他就会有功名在身,就像是袁子渊,想要娶亲,大把的人选随他挑。家贫什么的,完全都不是问题。   远远的有人声过来,纪桃面色一喜,站起身道:“有人来了。”   林天跃却有些失落,他舍不得这样静谧的氛围,纪桃对他虽不抵触,但是对他也没有一点特别,日后再想要和她单独待在一起,大概不太可能了。   “桃儿,如果我向纪叔求亲,你会不会拒绝?”林天跃捏紧手里的草,听着远处的人声越走越近,急切问道。   纪桃站在不远处,看着人声的方向,闻言回头,笑道:“婶子不会答应的。”   林天跃还要再说,付大夫带着人大步过来,看到完好的两人,顿时松口气,道:“快,天就要黑了,我就怕赶不及。”   纪唯也来了,同行的还有杨家两兄弟,杨大成一来就往竹箭射来的地方走去,围着那地方转了几圈,回来帮着杨大远扶起林天跃,歉意道:“林兄弟,确实是我做下的陷阱,我觉得这片有些荆棘,一般人不会过来,只要不踩到机关就没事,没想到这……”   说话间已经扶起林天跃,道:“林兄弟,你放心,你的药钱我肯定会付的。”   纪唯看到他们扶着林天跃走了,上下打量纪桃,道:“没吓到吧?”   纪桃摇摇头,看向一旁去采了那株暗黄色植株回来的付大夫,皱眉问:“师父,你怎么就去找了他们?”   付大夫丝毫不在意,低着头打理植株,随口道:“本来就是杨家老大弄的,不找他们找谁?再者说,我从纪家出来就看到大远了,顺口叫的。”   三人跟着他们下山,杨大成两人力气不小,扶着林天跃在山林如履平地,纪桃他们空手追着都有些吃力。   好容易下了山,杨大远看着付大夫,笑道:“付大夫,我家大嫂身子有些不适,您帮忙看看可好?”   付大夫点点头,杨大成将林天跃给了杨大远,带着付大夫走了。   杨大远扶着林天跃,笑道:“你也是,那片全是草,连个小道都没有,窜到那里面去干啥,你又是个文弱书生,身子还弱,这一次得病许久了吧?”   纪桃沉默的跟在后面,说实话,她也没想到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下她,对她来说,不是没有触动的。   林天跃瘸着腿由他扶着,并不说话。   杨大远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笑道:“你家和纪姑娘住得近,倒是省了请大夫的时间了。我就经常觉得,我家和纪村长家离得有些远,每次都得跑那么远,还不能不去。”   纪桃有些诧异,杨大远不是应该对冯婉芙一往情深,任劳任怨才对?怎么他现在似乎有些抱怨的意思。   很快进了村子,到了林家自然是一番忙乱,纪桃仔细清洗以后,发现真的如付大夫所说,中间有个很深的口子。这样的口子,哪怕林天跃整日不动弹,也要大半个月才会好,如今已经正月下旬,肯定来不及二月中的县试了。   此时林天跃坐在床上,田氏担忧的站在一旁默默垂泪,纪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时探头看一眼。   纪桃咬咬唇,道:“林大哥,其实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 好得快些,只是,我还没有试过。”   林天跃因为纪桃清理伤口,此时面色煞白,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道:“试试吧!”   说得轻描淡写。   田氏看得着急,忙道:“可是,桃儿,这没试过,有没有效果啊?万一有别的不好的……”   “娘,我想要试试。”林天跃道。   田氏哑然。   纪桃左右看看,站起身道:“我回去拿东西,你们还可以商量一下。”   纪桃站起身走回家,纪唯随着她出门,刚刚进纪家的样子,纪唯问道:“听说陷阱是你踩的,那竹箭本来是朝你来的?”   听谁说的?肯定是付大夫了。   “对,林大哥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纪桃并不反驳。   纪唯叹口气,看到纪桃拿了一些线一样的东西就往外走,那个线和一般缝制衣衫的丝线很是不同,有些暗沉,好像还有些怪怪的味道。   纪唯赶紧跟上。   “爹,你还是别来了,这个不好看。”纪桃回身,止住他道。   纪唯冷哼,背着手慢悠悠跟着,道:“还有我不能看的,我不信。”   于是,两刻钟后,纪唯面色煞白的从屋子里退了出去,纪桃不理会他。收好针,重新洒上药给林天跃包扎,看了看他苍白如纸的面色,低声道:“七八日以后,我就可以拆了线,应该就会好了。”   林天跃唇色都是苍白的,闻言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事实上纪桃怀疑他是痛得说不出话。   田氏从一开始就被林天跃赶了出去,见纪桃出来,忙问:“桃儿,可是好了?”   纪桃笑道:“没那么快,只是会快一些而已,婶子,您别担忧,一定会没事的。”   田氏面色微松,“多谢你了。”   纪桃有点心虚,只道:“不必道谢,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来唤我就成。”   纪桃每日过去给林天跃换药,仔细观察他的伤口有没有恶化,说真的,第一次给人缝针,她还是有些虚的,毕竟消毒之类的肯定没那么好。   付大夫则是去给冯婉芙针灸,听说是动了胎气。   几日过后,纪桃给林天跃拆了线,才真的放下了心。   如今已是二月初,这样最好,不耽误林天跃的县试,她心里的负罪感才没那么重。   付大夫这一次见纪桃给林天跃缝针加快了伤口的愈合,又扑进了屋子不再出来。   于是,杨家那边就得纪桃去看着,冯婉芙确实是动了胎气,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虽然不用针灸了,却是要喝安胎药的。   纪桃偶然一次看到她吃饭,只吃一小碗,汤也不怎么喝。   就是这样,杨大成还满脸讨好,变着花样给她做。   纪桃每日都要去一次,有时还早晚两次,几日过后她忍不住了,“杨大嫂,恕我直言,你可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肚子里有孩子,还有你自己的身子也得好好调养,要不然这以后……有孕之人,心思太重的话,对你自己也不好的。”   纪桃是有些不耐烦了,冯婉芙一直这样,暂时肯定是好不了了。她只要胎气不稳,纪桃就得每日过来。   她虽不喜冯婉芙,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   “桃儿妹妹。”冯婉芙突然坐直身子,伸手拉住纪桃收拾药箱的手,谨慎的看了看门口,满眼希冀,低声问:“你说,我要是现在落胎……可以么?”   纪桃是真的惊讶了。   冯婉芙低着头,道:“我怕孩子生下来,我带不好他。我们家又没个长辈指点一下,全部胡来,我怕……”   纪桃继续收拾药箱,笑道:“你放宽心,这些事情你都可以问问杨大哥,他喜欢孩子,也会对孩子好,再说,杨大哥对你怎么样,我都看到了。这孩子啊,是上天恩赐的,有的人想要还没有呢。”   纪桃背起药箱,手臂却被冯婉芙抓住,她的力道极大,抓得纪桃手臂微痛,冯婉芙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似针扎一般。   纪桃微微皱眉,却听她哀求道:“桃儿妹妹,你帮帮我,就给我配一副药吧!你知道的,我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外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这,我背个不好听的名声不要紧,对于孩子来说,他一辈子都脱不了野种的名声。”   纪桃想说,这谁还盯着她不成?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这孩子就算是足月生了,被人发现日子不对,冯婉芙已经成亲,怎么会是野种?外人最多嘀咕几句也就罢了,以杨家如今在村子里的地位,大半桃源村村民还得从他们手里讨食,又怎么会到处胡说?   纪桃慢慢抽回手,道:“杨大嫂,不管你因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我都没有药,我师父说过,这个药有伤天和,不让我配。”   冯婉芙扑到床边,眼泪簌簌落下,“桃儿妹妹,算我求你。”   纪桃见她身形消瘦,哭得泪眼婆娑,却抓着床沿不放,很可怜的样子。   纪桃却不管这么多,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只道:“其实我不会。我师父不光不让我配,也不让我知道药方,你知道的,这大夫的药方子,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我师父不教,我想学也没地方学啊。抱歉,帮不了你。”   冯婉芙也不是真正可怜,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大概还是剧情在作怪,许多剧情纪桃已经记不清,她只知道,现在发生的大多数事情都不是小说中的那样。   比如冯婉芙的孩子,就不是现在这样,而是婚生子,来历经得起推敲,还有他们成亲是新房子,亮堂的青砖瓦房,而不是这个土墙屋。   不过,好像小说中没有虐啊,就算是要虐,也是虐纪桃这个女配。她记得分明是甜爽文来着,看着冯婉芙哭得伤心成那样,怎么现在好像有点虐的样子?   杨大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面色难看,看着趴在床沿哭得肝肠寸断的冯婉芙,对着纪桃歉意道:“桃儿,让你见笑了。”   纪桃点点头,背起药箱,走到门口,看了看冯婉芙那副模样,实在是可怜,她想了想道:“杨大哥,我记得我在一本医书上看过,有孕的妇人不光是身子变化大,心思也是难以捉摸的。”   纪桃本意是想说,这些都是正常的,让杨大成有耐心一点。   “我知道了,多谢你。”杨大成走了进去,弯腰搂住冯婉芙。   纪桃不再看,转身出门,一眼就看到杨大远站在院子里往这边探头探脑,见了纪桃后,上前两步道:“纪姑娘,我送你回家。”   纪桃摇头,“不必麻烦了。”   “要的要的,你帮我大嫂看了这么多次病,诊费几乎不收,就收一下药钱,我送送你是应该的。再说,我长得壮,若是有上回那种不长眼的,我肯定上去就揍。”杨大远一路随着她出门,嘴里也说了一路。   纪桃见拒绝无用,也就随他去。   一路送到纪家门口,杨大远给了药钱,才告辞离去。   柳氏正在院子里,探头一看,刚好看到杨大远离开的背影,笑道:“回来了?”   纪桃点点头,又道:“非要送我回来,拒绝不了。”   柳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沉思半晌后摇头一笑。   “娘,你说那杨大嫂怎么想的?不好好吃饭喝药,刚才她居然问我要……落胎药。”最后几个字,纪桃靠近柳氏说的。   柳氏微讶,摇头道:“我也不知,这孩子可是喜事,别人盼都盼不来呢。”   语气里满是怅然。   纪桃有点后悔,她本来也只是想让柳氏分析一下冯婉芙的心思,没想到就戳了柳氏的痛处。   柳氏怅然过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会真给她配吧?”   纪桃不满,道:“我有那么傻吗?我直接说师父没教,我不会。对了,娘,日后无论是谁来问这个药,都说我不会。”   柳氏点点头,道:“这个药敏感,还是不要配的好。”   刚好门口传来敲门声,大门没关,纪桃一眼就看到林天跃站在那里,忙过去,担忧问道:“何事?是不是你的伤有什么不好?”   林天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柳氏,点头道:“你能帮我看看么?”   “进来吧。”纪桃侧身让过。   林天跃走到柳氏身旁的桌边坐下,纪桃的药箱也在那里。   柳氏见了,打算进屋去给林天跃倒杯茶,她刚刚一走,林天跃就止住纪桃想要解开他腿上布料的手,道:“我要走了。”   纪桃执意解开布料,仔细观察一番,见无大碍,才道:“也该启程了,得留点时间在路上,你的伤口还是得注意,不要太累,要是崩开就不好了。”   林天跃听着纪桃的嘱咐,看着柳氏端着个托盘从屋子里走出,低低道:“我喜欢听你的嘱咐,我会舍不得的。”   柳氏越走越近,林天跃极速道:“桃儿,等我回来,我会向纪叔求亲,你能不能等我这段日子?”   纪桃不答,手下给他将白布缠回去,突然手就被他握住。   纪桃是蹲在地上的,抬眼看着他,只见他居高临下认真看着纪桃的眼,道:“我当你答应了。”   他放开纪桃的手,又道:“对了,你离那个杨大远远一点,他不安好心的。”   此时柳氏已经走了过来,纪桃想要拒绝的话就这么噎在喉间。   林天跃含笑和她说话,末了,对纪桃道了谢,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纪桃看着他走出去,叹口气。算了,反正她也不急,过段日子再说。   林天跃走了,纪桃第二日一大早就听柳氏说了。   纪桃放下了这回事,柳氏最近也不再提她的婚事了。   冯婉芙那边总算是愿意吃饭喝药了,纪桃也不用每日都去。   这一回纪桃空了下来,每日去付大夫那边看着他炮制针线,然后就晒晒药材,偶尔也会响起林天跃的话。   “等我回来,就像纪叔求亲。”   纪桃不觉得这话有多少可信,林天跃对她有心思不假,要不然也不会救她。但是林天跃是读书人,这几年他经常在外面读书,纪桃不相信以他的人品就没有姑娘对他倾心,这富贵之家的姑娘,往后对林天跃的帮助肯定会多一些,纪桃偶尔翻翻闲书,还知道当下许多读书人不愿意成亲,甚至不愿意定亲,就是等着考中进士以后被高门榜下捉婿,双方得利。   这些才是读书人应该走的路。   日子平静过着,春耕过去以后,杨家的山上整日热闹非凡。今年杨大成没空上山干活,只偶尔去看看,所以,雇的人比起往年还要多一些。   当林天跃考中童生的消息传来,村子里奔走相告的时候,纪桃也只是笑了笑,并不觉得这事和自己有关系。   “无事,一切正常的,要少食多餐,并不是吃得多就是好的。”纪桃收回给冯婉芙把脉的手,嘱咐道。   “那就好。”冯婉芙抚着凸起的肚子,满眼柔情,面上满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最近我胃口很好,什么都可以吃,还一会儿就饿了。”   纪桃收起脉枕,笑道:“杨大嫂,可不能吃得太多。”   冯婉芙皱眉,“吃多了还对孩子不好?”   纪桃一笑,“吃得多,日后生了孩子,不好瘦下来的。”   “对,我听说过这个,都忘记了。”冯婉芙恍然道。   纪桃心里一跳,抬眼去看她神情。   见冯婉芙并未察觉,纪桃低下头继续整理药箱。   这句话很有问题,冯婉芙来桃源村时,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肯定是不知道这些的。而村子里日子艰苦,就算是有孕,也不会有太多东西吃的。村子里的妇人自然就不知道不可以多吃,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不一定知道,听杨嬷嬷说,还有大家主母专门让嬷嬷盯着有孕的小妾多吃东西,吃的身子滚圆,就算是顺利生下孩子,也会失了男主人的宠爱。   所以,冯婉芙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纪桃觉得,冯婉芙一直将她重生的身份掩藏得极好,起码她这个知道内情的都没看出来。   但是今日冯婉芙却失言说了这个,果然是一孕傻三年么?   当然了,也可能是纪桃知道内情,又过于敏感才会察觉。   杨大成端着一个碗笑着走了进来,他身上一件青色直缀,上面绣了精巧的暗纹,少了几许农家汉子的粗狂,多了几分斯文雅致,最近这段日子,杨大成似乎都是这种打扮,不再上山干活了,村子里还有人调侃他是城里的富贵人。   还有人说冯婉芙旺夫,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当初冯婉芙一开始到杨家时,杨家落魄得别说细粮,粗粮都吃不上,眼看着就要饿肚子的。如今短短五年不到,杨家可是桃源村数一数二的富户,几十亩的山地,每年雇人种地的银子都不是小数。   于是,村子里暗暗有人说冯婉芙说有福之人,还会带旺身边的人。   “杨大哥如今变化越发大,若是不熟悉的人,只怕都认不出了。”纪桃笑道,纯粹只是说笑几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冯婉芙眼神里有些得意,她选的人,怎么样都不会差的。   杨大远出现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笑道:“大嫂今日可好?”   冯婉芙点点头,道:“桃儿妹妹已经帮我把完脉了,你送她回家去。”   不待杨大远答应,纪桃背起药箱,淡淡道:“不必,村子里都是认识的人,实在没必要麻烦。”   “要的要的。”杨大远跟着她出了杨家的大门,满脸笑容道。   纪桃明白,杨大远她是拒绝不了的,也不多说,率先往家走去。   很快到了纪家门口,纪家推开门,回身看向杨大远,笑道:“多谢你。”   杨大远探头看了一眼院子,有些失望道:“纪叔不在家?”   纪桃探头看了一眼,道:“好像不在。”   杨大远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掉头走到纪家门口,看着准备关门的纪桃问道:“纪姑娘,你……是不是要说亲了?”   纪桃皱眉,“我不知道,没听我爹说。”   这话没有什么问题,桃源村大多数的姑娘都是父母做主,少数是大哥大嫂做主,杨大远这话,其实是有些失礼的。   “那,你看我怎么样?”杨大远拍拍胸口,左右看看后,又道:“纪姑娘,我家三兄弟,我排老二,我爹娘不缺儿子上香,我听说过,纪叔是想要招赘的,如果你愿意,我去找纪叔说。”   看着面前皮肤黝黑,眼睛清澈的男子,或者是男孩,纪桃想到的却是过年那段日子村子里关于他和冯婉芙的流言。 第二十五章   “我不答应,我爹也不会答应的。”纪桃淡淡道,说完就打算关门。   杨大远挡住她要关门的动作,一只手稳稳按住门,疑惑问道:“为何?我觉得纪叔对我们一家多有照顾,不像是讨厌我们的模样,他对我大哥尤其好,是不是因为他喜欢我大哥?”   纪桃微讶,不过面上丝毫不露。   “可是我大哥已经成亲了啊。”杨大远认真道。   纪桃几乎要气笑了,纪唯看重杨大成,大概是在冯婉芙到来以前就有将他招赘的意思,平日里多有照顾是肯定的,就是现在,纪唯对他们家都还放不下。   纪桃还以为杨大成一家不知道,如今看来,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就让人觉得恶心了。   “你觉得我爹喜欢你大哥?”纪桃不关门了,抱臂冷笑问道。   杨大远毫不犹豫的点头,又道:“我大哥可以,我也可以,再说,这远近的几个村子,纪叔也找不到几个像我们家这样愿意入赘的人。万一找到个包藏祸心的,岂不是……委屈了你?”   他最后几个字语气放轻,有些怜惜的意思。   纪桃面色却更冷几分,冷淡道:“我不答应。”   说完,将满脸疑惑的杨大远关在了门外。   越想越觉得替纪唯不甘心,杨家凭什么装傻着接受纪唯的好意?   这杨大远既然知道纪唯的心思,这边接受纪唯对他的特别,那边也不耽误他成亲。这也就算了,如今他们居然还将主意打到纪家。   还有杨大远,不说年前他和冯婉芙那些二三事,就凭他是冯婉芙的小叔,纪桃就不答应。   就是现在杨家还没完没了的破事,这要是真的将杨大远招赘,只怕那时候纪家也没有安宁的日子过了。   主角之所以是主角,就是因为她会不停的碰上难事,然后解决,再碰上事,再解决,无限循环。尤其冯婉芙还是爽文女主,这是给自己找事的节奏?   想了想,纪桃觉得,有必要将事情给纪唯说清楚,万一他对杨家还有那些特别的心思,背着她答应就不好了。   纪桃直接进了正屋,纪唯正靠在椅子上喝茶,见她进来,又看了看她不太好的面色,笑道:“这是怎么了?”   纪桃坐在纪唯下首,冷哼一声转开脸。   “哟,真受气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村长闺女啊。”纪唯今日心情很好的样子,取笑道。   纪桃也不再矫情,这闹点小脾气正常,再这样下去就不太好了。   伸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纪桃抬眼看向纪唯,一本正经问道:“爹,方才杨家二哥非要送我回来,最近几个月我去他家给杨大嫂把脉,只要他在家,都非要送。”   纪唯嘴角的笑容加大,道:“我就说他们家的孩子懂事吧?”   纪桃又轻轻哼了一声,“是,懂事。方才他在门口,说他知道你老要找上门女婿,问我答不答应?”   直接问姑娘家这个问题,是极其失礼的,若是两人真有些情意倒还无妨。关键是纪桃和杨大远根本就没有特别的感情,甚至是不熟。   纪唯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没了,“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他哪里来的胆子?”   见他如此,纪桃稍稍安心。   “不仅如此,他还说,知道你喜欢杨大哥,可是他大哥已经成亲,他和他大哥一样的。”纪桃又道。   纪唯不说话了。他端着杯子沉思半晌,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纪桃只看着他,不说话。   纪唯也知道她一般不说谎,不再问了。   此时柳氏进来,看到屋子里的两人后松口气,道,“方才在干什么,我在厢房都听到这边的动静了。”   纪桃自然不会帮杨家说话,三言两语就说了杨大远的话,柳氏面色越来越难看,道:“你看看你,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   纪唯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其实我觉得,大远也不错。”   纪桃微微瞪大眼睛,正要反驳,纪唯已经抬手止住柳氏想要说话的意思,道:“他们没有父母,自然就不会发生钱家那样的事。   ”   说到钱家,柳氏理亏,彻底哑了声。   “我们对他们一家还算是知根知底,又离得近,还可以互相帮衬一下。”   听到这里,纪桃再也忍不住了,急道:“不行。”   她不指望冯婉芙的主角光环照耀,好占些便宜,自然也不想让冯婉芙未来那么多的事情打扰纪家的生活。还互相帮衬,可千万别。   纪唯有些诧异于纪桃的拒绝,疑惑道:“我见你也不 反感他啊,每次不都送你回来吗?”   纪桃板着脸,道:“那我拒绝他了,不要他送,他每次都非要送,我一个姑娘家,还推他回去不成?您没见只要嬷嬷有空,我都要她和我一起去?”   纪唯沉思,柳氏拍拍纪桃的手,道:“桃儿对他如此抵触,这以后可是要过一辈子。我跟你说,别的事情就罢了,这事儿可不能强求。”   “真不愿意?”许久之后,纪唯看向纪桃,认真问道。   纪桃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以求让纪唯看到她并不是因为姑娘家的矜持,而是真的不愿意,笃定道:“不愿意。”   声音干脆利落。   “行吧。”纪唯叹口气,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的出去了。   “娘,爹答应了吧?”纪桃有点不确定,因为纪唯真的不太高兴的样子,明明方才她进来的时候纪唯还和她说笑来着。   柳氏摸了摸她的发,笑道:“放心,你不答应,他不会勉强的。你爹就是别不过那个劲,过两天就好了。”   纪桃心里有点歉意,低着头不说话。   柳氏看着她的头顶,满眼慈爱,柔声问道:“能不能告诉娘,为何不答应啊?”   纪桃想了想,道:“他们一家事情太多,我也不喜欢杨大嫂,还有啊,我偶然听说,等她生下孩子,杨大哥要带着她回家来着。”   柳氏“噗嗤”一笑,眉眼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就因为这个啊?那我们是招赘,又不是让你嫁人,不用和他们朝夕相处,等他们走了,不就更看不到了。”   纪桃见她一脸轻松,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急道:“娘,您可不能觉得这小事。”   柳氏含笑应了。   纪桃不干了,今日非得跟她掰扯清楚了,让柳氏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娘,当初杨大嫂是怎么来我们村的你还记得吧?”   柳氏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纪桃见状,微微满意,柳氏就是日子过得太顺利了,这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不到而已。   纪桃探头看看门口,放低声音道:“您想想啊,这能将家中的贵女送到千里之外,这根本就不是下人疏忽大意,而是主子的问题了。现在这送出去的姑娘回家,这始作俑者能善罢甘休?当年杨大嫂只是半大孩子都能出手……我们家要是和他们一家牵扯上,还能有个好?”   “我们也不一定就怕了他们。”柳氏不服气道。   “我们没必要啊。我们又不是血亲,何必牵扯上?”纪桃赶紧道。   柳氏虽然觉得人家不太可能千里迢迢来找他们一家麻烦,不过纪桃能说这么多,也可见她对杨家人确实不喜。   “对,我会劝你爹的。”柳氏见纪桃一脸等着她表态的模样,笑道。   见柳氏应了,纪桃放下了心。   “对了,香香要成亲了,特意打招呼让我把你也带去,给她送亲。”柳氏突然想起,笑道。   纪桃皱眉,自从元宵节在镇上看到柳香香,她就再没有看到过她了。   “别皱眉,多大点事。”柳氏伸手去擦她额头。   “去吧,去沾沾喜气。”柳氏劝道。   柳氏自从钱家的那事后,最近半年她都没回过娘家,相对于柳香香唤她送亲,纪桃更相信是柳氏想要她陪着一起回去。   罢了,柳何氏对她还是不错的。这两位老人在的时候,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维持的,他们年纪大了,也就这几年的事。   见纪桃答应,柳氏很高兴,道:“你和香香从小感情就好,也该去送。”   这一次纪唯依旧不去下渔村,只是找了牛叔的车送她们去。纪桃坐在牛车上,看着桃源村口的大树越来越远,又身旁兴致勃勃的柳氏,她其实好奇得很,纪唯为何对柳家如此冷淡。据上一回柳氏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柳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都到断绝关系的地步了。   这事情她不太好问,万一真是如此,不就是揭柳氏的短嘛。   很快到了下渔村村口,牛叔放下她们就掉头回去了,下午还会来接两人。   村口就能看出村子里有喜事,不少人往柳家的方向去。   当然,往袁家去的人就更多。   纪桃和柳氏慢慢往柳家去,还有人给柳氏打招呼,路上的人慢慢少了,可见大多数人都是去袁家的。   “娘,舅舅家这么大的喜事,爹为何不来?”纪桃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她记忆里这两家的关系就非常冷淡,看来是她出生之前就发生的事。   柳氏脚步微顿,笑着看向纪桃,道:“我以为你不问呢。” 第二十六章   柳氏见时辰还早,带着她脚步一转,往河边而去,今日的河边一个人都没有,大概都去喝喜酒了。   “其实,柳家不光有两个舅舅,你还有个小姨。当年你爹……上门提亲的时候,你外公还为难了他,不过到底许了亲。”   “你爹从小和你大伯相依为命,家中田地还不少,聘礼也不少,那时候我还让多少人羡慕来着。”   柳氏笑了一下,大概是回忆起了当初,眉眼间满是甜意。   “你爹对我,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我确实命好。”   她的笑容微淡,转眼看到纪桃后,笑容更大了些,道:“就有一点不好,我和你爹成亲后,好几年我都没有好消息。你小姨,比我小十岁,从小就得我们一家人疼爱,我也很疼她,就经常接她去桃源村玩儿。”   “日子久了,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没想到她居然……”   柳氏有些激动,勉强按捺住后,才道:“见我没有孩子,就想要帮我生。”   纪桃有些了然。   “被我严词拒绝,我和你爹虽遗憾没有孩子,我们俩感情却是很好的,更何况那是我亲妹妹,我绝不能接受。可是你小姨铁了心,非要去我们家住,我知道她的心思后,自然也不肯。”   “你外公外婆将她关了许久,后来她似乎收了心思,还做了新学的点心给我道歉,还特意嘱咐让我一个人吃,不给你爹吃。我还以为她终于放下,没想到……那里面居然是有毒的。”柳氏眼眶微红,声音都微微颤抖。   “我从来不觉得我们之间会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毕竟我从小对她就好,我买衣衫首饰从来都有她一份,我和你爹成亲以后给她买的尤其多。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尽量买给她。她也从来都是高兴的,会甜甜的唤我姐姐……我实在想不到,她居然会想要我死。”柳氏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着,就连垂在身侧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纪桃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手,轻捏了捏。   柳氏转头看向她,嘴角慢慢绽开笑意,示意她无事,深深吐出两口气,似要将心里的那些憋屈疑惑不甘通通吐出,又接着道:“还好,我带回去因为天色已晚,肚子也不饿,就没吃,放在了厨房。第二日却看到厨房死了一地的老鼠……”   听到这里,纪桃虽捏了把汗,却有些想笑。毒死了老鼠什么的。   “你爹见了一地的老鼠,大怒之下,将一地老鼠全部装了亲自送到柳家。从那以后,你爹就再不进柳家的门了。”柳氏说完,看着纪桃,笑道:“你爹对我太过上心,不能忍受别人对我的恶意,哪怕那个人是我亲妹妹。还劝我也不要回来了。”   纪桃抱住她,笑道:“娘,还好你没事。”   柳氏拉着她慢慢往柳家的方向走,轻声道:“当年你外公外婆不承认那老鼠是你小姨的点心的毒死的。你爹最生气的,大概还是这个,他这是给我抱不平呢。农家重男轻女本就是常态,你小姨因为是最小的孩子,得你外公外婆喜爱,你两个舅舅更不用说,只有我……”   眼看着柳家的大门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准备招呼她们母女了,柳氏微微笑,笑容微冷,低低道:“当年你小姨关在家中的时候,正是农忙,那时候你大舅母有孕,不用她下地,你小姨主要是她看着的,平日里还谈心什么的。”   柳氏抬眼看向纪桃,见纪桃目光了然,她欣慰的笑了笑,道:“当然,我也希望是我多虑,我若是死了,对她并没有好处。”   “你小姨那个人,最是偏激,后来我仔细回想过,似乎她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只要她看上,撒娇卖痴,甚至是偷拿,非得拿到手不可。”   纪桃若有所思。   “萍娘回来了,快点,你娘等着你呢。”有年纪相仿的妇人上前,热情的招呼柳氏。   柳氏笑容满面,似乎这喜事就是她家的一般。   纪桃和她们说不到一起,转身自己去找柳香香。   柳香香的屋子里很热闹,她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妆台前,妆容有些浓,衬得她眉眼妩媚,她低着头很是羞涩的听着众人夸赞,看见纪桃进来,笑道:“桃儿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   纪桃微微一笑,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她,“你成亲我肯定要来的。”   屋子里的人大多数纪桃都不认识,她才想起她从小到大到柳家从来不过夜,下渔村的人她几乎都很陌生。   不过这些人都很热情,“听说你还是大夫?”   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很快就熟悉起来。   这时,门又被敲响,有人过去开了门,走进来一对姐妹花,纪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钱家两姐妹,她来时就已经想过会碰上她们,只和以往一样,当做不认识也就罢了。   钱荷花和钱莲花两人送给柳香香是一对银镯子,确实是很拿的出手的贺礼了。   柳香香很高兴,当下就戴上了。   正热闹间,莲花伸手打开桌子上的匣子,就是方才纪桃送的,笑道:“这个是什么,谁送的,匣子这么好?”   柳香香的眼神冷了一瞬,屋子里的人都笑吟吟看着,有的还说笑几句,不过心里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钱莲花的此番动作,极其失礼。若是方才纪桃一拿出匣子,有人开玩笑说让她打开或 者让柳香香打开,虽有些失礼,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方才纪桃一进来,众人和她不熟,自然不好开玩笑。   莲花已经打开了匣子,惊呼一声,“好漂亮的簪子。”   纪桃送的是一枚银簪,中间镶嵌一颗珍珠,很是雅致。   “这,桃儿,太贵重了。”柳香香不由分说将簪子拿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理会莲花的尴尬,纪桃笑道:“看起来好看,其实不值钱,就是取了巧。”   柳香香极快的将簪子放回匣子盖好,道:“谢谢你。”   纪桃摇头笑了。   银簪子虽贵重,却不是送不起的,纪桃和柳香香是表姐妹,且柳家就这一个姑娘,并不算贵重。   说是银簪,其实是镀银,不过就是这,也是许多人舍不得买的。包括钱家姐妹送的镯子,也是镀银的。   有喜乐声远远而来,显然迎亲的人来了。   柳香香越发羞涩,屋子里的人对她嫉妒居多,毕竟柳香香这一嫁,可就是秀才娘子了。   很快就有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进来,说了吉利话,给柳香香盖上了盖头,拉着她出去拜别父母。   农家的婚事简单,拜别父母后,柳香香就由方才的妇人牵着,坐上牛车往袁家而去。   袁子渊一身大红,衬得眉眼越发俊秀,满面笑容,很高兴的模样,不停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含笑致意,读书人的斯文有礼诠释得淋漓尽致。   纪桃都看到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着袁子渊这副模样红了脸。   柳氏也出来了,拉着纪桃跟了上去,这个,就纯粹是去看热闹了。   袁家院子里一片热闹,比起柳家又有所不同,纪桃一进门就看到临近正房的位置坐了一桌人,说话轻言细语,动作优雅缓慢,比起农家汉子的粗狂,这些人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不同来。   纪桃和柳氏走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一片有人悄悄议论,那一桌,可都是读书人,里面还有一个秀才。   纪桃本来兴致勃勃,真的来了以后就觉得无聊,袁家实在是……真的如传言一般穷,因为家中人多,新房子虽然是袁家最大最好的,却也陈旧得很。   不过转眼看到柳香香娇羞的应付袁子渊的几个嫂子,纪桃觉得,大概柳香香不在意这些,倒是她是个俗人了。   床上的被褥倒是崭新的,只是能看得到被子下面垫得褥子颜色不太对,似乎有些旧。   纪桃实在想不明白,袁子渊一个秀才,以前虽家贫,但他现在好歹有功名在身,名下的田地不必交租子,甚至因为袁家地少,还能帮别人也免一些租子,这中间肯定不是白干的。   这些可都是看得到的银子,怎么就弄成现在这样?最拿的出手的,大概就是窗户上的喜字和门上的对联了,那字实在是写的漂亮。   柳香香进了新房,纪桃陪了她一会儿,期间还有袁子渊的侄子们进来讨糖吃。   纪桃有些不耐,柳氏大概看出来了,只坐了一会儿就拉着她出门。   “我们去陪你外婆说说话,一会儿你牛叔到了,我们就回去。”   两人重新回了柳家,此时的柳家已经冷清下来,大多数的人都去了袁家。纪桃一进门,就看到钱家姐妹坐在桌边说笑,钱氏在一旁含笑看着,小何氏不时接几句话。没看到大何氏,也就是纪桃外婆。   柳氏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踏了进去。   “他姑,这就回来了?听说袁家还有一位秀才公,你看到没?”小何氏兴致勃勃。   柳氏随口就答,“那一桌人,我也不知哪个是,再说了,我也不好盯着人家看不是?那我成什么了?”   一番话说得钱氏和小何氏都笑了出来。   柳氏说话间,找了个位置坐下,顺便也拉了纪桃坐下。   “娘呢?”柳氏左右看看,笑问。   钱氏探头看了看院子里,笑道:“不知道,刚刚还在的。”   柳氏端着茶喝,不搭理钱氏。   钱氏有点尴尬,干笑两声想遮掩过去。却不妨莲花突然道:“姑姑,对了,我娘说,下个月我哥哥下聘,让您去帮忙来着。”   屋子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钱进和纪桃两人相看的事情,在柳家并不是秘密。小何氏左右看看,低了头。   纪桃面色不变,丝毫看不出她诸如生气失落之类的情绪。   柳氏的脸当场就冷了下来。   “好,我一定去。”钱氏淡淡应下,深深看了莲花一眼。   “我去看看娘。”柳氏站起身,顺便就拉走纪桃。   莲花不理会荷花拉她的动作,加大声音道:“我未来嫂子对我哥哥很好,还未定亲,就去找我哥哥好几次,还做了衣衫送给我哥。最要紧的,她还送我和姐姐头花了。   ”   走出柳家,柳氏的面色很不好看,迎面而来的大何氏看到她,淡淡道:“这又是怎么了?进 屋去坐一会儿。”   柳氏踌躇,显然不想再去,大何氏有些不耐烦道:“你好容易回一趟娘家,板着个脸干什么。”   纪桃突然就着柳氏拉着她的手,不容拒绝的将柳氏拉回了柳家,屋子里,莲花还在说她未来嫂子,大何氏自然听到了,回身看了一眼柳氏和纪桃,拉了脸就走了进去。   “莲花啊,今日谢谢你来送香香。”大何氏一进去,屋子里瞬间一静。   莲花有些瑟缩,勉强笑道:“应该的。”   纪桃看屋子里人都在,笑道:“外婆,本来我和我娘在这里等你回来,不过我看大舅母不甚欢迎我们的样子,所以,娘就拉着我出门了。”   钱氏突然被纪桃说起,笑道:“桃儿说笑,你娘不容易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吗?”纪桃站在门口,始终并未进去。   钱氏笑了笑。   “还未感谢当初大舅母帮我说亲,虽然没成,这份情意我却记住了。”纪桃笑容渐渐加大。   钱氏心里一慌,有股想要上前捂住纪桃的嘴的冲动。   纪桃却已经转向大何氏,笑道:“外婆,大舅母可真是煞费苦心,就是不知您知不知道钱家的条件?”   大何氏诧异,“你不是招赘,他们有什么条件?”   钱氏面色越来越慌,忙道:“反正都没成,如今阿进已经快要定亲,桃儿,当初你们纪家拒绝这门亲,大家都是亲戚,还是不要提了。”   “那可不成,外婆是长辈,总该知道前因后果才是。”纪桃不愿意了。   看着钱氏慌张的模样,她心里快意,方才莲花说话,钱氏可是没打断,这就是不拿柳氏和她当回事。   “不许说。”钱氏大声道。   纪桃看一眼始终沉默的柳氏,道:“娘,我们回家吧。”   柳氏点点头,看向大何氏,道:“娘,你保重身子。”   说完一低头,拉着纪桃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纪桃的嘴角微微勾起,听着身后大何氏微沉着声音问道:“钱家什么条件?”   “萍娘,说清楚再走。”大何氏高声道。   柳氏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微哑着声音道:“大嫂可是不让我和桃儿说话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嫂是柳家长媳,说到最后还不是跟当初一样,委屈的始终是我,始终是要我原谅,却没有人想起给我道个歉。和钱家相看的事情已经过了半年,我已经不想再提,可是莲花却一再说起,莲花一个半大的姑娘不懂事也就罢了。大嫂是主人,又是莲花长辈,她却一点不出声阻拦,这不是赶我走是什么?”   纪桃握紧柳氏的手,柳氏对着她一笑,道:声音微高,“娘,您和爹多保重。”   说完,两人走出门去,将寂静无声的屋子和众人留在身后。   却再没有挽留劝说的声音传来,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没有。纪桃心里冰冷一片,果然嫁出去的女儿不如儿媳妇么?   她只能紧紧抓着柳氏的手一步一步往村口走去。   走出村子就看到牛叔架着牛车在下渔村村口处,无聊得甩着鞭子。   “牛叔,今日多谢你了。”纪桃含笑道。   牛叔不在意的挥挥手,笑道:“你们请我是付钱的,谢什么?应该是我谢你们才对。”   一路上柳氏有些沉默,到了桃源村,下了牛车,柳氏都还是不高兴的样子。   “娘,您不会生我气吧?”纪桃虽不觉得柳氏会因为这个生气,但是她脸色实在不好。   柳氏看到纪桃担忧的脸,微微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方才你外婆根本就没有反驳我的话,原来在她心里,我始终是可以让步的。”   她苦涩的笑了笑,摸着纪桃的发,笑道:“以后啊,我还是少去,你爹说得对,我有你们就够了。”   纪桃心里发酸,点点头。   两人相携着回家,进门却听到纪唯爽朗的笑声,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走进去,就看到杨大远正手脚比划着什么,说得兴高采烈。   纪桃轻轻拉过柳氏,低声道:“娘,您可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柳氏点点头,轻推了一把纪桃。   纪桃会意,直接就回了房。   半个时辰后,杨大远告辞离去,纪桃才从屋子里出来。   纪唯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看着纪桃探头往门外看的模样,笑道:“早就走了,你看什么?”   纪桃见她爹似乎是取笑的意思,怕他误会自己对杨大远有心思,口是心非什么的,忙道:“爹,我不想见他。他要是还在,我肯定回屋去闷着也不出来。”   纪唯抬眼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没那么严重吧,如何就到了这种地步?”   “我不管,反正我不喜他,跟他没法待在一个地方。”纪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柳氏端着茶从厨房出来,端到纪唯面前,笑道:“你爹又不会勉强你,看看你小气样儿,要是你爹真要如此,你还爹都不要了?”   “那倒不会。”纪桃上前倒了一杯茶,讨好的递给纪唯,笑吟吟道:“我爹最疼我,不会勉强我的。哦?”   最后一个哦字,尾音上扬,带着笑意和微微询问的意思。   纪唯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接过了茶。   纪桃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笑道:“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孝顺您。除了这事儿,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   纪唯喝了一口茶,哼了一声,“胆子越发大,哪家是爹做事还要给女儿商量的?”   纪桃赔笑,“那这十里八村的,也没有人跟您一样疼女儿啊。要说起疼孩子,您是古棋镇……啊不,乾国的第一人。所以,您的女儿我,不就得有点不一样,才能体现您疼孩子的一片心?”   柳氏听得笑出了声,纪唯的嘴角微微翘起,假意斥道:“别胡说,有些话不能乱说。”   纪桃忙点头应了。   第一人什么的,自己家说说就行了。   见纪桃会意,纪唯有些欣慰,一旁的柳氏也含笑看着。   纪唯左右看看,虽觉得心里舒服,却还是道:“桃儿,如今你已十五,十六之前,婚事得定下来,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纪唯语气颇为慎重,不再是方才说笑的模样。   听到心上人,纪桃莫名就想起林天跃说的话,“等我回来,就向纪叔求亲。”   说这话时,林天跃声音轻且低,似炎热的夏季一阵轻软的风拂过心尖。不知怎的纪桃就是觉得他说这话很认真,发自真心,且一定会兑现承诺。   “没有。”纪桃轻声道。   没有心上人。   纪桃低着头,长长的眼睑盖住她的眼神,林天跃是独子,且前途无量,如何会甘心入赘?田氏也不会答应的。   纪桃却是一定要招赘的,纪唯和柳氏对她疼入骨髓,所有的心思和一腔爱意全部都给了她。她也不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人,再者说,以当下女子的地位来看,招赘对于她来说,利大于弊。   至于林天跃,他对她的一番心思确实难能可贵,却也只是如此而已。   柳氏倒是不意外纪桃的回答,平日里丝毫看不出纪桃对谁特别。也不见她有女儿家的小心思。   纪唯却是诧异的扬眉,“没有?”   纪桃点头道:“没有。”   声音还是和方才一样轻,却能听出语气里的笃定。   纪唯不再问,笑着看向柳氏,道:“那怎么办?要不,你找相熟的人暗地里打听打听?”   柳氏含笑点头。   纪桃却有些慌,道:“我最近不想相看,能不能往后推推?再过一个月左右。”   柳氏疑惑问道:“为何?”   “不为什么。”纪桃低着头道。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想了想道:“我师父的那个线,我得去帮忙。最近没空。”   说起线什么的,纪唯干咳一声,端起茶准备喝,又放下道:“随你吧。”   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的出门去了。   纪桃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上一回纪唯非要看她给林天跃缝伤口,最后没看完就夺门而出,显然被吓着了。   柳氏见纪唯出门,扬声道:“天快黑了,你还出门?”   “很快就回来,你别管了。”纪唯随口就答。   柳氏站起身走进了厨房,纪桃却坐在原地未动,手里端着一杯茶转着。   她又想起林天跃了,那日她给他缝伤口,针刺入肉中时,分明能听得到他微微吸气的声音,却一言不发,甚至在纪唯出门后还与她说笑。   纪桃记得,当时他的脸苍白如纸,手抓住一旁的被子抓得指尖泛白,浑身都是紧绷的,还不忘笑道:“你真的是第一次这样治伤吗?我见你平日里都没缝制过衣衫,你这个针脚会不会不太好看?”   纪桃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说起来当时她还是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朝人身上下针,针扎入肉中的感觉让她有点慌,再加上当时她是孤注一掷,若是真的不成,林天跃的县试也不成了。   林天跃这么一说,她就放松了,甚至还回嘴,“我没缝过,所以,针脚什么的,你还是别强求了吧,能勉强沾到一起就不错了。”   “那要是不好看,你负责么?”林天跃说这话时,嘴角甚至是勾起的,眼神却很认真的看着她。   纪桃一抬头接触到那样的眼神,深邃暗黑,如一片海般宽和,带着满满的宠溺和笑意,就这么突兀的撞了上来。   此时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纪桃转眼看去,一袭青衫身形修长的人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口朝她看过来,那眼神和那日一模一样,嘴角笑意微微,带着些不自觉的欢喜,“桃儿,我回来了。”   纪桃站起身想要过去,柳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桃儿,谁呀。你爹出去不是没关门,怎么还敲门?”   “婶子,是我。”   纪桃还未答话,林天跃已经扬声应道。 第二十七章   厨房里一阵沉默,很快柳氏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看到果然是林天跃站在门口,笑道:“林家小子,如今可是童生了啊。”   林天跃笑了笑,抬步走了进来,道:“婶子说笑了。”   此时天色渐晚,走得近了,纪桃才看清他衣摆处颜色稍浅,上面满是尘土,就连林天跃的眉毛上似乎都满是灰尘。   “你刚回来?”纪桃惊讶出声。   柳氏也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问:“怎么弄成这样,先回去洗漱一番才好。”   林天跃却已经走到纪桃面前,伸手握住纪桃的手,不理会她抽出手的动作,微微用力将她拉得站起身,另一只手对着柳氏深深一揖,“婶子,我和桃儿早有约定,只等我考完县试回来,我就向你们求亲。”   柳氏觉得耳朵一阵轰鸣,好容易回过神来,看着林天跃一脸正色,纪桃则不停的想要将手抽出,不像是恼怒,倒像是……羞涩。   越看越像,柳氏心里一慌。   “那什么,天都黑了。你先回家洗漱过后睡一觉,明日再说。”柳氏干笑,她的手里还拿着锅铲,说话间还扬了扬。   扬完又觉得不太对,分明只是说话喜欢带着动作,怎么像是想要打人一般,柳氏将锅铲往纪桃手里一塞,道:“赶紧去帮我看看,一会儿该糊了。”   纪桃巴不得离开,接过锅铲后就往回抽手,这一回很顺利,林天跃率先放开了她,笑道:“婶子说得对,我就这样上门确实不太正式,也有些失礼。我先回去洗漱,待明日我让我娘去请了媒人,正式上门求亲。”   说完转身就走,柳氏听清楚他的话后心里又是一慌,忙道:“等等,你说清楚再走。”   纪桃也觉得不太好,这请了媒人可就不是上一回钱家上门那么简单了。   钱家那样,两家谈不拢散了就散了,本就是正常的,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这请过媒人以后,若是婚事没谈拢,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的。   尤其是姑娘家,最是吃亏。柳氏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到时候媒人真的上门来就不好了。   林天跃转身,笑道:“婶子,我是赶路回来的,肚子有些饿……”   柳氏会意,道:“那就留下来吃饭,饭菜就快得了。”   纪桃看了林天跃一眼,转身进了厨房,柳氏很快就跟了进来,拉了一把纪桃,抬眼看一眼院子里坐着的林天跃,低低问道:“怎么回事?你不会真的和他……”   “没有。”纪桃拿起盘子打算盛菜,被柳氏拉住,她语气严肃,道:“桃儿,你可要想好。”   纪桃微微一笑,继续手里的动作,“娘,您放心,他是林家独子,又是读书人,早晚要离开村子里的。我们怎么可能?”   柳氏微微讶异,没想到纪桃如此平静,也看得透彻,奇怪道:“那他怎么说你们有约定?这可是……”   私定终身。   那几个字实在是不好听,柳氏咽了回去,再说,她不觉得纪桃是没分寸的人。   “上一回他救了我,差点赶不上县试,就说要我负责,县试回来就向你们求亲。”纪桃不疾不徐道,末了,又补充道:“我没答应,只是没来得及拒绝而已。”   柳氏站在一旁沉默听着,仔细观察纪桃神情语气,发现她确实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动心的迹象,只是说起林天跃救她时语气有些波动。   见状,柳氏先是松口气,随即又开始愁,这大姑娘了,丝毫没有情思,都十五岁了。柳氏回忆自己十五岁时的样子,更觉得纪桃这样不对了。   “桃儿,你觉得他怎么样啊?”柳氏试探着问道,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很好啊。”纪桃随口就答。   柳氏皱眉,这嘴上说很好,也不见纪桃羞涩什么的。   “那这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柳氏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纪桃看向柳氏,笑道:“娘,不可能的,田婶子第一个不答应。”   柳氏觉得自己隐约知道纪桃哪里不对了,她太过现实,凡事过于理智,哪怕就是感情,也是先考虑事实情形,再提感情这回事。   此时外面传来林天跃给纪唯打招呼的声音,柳氏面色微变,看着纪桃,“你说,他会不会直接就给你爹说?”   纪桃探头看了一眼,笑道:“随便。”   随便他折腾,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纪桃丝毫不担忧。   柳氏端着一盘菜出去,纪桃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林天跃对纪唯一礼,又笑着说了什么,纪唯也很高兴的样子,纪桃明白,林天跃如今可是桃源村继纪钧以后的读书人,且还有童生的功名,虽不算什么,却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林天跃还年轻,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如今已经是五月,二月县试,四月府试,算算时间,林天跃是考上童生后继续去府城考了府试才赶回来的。   那么,他很可能已经考上了秀才了。   她有些怔怔的站了半晌,觉得自己大概只是舍不得 他这份赤诚的心思。   以后会好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纪桃觉得方才看到林天跃后起了波澜的心里平静了些,才端起手边的盘子出去。   “桃儿,快过来吃饭。”纪唯笑道。   虽没有明说,纪桃却知道纪唯一定知道她和柳氏在柳家没用好饭。   纪桃含笑点点头,坐上了桌子,刚好坐在林天跃旁边。   杨嬷嬷回乡去了,说是一个侄子成亲,让她回去观礼。   屋子里安静,只余筷子触及杯盘的声音,纪唯很高兴的模样,三两下吃完了饭,似乎才发现林天跃风尘仆仆的模样,疑惑问道:“你刚回来?”   林天跃含笑点头。   “你娘不在家?”纪唯好奇。   林天跃将手里的碗放下,笑着回道:“在的,我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   纪唯左右看看,这林天跃几个月不回来,回来还不进家门,跑到他家来就算了,居然还留在这吃饭。   林天跃站起身,一揖到底,认真道:“纪叔,我对桃儿心悦已久,想向您求亲,求您允许。”   不知怎的,纪桃的心也提了起来。   纪唯眼睛微眯,看了看纪桃和柳氏,淡淡道:“我是打算让桃儿招赘的,桃儿从小被我宠坏了,若是嫁出去,只怕会被婆母嫌弃。而且,我纪家这辈只有桃儿一个孩子,她生下的孩子,一定得姓纪,是要上我纪氏族谱的。”   林天跃面色不变,不慌不忙道:“我娘的性子你们也知道一些,软弱胆小,她绝不会为难桃儿的,至于子嗣,我愿意让长子姓纪,入您纪家族谱。只要您答应,我就是你们儿子,心甘情愿给你们养老送终。”   屋子里一片沉默,林天跃站在桌前,随着纪唯沉默的时间越久,他面色虽轻松,垂在身侧的手却渐渐地收成了拳头。   “这样吧,你几个月没回家,先回去看看,我们也好商议一番。还有你说的这些,你娘肯定不知道,你也问问她。”纪唯沉声道。   半晌后,林天跃微微动了一下,道:“纪叔,我一定会对桃儿好的。”   说完,他一步一步走出了门。   屋子里的气氛比起方才更加安静,很久之后,纪唯才叹口气,道:“桃儿,你说要等一个月,就是等他吗?”   纪桃微讶,随即点头道:“是,当初林大哥才在山上救下我,差点赶不上县试,他就说过心悦我,等县试回来就向您求亲,让我在他离开的日子里不要急着相看。我没来得及拒绝他就已经走了。”   “看在他救我一次的份上,我觉得可以等他回来再相看,反正我也不急。”纪桃不甚在意道。   越说纪桃越觉得心虚,明明她和林天跃之间什么都没有。   这些话这么说出来,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如果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说两人之间没事,她自己都不相信。   柳氏微微皱眉,不赞同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怎么能随意答应这些?”   “这几个月,你们也没催我呀。”纪桃低声反驳一句。   柳氏叹口气。   “那你拒绝杨家,也是因为他了。”纪唯淡淡问道。   他板起脸来,还是很威严的,纪桃在这样的压力下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身子,道:“不是,一是我实在不喜杨二哥,一想到他和杨大嫂的那些传言我就不舒服。二是他们家日后麻烦上一大堆,我避开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凑上去?”   “他们家日后会有什么麻烦,”纪唯皱眉问。   柳氏不满,声音微高,“你还放不下是不是?”   纪唯瞪她一眼,斥道:“胡说,现在在说正事。”   柳氏看了看纪桃,道:“这事我知道,桃儿跟我说过,那杨大成,待孩子生下来后,就要启程去京城了,送他媳妇回家。”   纪唯眉心越皱越紧。   纪桃看了看他脸色,又道:“那杨大嫂,平日里让杨大哥干活跟使唤个仆人似的,一点都不客气。不是我多话,我有点觉得,她好像不太看得起杨大哥的样子。”   “那我们要是结了亲,她连杨大哥都看不上,更别提杨二哥,连带的也就看不起我,看不起你们了,凭什么啊?”纪桃气道。   “那林家就是好的?”纪唯也有点生气。   纪桃低着头不答话。   见纪桃如此,纪唯越发生气,道:“你看看他们一家,是,我承认,林天跃不错。可是这成亲不是和他一个人成亲,而是一家人,你们要在一起相处的,他母亲倒是不多事,可是你看看,她一个人住在家里,我们两家只是对门,一年看得到她几次,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她根本就没想过处理这些邻里关系,只顾着自己过。尤其是最近这大半年,除了春耕,几乎足不出户。”   柳氏瞪他一眼,对纪桃道:“别听你爹胡说。”   见纪唯不满,柳氏才不理会他,只道:“人家一个妇道人家,长相不错,家里又没有个男人,这要是经常出门,村子里那些吃饱了撑的,不得胡说八道?”   纪唯不看柳氏,不过也不再说这个,又道:“桃儿,我不是怕你嫁人,你看我和你娘从小将你养得白白胖胖,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他家实在是……”   纪唯说不下去了,半晌后沉声道:“而且我怀疑,那小子心思不纯,他考了府试回来的,这再往下可就是考乡试了,你想想下渔村那个袁秀才,再看看林家,他们两人又有什么不同?”   “袁家怎么能和林家比,林家小子好歹还救过桃儿呢。”柳氏不满道,纪唯分明就是故意挑刺的意思。   “再说,这还知根知底的,我们看着长大的。”柳氏继续道。   纪唯不吭声,不过他很不高兴就是。   柳氏看了看他,明白纪唯不高兴是因为说不准这一回纪桃真的要成亲了。虽然他方才出门前说着给纪桃找合适的人相看,但是事情真的到了面前,做父亲的,总是舍不得的。   从一开始的钱进他就不高兴,就算是他挺喜欢杨大远,在知道他对纪桃有心思后,第一反应也是生气,随后才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后来纪桃不愿意,他也并没有生气,潜意识里,纪唯是舍不得的。   这一回却是不同,若是真如林天跃说的那样,确实是诚意十足,且纪桃对于林天跃的求亲不抵触。   柳氏看着纪桃,问道:“桃儿,你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我们说这些都是白搭,如果要是愿意,我们肯定会帮你想办法。”   纪桃低着头,半晌才道:“我一直想着顺其自然,可是我发现似乎不能,如果一定要成亲,林大哥也不错。”   最起码,他对她的好,不是嘴上说的,而是愿意做的。   那钱进说得再好听,结果如何,从去年那次他跑出去以后,再未来见过纪桃,连解释都没有,就是这一次柳香香成亲,还特意避开。   纪桃倒不是对钱进有什么特别的心思,而是钱进让她深刻意识到这个世上父母对子女的掌控几乎是绝对的。   “只是有一点,以后不管如何,我们有没有子嗣,他都不能纳妾,甚至不能起那心思。”纪桃认真道。   “他敢。”纪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说清楚就是,你凶什么?”柳氏轻声劝慰道。   纪桃回房洗漱完,准备睡觉时,却发现睡不着,对未来的不确定让她心里有些发慌。走到窗前,看着窗户外面的月色,这十几年来她过得如意顺遂,希望往后也如此才好。   第二日纪桃起得早,洗漱好后去厨房帮柳氏做饭。   早饭刚刚上桌,院门被敲响,三人对视一眼,纪桃站起身去开门,林天跃带着田氏站在门口,见到是她,林天跃眼睛一亮,道:“桃儿,我带我娘上门来了。”   纪桃看了一眼田氏,身上衣衫虽旧,却整洁干净,发髻一丝不苟,梳得顺滑,看到纪桃上下打量她一番,眼神里满是喜悦,微微一笑,道:“桃儿,你爹娘在吗?我们有事情找他们。”   这个,才是正经上门谈婚事的模样。   “婶子,在,你们进来。”纪桃让开身子,笑道。   “桃儿,最近我身子不太舒服,有些懒散,也少出门,你可别怪我冷淡啊。”田氏在前走着,回过头来笑着道。   “ 不会。”纪桃含笑道。   带着他们进了屋子,柳氏和纪唯对视一眼,笑着招呼他们坐了。纪桃打算出门去,谈婚事什么的,她若是在,不太合适。   她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纪唯沉声道:“桃儿,你也听听。”   纪桃回身看了看他,只见他一脸正色看向田氏,道:“桃儿虽是姑娘家,却是和村子里别家姑娘是不同的,我只这一个闺女,平日里就养得娇了些。她从未下过地,甚至在她大伯送来杨嬷嬷以后,厨房都少进,衣衫之类的,都是她娘和杨嬷嬷在帮她做,我也未见她学过。”   田氏面上的笑容微微僵硬起来,看向林天跃,却见林天跃含笑听着,眉眼丝毫未变。   纪桃干脆找个椅子坐下。   纪唯见了林天跃的反应,微微满意,又道:“农家姑娘该会的东西她一点也不会,不过呢,桃儿会医术,这就很难得了。”   说起这个,纪唯神情间满是自得。   田氏面色也好了些。   见状,纪唯接着道:“我方才说,桃儿会医术,日后她自己给人治个头疼脑热的,养活自己不是问题,她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就是明摆着说日后纪桃是要给人出诊治病的。   纪桃坐在一旁,微微低着头,眼睑盖住她的眼神,看不出她的想法。   田氏又看了林天跃一眼,见他神情不变,于是笑着点头道:“村长……他叔说得对。”   纪唯更满意了,还待开口,林天跃却站起身。 第二十八章   此时屋子里众人都是坐着的,林天跃这样突然站起来,有些突兀。只见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满是字迹的纸来徐徐展开,递向纪唯,神情如常,语气缓慢却认真道:“纪叔,昨夜我说过的话,都写在这纸上,只要您许了这门亲,我马上签字画押,立字为据。日后若是我不履行,您也有个凭证。”   屋子里先是一片寂静,寂静过后田氏唰的站起身,走过去仔细看了,面色大变,看向林天跃道:“你……”   “娘,我们什么都没有,纪叔凭什么将桃儿下嫁?”林天跃语气不容置疑。   田氏面色白了白,颓然的坐回椅子上。   纪桃始终看着面前的一切,站起身走到林天跃面前,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道:“婶子,您不必难过。”   田氏眼睛一亮,以为纪桃松了口。   纪桃却不再看她,看向纪唯,认真道:“爹,婚事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如今婶子既然对这些不能接受,这门婚事还是算了罢。”   闻言,田氏赶紧道:“别,我都答应。”   纪唯早在田氏那副模样的时候就皱了眉,看着林天跃道:“这就是你说的回去商量?”   林天跃不慌不忙道:“我娘不会有异议的。”   说得笃定。   纪桃看向那边的田氏,虽然有些颓然,却好像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样子。   纪桃又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纸,上面不光写了他们长子姓纪,还有林天跃日后照顾纪唯夫妻的话。   纪唯没接,放下手里的杯子,目光平静的看着林天跃,淡淡道:“你以为婚事是什么?”   林天跃不答。   良久,林天跃才低声道:“纪叔,只要能和桃儿成亲,我愿意入赘。只是我是林家独子,我们家三代之内都已无血亲,我娘养活我一场不易,日后我得给林家留下一丝血脉。”   纪唯眉梢微抬,继续问道:“我问你,你拿这个给我,是觉得婚事就是一张契约?”   纪唯随手扯过纪桃手里的纸,眼神扫过一遍,“啪”一声将纸放在桌子上。   一片静默里,林天跃又说话了,“我身无长物,家中什么情形您也知道,我也不打算瞒你们,想要和桃儿在一起,我属实不配。这张纸,就是我送上的诚意。要不然只嘴上说几句话就能娶到桃儿,我自己都觉得像是骗子。”   “这张纸,将我的诚意明明白白摆到您面前,您收好了,这就是永远的凭证。”林家跃继续道。   这话颇有深意,要知道林天跃是读书人,最是要名声,得信重承诺。林天跃将这个放在纪唯处,若是他真有不好的心思,等于是将把柄递上。   纪唯沉思,柳氏此时却干咳两声,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他婶子,你看我这一辈子就生了桃儿一个孩子,这要是桃儿以后只能生一个或者一个都没……”   田氏面色再次一变,苍白起来。   “无论日后如何,我此生只桃儿一人。如果没有子嗣,都是我林天跃的命,活该我林家断子绝孙。哪怕我林家就此没了血脉,我都绝不会再有旁人。”林天跃一字一句,缓慢道。   田氏的面色苍白如纸,呐呐出声,“桃儿是大夫,应该不会如此。”   柳氏虽有些担忧田氏的面色,此事却是一定要说清楚的,这日后若是因为这个逼纪桃太紧或者想要纳妾什么的,都是后患。她一辈子吃够了子嗣的苦。就这,还是因为纪唯没有长辈,纪钧离得远,管不到他,要不然,这日子可有得磨。   “这你就说笑了不是,都说医者不自医,当初付大夫摔倒在自己家中,还尚且不能自救,更何况子嗣这种事。”柳氏微微笑道。   “当初我和桃儿她爹成亲好几年没有消息,可是花不少银子看大夫,偏方什么的都试了。苦药汁子也喝了不少,才得了桃儿,再往后我们又继续喝药,期待能再有一个小儿子,这样桃儿日后有娘家弟弟撑腰,我们也有个人养老送终,大家都好过,是不是?”柳氏朝田氏问道。   田氏点点头,柳氏这话是事实,一般农家都是这么想的。   柳氏见她点头,叹口气道:“可惜我们再未有过孩子,我们花在这上面的银子的心思,真的不少。所以啊,这个不是银子和治病的问题,有时候就是命里没有,强求不来。你看看我子嗣单薄,桃儿是我生的,又是个姑娘,这以后……是吧?”   这番话几乎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田氏,纪桃可能继承她子嗣困难的体质了。   田氏脚动了动,几乎想要夺门而出,但是看到林天跃慎重的面色后,重新坐好。   “我都明白。”田氏理了理发,低着头道。   她似乎鼓起勇气一般抬起头来,看着纪唯,极速道:“村长,天跃这个孩子,马上就要参加乡试,我们两家离得近,这么多年我们的日子你们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门婚 事您要是答应,能不能……能不能让他去考?”   纪唯和柳氏对视一眼,柳氏转开眼。当初纪唯就说过,林天跃是冲着银子来的,柳氏还说他无理取闹。   如今看来,人家就是冲着银子来的。   “这个,桃儿是嫁到你家,还是天跃入赘呢?”纪唯疑惑,又道:“若是桃儿嫁过去,这考试什么的,我们当然可以借银子……你也别说我们抠,不舍得什么的。毕竟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的,我们只桃儿一个闺女还嫁了人,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是吧?”   田氏眉头皱得更紧。   考一回乡试花费不少,这要是借,起码林天跃考上以前,这些银子都还不上。若是没考上,还得继续考,其实就是个无底洞。   眼看着田氏似乎想要决心答应,纪唯又道:“但是,如果天跃入赘我纪家,就是我纪家人,他考试,我就是卖房卖地,实在不行出去上工,只要他考,我就让他去。”   “入赘,那怎么行?”田氏喃喃道。   “不行,我不答应。”田氏看了看林天跃,突然站起身,道:“天跃,娘把你拉扯大,虽然日子苦,但是我觉得日后下去看到你爹我不亏心,可是你要是入赘,我怎么见他……我死都不敢死啊!”   说话间,她眼眶渐渐地红了,又惦记今日的日子不敢落泪,不停地眨啊眨。   随即她看向纪唯,急道:“我们借银子,他叔,我们借,不能入赘。这些我都答应,日后我也绝不为难桃儿。不就是照顾你们终老和长子过继,可以,都可以。”   她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急得不行。   纪唯微微点头,看向林天跃,“你也答应?日后长子姓纪,入我纪家族谱,终身不能纳妾和找别的女人?”   林天跃点头,补充道:“还有照顾你们。”   这个纪唯倒是不甚在意,随意点点头看向田氏,道:“她婶子,你再回去考虑考虑,这婚事没定,随时都可以反悔,若是考虑好了,就请媒人上门吧。”   林天跃对着纪唯和柳氏一揖到底,道:“我会对桃儿好的,你们对我的心,我都明白,纪叔,我林天跃不是没良心的人,会一辈子都记得您的用心的。”   田氏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回去就张罗着请媒人上门。”   这一回,柳氏亲自送了两人出去,回来一进门就道:“不是说好入赘吗?怎么你又改口?”   纪唯看着桌子上摊开的纸,方才纪唯让林天跃带回去,他却执意将这张纸留下。闻言叹口气,道:“不现实,林天跃既然想要去考乡试,就说明他有自信可以去,这以后,入赘的名声,好说不好听。世人对赘婿看得极低,下九流都比赘婿地位高。此时我们威逼利诱之下,他们倒是答应了。可是以后,林天跃若是有了功名,桃儿是要和林天跃过一辈子的,难受的还不是她?”   柳氏了然。   这林天跃得了纪家恩惠,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只要他不是那狼心狗肺之人,多少有点良知,以后就不会亏待了纪桃。   纪桃坐在椅子上沉默听着,闻言抬眼看向两人,心里触动。说到底,纪唯还是为了她让步,要不然一口咬定入赘,林天跃不答应,看在纪家的家产上,总会有人愿意的。只是那些人,可能都没有林天跃的坦诚和对她的那份心意。   钱进对她虽有些心思,却比不过他的孝顺。他娘又不是个省心的,时时刻刻算计纪家,这样的人绝不会是良配。杨大远那似是而非的求亲,其实就是个笑话,再说杨家,不说纪唯什么心思,纪桃绝不会和他们家扯上关系。   就是纪唯以前对杨家多有照顾,现在还有点放不下,毕竟是他打算了多年的事情。但是纪桃相信,日子久了,纪唯就会明白,杨家的麻烦事简直没完没了,上一回在棋源楼的事情到如今还没有掰扯清楚呢。   那位人杨大成怒而动刀的富贵公子,可还没有出现呢。以冯婉芙主角招祸的体质,早晚会出来的。   林天跃却不同。只上一回林天跃救她那次,就能看出他的心意。县试在即,林天跃还是不顾自身安危扑了过来,要是没有纪桃给他缝伤口加速愈合,童生什么的,都得等下次了,若是运气不好,丢了性命都是正常的。   这份心思放在面前,很难让人不动心。   “爹,娘,以后我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的。”纪桃郑重道。   纪唯微瞪她一眼,“自己的日子过好,田氏平日里是个软弱的人,小事上面她肯定不会难为你。不过,方才你也看到了,她也是有底线的,日后你得把持好这个度。”   纪唯循循善诱,说了许多,纪桃沉默听着,又体会到这对夫妻对女儿的疼爱,纪桃再次庆幸自己能生为他们的孩子。不是魂穿,那样她真的会愧疚,如今的她,可以很坦然的接受纪唯的好意,日后也会好好报答他们。   五月的天气,阳光不算热烈,就是很寻常的一个日子里,镇上有名的喜婆李氏提着东西上门来了。   已经没有人记得李氏的名字,人人都唤她喜娘。镇上的人许多都会请她说亲,由她做的媒都会满意。   柳氏将她迎了进来,喜娘一路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听的话,先是赞了一番纪家的青砖瓦房,看到院子,就说干净整洁,还夸奖了纪桃一番。   她们在堂屋坐了,喜娘才道:“姐姐大喜。这对面的林家,特意请我上门提亲,林家的家境是差了些,但是那林天跃,可是童生,姐姐放心,就凭林天跃的上进,日后您闺女啊,可就等着做秀才娘子喽。”   喜娘一番话说得漂亮,纪桃在隔壁听到了,都觉得人家能靠这个为生,确实很厉害。   柳氏推拒了几句,喜娘再劝几句,你来我往一番后,喜娘满意离开。   柳氏亲自送她出门,走到门口,她看了一眼对面林家,笑道:“实不相瞒,自从林家有消息传出,我早就盯上了这林家,正打算在镇上寻摸一番,林家就自己上了门。   “姐姐,您可真有眼光,不过也正常,您这里,近水楼台嘛。”   柳氏笑笑,并不多言。只道:“多谢喜娘,日后还得麻烦你。”   说话间递过去一个荷包,喜娘面上的笑容更大,顺手就收了,嘴里笑道:“放心,绝对妥妥帖帖。”   喜娘去纪家了,柳氏还亲自送了喜娘出门,村头的赵吴氏亲眼看到的。   这个消息一出,村子里的人纷纷好奇起来。   当初众人虽没问,纪唯流露出的意思是纪桃大概会招赘,尤其后来和钱家相看,好像就是因为入赘一事才没谈拢,也证实了这点。   于是,村子里自认为够格不够格上门提亲的都却了步。   要不然,早就有人上门了,家境不如纪家的,说不准家中孩子长得好,迷了小姑娘的心呢。   不说纪家会给多少嫁妆,就凭着纪桃的长相,村子里也多的是小伙愿意。她从未下地,肌肤如雪,村子里只有当初冯婉芙可以和她相较。其实比起冯婉芙,纪桃这样的,更得村里人喜欢,冯婉芙那身子太弱,娇娇弱弱的,好看是好看了,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不仅如此,她还事多,经常看到杨家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听说都是冯婉芙要求的。   更何况纪桃是大夫,哪怕她不出诊赚银子,只自己家的头疼脑热,也省了不少银子啊。普通农家最怕生病,这求医问药最是花费银钱,要是娶了纪桃,不就是家里养了个大夫?   消息传出,众人仔细一打听,却是林家上门提亲。   林家提亲?   不就是纪桃会嫁?   若是招赘,应该纪家提亲才对。   众人之所以对入赘抵触,主要还是当下若是男子入赘,就得被女子上门提亲。   成亲时,给男子面子的,让男子去女子家中,女子去外家住着,再由男子去迎娶回来。表面上看,还是男娶女嫁,不算什么。这不给面子的,直接就是女子上门娶亲,简直就是个女人了,再过分些,男子还得改姓。   如此种种,众人才却步。   知道这个消息的之后,好多人都后悔不已。   也怪纪唯平日里一脸肃然,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样子,要是亲事没成,还得罪村长,不就是得不偿失?   要是知道林家那样穷得揭不开锅的都能娶上,哪怕纪唯就是阎王,也要去试试啊!   无论外人怎么想,婚事是八九不离十了,只等林家选个黄道吉日下聘,这亲,就算是定下了。   亲事定下,当日喜娘一离开,林天跃就上门了。   给柳氏见了礼,一转眼看到纪桃正在翻晒药材,如今许多药材都正是时候,纪桃这些日子都在忙这个。   “桃儿,我来帮你。”林天跃走过来,笑着道。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到他眉眼间满是轻松,还有些压抑不住的喜色。忍不住问:“你很高兴?”   林天跃手里动作不停,笑道:“我很高兴。”   语气缓慢又认真,带着喜意。   大概是阳光过于热烈,纪桃的脸微微红了。   “对了,婶子会不会不高兴?”纪桃看着他,问道。   “不会,从这里回去以后,她很轻松,也不经常发愁了。”林天跃面上的笑容微淡。   纪桃不用问也知道为了什么,不就是林天跃乡试的银子解决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纪桃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话题。   半晌后,林天跃才轻声道:“桃儿,我想说,我求亲不是为了银子。这么多年我在外面读书,若是真全部靠我娘,早就读不了了。”   “我求亲,只是为了你。” 第二十九章   “只是为了你。”   纪桃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的某处微动了一下。   林天跃对她的心思纪桃毫不怀疑,要不然他也不会救她。只是纪桃不觉得这份心思可以换林天跃和她一起照顾纪唯和柳氏,还有长子改姓,当下世人对子嗣看重,尤其是长子。   所以,用林天跃即将要花的银子来换,就很正常了。   可是如今他说不是为了银子。   纪桃似有所悟,如果林天跃真的有银子,而他还要如此,那么就是为了让田氏答应过继长子了。   “只为了我?”纪桃疑惑。   林天跃微微一笑,语气轻却笃定,“只为了你。”   纪桃不说话了,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手里的动作越发轻快。   两人很快翻了一遍,林天跃左右看看,问道:“还有事么?”   纪桃才不会跟他客气,也想要试试他。伸手一指屋檐下,道:“那些得磨成粉。”   林天跃起身走了过去,工具很简单,还做了一半,他看一眼就上手了。   此时柳氏却在屋子里唤,“桃儿,进来帮个忙。”   纪桃洗了手,一进屋就看到柳氏站在窗户前往外看,正是看的林天跃的位置。   “娘。”纪桃疑惑的看着柳氏空空如也的手,又在屋子里扫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要帮忙的。   正待询问,柳氏已经转身,低声道:“你怎么能让他干活?晒药材就罢了,毕竟不累,那药杵一开始上手是要伤手的。”   纪桃不以为然,“干点活怎么了?”   “你这孩子,人家客气问一下,你倒是不客气。”柳氏斥道。   “听话,赶紧让他别做了。”柳氏推了纪桃一把。   “我能做得,他为何做不得?”纪桃反驳。   柳氏瞪她一眼。   纪桃到底出去了,走到林天跃身边,见他额上微微的水光,道:“林大哥,你别干了,一会儿会伤手的。”   纪桃本意也不是想要他干活,而是看他是不是愿意干这些活。   林天跃手里动作不停,笑道:“我见你好几次用药粉给我治病,以为很简单,没想到光是磨药,就这么难。”   纪桃微微抿唇,接过他手里的药杵,道:“给我吧,我习惯了。”   “我在想,以前付大夫给我治病,我只是采些药材给他送去,是不是很过分?”林天跃仔细观察纪桃的动作,边道。   纪桃沉思半晌,道:“应该不算,师父年纪大了,自己进山采药不安全。”   纪桃的话突然顿住,此时她才想起林天跃从十多岁开始就自己上山采药,纪桃第一回上山碰到马蜂那次,就是他自己,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   “你一个人进山,不怕吗?”   纪桃随口问,动作顿住,还未伸手去拿药材,林天跃已经帮她拿了几块放了进去。   “一开始怕的,后来习惯了就不怕了。”林天跃眼睛只盯着纪桃的动作。   “婶子不管你吗?”纪桃有些疑惑,按理说,林天跃一个半大孩子进山,做母亲的,总该担忧吧。尤其林天跃那时候身子很差,在家里都会晕倒那种。   “她管不了。”林天跃随口就答。   纪桃微微皱眉,不过如今两人还不算熟悉,问这些也不太好问。   “我娘,是个很软弱的人,不光是身子柔弱,心里也是一样的。若是我爹没死,她应该是个贤妻良母,爱重夫君,洗衣做饭,会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很爱干净的一个人。”   纪桃沉默听着,手里动作不停。林天跃不时丢几块药材进去。   柳氏从窗户处看到两人,似乎林天跃在说什么,纪桃不时也说两句,两人相处安宁和谐。柳氏的面色微微放松,看来纪桃真的不不抵触林天跃。   实在是纪桃除了对他们夫妻,对其他人都冷淡得很。   上一回钱进来的时候,柳氏那时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她那时候以为,只要两人多相处,应该就会好些,如今看来,只是那个人不对而已。   半个时辰后,林天跃告辞离开,纪桃还在杵药,柳氏过去看着她半晌,笑道:“桃儿,怎么样?”   纪桃自然柳氏问的是林天跃,点点头道:“还好。”   柳氏正觉得欣慰,却不妨听到纪桃又道:“他说明日再来磨粉。”   柳氏:“……”这是跟这个药杵杠上了?   日子慢慢流过,纪桃许给林家,一开始众人颇觉得诧异,主要还是因为众人都以为她会招赘,几日过后,众人虽还有些嘀咕,也都默认了纪桃即将成为林家的媳妇,在知道长子姓纪,上纪氏族谱的时候,才觉得正常。   五月中旬,纪家和林家热闹起来,今日林家要给纪家下聘,看在纪唯的面子上,许多人都到了纪家,林家那边人也不少,林天跃现在可是童生,算得上是桃源村做学问的第一人了。   纪桃在屋子里,一身粉衫,其上绣了一片片嫩绿的竹叶,裙摆出勾勒出竹子线条,雅致得很。她的屋子也挤得满满当当,都是村子里的姑娘和妇人,称赞声不时传来,听得多了,纪桃都以为自己是天女下凡了。   两家离得近,礼节却丝毫不减,林天跃由喜娘带着送上了点心布料,礼物都中规中矩,不过对于林家来说就很难得了。   林家穷困,这是众人都知道的。   却不妨林天跃在村里老人写聘书时,拿出一枚玉簪。   说是聘书,其实就是写上礼物的名称和数量,就是个收据的意思。当然了,纪桃这么说的时候,被柳氏斥了一顿。   这是后话。   众人见到玉簪,先是诧异,随即就了然了,看着纪唯的目光都有些不对。这为了让闺女的聘礼出彩,纪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因为平日里纪唯的威严,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嘴上都赞林家对纪桃的看重,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无论众人心里如何猜测,林纪两家的亲事还是顺利定下了。   柳香香今日也来了,从小到大她到纪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者说纪桃记忆里,柳家人都很少到纪家来。   下聘热闹只是一时,很快众人就离去了,柳香香却留了下来。   成亲后的她,似乎消瘦了些,眉眼处有些疲惫,看着纪桃的眼神却有些疏离了。   “桃儿,还记得我们俩小时候,真的和亲姐妹一样。”柳香香坐在椅子上,一脸回忆。   纪桃微微挑眉,她记忆里和柳香香关系虽不错,却也不是什么亲姐妹,毕竟柳香香不来,她也没经常去下渔村。   “桃儿,我就是想问问,我成亲那日,发生了什么?为何奶奶会把我娘训斥一顿,我回门时,家里所有的活都是我娘一个人干。我从记忆里二婶就是偷懒的,却也只是偷着懒而已,如今她明目张胆的什么都不干,做饭洗衣,甚至是菜园子,都是我娘。”   纪桃面色不变,“你们家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从袁家回来,去看了看外婆,我和娘就回家了。”   “那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柳香香还不放弃,语气有些急切。   “到底发生什么事,问你娘不就都清楚了。”纪桃不以为然。   “我娘不说,二婶也不说,奶奶那里……我不敢问。”柳香香有些局促。   等了许久,不见纪桃说话,柳香香的眼睛慢慢红了。   “我已经嫁人,不好经常会娘家,子渊会不高兴,今日你大喜,我才找到机会出门,桃儿,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好不好?”   纪桃在她眼睛红了的时候,面色就冷了下来。柳香香说的没错,今日是纪桃大喜,可是她却在纪家来哭。纪桃虽然不像村子里的人那样相信哭会带来什么霉运,但是柳香香来哭,显然没把她当一回事。   “香香,你今日到我家来哭,是亲姐妹做的事?”纪桃语气严肃。   柳香香反应过来,马上擦了擦眼睛,仰头好半天才缓过来。   “对不住,桃儿,实在是我最近……我不知道怎么说。”   纪桃也不问。   柳香香却自顾自说道:“桃儿,那袁家实在是,太穷,我嫁人当日村子里送的东西,当场就被婆婆收了,他们家就是煮饭,米也是婆婆每日拿出来的。那么大一家子,米只有两把,煮成稀粥那连米汤都算不上……”   说着说着她眼睛又红了,不过她马上深呼吸几下,按捺住了才道:“桃儿,我说这些不是跟你诉苦,我只是想要知道,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奶奶要罚她。”   纪桃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我不好说,也不知道我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当时莲花姐妹也在,某种程度上说,跟她们也有些关系。你若是真的想要知道,可以去问问她们。”   柳香香沉思,半晌后道:“我知道了。”   “香香,好好过日子。”纪桃看着她出门,劝道。   柳香香脚步顿了一下,点点头走了。   纪桃不觉得自己和柳氏脸大到能让柳何氏惩罚钱氏,如今这样,大概还是因为柳何氏觉得钱氏帮着娘家算计,不帮柳家。   纪桃定亲的第二日,天气有些热,村子里许多人都在家里纳凉,村口的狗热得吐舌头,两个衙差打马而来。   直接就到了纪家,然后就和纪唯一起去了对面的林家。   众人纷纷好奇起来,这一回,还是村头的赵吴氏看到的。   此时她正站在村口大树下,说得唾沫横飞,“那俩人可威风,那马这么高,腰上还挎着大刀,那刀这么长。”   赵吴氏比划,手臂几乎全部打开。   周围围了一圈人起哄,听得兴致勃勃。   而此时的纪桃靠在窗户边,身后柳氏一脸兴奋的转圈圈,嘴里不停念叨,“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爹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那秀才是那么好得的?没想到天跃他真的考上了。桃儿,你有福气。”   纪桃心里有些乱,不答。   待报喜的人离开,村子里的人就知道林天跃考上秀才了。   这可是大喜事,继纪钧之后,村子里又一个人考上了秀才,林天跃年轻,和当初的纪钧一样年纪。   此时有人反应过来,为何纪唯要将唯一的闺女下嫁,还费心的准备帮林家准备聘礼。   若是只有一般的礼,众人自然不会这样想,可是那里面可是有一枚簪子的,当时人多,众人只喵了一眼,虽不贵重,但是一般人家也舍不得买这个,肯定是纪唯贴补的。   还说纪唯精明得跟什么似的,为何会选中身无长物的林家?如今这一切都明白了,肯定是纪唯得了消息,先众人一步定下林家的。   对面的林家热闹了半天,夜里众人才离开。   天色渐晚,众人才纷纷告辞离去,纪唯才笑吟吟回来,身上微微有些酒气,一进门柳氏嫌弃道:“喝那么多酒?”   纪唯不满,“胡说,我分明就只喝了一小杯,我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吗?”   “我是怕你得意忘形,让人笑话。”柳氏见他确实不见醉态,语气好了些。   “那不可能。”纪唯挥挥手道。   “还是我们桃儿有福气。”柳氏满脸喜色。   纪桃以为自己会失眠什么的,没想到她一觉睡到天亮,如往日一般起床打水洗漱,然后和柳氏一起做饭,杨嬷嬷回家已经 快一个月,她都已经习惯帮忙了。   刚刚吃过饭,敲门声响起,纪桃起身去开门,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如往常一般无二的林天跃。   秀才的他和童生的他还是一样,甚至连衣衫都未变,看着她的眼神一样柔和,嘴角笑意微微,“桃儿。”   看着这样的林天跃,纪桃心里的忐忑突然就没了,这还是那个人,并没有因为外物而改变。她微一侧身,林天跃很自然的进来,给纪唯柳氏打过招呼,就走到屋檐下,还是如以往一般。   最近几日他每日都来,渐渐地就习惯了药杵,这两日已经不会磨到手了。   柳氏追出屋子,看到林天跃又在磨药,拉了一把纪桃,低声道:“你别让他干了,那可是要写字的手。”   纪桃点点头,走过去笑道:“林大哥,这些我来就行。”   “没事,今日可以将这些磨完,你再找一些,我今日磨到午后再回。”林天跃动作不停,随口道。   见他这样,纪桃嘴角的笑意更大,“可不敢让您干活,您如今是秀才公了,我娘说了,您那手,是拿笔的。”   微微取笑的语气让林天跃手里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纪桃,见她眉眼间满是轻松,低低笑道:“我是秀才,你不就是秀才娘子,我们俩一样,你能做得,我就做得。”   纪桃的脸有些热,嘴上却道:“秀才娘子,还不定是谁呢。”   林天跃看了一眼院子,发现柳氏早已不在,微微靠近纪桃,低声笑道:“我这辈子,只会娶你。”   纪桃瞪他一眼,却听到林天跃低沉的笑声。   “我是认真的。”这一回语气郑重,深邃的眼看着纪桃,似要将一腔情意就这么传递给她。   纪桃看着那里面只有自己,面上更热,转开了眼。   “桃儿,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们俩定亲,我很欢喜。”   纪桃听着这样坦然的话,心里有些热,似乎还有些甜。这种感觉,很陌生,不过不讨厌,她唇边的笑容不自觉绽开。   恰巧此时敲门声响起,惊破了此时暧昧的气氛。   纪桃赶紧去开门,顺便避开了身后灼热的目光。   门口站着的,是杨大远。   “纪姑娘,我大嫂她有些不舒服,你可以去看看吗?”   “我师父呢?”纪桃随口问。   大概冯婉芙更相信付大夫,只要请得动他,杨家都不会来找她,这本就是常态,纪桃也没什么不高兴,尤其杨家不来找她,她还乐得高兴呢。   纪桃定亲,付大夫自然要到,说最近要出来逛逛。   那么,杨家肯定是去找他的。   “付大夫不在,大概出门了。”   果然,杨大远先去了那边才过来的。   “怎么不舒服?”纪桃微微皱眉。   “说肚子不舒服。”杨大远语气平淡。   这个可大可小,纪桃想了想,道:“我去拿药箱。”   走到屋檐下,纪桃看着林天跃手里越发熟练的动作,道:“我得出去一趟,杨大嫂说肚子不舒服。”   林天跃的位置刚好看不到门口,他也没探头看,只问道:“我能陪你一起去么?”   “你想去?”纪桃微微诧异。   林天跃走到院子里打水洗手,纪桃见了,明白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去了。   门口的杨大远在看到纪桃和林天跃一前一后的走出来时,面色僵硬了一瞬,不过也没多说,只道:“纪姑娘,我大嫂难受好一阵了,能不能快些?”   纪桃了然,杨大远先去找付大夫,然后又跑到纪家,一个村头一个村尾,可不得难受好一阵? 第三十章   杨大远在前,纪桃和林天跃走在一起,村子里别的人看到他们,都热情的打招呼,唤林天跃为秀才。比起以往提起林家,众人的态度已经不同,现在有些慎重,有些敬意,似乎还有点疏离的意思。   看到杨大远后面的纪桃,众人都了然,定是那杨大成媳妇又作妖了。   甚至还有人直接问道:“老二,你嫂子又怎么了?”   杨大远沉声道:“有些不舒服,让纪姑娘看看。”   周围的人顿时了然。   纪桃见了众人的反应,想起小说里主角总是不一样的,让人侧目的。或许就是因为视角的不同产生的误会。   比如冯婉芙长得好,小说里她有好多爱慕者,甚至杨大远都对她很好,对于她的要求从来不拒绝,女主有几个爱慕者本就是正常的。但是在众人眼中,她这就是不检点,勾搭了哥哥还不放过弟弟。   又比如她当初绝口不提回家,小说里自然是为爱留下,但是在众人眼中,她这就是没良心,过于凉薄。   就拿经常请大夫来说,小说里桃源村可没有大夫,不过冯婉芙有孕时,杨家早已不同,家中青砖瓦房,屋子敞亮,还早就有了牛车,都是杨大成带着她去镇上。这些都是杨大成宠她的表现。可是如今请纪桃去看病,落在村民眼中,就是作妖。   “在想什么?”林天跃低声问道。   纪桃回神,看了看他,道:“突然觉得每个人眼中的别人都是不一样的。”   林天跃低笑,“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   纪桃想了想,“大概是孝顺知礼,勤奋上进,性格温和的书生。”   林天跃嘴角的笑容更大,“原来在桃儿眼中,对我的印象这么好。我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纪桃想了想道:“呃,家贫算不算?”   林天跃又低笑出声。   听到他的笑声,纪桃微微挑眉,他这是心情还不错了,于是她半真半假笑道:“大概还要加上一点胡说八道。”   “我何时胡说八道过?”林天跃面色轻松,并没有生气。   纪桃喵一眼他的手,轻轻哼了一声。   林天跃瞬间了然,当初他不顾纪桃反对,强行让她等他回来再相看亲事,那一次他抓了她的手,而后还有他回来抓着她的手向柳氏求亲。   向柳氏求亲那回,他上来就拉住纪桃的手,其实是一种暗示。当时对柳氏的冲击不是一般大,若是只是单纯开口求亲,柳氏说笑几句也就过去了,可若是加上牵手……   至于让纪桃等他那次,纯粹是因为他想要握住,分别在即,这份感情却只有他一个人坚持。纪桃当时对他,大概就真的只是一个救了她一次的邻居家的哥哥。   好在,如今纪桃已经会跟他说笑,大概也算是进步,最要紧的是,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   林天跃看着身旁的纪桃,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虚握了一下,看了看前面带路的杨大远,到底忍住了。   很快到了杨家,杨大远带着纪桃去正房,看向林天跃道:“林秀才稍待,我带纪姑娘去帮我大嫂看看,你若是在,大概会多有不便。”   杨大远几句话较平时有些不同,纪桃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有点文绉绉的。   纪桃朝着林天跃点点头后,随着杨大远往冯婉芙的屋子去,眼看着就要进门时,杨大远站在门口顿住,突然道:“纪姑娘,你和林秀才虽是未婚夫妻,平日里却还是要注意一些的,若是被村子里的人看到,大概会到处乱说,对你的名声不好。”   名声?   纪桃几乎要气笑了,别说她和林天跃一直保持距离,就是亲近些,他们是未婚夫妻,在这古棋镇,甚至是乾国,只要下过聘,基本上婚事都不会变化,两人亲近些,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再者说,杨大远也知道要保持距离这回事?   当初他和冯婉芙的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纪桃虽觉得都是真的,但是两人走得近是肯定的。   “多谢提醒。”纪桃淡淡道,又补充道:“原来杨二哥也知道名声这种事?”   说完,也不管杨大远的反应,抬脚就进了门。   冯婉芙靠坐在床上,眉心微蹙,双手捂着肚子,杨大成坐在床前满面担忧。   见了纪桃忙让她上前,“今日一大早芙儿就不舒服了,桃儿,你快帮着看看。”   冯婉芙蹙着眉,细声细气道:“我觉得,孩子动得很频繁,我也有点不舒服。”   纪桃上前摸了摸她肚子,又把了脉,道:“动了胎气。”   随即她有些疑惑,要说养胎,村子里没有人比冯婉芙更好,她整日躺着,如今肚子越发大,走路都由杨大成护在一旁,怎么会动胎气?   纪桃面色慎重,边上两人都是一慌,冯婉芙忙问,“桃儿,孩子有没有事?”   “得喝些药,不过得知道为何会动了胎气,若是外力,以后仔细些,倒是无妨。若是你自己的身子问题,那就……反正先喝安胎药。”纪桃走到桌边开始配药,她只 要到杨家,这些药都要带上,免得再跑一趟。   不理会那边两人的眉眼官司。等她配好药,杨大成已经出去了,纪桃也不在意,对着床上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冯婉芙道:“杨大嫂,先喝了药,若是还有不适,你再过来唤我。”   纪桃转身准备收拾药箱回家,袖子却被冯婉芙抓住,纪桃低头看了看,冯婉芙已经道:“桃儿,这……算了,你没成亲,你不懂。”   “确定我孩子没事?”冯婉芙再次询问。   纪桃无奈,只道:“现在看是无大碍的,我只是大夫,只能看病,不会算命。”   冯婉芙咬了咬唇,道:“桃儿,其实是……是昨夜,大成他没忍住,才伤着了。”   纪桃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叫没忍住。   虽然知道大夫眼中只有病情,纪桃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她想着,这事应该冯婉芙更不好意思才对,关她什么事。   这么一想,她正色道:“你已经快七个月,最好还是……小心些。”   “先喝药吧,若是再有不好,再来唤我。”纪桃转身,这一回冯婉芙依旧没松开袖子。   “还有事?”纪桃看着袖子,淡淡道。   冯婉芙从枕头底下拿出个小银锭,递给纪桃,道:“桃儿,一直以来都麻烦你,这个,就当是这一次的诊费。也感谢你以前的尽心尽力,往后,大概还得麻烦你。”   纪桃顺手就接了,本就是应该收的,这一次虽多了些,大概是冯婉芙给她的封口费。   “放心。”纪桃说得意味深长,又接着道:“我们一个村,难道还能不来?”   冯婉芙知道纪桃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轻松了些。   纪桃出门的时候,没看到杨大远,林天跃站在院子里和杨大成不知说着什么。见她出来,杨大成上前两步,“桃儿,芙儿她怎么样?”   “先喝药,若是还有不好,再来唤我。”纪桃看向林天跃,笑道:“林大哥,我们走吧。”   “桃儿,这一次的诊费……”   身后传来杨大成的声音。   纪桃已经走到院子门口,随口道:“杨大嫂给过了。”   两人慢悠悠往回走,林天跃接过她的药箱,笑道:“桃儿好厉害。”   纪桃头一扬,嘴角的笑意漫开,“那是。”   林天跃看着她的模样,眼神里的情意更深,纪桃对他亲近了许多,已经在他面前随意说笑了。   “我只要一想到,我居然娶了个大夫回家,就很欢喜。这以后,得省多少银子?”林天跃继续夸赞。   纪桃听了,却想起林天跃小说里早逝的命运来,忍不住道:“生病什么的,还是不要的好。”   林天跃不妨她突然低落,回想两人方才的话,并没有不对,“你说得对。”   纪桃回家以后,林天跃果然又跟药杵杠上,一直站在那里干活,很认真,纪桃觉得,林天跃有点不对。   “林大哥,你怎么了?”纪桃站在他三步远处。   纪桃能注意到他的情绪了,林天跃的嘴角微微勾起。   不过想到要说的话,心里又沉重起来,“桃儿,我有事要告诉你。”   纪桃再走近两步,只听他道:“我要去读书了。”   纪桃不妨他突然说起这个,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正常,听说秀才考中以后可以去上官学。   林天跃却又开口了,他说得极快,似乎怕犹豫一番就说不出一般。“本来我只能上县里的官学,只是我……上一回你救的那个乔公子,他能让我和他一起去丰安郡的官学,那里读书人更多,老师也更好,甚至还有告老的老大人时不时会去讲学。”   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桃儿,我觉得,虽然丰安郡远,但是我还是想去,因为在那里,我可以学得更多更快,桃儿,我若是去,一时半会儿不好回家,你……会不会不高兴?”   纪桃有些讶异他的语速,闻言摇头,道:“你本就是读书人,丰安郡好是事实,别人想去还来不及,你能去,我替你高兴。”   林天跃仔细看着她的脸,发现她真的替他高兴,并无不舍之类的情绪。顿时有些颓然,又觉得这样也好,起码这段时日里,纪桃不会对他太过思念。   思念的感觉,很难受,似胸口堵了一团棉花,想吐吐不出,沉甸甸的,他不想要纪桃那么难受。   尤其以前纪桃还不知道他的情意,还相看……   想到这个,林天跃看着她的眉眼,认真道:“我心悦你,是真的。”   语气诚挚,发自肺腑一般。   纪桃低了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林天跃满意,但是面上不露,依然是方才的表情,道:“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   纪桃扭开脸,耳朵微微染上了绯色。   从那天起,林天跃还是每日过来,纪桃却知道,这种日子越来越 少了。   最后的那日,林天跃磨磨蹭蹭,纪桃想了想,进屋去拿了个包袱递给他,笑道:“我也不知合不合身?反正我是按那聘礼里面的尺寸来的,你……试试。”   林天跃显然没想到纪桃还会给他做衣衫,欢喜接过,从包袱缝隙间能看到衣衫布料是古棋镇上的上等绸,讶异过后就是了然。丰安郡繁华,哪怕就是古棋镇最好的布料,只怕到那边也算不得什么了,心里为纪桃的贴心更高兴几分。   笑道:“我很喜欢。”   “看都没看就喜欢,一点都不诚心。”纪桃嗤道。   林天跃却不在意,笑道:“桃儿亲自做的衣衫,哪怕就是块破布缝的,我也很喜欢。”   纪桃伸手去夺,“给我,我用破布再给你做,还省了银子呢。”   林天跃微微侧身躲过,眼神里温软一片,“桃儿,谢谢你。”   林天跃到底还是走了,他走时六月初,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   纪桃站在村口看着他渐行渐远,想起昨日他离开时说的话,“桃儿,我心悦你,此生此心不改。”   “桃儿,回家。”柳氏站在一旁,轻声催促道。   一旁的田氏眼眶红红,柳氏见了,劝道:“妹子,这是好事,你别哭。”   自从纪桃定亲后,柳氏和田氏两人亲近许多,柳氏经常去对面林家找她聊天什么的。   “你日后要是觉得无聊,就过来寻我。我整日都有空。”柳氏又道。   想了想,她上前挽住田氏的胳膊,笑道:“我比你大,你要是有什么事,有什么想不通的,都来跟我说说,说出来就好了。”   纪桃跟在两人身后,沉默听着,明白柳氏是怕田氏自己在家想不通,做出些什么事就不好了。   上一回田氏上吊,别人不知,柳氏却是知道的,再加上两日前才扭了个“小偷”去县衙,柳氏通透,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田氏平日里太独,没有个知心人说话,唯一的家人还是林天跃,这也没法说。   林天跃走了以后的日子和以往一样,只是再没有人催促纪桃相看,该定亲了之类的话。   杨嬷嬷时隔俩月,终于又回来了,家中还多了田氏时不时过来窜门。   接触久了,纪桃发现田氏真的是个很柔弱的人,这种弱不光是身子上弱,还有性格,大概就是那种任人欺负,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软弱。   林天跃说的没错,若是他爹还在,田氏这种性格没什么不好。但是他爹早死,田氏还是这样,就不太好了。不光是她苦,林天跃大概也是很苦的。   不过现在林天跃已经长大,考上了秀才,还定了亲,两家离得近,纪桃的品貌在桃源村属于最好的那种,纪家还出银子给林天跃读书,村子里的人看田氏也不再是以往的随意,看到她都会笑吟吟打招呼。还有柳氏陪她说话,田氏的眉眼间不再忧愁,身子都好像丰腴了些。   这一日纪桃外出回了家,身后跟着杨嬷嬷,院子里柳氏和田氏坐在一起,手里坐着针线,两人正说得高兴。   “桃儿回来了。”柳氏笑道。   田氏回身看到纪桃,也笑道:“桃儿学医很有用,要不然,这桃源村那么多人,不都得到镇上去找大夫。”   田氏这话显然对纪桃很满意。   柳氏面上的笑容更大,“当年她非要学,我和她爹都舍不得,你说好好的姑娘家,学个绣花什么的多好。弄得现在连最基本的针脚都粗糙得很,我还怕她以后遭婆母嫌弃。”   “怎么会?”田氏一脸正色,道:“姐姐,不是我说,桃儿这个,可是积德的事。比那绣花可重要得多。”   柳氏笑得眼角的细纹都多了些,“真能积德就最好了。”   纪桃在一旁洗手,听到两人谈话,柳氏在潜意识里改变田氏的想法,就比如方才田氏那番话,大概就是柳氏的功劳了。   “桃儿,杨家那媳妇怎么样?”柳氏笑问道。   “动了胎气。”纪桃随口道。   提起这个,纪桃有些无奈,冯婉芙好像有些焦虑,连带得她孩子也不太好,过几日就要过来请她去看。   付大夫那边也不在,纪桃好几日没看到他,进屋去看时,发现他留了书,说要出去逛逛。   那时已经过了几日,纪桃想找,也没地方找了。   冯婉芙这边,纪桃怀疑她肯定是怕孩子出生日子不对,再引得众人议论,越到产期越是焦虑。   “最近她整日在屋子里,村里人都看不到她了。”柳氏说道,看向田氏,笑道:“这有孕的妇人,月份大更要多走动,这天天窝在家中还动胎气,也太娇弱了些。”   田氏附和,“可能是她身子本来就差。我不常在村里走动,偶尔看到过她一两次,她那人啊,太瘦。不过自从她有孕,我再没看到过她。”   纪桃听着两人谈话,那冯婉芙肚子有孕后除了一开始害喜的时候吃不下,后来的日子吃得好,孩子也就长得好,现在的她,肯定不敢出门了。 第三十一章   有孕的人最忌讳多思多虑,当杨大远又一次来请纪桃时,纪桃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疲惫不堪的冯婉芙,忍不住道:“杨大嫂,你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样,就是有银子拿,我也不太想来了。”   冯婉芙坐在床上,如今已经是初秋,她抓着被子,黑眼圈很厚,可见她确实没睡好。   纪桃见她不答,“我这治病,也得病人配合不是,该喝药喝药,该休息就休息。这样才好得快。”   “桃儿,我睡不着。”冯婉芙终于开口了,眼泪汪汪的看着纪桃,可怜兮兮的模样。   纪桃无言。   “你不要想那么多,你这样不睡觉可不行。”纪桃到底劝道。   她最多隔日就要来一次,主要是冯婉芙继续下去,可能会早产。   “可是我不能不想啊!我只要一生孩子,外人就都知道……我……我就睡不着。”冯婉芙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被子上,浸出一小片水迹。   纪桃了然,“那你继续这样,我可告诉你,胎气若是一直不稳,到时候早产……”   冯婉芙惊得眼泪都掉了,伸手捂着肚子,眼睛瞪大,“会早产?”   纪桃点点头,“所以,你最好还是好好喝药安胎,少思少虑。”   冯婉芙伸手擦干眼泪,伸出手给纪桃把脉。   明白她这是想通了,本就是月份相差一个月,若是再早产一段日子,不是更对不上。   “其实,我经常到你家里来,村里人都知道你胎不好,到时候就是……应该也没有人怀疑。”   纪桃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模样,又劝道。   冯婉芙眼睛一亮,看向纪桃,“桃儿,你能不能每日都过来一会儿,算我求你。”   纪桃摇摇头,收拾药箱,边道:“没必要。她们都知道你不稳,就是立刻生了,外人也不会怀疑。”   纪桃只能保证不在外乱说,冯婉芙若是想要她帮着她撒谎,绝不可能。   冯婉芙面上露出哀求之意,“桃儿。”   纪桃静静看着她,拒绝之意明显。   见冯婉芙还不放弃,纪桃道:“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谁还一直盯着别家的事情不成?”   纪桃出了杨家,杨嬷嬷背着药箱,回身看了看杨家大门,道:“那杨家媳妇,太敏感了。”   “可惜好好一个贵女,非得留在这里,图什么?”杨嬷嬷叹道。   是啊,村里人许多人都觉得冯婉芙并不是贵女,要不然这桃源村贫困,她精贵的身子怎么忍下来的。   “嬷嬷怎么知道,这些就不是她想要的?”纪桃微微笑道。   杨嬷嬷摇摇头,“姑娘,这要是在京城,户部尚书的嫡女,运气好些,宫里的前程都是可以博一博的,哪怕再不济,嫁个寒门举子,那也是全家都捧着的。未婚先孕,京城里稍微懂规矩的人家都教不出,只有那眠花宿柳的浪荡子才做得出让人姑娘未婚先孕的事情来。”   纪桃听了,想了想,道:“万一她就是想在这桃源村过宁静的日子呢?”   “也许。”杨嬷嬷沉默半晌,应道。   村子里的人开始忙秋收了,纪家的地只种了两亩,其他都是收租,这个倒是很快。   村子里每日都忙,不过众人的兴致倒是很高,这几年风调雨顺,家家都能吃饱穿暖,比起前几年不知好了多少。   纪桃这几日也有点忙,有的人年纪大了些,就累着了,还得她去看。   这不,赵吴氏就病倒了,纪桃去的时候,屋子里一群人围着,她正躺在床上手捂着头,连声叹气,时不时还呻吟一声。   赵钱氏还有些憷纪桃,大概是心虚,看到她就往后缩了缩。纪桃把了脉,发现她不止是劳累过度,抬眼看了看赵吴氏满脸的皱纹还有隐隐的怒气,道:“只能喝药了,还得心绪平和,这年纪大了,就 不能随便生气。”   赵吴氏却一拍着大腿坐起来,看着一旁除了几个儿子面色稍有担忧之外,几个儿媳妇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显然不觉得她生气有什么大不了。   赵吴氏顿时就气坏了,这些人是以为她装病呢。   “这些孽障,都通通滚出去,老娘看到就烦。”赵吴氏怒气冲冲。   眼睛瞪得老大,手都微微发抖。   纪桃看到她的手,微微皱眉,赶紧道:“坐下,我这不还在说呢,你又生气,这年纪大了,若是气得狠了,那半身不遂的,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赵吴氏抬起催促众人离开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半信半疑,“真的?”   纪桃点头,“全身都不能动也是有的,鼻歪眼斜也可能。”   赵吴氏深深呼吸几口气,看向一旁的赵爹,道:“我们分家,指望这些个孽障,怕是气得躺床上不能动都是可能的。这么忙的天,一个个的都能躲就躲,我回来饭不做,连口水都没有。这么懒的懒货,让他们滚出去,看看能混出个什么样子来。”   一说分家,众人顿时就急了,尤其赵家几个儿子,都三四十岁的人,一个个忙上前劝解。   “娘,我知道今日该我做饭,可我不是,回娘家去了嘛。我娘病了,我得回去看看。”赵吴氏的二儿媳妇,有些急了,还推了推一旁的男人。   赵吴氏看都没看她,执意道:“分家,今日什么都不要说了。”   赵钱氏站在最前面,“娘,您这脾气也太急了,哪能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往您不是……就好了。”   跳井么?   纪桃不理会身后的闹剧,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打开药箱清点药材,若是不够,还得让她们和她一起回纪家拿。   不过,赵吴氏也确实不能再生气了,她脾气太爆,说不定哪天就真的半身不遂了。   赵吴氏一直不改口,急得赵钱氏赶紧过来求纪桃,“纪姑娘,上次事情是我不对,今日您能不能帮着劝劝?”   纪桃清点半天,还差两味,干脆全部收起来将药箱收拾好,赵钱氏看到就急了,“纪姑娘,您该配药就配药,可千万别生气。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药材没带够,你们谁跟我一起去拿一下?”纪桃不理会赵钱氏的话,声音微高。   屋子里一静,赵吴氏忙接话,“我去,这些个不省心的,我可不敢让他们照顾。顺便,请村长来做主,今日我们就将这家分了。”   纪桃点点头,背起药箱出门回家。   赵家离纪家很近,不过几息就到了,赵吴氏一路上有些沉默,眼看着纪家门口到了,赵吴氏才道:“桃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纪桃点点头,看了一眼她丰腴的身形,道:“你脾气太爆,容易激动,这样的人最容易。大娘,听我一句劝,往后啊,你得学着心平气和。”   赵吴氏拿了药,没有找纪唯,直接就回了家。   显然是不分家了。   纪桃觉得,赵吴氏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她那几个儿子被人指指点点。要知道,农家就没有父母还在就分家的,偶尔有,都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八月底的一个早上,冯婉芙发动了,杨大远急匆匆跑来唤纪桃,大门拍的“砰砰”响。   柳氏去开了门,杨大远有些气喘,道:“纪婶子,纪姑娘在不在?”   “我大嫂她好像要生了。”   柳氏先是一惊,随即道:“要生了去请稳婆啊,找我们没用。”   “不是啊,我大嫂说了,她这是早产,得找大夫。再说,她肚子痛,我们也不知是要生了还是动胎气了。”杨大远不答柳氏的话,只自顾自道。   纪桃早已听到了杨大远的话,唤了杨嬷嬷一起出门。   杨大远慌忙带路,纪桃见他准备回家,皱眉道:“杨二哥,你还是去找个稳婆才妥当,我只是大夫,可没学过接生。”   杨大远顿住脚步,眼神在杨嬷嬷身上一扫,应了一声就掉头跑了。   纪桃到杨家时,杨家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四岁的杨大吉站在门口,看到她们后大声道:“大哥,纪姑娘到了。”   纪桃去了冯婉芙的屋子,初秋的早上,杨大成急得额头冒汗,不停安慰着床上的冯婉芙。   纪桃上前摸了摸冯婉芙的肚子,心里一惊,看着她沉声问:“多久了?”   冯婉芙面色苍白,头发凌乱,还有几缕湿哒哒的贴在脸上,额头上满是冷汗,痛得嘴唇颤抖,抓着被子的手骨节都泛白了。闻言深呼吸半晌,才道:“昨日下午……”   那就是痛了快一整日了。   纪桃的脸黑了,偏偏杨大成还凑上前,“桃儿,你快帮忙看看。”   “看个屁,找稳婆去啊!她的命不要了?”   纪桃的声音很高,怒气冲冲的。   杨大成从未见过纪桃发火,见她如此,呐呐道:“是芙儿说你是大夫,一定会接生的,她不肯请稳婆。”   纪桃想也知道冯婉芙为何执意不肯请稳婆,这些稳婆见得多,是不是早产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说你就信?你看看我,像个会接生的模样?”纪桃怒道。   杨大成看着纪桃一身浅绿衣衫,纤细苗条,确实和稳婆肥嘟嘟的身子不像。   “桃儿,你帮帮我……帮帮我……”冯婉芙此时哭音里带着哀求。   “没法帮,我不会。”纪桃皱眉道。   “桃儿,我知道……那个嬷嬷她……会。”冯婉芙的目光落到杨嬷嬷身上。   “救救我。”这一句她倒是说得顺畅,只是说完就急促喘气。   杨嬷嬷站在一旁,表情漠然,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忍。   纪桃看向一旁无措的杨大成,这一刻她真的怀疑纪唯的眼光,这都是什么人?   “出去。”纪桃冷声道。   杨大成不舍的看一眼冯婉芙,出去后带上了门。   “名声就那么重要?比命还重要?”纪桃冷声道。   杨嬷嬷已经上前,开始接生。   冯婉芙面色虽还是扭曲,嘴角却微微带上笑意,“死就死了。”   “别说话。”杨嬷嬷冷然道。   半个时辰不到,屋子里就传出婴儿细弱的啼哭声。   冯婉芙虚弱的躺在床上,担忧的看着纪桃,确切的说,是看着纪桃手里的孩子。   纪桃仔细查看一番,道:“你运气好,只是身子弱一些,好好养着应该就无大碍。”   冯婉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桃儿,这一次真的谢谢你。”语气诚恳。   “可别。”纪桃抬手止住,道:“诊费不能少,对了,以后你要是再找大夫,我可不来了。我受不住你这样陷害。”   “是,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冯婉芙坦然道。   她转头看向一旁给孩子穿衣的杨嬷嬷,眼神里满是感激,“我承认,我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杨嬷嬷会接生,而且,她一定会陪着你到我家来。”   纪桃微微皱眉,“杨二哥经常执意送我回家,还有他求亲?”   冯婉芙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闻言笑道:“我若是不让他如此,杨嬷嬷又怎么会每次都陪你来?”   纪桃忍不住后退一步,看着冯婉芙的眼神里满是陌生。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熏得纪桃有些恍惚。   对了,这才是重生前在后宅争斗一辈子的冯婉芙。   自从知道有孕,这孩子不能随便出生,她就 开始算计,纪桃现在甚至怀疑前些日子她胎气不稳,还有她夜不能寐,都是不是她算计好的。   是了,纪桃刚才一到,就应该有所怀疑,冯婉芙平日里娇娇弱弱的,不像是能忍痛的。可是她生生从昨日忍到了现在,还拦住了杨大成。   杨大成人品怎么样不好说,但是对冯婉芙绝对是疼到骨子里的,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他能硬生生看着,肯定是冯婉芙特意嘱咐过的。   纪桃只觉得手脚冰冷,她上辈子社会简单,甚至还未真正踏入社会。这辈子短短十几年也简单,还有纪唯和柳氏在,一般的龌龊事情也算计不到她头上,从来都没经受过这些。   再说,桃源村的人大多质朴,或者说是日子简单,根本就不会有这些绕了好多道弯的算计。   “桃儿,你是个好人。”冯婉芙靠坐在床上,叹息。   “你太过单纯,又善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你却每一次给我诊脉都尽心尽力,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知道,人心险恶。”   冯婉芙表情平静,语气微轻,认真道:“算是我给你的最大的谢礼,只是你大概不会感激我。”   “日后,你总会用的上的。”   纪桃僵着站了半晌,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她眼神茫然的看向杨嬷嬷。   杨嬷嬷表情平静,语气如往常一般,“姑娘,回家吧。”   纪桃点点头,走到门口,“若是我真答应了亲事,你就不会后悔么?”   杨大远对冯婉芙的心思,她自己最清楚。纪桃也明白了,杨大远的那些抱怨都是故意的。   但若是她真的答应了,在这桃源村,杨大远大概是必须要入赘纪家了。   冯婉芙低着头,额碰了下孩子嫩滑的小脸,笑道:“你会答应么?就算是答应了,你还得帮我,甚至我更放心了。”   纪桃想了想,也对。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你看起来随性,其实最是执着,你的随性都是因为找不到最好的,将就而已。”冯婉芙眼神柔和的看着怀里的孩子。   纪桃看了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夕阳照在身上,有些暖,似乎驱散了方才的一身寒意。   杨大成赶紧迎上来,“桃儿,怎么样?”   杨嬷嬷淡淡道:“虽惊险,但还是母子平安。”   杨大成很高兴的转头看着纪桃,“那就好,今日多谢你,桃儿。”   “诊费不能少。”纪桃缓慢道。   走出杨家老远,纪桃始终一言不发,良久,才轻声问道:“嬷嬷,这些,都是她们必须要会的么?”   杨嬷嬷背着药箱,自然知道纪桃问的什么,笑道:“不会这些的,大多都过得不顺心。”   纪桃此时已经想明白了,看着路旁大树底下,院子里纳凉的妇人。就算是她站出来说冯婉芙肚子里的孩子是足月生产,众人也不会相信了。   几日几日胎气不稳,杨家请大夫请得那么勤,要知道,都是要花银子的,一看就是真的不稳。   “回家吧。”   纪桃声音微冷,带着些漠然。   杨家母子平安,孩子生得极快,只是因为早产,身子有些弱。   杨家老二还在请稳婆的路上,冯婉芙就生下了孩子。   消息传开,村子里的人无不赞叹冯婉芙福气好,要知道,这可是早产了将近一个月呢。   因为早产,杨家的洗三不办,等着满月的时候一起大办。   纪桃知道这个消息时,再次感叹冯婉芙想得周到。就算是日后有人说起孩子时间不对,有众多村民作见证。冯婉芙的孩子,连洗三都不办,怕孩子承受不住这份福气,分明就是早产了。   而她足月生下的孩子,一个月以后,谁也看不出了。 第三十二章   一个月大的孩子,已经白白嫩嫩,眉眼全部长开。   杨家的满月酒,村子里都说杨家真的富了,早产一个月的孩子,养的精贵,比那足月出生的还要好。看看人家孩子从头到脚都是最好的布料做成的衣衫。杨家老大还特意给孩子做了个小床,足以见他们一家是费了心思的。   纪桃没去,听着村里人从纪家门口走过时的议论,她脸上的表情未变,手里一直拿着书,似乎看得仔细。   “姑娘不去凑热闹?”杨嬷嬷从屋子里走出,端了一杯茶给她,笑道。   “不想去。”纪桃放下书,揉了揉脸。   杨嬷嬷看着她,半晌才道:“姑娘,您要是在意这个,以后也学不会圆滑处事。”   纪桃沉思半晌,点点头道:“我明白,不过我还是不想去,那么多人挤着,太吵了。”   纪桃重新拿起书,又放下,“嬷嬷,我觉得憋屈,她凭什么就那么算计人?就因为她脑子活泛吗?”   杨嬷嬷微微一笑,“姑娘,人都是自私的,像她那种情形,若是传开,往后的日子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那她肯定要费心算计,而且,这桃源村众人心思简单,你年纪也小,还不是随随便便?”   “再说,此事她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利用你的单纯和同情心,她做起来就更顺手了。”   纪桃点点头,“其实是我蠢,哪里是单纯?”   “姑娘只是没见识过这些手段,她们都是从小耳濡目染来的,姑娘看不透也正常,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   杨嬷嬷还要再说,敲门声响起。   今日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去了杨家,居然还有人敲门,杨嬷嬷走过去开门,纪桃重新拿起书,顺便好奇的看一眼门口,随即,她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绽开,“林大哥,你回来了。”   门口站着的,可不就是林天跃。   他笑着朝杨嬷来点点头后走进院子,纪桃放下书站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笑道:“刚好。”   林天跃将手里的包袱顺手一放,坐到了纪桃对面,接过她手里的茶。   “我去做些吃的。”杨嬷嬷这话是对着纪桃说的。   纪桃看了看林天跃浑身灰尘的模样,点点头。   “你怎么回来了?”纪桃好奇。   林天跃喝了一口茶,头微微往纪桃的方向靠近,纪桃以为他有什么不好大声说的,也靠了过去,就听到林天跃低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想你了。”   温热的鼻息喷上耳垂,纪桃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瞪他一眼,“胡说。”   林天跃伸直三根手指,“我发誓。”   纪桃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饿了没有?婶子去杨家看热闹了,大概会吃了席才回来。”   “满月?”林天跃疑问。   纪桃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大,却带着满满的讽刺,“那位冯姑娘,可厉害,不愧是大家族的贵女。”   林天跃见她表情不对,“桃儿,发生什么事了?”   “早产的孩子,没办洗三,满月一起大办了。”纪桃抬眼看着他,微微笑道。   林天跃闻言,自然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要不然纪桃也不会专门拎出来说了。   此时杨嬷嬷端着一碗面出来,放到林天跃面前。   “公子尝尝我的手艺,若是哪里不合适,就告诉我。”杨嬷嬷放下后,笑道。   “多谢嬷嬷。”林天跃又看向纪桃,“你要吃么?”   “姑娘也有,我去拿。”杨嬷嬷赶忙笑道。   看着杨嬷嬷掉头往厨房去,林天跃看着她的背影,问道:“桃儿,杨嬷嬷就没要求回纪府?”   纪桃摇头,笑道:“当初韵堂姐回府,我就让她一起回去,她不肯。这几年来我也经常问她的,大概她觉得我们家日子简单,一直不愿回去。”   林天跃点点头,低下头开始吃面。   纪桃的面只一小碗,她慢慢吃着,两人差不多一起吃完。   “你得多吃,你有点瘦。”林天跃看了看纪桃的手臂,笑道。   “我瘦?”纪桃看了看自己的手,抬眼看向林天跃,讶异道:“你不会喜欢胖子吧?”   “我喜欢你。”他随口就答。   纪桃不妨他这突然的情话,瞪他一眼。   林天跃又道:“你太瘦,我怕你身子弱。我希望你胖一点。”   他语气认真。   “胖了更容易生病,不是越胖越好的,当然了,太瘦也不行。”纪桃也认真道。   林天跃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果然是大夫么?”   纪桃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话有点说教的意思,顿时红了脸。   脸热之余,纪桃觉得,林天跃离开几个月,他们两人还是一样的熟稔,和以前林天跃帮她晒药材时一样。   “你会变吗?”纪桃忍不住问出了口。   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突兀。忙道:“你回去洗漱一下……”   “不会。”林天跃突然慎重无比。“对你的心,此生不变。”   纪桃抬眼看着他的脸,清俊的面容上一脸正色,眼神柔和的看着她。   “你回去洗漱一番,一会儿婶子和我爹他们就该回来了。”纪桃转开眼,轻声道。   林天跃也不勉强,拿起包袱打开,拿出一支玉钗,递给纪桃,“我买的。我一看到它,就想到你了。”   纪桃接过,玉钗样式简单,其上一只胖胖的桃子,很是可爱,就纪桃把玩了一下,微微挑眉看向林天跃,“你给婶子买了吗?”   “没有。”林天跃摇头,“我要是给她买,她该担忧我在外面胡来了。”   纪桃想想也是。   林天跃回来,不过一日就又要回去。他只是赶回来而已。   本来今年正是乡试,但是前些日子突然传出消息,今年取消。   也不知京城里发生了什么,闹成这样,对于桃源村来说,一个水花都未激起,但是对整个乾国的学子来说,人心惶惶,尤其许多早已准备好的书生,简直就是当头一棒。   纪桃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袁家的打算落了空。   柳香香自从那次以后,再未来过纪家,也不知她查清楚了没有。   不过,看林天跃的样子,对于乡试,似乎并不着急。   第二日,纪桃需要去买些药材,山上药材再丰富,也有些这边根本就没有。还有些根本就用不完的,纪桃也带上了,打算拿去换。林天跃知道后,表示他也去镇上有事。   纪唯让牛叔送他们去,林天跃帮着纪桃把药材拿到村口。   很快到了镇上,和牛叔道别后,林天跃就将那篓子拎着往镇上去,纪桃见了,赶上去两步,道:“不重,我来吧。”   纪桃一开始装药材的时候就知道林天跃不一定会帮她,所以她拿得并不多。   林天跃手一抬,就避开了纪桃的手,道:“我拿。”   短短两个字,不容拒绝。   纪桃看着他一身青衫,拿着篓子怎么看都不太对,不过看林天跃很是坦然,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纪桃跟了上去,大概是林天跃太过自然,路人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并没有特别的譬如不屑之类的神情。   镇上的几家医馆对纪桃都很熟悉了,很快就换好了药材,其中纪桃的几味药材颇为难得,最后,医馆还给了纪桃二两银。   走出医馆,林天跃看着的纪桃的眼神微微诧异,纪桃笑着回望他,“有事?”   林天跃摇头笑了,“没想到你还能挣银子。”   纪桃不满,“我好歹是个大夫,村子里的人一大半的人都是我治的,虽算不上药到病除,但是也没把人 治坏了,我怎么就不能挣银子了?”   林天跃见她眉眼间都是笑意,明白她并未生气,不过还是解释,“我意思是说,我也采过药,采到的都是些普通药材,不值什么银子。”   “你又不是大夫,那药就是在你面前,你不认识它怎么采?”纪桃微微笑着,眉眼都是自信。   “你说的也对。等于银子就在我面前,我就是不认识它。”林天跃附和道。   想了想又嘱咐道:“对了,付大夫走了,往后你自己一个人可不能进山。”   镇上比起元宵节就差得远了,路上没有那么多人,路旁的铺子里有些伙计还在打瞌睡。   两人走在街上,林天跃手里还拎着个篓子,纪桃觉得不甚方便,问道:“你买什么?”   “去粮店。”林天跃看到路旁的粮铺,抬步进去。   “盐要一些,白米五斤。”林天跃对迎上来伙计道。   纪桃也买了些盐,正等着伙计装米,后面传来疑惑的男声,“桃儿。”   纪桃一回身,就看到了钱进。   这是自去年钱进从纪家跑出去以后,纪桃第一次见他,他并没有变,只是身上的衣衫薄了,皮肤似乎更黑了点。   “阿进,这是谁啊?你们家亲戚吗?”立时一个女声从他身后传来,询问道。   那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微黄,有些微胖,一身细布衣衫利落,头上突兀的戴了支银簪。   纪桃只扫了一眼,对着钱进点点头就收回的视线。   “呃……”钱进犹豫了一下。   那利落姑娘已经上前,笑道:“你是阿进家的亲戚吗?怎么我们定亲都没有看到过你?”   纪桃看了钱进一眼,身子微微靠近林天跃,道:“我不是他们家亲戚,勉强算是认识而已。”   那姑娘见了纪桃的动作,又看到林天跃似乎拉着她侧身,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顿时面上的笑容更大,先前有些警惕的眼神放松,笑道:“就算只是认识,我也应该打个招呼,要不然就太失礼了。”   “我们走吧。”恰巧此时伙计装好了米,林天跃接过,对着钱进点点头就带着纪桃出门了。   身后隐约传来那姑娘追问的声音,“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他们对你好像很冷淡?”   走出粮铺,两人之间有些沉默,走出老远,林天跃才道:“那时候我看到他到你家来,那阵仗分明就是相看,我忍不住。”   纪桃了然,“所以你就没忍,直接上门了?”   纪桃还记得那日林天跃那日在堂屋门口好一顿搅和。   “要不说我运气好呢,我头天刚刚去采了药还没给你送。”林天跃直接承认,语气还有些得意。   说到采药,纪桃想了想,才试探着问道:“丰安郡那边,花费大不大?”   林天跃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个说不准,再多的银子都是能花完的,有些家中富贵的,吃顿饭都是十几两银。看怎么花了。”   纪桃见他神情轻松,“你的银子够花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林天跃诧异道。   “随便问问。”纪桃随口答。   “总会有办法的。”林天跃认真道。   看着他眉宇间的认真,想了想,纪桃笑道:“我这里有一些银子,若是你没有,就当我借你。”   林天跃也没有马上拒绝,只道:“若是真的有需要,我会问你借的。”   纪桃有些诧异于林天跃的随和,一般穷书生说起这个,拿未婚妻银子什么的,就算是借呢,若是个清高的,只怕还觉得被羞辱了。   林天跃自从那次回来以后,每个月都回来一次,都是隔一日就赶回丰安郡。每次回来,都会给纪桃多少带点礼物,有时就是一支假花。   虽不值什么银子,不过纪桃觉得,礼物是其次,有礼物,就证明这个人将她放在了心上,起码不是随意可以忽略的人。 第三十三章   天渐渐地冷了,已经是寒冬。   林天跃前日才走,这一回他离开前对纪桃说过,打算过年官学放假才回。   纪桃在屋子里看书,时不时听柳氏闲话几句。   听到敲门声时,两人都未在意,很快,杨嬷嬷就带着田氏进来了。   田氏这一次上门,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拎着点心,柳氏见了颇为诧异,忙迎了她进来。   纪桃见她进来,看到那些东西后,若有所思。   待几人重新坐下,田氏笑着看了看纪桃,又看向柳氏。   柳氏会意,道:“桃儿,看那么久的书,出去理下药材,换换眼神。”   纪桃点点头,对着田氏打了招呼出门。   对于屋子里的谈话,她能猜测个大概,过完年,她就十六了,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要该张罗着嫁人了。   果然,等田氏离开,柳氏进了纪桃的屋子,坐到纪桃的对面,拉了她的摩挲,笑道:“我们桃儿真的长大了。”   “方才你婶子说,你和天跃都年纪不小,不如过年的时候早日将婚事办了。我没直接答应,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柳氏伸手理了理纪桃的发,笑着看向她。   纪桃虽早有预料,此时有些慌,两辈子没有嫁过人,这就要嫁了?   “你可以好好想想。”   柳氏似乎看出她的忐忑,笑着站起身出了门。   纪桃站在窗前,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心思渐渐飘远。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纪桃早已洗漱好上了床,半睡半醒间,她隐约听到了敲门声,她心里一突,虽然桃源村里算是平静,什么小偷小摸之类基本没有,但是距离上一回田氏独自在家被人摸进门的事情也才过去没多久。   想到这里,纪桃穿衣起身,打开门时发现院子早已一片漆黑,树影摇曳。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显然夜已经深了。   正想去唤杨嬷嬷和柳氏,门口的敲门声又起,这一回没有门隔着,倒是格外清晰。远处还有狗吠声传来。   纪桃靠近大门口,沉声问:“谁?”   “桃儿,是我。”低沉的男声,伴着寒风传来。   “林大哥?”   纪桃疑问。   “是我。”林天跃的声音传来,这一回越发清晰。   纪桃这一回听得更清楚,赶紧打开门。   门口果然站着林天跃,寒风里他身形单薄,纪桃皱眉,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发现林家屋子还是亮的,也就是说,田氏也没睡,或者……纪桃看了看林天跃身上还未换下的衣衫,刚刚被林天跃吵醒也是可能的。   “林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纪桃疑惑。   “刚回。”夜里,林天跃黑亮的眼睛只看着纪桃。   “那你,要不要进来坐?你是不是有事?我去唤我爹。”纪桃说话间就要转身。   手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温柔握住,“桃儿,不必唤纪叔,我只找你。”   纪桃低了头,想起今日田氏白日里才上门。   “桃儿,我娘她是不是上门催我们成亲了?”林天跃的声音有些失真,听不出他的心思。   纪桃点头,道:“今日刚来的。”   林天跃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姑娘,夜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你……愿意嫁给我吗?”   纪桃突然想笑,“我们都定亲了,我不嫁你,还能嫁谁?”   这么一说,林天跃也轻松了些,“我是说,你准备好嫁我了吗?”   纪桃不答。   随着纪桃沉默的时间越久,林天跃的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握住纪桃的手却一直未松。   林天跃 是今日一大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前日离开时,田氏说夜里梦到他爹,让他早日成亲。当时他并未在意,如今他正是最忙的时候,到了丰安郡,他才知道,以往学的东西多有不足,不说别的,就是以前看的书,丰安郡这边都能找到不同释义的好几种。   可是今日早上,田氏的话却突然浮了上来,他觉得,有必要回来一趟,若是没有这回事,只是田氏随口一句,就当是回家一趟。   急急忙忙告了假就走,他还不忘买了块肉和一些点心,到家时天色已晚,田氏看到他自然很高兴。尤其看到他手里的肉和点心后,欢喜的责备他不该乱花银子。   林天跃放点心时,发现他前几日带回来的点心已经没了,心里就了然了。   “好。”半晌后,纪桃轻轻吐出一个字。   有这么一个人,赶一整日的路回来,就为了问她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么一份赤诚的心思摆在她面前,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夜里很静,轻轻一个字林天跃却听得极清,也或许是这本就是他最想要听的,他的心里顿时就欢喜起来,“桃儿,我会对你好。”   纪桃说出口,也觉得轻松,手里突然一重,她低头,就看到林天跃塞了一封点心给她。   “给纪叔他们吃,我这一回回来得急,没来得及给你带礼物,下一次给你补上。” 纪桃讶异间,林天跃已经极速说道。   看了看纪桃身上的衣衫,林天跃笑道:“桃儿,别多想,回去睡吧。”   “你是不是还要赶回去?”纪桃突然问道。   林天跃点头,“放心,我找了马车送我到村口。一会儿还会带我回去,只是,车夫一直在等着,我得赶紧回去。”   纪桃了然,也稍微放心了些,看了看手里的点心,“你有银子吗?礼物什么的就算了,没必要乱花银子。”   林天跃笑着点头,“你先进去我再走。”   当纪桃重新站在方才的大门后,除了手里多一封点心,似乎与刚才并没有不同,只是手上温热的触感证明林天跃回来过。   “桃儿,这么晚,是谁啊?”柳氏带着困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随即正屋的门打开,柳氏披衣出来了。   纪桃忙上前道:“娘,回去睡吧,是林大哥,他已经回了。”   柳氏看到纪桃手里隐约有东西,也不问,打了个哈欠,转身回房,还不忘嘱咐,“你也早点睡。”   纪桃回了房,不一会儿就听到远处一阵狗吠声,渐渐地就没了。   第二日柳氏才知道,纪桃说的回了,不是回了林家,而是回了丰安郡。沉默许久叹息一声,道:“这婚期……还是定了吧?”   纪桃点头。   柳氏还拿了家里新做的米饼给田氏送去,说是为了多谢林天跃的点心。   回来以后看着纪桃半晌,才道:“你婶子说,天跃特意给她送点心和肉回来。”   纪桃的嘴角勾起。   柳氏忍不住伸手戳了她一下,笑道:“这丫头,有福气。”   临近腊月,纪桃的婚期定下,正月十一,是喜娘拿了两人的生辰八字特意找人算的,说是最好的日子,若是错过这个,就得下半年了。   婚期一定,柳氏和杨嬷嬷都忙了起来,杨嬷嬷这一回回来以后,其实主要就是帮纪桃准备嫁妆,整日一大半时间都在绣花。   纪桃除了时不时出诊,也会帮着做一些,不过她实在是没有做衣衫的天赋,好好的针线到她手里,针脚一点都不好看。   就算是有杨嬷嬷手把手认真教,还是不太好。   杨家自从冯婉芙生下孩子,或许真的听进去了纪桃的话,那孩子生病也未过来找过她,杨家终于还是买了牛车,只要孩子一病,杨大成就带着孩子和冯婉芙去镇上找大夫。   相对于听进她的话,纪桃更倾向于冯婉芙怕她记仇,再对她对孩子下手。   看她对孩子那么上心,纪桃实在回忆不起来当初她求她落胎药的神情。   腊月十几的时候,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在家中忙活年货,外面太冷,纪桃也不再出门,只是纪唯偶尔去村子里转转。   这日,纪桃和柳氏还有杨嬷嬷在屋中做着绣活闲聊,门外有敲门声起,纪桃正对着针线发愁,率先站起身,道:“我去。”   门口站着个姑娘,梳着双丫髻,看到纪桃后忙道:“请问可是纪大夫家?”   纪桃往她身后一看,一架青蓬马车静静停着,其上还坐着个车夫。   “何事?”纪桃挑眉问。   那丫鬟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就好了。我家姑娘到泉安镇,只是走错了路,我有个姐妹病了,小姐心善,想要找大夫。一路问着到了这里,指路的人说,纪大夫是个年轻姑娘,就是您吧?能不能帮忙看看?”   纪桃点点头,看了看院子,道:“你们要进来吗?”   丫鬟愣了一下,歉意的笑笑,回身走到马车边低声询问几句。   随即马车帘子掀开,一双粉色绣鞋先露了出来,其后一身粉色衣裙的姑娘被那丫鬟扶着下了马车,手臂上一条同色披帛,身形纤细,再往上看,皮肤白皙细腻,眉眼秀丽,很文静秀美的姑娘。   “姑娘,这就是纪大夫。”丫鬟忙道。   “把知秋扶下来,让纪大夫看看。”那主子一样的姑娘开口了,声音柔和,听声音就会觉得,这是个很温柔的姑娘。   “多谢纪大夫。”她又对着纪桃含笑道。   纪桃含笑点头,“不必。”   打开院子门,马车上扶下来同样丫鬟衣衫的姑娘,直接就随着纪桃进了纪家院子,纪桃带着她们进了堂屋,那病了丫鬟似乎昏昏沉沉的,纪桃查看一番,“就是受了凉,并无大碍,喝些药就好了。”   此时杨嬷嬷走了进来,道:“姑娘,我去帮她煎吧。”   柔美的姑娘忙道:“多谢嬷嬷好意,还是让知冬去,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一开始敲门的姑娘知冬,赶紧起身就随着杨嬷嬷出去了。   “没想到你就是纪大夫,当时有人给我指路说,桃源村有个纪大夫,让我过来寻,还特意说过,纪大夫是个年轻姑娘,我本来还怀疑,但是方才看你把脉配药熟练得很,今日多谢你了。”柔美的姑娘语气真诚。   “不必言谢。”纪桃随口道。   反正都是要收银子的,纪桃心里暗暗想到。   很快,药被杨嬷嬷端了上来,知冬给她喂了。   又过了一会儿,柔美的姑娘站起身告辞,知冬适时递给杨嬷嬷一个银锭,“这些银子还请纪大夫不要推迟,多了的就是我的一片谢意。”   纪桃也不推迟,起身送她们离开,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杨嬷嬷笑道:“姑娘,你的名气越来越大了。”   纪桃微微一笑,“嬷嬷,我只会粗浅的而已,治个头疼脑热差不多。”   这个姑娘到纪家来的事情,村子里一开始以为是纪钧那边来的亲戚,后来才知道是寻医的路人。   说起来纪桃从未见过纪钧这个大伯,只见过纪韵这个堂姐。   纪韵的脾气急了些,大概是家里太宠的原因,不过,纪桃对纪钧还是颇为尊重的,毕竟,杨嬷嬷照顾纪家这么多年,都是纪钧吩咐的。   日子忙忙碌碌的就到了二十五,纪桃看着面前的大红嫁衣,伸手摸了摸,冰凉顺滑的触感入手。   柳氏此时推门进来,道:“桃儿,天跃刚才回来了。”   回来了?   纪桃突然觉得她似乎也有雀跃这样的心情。   “一会儿应该就会过来。”柳氏笑道。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杨嬷嬷的声音,“林公子来了?”   纪桃嘴角的笑容加大,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越 来越近的林天跃,“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林天跃看着她,认真道。   婚期临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纪桃要嫁人了,甚至是隔壁几个村的有所耳闻。   实在是他们两人的名声传得极远,林天跃就不说了,自从他考上秀才,相邻的几个村少有不知道桃源村又中了个秀才的。   纪桃则先是纪唯的闺女,唯一的闺女,她还是桃源村的大夫,尤其付大夫走了后,纪桃渐渐地也有了自己的名气,偶尔也有隔壁村的人来求医。   年前最后一日,纪家大门口处停下来两架马车。   这一回,真的是纪家的亲戚,纪钧让儿子和女儿回来给纪桃送嫁来了。   纪钧唯一的儿子,名纪钰,今年二十,纪桃从未见过这个堂哥,听说已经三年前已经过了府试。   一身蓝色暗纹的衣衫,腰带镶嵌一粒同色宝石,其上垂落的玉佩青翠欲滴,一看就不是凡品。   站在前面的马车前,等着纪韵下车。   纪桃一到门口,就看到纪韵一身鹅黄衣衫,由丫鬟扶着下车。   说起来纪韵已经快十九了,早已有了未婚夫,是官家次子,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定亲不久,未婚夫的母亲就病逝,这一等就是三年,只等着对方孝期过了就成亲。   “韵姐姐。”纪桃上前,笑吟吟道。   无论如何,人家是来给她道喜的。   纪韵比起当年似乎平和了些,叹息道:“桃妹妹都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马车帘子再次掀开,露出个娇俏的姑娘的脸来,一身素衣,笑容灿烂,看着纪桃,“你就是桃儿妹妹?”   纪韵拉过的纪桃的手,指着一片的纪钰,道:“这是大哥,”   纪桃微微笑着,“大哥。”   纪钰含笑点头,倒是看不出他的想法。   “这是你萱萱姐姐。”   纪韵指着马车上下来以后就看着纪家大门的纪萱萱。   “萱萱姐姐好。”纪桃顺着纪韵的意思唤道。   纪桃一一叫人过后,心里颇为诧异纪韵的改变,想当初纪韵哪里懂得这些,住在纪家几个月,虽没有明着嫌弃,却从她平日里的动作间看得出她对纪家的不屑。   柳氏在一旁招呼,“赶紧进屋,外面冷。”   三人都对着柳氏一礼,纪钰一本正经,纪韵福身动作优雅,倒是纪萱萱,随便福了一下就站直身子,笑着上前挽住柳氏胳膊,“您就是二婶吧?”   纪桃看到后,眼神微微闪烁一下。   相比当初嫌弃纪家的纪韵,柳氏显然更喜欢对她亲近的纪萱萱。   纪桃带着他们进门,期间纪萱萱回过头看了一眼对面林家正在翻新的屋子,眼神在那篱笆墙上扫过,抿了抿唇。   纪唯对于他们的到来很是高兴,柳氏带着杨嬷嬷在厨房忙活,纪桃想要去帮忙时被纪韵拉住,唤道:“春喜。”   她身后的丫鬟出来对着她一福就出门往厨房去了。   “你就要成亲了,别再进厨房了。”纪韵低声道。   “桃妹妹,对面就是你夫家?”纪萱萱一脸的坦然,一副好奇的模样。   “萱萱。”纪韵唤道,语气有些严肃。   纪萱萱吐了吐舌头,看向纪桃道:“我跟你说,姐姐她很严厉,我平日里都很怕。”   纪桃笑了笑,不接话茬。   他们的到来,纪唯高兴得不行,纪钧没有亲自回来,他自然理解,心里也会失落。可是如今纪钧所有的孩子都被他送了来,这就不一样了。尤其纪钰的到来让他很是高兴。拉着纪钰聊了半夜,纪韵和纪萱萱被柳氏安排歇到了厢房。   纪桃也早已受不住困意,回去睡觉。 第三十四章   纪桃是被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纪萱萱坐在她妆台前拿着她的东西比划,纪桃一眼看去,发现她手里一只式样简单的玉钗,其上雕刻一只圆润可爱的桃子。   “萱萱姐姐,你怎么进来了?”纪桃坐起身,眼神扫到纪萱萱将那桃钗拿在手里把玩。   “桃妹妹,你这个钗好漂亮,虽然玉质差了些,但胜在雕工好,很有灵气。我好喜欢。”   纪桃披衣下床,走到妆台前,不由分说抽回钗子,面上笑道:“这些粗鄙之物,入不得姐姐的眼。”   纪萱萱撇嘴,随即又笑道:“桃妹妹,能不能带我去村子里逛逛?”   “萱萱。”不知何时纪韵出现在门口,声音带着警告。   “桃妹妹,你不必理会她。”纪韵正色道。   纪桃突然感觉到腰上被人戳了下,回身一看就发现纪萱萱在纪韵看不到的地方眼睛眨了眨,暗示意味十足。   “好凶。”声音低不可闻,一脸的调皮之色。   纪桃却马上道:“韵姐姐,萱萱姐姐说你好凶。”   纪萱萱微愣了一下。   纪韵颇有深意的看了纪桃一眼,看向一旁转开眼神的纪萱萱,肃然道:“萱萱,这一次是你非要来的,来前母亲说让你听我的话。你就是这么胡来?自己跑进桃妹妹的屋子里打扰她休息,母亲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纪萱萱一副乖巧样,低着头有些失落,嗫嚅道:“我想要和桃妹妹亲近嘛。”   纪桃将这些看在眼中,笑道:“韵姐姐,没事,大家都是姐妹。”   纪韵神色好看了些,再次警告了纪萱萱一番,才看向纪桃,语气缓和,“桃妹妹,今日过年,你要穿喜庆点儿。”   “我娘亲自给你做了几件衣衫,你试试合不合身?”   纪桃才注意到纪韵身后的春喜手里端着个托盘。   “哇,母亲做了衣衫啊,还以为她是给姐姐做的,没想到……桃妹妹,母亲对你真好。”纪萱萱又道。   纪桃不理会她,这就是个时时刻刻刷存在感的假装天真可爱的姑娘。   “韵姐姐替我谢谢大伯母。”纪桃笑道。   柳氏过来唤几人吃饭,看到一旁失落的纪萱萱,“出来吃饭,你们在说什么?”   纪萱萱张嘴又要说话,纪桃忙道:“娘,我们知道了。”   饭桌上,众人一时无言,很快用好了饭,纪桃准备出门,纪唯拉着纪钰询问纪钧的情形,很是高兴。   主要是纪桃也看出,纪钰对于纪唯的询问很有耐心,也够尊重。   柳氏此时却站起身,道:“桃儿,你跟我来一下。”   纪桃随着柳氏进了他们的屋子。   “方才怎么回事?”柳氏拉着纪桃,轻声问。   纪桃才不会帮着纪萱萱遮掩,照实说了。   柳氏闻言,叹口气道:“得了,她们是客人,不要闹得太僵。”   纪桃了然。   今日过年,按理说是要去镇上逛逛的,只是家中一下子来了他们,柳氏就走不开了。   今日的阳光暖融融的,纪桃干脆将屋檐下的药材拿到院子里,倒不是指望这个阳光能够晒晒,只是希望不要受潮。   “桃儿。”不知何时,林天跃站在门口,轻声唤道。   纪桃一抬头就看到一身青衫的林天跃,嘴角的笑容漫开,“林大哥。”   “你要去镇上吗?”林天跃走进几步,笑道。   纪桃看了看屋子里的众人,摇摇头道:“大概去不成了。”   林天跃有些失望,“那些都是你大伯家的姐妹?”   “还有堂哥。”纪桃补充道。   柳氏此时却出现在门口,看到林天跃以后,笑道:“天跃,吃过了吗?”   林天跃含笑点头。   “不如你们去镇上逛逛,只是今日没有给牛叔打招呼,你们大概得走着去。”柳氏皱眉道。   林天跃忙笑道:“不怕,走走也好。”   纪桃无言,不过想到镇上的热闹,她还是想去看一看的。   两人走出家门,林天跃又回去了一趟,很快出来,笑道:“我们走吧,我给我娘说过了。”   纪桃抬头就看到田氏站在屋檐下满眼欣慰的看着他们俩。   出了村子,路上的人蛮多,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并不突兀。   “你娘……婶子会不会不喜欢我?”纪桃迟疑出声。   林天跃有些讶异,随即就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纪桃看了看他脸色,低声道:“当初,那贼和婶子上吊,都被我看到了。”   可以说,田氏难堪的事情都被纪桃看到了,一般人捂都来不及,这被别人看到,大概一辈子都不想见到那人。   林天跃顿时就笑了,低声道:“你若是嫁给我,就不是别人了。这被儿媳妇看到,跟被外人看到,你觉得哪个更好一些?”   纪桃明白了,儿媳妇看到了,这肉烂了还是捂在锅里的,外人就不一定了。   不过,儿媳妇什么的,纪桃的脸微微红了。   此时边上却停下来一架牛车,杨大成坐在前面架车,“桃儿,上来,我带你们一程。”   “多谢,只是我们想走走,我们俩不急。”林天跃不待纪桃说话,已经拒绝道。   纪桃看到冯婉芙手里抱着襁褓,也道:“杨大哥先去,我们走走。”   林天跃看了看纪桃神情,问道:“桃儿,我似乎听你说过,他们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没问题呀,就是早产加上在肚子憋得有点久,体质有些弱,不过如今被他们养得好。白白嫩嫩的,和村子里黑胖的孩子一点都不一样。”纪桃淡淡道。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镇上,和去年一样热闹,逛了两条街,纪桃手里拿了些小玩意,主要她不买东西,只在街上闲逛,看到喜欢的才买下。   两人走到木雕摊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木雕,纪桃伸手拿了一副镯子,林天跃看了一眼,问道:“大叔,这个怎么卖?”   摆摊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看了一眼两人,笑呵呵道:“三十文。呐,这个一起送给你们。”   纪桃看到他指着一个巴掌大的木雕,仔细一看却是两个相依相偎的娃娃,那边林天跃已经付了钱,拿起娃娃,“多谢大叔。”   纪桃伸手接过娃娃,寥寥几笔的雕刻,娃娃的脸看不甚清楚,只看得出是一男一女,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   “桃儿,这个,你喜欢吗?”林天跃靠近她,低声问道。   纪桃伸手戳了一下那男式娃娃的脸,笑道:“喜欢。”   林天跃却收了起来,纪桃有些惊讶,照往常,这不是应该顺手就送给她了。   不过,不送也没事,大概林天跃自己喜欢呢。   林天跃却靠近她,低低笑道:“我拿去,放在我们床头。”   这一回,纪桃的脸真的红了。   两人逛到下午才回,刚好在镇口碰到牛叔,他满满当当的塞了一车,牛婶也在。   纪桃过去打了招呼,牛叔笑道:“桃儿,上来,挤挤就得。”   又看向林天跃,“秀才公可不要嫌弃。”   林天跃微微笑道:“我们家情形,外人不知,你们还不知吗?嫌弃什么?”   牛叔显然很高兴,哈哈大笑着架起了车。   牛婶坐在两人对面,不时伸手摸摸车上新买的东西,笑道:“我们家娟儿的婚期呀,只比你们晚三日,到时候,你们也来看看热闹。”   纪桃含笑点头。   牛婶更加高兴,“秀才公和秀才娘子若是来了,我们脸上有光嘞。”   林天跃将纪桃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家,纪桃手里拿着一堆小东西,一回头就看到纪萱萱,她看着对面林家,笑道:“桃儿,方才那人,就是未来妹夫吗?”   纪桃也不遮掩,只道:“就是他。”   “他家,条件好像不太好啊!”纪萱萱看着纪桃手里一堆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有些叹息。   纪桃却不在意,慢慢往屋子里走,“我们这样,才是门当户对。”   纪萱萱上前,想要挽住纪桃的手,却发现纪桃手里满满当当,根本没地方下手,只好道:“你可是不一样的,你大伯如今已经是四品官,大伯母是朝中二品官员家中的姑娘,这要是祖父祖母还在,我们不就没分家,你也就是官家贵女,纪家三姑娘。”   纪桃忍不住笑了,“萱萱姐姐真会说笑。”   “我说的是事实啊!”纪萱萱追上前,又低低道:“我还听我姨娘说过,我爹想要接你们一家去淮安府,二叔不愿意。”   纪桃没什么反应,且不说这事情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纪唯不愿意也有他的想法。   倒是纪萱萱的姨娘,连这些都知道,看来也不是一般人啊!   “大伯,就你们几个孩子?”纪桃好奇的问道。   纪萱萱听到这个,撇撇嘴,道:“本来是的。只是如今家中又有了兰姨娘,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   纪桃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问出了这个。   长辈的事情不好说,本来在乾国,男子纳妾本就是常态。   纪桃不问,那边的纪萱萱却忍不住,“那兰姨娘,我姨娘说,是下面人孝敬的,天生的狐狸精,爹为了她,早已忘记我姨娘了。”   纪桃微微皱眉,这些话,可不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   “萱萱姐姐,你们吃饭了吗?”纪桃岔开话题。   “我不饿。”纪萱萱顺口就答,还想要再说,此时已经走到纪桃的屋子门口,纪桃笑道:“我有点累,想歇歇。”   纪萱萱不好再跟进去,转身进了柳氏的屋子。   婚期越近,感觉日子过得很快,眼看着就到了正月初十,这一日纪家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村子里的席面都由杨家一个婶子做的,符合众人口味,柳氏也不会特殊,早在几日前就亲自上门去请了她。   林家请的却是那妇人的妹妹,嫁到了隔壁村,一样的手艺,众人公认的好吃。   初十这日这两人就已经到了,开始备菜,村子里自然就有亲近的人过来帮忙。   纪家和林家可见的热闹起来,纪桃偶尔从窗户缝隙间看到外面的情形,都有些恍惚。   这就要嫁了?   纪韵在屋子里陪她,看了她的神情,笑道:“桃妹妹,妹夫和你青梅竹马,你一定顺心如意的。”   青梅竹马什么的,纪桃自认为算不上,毕竟两人以前只是认识,若是没有定亲,林天跃在纪桃的记忆里,只是邻居而已。   “我们俩以前不熟。”纪桃还是解释道。   纪韵忍不住笑,“以前不熟,我可是看到过你们相处的,看得出来他对你很上心的。”   “这都看得出来?”纪桃笑问。   “自然,他满心满眼都是你,旁人看都不看的。”纪韵取笑道。   这却是事实,纪家如今可不是只有一个纪桃,还有纪韵和纪萱萱,那俩人林天跃从来都是以礼相待,能避就避,绝不主动靠近。   “那未来姐夫呢?”纪桃自然不甘示弱,反正屋子里就两个小姑娘,说笑几句也不要紧。   “他啊!”纪韵似乎有些叹息,“大概能做到相敬如宾,也就够了。”   纪桃不好说了,看这模样,两人分明就是父母之命了。   “我有时候想想,桃源村也不错,当年我要是没回去,是不是今日就能和你一样?”纪韵摸摸她的发,笑道。   两人都知道不可能,纪韵就是不回去,她也是纪钧的嫡女,外祖父是二品官员,怎么也不可能单纯度日的。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韵姐姐怎么知道,你就不能过得好?”纪桃笑着劝道。 第三十五章   “也许。”纪韵沉思半晌,微微笑道:“无论如何,我会让我自己过得好。别人都是次要的,哪怕有些自私,我自己好过了,也就顾不上别人了。”   纪桃惊讶她的坦白,“姐姐过得坦然。”   纪韵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热闹的场面,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一起聊天,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大概是因为在这桃源村,不需要遮遮掩掩,等我回去了,我又是纪大姑娘了。”   纪桃微愣了一下,大门口传来轻微骚动,纪桃探头看了一眼,笑道:“韵姐姐,那可不一定。”   纪韵回头,有些疑惑,纪桃的门已经被人敲响,“纪韵姐姐,你在吗?”   冯婉芙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喜意。   “在。”纪韵惊讶过后,恢复了一开始的优雅,纪桃却听出了疏离,和当年无条件资助冯婉芙的她比起来,如今的纪韵多了一些世故。   “桃儿,我能进来吗?我找纪韵姐姐。”冯婉芙的声音再次响起。   纪韵过去开了门,就站在门口,“何事?”   冯婉芙不在意她的冷淡,“纪韵姐姐,几年不见,你竟然丝毫未变。”   纪韵不答,就这么看着她。   冯婉芙见纪韵实在冷淡,看了看屋子里的纪桃,“桃儿,我能进来吗?”   她说话间已经暗暗挤开纪韵,强行进了门。“桃儿,明日就是新娘子了,怕不怕?”   纪桃不说话,只看着她。   冯婉芙无法,只好回身看向纪韵,笑道:“我今日来,只是想要谢谢纪韵姐姐当年出手相助。”   纪韵本就不高兴她方才自顾自进屋,明明她和纪桃两人正谈心来着。   “说起来。”纪韵慢悠悠开口,走回桌边坐下,笑道:“当年你似乎借了我一些银子,要不是今日看到你,我都忘记了。”   冯婉芙的面色尴尬一瞬,“当年姐姐不是喜欢我做的点心么?要不,哪天我下厨给你做?”   纪韵笑着摆摆手,“算了,你若是手头紧,便日后再说。”   这就是一定要让她还银子的意思了。   冯婉芙今日来,本就是有求于人,忙道:“别,我一会儿就亲自给姐姐送过来,只是……我想要问问姐姐,何时回去?能不能带上我们夫妻?”   “你要回家?”纪韵这一回真的惊讶了。   纪桃早就知道一点,倒是不奇怪,只是她和纪韵他们一起回,倒是打的好算盘。   纪韵他们几人,可是纪钧目前的全部孩子,安全肯定不用担心的。   冯婉芙有些苦涩,“对,我要回去,我总不能让陷害我的人就这么如了愿,我爹就算不帮我,我也要在众人面前揭开她们母女的真面目。”   “纪韵姐姐,你要帮我。”冯婉芙眼眶红红。   “可是我们不去京城啊。”纪韵为难道。   “不必,我们只是和你们一起走,到了不方便的时候,我们就分开。”冯婉芙松了一口气,道。   纪韵不答。   冯婉芙有些急,“我们不是想要你们照顾,只要你们能让我们一家跟着就得,若是外人问起,就说是同乡什么的,这就得了。”   “我得问问我哥哥。”纪韵倒是没有一口回绝。   冯婉芙满意了,临出门时看向纪桃,“还未恭喜桃儿大喜。”   纪桃微笑算是回应。   等她走了,纪韵摇头,“不知道怎么想的。”   “当初她不回去,如今已经嫁人才回,且她嫁的那人……实在是……在这桃源村还行,落在京城众人眼中,只怕冯大人更不会帮她了。”   纪韵叹息一声,“这桃源村有什么不好?他们家如今日子已经很好过,又何必搅和进那个大泥潭。”   纪桃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道:“大概就是她自己说的,她不甘心陷害她的人活得顺心如意?”   门口的敲门声又起,纪桃站起身去开门,待看到站在门口的纪萱萱时,纪桃回身无奈的看了一眼纪韵,惹得她轻笑出声。   “桃妹妹,我来陪你说说话。”纪萱萱满脸笑容,丝毫没有隔阂的模样,仿佛她们就是亲姐妹一般。   纪萱萱来了,她一进来就说个不停,很兴奋的样子。   纪桃和纪韵自然就不说话了。   听着纪萱萱也定亲了,对方虽只是家中庶子,但却是没有嫡子的,若是不出意外,那庶子就是继承人了。   天将晚,柳氏就催促她睡觉,纪桃听着外面的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承想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起来打开门,就看到柳氏和纪韵还有纪萱萱都站在门口,还有喜 娘也在。   喜娘率先进来,柳氏点亮烛火,屋子里亮堂起来,纪桃看到喜娘才有些反应过来今日的特殊。   容不得她多想,人就已经被喜娘按坐在了妆台前开始上妆。   喜娘的手艺很好,不到半个时辰,镜子里就出现了个娇媚的美人来,纪桃平日里几乎不上妆,此时几乎认不出来自己的模样。   她伸手摸了摸脸,还未碰到就被喜娘拉住,“姑娘,这可不能碰。”   此时天慢慢亮了,外面渐渐地热闹起来,纪桃已经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头冠是纪韵带来的。   喜娘带着纪韵和纪萱萱出去,柳氏拉了纪桃的手,满眼的舍不得。   “我还是想要让你招赘。”柳氏叹息道。   “你爹说,怕你找不到真心待你的人,他一辈子没出息,不像是你大伯,可以给孩子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优渥的生活。他就只能帮你找个真心待你的人,期望你一辈子平安顺遂。”   “娘。”   柳氏听到纪桃一声哽咽的娘,就要落泪,忙仰了头半晌,才道:“桃儿,你好好的。我们就高兴了。”   说话间,外面有喜乐声起,纪桃只觉得一片红色当头罩下,然后,她面前就只剩下了满目的红。   “娘,您和爹对我的好,我都明白。”纪桃低低道。   喜乐声似乎就在耳边,听着这样的声音,纪桃的眼睛却酸涩起来。   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喜娘靠近她,握住她的手拉她起身。   待她再回过神,手已经被人一双熟悉的手握住,那手骨节修长,白皙透明,上面隐隐有青色的血管可见,握住她时,只是虚虚的,但是纪桃却有种错觉,这么一握住,似乎就逃不掉了。   周围全是起哄的笑声,两人就着这些声音拜了堂,纪桃就被送进了屋子,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是林天跃带笑的眉眼,“桃儿。”   声音里欣喜毫不掩饰。   他一身大红衣衫,衬得他平日里微微苍白的面色红润了些,眉眼皆是笑意。   外面还有人催促,林天跃无奈,低声道:“那些是我同窗,我得去看看,你等着我。”   纪桃点头。   林天跃顿时满意,笑道:“我很快就回。”   林天跃出去了,纪桃才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林家的房子虽和以往一样,这间却是新刷的,上面还有些潮湿,入眼全是大红,床头的窗户旁,放了一个相依相偎的娃娃,分明就是上一次林天跃买了的那个。   门被推开,杨嬷嬷端着个托盘进来,笑道:“姑娘,吃饭。”   纪桃走到桌边坐下,杨嬷嬷靠近她笑道:“是林公子特意嘱咐的。”   纪桃并不奇怪,很快用完,洗漱过后,卸下脸上的妆,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纪桃并未回头,只道:“嬷嬷去收拾好了你的屋子,一开始大概会不习惯,我这里不用你。”   “嬷嬷已经去了。”   属于男子的低沉声音突然响起,纪桃一回身,看到的就是微带醉意的林天跃,“林大哥,你回来了?”   “不,不是林大哥,从今日起,唤我夫君。”林天跃靠近她,弯腰在她耳边低低道。   微微的热气喷洒在耳边,纪桃觉得不自在,身子想要后退时,已经被他搂入怀中。   “桃儿,我娶到你了。”   “娶到你了,娶到你了。”   一连说了三次,语气一次较一次激动,似乎直到此时,他才接受了一般。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鼻息间全是独属于林天跃的冷冽气息。   “桃儿,你放心,我会对你好。”林天跃低低道。   “如今是我对不住你,这样的屋子,往后……往后我们有一辈子。”   “你喝醉了。”纪桃微微皱眉推了一把。   林天跃顺势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纪桃才发现他眼神清亮,丝毫不见醉意。   “你没喝醉?”   纪桃诧异。   “今日我若是喝醉,只怕会后悔一辈子。”林天跃颇有深意道。   闻言,纪桃只觉得脸热,被林天跃握住的手微微发烫,这个,不会啊。   昨晚上柳氏将纪韵姐妹打发走,打算和她谈谈,纪桃觉得,凭自己知道的,怎么样也……会吧?再者说,不是还有林天跃嘛。   可是事情临到近前,纪桃才有些后悔,这还是应该听听的。   正想着,身子已然腾空,随即就被放到柔软的床榻,唇被堵住,纪桃正诧异于林天跃的唇的柔软,身上一凉。   “烛火。”纪桃忙伸手捂住。   林天跃低低笑出声,起身去灭了烛火。 第三十六章   林天跃重新上了床,轻轻抱着她,吻了吻她的耳垂,道:“别怕。”   纪桃再次醒来时,窗户外一片朦胧,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腰上一双手臂搂着,背后是一片温暖的胸膛,她身子微微一动,林天跃带着睡意的声音就响起,“桃儿?”   “我想翻个身。”纪桃低声道。   林天跃手松一点,纪桃躺平,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腰,简直就是僵硬的,忍不住道:“你抱那么紧,我身子都僵了。”   “抱歉。”林天跃道歉,手却再一次搂过来,“我轻一些。”   纪桃无语,就不能好好睡?   她自然就说出口了。   林天跃先是沉默,当纪桃以为他重新睡着了的时候,又听到他的话,低哑着声音道:“桃儿,我总觉得不真实,我想要抱着你。”   “我们俩都成亲了,你还不真实?那还想要怎么办?”纪桃疑惑。   “这样……”   林天跃的身子附了上来,纪桃想要拒绝的话马上就被他堵住。   不是柔弱书生么?当初还动不动晕倒的人,如今身子怎么这么好?   果然付大夫医术过人。   很快,纪桃的顾不上这些了。   天渐渐地亮了。   林家院子里,窗户上贴了喜字的屋子窗前,纪桃正在梳头,身后的床上靠坐着含笑看着她的林天跃。   纪桃不理,手里的动作不停,随意挽了个发髻,林天跃披衣起身,走到她身后,看到纪桃桌上的匣子里一只圆润的桃子,忍不住一笑,拿起给她簪上,笑道:“好看。”   这只桃簪纪桃只是把玩,并没有戴过,见他戴上也不再拿下,“你还不起身吗?”   “一会儿婶子该说我们懒了。”   林天跃微微扬眉,微浅的眉色也扬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来,“我觉得,现在的情形,娘应该很喜欢我们俩懒才对。”   明白了林天跃的意思,纪桃的脸还是忍不住热气上涌。   看着纪桃羞红的脸,林天跃又道:“还有,那不是婶子,她也是你娘。”   纪桃点头。   林天跃低头吻了下天的耳朵,笑道:“桃儿,我心悦你。”   纪桃从镜子里看着身后面上含笑的人,他的语气尤其认真,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愉悦。   “心悦我什么?”纪桃不由自主问。   “不知道。”林天跃回答得干脆。   “我只是想要娶你,对你一辈子好。”   两人走出屋子,一眼就看到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田氏。   一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田氏就回了头,看到相携站在门口的两人,田氏脸上笑容满面,“天色还早,再多睡一会儿。”   纪桃:“……”虽然知道田氏不是那个意思,但这话很容易让人想歪。   林天跃低笑,随即道:“娘,一会儿我去还。”   “没事,我去也行。”田氏正在分类,纪桃走过去帮忙。   田氏见她过来,笑道:“桃儿,你歇着,我知道你没有干过这些活,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纪桃笑了笑,“娘,这些简单,我随便做一点。”   一声娘,让田氏手里的动作顿住,她伸手捂了嘴,半晌才平复了些,“桃儿,嫁到我们家,委屈你了。”   纪桃不在意的一笑,“不委屈,我们是一家人了。”   是啊,一家人了,要是纪桃一直放不开,觉得自己委屈了,田氏又不是傻子,那这日子还能过?   再说,有林天跃在,她不觉得委屈。   饭菜是杨嬷嬷做的,一家人一起吃了饭,田氏重新出去了,林天跃也去帮忙,纪桃看着收拾碗筷的杨嬷嬷,笑道:“嬷嬷,你若是想要回去,我去和韵姐姐说。”   杨嬷嬷笑着摇摇头,“不回去了。”   纪桃知道她不愿,要不然早回去了。   “那,要不,你回纪家,帮我照顾爹娘去?”纪桃试探着问道。   杨嬷嬷摇摇头,“当初大人说过让我照顾你,姑娘,我想要跟着你。夫人她也想让我照顾你。”   纪桃无言。   一日很快过去,夜里睡觉时,纪桃翻身看着林天跃,“明日回门。”   林天跃抱住她,点点头,又道:“唤我夫君。”   纪桃想了想,“天跃。”   天跃两个字从纪桃嘴里出来,莫名就有一股甜意。   林天跃觉得满意,不再逼迫,反正来日方长。   纪桃起了个大早,很快就收拾好了。林天跃也随着她起身,“你就这么急?”   “ 我从小到大可没在外面过夜,再怎样夜里都要回家的。”纪桃整理着身上的衣衫,解释道。   林天跃沉默,手里的动作快了些。   纪桃走出房门,看到田氏正在院子里和杨嬷嬷说笑,见了她出来,指了指堂屋里的几封点心,笑道:“桃儿,回去吧。”   “谢谢娘。”纪桃也不矫情,爽快道。   田氏面上的笑容更大,林天跃出来,拿了点心,拉着纪桃就往对面的纪家走,边道:“娘,我们去了。”   纪家的大门开着,纪桃看到后心里酸酸的,一进门就看到柳氏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娘。”   “快吃饭,我猜你们要回来吃早饭。”柳氏很高兴的模样。   林天跃随着上前,“娘。”   柳氏也很高兴的应了,“快进屋。”   屋子里,纪唯坐在桌边,看着两人进去,有些欣慰,“吃饭。”   林天跃却不急,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纪唯很认真的躬身,“多谢爹成全。”   纪唯拿起筷子的手顿住,“你们好好过日子,我若是知道你对桃儿不好,绝不会饶了你。”   “爹,娘,你们放心。”林天跃肃然道。   林天跃又和屋子里的众人一一打了招呼。   纪韵他们坐在一旁看着,纪钰看着林天跃上下打量一番,到底没说话,沉默吃饭。   吃饭时有些沉默,只有筷子触极杯盘的声音,待纪唯放下筷子,纪钰随之放下,看着林天跃道:“你是秀才?你在哪里的官学?”   “大哥,我在丰安郡。”林天跃微微笑道。   纪钰眼睛一亮,“听说齐柏齐大人告老后就在丰安郡,还会时不时讲学,是真的?”   “是真的。”林天跃肯定道,“我还有幸听过几堂。”   纪钰还想要再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站起身笑道:“我们出去聊。”   林天跃看向纪唯,见他并没有不高兴,还笑呵呵的摆摆手,临出门前还看了一眼纪桃。   等他们走了,纪萱萱靠近纪桃,“桃妹妹,妹夫还是秀才啊?”   纪桃疑惑,林天跃是秀才,她们不都知道?   纪萱萱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有些尴尬,勉强道:“我意思是,他应该在大远县的官学,怎么会跑到丰安郡去的,这个,他怎么去的啊?”   说到最后,有些神秘兮兮的样子。   看着她那故作好奇的模样,边上的纪韵似乎也很感兴趣,纪桃想了想道:“好像是他在外面认识的同窗,两人关系好,就帮忙了。”   纪萱萱先是惊讶,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到底没说话。   纪桃回了房,柳氏进来后关上了门,“桃儿,习不习惯?天跃对你好不好?你婶子……你婆婆怎么样?”   “娘,都好。我婆婆很软,我昨日起来,她说让我多睡一会儿,看那模样,不像是客气,是真的让我多睡。”纪桃笑道。   “那就好。”柳氏微微放下了心。   虽然知道田氏不会为难纪桃,她就是忍不住担忧。   “娘,没事,我们离这么近,我可以天天回来嘛。”纪桃劝道。   这话说得也对,就这个距离,一天跑个十来次也很快。   柳氏高兴了,纪韵和纪萱萱进来了,柳氏站起身,笑道:“你们说说话,我去看看厨房。”   没想到三个姑娘里面,会是年纪最小的纪桃先嫁人,纪韵最是感慨,笑道:“桃儿,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   纪桃想了想,“没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家人多了两个?”   三人都笑了出来。   纪韵微微笑道:“还是你好,嫁人家人只多两个,我们就不同了……”   她语气突然顿住,观察了半晌纪桃的神情,因为时间太久,纪桃都微微疑惑起来才笑道:“是我多虑,我怕你以为我在炫耀。”   纪桃微讶,随即笑道:“不会。”   因为她从未将自己和纪韵姐妹相提并论。她生下来就是桃源村村长纪唯的老来女,虽得父母真心疼爱,说到底,她就是个村姑而已。   纪韵官家嫡女,身份尊贵,一般人不敢肖想。   “桃儿最是通透。”纪韵叹道。   纪萱萱一直低着头沉思,两人的对话也不知她听到没有。   “当年我在这里住几个月,只是不忿和不习惯,从未认真看过桃源村的众人,我气愤爹爹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送这么远,如今想来,爹爹也是用心良苦。”纪韵有感而发。   “当年我手中的银子不少,过得优越,心里也觉得自己高高在上,顺心如意得很。后来我离开时似有所悟,我为何会到桃源村来?”   纪韵看了看纪萱萱,眼神平和里隐带一抹厉色,笑道:“如今我已经明白了。” 第三十七章   纪韵明白了,不够聪明不够手腕的人,只会任人宰割。不过,这世上也不全是坏人,或者说不全是危险的,譬如桃源村和桃源村的众人,得学会分辨,这些,大概才是纪钧的初衷。   “桃妹妹,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纪萱萱沉思半晌,终于抬起了头。   别讲,一般这样说出来的话,都不是好话。   纪桃用眼神拒绝。   纪萱萱却没看到似的,“这一般会帮这么大忙的,除了至亲之外,就是利益了。可是妹夫除了长得好,什么都没有啊!桃妹妹,你说会不会有大家小姐对妹夫一见钟情,求了家中父母,才会如此?”   纪桃无语。   姐姐你很有想法嘛,这么一点点消息,她居然脑补出了一部大戏。   纪萱萱姨娘一天天都教了些什么给她?   纪韵斥责,“萱萱,整日里话本看多了?”   纪萱萱点点头,“话本里都是这样。”   她还想要再说,纪韵眼神严肃的盯着她。   “我不说了。”纪萱萱忙道。   纪桃也不跟她计较,反正他们明日就要走了。   他们来主要是送嫁,纪桃一成亲,他们就急着回,当然了,这里面肯定还有这几人不习惯桃源村的原因在。   先不说吃穿洗漱,就是这半个月来,纪家门口时不时就有村子里的人闲逛,甚至还有姑娘家。   实在是纪钰的身份在这些人眼中实在贵重,又待人温和,虽不敢奢求他的喜欢,但是看看总可以吧。   正月十四,纪韵他们离开,还是一样的两架马车,纪韵和纪萱萱在后,纪钰在前,他离开时和林天跃约好,日后若是有机会,会去丰安郡找他。   纪韵则是感慨,日后她们三人再见面,大概都已经成亲了。   他们走时,冯婉芙和杨大成的马车紧随其后,纪桃看着他们一行人慢慢走远,尤其最后的冯婉芙,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今年的元宵节,纪桃和林天跃一起去镇上,这段时间纪韵他们住在纪家,虽然不要柳氏亲自动手,她却觉得累,不想上街。   田氏看到甜甜蜜蜜的两人,也拒绝了去镇上的提议。   所以,最后只有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坐上牛叔的牛车,上面还有刘娟和她夫君,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皮肤黝黑,一笑间牙齿白得发亮,看着刘娟的眼神里满是喜悦,显然是很喜欢的。   到了镇上,几人自觉分开。   元宵节的古棋镇热闹非凡,林天跃护着纪桃在里面走着。   闲逛半日,纪桃根本没买多少东西,她刚刚成亲,许多东西嫁妆里面都有。   林天跃也没买。纪桃看着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天跃,你要不要买点笔墨纸砚什么的?”   “不必。”林天跃笑道。   纪桃突然响起纪萱萱那番大家闺秀什么的话,“你去丰安郡,有没有谢过乔公子?怎么谢的?”   变相的就是询问林天跃有没有答应人家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天跃看了看周围的人,靠近纪桃,“回去再说。”   见他如此,纪桃也不再问。   其实她还有许多疑惑,比如林天跃读书的花费都是哪里来的,或者,可以问问他缺不缺银子?   “桃儿,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又过了半个时辰后,林天跃提议道。   “要不,我们回去?”纪桃觉得,若是两人歇,自然不会是就在路旁歇着,得找地方,就得付银子。   目前为止,她都不知道林天跃到底有没有银子,两人刚刚成亲,还没来得及说到这个。   林天跃的眼神里一片柔软,笑道:“不,我们回去还有那么远,歇一会儿再回。”   两人走进一家茶楼,刚好有个桌子,实在是运气。   比起外面,这里安静了许多,纪桃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悠悠喝着。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纪桃想了想问道。   虽然她刻意避开这个问题,不过到底还是要面对的。   林天跃握住她桌上的左手,“桃儿,我舍不得你。”   纪桃也有些不舍,如今她刚刚到林家,等林天跃一走,就是她和田氏两人相处。虽然目前看来田氏性子柔弱,很好相处,但是对纪桃来说,那就是个有些熟悉的邻居,关键是这中 间夹着林天跃,万一起了争执,就不太好了。   “我过几日就要走。”林天跃低声道。   纪桃无言半晌,道:“你读书要紧。”   一瞬间有些沉默,此时门口传来争执,纪桃抬眼一看,居然又看到了钱进。   他带着上一回那个姑娘,被伙计拦在门口,那姑娘不管不顾非要进来的模样,伙计正在耐心解释,已经客满,没有位置。   “咦,那不是你认识的亲戚吗?”那姑娘突然高声。   纪桃都看了一眼他们,明白她说的是自己后,看向林天跃,笑道:“不如,我们回家?”   林天跃含笑点头,两人站起身走到门口。钱进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多谢你们。”   林天跃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不,我们要回家了。”   钱进这一回真的尴尬,而她旁边的姑娘却很高兴,拉着他对着伙计笑道:“现在有位置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伙计不再拦,那姑娘看也未看纪桃,和上一回想要打招呼的热络完全不同,这一回她似乎刻意忽视。   纪桃也不理会他们,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只要在这古棋镇,日后总会有机会碰到,太过在意反而不好。   两人出了镇口,慢悠悠往桃源村走,没走几步,又碰上了牛叔,他送人回桃源村刚刚回来,林天跃拦住他,“牛叔,有空吗?送送我们。”   两人回到家也才下午,见时辰还早,纪桃回了纪家打理药材,柳氏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她在院子里,探头看了看,“天跃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纪桃摇摇头,“翻地去了。”   其实就是林家院子里的菜地,林天跃自觉帮田氏翻了,到时候她种个菜什么的方便。   柳氏随意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家桃想了想,道:“娘,我们碰到钱进了,他带着个姑娘。”   柳氏讶异,“这都能碰上?”   纪家点点头,手里动作不停,道:“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上次那姑娘见钱进和我打招呼,非要问我是谁,这一回她跟没看到我似的。”   纪桃看了一眼柳氏,“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我们相看过的事了。”   柳氏听完,丝毫不在意,挥挥手道:“这有什么,她也不见得就是第一次相看钱进,又没请媒人,又没定亲,只是上门拜访一下而已。说破天了,也没什么出格的。”   “不会是天跃不高兴吧?”柳氏狐疑。   “没有,他又不是不知道。”纪桃随口道。   柳氏突然“啊”一声,“当时他可是在的,是不是早有预谋,只是看到你相看,他就急了?”   纪桃瞪她一眼,“娘,胡说什么?”   “我不说了,我回去再睡一会儿。”柳氏又打了个哈欠,“这些日子好累。”   “那个萱萱,一点也不省心。”柳氏叹了一句,就进了屋。   纪桃也觉得,纪萱萱似乎有点缺心眼,还有些喜欢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她有点怀疑纪萱萱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应该是纪韵母女对她当年的报复。   纪桃的婚期一过,纪家三人就走了,包括一直让村子里津津乐道的杨家老大夫妻也走了,村子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晃春耕就要开始。   而此时的纪桃和林天跃坐在屋子里,相对无言。   良久之后,纪桃才道:“你早些歇着,明日还要赶路。”   林天跃伸手搂着她的腰,“我舍不得你。”   纪桃也有些舍不得,想了想道:“你要银子吗?我那里有一些。”   纪桃的银子不多,零零碎碎加起来大概有五十多两,这里面大多数都是冯婉芙的诊费,当初她的脸被划伤,纪桃就收了她十两,如今想来,被她那样利用一番,十两都少了。   “不要,我自己够花。”林天跃低声道。   只是够花,看来也不富裕。   纪桃心里有了数,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最下面的匣子,拿到林天跃面前,递了最大的银锭给他,“全部都在这里,你要不要?”   林天跃看着匣子里大大小小的银锭和银角子,也不接纪桃的银子,笑道:“我要是都拿走,你怎么办?”   “那不成,你得给我留一点,好歹是我多年的积蓄。”纪桃见他满脸笑意,也做出一副守财奴的模样来。 第三十八章   林天跃沉吟半晌后,拿了纪桃十两银,不过拿的是碎银。   纪桃不觉得林天跃这样有什么不对,若是他真的没有银子,省吃俭用的亏了身子,最后还不是她的事。   “桃儿,我会想你的。”林天跃抱着她,低声道。   纪桃的嘴角微微勾起,警告道:“我跟你说,你要记住,你是成亲的人了,家中还有我等着你,可不能去招蜂引蝶。”   林天跃低笑出声,“就我穷得一顿只吃俩馒头,招蜂引蝶什么的,人家姑娘又不是傻子。”   纪桃不满,“你意思我是傻子喽。”   林天跃一时噎住,不过他马上就抱起纪桃,往床上而去,边笑道:“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们也试试。”   “谁跟你吵架……”纪桃的话一出口,就被堵住。   屋子里的光暗了下来。   林天跃一大早就走了,田氏早已起身,给他做了些干粮,纪桃和田氏送他到村口。   眼看着都看不到人影了,纪桃扶住眼眶红红的田氏,“娘,我们回吧。”   田氏点点头,拍了拍纪桃的手背,“回去,过不了多久,天跃就回来了。”   林天跃走了,纪桃的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村里人偶尔过来唤她出诊,她自己也没有再上山采药。   基本上她每日都会回纪家去整理药材,有时候田氏也会帮忙。对她来说,似乎只是从纪家搬到了对面的林家,还多了田氏会经常帮她忙。   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人说笑的模样。   “我会想你,你也得想我。”语气带着不容拒绝。   她没有上山,家中的药材渐渐地就整理好了。   纪桃空了下来,春耕也已经过了,村子里的人也闲了,纪桃开始拿起针线做衣,当初她给林天跃做的那件,实在不甚满意,初初一看还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针脚实在不行。   于是,她每日拿着针线回纪家去让柳氏指点,田氏有时也会陪她一起。   这一日,纪家的门被人敲响,柳氏还觉得诧异,到底去开了门,纪桃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钱氏。   “他姑,我有事情找你。”钱氏见柳氏并没有迎她进门的意思,尴尬笑道。   探头看了一眼院子,就看到纪桃坐在树下,对于纪桃,她还是有些憷的。自从上一次以后,她眼中的纪桃就是不管不顾的,什么亲戚情分都不看在眼里的冷情人。   田氏坐在纪桃身边,看到钱氏后低声问:“桃儿,这就是你舅母?”   纪桃点点头道:“娘,你别管,她呀,无事是不会上门的。”   就是这一回纪桃成亲,柳家来的都是大何氏。   大何氏上门,柳氏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柳氏挡住门口,丝毫不给面子,只道:“有事就说,我家里还有客人呢。”   客人,指的自然就是田氏了。   钱氏自然也看到了田氏,笑道:“你们这离得这么近,算什么客人,桃儿嫁得这么近,跟招赘也差不多了。”   此话一出,柳氏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伸手就要关门。   纪桃心里一突,说真的,她整日回家呆着,心里还是有点虚的,毕竟已经嫁了人。没有人说肯定无事,钱氏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就怕田氏会多想。   手却被田氏握住,纪桃抬眼就看到她含笑的眉眼,摇摇头道:“随她说去,我不觉得这有什么,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纪桃看了看门口,钱氏还在纠缠,也不理会。   田氏收回手,继续手里的活计,边轻声道:“以往我不喜出门,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你们家离得这么近,我也没有窜门什么的。难得你们没有因为这个拒绝婚事。”   “桃儿,其实我是害怕。”田氏语气诚挚。   “是真害怕。当年天跃他爹还在,我觉得心里踏实,凡事都不怕,可是他却一日日病重,半年就撒手去了,独留了我。当时我真的想要随他而去,可是不能,还有天跃,他还那么小,我若是也走了,他就更可怜了。”   “可是我看到生人就怕,我只能呆在家里,少出门,也就少见人了。”田氏微微笑道。”   “但是从去年开始,我不怎么怕了,因为有你们了。你爹娘都是好人,不嫌弃我这个软弱的性子,我不是不知道人应该立起来,可我就是做不到。可怜天跃小小年纪就懂事得很。”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不太对,显然是说到伤心处了。   “天跃从小身子就弱,本来我以为他……”田氏笑了笑,又道:“若是真的到了那天,我就随他去。”   纪桃无言,半晌才道:“娘,这世上的人不是非要替别人活的,自己也可以替自己活,您活着,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您自己。”   田氏又笑,“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的性子就是这样,已经过了半辈子,大概是改不了了,当年那么难,我还是怕得不行,如今,也不会好的。”   纪桃不知道这个该怎么劝,就像是田氏自己说的,她都这么过了半辈子了,一下子想要改变根本就不可能。   柳氏那边到底还是让钱氏进了门,两人在门口不停地纠缠也实在太不好看。   尤其纪家经常有人特意盯着,村里人来来往往的都会留意,时间久了被人看到,又是一场八卦。   “什么事,就在这里说。”柳氏的脸色不太好,走到桌边坐下,淡淡道。   钱氏看了看纪桃,笑道:“桃儿,有水没?”   “大舅母,方才你也说了,我已经嫁人了,这家中的茶水什么的,也不是我该碰的。”纪桃随口就答。   钱氏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问柳氏,看了看田氏,“桃儿还在怪我呢。”   “你是长辈,我可不敢。”纪桃马上就答。   说是长辈,语气神情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   柳氏不耐烦了,道:“大嫂,你要是再不说,还是回吧。”   说着就要送客的模样。   钱氏忙道:“他姑,别,我……就是,香香她有孕了,子渊他又去了官学,我有点不放心香香留在袁家,我就想……”   柳氏听得眉心纠结成一团,半天没听出来钱氏到底想要说什么。   “到底何事?”柳氏不耐烦了,语气里带了些出来。   自从钱氏伙同钱家想要算计纪家,还有上一回莲花在柳家故意说起钱进的婚事而钱氏丝毫不阻止以后,柳氏对钱氏再没了耐心。   人家都不拿她当一回事,柳氏多年来在桃源村,那是人人对她都是客气的,自然不会舔着脸去贴人家的冷脸。   钱氏看了看田氏,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柳氏也丝毫没有想要让田氏回避的意思,只好放低声音,道:“子渊去官学银子不够,香香将嫁妆银子都给他了,我担心香香,想要给她留些银子。但是家中的银子大多都给了香香做嫁妆,我想了半天,只有你能帮忙了。”   其实哪里是银子不够,是根本没有银子才对,花费的全部银子都是柳香香的嫁妆贴补。不过这些钱氏没法对别人说,袁子渊是秀才,要面子的。   柳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没想到钱氏居然还来找她借银子。   “没有。”柳氏一口回绝。   钱氏急了,声音微高,“他姑父是村长,纪家的地光收租子你们都吃不完,怎么会没有?我只是跟你借,不是不还,你是姑母,肯定得拉拔一把侄女,这以后子渊要是考上举人,再捐个官,那香香就是官夫人,她还能忘了你这个姑母?”   钱氏说得语重心长。   前面的话纪桃没怎么听清,后面这段纪桃听得清清楚楚,且不说那举人好不好考,就说捐官一事,不光要有人脉,还得有银子,袁家哪样都没。   就算是都有了,袁子渊也做了官,但是在袁家的亲戚,可能还加上一个钱家的亲戚面前,柳氏算得上什么?   拍了拍田氏的手,纪桃笑道:“大舅母,我想问问,你到我家来借银子,外祖母他们知道吗?”   钱氏噎住,半晌才道:“你外祖母若是知道,肯定也是愿意的,当初香香这门婚事,就是她定下的。”   “不必说了。”柳氏打断钱氏,“没有银子。”   钱氏见柳氏实在坚决,眼眶顿时就红了,“当年你没出嫁,我们俩的关系还很好,自从上一回你恼了我,我就经常想起当初的日子,我们俩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   她说着还哽咽起来。   柳氏嘴角冷笑,“大嫂,今日你说什么都没用,我没有银子你让我给你变吗?”   钱氏也哭不下去了,犹自不甘心,一转头就看向纪桃,突然道:“桃儿,你有银子吗,香香和你从小就要好,你能不能帮帮她?”   “我也没有。”纪桃随口就答。   钱氏不相信,“你们家就你一个闺女,就没有给你嫁妆银子?”   纪桃都要气笑了,道:“表姐夫是要去官学,天跃也要去,我的银子都给他了,家中也困难得很。”   “那我过几日再来。”钱氏见实在不行,扭头就走。   她走得干脆,柳氏和纪桃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才是真正的翻脸不认人,方才还和柳氏回忆往昔呢。   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田氏也笑,笑过之后看向纪桃,“苦了你了,你的银子不会都给了天跃吧?”   纪桃突然就感觉到柳氏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没有,只是给了一些,天跃还不要,我怕他亏着自己,到时候再病了。”纪桃这话,既是说给田氏,也是说给柳氏听的。   柳氏暗暗瞪了她一眼,田氏面色却更高兴了些。   等田氏走了,柳氏拉着纪桃进屋,问道:“你那些银子,不会真的都给天跃了吧?”   “当然没有,我又不是香香表姐。”纪桃理所当然道。   柳氏松口气,笑道:“香香那样虽然不可取,但是你也不能将银子守得太紧了。这男人啊,得靠哄,你付出了,你得让他知道,他就会心疼。这样两个人才能长长久久。”   “要我说,香香那样全部家当都给了,人家也不见得就会领她的情。”柳氏叹口气。   又叹息,“可惜了香香这孩子。”   纪桃倒不觉得柳香香可惜,看她样子,分明对袁子渊上心了,当初在铺子里偶遇那回,柳香香和袁子渊还未成亲,就已经打算给人家送礼物。当然了,未婚夫妻之间,送礼物没什么,可是袁子渊简简单单几句话,柳香香礼物不买了不说,还打算将银子送给他,这分明就是被袁子渊牵着鼻子走。   人家心甘情愿的,你好心去说,人家说不准还以为你见不得她好。   钱氏这一次离开,最近应该就不会来了。   二月底,林天跃回来了,好像是一个月左右能回一次。   他回来时,纪桃正在院子里陪着田氏种菜,纪桃无事,给田氏下种子来着,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院子外往里面探头的林天跃,面上的笑容不自觉绽开,“天跃。”   语气里满满的欣喜。   田氏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朝她们笑得高兴的林天跃,忙道:“等等我给你开门。”   门已经被杨嬷嬷打开了。   林天跃走进来,先唤了一声娘,拉了纪桃就道:“ 娘,我回去洗漱一番。”   田氏含笑点头。   一进门,林天跃将手里的包袱一扔,就从身后抱住纪桃,唇吻住她的脖颈,鼻息间全是纪桃淡淡的药香味,低声道:“桃儿,我好想你。”   纪桃被身后的人温柔的抱住,腰间的手臂抱得极紧,“我也想你。”   纪桃轻轻的声音,让林天跃身子微微一僵,随即他将她抱得更紧,脱口而出道:“桃儿,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纪桃这一回真的惊讶了,不由分说转过身子,疑问道:“我怎么去?”   “回头再说,再过一会儿不出去,娘她们该多想了。”林天跃微微一笑,吻了她的唇,才走到里间换衣。   林天跃回来,田氏很高兴,还去厨房做了林天跃爱吃的饭菜。   柳氏和纪唯自然也知道他回来,林天跃还给他们带了点心,一回来就亲自送过去了。   到了夜间,自然是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新婚,纪桃累得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纪桃被耳边的热气吹醒,一醒来就看到林天跃带笑的眉眼,“你不睡了?”   “我都习惯了。”林天跃随口笑道。   纪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么近的距离,她也只能勉强能够看清楚林天跃的表情,这么早,林天跃居然习惯了。   她的心里顿时就蔓延出一股酸酸的感觉来,“别太辛苦,我们不着急。”   林天跃一愣,之后将她搂入怀里,吻了她的发,低低道:“你说得对,我们还有一辈子呢。”   纪桃哭笑不得,两人几乎是鸡同鸭讲,不过她还是执意道:“我是说,你读书别太辛苦,我不着急,你也别急。”   林天跃重新抱紧了她,“不光是我一个人,所有进官学的秀才,都是一样的,读书最是不能取巧,学了多少都是自己的。”   纪桃沉默下来,两人不再说话,屋子里虽一片安静,气氛却是温馨的。   良久,纪桃低声问道:“你下午说,让我陪你一起去?我可以去?”   “自然可以去,秀才大多都是认真读书的,得有人照顾,像我这种自己照顾自己的,可没有几个。”林天跃还不忘自夸一句,随即他声音放低,“就是,多一个人,多了开销而已。”   “桃儿,那里的日子肯定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好,你还愿意陪我吗?”林天跃鼻间满是纪桃身上的药香,就连被子上也似乎沾染了些,他越是靠近,越是舍不得。   纪桃沉默下来,她自然是愿意陪林天跃的,可是她一去,就代表她要离开桃源村,最要紧是离开纪唯和柳氏。   林天跃等了许久不见她回答,也不失望,只是掩不住心里的失落,“不去也行,反正我都习惯了。”   “我问问爹娘吧。”纪桃想了想道。   只这一句话,林天跃又重新高兴起来,突然就觉得纪桃很会牵引他的心绪,她的一言一行都让他的心情起伏不定。不过这种感觉他却不讨厌。   林天跃回来了一日,和去年一样,隔日就要离开,既然答应了林天跃会考虑,纪桃第二日就和柳氏说了这个。   “你是说,别人都是有人照顾的,天跃没有,因为没有银子?”柳氏皱眉问道。   纪桃点点头,“他说了,有银子,是有的过法,没有银子,也有没有的过法,还有家贫的人,一家人都在那里,只是日子过得清苦。”   柳氏沉默半晌,“你想去吗?”   想去吗?   纪桃也不知道,那里她不熟悉,面对未知,每个人都有些害怕的。   此时门被推开,纪唯走了进来,柳氏挑挑捡捡的给他说了。   纪唯沉思半晌,“天跃人呢?让他来和我谈谈。” 第三十九章   “爹,不去也没事,天跃没强求。”纪桃觉得,纪唯似乎有些生气,忙辩解道。   纪唯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纪桃心虚。   “这去不去的,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去了以后你们住哪里?还有花费,他有没有考虑过?大概得多少?”   “天跃在收拾行李。”纪桃解释道。   “我等着。”纪唯声音微沉。   纪桃回了林家,林天跃正在打包包袱,她慢悠悠走进去,“天跃,我跟爹娘说了,爹说,想要你亲自去说。”   林天跃并不意外,拉住纪桃抱了抱,笑道:“走吧。”   纪唯和林天跃不知道谈了什么,纪桃没进去,不过林天跃已经说服纪唯,下一次回来就带着纪桃同去。   两人一起回林家时,纪桃好奇的看着他,“我爹就真的答应了?”   林天跃含笑点头。   “他怎么会答应呢?”纪桃有些疑惑,方才纪唯那模样,不像是会答应的样子。   林天跃握住她的手,“爹很疼你。”   这个还是不用怀疑的。   “桃儿,我很高兴,等我下一次回来,就不用离开你了。”   林天跃的愉悦溢于言表,抱住纪桃身子的手很紧。   纪桃心里有点乱,一是林天跃马上要走,二是她也要离开桃源村了,她一生下来就在这里,上辈子的记忆都模糊了,所有的记忆都是桃源村人和事。   “桃儿,有我在,别怕。”林天跃吻了吻她。   林天跃走了,纪桃在村口送他离开,田氏似乎已经习惯,“桃儿,下一次你就可以陪天跃一起去了。”   纪桃心里一动,看向田氏,“娘,你想去吗?”   田氏摇头,笑了笑,“我住在村子里那么多年,都还有好多人我不认识,若是搬去丰安郡,只怕连菜都不敢出门去买,这不是给天跃添麻烦吗?”   纪桃无言,扶着田氏往回走。   田氏拍着她的手背,叹息,“桃儿,你们是夫妻,是要在一起扶持着走一辈子的人,天跃对你的心思,其实我早就知道一些,以后啊,天跃我就交给你了。”   纪桃想要说话,被田氏的眼神止住。   “我就不去了,待这这里挺好,如今还有你娘陪我聊天,村里人因为你们家的缘故,对我还不错,起码不会有人欺负我,像上一回你看到的那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   说起上一回,纪桃就想起田氏可是寻死被林天跃救下来过的,忍不住道:“娘,凡事都得想开一些,活着多好。你看这花儿啊草啊,看着多舒服。”   田氏苦笑,“那一回啊,我一开始并没有想不通,不就是有人看不惯天跃么?可我后来越想越觉得,我活着对不住他爹,对不住天跃,一次次拖后腿……”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日子已经慢慢好过了,自从天跃和你定亲,你娘也经常明里暗里劝我。桃儿,遇上你,是我们一家的福气。”   “娘,你别这么说。”纪桃有些羞涩。   田氏看了她的模样,笑得更高兴了些,“等你们有了孩子,我就更高兴了。”   这一回纪桃真的不好意思了。   纪桃要去丰安郡,自然不是拍拍手就走的,好多东西就得准备起来,譬如她的药材,就可以收拾一些带去,起码自己备用的得带着。   既然丰安郡花费不少,那么杨嬷嬷暂时就不去了,再说,一下子又留田氏一人在家,纪桃也不放心。   如今田氏可不是可有可无的邻居,而是她的婆母,这个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扔开的。   杨嬷嬷不去,最起码的,纪桃就得自己学着做饭洗衣,打扫屋子。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田氏和柳氏还有杨嬷嬷都教她做饭,纪桃以前只会一些简单的,不过她学起来蛮快,毕竟农家饭菜,也不是太难。   这一日纪桃又在纪家厨房炒菜,柳氏在一旁添柴,不时还指点几句。   看着纪桃渐渐地熟练,柳氏有些伤感,“以往你爹不舍得你干活,如今却还是要学起来。”   纪桃忍不住笑,“早晚都得学啊,您还给我做一辈子饭菜不成?”   说得也对,纪桃就算是招赘成功了,日后柳氏不在了,还不是得学。至于杨嬷嬷,纪桃从来就不认为若是她一辈子待在村子里,杨嬷嬷还会留在这里。   日子慢慢滑过,很快就到了一个月左右,一开始纪桃还有些不想离开,或者说是对未来充满未知,有些惧怕。可是经过这一个月,纪桃已经接受了即将离开的事实。   林天跃又一次回来,是由马车载着回来的,马车直接到了纪家和林家的门口。   林天跃从马车上跳下,纪桃正在林家院子里和田氏闲聊,看到他后,两人高兴的站起身,“天跃回来了。”   “娘,桃儿,我回来了。”林天跃踏进院子,马车夫也跟了进来。   “娘,这是许叔,我借的马车,明日他会载我们去丰安郡。”   “明日就走?不都是隔一日?”田氏疑惑道。   “桃儿刚去,我们找的房子还未打扫,自然是早些去最好,我还得带着桃儿熟悉环境。”林天跃耐心解释。   田氏了然,不再问。   当夜,田氏将纪桃拉进她的屋子,拿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有两个银角子,大概二两,边上还有铜板十几个的左右,她将布包递给纪桃,笑道:“桃儿,我这里就这么多,我知道这点银子肯定不够,但是也不能全靠你的嫁妆,你收好。”   纪桃看着那布包,推拒道:“娘,银子我有,这些你自己留着,我的银子不是爹娘给的嫁妆,是我以前给人看病的诊费,应该够花,您别担忧。”   田氏面上笑容更大,“那也是嫁妆,姑娘家在娘家挣的东西,哪怕就是一根草,那也是娘家的,既然没收,那就是你的嫁妆。你爹娘是好人,对你也好,天跃有福气才遇上你们一家。只是这银子,你收了,我才能安心,算是我这个做娘的一片心意。”   纪桃见她坚决,想了想,伸手拿了一个银角子,笑道:“娘,您留一些,这样我们才能安心。”   田氏看着手里的银子,眼神黯然,“我这个人,一辈子挣不到银子,也没想过去挣,天跃读书,我给他的那点银子要是够,只怕村子里家家都能供起来读书人了。以往我只想着,若是不行了,天跃肯定自己就回来了。”   “可是他够争气,居然还考了秀才,我就不能再没有作为了。只是我实在……实在是害怕。天跃说想要向你们家求亲,这样银子肯定就有了,我拒绝不了。但是你家分明就是要入赘的,天跃若是入赘,我对不住他爹,可是不入赘,我对不住天跃……真真是难。”   田氏面上带着些笑意,“还好,你爹松了口,桃儿,日后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为难你,从你进我家门那一日,你就是我们林家人。这些银子,我听你的,我自己收着,让你们安心。”   纪桃拿着个银角子回房,林天跃靠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坐直身子,笑道:“怎么了?”   纪桃将银子递给他,“娘给的,我只要了这么多。”   林天跃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你收着吧。”   纪唯也给了银子,用匣子装了,纪桃没要,柳氏强硬的塞给她了,道:“给你的,就算是你嫁了人,也不能让你过得紧巴。不多,就二十两。”   纪桃无语,二十两还不多,当然了,对于纪唯来说,应该不算多,不过,应该也不算少了。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纪唯有多少银子。   林天跃找了马车回来载纪桃去丰安郡,纪唯还是很高兴的,起码证明林天跃比较靠谱,纪桃这一去,自然不会空手,丰安郡物价高,东西能带的话,多带些最 好。   于是,纪桃将被子布料又多带了一些,柳氏还让她带了些干菜。   第二日一大早,马车从林家和纪家门口缓缓驶出,纪桃掀开帘子看着站在门口的纪唯和柳氏,还有一旁眼眶红红的田氏,渐渐地就连村口的大树都看不到了。   纪桃心里酸涩,林天跃扶着她,低低道:“桃儿,别难过,一个月我们就回来了。”   纪桃点点头,熟悉的风景渐渐不在,过了古棋镇,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官道上的行人马车渐渐地多了,路旁的屋子越来越繁华,热闹喧嚣起来。   他们没有进大远县,直接往丰安郡而去。   天将晚时,他们终于进了城门,马车并未停下,一路热闹非凡,纪桃掀开帘子缝隙,外面灯火通明,和桃源村一入夜就黑暗一片比起来,这里简直天上一般。   渐渐地,周围的亮光越来越少,在一条巷子门口,马车缓缓停下,“林公子,到了。”   许叔低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天跃下了马车,又扶住纪桃下了,才回身笑道:“多谢许叔。”   许叔已经在帮着搬马车上的东西,林天跃也去帮忙,很快搬完,林天跃笑道:“改日我一定登门谢谢乔公子。”   许叔笑着点点头,架着马车离开了。   纪桃四处看了看,这条巷子里都是一个个小院,房子不算新,巷子里还算干净,家家都关好了院门,周围也安静,笑问:“我们住哪儿?”   林天跃指着一旁黑暗的院子,道:“就是这里,我来看过,是单独的小院,只有两间屋子。”   说话间,林天跃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走了没几步就到了屋子前,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天跃点亮了烛火,纪桃看了一眼屋子,并不算大,屋子里的桌椅倒还齐全,只是都不是新的,还有个里间,应该是卧室。   “隔壁还有一间小的,连着厨房。”   “桃儿,委屈你了。”林天跃突然抱住她。   纪桃闻言,忍不住一笑,“你也住在这里,我有什么委屈的。这是不是已经算好的了?”   没想到林天跃居然点点头,道:“他们许多都是两家合住在一起,省租金。”   “那你以前……”   林天跃点着烛火出门,一看就是出去搬门口的东西,纪桃接过烛火帮忙。   “以前我和人住一间,一人里间,一人外间。”   纪桃不再问了。   一间和一个小院,对于林天跃来说,大概是质的飞越。   两人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东西拿进来,摸黑随便打扫一番,两人就铺了床睡觉,今日虽是坐马车,纪桃却觉得浑身骨头都抖散了,一上床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林天跃起身时,纪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林天跃开始穿衣,外面只蒙蒙亮,忍不住问,“你每日都这么早吗?”   林天跃弯腰,连人带被抱住她,吻了吻她的发,低笑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买些吃的回来。”   纪桃只觉得在做梦,眼睛实在睁不开,又睡过去了。   关门声传来,她猛然惊醒,看到陌生的床顶,才想起来这已经不是桃源村,而是丰安郡,她发了一会儿呆,起床穿衣,穿过外间,看到不大的院子。   她将院子走了一圈,去了边上的另一间屋子,边上是厨房,灶台一应俱全,就是有些脏,她挽起袖子,去院子里打了水,开始洗涮。   林天跃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馒头,热气腾腾的,纪桃找出家里带来的菜就着吃了,笑问:“这里买东西很近?”   林天跃点点头,“近,一会儿收拾好了,万带你去逛逛,周围住的基本上都是官学里的学子和他们的家人,还算安全,人也不会太无赖,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第四十章   两人随便吃了些,就开始收拾屋子,纪桃拿了抹布将里里外外全部都仔细擦了一遍,林天跃也没闲着,只要是纪桃说的,譬如搬个桌子,打扫院子什么的,还修了下窗户,他都耐心做了。   纪桃很满意,林天跃这样听话的男人,在这乾国,只怕是不多的。   眼看着屋子内外焕然一新,纪桃叉腰站在院子里观察,敲门声响起。   纪桃颇为诧异,这里是林天跃租的,他以前住在另一条街,熟悉的人都不住这边。   打开门就看到一身蓝色布衣的妇人站在门口,大概二十多岁,头上用布包了,看到纪桃后暗暗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是新搬来的吗?”   纪桃狐疑的看着她,并不答。   那妇人似乎这才发现两人根本就不熟,忙笑道:“我娘家姓陈,就住在隔壁,我家夫君是官学里的学子,姓于,昨夜我好像看到有人搬来,只是太晚了,我不好出来打扰,今日过来看看,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问我。”   她满脸笑容,眉眼坦然,似乎真的只是来和新邻居打个招呼,纪桃想明白后,笑道:“对,我们昨夜才来的,以前就我夫君一个人在此,他说没有人照顾,我才搬到这里来,他也才租下这个院子。”   陈氏露出了然神情,笑道:“以前是不是住平远巷?”   纪桃有些歉意,“我不知道。”   陈氏不在意道:“那边住的都是独自一人求学的学子,且都是家中不甚宽裕的,大多数都是拼租的,一人住一间,唉,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为何你夫君会让你来了,那边根本就……”   纪桃倒是好奇起来,“如何?”   陈氏左右看看后,靠近纪桃,低声道:“虽都有功名,可是读书辛苦,整日就没空打扫,所以……你明白的。”   纪桃了然。   一群大男人住在一起,再不打扫,想想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   见纪桃始终含笑着听她说,陈氏说得兴起,又靠近纪桃,低不可闻道:“其实,你来了是对的,好多那不自重的姑娘……都往那边去,遇上个多情的公子,倒贴都成。”   纪桃微微睁大眼睛,实在是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开放的姑娘。   陈氏见了纪桃的反应,又笑道:“方才我看到你夫君了,长得俊俏,你可得看紧了。   ”   纪桃想了想,问道:“于大嫂,你要进来坐坐吗?”   陈氏探头看了看院子,摇摇头道:“我得回去,我儿子得有人看着,臭小子,皮得很,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多谢于嫂子告诉我这些。”纪桃道谢。   陈氏不在意的摆摆手,一边转身,道:“反正你已经搬来了,日后我们相处的时日还长,你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我住了好几年了。”   纪桃重新关上门,林天跃站在屋子门口笑看着她,道:“桃儿,这就认识了邻居了?”   纪桃板着脸,道:“方才她可说了,那平远巷经常有美貌女子闲逛,你有没有被人盯上过?从实招来。”   林天跃微微摇头,笑道:“这不管什么都讲究个你情我愿,我没那心思。再说,真有那想法的姑娘,也不会看上我,能得什么?”   纪桃想想也对,点头。   “走吧,我们去买点菜,顺便看看物价。”林天跃笑道。   这个还是可以的,明天林天跃就得去听学了,纪桃得在家里给他做饭,这些都很有必要,还有些东西要添置,不说别的,就是两人吃饭的碗筷都没有。   走了半刻钟左右,慢慢的就热闹起来,路旁的铺子里琳琅满目,摊子上小菜肉类都有,两人走了半天,才将这条街走完,林天跃护着她,一路走走停停。   路上也有许多年轻的妇人,甚至还有姑娘家穿梭其间。   “这几条街住的,都是求学的学子,这边离官学近,巡逻的多些,也比较安全,且基本上的东西在这里都可以买到。”林天跃轻声道。   纪桃点点头,想起那院子离这边这么近,不由得好奇问道:“我们那个院子,一个月得多少租金?”   “十两一年。”林天跃沉声道。   纪桃面色不变,林天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纪桃觉得莫名,不过,待她一路问了物价过来,才知道林天跃为何会那样看着她了。   十两银子,很多了。   猪肉十四五文一斤,白米六文,白米纪桃知道,比古棋镇贵了一文,青菜之类,二三文左右,蔫一点的还更便宜。   纪桃先是惊讶,以前她上街一般都是柳氏付银子,根本就没注意过这个。就是她的药材拿到古棋镇医馆换银子,也只知道值钱,却没想到这么值钱。   随即就欣喜起来,她的那五十两,不,四十多两银子加上纪唯给的二十两,如今看起来好像很值钱,应该够她和林天跃好好过日子了。   起码一两年之内还是够的。   说真的,她不是真正的乾国人,总觉得问父母要银子不合适,原先她来的时 候,就怕哪天日子过不下去灰溜溜问纪唯要银子花,虽然纪唯不会亏待了她,但是她怎么好意思?   两人随便买了些肉菜回了家,纪桃回房去翻出装银子的那个匣子,看着银子,她陷入沉思。   林天跃走进来就看到她在发呆,笑道:“怎么?心疼银子了?”   纪桃回神,想了想道:“我和杨嬷嬷给杨大嫂接生,她给了我三十两银,当时我没觉得怎样,现在想来,这些怕是封口费?”   当时纪桃很生气,接过银子就回家了,回去后看到是三十两银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当初那个治疤痕的药纪桃都要了冯婉芙十两银,而她也给了的。   这一回可是救了她们母子两条命,三十两也不多。   如今看来,只怕冯婉芙自觉给了封口费,她这边还不当一回事。   “封口费?”林天跃皱眉。   林天跃沉思半晌,正色起来,“桃儿,你好好告诉我。我知道她那孩子不对劲,一直也没空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去做饭吃。”纪桃笑了笑,“一会儿给你说。”   林天跃坐在灶前,时不时添一把柴。   柴火也是要买的。   纪桃在锅前熟练的炒菜,眼看着饭菜都要好了,林天跃才皱眉道:“照你这么说,是因为她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早产,算起来还是成亲前就有的,所以才煞费苦心算计让你给她接生?”   纪桃点头,笑道:“你怕是不知道,若是找了稳婆,是不是早产,她们看得多了,看一眼就知道。”   林天跃沉默下来,看着纪桃的饭菜得了,将火灭了,帮着纪桃端到屋子的桌子上,两人坐下后,林天跃才问道:“当时,你难受吗?”   纪桃回忆了一下,笑道:“有点难受,不过现在不难受了,这些银子可帮了我们大忙。”   说起来,可能冯婉芙也肉痛得很,那日她连欠纪韵的四十两银都不想还,可见三十两对她来说,也是很多的。   “以前我每日晚上都要抄书,在大远县时,一个月下来还能有些结余,不过也不多。现在来了这里,物价有些高,只将将够我一个人花费。”林天跃声音微轻,响在安静的屋子里。   纪桃一边吃,一边静静听着。   “说是让你来陪我,其实是一时冲动,不过我不后悔。以前我存了一点银子,不多。若是不用你的,大概只够租偏远一些的屋子。”   说到这里,林天跃抬眼看她,道:“桃儿,一会儿我就将银子给你。”   懂得交银子了?   纪桃的嘴角微微勾起,不过她马上低下头吃饭,遮掩住了嘴角的笑。   “原本我想着再辛苦一些,怎么样都够我们过日子,桃儿,我会努力。”林天跃夹了一块肉给她。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下午,林天跃去了正屋外间,开始抄书。   抄书实在有些磨人,不能多错,页面得干干净净,看林天跃动作行云流水,根本就不用看书,跟默写一般,字迹圆润,隐隐带着锋利之意,纪桃一开始还觉得赏心悦目,看得久了,就觉得无趣。   林天跃虽在抄书,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纪桃,见她打了个哈欠,笑道:“桃儿,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歇一会儿,昨日累坏了吧?”   纪桃摇摇头,进屋去拿了针线出来坐在一旁认真缝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毛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气氛温馨和谐。林天跃不时抬起头看看纪桃,嘴角的笑容始终未曾落下。   入夜,两人一起做了饭菜吃了,洗漱过后一起睡觉,林天跃抱着怀里的人,满足的叹息,“这种日子我想了好久,做梦都想能抱着你睡觉。”   纪桃心里微甜,又忍不住斥道:“咦,我记得当初你问我是不是要定亲,我说快了,你还要给我道喜来着?”   “我那时候傻。”林天跃吻上她的脖颈,含含糊糊道:“不过,就算是你定亲了,我怕也是会忍不住给你毁了那些亲事。”   纪桃的脖子被他啃得有些痒,避了避,却惹得身后的人更加热情了些。   第二日纪桃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人了,被窝都是冰冷的,她又闭上眼睛,半晌后才慢慢起身穿衣。   出了屋子,在院子里逛逛,顺便打扫了一番,正想出门买菜,门被敲响,纪桃上前,从门缝里看了看,发现是昨日打过招呼的陈氏,才打开门,笑道:“于嫂子,你这么早?”   陈氏不是一个人,她边上还有个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妇人,年纪也差不多。   陈氏笑道:“你刚来,我怕你找不到地方买东西,找你一起去。”   人家释放了善意,纪桃自然不会拒人千里,“多谢于嫂子。”   纪桃关好了门,陈氏一直看她的一系列动作,笑道:“你昨日说刚搬来,看你这谨慎模样,不像是第一回住在众人密集的地方。”   纪桃手里提着个篮子,闻言动作微顿,笑道:“我出门时,我娘千叮咛万嘱咐,城里人多,平时锁好门,注意陌生人,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些。”   “你娘对你真上心。”和陈氏一起来 的妇人微微笑道。   陈氏这才拉了她笑道:“她姓李,夫君姓张,也是学子,就住在我隔壁,性子柔软,最是好相处不过的人。”   “张嫂子好。”纪桃笑着打招呼。   三人一起慢悠悠往昨日林天跃带着她去的集市而去。   “一看你就不知道,这若是买菜,得来晚一些,早些时候会贵一些,晚点虽没那么新鲜,却是会便宜一些的,看你们住在这里,家境应该和我们也差不多,这过日子啊,能省则省。”陈氏语重心长。   张李氏似乎不善言辞,一般不说话,只微微的笑。   纪桃沉默听着,偶尔也接几句话。   她们俩买菜确实只买最便宜的青菜,肉也只买肥肉。因为三人一起,倒是便宜了些,纪桃今日买了排骨,当下的骨头不值钱,那筒骨若是买的肉多,说不定会白送。   排骨只能卖到八文,纪桃买了两斤,又买了些菜,三人一起回去时,陈氏又语重心长,“纪家妹子,不是我说你,他们读书很费神,得补身子,你看你花的银子和吃肉也差不多,何必去买骨头?”   “我家夫君喜欢吃骨头。”纪桃一脸羞涩模样。   那俩人对视一眼,纪桃自然看到了,也不理会,只怕她们还以为纪桃舍不得买肉吃。   正说话间,两个妇人说笑着迎面走过来,陈氏的脸微微一僵,而张李氏则紧张起来。   “哟,回来了。今日这么早?这位是谁?”其中一位妇人趾高气扬,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   “对了,听说新搬来的是一对新婚夫妻,林秀才家的?”   那妇人面上阴阳怪气,看着纪桃问道。   纪桃点点头,“我夫君是姓林。”   她一脸坦然,那妇人多看了她一眼,笑道:“看你是个好的,我可告诉你,别和她走太近,她啊,是个妒妇,别的女子都不能靠近她夫君的,要不然……挠花你的脸哦!”   说完,哈哈大笑着和边上的妇人一起走了。   陈氏气得脸都白了,却什么话都没说。   等她们走远了,张李氏才上前扶住她,低声问:“于嫂子,你没事吧?”   陈氏摇摇头,“没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说着她看向纪桃,有些歉意,“纪家妹子,让你见笑了。”   纪桃摇摇头,看陈氏的模样,不像是会惹事的,倒是方才嘲讽的那人看起来才不像是个省心的。   “我也不怕你笑话,反正你早晚都要知道的,她夫君也是秀才,姓瞿,是官学里老师的表弟,所以,平日里巷子里知道她身份的都不敢得罪。”   陈氏叹口气,“我的性子虽然不惹事,却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她有个小姑子,就住在巷子里,今年十六,长相就不说了,可她偏偏看中我家那不成器的,这小姑娘心里爱慕,我也不能怎么样,是吧?可她不该去官学门口堵人啊!”   “你说说,这我能忍?”   陈氏说到此处,声音微高,张李氏忙拉了拉她。   纪桃一直沉默听着,闻言只道:“这是那姑娘不对啊。”   “可不就是这个话,我听要好的人跟我说了,当时我没相信,毕竟关系人家姑娘名节,我当时也没有上门去闹。可是看了几回,那可不就是真的吗?”陈氏的声音压低,语气里的怒气却丝毫未减。   “我家那不成器的,还当人家是邻居家的小姑娘,有说有笑的,当时给我气得,我上去就是一顿揍。”   她说得好笑,纪桃努力按捺住,才没有笑出来。   边上的张李氏已经捂了嘴,露出的眉眼都是笑意。   “更让人生气的是,他还给我拦。”陈氏怒道。   “你当时上去就是一阵抓挠,可不就是得拦嘛。”张李氏笑道。   纪桃也觉得,若是那于秀才真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自己妻子上去就对着老师表妹一顿抓,肯定得拦着才是正常反应。就算是知道,这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对老师表妹上手啊。   “可他不拦还好,这一拦我不就更生气吗?”陈氏理直气壮反问。   见张李氏笑得实在开心,陈氏瞪她一眼,笃定道:“这事情没落到你身上,要不然你也生气。”   “那后来呢?”纪桃比较好奇官学对这件事的处理。   “后来,我们俩亲自上门给人道歉,又送上了二两银子的药费,此事才不了了之。但是她家的人每次看到我都要冷嘲热讽一番。”陈氏有些黯然。   “说我是妒妇,我承认,我就是妒妇,要是他真对不起我了,我倒是不要紧,我儿子怎么办?”陈氏叹口气。   看向纪桃,叹息道:“你们还年轻,你又长得好,自然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间,纪桃已经到了家,“两位嫂子,要进来坐坐吗?”   张李氏笑着拒绝,陈氏见纪桃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那些话对她疏远,高兴道:“改日,我们住得这么近,总有机会的。” 第四十一章   等她们走了,纪桃关上门,随便煮了点东西吃,闲来无事,她又拿起了针线做了一会儿,起身去做饭,饭将将做好,林天跃就回来了。   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林天跃眉眼都是笑意,对于纪桃买的排骨一句未提,吃得很高兴。   吃完了,林天跃才笑道:“我终于知道为何他们那么贫苦,却还是要一家人在一起。”   “为何?”纪桃随口就问。   林天跃看着她,认真道:“因为回家的时候,有人做好饭,有人等着回家吃饭,让人觉得,哪里都是家。”   他伸手,握住纪桃收拾碗筷的手,道:“桃儿,谢谢你。”   纪桃微微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乱花银子。”   她的眼神看一眼刚刚扫到碗里吃剩的骨头,看着林天跃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这些可都是他啃的。   林天跃看了一眼,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纪桃的意思,“随意,而且我觉得很好吃。再说……”   他有些歉意道:“如今我们花的都是你的银子,我对不住你。”   “你去歇一会儿。”纪桃催促道。   林天跃微微摇头,“我陪你。再说,很快就要回去了。”   纪桃微微皱眉,“时间这么急?”   林天跃不在意的笑了笑,“都是这么过来的,许多人都不回去,带点饭菜对付一顿就得了。甚至更简单的,吃两个馒头就行了。”   纪桃倒是有些好奇以前林天跃怎么过的,看他样子,也不像是会做饭的。   她这么想,自然就问了。   林天跃微微沉吟,“平安巷那边,有婆婆专门做饭,一个月给她一点银钱就行了。”   纪桃了然,又想起陈氏,挑挑捡捡将事情说了一遍,问道:“你知道这回事吗?”   林天跃点头,“其实没有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她将人家姑娘抓得现在脸上还有疤,现在都不出门了。”   纪桃微讶。   “还有,她性子是爽利,但是她夫君于启明却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那姑娘对他有没有心思不知道,但是他对人家姑娘一定是不单纯的。”林天跃认真道。   纪桃想起,陈氏最后那番话,她无所谓,她儿子怎么办?   看来她也不是不知道的。   林天跃看了看天色,道:“桃儿,我走了。你歇一会儿,不能做的活留着我回来。”   纪桃点点头,低下头收拾碗筷,却不妨林天跃突然从身后拥住她,低声道:“桃儿,谢谢你。”   纪桃想要说话,林天跃已经松开她出门去了。   她站在原地,半晌后摇头笑了笑,出去关了门。   第二日纪桃再去买菜,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和林天跃一起出门。   集市上一片热闹,比起昨日,今日的人更多,菜也稍微贵了一点点,难怪陈氏说晚一点菜会便宜一些。   纪桃买好了肉菜,她来得早,主要还是想买些好点的肥肉回去炼油,慢悠悠回家,周围多的是和她一样的妇人和姑娘,倒不觉得奇怪。   突然前面一阵骚动,许多人都往那边去了。   “有人跳井了。”有人大声道。   听到这个,纪桃就想起当初发现冯婉芙时,村口也是有人这么大声叫道。   她随着人流上前,一眼就躺在井边一个妙龄姑娘,长相清秀,身上衣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脸上靠近脖颈处有两处隐约的疤痕。   不知怎的,纪桃就想起林天跃说的,那姑娘脸上留了疤,现在都不出门了。   昨日碰到的妇人满脸焦急,不停摇晃那姑娘的身子,周围的人只是看热闹,间或有几个人担忧的问上几句。   纪桃见那姑娘眼睛紧闭,嘴唇苍白,胸口处似乎已经没了动静,上前道:“我能看看吗?”   昨日还趾高气扬的妇人此时听到纪桃的声音,迟疑道:“我妹妹她……”   纪桃却已经上前对着姑娘一番动作,或许是她的动作实在熟练,那妇人都看呆了。   一番动作以后,那姑娘咳嗽几声,睁开了眼睛。   “多谢妹子。”妇人满脸眼泪,扑上前去抱住那姑娘,哭道:“你这又是何必?”   纪桃悄悄退了出来,说到底,她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而已,若是没看到就罢了,这都看到了,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纪桃拎着篮子回家,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她走到门口时,刚好碰到陈氏和张李氏两人携手过来,看到她已经回来,讶异道:“纪家妹子,今日你这么早?”   纪桃随意点点头,就打开门进了屋。   陈氏见她颇为冷淡,还道:“这是怎么了?”   纪桃似乎还听到张李氏劝了她几句,无非就是纪桃心情不好什么的。   林天跃中午回来,纪桃吃饭时,给林天跃说了这件事。   林天跃对纪桃救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桃儿,你心情不好?”   纪桃讶异的抬头,“没有啊。”   林天跃不再说了。   下午,林天跃刚刚回来,门就被敲响了。两人正在吃饭,对视一眼后,林天跃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那气焰嚣张的妇人和一个不认识的书生。   纪桃探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等纪桃收拾了碗筷,林天跃已经迎了他们进来,看到纪桃进屋,那妇人早已没有昨日冷嘲热讽的模样,此时她满脸笑意,站起身,笑道:“纪家妹子,我来谢谢你。”   她看了看一旁的男子,又道:“还有,昨日我说了几句不好听的,我道歉,对不住你,还好你没跟我计较,今日还出手相助。要不然我……我对不住瞿家,大概得被休出门了。”   “你知道就好。我早就说过,此事无论谁是谁非,都不要再提,提起来伤的还是倩儿的名声。可你倒好,时不时就提起,倩儿她……”那书生训斥道。   又看向纪桃,站起身对着她一礼,“林夫人,今日之事,多谢你了。我只这一个妹妹,父亲离世前嘱咐我一定照顾好她。若是真的出了事,我读这些书又有何用?”   纪桃避开他的礼,微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别,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尽管告诉我。”那妇人被训斥,也不生气,此时对着纪桃一脸正色道。   “对了,我娘家姓余,你唤我余姐姐,我唤你纪妹妹,可好?”她一脸笑意,很是亲近的模样。   纪桃不妨她这么热情,林天跃在一旁沉默看着,嘴角隐带笑意。   纪桃心里微松,看林天跃的模样,对他们似乎并不反感,纪桃还是相信他的,于是笑道:“我刚来这边,什么都不懂。”   余氏忙道:“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我就是。”   他们还带了些点心和糖,非要放下才走,说是谢礼。   等他们走了,林天跃看着桌子上的礼物,笑道:“其实瞿炜这个人,大概因为他表哥的关系,平日里从不见他和人走得近。要不然,那于启明也不会去招惹他妹妹了。”   “他很厉害吗?”纪桃随口问道。   林天跃点点头,“他的文章,官学里的诸位老师都是盛赞的,就连齐老大人都亲自指点过他。去年的乡试若是没意外,可能他已经是举子了。平日里许多人都想要和他打好关系,明里暗里捧着他的人不少,他对人却是冷淡得很。”   纪桃点点头。   也就是说,她和余氏不能闹得太僵,虽不会对林天跃有影响,但是没必要得罪这么个人。   “我也没和余氏吵过,只是昨日余氏似乎很看不惯陈氏,冷嘲热讽几句。”纪桃想了想道。   “没事,如今你救了她妹妹,只要你不是故意招惹她,大家应该能和平相处。”林天跃淡淡道。   纪桃觉得,她虽救了人,余氏上门谢过就罢了,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她刚送走林天跃,门就被敲响,门口站着的,就是余氏,她独自一人,手上挎个篮子,满脸笑意,笑道:“纪家妹妹,我来找你一起去买菜。”   纪桃不好拒绝,两人一起往集市走,余氏对她有些热情过了头,一路上都听到她的话,纪桃叹口气道:“昨日之事,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嫂子你实在不必如此。”   余氏有些尴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纪妹妹,我不怕告诉你,昨日那事,若是没有你,只怕我真的要被休回家了。”   “我夫君和我那小姑子相依为命,家境还不错,这婚事说起来还是我高攀,要不是早有婚约,这门婚事轮不到我。你看我平日里趾高气扬,其实是我心里没底。尤其我那小姑子出了那事以后……她性子好,我也疼她,可是这事情……它虽然不怪我,这是人都会迁怒,夫君总觉得是我没看好倩儿。还有,我成亲快五年,一点好消息都未传出,我这心里虚得不行。”   她说到这里,歉意一笑,道:“看我,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些。”   “那个……倩儿是吧?她昨日为了什么?”纪桃试探着问道。   说真的,一开始听陈氏说起这件事,她说得轻松,且她语气里的姑娘,是故意勾引有妇之夫的不自重的姑娘,她言语间还是打趣居多,要不然纪桃也不会想笑。   但是看到那姑娘寻死,纪桃看到她的伤口以后,就笑不出来了。   闻言,余氏叹口气,“还能为了什么?姑娘家脸面最是要紧,她的脸成了那样,年纪又一日日大了,自觉拖累了她哥哥。再加上我前日又忍不住讽刺了陈氏一番,不知怎的又被她知道,一时想不通,不就……”   说到这里,余氏满脸都是后怕,感激道:“真的谢谢你,我本就没有生下子嗣,若是再害死了倩儿,只怕我真的要……”   纪桃听她一再提起子嗣,且她眉眼间满是愁绪,忍不住伸手拉起她手腕,手熟练的搭了上去。   余氏被她这动作惊了一下,随即马上想起纪桃救瞿倩时的熟练,忍不住问道:“你还会医术?”   纪桃点点头,放下她手腕。   余氏见纪桃沉思,勉强笑道:“喝药是吧?我都喝了好多了,看一个大夫让我喝药调理,换一个大夫还是调理,药费花了不少,我都要放弃了。”   “你若是信我,一会儿回去我给你配药,你吃了试试。”纪桃淡淡道。   余氏看着她轻描淡写的眉眼,不知怎的就觉得很可信,忍不住点头道:“若是真的有用,我给你磕头都行。”   “不必,给诊费就行了。”纪桃笑道。   “诊费是一定的。”余氏理所当然。   回了林家,纪桃拿出药材给她配药,余氏一直都在一旁看着,见纪桃桌子上几十种药材,越看越觉得靠谱,笑道:“纪妹妹,你这个,真是大夫啊?”   纪桃点头,“若是不相信,这药,我可不配了。”   “别,您配,我回去就喝。”余氏忙道。   纪桃给她配了,又嘱咐了几句,送余氏离开。   她承认,给余氏治病有私心,就是为了银子,她可不能坐吃山空,眼看着林天跃还要考试,自然不能等着银子花光了回家。得想办法挣,她是个女子,又不能去医馆坐堂,只能另辟蹊径。   林天跃回来时,纪桃跟他说了给余氏配药的事情。   “桃儿,辛苦你了,关于银子,你别太急,我也会想办法的。”   林天跃拥住她,屋子里气氛一片温馨,半晌后,林天跃才道:“都说人的福气是注定的,桃儿,我总觉得,上天让我前二十年受苦,就是为了我未来一辈子可以有你陪着。” 第四十二章   日子平静流过,纪桃也没有任谁都出手,她给余氏配过药以后,她就经常过来找纪桃说话。倒是陈氏看到余氏过来以后,不再来了。   很快就到了四月底,纪桃来这里已经一个月,到了林天跃休息的日子,一大早,两人就起身往城门口而去,那里有专门往大远县去的马车。   一个月以来,纪桃从未去那个集市以外的地方。那集市虽人来人往,比起整个丰安郡却是不值一提的。   “等以后我有空,带着你在这边逛逛。”林天跃看着她,低声道。   “我只是看看,并没有想要过来逛。”纪桃认真。   大远县的马车,对林天跃很熟悉,这一回看到他带着纪桃,车夫还诧异一下,随即笑道:“这位就是秀才娘子吧?”   林天跃含笑点头,纪桃站在一旁由林天跃扶着上车,却没注意到马车上有个姑娘眼神微闪烁一下。   纪桃坐好,对面一个十五六左右的姑娘,皮肤白皙,眼神精亮,眼尾处微微上扬,无意间就流露出一股妩媚来。   “林大哥,你又回家啊?”那姑娘朝着林天跃热情打招呼。   纪桃心里微微一突,抬眼看向那姑娘,笑道:“是啊,一个月总要回去一次的。”   纪桃神色自然,接话接得顺畅,那姑娘先是噎了一下,随即恢复笑容,“你就是林大嫂吗?”   纪桃满意,含笑点头。   方才这姑娘故意没看到她,也假装听不到车夫和林天跃的话,这位显然就是故意的了。   暗暗瞪了林天跃一眼,纪桃在丰安郡住一个月,并没有发现林天跃有什么熟悉的人,还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在这里等着。   “我好像听说过,林大哥考上秀才以后就定下亲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亲了,还以为以你们一家的作风,怎么也得考上举子以后才……”姑娘巧笑倩兮,嘴里的话暗示意味十足。   纪桃微讶,没想到这姑娘说话夹枪带棒,也丝毫不讲情面,众人面前就扯出这些来。一句句分明就是暗示纪家见林天跃考上秀才才许亲,无论细节如何,这么说出来总归不好听。   此时林天跃上了马车,伸手握住纪桃的手,看了一眼对面洋洋得意的姑娘,笑道:“桃儿,你别跟荔枝一般计较,她呀,在府上做丫鬟,性子就强势了一些,这要是软一点,就得被别人欺负了。”   纪桃心里一松,不理会对面姑娘一瞬间就冷下来的脸色,笑道:“那是得厉害一些。”   荔枝沉默下来,纪桃靠在林天跃身上假寐,半日过后,马车终于停在在了大远县,林天跃带着纪桃下车,又坐上了去古棋镇的马车。   天色将晚时,纪桃和林天跃才进了桃源村,远远的看到村口的大树,纪桃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纪家和林家门口一片安静,只是两家的大门都是开着的,纪桃一走到门口,就看到往外探头探脑的柳氏,忍不住加快脚步,“娘。”   柳氏的眼神一下就亮了,“桃儿回来了?”   又看向纪桃身后的林天跃,“天跃,累不累?”   “娘,我不累。”林天跃微微笑道。   夜里,纪桃和林天跃躺在床上,叹息道:“还是桃源村的夜安静。”   林天跃抱住她,揉了揉她的腰,笑道:“今日累坏了吧?”   纪桃点点头,不过又摇摇头,道:“就是累,我也想回来,你以前不也每次都回来吗?”   林天跃微微笑着,黑暗的夜里,他的眼神亮亮的,自然不会告诉纪桃,以前他迫不及待回来,就是为了看她,最开始的时候,就怕他一回家就听到纪桃定亲什么的,每一次走进桃源村,他都要深呼吸几次。   桃源村的日子过得很快,纪桃和林天跃一大早就被牛叔送往古棋镇上,等着去大远县的马车。   突然远远的看到个熟悉的人过来,纪桃看到以后,虽有些诧异却觉得正常,袁子渊。   一身青衫的袁子渊看到纪桃,先是一怔,随即对着林天跃一礼,“表妹夫。”   林天跃微微避开,也还了礼,“表姐夫。”   这两人动作优雅疏离,纪桃也自觉和袁子渊不熟,三人都不再说话。   坐了马车去了大远县,一路上袁子渊和他们就像是马车上的其他人一般,并没有多一句话,纪桃倒是无所谓,只是有些奇怪,他们读书人不是喜欢讨论么?这两人一句话都没。   到了大远县,袁子渊给他们俩道别,纪桃和林天跃重新坐上去丰安郡的马车。   天快黑时,纪桃和林天跃才赶回小院子,随便洗洗就睡了,实在累得不行。   第二日林天跃还起了个大早,买了菜回来才离开了。   纪桃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起身。   还在院子里洗漱,门又被敲响,纪桃过去开门,发现是余氏,最近她经常过来。让人诧异的是,她身后跟了那个脸上有疤的姑娘。   “桃儿,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刚起床,累坏了吧?”余氏满脸笑意。   纪桃还未答话,瞿倩却是进来就对着纪桃一礼,“多谢嫂子救命之恩。”   纪桃微微摇头,“进来吧。”   余氏带着瞿倩进来,纪桃并不多问。几人进屋子里坐了,纪桃给两人倒上茶水,笑道:“试试,我从家中带来的,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味道却是不错的。”   余氏低着头喝了,“好喝。”   一看就是随口说出来的,并不上心。   纪桃也不在意笑了笑。   一旁的瞿倩却是认真喝了,道:“嫂子这个,很清很香,喝了心情会好一些。”   纪桃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下觉得这姑娘很会说话,无论她是不是真心,这番话都比余氏那不走心的赞美好得多。   “你们喜欢就好。”纪桃又续了一杯。   余氏却是没心思喝茶的,看了看外面紧闭的院子门,低声道:“纪妹妹,实话说,我觉得你那个药很管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一次……都好了许多,肚子也没那么痛。就算是日后还是不能有子嗣,也多谢你替我调养身子。”   纪桃并不奇怪,如今乾国男子为尊,对女子身上的病症并不重视,也没法重视。大夫大多数都是男子,一般妇人生病,也不好仔细说的,恶性循环之下,倒是让不少女人都学会了忍。这病最是怕忍,本来小病,忍到最后都成了大病。   余氏虽然说她喝了不少药,却大多数都是不对症的。   余氏显然未说完的模样,纪桃微微笑着并不说话,果然,她看了看瞿倩,低声道:“我今日带着倩儿来,就是想要问问你,有没有治疤痕的好药?”   纪桃微微挑眉看向瞿倩的脖颈和耳下,那里两道粉色疤痕乍看之下还是有些吓人的。   瞿倩伸手摸了摸,勉强扯出一个笑,“若是没有,就算了。”   纪桃点点头,“有。”   余氏眼睛一亮,“真的有效?”   瞿倩满是期待的看着她。   纪桃笑道:“我曾经也给人治过差不多的,也是被指甲抓的。”   见对面两人眼睛越来越亮,纪桃想了想道:“只是她一开始就用了我那个药膏,你这个已经好久了,不知有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我们试试,总归会好一些的。”余氏马上道。   纪桃进屋去拿了个瓷瓶出来递给瞿倩,笑道:“这是我师父的祖传秘方,药材不好寻,一年只得这一瓶,十两一瓶。”   “十两?”余氏惊呼出声。   纪桃面上笑容不变,微微含笑看着她。   瞿倩却已经放下了瓷瓶,眼神里满是不舍,余氏咬咬牙,“我们要了。”   纪桃含笑点头,又道:“看在你愿意相信我的份上,我只收你八两。”   余氏神情惊喜,道:“纪妹妹,日后你若是有事,尽管找 我。”   送走两人,纪桃看着桌子上的八两银子,笑了笑,收了起来。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好在院子里有一口井,这个院子之所以比别的院子还要贵一些,就是因为那口井。不过纪桃觉得,这钱花得值,先不说她能不能去巷子里挑水,实在是不方便。   瞿倩自从买了那药膏以后,经常过来找纪桃说话,日子久了,纪桃也知道了,瞿家和他们这些人不同,瞿家住的院子是自己买下的,也难怪余氏可以给瞿倩买那么贵的药膏了。,   期间纪桃又回了一次桃源村,而瞿倩的脸上的疤已经淡得只看得到一点点了,相信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全部褪去。疤痕好了,这姑娘也一日日爽朗起来,笑容也更多了。   说真的,一开始纪桃觉得,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瞿倩和于启明不清不楚是真的,纪桃对她就有些膈应,这插入别人婚姻的人,纪桃是不喜欢的。可是日子久了,纪桃也看出来这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不像是拿名声不当一回事的人。   这一日,瞿倩又来找纪桃说话,纪桃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瞿倩摸着脸上的疤,第低声道:“嫂子,我的脸就快好了。”   “药已经没了。”她微微笑道。   纪桃微微挑眉,“我那里还有一瓶以前攒下的,毕竟,这药不便宜。”   瞿倩笑道:“那是因为别人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药膏,若是知道,别说十两,二十两也是有人要的。”   纪桃笑着摇摇头,她心里明白,除了那大户人家不缺银子的人,一般人谁也不会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么点药膏。这生意,做一回少一回。   瞿倩见纪桃有些冷淡,苦涩的笑了笑,“嫂子是不是觉得我不对?不该勾引有妇之夫?”   纪桃微讶,这么坦诚的姑娘可不多。   “当初我去集市被纨绔子弟缠住,于公子偶然救下我,为了救我,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我对他就不能当做一般人了,他又说心悦我,想要娶我,我忍不住就……去找了他几回。如今我这样,也算是报应。所以,他们来道歉,我拦住了哥哥。这错,我认了。”瞿倩苦笑。   送走瞿倩,已经是下午,纪桃去厨房做了饭菜,天色将晚时林天跃回来,他心情似乎颇好,吃完了饭菜和往日一般帮着纪桃收拾了碗筷,又打扫了屋子内外。   夜里睡觉时,他拿出一锭银子给纪桃,眼神里微微得意,“收好,我挣的。”   纪桃惊讶,“你做什么了?”   林天跃抱住她,吻了下纪桃的发,笑道:“放心,绝对没问题。”   “明日我已经告了假,带着你去街上逛逛。”林天跃又低低道。   纪桃心里一喜,回身去问道:“真的?”   林天跃拦腰抱起她,吻了吻纪桃微弯的唇,“真的。”   第二日纪桃醒来,窗户外阳光隔着窗纸洒下,她看着地上的淡黄的光晕,感受着身后温暖的胸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怎么?一大早就这么高兴?”林天跃抱了抱她,手在她腰间捏了捏。   纪桃点点头,“我每日醒来,你都不在。”   林天跃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桃儿,抱歉,我得认真一些。”   纪桃嘴角笑容加大,“我明白,若是你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我才要不高兴。”   “起吧,出去转转。”林天跃翻身坐起。   林天跃护着她,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路旁的铺子里才真的是琳琅满目,两人慢悠悠晃荡在街上,纪桃并不买东西,一是她确实不差什么,二嘛,这里不愧是丰安郡,东西贵得不行。   在纪桃随口问了一块玉佩之后,看起来玉质差不多的,在铺子里和街边的摊子上价格相差十倍不止。   “果然是奸商。”纪桃叹息。   林天跃微微笑着,并不反驳。   到了中午,两人走进家僻静的酒楼,刚刚一进去,就看到个姑娘带着丫鬟从里面出来。   纪桃 有些惊讶,这姑娘她有些熟悉。就是她和林天跃定下婚期以后,走错路给丫鬟找大夫的那位姑娘。   那姑娘远远的也看到他们了,含笑看着他们。   纪桃以为这姑娘是认出来她了,眼看着走到了近前,那姑娘对着林天跃微微一笑,“林大哥,好巧。”   纪桃面上的笑意微僵,电光火石间她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徐姑娘,这是我夫人,姓纪。”林天跃拉过纪桃,含笑道。   徐姑娘看向纪桃含笑的脸,余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笑道:“林大哥,我认识纪大夫。纪大夫妙手回春,当日不过一副药,我那丫鬟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林天跃面上疑惑。   “不过是医者本分而已,徐姑娘当日可是多付了许多药费的。”纪桃微微笑道。   “纪大夫太谦虚了,诊费本就是应该,我那丫鬟对我来说很重要,为表谢意,不如我请两位用饭,刚好,这会儿你们本就是来用饭的。”徐姑娘眉眼都是笑意,一点看不出勉强来。   “不必。”林天跃拒绝,语气里满是疏离,比起方才一开始多出来的疏离。   徐姑娘眼神微暗,笑着吩咐道:“知冬,你去给林大哥点些饭菜,顺便将银子付了,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请的。”   她看着纪桃,微微笑道:“纪大夫勿怪,我从小到大,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纪桃脸上的笑容不在,淡淡道:“当初姑娘已经付了诊费,今日实在是不敢承情,抱歉。”   说完,纪桃看向林天跃,淡淡道:“我们换一家吧。”   林天跃没有答话,拉着纪桃转身就往外走。   两人都不理会身后的徐姑娘的表情。   走出酒楼,纪桃看到对面还有一家,抬步就往对面走去,林天跃自然注意到纪桃不太高兴了,一路沉默跟着,进了酒楼坐下以后,林天跃点了饭菜,低低道:“方才那姑娘是我老师的女儿。桃儿,我是大远县辖下的,到丰安郡的官学,一看就是凭着关系进来的,许多人对我颇不屑,这其中还包括官学里大部分的老师。”   纪桃手里拿着杯子,指尖泛白,她沉默听着,林天跃不用说,纪桃都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年轻的书生和老师的女儿偶然间碰上,正值姑娘芳心萌动,书生长相俊俏,这看上眼了,自然就不会想让心上人处境难堪。   果然,林天跃接着道:“徐老在官学里教了多年,就是许多老师对他也是很敬重的,有的甚至还是他的学生。他平日里并不看学子的关系,只看天分和努力,大概看我够努力,对我颇为看重。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徐老为我说几句话,我的处境就不会尴尬。于是就往徐老府上去得勤了些,后来我隐约察觉到徐姑娘的心思,在徐府偶遇了她几回,我就再没有去过了。”   “桃儿,我这些话句句属实,绝无一句虚言。”林天跃伸手握住她拿着杯子的手,眼神期待。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见到她的。我一开始偶遇她两次的时候,就刻意对着徐老透露过,我已经定亲,我很喜爱我的未婚妻。我本来以为,无论是徐老,或者是她,听到我有未婚妻,都应该退却才对。”   林天跃见纪桃低着头并不说话,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纪桃的睫毛扇啊扇,无端端就让他心里发慌,“桃儿,你……”   “我相信你。”纪桃抬眼看着他,认真道。   “真的?”林天跃的眼神亮了亮。   纪桃含笑点头。   林天跃若是娶了那位徐姑娘,看得到的利益就在眼前。   “年前,她带着丫鬟去纪家求医来着,说是走错了路。”纪桃轻描淡写。   此时伙计端了饭菜上来,纪桃将碗筷递给林天跃,动作自然。   林天跃接过,等伙计离开,才低声道:“只怕她是故意去的。这里离桃源村就是马车也得一日,她去哪里才会迷路到那里去?”   纪桃深以为然。 第四十三章   “她性子好像很温柔。”纪桃想起当初徐姑娘去纪家时,浑身上下的柔和。   林天跃不答话。   “不说她了,我们吃饭,一会儿再逛逛。”林天跃给纪桃夹了菜,笑道。   纪桃对于林天跃提起那位徐姑娘的冷淡颇满意。   午后,两人又开始逛,这一次有意无意的往小院的方向走。   两人快黑时才到家。   进屋点亮了烛火,纪桃伸了个懒腰,林天跃看得好笑,“桃儿,是不是很累?”   纪桃摇摇头,“我们去煮饭吃?”   林天跃含笑点头,夜里,两人躺在床上,纪桃偎依在林天跃怀里,笑道:“我在想,那位徐姑娘对你也算是上心了,知道你快成亲,还跑去桃源村看看我。”   纪桃甚至怀疑,那受凉的丫鬟,也是不是故意的。若真的是这样,那徐姑娘也太狠了。   “不会,见我成亲,她就不会再等了,听说,她已经定亲了。”林天跃吻了下纪桃的发,低低道。   纪桃也觉得不太可能,除非她死,要不然林天跃不可能再娶,就是林天跃再娶,她也不是元配了,逢年过节还得给元配执妾礼。徐姑娘再怎么对林天跃上心,也不会如此。   第二日,纪桃恢复了往日的日常,早上起来去买菜,回来随便吃些东西,打扫院子,然后做午饭,林天跃始终每日都回来吃饭,日子久了,纪桃也知道了,大多数的人中午都是不回家的。   等六月底时,林天跃和纪桃商量,这一次不回去,两人歇歇,要不然赶回去又赶来,很累,还花银子。   纪桃也答应了,不回家,就有两日的空闲,两人先睡了一上午,下午打扫院子,林天跃在抄抄书,时间就过去了。   第二日林天跃带着纪桃上街,每逢官学放假,街上总是会热闹一些的。   两人去了上一回吃饭的酒楼,纪桃觉得味道还行,价格也还算靠谱。   刚刚走进,就听到有男子的招呼声,“林兄。”   林天跃微微笑着,“李兄,于兄。”   “这位就是弟妹了?”那被林天跃称为李兄的二十多岁男子看着纪桃,笑道。   林天跃含笑点头,看向纪桃笑道:“桃儿,他们都是我同窗,这位是李湖,这位于启明。”   纪桃面色不变,对着两人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余光扫过于启明时微微注意了一下,一股书卷气,很儒雅的人,实在看不出来他会背着妻子胡来。   “对了。”林天跃仔细观察了周围,问道:“何然呢,也不见他出来逛逛,不会今日都抄书吧?”   李湖叹口气,语气叹息,道:“你搬走了自然不知,何兄他病了,还有些重,请了大夫看过,喝了药也不见好。我们劝他再找大夫看看,被他拒绝。如今他好像已经没了银子,若是再病一些时日,大概会回家了。”   “何以就到了这种地步?为何不来找我?”林天跃有些焦急。   李湖似乎并不奇怪,道:“我劝过他,甚至说只要他答应,我就来找你借银子。谁知他却执意不肯,我也不好替他做主。”   “我去看看他。”林天跃拉着纪桃就要转身。   “林兄,他如今最缺的就是银子,还有一定要劝他请个大夫。”李湖劝道。   林天跃点点头,“多谢李兄告知。”   林天跃看了看低着头沉默的纪桃,“我会给他找大夫的。”   走出酒楼,林天跃歉意的看着纪桃,“桃儿,我得去看看何然。你能不能也帮忙看看?”   纪桃看着他,认真问,“你们很熟悉?”   林天跃点点头,拉着她慢慢走着,边道:“我们俩都是张秀才教出来的学生,同年一起考上秀才,相识已经好几年了。”   纪桃点点头。   林天跃带着她走了一刻钟,然后拐进一个小巷,林天跃拉着她的手,低低道:“这里就是平远巷了。”   纪桃扫了一眼周围,有些脏乱,却也还算是干净,并没有陈氏说的那么严重。   越往里走,巷子越窄,最后只余一个人通过了,纪桃看着林天跃熟练的样子,心里慢慢浮起一个念头,忍不住问:“以前,你和他一起住的?”   林天跃点点头,“我住里间,他住外间。他家中和我家也差不多。并不富裕,我们俩还一起抄书。”   说话间,两人拐进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比纪桃他们住的要大一些,里面有两间房。   林天跃带着她进了左边的那间,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阵咳嗽,林天跃脚下加快,纪桃也跟了上去。   屋子里昏暗,窗户紧闭,床上有个人艰难坐起身去够床边桌子上的茶杯,林天跃两步上前,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唇边。   床上的人就是何然,他喝了水,缓和了咳嗽声,才看向林天跃,笑道:“林兄,你来了?”   林天跃皱眉,“你病了这许久,又这么重,为何不让人来告知我一声?”   何然急切的喘息几声,看着林天跃虚弱的笑。   林天跃冷着脸,道:“我以为我们不只是同窗同乡,没想到你却不是这么想的。”   “告诉你又能怎样?你家里也是困难得很。我这病也花了不少银子,我不想治了。”何然歉然道。   “桃儿,你快来看看。”林天跃回身,招呼纪桃上前。   何然这才注意到纪桃站在门口,看了看林天跃,笑道:“早就听林兄说过,他的未婚妻长相绝佳,成亲那日我也去了的,只是看不到嫂子的长相面容,还遗憾许久,没想到今日得见。嫂子果然好看。”   林天跃拍了他的肩,冷笑道:“别胡说。”   纪桃已经上前给他把脉,半晌后放下手,在何然疑惑的眼神里,淡淡道:“风寒入体已久,若是再不治,只怕真的要回家准备丧事了。”   何然先是一愣,随即笑开。明白纪桃这是对他方才说她好看的那番话的报复。   林天跃眉心皱起,“桃儿,可以治吗?”   纪桃点点头,“家中有药材,拿过来煎了,应该就无大碍了。”   “那就好。”林天跃神情一喜。   何然后知后觉的问道:“嫂子还是大夫?”   林天跃的脸色却有些冷淡,道:“你不是不想告诉我?反正你也不想治,这药……不喝也罢。”   何然苦笑,“林兄饶我这一回。能活下去,我也不想死。只是我住在这里,身上已经没了银子,再治下去,也是消磨大家的情分罢了。如今有嫂子,药自然是要喝的。我若是早知道你家中有大夫,就是爬,我也要爬过去啊。”   此刻他精神似乎好了些。   “我们回去吧。”纪桃看了看屋子里随意搭在一起的衣衫,还有桌子上墨迹什么的到处都是,此刻她有些明白陈氏的话了。   林天跃点头,对着床上 的何然,道:“我回去给你煎药,你等着。”   纪桃率先出门,这才发现院子里也是乱糟糟的。   “桃儿,他就是嘴上话多,其实心肠还是好的,我们俩以前经常互相照顾。”林天跃护着纪桃走出院子,慢慢往巷子外走去。   纪桃点点头,“我明白。”   回了院子,纪桃配好了药,正打算去煎,被林天跃接过,笑道:“桃儿,这些粗活,我去。”   林天跃当日就给何然送去了纪桃配好的药。   纪桃也没有再过问过,又是几日过去,何然和林天跃下午一起回来了,纪桃正在厨房将炒好的菜盛出,何然一进门就对着纪桃深施一礼,“多谢嫂子救命之恩。”   纪桃见了他,也不奇怪,只道:“救命之恩肯定是够不上的,不过是一般风寒,你自己拖成了那样,这有病啊,最是不能拖的。”   何然含笑听着,纪桃见他态度诚恳,淡淡道:“留下来吃饭,不差你一个人的饭菜。”   林天跃眼神里带着笑意,帮着纪桃端菜,何然看得羡慕不已,又见屋子里整洁干净,忍不住酸溜溜道:“嫂子,那日你看到我屋子了,其实林兄以前也是这样,要不然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好。这人啊,果然是可以□□的。”   林天跃暗暗瞪他一眼,对纪桃笑道:“我才不是这样,别听他胡说。”   纪桃见两人说笑,明白他们两人大概真的感情不错。   “看得我都想成亲了。”何然叹息。眼神黯淡一瞬。   林天跃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   饭后,送走何然,林天跃进屋就抱住了纪桃。   “怎么了?”纪桃正在擦桌子,笑着问道。   林天跃将头搁在纪桃脖颈间,鼻息间全是她独有的淡淡药香,“桃儿,我很庆幸,若不是你,今日的何然就是日后的我。”   纪桃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知道就好。”   林天跃笑着伸手去夺纪桃手里的抹布,边道:“其实,何然方才说得没错,以前我确实不太勤快,不过如今我看到你辛苦,就会舍不得,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做完。”   纪桃干脆松手,站在一旁看着他擦。   林天跃越发擦得起劲,以此表明他真的勤快。   徐姑娘那件事过去,纪桃也没见过她。学子住的几条巷子里渐渐地都知道林天跃的妻子是个大夫,时不时有人上门请纪桃看看。其中学子的家眷最多,又以看子嗣的最多。   纪桃越发觉得,乾国对女子苛刻,这些女人简直就是生的越多越好,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都还要来找纪桃看看时不时伤了身子不能生了。   夜里,纪桃就忍不住问林天跃,“你喜欢孩子吗?”   林天跃先是一喜,伸手附上纪桃的肚子,语气惊喜,“有孩子了?”   纪桃拍了他的手一下,“没有,随便问问。”   林天跃也不失望,笑道:“只要是你生的,我就喜欢。”   “你想要几个孩子?”纪桃不理会他张口就来的情话,执意问道。   林天跃抱着她,闭上眼睛,满足的叹息,“两个,一个姓纪,一个姓林。”   “两个就够了?”纪桃再次询问。   林天跃点点头。   纪桃满意,要是林天跃让她一直不停歇的生,她肯定会拒绝。 第四十四章   虽然林天跃不像是别人家那样生得越多越好,但是他说两个。说真的,纪桃一个都没生过,听说很痛,尤其冯婉芙那副狼狈的模样被她看到过。那么注意形象的女子都成了那样,说明到那时肯定痛得顾不上形象了。   纪桃沉思半晌,又道:“不知道痛不痛?”   其实肯定是痛的,纪桃没生过,但是那么多年书也不是白读的,大概的情形还是知道的。   林天跃抱着她,半晌才道:“其实对于子嗣我无所谓,最好是生两个,一个姓纪,一个姓林,实在不行,你就只生一个姓纪就得了。”   纪桃想了想,道:“娘不会说吗?”   “她说她的,我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林天跃淡淡道。又靠近纪桃,低笑道:“不如我们现在试试?”   虽说是询问,手已经不规矩的探进了纪桃的内衫,一路摸索。   纪桃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等她回神,林天跃早已附了上来。   七月底,纪桃和林天跃回家,对于两个月未归家的两人,林家和纪家似乎都习惯了。尤其是田氏,自从林天跃十四五岁起,就再未在家长住,算起来只有林天跃成亲时,才在家住了快一个月。   可以看出纪唯对于两人回家很高兴,饭都多吃了半碗。   纪桃看着有些心酸,柳氏却很高兴,笑道:“桃儿,你回来就好了,你大伯家的韵姐姐,下个月的婚期,你大伯特意让人带了信,让你也去送亲。”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纪桃有些呆,半晌才道:“可是我没出过远门。”   柳氏不在意,笑道:“你大伯会让马车来接,什么都不用准备,只人去就好了。”   “那天跃怎么办?”纪桃有些愁,“我走了,他上哪儿吃饭?”   纪唯放下手里的杯子,淡淡道:“天跃也去,多看看,见识一番总不会错的。”   如此最好,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请下假来?   林天跃知道后,抱着纪桃,叹息,“若是我不去,只怕夜里会冷得睡不着。”   纪桃皱眉,“胡说,现在还是初秋,秋老虎都还未过去,正是最热的时候,怎么会冷?”   林天跃叹息,“没有夫人陪着,就是炎炎夏日也是冷的。心冷。”   纪桃的嘴角偷偷翘了起来。   虽然决定了要去淮安府,林天跃和纪桃还是回了丰安郡,照常去听学,纪韵的婚期在八月二十,如今才七月底,丰安郡到淮安府坐马车,若是顺利,五日就可到了。   这一日下午,纪桃正在家中做饭,眼看着就要好了,门口却有敲门声传来,她站起身去开门,一眼就看到门口的那位徐姑娘,她边上的就是丫鬟知冬。   “纪大夫,我家姑娘找你有事。”知冬正色道。   纪桃看到对面和斜对面的门缝间似乎有人暗暗窥视,忍不住皱眉,不用看她都知道,隔壁的陈氏也一定在暗暗观察。   徐姑娘一身浅黄衣衫,妆容精致,头上的钗一看就不是凡品,素净里尽显贵气,又带了个丫鬟。看起来与这巷子实在不搭。   “进来说。”纪桃打开了门,侧开身子。   徐姑娘微有些满意,身姿优雅的进了小院子,一进门就四处打量,淡淡道:“倒是很会收拾。”   纪桃关上院子门,将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全部挡在外面,回身笑道:“我本就是农家出身,会收拾院子有什么稀奇?”   “你倒是不觉得自己身份不好,就这么大剌剌的到处说?”徐姑娘慢悠悠走了两步,淡淡道。   纪桃不在意,“别人不知,我家什么样子,你还不知吗?我就说我是朝廷重臣家的贵女,也得你相信。”   徐姑娘面色一怒,纪桃这话分明就是讽刺她主动找上门。   “你说得对,你家什么样子,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胡说也没用。”徐姑娘勉强按捺住怒气,冷笑道。   纪桃直接进了厨房去继续炒菜,徐姑娘惊讶过后,也不客气的跟着进了屋,看到纪桃手里端着的排骨,冷笑道:“林天大哥整日读书辛苦,你倒是好,就给他吃骨头。也不说炖汤什么的……”   “他喜欢吃。”纪桃淡淡一句话,成功让徐姑娘话语顿住,面色难看起来。   “你来,不会就是看我有没有照顾好天跃吧?”纪桃又炒出一盘青菜,端上了桌,回身看着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的人。   徐姑娘端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道:“我来就是想问问,林大哥为何要告假,还是半个月?”   纪桃看着她手里的茶杯,她倒是不客气。要知道,纪桃可是一直忙着炒菜,根本就没有给她倒茶,连招呼她坐都没说过。   “不关你事。”纪桃轻声道。   这话也对。   就是这话没错,成功让徐姑娘又是一阵气闷,她怒道:“你有什么好?不就是和林大哥家住得近,青梅竹马长大?近水楼台而已。”   “你又不能帮他,日后他会考上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你什么都不懂。到时候他成了进士,家中妻子却只是一个村姑,会被 人耻笑的。”   纪桃面色不变,再次轻声道:“不关你事。”   “你……”徐姑娘真的怒了,冷笑道:“你还会说别的吗?”   “当然。”纪桃不紧不慢扯下身上自制的围裙,坐到一边,道:“我知道你定亲了。你今日到我这里来不要紧,但是方才你那些话若是被外人知道,你以后……”   徐姑娘的脸难看起来。   若是被外人知道她过问林天跃的私事,是怎么都解释不了的。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天跃从来没有提过,我也没问。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我觉得,你和我们根本就没关系,尤其天跃特意告诉过我,你已经定亲,我就更不怕了。”纪桃微微一笑。   徐姑娘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徐姑娘,我劝你一句,许多姑娘都会在成亲前心悦那么几个人,可是这成亲和心悦是不同的。心悦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成亲可是两家人的事。我和天跃门当户对,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徐姑娘苍白的脸色让纪桃都不忍心再说下去。   今日之事,说起来还是徐姑娘怕纪桃耽误了林天跃的听学。   呃,说起来人家还是一片好意。   不过纪桃却不会因为这个就放过她,继续道:“你再喜欢,徐老也没有过问天跃的婚事。”   “你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徐姑娘的脸色越发惨白,挺得笔直的身子都软了些。   纪桃说完,指着桌子上的饭菜,笑道:“呐,这些饭菜在你看来,粗糙得不行,可是这些,却是天跃最喜欢的。”   徐姑娘站起身,摇晃了一下,“我好像懂了,林大哥从一开始,根本就不给我靠近他的机会。”   纪桃看着知冬上前扶住她,面色不变,道:“徐姑娘,这过日子并不是那么美好的,说不准就算是你得偿所愿,美好的日子大概也过不了多久,你看那话本里都是写到男女成亲生子,就算是美好的结局了。却没有哪一本仔细将人家夫妻一辈子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写下来,对不对?”   徐姑娘摆摆手,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几口气,重新睁开时,她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优雅柔和,看向纪桃,微微笑道:“纪大夫,我发现你除了医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起码你很会说话,直戳人心。一句句都是掀开那些美好的感情下的现实。”   “我倒是好奇,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现实的?”   纪桃惊讶她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微微笑道:“对,我这个人,从来不奢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这是暗指林天跃了。   徐姑娘也不计较她话里的讽刺,只道:“我就是想要知道,林大哥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私事。”纪桃轻飘飘两个字。   徐姑娘面色难看,淡淡道:“你说得对,我也不再问了。对了,今日之事,相信你也不会对外说吧?”   闻言,纪桃满意,不管她是不是说纪桃那句从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话说得对还是别的。含笑点头,道:“自然,没想到,徐姑娘也是个现实的人。”   徐姑娘抬步朝外走,“我闺名一个怡字。”   走到门口,她回身看着纪桃,坦然道:“对,我也是个现实的,不敢让我做的这些出格的事情被未婚夫知道。”   纪桃点头,道:“徐姑娘对未来还是很期待的,对吗?这世上也不只是只有林天跃一个男人而已。”   徐怡再未回头,被丫鬟扶着出去了。   纪桃坐在椅子上,沉思半晌,走出去关门,一眼就看到徐怡和林天跃两人在院子门口错身而过,连招呼都未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怡顾忌左右的邻居,故意不理会林天跃。   “桃儿。”林天跃疑惑的看了一眼徐怡头也不回的背影,关上门,看着屋檐下的纪桃,几步上前,扶住她道:“她来做什么,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   “来问你告半个月假准备干什么?”纪桃随口就道。   林天跃皱眉,“她出格了。”   “我去给徐老说说。”林天跃说话间就要重新出门。   纪桃拉住他,道:“吃饭,我炖了排骨,一会儿该凉了。”   林天跃不肯。   “你还真以为人家对你非君不嫁?”纪桃拉着他进门,递给他一盆水。   “徐姑娘已经定亲,又不会来打扰我们,她方才也只是担心你而已。”纪桃随意说着,事实上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一开始徐怡去桃源村,她对林天跃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喜爱。起码她很理智,要知道那时候纪桃和林天跃只是定了婚期,若是她真非林天跃不可,想个法子毁了这门婚事还是做得到的。   可是她没有,甚至没有在纪桃面前胡说,让他们俩高高兴兴的成了亲。   若是她当时似是而非说几句话,纪桃大概对林天跃也没那么上心了。一怒之下解除婚约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于徐怡上门这件事,巷子里不少人都看到了,就有人明里暗里打听,纪桃只说是当初救下了徐怡的丫鬟,上门来道谢的。   其他的一句未提。   徐怡的名声重要,林天跃的名声也一样重要,若是沾染了这些,老师对他的印象就不太好了,前车之鉴就是于启明,他如今就在暗暗的被排挤着,不光是同窗,就是老师,对他也不甚上心了。说是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当然了,纪桃也不希望林天跃和别的女人扯到一起,好说不好听。   日子到了八月初九,纪桃和林天跃收拾了东西,锁好了院子回家。   桃源村里,纪家早已来了两架马车,已经等了两日,八月初十,马车就驶出了桃源村。   这一回,杨嬷嬷得随着纪桃他们一起走,毕竟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也不行。   于是就得独留田氏在家,纪桃和柳氏都劝她一起出去看看,包括纪唯都劝了几句,田氏就是不愿,就一句话,她不想离开这里。   纪桃知道她害怕见生人,尤其这一回还这么远。   无奈,纪唯亲自去村口的赵家,拜托他们看顾一下田氏。   纪桃坐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柳氏兴致勃勃的掀开帘子看着外面,时不时还惊呼两声。   “桃儿,这外面的房子都比村子里高了那么多,你说,他们楼上的,会不会摇晃?”柳氏看着路旁的三四层的楼,笑问。   纪桃笑着摇摇头,知道柳氏故意说笑来着。   柳氏见纪桃兴致不高,靠近她低声问,“桃儿,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好消息了?”   纪桃有些心虚,“没有。”   柳氏叹口气,握住她的手摩挲,半晌才道:“都成亲半年了。不怪你,可能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也传给了你。”   纪桃哑然,其实她喝了些药来着,她才十六,过年才十七,年纪这么小,对孩子大人都不好。   不过这些话没法和柳氏说,当下的人对子嗣几乎是病态的,若是被柳氏知道她能生还不生,怕是耳朵都得起茧子了。   “娘,你别急,你一急,我也该着急了。”纪桃低着头,扯着腰上的流苏。   柳氏忙笑了笑,“不急。你婆婆我也不见她提这个,大概她也不急。”   纪桃点点头,也不想探究田氏为何不提,此时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她看了看外面,道:“明日就该到淮安府了。”   “是,淮安府应该比这里更繁华,那可是乾国八府之一。”杨嬷嬷接话。   纪桃点头赞同。   乾国如今有八府十郡,还有小县城若干,地大物博,周围也有小国每年进贡。   其中淮安府在八府里面,大概算是末流,不过纪钧一介寒门能够成为八府之一的知府,哪怕有岳家大力提携,也是不容易的。   第二日傍晚,纪家一行人进了淮安府城门。   进了城门,马车就缓缓停下,纪桃从帘子缝隙间看到纪钰带着人站在前面的马车处和纪唯打招呼。   柳氏自然也看到了,道:“说起来你大伯对你爹确实不错,居然让钰儿在这里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纪桃也觉得,纪钰在此处等着,无论真心假意,让纪唯一眼看了,心里对久未见面的大哥,肯定就先亲近了几分。   马车一路缓缓往府衙而去,直接去了后衙,门口最前面站着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看起来比纪唯还要年轻些,一身常服也掩不住他满身的威严。   他边上站着面上微带柔和笑意的四十多岁的妇人,只是眼尾凌厉,暗紫色衣衫上隐绣暗纹,贵气精致。   纪韵和纪萱萱都在她后面,一左一右扶着她。   看到这样的情形,杨嬷嬷低声道:“夫人和府上两位姑娘都在,姑娘,大人对你们很重视。”   纪桃深以为然。   前面的纪唯已经被林天跃掺着下了马车,和纪钧两人对视一眼后,都落下泪来。   纪桃和柳氏也下了马车,那妇人也就是胡氏上前两步,看了看柳氏,笑道:“这位就是弟妹?”   柳氏有些局促,纪桃捏了捏她的手,柳氏抬步上前,“大嫂。”   胡氏的眼神落到扶着柳氏的纪桃身上,笑道:“这就是桃儿吧?”   纪韵上前,“娘,这就是桃儿。”   “你们一路辛苦,特意麻烦你们这么远赶来,实在是……赶紧进屋。”胡氏笑着招呼。   杨嬷嬷上前,低着头一福,“夫人。”   “嬷嬷,这几年辛苦你了。”胡氏眼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纪桃往府里走时,纪萱萱特意退后几步,和她走在一起,笑道:“桃妹妹,成亲后日子过得如何?妹夫对你好不好?看他们家的情形,日子会不会苦?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有没有经常吵架?”   纪桃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纪萱萱,听听她问的这些话。 第四十五章   “萱萱,你和桃妹妹说什么?”纪韵回身就看到纪桃的面色不太对,斥责道。   纪桃看了看前面的纪韵,笑道:“萱萱姐姐,让你担心了,我们过得很好。”   纪萱萱因为纪韵一直盯着这边,不敢再说,吐了吐舌头。   纪韵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纪桃已经走上前去,她扶了纪桃,眉心带着一丝愁容道:“萱萱心直口快,桃妹妹不要和她计较,我娘都训了几回,也不见她改。”   纪桃含笑点头,看着纪韵眉眼间带着的愁容,笑道:“韵姐姐,我不要紧。”   说话间几人进了正院,一起热闹的吃饭,纪钧和纪唯两人不时回忆往昔,说到动情处还落下泪来。   胡氏面色始终含笑,对着柳氏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面色也看不出诸如鄙视不屑之类的神情。   “弟妹,这么多年,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你早该搬来和我们一起住的。”胡氏拉着柳氏粗糙的手,笑道。   纪桃一直看着,愣是没发现丝毫破绽,只能认为胡氏是真的对柳氏喜爱了。   “韵儿,你带着桃儿去你的院子住,你们俩那么久没见,一定有许多话聊。”胡氏还不忘吩咐纪韵。   纪韵的院子不大,除了她自己住的正房,就只有两间厢房,纪桃住了一间,进去后发现衣衫首饰一应俱全,倒是不甚名贵,胜在精巧。   “桃妹妹,今日天色已晚,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吃,明日,我带你去淮安府逛逛。”纪韵看着丫鬟送了热水,将纪桃按坐在妆台前,微微笑道。   她一系列动作让人舒适,丝毫感觉不到她的疏离,只觉得亲近。   “多谢韵姐姐费心。”纪桃道谢。   纪韵面上的笑容更大,“是我谢谢你才对。”   “对了,桃儿,你帮我看看可好?”纪韵似乎想起什么,走到门口处又回来,挥退了丫鬟后,伸出手来。   纪桃微讶,看着纪韵红润的面色,不解道:“姐姐身子不适?”   “并没有,只是我婚期在即,想要让你帮我看看,是否中了暗算?”纪韵也不隐瞒,说到最后,语气里已满是冷意。   纪桃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半晌后收回,笑道:“姐姐身子调理得好,并没有什么不对。”   “那就好。”纪韵面色轻松起来,站起身,“桃妹妹,早些歇着。”   等她走了,纪桃伸了个懒腰,洗漱过后躺上床睡觉。林天跃住在纪钰的院子里,纪桃没管,她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一上床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她有些困,滚了滚,门口的敲门声不疾不徐,似乎一定要将她唤起来。   “进来。”纪桃睁开眼睛,看到粉色的帐幔,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到了淮安府,正睡在淮安府后衙。   进来的人却不是丫鬟,也没有胆子这么大的丫鬟,纪萱萱推门进来,看到纪桃躺在床上,眼睛微眯着,似乎很惬意。   “桃妹妹,起来给母亲请安了。”纪萱萱过来推了推纪桃,笑道。   闻言,纪桃想起杨嬷嬷说过,纪韵她们,是每日都要给胡氏请安的。若是有祖母,也得去请安。   纪桃起身,洗漱一番后,纪萱萱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等纪桃收拾好了,她才笑道:“桃妹妹天生丽质,随意打扮一番,就比这淮安府中许多贵女都要好看。”   纪桃丝毫不在意纪萱萱的话,随意听听就得,这姑娘打着心直口快的话头,什么话都敢说,末了一句性子直爽,心直口快就打发了,想要跟她生气,就显得自己小气似的。   胡氏的院子里,柳氏和她正谈笑风生,也不知她们俩怎么会有共同话题。不过纪桃觉得是胡氏的缘故,这样的人,跟谁都有话聊,只要她想,和谁都能成为朋友。   纪桃还知道,胡氏其实只是庶女,不过如今纪钧官位升得快,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据杨嬷嬷说,如今胡氏的嫡母和姐妹,谁也不敢小觑了她。   想想也对,当年纪钧中了进士,虽名次不错,对于桃源村众人来说,自然是一步登天。但是对于京城里的众人,却是不值一提的,就算是二品官员家中的庶女,也得有那个本事让人家看中才行。   纪桃和纪萱萱两个人走进去,对着胡氏福身,杨嬷嬷有教过纪桃这些最基本的规矩,做起来和纪萱萱也差不多。   胡氏看了,很高兴的样子,对着边上的丫鬟笑道:“给杨嬷嬷赏,看来她还是用心了的。”   此时纪韵也走了进来,看了看纪萱萱,笑着看向纪桃,“方才我准备去唤桃妹妹,没想到桃妹妹已经走了。”   “是萱萱姐姐一大早就去敲我门,我性子懒散,若是她不去唤,只怕我现在还睡着呢。”纪桃说笑一般的语气,随口就答。   “萱萱,不要去打扰桃儿,她们赶了那么远的路,多歇一会儿才对。”胡氏似乎很有耐心,对着纪萱萱含笑道。   纪萱萱见胡氏面色柔和,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坐到了一旁。   纪桃见了,心里一动。   胡氏不训斥她,纪萱萱就会觉得此事没什么,慢慢的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心直口快”。   几人说笑着用了早饭,饭后,纪韵果然兴致勃勃带着纪桃要去街上逛逛,纪萱萱自然不甘示弱,非要一起。纪韵也不拒绝,三人一起坐了马车出门。   不过一刻钟后,就到了繁华的大街上,纪桃好奇的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纪韵则指着外面笑道:“这里就是淮安府最繁华的鎏阳街了,基本上淮安府最好的东西都这这条街上。”   纪桃了然,潜意思大概就是这里的东西最好最贵,当然来往的人也是淮安府最富贵的。   三人下了马车,纪韵带着两人进了一旁的酒楼,直接上了二楼,包间里,纪萱萱趴着窗户上往外看,纪韵则和纪桃说起桌子上的几种点心。   纪桃听得兴起,突然纪萱萱回头,惊呼道:“姐姐,梓琴在外边。”   纪韵面色一喜,走到窗户边探头,纪桃看到她招招手。   纪韵回来,看着纪桃笑道:“我和梓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她还是……还是我未婚夫的妹妹。”   纪桃了然,这么说来,纪韵的未婚夫和她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纪韵亲自跑去开门,走进来一位粉色衣衫的姑娘,钗环简单,脸上只略施粉黛,眉眼精致,很好看的姑娘,她一进来看到纪桃,笑道:“你是不是那位桃妹妹?”   纪桃含笑点头。   “我早就听韵儿说起过你,说你医术高明,虽长在农家,比起我们规矩礼仪却是一点不差的。”齐梓琴微微笑着,眉眼舒朗,谈笑间笑容灿烂。   纪桃微微一笑,“还得多谢大伯母让杨嬷嬷去照顾我。要不然,我一个乡野丫头,上哪里学规矩去?就算是这样,我这规矩,也只是唬人而已,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学。”   “只你会医术一样就比我们强上许多了。”齐梓琴满面笑容又看向纪韵。   “韵儿,你怎么会今日还上街?”齐梓琴笑着询问,眼神扫过纪桃时了然。   “家里闷得很。”纪韵随口道,看了看纪萱萱,道:“萱萱,上一回你说想要翠阁的那支钗,不如你现在去买来,刚好我出门前娘给了银子。”   纪萱萱本来兴致勃勃的听着两人说话,闻言面上瞬间惊喜,“那我去了。”   纪桃也站起身,纪韵分明就是想要支开纪萱萱,自然就是和齐梓琴有话要说,论起来她比纪萱萱更加是外人。   “桃儿,你可不能去,萱萱她粗枝大叶,一会儿把你弄丢了我怎么向二婶交代?”纪韵见她起身,忙道。   纪桃笑了笑,走到窗户边,笑道:“我看看这鎏阳街的热闹。”   齐梓琴见她没有出去,也不见外,恨声道:“这几日,家中都忙着置办婚事,那女人却说要出城去古澜寺祈福,爹居然还让人送她去。”   “她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你别生气了。”纪韵眉心皱起,劝道。   “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齐梓琴接话,极快道:“她还给了 大哥两个丫鬟,真的是不知道自己身份了。”   纪韵轻轻“啊”了一声,面色也难看起来。   “韵儿,你别担心,我大哥当时就把那两个丫鬟送回去了。”齐梓琴忙道。   这个话纪韵没法接,不过她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纪桃趴着,看着下面人来人往,听着后面两人的谈话,对于那个给纪韵未婚夫送丫鬟的女人的身份有些了然。   够格给齐梓琴大哥送丫鬟的,应该是纪韵的婆婆了,但是纪韵快二十才嫁,就是因为守孝,那位应该就是纪韵的后婆婆了。   纪桃叹口气,这还没嫁呢,眼看着就是一堆麻烦。   两人谈了半晌,齐梓琴率先站起身,道:“韵儿,我出来置办东西的,得回去了,那女人甩手走了,家中还有事等着我呢。”   她临走前又看向纪桃,“桃妹妹,日后到有空,到我家去,我陪你聊天。”   纪桃含笑点头。   等她走了,纪韵回身叹息,“桃儿,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纪桃走回桌子边坐下,笑道:“你的日子我才羡慕呢,出入有丫鬟伺候,吃穿不愁,未婚夫前途无量。”   纪韵笑了笑,不再提起这个,话锋一转,“妹夫对你如何?”   纪桃含笑,“过日子,不就是那样么?”   纪韵又带着她去了翠阁,纪萱萱正在里面挑挑捡捡,对着伙计送上的东西不停挑剔,见纪韵进来,忙站起身,笑道:“姐姐,我想要给你备添妆礼,只是这些都不合适。”   “不必了。”纪韵淡淡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托盘,回身看向纪桃,“桃妹妹,若是喜欢,挑几样吧,我娘出门前给了我银子,让我挑些送给你。”   纪桃摇头,“不必,我整日呆在家中,没必要戴这些。”   纪韵不理,上前挑了些,笑道:“算是我送你的礼物,留在身边傍身也好。”   纪萱萱看得满眼羡慕,纪韵假做不知。   三人回府,刚刚走到门口就觉得气氛不对,院子里的仆人来去匆匆,纪韵面色慎重,春喜上前拦住一个仆妇,“怎么回事?”   那仆妇对着这边几人一福,“苏姨娘和兰姨娘不知怎的起了冲突,兰姨娘要生了。”   纪萱萱的面色马上就变了,加快脚步就往后院冲去,纪韵面色冷了下来,看了看纪桃,“桃妹妹,我们也去看看吧。”   兰姨娘的院子距离纪韵的院子很远,有些偏僻,纪桃她们到时,院子门口跪着个三十多岁的柔美妇人,大概就是那位苏姨娘,也就是纪萱萱的生母。   纪韵并未停留,直接进了院子,胡氏已经到了,坐在椅子上面色难看,看到两人过来,皱眉道:“韵儿,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娘,我只是过来看看,听说苏姨娘和兰姨娘起了争执才会如此?”纪韵看了看屋子,隐约传出女子痛苦的□□声。   “你别管这个了,带着桃儿回去。”胡氏淡淡道。   纪韵还有些不甘心,看到胡氏难看的面色,只好拉着纪桃退了出来。   “桃儿,若是兰姨娘的孩子无事便罢,若是有事,爹爹应该会怪娘没有照顾好子嗣。”纪韵有些担忧。   刚才众人一片忙乱,纪桃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伺候的人极多,于是劝道:“那么多嬷嬷都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纪韵叹息,看着纪桃慢悠悠跟着她往院子走,忍不住道:“桃儿。”   纪桃疑惑的看着她,突然发现纪韵此时神色慎重。   “怎么了?”纪桃疑惑。   纪韵闭了闭眼,“我听我娘说,爹早已说过,兰姨娘的这个孩子,若是个男胎,孩子就给二叔带回去。”   纪桃微愣。   带回去?给纪唯带回去?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打算过继给纪唯的? 第四十六章   纪韵见她反应不过来,又道:“我娘对兰姨娘这胎很看重,爹特意说过这个以后,我娘就更上心了。”   “我爹知道?”纪桃疑惑,纪唯平日里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纪韵摇摇头,“我不知二叔知不知道?”   两人回了院子,此时已是午后,纪韵回去午睡,纪桃在院子里的树下坐了半晌,站起身往柳氏和纪唯的院子而去。   纪唯和柳氏站在大树底下,两人正在说笑,柳氏面上满是笑容,纪唯虽板着脸,却时不时看一眼柳氏,两人之间气氛和谐,看得出来,纪唯对柳氏很上心。   “桃儿,你怎么来了?”柳氏一转头看到纪桃站在门口,笑道。   纪桃慢悠悠走进去,坐在他们边上的石凳子上,看着他们,其实是看着纪唯,淡淡道:“听说大伯府上的兰姨娘因为和苏姨娘起了争执,如今兰姨娘的孩子马上就要生了,现在外面一片忙乱。”   柳氏皱眉,担忧道:“这怎么就能吵起来?”   纪唯面色冷淡,嘱咐道:“你大伯府上的事情,少问少管,我们只是客人,过几日就要回家的。”   看着纪唯如此冷淡,纪桃也知道他肯定不知纪钧的想法了,要不然一个马上就要过继给他的孩子,他提起来不可能这么冷淡,甚至是提都不提。   纪桃看了看周围,见伺候的人早已被纪唯两人挥退。应该说,方才纪桃进门时,就没有看到有伺候的人。   “爹,方才我和韵姐姐从外面回来,听说兰姨娘要生了,韵姐姐很担忧,她说……”   纪桃看着纪唯的脸,认真道:“她说,兰姨娘的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孩,是打算给你带回去的。”   纪唯的眼睛微微睁大,柳氏面色发白,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纪唯低着头沉思半晌,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   纪桃见他沉思,显然方才那一瞬间纪唯是是考虑过了的。闻言眼眶微微发酸,心里也有点堵堵的,觉得呼吸困难。   柳氏微微松口气。   “我们俩年纪都大了,现在抱个奶娃娃带着,伤心伤神,这孩子本就是官家子,若是被我们带回去,就成了面朝黄土的农家子,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孩子日后长成,会不会怨?”柳氏眉心皱起。   纪桃明白柳氏的心情,她一辈子没有生下个男孩,本就觉得对不住纪家,若是这个孩子抱回去,不就是时时刻刻都在跟前提醒她?   纪唯点点头,道:“且不说孩子日后会不会怨?我和你娘也没心思带孩子。如今我们俩这样,挺好。”   纪唯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凉了的茶水,道:“此事你们不必再管,就假装不知道,等大哥提起时,我拒绝就是了。”   “再说,现在孩子还未生下,是男是女还不知道。”   柳氏悄悄松口气。   纪桃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纪唯将孩子抱回去,还是不想,不过看到纪唯如此,她却是松口气的。   想了半晌,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怕未来的这个弟弟分薄了纪唯和柳氏对她的一片心?   心底却知道,不是这样,她主要还是怕麻烦,这个孩子生下,无论在淮安府,还是在桃源村,他的身份都是尴尬的,若真是个白眼狼,纪唯和柳氏到时候一把年纪还得被他气着。   何必?   当然了,若是纪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她大概也还是会支持的。   古人对子嗣几乎是病态的,纪唯养她一场,全部的心思都给了她,她不能那么自私。   林天跃此时走了进来,看到几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对,笑道:“桃儿,今日出去,逛得怎么样?明日我带着你重新去?”   纪桃随意点点头,“你今日去哪里了?”   “大哥带着我出去了,还偶遇了他的同窗,一起吃了饭,讨论了些学业。”林天跃柔和道。   “行了,回吧。”纪唯看着他们俩说话,摆摆手道。   纪桃和林天跃出了院子,“桃儿,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纪桃挑挑捡捡给他说了,林天跃听完,半晌道:“爹娘的年纪大了些,日后这个孩子……”   早晚会落到纪桃身上。   纪桃自然也明白,纪唯今年已经五十多,因为住在桃源村,虽比起村子里的看起来年轻些,可是和纪钧比起来,他却是看起来就年纪大的那个。   说起这个,纪钧的身子挺好嘛,五十多岁的人,居然还能让妾室有孕。   兰姨娘最后母子平安,孩子也确实是个男孩。   知府后衙并未传出这个消息,至于孩子的洗三什么的,就更是没有。仿佛这个孩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很快,纪韵的婚期到了,纪桃一大早就起床去了她的屋子,全福嬷嬷早已在给她梳妆,看着纪韵的脸一点点变得妩媚,眉眼处满是期待和甜蜜,纪桃笑道:“韵姐姐今日好美。”   纪韵的脸更红,娇斥道:“胡说。”   “我发誓方才的话发自内心,句句属实。”纪桃笑道。   纪韵瞪她一眼,此时春喜送上饭菜,眉眼间满是喜色,也带着些期待,笑道:“姑娘,用些饭菜,夫人特意吩咐的。夫人还说,一会儿就过来。”   不知怎的,纪桃觉得春喜的面色有些不对,突然她想起纪萱萱的生母苏姨娘。   纪韵怕花了妆,随意用了一些饭菜,嬷嬷拿来了嫁衣,一眼看去,华贵非常,大红色的锦缎上暗暗透着光,腰封上镶嵌了玉石。   等纪韵换上,一身大红更衬得她妩媚非常,衣襟袖口处的绣工繁复,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站在镜子前,纪桃上前,笑道:“韵姐姐好美。”   纪韵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呆,叹息道:“就这样吧。”   门被推开,纪萱萱的声音随即传来,纪韵无奈回头,“萱萱,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   纪萱萱浑然不在意,送上手里的匣子,笑道:“姐姐,我送给你的礼物。”   笑容灿烂,露出洁白的牙,脸颊处还有个小酒窝,纪韵看着这样的笑容,伸手接过,到底还是叹息道:“萱萱,日后你多有点心眼,不要这么咋咋呼呼的。”   纪萱萱点点头,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   喜乐声远远的传来,胡氏推开门进来,上下打量一眼纪韵后,满意道:“快要来了,我给你盖上盖头,日后啊,好好过日子。”   纪桃看着胡氏缓缓给纪韵盖上盖头,她的眼眶似乎有些红,再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纪韵坐着花轿走了,一路喜乐声震天,长长的迎亲队伍和后面一大串嫁妆,看起来颇为壮观,说起来纪韵在淮安府的身份,确实算是贵女了。   纪桃和林天跃站在后衙门口,看着马上坐着的英俊的意气风发的新郎,满脸笑容的对着众人拱手。   等队伍走得远了,林天跃叹口气,纪桃莫名的看着他。   只听他道:“若是我考中进士再娶你,那场面只怕也有这么大。”   纪桃瞥他一眼,笑道:“真的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娶我这个村姑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我一定早已经成亲了,说不定是招赘,再说不准……孩子都俩个了。”   林天跃面上的笑意一僵,随即道:“那我还是娶了你的好,哪怕寒酸一些,起码人已经是我的了。”   纪桃冷哼一声。   纪韵成亲,纪钧喝得有些醉,纪桃和柳氏,还有胡氏一起去齐府。   这个胡氏,不是纪桃的大伯母,而是纪韵的姨母,特意从京城过来给纪韵送亲的,在婚期的头一天才将将赶到。还带了她的女儿,十四岁的杜玥玥,也就是纪韵的表妹。   纪桃与柳氏和她们不熟悉,胡氏安排了两架马车送她们去齐府。   齐府长子成亲,又是淮安知府的嫡长女,淮安府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贺喜,只要能弄到请帖的,都希望能在今日的齐府上有一席之地。   纪桃她们身为纪韵的娘家人,自然不是一般宾客,特意留了一个花厅的位置给她们。   刚刚坐下,纪桃就看到杜玥玥坐得规矩,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嘴角微微勾起,笑不露齿。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样的笑容只是客套,并不真心,纪桃观察半晌,得出结论,这个姑娘,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也不知道她这样僵着身子累不累?   一个年轻妇人,满身贵气,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满面笑容,一眼就看向胡氏,笑道:“杜夫人亲自上门,蓬荜生辉,我听到您来的时候,马上就过来了,若是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她说笑间,对纪桃和柳氏恍若为见,就跟桌子上只有胡氏和杜玥玥一般。   在听她将杜玥玥从头到脚夸了一通后,纪桃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能以主人身份出来招待她们的,今日的齐府除了嫡女齐梓琴以外,大概就是纪韵的婆婆了。   看着面前只有十几岁的妇人,纪桃觉得,这姑娘大概还没有纪韵的年纪大,却是纪韵的婆婆,实在是有点乱。   “母亲,这里我来就好,外面还有许多宾客等着你去招呼。”不知何时,齐梓琴出现在门口,面色淡淡。   年轻妇人神情一僵,随即恢复,再次看向胡氏,笑道:“今日事情忙,改日一定请杜夫人过府。”   胡氏含笑点点头。   齐梓琴看着她走远,笑吟吟和桌子上的人打了招呼,尤其和纪桃说笑了几句。   从齐府出来,纪桃和柳氏坐上马车回后衙,柳氏叹息,“韵儿那个婆母,也不是个消停的。”   纪桃不以为然,笑道:“娘,以韵姐姐的身份,嫁到哪家都没有消停日子过。”   柳氏想想也对。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去给胡氏请安,其实就是去一起吃饭,发现一家人都在,边上还有个不认识的年轻妇人,一身衣衫素净,面色苍白,身子虚弱,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模样。她后面的婆子手中抱着 个襁褓。   纪桃的心里咯噔一声,屋子里的气氛也有些诡异。   面色不变上前对着胡氏一福。   胡氏的面色有些冷,道:“桃儿,不必多礼。坐。”   纪桃站起身坐下,胡氏叹息一声,道:“桃儿,你已经嫁人,应该是懂事的孩子。”   “大伯母缪赞,我从小被父母疼爱着长大,其实最是任性。”纪桃随口就答。   胡氏跟没听到一般,又道:“你嫁了人,又不住在家中,离你爹娘那么远,不能在他们跟前尽孝,我是你大伯母,也能说几句话。是吧?”   纪桃看着她,不答。   胡氏也不管她答不答,自顾自道:“你爹娘膝下凄凉,只得你一个孩子,如今你还嫁了人,他们就更冷清了。你大伯给我说过,干脆过继一个孩子给你爹,承继香火。”   屋子里一片寂静。   她说着,看向纪桃,“你应该懂事,这种事情对他们有益无害,你不会拒绝吧?”   纪桃不满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微微皱眉,道:“大伯母,您这话问错了人,自古以来都是无不是的父母,我爹娘想要做什么,我无权置喙,只要他们答应,我无话可说。”   胡氏微带笑意的脸一僵。   纪唯见纪桃一点不松口,轻轻松口气,看向纪钧,“大哥,我这把年纪了,没那个心力,桃儿虽已经嫁人,我们两家却是商量过的,长子过继回来姓纪,我这一支并不会就此断绝。”   纪钧沉吟片刻,纪桃余光看到那身子虚弱的妇人几乎落下泪来,悄悄捏了下柳氏的手。   柳氏会意,笑道:“大嫂,我们俩都习惯了冷清,这要是将这孩子抱走,岂不是让他这么小就和父母分离,我们都做过母亲,这要是把亲生的孩子抱走,就跟放血剜肉一般。我如何也做不到的。”   面色苍白的年轻妇人眼眶含泪,对着柳氏噗通一跪,楚楚可怜,声音都微微颤抖,“多谢二夫人开恩,奴家从小就颠沛流离,身不由己,好容易被大人怜惜带回府上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奴家从小没有亲人,如今好容易有了孩儿,实在是舍不得。”   柳氏面色尴尬,只道:“此事也不是我说了算。”   只这一句话,那兰姨娘实在是个聪明人,掉头就跪在纪钧面前,“大人,求大人怜惜。”   她跪在地上,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音,身子颤抖如风中落叶一般,实在可怜。纪钧的眼神微微一软。   与此同时,胡氏自然注意到了纪钧的心思,眼神一冷,淡淡道:“难道我们不是你的亲人?从你到府上那一日起,我对你真真如姐妹一般,吃的用的哪样不是费心安排过的?你也说了,大人对你有大恩,难道你不应为大人解忧?”   说到最后,似乎气急一般,声音里满是厉色。   地上的兰姨娘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纪钧眼神微微不满。   胡氏叹息一声,语气放缓,“ 你还年轻,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的。”   这话一说出来,就连纪桃都不相信,凭着纪钧的年纪,兰姨娘能够生下孩子已经可以说是奇迹,还想要再有,简直不可能。   不过这话在纪钧面前,就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敢说。   “大人,奴家身子早已毁了,这辈子大概就这一个孩子了,求大人怜惜。”兰姨娘不再说,深深磕下头去。   纪桃从她身上看到了决绝。   纪钧自然也看到了,他沉吟半晌,看向纪唯,“二弟,我是真心一开始就打算将这个孩子给你。”   胡氏也道:“真的,大人多年来对你们的子嗣都很上心,夜里时不时想起来还叹息一番,二弟,这个孩子你抱走了,也是让我们放心。”   纪唯站起身,对着纪钧深深弯腰鞠躬,“多谢大哥为我筹谋,我实在是年纪大了,没有心力照顾这个孩子,他本就是官家子,留在大哥身边,日后考取功名,才不算是耽误了他。桃源村偏僻,村民粗俗无礼,他跟着我们,日后……大概就是一个乡野粗人,大哥,你舍得,我也舍不得我纪家子嗣如此被糟践。”   纪钧叹息一声,胡氏还想要再说,纪唯又道:“此事真的不必再提,兰姨娘一生颠沛流离,我也做不出来让她们母子分离之事,关键是我若是抱走,实在也照顾不了。”   兰姨娘忙对着纪唯磕头,“多谢二老爷。”   纪唯摆摆手,“我不是什么二老爷,就是个粗人。”   “您就是我的恩人,这个孩子若是没了,我大概也……”兰姨娘再次磕了三个头。   纪钧叹息,“你身子弱,回去养着,孩子也先放在你那里,待满月以后,再挪到正院来。”   一锤定音。   兰姨娘惊喜的对着纪钧磕头,跌跌撞撞爬起身,伸手去抱婆子手里的襁褓,婆子虽给了她,却马上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慢悠悠出去了。   纪唯和柳氏面色一松,屋子里气氛和缓下来,不过,胡氏的面色实在是不好看。 第四十七章   兰姨娘欢欢喜喜离开了。   胡氏的面色不好,纪钧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她面上的冷意瞬间收起,嗫嚅道:“大人……”   纪钧看了看纪唯一家,淡淡道:“此事作罢,日后不必再提,筹备满月宴,对了,取名纪楠。”   胡氏面色苍白,点头道:“是。”   纪钧站起身,道:“二弟,跟我来。”   等纪钧和纪唯离开,胡氏的脸色落了下来,看向纪桃,到底忍不住道:“你可真孝顺。”   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嘲讽。   纪桃也不怕她,反正她也打算走了,胡氏这个,大概是没有将堵心的庶子送走,恼羞成怒了。   “大伯母缪赞,我只是听爹娘的话而已。”纪桃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柳氏自然看出来气氛不对,笑道:“大嫂,我们出来好多天了,家中也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如,我们这就回去了?”   胡氏面色缓了缓,淡淡道:“明日韵儿回门,等她回门后,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语气不容拒绝。   直到此时,胡氏才露出了她知府夫人的威严。   纪桃站起身,拉着柳氏的手,笑道:“大伯母,那我和我娘就先回去歇着,您也歇一会儿。”   走出正院,柳氏拍拍胸口,“你大伯母生气起来好吓人。”   纪桃看着柳氏的模样,笑道:“不怕,反正我们不跟她住,明日就回家了。”   柳氏点点头。   纪桃觉得,以胡氏八面玲珑的手腕,方才那样实在是气得狠了。本来打算好的将碍眼的庶子送走,一瞬间发现送不走,可不得生气?   纪唯回来,笑道:“明日我们就回家。”   方才纪钧找他,劝说他留下,这淮安府比桃源村繁华,纪唯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低看了他。   当然了,就算是看不起,也不敢明目张胆。就像是兰姨娘唤的那样,二老爷。   第二日一大早,纪韵回门,纪桃去正院的时候,她已经回来了,眉眼满是甜蜜,显然这两日过得不错,看到纪桃,笑容一如既往,“桃妹妹,方才听娘说,你们今日就要走?”   纪桃点头,“天跃他快要赶不及了,这个,不好耽搁太久的。”   纪韵叹息,“不如你留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回去?”   纪桃笑着拒绝。   外面走进来一行人,为首的纪钧带着纪唯,林天跃和纪钰跟在身后,还有齐梓杰。   齐梓杰一身暗红色衣衫,风流倜傥,面上神情微微笑着,惹得边上的丫鬟都红了脸。   他的眼神专注的落在纪韵身上。   一起用了饭菜,纪钧他们一桌,纪桃这边胡氏招呼。   今日的胡氏早已不再板着脸,面上笑意盈盈,甚至还给柳氏和纪桃道歉,“昨日我脾气急了些,我们都是女子,这日子可不得这么过?那兰姨娘平日里仗着大人宠爱,给了我不少脸色看,这日后要是有了孩子,不就更……我只是想着,把她最大的筹码送走,我看她怎么傲?”   说完,看向柳氏,“实在是思虑不周,弟妹不要和我计较。”   柳氏笑了笑,不答。   纪桃也觉得,这话没法接,怎么说都不对,只道:“大伯母,我们桃源村风景如画,村民淳朴,大伯母日后若是有空,可以去小住几日。”   胡氏含笑点点头,纪韵听了这番话,虽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声。   一时间,气氛其乐融融,丝毫看不出昨日的不愉快。纪萱萱自从纪韵成亲后就有些沉默,不太喜欢说话,坐在角落里,兴致不高的样子。   饭后,纪桃一家上了马车,杨嬷嬷照旧跟着他们离开,纪钧一家全部站在后衙大门处目送,柳氏见了,疑惑道:“桃儿,我觉得,你大伯母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我们一家。”   纪桃微微一笑。   杨嬷嬷也看着外面,道:“这官家和百姓人家不一样,喜不喜欢都是不能随意表现出来的。”   “嬷嬷为何要和我们一起走?”纪桃有些疑惑。   杨嬷嬷看着后衙门口越来越远,就在此时,马车转了弯,再也看不到了,杨嬷嬷才道:“姑娘,其实我是知府夫人的陪嫁嬷嬷,嗯,是尚书夫人亲自安排的。后来,大人说让夫人找个嬷嬷去桃源村,知府夫人就指了我。”   柳氏有点懵,眼神茫然。   纪桃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胡氏怀疑杨嬷嬷是嫡母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因为是陪嫁,又不好随意处置了,刚好桃源村那边需要人,干脆送走。   “姑娘,日后,我就跟着你。”杨嬷嬷认真道。   纪桃微微闭上眼。   回家的时候,觉得比去的时候更快,因为时间紧迫,马车和柳氏她们分开,直接送了纪桃他们去丰安郡。   小院子里并没有改变,只除了荒凉一些,纪桃和林天跃到时,已经是下午,眼看着天色渐晚,打扫了一番后,夜幕降临,林天跃出去买了些馒头回来,两人随便对付一顿就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醒来,林天跃已经离开,她勉强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酸软,又眯了半晌,才起身穿衣,正在洗漱的时候,敲门声响起,纪桃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满脸喜色的余氏,一旁还有瞿倩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一看到纪桃开门,就笑道:“纪家妹子,我昨日见你们回来了,知道你们劳累,也不好上门打扰,今日才来给你道谢。”   她看向瞿倩,瞿倩忙掏出一个荷包,余氏接过就塞给纪桃,笑道:“你一定要收下。”   纪桃有些茫然,手上动作不慢,推拒道:“你这是做什么?”   余氏一愣,随即看了看左右,“我们进去说。”   这一番动作,边上不少人都往这边看了,纪桃侧身让她们俩进来,余氏迫不及待道:“我方才是想要多谢你,我前几日身子不爽,还以为是犯秋困,你又不在,我就去医馆寻了大夫,你猜怎么着?”   最后一句话声音微扬,带着不自觉流露的得意。   也不待纪桃回答,她就笑道:“我有孕了。”   瞿倩面上也是一片喜色。   余氏一把拉住纪桃,“纪大夫,你医术高明,我这样的,居然还能有孕。”   纪桃微讶,笑道:“恭喜你。我以为还得调养一段日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孕了。”   余氏再次递过那个荷包,笑道:“妹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妹妹,这个,你一定得收下,不是因为银子,而是给你沾沾喜气。”   瞿倩一直在一旁含笑看着,她脸上的疤如今只余浅浅的一道白色,不仔细看或者上妆以后,就看不出来了。   “大嫂,我也谢谢你。”瞿倩认真道。   纪桃此时才清醒过来,看着面前含笑的两人和手里的荷包,笑道:“荷包不能要。”   余氏忙捏住她的手,连同荷包一起,道:“真的,我谢谢你,若是你不收,我不安心。”   纪桃想了想,笑道:“那我收。只是……”   那俩人谨慎的看着她。   “我得去买菜,要不然一会儿饭没得吃。”纪桃促狭道。   余氏和瞿倩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三人一起出门,余氏对纪桃更多了几分亲近,言谈间更坦然几分。   当陈氏和张李氏迎面而来时,余氏一改以往看到她们就要冷嘲热讽的模样,几乎看不到两人一般,合着纪桃有说有笑的错身而过。   她视而不见,倒惹得陈氏颇不习惯,频频回头看来。   纪桃自然也看到了,余氏伸手扶着腰,笑得志得意满:“其实以前我只是不忿而已,凭什么她害了人,还一副我们伤害了她的模样。如今倩儿的脸已经好了,可以张罗着说亲,我又有了身孕,就不跟她计较了。”   她一脸的大度模样,惹得倩儿笑出声来。   瞿倩自从脸上的疤不明显以后,笑容都多了,也肯出门了。   两家真正走动频繁起来,说实话,和瞿家走得近,对林天跃有益无害,倒是没有人说他巴结什么的,毕竟纪桃将人家夫人治好,几年没好消息的人都有了身孕,一般人也做不到。   余氏有孕以后,不怎么出门了,买菜什么的都是瞿倩,她经常过来和纪桃顺道一起走。买菜回来还会在林家小院玩一会儿再回去。   陈氏自从余氏经常上纪桃家开始就不怎么过来了,这一日中午,纪桃开门送瞿倩离开,远远的的看到陈氏站在巷子里探头探脑,纪桃假做不见,和瞿倩笑着道别。   看着瞿倩走远,纪桃关门,门缝间却出现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来。   纪桃顿住手里的动作,就听到陈氏急道:“纪家妹子,我有话说。”   纪桃无奈,打开门道:“于嫂子,你有话可以好好说,你这么直接,吓到我倒是其次,要是我一着急,给你夹着手怎么办?”   陈氏尴尬的笑笑,挤进门来,看了看外面,低声道:“进去说。”   纪桃重新关上门,两人进屋坐下,纪桃催促,“于嫂子,有话直说,我得赶紧去做饭。”   陈氏这才想起,林天跃中午是要回来吃饭的,笑道:“让他买点馒头什么的吃一顿,还省了银子,你也不必这么忙。或者你做好饭菜给他带些去,这样你中午就空了。”   纪桃笑着道:“反正我无事。”   纪桃眼神催促,陈氏回过神来,靠近纪桃,神秘兮兮道:“纪家妹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林秀才长相俊俏,那瞿倩最是会勾引男人,我家那个就被她勾得差点……”   “于嫂子,这个我知道。”纪桃皱眉打断她。   她实在不喜欢背后说人这些八卦,尤其陈氏的表情满是鄙夷不屑。而且说起林天跃长相时带着些取笑的意思,若是平时,就当她说笑了。可是纪桃看她这副模样说起林天跃,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尤其瞿倩若是来,在林天跃回来以前都必然告辞离开的,这样的做法,如何也不会有那心思。   再说,林天跃也不是于启明。   “那你还放心啊?”陈氏不解。   纪桃站起身,淡淡道:“我心里有数。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去做饭。”   陈氏急了,“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可千万放在心上。”   等陈氏走了,纪桃去了厨房做饭,刚刚做好,林天跃就回来了。   “桃儿,累不累?”林天跃帮着她端菜,又提议,“要不然我中午不回,晚上再回?”   纪桃摇头,道:“反正我要起床买菜,再说,我要是再不做事,该胖了。还有,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若是再不好好吃饭,病怎么办?”   林天跃伸手捏了捏她的腰,纪桃瞪他一眼,却听到他笑道:“这几日赶路,都瘦了。”   “不过,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林天跃补充道。   纪桃的嘴角悄悄勾了起来。   “我要是胖成一头猪,我看你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林天跃浑然不在意,“你若是胖成猪,也一定是最好看的。”   纪桃不理会他了。如今林天跃越发会说话,简直张嘴就来。   “那我呢?”林天跃追问。   纪桃茫然,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什么?”   “你喜不喜欢我?”林天跃抱着她,语气随意里带着些小心翼翼。   纪桃手里端着菜,鼻尖萦绕着青菜淡淡的清香。   喜不喜欢?   去年腊月冰冷的夜,他赶一日的路回家,只是想要亲自问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纪桃还记得当时他手心的温暖。   或者是林子里义无反顾的一扑,“我不想你受一点点伤。”   又或者这个小院子里,他认真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喜欢。”纪桃轻声道。   林天跃闻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抱着纪桃的腰,吻了下她的唇,笑道:“我就知道。”   我终会得偿所愿。   纪桃睨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炖了排骨。”林天跃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笑道。   纪桃递了饭给他,催促,“赶紧吃,迟了就不好了。” 第四十八章   余氏这个成亲几年丝毫没有消息的人被纪桃治了几个月,居然就有孕了,这个消息在几条巷子里暗暗传开。   自然有人说林天跃运气好,找了个妻子会医术。   这些对纪桃的日子倒是没有影响,只是平日里过来寻她看诊的人多了些。对纪桃来说,自然是好事。   瞿倩和她越发走得近,不过这个姑娘大概是吸取了前面的教训,绝不与林天跃共处,甚至每日都会在林天跃回来以前告辞离去。   见她如此,纪桃越发放心与她来往。不是纪桃小气,实在是当下的女子,对于做妾虽会鄙夷,却不会拒绝。当初瞿倩和于启明两人之间,她也知道于启明有了妻室,不也拒绝不了。那就证明,若是感情到了,这个姑娘是不会拒绝做妾的。   陈氏自那日自以为好心的提醒过纪桃后,冷眼旁观,见纪桃对瞿倩一如既往,每次看到纪桃,她都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日,又有人敲林家小院子的门,瞿倩也在,纪桃出去开了门,看到门口扶持着站着几人。   六十岁左右的老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还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浑身都是新旧不一的补丁,衣服倒是浆洗得干净。面色蜡黄,头发枯槁,面上麻木。   “你们有事儿?”纪桃疑惑问道。   那中年妇人看到纪桃开门,上下打量一眼后,期待的问道:“您是林秀才的夫人,纪大夫?”   纪桃看了一眼她扶着的老妪,似乎站立不稳的模样,点点头道:“我是姓纪。”   “您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娘看看?”妇人面色哀求。   纪桃余光看向老妪的腿,点点头道:“可以。”   她打开门,作势让她们进来,那三人却一动不动,妇人踌躇半晌,嗫嚅道:“纪大夫,我没有银子,您……我会给您干活,妞妞也会……”   她神情间颇为着急,还推了一把那小姑娘。   纪桃眉心皱了皱,“你们先进来。”   瞿倩看到她们,微微讶异,不过没说话,让开位置,纪桃仔细看了那老妪的腿,又询问几句,才知道她在大半年前被人打折了腿,因为没请大夫,自己包扎了下,都是脚却越长越不对,如今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家里缺几味药材。”半晌,纪桃站直身子,拍拍手道。   那妇人焦急起来。   “而且,你这个骨头断了,却没有接上,若是想要真的长好,得重来,就算是重来,腿也只能勉强走路,瘸是肯定的,而且不能做重活,挑水什么的肯定不行了。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再多找几个大夫看看。”纪桃淡淡道。   “那怎么办?”老妪焦急,“我不治了,我们家哪里来银子去买药?”   瞿倩站在一旁不说话。   那妇人却认真道:“娘,您这腿再痛下去不行,我求纪大夫,我给她洗衣做饭抵药钱。”   纪桃面色漠然。   “纪大夫,您能不能出来,我有话想说。”妇人安置好老妪,对着纪桃微微笑道。   纪桃随着她出门,临出门前看到瞿倩欲言又止的面色。   “纪大夫,您是个好人,能不能帮我救救我婆婆?”妇人面色哀求。   纪桃看着她面上的恳切,对于妇人这样,她心里敬佩。沉吟半晌才道:“我不收诊费,给你药方,你自己去买药,接骨这件事,等她喝药调理好了,我也不收你诊费,你送她过来,我给你接。”   妇人面色一松,欲言又止半晌,才点点头。   纪桃平日里并不写药方,都是自己看病自己抓药,写药方的次数寥寥无几。   纪桃写好,递给妇人,道:“就是我跟你说的,过个五日,你带你婆婆来看看。”   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瞿倩见纪桃关门回来,才道:“嫂子,她们家……很穷。”   纪桃点点头,“看出来了。”   瞿倩面色一言难尽,纪桃都替她着急,笑道:“还有什么事么?”   瞿倩想了想,道:“我从头到尾给你说说。”   反正也无事,纪桃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针线,如今她的针脚细腻了些,倒还像模像样了。   点点头道:“你说。”   “那老妇人姓张,扶着她的是她的儿媳妇,也是她侄女,那个叫妞妞的,就是她孙女了。”   纪桃了然,当下的人很喜欢亲上加亲,说的就是这种了。   “老妇人早年守寡,生下一子。她会住在这里,就是因为她儿子算是争气,如今也是秀才,名顾长河,三十多岁的人,和我哥哥一起,前几年进的官学,家境贫困,住的院子还是两家合租的那种。”   瞿倩顿了顿,喝了口茶。   纪桃看了她一眼,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条巷子里,这种家世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   “嫂子,我想要说的,就是她们合租的那家,是一对兄妹……”瞿倩说到这里,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半晌,瞿倩抬起头,语气平淡,“那对兄妹,哥哥也上官学,名刘权,妹妹刘珊瑚,这位珊瑚姑娘在别人眼中,大概就和我以前一样,觊觎人家有妇之夫。”   纪桃面上的笑容僵了僵,手里的动作顿住。   瞿倩看到了,苦笑一声,“嫂子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不待纪桃回答,她自顾自接话道,“其实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一门心思的想要给人做妾,哥哥劝了我好多次,妾室不好做。我都不为所动,好在……”   “他妻子那一抓,虽然让我,让我们一家颜面尽失,我却是被抓醒了。”   纪桃看着她如今通透的眼睛,只道:“知错能改,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瞿倩笑了笑,眉眼轻松许多。道:“那珊瑚姑娘,喜欢的就是顾长河,巷子里许多人都知道的。她的性子,好像有点善良,或者是嫉恶如仇?”   她疑惑的语气让纪桃抬眼看着她。   瞿倩皱眉,“那张婆婆的腿,就是因为刘珊瑚和她一起上街,遇上纨绔子弟打架,她上前去劝架,不知说了什么,惹恼了两帮人,架不打了,都要给她好看。张婆婆年纪大来不及跑开,才被人打断了腿。”   纪桃无语。   瞿倩笑了笑,道:“这还不算,她见他们伤了人,扬言要去府衙告他们纵奴伤人。”   “纨绔子弟么,银子是不缺的。大概还是惧怕府衙,当时就扔给她一包银子。”   纪桃倒是好奇起来,张氏的腿可不见一点医治过的模样,她看着瞿倩。   瞿倩继续,眼睛认真看着手里的针线,“嫂子,你猜怎么着?那刘珊瑚,大概觉得人家侮辱她,气得把银子扔回去了。荷包袋口没系好,当时在街上洒了一片……”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人当街洒银子,不用说,很快就被人当街抢完了,这中间还因为那些人只顾着抢银子,又踩了张婆婆几脚。后来,等人群散开,张婆婆就成了这样。”   瞿倩叹口气。   “纨绔子弟赔过银子了,家中又有钱有势,就是去告,人家一个误伤,顾长河就没了办法。再说,人家还赔了银子的,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纪桃点点头。   “张婆婆的腿没有银子治,刘权和顾长河两人都是穷秀才,认识的人都是周围一样穷人,哪家也没有余银给人治病。拖啊拖的,好多人都好久没见到张婆婆了,没想到她儿媳妇会带着她来找你。”   “嫂子,不是我说,我总觉得那刘珊瑚,她的想法和我们大多数人不一样,比如一开始打架,我们小老百姓,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己躲开怕误伤还来不及,她偏偏要上去劝。”   纪桃含笑听着,瞿倩这个想法,坦坦荡荡,不要说自私什么的,这才真的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还有,其他的就不说了。既然张婆婆已经被打伤了,肯定是治病要紧,她却不要人家银子,非要将人家送进大牢。”瞿倩摇摇头。   纪桃听完,不置可否。   瞿倩当往事一般说给纪桃听,纪桃也不觉得这件事会和她 扯上什么关系,她最多好心的给张氏接骨,然后给她药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这么想,别人可不是。   又过两日,瞿倩照旧过来跟她作伴,已经是下午,林天跃他们也要回来了。瞿倩正要起身告辞,门口传来敲门声。   纪桃打开门,看着院子门口的妙龄姑娘,大概十五六岁,身上衣衫半新,眉眼清秀,一脸的义正言辞看着纪桃,“请问可是纪大夫?”   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怒气。   周围的人听到声音,都暗暗扒在门缝上看着。   纪桃倒是不着急,她自觉问心无愧,根本就没有做出能让人找上门来的事情。   “我是姓纪。”纪桃淡淡道,“姑娘贵姓,可是有事?”   “免贵姓刘,今日主要是有事情想要问问纪大夫。”她站在门口,一脸正色。   纪桃听到她姓刘,不知怎的就想到瞿倩说过的那位刘珊瑚姑娘。这么想着,纪桃暗暗打量她浑身上下,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确实是很像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什么事?你说。”纪桃淡淡道。   她似乎一点也介意众人围观,大声质问道:“我想要问问纪大夫,都说你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为何前日顾嫂子和婶子来求医,你不给她们配药?”   纪桃此时已经确定,她就是那位刘珊瑚了。   “确实有这回事。”纪桃坦然承认。   刘珊瑚似乎抓住了纪桃的把柄一般,大声道:“大家都来看一看,你们嘴里的纪大夫,不给病人配药。”   周围的人闻言,都打开门围了过来。   刘珊瑚看到人多起来,声音更大,质问道:“那么纪大夫,为何你不给她们配药,可否解释一番?”   她声音清脆,还有些悦耳,这么高的声音,听起来也不让人厌烦。   面对众人的目光,纪桃闲闲摊手,“我家里的药材差几味,而且她们说没有银子付诊费,我给了方子。”   “给了方子?”刘珊瑚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她笑着回身看向众人,“方子可以治病么?是不是吃了方子病就会好了,张婶就可以站起来了?”   纪桃好笑的看着她,“那你说,我应该如何?”   “你应该给她们配药,而不是给什么方子。”刘珊瑚理直气壮。   “我家中差几味药,配不起来。”纪桃淡淡道。   “你分明就是借口,不想给她们配,你嫌弃她们穷,没有银子给你。”刘珊瑚笃定道。   纪桃有些讶异,恰巧此时瞿倩听到不对劲从屋子里出来,纪桃眼神奇异的看着她。   瞿倩暗暗点头,意思这位刘珊瑚就是这么个人。   周围居然有人点头赞同。   纪桃都要气笑了,“她们没有银子,我不收诊费,还给了方子让她们自己去抓药,也承诺过给她们重新接骨,都是不收诊费的,我家中也确实差那几味药。到你嘴里,我就成了见死不救一般。”   刘珊瑚怒气冲冲,“难道你不是见死不救?眼看着张婶就要站不起来了,她们每日只吃一顿饭,哪里还有银子抓药?”   “她们吃不上饭,没有银子抓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纪桃淡淡道。   刘珊瑚哑然,纪桃也一脸的正色,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对,就算是在众人面前,她也坦坦荡荡的说出这番话。   半晌,刘珊瑚才反应过来,指责道:“你是大夫,就应该医者仁心,病人病得那么重,家中又贫困,难道你不该伸出援手?将药配给她们?”   纪桃看着她,余光看向周围的人,见他们居然有人赞同刘珊瑚,大多数人都是闲闲看戏。   周围虽然围了许多人,纪桃却是不急的,不是每个人都像柳刘珊瑚那样多管闲事的。   “照你这么说,我家中差的那几味药,我还应该上街去医馆里买来以后给她们配上,最好还煎好送去,才符合我大夫身份?”   刘珊瑚点头。   这一回,不光是纪桃和瞿倩,围观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刘珊瑚。   “抱歉,我没有那么仁心,对我来说,我不会这么慷慨,我自家都困难得很,就靠着我平日里给人看病攒下银子给我夫君读书。若是让我倒贴银子,绝对不可能。”纪桃正色道。   “你是大夫啊!”刘珊瑚怒道。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你还是她们家邻居呢,你又给了她们什么?就没有接济她们一番?”纪桃随口反问。   刘珊瑚噎住,半晌才道:“我也没有银子啊。”   “你没有银子帮忙,却要别人掏腰包帮忙,真真是大方。”余氏不知何时出现在纪桃身边,讽刺道。   刘珊瑚怒瞪着余氏。   “我帮顾大哥一家干活了。”刘珊瑚脱口而出。   “谁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帮人家干活的?”余氏的话暗示意味十足,周围的人看着刘珊瑚的眼光瞬间就不对了。   就像是瞿倩说的,她当初和于启明不清不楚,刘珊瑚对顾长河的心思也昭然若揭,巷子里根本就没有秘密,哪家都知道这点事。   众人的目光怪异,刘珊瑚自己也能察觉,她的脸越来越红,也越发生气,怒道:“大夫不救死扶伤,你是什么大夫?”   纪桃一点不惧,她拉了一把余氏让她后退一些,这可是好容易才有孕的,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什么事?”林天跃不知从哪里挤了进来,上下打量一眼纪桃,见她无事,才稍微松口气,将纪桃拉到身后,看向刘珊瑚,眼神里满是凉意,冷淡道:“这位姑娘,你到我家来找我夫人麻烦,到底为何?”   刘珊瑚看到林天跃,他的脸色实在不好,她微微退后一步,仰起头,大声道:“她是大夫,因为病人没有银子就不给人配药。”   林天跃回身看了看纪桃,眼神安慰,回头看向刘珊瑚,冷然道:“我想问你,今日来给顾家讨公道,他们家知道吗,你哥哥知道吗?”   刘珊瑚心虚的转开眼,“我路见不平,说几句公道话,让大家评评理而已。”   “他们都知道?”   不待她回答,林天跃转眼看向众人,“你们都觉得她说得对,我夫人就应该给上门的所有人配药?哪怕没有银子?”   周围没有人答话。   纪桃了然,大概都是想要占些便宜,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好,日后她这里大概就没完没了了。   若都是家中吃不上饭来治病的,她治还是不治?   会住到这条巷子里的,说真的,确实没有几家富裕的,那她以后别说靠医术赚些银子,怕是每日都要往里面倒贴。   林天跃眼神扫过众人,“那这个大夫,我夫人不做也罢,日后大家都不必上门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急了起来,无可否认纪桃确实收银子,但是几个月以来,她收得比医馆便宜许多。   “凭什么纪大夫就要因为她们不再看病,这救人还救出麻烦来了?”瞿倩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方才她几次想要说话,都被纪桃拦住。   “当日我在,顾家的情形大家也知道,纪大夫若是真不想管,一开始就不会让她们进门。后来知道她们没银子,直说不要诊费,还承诺给张大娘免费接骨,只是药钱她们自己付而已。若是我们遇上这样的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偏偏有人还嫌不够,占便宜不是这么占的。”   瞿倩看向刘珊瑚,淡淡道:“你是不是不想让张大娘好起来,才来闹这一番的?”   “怎么会?”刘珊瑚反驳。   “若是惹恼了纪大夫,她不给张大娘看,到时候,你替她们找大夫?”瞿倩反问。   刘珊瑚看向纪桃,底气有些不足,道:“大夫不就是救死扶伤么?还能是说不干就不干的?”   “对啊,纪大夫医术那么好,若是不再治病,可惜了的。”边上有人接话道。   此话一出,迎来一片赞同之声。 第四十九章   “都说女子出嫁从夫,今日起,我就不让夫人再治病了。”林天跃冷然道。   林天跃的话一出,众人真的着急了。若是他不让纪桃再出手,他们丝毫不觉得纪桃会背着林天跃给人诊治。   “纪大夫医术高明,不帮着人治病可惜了的。”   “林秀才,这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我们都是付了银子的,刘姑娘跟我们没关系啊。”   众人慌忙一阵劝说,院子门口一片吵闹。   林天跃不为所动。   见林天跃不理,众人回过头去指责刘珊瑚,甚至有人让她给纪桃道歉,还有两个妇人都开始对她推推嚷嚷了。   就在此时,外面又走来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上前,对着林天跃一礼,“对不住林兄,给你和纪大夫添麻烦了。”   又对着纪桃一礼,“多谢纪大夫为家母诊治。”   和他一起过来的二十多岁左右的男子先是担忧的拉开纠缠的几人,上下打量一眼刘珊瑚,才对着纪桃笑了笑,歉然道:“纪大夫,我这个妹妹被我宠坏了,不懂得一点人情世故,只以为天底下都是好人多,在她眼中就没有坏人,都是可以感化的。”   纪桃冷笑一声转开眼,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她不是好人,还是感化不好的那种?   纪桃根本不理会他,刘权有些尴尬。   林天跃表情漠然,对顾长河和刘权的话恍若未闻,淡淡道:“诸位都散了,我和内子还要回去做饭吃。”   然后转身,对着余氏和瞿倩笑了笑,道:“今日多谢你们维护桃儿。”   瞿倩后退一步,只对林天跃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就退到了余氏身后。   余氏随意摆摆手,一手扶着肚子,“妹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说完,余氏扬声道:“不像是有的人,拿人恩惠的时候很高兴,今日这样有人指责纪大夫却一点都不帮腔,甚至还帮着那脑子不清楚的一起指责。真真是那句,端起碗笑脸迎人,放下碗就不认识人了。”   说实话,周围的人里面,这大半年来自己或者家人没有被纪桃诊治过得很少,大家都没有余银,先前没有纪桃在,有个什么小毛病,众人都忍着,后来知道纪桃会医术,她本身性子柔和,众人才试探着找她。后来发现纪桃医术还行,一般都能药到病除。   且更重要的是,诊费药费确实不贵,比起医馆便宜了一半不止,没病也能找纪桃看看,更甚至熟悉的人还能赊个账。   于是,周围几条巷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被纪桃看过。   余氏的话让有些人悄悄后退一步,也有正直的人上前,是个纪桃眼熟的妇人,头两日纪桃刚给她小孙子配过药,她一脸的气愤,“我没有,我不觉得纪大夫应该一点银子都不收,再怎么样,药费是要收的,要不然不就是倒贴?哪家也不富裕,不像是有些人,自己个儿的事情处理不好,还来帮别人家掰扯。就算是穷,我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东西。”   暗示性的扫一眼刘珊瑚。   那眼神太过不屑,里面满是鄙视。   刘珊瑚接受不了,她自认为热心助人,丝毫没有一点私心。   “难道她不该帮忙?据我所知,林秀才可是每日都会回来吃饭的。”刘珊瑚怒道。   “那纪大夫还基本上都只买骨头吃呢。”余氏高声反驳。   这话确实是事实,都说巷子里没有秘密,纪桃一般不买肉,都买骨头吃,各家基本上都知道。在这些人眼中,只有那舍不得吃肉的人,才会买骨头。   纪桃听到余氏的话,嘴角悄悄勾了勾。   “那她也能吃上肉。”刘珊瑚义正言辞的反驳,大声道:“顾大哥家里每日只吃一顿饭,婶子和大嫂面色都不对,妞妞十二岁的姑娘跟个小姑娘差不多,这么困难了,她难道不应该帮帮忙?”   当下人都觉得男子养家天经地义,刘珊瑚一番话虽是为了顾家好,落在众人眼中,却是一句句 都在指责顾长河没本事养不起家人。   而且,不可否认巷子里的人不富裕,但是穷得只吃一顿饭的,还是没有的。   能够住到这里的,再不济家中也有一个秀才,读书虽费银子,但是有了秀才功名,却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林天跃,抄抄书,两个人的日子清苦些,但绝对能维持基本生活。   纪桃看着顾长河一瞬间黑下来的脸,都想要笑了。   她从林天跃身后走出,淡淡道:“我平生做人,只求问心无愧,关于张大娘的腿,我自觉仁至义尽,今日我还是这番话。张大娘的腿,因为被打折以后没有及时医治,骨头已经长歪了,如今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众人在看到纪桃上前说话时就停下了议论的声音,一片寂静里,纪桃的眼神扫过众人,说到没有及时医治时,尤其看了一眼刘珊瑚。   看得刘珊瑚心虚的低下头。   “我给她们说过,若是要治,就得打断骨头重新接骨,这其中疼痛是肯定的。而且我也说了,就算是接过以后,张大娘日后也恢复不了,瘸是一定的,重物也不能拿。”   纪桃看到顾长河的面色瞬间苍白下来。   周围的人一阵窃窃私语,实在没想到大半年前还好端端的人如今已然这么严重,站不起来,不就是瘫了?难怪扭住纪桃不放,非要她治。   想到罪魁祸首,都看向刘珊瑚,众人眼神都不对了。   “街上那么多医馆,大夫也多,我年纪小,关于接骨,别的大夫肯定都比我技艺精湛。她们完全可以请别的大夫。”   “做事有始有终,她们如果信我,我承诺的给她们药方,接骨都还是分文不取,但是如刘姑娘所求一般让我补贴她们药材……抱歉,我做不到自己饿着肚子补贴外人。”   林天跃已经不再废话,拉过纪桃,伸手关门。   也不催促余氏离开,这会忙乱,怕挤着了她。干脆将余氏和瞿倩一起关进院子。   他想要关门,外面的人却不肯了。方才他的脸色实在不好,落在众人眼中,显然是生气纪桃方才说还要给张大娘治腿的事了。   这门一关,日后就不会为众人打开了。求医问药那么贵,有纪桃在,大家还能省些银子,甚至还能先问问多少银子,换别家试试看?哪家医馆也不会先告诉你多少银子,要多少就得乖乖给多少。   于是,马上就有人拦住林天跃,给他和纪桃赔笑,陈氏一直站在人群里,此时上前,道:“纪大夫对我们大家有恩,大家摸摸良心问问自己,哪家医馆会白白给药?”   她看向刘珊瑚,眼神里满是畅快,“刘姑娘,张大娘的腿怎么伤的,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问问你自己,亏不亏心?”   刘珊瑚闻言,眼神慌乱一瞬,“不关我事,是他们不讲道理。”   陈氏得意一笑,蔑视的扫了她一眼,“别扯这些,张大娘因为你被打伤是事实。都大半年过去了,大娘她一次大夫没请过,你就没有帮着请个大夫?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让人家纪大夫帮忙?”   刘珊瑚后退一小步。   刘权上前,将她拉到身后,看向陈氏,肃然道:“于夫人,不要咄咄逼人。”   陈氏指着自己鼻子,怒道:“我咄咄逼人,你妹妹害得我们大家就要请不起大夫了,我不该说她几句?日后我没银子请大夫,找她去呀?“   “她倒是想会医术,然后随随便便给人送人药材,不收银子,可她不会。没那本事,想送还送不出去。”陈氏的话里满是鄙视。   众人见林天跃那边是真的非要关门,也着急了,一起指责刘珊瑚,甚至说出她就是为了顾家才来找纪桃的,就是想要替顾家省下银子。有几个话里话外都颇有深意,说得顾长河的脸都冷了下来。   刘珊瑚气得眼眶都红了,这一回她自问真的没有一点点私心,看到张氏一家家去借银子,她才知道纪桃给了药方没给配药。   “天跃,这是怎么了?”何然从远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   急促喘了几口气,才看向众人,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纪大夫救人还错了?”   有着何然一起,林天跃顺利关上了门,不理会刘权和顾长河两人想要解释的模样。   末了,何然高声道:“有那大方的人,愿意贴补别人的,你自己贴补去啊,找别人做什么?天底下的人都该听她的话,那张大娘也不会受伤了。这么能耐,去医馆讹个不要诊费药费的大夫给张大娘治腿去啊!来找纪大夫,她一个女子,做不了主。”   何然在门即将关上时,又道:“看看吧,如今不就是,惹恼了林兄,大家都没得看了。”   外面众人看着对他们关上的门,眼神渐渐地都落到了刘珊瑚身上。   突然,门又被打开,现场一瞬间寂静一片,都转头看着门口。   林天跃站在门口,淡淡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气氛,道:“你们若是要吵闹,离我家远一点。”   说完,林天跃抬手关门,这一回却被站在前面的两个妇人一步上前顶住门,死活不让林天跃关,还有人道:“林秀才,这些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呀,纪大夫可千万别不治啊,我家宝儿还得继续拿药呢。”   又是一阵乱糟糟。   纪桃干脆上前,安抚的拍拍林天跃的手。   “日后若是身子不适,也可以找我,只是我说清楚了,想要白拿药材的,绝无可能。”纪桃站在门口,一脸肃然。   “不会不会,我们该付银子都付了的。”   “对了,你前两日拿的药材,是不是没给银子?赶紧送来。”   林天跃面色难看,“日后若是再有人来闹事,我绝不会让我夫人给人治病了。嫁人了就该相夫教子,天天找一群人围住院子算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低,像是抱怨,不过又刚好能让众人听清。   闻言,围观众人极速散开。   一瞬间院子门口空空荡荡,就连刘权兄妹和顾长河都被人半强迫带走了。   林天跃顺利关上门,拉着纪桃进屋,面色有些冷。   瞿倩和余氏赶紧告辞。   林天跃点点头,对着余氏认真道:“今日多谢瞿夫人帮着内子说话。”   余氏不在意,“不算什么,妹子她对我有大恩,应该的。你也别生气,总有人脑子不清楚。”   “也多谢瞿姑娘。”林天跃向瞿倩道谢。   他们俩说起来,都还没正式见过面,瞿倩有意无意躲着不见林天跃,估计是怕纪桃误会,毕竟她说起来是有前科的。   “没事,嫂子帮过我。”瞿倩只一句,又躲回余氏身后了。   何然也告辞,顺便送她们回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一片安静里,响起纪桃柔和的声音。   “好了,别生气了。”纪桃微微笑着,拉着林天跃的手指,摇了摇。   林天跃的心,被纪桃这么一摇,就软了软,面色也柔和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纪桃讨好的脸,最后一丝因为方才那些人而起的不悦也尽去了,放柔声音,“我怕你受伤。还有,那么多人,我怕你一气之下言语不当,日后传了出去,你的名声不好,我怕你不好过。”   纪桃自然知道这个,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最好是没有谣言。   纪桃见他缓和了些,柔声道:“没事,你别担心,我又不蠢,不会胡说的。再说,我也不生气。”   林天跃叹气,伸手揽过她的腰,摸着纪桃柔顺的发,声音低低,满是情意,“委屈你了。”   纪桃靠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摇摇头,笑道:“我不觉得委屈。再说,人一辈子,谁还不碰上几个脑子不对的?”   闻言,林天跃正色道:“桃儿,我是真的不太想让你给人治病,不过我也知道,你喜欢给人治。但是,无论如何,你保护好自己。”   “对,我知道要保护好自己。我现在肚子饿得不行,不如我们俩先煮饭吃?”纪桃含笑抬头提议。 第五十章   纪桃和林天跃一起做饭,两人气氛温馨,夜里睡觉时,半睡半醒间林天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桃儿,那个除疤的药膏,效果真的那么好?我看到瞿姑娘脸上居然一点都看不出了。”   纪桃眼睛微闭,困得不行,随口道:“师父的祖传秘方,还可以吧。”   林天跃还想要再说,纪桃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忍不住一笑,伸手搂过,闻着纪桃身上淡淡的药香,也闭上眼睛。   纪桃只觉得耳边一阵阵热气直灌入耳,睁开眼睛就看到林天跃含笑的眉眼。   纪桃看了看天色,外面蒙蒙亮,以往这个时候,林天跃就自己偷偷起身走了。   “有事?”纪桃笑问,声音里满是困意。   林天跃连人带被搂住她,笑道:“唤你起床。”   纪桃想动动不了,“我再睡一会儿,要不,你也来睡?”   林天跃吻了下她的脸,低声叹息一般道:“我倒是想睡。”   纪桃眼睛未睁开,嘴角勾起,道:“谁让你是秀才公呢。”   林天跃又吻了下她的唇,见她实在太困,笑道:“不吵你了,你睡吧。”   说完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到门口却听到后面传来清脆的笑声。   他一回头,就看到纪桃趴在床上看着他笑得高兴,哪里还有一点困意。   “好啊,胆子大得敢骗我了。”   林天跃又两步走回来,一脸的气势汹汹,纪桃赶紧求饶,两人笑闹了半晌,林天跃重新站起身,整理衣衫,看到纪桃抱着被子含笑看他。   “桃儿。”他突然正色起来。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   “你那个膏药,真的有用?”   纪桃记得昨晚上林天跃好像问过她这个,不过因为太困就随口应了一声。   “有用,尤其是刚刚受伤,只要伤口不是太深,若是舍得,一般不会留疤。只是药材难寻,有几味药还珍贵得很。我制不出多少来。”纪桃伸出手,理了下林天跃的背部,淡淡道。   “若是有药材呢?”   纪桃点头道:“自然是可以多制一些,只是也要看运气,每株药材年份不同,生长的位置不同,还有药材里面的水分不同,都会影响药效和药量……”   突然纪桃觉得,说这么多林天跃不一定听得懂,又或者他不喜欢听。干脆顿住,“天跃,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天跃想了想,道:“我有跟你说过,我能够来丰安郡官学,主要是因为你救过的那位乔公子。”   纪桃了然,当初乔霖脖子上的伤,可是一定会留疤的。   “你要拿这个去做谢礼吗?”纪桃询问。   林天跃看着她,笑道:“不是,我只是想要给他试试,若是有用,银子肯定不会少的。”   纪桃点头,翻身下床出了里间,林天跃抓起她的衣衫追上来给她披上,嘱咐道:“现在已经入秋,小心天凉。”   身上一暖,与此同时纪桃心里也一暖,抬眼看向林天跃,只见他眉眼隐隐带着笑意,低下头看着她,眉眼神情专注。   “这个,只有这么多了。”纪桃递过一个白瓷瓶,拉了拉身上的衣衫。   林天跃接过,吻了吻她的脸,看了看天色,“我先走了,你再回去睡会儿,中午回来吃饭。”   纪桃含笑点头。   纪桃回了床上,听到外面院子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想要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走到院子里,一股凉意袭来,纪桃才察觉到,秋日真的来了。   洗漱过后,纪桃拎着篮子去买菜,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看到纪桃后都含笑打招呼,昨日那个帮忙说话的老妇人还上前询问,“昨日回去,林秀才他有没有说什么?”   纪桃含笑摇头。   “唉,他指定不高兴了,都怪那个多事的,你说说,她多管闲事,也别拖累我们啊。”说着上下打量一眼纪桃,见她真的无事,笑着走了。   纪桃买了肉菜回家,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张氏带着妞妞站在她门口,似乎踌躇不前。   纪桃脚步丝毫未变,不紧不慢上前,掏出钥匙开门,对她恍若未见。   “纪大夫,我对不住你。”张氏见纪桃不理会她,面色一白,上前两步道。   纪桃回身淡淡看着她,昨日事情闹得那么大,前后几条巷子的人都过来了,就连何然都能听到消息赶过来,纪桃不相信张氏会不知道,可是从头到尾都不见她出来解释。   “无事。”纪桃随口道,打开门进屋,放下篮子后,转身关门。   “纪大夫,你是不是怪我了?”张氏面容愁苦。   纪桃见不得她这样,心下有些厌烦,好像她日子过得苦,所有人就得让着她一般。   淡淡道:“我不该怪你?刘姑娘上门来找我不自在,你不知道?她不是因为你?”   张 氏面色更白,“我知道。”   她左右看看,此时正是大多数人出门买菜的时候,巷子里人来人往,隔壁不时有人在   探头探脑。   “纪大夫,我能不能进来说话?”张氏面色哀求。   纪桃想了想,后退一步,张氏上前就刚好站在大门处。   纪桃双手环胸,淡淡道,“说吧。”   张氏看了看妞妞,低着头道:“是,我承认,我心思龌龊,那日回去下午借了一圈,只借到了几个钱,外面的医馆药材实在太贵,我没办法,我就让……就让珊瑚知道了你。”   纪桃的嘴角讽刺一笑。   张氏和刘珊瑚一个院子住几年,自然知道她的性子。也就是说,昨日的一切都是因为张氏,刘珊瑚那个蠢的,自以为正义,其实是被张氏利用了。   又或者,刘珊瑚心里清楚,只是她心甘情愿被利用,为的自然就是顾长河了。   果然是蓝颜祸水,那她纪桃招谁惹谁了,就因为她会医术,就活该搅入她们之间?   昨日那么多人在场,纪桃若是气怒之下言语不当。一个处理不好,她纪桃就会身败名裂,日后别说治病赚钱,怕是巷子里人人都看她不起,关键是还会连累林天跃。   “纪大夫,您是好人,我只是想治好我婆婆,我知道,对你来说那些药费不算什么,你完全可以给我配药。等我婆婆好了,我来给您干活抵债。”张氏看着纪桃嘴边的笑容,哀求道。   “你以为,经过昨日,我还会不计前嫌给你配药?就算是我答应给你婆婆接骨,你就不怕我一个气不过给她乱接一通?”纪桃冷然道。   张氏面色更白,纪桃又道:“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干活,不需要你。想要拿药,得有银子,若是没有银子,我绝不会给你药材。”   纪桃面色冷然。   若是没有昨日那事,她说不准还会补贴一二,可是昨日张氏算计她一番,今日却上门主动坦白,以此想要晓之以情,让纪桃主动配药,不说纪桃愿不愿意,今日这药若是配出,日后不拿银子上门求药的会更多。   尤其张氏对纪桃已经算计过一次,让她保密什么的,纪桃完全不相信。   “纪大夫,你可怜可怜我们。”张氏眼眶微红,几乎落下泪来。   纪桃微怒,当下的人对于到别人到自家来哭很是抵触,认为会给自家带来晦气。她虽然不相信,但是也不能让张氏开了这个头。   “你穷你有理,我就活该补贴你不成?”纪桃怒道。   张氏不防纪桃突然发怒,惊得眼泪都将落未落。   “不许在这里哭。”纪桃冷然道。   见她还是不动,纪桃冷笑道:“你走不走?若是不走,我大喊一声,你试试她们会不会来赶你走?”   张氏后退一步。   纪桃“砰”一声关上门,隔着门淡淡道:“若我是你,真为了你婆婆好,就另外找个大夫,免得我一气之下下黑手。相信你也知道了,我可不是个大方的。”   关门声极大,左右两边早已暗暗观察的人知道纪桃生气了,有人出来指责了张氏几句。   纪桃的拎起篮子进了厨房,她方才的虽有些生气,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气怒。一开始她以为张氏对婆婆上心,是个孝顺的。才会想要帮忙。   如今看来,张氏确实是孝顺,但是对她这个外人却是自私得很。丝毫不顾及别人,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纪桃觉得,像余氏那样知道感恩的人,才是可以来往的。张氏这种对于帮助她的人还嫌弃帮得不够,还要算计着帮得更多的,纪桃才不会给她一丝一毫的怜悯。   不要说什么她穷得没办法才算计,这几条巷子里的大家都差不多,哪家都是拖家带口,也没有像顾家那样穷得揭不开锅,这本身就是顾家自己有问题。   张氏被周围几家人冷嘲热讽一番,也有见她实在可怜好心劝说的,不过纪桃却再没有为她开门。   瞿倩今日来时,见纪桃已经买了菜,掉头就想自己去。   纪桃却又出门了,她说家中还差几味药材不是假话,打算去医馆买一点。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集市而去,昨日瞿倩几次想要上前解释,纪桃都拦住了她,毕竟她是个姑娘,还是个名声不太好的,躲在后面才是对她最好的。但是瞿倩到底没忍住上前替她说话,那么多人的情形下,纪桃觉得,能做到这些,这份心意已经很是难得。   到了集市,纪桃陪着她先买了菜,两人才往后面有医馆的街上去。   丰安郡的医馆,一般常见的药材比起古棋镇的药材贵了许多,贵重稀少的倒是这边便宜一些。纪桃想了想,只买了些贵重的,常见的药材只是因为她这一次直接回的丰安郡才会缺乏。   药材价钱高,纪桃只买了一些必须的,其他的打算回古棋镇去补,就是这样,也花了纪桃五两银,看得瞿倩咋舌。   出了医馆,瞿倩笑道:“难怪都说求医问药贵,这本身药材就贵得离谱。”   纪桃含笑点头,“有那难寻的,藏在深山老林中,只有猎户才会进去,但是猎户又不 会辨认,所以,药材越发珍贵。不过也有许多常见的,并不贵重。”   “嫂子,昨日那顾家还想要算计让你白给,真不知道她们多大的脸。”瞿倩恨恨道。   纪桃微微一笑,“你也觉得她们不对,不觉得她们可怜?我太冷血?”   “可怜什么,谁不是人生父母养,她们没有银子,难道就得别人补贴?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那每个人都不用干活了,就等着别人接济好了。”瞿倩语气平淡,显然她就是这么想的。   闻言,纪桃松口气,她自以为这种做法没问题,已经够仁慈。但是她怕落在别人眼中她太冷血。倒不是活在别人眼光中什么的,而是林天跃在这里听学,不能让人觉得他们太极品,无论何时,合群都是很重要的。   这一回月底,纪桃和林天跃一起回桃源村,又是两个月没有回。   这一回在丰安郡的马车上,又偶遇了那位荔枝姑娘,不过这一回她看到林天跃和纪桃跟陌生人一样,眉眼都是自得,还有压抑不住的喜色,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身上有了喜事。   马车上当时就有熟人笑问她发生了何事。她也不隐瞒,笑道:“我下个月就不能回家了。”   “不回家还高兴?”那妇人含笑询问道。   荔枝面上更喜,眼神有意无意扫过纪桃和林天跃,“我家公子他……夫人说,择个好日子,给我摆两桌酒席。”   妇人顿时眼睛一亮,“呀,这可是天大好事情,荔枝姑娘这就入了贵人的眼了。”   马车上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荔枝一眼。   有好奇有羡慕有不屑,荔枝倒是无所谓,笑吟吟道:“我自从入府就被夫人挑在身边伺候,一心一意只想着伺候好夫人,从来没想过夫人会有这种心思。”   妇人谄媚道:“荔枝姑娘长得标致,早晚的事儿。对了,你在齐夫人处,还是齐老夫人处伺候?”   荔枝此时倒有些羞涩,笑道:“老夫人那边,好久不进新人了。听说是齐老大人也不喜欢生人。”   纪桃心里一动,和林天跃对视一眼。   丰安郡里能称得上齐老大人的,只有那位告老的齐柏齐老大人了。他时常去官学讲学,林天跃也去听过的,据说为人低调,刚正不阿,为官多年都清廉正直,很是让人敬仰。   纪桃再次看了一眼荔枝浑身压抑不住的得意,又看了看马车上的众人,羡慕者居多,就算是那个不屑的妇人,也时不时转头看向荔枝手腕上青翠欲滴的镯子。   两人走在回桃源村的路上,今日走得早,此时天色还早,纪桃想了想,问道:“天跃,那个荔枝,她做妾……为何那么多人可以不计较名分?”   而且众人还是习以为常,甚至是隐隐羡慕。   林天跃淡淡道:“不是妾。”   纪桃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荔枝说的是摆两桌,妾室是要下礼的,虽然是妾室,却是用花轿抬去府上的。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只是一个通房。   “齐老大人是官家,她若是运气好生下孩子,不光是她,就连她的家人,搭上了官家,也可以从中获益不少。”林天跃语气平淡。   纪桃了然,她两辈子的日子都简单,实在活得太单纯。   桃源村   柳氏早已开了大门,时不时看一眼。   田氏也站在门口,柳氏还好,只是半个月不见,田氏却是两个月没有看到林天跃了。   饭桌上,田氏看着林天跃和纪桃吃饭,很是高兴。   “娘,你身子好不好?”纪桃笑着问道。   “好。”田氏看着纪桃,满脸笑容。   纪桃饭后,天色已经晚了,她还是回了纪家,柳氏正在收拾桌子,看到她进来,笑道:“吃饭没?我看到你婆婆早早就在准备做饭了。”   纪桃想了想,问道:“娘,我觉得不太对,娘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很高兴。”   纪桃口中的娘,自然不是柳氏。   柳氏先是讶异,想了想才道:“没有啊。我见她和以往一样,是不是太久没看到你们,她才高兴啊?”   纪桃沉思半晌,似乎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等夜里纪桃睡觉时,才知道田氏为何满脸笑容。   她坐在妆台前,无语的从镜子里看向林天跃,半晌才道:“所以,娘她那么高兴,是因为梦到了爹?”   林天跃点点头,“我娘一辈子都在想我爹,若是梦到都能高兴许久。”   “那跟我们回家没关系?”纪桃询问道。   林天跃含笑看着她,“我从小离家,经常不在家中住,就是以前我两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娘早就习惯了。当然了,我们回来,她肯定也有一点高兴的。”   纪桃陷入沉思中,她记得田氏寻死是因为觉得对不住林天跃他爹,还有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向她提亲也是为了儿子,不如说还是为了对得起林天跃他爹,就连他们成亲,纪桃婚后偶然听林天跃说起过,关于他连夜赶回,是田氏梦到了他爹,让他赶紧成亲,才有了田氏拎着礼物上门。 第五十一章   这样,就不难解释小说中纪桃在林天跃早逝后活得艰难了,田氏她根本就不管日子怎样,尤其在林天跃都死了后,大概她活着,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身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林天跃从身后抱住了她,“桃儿,你在想什么?”   纪桃摇摇头,“无事。只是觉得娘她这么活着,大概也不开心。”   一辈子都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一个逝去的人。   林天跃不置可否,淡淡道:“她自己放不开,大概我爹对她一辈子影响很大。”   纪桃突然想起,似乎没有听林天跃提起过他们家有什么亲戚,遂问道:“你们家三代之内无血亲,那你就没有舅舅和姨母什么的?没听你说过。”   林天跃陷入沉默,半晌才道:“舅舅姨母都有,只是我爹去后,再没有来往过。”   “当年我爹也是个读书人,我外祖父很看好他,将长女下嫁,可惜成亲后我爹屡试不第,再后来又生病,就这么去了,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外祖父那边的亲戚。”   纪桃了然。   “睡吧。”林天跃给她盖好被子。   第二日纪桃起了个大早,正想帮着田氏和杨嬷嬷做饭,敲门声响起,杨大良站在院子门口,“纪大夫,能不能去帮我看看我家壮子?”   纪桃不怎么见得到他,自从那回生孩子以后,纪桃也没去过他们家。他妻子那个娘家嫂子实在是彪悍,当初可是自己抓毁了冯婉芙的脸的。   “怎么了?”纪桃站在院子门口,问道。   “他身上长的许多疹子,红红的一大片,好多天了也不见好,我方才正打算带他去镇上看看,刚好我听说你回来了。”杨大良有些担忧。   纪桃进屋拿了药箱,林天跃淡淡道:“我和你一起去。”   对于林天跃和纪桃一起,杨大良好奇的看了林天跃几眼,实在是他在村子里很少出现,尤其近几年,林天跃都在外面求学。   从杨家出来,对面就是杨大成家,纪桃已经好久没有来过,杨家的青砖院墙也只是院墙而已,小说中早该造起来的新房子丝毫不见踪迹,还是以前的旧房子。纪桃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如今小说剧情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事实上,小说中冯婉芙确实回了家,不过那是在皇上赐过匾额之后,那时的冯府已经快要没落,冯远山甚至求过冯婉芙,让她将功绩让给冯府,不需要让,只是向皇上禀明,功劳有冯府一份,却被她拒绝。   到那时,冯婉芙在冯家人心里的地位不敢小觑,如今回去,只怕要艰难许多了。   恰在此时,杨大远和一个姑娘有说有笑的过来,以两人之间的气氛看来,要说这两人没关系谁也不信。   纪桃扫了一眼,发现并不认识那个姑娘。   几人错身而过,杨大远甚至还含笑和林天跃打了招呼,似乎以往两个人的不愉快跟没有发生过一般。   回了林家,纪桃用了早饭,想到明日就要回丰安郡,干脆去了纪家整理些药材带回去。   柳氏在一旁帮忙,说起村子里的趣事,笑道:“那杨大远,已经定亲了。”   纪桃想起方才看到的两人,问道:“他未婚妻,我好像没见过。”   柳氏笑看了纪桃一眼,道:“我们从淮安府回来,他就已经定亲了,聘礼都下了。听说他未婚妻是外地来的,家中父亲还是个秀才,不过是个老秀才了,读了一辈子书,现在和你表姐夫一起在大远县的官学。”   “秀才的女儿嫁给他?”纪桃满面诧异。   实在是当下的读书人地位高,秀才的女儿,再不济也不会嫁农户之家。   “哪是嫁啊!人家是招赘。人家是大远县人,那秀才身子不太好,只得一个女儿,听说杨家三兄弟,且个个长相人品都不错,这才打听着来的。要不然我们桃源村,人家怎么会来?”   纪桃了然。   反正跟她没关系,当个趣事听听就得了。   这一回纪桃再回丰安郡时,手里拿着大包 小包,基本上都是她的药材,还有快要入冬,眼看着天已经冷了下来,现在早上寒意颇重,又带了俩床被子。   东西很多,牛叔送他们去了古棋镇。   好容易才将所有东西带着回了院子,当然了,大多数都是林天跃拿的。   时辰还早,打扫一番之后,天色已晚,随意吃了点东西就睡了。   天有些冷,纪桃起床时天色大亮,刚刚洗漱好,敲门声响起,门口站着瞿倩,笑吟吟的,很高兴的模样。   纪桃见了,笑问,“发生了什么好事?”   瞿倩脸一红,“没事。”   纪桃也不再问,若是好说,瞿倩肯定会说。两人不紧不慢的往集市走,瞿倩靠近纪桃,低声道:“嫂子,跟你说件事。”   纪桃笑看着她,她似乎有些忐忑,踌躇半晌,改口道:“刘珊瑚她已经进了顾家门了。”   这一回纪真的惊讶了,虽然瞿倩说过刘珊瑚对顾长河有心思,但是在纪桃看来,那顾家那么大一家子,吃饭都快吃不上了,刘珊瑚只要不傻,这个坑无论如何也不会跳,果然是她太俗了么?   还有,瞿倩方才想说的,分明就不是这件事,看她的样子,这个是临时改口说出来的。   “那个,就没有请个客人什么的?”纪桃也不追问,顺着瞿倩的话随口问道。   瞿倩叹息一声,“本来我们这样的人家纳妾,不需要像官家一样低调,一顶小轿偷偷的跟做贼一样。分明是可以大办的,过分一些的,当个正房娶,大红少一些,只要没有人去告官,都是可以的。但是他们家那样的情形……”   “据说是两人情难自禁,被张氏当场看到,不过她没生气,大概是早有预料,只让刘珊瑚搬了东西,就算是礼成了。刘家理亏,这事就这么糊里糊涂办了。”   纪桃无语。   瞿倩看到纪桃的表情,笑道:“嫂子怎么了?”   纪桃严重怀疑,这事情跟前几日刘珊瑚和张氏两人算计她有关。   半晌后,纪桃才道:“你说,刘珊瑚会不会后悔?”   瞿倩摇摇头,“应该不会,起码她求仁得仁,只是形式上差了些。”   “要说理解,大概我最理解她,当初情浓时,我也想过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瞿倩笑了笑,坦然道。   纪桃看了她一眼,“现在呢?”   瞿倩看着巷子外人来人往的集市,摇摇头笑道:“现在想来,当时脑子就跟被堵住了一样……”   她的话顿住,面色突然慎重起来,眼神里眸光闪烁,似乎憎恶,了然,还有悔恨。   纪桃诧异的看着她,不明白方才还说得坦然的人,怎么一瞬间就变了样子。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纪桃一眼就看到对面巷子里闪出来的人,于启明。   此时正是老师讲学的时候,一般是没有学子在外面瞎逛的,于启明出现在这里本就奇怪。   于启明和几个富家公子走在一起,面上笑容满面,一看就是对那几人颇为追捧。   瞿倩突然掉头就走,纪桃赶紧追了几步,“怎么了?”   瞿倩的眼泪滚滚而落,张着嘴似乎想要说话,却连声音都发不出,只眼泪不停滑落,嘴巴开合几下,似乎很是伤心,她伸手去擦,却发现擦不干净,纪桃忙递上手帕。   她根本不接,突然一把抱住纪桃,呜呜哭了起来,浑身颤抖,声音压抑,满是痛苦。   哭了半晌,路过的人朝她们诧异看了过来。   瞿倩的哭音渐渐小了,很快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眼眶红红道:“嫂子,我实在对不住你。”   纪桃看着手臂上的一大片水渍,“没事。”   瞿倩想要擦,纪桃拒绝,自己拿手帕擦了下,笑道:“无事,回去后就好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能哭。”   瞿倩沉默,低声道:“方才和他一起的那几人,就是当初想要欺负我 的人,他也是被他们打的。”   纪桃了然,这分明就是于启明故意找那几人来欺负瞿倩,再出现英雄救美,还使了一番苦肉计,被打了一顿。对于瞿倩来说,自然印象深刻。后来的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   “算了,当初一开始哥哥发现我们俩的事情,就对我说过他肯定是算计我。我那时一门心思觉得他是个好人,死活不相信。”   瞿倩冷笑,道:“就算是后来他妻子抓破我的脸,闹了一场,他们上门道歉,我也让我哥哥不要计较,本来就是我错,我不该觊觎有妇之夫。脸毁了也是我的报应,现在我才知道,天底下只有我一个傻瓜。”   纪桃伸手拍拍她,她也不太会安慰人,只道:“好在你及时醒悟,往后他们一家和你也没关系了。”   瞿倩点点头,又道:“嫂子,实不相瞒,其实我早有怀疑,怎么就那么巧,这几条巷子里的姑娘独自上街的那么多,长得比我美貌的也有,为何那些人就盯上了我?”   她苦笑一声,“就算是后来我们俩不再有关系,我也始终不想怀疑他,不想承认自己曾经心悦的人那么不堪,根本就是个卑鄙小人。”   纪桃慢慢拍着她的背,想要说人一辈子谁还不遇上几个人渣,又觉得这话不合时宜。叹道:“别想了,其实做妾哪里好?他们这样正好解救你了。”   瞿倩点头,“今日我知道你们昨日赶路乏累,特意晚了一个时辰来买菜,天意让我看到他们,肯定也是想提醒我不要再执着了。嫂子……”   她抬头看向纪桃,有些羞涩道:“那日何公子送我和嫂子回家,这几日他每日都来找我。”   “方才我想要给你说,又怕你看不起我。还怕……何公子好像和你们关系很好,我以前的事情又那么不堪,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也怕你们看不上我。”   纪桃哑然。   她不过才回家一个来回,三日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刘珊瑚进顾家倒是和她没什么关系,没想到何然居然会心悦瞿倩?   见纪桃只是诧异,并没有鄙视不屑之类的神情,瞿倩微微安心。   林天跃和何然两人关系不错,但是在纪桃搬到这里来之后,一般看不到他,大概何然刻意避嫌。所以,纪桃和他说起来,只是个熟悉一些的陌生人,要不是那一回纪桃给他治病,怕是两人现在也没见过面。   “先去买菜,我可是几日没有开火的,若是买不到,大概一会儿要饿肚子了。”纪桃笑道。   婚姻大事,应该是何然的父母操心才对,就算是林天跃,关系再好,也不好左右人家一辈子的大事的。   比往常晚一个时辰买菜,果然便宜许多,青菜之类纯粹是半卖半送,肉就不太好了,已经没了肥肉,只有排骨还有一斤,筒骨一根,屠户也大方,算十文。   纪桃全部买了回去,打算炖汤喝。   “骨头能不能分我们一些?”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传来。   纪桃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生出不好的预感,回头一看,果然是刘珊瑚,大概是因为刚刚新婚的缘故,一身粉衫,纤细柔美。   稍微一想,纪桃就明白了,往常她碰不到刘珊瑚和张氏,大概就是因为现在才是她们买菜的时辰。   “纪大夫?”刘珊瑚也颇为惊讶。   不过也只是惊讶而已,丝毫没有尴尬之类的神情。   甚至还开口道:“纪大夫,我娘她腿脚不好,我想要买些骨头给她补一补,你能不能让一些给我?”   纪桃不想和她掰扯,对着屠户笑道:“那大骨我不要了。”   屠户也不在意,反正都有人要,将排骨随手一包,放进纪桃篮子,道:“今日已经这个时辰了,只收你七文。”   纪桃爽快付了钱,往日一般都是八文来着。   “多谢纪大夫。”刘珊瑚见纪桃果然给她留了,笑吟吟道。   纪桃随意点点头,转身和瞿倩离开,后面还隐隐传来刘珊瑚和屠户杀价的声音,隐约听到她说她娘病了,腿脚不好,买个骨头补补,让屠户再便宜一些。 第五十二章   纪桃不想跟她掰扯,要是执意买走那根骨头,纪桃都能想象得到到时候刘珊瑚在大街上和她理论的模样。   两人往巷子里走去,瞿倩到底气不过,冷笑道:“嫂子,方才你就不该让着她,想要骨头,又不来早一点,等着别人让。”   纪桃笑着摇头,“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我才不想和她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到时候说我没有同情心,和病人抢骨头吃。好说不好听。”   瞿倩想想也对,以刘珊瑚那个性格,纪桃说的这种情形,完全可能发生。   “那我们就活该让着她不成?”瞿倩恨恨道。   “叫得倒是挺顺口。”瞿倩嘀咕一句。   纪桃哑然失笑,确实,刘珊瑚不过进门两日,唤张氏做娘倒是顺口。   “算了,我们也不怎么看得到她们。一年也碰不到几回。”纪桃随口笑道。   纪桃一回家就开始做饭,今日实在耽搁太久,刚刚做好饭,林天跃就回来了。   纪桃给他说起顾家的事情,林天跃边吃边听,末了道:“这中间没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刘权和顾长河两人往日的关系很好,这两日却是冷冰冰的。一看这中间就有事。”   纪桃闻言,沉思片刻无果,大概是刘权觉得顾长河没有给刘珊瑚应有的名分,如今这样,不明不白的。   不过那些都是别人的事情,纪桃想了想,又道:“倩儿说,何公子最近天天都去找她。”   林天跃放下碗,笑道:“这件事我知道,何兄已经禀告过他娘,打算找媒人下聘,年后就成亲。”   纪桃惊讶,“这么快?”   林天跃理了理她的发,低声道:“并不快,何兄心悦她,自然想要娶她。如今到过年,还有三个多月。”   日子慢慢流过,眼看着秋日过去,天气慢慢就冷了起来,纪桃身上的衣衫也越来越厚,当某日纪桃打开门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时,冬日真的来了。   呼出的白气很快就没了,纪桃去厨房,就看到锅里温热的水,是林天跃早上起来烧了后给她特意留了柴火才会如此。   纪桃洗漱过后,挎起篮子打算去买菜,一出门就看到瞿倩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看到纪桃后笑道:“嫂子,我还怕晚了你不等我。”   纪桃笑了笑,站在原地等着她过来,何然和她已经定亲,婚期就在年后正月初五,因为这个,如今瞿倩越发喜欢和纪桃来往。   两人去了集市,如今的青菜越发贵,倒是萝卜之类的便宜,纪桃先前买回来照着记忆里腌制了一些,吃起来清脆爽口,林天跃很是喜欢,瞿倩尝过后,也跟着纪桃学了。   瞿倩看到萝卜,干脆买了半篮子,见纪桃买得少,疑惑问道:“嫂子,这个又不会坏,你怎么不多买一点?”   纪桃站起身,“快过年了,我们得回家了。明年再说。”   瞿倩点头。   纪桃看了看她的篮子,两人买了肉以后慢悠悠往回走,纪桃笑道:“其实你也不必买那么多,等年后再买不迟。”   提起年后,瞿倩面色一红,道:“我们家人多,那时候早没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纪桃,问道:“嫂子,我如今还觉得不真实,阿然他……真的就要娶我?”   纪桃失笑,“婚期都定了,可不是就要娶你了。”   “可是当初……一推再推,连和家人都不敢说,我以为男人都是这样。”   纪桃无语,半晌才道:“何然和于启明不一样,何然是娶你,你是丰安郡秀才家中的妹妹,你表哥还是官学里的老师,何然娶你,他们家高兴还来不及。于启明那个是什么?你想想。”   瞿倩低着头,“道理我都懂。就是有些怕,阿然说,过完年,他也会租个小院子,让我住在这里照顾他,不用住到他家中。”   纪桃讶然,随即笑道:“这是好事啊,他们村的人你 都不认识,说不准还得下地,你住这里已经习惯了,还有你哥哥嫂子也在。”   见纪桃这么说,瞿倩松了口气,“可是我觉得,他家中只有他娘一个人,怪孤单的,以前他没成家就罢了,如今他若是娶了我,再不管他娘,我觉得不太好,我就说干脆把他娘也接来一起住……”   “阿然是个孝顺的,他很高兴,哥哥说,只要是孝顺父母的人,总不会太差的。”瞿倩笑了笑。   何然家中如今只有他娘,爹在前几年进山打猎时摔下山崖去了。说起来还是为了让何然读书才会如此。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到前面有人往另一条巷子跑去,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两人对视一眼,纪桃上前,看到个眼熟的妇人,忙道:“大嫂,发生什么事了?”   那妇人见是纪桃,放慢脚步,道:“纪大夫啊,听说顾秀才家的摔了一跤,我们去看看。”   纪桃闻言,这个天地上湿滑,摔跤也是可能的,点点头道:“大嫂快去。”   她和瞿倩正想掉头回家,就看到刘珊瑚远远的跑来,看到纪桃后眼睛一亮,大声道:“纪大夫救命。”   周围的人见刘珊瑚过来,都停下脚步,刘珊瑚几步奔了过来,气喘吁吁道:“纪大夫,我姐姐她摔到地上,唤都唤不醒,您能不能去看看?”   纪桃皱眉,这个天摔跤很正常,再严重就是摔断腿什么的,怎么会晕?   刘珊瑚见纪桃不动,伸手就要去拉她。   纪桃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道:“走吧。”   瞿倩也跟了上来。   顾家院子本来就不大,还住了两家人,院子里都堆得满满当当的杂物,此时里里外外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纪桃一进去,围观的人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张氏躺在屋檐下,身下一片水渍,不难看出是才融化的冰水,眼睛闭着,蜡黄的面色此时还有些红润,面容安详,睡着了一般,只额头上一大片淤青,隐隐透出血珠。   纪桃上前,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一片滚烫,忙道:“搬进屋去,这么冷的天,躺在地上怎么受得了?”   大张氏拄着拐棍站在一旁,她的骨头已经接过,不过不是纪桃接的,而是张氏带着她去街上找医馆的大夫接的。大概是怕纪桃说的报复。   围观的妇人七手八脚的将张氏抬进屋,纪桃上前仔细查看,越看心里越沉,问道:“她是不是本来就病了?”   大张氏慢慢点头,“似乎是受了风寒,已经好几日了,我让她去看大夫,她非不去。”   纪桃微微皱眉,道:“我只能给她配药,她喝了以后若是醒来,应该会好,若是醒不过来……”   “什么?醒不过来?”大张氏一惊,眼神慌乱,忙上前就要去推张氏。   纪桃慌忙拦住,道:“她摔到了头,这头上最是说不清。你现在不能推她。”   大张氏面上一片凄凉,道:“那怎么办?”   “我没办法。”纪桃直言,“要不,你们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纪桃话音一落,外面传来刘珊瑚的声音,“大家让让,大夫来了。”   纪桃站起身,理理衣襟,退到了一边。   不让她管正好,张氏头上虽看起来无大碍,其实内里已经出血,就算是她本就生病,这么多人这么吵,她也不会醒不过来。在这乾国,遇上这样的情形,大概是凶多吉少,谁看都是一样。   说起来,纪桃还怕这家人讹上她呢。   大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上前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张氏摔伤的额头,伸手摸了摸,道:“喝药,醒过来再说,若是醒不过来,只能这样了。”   刘珊瑚满面诧异,“怎么会?不就是摔了一跤,如何就这么严重?”   大夫大概年纪大了,说话慢悠悠的,叹息道:“摔到了头,若是没晕倒 是无大碍,这只要一晕,就没那么简单了,就算是醒过来,疯了傻了都是可能的。再说,她已经发了高热,也不知是原先就高热还是摔了以后的,若是后者,准备后事吧!”   刘珊瑚此时看向一旁的纪桃,急道:“纪大夫,你方才看了没有?”   “我看了,只能喝药,别的,我也无能为力。”纪桃淡淡道,看了看一片的老大夫,又道:“我年纪轻,你们还是听老大夫的最好,他行医多年,看看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方才众人都听到了,他也是没办法。   老大夫在听到纪桃的话后,点点头道:“对,我们是丝毫都使不上力的,只能靠她自己。姑娘,你也会医术?”   他眯起眼睛看了纪桃半晌,笑道:“最近我听说官学里有个秀才的夫人会医术,药费还便宜,就是你吧?”   纪桃微微躬身,“老先生,您说的,大概就是我。”   “你们倒是治病啊!一点都不担忧病人身子,你们是什么大夫?”刘珊瑚怒道。   纪桃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脸,若有所思。   老大夫大概医术不错,哪里受得了这个,站起身道:“这病我没法治,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完,自己提了药箱,慢悠悠出门去了。   刘珊瑚愣住。   纪桃也觉得老大夫脾气颇大,瞿倩进来,低声道:“嫂子,我们也走吧。”   纪桃点点头。   刘珊瑚回过神来,大声道:“纪大夫,你不能走,你还没有留下药材呢。”   纪桃无奈,递过篮子给刘珊瑚,里面只两个萝卜,一把青菜,还有两根排骨,道:“我怎么配?”   纪桃见刘珊瑚又愣住,只道:“我是出门买菜的,你若是相信我,现在跟我去我家拿药也是可以的。当然了,我不保证有用,有那时间,你最好还是再跑一趟请个大夫,看看有没有救。”   纪桃出了门,刘珊瑚追出来,怒骂道:“庸医。”   纪桃刚好走到屋檐下方才张氏躺着的位置,看到地上的那摊水渍,回头看着刘珊瑚,道:“不要胡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容忍你的。庸医什么的,大夫不是神仙,我若是你,赶紧再去找个大夫才是要紧。你自以为毫无私心,你问问你自己,真的没有?”   纪桃冷笑一声,转身和瞿倩一起走了。   走出顾家院子,瞿倩愤愤不平,“她分明就不相信你,还另外去请大夫。既然不相信,找你干什么,直接去街上医馆不是更好?”   纪桃浑然不在意,要她说,刘珊瑚这样的人,不相信她才好。要是真的相信她,只怕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平静了。   “方才她看到我们只是顺路,若是今日没碰上我,她大概不会去我家找我的。”   瞿倩想想也对。   她突然有些颓然,顿住脚步,低声问道:“嫂子,那张大嫂,真的没救了么?”   纪桃沉默,半晌道:“我再不喜她,如果有救,我也会救的。如今,看她能不能醒吧。老大夫也说了,她身上有高热,若是先前就有的,大概还有救,若是摔倒以后才有的,大概就……”   两人都沉默下来,很快就到了纪桃的院子门口,“进来歇会儿。”   瞿倩摇摇头,“我嫂子她身子越发重,我回去看着她才放心。”   纪桃含笑点头,抬手关门,却听到瞿倩低低一句话,“嫂子,张大嫂摔倒,真的是意外么?”   纪桃已经关上了门,想起顾家屋檐下的那摊水渍,站了半晌,才进了厨房。   等中午林天跃回来,才知道张氏摔倒的消息,听到纪桃说大概凶多吉少,他微微皱眉,“怎么会?”   张氏死了,就算是刘珊瑚立刻请了大夫,配了药给她喝,她也只活了两日。甚至她再未醒过来,就这么昏睡着就去了。 第五十三章   张氏死了,顾家的日子倒是没有变化,只是下葬的银子还借了几家,到底凑够了银钱给张氏买了一副薄棺。   事情到了这里,虽有些惋惜,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在告知了张氏娘家之后,事情急转直下。   张氏的娘家有个哥哥名张虎,平日里游手好闲,但是对这个妹妹却是宠的,他听闻了噩耗,死活不相信张氏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   摔了一跤?   这样的天气里,地上到处湿滑,又容易结冰,哪个人不摔跤?   怎么他妹妹年纪轻轻摔了一跤就没了?   他胡搅蛮缠着不让下葬,就算是有他亲姑姑,也就是张氏的婆婆亲自劝说,他也一点不相信。   甚至还跑到府衙去告了官,找人写了状纸言:丰安郡官学里的秀才顾长河合着妾室刘氏,蓄意谋害他妹妹张氏,意图正妻之位。   此事牵连颇大,刘珊瑚只是个妾室,若事情属实,妾室谋害主母是重罪。而且顾长河是秀才,若是事情属实,他的功名大概是保不住了。   事关秀才功名,一个处理不好,对知府的政绩也有影响,要知道,秀才若是考中,得层层上报,朝廷都会有记录的。   但是张虎游手好闲多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府衙只好接了状纸。   与此同时,张氏留下的女儿妞妞给邻居大嫂说,头天夜里她爹倒水不想出门,站在门口对着院子泼了一盆洗脚水,大概没泼出去,第二日屋檐下才会结冰。   而且头天夜里,顾长河和张氏就倒水一事,两个人起了争执,张氏平日里并不反驳夫君的人,头夜罕见的和顾长河顶了几句。顾长河一怒之下去了刘珊瑚的屋子,张氏也气得回去睡觉,只是第二日起床较往日晚了半个时辰,没曾想,出门就踩上了那结了冰的洗脚水。   邻居大嫂是个嘴巴大的,且她对于张氏的死也颇多疑惑,将此事到处说了。   一瞬间,巷子里的人都暗暗揣测是不是顾长河迎了美妾,嫌弃起糟糠占了位置来。   府衙得了消息,传唤了妞妞。   也在此时,也有衙差敲响了林家小院的大门。   衙差来得极早,纪桃起先并不觉得此事会扯上她,传出消息她都只是随意听听而已。   所以,衙差来的时候,她刚刚起床,有些疑惑今日瞿倩来得早,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黑红色差袍的衙差,她微微皱眉,“两位有事?”   衙差大概顾忌她秀才娘子的身份,对着她拱手一礼,才道:“敢问可是纪大夫?”   纪桃心里隐隐猜到了些。   “我就是。”   其中一个年老一些的上前一步,“纪大夫,当日顾秀才的妻子张氏摔倒,你可是诊治过?”   纪桃点点头,“我刚好买菜回来,碰上刘氏急匆匆而来,她说让……”   年老的衙差忙打断她,道:“纪大夫,大人让我们来请您去问问当时的情形。”   纪桃先是一愣,随即才想起这里是乾国,可没有人专门上门问询,都是将知情人传唤去府衙。   “走吧。”纪桃实在不想去,她菜还没买呢。   两衙差站在一旁看着她锁门,就在此时瞿倩拎这篮子慢悠悠过来,看到面前的情形忙上前两步,担忧问道:“嫂子,这是怎么了?”   纪桃笑了笑,道:“两位大哥找我去府衙问问那日顾家的事情,对了,我怕是来不及回来,你一会儿帮我随便买点菜带回来。”   瞿倩有些吓住,毕竟衙差确实不常见。忙点头道:“我知道了。”   谁知衙差却上前一步,大概是看到瞿倩面上的惧怕,缓和了些声音,“敢问可是瞿姑娘?”   瞿倩点点头。   “当日瞿姑娘可是去了顾家?”年老的衙差再问。   瞿倩又点点头。   纪桃明白了,得,两人都得去府衙了。   瞿倩将篮子放在纪桃家的门口,挽住纪桃的胳膊,随着两人往巷子外走,路上看到的人无不惊讶。好在纪桃和瞿倩很配合,衙差是走在前面的,并不像是押送。   府衙离官学不远,不过一般人也不往这边来,老百姓对于府衙天生的敬畏,不敢靠近。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人坐在上首,地上跪着刘珊瑚,顾长河站在一旁,面色难看。   张虎就跪在他旁边,妞妞跪在张虎边上低着头。两人对顾长河时不时投去的鄙视目光视而不见。   老大人姓名李垣,也是寒门出身,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也只做到了知府,不过他和纪钧不同,他可是丝毫没有姻亲关系照顾,全部凭着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听说年轻时也留下不少破案的传奇,让人敬仰。   大概因为同是寒门出身,他对顾长河还算客气,纪桃和瞿倩到时,李垣的语气虽威严,态度却还算随和。   纪桃和瞿倩进去,暗暗看了两眼周围情形,纪桃屈膝就要跪。   实在是在场除了衙差,就只顾长河一人站着,人家可是秀才,本就可以不跪。就连告状的苦主张虎和妞妞都跪着,纪桃不觉得自己是例外。   她刚刚屈膝,上首就传来威严不容拒绝的声音,“不必跪下,传你们来,问几句话就行。”   纪桃刚刚曲下的膝马上站直,顺手还拉了一把同样想要跪的瞿倩。   不跪最好,她实在不习惯。当然了,若是没办法,她也还是要跪的。   “当日你们去过顾家?”李垣声音微高,带着肃然之意,让人一听就不敢随意对待。   “是。”纪桃声音清晰。   李垣看了她一眼,道:“将那日发生之事从头到尾细细说来。你得如实说,若是发现你所说不实,到时候可是会挨板子的。”   纪桃觉得,挨板子什么的。自己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她还没买菜呢。   她声音不高,但语气清晰,从刘珊瑚远远的跑来找她救命,然后她让人将张氏扶进屋,到老大夫来,还有刘珊瑚和大张氏的质疑,老大夫被气走,刘珊瑚让她留下药材,纪桃没带,让她赶紧去请别的大夫,都一一说了,一直说到回了小院子和瞿倩分开。   当然了,瞿倩那句低低询问的话,纪桃没说,就当没听到。   这话要是说了,只怕这李大人要盘问瞿倩许久了。   纪桃说完,李垣看向瞿倩,“你可有要补充的?”   瞿倩摇摇头,声音细细,“就是嫂子说的那样。”   “你可还有话说?”这话,是问向在地上几次欲言又止的刘珊瑚的。   刘珊瑚好容易才能说话,指着纪桃大声道:“大人,她见死不救,当初我娘的腿站不起来,她不肯配药。”   李垣“啪”一声,一拍惊堂木,声音很大,纪桃的心都颤了颤,不进府衙大堂,是感觉不到那种威严肃穆的感觉的。   刘珊瑚身子一抖。   “不是说这个,说得是出事当日。”李垣肃然道。   刘珊瑚低了头,又抬起道:“那她也是见死不救,她和那个老大夫两人都不肯给我姐姐配药,我只好另外去请大夫,这又耽误了些时辰,我姐姐没救回来,她也有责任。”   纪桃丝毫不急,“大人,我有话说。”   李垣看着她,“说。”   “那日我是去买菜,并没有带着药材,那日也没有买药材,我身上只有篮子里的两个萝卜,一把青菜,还有两根排骨,当时里里外外那么多人都是见证。当时刘姑娘不让我走,我将篮子给她看过。”   纪桃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至于不给配药,一开始刘姑娘让我去救命,本就是去请大夫的路上看到我顺口让我去的,她也请了别的大夫。那老大夫也说无能为力。”   “我当时还说过,她若是信我,可以随我去家中拿药,但是我建议她另外请大夫,张氏的病,我确实无能为力。这些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我不怕与人对质。”   “你们一个个都是庸医,我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去了?都是因为你们。”刘珊瑚开始哭,撕心裂肺的,看起来和张氏关系很好的样子。   就在此时,那日的老大夫也被衙差带着进来。   李垣看向刘珊瑚,愣是把她的哭声看得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我被她请去,那病人摔到了头,身上还有高热,据她家人说,好像是先前就受了风寒,但是她那高热分明就是刚刚起的,四肢还是冰冷的,此等症状,高热只会越来越高,我也无能为力。”老大夫倒是一点不怕,闲闲道。   “张氏摔倒,主要是门口的那摊水,顾长河,你认是不认?”李垣转头,肃然问道。   顾长河沉吟片刻,道:“只是那水,是因为张氏不肯倒,我才愤恨之下只倒到了门口,实在是无意的。”   “我妹妹给你倒水多少年,只这一次不肯,你就要要了她的命?你还是个人吗?”   顾长河面色不变,淡淡道:“张氏嫁给我,本就应该相夫教子,孝顺婆母,她理家不行,我娘还被她照顾得瘸了腿,虽我也知道不关她事,但是她一开始没有给我娘请大夫,也并没有跟我说过我娘的腿如此严重。如今不过是让她倒水而已,哪家妻子不给夫君倒水?”   张虎越听越怒,眼睛鼓起,大声道:“这些都怪到她身上不成?你一个男人不思养家,整日和同窗喝酒,我妹妹一个女子,她能怎么办?还有,你说姑姑的腿,我也听妹妹说过,分明就是这个女人多管闲事连累的。你不说为母亲讨回公道,还和她不清不楚,你不配为人。”   张虎指着一旁面上愤愤不平的刘珊瑚,冷笑道:“让我妹妹给你倒水……你不是纳妾,妾室不就是伺候你和主母的?你那小妾当时在哪里?由着你去倒水。你倒是宠她。你们夫妻俩人吵架不见她出来劝 架,倒把你拉到屋子里颠鸾倒凤……”   “啪。”   李垣再次拍了惊堂木,肃然道:“大堂之上,不得污言秽语。”   张虎顿住,深深磕下头去,“草民粗俗,但是所言句句发自肺腑,顾长河对妻子不忠,为子不孝,为父不慈,他根本就不配为人,求大人明鉴。”   纪桃觉得,这哪里是个粗人,说话有条有理,句句都是指责,大概张氏的死真的对张虎打击过大。   顾长河不紧不慢,一拱手,道:“大人,内子丧命分明就是意外,我们多年夫妻,我也很是悲痛。但是夫妻吵架乃是常事,哪里有一辈子不争执的夫妻?此事分明是意外,我倒水往门外不过是顺手,相信不止我一个人这么倒水,若是这样就算是人品败坏,不说整个丰安郡,就只官学里,多少学子都够得上这四个字。”   大堂里一片寂静,李垣若有所思,张虎面上气得涨红,刘珊瑚满是情意的眼神一直看着顾长河。   纪桃看到后微微皱眉,方才顾长河辩解,丝毫未提刘珊瑚。   李垣坐在上首,自然也看到了刘珊瑚的目光,沉声问:“你们为何争执?”   一片安静。   刘珊瑚微微心虚。   顾长河低着头沉吟。   李垣眉梢扬起,声音肃然,沉声再次问道:“你们为何争执?”   顾长河拱手一礼,“夫妻之间……”   “我爹想要给刘姨办酒席。”妞妞细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长河面色一变。   “别胡说。”顾长河满面威严,斥道。   妞妞身子一抖,低着头不再说了。   张虎不满,磕头道:“大人明鉴,顾长河对亲生女儿动辄斥责,草民说他为父不慈实在没有冤枉了他。”   李垣看向地上的妞妞,身上衣衫破旧,倒还干净,身子却很瘦弱,和魁梧的张虎放在一起,看起来实在可怜。遂缓和了声音,“你说,你爹娘争执了些什么?”   妞妞不看顾长河,只道:“爹爹说想要办几桌酒席,我娘说家中没有银子,爹就生气了。说我娘没用,然后就让我娘倒水,我想上前,爹他踢了我一下,娘见了就不肯倒了,拉着我回房。后来我听到泼水的声音就在门口,当时只有爹和奶奶在屋子里,奶奶腿脚不变,走路都要拄着拐杖……”   这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说那水就是顾长河泼的。   顾长河自然不肯认,怒瞪了妞妞一眼,道:“大人,妞妞只是孩子,求大人将我母亲唤来,她若是也是这番话,我就认了。”   李垣看了一眼一旁候着的衙差,衙差拱手出去。   纪桃的腿有些酸,她还惦记着回去买菜,悄悄换了换腿,老实站着,要知道,张虎他们可是跪着的。   周围气氛有些紧张,纪桃看到刘珊瑚低着头,面上苍白一片。   两刻钟后,两个衙差抬着大张氏过来,李垣看着她的腿,问道:“张氏死去的头天夜里,妞妞说他们起了争执,到底是为何,你如实说来。”   大张氏显然很紧张,袖子下的手都微微颤抖,她看了看顾长河,又看了看张虎,“薇娘她脾气有些急,我也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两人就不高兴了,薇娘就拉着妞妞进屋去了。”   张虎面上一片失望。   眼眶都红了,“姑姑,我爹娘是见你从小喜欢薇儿才将她许给你家的,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也就罢了,你就没有良心吗?如今她冤死,你居然……”   张氏的眼泪慢慢滑落,满脸沟壑的脸上有些扭曲,一字一句道:“薇娘去了,我也很伤心,她分明就是意外走的,可是还有妞妞在,妞妞往后就只能靠长河了。他读书多年,考中秀才不容易。”   张虎越听越怒,冷冷道:“妞妞往后不靠他,还有我这个舅舅在呢,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妞妞。”   李垣看了半晌,一拍惊堂木,道:“本官查探之下,结合众人供词,顾张氏之死只是意外。”   张虎颓然。   “秀才顾长河人品有失,宠妾灭妻,苛待原配子女,本官会酌情如实上报,等候朝廷判决。”   刘珊瑚面上一急,磕头道:“大人,不关夫君的事。”   “妾室刘氏,身为妾室,不思伺候主母,反挑拨离间,恃宠生娇,打十大板,以儆效尤。”   纪桃和瞿倩走出府衙,后面传来啪啪啪板子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女子痛苦的□□声。   瞿倩几乎是大半个身子都挂在纪桃身上,手都是微微颤抖的。   纪桃一眼就看到府衙门口站着的林天跃,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出一片昏黄的光晕,似乎他整个人都是暖的,他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更柔和了些。   “桃儿,我等你回家。”他微微笑道。 第五十四章   纪桃想要上前几步,身上的瞿倩她又丢不开,只笑了笑道:“天跃,今日中午和下午都没饭吃了。”   何然窜了出来,看到瞿倩的模样,心疼得不行,想要上手,又顾忌着大街上人来人往。   尤其今日府衙审张氏一案,事关官学里的顾长河,不说别的,官学里的众人自然是暗暗关注的。   瞿倩看到何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她似乎觉得好了许多,歉然道:“麻烦嫂子了。”   她自己站直了身子。   纪桃不在意,笑道:“若不是你和我一起去买菜,今日之事也牵连不到你身上。”   “嫂子也是遭了无妄之灾。”瞿倩笑道。   林天跃已经上前来拉着纪桃往小院走去,“今日衙差来带走了顾长河,我就猜到你可能也会被传唤。”   “我从未想过此事会牵连到我身上。”纪桃坦然道。   林天跃笑了笑,“李垣为官多年,最是谨慎,哪怕就是一眼看透的,他也会找个出处。”   纪桃点点头,道:“刘珊瑚被他打了十板子。”   林天跃不置可否。   “捂着她嘴打的,要不然刘珊瑚肯定还要讲道理。”纪桃又道。   “就是可怜了妞妞。”又叹息。   刘珊瑚那个人,最是喜欢给人讲道理,自觉懂得多。   “不提她了,我们去吃饭。”林天跃微微笑道。   纪桃诧异,“你下午不需要听学了?”   林天跃含笑摇头,道:“今日朝廷发了公文,明年八月,恢复乡试。”   纪桃面色一喜,“得到确切消息了?”   林天跃含笑点头。“官学里众人很高兴,不光是学子,就是老师也很高兴。所以,今日下午放假半日。”   纪桃面上绽开笑容来,“我觉得你还是别抄书了,好好读书。耽误就不太好了,我平日里给人治病,赚得银子就够我们花了。”   林天跃理了理她的发,也不拒绝,“辛苦你了。”   纪桃微讶,林天跃以前对她颇为客气,一开始搬到丰安郡的时候,还经常朝她道谢,如今已经能坦然接受纪桃的银子了。   看到纪桃的模样,林天跃自然知道她的想法,笑道:“以前是我想差了,总想要挣银子养家。现在我想通了,我们是夫妻,是要扶持着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日后我会对你好的。”   他声音低低,带着微微的笑意,却认真非常。   纪桃的脸有些热,笑道:“我也会对你好。”   四人去了上回纪桃和林天跃吃过饭的酒楼,直接上了楼。   瞿倩和何然两人低声说着什么,不时夹杂着笑声。听到这样的声音,就知道他们俩颇为愉悦。   几人坐下,瞿倩叹息道:“希望妞妞她舅舅真的能带走她才好。”   纪桃微微摇头,“怕是有些难,她还有爹和奶奶,顾长河也不会让他带走的。”   哪怕最后朝廷也认为顾长河苛待子女,他将妞妞留在身边,不知情的人就会认为是朝廷冤枉了他,说不定还有翻身的希望。若是妞妞走了,他就算是没有苛待,也成了苛待了。   “其实我觉得,刘珊瑚在里面未必就像是目前看来的这么无辜,她想要让顾秀才给她办酒席是事实。这板子她挨得不亏。”   瞿倩又道。   刚好伙计送饭菜进来,瞿倩顿住,她再不懂也知道不能妄议。   “吃饭吧。”何然给她夹了菜。瞿倩对他一笑,两人之间气氛温馨。   “快成亲了。”纪桃笑道。   闻言,瞿倩的脖子都羞红了。   何然倒是坦荡,笑道:“我平日里不在家,认识得人少,我娘她身子又不太好,到时候,嫂子能不能去帮帮忙?”   纪桃有些惊讶,看了林天跃一眼,见他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点头道:“好啊。”   不光是为了林天跃和何然两人之间的情分,也为了瞿倩,这姑娘虽一开始做错了事,后来她几次帮着纪桃说话,无论她是因为何然也好,和纪桃的情分也罢,纪桃都当她是朋友了。   无故取消的乡试恢复了,对老百姓没什么太大的影响,甚至有人根本就不知道。但是对于官学里的众人来说,这消息尤其重要,几条巷子里都喜气洋洋的。   热闹喜庆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官学放年假,除了中间发生了张虎执意带走妞妞,而顾长河不肯,张虎威胁了他几句,他身子又壮实,甚至还动手推了几把顾长河,半强迫的带着了妞妞。   如今顾家里里外外全靠妞妞一个人收拾,大张氏腿脚不好,她甚至不能放开拐杖独自站立,刘珊瑚被打了板子只能趴着养伤,还得妞妞给她送饭洗衣,端屎端尿,张虎主要也是因为这个才执意带着妞妞。   甚至放话道:“哪家也没有让原配子女照顾个妾室的规矩,你愿意纳妾,你找人伺候啊。说你苛待子 女,一点都没冤枉你。若是你再不肯,我真的还要去府衙告你,反正我孑然一身,死了就算了,若是不怕,你尽管试试。”   张虎的狠话成功让顾长河却步,也让几条巷子里暗暗关注的众人看了好大一个八卦,都在告诫自家夫君,不要随便纳妾。   以前刘珊瑚还未进门,顾家的日子虽清苦,倒是还能过,如今看看,妻离子散,家中老母动弹不得,刘珊瑚还趴在床上等着人伺候,最要紧的,那顾长河的功名大概保不住了,宠妾灭妻,犹记得前几年朝中重臣都因为这个被撸了官职,顾长河不过是一个小小秀才,肯定得脱一层皮。   于是,巷子里好多人兴起的花花心思彻底收了起来,这女人再好,也比不过功名。   腊月十八,官学放假,林天跃和纪桃在丰安郡置办了年货,十九这日一大早,大包小包拎着回家。   赶回桃源村时,天色已晚,实在是过年人多,马车等了许久。   纪家院子和林家院子两家都灯火通明,看到两人大包小包而来,柳和杨嬷嬷慌忙上前去接,柳氏还忍不住念叨,“买这么多做什么,镇上什么都有,说不准还便宜,这么远带回来也不嫌累。”   虽是责怪,眉眼间却满是喜色,笑道:“快进屋,早已做了饭菜等你们。”   纪桃有些惊讶,不过她马上收敛了面色,疑惑的看着柳氏。   一个月没回来,按理说再怎么样她也应该在林家吃饭才对。   “天跃,我让你娘不要做饭,今日我们一起吃。又没几个人,费时费力的。”柳氏扬声道。   所有人都在纪家屋子里坐着吃饭,田氏许久不见林天跃和纪桃,很是高兴。   今年一年,纪桃都不怎么回村里,其实这一年变化挺大,村子里好多人都翻新了屋子,证明家有余粮。   热热闹闹的年过去,村子里又有好多喜事,都会上门来请林天跃去,杨大远也要成亲了,他是正月初三,比何然早两日,不过他却是真真正正的上门女婿,由人家姑娘带着轿子来,姑娘坐轿,杨大远骑马,从村子里吹吹打打走的。   就算是这样,也让村里人看了好大一场热闹,婚事过了许久都还有人议论。说那杨大远和着个女人有差不多了,就算是这样他也答应,只怕到了那家,还得被压榨。这是后话。   田氏自然也看到了,越发感激纪唯,本就对纪桃毫无要求的她,现在更不管两人了。   正月初四,林天跃和纪桃一大早就往古棋镇而去,何然的家在大远县辖下的流水镇百花村,名字好听,其实比起桃源村更穷几分,林天跃带着纪桃坐了马车到了何然家的流水镇,想要到达百花村只能走路。   好在何然早已找了牛车到镇上来,倒不是专门接两人,主要还是他还要置办些东西,红纸和席面上的菜色都是现买的。   看到纪桃两人到来,何然很是高兴,满面红光,笑吟吟招呼两人上牛车,牛车上已经满满当当装了一车东西,只留下一点点地方坐人,何然有些歉然的看着纪桃,“嫂子,实在对不住,我们这里,这个就是最好的牛车了。”   纪桃不在意的笑了笑,由着林天跃扶着她上了牛车,才道:“我们那里也差不多,你不也去过,谁还不知道谁呀,没必要多花银子。”   何然也爬上牛车,牛车缓缓开始走,“嫂子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女子,家中又富裕,日子过得顺遂。”   纪桃忍不住笑,“倩儿家中更富裕,日子也更顺遂,她还不是嫁了你?”   何然一笑,道:“嫂子说的对,夫妻缘分最是说不清,当年倩儿……”   他看了看赶车的大叔,顿住语气,不再说了。   纪桃明白他未出口的话,瞿倩出事的时候是众目睽睽之下,何然肯定听说了,当时只觉得事不关己,如今大概是有些后悔的。   瞿倩性子虽不错,但是她的曾经却是经不起推敲的,好说不好听。   纪桃理解何然不想在这些村里人面前说起瞿倩。   何然家中确实贫困,比起林天跃家中更甚,院子里看得出来是刚刚打扫过的,但是冷清萧条得很。   比起林天跃,田氏虽赚不到银子,但是身子还行,家中收拾得干净整洁,还能多多少少给林天跃一些银子。何然的母亲身子弱,地里的活一点点都不能做,不说给何然银子,怕是何然还要补贴她,要不是他爹去时何然很快就考中了秀才,只怕何然早已不读书了。   何然的母亲吴氏,头发都已花白,看到纪桃和林天跃很是高兴,连声招呼他们进屋。   院子里已经有一些妇人在帮着备菜,看到纪桃和林天跃两人都好奇的看过来。   纪桃有些理解当初柳香香成亲时,袁子渊那些同窗的心情了。   林天跃一到,就和何然一起开始写对联,贴对联,纪桃无事,想要去院子里帮忙,吴氏忙拉住她,笑道:“你是秀才娘子,这些粗活不用你。”   纪桃无语,道:“我也是一样的村里人,这些活还是会干的。”   吴氏拗不过她,只好和她一起去院子里帮着洗菜。   “大嫂,这就是秀才娘子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笑吟吟问道。   “秀才娘子洗的菜,大概会香一些,明日大家多吃一些。”顿时一阵善意的笑声传出。   正一片笑闹间,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走了进来,面上微微带着笑,那笑让人看着别扭,眉眼处有些尖刻,看着众人笑道:“多谢大家来帮忙,明日大家早些来,多吃一些,大家都来,沾沾喜气。我家狗儿争气,这城里的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娶到的……”   纪桃微微皱眉,这妇人一副主人家的模样,吴氏这个正经主人却一句话不说,还微微含笑看着。   狗儿?说的是何然吧?   纪桃知道的,何然的这门婚事所花费的银子,有些是瞿倩偷偷给的,还找林天跃借了一些,聘礼席面包括迎亲队伍全部都是何然自己置办的,这个人冒出来一副主人的模样,她又不是何然他娘,算哪门子主人家?   吴氏不说话,边上的几个妇人对视着使眼色,余光扫向那妇人时,颇为鄙夷的模样。   纪桃站起身,往林天跃他们在的屋子里走去,两人正在写字,有说有笑的,何然面上的喜色溢于言表,看来是真的喜欢瞿倩。   纪桃走了进去,含笑道:“方才我在外面,听到有人唤何兄弟为狗儿。”   林天跃挑眉,眉梢都是笑意。   何然诧异过后,面色微怒,“林兄,我出去一下。”   当天夜里,纪桃独自住在何然家的厢房里,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纪桃颇不习惯,一整夜都半睡半醒,根本睡不好,半夜的时候,何然的迎亲队伍就出发了,他们得去丰安郡才能将瞿倩迎回来。   等新娘子到了,已经是初五的午后,何家院子更加热闹,纪桃拿了饭菜去新房陪着瞿倩,此时她已经挑开了盖头,面色绯红。   瞿倩好奇的看着何然家的破旧的屋子,一边吃饭,没有嫌恶,纪桃看了她一眼,笑道:“有没有失望?”   瞿倩摇摇头,“不失望,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觉得阿然日后一定会有出息,困境只是一时的。”   纪桃想要取笑她两句,门被敲响,乡下地方,周围的妇人有些会好奇的进新房看看新娘子,纪桃用眼神询问瞿倩。   瞿倩虽羞涩,却还是含笑点点头。   门一打开,挤进来一群人,都满面笑容的看着坐在桌前的瞿倩,不时说笑几句,倒是没有恶意。   直到进来了昨日那个尖酸的妇人,纪桃心里猛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看了看一旁昨日最开始取笑她的妇人,纪桃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大嫂,你能不能帮我去找吴大娘过来?”   那妇人看了一眼才进来的妇人,笑道:“要不说是秀才娘子呢,就是聪明。等着。”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哟,果然是城里的姑娘。这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可人疼呢。”   声音尖利。   这话,在当下分明是对着窑姐儿才说得出口的孟浪话。   瞿倩微笑的脸色微微一变。   纪桃忙过去捏了一把她的手,瞿倩重新低下头,装作羞涩模样。   “这日后嫁到我们何家,可得孝顺长辈,你怕是不知道,我呀,是狗儿他大伯母,这么些年他在府城读书,都是我替他照顾他娘……”   瞿倩忍不住了,何然的长辈什么的,她只听他说起过母亲吴氏,其他人丝毫都未提起。这人口口声声自称是何然长辈,且她方才那话就算是乡野村妇来说,也实在是不得体,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哪个长辈会这样讲话?瞿倩自然不能认。   她抬起头茫然问:“狗儿是谁?”   “狗儿就是你夫君啊!”妇人一脸扭曲的笑容。   “大伯母。”何然出现在门口,语气冷然。   妇人身子一僵,回身笑道:“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媳妇嘛。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吓我一跳。”   “多谢你的好意。”何然淡淡道。   “今日我好容易娶亲,高兴,大伯母也累了,先回去歇着才是。”何然冷然道。   屋子里的其他人站不住了,有几个笑着就要往外走,帮纪桃唤人的那个妇人笑吟吟出现在门口,笑道:“阿然舍不得了,你们还是出来吃糖吧。”   等众人笑闹着离开了,何然站在门口,歉然道:“倩儿,对不住,我家……”   瞿倩忙道:“我知道,哪家都有几个不省心的亲戚。”   何然松了口气。   那个妇人果然是个不讲理的,何家婚事还未办完,她就拿了个盆将肉菜端走了一大盆。纪桃在屋子里陪着瞿倩都听到外面人的议论了。   “好在你以后不必住在这里。”纪桃庆幸道。   瞿倩点头,“哪里都有这种人,阿然这么多年都受过来了,只希望以后离她们远一些才好。”   “也对。”   “不怕,以后你们住在丰安郡,寻常也不回来,她们又不会去丰安郡,你们见不到几次的。”纪桃宽慰道。 第五十五章   何然婚期过后,纪桃和林天跃回了家。   据说何然早已找好了房子,就等着官学开了以后带着吴氏和瞿倩一起去住。   桃源村的日子平静安宁,纪桃还和林天跃进了一回林子,由于许久没有进山采药,收获倒还不错,如今纪桃的家中存起来的药材基本没了,想要再治病就得去医馆拿药,这中间赚得自然就少了,尤其她平日里收的药费并不多。   纪桃觉得,她得好好想想。   正月十五过后,林天跃带着纪桃重新去了丰安郡,临行前的头天夜里,柳氏把纪桃拉进了屋。   “桃儿,子嗣抓紧,你这样下去我有点慌,你不会真和我当初一样吧?”柳氏只要一说起这个,就有些着急。   “娘,我知道,我们还年轻,您别担心。”纪桃见了柳氏的模样,心里有些酸。   柳氏叹口气,看着纪桃半晌,欲言又止,道:“去吧,小心照顾自己。”   纪桃抱了抱她,“娘,我知道。”   丰安郡的院子还是老样子,纪桃和林天跃两人特意提前两日到了,打扫一番,日子又和去年一样,林天跃每日早起读书,或许还有些不一样,林天跃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有时纪桃源一觉睡醒,林天跃还坐在书案前,或看书,或执笔,纪桃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苦读。   她试着看过一点林天跃的书,密密麻麻整篇都是经义释解,看得人眼晕。   她一般不再去吵林天跃读书,每日早早睡下,有时会半夜起来给他做些吃食,两人对着昏黄的烛火吃得欢快,有时只林天跃一个人吃。   林天跃看着灯下满脸笑容的纪桃,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剩下的面汤,纪桃的眉眼柔和,唇边笑意绽开,烛火照耀下她浑身都似染上一层光晕,只让人觉得她浑身都是软的,林天跃心里一动,站起身出去打水洗漱。   纪桃正觉得莫名,干脆站起身收拾碗筷,刚刚收拾好,温暖的胸膛从身后贴了上来,纪桃浑身一暖,回身抱住他的腰,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林天跃先是诧异于她的主动,随即马上回神,更深的吻了下去,两人纠纠缠缠一路到了床边,身上衣衫剥落,昏黄的屋子里一片旖旎。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往日纪桃都会起床给林天跃做些吃食,大概是习惯了,哪怕她腰有些酸,她还是醒了。   一醒来就对上林天跃含笑的眉眼,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纪桃,低低的笑声传入耳中,“桃儿,我很高兴。”   纪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先是羞涩,随即觉得俩人本就是夫妻,算起来已经成亲一年,遂抬起头瞪他一眼。   落在林天跃眼中,只觉得纪桃眼波流转,道不尽的风情,忍不住低下头又吻了一下她柔软温暖的唇,马上退开,看着近在咫尺的殷红的唇瓣,低声道:“外面天冷,你不用起了,我去买些馒头吃就行了。”   纪桃也不勉强,嘱咐道:“多穿一些,免得生病。”   林天跃又是一声笑,再吻一下,“知道了。”   纪桃满意,靠在床上看着林天跃起身穿衣,打开门出去。   很快就听到院子外的泼水声,紧接着就是院子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她重新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始终未落。   天色大亮,纪桃才慢悠悠起身,洗漱过后又打扫了一番院子,敲门声响起,纪桃去开门,门口果然站着瞿倩。   瞿倩的发挽了一大半上去,身上的衣衫和以往一般无二,笑吟吟道:“嫂子,走吧。”   纪桃回身拿了篮子,两人不紧不慢的往集市走,看着瞿倩眼角眉梢的压抑不住的笑意,纪桃揶揄道:“看你这样子,何然他对你不错?”   瞿倩随口道:“不错什么?最近他天天起早贪黑,夜里什么时候睡觉我都不知道。”   纪桃叹口气,“天跃也这样,果然读书人也不容易。”   瞿倩点头,又靠近纪桃,低声道:“我那婆婆,阿然要是睡晚一点,看到我们屋子的灯亮着,她就在外面催,让我们早点睡。还……”   “还怎样?”纪桃含笑问道。   婆媳住在一起本就是有些矛盾的,都不是什么大毛病,看方才瞿倩的模样,分明也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我们才成亲一个多月,我前两日换洗,被她偶然看到了,唉声叹气的。”瞿倩说完,继续走,“嫂子,你说说,哪里有这么急的?最近阿然他读书那么辛苦,等他睡觉,我早就睡着了,我上哪儿给她变个孩子出来?”   纪桃忍不住笑。   瞿倩见她笑,还继续道:“这才成亲多久,哪里就有这么快?嫂子成亲一年了也不见伯母着急。”   闻言,纪桃笑容收敛,想起柳氏的话,叹口气道:“我家情形又是不同,我娘催我,她主要是担忧我和她一样子嗣单薄,日后日子不好过。”   瞿倩想了想,道:“林大哥和你感情好,我看他也不急,只要你们两个人好就行。”   两人去了集市,纪桃买了骨头还有筒骨,又买了一斤肉,顺便买了些菜,瞿倩的肉没纪桃买得那么多,离开肉摊,瞿倩又道:“我婆婆让我少买一些肉,话里话外的意思跟我不会管家一样,就怕我乱花银子,我知道她是好意,可她老是嘱咐,显得我好像真的在乱花银子一般。”   纪桃含笑听着,瞿倩虽然在抱怨,不过她眉宇间并不见怒色,可见她只是说说而已,并没往心里去。   今日纪桃要去医馆买些药材,瞿倩随她一起,两人从医馆出来,一眼就看到被人抬着进来的一个人,浑身青紫,脸都肿了,身上衣衫破破烂烂,很是狼狈,勉强看得出来是于启明。   中年大夫忙上前,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纪桃喵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刘珊瑚请去的那个老大夫也在这里坐堂,离集市最近,纪桃偶然碰到过他后,老大夫将药材卖给她就比别家便宜两成,后来纪桃的药材一般就都在这里拿了,就算是他不在,纪桃的药钱还是一样便宜。   医馆的伙计和各个坐堂的大夫都认识她。   不过此时纪桃却不打算管,倒是瞿倩看到于启明那副模样后,冷哼一声,拉着纪桃出门,还暗暗嘀咕了一句,“活该。”   瞿倩满脸解气的模样,倒是真的放开了。   也是,乾国女子和离再嫁的虽有,却是很少的,一般都让人看不起。一般女子嫁人后,哪怕生活不如意,也将就着过。   瞿倩如今已经嫁人,这一辈子和于启明大概都没了关系。   两人出门,瞿倩又道:“我是打不过他,性子也软,要不然我去年看到那一次真的想上前揍他一顿。”   纪桃含笑摇摇头,“别想了,他那样的人,早晚被揍,你看看他方才那样,只怕官学暂时是去不了了。”   不说他能不能起床,就是为了读书人的面子,于启明大概也要留在家中修养。   瞿倩和纪桃两人往回走,边道:“我就是胆子小,被他欺骗一场,若是我真的心甘情愿对他起了那些心思,算我错,我活该。可是自从我发现一切都是骗局以后,就觉得不甘心,凭什么?”   “我还不敢去质问。”瞿倩沮丧。   纪桃笑了笑,“你要这么想,你虽然吃了亏,毁了脸,但是你没嫁啊!要是陈氏没去找你,说不准你真的嫁给他,你想想你现在的日子,再想象一下嫁给他的日子……”   “对。”瞿倩马上道。   “嫂子说的对,他妻子抓我那一下,我还是得谢谢她的。嫁什么?那是妾室。”瞿倩怒道。   “怪我当初自己蠢。”   “算了,回去做饭,你若是再不回去,大娘要担心你了。”纪桃笑道。   刚刚转进巷子,就看到陈氏和张李氏迎面而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自从瞿倩和余氏经常出入林家小院,陈氏和纪桃就只面对面打个招呼这样,一点不见一开始的热络。   纪桃看到陈氏,想了想,大家都是邻居,再说一开始陈氏确实是想要和她好好处的。   而且刘珊瑚闹事那回,陈氏也帮着她说话了。   纪桃扬声道:“于大嫂,方才我在那边看到的好像是于大哥。”   陈氏正想和纪桃打声招呼,闻言一愣,“不会啊,夫君他一大早就去官学了。”   “那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错,那人被打得浑身青紫,我看错也不一定。”纪桃淡淡道。   陈氏半信半疑,看了一眼一旁的瞿倩,加快脚步和张李氏一起走了。   两家离得近,住得久了,她也知道纪桃一般不会胡说,这话从纪桃嘴里出来,她先就相信了几分。   纪桃回了家,就进了厨房,将筒骨炖在锅中,这个是给林天跃喝汤的。   刚刚炖好,外面就有人敲门,陈氏站在门口,满脸眼泪,一看到纪桃就猛的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要帮帮我。”   “于大嫂,你慢慢说。”纪桃抽回手。   陈氏擦了一把脸,忙道:“我夫君他回来了,你能不能去帮我看看,大夫有没有给他包扎好?我一碰他他就叫痛,我怕他还有伤没包扎到。”   “但是我灶上有火。”纪桃看了看厨房,回身道。   陈氏马上道:“我让李家妹子来帮你看着。”   纪桃点点头。   陈氏跑开,很快就拽着张李氏来了。   纪桃去了于家,虽然两家离得近,但是因为她们关系冷淡,纪桃这还是第一回来,院子里收拾的干净利落,就和陈氏的性子一样。   陈氏带着她直接进屋,于启明半躺在椅子上,哼哼唧唧呼痛。   陈氏上前哄道:“启明啊,纪大夫来了,她给你看看。”   于启明闭着眼睛,只胡乱点点头,道:“我身上到处都痛,能不能给我配点止痛的药膏?”   纪桃看了一眼他猪头一样的脸,早没了原先的俊秀,淡淡道:“那可不行,你现在身上到处是伤,不好乱用药的,最好还是擦治伤的伤药,其实一般伤药里面也有止痛的配方的。疼两日就好了。”   陈氏在一旁也很着急,“不是啊,妹子,他腿骨断了……”   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   纪桃一进来就看到于启明高高抬起放在凳子上的腿,还能隐约看到木板的模样,此时闻言,低着头看了看,又捏了捏,成功让于启明再次呲牙咧嘴起来。   纪桃仔细查看后,淡淡道:“无事,包扎得蛮好,这骨头断了也只能这慢慢养着,不要乱动。止痛药膏不能用,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于启明摇摇头,面如死灰。   陈氏在一旁担忧的不行,孩子又在隔壁屋子哭了起来,陈氏忙就进屋去了。   纪桃收拾了药箱,打算回家,于启明一只手反正额头上,突然问:“纪大夫,倩儿……瞿姑娘还好么?”   纪桃无语,他浑身上下此时都肿起来了,已经不成人形,还有心担忧别人,不过还是道:“她很好。”   屋子里一片安静,纪桃收拾了药箱出门,只听到于启明低声道:“我对不住她。”   纪桃已经一只脚跨出门外,闻言脚步丝毫未有停顿,没听到一般出门去了。   纪桃觉得,道歉什么的,当面最有诚意,而且于启明给瞿倩的伤害,不是道歉这么简单的。   若是瞿倩没有碰上纪桃,她的脸大概还是没有好的。脸上有疤,何然也不一定会娶她。那她这一辈子就因为一个于启明就到头了。   说起来付大夫的那个治疤的药膏,确实有奇效,纪桃原先以为,不过是药材难寻一些,没想到乔霖那样的贵公子对疤痕也无可奈何。   纪桃回了家,张李氏正守在灶前,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柴火,时不时看一眼锅里。   见纪桃回了,她笑着站起身,“纪大夫,你这骨头怎么炖的,闻起来好香。”   纪桃随口道:“不过是加了些补身的药材。”   张李氏不再问了,药材都贵,尤其是补身的。转而问道:“于秀才身子如何?”   “养养就好了。”纪桃笑道。   张李氏点点头,道:“我去看看她,于嫂子大概是不好过的,她还要带孩子呢。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打成这样?”   看着她出去,纪桃出去关了门。   到了下午陈氏又过来敲门,纪桃开了门,她忙道:“妹子,启明他又说痛,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去帮我看看好不好?”   纪桃皱眉,解释道:“受伤了,本来就是痛的,更何况他还断了骨头。”   陈氏急得眼眶都红了,想了想,一咬牙道:“妹子,你帮我配些药,只要吃不坏就成,我拿回去,就说是止痛的,他兴许就不叫了。”   纪桃无语,半晌才道:“药不能随便吃。”   陈氏几乎哭出来,“我也知道啊,但是他这样,我……要不,配点补身子的药?”   看着陈氏一副坚决的模样,纪桃回身进屋,很快就配了两包递给她,道:“这个,去内火的。”   陈氏连声道谢,塞给纪桃一把铜板就回去了。   陈氏果然再没来找纪桃,看来于启明喝了“止痛”的药确实好了。   夜里林天跃回来,听纪桃说起这个,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才道:“于启明和丰安郡城中的一些纨绔去漪澜阁,里面的头牌对于启明情根深种,扬言再不接客,只等着于启明考中举人去迎她回家。这才惹恼了他们一起的一位公子,被揍一顿扔到了集市。”   纪桃彻底无语,突然觉得不对,皱眉问:“你们不是每日都在官学里听学,如何于启明可以去什么漪澜阁?你们官学里,不管你们去那儿吗?”   林天跃笑看着她,“官学里各老师和学子之间关系本就是错综复杂,那于启明经常告假,就是因为他和一老师的晚辈,也是个学子走得近,他每次都是陪着他们而已,自然不会有事。”   纪桃闻言,想起当初于启明心悦瞿倩,大约也是因为瞿倩的表哥,这个人不好好读书,整日专研这些关系,本末倒置。   于启明被揍,在官学里知道的人还是挺多的,让人意外的是,基本上每日都有人敲他家的门,官学里许多人都来看望他,纪桃和他家就隔一堵墙,想不知道也难。   看来这个人对维持这些关系很有心得,同窗之间,大多数人对他都颇有好感,要不然人家也不会上门了。 第五十六章   来看于启明的人多,几日后也没听到陈氏再说于启明呼痛什么的。   因为离得近,再加上熟悉,陈氏一直都是让纪桃给于启明诊治的。   纪桃几次去,都看到于启明手里拿着书,很认真的模样。还每次都对纪桃含笑道谢,他的脸渐渐地恢复以往了俊秀,含笑的眼神柔和,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难怪能让漪澜阁的头牌动心。   纪桃看他的样子,一点没有孟浪,如今认真起来和林天跃也差不多了,他那些关系好的同窗经常过来,也会给他讲解一番。纪桃都碰到过两次。   日子慢慢流过,到了五月时,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各家都紧闭门户,巷子里越发安静,就连孩子的笑闹声都没了。   不说别的,纪桃去买菜都得去早一些,要不然肉没了不说,骨头都没了。   天气慢慢的暖和起来,脱下薄袄,身上的衣衫渐渐地薄了,纪桃每日天蒙蒙亮就起床给林天跃做些饭菜,等他走了就和瞿倩一起去集市上买菜。   五月的一日下午,阳光洒在身上懒洋洋的,只让人昏昏欲睡,巷子里突然来了衙差,众人都往外探头探脑,纪桃知道,不过她没去看。   第二日和瞿倩一起去买菜时,她才知道,顾长河的功名被革除了,官学也不能上,更不要说众人暗暗准备的乡试。   许多人觉得惋惜,眼看着还有三个月就考乡试了,顾长河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所以,好色要不得。”瞿倩叹息。   “眼看着乡试在即,如今他只能收拾东西回家了,连个秀才功名都没,那顾秀才以前就是个清高的,像我哥哥就算是家中有些存银,得空还要抄书补贴家用,那顾秀才,从来不挣银子。嫂子,你以为他们家为何那么穷?”   “就是因为他从来都不养家,全靠大娘和张氏给人绣花挣些银钱,一家子吃喝都不够。”   说起顾长河,刘珊瑚早已养好了伤,只是纪桃好久没看到她了,实在是刘珊瑚去买菜的时辰越来越晚,几乎都快中午了。就等着买那些卖不掉只能带回家的菜,这种很便宜,几乎是送。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的。”纪桃语气缓慢道。   瞿倩左右看看,又道:“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听人说,那刘珊瑚还想要和来送公文的衙差讲道理来着,气得衙差都拔刀了。”   纪桃无语,刘珊瑚就是有这种本事,实际上纪桃很好奇大张氏的腿被打断那次刘珊瑚劝了那两帮人什么,人家架都不打了,一起要给她好看。   还有这一次,衙差虽然看起来凶,其实人家吃行饭也不容易,起码那回来请纪桃的两人虽强势,却还算是客气的。那挎在腰上的大刀其实就是个摆设,根本就没看到过衙差拔刀。   两人去买好了菜,天色已经大亮,两人慢悠悠往回走,时不时说笑几句,就在这时,许多人往顾家院子的方向跑去,就跟那一回张氏摔倒一样,纪桃和瞿倩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却不是往顾家去,而是赶紧回家。   开玩笑,被连累得进府衙什么的,一回就足够了。   再说别人也不知道她们是被连累的,那一回两人随衙差去府衙,巷子里好多人都看到了,不知道还以为她们俩犯事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纪桃给张氏诊治过才会如此。   俩人回了家,直到中午林天跃回来,也没有消息传来,林天跃吃过饭又走了。   一直到午后,纪桃去隔壁给于启明把脉的时候,才听到陈氏说起,说是刘珊瑚在家中寻死,被人救下后,言:知府李垣查案不清,随意污蔑顾长河,收受贿赂,革了顾长河的秀才功名,府衙不给人活路,要害死他们一家。”   被人救下后还不甘心,只身往府衙去了,如今还在府衙外头跪着。   “那顾秀才呢?”纪桃收拾了药箱,随口问道。   陈氏叹口气,“借酒消愁。”   于启明一直在边上沉默听着,陈氏说这番话时余光不时扫向他,纪桃了然,陈氏这是一点也不浪费时机,在暗示于启明呢。   纪桃回了家,林天跃夜里回来,纪桃随口就说了。   林天跃揽住她的肩,躺在床上叹息,“女人多了,麻烦就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此事一开始就是刘珊瑚和顾长河之间的感情起,贪心不足,闹到如今,每个人都受伤不轻。”   纪桃讶异,挑眉看着他。   林天跃低笑一声,“桃儿,听不懂是不是?”   纪桃确实听得一头雾水,她心里隐隐清楚,却还是有些理不清。   闻言点点头,靠在林天跃胸口,此时已是夜深,外面只余些许虫鸣声。   林天跃低低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那刘珊瑚虽自持正义,却看上了身无长物的顾长河,且人家还是有妇之夫,她一个姑娘,哥哥还是秀才,又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她却看不清,只为一个情字。又不甘心就这么做了妾,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情。”林天跃语气平静,声音不疾不徐。   静谧的屋子里气氛一片温馨。   纪桃点点头,说到底就是顾长河想要给她摆酒席,才和张氏争执,若是没有此番争执,就算是张氏同样死了,顾长河也不会被撸了功名。   第二日纪桃和瞿倩再去买菜时,不光是巷子里的人,就是集市上的卖菜的人都知道有刘珊瑚这样一个人了。   主要是昨日刘珊瑚去府衙跪了半天,见李垣要回后衙,如何也不肯,直接拦住他不让他走,纠纠缠缠在府衙门口,路过的人虽不多,却也被人看到了。李垣几番退让不成,干脆以妨碍公务的名义,让人拖了她下去,又是十个板子。   这一回李垣大概是为了立威,就在府衙门口打的,也没捂嘴,刘珊瑚还不罢休,板子打在身上,她越发觉得李垣不对,扬言道:“李大人为官不正,收受贿赂,不愿俯听民意,公报私仇,意图打死告状之人。”   言语之间分明就是说,她说中了知府大人的痛处,恼羞成怒才要打她。   路过的人都听到了。   李垣本不想与她计较,闻言直接以污蔑朝臣为由,又打了二十个板子。   三十个板子打完,刘珊瑚早已昏迷过去,围观的人忙回来找顾长河,却发现他早已喝得烂醉,唤都唤不醒,大张氏又腿脚不便。还是刘权回来听说后,气急败坏的去府衙门口刘珊瑚抬了回来。   秀才功名被革除,此等事情,多少年也没有一个,顾长河彻底出了名,再加上刘珊瑚这一遭,两人之间的事情彻底被人扒了个底朝天。   此事沸沸扬扬传了十来日,总算平息了下来。   顾长河带着一家人搬出了巷子,不知所踪,大概是回乡去了。   转眼到了六月,余氏生下了孩子。   余氏的胎来得不易,她平日里根本不出门,就算是瞿倩成亲,她也没怎么费心,终于在六月初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洗三时,官学中许多学子都上门道喜,林天跃和纪桃到时,一眼就看到院子中间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暗红衣衫很是喜庆,面上温和,只是嘴角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   “那位就是官学里的老师了。”林天跃低声道。   “我去打个招呼。”林天跃又道。   纪桃点点头,进了余氏的屋子,里面一片热闹非凡,不停的夸着余氏怀里睡着的孩子,余氏面色虽还有些苍白,头上带着抹额,却很高兴,看到纪桃后忙招手道:“妹子,过来这里坐。”   又看向一旁的众人,笑道:“这个孩子,我要多谢纪大夫,若是没有她,我可能还……无论如何,她就是我的恩人。”   瞿倩早就到了,在一旁看着余氏手里的孩子眼馋得不行。   洗三过去,很快就满月了,满月的时候,红彤彤皱巴巴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眼珠子黑亮亮的,清澈懵懂。   如今官学里气氛越发严肃,走在巷子里的人尽量放低了声音,林天跃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纪桃虽担忧,却也不阻拦。只是每日炖了汤和药茶给他喝。   到了八月初,官学放假,是真的放假,若是此次得中,便不必回来了。   林天跃和纪桃两人回了家,乡试还有五日,就在丰安郡,对于林天跃来说自然是好事,丰安郡辖下的所有县城的学子都要去丰安郡才能考试,一时间,丰安郡城中的酒楼客栈爆满,价格奇高,定不到房间的人只能住到城外的农户家中,到时候参加乡试起早一些,当然了,住在城外,价格便宜了一半不止。   林天跃在家这几日,田氏和杨嬷嬷做事都轻手轻脚,就连对面的纪家,除了做饭,基本上什么都不干,就怕弄出声响来打扰到林天跃。   不过林天跃却没了在丰安郡时的用功,时不时去村子里逛逛,偶尔还带着纪桃。   两人逛了半天,村子里的人看到两人都笑着打招呼,知道最近乡试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还疑惑这一回两人回来几日还不去丰安郡。   “桃儿。”   两人站在村口的大树下,林天跃看着蜿蜒着出村的土路,低低唤道。   那名字似乎从他舌尖滚过般缠绵,纪桃心里一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此次若是我不中,你会不会失望?”林天跃声音低低,因为太低,让人觉得有些失真。   “不会。”纪桃随口道。   林天跃低笑一声,“桃儿,我已经很认真。我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东西都得争取,比如读书,比如……你。”   纪桃的脸热了起来,林天跃自然看到了,笑道:“我娶了你,人生就算是圆满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就是我想要给你好日子过。”   “桃儿,我很高兴你信任我。”   两人慢悠悠回家,纪桃很喜欢和林天跃在一起的温情。   走到门口,突然发现家中门是开着的,并没有人在,实在很不寻常,就连一般不出门的田氏都 不在。   突然听到对面纪家似有争执声,两人对视一眼,忙跑向纪家。   院子的大树下,纪唯坐在凳子上沉默喝茶,对于面前的人视而不见。   钱氏带着手里抱着孩子的柳香香,还有袁子渊站在院子里,钱氏面上很是激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柳氏和田氏也站在一旁,杨嬷嬷靠近两人站着。   纪桃走了进去,就听到她语气激动,“他姑,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再说,这些事情是好事,我们都想顺顺利利的不是?”   袁子渊一回头,就看到了林天跃和纪桃,他难看的面色缓和了些,对着林天跃一礼,道:“表妹夫。”   林天跃还礼,看向一旁的柳氏,“娘,这是怎么了?”   不待柳氏答话,钱氏回身看到两人,忙道:“桃儿,这一回你得帮帮你香香姐。”   纪桃微微皱眉。   那边钱氏已经接着说了,语速极快,道:“桃儿,我们这里离丰安郡也忒远了,你姐夫不过是去晚几日,就发现没地方租了,这怎么可以?得住好几晚呢。这中间得休息好吧,要接着考试,是吧?”   “我方才就是和你娘商量着,你们不是在丰安郡官学附近租了院子,能不能给你姐夫腾个位置出来,就挤挤就得。”   柳氏面色不好看,田氏半躲在她身后,杨嬷嬷护着柳氏,纪桃只道:“我们院子只有两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屋子,实在是不方便。”   钱氏急了,道:“桃儿,你香香姐就只求你这一回,你丝毫都不顾及姐妹情分吗?”   柳香香抱着怀里的孩子,纪桃看到那孩子,应该八个月的孩子此时看起来只三四个月大,瘦弱不堪,皮肤蜡黄。柳香香的面色更甚,眉宇间满是愁苦,她抬眼看向纪她桃,“桃儿,你就挤一下,好不好?算我求你。”   纪桃心里一酸,两人小时候确实也感情好,只是后来渐渐地长大,两人就生分了,再后来柳香香定亲,钱氏又做出算计纪家的事情,两人彻底越来越远。如今看到柳香香这样,她还是不好受的。   林天跃伸手捏了一下纪桃的手,淡淡道:“据我所知,城外的还是有许多屋子的,价格便宜,只是远一点而已。”   钱氏面色一变。   林天跃这话就是不答应了。   她转向纪桃,面色哀求,“桃儿,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爹娘,我们总还是亲戚不是?血缘割舍不掉。”   “这一回无论如何你要帮我,帮你香香姐。那城外的房子子渊去看过,打扫的不干净不说,被子都是旧的,有些还发霉,这怎么住,回来休息过后是要继续考试的……”   柳香香眼神里满是失望。她从来不觉得林天跃这话出来以后,纪桃还能答应。   “你们想要住在官学外面的那些巷子里?”林天跃淡淡问道。   钱氏不觉得这番话有什么不对,慌忙点头。   柳香香眼睛一亮。   纪桃也看着林天跃,他们住的房子虽可以在外间住,但是纪桃是女子,实在是不便。   纪桃灵光一闪,想起林天跃说的是巷子。   要说那几条巷子,家家都不宽敞,本来租金贵,好多人都将就着住,哪里还能挤得下?更何况是袁子渊这个外人?   林天跃看向袁子渊,语气缓慢,似是沉吟,道:“我们的院子实在是不宽敞,不方便。我有个同窗,他也租了个小院子,他妻子的娘家就是那巷子里,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去给他说,让他妻子回去住,你去住他们的外间。”   袁子渊对着林天跃一礼,道:“多谢表妹夫费心,这样就很好了。”   林天跃点点头,“只是……他家中贫困,这租金应该也不会少。”   钱氏尴尬笑笑,“这不是你同窗吗?你能不能跟他说说,租金什么的,提起来伤感情。”   柳氏冷笑,“天跃的同窗,又不是子渊的同窗,根本就不认识,哪里来的感情可以伤?”   “这子渊不是外人啊。这以后他们还可以互相扶持的。就是天跃的同窗,说不准此次过后,他们就都是同窗了呀。”钱氏理所当然道。   这话听了,尤其最后一句,听了让人舒适,柳氏面色缓和。   袁子渊却已经接话道:“不必,这银子还是要付,能够腾出屋子,就已经是帮忙了。大家都是读书人,最是理解读书费银子。”   “那你在哪儿吃饭?总不能再跟着别人家吃吧?”钱氏看了一眼纪桃,颇有深意道。   纪桃心里冷笑。   柳香香却道:“桃儿,你能不能帮忙?”   纪桃觉得,柳香香这样坦坦荡荡的说出来才好,钱氏那样暗示什么的,她最不喜欢,想要人帮忙却又不明说,还得让人家主动帮忙,说不准纪桃提出来,她还要假意推迟一番。 第五十七章   “按理说,应该到我家来吃,只是桃儿从小饭都不会做,怎么照顾人?”林天跃摇摇头,一本正经道。   纪桃就站在他旁边,闻言手就悄悄伸到他腰间,捏住林天跃的的肉轻轻一扭。   林天跃面色不变,跟纪桃在摸他一般,根本感觉不到痛,只道:“我还是怕照顾不好表妹夫,毕竟表妹夫还要继续考试的,这万一吃坏了肚子……”   闻言,柳香香和钱氏的面色都不好看,袁子渊面色也微微一变。   “ 一事不烦二主,我那同窗的妻子,虽我同窗家贫,但他妻子出身要好些,做饭最是舍得,每顿都有肉菜,且手艺不凡,不如就房费多一些,顺便就包了饭食和热水?”   钱氏沉思。   柳香香脸上的眼泪将落未落,有些滑稽。   半晌她道:“你们家……读书最是伤身伤神,桃儿就没有买肉?”   就连袁子渊每顿都还多少有些肉片呢。   林天跃叹口气,“我家就住在对面,你们也看到了。桃儿平日里基本上不买肉,都是骨头,这种那种的骨头我这两年吃了不少。附近几条巷子里的人都知道。有时还我们俩一起做饭……”   一起做饭,意思就是纪桃的手艺不佳喽,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林天跃转眼看向一旁的纪桃,对于腰间一直未收回还扭了半圈的手毫无感觉一般,深情道:“就当是我们俩培养夫妻感情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   就连柳氏都有些狐疑,在两人面色间来回扫视,似乎想要看出两人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如林天跃所说一般,纪桃每次都坚决拒绝纪唯和柳氏给的银子,说自己在丰安郡给人治病,银子够花。   柳氏却是相信的,纪桃在村子里给人治病,不提冯婉芙给的几十两,就是村里人的,她也存了不少,柳氏是知道的。   如今林天跃这么一说,柳氏才想起纪桃她根本就对银子没个数,是不是胡乱花掉了才把日子过得这么难。   纪唯抬起眼看了相携站在一起的两人,男俊女俏,皮肤白皙,透着健康的红晕,无比养眼,他重新敛了眉,还是不说话。   钱氏看了看柳香香和袁子渊,她也不敢说了。   这要是真的吃纪桃炒的菜坏了肚子,那可就耽误了,袁子渊本来就已经推迟了两年,若是这一回再不中,又得三年以后。且如今乡试是临时发的公文,这一回机会若是不抓住,谁知道三年后会不会像前年一样无故取消?   三年又三年,柳香香如今孩子都生了,袁家穷成了那样,她再补贴柳香香,也大多数进了袁家人的肚子,那就是个无底洞。   钱氏咬牙,看向一片低着头也有些退却的柳香香,问道:“香香,你怎么说?”   柳香香踌躇半晌,道:“子渊,要不,就听表妹夫的?多给些银子,就在租房那家吃,你还能多歇歇?”   袁子渊不答,似乎在沉吟。   纪桃觉得,这个袁子渊很聪明,难听的话都是钱氏和柳香香说,求人什么的跟他一点没份。好人都是他在做,这一回知道纪桃家的伙食有问题,他不好说的话根本就不接茬。   果然,柳香香看着纪桃,有些歉然,道:“桃儿,子渊他身子不太好,我怕他吃不习惯再闹了肚子,他还是多给些银子,就在那表妹夫那同窗家中吃,就不去你家叨扰了,表妹夫也能安静着多休息。”   纪桃点点头。   心里却对柳香香更疏离了。林天跃就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要考试,还不是一样吃,她家袁子渊就金贵了?   不过不来吃正好,她还不想做呢。   “那房费?”钱氏此时开口,面上有些肉痛。   林天跃却道:“如今城里根本就找不到房子,我那同窗也要补贴家用,我才想了这个法子,还不知道他答不答应呢?”   柳香香急了,“这无论如何也要答应啊!要不然住哪?我们多给些银子,他总答应吧?”   林天跃点点头,“那就和城里的中等房一样价格,我去跟他说,无论如何让他答应下来。”   柳香香忙点头。   柳香香方才的话说得太快,钱氏来不及反应,她已经说完了,此时看到柳香香点头,也不好再说。她一直有些憷林天跃,只好问道:“多少银子?”   林天跃不疾不徐,声音悠悠,“如今城里的酒楼价格飙升,他本就是为了补贴家用,低了肯定不行。”   钱氏听到城里酒楼后,只觉得眼前一黑。   事实上也不是租不到,只要舍得花银子,总有人愿意让出房间或者两人一起住。但是袁子渊根本就一个铜板没有,全指着柳香香。   柳香香的嫁妆早已被袁家掏空,钱氏已经往里贴补了不少。看了看柳香香和她怀里瘦弱的孩子,钱氏一咬牙,临门一脚,就差这最后一回了。   “多少银子 ?”她再次问道。   林天跃看了她半晌。钱氏等得心里焦急,正想再问,就听到林天跃道:“五两,住到月底。”   月底就放榜了,一般书生都会留在丰安郡等着放榜了才回家。   钱氏猛然松口气。   五两银子,若是平日里在丰安郡,中等房还能住一个多月,现在的丰安郡,住二十多天,却早已不止这个数了。就是住在城外,若是屋子好些,也要这么多。   “包饭食热水?”钱氏再次确认。   林天跃点点头,“我去说服他。”   此话一出,众人才想起人家根本没答应。   钱氏掏出一个荷包,很是肉痛,递过去道:“天跃,大舅母拜托你了。”   林天跃接过,看了看确实是五两,点点头道:“明日子渊兄过来,我们一起走,到时候我去跟他说,若是不成,这银子我退给子渊兄。”   袁子渊临走前,对着林天跃又是一礼,道:“多谢表妹夫费心。”   等他们走了,柳氏怀疑的看着纪桃,“你们银子真不够花?”   纪桃还没答话,林天跃已经道:“娘不必担忧,我们银子够花,桃儿手艺也好,只是我觉得他们家有些麻烦,事多,到时候没考中再攀扯上我们,跟他们说不清楚。”   闻言,柳氏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就怕你们顾忌着亲戚情分答应,本就是不熟悉的人,住到一起属实不方便。再说,若是跟你们一起住,还不是白吃白住,末了说不准还要怪你们没照顾好。”   田氏面色煞白,指尖都微微颤抖,她颓然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林天跃最先发现,纪桃也看到了,忙问:“娘,你怎么了?”   田氏摆摆手,道:“我没事。”   柳氏也有些担忧,问道:“妹子,你……”   田氏却似乎好了许多,叹息,“我只是没想到这么费银子。我一会儿就好了。”   见她好像真的好了些,柳氏看向林天跃,担忧道:“你们不想照顾,推到了别人家,这事,不太好吧?”   林天跃浑然不在意,道:“我那同窗家贫,有这些银子贴补一下,也是好事,娘你们不必担忧。”   两人扶住面色苍白的田氏回了林家。可能今日打击有些大,田氏一回家就回房去歇着了。纪桃劝慰了几句,田氏面上笑容大了些,道:“你是个好姑娘,天跃遇上你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的福气。”   纪桃又劝几句,田氏摇摇头笑道:“我没事,我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我还庆幸你们给我分担了这些银子。”   纪桃出了田氏的屋子,看到林天跃在院子里含笑等着她。纪桃和他回房后,冷笑道:“我做饭不好吃?”   林天跃伸手揉腰,抱住纪桃,低笑道:“我不过是一句客气话。夫人使那么大劲,可真是舍得?”   纪桃冷哼一声,看了看他揉腰的手,忍不住问:“很痛?我也没使多大劲。”   说话间就去解林天跃衣衫,林天跃顺从的随着她的动作脱下外衫。纪桃掀起内衫,一眼就看到腰上红了一片,自责道:“我根本就没怎么使劲啊。你怎么就……”   林天跃却转身抱住她,低笑道:“那是因为为夫皮肤细嫩,你要不要摸摸?”   纪桃瞪他一眼,林天跃的手已经不规矩的往纪桃的腰带上去,却听到杨嬷嬷的声音,“夫人来了。”   林天跃动作一顿,杨嬷嬷这话,分明就是柳氏过来了。   纪桃理好衣衫,打开门就看到柳氏,笑道:“娘。”   柳氏看到她,“你爹有话给你说。”   纪桃点点头,和柳氏一起又去了纪家,纪唯坐在屋子里,面前茶烟袅袅,桌子上还放着个匣子,看到两人进去,也不多话,只道:“桃儿,这些银子拿去,日子别过得太紧吧,我们家不缺你们吃饭的银子。”   纪桃哭笑不得,道:“爹,娘,我们真不缺银子,你们看我存的那么多药材都没了,全部都是给人治病没的,指定花不完,我还存了银子呢。”   “我知道。”纪唯淡淡道。   “拿着吧,银子总不会嫌多的,算是我们做爹娘的心意。”   纪唯语气淡淡,神情也是淡漠的,但是纪桃心里又是一酸,打开匣子,里面整整放了十个小银锭,个个都是五两的,又是五十两银。   纪桃不知道纪唯有多少银子,但是这些对他来说肯定也不少了。看着纪唯和柳氏面上的坚决,纪桃伸手拿了两个,眼眶都酸涩起来,笑道:“爹,这些就够了,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十两也不少了。”   纪唯也不勉强,点点头道:“你只记着,欠别人不如欠你爹,不要亏了自己。”   纪桃点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袁子渊就到了,背着包袱,提着个篮子,里面只装了些 书本笔墨,那篮子是如今城里卖得最俏的那种书生篮,考试的书生基本上都带着这种,林天跃也有一个。   三人一起坐了牛叔的马车到了镇上,又换了马车去了大远县。到了丰安郡时,天色已晚,纪桃和林天跃特意提前了一日,直接就去了何然的院子。   这个院子比起纪桃家的大一些,因为有吴氏,何然租院子就必须多个屋子才够住,不过因为位置偏远一点,价格还算公道。   瞿倩将院子收拾得干净,当着袁子渊的面,林天跃将银子放在桌上,何然沉思半晌,问了瞿倩,收下了银子。   袁子渊住下了,天色已晚,瞿倩留他们吃饭,纪桃和林天跃也没拒绝,桌上的菜色果然是有肉的,还是肥肉,袁子渊面色缓和,倒没有不满意。   饭后,纪桃和瞿倩还有吴氏在厨房收拾碗筷。   纪桃压低声音,道:“实在对不住,他本来是想要去我家住的,天跃也没跟我商量就说了给他找房子,倩儿,若是你实在不方便,直说就是,我回头将银子给他,本就是说清楚的,若是你们不愿可以退。”   瞿倩含笑摇摇头,吴氏也有些高兴,闻言笑道:“五两银子,不少了,半年租金呢。只是我和倩儿得去她娘家住……”   吴氏笑着看向瞿倩,“倩儿,你跟你嫂子说,这银子,我们分她一两。”   纪桃见这俩人没有不高兴,才真正放下心来。   饭后,纪桃和林天跃回家,何然送瞿倩和吴氏去瞿家,出了屋子,对着林天跃一礼,“多谢林兄费心。”   林天跃不在意道:“我们俩还说这些做什么。”   等回了小院,天色已晚,两人干脆洗漱过后睡下,反正明日还有一日,躺在床上,纪桃好奇问道:“何然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给他找人?”   林天跃低笑,道:“他倒是想,只是这里怎么样也算是个家,他不敢随意找人,非得知根知底才行。袁子渊不是正好?”   纪桃皱眉,“那瞿大嫂会愿意?”   瞿倩回娘家住就算了,还带着婆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听何兄说,瞿家那边,想让他夫人回去帮着带孩子,一个人带着太累……”   说到这里,林天跃伸手抚摸上纪桃的小腹,低低道:“桃儿,你就不想生个孩子?”   纪桃一愣,看着林天跃。   看着纪桃有些呆,林天跃微微一笑,一翻身附上她,低下头吻了纪桃的唇,柔软温暖,惹得林天跃更深的吻了下去,低低道:“桃儿,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纪桃并不拒绝,伸手抱住他的腰,一片旖旎。   第二日林天跃起了个大早,将院子里收拾了一番,等纪桃起床,两人还一起去买菜。   林天跃一整日都没有看书,陪着纪桃做饭洗衣,很是悠闲自得。   纪桃早早的做饭,天色将晚时,纪桃就催促林天跃上床睡觉。   “明日你可千万别睡过头了。”纪桃嘱咐道。   惹得林天跃又是一声笑,“放心,不会。”   一夜纪桃都不怎么睡得沉,又不敢翻身,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起床煮饭,她刚刚一动,林天跃就醒了。   “你睡,我去给你做饭。这几日应该吃不好了。”纪桃正在穿衣,边道。   林天跃翻身坐起,笑道:“我陪你。”   纪桃忙阻止他,“千万别,你歇着,最好再睡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你就眯一会儿也行。”   “桃儿,你别这么紧张,你再这样,我也要紧张起来了。”林天跃笑道。   纪桃无奈,只好随他,两人点了烛火做好饭菜,对着昏黄的亮光吃了,静谧的气氛温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纪桃送林天跃走到了院子门口,林天跃顿住脚步,“桃儿,你别去了,一会儿你独自回来我不放心。”   一听林天跃会不放心,纪桃顿住脚步,伸手抱住林天跃的腰,脸靠在他胸口,低声道:“不要怕。”   林天跃手里拎着篮子,也不好回抱她,听到她的话后有些想笑,心里却有些酸涩,慢慢的暖成了一片。   “不要怕。”   这三个字从小到大没有人对他说过,年少离家,这么多年独自在外面求学,还要想法子存下银子应付考试,却没有人问过他怕不怕。   “桃儿,我不怕。”林天跃低低道。   “等我回来。”   纪桃看着黑暗里林天跃的背影渐行渐远,颊上还有他留下的温热的触感,她伸手摸了摸,嘴角笑容绽开。   “我等着你。”她轻声道。   纪桃关上门,在院子大门后站了许久,外面不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远去,或者结伴而行,或独自跑走……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她起身回屋,进了厨房收拾碗筷。 第五十八章   纪桃收拾好了,干脆回去睡觉,林天跃这一去就是好多日,她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关键是她根本就吃不下,倒不是担忧林天跃能不能考上,而是林天跃不在,她觉得冷清。   午后,瞿倩过来找她,她想要去大街上逛逛,顺便看看早上进贡院时有没有特别的消息。   纪桃也觉得可行,如今丰安郡城中对于各个学子的消息传得最快,只要有心就都能听到。   余氏也想去,她好久不曾出门,就是买菜都是瞿倩帮忙的,三人一起往纪桃他们去过的那个酒楼去。   酒楼里热闹,不过到底还是有空桌的,毕竟秀才都进了贡院了,留在外面的大多数都是纪桃这种家眷,还有等着伺候主子的随从。   纪桃她们三人找了最边角的位置坐了,随意点了一壶茶和两盘点心。余氏很大方,表示她请客。   三人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主要是带了个小孩子,余氏生下孩子后身子又丰腴了些。   三人对周围人的视线恍若未觉,看得久了,就不稀奇了。   慢慢的就有人议论起来了,今日一大早贡院开门,五年没打开过的贡院门口挤满了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口沫横飞,边上一群人听得兴致高昂。   “那场面,我跟你们说,人山人海,都是秀才,三十岁的都不算年轻,还有二十岁左右的,我还看到有胡子花白的,路都走不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几日?”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他声音越发大了些。   “我一大早就到了那里,远远的看着。那考生的篮子是翻了又翻,缝隙都查看过了,就连馒头都掰开了,恨不得捻成沫沫,听说进去以后,衣服都要脱了查看呢。”   边上顿时有人惊叹,“这么严格啊。”   “可不是嘛。”   “这么严格,也没有人敢作弊了吧?”   中年男人子见有人询问这个,越发兴致勃勃,道:“这个作弊可是屡禁不止,今日早上就抓了俩。当时就打了板子扔出来了,衣衫不整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露出疑问神情,仰头半晌,一拍手道:“有辱斯文,真真是有辱斯文。而且,他们往后这一辈子也不能考了。”   围观的人一阵嘘声。   “真的,你们别不相信,我半夜就到了,蹲在那里一直看到全部人进去,中间从未离开过,刚刚才过来喝口水。”中年男子见众人似乎不相信,急道。   “就两个人么?”还有人半真半假的询问,也不知到底相信了没有。   “就两个人。”中年男子笃定道。   纪桃三人对视一眼,都轻轻松口气,看来林天跃他们是顺利进去了。   大堂里面气氛越发热烈,就在此时,余氏怀里的孩子哭闹起来,不少人往这边看了过来,余氏有些着急,瞿倩也忙帮着哄,纪桃见她们俩哄不好,干脆起身道:“我们回去吧?”   余氏松口气,放了一角银子,三人往门口走,大堂里的众人只在孩子哭时好奇的看了看,此时倒没有注意她们离开。   刚刚走出大门,纪桃突然听到有人唤,“纪姑娘?”   纪桃讶异,丰安郡的人都唤她林夫人或者是纪大夫,能够这么唤她的,大概只有在桃源村请她诊治的人了。   她回身一看,只见一男一女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酒楼门口,杨大远。   杨大远一身衣衫比起当初的粗布不知好了多少,边上站着个美貌姑娘微靠向他,很是依赖的模样,纪桃在村子里看到过那姑娘一次,就是杨大远的未婚妻。   纪桃虽然对杨家任何一人都没有好感,人家先打了招呼,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门口,纪桃点头算是应了。   谁知杨大远却上前几步,笑道:“纪姑娘,你怕是不认识蝶儿。”   纪桃看了看含笑微有些羞涩的姑娘,点点头道:“看到过一次。”   “蝶儿,这就是纪姑娘,我跟你说过的,她小小年纪,医术好的很。”杨大远对着那蝶儿,眉眼柔和,似乎满是情意。   纪桃有些不耐烦了,尤其余氏怀里的孩子见她们不走,哼哼唧唧又想要哭。她干脆道:“没那么夸张,只是会治个头疼脑热罢了。你们先忙,我还有事,先告辞。”   说完,她一拉瞿倩,赶紧就离开了。   都走得远了,瞿倩好奇问道:“那人是谁?”   “一个村的,如今做了上门女婿,去了大远县。”纪桃随口道。   瞿倩是知道纪桃家中一些事情的,虽觉得有些古怪,不过看到纪桃不愿多说的模样,也不再问,刚好孩子又哭得不行,她转身哄孩子去了,更加忘记了这回事。   林天跃不在,纪桃显得无所事事起来,以往她早上起床买菜,回来做饭等着林天跃,午后睡一会儿过后,打扫一下院子什么的,又开始做饭,等着他晚上回来,习 惯真的要不得,如今纪桃只觉得无聊。   每日和瞿倩一起去酒楼坐坐,算算日子已经过去了六日,这一日酒楼大堂格外热闹,那中年男子每日都在这里说些贡院的事情,引得不少人慕名而来,酒楼干脆给他搭了个台子,比众人坐的位置高了大概两米,整个大堂都能看到他。   今日格外不同,原来那中年男子信誓旦旦的说,早上的时候,有人在贡院里晕倒了被抬了出来。   “不至于吧?”有人质疑。   中年男子不依,他尤其不喜欢有人质疑他的话,当即加大了声音,“怎么不可能?那人大概三十岁左右,身上衣衫都皱巴巴的,狼狈得很。”   “你那日不是说有胡子花白的老头吗?怎么老头没事,年轻人反倒受不住呢?”   这话一出,许多人的视线都落了过去,那中年男子见状,有些得意,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底下一片人催促,中年男子四处转了看看,卖弄够了,才不紧不慢道:“这贡院里面,有种号房叫臭号。”   “你们知道臭号是什么意思不?”中年男子扬声问道。   不待底下人回答,他又道:“就是靠近恭房的号房,若是住到那边上,这个天虽不算热,但是那个味道,你们想想……”   瞿倩闻言,眉心越皱越紧,忍不住担忧道:“嫂子,他们不会这么倒霉吧?”   纪桃摇摇头,道:“哪儿就那么巧?”   从那日起,陆陆续续就有人抬出贡院,纪桃去看过几次,有些人只是年纪太大受不了,还有的人因为压力太大而晕倒,本身都并没有什么损伤,养养就好了。   纪桃不再去酒楼了,每日千篇一律都是今日又抬出来几个,从长相到身形到年纪,甚至是衣衫颜色都扒个底朝天。她虽然担忧林天跃,但是她并不觉得林天跃会是抬出来的一员。   林天跃从小就生病,承受的痛苦比一般人多得多,还有那么苦的药,从小就开始喝。   巷子里也有秀才被抬回来,还请了纪桃去诊治,看着秀才醒了后脸上的后悔失落,还有家人担忧里夹杂的失望,纪桃真切体会到了,寒窗苦读却也不一定能得到回报的。   最后一日,纪桃天蒙蒙亮就起身,先去集市买了肉菜,回家换了衣衫,和瞿倩一起去了贡院门口。   一般人并不能进去贡院那条街,都只在外面等着,有拿着刀的衙差守着街口,纪桃和瞿倩两人去得早,还算前面,两人站在靠近衙差的位置,后面的人也不敢挤得太厉害。   纪桃和瞿倩到了后,不停有人从里面抬出,此时还未到交卷的时辰,这些人都是实在受不了了才被人抬出来的,有几个人面色蜡黄,脸颊深深凹陷进去,不过短短几日时间,瘦得不成人形。就连这最后的半日都坚持不了了。   瞿倩见了,越发紧张,抓住纪桃的袖子扭成了一团,纪桃看到了也随她去。   又有一个人被抬出,从衙差身边经过时,突然口吐白沫,面色青黑,翻着白眼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纪桃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上前掏出银针扎了两下,那人似乎平静了下来,重新晕了过去。   边上的人先是被吓一跳,衙差见势不对都上前了两步,还未反应过来,纪桃就已经收回了手。   “赶紧送医馆去呀。”纪桃见几人都看着她,催促道。   “多谢夫人。”抬人出来的衙差道谢,抬着人赶紧走了。   那上前两步的衙差看了看纪桃,道:“夫人还会医术?”   此时后面的人越来越多,纪桃自然知道,见衙差主动问起,点点头道:“我会一些,只是些简单的。”   衙差点点头,重新站了回去,不过在众人往前挤时,尤其注意了纪桃。   纪桃明白,人家这是领她情故意照顾她了。   午后,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纪桃离得远,抬眼一看只觉得密密麻麻都是人,还有人被搀扶着,路旁都站了衙差,倒还算井然有序。但是纪桃身后的人就没那么有礼了,一看到贡院门打开,黑压压一片那么多人出来,便开始不停往前挤,大声唤着名字。   衙差大声训斥也没有用,拔了刀也威胁不住后面的人,纪桃还好,她努力靠近那个衙差,后面的人再挤也还是有些顾忌。   好在很快就看到林天跃出来,何然和瞿炜相互扶着,三人一起往门口走,纪桃远远的看到,只觉得眼眶酸涩,心里提着的石头瞬间落地,深呼吸几下勉力压下眼眶泛起的泪意,纪桃抬起手,大声道:“天跃。”   只一句,林天跃就似有所觉,抬眼朝她看来,先是欣喜,朝她挥挥手笑了笑,随即看到纪桃身后挤挤攘攘的众人,面色都变了,拉了一把身后的何然,就想快步朝纪桃奔来,却发现他寸步难行。   林天跃前面后面都是人,想快也快不了,他随着人流往纪桃的方向过来,眼神几乎没有离开她,时不时担忧的看向纪桃身后的众人,和那些人比起来,纪桃在里面瘦弱不堪,仿佛一瞬间就会被淹没。   终于,林天跃握住了纪桃伸出的手,微微一使劲,就将纪桃拉了 过去,瞿倩早已扑向何然和瞿炜。   纪桃正欣喜于林天跃只是狼狈了些,身子似乎并没有不适,就听到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桃儿,你不应该来。”   边说,一边将纪桃拉进怀里往外走。   纪桃头埋在他怀里,闻着林天跃身上的墨香和微微的酸味,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纪桃顺着林天跃的力道走,她的头微低,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腿,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面前的腿似乎少了,林天跃才放开她。   纪桃抬起头,正想要说话,却发现林天跃踉跄一下,她心里一惊,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天跃,你……”   林天跃稳住身子,握住纪桃手极紧,看着她认真道:“桃儿,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我们回家。”   纪桃看了看周围,扶着他走到一旁的廊下,“我们先歇一会儿,等着倩儿他们。”   林天跃点点头,靠在柱子上含笑看着纪桃。   “看我做什么?不认识了?”纪桃回身一笑。   林天跃摇摇头,“桃儿,我好像还没有说……”   “我很想你。”   声音低低,带着微微的沙哑。   纪桃转头看了看周围急匆匆来来去去的人,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回身笑道:“我也想你。”   林天跃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周围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样的日子里,像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林天跃只抱了一瞬,很快放开她,低笑道:“我身上的味道大概是不好闻的。”   纪桃退开,微微一笑,“熟悉的味道,就是浓了些。”   “我好想吃你做的饭。”林天跃抬眼看着远远的过来的瞿倩几人,低低道。   纪桃也看着那边,见他们越来越近,笑道:“我一大早就去买了菜,还有你最喜欢的排骨,回去我就做给你吃。”   何然整个人几乎是虚脱的,大半个身子都挂在瞿炜身上,瞿倩心疼得不行,想要上手又扶不住,瞿炜则是有些嫌弃,边道:“你这身子也太弱了。”   瞿炜面色有些苍白,精神还算不错,看到纪桃和林天跃后,对瞿倩道:“回去以后,让纪大夫给他看看,就是没病,也弄点补药给他吃。”   语气神情都一副嫌弃的模样,不过扶着何然的手却稳稳当当的。   林天跃看了一眼瞿炜的手,并没有上前,道:“我们回家吧。”   好容易到了家,纪桃走前,锅里早就烧了一锅水,她灶里用灰盖好了一些半燃的柴火温热着,此时倒是刚刚好。   她一进门,将林天跃扶进屋子,就准备去打水,林天跃见了,自己接过水桶拎了水进屋。   纪桃想要夺过,抢不过,只跟着林天跃,急道:“天跃,你方才怎么了?到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林天跃将热水倒进浴桶,见纪桃就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他。   他伸手解下腰带,外袍滑落,身上只着了乳白色的内衫,眼神里满是笑意,“桃儿,你是不是想要看我沐浴?”   语气调笑,满是愉悦。   纪桃瞪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出门去了厨房。   纪桃很快就做好了饭菜,她觉得林天跃这几日一定没吃好,应该很饿才对。敲门却发现里面的毫无反应,纪桃心里有些慌,伸手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浴桶里睡着了的林天跃。   纪桃慢慢的走进去,林天跃的头微微扬起,靠在浴桶壁上,眼睛紧闭,唇角紧抿。   在她记忆里,林天跃很少有睡得这么熟的时候,纪桃有些不舍得唤醒他,伸手摸了摸桶里的水,已经微凉。   她伸手去推林天跃,手刚刚触及他温热的胸口,林天跃的眼睛已然睁开,先是冷然,待看清楚是纪桃后,柔软了下来,温声道:“桃儿,怎么了?”   “吃饭。”纪桃轻轻道。“水凉了,你先起来吃了饭,然后再睡。”   林天跃点点头,身子动了一下,水波荡漾一番后,他却并未起身,微微笑道:“桃儿,你先出去好不好?你在这儿,我会不好意思的。”   纪桃方才分明看到他是站不起来,闻言心里一酸,上前不由分说用力扶起他,斥道:“你多能耐啊,都站不起来了,不知道让我帮你?人家娶媳妇是用来伺候自己的,你倒是好,将我往外推。”   林天跃只是坐得太久,脚有些麻,也因为太累有些软,纪桃一番训斥落在他耳中,只觉得亲切,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来,慢慢的似乎浑身都暖了起来。   “我只是不想让我这么无力的模样被你看到。”林天跃顺着她的力道站起,叹息道。   入眼一片白皙,纪桃脸有些红,手上施力,动作也不慢,嘴上却道:“只怕是晚了,你小时候虚弱得站都站不稳的模样我还记得呢。” 第五十九章   林天跃无奈的笑了笑,顺着纪桃的力道站起身,出了浴桶。   纪桃递了衣衫给他,忍不住又道:“当初你还说,看热闹都不好去看,就怕连累了别人。”   林天跃更加无奈,“我那不是身子弱嘛。再者说,我确实很怕麻烦外人,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纪桃伸手给他整理衣襟,反驳,“我是外人吗?”   林天跃看着低着头给她理衣衫的纪桃,脸颊微酡,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累的。他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头靠在她肩上,闻着她身上的药香,叹息一般道:“你不是外人,你是内子。”   纪桃嘴角微勾,娇斥道:“你知道就好。这种行为万万不可取,一个人不是什么时候都很厉害的,总有虚弱的时候,需要帮忙的时候,家人是干什么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用来依靠的。”   林天跃沉默听着,嘴角的笑容始终未落。衣衫穿好,林天跃的腿已经不再麻了,只是还有些软。等两人坐在桌边,已经过了一刻钟,纪桃给林天跃夹了块排骨,道:“吃,吃完了回去睡觉。”   林天跃看着碗里的排骨,半晌一笑,开始吃饭。   等吃得差不多,林天跃合着纪桃一起收拾了碗筷,拉着纪桃往屋子里走去,笑道:“陪我睡。”   纪桃依了他。   林天跃躺在床上,伸手揽住纪桃,叹息道:“这才是过日子,美味佳肴,高床软枕,温香软玉。”   纪桃忍不住笑,“这怎么能算是美味佳肴,高床软枕?”   林天跃低笑,“桃儿,你是不知道,那贡院的号房里,只要两块木板,白日写字,夜里就拆了拼着睡觉,每日的饭食都是最简单的,我还好,多少会做些饭菜,我对面那几个,都简单的馒头就着白水,到了最后几日,馒头都馊了,吃坏肚子的很多,还不能出来,因为这一出来,就得再等三年或者更久,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这几日……”   纪桃听得心里发酸,翻身抱住林天跃,道:“有付出才有收获。”   “你说得对,忍过这一回,若是得中,日子就好过了。”林天跃动了动身子,吻了下纪桃的颊。   “温香软玉……”林天跃叹息,末了一声轻笑。   纪桃也随得他。   见纪桃乖巧,脸颊上都染上了绯红,林天跃越看越好看,笑道:“我经常想起你……我写字累了,就想想你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是不是在做饭?或者洗衣?或者打扫院子?又想着院子里的那个存水的水缸该洗了,你洗着累,我应该洗了再去考……”   纪桃靠在他胸口,闻着林天跃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和轻微的墨香,很快就听到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用力抱了下他,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地方被填满,有这个人在,她的心是踏实的。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就这么抱着,屋子里只有林天跃均匀的呼吸声,纪桃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半睡半醒间,纪桃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有些舍不得放开,不过若是再敲下去,说不准林天跃就被吵醒了。若是以往,这样的动静他早就醒了,大概还是太累。   纪桃起身,给林天跃盖好被子。轻轻关上门,朝院子里走去。   门口站着陈氏,她眼眶通红,看到纪桃后很是激动,伸手一把拉住她,道:“妹子,你千万随我去看看我家夫君。”   纪桃回身看了看屋子,随口问道:“怎么了?”   陈氏很急,催促道:“妹子,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脸色很不对,你能不能快点?”   纪桃见她实在是焦急,还有些害怕,点头道:“我回去拿药箱。”   于启明养好身子没多久,乡试就开始了,好在他养好了伤,才没错过。   纪桃一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怪味,有些酸臭,闻起来有些难受,她抽抽鼻子,陈氏已经上前,回身催促,“妹子,你赶紧看看,他回来就睡着了。”   纪桃上前,查看一番后,发现于启明正在发高热,唤也唤不醒,把了脉后,问道:“他回来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   越是靠近于启明,纪桃觉得那味道越发重,她也闻出来是什么味道了。   看着于启明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怜悯。这娃,坐的大概就是那传说中的臭号了。身上的衣衫都是那股味儿,也难为他能坚持到最后。   “他说肚子痛,吐了两日了。”纪桃了然,大概就是林天跃说的那样,吃了馊的饭菜。   “我给他配药,你煎了给他喝,得注意他身上的高热,最好用温水帮他擦身。多擦!我可告诉你,可不能再高了,要不然该烧坏了。”纪桃打开药箱配药,一边嘱咐。   陈氏一一应了,听到会烧坏,面色更紧张了。又问:“妹子,他这严不严重?”   “退了热,如果醒来再不吐,应该就差不多了。”纪桃将配好的药分开包好。又嘱咐几句,才背起药箱离开。   刚刚出门,又看到瞿倩在她门口探头探脑,见纪桃从于家出来,她上前,忙道:“嫂子,你赶紧帮我看看阿然,他回来就睡了,我有些怕。”   于是,纪桃又随着她去看了何然,何然早已经睡着,正在打鼾,屋子里的她们来来去去也没能吵醒他。   “方才我看他还好好的,他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纪桃皱起眉,询问道。   瞿倩摇摇头,“他一回来,我说给他烧水,他就靠在这里等着,我水都给他怼好了,招呼他洗漱,他好像应了一声,我就去做饭了,谁知我饭做好,看到他还在这里,唤都唤不醒。我有些怕……”   “没事,他是睡着了。”纪桃答。   瞿倩松口气,又发愁,“但是没吃饭呢,这一身皱巴巴的也得洗漱,味道也不好闻。”   吴氏端了饭菜进来,就听到瞿倩的话,接话道:“倩儿,让他睡,大不了洗被子,我给你洗。”   纪桃和瞿倩对视一眼,吴氏这话,显然是不高兴瞿倩嫌弃何然了。   纪桃自然不会去搭这个话。   瞿倩却不是个软的,闻言皱眉道:“娘,被子是小事情,我就是怕阿然他饿坏了,方才他说,好几日都只是把馒头烤烤就着水吃的,这怎么行?万一坏了肚子不是更加麻烦?”   “呀,那怎么行?”吴氏也着急起来。   纪桃背起药箱,“没事,等他醒了再吃也行,不过最好还是吃饭了再睡。”   瞿倩送她出门,闻言问道:“林大哥吃饭了吗?”   纪桃已经走到门口,回身笑道:“他吃饭了睡的。”   瞿倩点点头,又咬牙,“我去让他先吃了饭再睡。”   纪桃突然觉得不对,想起什么,问道:“倩儿,我那表姐夫呢?”   瞿倩一愣,随即茫然道:“他还没回来呢。”   实在是袁子渊只住了一日,两个晚上就走了,只有屋子里的换洗衣物能证明他住过。这十来日过去,瞿倩早已忘了这回事,今日一大早就忙着接何然,谁也没想起还有个袁子渊。   当然了,对瞿倩来说,那就是个借住的房客。   但是落到纪桃这里,真的一点不管不问好像也不太好,万一他真的晕倒在外面……   “我得去找找。”纪桃突然道。   瞿倩看了看屋子,道:“我去嘱咐一声,和你一起去。”   纪桃刚想要拒绝,瞿倩已经进屋去了,很快出来,纪桃也不再拒绝,两人往贡院的方向找去。   刚刚出了巷子,就看到袁子渊远远而来,纪桃的位置看着他走过来,似乎在飘,其实是踉踉跄跄着,稳不住身子一般。   “表姐夫,你没事吧?”纪桃上前,袁子渊走走停停,正靠在别人家院墙上喘息。   听到纪桃的唤声,他抬起眼看了纪桃,又看了看瞿倩,勉强笑了笑,“没事。”   他想要站直身子,却往前一头栽了下去。   瞿倩吓得后退一步,纪桃也先是想退,随即觉得不对,她不接就没人接住他了,下意识伸手,却也只接住了袁子渊的头,顺着他的力道,纪桃也差点摔倒,好容易将人平放在地上,纪桃才看到袁子渊面色苍白,唇角干裂,眼眶一片青黑。   纪桃上前,推了推他,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背,觉得不对,伸手探上他额头,入手一片滚烫,比起于启明的更甚。   林天跃醒来时,外面一片漆黑,他伸手就碰到了边上熟睡的纪桃,伸手揽过,继续满足的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起床做饭,林天跃睡了一觉,已经觉得好了许多,只是头还是有些晕。   听到厨房里传来声音,他走到门口,就看到里面切菜切得利落的纪桃。   门口站了个人,纪桃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笑道:“你醒了?”   林天跃笑着走进去,帮着纪桃添柴,很快饭好了,两人坐下,纪桃皱起眉道:“我那表姐夫,昨日好久都没回。我和倩儿沿着路去找,他倒是自己回来了,就是一看到我们就晕倒了。”   林天跃觉得头昏昏沉沉,闻言清醒了些,“那你们怎么把他弄回来的?”   “路过的人有些多,我们就让他们帮忙给他送到了倩儿家里。”纪桃见林天跃停了筷子,又夹了菜过去,催促道:“赶紧吃。”   林天跃点点头,只看着她。   “他还发了高热,我让倩儿找人照顾他,等他醒了,自己付银子。”纪桃放下筷子,正色道:“何然还没睡醒,总不会让我和倩儿给他擦身吧?我让倩儿找了个大叔。”   林天跃听完,颇为满意。   “桃儿,我好像有点头晕啊。”林天跃扶着头。   纪桃伸手一探,得,林天跃也发了热。   忙扶着他进屋躺下,配了药煎给他喝。   “你呀,身子骨太弱,小时候根本就没有调理好。”纪桃将药递给他,嘴里念叨。   林天跃含笑听着,“我觉得我现在好了许多。”   比起小时候得卧床,现在的他确实好了很多。   纪桃沉默下来,看着林天跃喝了药睡 下,她起身去收拾了碗筷,又拿了药箱去看袁子渊。   何然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佳。瞿倩也松了口气,带着纪桃往袁子渊的屋子走去,“他已经醒了,高热也已经退了。”   高热来的快去得用快。   纪桃点点头,走进去就看到靠在床头上发呆的袁子渊,“表姐夫,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袁子渊摇摇头,看向一片的大叔,道:“表妹,你能让他回去么?我现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纪桃心里一动。   让他回去?   瞿倩可是说过,照顾袁子渊有银子拿,人家才来的,要不然一个陌生人,人家管你去死。   现在袁子渊让纪桃来让人家回去,岂不是潜意思就是让纪桃付了这个银子?   不管是不是,纪桃多想也好,反正纪桃才不想管这么多。只道:“表姐夫,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知道,若是觉得可以了,你就让他回去。”   袁子渊想要再说,纪桃给他把了脉,道:“药还得再喝两副,应该就差不多了。”   袁子渊点点头,“多谢表妹费心了,要不是遇上你,只怕我就要倒在大街上了。”   纪桃不答,她本就是看在柳香香面子上,也是袁子渊找了他们给他找房子,要不然纪桃才不会管。   配了药放在桌子上,收拾了药箱,正打算告辞离开,就听到袁子渊笑道:“表妹医术精湛,表妹夫有福气。”   纪桃浑然不在意,只当他是客气,“只会一些简单的,治个头疼脑热而已。”   背起药箱,纪桃临出门前,淡淡道:“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你让倩儿来唤我就是。”   走出何然家,纪桃正打算回家,又被人唤了去,这两人来找她的人格外多,基本上都得煎些药喝。还有像于启明那种发了高热两日都没退的。   两日过后,林天跃已经好了,来找她的人也没那么多了,纪桃还是得去看看袁子渊,林天跃也要去,说是和何然一起去找瞿炜,几人一起去找老师看看此次答题如何。   何家院子里,袁子渊站在树下看着地上的落叶,看到纪桃进来,笑道:“表妹来了,我已经好了。”   纪桃点点头,“我再把脉看看。”   林天跃随着纪桃进门,看着纪桃给袁子渊把脉。   这时,照顾袁子渊的大叔从屋子里端着茶出来,纪桃见了,眼神微闪,低下了头掩饰住面上的异色。   早就说要让全叔回去,两日过去了,人居然还在?   “已经差不多了,不必喝药。”纪桃收回手,淡淡道。   袁子渊点点头,“多谢表妹,那全叔就回去吧?”   纪桃不接话,林天跃帮着她收拾药箱,也不接话,袁子渊有些尴尬。   全叔点点头,道:“那日瞿姑娘说了,照顾公子一日给我十文,算算到今日已经四日了,我们住得近,瞿姑娘也是为了照顾我,这样吧,今日就不算了,只收三十文。”   纪桃跟没听到似的,袁子渊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口头谢她,丝毫没有提诊费的意思。她也并没有问袁子渊收诊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再想要让她出银子,根本没可能。   袁子渊听了,看了看纪桃和林天跃没反应,他想了想,道:“表妹,你能不能帮我付了这钱,等我回去还你。”   语气虽是询问,却更像是告知一般。   纪桃收拾好了药箱,淡淡道:“表姐夫,我只走到这里,根本就没带银子,今日我也未出诊,直接过来的。”   这话分明就是说她出诊以后就有银子,而袁子渊却丝毫不提这茬。   袁子渊根本就听不懂这话一般,看向全叔,“全叔,我现在不方便,过几日给你可好?”   全叔看了看纪桃,又看了看屋檐下看着这边的瞿倩和何然,点点头道:“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纪桃皱眉。   瞿倩离他们近,自然听到了这话,走过来道:“全叔,你是不是还要去买米?我这里有些银子,你先拿回去花,再怎么样也不能饿肚子。”   说话间暗示性的朝袁子渊看来。   袁子渊坐不住了,道:“我回去看看,好像有些零散银子。”   看着他进屋,瞿倩对着纪桃得意一笑,低声道:“看他模样,若是现在不给,日后只怕是会落到你我头上,这钱虽不多,也不能惯他这毛病,有银子也不是这么冤枉花的。”   袁子渊很快出来,将钱给了全叔,又道了谢,将全叔送出门外,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   日子慢慢流过,丰安郡城中的气氛随着月底到来却越发紧张,比起那时快要乡试时更甚,赌馆甚至是开了赌局押解元和亚元。   学子们却大多都没有回家,聚在酒楼里讨论考题,又是担忧又是忐忑。   最先的几日过去,众人的病都基本上养好了,便开始担忧起成绩来。 第六十章   就连于启明,昏昏沉沉病到八月二十几,醒来还不忘问陈氏日子。   外头气氛越发紧张。   他的高热反反复复,一会儿退热,不过半日又烧了回去,大概还是前些日子被揍以后的身子根本没有恢复好。   陈氏担忧得不行,经常问纪桃于启明到底怎么了,问得多了,纪桃也有些不耐烦,主要是看陈氏的模样,分明就是不相信她了。   这一日,陈氏又问。   “于嫂子,我们两家住得近,又是一两年年的邻居,我这个人习惯直来直去,你若是实在担忧于秀才,不如去街上找个大夫过来看看,我不会介意。”   纪桃一番话出来,陈氏面色一变,尴尬道:“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看他病了快十来日了,这病反反复复也不见好,便有些急。”   纪桃背起药箱,面色不变,只道:“我说的真是实话,没有跟你客气,你再找大夫我也不会多想,若是外面的大夫能药到病除,算我医术不精,我本就年轻,这也是正常的。”   纪桃这么一说,陈氏更加着急了。   这话分明就是纪桃承认自己不如街上医馆里坐堂的老大夫了。   纪桃刚刚回家,就听到外面隔壁院子门轻轻被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脚步声往集市方向而去。她忍不住一笑,陈氏这个人平日里爽朗,其实也怕落人口实,纪桃明明白白说过的事情,她还怕得罪了她。   不过第二日,陈氏还是又过来请纪桃了,实在是外面的大夫出诊一次太贵,几乎跟药费一样多。   纪桃一直以来都没收过出诊的银子,收的都是药费,就单拿药费来说,比起医馆,就已经便宜了不知多少。   而且昨日的大夫来看过后,也看了纪桃配的药材,只言对症,病人也在好转,只是有些慢。连药都没留,就这样还收了陈氏二钱银子,往日并不需要这么贵的,只是如今丰安郡城中大夫奇缺,好多人拿着银子大夫都不肯上门。   说真的,于启明病成这样,陈氏能够和纪桃住隔壁,随叫随到,真真是运气了。   到了快月底,于启明终于清醒了过来,陈氏也松口气。   林天跃早在前些日子每日都出去,或去老师府上,或者去酒楼里讨论半日,最近两日他倒是不出门了,他虽然一直表现得从容,却在放榜的头天晚上,抱着纪桃,低低道:“桃儿,我若是没中,你会不会失望?”   要说对此次的结果不期待,那是假话。临近放榜,纪桃也有点紧张来着,听了林天跃这不安的话,忙道:“不失望,反正你已经是秀才,我们日子还算过得去,过完年你也才二十三,我们不着急。”   她伸手抱着他的腰,笑道:“我相信你,四十岁之前,你一定会成功的。”   听了这话,林天跃有些想笑,忍不住问道:“若是四十岁我还没考上呢?”   纪桃闻言,认真想了片刻,“这样啊,那我们就回村,你办个学堂,收些学生来教,得人敬重,也够养家糊口了。”   “好。”林天跃低低道。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夜,不知何时睡着的。   他们是被外面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的,纪桃睁开眼睛一看,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经常睡到这个时辰,倒不觉得如何,刚刚想要起身,却发现腰上有只手臂,这才想起来林天跃也在,马上又想起今日放榜。   纪桃回身去看林天跃,只见他眼睛亮亮,带着微微的笑意,显然他也才反应过来。   “桃儿,起身吧。”   纪桃点点头,外面的敲门声一直在响,两人赶紧穿衣起身,纪桃进了厨房,准备洗漱,林天跃去开门。   纪桃探头一看,发现门口站着何然,瞿炜还有袁子渊,林天跃与他们说了几句。   纪桃洗漱好,看到林天跃进门来,“他们做什么,这么早?”   林天跃摇摇头,“让我和他们一起去酒楼等着放榜。”   纪桃听到这个,“你不去吗?”   林天跃摇摇头,“反正也要先送了捷报才张榜。”   他抬眼看向纪桃,眼神认真,“若是得中,我想要和你一起接下捷报。”   若是去外面酒楼,今日人多,纪桃就不好跟去了。   纪桃闻言,心里一甜,也不催促他去了,想了想道:“他们都去,就你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林天跃笑着摇头,“我说要和你一起等,他们觉得有理,就都回家了。”   纪桃闻言,忍不住一笑,说真的,在乾国,有林天跃这种觉悟的男人,真真不多。大多数都觉得妻子付出是应该的,若是有一点不对,就是不贤。   纪桃起身去煮饭,吃饭的时候,想了想道:“对了,我们还没准备喜钱呢。”   林天跃忍不住笑,“要是准备了,又用不上,岂不是白期待一场。”   “要是没准备,人家报喜的人来了,岂不是失望?”纪桃笑着反驳。   说是这么说,两人吃完饭后,却还是笑闹着拿出红纸,开始往里包银子。   这个很快,包好后又觉得无所事事,纪桃看了看林天跃,问道:“反正无事,要不,我们俩也去看看?”   林天跃摇头,“这个时辰了,应该已经快了,我们去根本就没有好位置,那么多人,我怕踩着你。”   “不要,我们还是去看看。”纪桃站起身,拉着林天跃就走。   不管中还是没中,总还是要去看看热闹的,干等着这些时辰也太煎熬了。   林天跃看着她,面上满是宠溺的笑意,随着她的力道往外走,刚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远远的有喜乐声而来,纪桃伸出去开门的手顿住,惊疑不定的看着林天跃。   林天跃也紧张起来,突然听到外面远远的传来鞭炮声,纪桃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林天跃深呼吸几下,抬步往纪桃的方向走。   那鞭炮也不是乱放的,而是到报喜的门口才能放,看来这个巷子里有人中了,应该还是头前几名,报喜都是从前面开始的。越前面越早,看现在这个时辰,只怕没有超过前十,听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瞿炜。   “他应该是稳的,我们一起去拜访老师的时候,各个老师都对他称赞不已。”林天跃低声道。   纪桃了然的点点头,又道:“我们去给他们道喜吧?”   手上动作不慢,继续打开门,林天跃也随着她出门,两人刚刚在门口站定,还未锁门,就看到巷子里一群人笑闹着喜气洋洋的过来,为首一人坐在马上,一身大红衣衫,满面笑容,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吹着唢呐,好不喜庆。   纪桃和林天跃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喜乐声也越来越大。不知怎的,纪桃心里就有强烈的预感,这些人就是来她家的。   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纪桃的心里反倒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果然,他们走到近前停住,看着纪桃两人,为首那人满面笑容,翻身下马。   一拱手高声道:“乡试捷报!恭喜丰安郡大远县林天跃林老爷高中第二名亚元。”   声音洪亮,大概附近十几户人家都能听清。   喜乐声又起。   林天跃理理衣襟,正色接下。   纪桃勉强压下喜悦,适时递出方才两人包好的红封,林天跃接过递向那为首之人,“诸位辛苦,这是一点心意,喝杯水酒。”   声音不疾不徐,稳重非常。   那人眼睛一亮,伸手接过,顺手一捏,面色更喜几分,微微躬身一礼,“林老爷年轻有为,他日一定高中,先在这里给您道喜了。”   说话间,喜乐声又起,鞭炮声也响了起来。   一片吵杂声音里,纪桃的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突然手上一暖,纪桃转眼一看,林天跃伸手握住了她的,他的眼底笑意漫开,入眼处似乎只看得到纪桃一人,“桃儿,我们成功了。”   我们?   纪桃心里的喜悦更甚几分。   这一阵动静惊动了左右的人,许多人都出来给纪桃和林天跃道喜。陈氏探出头来,眼神里满是羡慕,等报喜的人走了,她走过来,笑道:“妹子,恭喜啊!”   眉眼羡慕却声音坦然。   纪桃含笑点点头,“嫂子等着就是,兴许一会儿捷报就到了。”   陈氏回身看了一眼屋子,叹道:“他病了这许久,这两日才好了些。今年大半年都躺在床上过的,我也不指望他给我带来荣耀什么的,只希望他平平安安。”   打发了周围的邻居,纪桃和林天跃才回了屋子,摸了摸那大红色的纸,看着上面写着林天跃的名字籍贯等,还觉得不真实,“这就是举人了,林举人林老爷?”   林天跃从身后抱着她,点点头道:“对,林夫人。”   其实,平日里众人唤的夫人都是随口唤的算是尊称,真正只有举人的妻子或者母亲才能被称做夫人。   两人相视一笑。   外面传来敲门声,林天跃去开门,进来的人是袁子渊,他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的红纸,对着林天跃拱手道:“恭喜表妹夫,也恭喜表妹。”   “表姐夫没去街上酒楼等着么?”纪桃随口道。   袁子渊面色有一瞬尴尬,笑道:“何兄和瞿兄都不去,我自己一个人,怪孤单的,干脆也不去了。对了,何兄去了瞿兄那边道喜,瞿兄高中解元。”   纪桃心里暗暗嘀咕,这样的日子,酒楼的东西肯定很贵,怕是舍不得银子吧。   “待会儿我也去给他道喜。”林天跃含笑道,似乎一点没有听出来他的潜意思。   瞿炜高中解元,还有何然去给他道喜到现在都没有过来,这大概才是袁子渊想要表达出来的意思。   说实话,纪桃对这个人很反感,说话从来不会好好说,一开口就是各种暗示,听着都累。坏事从来没有他的份,这样的人,最是会明哲保身。   突然又听到喜乐声,三人对视一眼,仔细听了,袁子渊则是跑到门外去看,一眼就看到有一群人往何然的院子方向去了,他招呼都来不及打,拎着衣衫下摆,快步跑了回去。   纪桃这才注意到,袁子渊今日的衣衫是新的 青衣书生袍,上面的折痕都还隐约能看到。   衣衫都准备好了,这是笃定自己一定会中了?   林天跃也出来,看了看笑道:“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往何然的院子去,纪桃想起袁子渊拎着袍角跑走的情形,笑道:“天跃,你觉得,这份捷报是发给谁的?”   林天跃微微一笑,“今日若是何兄院子里只有一份捷报,袁子渊只怕是要失望了。”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何然比袁子渊机会大。   “这半个月,我们也算是熟悉,袁子渊的文章过于激进,若是遇上阅卷的大人喜欢,他自然会高中,名次也会不错。但若是遇上平和一些的大人,就要看他的运气了。何兄这大半年来,得瞿兄指点多矣,我也跟着受益不少。”   纪桃点点头,当初于启明费尽心思算计瞿倩,为的大概就是瞿炜的指点和他那表哥的照顾。   她随即又疑惑,左右看看,有许多人都往何然的院子赶去,她靠近林天跃,低声道:“你知道这些,那你知道自己会中吗?”   林天跃微微一笑,摇头道:“就算是有信心,在榜未出之前,也是不能肯定的。”   纪桃点点头,拉着林天跃加快脚步。   何家的院子里,何然和瞿倩高高兴兴的给了红封,打发走了报喜的人。   纪桃和林天跃到时,就看到站在院子门口呆立的袁子渊,他面上带着不甘,怀疑,更多的还是失望。   “嫂子,你们来了,我哥哥中了解元,阿然他也中了,中了第一百一十五名。”瞿倩很高兴。   闻言,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   此次乡试,丰安郡由朝中下达的公文,只取一百一十五名,意思就是何然他中了最后一名。   瞿炜平日里对何然嫌弃得不行,这一回怕是更……   想想何然也是悲催,哪怕倒数第二也要好点。如今这样大舅子中了第一,他倒好,中了倒数第一。   不过,好歹是中了。   “恭喜何兄。”林天跃上前,笑道。   虽是最简单的,却是很真诚的。   何然满面春风,丝毫不在乎自己是最后一名,笑着对林天跃一礼,“多谢林兄,还未恭喜林兄高中。”   袁子渊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对着何然道喜。   瞿炜从外面进来,纪桃就看到何然面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身子下意识的微微退后一步,往边上的林天跃身后躲了躲。   实在是瞿炜损起他来各种内涵,不注意根本就听不懂,还毒得很,这大半年来,何然早已怕得不行。   瞿炜的脸很严肃,一步步走上前,突然伸手拍了拍何然的肩膀,笑道:“恭喜阿然。”   何然本来以为他这一回气狠了要动手,身子还缩了缩。   待瞿炜话音落下,他才反应过来,笑道:“多谢大哥。”   瞿炜又与林天跃道喜,林天跃自然也要给他道喜。   那边三人笑意盈盈互相道喜,袁子渊一直在一旁看着,纪桃余光扫到,看到他肩膀都垮了,身子似乎都落寞了些,那件新衣的颜色似乎也淡了许多,又觉得他可怜。   十年寒窗,不是一般人可以坚持的,最起码他毅力耐力都异于常人,要不然早就放弃了。   尤其袁家实在穷困,他能坚持到现在,实在也是不容易。   那边三人也终于注意到了袁子渊,笑着过来安慰,瞿炜先道:“这一回乡试本就是补录上一回,算算时间,若是没错,最迟明后年应该又会开,袁兄千万别丧气,回去好好准备,明年好好发挥,以你的文采,一定会高中。”   瞿炜的话还是有些可信度的,袁子渊和他们几人同出同进这大半个月,也知道瞿炜在丰安郡官学的学子间的威望,大多数人对瞿炜都颇敬重。   闻言,袁子渊勉强笑了笑,“我会的。”   语气认真,带着坚决。   见他如此,何然和林天跃也上前安慰。   谁知就在此时,外面又有报喜的人来,因为院子门一直未关,一眼就看到远远过来的一群人。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袁子渊反应最快,大步往门口走,几乎是跑。   “乡试捷报,丰安郡大远县袁子渊袁老爷中副榜第一名。”   纪桃反应过来,她听林天跃说了,乡试还会发副榜,大概是举子八人,取副榜一人,此次取举子一百一十五人,那副榜上得有十四五人,具体还是看此次监考和批阅的官员定夺。   中了副榜,却还不是举子,下一次乡试时,监考和批阅的官员会优先考虑,却也不是一定会中。也可以不再参加乡试,有资格进京城的国学馆听学,日后也可参加会试,不过却只有一次机会,此次机会过后,就只能等着官员举荐了,就算是有人举荐,若是没有奇遇,官位大抵是做不高的。   袁子渊面上似喜又悲,还好他勉强记得给了赏银,捏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红纸,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报喜的人走远。 第六十一章   林天跃几人对视一眼,到底上前,“恭喜表姐夫得中。”   袁子渊回神,看了看在场的几人,嘴角扯起个难看的弧度,更像是哭,“副榜第一?有什么好恭喜的?”   瞿炜皱起眉,认真道:“袁兄,方才你都能接受落榜,如今你……”   好歹中了,哪怕是个副榜,也应该高兴才对,总比一点都没有消息好,如今这样,起码证明自己有那个实力。   袁子渊有些茫然,眼神毫无焦距,好容易看到林天跃,喃喃道:“表妹夫,我若是有机会来丰安郡听学,是不是此次就会得中了?”   这话没法接。   若是说各知县对乡试一点不期待,那是假话,各个县里中乡试的举子人数,直接和他们的考核息息相关,这里面又涉及更多更深的东西。   还有,无可否认的是,丰安郡的老师比大远县的要好,因为地方大,学子又多,大家平日里讨论就多,无形中就增加了机会。就像是纪桃一开始就听林天跃说过,丰安郡这边的经义释解都有好几种,全看学子自己理解。   但是袁子渊的家境,注定他来不了丰安郡,纪桃和林天跃住在这里,一年的花费,够在大远县住个两三年了。   光是租金这一样,就贵了一大半。而且,这里面还有些别的原因,譬如就像是林天跃说的,袁子渊的文章激进,若是此次批阅的大人是个平和圆润的,那袁子渊是无论如何也中不了的。   说不定他的副榜就是这么来的。   “表姐夫,你没事吧?”林天跃疑问。   袁子渊拿起那捷报再看了一遍,收起,面色已经恢复,丝毫不见方才的落寞怀疑不甘等等神情,眼神里甚至还带上了喜气,道:“你们别担心,我只是一下子有些难受,就差一名……”   他看了看何然,又看了看和何然站在一起面色满是喜悦的瞿倩,转头过来又看到林天跃和纪桃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眼神一暗,垂下眼睑。   此时已经是午后,巷子里一片热闹喜庆,这一条巷子里可中了不少人,纪桃还听到他们院子的方向也传来鞭炮声,听声音好像是于启明也中了副榜。   纪桃和林天跃两人重新回了家,门口站着个仆人,手里拿着帖子,见了两人,笑着恭敬递上,“齐老大人请林亚元前去荟萃楼赴宴。”   林天跃含笑接了,纪桃偷偷递给他一些碎银,林天跃接过顺手往那人手里一塞,笑道:“多谢这位兄弟,今日我大喜,喝杯水酒。”   两人进屋,纪桃打开帖子,边道:“荟萃楼?就是那个最好的酒楼?”   林天跃含笑点头。“齐柏齐老大人对我们指点了很多,受益匪浅。他的帖子,我还是要去的。”   纪桃点点头。   “你换身衣衫,现在的时辰慢慢过去应该差不多了。”纪桃看了看天色,进屋打算给他找衣衫。   身子却被林天跃抱住,“桃儿,我很高兴。”   纪桃的背上能感觉到他胸腔传来的震动,明白他确实有点激动,笑道:“我也高兴。”   屋子里气氛一片温馨,林天跃抱着抱着,手就不规矩起来,纪桃挑眉,回身搂住他的腰,抬起头吻了上去,温软的触感传来,两人都很激动,惹得林天跃更加急切。   吻了半晌,林天跃只觉得不够,弯腰抱起纪桃就往里屋而去。行动间有些急切,唇不停歇的吻上纪桃耳垂,眉眼,呼吸也急促起来。   外面秋意浓浓,间或传来一些笑声,屋子里一片旖旎风光。   等纪桃醒来时,林天跃早已不在,屋子里似乎还留了他淡淡的墨香。她深深呼吸几口,看了看微微打开的窗户外,天色渐晚,外面朦朦胧胧的似乎天就要黑了,她动了动身子,头埋在枕头里,嘴角的笑意始终未落,抱着被子滚了几滚,才坐起身穿衣。   去了厨房,发现锅里热了饭菜,纪桃嘴角的笑意更大,看来林天跃还是做好了饭菜才去的。   用完了饭,外面已经黑了下来,却有敲门声响起,纪桃走到门边,并没有伸手去开,只谨慎问道:“谁?”   瞿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嫂子,是我。”   纪桃打开门,就看到瞿倩站在门口,眉眼间似有些急,纪桃看了看她身后空无一人的巷子,皱眉道:“天已经黑了,你一个人也不怕危险?”   瞿倩进屋后,看了看屋子里,跺跺脚急道:“嫂子,我顾不上了。”   见纪桃一头雾水,瞿倩靠近纪桃,在她耳边低低道:“听说今日漪澜阁的头牌被接去了荟萃楼。”   漪澜阁头牌?   对于启明非君不嫁那个?   纪桃的眼神明明白白就是那个意思。又笑道:“听说漪兰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手琴技,可是得过琴技大家琴先生亲口赞过,请她去助兴不是正常?”   瞿倩更急,道:“嫂子,你以为那姑娘真那么单纯?青楼里的姑娘眼光最是看得长远,她非要跟着于秀才,不就是看他长得俊俏,人又年轻,日后早晚中举,而且你听听,她说的是等着于秀才高中了去迎她进门,分明就是冲着举人去的。如今满屋 子的举人由得她挑,许多都比于秀才俊俏。”   她声音越来越低,又靠近纪桃,“林大哥和阿然,还有我哥哥,哪个不比于秀才强?要是他们今晚不回来……那可是个头牌,丰安郡城中多少富家公子拿着银子见不到一面。”   就算是为了男人的面子,虚荣和自尊心,这样的美人送上门来,大抵也是不会拒绝的。   就算是没有漪兰,这样的日子里,一般举人都是不回家的。尤其如今嫖妓在文人之间算是雅事,他们若是不回,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明白这些,纪桃的心里有点慌,不过她心底隐隐觉得,林天跃不是那样的人,午后的时候他还……   “嫂子,不如我们去找找?”瞿倩提议,满含期待的看着纪桃。   “我不去,天色已晚,我们两个女子,若是有危险怎么办?”纪桃马上断然拒绝。   瞿倩跺跺脚,这个平日里温柔的姑娘今日似乎格外暴躁,什么规矩礼仪通通都顾不上了。   “嫂子,我们去了,还能阻拦一二。若是今晚我们不去,他们要是真不回来,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后悔?   纪桃觉得,若是林天跃不回来,她大抵是真的是要后悔的。   “我不去。”纪桃执拗起来。   若是需要她去了才能让林天跃回来,她宁愿不要,这么想着,心底却隐隐作痛。   她伸手轻轻放在胸口,原来这两年来,她已经对林天跃放不开了么?   “我不去,我相信他。”纪桃轻声道。   两年来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她越发笃定,林天跃不是那种人,他不会不回来。   瞿倩急得眼眶都红了,“可是阿然他要是真不回来,我怎么办?”   纪桃见她快哭了,安慰道:“他平日里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你觉得他会不回来吗?”   “我知道啊,可是阿然他不聪明,就是考中也是我大哥耳提面命,日日督促,每日都有功课,这才勉强考上,你说要是他被满屋子的美人迷了眼,我……我要气死。”瞿倩眼眶更红了。   纪桃深呼吸,半晌才道:“你也说了,他怕你哥哥。你哥哥就算是不回来,又不会让何然不回的。我们俩不好出门,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若是有个万一……你忘了,当初于启明那件事。”   闻言,瞿倩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嫂子,你说得对,我不能出事。若是出了事,阿然他更有理由了。”   见她如此,纪桃有些后悔提起那件事,当初于启明只是救下她,就让瞿倩一颗心都落到他身上,看来瞿倩真的很怕。   “倩儿,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提起。”纪桃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她。   瞿倩端着茶水,眼神茫然,半晌才道:“随他去,若是他真不回来,我就……”   半天也没能说出就要怎么样来。   纪桃微微皱眉,瞿倩这样一点不像是她往日的模样,自从她的脸好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焦躁过,忍不住问道:“倩儿,你怎么知道漪兰去了荟萃楼?”   “袁秀才对我说的。”她随口就答。   纪桃皱眉,“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瞿倩茫然,“他不是秀才么?应该早就知道这些啊,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纪桃沉思半晌,想不出所以然来,只道:“我们不能去,先不说危不危险,我们若是去了,何然他们会没有面子的,你也不想让他们丢脸是不是?”   瞿倩点点头,“嫂子,我想在这里等。我娘她已经去了我大哥家中睡下。大嫂她也着急,但是她有孩子不能出门,要不然我们已经去找了。”   纪桃随她,两个人坐着相顾无言,纪桃干脆进屋去拿了布料出来开始缝衣。   外面一片寂静,虫鸣声忽远忽近的传来,屋子里静得只余线和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纪桃的心渐渐地的平静下来,不再想林天跃若是不回她要如何,到了此刻,她心底隐隐清楚,别人她不知,林天跃却是一定会回来的。   瞿倩趴在桌子上,渐渐地睡着了,纪桃起身给她盖上了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敲门声传来,她心底一瞬间就觉得轻松了,站起身打开门跑到大门口,还记得唤一句,“天跃?”   听到林天跃的应了一声,纪桃飞快打开门,扑了上去。   门一打开,林天跃还未看清,只觉得一个人朝他扑来,看身形认出是纪桃,忙伸手接住,因为扑过来的力道太大还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子,“桃儿,怎么了?”   纪桃面上笑容绽开,搂住林天跃的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林天跃揽住她进门,又转身关门,笑道:“我不回来,住哪儿?”   闻言,纪桃面上的笑容更大,又想起屋子里的瞿倩,忍不住问道:“何然回来了吗?”   林天跃有些疑惑纪桃会问起何然,点头 道:“回来了,我们一起回来的。”   纪桃的心又是一松,笑道:“倩儿在屋子里呢。方才她非要让我和她一起去接你们回来,我半天才劝住。”   林天跃先是一愣,随即握紧了纪桃的手,黑暗里他眼神精亮,语气认真,“桃儿,别人我不知,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   纪桃点点头,“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成功让林天跃眼神里的笑意更深。   “我去让何兄接她回去。”林天跃吻了下纪桃,见纪桃被他的酒气熏得皱眉,他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屋子里,瞿倩已经醒了,站在门口看着纪桃,她只看到林天跃进来又出去,低低问道:“嫂子,阿然他回来了吗?”   纪桃笑着上前,顺手理了下她的发,笑道:“回来了,天跃去唤他了,一会儿就过来接你。”   何然满脸通红,显然喝了不少酒,脚步还算稳健,看到瞿倩后担忧得上前,扶住她道:“这么晚你还没睡,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纪桃是大夫,瞿倩这么晚还在这里,只有这个解释了。   “我没事,我们回家。”瞿倩想哭,哽咽几声,到底忍住了,两人互相扶着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回身道:“嫂子,今夜谢谢你。”   等他们走了,林天跃关好了门,纪桃突然问道:“那位漪兰姑娘?”   林天跃摇头失笑,伸手点了点纪桃的鼻子,笑道:“漪兰姑娘心气儿高,自然是要陪着解元的。”   纪桃惊讶,“那倩儿她哥哥没有回来吗?”   林天跃脱衣,准备去打水洗漱,随口道:“我们三人一起回来的。”   事实上今日的饮宴根本就不是齐老大人的意思,而是他孙子齐鹄的意思,这个人林天跃听说过一点,最是好色不过,还未娶妻,家中的通房就已经五六人。齐老大人一辈子清廉正直的名声都被他败得差不多了。   他还是漪澜阁常客,且今日林天跃还看到了个熟人,那个荔枝姑娘,就随伺在齐鹄旁边,温柔小意的模样,很得齐鹄欢心。   林天跃三人是看着齐老大人的帖子去的,到了以后见情形不对就想走,却又顾忌着齐鹄的面子,再怎么样他也是齐老大人的孙子。   其实,今日这样的情形,应该是知府大人李垣发帖,不过如今在齐老大人的帖子面前,他也只能退一步。   至于漪兰姑娘,确实是齐鹄请来弹琴,打算给瞿炜的。   瞿炜拒绝,言身子不适大夫说了不能饮酒。   被众人取笑一番后,齐鹄便人漪兰来陪林天跃。   林天跃是亚元,且年轻清俊不输瞿炜,漪兰看了一眼后,扭着纤腰就想要过来伺候林天跃,被林天跃赶紧拒绝。   也言身子不适,不能饮酒。   齐鹄面上不好看,让林天跃和瞿炜一人喝了三杯酒才算放过了他们。   后来的宴会就有点尴尬。   不过漪兰姑娘确实美貌,下面的许多人都对她慕名已久,不时有人去跟她喝酒,才慢慢的好了些。   齐鹄还说了,愿意去漪澜阁的都可以去,他请客。   瞿炜带着林天跃和何然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了齐鹄。当然了,大多数人还是跟着去了的,不提漪澜阁高额的花销,也不能拂了齐鹄的面子。   林天跃泡在浴桶里,无论得罪不得罪,只要想到家中有纪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累不累?” 温柔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肩膀上放上了一双白皙的手,指尖带着微微的薄茧。   “不累,今日我很兴奋。”林天跃抬起手,握住纪桃放在他肩上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日一大早,为防再有这种拒绝不了的宴会。两人干脆收拾了包袱回家,同行的还有袁子渊,何然他们一家。   袁子渊有些沉默,纪桃看到他时,想起瞿倩说是他透露的漪兰姑娘什么的,认真看了他几眼,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纪桃也放弃探究,靠在林天跃身上假寐,如今回乡的人很多,有些昨日放榜后就走了,就是这样,今日的马车也是挤了又挤。   好容易到了大远县,何然他们坐了马车离开,纪桃三人坐上去古棋镇的马车后,马车上的骤然减少。   “表妹夫,昨日宴会可是热闹?那漪兰姑娘是否如传言那般美貌?”袁子渊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笑道。   林天跃看了纪桃一眼,“我没注意看,昨日我只顾着吃喝了,你还别说,那荟萃楼不愧是丰安郡最大的酒楼,里面的菜色香味俱全,真真让人大开眼界。”   袁子渊也不嫌弃林天跃胡说八道,听得津津有味。   纪桃听得无聊,又闭上眼睛,等到了古棋镇,袁子渊也告辞离开了。   两人回了桃源村,早在昨日就有消息传了回来,看到纪桃和林天跃两人进村,好多人都从家中跑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   这可是举人老爷,一般人看不到。   纪桃被众人包围在中间,说起来大概是因为她是大夫的缘故,村子里的人对她比对林天跃熟悉得多,而且林天跃本就性子冷清不好相处,如今又是举人,众人不敢放肆。   于是,大家都笑着七嘴八舌的问纪桃,“纪姑娘,是真的?”   更有直接的,“纪姑娘如今可是举人夫人了。”   好容易才从一群人里面挣脱,赶紧回了家。   田氏看到他们回来,赶紧让他们进屋,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一直未落,又眼眶含泪,看着林天跃止不住道:“好,好,我有脸去见你爹了。”   田氏这一辈子,似乎就只是为了林天跃他爹活着的。   “娘,您别这么说。”纪桃劝道。   田氏胡乱点点头,却还是一样高兴,跟当初林天跃成亲一样欣慰,看着林天跃时不时的掉几滴泪。   纪桃知道她这么多年不容易,不是因为身体上累,而是心理上的压力。   等回了纪家,纪唯也很高兴,笑道:“要不要请村子里的众人来一起热闹一番?”   林天跃沉吟,纪唯兴致勃勃,“当初你考上秀才,就应该请村子里的人来热闹,还有你的同窗也要请,这个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在那些同姓村,可是要开祠堂的。如今更是考上举人,更加应该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这个倒是实话,林天跃考上举人,他的同窗和老师都应该宴请一番。   何然带着瞿倩和吴氏回家,也是为了这个。百花村虽然不是全部都姓何,却有多半人是一个祠堂的,百年前还都是亲人。这一回回去就是要开祠堂告祖宗的。   也难怪当初何然放心让吴氏一人在家。   “就听爹的。”林天跃应了。   见林天跃态度一如既往,纪唯面上笑容更甚,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银子不要你们的,我出了。你负责请你的同窗和老师就行,村子里的这些人我去说。”   柳氏端了茶水进来,也是满面笑容,看着林天跃哪儿哪儿都满意得不行。   喜宴定在五日后。   纪唯和柳氏就开始准备起来,田氏也不见外,并没有不高兴,她如今好像放下了心里一直以来压着的的心事,兴致勃勃的帮忙。   何然第二日就上门来请林天跃,他的喜宴更早一些,按理说他不必亲自来请,但是何然和林天跃关系格外不同。   两人曾经是共患难的,一起抄书一起啃馒头吃咸菜的。尤其后来他自己都放弃的时候,还是纪桃给他救了回来,后来更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瞿倩。何然能够高中,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有个大舅子。   如今两人都算是熬出了头,若是不再继续考,止步于此这辈子也能好好过了。   对于何然如此慎重,林天跃却是很高兴的,殊不知多少同窗到最后被落下,渐渐地就疏远了。   林天跃带着纪桃,隔日就去了百花村。   这一回比起何然成亲那时更加热闹,流源镇镇长亲自上门道喜不说,更有知县让衙差送的礼。用担子抬了,大红花绑着,很喜庆的模样。   还有大远县许多富户都送上红封。   知县还下了帖子,让何然十日后去大远县赴宴。   这份帖子不光是何然,林天跃也有,还有袁子渊,虽是副榜,知县也没有落下他。   袁子渊在何然家中住了大半个月,大家也算是熟识,也请了他来。大家都在,刚好将帖子一并送上,不必来回跑了。   瞿炜和余氏带着孩子也来了,笑意盈盈的帮着何然招呼镇长等人。   何家小院子一片喜气洋洋,何然很高兴,就算是看到他那个大伯母又在拿盆子端肉菜他也没变脸。   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不再贫困,流源镇上数得着的富户都亲自上门道喜。其中送上的红封就不是小数。只要不乱花,这些银子若是用来过日子,能让他们一家过得很滋润。   “大家随意吃,不够还有啊,我家狗儿如今可是举人了,大家多吃。”上一回那尖刻的妇人又在大声招呼。   林天跃和瞿炜对视一眼。   吴氏这个正经主人没说话,她哪里来的自信在这里招呼客人,以前就算了,吴氏性子软,如今何家可是瞿倩当家,她却依旧如此,分明就是不把瞿倩放在眼中,也没把何然当一回事。   何然不止一次表示出对她的不喜,她还以主人家自居,大概她心底里觉得,何然就算是厌恶她,也不能将她如何。   这种情形下,何然不好出面,本身就是他亲戚,今日来的客人多,若是他当场发作,这么多人看着,对他影响不好。   若是说他乍然富贵之后不认人之类,好说不好听。   “这位大婶。”几人对视一眼后,瞿炜含笑上前。   那妇人一回头就看到瞿炜含笑看着她,哎呦一声,伸手捂住胸口,似惊艳于瞿炜的容貌气度,她一脸笑容,眼神精明,“他大舅子,有什么需要,直说。若是我能办到,指定给你办成。”   这是在瞿 炜面前还当是自己是主人呢。   瞿炜笑意有些凉,眼神里冷意一闪,摇头道,“婶子,我就是想问问,方才你说的狗儿……”   “噢,就是举人老爷啊。”妇人一脸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笑道:“他呀,小名狗儿,还是我孩子他爹给取的。”   瞿炜面色一变,肃然道:“你怕是不知道,侮辱举人是要被抓起来的。本朝有律例,仗十板。”   实在是瞿炜的表情太过严肃,妇人后退一步,身子瑟缩一下,“不……不至于。”   她像是心里有了底,不在意的一挥手道:“不至于,我从小到大都这么唤他,前年他中秀才我也还是这么唤的。”   “如今情形不同。”瞿炜不紧不慢。   周围的人早已被这一番动静吸引住目光,此时只有几人低低说话,一片安静里,瞿炜抬眼看向众人,“如今何然乃是丰安郡大远县何然何举人,这乃是朝中都有记录的。若是有人举荐,他直接就是官员了,不是随便可以侮辱的。”   他转向妇人,那妇人早已退了又退,几乎缩到了人群里,昨日她还偷了何然大半盆肉回家呢。   “你们和阿然关系好不要紧,但是不能蓄意侮辱,狗儿什么的,对官员来说,太不庄重,不能再唤了。”瞿炜眼神严肃,他板起脸来,威严得很。   妇人有些心虚,坐回桌子上再不敢说话。她提起这个本就是想要人何然永远记得当初穷苦的模样,记得以前那些施舍,实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犯律法什么的,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骇人。   这件事后,众人虽还是笑闹,对何然却再没有那么随便了。   热热闹闹的过了一日,何然和瞿倩又送他们回来,林天跃宴请的日子到了,他亲自去请了当初他和何然的老师,也早已是举子。   这一日纪家和林家院子格外热闹,纪唯很舍得,席面办得大方,就算是在大远县众人面前,也不会失礼。   古棋镇镇长亲自上门道喜,镇上和县里的许多人都不请自来,瞿炜和袁子渊都来了。   瞿炜身份不同,这可是解元,整个丰安郡就这一个,众人都暗暗看了又看。   瞿倩和纪桃还有余氏一起招呼客人,院子里摆了十几桌,高高兴兴的吃饭。   一片热闹喜庆里,远远的来了一群人,喜气洋洋敲锣打鼓而来。   瞿倩最先发现,以为是亲戚,她忙轻轻推了一把纪桃。   余氏忙着哄怀里的孩子,间或看了一眼。   纪桃自然看到了来的一行人,纪家和林家两家都是几十年前外地迁来的,根本就没有同宗族的人,这些人这样的场面一看就不是一般亲戚。   得是最亲近的那种了。   纪桃知道,此次林天跃考中,纪唯不知为何并没有告知纪钧,他们根本就不会来,就算知道也来不及,来也不会是这样。   柳家那边根本就没有来,纪桃觉得,以钱氏的作风,应该很喜欢攀这门亲才对。到现在没来,应该是大何氏的意思。   纪桃余光扫到田氏激动的眼眶都红了,手都微微发抖,还忍不住伸手捂了嘴,纪桃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大概是田氏的娘家人了。   看着人群越走越近,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动静,看这样子,不像是镇上和县里来的,倒像是什么亲戚。   一时间众人暗暗嘀咕。   外人不知,桃源村众人却是知道的,这么些年来田氏独自拉拔着林天跃这个病殃殃的孩子,最近几年还要供他读书,其中艰辛想想就知道,但是从头到尾都未看到田氏的娘家人出现拉她们母子一把。   所以,众人就算是觉得奇怪,也不会往田氏的娘家那边想。只以为大概是林天跃关系好的同窗之类。   林天跃往纪桃这边走来,纪桃皱眉看着越来越近的一行人,伸手捏了下他的手,眼神朝田氏一扫,林天跃会意,转向田氏,“娘,他们是谁?”   田氏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面上却带着笑意,“那是你舅舅。”   纪桃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看着那群人上前,为首那人五十多岁模样,笑道:“春兰,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也不来告诉我们一声,也让爹他高兴高兴。”   田氏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未发出,显然很是激动。   “姐姐,恭喜你。”他边上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上前一步,欢喜道。   田氏只顾着点头,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她突然一把拉住林天跃,哽咽道:“天跃,这是你大舅舅和小舅舅,快唤人。”   林天跃的身上似乎更加冷清了些,看着面前的两个中年男子,他们后面跟着一群人,应该是专门请来吹喜乐的。   林天跃不动,也不说话,任由田氏推了又推。   “这就是天跃吧?”田俞安满脸笑容,似乎他真的就是林天跃的嫡亲的大舅舅,丝毫没有隔阂一般。   “当年我看到的时候,只有这么高。”   田俞平伸手比了下小腿的位置,笑着接话。   田氏点点头,“长大了。”   “天跃,快叫人。”田氏回身催促。   林天跃突然转身就走,招呼那些看过来的人,笑道:“多谢大家今日前来,多吃多喝。”   打着招呼一路往里走,众人也转身吃饭,将田氏三兄妹留在了后面。   事情到了这里,林天跃这个态度,田氏只觉得尴尬,不过有田家两兄弟在,她却还是一样高兴,拉了一把边上准备离开的纪桃,笑道:“这是天跃媳妇。”   又转头看纪桃,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哀求,“桃儿,快唤人。”   纪桃虽觉得田氏的表情实在可怜,她却更不想拂了林天跃的意思,方才林天跃分明就是不想认下这两个所谓的舅舅。看了看面前两个饱含期待的中年人,纪桃皱眉道:“娘,你会不会认错人?我们成亲的时候,并未有什么舅舅送上贺礼。”   “那是我们不知道,若是知道,一定会送上贺礼的。天跃就连考中秀才也没跟我们说要不然早就来了。”田俞安对着纪桃认真道,算是解释。   纪桃点点头,看向田氏,“娘,那么多客人呢,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去。”   说完转身就走,再不理会他们。   瞿倩跟着纪桃进了屋子,低声道:“那是林大哥舅舅,怎么他那么冷淡?”   纪桃远远的看了一眼院子门口的田氏兄妹,淡淡道:“什么舅舅,天跃都不认识,你说有这样的舅舅吗?”   瞿倩闻言一呆,随即才反应过来,“啊,没来往啊?”   她实在理解不了这样的舅舅。   因为她官学里的那舅舅家的表哥,对她和瞿炜颇为照顾,这还只是表哥,更别提舅舅了。   纪桃点点头,道:“这中间复杂得很。”   田家兄弟也知机的不上前烦扰林天跃,田氏找了位置给他们坐,他们并不多话,只和田氏叙旧,并不讨人嫌。   一片喜庆里,送走了镇长等人,村子里的人只有专门留下来收拾碗筷的妇人,院子里一片狼藉,袁子渊含笑告辞,他此次并没有带柳香香前来,独自走了。   何然和瞿炜也告辞,他们还要赶回家去,林天跃本来打算留他们住下的,看了看一旁还在叙旧的田氏兄妹,送了他们到门口,歉然道:“等我们回丰安郡,到时候我请客,我们几人再好好聚聚。”   瞿炜含笑点头。   纪桃和林天跃将他们送上牛叔的牛车,站在村口看着他们走远。   “天跃,你那……舅舅他们怎么办?”纪桃忍不住问出声。   若是照纪桃的意思,这样的亲戚,没必要认下,但是看田氏分明不是这样想,她那一副与家人久别重逢的模样,比她看到久不归家的林天跃还要激动些。   “我不想理会。”林天跃淡淡道。   纪桃点点头,“可是娘她分明想要认下这门亲。”   “她认她的,愿意走动她自己去,反正我不去。”林天跃拉着纪桃转身往村子里走。   这就是气话了。   实在没想到林天跃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田氏认下他们,林天跃不走动,就会有人说他看不起舅家。   “桃儿,过几日我们去赴宴以后就回丰安郡。”林天跃自然知道,若是田氏认下,他大概避免不了,干脆避开。   纪桃点点头,看着地上凹凸不平的土路,她低低道:“天跃,你要去京城吗?”   明年三月就是会试,若是要参加,大概得开始准备了。   林天跃慢悠悠走着,半晌才道:“你愿意去吗?”   纪桃不答,一片沉默里,慢悠悠走回家。   走到门口,一样就看到院子里的说笑的田氏兄妹,院子一角还有杨嬷嬷带着村子里的妇人在刷碗收拾。   纪桃干脆转身进了纪家,一眼就看到在大树下靠着椅子的纪唯,“爹。”   纪唯眼睛微微闭着,轻轻嗯了一声,道:“那解元,他们走了?”   “走了,牛叔送他们去镇上。”纪桃走过去坐下。   纪唯睁开眼睛,看了看对面,叹息道:“田家兄弟没走?”   “没有,还在对面院子里叙旧呢。”纪桃低低道。   “他们是血亲,认不认的,你别管了。”纪唯嘱咐道。   “可是,爹,他们分明就是冲着天跃如今是举人才来的,当初天跃难成那样,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人。如今倒是好……跑来摘桃子了。”   最后一句话,纪桃声音低不可闻。   她就是小心眼了,凭什么纪唯费心费力资助一番,如今林天跃有点成绩了,那些人就黏上来了。这也就罢了,捧高踩低本就是常事,田氏却偏偏对他们那么上心。   纪桃也理解田氏,多年不来往的嫡亲兄妹,肯定没那么容易割舍的。   实在是他们身份过于特殊。   纪唯忍不住笑,笑看着纪桃摇摇头,“那有什么,我愿意在你身上花银子,心甘情愿,天跃不是没成算的,他心里清楚就行。” 第六十三章   纪唯的话让纪桃心里一暖,却更心酸起来。   又替林天跃不值,都是父母,田氏为何就能那般自我?   门口突然有人进来。   因为今日林家宴客的缘故,纪家的门一直没关,好些人离开前还会过来给纪唯打个招呼什么的。   桃源村其实还算是淳朴,除了当年那个直奔林家的无赖,这么些年也没出过小偷小摸的事情,就是何然大伯母那种凭着关系硬拿东西的人都没有。   纪桃回身一看,田氏带着那俩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纪桃的心顿时一沉再沉。她觉得,她的面色一定不好看,连个笑容都扯不出来。   田氏兄妹三人倒是笑脸迎人,纪桃不过是一愣间,他们就已经到了近前。   田俞平率先开口看着纪桃笑道:“桃儿是吧?”   纪桃根本没有看他,跟没听到一般,拿起茶壶给纪唯续了一杯茶。   “你这娘家近,抬脚就到,看来女儿家还是嫁得近好。嫁得近了,爹娘想的时候也方便,也能照顾娘家了。”田俞平在纪家院子里扫视一圈,满脸笑容道。   这话让纪桃心里不舒服了。   大概是她是独女的缘故,对这些话本就敏感。   现在纪唯和柳氏还年轻,身子也好,纪唯五十多,柳氏不到五十,两人感情又好,纪桃还能放心让他们独自在家,日后待他们年纪大了,纪桃是肯定要在一旁照顾他们终老的。   一是为了为人子女的孝道,二是她不能没有良心,纪唯和柳氏待她如珠如宝,哪怕就是嫁了人,他们也是一辈子的家人。   但是照顾娘家什么的,目前为止只有纪唯和柳氏倒贴的,不说以前纪唯给的银子,就譬如这一回的喜宴,席面,包括请村里人来帮忙,全部都是纪唯和柳氏一手包办,大家愿意帮忙,看的都是林天跃的举人身份和纪唯跟柳氏两人的面子,要真是没有这些,让田氏去请,只怕人家都不搭理她。   当然了,也不能说田氏不管,她也帮忙了的。   但是纪唯不提,田氏指定也不会提。   纪唯看到纪桃暗暗翻了个白眼,瞪她一眼,抬眼笑道:“坐。”   田氏已经习惯纪家,将椅子挪了过去给两人坐下。   纪桃冷眼看着,并未上前帮忙,田氏越是如此,纪桃虽理解人家兄妹多年未见,却也更不高兴。   “桃儿啊,被我和她娘惯坏了,脾气不太好,也爱使小性子。”纪唯喝了一口茶,笑道。   “去,给客人上茶。”纪唯吩咐道。   听到客人,纪桃面上扯起一抹笑,心里轻松了些,拎起茶壶进了厨房。   要知道,村子里那些人上门,纪唯也说是客人来着。   外面几人倒是谈笑风生,看不出来不高兴。不过纪桃知道,大家都只是面子情而已。   林天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居然会由着田氏将人带过来。   纪桃端着茶水出门,一人倒了一杯,田俞平端起茶杯,笑道:“还是桃儿孝顺,这嫁人了回娘家还是一样干活。”   又回身看向田氏,笑道:“春兰,你看看你,多年不回,我们兄妹都要生份了去。”   田氏面上笑容一僵,“我……”   纪桃见了,心里越发觉得田氏软弱,她笑吟吟接话道:“当初我问过天跃,可有舅家什么的?毕竟我们成亲不见林家有特别亲近的亲戚前来道喜,这个还是有点奇怪的。”   田氏兄妹三人都转眼看着纪桃,纪桃继续给他们续茶水,“天跃说,有舅舅有姨母,只是都未来往,因为爹生病后娘回娘家求助,却被拒之门外。从那之后,就再未来往过了。”   三人面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从一见面,几人都未提过当年,只捡那些美好的事情说,纪桃这一 下,彻底撕开了美好的表象。   纪桃才不管他们,既然厚着脸皮贴上来,自然要承受这些,“我是个晚辈,若是说得不对,你们就多包涵。不管什么怨,若真是一家人,侄子成亲这种大事,一辈子就一回,怎么样也得出现,我和天跃成亲,没看到你们,还以为这一辈子就真就不看不到了。所以我方才也认不出来两位舅舅……”   纪桃这话很对,柳氏和娘家关系僵成那样,她成亲的时候大何氏还亲自过来了一趟。   “失礼之处,多多见谅。”   说到这里,纪桃皱起眉看向田氏,“娘,我记得天跃说,一个舅舅一个姨母。”   纪桃转眼看向田俞平,林天跃确实说过,只有一个大舅舅,那这个小舅舅从哪里冒出来的?   田氏先是被纪桃勾起来了当年的往事,正觉得黯然伤感,闻言看向田俞平,“他是我二叔家的堂弟,你们也是要唤舅舅的。”   纪桃了然,就像是她和纪韵纪萱萱,日后她们的孩子也是唤她姨母,但是这又隔了一房了,哪里还有这么亲密?   “你这儿媳妇,嘴边利索,你平日里可得好好管教。”从进来后就一直未开口的田俞安转向田氏,认真道。   闻言,气氛凝重起来。   纪唯面上的笑容收起,就要说话,纪桃忙伸手按住纪唯放在桌上的手臂,淡淡道:“怎么?今日上门就是要教我婆母如何管教我这个利索的儿媳妇?”   田俞安看了看纪唯,淡淡道:“不是教,是你这样分明就不对,对着婆婆的娘家亲戚指手画脚,哪里配做儿媳妇?若是我们那时,长辈都在,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休你回家都是轻的。”   他这话确实没错,若他们真是林天跃的正常来往的舅舅,纪桃这些话确实不好听,也不该这么说。   他们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而且田俞平从进门来之后,句句暗指纪桃照顾娘家,回娘家过于频繁。   当然了,一般人家这样确实不行,但是纪桃和林天跃成亲时可是说好了的,照顾纪唯夫妻,而且纪桃长年在外,一年根本就不怎么回来,不过是这几日在家才回得频繁,落到他们嘴里,倒成了纪桃的不是。   纪桃有些生气,这种情形下,最好是林天跃出面,他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大哥,不至于。”田氏见纪桃和纪唯都冷了脸,那边田家兄弟也面色不好看,她顿时就有些急,实在没想到不过是带着田氏兄弟认认亲戚,事情这么就变成了这样,急得眼眶都红了。   场面一时僵住,根本就没有人理会田氏。   一片凝重的气氛里,纪唯说话了,他放下茶杯,淡淡道:“你们是天跃舅舅,按理说是可以管教他媳妇的,只是桃儿从小被我惯坏了,我就这一个闺女,舍不得打骂,自然也见不得不相干的外人指责她。”   “不相干的外人?”田俞安忍不住冷笑,“只要我还是天跃舅舅,就有资格管教他媳妇。”   又看向纪唯,叹息道:“老哥,不是我说,闺女不是这么宠的,你这样是害了她啊!”   一副意味深长的语气。   这是,说教起纪唯来了?   说她可以,纪唯招谁惹谁了,惹得人上门来说教?   纪桃突然就一股火从心底生起,压都压不下去,那一瞬间她真的就想不管不顾将这几人赶出去。   这十几年来,她想要做的事都可以做,但是她从来不任性,懂事知礼,很乖的一个孩子,纪唯和柳氏也更放心的宠着她,也都由着她。   但是这一次,她就想任性一回,心底的火气她就是不想再压了,厉声道:“出去。”   她面色冷然。   田氏呆滞。   田俞安和田俞平对视一眼,以为听错,看着纪桃。   “出去,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妹妹家。”声音微高,再次厉声道。   田俞安看着田氏,站起身冷笑道:“行,我走,日后再不会登你家的门。”   纪唯疑惑的看了纪桃一眼,淡淡劝道:“桃儿,他们是你的亲戚。”   “别,这样的亲戚,我们田家高攀不起。”田俞安抬手止住纪唯的话。   又转头看向更加不知所措的田氏,“春兰,你这儿媳妇看不起我们,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罢。”   此话一出,田氏急了,她左右看看,看着站在原地的纪桃,道:“桃儿,算我求你,给你舅舅道个歉。”   求她?   今日之事,分明就是因为田氏而起,她要认兄弟,自己认就是,林天跃和纪桃都没管她。但是她万万不该将人带到纪家,就算是她认下,日后真和纪家是亲戚,大家也只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带着人上门。   还有,让她道歉?   纪桃不理,只道:“说我可以,不能说我爹。想要让我看得起,倒是做出点让我看得起的事出来。”   方才田俞安那语气,一言难尽的模样,纪桃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窝火。   “我不过是闲话几句……”田俞安声音微高,算是解释。   大概又觉得解释麻烦,摆摆手道:“得,你这脾气太大,也不知道天跃平日里受了多少委屈。俞平,我们回吧,也别在这里讨人嫌了。”   说完,两人往门口走去。   田氏急得哭出来,看着纪桃,责备道:“你这孩子,你本就是晚辈,分那么清楚?”   意思是让纪桃胡乱道个歉将这事抹平就算了。   林天跃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着里面众人,淡淡道:“本就是不相干的外人,娘,你太重视他们了。”   田氏面色胀红,实在没想到林天跃会当众拂她的面子。   田俞安两人本来看到林天跃以后就带上了些笑容,闻言对视一眼,田俞安道:“你媳妇太过无礼,丝毫不将长辈放在眼中,我们也就罢了,多年不来往是我们错,可是她还不听你娘的话,如此不孝,又多嘴多舌,休了她也不为过。”   林天跃似笑非笑,“我好容易才成亲,若是休了,往后怎么办?”   田俞安丝毫不在意,淡淡道:“你如今已是举人,这大远县那么多的闺女,哪家你都配得上,实在不行,你小舅舅家中的表妹如悦,正好十六,性子温顺贤惠。”   “对了,你们成亲已经快两年了对不对?居然丝毫没有好消息,你娘也是,还由得你胡闹,这样的女子,早该休了,早日娶亲生下子嗣才是要紧。”   纪桃不想管,她觉得胸口堵着东西,有些不舒服,转身坐到了纪唯对面。   林天跃看了一眼纪桃,收回视线反问道:“性子温顺?就像是我娘一样吗?”   田俞安点点头,“女子就该如你娘一般温顺柔弱,牙尖嘴利的娶进门,家宅不宁。”   纪桃喝了一口茶,关她屁事。   分明就是田氏兄弟没事找事,田氏搭理他们了,就真当自己是实在亲戚了。   就算是他们一直照顾林家,若是不喜纪桃的性子,她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改的。   “若真是如此,我们林家消受不起。”林天跃淡淡道。   田氏的脸唰得就白了,身子后退一步。   “纪家对我有恩,我不会做下那过河拆桥的畜生之事,你们还是请回。”   林天跃说完,不理会那俩人的面色,往纪桃这边过来。   “我是你亲舅舅,就算是我有不对,血缘抹灭不掉,你身上有一半田家的血。”田俞安厉喝。   “不是谁大声谁就有理的。”林天跃淡淡道,看了看纪唯和纪桃,“这里是我岳家,不是我家,你们就算是我舅舅,也不应该到我岳家来指手画脚。”   田氏这会儿已经满脸是泪,“大哥,俞平,你们回去吧。”   “春兰,你……”田俞安皱眉。   “走啊!”田氏几乎是嚎啕大哭。   田俞安两人对视一眼,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天跃,过几日我们再来。”   他们走了,田氏站在大门不远处哭得泣不成声。   纪桃表情漠然,田氏如此,倒显得是他们逼迫一般。   林天跃淡淡看着她,并不上前安慰,田氏哭得越发厉害。   “娘,这里不是我家,你在这里哭,不合适。”林天跃低低道。   田氏愕然,实在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林天跃的道歉和安慰,而是这样的一番话。   确实,不好到别人家哭的。   田氏慢悠悠出门,纪桃并没有挽留,纪唯也没说话,显然都对田氏今日的所作所为不满了。   院子里一片安静,只余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纪桃端着茶慢慢喝着,并不说话。   纪唯轻咳两声,站起身进屋去了。   林天跃一步步上前走到纪桃面前,蹲下身子,道:“桃儿,你别生气。”   纪桃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方才你去哪儿了?”   “我一回去,娘就让我过去,我不想理会,就直接回房了,实在没想到娘她会带着他们过来。我发现他们不在,还以为他们走了。”林天跃伸手握住纪桃膝上的手。   “天跃,我想在家住几日。”纪桃突然道。   林天跃一愣,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参加五日后知县大人的宴会后才走啊。”   “我想在我家住。”纪桃强调。   “桃儿,你怎么了?”林天跃疑惑。“你相信我,我要是知道我娘带他们过来,一定会阻止的。”   纪桃点点头,“我相信你,我想要在家住,跟这个没关系。自从我们成亲,我就没有在家住过了。”   林天跃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手背,道:“好。”   等林天跃走了,纪桃坐在大树底下,想着她方才的一瞬间压抑不住的火气,她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   柳氏从外面进来,看到纪桃坐在大树底下发呆,笑道:“哟,大喜的日子,这是怎么了?”   纪桃叹口气,“娘,你是不知道,方才天跃他舅舅到这里来了。”   柳氏皱眉,“这种一直没来往的亲戚,突然上门,指定是看中天跃如今的身份了。”   纪桃叹息,谁说不是呢。村里人知道他们身份的,都暗暗鄙视,但是人家就是能做到淡定如常。   “我婆婆对他们似乎很看重,方才我生气了,让他们出去,她都哭了。”   柳氏讶异,“你让他们出去?”   事实上,纪桃待人一向温和,柳氏实在想不到她生气的样子。   “说我就算了,还说爹宠我是害了我,我没忍住,就让他们出去。”纪桃这会儿说起来,还有些生气呢。   柳氏见了纪桃的面色,叹道:“别生气,让他们出去就出去,只是你婆婆那边?”   纪桃想起田氏那副似乎所有人都逼迫她的模样就不高兴。   就在此时,杨嬷嬷从门口进来,身上的衣衫都还没换,手里拎着个包袱。   纪桃诧异,“嬷嬷怎么过来了?”   “公子说,让我回来照顾你。” 杨嬷嬷走到桌边,放下包袱。又疑惑道:“那边的碗筷还没收拾完呢。”   柳氏闻言,看了一眼纪桃,“你别管了,这两日累坏了吧,正好歇歇。”   杨嬷嬷点点头,拿起包袱进屋去了。 第六十四章   当日,柳氏给纪桃收拾了屋子,也给杨嬷嬷收拾出来,她们都住了下来。   纪桃没去对面,也不往那边看,倒是柳氏和杨嬷嬷对对面好奇的很。   于是,纪桃知道了当日田氏回去后,哭了没多久杨嬷嬷就被林天跃支使回来,而村子里的妇人也不知道还要干什么,也没有人指点,再是帮忙,也不好帮得太过,说不准主人家也不喜欢她们太过主动,于是,在林天跃给她们道过谢后,众人就回了。   纪桃知道这些,也不想管。还嘱咐柳氏和杨嬷嬷也别在看了,要是一不小心被田氏看到,心里指定不高兴她们不帮忙。   对面林家   田氏哭够了往院子里一看,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院子里只有满地的狼藉和洗漱好还未归置的碗筷,桌椅还是客人离开的样子,并没有人收拾。   喊了两声杨嬷嬷也不见人,田氏走出屋子,就看到林天跃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身形修长却有些冷清,忍不住轻唤,“天跃。”   林天跃回身,清俊的面色面无表情,“娘。”   面色淡淡,眉眼冷清,看着她的眼神疏离,以往林天跃对她就是这样,但是今日似乎更加疏离了些。   田氏有些忐忑,轻声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林天跃上下打量她一番,衣衫是新的羌缎,古棋镇上是没有这种布料的,只有丰安郡才有。羌缎和时下众人喜欢的流云缎是一种,布料柔软顺滑,流云缎颜色鲜艳,羌缎因为颜色暗沉的缘故,价格低了一半不止,还算公道,却也不便宜了。方才柳氏身上的也是这种布料,只是比田氏身上的更暗几分,不用想都知道是纪桃买了带回来的。   说真的,或许是因为田氏从小到大不怎么管林天跃的缘故。林天跃长大后也不怎么管她,只关心她的粮食和冬天的衣衫,没有饿到和冷到就行,像这种女子身上的布料什么的,林天跃一直没怎么注意。   但是此时他不知怎的就注意到了。想起以往他回家时田氏身上陈旧却干净的衣衫,似乎自从成亲后就没怎么看到了。   “娘,她们都走了。”林天跃看着院子,轻声道。   田氏呀了一声,看着院子里,“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这话是问他吗?   林天跃有些想笑却笑不出,他一甩袖子,转身进屋,很快换了一身利落的旧衣出来,开始收拾桌椅。   林天跃都在干活,田氏自然不会干看着,也上前帮忙,忍不住问道:“天跃,杨嬷嬷去哪里了?”   “杨嬷嬷回纪家了。”林天跃将桌子一张张搬到院子门口堆起来,随口就答。   “啊!” 田氏惊呼,似乎没听清一般。   待得她反应过来,皱眉问,“为何?”   林天跃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道:“桃儿没回来,杨嬷嬷本就是照顾她的,我就让她回去了。”   田氏愣住,“桃儿不回来?”   林天跃刚好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认真道:“娘,你带着那俩人去纪家闹了一通,爹娘不让桃儿回来不是很正常?还有,桃儿自己也不想回来。”   田氏马上反驳,“我没闹啊!我……”   林天跃已经走开了,搬起她身后的桌子往门口走。   田氏跟在他身后,还扶了一把林天跃背上的桌子,解释,“天跃,我不是想着,大家都是亲戚,早晚都要认识,反正我们两家这么近,你舅舅他们来了,不上门去拜访一下不是失礼?”   林天跃一把将桌子扔下,吓得田氏后退一步。   “娘,有第一次上门拜访连点心都不提一封的亲戚?还有,上门就指责人家不会教女,这不是上门去认亲,这是上门去结仇。”   林天跃的眼神里闪过冷意。   田氏哑然,有些心虚的再次后退一步,“可是我 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其实认真说起来,你舅舅没错,桃儿她确实养得有些娇,若不是嫁到我们家,到了别家,哪家也不会……”   林天跃一转身挥手打断她,微微有些不耐烦了,“娘,你怕是忘记了,当初爹娘是想要让桃儿入赘的,根本没打算将桃儿嫁出来。若不是我……桃儿也不会嫁到我们家,你身上的羌缎,你知道多少钱一尺吗?”   “杨嬷嬷照顾你这么久,你怕是已经忘记了两年前你过的日子了吧?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我快病死的时候……”   “若是这些都不记得,爹当初快病死你上门却被拒之门外的时候,你总记得吧?”   田氏心头巨震。   若说这世上对田氏来说最重要的人,无疑就是林天跃的爹了。   林天跃一连串的质问下来,田氏本就通红的眼眶又红了,眼看着就水雾漫起,林天跃有些头疼,伸手抚了抚额头,叹道:“娘,他们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你就真的不知道?”   田氏捂着脸,哽咽道:“可是他们是我亲哥哥,再说,方才你舅舅都跟我解释了,拒之门外那回,他们一家人都不在,只你姨母一人在家,不敢开门才会如此。”   林天跃看着田氏哭得伤心的模样,淡淡接话道:“那这么多年不来往,也是因为你不回去,他们才赌气不来,对不对?”   田氏愕然。   林天跃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眼角都有了皱纹,声音放缓,“娘,你自己信不信?”   田氏擦擦眼泪,“可是他们确实是我兄弟,你的舅舅,这亲戚也不能不认啊。”   林天跃叹气,这是他娘,虽然不怎么管他,却拉拔大了他,也辛苦攒了银子让他读书,虽然那些银子根本不够,但是这份心意却很难得。只道:“我没说不让你认,可是你带着他们去纪家干什么?”   田氏理直气壮,“认亲啊!只是我没想到你舅舅他……”   林天跃只要听田氏说“你舅舅”就不舒服,打断她道:“娘,你说自从桃儿嫁进我们家,我们家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   田氏低着头擦眼泪,闻言头也不抬点点头。   林天跃也无奈得很,劝道:“你看看,他们今日一来就往纪家去,搅和得桃儿她不愿意回来了,这可是我们成亲快两年以来第一回。若是她一直不回,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田氏面色焦急起来。   见她如此,林天跃暗暗松口气,“娘,难道你还想过以往的那种孤独的日子?反正我是不想过了。”   田氏急道:“我也不想。”   自从林天跃和纪桃一定亲,柳氏对她颇多照顾,这几年来她整日过得舒心,不必担忧林天跃的花费,家中还有杨嬷嬷照顾着,实在是以前林天跃他爹还在的时候都没这么舒心。   “你也别再说桃儿娇气了,桃儿她这两年在丰安郡照顾我起居,我吃的穿的哪样都是她做的,还会医术补贴家用,我的所有花费都是她出的,这种姑娘到哪里去找?娘,我们不能没有良心。”林天跃认真道。   田氏点点头,又解释,“今日你舅舅大概也不是那意思,他大概也是话赶话说到那里去了。”   林天跃眼神更冷,只觉得心累,道:“娘,他们不安好心的,一来就将桃儿气得不回来了,还有爹,他大概也是生气的。”   田氏皱眉,“不至于吧,为什么啊?”   “娘,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那个如悦,那可是准备让我休了桃儿娶回来的。这个才是他们的目的。”林天跃只好直接掰开了给她解释。   田氏半信半疑,看了看院子里的狼藉,“先把这些收拾了吧。”   等全部收拾好,天色暗了下来,田氏捶捶腰,根本就直不起来,对面的纪家早已亮起了灯。   田氏看着不远处打扫院子的林天跃,疲惫道:“天跃,我去做饭。”   林天跃看着田 氏慢悠悠走进厨房,低下头继续干活。   纪桃真的就不管对面,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以为很久没回来大概会失眠,结果一上床就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天色大亮,虽有些不习惯自己一个人睡,却也还好。她抱着被子滚了滚,觉得还有点困,干脆不起床,继续睡。   柳氏也不唤她,纪桃一直睡到中午,才觉得清醒了些,起身洗漱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进了厨房,看到锅里热着的饭菜,嘴角的笑容更大几分。   她正在厨房吃饭,门口突然有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林天跃靠在门上含笑看着她。   “你吃了吗?”纪桃随口问道。   林天跃点点头,“吃了,只是我昨夜独自一人没睡好。”   纪桃抬眼就看到林天跃眼底一片乌青,嘴角微勾,明白他是真的没睡好,道:“大概是想着那如悦吧?”   “夫人冤枉,我绝无二心,我发誓。”林天跃伸出三根手指。   纪桃不理。   发誓什么的,别人会信,她才不会相信。   林天跃走近,伸手擦了擦纪桃的嘴角,笑道:“夫人,今日可以回家了么?”   “我不要。”纪桃立刻拒绝。   她在纪家可以毫无负担的睡到现在,没有人唤她,就跟这事很正常一般。若是在林家,就算是田氏不问,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的。   林天跃叹气,“那我也不回了。”   纪桃低下头继续吃饭,随意道:“我爹娘不会让你在这儿住的。”   林天跃坐到她对面,认真道:“你若是不回去,我今夜大概还是睡不好……你一个人,就不会想我么?”   “我觉得很好。” 纪桃含糊道。   林天跃无语,看纪桃这么精神,显然真的没有睡不好这回事。看她已经吃了两碗,比以前两人在丰安郡时的胃口还要好,也不存在吃不下的情形。   确实很好。   林天跃可以肯定的是,纪桃是真的没生他的气,要不然这能吃能睡的,得心多大?   纪桃只一句话,反正不回去,林天跃拿她无法,纪唯和柳氏虽没有给他脸色看,态度一如既往,却也不劝纪桃回去。   林天跃在纪家磨了一日,晚上自己回去的。   田氏一整日都在探头探脑,看了好多次都不见纪桃,也不见她出门,看到林天跃独自一人回来,急道:“桃儿呢?”   “她不肯回来。”林天跃淡淡道。   田氏急得转圈圈,“怎么就这么严重?”   等她再回过头,林天跃已经进屋去了。   纪桃在纪家又住一日,还是睡到中午,更加觉得在纪家挺好,没有林天跃暖床她也能睡好,越发不想回去了。   所以,当林天跃又一次在她吃午饭实则是早饭时守在厨房让她回家时,纪桃再次断然拒绝。   “夫人,你看看我的眼睛,你就忍心么?”林天跃抓住纪桃的手,柔声道。   纪桃看了一眼,林天跃眼下的青黑颜色更深了一些。   她冷哼一声,抽回手继续吃饭,“没那么严重。”   反正她是没觉得有什么区别,林天跃就那么严重?怕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失眠,赖到她身上而已。   林天跃看着纪桃手里的碗,眼皮直跳,若是他没记错,这是第三碗饭了吧?   见纪桃面色不变低头吃饭,林天跃提议道:“夫人,我们一起去镇上逛逛好不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纪桃倒是认真想了想。   见纪桃有所松动,林天跃再接再厉,“你看,我们好久都没去镇上看看了,你就不想去 看看,棋源楼的饭菜要不要去吃?”   纪桃点点头,打算回屋换衣衫,林天跃含笑赶紧跟上,走到门口,却被纪桃“砰”一声关在了门外。   林天跃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板,皱皱眉,差点点就撞到他鼻子了,真的。   反正两人无事,干脆慢悠悠往镇上走,就当是饭后消食了,林天跃看了纪桃半晌,试探着问道:“桃儿,你真的没有生我气吗?”   “没有。”纪桃随口就答,还答得飞快。   林天跃仔细观察了她的表情,“那你怎么不回家?”   纪桃实话实说,“我住纪家挺好,不想回去。”   林天跃沉思半晌,实在想不到,又想起纪桃方才吃的饭,以往她一般只一碗,最多两碗……   “桃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天跃又问,说话间还上前拉住纪桃的手。   “没有。”纪桃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林天跃捏了捏手里滑嫩的手,见纪桃并不反感,心下微松,看来纪桃真的不是生他的气,不愿意回家大概是真的如她所说,纪家住着舒服些。   呃,大概饭菜也合胃口些。   两人在镇上逛了逛,古棋镇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去了棋源楼用过饭后,也不过才半个时辰,两人干脆就打道回府。   路上还碰到了牛叔,两人搭了车回村就更快了。   在村口的大树下辞别牛叔,林天跃看着纪桃心情颇好的样子,又道:“桃儿,回家好不好?”   纪桃扫他一眼,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林天跃心下一喜,赶紧拉着她进村,刚刚走到林家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属于年轻女子的娇笑,纪桃皱眉,林天跃却已经敲了门。   田氏很快出来开门,看到门口的纪桃神情一喜,“桃儿,你回来了?”   两人探头一看,一眼就看到院子里坐了田俞安两兄弟,还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边上一个十五六岁的柔美女子含笑,眉眼羞涩,气质和田氏一般无二。   看着那女子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娇羞,这是相看?   纪桃突然就一股邪火升起,压都压不下去。   她当然不会进门去骂人什么的,她一直觉得,身为女子为了个男人和别的女人吵架最是掉价,若是需要争,那这个男人她不要也罢。   她一把甩开林天跃,冷笑一声,转身就敲了纪家的门,林天跃忙跟上,想要拉住她却被纪桃灵活的避开,急得他赶紧解释,“桃儿,这个不怪我,我真不知道。”   门被杨嬷嬷打开,纪桃飞快闪进去,“砰”一声就关上了门。   又是差点点就撞到林天跃的鼻子,林天跃看着面前的门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硬挺的鼻子。   退后一步,看着有些无措的田氏,又探头看了看田家院子里往这边探头的几人,“娘,你看到没有,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方才桃儿明明已经答应回家,都走到门口又……”   田氏也看着纪家的大门,叹气道:“但是你舅舅他们这么大老远来了,我总不能不让他们进门,就是个陌生人讨水喝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不是?”   林天跃拉了一把田氏,让里面的人看不到他们俩,才问道:“那个姑娘是谁?”   田氏心虚,却还是答道:“是你小舅舅家的表妹,如悦。”   林天跃冷了脸,眼神更冷,“我说了你还不相信,他们就是想要拆散了我们家,那如悦就是想要塞给我的,如何?”   “大概他们只是过来走亲戚?”田氏不确定道。   这话出口,其实她自己都不相信。   “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林天跃转身,继续敲纪家的门。 第六十五章   纪桃一闪身进了院子,飞快关上门,不理会身后“砰砰砰”急切的敲门声,道:“别敲了,你回去吧。”   敲门声顿了顿,纪桃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树底下的两人,纪唯和柳氏都看着她。   纪桃走过去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柳氏看了看门口,“桃儿,怎么不让天跃进来?”   纪桃冷笑,“人家忙着相看呢,说不准一会儿就有休书送来了。”   纪唯的面色一沉,“别胡说。”   纪桃不在意,随口道:“爹,你是没看到,那姑娘气质和他娘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个软和的,我这样脾气不好又娇气的,根本就不应该进林家的门。”   柳氏皱眉,“真有姑娘?”   “现在还在呢。”纪桃伸手一指对面,杨嬷嬷站在大门后,似乎在等着纪桃的吩咐好开门。   “嬷嬷,过来坐,不用管他们。”纪桃放缓了声音,唤道。   柳氏的脸冷了下来,又有些愁,“这算是个什么事?我们桃儿哪点差了?就算是他现在是举人老爷,说句难听的,他还配不上呢。”   “别说这些,又不是天跃的意思。”纪唯淡淡道,丝毫不着急。   纪桃自然知道,要是林天跃敢有这个心,她指定再不回头。   柳氏也不反驳这话,皱眉道:“他那个娘,就不是个省心的,我们这几年待她如何?”   “娘,以后不要管她,你对她再好,还是不如她亲兄弟的。”纪桃嘱咐,想了想又道:“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没有让那姑娘嫁给天跃的打算,但是他们家若是一再磨缠,就说不准了。”   纪唯沉吟,“天跃不会答应的。”   “他敢!”纪桃怒道。   看到纪桃这样,柳氏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纪桃不答,嘴角却勾了勾。   敲门声再未响起,纪桃看了看门口,毫无动静,冷哼一声。   收回目光时,余光突然看到大门处的院墙上扒着个人,正努力的想要翻过来。   爬墙?   纪唯和柳氏自然也看到了,对视一眼,都站起身往屋子里走,走到门口时,柳氏突然道:“嬷嬷,给我送盘点心去对面。就说桃儿身子不适,不方便接待客人。”   杨嬷嬷含笑点点头。   林天跃从墙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纪桃对面坐下,道:“你倒是躲得快,也不说带我一起。”   纪桃冷哼,“你来干什么,不是相看么?对面那姑娘温柔似水,一定会跟你娘一样贤惠持家,敬重夫君,侍奉婆母。”   说到侍奉婆母时,纪桃语气里满是讽刺。   这一年多,她虽然不在田氏身边,却是让杨嬷嬷一直住在林家照顾。   杨嬷嬷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嬷嬷,那心思最是玲珑,手脚勤快,就算是纪桃亲自在家,大概也不如杨嬷嬷来得舒心。   “若是如我娘一般贤惠的姑娘,只怕是消受不起的。”林天跃的语气和纪桃也差不多。   这个就有点过,毕竟是母亲。   纪桃诧异的扫了他一眼。   林天跃苦笑,“桃儿,我前两日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看她当时的样子已经相信了,谁知道今日他们一来,又忘记了。”   纪桃不想管这些,也不想听,只道:“我可告诉你,你若是真有那心思,早点告诉我。我们俩这两年还算是过得高兴,大家好聚好散……”   “呀!”   纪桃端着杯子的手突然被林天跃握住,力道极大,茶水都洒了些出来。   “好聚好散?”林天跃的反问,他的面色有些冷,不看茶杯,只定定盯着纪桃,“你就是这么想的?”   纪桃才不怕他,回视着他,冷笑道:“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你娘都给你找下家了,你这么拖着我几个意思?想要纳妾?你想的倒是美!”   不理会对面林天跃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纪桃一点不惧,接着道:“我早说过,纳妾我接受不了。休书我是不接的,我自认为做到了为人妻子的本分,和离……”   “不要再说了。”林天跃弯腰捂住纪桃的唇,眼神受伤,语气里满是疼痛。   看到他这样,尤其他眼神深处,似乎痛到极致都成了血红,纪桃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从头到尾回想一遍,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她瞪着林天跃,一脸的理直气壮,“你回去吧,若是要和离,早些告诉我,挑个好日子我们一起去县衙。”   林天跃的捏着纪桃茶杯和手的那只手突然就松了,与此同时纪桃的心也一沉。   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肩膀都垮了几分,一直以来挺直的脊背弯了些,就连他的发丝上,似乎都染了些萧瑟,气氛一阵沉默。   良久,纪桃面前的茶水都微凉,她不看林天跃,只认真看着面前茶杯里的茶叶 浮浮沉沉。   林天跃低低道:“桃儿,虽然我娘让他们进门,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她只当他们是亲戚。也清楚那什么如悦我根本就不会要,我们两年的感情,如今你这样随意将和离说出口……”   甚至在纪桃不知道的地方,根本就不止两年,偶尔林天跃自己回想,他想了纪桃多久,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似乎从记忆里,只知道纪桃在他心里很特别,只要想到她嫁人,有另一个男人照顾她,他心里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吸都不顺畅。   必须要娶回家。   本以为娶回家以后好好待她,这辈子就可安心。   如今才知道,这个姑娘还有可能随时抽身离开,就算是让当下女子避之不及的和离,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理所当然一般。她就像是一阵风,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抓握不住。   闻言,纪桃心里又是火气上涌,突然站起身,惊得林天跃猛然抬头,只见她面色肃然,“你这么一说,倒成了我的错,不该随意提和离?”   她伸手一指对面,话说得飞快,“我自认为对你,对你娘足够尽心,她当我是一回事了吗?还有你……我纪桃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是我错?你张嘴就倒打一耙,上下嘴皮子一碰,如今成了我错?”   纪桃的面色实在太过严肃,眼神里也不见丝毫柔和,林天跃彻底慌了起来。   前几日纪桃虽然生他气,但是却不会让他心慌,两年的朝夕相处,其实是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真的生气的。   “桃儿,你别这样。”林天跃忙站起身,伸手去握住她指着对面的手指。   纪桃一收,林天跃握了个空,手里一空,他似乎心也空了,随即心底就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疼痛,针扎似的。   看着面前的纪桃,这一刻只觉得她很遥远,是那种穷尽毕生精力也无法到达的遥远。   林天跃却不管这些,上前就想要抱住她,纪桃身子一让,转向大门方向,背对着他。   “父母之命是吧?”林天跃冷笑道。   纪桃听着他语气里悲凉,心里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手脚渐渐冰凉,近乎麻木。   林天跃看着纪桃的背影,她瘦削的肩挺得笔直,宁折不弯,如她性子一般执拗,他突然抬脚往大门处而去。   纪桃看着他大步朝门口走去,再未回头看她一眼,背影决绝。   看着他伸手开门,纪桃的眼睛渐渐地模糊起来,当他暗青色的衣摆消失在门口,纪桃的眼泪也随之落到了地上,她张着嘴想要哭出声,又顾忌着屋子里的纪唯和柳氏,将到了嘴边的哭音勉力压了回去。   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一滴滴落在的地上,晕开一个个圆点。   大概过了几息,纪桃深深呼吸,眼眶泛起的酸涩似乎好了些,她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脸,似乎想要擦去那些心底的难受和过往。   不过是一个男人。   却在此时,杨嬷嬷走了进来,原来她方才听柳氏的话送了点心回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口眼眶通红的纪桃,顿了顿才上前,低声道:“方才对面,林夫人让他们走来着,只不过东拉西扯的不肯走。”   纪桃淡淡道:“嬷嬷去得早了些,浪费了点心。”   依纪桃的意思,那点心就是扔了也不给那些人吃。   不过她也知道柳氏送点心是为了向他们宣告纪桃的主人身份。   但是现在不用了。   杨嬷嬷无言。   这么一说话,纪桃觉得好了许多,走回桌边坐下,柳氏此时从屋子里走出,坐到了纪桃对面,看着纪桃通红的眼眶,半晌叹口气,“桃儿,你们怎么就吵起来了?我们本来是让你们商量着怎么让你婆婆放弃她娘家,这事儿我和你爹不好插嘴,也不合适听。”   纪桃扯了扯嘴角,道:“不必了,那么麻烦做什么,以后他们家的事情,我们都不用管了。”   见柳氏诧异的看着她,纪桃端起桌上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啪”的将杯子放下,动作干脆利落,抬眼看向柳氏,认真道:“人家回去听父母之命了,我们等着和离书吧。”   “怎么可能?”柳氏惊呼出声。   纪桃冷笑,“怎么不可能,那可是他亲娘。”   一瞬间,纪桃突然觉得无比疲惫,站起身道:“娘,别管对面了,以后就当是普通邻居,不来走动我们也不要理,让他们自生自灭。”   不待满脸疑问的柳氏说话,纪桃又道:“我好困,回去睡一会儿。”   纪桃真就回去睡觉,躺在床上以为睡不着,心底实在难受,谁知不过一会儿,困意袭来,眼皮也重,她沉沉睡了过去。   林天跃板着脸进了林家的院子,大树下几人还在说话,看到他进来,那十五六岁的姑娘含羞低下了头。   田俞安几人面上带了笑,看向林天跃。   田氏看到他进来,面色一喜,“天跃,你回来了,过来叫人。”   林天跃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从未有过的陌生。   田氏不知怎的心里有点慌,忙道:“你舅舅他们等着你回来打个招呼就要回去了。”   算是解释。   林天跃却再未看她,抬步往屋子里走,“砰”一声就关了门。   田氏干笑着解释,“天跃这孩子,平时不这样。”   那姑娘的面色却苍白一片。   林天跃从进来到进屋,从头到尾一眼都未看她,仿佛院子里没有这个人,本来满心的期待都落了空。   “大伯,大伯母,爹,我们回家吧。”姑娘眼眶都红了。   田俞安皱眉,看着田氏,“天跃是读书人,怎么能如此无礼?”   林天跃却很快又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拎个大包袱,和他的身形打扮一点都不搭,院子里众人愕然看着他目不斜视的从屋檐下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口。   眼看着他就要打开门出去,田氏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去哭道:“天跃,你要去哪儿?”   林天跃避开她,淡淡道:“娘,日后我每月送些银钱回来,你以前怎么过,往后还是怎么过吧,就当我小时候病死了。”   “那怎么可以?”田氏伸手抓住他包袱不松手。   “娘,你只适合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永远都是你以为。”   林天跃伸手一点点拉开她的手。   田氏努力抓住,却还是抵不过林天跃的决心,她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掌心的布料却还是越来越少。   林天跃拉开她的手,转身出门,田氏满眼是泪,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进了纪家的门。   门口两人的纠缠落入院子里的几人眼中,田俞安冷然道:“天跃已经被那个女子迷了心窍,连娘都不要,这是去干什么?做上门女婿吗?”   又看向田氏,斥道:“当初你就不该让他娶那桃儿,独女是那么好娶的,那不是她一个人嫁,是带着爹娘嫁人。”   田氏顾不上这些,只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林天跃眼神更冷,现在他顾不上跟这几人计较……   推开院子里的门,本以为还在院子里的纪桃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柳氏和杨嬷嬷两人坐在树下。   纪唯背着手慢悠悠从屋子里出来。   看到林天跃拎着个大包袱进来,柳氏诧异,她当然不会相信纪桃说的和离。林天跃对纪桃如何,她都看在眼中,再说一个田氏也不足以让林天跃信服。   “天跃,你这是……”   林天跃将包袱拎到柳氏面前的桌上,对着不紧不慢走过来的纪唯一掀衣摆跪了下去。   柳氏站起身,纪唯都诧异得扬眉,“你这是做什么?”   “爹,日后我就是你儿子。”林天跃语气肃然。   “我不要。”纪唯随口就答。   有孙子就行了,要个外姓的儿子做什么?   纪桃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她觉得眼睛有点不舒服,揉了揉,起身走到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眼皮有点肿的人,叹口气。   门外似乎很热闹,纪桃听到声音,从窗户往外一看,只见纪唯和柳氏都在院子里,满面笑容,他们对面是……林天跃。   纪桃气得猛然打开门,看着林天跃怒道:“回你家去。”   林天跃上前,“桃儿,从今日起,这里才是我家。”   “你胡说什么?”纪桃皱眉,“你那些舅舅表妹回去了?”   林天跃不在意的一挥手,“随他们去,日后我不回去了。”   纪桃懒得跟他说,看向院子里的柳氏,“娘,你们吃晚饭了吗?我肚子饿。”   她肚子饿?   林天跃觉得自己听错了。   前几日他看纪桃能吃能睡,还以为没事。   现在看来,前几日纪桃分明生他气了,方才两人都要和离了,也没影响她的好胃口。   柳氏自然不管这么多,“我们吃了,我去给你拿。”   纪桃绕开林天跃走到院里坐下,林天跃亦步亦趋跟着。   “娘,明日我要进山,好久没去采药了,家中基本的药材都没有,村里万一有人生病,我手边一点药材都没有。”纪桃端起碗,对着含笑看着她的柳氏道。   柳氏看了一眼林天跃,“你自己一个人去?”   林天跃听到纪桃的那番话,心里更痛,纪桃这话分明已经在规划以后的日子,而那日子里,没有他。   “我自己去。”纪桃语气笃定。   “桃儿,我陪你去。”林天跃放柔声音,顾忌着边上的柳氏,没有靠近,指着对面安静的林家,道:“桃儿,我跟我娘说过,就当我死了。”   纪桃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吃饭。 第六十六章   林天跃也不急,只看着她吃。   纪桃吃完,林天跃极速的抢过她的碗筷,打算拿进厨房。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看了一眼纪桃,轻言细语道:“桃儿,我去开。”   纪桃拿着碗筷进了厨房,出来就看到门口的哭哭啼啼的田氏拉住林天跃的袖子不放,看到纪桃后忙唤道:“桃儿,我……”   纪桃没看她,重新坐回院子里,倒了一杯茶,刚刚好温热,她喝了一口。   田氏的眼泪滚滚而落,“天跃,你舅舅……”   “不要提这三个字。”林天跃打断。   田氏面色一白,也不敢废话,“天跃,天黑了,回家。”   林天跃垂眸,“我白日说过的话,你又忘记了,你总是这样,永远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田氏的眼泪夺眶而出,“天跃,回家。”   “我不回去,你自己回吧。”林天跃抬手关门。   “你要怎么样才原谅我?”田氏拦住他,哭道。   “你觉得你有错吗?”林天跃反问。   田氏愣住。   她有错吗?   她自认为没错,不过就是和多年不来往的兄弟重新来往而已。   林天跃悲凉的笑,再不看她,关上了门。   纪桃撑着下巴看着林天跃关好门回来,“你不回去?”   “我东西都搬过来了,方才你睡着的时候,屋子都收拾好了。”林天跃走回她面前,蹲在她面前。   纪桃垂眸看着他,此时想来,下午那时虽应该生气,但是她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分明两个人可以好好说出来的话,为何就到了和离的地步?   若是真的和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你就这么随随便便搬过来……”纪桃眼神扫了一眼对面,问道:“你娘怎么办?”   林天跃眼神里冷意蔓延,狠道:“不过是乍然见了我们家就要起来了贴上来的无耻小人而已。得让我娘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搭理的。”   “你不说明白,她怎么会懂?”纪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得让她自己想明白,若是一直如此,对我们以后不好。”林天跃随着她起身。   纪桃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我们还有以后?”   林天跃伸手拉住纪桃,“桃儿,我这一辈子,绝不会离开你。”   纪桃似无意一般避开他的手,“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纪桃回房后,大概因为白日里睡得太多,此时一点不困,她干脆翻出医书,慢慢看着。   很快就有敲门声传来,纪桃恍若未觉。   “桃儿,早点睡。”林天跃温和的声音传来。   纪桃不理。   夜渐渐地深了,纪桃屋子的烛火一直未歇,敲门声再次传来,“桃儿,该睡了。”   纪桃还是不理。   门口的敲门声一直持续,纪桃不耐烦了,站起身吹灭烛火。   屋子里一片黑暗。   屋外有脚步声渐渐远去,纪桃在黑暗里站了许久,才爬上床。   一夜都在做梦,纪桃醒来时天蒙蒙亮,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眯了一会儿,她起身穿衣,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靠着墙打瞌睡的林天跃。   “你不睡觉,守在这里干什么?”纪桃上下打量他一眼。   林天跃背靠着墙,微微笑道:“我没有守在这里,方才去还去熬粥了,你昨日说一会儿要进林子,我早些起来给你熬些粥喝了再去,你曾经说过,喝粥养胃。”   纪桃看着将粥捧到面前的人,笑容里带着小心翼翼。   “你这样,何必呢?”纪桃叹气,到底伸手接过,指尖无意间触到林天跃的手,一阵冰冷。   纪桃皱眉,“你在门外守了多久?”   “没有,我只是起得早些,怕你不知道我熬了粥。又不好吵你睡觉……”   他絮絮叨叨,纪桃的心渐渐地软了下来。   林天跃将粥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回身看着纪桃洗脸,又伸手给她倒水。   纪桃将袖口捆绑起来,拿了篮子,去厨房装了些馒头,又扬声和柳氏说了,才打开门,“你别跟来了。”   纪桃走了老远,回头见林天跃果然没有跟来。   她独自一人往山上走去,如今进林子的人很少,似乎从杨大成兄弟走了以后,就没有人进来打猎了。   路旁荆棘丛生,还好纪桃带了一把砍刀,遇到长得过分的,就削两刀,但是路上实在长得太满,走了没多远,砍了几根大点的树枝后,纪桃额上慢慢渗出汗来,她伸手擦了一把,看着前面挤得密密麻麻的小道,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打道回府。   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不由分说取过纪桃的刀,熟悉的墨香袭来,纪桃紧绷的神经猛然松开,柔和的清越声音随之响起,“我来吧。”   纪桃回身一看,林天跃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诧异道:“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   实在是平日里纪桃说的话,林天跃一般不会反驳,少有这样阳奉阴违的时候。   “我不放心。如今林子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猎,里面应该什么都有,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子。”   林天跃绕过她,拎着刀往前面而去,说话间还砍了路旁两根带刺的枝桠。   寂静的林间,除了两人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就是林天跃柔和的声音,纪桃抿了抿嘴,蹲下身子采了两株叶片光滑的植株,连根拔起,放进篮子,林天跃在前面也拔了两株递过来。   纪桃顺手收起,似乎两人这样已经很熟悉,配合熟练,林天跃看着她顺畅的动作,温声道:“桃儿,日后,不要再说和离,好不好?”   闻言,纪桃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向林天跃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希冀,纪桃心里又是一软,认真道:“我不该随随便便说这个,但是你娘她……让我觉得,我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用,无论我付出多少,她似乎都能云淡风轻的拂过。我怕日后你也这样,那我不如现在就抽身离开,最起码,我觉得现在离开,对你对我都好。”   “我不会。”林天跃眼神只看着她。   纪桃垂眸,“但是你娘会! 我付出那么多,不求她记得。但是她从未替我想过。一开始你舅舅他们来时,将他们带到我家,本就不合时宜。更何况你舅舅他张嘴就指责我做得不好。”   林天跃沉默听着,他知道,纪桃愿意说出这些,态度就已经和缓下来。   “指责我也罢了,若是你认他,他还是长辈,长辈指责,我再不愿意也只能听着。”   “我不会认他。”林天跃赶紧接话,表明态度。   他自然知道两人之间吵架的最大诱因就是田俞安一家,若是可以回头,他那日一定和纪桃一起进纪家,绝不回家进屋,一个不小心就弄成现在这样。   纪桃点点头,“他说我可以,不可以说我爹,无论是谁。更何况他张嘴就指责我教养不好,这岂不是说我爹不会教孩子?我绝不接受。”   林天跃伸手接过纪桃手里的篮子,道:“他就是个外人,不要跟他计较。”   这话纪桃赞同,她点点头接着道:“让我接受不了还有你娘,我自认为这快两年以来当她是家人,吃穿之类我娘有的,绝没有落下了她。还有杨嬷嬷,没有伺候我爹娘,专门去伺候她,陪她说话解闷,我实在想不到她从头看到尾之后,居然让我给你舅舅道歉……”   林天跃握住她的手。   纪桃挣扎一下,没挣开,也随得他,方才说到过分处,她有些激动,深深呼吸两口气,将那些憋屈压下,声音柔和了些,接着道:“他们一看就不安好心,还想要塞个妾室给你,你娘应该也不会傻到看不出,但是她偏偏就能让他们进屋,让我不得不多想,她是不是对我们没有子嗣有了想法。”   “或者,她对于将长子姓纪已经不满。”   林天跃看着她长长 的睫毛扇啊扇的,心里疼得不行,只道:“桃儿,你不用管她,你只看我,我不会如她一般。”   纪桃叹息道:“她是你娘,若是她一直如此,我们俩也不会过得好的。”   “如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因她而起,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错。”   林天跃想要再说,纪桃已经接着道:“昨夜我想了许多,或许我从小到大因为我爹娘的缘故,从未想过要和婆婆相处。其实认真说起来,你娘已经很好,比起别家婆婆,她已经算是省心的,只不过最近因为你舅舅之事才会如此。”   “或许,我们俩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句话一出口,林天跃乍然变色,忙道:“婚事没错,你很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纪桃摇摇头,“你也很好,年轻有为,如今已是举子,他日一定会高中……”   “我们俩一起。”林天跃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挚,“桃儿,我们一起,好不好?”   纪桃抽回手,“你娘这样,我没有信心。”   “大概今日我这番话算是不孝,当下女子对婆婆只会敬重不会指责,但是我不行。这些都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若是继续如此,我不想整日和她斗智斗勇,我还想要治病救人,没有心力放在这些上面。”   林天跃重新握住她的手,“不会,我会让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如你一般对她的。”   他认真看着她的眼,语气恳切,“桃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纪桃看着他的眼睛,眼下青黑,里面满是血丝,眉眼处满是疲惫,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又想起早上那冰冷的手指捧着的滚烫的粥,纪桃低下头,“你好好和她谈谈吧。”   这就是答应了。   林天跃面色瞬间露出喜色,伸手揽住纪桃,“桃儿,其实我好怕。”   纪桃靠在他胸口,微微皱眉,只不过短短几日,林天跃的身子似乎又单薄了些。   等到下午两人回到村里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亲密,一进门就看到柳氏和纪唯坐在树下,柳氏似乎还有些发愁,看到两人进来,眼神一扫后展颜一笑,“回来了?我给你们留了饭菜,就在厨房热着,我去给你们拿。”   林天跃放下手里的篮子和砍刀,忙道:“娘,我们自己去吃,你歇着,不必管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柳氏欣慰道:“不吵了就好。”   “不过是暂时。”纪唯淡然道。   “那边不解决好,日后还有得闹。”   柳氏叹气,“你说,那人的心,怎么就捂不热?”   纪唯丝毫不急,“很快她就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亲近的。”   “就算是我们,也不过是为了桃儿罢了。”   厨房里,林天跃和纪桃对面坐着,一起吃饭,气氛温馨,林天跃只觉得今日的饭菜格外合胃口,这几日他都吃不下,每次都是勉强自己吃些。   等吃完了饭,林天跃合着纪桃一起收拾碗筷,“我回去一趟。”   纪桃背对着他,点点头。   林天跃抬手敲门,只不过敲了一下,门飞快打开,田氏眼眶红红的,看到他后,满面喜色,“天跃,你回来了。”   林天跃抬步进了院子,看着院子里一片冷清,道:“娘,我们家成了这样,你有好好想过吗?”   田氏忙点点头,“你们不喜欢你舅舅……”   林天跃的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田氏忙改口道:“你们不喜欢田家,日后我不让他们进门就是。”   林天跃只觉得头疼,叹口气,纪桃说得没错,田氏这个人,你不跟她说,她是想不明白的。   “娘,不是我们不喜欢他们,而是他们不安好心。你看看他们第一次来,挑在我们家宴客之时,我们就不能将他们拒之门外,是不是?”   田氏泪眼汪汪,点点头。   “好在你 让他们进门,若是你还记恨当年,那么多客人在,你也不能不让他们进门,对不对?”   田氏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他们一来就去了纪家,让他们一家都生我的气,目的就是要让我和桃儿分开。”   田氏沉思。   “娘,你老实告诉我,先不说桃儿对你如何,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桃儿很好,救过我的命。我们家能娶到她是我们的福气。”田氏声音细弱,有些微哑,显然这两日哭得不少。   闻言,林天跃暗暗松口气,又为纪桃不值,“那当时在纪家,你怎么能让桃儿给他们道歉?再说,分明就是他们不对,哪儿有人上门指责人家闺女教养的?”   田氏嗫嚅半晌,才道:“桃儿是自家人,他们是外人,又是多年未见,我……想要多门亲戚。”   “他们不值得。”林天跃冷笑道。   “那个如悦,你就真的喜欢?除了她是我表妹,她哪点比得上桃儿?”   田氏不说话了。   “娘,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我休了桃儿娶如悦,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田氏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如悦性子太弱,跟我很像,理不起家,根本就不能帮你。”   要不是这是她娘,林天跃都要嘲讽两句,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性子弱,不适合做人媳妇。   “但是你再和他们来往,早晚会让桃儿和我生分,然后我们就和离,那个如悦,你再不会拒绝,她可就真成了你儿媳妇了。”   田氏忙摇头,“他们再来往也只是亲戚,你已经和桃儿成亲,日子久了,他们就没有这个想法了。”   林天跃就不明白,为何她娘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单纯,“娘,这是你想的,他们不是这样想。”   田氏看着林天跃满脸的无奈和隐隐的不耐烦,低声道:“你们这么厌恶他们,我日后不会再让他们进门。”   见林天跃一脸不信,田氏惨然的笑了笑,“我想要和他们来往,也只是想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当年他们将我拒之门外是错的。只是我没想到你和桃儿对他们厌恶到这个地步。”   林天跃皱眉看着她,“真的?”   “当年你爹,眼看着就不行了,家中早已没有银子。那时候村子里没有付大夫,也没有别的大夫,我胆子小,你也小。我不敢求别人,便回去求他们,可是他们不见我,我是抱着你爹的头,看着他呼吸渐渐地微弱,身子慢慢凉透…… ”   田氏的眼泪夺眶而出,似乎又想到那些绝望,“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你外公开了门,给了我银子,是不是你爹就不会去了?我这么多年受的苦,你受的苦,只要你爹还在,我们就不会如此。你爹很厉害,读书比你认真,若不是他生病,说不定你还是官家子……”   林天跃皱起眉,他对他爹,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长相都早已忘记了。   “我就是要让他们后悔当年不救你爹。如今你有出息,他们就得乖乖上门。”   “还骗我当年他们不在家,我又不是傻子,那日那么大的雨,肯定全部都在家的。”   林天跃无语,“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让他们进门,直接不让他们沾光,一点便宜占不到岂不是更好?”   田氏心虚的看了林天跃一眼,“我就是想要看看,他们想要求我,不敢说出口,费尽心思想要达成目的又失望……”   见林天跃面色不好看,田氏忙道:“我知道你和桃儿感情好,不会因为这个就吵架。”   “但是我没想到,你们真的吵架,还闹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你让桃儿道歉,她很伤心,觉得这两年对你的好都白费,你根本就没有心,捂不热。还有桃儿爹娘,对你很失望。”   田氏低着头,“我知道不对,但是我忍不住,你爹他死得冤枉,若是当时有银子,他一定不会死,你和他一样,都很坚强,病痛根本就打不垮,不怕喝苦药,都怪他们!”   最后一句,田氏眼神狠厉。 第六十七章   看着田氏这样,林天跃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这若不是他娘,他真的想要掉头就走。   田氏对一个逝去的人多年以来一直放不下,林天跃是知道的,就连他和纪桃当初定下婚期,田氏都并未与他商议,只是说夜里梦到他爹说林天跃该娶妻了,她不过是跟他打个招呼就去了纪家。   若不是他在丰安郡突然想起这回事,只怕婚期定下他还是迷糊的。   对于别家来说,这没有什么,但是纪桃不同,林天跃很怀疑当时他不赶回,纪家很可能不答应定婚期这件事。   “娘,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不借银子给你,也是正常的。”林天跃低低道。   “没有谁天生就应该迁就你,譬如田家众人,还有纪家,包括桃儿。”   田氏低泣。   “不是你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凡事都不要指望别人会帮忙,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田家当年就是怕你还不出,不借很正常,换了你,有人一贫如洗来找你借银子,你会借吗?”   院子里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就是田氏哭泣的声音,低低的,压抑的,听得人心里难受。   “娘,你要看看往后的日子,你和他们纠缠,伤害的是桃儿和纪家对你的感情,你这几日做下的事,让人寒心。”   田氏哭声一顿,“我忍不住,当时满院宾客,我远远的看到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你爹,我眼泪就忍不住,话都说不出,当时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让他们求我,等他们求我的时候,我再拒绝他们。”   “可是你让桃儿和纪家都受了委屈了。”林天跃这一回真的不耐烦了,怎么说都不听。   “你想要如何是你的事,你总不能在他们还没求你之前对他们予取予求吧。去纪家那回,你就应该断然拒绝。”   田氏又继续哭,并不接话。   “娘,你真的想要我一辈子不再回家么?”林天跃冷然道。   田氏伸手抓住他胳膊,“别,我知道了,真的,日后我不让他们进门,再不让他们沾一点点光。”   “其实,我也只是想要当亲戚正常来往,没有让你和桃儿非要迁就他们,只是那回去纪家他们过分了些。”田氏接着道。   林天跃看着她,“你要报仇不是这种报法,而且若只是借银子一事,我并不觉得你应该恨他们,救急不救穷,将心比心,你会愿意将银子打了水漂?”   “可是当年,我只有他们可以借。你爹病成那样,只要有银子,他一定可以活下来,他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从来不嫌弃我胆子小,我爹娘大哥,包括我妹妹,他们说我胆子小,他照顾我,从来不对我大声……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早逝?”   林天跃看着田氏眼神里的不忿,明白暂时她是转不过这个弯来了。   “娘,你若是再让他们进门,我真的去林家做上门女婿了,日后的孩子全部姓纪。”林天跃肃然道。   田氏随意点点头。   林天跃冷眼看着,突然觉得不对,田氏对于他和纪桃的孩子似乎一点都不期待,一两年来从未催过。以前他还以为是田氏得纪家恩惠过多,自觉不提这茬,如今看来,孩子在她眼中,竟然一点也不重要的样子。   林天跃的疑问将要出口时,他突然顿住,万一田氏换了想法,一门心思盯着纪桃的肚子,只怕到时候矛盾更多。   “娘,无论如何,此次是你错,桃儿她爹娘对你如何,你自己也清楚,你是不是应该上门道个歉?”   田氏哭声顿住,半晌后,到底点了头。   等林天跃回了纪家将田氏的话原封不动说给纪桃听时,纪桃半晌无语。   田氏这个人,总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   说来也是,当年田家对她那么疏离,如今人家示好,她马上就不计前嫌,是个人都理解不了。   不要说亲情,林天跃这个亲儿子,常年在外,也没见她这么放不下。   实在没想到她暗搓搓在憋大招。   且不说一直还算过得去的田家会不会沦落到借银子的地步,田氏这样委屈自己和仇人……呃,她自己认为的仇人来往,大概还觉得自己忍辱负重,伺机报仇来着。   “她说了,日后和田家再不来往。”林天跃蹲在纪桃面前,认真道。   “桃儿,我娘这样,我……”他突然趴在纪桃膝上,不再说话。   半晌,纪桃觉得她膝上的衣衫似乎濡湿起来,她心里微动,看着林天跃的后脑,伸手摸了摸他的发。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眼眶有些红,神情一如既往,声音有些失真,“桃儿,睡吧。”   纪桃抬眼看向外面,天早已黑了下来。   林天跃送纪桃到了房门口,顿住脚步,纪桃进屋,准备关门时,他突然伸手拦住,“桃儿,我想要抱抱你。”   纪桃闻言,率先上前一步,搂着他的腰,微微使劲抱了一下,笑道:“回去睡吧。不要想那么多。”   林天跃点点头,纪桃关门,他又抬手拦住,低声道:“桃儿,你何时回家?”   纪桃沉默,就算是田氏也对田家众人没好感,但她做下的事情磨灭不了。   “我不想回去住。”纪桃轻声道。   “你回家住吧,我们俩都在娘家住,不合适。”   说完,纪桃抬手就关了门。   纪桃在门口站了许久,且不说田氏这个理由站不站得住脚,只要她和林天跃还是夫妻,就避不开田氏。   第二日纪桃醒来,天已经大亮,她动了动身子,觉得腿有些酸,腰也有点酸。   纪桃躺在床上,叹口气,这经常不上山就是不行,昨日算起来其实没走多远,今日就受不了了。   等她起身打开门时,看到纪唯和柳氏坐在院子里,面色和缓,田氏也在,中间的桌子上放了两封点心。   “桃儿起来了。”田氏看到她开门,笑道。   面色如常,仿佛前几日的尴尬都不存在一般。   纪桃点点头,起身去一旁打水洗漱,纪唯端着茶慢慢喝着,“桃儿,过来坐。”   纪桃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爹。”   林天跃此时也从屋子里走出,自觉到纪桃身边坐下。   “今日都在,我想说说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纪桃低着头,看着袖口简单的绣花。   柳氏含笑的面色丝毫不变。   田氏面色僵硬一瞬,看了看林天跃,没答话。   林天跃点点头,“爹,你说。”   纪唯扫了所有人一遍,肃然道:“我们都是一家人,若是发生了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若是一直不说,隔阂只会越来越大。”   “前几日关于天跃舅舅的事情,他们确实是有些过,不过我也知道,他们有私心,而且我觉得,就算是他们是天跃的舅舅,也只是外人……”   田氏低着头,手指绞着手里的一根绳子。   纪唯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亲家母,你说对 不对?”   田氏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点点头道:“日后我不会让他们上门,就和以前一样,没有这门亲戚。”   “那好,他们是外人,当时你让桃儿给他们道歉,我没说话,主要还是因为你是桃儿婆婆,也可管教她,当时我给足了你面子。”   田氏对上纪唯严肃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但是你那不对,且不说他们上门找我们一家的不自在。只他们是外人这一样,我不管你因为什么想要认下这门亲,你都不能委屈了自家人。”   田氏沉思半晌,点点头。   纪唯见她懂了,又道:“亲家母,我们都是做父母的,看着自家孩子委屈,反正我是看不下去的,你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就愿意委屈天跃和桃儿?”   田氏转眼看向坐在一起的林天跃和纪桃,两人虽靠得近,却略显疏离,没有前些日子刚回来时的亲密无间。   纪唯继续说,主要是看着林天跃,“如今你们家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桃儿刚成亲时难成那样,一家人都能好好过,如今居然闹起来了。”   “分开什么的,说了伤感情,我也就不说了。不过,不管桃儿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她,不会勉强。”   纪桃的眼眶突然一阵酸涩。   纪唯看着田氏,语气放缓,“亲家母,天跃是你独自养大的,你就忍心让他难过?”   田氏看了看林天跃的有些颓然的面色,低着头,“前些日子,是我想岔了。我日后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   “那就好,我们大家可是都听到这话的。”纪唯似乎怕田氏反悔一般,飞快接话。   又看向纪桃,缓和了面色,声音温和,“你们回去吧。”   纪桃不太想回,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她真的想要住在纪家。   林天跃看了她一眼,道:“爹,桃儿就在这住,我们马上又要回丰安郡,回来一趟不容易,桃儿还是陪着你们。”   林天跃拎着他拿来的大包袱和田氏一起走了,纪唯三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开门离开。   “ 桃儿,若是真的觉得委屈,我也不是那些老顽固,和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纪唯看着门口,轻声道。   纪桃心里一阵暖意,嘴角笑容加大。   柳氏摸了摸她的发,心疼道:“桃儿,你这几日都瘦了。”   纪桃正抱住她的胳膊,闻言抬手摸脸,随口道:“我胃口那么好,能吃能睡,怎么会瘦?”   柳氏也觉得纪桃胃口很好,平常留饭一般都会多留一点,但是这几次给纪桃留的饭,她居然全部吃完了。   纪桃摸脸的手突然顿住,沉思半晌,忐忑道:“娘,我总觉得,我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柳氏眼睛一亮,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纪唯,喜道:“你自己把个脉看看。”   纪桃的手微微颤抖,一双手换来换去,把了半晌也摸不到脉,柳氏满脸急切,纪唯懒洋洋的身子都坐正了些,见纪桃如此,他赶紧抬手倒了杯茶递给纪桃,“喝口水,不忙。”   柳氏接过递给纪桃,“喝口水。”   看着纪唯和柳氏面上的殷切,纪桃压力颇大,这要是脉象不给力……   纪桃没接,深深呼吸两口气,重新搭上手腕。   纪唯和柳氏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微低的头,半晌后,她放下手,有些呆滞,伸手不由自主抚上小腹。   柳氏见了,面上瞬间满是喜色,“有了是不是?” 第六十八章   腹部和以往一样平坦柔软,纪桃摸了摸,实在想不到里面已经有了孩子。   听到柳氏满是喜气的话,再看看纪唯期待的眼,纪桃的的脸上绽开笑容来,“嗯。才一个月,脉象都还不明显,我自己也没察觉。”   柳氏唰的站起身,急切的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好,好。”   又扬声道:“嬷嬷,我们一起去镇上,抓几只鸡回来。”   纪唯面色和缓,眼角的皱纹深了些,看到柳氏这样,假意斥道:“小声些。再惊着了桃儿。”   柳氏回头一笑,“对,我小点声。”   “桃儿,饿不饿?想吃什么?”柳氏走到纪桃面前,伸手摸纪桃的肚子,轻柔道:“你乖乖的啊。”   纪桃忍不住笑了,“娘,现在他听不到。”   柳氏笑吟吟抬起头,“我去给你做饭,先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去赵家给你抓鸡回来炖。”   “不用,我觉得挺好。”纪桃忙拒绝。   柳氏瞪她一眼,笑道:“不是给你吃,给我孙子吃的,我乐意。”   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看到纪桃愣住,纪唯难得的哈哈大笑,“别听你娘的,吃不下就别吃。不过,能吃就多吃点。”   纪桃含笑点头。   她有孩子了?   纪桃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也很欢喜,看了一眼大门口,纪唯看到她的动作,轻哼了一声,“让嬷嬷去唤天跃过来。”   林天跃进来时,还以为纪唯方才还有话没嘱咐完,待看到院子里众人一脸喜色,纪桃面上还有些羞涩。   “爹,什么事?”林天跃走近,坐到纪桃身边。   “我有孕了,一个月。”纪桃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   然后,纪桃就看到他的头猛然转了回来,眼神亮了一下,欢喜几乎溢出。   林天跃本来等着纪唯的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看了一眼纪桃的肚子,突然伸手抱住她,“真的?”   纪桃点点头。   不用纪桃点头,林天跃已经放开她,上下打量她半晌,喜道:“桃儿,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没有。”纪桃忙道。   林天跃面上的笑容加大,他一直是个有些内敛的人,每次笑都是微微的,这一次却咧开嘴笑了,纪桃都看到他洁白整齐的牙齿。   纪唯一直在一旁看着,轻咳两声,面色严肃起来,道:“天跃,当初说过,长子姓纪。”   林天跃回过头看向纪唯,依旧笑容满面,“爹,我知道。”   见他如此,纪唯松口气,面上笑容更大,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往屋子里走,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院子里只剩下纪桃和林天跃,“桃儿,我很高兴。我要做爹了。”   看得出来,林天跃很高兴,他紧紧捏着纪桃的手,似要将心里的激动借由手上的力道传递给纪桃。   “等他五岁,我就给他启蒙,千万不要跟我似的,启蒙太晚,读起来费劲。”林天跃絮絮叨叨,估计激动之下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纪桃听得想笑,“他还小,读什么书?”   林天跃欢喜得很,纪桃的话丝毫没有打消他的兴致,又道:“得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字……”   两人又笑闹半天,林天跃突然走回纪桃身边,蹲下身来,“桃儿,今日是知县宴客的日子,我……”   纪桃微微一笑,“你去吧。”   “我舍不得。”林天跃满是遗憾,“我想要陪着你们。”   纪桃忍不住笑,“你赶紧去,大家都去,就你不去不太好。”   林天跃磨蹭半天,最后差点赶不及,还是纪唯唤了牛叔送他去镇上。   等林天跃走了,纪桃打算回去歇着,这几日她经常犯困,还以为自己犯懒,实在没想到是有了孩子,算算时间,应该是林天跃快要考乡试的那夜。   她站起身往屋子走,尤其注意脚下,突然敲门声响起,纪桃过去开了门,就看到田氏站在门口,端着一盘点心。眉梢微带喜色,见是纪桃开门,她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将盘子递上,微微笑道:“桃儿,听天跃说你有孕了,这个点心给你吃。”   她眉眼带着希冀,大概这盘点心里面,还有前面那些事情的道歉的意思在。   纪桃顿了顿,伸手接过,“娘,你进来吗?”   田氏马上拒绝,笑道:“不,你注意身子。我回去了,锅里炖着鸡汤,一会儿我给你送过来。”   纪桃点点头,看着进了对面的门,才关上门,柳氏探出头来,看到纪桃手里的点心,“天跃他娘送的?”   纪桃点点头,将点心端到厨房,她一直就不喜欢吃这个。   “桃儿,天跃他娘……”柳氏看了看点心,摇摇头道:“或许是我多虑。”   “怎么了?”纪桃挑眉。   田氏目前只是对林天跃他爹的事情上心,其他的都是随缘。   “有点奇怪,我也说不清。”柳氏沉吟半晌,才道:“一般婆婆是不是会催儿媳妇早些生下孩子?可是她从头到尾从未提过,倒是我操心得不行。”   纪桃沉思半晌,想不出来,道:“不管她,我生孩子是给我自己生,不是为她。她不着急更好。”   “或许是我多想,你看她知道你有孕以后,不是赶紧给你送点心过来,这样就对了。”柳氏欣慰道。   “她还说炖了鸡汤。”纪桃又道。   柳氏含笑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给你炖。”   纪桃想要叹气,“娘,不必这么小心,我自己觉得很好,不需要刻意补。”   “我高兴。”柳氏推她,“回去歇着,还以为你贪睡是累着了,没想到你是因为有了。”   纪桃被推出厨房,回房睡觉。   等她醒来,已经是下午,打开门就看到柳氏和田氏坐在大树底下,两人正在说笑,和以往一样相处和谐。   “桃儿,赶紧来喝,你娘专门给你炖的。”柳氏赶紧招呼她。   纪桃了然,上前笑道:“谢谢娘。”   纪桃喝汤,田氏含笑看着,似乎很欣慰的样子。   “天跃小时候身子差,几度救不回来,后来他爹去了以后,天跃的身子更差了,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了孩子……”   说到后来,她几乎哽咽。   柳氏赶紧劝道:“如今这样不是挺好,你怎么还哭上了?”   “我对得起他爹了。”田氏眼眶含泪,笑道。   纪桃和柳氏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当初她轻易就答应长子过继,一方面是因为没有银子给林天跃继续读书,另一方面,大概是她从未觉得从小体弱多病的林天跃会生下孩子。   更有可能的是,当初林天跃他爹,并未让她照顾儿子生下孩子,子孙满堂什么的,对于小时候的林天跃来说,简直就是奢望,能长大都是祖宗积德。   不过都是纪桃的猜测,事实如何她也不想探究,田氏对子嗣上不着急,对她是有好处的。   纪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是白日里睡得多了。   外面一片漆黑,虫鸣声却清晰的传入耳中,突然,虫鸣声里夹杂着敲门声,纪桃静静听了,确定是有人敲门,赶紧爬起身,拿起烛火出门。   “谁?”纪桃站在门后,低低问。   “桃儿,是我。”林天跃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声音有些失真。   纪桃开了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她皱眉问,“你喝醉了?”   林天跃本来打算上前的脚步顿住,笑道:“没有,我装醉往身上倒了半碗酒。”   纪桃退开,林天跃侧身进门,“我来看看你。”   看了看他衣衫上的褶皱,“你要吃些东西吗?”   “有剩饭吗?”林天跃反问。   纪桃忍不住“噗嗤”一笑,“知县大人的宴席,你还吃不饱?”   林天跃摇头,“全部都是大鱼大肉,我不喜欢。”   这倒是真的,林天跃不喜吃肉,最喜欢吃的大概就是排骨。   “我去给你热。”纪桃点着烛火进厨房。   林天跃跟着她走进,顺便搭把手。   柳氏听到动静,起来就看到厨房有亮光,她走近几步看了一眼,只看到纪桃和林天跃两人配合默契,正在热饭菜,笑着摇摇头回去继续睡。   两人在厨房的桌边坐了,林天跃扒了几口饭,才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纪桃冷哼,“这里可不是你家。”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林天跃随口就道。   纪桃心里一阵甜意,也觉得这个人越发会说话。   “你们今日,人多吗?”   林天跃不紧不慢吃着饭,“大概有二十多人,里面只有几人是举子,其余的都是县里的富户还有知县的亲戚,老老少少都有,乱七八糟的,我怕出事,就故意洒了酒,才脱身回来。”   也对,如今林天跃是举子,只要有人举荐,做个小官还是妥的。那些富户肯定想要拉拢,更何况林天跃这么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拉拢的最好办法无疑就是美人,最省心,也最稳固。   “这么晚,你怎么回来的?”纪桃突然想起,大远县到古棋镇再到桃源村,可不是一点点距离。   “知县大人让车夫送我和何兄回来的。”林 天跃挑眉笑道。   纪桃点点头,烛火下,她眉眼柔和,眼神精亮,林天跃看得心里欢喜,“桃儿,今日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纪桃伸手抚上小腹。   林天跃伸手握住纪桃的手,叹息,“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纪桃一笑,道:“不用分开啊……”   她语气突然顿住。   这才想起林天跃是要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的,最迟过完年他就要赶路,这么一算,可能纪桃孩子都生下来了,那边还不一定赶得回来。   “夜深了,睡吧。”林天跃理了理她的发,又道:“明日我去丰安郡,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回来,房子也退了。”   纪桃皱眉,“不是要再住几个月……”   那个院子确实是在林天跃考完乡试后就再没了用处,但是先前林天跃就说过,再住在那里直到进京,因为丰安郡秀才多,举子也多,更有各老师可以上门拜访请教,这些对林天跃日后会试肯定是多有助益的。   所以两人早已打算好,等这一回知县大人的宴席后就回去的,再加上上一回他们回家得急,还有好些人的帖子还没发,譬如知府李垣,他是一定会下贴的,而且李垣的帖子林天跃也不能拒绝。   “我陪你去。”纪桃柔声道。   林天跃摇头,“不行,你有了身孕,如何能够赶路?”   “不就是到丰安郡,又不是第一回,肯定没事。”纪桃不在意道。   林天跃断然拒绝,“不行。”   又放柔声音,“我只是去收拾东西,最多不过十日,将事情处理好就回,你放心,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然后就回来,我还舍不得你呢。”   纪桃忍不住笑,道:“你去,反正我也能找到路,到时候我自己去。”   这么无赖的做法,纪桃以往从未有过,她一直都是理智克制的。   林天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着头沉思半晌,也觉得并没有多大的危险,只是坐一日马车肯定有些累。   “我怕你受不住。”林天跃无奈。   纪桃冷哼,“前几日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孕,还不是大包小包,能有什么事?”   倒也是。   “那爹娘能答应?”林天跃疑问。   这个确实,不一定会答应。   “要不?明日我们早些走,他们不知道?”纪桃提议,还看了外面黑漆漆的院子一眼。   看着纪桃兴致勃勃的眉眼,林天跃觉得,纪桃也不是一直都懂事的,只是以往被她压抑住了。看她现在的模样,分明就是想要任性一回。   “好。”林天跃伸手摸了摸她的顺滑的发,轻声道。   第二日天蒙蒙亮,林天跃就敲响了纪家的门,早已收拾好的纪桃飞快打开门,溜了出去。   两人直接去敲牛叔家的门,很快,一架牛车慢悠悠出了桃源村。   等柳氏醒来,做好饭菜去敲纪桃的房门时,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院子传来敲门声,柳氏还以为纪桃一大早就出去了,或者去对面林家了。开门就看到拎着一根鞭子的牛叔站在门口,笑道:“方才林举人让我给你们说一声,他带着夫人去丰安郡了,只是因为走得太早,没跟你们打招呼,托我告诉你们一声。”   说完,又转身去敲对面林家的门,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给田氏听。   柳氏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大早她听到了什么,“这孩子……”   一回头就看到纪唯慢悠悠从屋里出来,忙道:“桃儿这孩子,有孕还跑去丰安郡,也不说和我们说一声,多让人放心不下。”   纪唯先是诧异,随即道:“要是说了,她就去不成了。”   柳氏自然懂纪唯的意思,瞪他一眼,“可以商量嘛。”   “桃儿自己有分寸,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别管了。”纪唯不紧不慢道。   问题是,想管也管不着啊!   纪桃一路都很高兴,面上的笑容一直未落,看着牛叔掉头回去,两人上了去大远县的马车,林天跃一路上很担忧,时不时看看纪桃,时刻注意她的面色。   等到了丰安郡小院,也才将将午后,林天跃担忧道,“桃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一路过来,林天跃问了好多次了。纪桃挥挥手,“没有,你别太紧张,哪儿就那么娇气?”   林天跃松口气,推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萧瑟,不过短短十来日未住,里面已经满是落叶。   这一回,林天跃死活不让纪桃打扫,还威胁,“你若是真要干活,我就送你回去。”   纪桃拍拍手,搬了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着林天跃收拾。 第六十九章   不让干更好,她还不想干呢。   扫地的沙沙声均匀的传入耳中,纪桃看着看着就困了起来,今日起得太早,她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纪桃醒来时躺在床上,身后还有人搂着她的腰。   假寐变成了真寐,她忍不住笑了。   身子微微一动,林天跃的声音就身后传来,“桃儿,你醒了?”   林天跃搂着纪桃的腰的那只手臂紧了紧,叹息,“我就是好久好久没有抱着你睡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恢复了以前那种孤单的日子。”   他吻了下纪桃的发,“桃儿,其实你不回家,我总觉得有点怕。”   “怕什么?”纪桃微讶。   “我怕你不回来,你就像一阵风,给我的感觉说不定你哪天就飘走了,再不回来。”林天跃轻语。   纪桃就忍不住笑,“林老爷,你话本看多了,人是飘不走的。”   林天跃用手撑了头,掰过纪桃的脸,上面满是笑容,他轻轻嗓子,认真道:“林夫人,你会离开我么?”   纪桃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眼神深处居然有些紧张。   她沉吟半晌,认真答道:“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离开。”   林天跃的脸上笑容加大。   纪桃觉得,这几日林天跃尤其爱笑。   “我们出去找饭吃。”纪桃提议,“就这么躺着,只怕要饿死。”   林天跃含笑点头,又想起什么,捏了捏她纤细的腰,“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么?”   纪桃摇头,“没事,若是真有不好,我是大夫,我自己知道。”   也对。   两人起床洗漱以后,就出了门。   一出门就看到隔壁的于启明也从院子里出来,林天跃含笑道:“于兄。”   “林兄从家中回来了吗?几时到的?”颇为热情的模样。   林天跃又说了几句,于启明对着纪桃一礼,“还未多谢纪大夫救我性命。”   纪桃避开,淡然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嫂子还给了诊费。”   于启明摇头道,“纪大夫的诊费收得少,要不然,任是我们再努力,只怕还欠着银子呢。”   又想起什么,“对了,最近我看到借宿在何兄家中的那位袁兄了,昨日我和他浅聊了几句,他言谈间似乎对京城的国学馆颇为好奇,你们似乎是亲戚,若是要进京,或可结伴同行。”   袁子渊?   他想去京城的国学馆?   两人对视一眼,林天跃含笑道:“于兄去吗?”   于启明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我家中并无可以举荐我做官的亲戚,那国学馆中,大多都是家中父兄立下大功的富贵公子,我若是去,实在太难。只等三年后的乡试,说不准还不要三年。”   林天跃听了,“于兄豁达。”   于启明摆摆手,笑道:“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们,一举得中。”   “唉,只怪我自己运气不好。”   纪桃想起当初于启明考完出来,身上那浓厚的味道分明就是坐到了臭号,他能坚持考完,就已经是毅力惊人了。   “于兄本就只差毫厘,若是再一次,定会得中。”林天跃一本正经。   两人和于启明告辞往集市而去,这个时辰去丰安郡的大街上,只怕是有些晚,集市上也有几家饭馆,价格公道些,但只会一些家常饭菜。   两人随意找了一家坐下,还算是干净,生意冷清,实在是最近官学放假,大多数学子都已离开。   两人不紧不慢吃饭,快要吃完时,看到袁子渊远远的过来。   一身书卷气,身上衣衫有些皱,进了大堂后熟练的与老板娘打招呼。   他一转眼看到纪桃两人,又和老板娘嘱咐几句,才上前笑道:“表妹,表妹夫,你们回来了?”   语气熟稔。   纪桃点点头,“表姐夫因何在此?”   袁子渊微微一笑,“我觉得丰安郡的老师多,想要在此拜访请教一二。”   纪桃点点头,也不多问。   丰安郡的花费可不少,袁子渊一个人在此,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自己不开火,也就是说他每日都在这里吃,虽然比不上大街上的酒楼里的花销,但是天长日久,多出来的可不是一点点银子。   不过这些跟纪桃没关系,只是可惜了柳香香。   袁子渊坐到了纪桃他们这桌,等他的饭菜上来,纪桃看到只一盘青菜和一碗米饭,袁子渊拿起筷子,歉然道:“表妹见笑,我家中贫困,只能吃得起这些。”   纪桃随意点点头。   当初林天跃还未成亲时,也是自己一个人,田氏给他的银子根本就不够花,他经常咸菜就着馒头吃,还比不上袁子渊这个。   更何况,袁子渊若是租个屋子自己做饭,再会省一些,买菜稍微晚点,这盘青菜也不过一两文,再加上点柴火,也花费不了多少。   但是他到这里来吃,这盘青菜,得五文左右。   林天跃和袁子渊间或聊上几句,难免就说到那日知县宴客。   “你们走得早,后来知县大人告辞后,县里的富户言谈间说起家中的适龄女儿,似乎有意许亲。”   林天跃淡然道:“我们都已娶妻,再好看的女子,也无缘了。”   袁子渊一愣,看了一眼纪桃,摇头笑道:“表妹和表妹夫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待得付银子时,林天跃将袁子渊的一并付了。   袁子渊还未吃完,纪桃两人就告辞离开了。   “他哪里来的银子去京城?”纪桃好奇。   林天跃摇摇头,从这里到京城得经过几个府城和郡城,中间虽可以走水路,但路途遥远,且花费不菲,若不是要赶考,只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   纪桃只觉得有些古怪,方才袁子渊说起县里的富户许亲,似乎有些……羡慕?   但是他已经和柳香香成亲了,就像是林天跃的说的,再好看再富贵的姑娘都跟他没关系了。   第二日一大早,瞿倩就过来敲门了,他们家如今已经不怎么在百花村住,只过了知县的宴客就赶回来了。   林天跃已经出门,纪桃拿了篮子打算去买菜,虽然是收拾东西回家,但是也得等林天跃将该拜访的老师和同窗一一去过才能回,还得好几日。   “嫂子,你们打算何时启程?”瞿倩兴致勃勃,心情很好的样子。   纪桃动作一顿,问道:“你要去吗?”   瞿倩一笑,“去,一开始阿然打算自己去,不过他又不放心我和娘回村去住,后来我大哥说了,我们都去,他还带着我大嫂还有慕儿一起,我们打算下个月就走,路上慢些,年前应该可以到,我们一起人多,还算安全。嫂子,你们呢,如何打算的?”   “我们还没商量这个。”纪桃微微笑道。   瞿倩兴致很高,一路上都在说他们规划好的路线,过几个府城,就走水路,一路北上,到了郓城,再坐马车过郓城,就到了京城脚下了。   纪桃听着,突然觉得也不是很远,大部分路程都在水上漂过,这边坐马车大概三日,慢点四日,然后就是水路,郓城到京城坐马车两日足够。   人应该不会很累。   她心里有个想法,越来越觉得可行。   不过还是得回去和林天跃商量才行,还有纪唯他们,这一回可不是来丰安郡,也得他们答应了才行。   两人回去后,纪桃看到院子的门虚掩着,心里一动,林天跃可是说了今日午后才回的。   她猛然一把推开门,打算若是看到不对就扭头就跑,巷子里那么多人,总不会出事的。   若是以前她是不怕的,但是如今她肚子里有孩子,大意不得。   门推开过猛,“砰”一声撞上了墙,纪桃往里一看,只见林天跃和她只见过两次的乔霖坐在院子里诧异的看着她。   纪桃伸出去推门的手还未收回,看清里面的情形后,她瞬间收敛面上的紧张,若无其事进门,转身关门,边道:“天跃,你怎么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若不是纪桃还在关门,林天跃都要怀疑方才的事情是假的。   纪桃方才的模样,脚是微微朝左的,似乎时刻准备拔腿就跑。   “纪大夫?”乔霖看了看纪桃,又看向林天跃,“天跃,你娶的妻子,就是纪大夫?”   语气满是疑惑。   林天跃含笑点头,“我们两家离得近,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乔霖听完,恍然大悟,笑道:“青梅竹马,我竟从未听你提过,只知你娶妻,若是知道你娶纪大夫,我无论如何都会送上贺礼。”   纪桃汗颜,她和林天跃之间,从未有过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最多就是邻居互相照顾一些而已。   两人之间在定亲以前可是清清白白的,面都不怎么见得到。   “纪大夫当初救我性命,乔某一直都记在心上,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给我说,只要能办到,我绝不推辞。”   林天跃忙笑着客气,乔霖突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疤,那里早已光滑如初,“那这个祛疤药膏,也是纪大夫的秘方了?”   纪桃拎着篮子进门,闻言笑道:“不是我的,是我师父的。”   乔霖点点头,上下打量一眼纪桃,对林天跃笑道:“林兄有福,可以从小和纪大夫一起长大。”   “我也觉得,和夫人一起长大是我的运气,要不是她一次次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已病逝。”林天跃丝毫不避讳乔霖,甚至还做出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   “你们聊,我去做饭。”纪桃随口道,就进了厨房。   等饭菜上桌,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乔霖叹息,“纪大夫好厉害,小小年纪医术过人,居然还能做饭?”   纪桃谦虚,是真的谦虚,人家富贵公子,能够随随便便就让林天跃进丰安郡的官学,家中应该不止富,还得贵才行。   “粗茶淡饭而已,比不上乔公子家中的珍馐,随便吃些,若是不和胃口,一会儿天跃带你去酒楼吃。”   纪桃送上碗筷,三人一起坐了吃饭,乔霖对于纪桃做的饭菜倒是不反感,吃了两碗。   用完了饭,乔霖端着手里的茶杯,笑道:“我今日来,是特意上门多谢林夫人的药膏,实在没想到就是纪大夫。”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给林天跃,笑道:“这是谢礼。”   不待林天跃拒绝,他接着道:“天跃可一定要收下,多了的就当是我当初给你们成亲的贺礼。”   纪桃余光一扫,万达钱庄的银票一百两,万达钱庄整个乾国大大小小的郡城和府城都设有分号,全部都可互相取用,认票不认人,当然了,也有认信物的。   当初药膏不够,林天跃还拿了些稀缺的药材回来,纪桃又配了一次,足有五瓶,全部都被林天跃拿走,纪桃都忘记了还有药费这回事。   “乔公子痊愈了?”纪桃看着银票,笑问道。   乔霖温和笑道,“已经痊愈,今日就是特意送上药费,我知道天跃考中,年后大概就要动身,送上银票,也是因为这个比银子好带,而且安全。”   林天跃一礼,看了一眼纪桃,笑道:“乔公子想得周到。只是这药费太多了,内子每次一瓶药膏收十两银,乔公子虽拿了六瓶,里面的稀缺药材却是你自己的。实在不必这么多。”   乔霖摆手,面色一肃,带上了些富家公子的骄矜,“这个药膏值得,当初我脖子留疤,原以为凭我的家世,无论如何也能知道祛疤药膏,实在没想到试了许多都不能完全祛除,你们这个秘方,确实很好。”   他语气顿了顿,又道:“我今日来,其实还有所求。”   林天跃和纪桃对视一眼,看着桌子上的银票,纪桃若有所思。   “纪大夫的这个药膏,药效惊人,若是你们愿意,可否制些给我?”乔霖试探道,见纪桃若有所思,他笑道:“只要纪大夫答应,其他的都可以商量,譬如这个方子,能否卖给我?”   闻言,纪桃歉然道:“这是我师父给我的,没有他的吩咐,我不敢胡乱外传,哪怕是为了银子。”   乔霖眼神里闪过失望,笑道:“那能否制些卖与我?”   又补充道:“自然是越多越好。”   纪桃沉吟半晌,道:“我手边并没有里面的几样稀缺药材。”   “这个不必纪大夫费心,只要你答应,药材我可送上。”乔霖接话。   送走乔霖,林天跃看着纪桃,“桃儿,如今你有身孕,这个药还是不要配了,我去跟他说,乔公子性子温和,相信他不会怪罪。”   纪桃含笑摇头,“配药而已,不会很累。看他满身的气度,不像是拿去卖,倒像是自己需要用到,那就不需要多少。”   自然,人家贵公子肯定不会做生意,亲   自上门来让纪桃配,肯定是自己需要的。   林天跃一想也是。   “你快要启程,我想着,多带些银子,总不会错的。”纪桃轻声道。   林天跃忙道:“没事,就算是没有银子,我自己也可以去。”   这话纪桃相信,而且林天跃现在也不会一点银子都没有。   纪桃闻着鼻尖淡淡萦绕的墨香,低声道:“天跃,我想和你一起去。” 第七十章   林天跃以为自己听错,愣了一下,“桃儿,你说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这一回,纪桃语气笃定,没有方才询问的意思。   林天跃沉思,半晌后摇摇头,“不行,我照顾不好你,一路上艰辛,你若是没有身孕,我一定舍不得离开你,就算是你不愿意,我也要带着你一起。但是你如今……”   林天跃伸手抚上她的小腹,“我不想你们出事,哪怕是一点点可能我都不允许。”   “我是大夫,我不会有事。”纪桃认真看着他,“我想过了,我们先坐马车到奉城,从那里坐船一路北上,等下船就到了郓城,那里离京城坐马车只要两日。”   林天跃哑然。   所以,纪桃这是将路线都规划好了么?   “这边坐马车快则三日,我们大不了慢一些,五日好了。然后坐船,我们找个大船,大船行程慢一些,一般不会有危险,我们在中间还可以随着他们下船游学,等到了郓城,若是受不住,我们还可以歇几日。”   纪桃的声音柔和,带着安定人心的感觉,林天跃静静听着,听完了突然觉得,就算是带着纪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想夜里自己睡觉么?”纪桃再次询问道。   不想。   林天跃想要回答,却马上察觉到了纪桃的用意。   “桃儿,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林天跃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倩儿说的,他们一家还有她哥哥他们,全部都要一起去,还说下个月就动身。”纪桃如实回答。   “我们回去,和爹娘他们商量一番。”林天跃轻柔道。   纪桃鼓起脸,拉着林天跃的手摇了摇,“你要帮我。”   最后几个字尾音上扬。   林天跃失笑,看来纪桃自己心里也清楚,想要说服纪唯和柳氏不容易。   至于田氏,应该不会阻拦才是。   林天跃被她这么一摇,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希冀,心里软了下来,轻声道:“好。”   纪桃满意了。   “ 天跃,你对我真好。”纪桃忍不住赞道。   林天跃眼神里笑意更深,“我何时对你不好了?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答应的。”   纪桃马上接话,“你记住你说的话,这一回,我要和你一起去京城。”   虽然还未和纪唯商量,纪桃却已经开始准备去京城的事宜,首先她得让林天跃觉得,去京城这件事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到时候纪唯反对,他自然就会帮忙了。   纪桃买了布料做衣衫,还一人做了一件披风,里面一层层放了棉衣才会有的白棉,虽然穿起来臃肿不太好看,却是可以当做被子盖的。   又缝了个厚褥子,林天跃看着她做这些,也没说什么,纪桃觉得,林天跃似乎已经接受了她也会去京城这件事。   纪桃也要去京城,余氏和瞿倩都很高兴。   余氏是为了孩子,有纪桃在,慕儿若是生病,大夫都是现成的。而瞿倩就是单纯的想要纪桃做伴了。   九月底时,林天跃终于处理完了丰安郡的事宜,也将院子里的东西能带走都带着回家。   乔霖九月中旬送了些药材过来,纪桃给他配好,也已经到了月底,知道两人要收拾东西回家,还让车夫送他们回桃源村。   俩人塞了满满一车东西,路过丰安郡繁华的大街时,看到有人迎亲,浩浩荡荡的迎亲马车停队伍很是喜庆,路旁挤满了行人指指点点。   马车在一旁避让,纪桃探头去看,笑道:“这是哪家成亲,好大的排场。”   林天跃闻言,顺着纪桃的视线看了一眼,随意道:“今日是徐老家中有喜。”   纪桃一愣之下才反应 过来,“那位徐怡姑娘……”   “就是她。”林天跃笑着确认。   纪桃一时无言。   这个姑娘愿意大老远跑到偏僻的桃源村,只为了看看她这个林天跃的未婚妻,对林天跃也算上心了。   见她如此,林天跃伸手指着外面的迎亲队伍,笑道:“你看看那嫁妆,据说她未婚夫是徐老的得意弟子,此次乡试的第六,我见到过几次,长相俊秀,为人温和有礼,家中也富贵。就算是我没有你,她也没有未婚夫,她也不会嫁给我的。”   也对,林天跃那时候还是个穷秀才,就算是现在是举子,在徐老这样的人眼中,也不会将爱女下嫁的。   等队伍过去,马车缓缓的出了城门,往大远县的方向去,纪桃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看着古朴的城墙渐行渐远,她放下帘子,看向身边的人,嘴角笑意更大。   时隔半月,纪桃和林天跃回了桃源村,马车在纪家和林家门口停下。   或许是听到声音,柳氏和田氏都打开了门,看到两人回来,柳氏上前两步拉过纪桃,上下打量一眼,见她面色红润,眉眼舒展,微微放心,斥道:“你如今胆子越发大,有孕的人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再走,让人多忧心。”   林天跃正和车夫卸东西,闻言赶紧过来,拉过纪桃,挡住她大半个身子,歉然道:“娘,不关桃儿的事,是我放不下她,又知道你们不会答应让她和我一起,所以我一大早就叫她起来一起走,您要打要骂,都由得您。”   柳氏看到躲在林天跃身后的纪桃,又气又想笑。   田氏也反应过来,忙上前拦住,道:“别,别,桃儿最是懂事,天跃从小就有主意,定是他的意思,桃儿如今有孕,可不能打坏了。”   柳氏看着面前拦住自己的两人,合着她倒是个坏人了。   “赶了一日的路,赶紧回去歇着吧。”柳氏挥挥手回了家。   田氏做了饭菜给车夫吃,等送走他,天色已经慢慢的暗了下来。   夜里,纪桃和林天跃躺在床上,屋子里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纪桃翻了个身,推了推林天跃。   “怎么了?”林天跃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困意,半睡半醒间还伸手搂过纪桃身子,“睡吧。”   “我睡不着。”纪桃低声道。   林天跃抱着她,吻了吻她的发。   “你陪我说说话。”纪桃眼睛在夜里衬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亮亮的。   林天跃轻轻“嗯”了一声。   屋子里纪桃低低的声音响起,林天跃时不时嗯一声,先是兴奋,渐渐地就没了声音。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起得早,出门就看到田氏在厨房忙活,想了想,她走进去准备帮忙,一眼就看到锅里煮着粥。   “桃儿起来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很快就得。”田氏笑吟吟道。   纪桃含笑走了进去,“不想睡了,昨夜就睡不着。”   田氏闻言笑了笑,“正常,当年我怀着天跃,也是这样的,他爹还每夜陪着我说话,我那时也任性,看到他睡着了,我就推他一把……”   田氏说着,嘴角的笑容绽开。   纪桃看到后,低下了头,田氏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   “娘。”   林天跃突然出现在门口。   田氏笑道:“桃儿,对不住,我只要一想起以前,我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天跃,快来吃饭。”田氏招呼道。   吃过饭,纪桃就回了纪家,柳氏端出一碗鸡汤,瞪她一眼,“如今都有人帮忙了,我都不敢打你了。”   纪桃一笑,“娘,你打我,你舍得吗?”   柳氏伸手戳了一下纪桃额头。   母女 俩正笑闹间,门口有人敲门,杨嬷嬷在她屋子里探头看了一眼,柳氏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门口站着柳香香,这一回倒是没有抱孩子,身上衣衫半新,头上还带了银簪,面色也好看了点,袁子渊陪在她身边,两人随着柳氏一起进来。   “桃儿,妹夫呢?”柳香香一进来,左右看看后,笑道。   纪桃看了一眼满脸柔情看着柳香香的袁子渊,伸手指了指对面林家,笑道:“在家里呢。”   “坐。”   柳氏从厨房出来,端着茶壶。   柳香香含笑应了一声,拉了一把袁子渊,两人坐下后对视一眼。   “桃儿。”   纪桃闲闲喝茶,柳香香虽然不像是钱氏那么算计,但是自从她成亲以后,无事她是不会上门的。   纪桃抬眼看着她。   柳香香看了看袁子渊,笑道:“妹夫他何时启程?”   纪桃看了一眼柳氏,道:“我们还没商量这个。”   柳香香诧异,“呀,这已经是十月,得开始准备了,怎么能没商量呢?”   纪桃一笑,“我们昨日才将丰安郡的东西收拾了搬回来,这还没来得及呢。”   闻言,柳香香点点头,试探着道:“桃儿,是这样,妹夫要去京城,子渊也想去,不如让他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们在家也放心些。”   纪桃没想到真如于启明所说一般,袁子渊真的不打算再考乡试,而是去京城的国学馆,博那唯一的机会。   只要进了国学馆,这一辈子只能参加一次会试,若是落榜,就只能靠人举荐,就算是有人举荐,仕途也走不远的。   “表姐夫他去京城做什么?”   虽然知道这其中种种,纪桃还是问了一句,若是真要同行,这些最基本的还是要知道的。   袁子渊淡笑道:“表妹,此次我中了副榜,是可以去京城的国学馆的,我想着,京城里的老师应该会严厉些,就像是表妹夫在丰安郡,一举得中,若是我到京城去听学,说不准也会得中。”   纪桃不以为然,天底下的举子多了,但是真正能考中进士的又有几人?   袁子渊考个举子都够呛,还想要考会试。   看着柳香香眼神里的希冀,纪桃都不忍心告诉她实情,看她的模样,分明什么都不懂。   纪桃余光看到林天跃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扬声道:“天跃,你来。”   林天跃走近,含笑道:“何事?”   纪桃指了指柳香香俩人,笑道:“表姐说,让表姐夫和你一起结伴去京城,好有个照应。”   林天跃微微皱眉,看了看柳香香,道:“表姐夫,据我所知,国学馆若是进去,此生只能有一次机会,你……”   柳香香先是疑惑,随即问道:“一次机会?什么意思?”   袁子渊伸手拉过她的手,安抚道:“香香,回去我再细细给你解释。”   柳香香虽满是疑惑,却也不再出声。   袁子渊已经回头对着林天跃耐心解释,“多谢表妹夫费心,只是我不想在大远县了。虽然我中副榜以后可以去丰安郡官学。但是这几年来我自认为足够用心,却还是差了些,我想要去京城看看,说不定那里我机会还大些。”   林天跃也不是想要听他的解释,闻言点点头,看了看纪桃和柳氏,道:“我们大概这个月中就要启程。”   “这么快?”袁子渊脱口而出。   林天跃含笑点头。   “你们?”袁子渊再次询问道。   林天跃面色不变,似乎没有发现袁子渊的异样一般,“对,我还有何兄夫妻和他大哥一家人,我们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一起上路,就像是表姐说的,大家互相有个照应。”   柳香香听着这话,说不出的怪异,她看了看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坐在一起的模样,突然道:“桃儿也要去?”   方才看到柳香香疑惑的眼神,纪桃心下只觉得不妙,此时他们还未与柳氏说过这件事呢。   林天跃点头,“对,桃儿是大夫,路上可以照应我们。”   柳氏的面色变了变,看了看柳香香,到底没有说什么。   “能不能晚些?月中……我们还没开始准备呢。”柳香香询问道。   林天跃摇头拒绝,“大概是不行的,我们打算年前就到京城,就像是此次乡试一般,早些去,租院子之类的应该会容易,价格也便宜些。”   林天跃顿了顿,见柳香香脸上满是失望,又道:“若只是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等表姐夫也没关系,但是何兄拖家带口,他连母亲都带上了,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好随意折腾的。还有瞿兄,他独子才三个多月。早些启程,早些到京城找到房子,安顿下来才好。”   柳香香有些急,“但是我们的盘缠……”   “香香。”袁子渊轻柔的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柳香香也觉得说这话不合时宜,眼神扫向纪桃,“桃儿,你去了,不是多花费一人的盘缠吗?”   不待纪桃答话,袁子渊已经接话道:“香香,表妹是大夫,随便替人出诊就够花费了。”   柳香香无言。   虽然不知道纪桃的医术到底能挣多少银子,但是纪唯总会补贴他们的。   她没打算开口朝柳氏或者纪桃借银子,实在是供一个人上京城就已经很难,她不觉得纪唯资助林天跃后还有余银。   就算是有,应该也不多了,凭她从荷花姐妹那边打听的她娘上一回做的事情,柳香香觉得柳氏还能让她进门,已经是很大度了。   借银子什么的,就算是有,应该也不会答应,那她也不必开口,就是说了也是徒增尴尬而已。   柳香香突然想到什么,满眼希冀的看着袁子渊,嗫嚅道:“子渊,桃儿都可以去,我能不能……去照顾你?”   袁子渊不答,只淡淡的看着她,柳香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不可闻。   袁子渊只看着她,语气寻常,“桃儿是大夫,路上是要照顾何兄他们的,就算是她到了京城,也可替人诊治,赚些银子补贴家用,你若是去,我一个人已经很艰难……”   柳香香的头越垂越低,忍不住道:“子渊,是我没用,我不去了。”   纪桃冷眼看着,觉得袁子渊这个人实在是聪明,柳香香以前多自信的姑娘,如今居然这么自卑。   柳香香虽不像她一样会医术,却也是下渔村数一数二的姑娘,长相柔美,家境也不错,裁衣做饭之类样样都会。要不然袁家也不会娶了她。   但是不过两年,看看她如今在袁子渊面前,卑微得跟个丫鬟一般。   纪桃不由得看了看林天跃,跟柳香香比起来,其实纪桃还不如她,只会个医术,平日里做饭也只是会一些简单的,其他的更不用说,如今也只针脚好看些而已,若不是她会医术,实在是一无是处。   “若是论照顾人,我却是不如表姐的,这一年多在丰安郡,我们俩都是互相照顾而已。”纪桃谦虚,顺便这话也希望柳香香听些进去。   柳香香眼睛一亮,袁子渊却已经站起身,对着林天跃一拱手道:“表妹夫,我们回去商量一番,尽量快些准备,和你们一起。”   林天跃含笑点头,“实在对不住,我若不是答应了他们,一定会等你一起的。”   柳氏含笑送走了两人,关好门回来看到坐在大树下的俩人,似乎想要生气,深呼吸几口气,勉强压下去以后,冷着脸问道:“桃儿,你也打算去?”   林天跃捏了捏纪桃的手,笑道:“娘,是我,想要让桃儿去照顾我。” 第七十一章   照顾他?   纪桃有孕,林天跃几乎百依百顺,偷着带她去丰安郡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会舍得让纪桃照顾他?   柳氏气怒,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斥道:“简直就是胡闹。”   纪桃低着头,林天跃忙道:“娘,您别生气,我们还在商量。”   “没得商量。”柳氏飞快接话。   纪桃有些急,此时纪唯从外面负手进来,看到院子里几人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柳氏,瞪着两人,主要是瞪着纪桃。   “这是怎么了?”纪唯走过来坐下,自己伸手倒茶。   柳氏马上怒道:“你说说,这有孕了还想去京城……”   “好好说。”纪唯瞪了柳氏一眼。   林天跃站起身,对自己纪唯一礼,“爹,此次会试,我想要带着桃儿一起。”   纪唯诧异,随即沉吟。   林天跃面色温和,语气平缓,接着道:“我们坐马车去奉城,从那里坐船北上,一直到郓城,离京城就不远了。这一路都是官道,平坦安全,至于船,我们定会寻个大船,不求迅速,只图稳当。”   林天跃的声音不疾不徐,柳氏怒气冲冲的面色都缓和了下来,狐疑的看着两人,问道:“真这么简单?”   林天跃含笑点头,“就是这么简单。当然,若是走旱路,会省些银子,但路途遥远,也会艰辛些。”   纪唯看着林天跃面上的笑容,又看了看不敢和他们对视的纪桃,问道:“决定了?”   纪桃抬起头,认真道:“爹,娘,你们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   纪唯低着头沉思,片刻后,他看向两人,道:“想去也行……”   “桃儿她爹。”柳氏想要打断他的话。   纪唯扫了她一眼,柳氏重新坐下。   纪桃心里一喜。   “只一样,杨嬷嬷跟着你们去。”纪唯看了看杨嬷嬷的屋子,肃然道。   “她是尚书府里出来的,最是会照顾人,又见识不凡,你们带着她,不光是可以照顾桃儿,也可规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林天跃和纪桃对视一眼,纪桃看了看对面,道:“但是娘那边……”   “她以前可以自己过,如今也是可以的。”林天跃淡然道。   看向纪唯,“只是往后,劳烦爹娘帮我照看她。”   纪唯点点头,“应该的。”   实在没想到纪唯这么好说话,纪桃很高兴,给他们俩倒茶,又听到他嘱咐,“好好回去给你娘说。”   “我娘她大概是不会有异议的。”林天跃轻声道。   柳氏还是不高兴,“听说有人会晕船,若是桃儿晕船,怎么办?”   这个确实是问题。   纪桃想了想,道:“我应该不会晕船,我会带着药的。”   药岂是可以乱吃的?   柳氏还要说话,纪唯拦住她,“他们已经是大人了,也很懂事,我们不要干涉太多。”   当林天跃给田氏说起俩人都要启程去京城时,田氏先是诧异一番,看着纪桃的肚子,柔声道:“无论如何,桃儿不能出事。”   纪桃觉得有些感动,田氏这么冷清的人,能够说出这番话,实属难得。   随即就听到她继续道:“这个孩子姓纪,是当初就说好了的,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去了京城,等你会试考完,桃儿月份已经大了,路上危险,孩子大概还是会在京城生。你们千万小心。”   林天跃有些诧异,实在没想到田氏会嘱咐这么多,纪唯和柳氏都未提过这个。   “有一就有二,天跃,现在你身子被桃儿调养好了,日后,抓紧生下第二个孩子才是要紧。”   纪桃哑然。   原来田氏一直不催,是因为她心里清楚第一个孩子是纪家的。一直不着急,只是因为纪家都没有。   如今这第一个孩子眼看着有希望了,所以,开始询问下一个了么?   “娘,我知道。”林天跃应了。   见状,田氏满意,拉过纪桃的手,叹息道:“我不想你走,但是你们年轻,还是在一起比较好,当年我和天跃他爹就没分开过。桃儿,你是大夫,无论如何注意自己的身子。”   田氏殷殷嘱咐半天,纪桃和林天跃都耐心听了,等回了房,林天跃抱着纪桃,轻声道:“我娘的话,你别太在意,对于孩子我并不着急,无论他姓什么,都是我们的。”   纪桃点点头。   杨嬷嬷在知道会陪着去京城之后,就开始打点行李了。   景元二十五年   十月中   纪桃和林天跃坐上马车,看着村口的柳氏和纪唯,还有大树下的田氏渐行渐远。   “我不该随你去。”纪桃突然道。   林天跃揽过她身子抱住,不说话。   袁子渊却是自那日以后再没了消息,林天跃他们也乐得不问。   等马车过了一路过了古棋镇,到了大远县,出了北门,就看到路旁停着两架马车,瞿倩和余氏两人站在官道旁,正笑吟吟的逗弄余氏怀里的孩子,吴氏站在一旁看着很是艳羡。   林天跃他们的马车停住,几人都往这边看来,看到掀开帘子的是纪桃,瞿倩顿时欢喜的跑过去。   “嫂子,你来了。”瞿倩面上笑容灿烂,显然很高兴。   自打她和何然成亲,虽然纪桃经常听她抱怨吴氏的抠门小气,但是她面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多的。   纪桃含笑点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众人,歉然道:“你们等了许久是不是?”   瞿倩毫不在意,“没有,我们也刚刚到这,下来歇歇脚而已。”   林天跃已经跳下马车,过去和瞿炜何然两人说了几句,走回来笑道:“桃儿,我们继续走,夜里可以到锦城,我们到那里住一晚。”   纪桃无异议,马车重新走了起来。   这架马车是乔霖给纪桃送药费过来时,听到林天跃说十月中启程而吩咐的,赶车的还是那个年轻人,名小伍,将他们送到奉城后再掉头回来。   纪桃和林天跃拒绝不过,实在是乔霖看起来很诚恳,主要是纪桃的膏药。   虽然不知道乔霖拿药去给谁用,纪桃却猜到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这一回纪桃配了二十瓶,他又给了一百两银,药材大多数都是乔霖送来的,算算也差不多。再加上乔霖吩咐的这个马车,也足够看到他的诚心了。   “桃儿,累不累?”林天跃上了马车,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纪桃摇摇头。   杨嬷嬷已经做到了马车外面去,马车里被她铺得柔软,一点感觉不到颠簸。   纪桃捏了捏包袱里薄薄的荷包,那里面是乔霖给的二百两银票,算是纪桃和林天跃的大头的家当了。   除开这些,另外一个荷包里还有纪唯以前给了三十两,这一回又给的五十两银,纪桃自己添了这两年存下来的二十两,重新换了一张百两银票。   而他们两人此次路上的花费,就是上一回林天跃喜宴接下的红封,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十多两碎银,若是没有意外,这些银子足够他们到达京城了。   纪唯此次拿出一百两银,纪桃原打算和以往一样,拿个十两就行。这一回却是不行了,纪唯严肃的让她收下,言穷家富路,多带些银子总不会有错。   纪桃想着这些,靠在林天跃身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一路上还算平静,白日赶路,夜里就找个客栈住下,并没有特别的事情的发生,四日后的下午,他们一行人进了奉城。   奉城隔丰安郡坐马车虽不过短短三四日路程,却是繁华得多,这里有码头,整个乾国的各种东西,在这里基本上都能买到。   三人找了一家客栈,不算最好,只能说是普通,毕竟瞿倩他们的银子不算富裕。   林天跃要了三间,上楼后,屋子里还算是干净,他扫视一圈后,唤来小伍。   小伍大概十七八岁,有些腼腆,一进来就对着林天跃微微躬身,“林公子。”   林天跃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小伍,这几日多谢你,这些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见他不收,林天跃不由分说塞到他怀里,笑道:“给你你就收下,你主子不会知道的。”   小伍思索半晌,收了荷包,道:“林公子,您是好人,我知道不该收,但是我家中……”   “真心想给你的。别再说了。”林天跃打断他。   “明日你就启程回去,你家主子还等着你呢。我们过几日就会坐船离开了。”   小伍再次一礼,拿了银子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夫人,先用饭。”杨嬷嬷手里端着托盘进来。   一夜无话,两人睡到天色大亮才合着歇在隔壁的杨嬷嬷起身下楼,客栈大堂里三三两两坐着人,瞿倩何然一家住在偏僻处,看到纪桃三人下楼朝他们挥了挥手。   走近了才看到吴氏面色苍白,她平日里身子就不太好,这几日赶路应该很累。不过这都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此时她面色冷冷的,不高兴的模样。   等用了饭菜,瞿炜一家也下楼了,他们好像是在楼上用饭的,一下来就道:“我们去码头找船,问问看有没有直接去京城的大船,省事。”   众人无异议,等走到门口,吴氏皱眉道:“你们去,我有些不舒服,回去歇一会儿。”   见她面色苍白,纪桃忙问,“婶子,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吴氏摆摆手,“不必,我歇会儿就好了。”   瞿倩左右看看,上前扶着她,“娘,我陪着你。”   吴氏面色缓了缓,方才硬邦邦的声音也柔和了些,“无事,你们年轻,去逛逛也好。”   瞿倩干脆送她上了楼才下来和众人一起上街,何然面色不太好。   看这模样,分明是纪桃早上还没下楼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发生了事。   瞿倩却主动靠近纪桃和以前在丰安郡抱怨吴氏一样,低声道:“嫂子,我那娘她……”   纪桃含笑看着她。   “大概我就不该来,应该在家里伺候她。你是不知道,今日早上我们点菜,不知怎的她突然问伙计价格,然后就不高兴了。”   纪桃了然,这是吴氏舍不得银子了。   瞿倩也只是随便说说,并不是厌恶吴氏,瞿炜带着他们直接去了码头。   码头上刚好到了一艘大船,江面上远远的漂着些小船,再远一些的地方,船只只看得到一个黑点。   码头上许多人扛着包急匆匆来回。   他们几人这一众人还是挺引人注目的,余氏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纪桃和瞿倩身姿柔美,再加上林天跃他们三人一身书卷气,又文质彬彬,一看就是读书人。   一行人在码头上左右张望,突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对着瞿炜躬身一礼,“敢问公子可是要坐船?”   瞿炜眼睛一亮,“正是。”   那管事在此一礼,“我家老爷请诸位去船上谈谈。”   瞿炜微微挑眉,问道:“你家老爷是谁,此时又在何处?”   果然是读书人,够谨慎。   管事也不生气,解释道:“这艘船就是我家老爷的,他现在正在船上,方才看到几位似乎想要坐船……”   面前这艘船在奉城里,应该算是最大的了。   瞿炜和林天跃商议了几句,便对着管事点点头。   他转身带着众人上船,周围扛着包裹的人纷纷避让,显然他在这艘船上地位不低。   直接带着到了一个木门前,管事伸手敲门,“老爷,他们来了。”   又回身低低对着几人道:“我家老爷平日里对读书人最是敬重。”   这就是提点了。   瞿炜对着他笑了笑,低声道:“多谢。” 第七十二章   船舱里不算宽敞,当然了,这个是和屋子比起来,纪桃到了乾国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船,自然不知道这样的屋子在船上已经是很奢侈的了。   屋子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腰上的玉佩剔透几乎透明,他左边就是一个窗户,斜靠在椅子上,边上两个丫鬟规矩候着。   纪桃扫了一眼那窗户,看出去的位置刚好就是码头上众人卸货的那条路,方才他们也是站在那里的。   看到他们进来,中年男子身子坐直了些,伸手一指边上的椅子,“坐。”   瞿炜看了看,道:“请我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为你们排忧解难。”   见众人疑惑,他看了看瞿炜和林天跃,“诸位可是举子,要去京城赶考?”   林天跃坦然上前,“是。”   中年男子一拍手道:“这就对了。实话告诉你们,奉城码头并不算大,如我这样的大船,一个月也不一定有,你们今日碰上我,是你们运气好。”   “我平生最喜读书人,刚好我也要去京城,你们若是信我,我带你们去。”   他语速飞快,说得兴致勃勃。   林天跃微微皱眉,其实中年男子这样,是有些突兀的。   瞿炜面色肃然。   就连何然面上都露出疑惑神情。   “你们不信?”中年男子又问。   “我喜欢读书人的才气,却不喜欢你们的疑心病。”   “可否容我等回去商议一番?”林天跃拱手道。   “可以,我的船后天一大早就走,你们若是要走,明日就要上船。对了,我是个生意人,你们一间只能住两人,一间付我五两银子,我保管把你们平平安安送到郓城。   他伸手一指余氏怀里的孩子,笑道:“这个孩子就不算了,算是优惠。”   瞿炜点点头,何然面色有些白,一行人告辞离开时,中年男子轻笑,笑意有些冷,道:“奉劝你们一句,你们最好还是信我,这江面上,也不是那么安全的,我虽收了你们银子,可也保证了将你们安然送到目的地,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别的船只。”   林天跃回身点头。   待得众人下船,瞿倩的面色也有些白,何然则是沉默。   此时卸货的众人已经不在,一行人干脆沿着岸边往右边走,大约一刻钟后,又看到一艘比方才那小一些的船只。   林天跃上前,看到一个闲闲靠在舱门的人,“敢问仁兄,这艘船去何处?”   那人嘴里叼了一根不知是什么东西黑漆漆的,不停嚼啊嚼,闻言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读书人?”   林天跃点头。   “我们不去郓城,只去桐城,你们若是要搭船,东家说了,一人三两银,明日就走。”那人满不在乎,在他眼中丝毫看不到当下人对于读书人的尊敬,甚至还有些鄙夷。   下了这船,众人又走了好久,再没看到合适的船只,掉头往另一边走了许久,直接全部都是渔船。   看来中年男子并未说谎。   众人逛了半日,只好回客栈,一行人坐在大堂里吃饭,何然似乎兴致不高,林天跃看了他好几次后,询问道:“何兄,这是怎么了?”   何然看了看周围众人,摇头道:“无事。”   瞿炜想了半晌,道:“看来我们只能去坐那艘大船了。”   恰在此时,伙计端着饭菜上来,笑吟吟上菜后就想要退下,林天跃突然道:“小哥。”   伙计回身,面上一片笑意,“公子还有何吩咐?”   林天跃也带上了微微的笑意,笑容温和,“我等初来乍到,想要问问,若是我们想要坐船去郓城,可有船只?”   伙计一愣,似乎没想到会问他这个,反应过来后笑道:“巧了。昨日刚好有艘船来,东家姓胡,人称胡三爷。我们奉城,每个月只来一次大船,这其中就属他的船最大,也是最安全的。”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看,靠近林天跃,低声道:“据说江面上的……都不会劫他的船。”   纪桃心里一惊,这才想起,这里是乾国,什么山贼,水贼都是真实存在的。   也想起来方才那中年男子的话中深意,保证他们一行人平安到达郓城。   “可是码头上那艘大船?”林天跃含笑询问。   “可不就是。”伙计笑吟吟道,“我们奉城,只胡三爷的船最大。”   等伙计走了,众人对视一眼。   “看来只能如此了。”瞿炜叹息。   林天跃想了想,“既然伙计都知道这些,不如我们再去打听打听,若是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再决定不迟。”   何然低着头吃饭,突然道:“不如我们走旱路,虽然慢些,却安全得多,也……省些银子。”   瞿炜瞪他一眼,“银子不够我有,都说了你不要担心这个,有那个空闲,安心看书。”   何然低着头,“可是倩儿的嫁妆已经够丰厚……”   瞿炜面色缓和了些,“你只记得,今日我对你的帮助就得,日后若是得中,不要亏待了倩儿,我只有她一个妹妹。”   饭后,纪桃和杨嬷嬷上楼歇歇,林天跃他们出门再去逛逛。   天色渐晚,他们三人才回。   最后还是决定坐那胡三爷的船,他们打听一个下午,胡三爷的口碑颇佳,出了名的说话算数,还喜欢读书人。   所以,第二日他们就收拾东西,大包小包的去了胡三爷的大船。   看到他们如此,胡三爷并不意外,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读书人,就是聪明。放心,银子下船再拿,我保你们安全。”   昨日那管事带着他们下楼,走进一个巷道,两边都是船舱,一扇扇门紧闭,有些黑暗,管事笑道:“我们这艘船时不时会带上向你们这样的客人,都是住在这里。如今还没有人,你们可挑选一番。”   见一行人看着黑漆漆的巷道皱眉,管事毫不在意,笑道:“一看你们就是第一次坐船,我们这样的,不说在奉城,就算是在整个乾国,那也是数得着的。船上都这样。”   说话间就打开一扇门,只见里面一张不大的床,桌椅齐全,只是有些黑暗。   “就是这样,那边有亮堂点的,你们可挑一下,对了,我们船上每日供三餐,只是我可说清楚了,只能饱肚子。你们若是想要吃点好的,可以停船的时候上岸去买,我们一般停一到两日,到时候会告知你们一声。”   管事絮絮叨叨,一点不嫌弃麻烦,事无巨细都交代了,道:“你们收拾着吧,明日一大早我们就启程。”   林天跃离他最近,笑道:“多谢。”   语气真诚。   管事面上笑容更大,“无事,我们东家喜欢读书人,我自然也要照顾好你们,日后若是有事,尽管找我。”   于是,各人都各自开始收拾,杨嬷嬷住在纪桃隔壁,很快就收拾好了过来帮忙。   纪桃东西带得多,光是药材就是许多,正收拾间,何然和瞿倩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林天跃正铺床,随口问道。   何然看了看杨嬷嬷,尴尬道:“林兄,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杨嬷嬷起身就朝外走,被何然拦住,“嬷嬷,这个事情,你也听听。”   纪桃诧异,何然的事情怎么还跟杨嬷嬷扯上关系了。   “是这样,我娘她知道自己得住一个屋,闹腾着让我送她回百花村。她说怕自己一个人住……”   何然看向杨嬷嬷,眼神期待。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这哪是怕自己一个人住,吴氏自己在百花村住了那么多年,也不见她害怕,再说,何然和瞿倩就住在隔壁。   她这样,分明就是舍不得银子。   “没关系,我们住就是。”杨嬷嬷不待林天跃说话,先就接话,语气神情并无丝毫不满。   “多谢嬷嬷。”何然如释重负。   等他们离开了,纪桃看向杨嬷嬷,笑道:“嬷嬷不必如此,若是不愿,实在不必委屈自己。那婶子分明就是舍不得银子,等启程了她就好了。”   杨嬷嬷不在意,手里动作不停。笑道:“不就是两个人一起住。我年轻时,睡过大通铺,那还不是这么单纯,勾心斗角的。何公子的娘也不是多事的人,没事。”   吴氏搬到了杨嬷嬷的屋子,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时,大船驶出了码头。   江面上一片平静,一开始纪桃还对两边的风景兴致勃勃,两日后就厌倦了,   她倒是不晕船,就是有些打不起精神,也不知是不是有孕的反应还是不习惯船上晃晃悠悠的感觉。   她这边没事,那边瞿炜却在船启程后倒下了,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此时躺在床上根本就起不来,面色苍白,时不时还吐几回,余氏还要带孩子,根本就顾不过来。   好在还有瞿倩帮忙,纪桃去看过以后给他配了药,倒是不吐了。却还是打不起精神,面色也不太好,一般也不出舱门。   何然倒是习惯,他和林天跃跟没事人一样,去看瞿炜的时候,让瞿炜嫉妒得不行,不明白大家同样的人,他就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林天跃两人却活蹦乱跳的。   好在他到底年轻,三日过后,他也能出门逛逛了,三人在船上看风景,时不时还吟诗作赋一番,瞿炜确实不负他解元的盛名,三人里就数他最厉害。   五日后,当管事过来告知他们,隔日将要在珲城靠岸时,一行人都高兴起来。   这天天在水上漂,一开始还新鲜,日子一长,就是杨嬷嬷都时不时探头看看。   珲城比起奉城又繁华几分,船只会在这里停两日。   到珲城时正是午后,纪桃兴致勃勃拉着林天跃还有杨嬷嬷三人下船上岸,期间避开来来回回扛货物的众人,这边码头大,光是和他们一般大的船只就有三艘。   码头上热闹非凡,和一般城里的大街不同,这里富家公子和书生都随处可见,就是身着粗布的百姓也有。   林天跃和杨嬷嬷小心的护着纪桃在人群里穿梭,码头上卖的东西各种各样,有看起来玉质剔透的玉佩首饰,也有廉价的纱扎出来的花朵,价格实在便宜,两文钱可以买三朵。   逛了一下午,三人在街上吃了饭才回。   平日里安静的巷道里今日闹哄哄的,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丰腴,满脸嚣张,身上衣衫精致,绣着大片大片的芙蓉,更衬得她眉眼凌厉,指挥着丫鬟和婆子,看着巷道里的情形,时不时嫌弃的皱眉。   看到两人进来,上下打量一眼林天跃,挤出一个笑容,“这位公子可是去赶考?”   林天跃点点头,护着纪桃就要过去,那妇人看到两人的情形,在看到杨嬷嬷时眼神一深,笑道:“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家中一定富贵吧?”   话未说完,大概是看到林天跃身上普通的衣衫,摆摆手道:“我胡说的。你们随意。”   纪桃和林天跃回房,也让杨嬷嬷回去歇着,逛了一下午,大概是在船上路走得少,纪桃的腿有些酸。   等到了晚上,就有许多浓妆艳抹,衣衫清凉的女子在码头上闲逛,据管事说,这些都是各个大码头上的特色,不需要花多少银子,就能一夜春宵。   纪桃听林天跃 说过这个后,到了夜里就再不让他出门。   等再次启程时,船上多了那对三十多岁的夫妻,看穿着打扮很是富贵,还带着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她夫君也是个举人,身边还跟着两个随从。   那妇人尤其骄矜,当时第一回看到他们,大概是看到杨嬷嬷了,觉得他们应该家中富贵,只是出门低调而已,隔了一日才知道船上的情形,都是些穷人。   当然了,像是瞿炜这种家底厚实的,落在她眼中,也是穷人。   不过,那两个丫鬟里却有一个晕船,妇人知道后也不管,但是伺候她的活就落到了剩下的那个丫鬟身上。   这一日林天跃在椅子上看书,纪桃在一旁拿着医书随意翻着,有人敲门。   纪桃过去打开,就看到那丫鬟在门口,眼眶通红,看到纪桃开门就想要跪下,纪桃忙拦住她,林天跃看到门口的情形,过去将纪桃拉到身后,不去看地上哭得泪眼婆娑的丫鬟,冷然道:“你这是为何?”   丫鬟想要磕头,林天跃斥道:“起来。”   丫鬟吓得身子一抖,不敢再磕头,哭道:“我听那婶子说,夫人是大夫,能不能帮忙救救燕儿,她方才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纪桃皱眉,应该是晕船,只是这丫鬟有主子的,她贸贸然插手,就跟插入别人家事一般,她可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而且这丫鬟不去求主子,求她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   林天跃自然也知道这个,冷然道:“若是你们要求医,也可以好好说。”   这边的争执很快就让隔壁的门也打开,杨嬷嬷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伸手去不由分说将那丫鬟扶起,笑道:“小姑娘就是心善,只是此事你得禀过你们主子再说。”   何然和瞿炜他们也听到声音,打开门看着这边。   一直深居简出的妇人终于打开门来,那三十多岁的老爷走出来,面色肃然。   丫鬟看到是他,面色一喜,几步过去规矩跪下,露出白皙的脖颈,透着微微的粉,声音也娇柔许多,“老爷,燕儿方才晕过去了,我一着急,就来求大夫去看看。”   纪桃皱眉,她并没有让这丫鬟下跪,此时她嘴里出来的话,让人觉得纪桃见死不救还得她跪求一般。   杨嬷嬷上前一步,头微低,笑道:“方才我一出来,就看到这姑娘跪我们家夫人,死活不起来,还是我扶起来的。”   “你家夫人是大夫?”   威严的女子声音传来。   原来是那妇人随着男子出门来了。   “不是大夫,只是治些头疼脑热。”杨嬷嬷微笑道。   妇人不以为然,“那请夫人帮燕儿丫头看看。”   “我医术不精。只是听这姑娘说的症状,有些像是晕船,我那里带了药,拿些去试试吧。多的,我也无能为力。”纪桃叹息。   晕船本就不是大事,一般人晕两日习惯了就好了。   再说,真晕假晕还不知道呢。   纪桃看到那男子的目光落到了丫鬟粉嫩的脖颈和玲珑的身姿上,若有所思。   此时,杨嬷嬷极速的进门又出来,手里拿着两包药,道:“都在这里了,若是不行,只能停船后去请个大夫了。”   妇人不在意,摆摆手道:“拿去煎了。”   又回身看向纪桃,不甚真心道:“多谢夫人。”   纪桃微微一笑,回身进了门。   很快,方才那在门口跪着的丫鬟又敲门进来,“夫人,这是我家夫人给的药钱。”   说完,对着纪桃一福,道:“莺儿多谢夫人出手相救。”   “不必。”纪桃淡淡道。 第七十三章   丫鬟被打发出去,林天跃和纪桃两人对她实在冷淡。   “桃儿,别放在心上。”   林天跃关好门后,抱住她劝道。   说的自然是妇人那轻慢的态度。   “我没生气,不值得。”纪桃随口道,重新拿起书看。   “你身子有没有不适?”林天跃也由得她回身坐下,担忧问道。   纪桃含笑摇头,这句话林天跃一天从早问到晚,一个时辰要问好几次。   她除了一开始上船时打不起精神,这几日都感觉很好。   船上的日子枯燥,她还能看个书,杨嬷嬷则拿起针线,开始裁衣。余氏带孩子,瞿倩和吴氏就无聊起来,她们婆媳俩找不到事情做,又不好串门,实在是不习惯。   那妇人一家还是如以往一样,一般不出门,凡事都由丫鬟和随从代劳。   瞿倩和吴氏整日往外探头,盼着船再停下,这一回七日以后才靠岸,到了瑜城。   瑜城和一般的地方不一样,历史上甚至还有皇帝在此建都,文人也多,每次参加会试的举子都属瑜城最多,这边还有斛山书院,不是官学,是民间自发建造的,只收天份最佳之人,甚至还得皇上亲自题字“斛山书院”。   这边繁华,民风淳朴,船会在此停靠七日,备下补给,说真的,船上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每顿只两盘菜,一盘青菜,一片肉菜中间只看得到几片肉,大多数时候都是鱼类,腥味重得隔着船舱都能闻到。   好在林天跃和纪桃每次停靠时都会买些熟食放在舱中,杨嬷嬷时不时过来吃一些。   余氏也一样,就是瞿倩,平日里数她最省,却也受不住船上的伙食。   至于那妇人,纪桃和他们一家不熟,却是知道有一回管事气急败坏的数落他们在船上自己生火,甚至扬言若是再有下次,直接将他们丢下船。   瑜城终于到了,他们到时,天色已晚,纪桃站在舱外往岸上张望,只见灯火通明,远远的江面上甚至还有大船亮得如同白昼,江面上都看的清楚。   林天跃给她披上披风,两人靠在一起往那边看。   管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出来,看到他们俩人如此,探头看了一眼,笑吟吟道:“那就是有名的雪月楼了。比起我们这艘船还要大些。”   纪桃哑然,雪月楼什么的,名字虽雅,却是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 雪月楼的魁首烟雨姑娘,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许多才子慕名而来,只要能答上她的问题,就可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管事不以为然,笑道:“人家可就真是只谈诗词,那烟雨姑娘已经做了三年魁首,据说还是……完壁。”   管事说完,面上笑容不变,看着纪桃歉然道:“我是个粗人,说话也糙,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夫人多见谅。”   “她是不是很美?”纪桃好奇。   管事双手一摊,笑道:“我都是听传闻,据说美得跟仙子下凡似的。像是我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连雪月楼的船我都上不去。”   “那我们或可去看看。”   这声音突兀,带着些中年人的暗哑,纪桃回身,就看到那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舱门口,听得津津有味。   “悖儿,我们走。”那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唰得展开,摇啊摇的,动作儒雅,就往岸边而去。   纪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天是真的冷,尤其夜晚。但是人家就能拿个折扇扇风,还嫌不够凉快。   等他们走远,管事也告辞离开,纪桃回身看向林天跃,上下打量一眼,皮肤白皙,长相清俊,身形修长,身上衣衫虽不是最好的绸缎,他穿着倒也文质彬彬,就算是外边披了个臃肿的披风,也无损他浑身的书卷气。   再往上,只见他眼神专注的看着她,里面有些许疑惑。   “桃儿?”   嗯,声音 也悦耳。   纪桃嘴角绽开笑容,道:“我看你好像从来不用折扇?”   林天跃以为她要说什么,譬如警告他一番,离那雪月楼远一些。实在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   “我不用。”林天跃轻笑道。   “为何?”纪桃疑惑。   虽然这个天气拿着把折扇确实凉快了些,但是对于书生来说,却是不算突兀的,且拿得好也确实好看。   林天跃过去,拉着往屋子里走,这一会儿确实有些冷,边道:“我得照顾你,若是街上人多,我拿着折扇……怎么护着你?”   说的也对。   当夜,那男子没有回来,纪桃会知道却是因为那妇人去找管事算账,闹得很大,还惊动了胡三爷。   纪桃没有出去看,早早的睡了。   她如今肚子已经微突,但是却无人知道她有身孕,余氏和瞿倩大概是自己看出来的,毕竟林天跃对她的紧张实在不同寻常。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和林天跃就带着杨嬷嬷下船往码头去了。   早上空气清新,瑜城风景如画,就算是繁华的大街上,也随处可见几人环抱的大树,不知是什么品种,都快入冬了还是郁郁葱葱的。   街上随处可见书肆,看来这边读书人确实多,要不然这么多的书都卖给谁?   进了酒楼,门口还贴了对联,字迹圆润,看起来让人舒适。   就连菜名,也有瑜城的特色,满满的文人气息,很是雅致。   三人用了饭菜,又继续在大街上逛。   文人多了,其实也有好处,说话做事不如别的地方粗暴,就算是铺子里的伙计,也是温和有礼的。   逛了半日,林天跃去书肆看了半日书,书肆里的伙计并没有不耐烦,也并不催促,习以为常的样子。   等到了下午,三人用过饭后准备回船上,却发现往码头去的人很多,林天跃问过以后才知道,原来都是去船上的,那江面上,可不只是雪月楼。   雪月楼只是其中翘楚而已,周围还有许多的各式各样的楼,那些楼就直白的多,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但是都和雪月楼差不多,各个姑娘都会吟诗,琴棋书画得有一样。   那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以为林天跃是同道中人。   一回到船上,就看到一对男女在纠缠管事,身上衣衫陈旧,却浆洗得干净,纪桃和林天跃走近,就听到那女子哀求道:“大哥,我哥哥只是这几日生病,真的是受了风寒,不是别的什么病,您若是不放心,我们不出门就是。”   管事有些为难,看到林天跃两人走过来,指着他们道:“这病有没有,不是你说的,我得为这船上几十口人的安危考虑,得为这些船客负责。你哥哥病成这样,没有主子的吩咐,我不敢让你们上船。”   姑娘一回头,看到纪桃,上下打量一眼两人,扑到纪桃身边,本来是打算扑到纪桃身上的,被林天跃后退一步避开,冷道:“姑娘走路看路,别往人身上扑。”   杨嬷嬷手里拎着许多东西,上前两步挡住纪桃。   那姑娘一愣,方才她和管事的对话这人分明就听到了,却还是如此冷漠,她不由得后退一步,面色也苍白了些,眼神里带上了歉意,嗫嚅道:“夫人,对不住,我方才有些着急。您能不能帮我们说句好话,让我们上船?”   纪桃微微挑眉,看了看靠在她身后船边喘着粗气,面色苍白的男子,笑道:“姑娘想多了,我们也只是船客而已,可不敢乱说话,万一管事大哥一生气,将我们丢下去,可就麻烦了。再说,他也不会听我们的啊!”   姑娘低落下来。   “不过,管事是个好人,你好好跟他说说。”   此话一出,姑娘眼睛一亮,眼神就带上些感激。   林天跃已经带着纪桃往船上去,进了屋,杨嬷嬷笑道:“夫人心善。”   纪桃含笑,“那人确实只是风寒。”   这个是自然,相处时日久了,杨嬷嬷也知道纪桃不是烂好人,若是那人真的病重还是会传染的,纪桃也不会指点那姑娘去求管事。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船上就新搬来的那对兄妹,只是他们得住两个屋子,不知道那姑娘怎么求的,居然能说动管事两间屋子才收一个屋子的银子,不过屋子是最小最暗的就是。   第二日纪桃和林天跃再次出门时,那姑娘正准备出门,看到纪桃后笑着上前,微微一福,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夫人。昨日我求了管事大哥半天,最后请了大夫来当着管事的面把了脉,他就让我们上船了,管事果然是好人。夫人也是好人。”   “不必。”纪桃淡然道。   姑娘脸上满是感激看着他们往门口走。   还未走两步,边上的门又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着粉衫的妙龄女子,身姿秀美,面上略施粉黛,眉眼妩媚,嘴角微微上扬,天然就带了几分笑容,看到纪桃三人后后退一步,避让的意思明显。   下了船,纪桃想起那个姑娘,好奇道:“昨日来的,难道还有别人?”   林天跃摇头,“如今那舱里,大概要住满了。”   也对。   那富贵夫妻两人自己住一间,带着的丫鬟随从还有婆子又住了三间。纪桃他们一行人在奉城时就住了四间,昨日的兄妹俩住了两间最小的,方才那个美貌女子住一间,算了算,如今竟然只有一间空房了。   若是要说屋子最好最亮堂,还得是纪桃他们在奉城挑下的几间,富贵夫妻那间也不错,其余的都不太好。   三人又逛了半日,纪桃觉得有些累,便回了船上,在靠近船的码头边上看到了昨日那对兄妹正在路旁熬药,看到纪桃他们后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上船后,那美貌女子的舱门紧闭,莺儿丫鬟似乎做错了事,还有那叫悖儿的随从,两人跪在巷道里。   何然带着瞿倩正打算出门,看到他们回来,笑道:“林兄和嫂子起得好早。”   “趁着现在靠岸,好好逛逛,过几日就不能出门了。”纪桃对瞿倩笑道。   吴氏不太出门,整日就在屋子里睡觉,据杨嬷嬷说,她本来打算裁衣,却因为屋子里昏暗才放弃。平日里吃饭也只吃船上的饭食,一点都不愿意浪费。   瞿倩靠近纪桃,低声道:“我们本来不打算出门,是我娘她……我们去给她买点吃的回来。”   纪桃了然。   几人正说得欢快,富贵夫妻的那间屋子突然打开,妇人走出来,面色微沉,冷笑道:“还跪着做甚?人来人往的,地方又小,想给你们主子我添些坏名声是不是?整日只会给我添堵。”   几人对视一眼,看来是那妇人又不知为何生气了。   又冷声问道:“燕儿好些没有?再不好,将她丢下去,有那请医问药的银子,我都能再买两个小丫头回来好好□□了。”   叫莺儿的丫鬟刚刚爬起身,闻言赶紧跪了下去,“夫人,燕儿她就快好了。求夫人不要将她丢下。”   妇人冷笑,“你们倒是姐妹情深。我就是个恶人?”   见她越说越怒,地上的丫鬟身子都颤抖起来。   瞿倩和何然也被她带着人堵住巷道出不去,只好干看着。   纪桃靠近瞿倩,低声道:“先回去,等会儿再出去。”   何然也听到了纪桃的话,深以为然,拉着瞿倩回房。   就算是关上门,也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最后是那男子出来怒斥了几人,这场闹剧才算完。   “桃儿,他们这么吵,你身子会不会不适?”林天跃皱眉。   纪桃摇头,“无事,再说了,这艘船确实不错,她也没那么大精力天天吵。”   不过,今日那妇人的火气确实有点大。   嗯,大概就是每个月的那几天? 第七十四章   纪桃错了。   那妇人根本就不是她以为那样几天吵一次,自那日后,基本上每日都会骂下人,动辄罚跪,还会不给饭吃。   因为她发火后声音太大,吵着了纪桃,林天跃准备去找管事时,瞿炜已经先一步去了,他们就住在妇人隔壁,有时候慕儿刚刚睡着,她那边就是一阵怒骂,将孩子吵醒。   管事自然去找她了。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妇人看他们一行人就不舒服了,时不时还呛两句。   尤其看到余氏就鄙视不屑。   日子慢慢过去,每日都有人往船上搬东西,终于在管事来告知纪桃他们又要启程时,已经过去了六日。   大船离开瑜城,这几日过去,纪桃也知道了为何那妇人一反常态会经常发火,甚至在她夫君面前也毫不收敛。   皆是因为那美貌女子,就是她夫君从雪月楼里赎身回来的。   花名雪雨,据说是雪月楼中除了烟雨之外最美貌的女子,还是个清倌,打算纳为妾室。   妇人不知为何不将火气往那女子身上发,却尽数落在了伺候的人身上。   管事去找了几回,甚至威胁若是再吵到别人,就让他们下船。   她才稍微收敛。   那边鸡飞狗跳,纪桃他们也只能少出门,以期避开他们。   还未出门前,纪桃就已经早就想过这一路上可能会碰上各式各样的人,如今这样,只能自认倒霉。   胡三爷的这艘船,不光是在奉城,就是在这瑜城,他也是出了名的仗义。纪桃不可能为了避开那对夫妻而重新找船。   谁也不知道下一艘船不会碰上这样的人,或者更过分的。   其实想想,如今这样也好,就是吵闹了些,不会波及到他们身上。   这一日风平浪静,纪桃躺在床上午睡,突然外面传来吵闹声,她将被子拉起盖过头顶,打算忽略过去。   若是没意外,一会儿那男子就会出来斥责他们,妇人再能耐,也还是怕的,自然就会收敛几分,也就安静下来了。   可是这一次却格外不同,外面吵闹声愈发大了些,纪桃拉下被子,和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林天跃面面相觑。   这动静,和以往不像啊!   她明明听到了那男子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妇人这一回却没有和往日一样消了声,反而声音越大,还有些尖利。   紧接着,就是物体撞上墙壁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尖叫声和哭音。   林天跃听了半晌,站起身道:“桃儿,我去看看是不是船上出了事,你不要出来,免得误伤了你。”   纪桃点点头,又嘱咐道:“你离远一些。”   林天跃会意,笑了笑出门去。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管事怒气冲冲呵斥的声音。   然后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林天跃此时推门进来,道:“桃儿,外面那个叫燕儿的……就是先前晕船,让你去诊治的那个丫鬟,其实是有了身孕。”   纪桃微微惊讶,她看到那个丫鬟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会注意人家的丫鬟有没有身孕,倒还真的不知道这个。   “她那个肚子,都这么大了。”林天跃虚虚比划了一下。   纪桃看了一眼,比她现在的肚子还要大,她如今刚刚好三个月,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如此说来,那个丫鬟她不止三个月了?   能够在主母眼皮子底下,安安稳稳度过前三个月,也不是一般人,这胎基本上都稳当了。   纪桃正在床上思绪万千,就听到林天跃道:“方才那个声音,好像就是她被推撞到墙上了,我出去的时候,地上一大片鲜血。”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   “现在如何了?”纪桃忙问道。   林天跃只看着她,半晌才道:“现在被另一个丫鬟扶着回房去了。”   纪桃皱眉。   林天跃上前,搂过她身子,安慰道:“桃儿,她应该不会有事,你就别管了。”   管得着吗?   那妇人能下这么狠的手,显然是个心狠手辣的。   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纪桃实在不必惹上这样的人。   而且如今她身子重,正是要紧的时候。   大船稳稳当当的往前走着,又是半日,门被敲响,刚好杨嬷嬷也在,她正在给纪桃量身打算给她做些合身的冬衣。   听到敲门声,杨嬷嬷过去开门,就看到管事正在门口,面色焦急。   看到林天跃后,深深一揖,道:“还请夫人出手救人。”   林天跃面色微冷,“何事?”   管事面上带笑,“昨日那受伤的姑娘,一直在流血,据说已经晕了过去。方才她主子告诉我,准备将这丫鬟丢下水去。”   “我理论了几句,她就说这丫鬟签的是死契,打死都不会有人过问,更何况如今只是丢下她。”   管事叹了一口气。   林天跃看了一眼纪桃,有些为难,“你帮了我们许多,按理说我们应该帮忙,只是你也看到了,那人……下手狠,我们夫妻势弱,不好跟她对着干。”   管事若有所思,起身去敲那妇人的门。   林天跃关了门,对纪桃道:“桃儿,我们不要管这件事。”   纪桃点点头。   敲门声很快又响起,管事笑吟吟站在门口,似乎是怕纪桃拒绝出手,道:“连夫人说了,这个丫鬟她不要了,随我们处置。我就去找了我们东家。东家说,若是夫人出手,无论结果如何,这间房的房费就算是了了。”   “我去看看。”纪桃走到门口。   管事面带喜色,“我们东家最喜欢处事利落的人。”   纪桃走进那两个丫鬟的屋子,一片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微微皱眉,上前两步,就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面色煞白,嘴唇微微泛青,纪桃伸手把脉。   边上叫莺儿的丫鬟一脸焦急,眼眶带泪。   “夫人,你能救她吗?”   “救救她吧!”   “我给您磕头。”   说着就要下跪。   管事忙拦住她,冷冷道:“别在这里添乱,从今日起,她是生是死,都跟你们家没关系了,这可是我们主子花了银子请的大夫。”   莺儿几乎哭出声来。   纪桃把脉半晌,道:“得针灸,她肚子里的……根本就不干净。还得喝药。”   管事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就是有救了?”   纪桃微微点头,掏出银针。   一刻钟后,纪桃拔出银针,道:“让人随我去拿药。”   管事点头。又指挥着让人将那丫鬟抬出船舱,似乎是搬到楼上去了。   纪桃给她配了药,就不再过问了,只要她肚子里干净了,就算是保住性命了。   也只是保住性命而已。   船上日子继续枯燥,那位连夫人,倒是没有如前几日那般吵闹了。   那位雪雨姑娘,一般不出门,纪桃也不出门,就只那日在巷道里见过一次之后,好像就在没有见过了。   过了三日,船又靠在一个小码头上,这个码头比奉城的还要小,只能停靠一艘船,周围有些荒凉,据说还是因为有船到,这些人才来的,要不然除了几艘渔船,基本上就是荒无人烟的。   纪桃和林天跃两人还是下船走了走,算是散步。   船停了半日,又启程了,都快要离开码头时,远远的追过来三人,一男 两女。   管事皱起眉,到底停了下来,那三人才得以上船。   就此,这艘船的客房总算是住满了。   那三人,据说是一对夫妻和小姑子,船上却只有一间屋子,三人自从上来以后就不肯下去,在船头不停纠缠。   纪桃没管这件事,回了屋子看书。   第二日她才知道,只有一间屋子让那对夫妻住了,那妹妹去和先前的那对兄妹里的妹妹住了一间。   先前那对兄妹姓谢,哥哥谢东,就是生病的那个书生,也是举子。   妹妹谢莲,纪桃觉得,这个姑娘很聪明,当初谢东病重,全靠她和管事周旋才上了船。如今更甚,昨日上船的妹妹和她住一间屋子,还要付下整间屋子的房费。   昨日上船的那对夫妻,也是一样去郓城的,那男子石毅,也是举子,妻子李氏。妹妹石琪,就是和谢莲一起住的那个姑娘。   他们的穿着也很贵气,身上衣衫是绸缎,头上的首饰是金子,当然是镀金,腰间悬挂的玉佩边上也镶了金的,给人感觉亮晶晶的。   总之,一眼看去张扬得很,浑身就是一副我很有银子的模样。   纪桃看到以后,笑言:也难怪他们会付下谢莲的房费,人家根本就不缺银子。   林天跃手里拿着书,不置可否。   杨嬷嬷听到后失笑,“这有没有银子,不是这么显摆的,他们能够坐上这艘船,是运气。”   又低声道:“若是遇上那黑心的,只怕得剥下一层皮来。”   纪桃点点头,出门在外,财不露富还是有道理的。   大船平稳的向前走着,如今船舱里的气氛诡异的和谐,大家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却也并没有闹出大矛盾来,最多就是斜眼看人。   尤其是石李氏和那位连夫人,似乎气场不和,两人只要一碰面就各种看对方不顺眼。   纪桃冷眼看着,并不搅和进去,瞿倩和余氏也不是傻子,一般都不出门了,吴氏更甚,自从她说漏嘴纪桃是大夫,被莺儿知道纠缠之后,她就很是自责,不再出门,话也不敢多说了。   这一日,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纪桃和林天跃站在船头,左右看看。后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过来,纪桃一回身就看到了那位燕儿。   她如今身上穿的,和那个胡三爷身边的那两个丫鬟身上的衣衫一模一样。   燕儿面色有些苍白,对着纪桃一福,认真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纪桃一笑,“不必谢我,是胡三爷花了银子请我诊治的,我不过是看在诊金的份上。”   燕儿再次一福,“老爷也是好人,愿意救下我。”   看着她满面感激的模样,纪桃轻轻推了一下林天跃。   林天跃走开两步,背着两人。   燕儿微微疑惑。   纪桃上前两步,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医术不精,也只是救下你性命而已,日后你……大概子嗣艰难。”   燕儿微微一愣,随即笑开,“都差点死了,这些算什么,日后我只伺候胡三爷,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就是。”   天色突然渐渐地暗了下来,周围一阵冷意袭来,纪桃抬眼一看,只见天边突然飘来一大片乌云,很快,整个天都黯淡下来,黑压压的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还能感觉到风刮在脸上,火辣辣的。   林天跃面色凝重,转身拉着纪桃打算进船,又看了看四周,边道:“桃儿,你回房去,小心着凉,我去问问管事,这样有没有事……”   管事已经从上面一层舱中跑出,大声道:“降帆。”   看到林天跃两人,大声道:“回去,找个稳固的东西抓住。”   舱中顿时跑出更多的人来,跑到桅杆前使劲。   胡三爷都出来了,看了看天色,面色肃然,看到纪桃两人,沉声道:“两位先进去罢,不会有事,我说过将你们安然送到。”   最后一句话算是安慰。   纪桃心定了定,林天跃紧紧抓着她。   两人正打算回去,就在这时,纪桃他们住的那个巷道里跑出来许多人,显然都是看到天色出来的,连氏夫妻由丫鬟和随从扶着,面色慌乱,倒是那烟雨姑娘面色镇定些。   谢氏兄妹和石氏兄妹互相搀扶着紧随其后,倒是石李氏落在了后面。   瞿炜面色还算镇定,抱着孩子,余氏靠着他,面上慌乱。   何然的脸有些白,手里抓着瞿倩和吴氏。   看到纪桃两人,一行人上前来,瞿炜问道:“林兄,他怎么说?”   不过短短几息,风越来越大,船也开始摇晃,天空开始下起雨来。纪桃靠在船舱壁上,手里抓着门框才保持住身子。   林天跃干脆将她护在怀里,双手紧紧抓着绑在壁上的绳子,雨越来越大,一片混乱里,他低声道:“桃儿,我后悔了,我根本就不应该让你来。”   纪桃靠在他胸口,手里抓得更紧,天色昏暗,她不大看得清林天跃神情。余光看到船头上众人滚做一团,连氏夫妻和石家一行人都早已摔倒在船上,随着船体摇晃滚来滚去,刚刚爬起就又落到了地上。   有人拿出整只的鸡和肉往水里扔,船头上一片混乱里,还有人在摆供桌,紧接着很快就摆上了水果和点心。   纪桃眼睛睁大,实在没想到这么不靠谱,这样也有用?   瞿炜紧紧抱着孩子往林天跃的方向来,两人刚好在巷道口,只要进去,应该会安全一些。   余氏自然也发现了,两人刻意往这边爬滚过来,很快就到了林天跃脚下。   林天跃移开脚,瞿炜就滚了进去,他很快抓住巷道里的门,稳住了身子,余氏也有样学样。   其实并不是多摇晃,若是抓住东西稳住,并不会摔倒。之所以会如此,主要是一开始众人猝不及防,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就起不来了。   其他人发现了纪桃和林天跃的动作。   瞿倩被余氏抓了一把,早已注意到瞿炜两人的动作,拉着何然就随着他们过来了。   于是,众人都发现了舱中似乎能稳住身子,都往这边来。   那边胡三爷一直嘴中念念有词,供桌似乎是特制的,并不如何滑动,或许是船板上留了钉子还是什么。   还有船上的伙计,不停搬着东西往底下去。似乎船上的摇晃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如何剧烈,甚至可以说如履平地。   不知过了多久,纪桃觉得过了许久,船渐渐地不怎么摇晃了。   林天跃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绳子。   天色慢慢的亮了,雨势小了下来,方才雨点打在脸上,闷闷的痛,此时已经没感觉了,看着也只是一般的大雨而已。   风也渐渐小了,纪桃松开手里的门框,只觉得手上一片麻木,拍了拍林天跃的背,轻唤道:“天跃。”   林天跃猛然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   林天跃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湿透,纪桃也好不到哪里去。   应该说,众人都浑身湿透,船板上湿漉漉的,胡三爷对着供桌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天边越来越亮,他渐渐地放松了些。   纪桃也不知道,风雨之所以停下来,是不是因为胡三爷的供品和祈福了。   风雨过后,众人心有余悸。   纪桃倒是不怎么怕的,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和林天跃因为反应快,从头到尾都没有摔到地上去,只是林天跃的手勒出一道红痕,并不算受伤。   事实上,也并没有人受伤,据管事说,这艘船够大,低舱中的货物众多,足够稳住船身,这样的风雨就算是摇晃,也不会过于剧烈。   若是他们发现不对并没有出来,而是老实呆在舱中,抓住固定的东西稳住身子,一点事都没有,偏偏众人都跑到了空无一物的船头。 第七十五章   风雨过后,一片狼藉,确切的说是一片狼狈。   纪桃被林天跃紧紧抱住,半晌后,天空中的大雨渐渐地小了下来。   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纪桃看着如洗涤般过后清明的天空,泛着微微的蓝,她伸手拍拍林天跃的背,笑道:“天跃,我没事,我们进去换衣吧,这样穿在身上,容易着凉。”   林天跃终于放开她,上下打量她一眼,拉着她进巷道。   巷道里面一片鸡飞狗跳。   那位连夫人气急败坏的在怒骂,连举人面色阴沉。   纪桃听了一下,似乎是因为他们住的屋子没关窗户,进了雨水了。   纪桃和林天目不斜视,越过他们,打开门进屋。再过去一点的地方,石李氏正在哭闹,言语间颇为激动。   纪桃记得,方才她和林天跃在门口时,看到的似乎是石毅和石琪两人互相扶持着往外跑,石李氏只是紧紧跟在后面。   “你们兄妹才是一家人,隔着屋子你都能过去找着她,那我呢?我算什么,辛辛苦苦照顾你们兄妹五年,就落了这个下场,我还指望什么,日后就算是你高中,有我什么事?只怕你是早就想要抛弃糟糠了吧?告诉你,没门!”   林天跃关上门,石李氏尖利的声音还是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本来应该在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部落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茶杯盖倒是还有两个好的。   地上还有一大片水渍,这才看到窗户是半开的。   好在窗户关了一半,纪桃和林天跃的床在窗户右边,只床尾处打湿了些。若是在对面,只怕床上都湿了。   林天跃避开地上的碎片,扶着纪桃到了床边,又去翻包裹。   纪桃接过来,因为她察觉到林天跃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是方才用力过大还是害怕的。   她给自己从里到外找了一身,又给林天跃找了。   边上的林天跃一直沉默看着,见纪桃的衣衫找好,伸手去解纪桃的衣衫。   “你赶紧换上。”纪桃拒绝。   林天跃置若罔闻,执意解开纪桃的腰带,露出月白色的内衫,还有她微突的小腹。   他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手下动作加快,很快就脱下纪桃浑身上下的湿衣,将鞋子也脱了,微微弯腰将纪桃抱起,放到床上,拿被子盖了,又将床头上两人的那个不太好看的披风也盖上。   纪桃心里有些暖,看到林天跃红红的眼眶又觉得心酸,她并没有拒绝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林天跃伸手抱她时,轻语道:“天跃,我没事。”   将纪桃盖好,他拿过纪桃给他找出来的衣衫,脱了自己身上的湿衣,很快换上。   他的手和脸都有些青白,但是他却并没有歇下,而是开始归置滚到地上的包裹,其中还有纪桃的药材,又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上的碎片。   屋子并不大,林天跃很快扫完,外面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就是杨嬷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夫人,我已经换下湿衣了。”   潜意思大概是让林天跃开门让她进来帮忙。   “我也换好了。”纪桃扬声道。   半晌后,大概是看他们没有开门,杨嬷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天跃扫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地上和床尾的一大片水渍,已经收拾干净了。   他走上前,连人带被抱着纪桃,道:“桃儿,我方才我好怕。”   “我不怕死,从小到大我好几次都差点死了。”   “可是我怕你会害怕。”   纪桃静静听着,“我也不怕。”   林天跃似乎笑了笑。站直身子,道:“我去看看何兄他们,你不要起来,就这样睡着,挺好。”   纪桃点点头。   看着他打开门出去,纪桃伸手拿过衣衫,穿上内衫,如今她被子底下的身子可是一点衣衫没穿的。   很快,林天跃重新回来,脱衣上床,伸手抱住纪桃,道:“瞿兄的屋子全部都湿了,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湿了,说是本来让慕儿看风景来着,没来得及关上窗 户。”   纪桃皱眉,“那怎么办?”   林天跃摇摇头,“何兄的屋子跟我们差不多,并没有进多少雨水,他和瞿兄换了屋子。”   “那倩儿她们就去住那个湿的?”纪桃再次询问。   林天跃搂着她,此时被子里一片温暖,摇摇头道:“好多屋子都是这样。何兄并没有意见,他们已经在搬东西了。”   “你好好睡,不用管他们,免得着凉。”   他絮絮叨叨,“我听你说过,你有身孕,最好什么药都不要吃。”   纪桃自然也不会问都不问一下,那也太让人寒心,她捂了大概两刻钟,感觉不到凉意了,就起身穿衣,披上了那个臃肿的披风,还戴上了披风的帽子,又按住林天跃不让他起身,“你身子弱,若是生病,谁照顾我?”   林天跃嘴角微勾,道:“你小心些,看看就回来。”   两人都清楚,此时这样的情形,纪桃还是得去看看的。   船舱里面已经好了许多,水大多数都沿着缝隙渗透了下去,地上一片湿润。   一阵冰冷的风扑面,纪桃紧紧披风,往杨嬷嬷的屋子而去。   她们的屋子,水进得很少,当时吴氏和她都在午睡,窗户是关上的,外面一片混乱,众人都往外跑时,杨嬷嬷打开窗户看了一眼,还不忘关上窗户,此时地上只是顺着窗户流进来的水而已。   衣衫被子都一点没湿,杨嬷嬷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水迹,看到纪桃站在门口,忙直起身道:“夫人,赶紧回去躺着,要是着凉可怎么好?”   纪桃摇摇头,“嬷嬷收拾着吧。”   屋子里并不见吴氏。   纪桃往何然的屋子去,还未走近就听到吴氏的哭声。   往里一看,只见余氏用被子包着孩子,只留出一张小脸,她自己坐在床沿很是尴尬。   瞿炜身上的湿衣都还未换下,面色肃然,似在沉思。   瞿倩气得眼泪直掉,何然左右为难。   吴氏抓着何然的袖子,“阿然,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你若是生病,让娘怎么活啊?那样的屋子,岂是可以住人的?”   纪桃退了出来,往对面瞿炜的屋子看了一眼,里面一片混乱,似乎是随意收拾了一番,床上地上满是水渍。   纪桃皱眉,这个天已经快要到冬日,早晚是很冷的,譬如此时,和冬日也不差了。这样的屋子确实不能住人,主要是瞿炜的被子和衣衫,包括孩子的,一点干的都没有。   那边却传来瞿倩气急的声音,“我哥哥帮了阿然多少?你就是这么报恩的?不说我哥哥嫂子,慕儿他才五个月大,你就忍心?”   纪桃几步走到门口,就看到瞿倩气得眼泪直流,怒气冲冲对着吴氏一阵发作。   说真的,瞿倩很少会生气,她就算是在纪桃面前抱怨吴氏,也都是带着笑容的。   这个姑娘从脸上的疤好了之后,一直都是阳光爱笑的。   眼看着瞿倩激动之下上前两步靠近吴氏,何然拉着吴氏退后一步,顺手就推了瞿倩一把。   瞿倩脚下一滑,往后倒去。   纪桃心里一惊就要上前,瞿炜已经上前一步扶住了瞿倩。   纪桃此时已经两步进了屋,见瞿倩稳住了身子,心里一松。   转眼去看何然,他似乎没想到只是顺手一推,瞿倩就差点摔倒。有些无措的想要上前。   纪桃余光却看到吴氏眼神里闪过慌乱,率先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们一家人不安好心,施恩给我们阿然,就是为了日后拿捏他。”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瞿倩愣住,本来因为寒冷而青白的面色更加白了几分。   瞿炜面色一变,就连余氏都猛然抬头。   余氏是个烈性的,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将被子里浑身未着衣衫光溜溜的孩子抱出,她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了,好像是瞿倩的,此时她抱紧孩子,又觉得不够。伸手去抓一旁的湿衣打算给孩子裹上,眼泪吧嗒吧嗒掉。   瞿倩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过一个包袱,扯出一件墨色披风,想要递给余氏时,似乎想起什么,“啪”一声扔到了地上。   看也未看地上的披风,她又赶紧低头去翻。   何然稳住吴氏身子,本来想要上前拦住,一件披风就这么落到了他脚边,他看着地上的披风愣住。   林天跃却突然出现,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余氏。   余氏看到是他,伸手接过,低声道了声谢,裹起孩子,因为披风太大,裹好后她怀里几乎就是抱了一团披风。   何然早已反应过来,上前拦住余氏的动作,急道:“嫂子,不必如此。”   余氏抱着孩子,避开他的动作,眼神冰冷,嗤笑一声道:“就当是喂了狗。”   何然拦不住她,他也不好使劲去抓余氏,又想要去抓瞿炜。   瞿炜护着余氏,根本就不搭理他。   瞿倩手里抓着个包袱紧随其后,何然抓住了她,一抬眼就对上了她清冷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比此时屋子里的气氛还要冷。   何然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那目光似乎是对着陌生人一般,他心里一慌,语气更急,道:“倩儿,我娘不是有意的。”   大概他是想要解释吴氏那番伤人的话不是故意。   瞿倩一听,面上更怒,冷笑一声,看也未看吴氏,只道:“可我是有意的,施恩于你,就为了拿捏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追上瞿炜他们,何然赶紧跟了上去。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余氏回到满是水渍的屋子,将孩子往瞿炜怀里一放,就开始打扫地上的水,瞿倩也赶紧帮忙。   纪桃进去看了看,也开始帮着收拾桌上的水。   何然左右看看,也开始帮忙,余氏看了一眼,冷冷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这不需要你。”   何然埋头干活,不理会。   瞿倩怒道:“你不管你娘了?她的屋子可还没收拾呢。”   何然动作一顿。   瞿倩自然看到了,面上更怒,推他出门,“你走,回去给你娘收拾。”   地上满是水,很滑,方才瞿倩就是这样滑倒的,要不然就何然那一推,也不会让她跌倒。   何然不敢乱动,面色颓然的被瞿倩推出了门。   林天跃看到这样的情形,眼神落在瞿炜的衣衫上,道:“瞿兄,我的衣衫还有干的,我去给你拿些过来。”   瞿炜面色缓了缓,并不拒绝,道:“多谢林兄。”   林天跃不在意,“不值什么。”   等林天跃拿来衣衫,屋子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床上的被子真的全湿,一点干的都没有,纪桃想了想,站起身拉着林天跃回房,道:“不如我们的被子给他们一床?”   林天跃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因为方才纪桃帮着打扫,此时又冷成了冰一样,握在手心,道:“我怕你冷。”   “没事,等太阳出来,他们的被子干了,自然就还给我们了。”纪桃笑道。   说完就去床上抱被子,林天跃忙接过。   等他们俩又回到瞿炜的屋子时,瞿炜已经换了衣衫,林天跃的衣衫穿在他身上有些小,看起来肉鼓鼓的,脚底下又有些长,一看就不合身。   不过他倒是一脸坦然。   瞿倩正坐在半干的椅子上掉眼泪,余氏抱着孩子不停走来走去的哄着,道:“早知道是这么没良心的,我们也不会让你嫁。”   瞿倩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道:“阿然应该是无意的,可是他娘……实在让人寒心。”   林天跃抱着被子进去,余氏看到后面色一喜,道:“多谢你们。”   纪桃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提议道:“我也帮不上忙,要不,先把孩子给我带着,你们也好再擦擦,也干得快些。”   余氏怀里的孩子此时已经又睡着了,她满面感激,也不拒绝,将孩子递给纪桃,只道:“妹子,我不是那没良心的,这些我都记着呢。”   纪桃不在意的笑了笑,抱好怀里的孩子回房。   余氏这个人,最是重情义。   纪桃出门时,看到何然站在门口,也不理会,直接就抱着孩子回了房。 第七十六章   纪桃回房后,带着孩子一起睡觉。   此时外面还有小雨,风吹在身上一阵寒意。   林天跃回来时,看到纪桃和孩子,笑道:“算是提前开始带?”   纪桃瞪他一眼,轻声道:“小声些,要是醒了,我肯定带不了了。”   又问,“那边怎么样了?”   林天跃脱鞋子上床,道:“还不是那样,擦了半天,算是干了,只是很潮湿。”   “那何然呢?”纪桃又问。   林天跃摇摇头,“还在瞿兄门口守着呢。”   纪桃叹口气,吴氏固然没错,人都是先为自己着想的,在这乾国,一个风寒说不准就会死人,多少赶考的书生在路上就没了。   但是这里面还有人情在,瞿炜帮了何然许多,不说平日里补贴的银子,就是何然的举人功名,他暗地里指点了何然多少。   说句难听的,何然若不是这门婚事搭上了瞿炜,瞿炜兄妹感情又好,给他费心费力指点,只怕副榜都够呛。   吴氏不领情就罢,居然还脱口而出人家为了拿捏何然。   当然了,纪桃相信是当时吴氏怕瞿炜指责何然动手推瞿倩而先发制人,才脱口而出的话。   但就是这种脱口而出,焉知不是吴氏心底隐秘的想法。或者是她担忧怕日后何然考中,一辈子被瞿炜捏在手心。   呃,或许还有瞿炜管他太严格的缘故。   据瞿倩偶然说起,就是现在在船上,何然每日都还有瞿炜给他布置的任务。   何然底子差,乡试最后一名,还是在丰安郡,这样的成绩在会试中,运气再好,只怕也是个落榜的命,就是瞿炜这个解元,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中。   何然护着他娘,本身也没错,当下讲究孝道,何然和他娘相依为命好几年,感情自然深厚。   可是这些话和那番动作,伤人得很。   两人刚刚睡得暖了些,外面一直吵吵闹闹声音嘈杂,石毅那边好像还在闹,他们也睡不着。   一片混乱里又传来吵闹声,瞿倩居然在破口大骂。   纪桃本来要睡着了,听到瞿倩尖利的声音,顿时清醒了,推了一把林天跃,道:“看看去,发生什么事了?”   瞿倩会骂人,实在是不同寻常。   当初在大街上看到于启明和那些欺负她的纨绔,猛然知道一切都是阴谋,她也忍住了没有上前。只是在纪桃面前发作了一番,如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气得她如此。   林天跃起身,纪桃将孩子挪开了些,被子盖好,也出门去看。   巷道里人来人往,只见那位连夫人正在搬家,搬去的屋子居然是何然的。   纪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发生了什么?   瞿倩正在怒骂,“你个狼心狗肺的,为了银子什么都可以卖。”   吴氏不甘示弱,“没有你这样做人妻子的,怎么能骂夫君和婆婆?你这样阿然休了你都是可以的。”   何然夹在中间,他劝解的话被淹没在两个女人你来我往的高声里。   纪桃和林天跃站在门口,看着那边面面相觑。   连夫人抚摸着腕上的镯子,不紧不慢指挥着莺儿和婆子搬家,听到那边吵闹,闲闲道:“我可先说好了,此事不关我事。大家你情我愿的,可不能扯到我身上来。”   说完,一扭身子就进了门。   杨嬷嬷也站在她自己屋子门口,靠近纪桃低声道:“何公子的那个屋子,连夫人出了五两银子跟他换。何公子的母亲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答应了。”   纪桃无语。   那边瞿倩已经不想和吴氏理论,就算是这么生气,她也从未和吴氏正面对骂,骂的一直都是的何然。   但是她骂何然,吴氏又接受不了,在她看来,何然已经是举子,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妻子指着鼻子骂,一点面子都没。   瞿倩见何然始终挡住他娘,不让她靠近。一副怕她伤害吴氏的模样,她若是真有这心思倒也认了,可她瞿倩和何然成亲那么久,什么时候亏待过他娘,这一副做派真的刺激到她了。   瞿倩气急,“不是要休吗?休书拿来,我绝不再纠缠。”   吴氏本就是一句气话,瞿倩这样的姑娘,何然能够娶到本就是高攀。   说句难听的,如今何然虽是举子,瞿倩的哥哥却也是举子,只要放出话去,随便都有举子愿意求娶的,人家凭什么选何然。   见瞿倩干脆利落说出这话,吴氏转移话题,缓和了语气,“那间屋子本就是阿然和你的,我想要拿来换银子有什么不对?五两呢。”   此事何然也很生气,先前他根本就不知情,此时回头,叹息道:“娘,你应该先问问我才对。大哥帮我那么多,岂止五两银子,慕儿才五个月大,若是着凉,他……”   吴氏见何然和瞿倩都生气了,也有些急,指着远远的看着这边的纪桃,道:“这不是有纪大夫在,慕儿怎么会有事?那可是五两银子,就算是运气不好生病了,这药费也花不了五两,剩下的不就是赚的?”   纪桃无语。   实在没想到吴氏的账居然是这么算的。   不过若是真照她这个思路,这么算也没错。   但是越是如此,越是证明她没把慕儿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样的天气,又是在船上,不要说慕儿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就是大人着凉也够呛。   瞿倩自然听到了这番话,她突然冲进连氏夫妻住的屋子,很快拎着包袱出来,何然看到她手里的包袱,赶紧上前拦住,“倩儿,有话好好说,如今在船上,你要去哪里?”   瞿倩避开他,怒道:“我就是去睡这个巷道,也不会回来。”   何然想要抱住她,瞿倩更怒,一把推开他,自己却后退一步,靠到了墙上,突然她软软的倒了下去。   瞿炜本来就准备拉开两人,已经走到一半,突然看到瞿倩软倒,慌忙上前,瞿倩却已经被何然接住,何然看到她如此,急得唤道:“倩儿,倩儿,你怎么了?”   瞿炜上前,不由分说接过瞿倩身子,打横抱起,冷笑道:“阿然,今日之事,虽然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你母亲,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错?”   “日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抱着倩儿就回了房。   纪桃和林天跃也跟了上去,还不忘嘱咐杨嬷嬷去看着床上的慕儿。   瞿倩面色苍白,眼睛紧闭,眼角还带着泪珠,躺在瞿炜他们的半干的床上,身下的被子还是纪桃抱过来的那个。   纪桃上前,瞿炜赶紧退开,感激道:“纪大夫,麻烦你了。”   纪桃伸手探上她的脉,先被那手腕的冰冷冰了一下,叹息一声,重新把脉。   半晌后,纪桃收回手,抬眼看向一旁满面担忧的瞿炜和余氏,眼神转向门口面色苍白的何然。   “纪大夫,倩儿怎么了?”瞿炜急着问。   余氏的眼神顺着纪桃的目光落到了门口的何然身上。她面色微微一变,眼神复杂看了一眼床上的瞿倩,似喜似悲。突然起身走过去关上了门。   也将何然关在了门外。   “她有孕了,一个多月。”纪桃伸手擦去瞿倩眼角的泪珠。   余氏方才看到纪桃的目光就有些怀疑,此时倒是还好。   瞿炜先是一愣,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瞿倩,又看了看已经关上的门,半晌才道:“多谢纪大夫和林兄。”   纪桃不在意,“倩儿和我处了一两年,这些都是应该的。她今日心绪不宁,气血上涌,方才在外面又摔到地上,已经有些动了胎气。”   见瞿炜沉思,纪桃又道:“安胎药我备了许多,一会儿煎些给她喝。”   余氏忙道:“我来煎,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煎药的事情我来。”   纪桃点点头,又嘱咐道:“让她歇着,睡一觉,大概方才大雨时她就动了胎气,这段日子少走动,最好卧床。”   余氏皱眉,道:“如今的情形也不好让她回去住,那屋子里还没收拾,湿气那么重,倩儿这样,怎么住?”   越说越怒,气道:“那老太太怎么想的?”   瞿炜沉吟,半晌道:“我去问问那位谢公子,我去跟他住,倩儿和你住,你也好照顾她。”   余氏无异议。   瞿炜再次朝纪桃道谢,然后转身出门。   纪桃和林天跃也出门,何然看到他们出来,忙问道:“嫂子,倩儿她怎么样了?”   纪桃假装没听到,看到前面的瞿炜敲谢东的门,她想了想跟了上去。   何然见纪桃态度冷淡,伸手抓住林天跃,“林兄,倩儿怎么了?”   谢东的屋子里有些昏暗,纪桃过去时,看到他桌子上有本摊开的书,还有笔墨。   瞿炜正在和他说话,看到纪桃过来,谢东对着纪桃一礼,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雅致好看,微微笑道:“多谢夫人当初指点我妹妹莲儿,要不然我们也不能上船。”   纪桃知道谢莲是个客气的,这件事谢莲已经谢了她几回。猜到他哥哥也是个有礼的,果不其然。   纪桃谦虚,“不关我事,是管事好心。”   “还是要谢谢夫人的。”谢东执意道。   瞿炜已经说了想要和他一起住,谢东此时转向瞿炜,道:“不说夫人帮过我们兄妹,我只看到瞿兄的文采就想要请教一二,能够住到一起,求之不得。”   两人越说越兴奋,纪桃回了房,看到林天跃坐在床沿看着床上的孩子,满脸柔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见纪桃进来,林天跃笑问,“那边怎么样?”   纪桃自己坐到桌边,看向林天跃,眼神意味深长,笑道:“人家谢公子求之不得。”   林天跃失笑。   纪桃冷哼,“以后你离那何然远点。不说我和瞿倩的关系,就是他今日做出的这些事情,哪样对得起瞿倩一片心?”   林天跃走过来,从身后抱住纪桃,笑道:“人家是夫妻,早晚会和好,你在这边怒气冲冲,不值得。”   闻言,纪桃沉默下来。   乾国对女子尤其苛刻,和离再嫁的都很少,也遭人鄙视。瞿倩如今又有了身孕,她性子柔软,最后大概也是不了了之。   林天跃见她低落,笑道:“你可不能经常叹气,日后的孩子若是个多愁善感的可不行。”   纪桃瞪他一眼,道:“我多愁善感,要不,你来孕育,我照顾你?”   林天跃伸手,戳了下她鼻尖,笑道:“净胡说。”   此时外面却有管事的声音传来,原来船要走了,据说还有一日就会到下一个码头。   “这样也好,到时候我们去买些杯子。”纪桃微微笑道。   “桃儿。”林天跃突然正色唤她。   纪桃讶异回头看着他。   “我们要不要下船走陆路?”   纪桃失笑,认真道:“不必,再有十来日,我们就要到郓城了。如今下船,也不知在哪个地方,离京城还有多远?反正肯定是比坐船远。官道也不知在何处?更何况,附近荒凉,若是遇上劫道的,我们两人怎么办?跟他们打么?”   “坐在船上,起码没有打劫的。”   林天跃抱着她,不说话,只静静听着。   船又微微摇晃起来,原来已经开始向前走了。   半日过后,天色渐晚,纪桃和林天跃站在船头,她只觉得脸疼。   江面上十几艘小船,围住他们的大船,还有带 有铁钩的绳子不停往船上扔,船上的伙计守着船沿,看到钩子后赶紧砍断绳子,就是这样,各个小船还是越靠越近。   林天跃紧紧揽住纪桃,面色慎重。   瞿炜抱着孩子,余氏搀着瞿倩紧紧靠着他,何然扶着吴氏,想要靠近瞿倩,又不敢的模样。   那边的连氏夫妻面色苍白,石毅兄妹和石李氏似乎还在闹别扭,不过此时都靠得极近。   谢东和谢莲独自站在一旁,面色还算正常。   “天跃,我错了。”纪桃低声道。   说得自然是下午的那番说船上没有打劫的话。   林天跃想笑,揽着纪桃腰的手更紧几分,低声道:“别怕,过了这一次,我们下船走陆路。”   纪桃却觉得,他们大概过不了这一次了,船尾已经传来兵器交接之声,铁器撞击的声音落在耳中格外刺耳,还有一声惨叫,紧接着落水声传来。   胡三爷一直站在船头看着慢慢靠近的小船,面色难看。   大声道:“你们潘大当家知道你们来吗?”   船尾大步走过来一身短打的络腮胡大汉,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眼睛鼓起,眉眼凌厉,偶尔闪过一抹阴狠。   胡三爷看到他,面色肃然,道:“你就不怕你们大当家的?”   络腮胡男子哈哈大笑,笑声肆意,冷笑道:“那个蠢货,要守什么江湖道义,老子早就受不了他了,我已经把他杀了。你也别想着救兵,老老实实将船上的货物留下一半……”   他眼神一转,看到石琪,补充道:“再将这几个姑娘留下,我放了你。”   石琪往石毅身后一躲,头上的首饰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   络腮胡眼神扫了过去,一眼就看到石家兄妹身上不同寻常的“富贵”,笑道:“对了,你们兄妹的包袱全部留下。”   石琪面色一变,眼神扫到一片的连氏夫妻,伸手一指连夫人,“他们也很富贵,你抢他们,放过我们。”   就这么短短的几息,小船上的众人跳入水中,一个个跳上了大船,又是几声惨叫,众人便已经拿着大刀上了船,有的刀上面还带着隐隐的血迹,两边的人对峙。   不过,一眼就可看出来胡三爷船上的伙计势弱。   纪桃面色有些白,林天跃将她往怀里一按,道:“别看。”   络腮胡眼神顺着石琪的目光落在连夫人身上,尤其在她边上的莺儿身上落了落,吓得莺儿往后一缩。   连夫人的眼睛几乎淬了毒般怒瞪石琪,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们?”   说完,缓和了面色看向络腮胡,“我们可没有他们富贵,这位大哥,你看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也看得出来是不是?”   络腮胡点点头,不待连氏露出喜色,他又道:“不过你们也不差,老实将包袱留着。你这个丫鬟留着,你嘛,走吧。”   连夫人反应过来后,又气又怒。   又转头看向瞿炜,确切的说是看向他边上的瞿倩,此时瞿倩面色苍白,虚弱的靠着余氏。   络腮胡看了半晌,笑道:“小娘子不如随我回去,老子平生最喜欢柔弱貌美的姑娘,如今老子可是大当家,回去做个大夫人,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说话间,一步步往瞿倩的方向靠近。   何然突然冲出去,却被络腮胡一脚踢飞,何然身子在地上滚了两滚,捂着肚子,蜷缩成了虾米状。   吴氏尖叫着上前去扶。   络腮胡怒道:“哪里来的酸腐书生?不自量力。”   瞿炜皱眉,上前一步,“我们可都是朝廷记录过的举子,在场就有六位,本朝有律历,对举人动手,与对朝廷命官动手无异,你若是及早收手,我等绝不追究,若是执意,日后官府大概就会杀上门去……”   瞿炜扫视一圈,冷然道:“诸位可还要一错再错?” 第七十七章   络腮胡男子哈哈大笑,周围拿着刀的众人虽有些瑟缩,不过看到络腮胡男子的笑容后,又镇定了几分。   络腮胡男子笑够了,才道:“兄弟们,只要我们将他们杀了个精光,谁也不知道,对不对?”   “那也得杀得了才行。”胡三爷冷笑道。   纪桃注意到,他从头到尾都未露出譬如害怕心虚之类的神情,心就定了定。   闻言,络腮胡男子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一片安静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就是他微仰着头的姿势都还未变,眼睛还是那样鼓着,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还是睁开的,里面疑惑,不解,还有恐惧。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巴掌大的匕首,他黑色的衣衫上一片阴影越来越大。   纪桃看了一眼那匕首的位置,明白络腮胡这样,就算是没死,也救不回来了。   当然了,她也没想救。   正这么想着,林天跃将她微微抬起的头按了回去。   纪桃面前只看得到林天跃淡青色的衣衫,鼻尖是微微的墨香。   “你们还要不要动手?”胡三爷的声音朗朗,带着肃杀之意。   方才那匕首,就是从他那边飞出的,速度极快,一道闪电般就射到了络腮胡身上,一击致命。   拿着大刀的众人三三两两对视一眼,胡三爷冷笑道:“你们潘大当家和我是多年好兄弟,我这么多年在这条江上可是一路顺顺当当,哪个也不敢来劫我的道儿,你们若是执意……”   他伸手一指地上慢慢血迹慢慢流到暗黄色木板上的络腮胡,冷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那些人虽还是拿着刀,态度却已经有所软化,有几个面上露出些骇然来。   “只要你们收手,今日之事,我绝不追究。”胡三爷大声道。   瞿炜再次上前,“还有我们,我们也不再追究。”   络腮胡身下的血迹越来越大,也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一个个“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传来,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对着胡三爷一拱手,“还望三爷见谅,也请三爷守诺。”   看着他们爬上小船渐渐远去,连夫人突然道:“胡三爷,我们可是相信你才坐了这艘船,如今让我们差点丢了性命,我要下船。”   石李氏也上前,“你还得赔我们,命都差点没了,我们也要下船。”   胡三爷似笑非笑,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匕首,冷笑道:“可还要下船?”   两个气焰嚣张的女人后退一步,“你怎么敢杀我们?”   胡三爷看了看还未走远的小船,“怎么能说是我杀的?你们是那些人杀的,我也无能为力。”   见两人退了回去,胡三爷扬声道:“谁也不许下船,等十日后到了郓城,我绝不与你们为难。”   林天跃和纪桃对视一眼,明白想要下船是不可能了。   石毅还不死心,“三爷,我们下船也没关系,不明白您怎么……”   胡三爷淡淡看着他,半晌才道:“方才我答应了他们不追究,自然不会让你们去报官。我胡三在这条江上,日后还要走道呢。”   纪桃了然,若是他们这些人报了官,那些人在此多年,肯定有自保的手段,到时候人家自然不会找他们的麻烦,找的只有胡三一人。   “我们只是想走陆路,不会去报官。”石毅解释。   胡三爷手一扬,一道光凌厉的飞到石毅面前,就在他脚下,差点点就扎到他的脚趾头。   “你若是执意要下,也可以。”   那匕首几乎全部扎入船板,只余一个柄在外面。   石毅后退一步,再不敢说话。   胡三爷 似乎很满意他的识相,看了看船头的众人,高声道:“实不相瞒,午时那阵风雨,在那个位置我经常遇上,当然,别人也经常遇上,这些都是常事,你们别太大惊小怪。回去歇着,明日午后,船会停靠。”   说完,他慢慢踱步走了。   何然还在地上蜷缩着,吴氏想要扶起他,何然根本就站都站不起来。   此时看到胡三爷离开,吴氏急得大叫,“纪大夫,你快来看看。”   纪桃上前,将何然捂着肚子的手拿开,按了几处,皱眉道:“好好养着吧。”   吴氏急道:“有没有大事?”   纪桃摇摇头。   林天跃护着纪桃往回走,纪桃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午时的暴风雨在那个位置经常都有,那他们走到这里遇上劫船的也就不奇怪了,一般暴风雨过后,人就会放松一些,还有暴风雨后,船说不准会坏。   瞿炜带着余氏和瞿倩回房,实在是瞿倩的脸苍白,浑身无力,几乎半个身子都靠余氏扶着。   船又重新开始走了,纪桃靠坐在床上,林天跃担忧问道:“桃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纪桃回神,笑了笑。   门口传来敲门声,林天跃过去开门,只见管事站在门口,勉强笑道:“想要问问纪大夫这里可带了伤药,我们好些兄弟受伤了,我们原先带的,午时一片混乱,被那粗心的洒了。”   纪桃站起身去拿,边道:“我带得不多。”   管事看到她的动作,面色放松了些,“多谢纪大夫,东家会记着的。”   纪桃手里动作不停,拿出一包磨好的药粉递给他,道:“不必。”   胡三爷可不是个好说话的,这个药她就是不乐意,最后还是会被拿出来的。   方才那个络腮胡也不知道处理了没有。   纪桃不知道胡三爷怎么收拾那人的尸体,不过现在在水上,应该是往水里一扔就得。   林天跃自然也明白这个,靠近纪桃,低声道:“桃儿,我们……不如明日下船就不再回来了。”   纪桃靠着他,半晌才道:“不怕,我们到郓城,不会有事。”   纪桃夜里睡觉时,并不敢睡得太实,待到天亮才沉沉睡去,等她醒来,还是林天跃推醒的。   “桃儿,到了,我们下去看看。”林天跃含笑道。   纪桃起身穿衣,和林天跃还有杨嬷嬷一起下船,今日天气很好,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码头并不大,不过一般的东西都能买到。   纪桃和林天跃买了杯子,主要是买了许多吃食,这两日船上的伙食实在差劲,又买了些布料给杨嬷嬷,临回去前,纪桃还买了一床被子。   船只停半日,明日一早又会启程,纪桃觉得,船的行程似乎快了些。   天色渐晚,纪桃和林天跃早早睡下,自从看到胡三爷杀人后,巷道里再没了吵闹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喧哗声传来,有人在高声怒骂。   纪桃醒来看了看窗户,外面一片黑暗,不知是什么时辰。   林天跃起身穿衣,边道:“我去看看。”   纪桃也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船头上,船上的伙计围成了一圈,胡三爷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带笑,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手撑着下巴,看着众人围在中间的三人。   站在众人中间的,是石家三人。   石毅紧紧拉着石琪,石李氏只能靠着他,腿在微微颤抖。   方才的高声怒骂,似乎是石琪。   一片凝重的气氛里,石李氏最先受不了,“三爷,不关我事,他们兄妹非要让我一起逃,说是过了这里你就会杀了我们,我们全部人。”   此时舱中的人全部走出来,包 括何然,佝偻着身子由吴氏扶着出来站在门口,面色苍白。   闻言,众人怀疑的目光都落到了胡三爷身上,他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淡然道:“我好多年不曾动过手,没想到这几日接连破例。”   众人神情都是又是一变。   胡三爷看到后,笑道:“我们也算是相处了大半个月,你们就这么想我?”   他突然手一抬。   一道亮光在黑夜朝石李氏腿上飞去。   尖利的女子声音划破夜空。   胡三爷似乎没听到一般,不去看在场众人煞白的面色,“你们谁若是再想要跑,就是这样的下场。”   他背着手走进舱中,燕儿面色苍白的跟了上去。   瞿炜靠近林天跃,道:“好在我们都没有那心思。”   林天跃点点头。   瞿炜抱着孩子往里面走,余氏和瞿倩互相搀扶着跟上。   纪桃和林天跃正打算回去睡觉,外面实在太冷。   “倩儿,你就忍心不照顾阿然?”吴氏的声音突然想起,带着些哭音。   瞿倩面色苍白,头也不回,道:“我也生病了,您不知道吗?”   吴氏沉默。   瞿倩笑了笑,和余氏一起走了。   何然看着瞿倩走远,道:“嫂子,能不能给我配药,让我好得快些?”   纪桃点点头。   不说别的,就是只他们一起出门这一样,纪桃配些药还是可以的。   吴氏刚刚拿走了药,门又被敲响,林天跃打开就看到石琪站在门口,不情不愿道:“纪大夫,能不能给我嫂子看看?”   纪桃自然不会和银子过不去,林天跃背了药箱,和她一起去了石毅的屋子,石李氏的小腿到脚踝一片血红。   看到纪桃,石李氏没了以往看到她时的不屑,眉心皱起,时不时呼痛,“纪大夫,求你轻点儿。”   纪桃面不改色,伸手拔出匕首放在一旁,拿出伤药给她包扎。   石毅和石琪站在一旁看着,看到林天跃守着纪桃,石毅突然道:“兄台可相信胡三爷到时会如他所说那般,放我们走?”   林天跃眼神始终不离开纪桃,淡然道:“我们只能相信他。”   是啊!   只能相信胡三爷会放他们走。   要不然怎么办?   石李氏就是前车之鉴,胡三爷之所以会动手,还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在。   石毅不再说话,纪桃将来时配好的药留下,嘱咐道:“只要不发高热,就无大碍。”   石毅点头,石琪递给纪桃一个荷包,道:“多谢纪大夫,这是诊费。”   纪桃顺手接过,和林天跃一起出门,边道:“若是有事,再来唤我。”   石家兄妹富贵,出手大方,纪桃回去看了看,足有二两银子。   从那天开始,大船加快了行程,就是到了码头,也只停靠半日,有时候都入夜了,船也没过夜,大概胡三爷心情也不太好。   何然和石李氏渐渐地好转,等他们两人都能勉强走路的时候,船终于停在了郓城码头。   此时已经入冬,外面一片寒冷,纪桃和林天跃早在头一日就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杨嬷嬷也早已收拾好。   到了船头看到管事,林天跃送上银子,管事只收了二两银。林天跃也不强求,先前纪桃救下燕儿时,管事就说过只要纪桃出手,他们的房费就免了,这二两银,是杨嬷嬷的房费。   那边的瞿炜和余氏也出来了,余氏怀里抱着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瞿倩手里只拎了个小包袱,瞿炜就拿了大包小包,他也不嫌弃,一脸坦然。 第七十八章   瞿炜付了十两,言明瞿倩的那间付一半,还有谢东的那间,他也付一半,剩下五两银是余氏住的。   管事含笑收了,并没有多说。   瞿炜带着他们走了。   林天跃却带着纪桃等在原地,何然慢悠悠和吴氏拎着包袱出来,他如今还是走不快,眼神却一直看着已经下船的瞿倩。   吴氏看到纪桃三人站在一旁,面上松口气,上前问管事,“多少银子?”   管事笑吟吟看着她,“你们俩人,五两。”   吴氏诧异,看了看纪桃,忍不住问道:“我住的那间,就算是我付一半,那阿然住的……”   管事笑着接话,“瞿举人已经付了一半。”   闻言,何然面上灰败,若是瞿倩一点没付,他心里还要好受些。眼看着瞿倩一行人消失在人群,他拉了吴氏一把,不让她再说,只道:“娘,付了银子走吧,林兄还等着呢。”   吴氏付了银子,满脸肉痛,拿着包袱走到纪桃跟前,抱怨道:“倩儿咋那么狠心呢?”   纪桃看她一眼,到底忍不住,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婶,有时候不能干看银子。”   吴氏沉默。   纪桃看她的样子,分明还是转不过弯来,也不多说,人家何然都不说,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操心,若不是看在瞿倩面上,她才不会多言。   杨嬷嬷和林天跃拿着包袱下船,走了没多远,后面传来管事的声音,“林举人。”   纪桃和林天跃回头,看到管事急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个荷包,歉然道:“上一回从夫人处拿的药,还未付银子,方才我听伙计提起才想起来,纪大夫勿怪。”   纪桃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荷包,拒绝道:“不必了,本就是寻常药物,不值多少银子。”   管事不由分说往林天跃手中一塞,笑道:“东家付银子,你们就收下。若是执意不收,该斥责我办事不利了。”   也有暗示胡三爷不缺这点银子的意思。   林天跃干脆收了,放下包袱,拱手道:“这一路多谢你照顾。”   辞别管事,几人继续往码头走,吴氏看到方才那个管事递过的荷包鼓鼓囊囊的,忍不住道:“还是大夫挣钱。”   纪桃不答,和林天跃一起往前走。   果然不愧是郓城,这里算是乾国最大的码头,再往里就是国都,只要是靠船只出入,都要从这里走。   路上的人形形色色,富贵贫穷都有。路旁卖糖人小吃的,许多都是纪桃没见过的。她注意着跟上林天跃,时不时看一眼。   林天跃看到了她的动作,顿时失笑,“我们在这住几日,然后再走。”   走出人群,就看到瞿炜脚边放了一堆包袱,手里抱着孩子,余氏扶着瞿倩,正等在路旁。   林天跃上前,“瞿兄,不如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瞿炜看着孩子,点点头道:“那边好像许多客栈,我们过去看看。”   顿了顿,他又道:“不如我们去,让她们在这边歇着。”   正说话间,后面传来谢东的声音,瞿炜面色柔和,“谢兄。”   最后,谢东和瞿炜还有林天跃,再加上一个病歪歪的何然,四人一起往客栈的那条街去。   瞿倩的面色好了些,逗弄着余氏怀里的慕儿。谢莲站在一旁看着慕儿,想要上前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吴氏独自站在一旁,看了半晌,上前两步,唤道:“倩儿,你还生气呢?”   瞿倩看都不看她,只笑吟吟看着慕儿,道:“我没有生气啊,不是您说我们一家算计你们何家?该生气的,不应该是您老人家吗?”   瞿倩回身,笑吟吟看着她。   吴氏尴尬,“那不是我怕你哥哥说阿然对你动手嘛,他每日都要嘱咐阿然,阿 然都有点怕他。”   瞿倩面色不变,“如今好了,我哥哥不会管他,他也用不着怕。”   吴氏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不过瞿炜不再说教何然,她还是很高兴的。没出这些事情前,何然看到瞿炜都有点怕了。   “倩儿,别生气了啊,算我错,不该口不择言,我都老了,你别跟我计较了。”   说实话,吴氏这番话,算得上是诚意十足,毕竟哪家也没有婆婆给儿媳妇道歉的。   纪桃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杨嬷嬷始终站在纪桃身边,手里挎着包袱,好奇的看着前面热闹的人群。   纪桃看到了,笑道:“嬷嬷,等我们安顿下来,你和我们一起去逛。”   杨嬷嬷含笑点头。   那边的瞿倩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吴氏的道歉而变化,只道:“我不敢跟您计较,对了,哪日方便的话,让阿然给我写张纸,休书和离都成,我不介意。等到了京城,我让我哥哥去府衙记录一番……”   此话一出,吴氏面色惨白,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上,此时似乎更深刻了些。   “倩儿,这……你若是接了休书,对你哥哥嫂子也不好啊。”   瞿倩不理。   吴氏一急,看向余氏,“她嫂子,你们可不能由着她性子来。这才成亲一年,怎么就闹成这样?”   余氏闲闲看了一眼吴氏,笑道:“老太太,可不是我们欺负你,倩儿既然说想要接休书和离书,我这个做大嫂的,自然要支持她,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不是?”   吴氏还想要再说,余氏打断她,认真道:“这一家人啊,就是要互相扶持。让阿然来说,你和我们说不清楚。”   很快,林天跃他们就回来了。   “桃儿,走,我们已经交了定金。”林天跃伸手去拿地上的包袱,杨嬷嬷闻言,也弯腰去拿。   纪桃拎了一个,顺口问道:“这边贵不贵?”   “这里是郓城,最大的码头,便宜的和贵的都有。”林天跃耐心解释。   他们找的客栈并不在大街上,而是进了一条巷子,等于在后面一排,两层小楼,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店家只有热水,没有饭食。   纪桃并无异议,不过是暂住而已。   进了楼上的屋子,里面并不大,不过打扫得干净,杨嬷嬷独自一人住在隔壁,倒还算方便。   将行李放下,林天跃拉着纪桃打算出门,他出去唤杨嬷嬷的时候,纪桃想了想,伸手进包袱,将那两个装银票的荷包拿出来,放在身上,等林天跃回来塞给他一个,道:“出门在外,多个心眼。”   林天跃笑了笑,“是,都听夫人的。”   纪桃瞪他一眼。   三人下楼出门,往方才热闹的码头而去。   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酒楼坐了,打算先吃饭。   在船上这一个多月,船上的伙食实在不好,纪桃又有孕,经常买些熟食带着,好久都没有吃炒菜了。   几人吃了饭,又去逛了逛,还远远的看到了石家兄妹,他们并没有上前打招呼。   天色渐晚,他们才回到客栈,远远的就看到昏黄的灯笼挂在大门口,纪桃好奇问道:“我们住的这家,银子怎么算?”   “我们住三日,一间房一两银,若是提前走都是可以退的。”林天跃手里拎着东西,笑道。   说实话,有点贵。   林天跃又道:“那边有家是大通铺,住的基本上是搬货的小工,住一夜二十文,也还有好些人就在码头对付一宿,根本就不住。”   纪桃点点头。   刚刚上楼,就看到何然在拍门,那屋子分明是瞿倩和余氏住的。   看到他们上来,何然有点尴尬,道:“ 林兄回来了?”   林天跃点点头。   瞿倩却在此时打开门,不耐烦道:“敲什么敲,慕儿都被你吵醒了。都说了休书拿来,你还要怎么样?”   何然面色受伤,道:“倩儿,你懂我的,我根本就不是故意的,那是我娘,我只有这一个娘,你原谅她,哪怕就算是为了我。”   瞿倩却已经“砰”的关上了门,“你走吧,别以为我开玩笑,休书拿来,若是有点良心,就和离。无论如何,你娘,我不伺候了。”   何然面色颓然。   他一回身就看到林天跃和纪桃,忍不住苦笑道:“林兄,我真羡慕你。你总能将日子过得好。”   闻言,林天跃心虚,看了看纪桃,道:“女子大多心软,你再努力,会好起来的。”   等进了屋子,纪桃冷哼一声。   林天跃赔笑,“桃儿,我不就是随口一说。”   纪桃反问,“女子心软?”   林天跃忙摇头,“你和她们不一样。”   纪桃瞪他,“那你意思我铁血心肠?”   林天跃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微微弯腰做恭谦状,“夫人对我自然是心软的。”   纪桃看着递到面前的茶水,嘴角勾了起来。   两人早早歇下,这段时日在船上根本就睡不好,摇摇晃晃的还不安全。如今好容易脚踏实地,自然要好好歇歇。   第二日清晨,纪桃和林天跃洗漱过后,杨嬷嬷已经买来了些吃食,三人随便吃些后,林天跃站起身,道:“桃儿,我们去找找马车?”   纪桃站起身,赶紧找到马车,早些到了京城,找到房子租下,安顿下来要紧。   两人一出门,看到瞿炜和余氏也出门,纪桃看了看他们后面,并不见瞿倩,余氏已经笑道:“倩儿就不好去挤了,我们怕照顾不好她,她留在这里看着行李,也带着慕儿。”   这些话算是对着纪桃解释。   纪桃点点头,几人一起下楼,出了客栈往码头去,若是要问路,自然是人多的地方比较好问。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后,纪桃他们就找到了一处满是马车的地方,一排排摆在路旁,上面坐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   有粗布围着的车厢,也有绣着暗纹的富贵马车,甚至还有粉色,大红色。   纪桃他们走过一遍后,就连瞿炜都皱了眉,实在是价格太贵。   一般三日到京城,要价三两,快的两日,不过要加银子得五两。这些都要给车夫提供吃食,还只是一般的青蓬马车。   稍微好点的马车得价格翻倍,不是没有这个银子,而是觉得太贵,跟冤大头似的。   纪桃看过车厢,里面硬邦邦的只有木板,虽然有他们自己的被子可以垫一下,但是路上颠簸,普通人倒罢了,她和瞿倩却是最好不要坐这样的。   反正还有两日,不急在一时,一行人逛逛就回去了。   午后,林天跃带着纪桃往东门而去,若是去京城,得从这里出去。络绎不绝的马车不停驶入郓城,两人站在路旁看了半晌,突然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蓝布,眼神精明,笑吟吟走到两人身边,道:“敢问两位可是想要去京城?”   纪桃讶异,不过马上收敛了神情。   她和林天跃站在这里不过一刻钟,这个人就看出来了?   林天跃淡然的看着他。   那人一笑,眉眼柔和下来,还有些憨厚,露出一口白牙,道:“小人喜来,奉主子的命令来郓城买些东西回京城,想要带几个人。你们若是想要去京城,我也不收你们多少银子,只要二两,够回去喝杯茶就得。”   二两银子喝茶,怕是一年都喝不完。   纪桃心里暗暗吐槽。   这个不是要紧的,要紧 的是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   见纪桃和林天跃都不说话,喜来又是一笑,扫了一眼纪桃,笑道:“我的马车在那边,实不相瞒,是我们府上釆买用的,但是绝对不差。有时候府里主子用的马车不方便,庶小姐出门也要用这个的。我来郓城不是一两次,那边的马车的情形我多少知道一些,尤其看你们是生面孔,而且一看就是书生,指定跟肥羊似的猛宰。”   “ 这位夫人的身子,可不好随意找马车,不如你们去看看再说。”   纪桃如今的肚子,仔细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有孕了。   两人对视一眼,林天跃点头道:“我们去看看。”   喜来带着往一旁的巷子里走,边道:“我虽然想要接私活儿,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载的,两位一看就是爱干净的,不会将马车弄脏。而且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斯文,也重诺言。”   纪桃觉得,这个人最是会说话,说出口的话让人听了舒服。既暗示他们不能将马车弄脏,说出的话还不会让人生气。   走到一架半新的青蓬马车前,喜来伸手掀开帘子,里面打扫得干净,坐垫上垫着的褥子还是八成新的,是订在上面的,不会因为颠簸而滑动。   林天跃看了看马车,又看看喜来,似在沉思,喜来又道:“其实两位不必考虑安危,在我看来,坐我的比他们的安全,那些人今日在此,明日就不在了。以前被车夫打劫的也不是没有过。过后就算是报官,却是连人都找不到的。”   纪桃自然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是外地人,本就不熟悉路,若是带到陌生的山林间被打劫,还不是自认倒霉。   她想了想,道:“我们还有些同伴,你若是还能给我们找到两架差不多的,价格一样。并且我们要一路同行,呃,马车不好控制,看得到的距离就行,你若是能够办到,我们就坐你的。”   林天跃补充道:“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能和我们扯上关系。”   喜来看了看纪桃,笑道:“夫人谨慎。”   又看向林天跃,“公子不必担忧,这出来接些私活,主子心知肚明,本就是故意给我们的恩典。”   两人约好明日在此汇合。纪桃和林天跃回了客栈,找到瞿炜说了这个。   林天跃在瞿炜眼中,还是很靠得住的,知道他找好了马车,很高兴,连声道谢。   林天跃去找了何然,纪桃要的另外两架马车,就有何然一架,无论如何,他们一起从大远县结伴出来,约好了一路同行,总不能丢下他。   尤其如今何然身上还有伤,吴氏又年纪大了,这样更不能丢下他了。   当然了,二两银子的马车,若是他不坐,纪桃也不会陪他再找了。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外面一片寒冷,眼看着就要过年,早些安顿下来才是要紧。   纪桃回房收拾行李,杨嬷嬷也来帮忙,很快收拾好,瞿炜非要请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一行人用完饭后回房早早歇了。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退了房子,外面蒙蒙亮,拿着包袱往城门口走去。   喜来果然靠谱,三架马车都停在原来他的位置,他人站在巷子口张望,看到林天跃一行人过来,笑吟吟道:“公子果然重诺,小人还担心你们不来,我倒是不要紧,只是日后在这些兄弟面前,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他一边说话,边伸手去接林天跃手上的包袱,看到大大小小的包袱也不奇怪,笑道:“公子家乡一定很远。”   林天跃不接话茬,他也不觉得尴尬,很快将东西都放上车,那边的瞿炜和何然也收拾好了,吴氏正在瞿炜的马车前劝瞿倩,好像是让瞿倩去他们的马车。   喜来远远的看了一眼,大声道:“走了,早启程早些到京城,有话到了再说。”   纪桃和杨嬷嬷坐在车里,林天跃坐在外面。   马车慢慢的出了城门,喜来见后面都跟上了,才猛的一扬鞭,马车跑了起来。   “走喽!” 第七十九章   马车虽快,却并不是很颠簸。   纪桃算是知道了为何那种木板马车也有人坐了。郓城到京城这一路,官道格外平坦,虽比不上城里青砖铺就的路面,但也差不多了。   坐得乏了,她也跑到外面去和林天跃坐在一起,马车极宽大,坐了三个人还绰绰有余,马儿撒开了蹄子跑,纪桃一开始还有些胆战心惊,坐了一会儿就习惯了,抬眼去看路旁的景色。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如今正值冬日,据说京城和郓城这边,要腊月十几到过年时才会下雪。   现在外面大多数都是光秃秃的。   寒风拍脸,纪桃很快就回了马车里。   “嬷嬷,京城的物价高吗?租院子大概什么价格?”纪桃靠着马车,笑吟吟问。   她已经发现了,自从上了这个马车,杨嬷嬷的就不太对劲了。   “物价啊,我都离开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了。”杨嬷嬷叹息一声,想了想道:“比起郓城,应该是差不多的。”   “有偏僻一点的地方,会便宜许多。”   纪桃也只是随便问问,反正无论多贵,她都还是要住下的。她和林天跃两人目前为止,那零散的三十多两银只花了一半,银票根本没动。   三百两银子,就是在京城也不是小数目了。   很快过了半日,马儿停下歇歇,瞿炜他们的马车果然没有离得太远,还能在一起歇脚,杨嬷嬷拿出馒头,递给喜来。   喜来也不嫌弃,伸手接过,他今早上第一眼看到杨嬷嬷时还愣了一下。   杨嬷嬷动作间确实和一般人不同。   很快吃完,喜来给马儿喂了水,又启程了。   准备走时,喜来笑问,“林公子,你们打算夜里在哪里住宿?”   林天跃想了想,“得找客栈,这一路有没有小镇?”   喜来一笑,“明白了。”   “这边有个白瓷镇,我们现在去,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刚好夜里可以住宿,对了……”   喜来转头看向林天跃,笑道:“那里面可大多数都是瓷器,从粗碗到细瓷都有,有白瓷,也有画了花纹的,各有各的价格,那边还有个宫里的瓷造司。”   “你们若是需要,不如去逛逛。”   林天跃点头。   白瓷镇热闹非凡,来往的除了商人,还有随从,最多的却是给人搬货的小工。   说是小镇,已经能赶得上大远县的繁华了。   他们到时已经是下午,纪桃几人去逛了逛,买了好些碗筷,还有茶杯,花瓶也买了些,凡是看到好看又用的上的,纪桃都必然要买下,据喜来说,这里比京城便宜了一半不止。   确实便宜,比起古棋镇上都还要划算。   等到回客栈,纪桃已经买下了一大堆,余氏也不例外。吴氏就差些,只买了些粗碗,眼神扫到纪桃的那堆时,有些羡慕。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又启程了,当夜找了个农户家中借宿。   农户似乎已经很习惯有人借宿,家中早已收拾了客房,还算干净。   纪桃和林天跃早早歇了,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这一路坐船,如今才坐两日马车她都觉得浑身酸痛,这还是没感觉到颠簸,要是从古棋镇一路过来,中间肯定有些路不好,到时候行程肯定一拖再拖,年前肯定是到不了的。   她醒得早,心里一直想着马上就要到了,林天跃觉浅,她一醒,林天跃也睁开了眼睛看看外头才蒙蒙亮,迷糊道:“桃儿,你是不是要去恭房?”   “天跃,我们今日就要到了。”纪桃靠在床上,看着窗户,那里隐约看得到院子里的树枝。   闻言,林天跃也睡不着了,他伸手抱住纪桃的腰,脸靠在她腰上,“桃儿,还好你平安到 了。”   纪桃忍不住笑,“我是大夫,怎么会出事?”   “起身吧,我们收拾收拾走了,最迟晚上就到京城了。”   纪桃催促。   闻言,林天跃起身穿衣,又将纪桃的衣衫递给她。   等两人收拾好,走出房门才发现何然和吴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   瞿倩和余氏也抱着裹得严实的孩子打开门。瞿炜从隔壁出来,接过孩子,看到林天跃,笑道:“林兄,我们都好了,不如早些启程,说不准下午就到了。”   林天跃点点头。   将包袱拿上马车,那边的何然看着瞿倩头也不回上马车,忍不住上前,“倩儿,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走吗?”   瞿倩回身,冷淡道:“我和我哥哥嫂子一起,有什么不对?”   “我们是夫妻。”何然马上接话。   瞿倩认真看着他,道:“我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是哥哥照顾我长大,嫂子进门,对我也足够好,我的过往你也知道,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哥哥嫂子,只怕早已让我去死,但是他们没有,待我一如既往。我们这样,才是一家人。”   “我嫁给你那么久,自问敬重夫君,孝顺婆母,贤惠持家,可我得了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将我哥哥嫂子当做一家人……”   瞿倩越说越激动,深深呼吸两口气,缓和了些,才道:“我哥哥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实在没想到连五两银子都不值……这一回我也算看清你们家了,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何然面色煞白,“怎么可能?何以就到了这种地步?”   瞿倩见他如此,猛得拉下马车帘子,“跟你说不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车夫见他们坐好,慢慢的将马车拉出院子。   纪桃和杨嬷嬷已经上了马车,林天跃正准备爬上去,何然看到他,突然问道:“林兄,我错了吗?”   林天跃坐好,看到他脸上的憔悴,满脸苍白,显然他最近没有睡好,身子又虚弱,叹口气道:“我们俩的关系,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你不觉得婶子过分?”   “我娘她一片慈母之心……”   林天跃看到瞿炜他们已经要走了,今日还要赶路,打断他道:“那她为何又将屋子换出去?瞿兄对你,五两银子都不值?就算是你不知情,但是瞿兄帮助你这些事,你有没有好好跟婶子说过?若是你说了,她还会换出去吗?”   何然的脸更苍白几分。   林天跃看他实在可怜,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忍不住道,“我可告诉你,你若是再想不清楚,不光是妻子没了,只怕是儿子都要没了。”   说完,对一旁听的兴致勃勃的喜来道:“我们走吧。”   何然愣住。   一直在搬包袱的吴氏,其实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来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喜色,一把拉住何然,喜道:“阿然,我要抱孙子了。”   何然的面色也带了些喜色,“难怪……”   “难怪倩儿看起来气色不好,我还真以为她病了。”吴氏念叨着。   车夫等不及了,不光是外地人怕被打劫,车夫也会被外地人打劫,虽然何然虚弱成这样打不过他,但是备不住官道上陌生人多啊,大家还是结伴同行最好。   “公子,我们也赶紧走吧。”车夫催促。   何然几步上了马车,仿佛一瞬间精神了不少,“走。”   纪桃他们午时一点没歇,喜来喂马的时候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又重新启程了。   “等到了京城,我请你再好好吃一顿。”林天跃笑道。   喜来不在意,“我呀,也急,早些回去,显得我对主子的事上心。要是晚了,下一回这差事就轮不到我了。”   “对了,这些事情,你们家那个嬷嬷最清楚,她应该对这些熟悉。”   林天跃回身看了一眼帘子,没接话。   喜来也不尴尬,一扬马鞭,马儿又加快了些。   午后时,纪桃觉得速度慢了些,掀开帘子就看到远处巍峨的城墙,古朴厚重,带着几百年沉淀下来的古韵,威严不可小觑。   “到了?”她忍不住轻声道。   林天跃回身看她,面上带着喜色,“桃儿,我们平安到了。”   到了城门口,喜来将马车停下,笑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就算是主子心知肚明,我们也不好太过分。对了,这里进城的马车多,你们可以寻一架带你们进去。”   林天跃了然,递过银子,笑问,“喜兄可知道哪个地方适合我们租房子住?”   喜来一笑,坦然道:“京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每日每夜都有士兵巡逻,安全。但是那里面住的非富即贵,官员大多都在里面,你们进不去,不如住到靠近内城的地方,只是那里房子贵,再靠外一点的,不太方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飞快说完,就跳上马车,又回头道:“不过,无论如何,在城里还是安全的,小偷小摸有,杀人越货还是少的。”   林天跃朝他拱拱手,“这一路多谢喜兄,日后若是再见,一定请你喝酒。”   喜来一笑,还是那一口白牙,挥挥手道:“日后再说,先告辞。”   看着他架着马车慢慢进城,林天跃才收回视线,回身看到瞿炜他们也下了马车,路上一堆东西。   吴氏则围着东西团团转,嘀咕,“二两银子,也没说把我们带进城,反正他们也要进去。”   没有人给她解释。   “现在怎么办?”瞿炜走过来,肃然问。   他和林天跃不同,他带着余氏还有孩子,瞿倩还有身孕,其实全部靠他一人。   林天跃这边虽带着有孕的纪桃,但是还有杨嬷嬷时时刻刻将眼神放在纪桃身上,也能帮着拿东西。   至于何然,他身子还没好呢,肚子还隐隐作痛,吴氏又是个指望不上的。   林天跃的眼神落在了一旁往城里去的马车上,此时已是下午,好多马车都往城门口去。   看了半晌,林天跃上前几步,拦下一架有些破旧的青蓬马车,上面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蓄了胡子,一脸温和。   “大叔,你进城吗?”林天跃含笑问道。   那人看了看他身后的一行人,又看了看地上三三两两的东西,道:“我进城,只是外城。”   林天跃忙问,“你能带我们进去吗?价格好商量。”   老汉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摇头道:“你们这么多人,又这么多东西,我带不了,我的马已经老了。”   瞿炜此时上前,“我们去外城,也不让你带全部,能带多少算多少。”   “能行,装上来吧。”老汉直接下了马车,掀开帘子,只见里面还有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布衣,身子瘦弱,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这个是我孙女,不占地方,让她挪挪。”老汉笑吟吟道。   林天跃点点头,纪桃上前,笑道:“大叔,这进去得多远啊?给多少银子合适?”   纪桃觉得,还是问清楚好。   老汉看了看纪桃,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东西,“给我五钱吧。”   纪桃不知道这个算不算贵,看向林天跃。   林天跃也茫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啊!   倒是杨嬷嬷上前,直接将东西拿进马车,又回身去拿,边道:“公子,先进城再说。”   纪桃心里了然,杨嬷嬷总不会害他们的。 第八十章   林天跃听到杨嬷嬷的话,心下放心,动作快了些。   瞿炜也在帮忙,先将纪桃他们的东西放上去,又拿了些他们的往上放,何然上前,看到一旁的瞿倩,问道:“大叔,你还能不能找到马车,把我们也带进去?”   老汉闻言,眯着眼睛看向来路,突然道:“那边过来那个是我邻居,只是他……”   何然心下一喜,忙道:“就是他,你帮我拦住。”   此时那马车已经到了近前,老汉看了看何然面上的急切,伸手道:“贵子。”   马车应声而停,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何事?”   老汉指着何然,道:“这位公子想要你带他们进城。”   贵子似笑非笑瞥了一眼老汉,看向何然道:“一两银。”   何然面色一变,“可是他……”   贵子不耐烦了,打断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得养家糊口。”   那边瞿炜已经将两家的东西都装完了,林天跃扶着纪桃和杨嬷嬷上去,瞿倩和余氏也上去。   何然余光看到,一咬牙,“好。”   一架马车是坐不了这么多人的,何然主动上前,道:“大哥,你跟我们坐吧。”   又看向林天跃,“林兄,你也来。”   这样怎么行?   林天跃和瞿炜都不在,万一这个老汉有个坏心,她们一行人都是女子,两个有孕的不说,余氏还带着孩子呢。   林天跃断然拒绝,“我就坐在外边,反正一会儿就到。”   何然并不强求,他其实也不是想要林天跃和他一起。   马车缓缓进了城,京城就格外不同,想要进城,非要拿出各人的文书,这个在出门时,专门去县衙办过的。倒是每个人都有,只是有些繁琐。   等一一验看过,已经过了两刻钟,马车缓缓的往城里而去。   方才老汉问他们去哪里,林天跃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说去客栈。   先住下再慢慢寻摸房子,这可是最少要住大半年,得住到会试放榜,说不准还有殿试呢。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大概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林天跃看到一排排客栈,灯火通明,显然此处还算繁华。   “看你们的模样似乎是想要租房,实不相瞒,我家就住在这附近,这里离内城还远,不过附近没有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你们可以找牙婆问问,各家客栈都能找到,只要问过伙计,随意打赏一些银钱,他们很乐意给你们去找。”   老汉看着林天跃搬东西,也上前帮忙,边嘱咐一大堆。   林天跃很真诚的道过谢,那边何然已经将东西搬完。   一行人站在客栈门口,还是很显眼的,伙计从大堂里跑出来,殷勤询问,“诸位可是要住下?”   林天跃看了看面前的三层楼,外面看起来灯火通明,大堂里还有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酒,点点头道:“我们住下。”   伙计面上瞬间露出喜色,“我帮您。”   说着就上手,林天跃忙止住他,“你带路就成。”   伙计收回手,看到里面的一堆碗筷,笑道:“你们去白瓷镇了吧?那边的瓷器可便宜了,砸了扔的都有好多。”   林天跃含笑点点头,随着他进了大堂,瞿炜也拿了东西进门,大包小包实在太多,惹得大堂里众人频频侧目。   林天跃坦然和伙计说话,瞿炜身上的包袱最大也最多,也是满脸坦然,直接上楼后,伙计指着楼梯右边道:“这边都是空的,你们可挑选一番,只是住进去就不能换了。”   “那是自然。”林天跃忙道。   伙计满脸笑意,“你们随意,一会儿我送热 水上来。对了,这个房费,得付一些押金,一间房住一晚三钱银子,热水免费,早上会送些早饭,你们……”   林天跃递了一两银子,余氏也拿出一两,何然那边也很快拿出。   伙计接了,笑道:“诸位放心,这个若是退房,银子会退与诸位,你们怕是不知道,京城里绝不会发生强买强卖之事。”   说完,他就退了下去。   纪桃和林天跃随意找了个屋子,将东西拿进去堆到一起,刚好送了热水上来,纪桃进去洗漱。   林天跃隔着屏风翻包袱里的衣衫,笑道:“桃儿,一会儿我问问那个伙计,让他尽快找个牙婆过来,我们就是不租,也可以问问价格。”   半晌后,纪桃才嗯了一声。   林天跃挑眉,“桃儿,你怎么了?”   又是半晌,才传来纪桃懒洋洋的声音,带着些不满,“我突然想起来,你为何要给何然说倩儿有孕?”   林天跃本来在翻包袱的动作一顿,随即拿出内衫,认真道:“在你眼中,瞿倩是你朋友,你自然是偏向她。但是何兄和我多年好友,如今他妻子已经好多日不肯和他好好说话,眼看着就要过年,等安顿下来,我们就要认真看书,准备年后的会试,我和他努力了这么久,自然想要他心无旁骛。”   “他们是夫妻,何兄好了,他妻子自然就好了。”   纪桃站起身,走出浴桶,开始穿衣,轻声道:“你也说了,人家是夫妻,妻子有孕这种事,自然是倩儿自己告诉他最好。”   “现在是倩儿生他的气,不是何然不肯去道歉。”   纪桃穿着内衫走出屏风,林天跃赶紧拿着披风给她披上。   林天跃还给她系上带子,纪桃抬眼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天跃,你这样,我还要去给倩儿道歉。”   林天跃伸手搂着她,“桃儿,别生我气。我只是觉得,若是婶子知道她有了身孕,应该会让着一些。”   纪桃看他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其实说起来,到目前为止,虽然瞿倩一直不理会何然,但是所有人都和林天跃一样的想法,两人早晚会和好。   纪桃一旁看着,余氏和瞿炜虽没有明说,都差不多是这样的想法。   要不然吴氏和何然一次次纠缠瞿倩,也不见他们阻拦,最多呛两句难听的。   见纪桃低着头沉思,林天跃抱了抱她,笑道:“你先去歇着,这几日累坏了吧?等我们房子租好,就可以好好安顿下来了。”   纪桃点点头。   伙计再送水上来时,林天跃笑问,“小哥能找到牙婆吗?我们想要租院子。”   伙计并不奇怪,笑道:“能找到,我姨母就是,她手里房子多,保管你满意。”   林天跃塞给他一角碎银,道:“能不能快些?”   伙计顺手收了,面上笑容更大,“明日一早我就让她来,对了,你们一行人都要租房吗?”   林天跃沉吟,“若是有合适的,应该是要租的。”   伙计也不多问,笑吟吟走了。   纪桃从里间出来,倒了一杯茶慢慢喝。   林天跃走回去,拿了纪桃边上的衣衫,道:“京城里房子价格肯定不一样,桃儿,到时候我们说不准和他们不能住到一起了。”   纪桃点点头。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人,其实他们自己清楚,如今已经不算早,许多举子早已赶来,京城里的房子不光是贵,可能还稀缺。当然是先顾好自己,再说,瞿炜和余氏,自己过日子还是可以的。   至于何然和瞿倩,有瞿炜在,日子自然不会差。   两人早早歇了,赶了这几日路,纪桃的腰很酸,虽然没有动胎气,却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没有安顿下来,总归是不安心的。纪桃一大早就 醒了,和林天跃两人下楼吃早饭,客栈送的是包子和粥,其实还算不错。   三人刚刚吃好,伙计就带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过来。   “就是几位想要租院子吗?”妇人身形丰腴圆润,就是脸上也是圆润的,笑吟吟的站到桌前。   林天跃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妇人面色不变,笑吟吟问道:“两位想要什么价位的,哪个位置的,说个大概,小妇人好给你们寻摸。”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他们俩昨日才到这里,都还没出门,哪里知道那个地方合适?   妇人见了,笑吟吟的又要开口。   “福园巷。”杨嬷嬷突然开口。   妇人一愣,上下打量她。   杨嬷嬷恍若未觉,接着道:“若是没有,福清巷和福利巷也是可以的。”   “哎呦,原来还有个行家啊!”妇人诧异道。   杨嬷嬷并不反驳,抬眼看着她,“为难吗?”   “当然不为难,外城谁不知道我三娘手中房子最多,就是买小丫头,我手中的也是上等货色。”   闻言,纪桃微微皱眉。   这才想起乾国的人口买卖是合法的,这位三娘言谈间似乎很平常,将人比做货物一般。   “得,不说那些虚的,我这就带着你们去看。你方才说的这几条巷子,刚好都有院子,你们去看看合不合适?”三娘笑吟吟道。   正说话间,瞿炜他们一起下楼来了。   知道三娘是牙婆后,表示都要去看。   纪桃虽然做好了日后大概不能住到一起的准备,却还是觉得若是能够住到一起,大家互相之间也有个帮衬,无论如何,总比陌生人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纪桃落到后面,杨嬷嬷伸手扶着她。   “嬷嬷对外城熟悉?”纪桃低声笑问。   她不觉得杨嬷嬷有多熟悉,若是她知道,早就应该告诉纪桃才对。   果然,杨嬷嬷摇头,道:“当年我都是住在内城,外城来的少,而且这么多年变化极大,就是房子都高了许多。我根本认不出,这些都是我昨晚在大堂问来的。这几条巷子最靠近内城,且离外城最繁华热闹的多福街最近。”   纪桃忍不住笑,“方才嬷嬷可把她唬住了呢。”   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纪桃的腰都开始酸了,三娘脚下一转,带着进了房子之间露出的小道,有的地方只能一个人走。   纪桃心里警惕了些。   渐渐地就有喧哗热闹声传来,再转过两条小道,入眼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三娘带着众人靠边走了半晌,就转入了一条干净宽敞的道路,边道:“方才那几条道里,我也有房子,只是那里路小,一入夜黑漆漆的,你们有老有小的,不合适。”   她伸手一指前面,道:“这边就不同了,道儿宽敞,就是夜里,也不会很黑,你们方才也看到了,那边有菜市,首饰布料一应俱全,你们都不要去别的地方逛了,外城一半的人都喜欢来多福街买东西,尤其过年和元宵节,那叫一个热闹。”   纪桃觉得,做牙婆的人嘴皮子很厉害,一路上三娘基本上没有停下的时候。   又走了一刻钟,她才在一个院子门前站定,回身笑道:“我见你们人多,这里其实有好几个空院子,可不就是刚刚好。”   说着回身打开院门,一行人随着她进去,纪桃打量一番,其实只是外面看起来大气,院墙高高的,里面只是三间房,还有个厨房,院子不大,角落里有口井,地上满是落叶,有些萧条的模样。   三娘打开几道门,道:“就是这样,家具齐全,我也不说虚的,一月十两。你们若是答应,我们马上就去户籍司记录。”   一月十两,不说何然和吴氏,就是瞿炜都有些变色。   三娘见了,面色不变,依旧笑吟吟道:“你们可 别嫌贵,这里出去再走小半个时辰,可就是南城门,那可就入了内城了。若是马车,只半刻钟左右。内城的房子可不是这个价,二十两银看能不能住上一个月。”   纪桃皱眉。   三娘再接再厉,“你们是读书人,且一看就要参加年后的会试,这南城门离贡院最近,外城的举子都要从这里进的。到时候多少人羡慕你们住在这里。还有啊,对面虽然也有空的,但是我没带你们去。这边冬暖夏凉,对面刚好相反,若我是那奸滑的,就把对面那个给你们了,反正现在冬日也看不出,等过完年,你们就知道了。”   看了看杨嬷嬷,又道:“我是看着这位姐姐的面子,她一看就是门清,我也不敢乱来。”   “太贵了。”纪桃直言道。“我们租一年,多少银子?”   三娘诧异,半晌笑道:“夫人爽快,我就知道带你们来没错。一年六十两,不二价。”   纪桃深呼吸两口气。   “能不能再便宜些?”吴氏急问道。   三娘摊手,“最便宜的价格,等过了年,十两一个月指定有人要。”   纪桃相信这话,虽说读书人花费多,大多家贫,却还是富贵居多的。   纪桃看向林天跃,“我们租了?”   林天跃伸手捏了捏纪桃的手,算是答应了。   但是他却没说话,转头看向瞿炜,询问的意思明显。   三娘一见,还是那副笑吟吟的面色,看向瞿炜,“这位公子呢?”   瞿炜和余氏低声说了几句,回身道:“隔壁可还有?”   三娘伸手一指左边院墙,笑道:“这间就是空的,一模一样,就连这口井的位置都是一样,我带你们去看。”   隔壁果然如三娘所说一般,和纪桃他们这边一模一样,两家只一墙之隔。   何然有些沉默,一路尾随下来,大概他身子还未养好,面色都有些苍白。   三娘却也不会落下了他,笑吟吟问道:“你们呢?”   “可有便宜些的?”何然坦然问道。   三娘眼神一转,笑道:“你们一行人爽快,我也不说虚的,方才我带你们转过来的那小道,里面有个小院儿,还算是合适,你们去看看,若是满意,一年三十两,不能再便宜了。”   何然点点头。   三娘询问,“那我们就走?”   既是问何然,也有催林天跃和瞿炜一起去户籍司的意思。   纪桃拉了林天跃进屋,掏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他。   林天跃没说话,伸手用力抱了抱她,低低道:“桃儿,放心。”   “你和嬷嬷就不要去客栈了,一会儿我弄完了,雇马车将行李拉过来,你歇着,这些等我回来打扫。”林天跃走到院子里,又嘱咐道。   瞿炜闻言,也打算自己去。   等他们都走了,瞿倩站在纪桃家的院子里,回身笑道:“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纪桃也很高兴,说起来去户籍司一趟,更让人放心,想想也知道年后这边的房子肯定会涨。   余氏和瞿倩两人回了隔壁,纪桃和杨嬷嬷开始打扫。   纪桃在屋子里擦桌子,看到杨嬷嬷在院子里扫得认真,忍不住问道:“嬷嬷,你如今可有后悔?”   闻言,杨嬷嬷一笑,“不后悔。还是简单些好,我厌倦了算计的日子。”   纪桃忍不住一笑,“不觉得委屈?”   杨嬷嬷将落叶扫到一起,“不委屈。我觉得挺好,若是让我选,我还是不愿意回夫人身边。”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胡氏了。   等林天跃回来,已经是下午,他还带了些米粮,合着行李一起让马车拉回来的。 第八十一章   杨嬷嬷将院子里打扫干净,纪桃不紧不慢擦完了屋子里的家具,有些陈旧,除了一张桌子会摇晃,其他的都还好,甚至还有个书案。只是椅子不见了两把,大概得买一些。   并没有花多少时辰就擦完了桌子,其实还是房子小,只三间屋子,虽然都分了内外两间,却只有必须的桌椅和床,空荡荡的。   杨嬷嬷打扫完了院子,又进屋子去,看到纪桃扶着腰在屋子里转悠,又看了看擦完了的桌椅,杨嬷嬷叹口气,“夫人,虽然你是大夫,可你也不能过于劳累,这些还是留着我来。”   纪桃含笑点头,看到杨嬷嬷准备打扫屋子里的地,她慢悠悠出门去了厨房。   厨房也是空荡荡的,灶上一口铁锅锈迹斑斑,纪桃怀疑已经坏了。   似乎前主人离开前,将能用的东西全部都拿走了,灶前一根柴火都没有。   林天跃回来时,杨嬷嬷已经打扫完了屋子,和纪桃一起在厨房看着那口铁锅发呆。   门口的敲门声传来,杨嬷嬷灵活的去开了门,林天跃后面停着一架马车,塞得满满当当,瞿炜和何然都在上面。   原来三人只雇了一架马车,吴氏也留在房子里打扫,根本没跟去。   瞿炜和何然跳下马车,开始往里面搬东西,林天跃直接将被子拿进屋,一眼看到窗明几净的屋子,皱皱眉。不过却没有多说,将被子放好就出门了。   他们三人很快,就连杨嬷嬷都不需要搭手,几息就将东西卸完,又去了隔壁卸瞿炜的,何然的东西在最里面,最后才去他家卸。   等林天跃和瞿炜从何然家中回来时,床已经铺好了。   林天跃进门看到院子里的两花瓶,是纪桃在白瓷镇买来的,他蹲下身子,一手抱一个,进屋就看到纪桃站在床前,伸手摸床上的被子。   看到他进来,纪桃笑道:“我们得再去买被子,如今夜里寒冷,这点被子不够,还有嬷嬷那边,也得买些,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林天跃将瓶子放下,点点头道:“好。”   “还有桌子,大概得修。”   林天跃走到窗户前,一眼就看到屋子后面居然还有个小院,回身道:“明日我就修。”   纪桃忍不住笑,“那椅子还差两把,不过那边有空屋子,把那的椅子拿过来,勉强够用,主要是那口锅,我怀疑已经坏掉了。”   林天跃揽过她身子,低低道:“桃儿,我有点不高兴。”   纪桃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询问的意思。   “你不听话。”林天跃看着面眼前粉嫩的耳垂,想要咬又舍不得,干脆咬了纪桃的发丝,也舍不得咬断,只轻轻磨了磨。   纪桃忍不住笑,“我还不是想要早些收拾好。”   林天跃抱了半晌,道:“我去看看锅。”   纪桃干脆跟着他出门,见他去了厨房,她脚下一转去了隔壁。   杨嬷嬷的屋子,其实和他们的差不多,进入内间,杨嬷嬷正在铺床,纪桃含笑道:“嬷嬷可有什么要买的?可一并告诉我,明日我们一起去多福街。”   杨嬷嬷回身,点头道:“我明白。”   纪桃也不打扰她,转身出门,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林天跃蹲在井口边上洗锅。   林天跃蹲在地上洗得卖力,锈迹只是看起来严重,等他洗过后,看看还是能用的。   此时天色渐晚,纪桃抬起头看了看,道:“我们随便做些东西吃……”   那边的林天跃端着洗好的锅起身,突然他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纪桃心下一惊,还来不及站起身,就看到林天跃手里的锅飞了出去。   “砰”一声,锅飞到了和瞿炜家的墙壁上又落下。   与此同时,林天跃坐到了地上,纪桃看看锅又看看林天跃,赶紧过去,还尤其注意了脚下,蹲下身子,担忧 问道:“你怎么样?”   林天跃看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破了个大洞的锅,面上镇定,慢悠悠站起身,期间还拦住纪桃想要扶他的手,道:“无事,就是锅坏了得再买。”   他神情太过寻常,让纪桃觉得他不是摔了一跤将锅摔坏了,而是正在书案上闲适的看书。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瞿炜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   “林兄,纪大夫,你们怎么了?”   林天跃扬声道:“无事。”   半晌后,瞿炜又道:“我能进来吗?”   林天跃身后湿了一大片衣衫,闻言看了看纪桃,低低道:“我去换衣,这也太失礼了。”   他一本正经,纪桃忍住笑,点点头道:“你去吧!”   林天跃几步进门,纪桃看着怎么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瞿炜不是他自己来的,还有余氏,余氏一进来就看了看那堵墙,自然看到了墙边的锅。   “这个是……”   纪桃看了一眼,随意道:“坏了,得买新的。”   余氏丝毫没有怀疑,叹口气道:“可不是嘛,我们那边的桌椅只是勉强配在里面,好多都是摇晃的,椅子根本就不能坐人。”   “不过,我们那厨房里的锅却是好的。只是锈迹斑斑,方才我洗了半天。”余氏庆幸道。   纪桃汗颜。   “明日我们去街上看看桌椅,若是价格合适,我们就买些回来。”余氏提议道。   纪桃点点头。   又问,“倩儿呢?”   “在家,慕儿睡着了,她给我看着,多亏了她。”余氏笑道。   见她笑容不见丝毫嫌弃,纪桃心里松了口气。一般嫂子都不会喜欢小姑子长年在家的,不过,可能余氏不同,她性子豁达,如今慕儿还小,瞿倩如今身子还不重,多少可以帮些忙。   余氏又看了看那口锅,道:“那就说定了,明日我来找你一起。”   纪桃点头。   送走他们,林天跃换好了衣衫出来,捡起地上的锅,看他的样子打算扔掉。   纪桃忙拦住,笑道:“天跃,不如留下它,日后种几根菜?”   林天跃看了看手里的锅,“这么大点,能种几根菜,还是不要了。”   纪桃伸手去拿,林天跃自然不好跟她抢,放在地上,商量道:“我们这个院子,放口坏了的锅,不好看。”   “放在后院,那里没有人看得到。”纪桃马上道。   林天跃看着纪桃眼中的笑意,兴致勃勃的似乎已经种上了菜。   “好吧。”林天跃拎起锅,往后面去。   纪桃含笑追上他,问道:“你方才有没有摔痛哪里?我是大夫,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没有。”林天跃认真道。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醒来时,身旁早已冰凉,她坐起身,打开窗户,一眼就看到林天跃手里拿着书站在后院看得认真。   纪桃紧了紧被子,忍不住道:“天跃,这么早,你去外面做什么?就算是看书,也可以屋子里看。”   林天跃回身看到是她,走到窗户前,笑道:“我在外面,脑子清醒一些,好多日没有好好看,我得认真些。”   “我去街上,你去吗?”纪桃裹在被子里,笑吟吟道。   “去,我陪你去。”林天跃干脆绕过屋子,看样子是打算回来了。   纪桃起身穿衣,裹得严实才出门,林天跃已经回来坐在桌子前等。   他们昨日下午吃的还是杨嬷嬷去街上随便买的,买了些馒头和饼,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买一口锅了。   杨嬷嬷也穿得厚实,刚刚收拾好准备出门,余氏就在外面敲门了。   瞿炜手里抱着孩子,余氏和瞿倩互相搀扶着。   一行人往街上去,昨日来时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其实是不要这么久的。因为他们昨日是走走停停,三娘不时停下来介绍一番。   这条巷子里住的人多,越是靠近街上人就越多,而且这些人似乎知道他们是新搬来的一样,都暗暗观察他们一行人。   渐渐地喧哗热闹的声音传来,等他们上了街,一眼望不到头,几人对视一眼,瞿炜道:“不如我们都逛逛,也让她们熟悉熟悉,日后我们大概是没有多少机会带着她们了。”   林天跃捏了捏纪桃的手,道:“我们去看看。”   一路上的铺子粮铺和布庄很多,首饰铺子也不少,纪桃并没有打算买,反正来日方长。   好容易看到铁匠铺子,纪桃拉了下林天跃,“我们去买锅,要不然没法做饭。”   花了一钱银子买了口锅,林天跃拎在手上,不远处就是各式各样的桌椅。   瞿炜买了些,纪桃买了两把椅子,如此,东西就有点多。   “我们先拿回去。”瞿炜提议。   眼看着前面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桌椅床榻,大概这条街只到这里,众人往回走。   正打算拐入福园巷,纪桃余光看到方才没去的另一边似乎是菜市,如今还早,她甚至还看到了有卖肉的。   “我们买点菜回去,改日再来逛。”纪桃提议。   这边的菜看起来新鲜,只是价格并不亲民,一小把青菜卖三,四文,真真不便宜,肉得二十五文一斤,就是骨头也得十文。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咋舌。   不过既然房子都租了,再贵也得吃。其实说起来纪桃和余氏两人虽觉得贵,却并不会吃不起,大不了省一些。   纪桃却想起来后院的那口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得自己种些菜吃。   回家以后,杨嬷嬷做饭,纪桃给她帮忙,柴火在街上也有卖,瞿炜和他们都让人送了。   当小院子上空飘起袅袅青烟时,纪桃他们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从那日起,林天跃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读书,夜里也是要看到半夜,有时候纪桃都一觉睡醒,他还在烛火下专注的看书。   纪桃有时候觉得,林天跃这样努力的人,一定会成功。   读书这件事,纪桃自觉帮不了他,她闲来无事,翻了下林天跃的书,发现比在丰安郡时,似乎更加麻烦,字迹真的密密麻麻。   干脆放弃,只是每日和杨嬷嬷上街去时,多买些排骨回来。   隔壁的瞿炜也是一样,每日都读到深夜,余氏去买菜时,刻意买了肉专门做给瞿炜吃,怕他熬坏了身子。   没几日就到了腊八,京城这边的对腊八颇为重视,据说关系好的亲戚都要送上腊八粥。   街上的人都多了许多,纪桃根本就不敢去挤。   杨嬷嬷一大早去买了腊八粥的米回来煮了,据说还要送些给邻居。   纪桃家一边是瞿家,另一边确实是住了人的,只是他们比纪桃他们一家还要低调,轻易不出门,纪桃只看到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出门,长相清秀,一身布衣,头上只是用布包了发,很朴素的模样。   纪桃暗暗猜测过,能够住到这里的,一般也不会太拮据,毕竟租金不少。但是看那姑娘的打扮模样,分明又是再贫穷不过的人。   当然了,只是邻居而已,纪桃只嘀咕一番就放下了。   纪桃和杨嬷嬷熬好了腊八粥,正打算入乡随俗给瞿家送去一碗,敲门声就响起。   纪桃去开门,本以为是余氏,谁知一开门就看到了隔壁的那个深居简出的姑娘。 第八十二章   纪桃先是诧异,随即极快收敛,根本让人看不出。她面上带上了笑容,“你是……”   姑娘手里端了一碗腊八粥,里面红红绿绿,递向纪桃,嘴角微微带笑,眼神柔和,“我看到你们搬来,又不好贸贸然上前打招呼,今日腊八,给你们送一碗粥,算是认识一下邻居。”   纪桃伸手接了,此时林天跃从屋子里走出,“桃儿。”   余光扫到门口的姑娘,“这是谁?”   那姑娘忙道:“我夫家姓李,就住在隔壁。”   林天跃点点头,“大家是邻居,日后多来往。”   纪桃没想到这个姑娘已经嫁了人,看起来实在是年轻,那隔壁的就是她夫家了,根本就没看到还有人进出。   “你进来坐坐。”纪桃让开身子,招呼道。   那姑娘忙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事,日后你们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这多福街,基本上我都知道。”   等她走了,纪桃关上门,端着那碗粥进了厨房,杨嬷嬷接过,看了一眼,道:“这米不错啊。”   纪桃疑惑,看那姑娘的打扮,不像是宽裕的人。   当然了,也可能是她觉得送人要送好的才显诚心。   杨嬷嬷又含笑道:“无论如何,都是心意。”   纪桃端了粥去隔壁,发现余氏正好在门口和那送粥的姑娘说话,看到纪桃手里的粥,笑道:“我正打算给你送呢。”   纪桃对着那姑娘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进了院子,余氏关上门,回身笑道:“这家人,我们搬来这么久,我只看到过一次,实在神秘得很。”   纪桃忍不住笑,“倩儿呢?”   余氏指了指左边的屋子,道:“昨日她非要做饭,结果闪了腰,正歇着呢。”   纪桃诧异,“怎么没让我来看看?她如今可是有孕,大意不得。”   “我说了让你过来看看,她死活不让,说自己没事。”余氏叹口气,又道:“她大概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干活不好意思,你帮我劝劝她,只要她能帮着看着慕儿,我就很感激了,干活什么的就算了。再说了,你说她要是有个什么,她哥不得收拾我。”   “怎么会?”纪桃忍不住笑。   她走进瞿倩的屋子,没看到人,直接进了内室,就看到瞿倩半靠在床上睡着了。   “倩儿。”纪桃轻唤。   瞿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是纪桃,笑道:“我嫂子让你来的?我都说了没事。”   纪桃也不解释,“你怎么能闪腰呢?我看看。”   瞿倩伸出手,纪桃给她把脉,嘱咐道:“我看瞿嫂子也不会让你干活,你可别逞能。若是真有个什么,后悔都来不及。”   瞿倩满是歉意,“我跟他们住着,给他们添乱,如今外头的物价你也知道,多一个人要多出许多花费来,我如今有孕,嫂子她还要喂奶,哥哥读书辛苦,饭菜根本就不能随意凑合,我……本来想要干点活,没想到还能闪了腰。”   纪桃不说话了。   半晌后,纪桃收回手,笑道:“没事,不过我可告诉你,真的不能摔跤。平日里小心,不能撞了肚子。”   瞿倩点点头,叹口气。   见她如此,纪桃忙道:“倩儿,我对不住你。”   瞿倩挑眉。   纪桃也不隐瞒,将林天跃和何然在农家小院子的对话说了,又说了林天跃对这件事的解释,末了,道:“你要是怪我,我也认了。”   瞿倩沉思半晌,才道:“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我再过一个月,他自己也能看出来了。”   “我就是觉得,这种事情你自己告诉他最好。”纪桃听她这么说,顿时松口气。   瞿倩微微一笑,“告诉什么? 自从搬到这里,我都看不到他人了,以前他纠缠吧,我觉得烦,如今到倒是好,人都看不到了。”   纪桃这才发现,何然好像只来过几次。   “嫂子,你说,我要是和离……”瞿倩语气顿住,赶紧笑了笑道:“这有孕了,脑子都不清楚。”   纪桃觉得,瞿倩似乎心事重重的,忍不住问道:“你想和离?”   “没有。”瞿倩笃定道。   纪桃不好再问,和离不是那么简单的,且不说外人异样的目光瞿倩能不能受得住。她如今的这样的情形,得瞿炜和余氏愿意支持她,而且还得何然愿意放手。   不说别的,就是瞿倩肚子里的孩子,吴氏就不可能答应。   哪怕就是和离之后发现有孕,以当下人对子嗣的看重,吴氏也不会放过瞿倩的。   若是和离之后再因为子嗣纠缠,才真的是对瞿倩不好。   纪桃坐了半晌起身告辞。   林天跃今日罕见的没有在看书,看到纪桃回来,他拉着纪桃的手道:“我们去街上逛逛。”   两人慢悠悠往街上去,街上很热闹,比起平日里多了许多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林天跃护着纪桃,走得并不快。   回来时又看到了三娘,她带着几个人往巷子里走,看到纪桃和林天跃热情道:“林公子,这里住着是不是很方便?”   林天跃微微点头。   纪桃看到跟着三娘的是一对夫妻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看模样似乎是那夫妻的长辈。   纪桃对着三娘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就和林天跃头前先走了。   若是没错,三娘会带着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指着路旁介绍一番,半刻钟的路程走出一刻钟不止。   走得远了,后面还传来三娘给那几个人说林天跃他们是新搬来没几日的话。   “为何这些房子都是她来租?”纪桃好奇。   这些房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三娘的私产,要不然她只等着收租就行了,又何必亲自给人跑腿,就说纪桃他们租房那日,她可是陪着纪桃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这边,后来还要和林天跃他们去户籍司。   林天跃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户籍司的人对她很熟悉,她们这样似乎也是要府衙批文过后才能做的。”   纪桃诧异,看来走到哪里都离不开人情世故,三娘这个活计,一般人肯定是不能做的。   刚刚走到门口,纪桃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极快的往前面的巷子里去了,“那个是不是何然?”   纪桃拉了拉边上的林天跃。   “哪里有人?”林天跃看了看,皱眉问。   纪桃伸手一指,“前面,已经看不到了。”   林天跃认真道:“我们自己小心些,若是有不熟悉的人经常来这边,门关好就是。”   纪桃点点头,等着杨嬷嬷开门,余光突然看到隔壁瞿炜家门口一个包袱,好像还在动,她讶异的上前,敲了敲门。   余氏很快出来开了门,纪桃指着地上的东西道:“是不是你落下的?”   余氏茫然,“没有啊,一大早买了熬粥的东西就回来了。对了,你方才走时也没有这个啊。”   她蹲下身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只活鸡。   林天跃也上前,看了看地上绑了腿的鸡,又看了看纪桃,道:“方才桃儿说,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余氏面上疑惑之色愈浓。   纪桃也道:“隔得太远,我也不确定,只看到深蓝色的衣衫,在船上的时候看到何然穿过几次。”   余氏弯腰提起那只鸡,笑吟吟道:“不管了,反正这是我在门口捡的,一会儿就炖了它。”   那对夫妻最后租下了纪桃家 对面的院子,大小格局都是差不多的,只是那里面似乎更加萧条破败些,三十多岁的妇人还过来敲纪桃家的门。   刚好是林天跃在院子井边挖沟渠,上次他在这里洗锅以后,地上有水摔倒了。今日他从这里经过,突然想起来,打算挖个小沟渠出来,日后水便不会积起来,而是顺着水渠流出院子外去。   纪桃搬个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他挖,一边吃花生,这个对有孕之人有好处。   敲门声传来,纪桃去开,看到那妇人站在门口,她似乎有些局促,看到纪桃后飞快道:“妹子,我们一家方才租了对面的院子,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借帚子给我用用?”   杨嬷嬷站在屋檐下,纪桃回身道:“嬷嬷,帮这位嫂子拿个帚子。”   等她回去关上了门,纪桃才伸手关门,林天跃还用力挖沟渠,笑道:“以后这条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腊八过后,天气越来越冷,纪桃都在屋子里燃了炭盆,杨嬷嬷不愿意进来,纪桃干脆给她也燃了个小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早已将她当做了家人。   且不说她小时候杨嬷嬷对他们一家人的照,后来她嫁人后,杨嬷嬷还帮她照顾了田氏两年,这份情意,纪桃一直都记得。   她坐在床上做针线,林天跃读书,屋子里分外温馨和谐。   纪桃伸了个懒腰,看看外面的天色,笑道:“如今日子越发短,这才什么时辰,天都要黑了。”   林天跃点亮烛火,突然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林天跃放下书,道:“我看看去。”   看着他带好门出去,纪桃想了想,出了内间,从外间窗户往外看。   只见隔壁的那姑娘面色焦急,似乎脸上还带了泪,看到是林天跃后她先是退了一小步,却还是道:“您能帮帮忙吗?我夫君他滚到地上了,我扶不动他。我还得去请大夫……”   林天跃皱眉,“我给我夫人说一声。”   那姑娘虽急切,却还是点点头,道:“多谢您。”   纪桃拿了披风,林天跃还未进门,她已经走到门口,“我跟你一起去。”   其实,门外的这个姑娘到底有没有夫君,都全是她一个人说,她家中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   林天跃给她系披风带子,低声道:“我打算让嬷嬷和我一起去。”   “我去吧,她不是要请大夫么?”纪桃看了看门口的姑娘,见她几乎是团团转,不时往她家看一眼。   两人一起出门,那姑娘似乎也不在意纪桃也去,忙道:“多谢。”   她头前带路,脚下匆忙,直接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空落落的,纪桃随意扫了一眼就跟着她进屋,她还一路进了内间,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这一般待客只在外间,她却带着人就往里间去。   看来是真的很急。   纪桃站在门口,只见地上倒着一个人,似乎已经晕厥过去。   “你们能不能帮我将他扶上去?”姑娘转了两圈,试图将他扶起,使劲过后放弃,看着门口的两人哀求道。   两人进去,林天跃伸手将地上的人半抱起往床上放,那姑娘赶紧帮忙。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嘴唇不自然的泛青,长相方正,颧骨高高突起,一看就瘦得皮包骨,身上盖着隐绣暗纹的被子,床头有一件披风,洁白的毛尤其显眼。   纪桃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家具和纪桃家中差不多,都是陈旧的,但是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却是价值不菲,纪桃在白瓷镇刚好看到过这样的,上面的花纹精巧细腻,当时纪桃还想要买一套来着,只是看到那白得几乎透明的材质时却步。   “我想要去请大夫,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着他?”那姑娘又开口了。   “我怕他再滚下来。”   林天跃看了一眼纪桃,见她不说话,点头道:“你快些。”   姑娘随意点点头,面上满是愁容,看了看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裹上一件薄披风就急匆匆出了门。   林天跃和纪桃走到外间,这个屋子内外都没有点炭盆,冷得跟冰窖似的。   “桃儿,你冷不冷?”林天跃拉着纪桃的手暖在手中,低声问道。   纪桃抬眼看他,不说话。   那姑娘很快回来,带着个二十多岁背着药箱的年轻人,姑娘看到纪桃两人在外间,冲着他们感激的笑了笑。   那大夫似乎不耐烦,催促道:“快点。”   姑娘也不敢反驳,带着他进屋,很快两人就出来了,那大夫边道,“他身子弱,这种天气受了寒气,身子虚弱下去才会晕倒。”   他走到桌边,打开药箱,拿出几包药,道:“继续喝着,记住,每日都要喝的。”   纪桃皱眉,转眼看向院子,掩饰住眼神里的异色,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上前质问。   病都没看,他怎么就能带着配好的药上门?   就算是里面的人长期喝他的药,也得把脉过后重新斟酌一番用量,尤其里面那人方才可是晕倒了的,就更不能按以前的方子来了。   纪桃深深呼吸两口气。突然她觉得手上一暖,林天跃正看着她微微笑着。   那边的大夫收了一两银,被送出门去。   等那姑娘回来,纪桃和林天跃告辞离开,临走前,纪桃到底忍不住道:“这大夫治病,怎么是先配好药带来的?”   这话是对着林天跃说的。   声音微高了些,跟着的姑娘肯定能听得清楚。   林天跃含笑摇摇头,拉着她出门,姑娘一直满脸感激的送他们到门口。   等回了家,纪桃忍不住道:“那大夫一看就是生手,哪有这么治病的?这不是误人性命吗?还有,他配了些什么药,就收人家一两银,里面怕是有人参片。”   林天跃一直含笑听着,等纪桃说完了,才道:“你若是忍不住,不如去帮她治。”   纪桃叹口气,半晌才道:“哪儿是那么容易帮的?我看了,他甲沟处隐隐泛青,这是中毒了,而且他已经开始昏迷,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而且,他们的身份一看上去就不简单。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林天跃抬眼去看,只见纪桃似乎在发呆。   “桃儿?”林天跃轻唤。   纪桃回神,“怎么了?”   林天跃走过去,给她解了披风,道:“天晚了,上床去暖和一些。”   纪桃躺上床,看到林天跃又拿起书,忍不住问道:“你这样自己看,能懂吗?”   林天跃放下书,含笑看着她,似在询问,她还不睡?   纪桃只留出脸在外边,道:“我意思是,看你这几日没有去瞿家那边了。”   “睡吧,我自己多看看就行了。”林天跃走到床边,摸摸纪桃的脸,有些冷,他伸手将被子拉上去了些。   第二日纪桃醒来,林天跃罕见的还在,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书对着窗户,屋子里有些昏暗。   纪桃看到他如此,忍不住道:“这么暗,倒是亮了烛火,伤了眼睛怎么办?”   林天跃伸手拍拍她,轻声道:“再睡会儿,外面很冷,下雪了。”   外面确实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就连井口都盖了一圈。   下雪了,再冷也还是要吃饭的。   纪桃起身,打算去和杨嬷嬷一起做饭,如今这个天气,摸到哪里都是冰冷的,做饭这个活儿其实也不好干,还伤手。   吃饭时,杨嬷嬷突然道:“方才我在街上,看到了以前在尚书府的姐妹。” 第八十三章   “是她先看到我的,特意过来找我打了招呼。”杨嬷嬷嘴角带着些嘲讽。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   这说起来尚书府和他们还算是亲戚,只是纪桃从未想过要去攀亲,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凑上去岂不是讨人嫌?   就算是胡氏,也只是庶女而已,她这个庶女的夫家侄女就更远几分了。   按理说,他们进京以后,就应该备一份礼送上门才对。纪桃和林天跃没送,算是他们理亏。   纪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送,这门亲戚她不打算攀上,日后林天跃到底如何,全部靠他自己,丰安郡的知府李垣,不也靠着自己一路扶摇直上?   杨嬷嬷见他们俩不说话,又道:“她如今是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大概会向大夫人提起你们。”   “嬷嬷,我们此时应当如何?”纪桃直接询问。   这些事情问杨嬷嬷,准没错。   杨嬷嬷沉吟半晌,道:“纪大人这么多年仕途通顺,连带得纪夫人的地位也越来越高,大夫人应该也不会随意对待,不过你们终究是隔了一层。若是要论亲近,肯定是不够的。我觉得,我们目前不必管,若是她真的派了人来,你们再送上一份礼当做是赔礼就是了。”   纪桃点点头,又疑惑道:“为何胡夫人身边的嬷嬷会到了外城,还一大早和你遇上?”   杨嬷嬷摇摇头,“大概是走亲戚。”   纪桃不再问了。   反正尚书府那边不派人上门,他们这边假装不知道就是。   门外传来敲门声,杨嬷嬷起身去开门,纪桃从窗户看了一眼,只见门口站着对面的那妇人。   妇人姓王,夫家姓柯,自从搬来后,经常过来借东西,不过短短时日,已经过来借了帚子,盐一把,米半斗,还有一只木桶,根本就不见还的。   就连隔壁的余氏也没能幸免,甚至是李家,她也去借过。   杨嬷嬷很快进来,摇头道:“借米来着,被我打发了。”   “怎么想的?”纪桃叹息道。   杨嬷嬷忍不住笑,“她那个婆婆,很厉害,据说她每顿煮饭都是婆婆把米拿出来,拿多少煮多少。”   纪桃无语。   就算是在桃源村,现在也很少人这么干了啊。   一顿饭吃完,纪桃打算和林天跃进屋,外面又有敲门声传来,杨嬷嬷在厨房收拾碗筷,纪桃扶着腰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嬷嬷,大概五十岁左右,满脸笑容,身上衣衫考究,她身后停着一架马车,九成新的青蓬马车,车夫正站在一旁左右观望。   纪桃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还是问道:“你是……”   “我们是太傅府府上。”嬷嬷笑道。   见纪桃依旧疑惑,她反应过来后笑道:“敢问你们可认识淮安知府纪钧纪大人?”   纪桃了然,定是那胡夫人派来的人无疑了。   “他是我大伯。”   那嬷嬷眼睛上下打量一眼纪桃,笑道:“那就对了。今日一大早我就看到双喜,她说了陪你们上京城赶考,我回去以后就禀告了夫人。”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余光仔细观察纪桃神情。   纪桃面色不变,甚至是有些冷淡。   她看不出什么来,接着道:“夫人说,大家都是亲戚,你们又是晚辈,本就该多照顾着,没想到你们却不上门,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和以前一样忽视,让奴婢来给请你们去府上小住。”   纪桃微微挑眉,笑道:“多谢嬷嬷,也请嬷嬷替我多谢胡夫人,我们已经安顿下来,就不去府上叨扰了。至于照顾,如今我们什么都不缺,夫人实在太客气,还请嬷嬷代我谢过夫人好意。”   那嬷嬷微微一笑。   此时她却抬眼看向纪桃身后,看到杨嬷嬷从厨房出来,招手道:“双喜,怎么,不和我叙叙旧吗?”   杨嬷嬷擦擦手,对她眼中刻意流露出的诧异视而不见,只道:“这么多年不见,夫人可好?”   “夫人好,有时候还会提起你。”嬷嬷含笑道。   杨嬷嬷嘴角讽刺,却马上收敛,只道:“我早已不是尚书府的奴婢了,你代我向夫人问个好就是。”   两人又寒暄半晌,那嬷嬷才留下一堆东西离去。   等她走了,纪桃看着堆在桌子上的东西看了半晌,这些东西有药材有布料,算得上是很用心的礼物了。   杨嬷嬷进来后,纪桃笑道:“看这些东西,那胡夫人其实还不错。”   嬷嬷走到桌边,伸手摸了摸那布料,认真看向纪桃,道:“胡夫人送礼,是专门有人拟好礼单让她过目,就算是礼物,也是有人代她从库房寻出来,再由人送过来。”   纪桃了然,也就是说,这看起来很用心的礼物,其实就是下面人摸准了胡夫人的心思拟出来的。   就算是这样,也可看出来太傅府对他们的重视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杨嬷嬷出去开门,很快就带着余氏进来。   余氏看到桌子上的一大堆东西,顿时诧异,“妹子,方才那是什么人呐?这些都是她送的?”   纪桃点点头。   此时杨嬷嬷已经开始将东西拿进去,余氏欲言又止半晌,到底拉了纪桃走到一边,低声道:“我们俩的关系,我也不说那些虚的。”   纪桃微微挑眉。   余氏声音压得更低,“我可告诉你,虽然你家和我家那位在京城里众多举子里面不算什么,可他们到底是丰安郡的解元和亚元,有心人一查就知道,这东西啊,可不能乱收……”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纪桃了然,她方才就设想过胡夫人送这些东西,应该有这些考量在,最起码有一部分。   “我明白。”纪桃拍拍余氏的手,“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余氏不在意的挥挥手,“不算什么,我还想要你帮我照顾慕儿的身子呢。再说了,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说不准你自己也清楚,不要怪我多嘴才是。”   纪桃忙道:“怎么会?这些话,若不是你,没有人会对我说的。”   送走余氏,纪桃发了会呆,才起身进门。   日子慢慢流过,似乎只是一晃就要过年了。   纪桃的肚子越发大了些,不过还不算笨拙,这半个月来,断断续续的都在下雪,屋子的炭盆一直都点着。   不过纪桃很注意通风,夜里若是睡觉,是一定灭了的。   林天跃和杨嬷嬷都不要纪桃干活了,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一跤,可不是小事。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九,纪桃醒来时天蒙蒙亮,林天跃已经起身,看到她醒了,笑着上前,“桃儿,想不想上街?”   今日的多福街一定很热闹。   纪桃抱着被子,摇摇头道:“我如今不好去挤。”   林天跃伸手摸摸她的脸,轻声道:“我陪你去,我们小心些,少逛一会儿就回。”   纪桃眼睛一亮,她最近买菜都没去,就怕路上滑倒,当然想要去逛逛。   “少逛一会儿?”纪桃含笑询问。   林天跃弯腰抱着她,点点头,呼出的热气喷在纪桃耳边,有些痒。   纪桃起身穿衣,两人收拾好打算出门时,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敲门声极轻,在这冬日寒冷的早上,很容易被人忽略。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林天跃捏了捏纪桃的手,上前一步站在门后,沉声问:“谁?”   “是我。”清悦的女子声音,带着些忐忑不安。   似乎是怕他们听不出,又道:“隔壁李家的,你们能开开门吗?”   纪桃和林天跃早在她第一句话出口时就听出来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说不出的韵律,听着让人舒适,和一般人不同。   杨嬷嬷和纪桃偶然说起过,有底蕴的家族会刻意训练丫鬟这样说话。   林天跃看向纪桃,纪桃低声道:“问问她要做什么?”   林天跃上前开门,姑娘站在门口有些拘谨,“我能进来吗?”   纪桃上前一步,“就在这里说吧,我们还得出门呢。”   姑娘看到两人穿得严实,面上带了期待,微微苦笑道:“我夫君他的病越来越严重,这几日昏睡的时辰越来越长,你们能不能帮我带些药材回来?”   纪桃挑眉,道:“药材岂是可以乱买的,这要是一个不对吃出毛病来,我们可说不清楚。”   “没事,我给你们方子。”姑娘忙道。   纪桃摇头拒绝,“我家中还有嬷嬷,若是你想要买药,可以让她照看着,药材我们不好帮忙的。”   姑娘面上有些失望,又道:“我可以给你们银子的。”   “不是银子的问题,药材我不会帮忙买。”纪桃还是拒绝,又看向林天跃,“我们走吧。”   两人出门,走了老远还看到那姑娘站在门口,身形消瘦,一片雪白里,映衬得她越发娇弱无依。   纪桃回身看了一眼,转头拉着林天跃的手往街上去,再不回头。   若是一般人生病,风寒受凉什么的。纪桃早已出手帮忙,可是他们一看身份就不简单,那公子也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纪桃要是一时不忍心救下他,那幕后之人只怕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们夫妻了。 第八十四章   两人还未走到街上,远远的就听到街上一片热闹。   等到真正站在巷子口,纪桃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众人,转头去看林天跃。   只见平日里只有两边摆了摊位的路上,中间又摆了两排,以前还能过马车,如今因为人太多,马车完全不能进。   林天跃护着纪桃往街上去,两人走得极慢。路旁的铺子里也是人满为患,伙计声音都哑了,面上还是笑容满面。   “要不,我们回去?”纪桃提议,她手里拿着一朵绢花把玩,并不值多少银子,胜在做工精巧,颇为逼真。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外城赶过来的,只有少部分内城里出来看热闹的。   “累了?”林天跃轻声问道,拉着她转头去了对面,打算慢慢逛回去。   纪桃摇摇头,“就是觉得太吵。”   林天跃的脚步突然顿住。   纪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何然坐在一处铺子外,面前摆了书案,他身后的那墙上满是字画,有山水,人物,还有庭院,画工精湛,上面的字迹温和,有种平和之感。   他面前坐了一位妙龄姑娘,面上微微带笑,正手拿团扇一动不动,显然是在等着作画。   “天跃,何然为何会……”   纪桃看了看林天跃,其实,一般读书人都不愿意抛头露面,以前林天跃和他两人日子过得朴素,却也只是去书肆抄书,既是为了银子也是为了练字,日子也能过。   而且,何然如此,也不一定挣到多少银子。   “我们走吧。”林天跃拉了纪桃转身,往另一边走,两人重新回到巷子时,纪桃回身看了看那边,其实密密麻麻都是人,哪里还看得到何然。   纪桃轻声提议,“要不,借他些银子?”   林天跃摇摇头,“若是有需要,他会说的。”   “其实我们还有些银子。”纪桃又道。   林天跃捏了捏纪桃的手,笑道:“何兄那边我们不必管,他若是真的无法,会来找我的。”   纪桃想想也对,林天跃和何然两人相处多年,何然若是真的过不下去,只要不傻,定会开口的。   纪桃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大嫂说,基本上每日门口都会有东西,有时候是鸡,大多数时候是肉菜……他为何不当面送?”   林天跃想了想,干脆道:“不知道。”   纪桃无语。   两人走回小院,还未走近就看到巷子里半躺着一个人。   纪桃几步上前,就看到对面的那位老人倒在地上,伸手捂着小腿,一句话说不出,只连声呼痛。   他们的门都还未关,林天跃上前看了一眼,伸手敲门,敲了两下改为拍门。   “来了。”王氏的声音响起。   她似乎才发现大门没关,林天跃见她开门,伸手一指着地上的老人道:“我们俩一回来就看到她坐在此处。”   “娘,你怎么样?”王氏赶紧蹲下,伸手就要去扶。   “别动她。”纪桃忙道。   王氏疑惑,纪桃飞快解释道:“最好抱她进去,你看她腿已经受伤了,根本就不能站。”   王氏方才也是突然看到才着了急,听了纪桃的话慌忙站起身,扬声道:“夫君,夫君,快来。”   “怎么了?”屋子里的男子声音微有些不耐烦。   “娘摔了。”王氏语气里带上了哭音。   柯诚极快跑出来,看到地上呼痛的妇人围着她转了两圈,嘴里不停嘀咕,“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纪桃看得眼晕,道:“地上凉,你先将她抱回去,再去请大夫啊。”   柯诚反应过来,顿住脚步,定了定神,弯腰下去抱人,“娘,你忍着点。”   他将人抱起后看到一旁的王氏,斥道:“赶紧请大夫去啊。”   王氏立刻转身往巷子外跑去,纪桃想要唤住她已经来不及,这边柯诚抱着老太太直接就进屋了,似乎太着急,连声谢谢都没说。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干脆回家。母亲太强,看看她这一摔,剩下两个人基本上就乱了套。   到了下午,王氏敲开了纪桃家的院子,杨嬷嬷开了门,她送了一把青菜,道:“多谢你们夫人发现我娘摔倒,要不然她也不知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杨嬷嬷顺手推了回去,“你们留着自己吃,老太太怎么样了?”   王氏叹口气,“摔了骨头,大夫已经正过骨了,只是不能起身,得好好养着了。”   “这种天气,她一把年纪了,出门干什么?”杨嬷嬷随口问道。   王氏眼神黯然,半晌道:“她去买菜。”   杨 嬷嬷不再问了。   第二日就是过年,纪桃一大早就起来和林天跃一起去买菜,今日的多福街比昨日更挤,不过顺着人流还是可以走的。   这个算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过年,纪桃买了只鸡和肉还有排骨,凡是看到的菜基本上都买了些,这种天气稍微放两三日也不会坏。   等两人回家时,林天跃拎着的篮子已经满了。   纪桃慢悠悠走着,时不时看看林天跃。她突然发现林天跃似乎根本就不怕丢脸,还有瞿炜,这两人拿包袱大包小包根本不惧外人的眼光。   就比如此时,就算是巷子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看到林天跃一副书生打扮,却拎着个篮子,路过时都要喵上一眼,有那好奇的还要回头再看一眼。   “看什么?”林天跃含笑问道。   纪桃随口就答,“随便看看。”   “别笑了。”林天跃拉过她的手,“看路。”   两人走到门口,就看到王氏满面愁容站在自家大门口。   看到纪桃两人过来,她忍不住道:“你们可看到有医馆开门?”   今日过年,街上人虽多,医馆却是不开的。   “我们没注意。”纪桃实话实说,她确实没注意这个,万一有人开了呢。   王氏几乎要哭出来,“我早已去过几次了,街上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根本就没看到有医馆开门。”   纪桃见她似乎又急又怕,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也许是纪桃声音过于柔和,也可能是王氏实在没办法了,她哭道:“我娘她浑身发烫,已经晕了过去。”   定是昨日在地上坐得太久,她本身年纪大了,肯定受不住。   林天跃手里拎着一篮子菜,纪桃看了看道:“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杨嬷嬷早已打开门,闻言接过林天跃手里的篮子,纪桃看向王氏,道:“我学过几年医术,你若是相信我,带我去看看。”   闻言,王氏连哭都忘记了,上下打量纪桃,“真的?”   纪桃点头,又道:“只是会治一些简单的风寒。”   王氏半信半疑,带着他们进门。   纪桃也不在意,若是昨日王氏跑得没那么快,她也会给老太太治的。   但是王氏已经找了大夫,纪桃这边就不好治了。   屋子里,柯诚正在床前转圈圈,时不时摸一下他娘的额头,看到王氏带着纪桃他们进来,朝着林天跃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看向王氏,声音微沉,“大夫呢?”   王氏后退一小步,纪桃淡然道:“医馆没开门,我看看吧。”   柯诚诧异,不过身子已经下意识让开,纪桃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把了脉,半晌后收回手道:“作日受了凉,她身子也弱,这样下去可不行,得喝药。”   王氏急道:“但是现在医馆没开门,我们上哪里去找药?”   柯诚也跟着着急,两人面面相觑。   纪桃看了一眼,道:“治风寒高热的,我家中就有,你跟我去拿吧。”   王氏面色一喜。   柯诚也高兴起来,方才纪桃一系列动作看起来就像个大夫,忙道:“若是你能救我娘,等她醒了,我多给你银子。”   纪桃不答。   先前借的东西都还没还呢,银子什么的,拿得到再说。   王氏和他们一起回家,纪桃配好药递给她,道:“夜里注意着,可不能再高热了,若是不行,再过来找我。”   王氏千恩万谢的走了。   纪桃算是发现了,王氏这种,可能才是当下合格的儿媳妇,敬重夫君,孝顺婆婆,柯诚一句话,她能吓得瑟瑟发抖,今日他们一行人进去,柯诚问大夫的时候,纪桃分明看到王氏的腿都在颤抖。   方才她对纪桃道谢,一是为了纪桃给她婆婆看了病配了药,可能更多的还是纪桃给她解了今日的困境。   等她走了,纪桃去了厨房和杨嬷嬷一起做饭。   后来,林天跃也来帮忙。   看着林天跃熟练的添柴,似乎从纪桃认识他开始,他并未因为身份的变化而有什么变化,还是大远县古棋镇桃源村村长家对面贫穷的林家小子,干起这些活来得心应手。   纪桃笑道:“举人老爷烧的火,炒出来的菜一定会好吃的。”   林天跃抬眼看她,眼神里满是笑意,“举人夫人炒的菜,一定别具风味。”   厨房里一阵阵笑声传出,格外热闹。   天色渐晚,外面寒风凛冽,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沙沙,屋子里点了炭盆,温暖如春。   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三人坐了,纪桃笑道:“今日过年,多吃一些。” 第八十五章   京城里的过年,尤其热闹,天色黑下来后,街上还是灯火通明,虽不如白日里人多,却也挤挤攘攘。   纪桃是后来听杨嬷嬷说的,她和余氏两个人去了,慕儿留在家中让瞿倩带。   纪桃吃完饭,和林天跃回房,两人和以往一样,纪桃坐在床上做些针线,林天跃在烛火下看书,远远的不停有热闹的声音传来,纪桃放下针线,仔细听。   突然面前一片阴影,林天跃已经走到床前,伸手过来。   纪桃定睛一看,林天跃白皙修长的掌心,一支剔透的碧绿簪在烛火下泛着莹莹幽光。   “喜欢吗?”林天跃坐在床沿,手伸到纪桃面前,掌心就是那枚簪子。   纪桃恍惚觉得,林天跃递上的,不是簪子,而是他的一颗心。   “喜欢。”纪桃轻抚那枚簪子,低声道。   林天跃神情一喜,“我给你戴上。”   纪桃不动,等他簪好,伸手摸了摸,簪头还带着林天跃身上的温热,纪桃的心里似乎也暖了些。   两人相视一笑,林天跃仔细看了看,笑道:“好看。”   又补充道:“桃儿在我眼中,都是好看的。”   纪桃的脸有些热,耳垂都成了粉色。   不时有从巷子里路过的人发出阵阵笑声,林天跃看了看纪桃的肚子,颇为遗憾道:“等明年,我带着你出去逛逛。”   纪桃不在意,“我觉得,在家中也有这么热闹。”   “若是爹娘也在,就更好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温馨的气氛不在,半晌后,一片安静里,林天跃抱着她的腰,“桃儿,若是我得中,我们接爹娘还有我娘过来,好不好?”   纪桃的眼睛里有可疑的泪光闪过,闻言摇头道:“爹娘应该不会乐意来。我从小到大大伯催了好多次要接他一起,都被爹拒绝。”   林天跃摸着她的发,不去看她脸上的泪,温柔道:“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女婿,是要给他们养老的,就是他们的儿子。你大伯可不一样,他去了是客人。”   纪桃想想也对。   若是纪唯还要和林天跃客气,只怕下半辈子都不好过了,他又不傻。   林天跃这么一说,纪桃才发现纪唯对林天跃颇为随意,不像是对待纪钧那般拘谨。   两人在烛火下说了许久,直到杨嬷嬷回来得敲门声响起,林天跃才起身出去给她开了门。   等林天跃回来,纪桃想了想道:“肚子饿。”   林天跃诧异,“方才你没吃饱?”   “吃饱了,但是我现在饿了。”纪桃一脸正色。   “想吃什么?”林天跃笑问道。   纪桃想了想,“吃面。”   “等着我去做。”林天跃起身往外走去。   纪桃想了想,跟了上去,两人一起在厨房做了面条,端回屋子吃。   “你也吃。”纪桃塞给林天跃一双筷子。   两人对着一碗面条吃得欢快,碗里很快见了底,林天跃收起碗,递给她一杯水,道:“夜深了,睡吧。”   纪桃躺下,林天跃很快回来,笑道:“外面好冷。”   纪桃却没听他这个,问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太傅府那边送一份礼?”   林天跃上床,抱着她,“你想送就送。桃儿,我从未想过要攀上什么贵人,这虽然是一条捷径,我却并不想要。因为人家愿意帮我们,肯定是在我们身上有所图谋。”   纪桃点点头,“还是不要送了,假装忘记了吧。这一走动起来,很麻烦。”   若是这一回送了礼,日后太傅府喜事之类,纪桃就都得送上礼物,倒不是舍不得,而是大家本来就不熟,这么走动起来,跟那些想要奉承太傅府的众人又有何不同?   纪桃的本意也真的不是想要从太傅府得什么好处。   “好。”林天跃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困意,纪桃也闭上了眼睛。   初一这日,纪桃睡到快中午,没有人唤她起床,她看着外面大亮的天色半晌,才慢悠悠起身,走出内间就看到林天跃坐在书案后写字。   “醒了?饿了吗?”林天跃看到她出来,含笑问道。   看到林天跃打算放下笔,纪桃忙道:“你别管了,我自己去。”   别说对面的柯诚,就是隔壁的瞿炜,如今也是心无旁骛,家中一切事物皆不过问,余氏都抱怨过几次,慕儿想要爹爹抱,瞿炜都只抱一下就算了。   纪桃出门,就看到杨嬷嬷从厨房出来。   “夫人,我留了饭菜,公子吩咐我给你炖了鸡汤,刚刚才好。”   纪桃点点头,“嬷嬷辛苦。”   杨嬷嬷浑然不在意,“两三个人的饭菜,辛苦什么?”   纪桃正在吃饭,外面有敲门声响起,杨嬷嬷去开门。   很快杨嬷嬷就回身进来,后面带着……三娘。   纪桃有些诧异,按理说他们付了租金,三娘就应该和他们没关系了。   三娘满脸笑意,看到桌子上纪桃的饭菜后眼神微动,笑道:“夫人,我今日来,是想要问问,你们的屋子是不是有空的?”   纪桃挑眉,不答。   房子空不空,这个跟她有什么关系?   三娘也不觉得尴尬,笑道:“是这样,今日来了一位租房的举人老爷,独身一人,租院子嫌弃太宽裕,又不愿意去住那便宜的大通铺,非要住在福园巷,这边我已经问过隔壁,他们不愿意,你们若是愿意租一间出来,我就让他来。”   纪桃摇头,“不租,我是女子,不方便。”   三娘在看到纪桃的饭菜后就猜到此次怕是白跑了。   闻言,她面色不变,只道:“唉,这举人和举人还是不一样的,像是你们一起的这几位老爷,当初和我一起走了半个多时辰过来,事事亲力亲为,今日这位倒好,不愿意和我一起来。”   “我也是想着,他们都是读书人,若是住到一起,大家也好讨论不是?”   纪桃面色淡然。   三娘见实在说不通,便告辞了。   杨嬷嬷送她出去回来,道:“夫人,还是不要租最好,且不说这名声,就只这是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能住到一起?”   纪桃点点头,“我明白。”   主要是他们不缺这银子,没必要犯险。   当然了,纪桃觉得,三娘还是能租到屋子的,读书人花费大,租间屋子出去,买笔墨也好。   当纪桃和杨嬷嬷从街上回来,看到搬进对面柯家的那位不愿意租院子,非要和人合租的举子时,顿时恨不得今日她就没出过门。   居然是袁子渊。   难怪他非要住在这里,国学馆离南城门近,这边算是离南城门最近的。   “表妹?”袁子渊的语气里带着诧异,还有看到熟人的喜悦。   纪桃点点头,“表姐夫来了。”   纪桃语气神情实在冷淡,让一旁本来听到他们称呼后想要说巧的三娘都说不出口。   袁子渊站在柯家门口,看着纪桃进门。   纪桃一进门就往屋子里去,林天跃正在看书。   “天跃,那袁子渊,他搬到对面了。”   林天跃挑眉,“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其实说起来算是必然,袁子渊只要不傻,自然会想要住到这边巷子里。   “不用管。”林天跃重新拿起书。   纪桃冷静下来,也觉得可 以不用管,反正她又不怎么出门。袁子渊说起来,这几次都是让柳香香开口求人,纪桃还从未见他亲自求人的模样,上一回住何然家小院,被瞿倩挤兑几句,本来不想付的银子马上就付了,也可以看出来他其实是个要面子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盘缠?”纪桃嘀咕道。   这一路过来花费可不便宜,纪桃若不是在路上帮人治病,只怕他们准备好的三十两银只够路上的花费。   没看到除了颇有家底的瞿炜,何然已经在给人作画换银子了。   林天跃想了半晌,摇摇头。   若袁子渊是举人,还有人会送上红封。比如他,比如何然,从家中到京城这一路上的花费是够的。   但是袁子渊现在这样,就算是给了红封,大概也有限得很。   “不要想了,回去睡觉。”林天跃催促道。   想了想又道:“他应该很快就要去国学馆,若是没有马车,我们白日里大概是看不到他的。”   纪桃点头,进屋睡觉,打定主意这几日少出门。   袁子渊似乎感觉到了纪桃的冷淡,只在第二日上门拜访过一次,还是林天跃接待的,因为还有柯诚同行,纪桃并没有出去。三人辩论了一个下午,杨嬷嬷招待的。   那日过后,袁子渊再未上门,不过看到纪桃和林天跃还是会热情的打招呼。   林天跃确实说对了。   正月初八,袁子渊去了国学馆后,纪桃就很少见他,因为在他去国学馆的第三日,就被一架华丽的马车接走了。   这一回他走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都走了的第二日才听王氏说起,袁子渊住了半个月不到,却给了一个月的银子,还描述了一番那马车的华贵。   像袁子渊这样的外地中了副榜愿意去国学馆的,根本就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一直考下去的。如今的国学馆,大多都是家中父兄立功以后举荐的人,还有家中权势足够的才能去。   华贵的马车,估计国学馆里十有八九的人都有。袁子渊和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别,他能够这么快就融入其中,确实厉害。   袁子渊就这么走了,只在对面住了十一日,本来以为又有麻烦上门的纪桃,实在没想到就这么解决了。   他这一去,纪桃就再没了他的消息。   袁子渊似乎是离开了多福街,可能是搬到了内城。也没有再来找过纪桃几人,似乎他来了京城这回事,只是纪桃的幻觉一般。   等到过了元宵节,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二月,福园巷里大多数都是举子,气氛紧张,比起在丰安郡即将乡试时更甚。   纪桃的肚子愈发大,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孕,行动间笨拙了许多。   惹得对面的王氏羡慕不已,她已经三十多岁,却从未有好消息,她婆婆已经明明白白说过,等柯诚考过会试,就会给他纳妾。   纪桃给她婆婆治病的药费,是老太太身子好了后亲自送来的,纪桃收了,还看到老太太很是肉痛的模样。   不过她再痛,纪桃还是要收的,不是因为这点银子,而是因为若是这一回不收,就还有下一回,要是到了那时候再收,只怕他们心里又会不平了。   人的欲望都是越来越大的,尤其是柯家,得让他们知道,纪桃的药不是白拿的。   王氏欲言又止的坐在纪桃对面,如今春意稍浓,虽有太阳,却还是有些冷的。   纪桃手里拿着针线做得认真,假装没看到她的表情。   王氏踌躇半晌,才轻声道:“妹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看看?”   纪桃抬眼看她。   “看什么?”   在场只有她们俩人,王氏倒是不隐瞒,直接道:“帮我诊脉看看,我有没有生病?为何我没有孩子?”   她看了看门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绢,一层层打开,拿出里面的一角银子,道:“我只有这么多。”   纪 桃看了看银子,道:“伸出手来。”   王氏神情一喜,赶紧伸出手放到纪桃面前,纪桃伸手把脉。   “妹子,我真的没办法了,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会试,我在那之前若是怀不上身孕,等会试一过,我娘她就要着手纳妾了。如今若不是夫君他忙着读书怕分了他心思,只怕我早已有了妹妹……”   王氏絮絮叨叨,纪桃沉默着收回了手,看了看她面色,道:“你没事,可以有孕。”   王氏唰的站起身,神情一喜,道:“真的?”   纪桃点头,重新拿起针线。   王氏转了两圈,突然顿住,面上的喜色收敛,回身看向纪桃,皱眉道:“那为何我成亲多年却没有身孕,从未有过?”   纪桃头也未抬,“不知。”   王氏失望。   不过她也没纠缠,沉默半晌后就走了。   纪桃如今肚子虽然大,她却基本上每日都和杨嬷嬷一起上街,多走走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   想要买肉,就得早起,多福街和丰安郡那个集市不同,这里若是去得晚了,不要说肉和骨头,连个内脏都没有。   纪桃也学着早起,不过对于福园巷众人来说,纪桃的早起根本就不算早,巷子里早已三三两两都是来往的人,基本上都是去买菜的,年后又搬来了好多人,许多都是要参加会试的举子。   也显得多福街上的肉菜越发紧俏,价格都涨了许多。   一出门就看到余氏,瞿倩还是住在这里,帮着她带慕儿,余氏倒是没有不高兴,只是时日久了,她也有些担忧起来,和纪桃说起过几回,不过都是背着瞿倩的。   “今日倒是巧。”余氏含笑道。   纪桃点点头,杨嬷嬷拎着篮子,紧紧跟着她。   “慕儿还在睡?”纪桃顺口问道。   余氏回身关门,“没有,他姑姑看着呢,如今他尤其喜欢爬,都不喜欢我们抱,这么小的孩子,心眼倒是挺多。”   说起慕儿,余氏能说半天,面上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神里满是慈爱。   很快到了街上,纪桃站在一旁,看着围在肉铺面前的一群人。余氏飞快的拉着杨嬷嬷出来,两人的篮子里已经各放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   “唉,如今到了京城,买菜倒成了难事。”余氏叹气。   纪桃忍不住笑,“对嫂子来说,我觉得不难。”   “那是。”余氏一本正经,又道:“我得去给慕儿买个小桌子,你陪我去么?”   反正无事,纪桃上街也只是为了多走路而已,点点头道:“我陪你去。”   三人不紧不慢往家具那边去,自从第一次走过以后,他们再没有去过。   问了几家铺子都没有合适的小桌子,余氏都想要放弃,道:“再问问,若是不成,我们就回去了。”   纪桃倒是无所谓,她们一路上走得极慢,倒是不觉得累,就是好久没有走过这么远,腿有些酸。   余氏又问几家,都没有她描述的那种桌子,她叹口气,道:“丰安郡家家铺子都有的东西,谁知道到了这里反而没有了,这可是京城。”   突然杨嬷嬷拉了一把纪桃,力气不大,却捏了下纪桃的手腕。   纪桃疑惑回头,只见杨嬷嬷暗示性的扫一眼对面的铺子。   纪桃望了过去,街道极宽,纪桃离对面铺子还是有些远的,但她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许久不见,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的人。   杨大成。   纪桃几乎都要忘了他们。   虽然知道他和冯婉芙回了京城,纪桃却从未想过会再碰到他们。   京城很大,纪桃到了这里,就更不觉得他们会碰上了,以冯婉芙的身份,应该住在内城大门不出,如今纪桃只在外城,如何会碰上? 第八十六章   杨大成一身深蓝色布衣,悠闲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乍一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纪桃顿住脚步,伸手一拉余氏,道:“嫂子,我有点累,先歇会儿。”   闻言,余氏满是歉意的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道:“我再问问,若是再没有,我们就回去,还得做饭呢。”   纪桃忙道:“嫂子,不着急,我在这边等你,你问了回来找我就是。”   余氏点点头走了。   杨嬷嬷搀扶着纪桃往回走,直到看不到杨大成那边了,两人才停住脚步。   “夫人,其实根本不必避开,我们并不欠他们什么。”杨嬷嬷低声道。   纪桃看了看她,点点头道:“我是真有点累。”   杨嬷嬷自然理解不了主角定律这回事,冯婉芙身边一定是很多麻烦的,杨大成如今居然在外城,那家具铺子就算是他的,也太不寻常了。看这模样,两人分明不顺利,如果知道纪桃也来了,早晚找上门来。   纪桃倒不是怕冯婉芙找,只怕到时候找她治病还好,大不了配药就是。就怕冯婉芙害人,到时候连累她。   很快,余氏欢喜的一手拎着个小桌子就过来了,看到靠在墙上休息的两人,面上笑容微微收敛,道:“买到了。”   纪桃上前,看了看笑道:“合适。”   余氏则有些歉意,“其实慕儿现在用这个,早了些,我只是买回去给他备着而已。今日失策,让你陪我走了这么远。”   “都说了没事。”纪桃含笑摇摇头。   余氏也不再道歉,转而道:“你说为何我找了这么多铺子都没有,那家就偏偏有?”   纪桃当然知道,她却不答,只看着余氏。   果然,余氏也根本就不需要她们的回答,自顾自道:“你们说巧不巧?我顺嘴抱怨了几句,他就说话了,原来他是大远县人,难怪会做出这种小桌子来。”   “可不就是巧嘛。”纪桃低声道。   余氏顿住脚步,“可惜我没问他大远县哪个地方,不如我回去问问?说不定你们还是离得很近的人。”   余氏说这着就要转身,纪桃忙一把拉住,道:“别去了,大远县里还是很大的,我们还得回去煮饭呢。”   好歹说服了余氏,三人慢悠悠往回走。   等回家以后,已经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林天跃从窗户里看到她们回来,顿时松口气,探出头来,“你们去哪里了?”   “今日多逛了逛。”纪桃随口答道。   林天跃出门走到纪桃身边,道:“桃儿,方才我出门,碰上何兄了。”   出门干什么?   应该是担忧纪桃想要看看她们回来没有。   纪桃不理会,林天跃这话分明没说完。   “他给瞿兄送肉菜来着,说他母亲病了,想要请你去看看。”   纪桃点点头,不说林天跃和何然多年情分,就只他们是同乡就应该照顾。   林天跃带着纪桃出门,他们两家隔着的距离实在不远,说起来何然的院子离多福街更近些。   巷子狭窄,林天跃敲了门,何然出来开门看到纪桃后,勉强笑道:“嫂子。”   他带着两人进屋,这院子也小,只两间屋子,进了吴氏的屋子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内外间,只有一间房。   “我那间好些,我娘不愿意住过去。”何然这话算是解释。   吴氏躺在床上,额头上盖着块绢布,似乎是发热了。   纪桃上前,她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纪桃,忙道:“纪大夫,能不能帮我劝劝倩儿让她回来?上一回是我错,这一回她要是回来,我绝不为难她,不就是买菜糟践么,我都不再说了,只要她回来。”   “娘,嫂子来给你看病呢。”何然上前劝道。   他不劝还好,他这么一劝,吴氏顿时怒道:“你也是,倩儿住在娘家那么久,你也不说去接她回来,她肚子里如今可有我们何家的骨血。”   纪桃伸手把脉,半晌收回手,道:“没有大碍,喝些药就好了。”   何然松口气,“多谢嫂子。”   从搬到这里,何然再未上过门,据林天跃说,他问过何然,何然只说忙,京城里物价高,他得赚些银子存起来到时候给瞿倩生孩子。   何然送他们往外走,到院子里时,林天跃道:“你可不能为了银子耽误看书,你嫂子说了,要是你没银子,可以借你一些。”   纪桃走在后面,明白林天跃为何不提何然作画的事,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最忌讳抛头露面。外人可以看到,若是被熟人看到,只怕何然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我银子够花,如今倩儿住在大哥那边,我和我娘花不了多少银子。”何然低声道。   纪桃也不明白,何然为何不去接瞿倩,分明他每日送的肉菜足够瞿倩一个人吃了,接回来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他都这么说了,林天跃也只好放弃,临出门前嘱咐道:“好好看书,若一举得中,银子就不再是问题了。”   何然怔了下。   两人回了家,纪桃催他去看书,去了厨房和杨嬷嬷一起煮饭。   京城里的举子越来越多,内城不知道,就只多福街这一片,估计扔一块砖,若是砸中十人,里面大概得有四五个举子。   举人也不是个个都如林天跃和瞿炜这么深居简出整日只拿着书看的。还有许多每日上街去酒楼里和人吟诗作赋,据说这个也要考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酒楼的生意日日爆满,不光是读书人,还有许多看热闹的。   外面再热闹,福园巷里却是一片安静的,连狗吠声都没有,纪桃家的院子只偶尔有隔壁传来的慕儿的哭声,却也很快就低了下去。   对面的柯诚也不再出门,据王氏说每日都被他娘关在屋中苦读。其实柯诚更喜欢上街去和人讨论,但是他娘不准。   隔壁的另一家自从纪桃拒绝带药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纪桃有些恍惚觉得,隔壁根本就没有人住,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样安静的气氛里,斜对面悄无声息的搬来了一对年老的夫妇,看年纪大概七十多岁,两人身子硬朗。   纪桃才发现,柯诚家隔壁,也就是李家对面的屋子居然一直都是空的。   他们搬来的第二日,纪桃和杨嬷嬷照旧上街买菜,正好碰到两人,老太太热情的打招呼,“这位是举人家的夫人吧?”   纪桃回身就看到老太太眯着眼睛看她,满脸慈祥,倒是没有恶意。   纪桃一笑,“老夫人,不必如此。”   老太太和她边上的老人对视一眼,笑道:“这娃娃,性子真好。”   纪桃汗颜,娃娃什么的,她虽然不想要让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唤她夫人,却也不想让她唤娃娃啊,她那个语气出来,跟纪桃唤慕儿的语气一模一样。   纪桃身子重走得慢,那俩人年纪大了也走不快,纪桃看他们身上穿的只是一般布衣,估计两人也不宽裕,只是不知他们的儿女为何不管,让他们独自住在这里,也没个伺候的人。   纪桃就是觉得,这俩人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一身布衣,但举手投足间一点没有穷人的寒酸,大方得体。   到了街上,纪桃和杨嬷嬷先去买肉,那俩人也是,几人始终不远不近的在一起,等纪桃打算回去了,那俩人也买好了菜。   总不能刻意和人避开,纪桃就不是那样的人,反正也只是一起同行而已。   几人一起回了家,纪桃和杨嬷嬷进屋关门。   谁知过了午时,门却被敲响,纪桃去开的,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俩老人。   老太太手里拎着一封点心,满脸笑容,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些许。“我们刚刚搬来,以后大家都是邻居,我们来认认门。”   说着就递上了点心。   纪桃忙拒绝,却推迟不过,侧身让他们进屋。   纪桃在这俩人身上,丝毫没感觉到恶意,她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的。   他们门口的一番纠缠,林天跃已经听到声音出门来,“你们是……”   “他们是昨日搬来的邻居。”纪桃解释。   林天跃了然,昨日纪桃给他说过这个,还诧异了一下如今多福街人满为患的情形下,对面居然还有空院子没租。   纪桃带着俩人进屋,又去厨房泡茶,杨嬷嬷正在煮饭,根本没空。   等纪桃的茶端进屋里,老太太含笑看着老人和林天跃侃侃而谈。   林天跃的眼神渐渐地慎重,面上带上了敬重。   纪桃给他们一一倒茶,老太太含笑道:“我夫君姓莫,最是喜欢年轻后生,你们要是有空,多去找我们聊聊啊。”   纪桃含笑点头。   “隔壁住了谁?你认识吗?我也要去给他们送点心的。”老太太又道。   “认识。”纪桃点头道,“我们同乡,一起来的。”   老太太满脸慈爱,“你能带我去吗?”   这个倒是没关系,大家邻居认识一下本就是常态,余氏看到纪桃带着人上门还是有些奇怪的。   待到听说是昨日搬来的邻居,余氏也热情的招呼两人进门,老太太坐了半晌,临走前笑道:“我们年纪大了,我家那老头最是喜欢年轻后生,你们要是有空,多去找我们说话。”   余氏笑着应了。   纪桃还带她去了对面柯诚家中,柯诚一点没看到,方才瞿炜还出来认识了一下邻居呢。   老太太还是那番话,对着王氏和她婆婆笑道:“我家那老头喜欢年轻后生,要是他有空,让他去找我们说话。”   王氏面色微变,纪桃也看到柯诚他娘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歉然道:“他最近读书呢,得准备会试,只怕是没空的。”   老太太也不失望,仿佛这话只是随口一提。   等纪桃和老太太回到院子,林天跃头微低,一脸谦逊的模样,认真听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的老人说话。 第八十七章   莫夫人似乎对于莫老这样已经习惯,只笑道:“话多,老了就喜欢找人说话,可惜没有人愿意听他说。”   “我看天跃很喜欢听啊。”纪桃笑道。   “那就好,你跟他说,只要有空,就到我家来和老头说话。”莫夫人笑吟吟道,眼角的皱纹更深。   “一定。”纪桃忙应到。   看到两人回来,莫老不再说了,林天跃忙递上一杯茶水。   莫老眼神欣慰,接过茶水,看了看回来了的莫夫人,道:“天色不早,我们要回去做饭了。”   纪桃忙道:“别,嬷嬷已经在做饭,马上就好,大家都是邻居,吃了饭再走。”   “那好。”他重新坐回去,林天跃和他闲聊起来。   饭后,纪桃再也留不住两人。送走他们,林天跃则是一头扎进了屋子就开始用笔在书上写,纪桃过去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书上,林天跃在边上又添了许多小字。   纪桃也不管他,自顾自回房睡觉,等她醒来,看到林天跃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似乎很兴奋。   看到纪桃醒来,他上前抱住纪桃,道:“桃儿,莫老好厉害。”   纪桃无语,她看出来了。   从那日起,林天跃每日早上都去莫家,下午才回,回来就看书,经常深夜才睡。   一起去的还有瞿炜,两人恨不得搬到莫家去住。柯诚却一直没有出来,到了二月,离会试时间越近,他娘管他更严,每日只在书房,出了出恭,再不能出门。就连饭菜都是送进去吃,还和王氏分房睡。   这种事情纪桃本该不知道才对。是王氏自己说的,她已经接受了即将要纳妾的事实,因为柯诚不回房,她独自一个人怎么有孕?   奇怪的是,福园巷里十有八九都是举子,莫老却只叫了他们三个人,柯诚不去,每日就是林天跃和瞿炜两人去,两日后还加上了何然。   何然是过来给瞿家送菜时被莫夫人看到,也让他经常来找莫老说话,何然本来觉得诧异,正想要拒绝,却被听到声音出来的余氏替他应了下来。   自此,变成了三人巴不得扎在莫家不回家。   转眼二月过去,会试临近,林天跃却一点不见慌乱,偶尔他夜里睡觉时,还抱着纪桃询问,“桃儿,若是我没中,怎么办?”   怎么办?   回家呗。   纪桃实话实说。   林天跃却低低的笑了出来,抱着纪桃道:“你说得对,若是不中,我们就回家。”   会试临近,多福街上气氛越发紧张,本该是前年的会试推迟到今年,举子比起以往多了许多。   这样紧张的气氛里,却有举人在家中被杀。   消息一出,整个多福街都震惊了。   死的举子是瑜城斛山书院的古清远,被人杀死在屋子里,被利器割喉,一击致命。   说起瑜城斛山书院,只要是读书人都是知道的。而古清远最近在多福街更是名声鹊起,据说他出口成章,作下的诗词好几次都是魁首,就连纪桃买菜时都听到有人议论。   古清远甚至还是住在纪桃他们的这条巷子里,和纪桃家的小院离得不远,中间大概隔了五六家人。   偶尔在巷子里,纪桃也碰到过他的,斯文有礼,手中一柄折扇拿着,风度翩翩的模样,看到人会谦虚的微微点头致意。据说他还是斛山书院院长的得意弟子,许多人暗地猜测的会元。   更多的人谨慎起来。   稍微聪明些的人都能想明白,古清远平日里待人有礼,从来都没有得罪人,又文采斐然,他会被杀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挡了别人的路。   一时间,巷子里人人自危。   尤其是平日里和古清远经常在酒楼斗诗的那些人,基本上都不出门了。   不过,举子在会试前夕被杀,还是有人重视的,皇上知道后大怒,下旨彻查,还派了人每日在几条巷子间巡逻。   对于纪桃来说,日子还是一样过,只是每日一大早和杨嬷嬷一起去买菜时,时不时会碰上巡逻的士兵。   因为有皇上下旨彻查,第二日就有官兵敲了纪桃家的小院。   杨嬷嬷去开门,官兵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为首一人身着暗红色官袍,大概三十岁左右,看到门口大腹便便的纪桃后微微拱手,威严问道:“敢问夫人,文书可能给本官看看?你家住了多少人?最近可有看到陌生人?”   一连串的问话下来,纪桃不慌不忙,转身进屋。   “站住。”那官员喝道。   纪桃回身,无奈道:“您不是要文书,我进屋给您取啊!”   说完,见他不再阻拦,这才进屋拿了几人的文书出来,递给他道:“我家就三人,最近没看到有陌生人。”   官员接过,仔细翻看过后递还给纪桃,缓和了声音道:“夫人见谅,有些人看到我们很害怕,动不动大喊大叫,方才我也是不得已。”   纪桃无语,她理解他们的想法,上来就一股公事公办的模样确实能镇住那些胡搅蛮缠的人。   只好道:“无事。”   他带着官兵离开,最后离开时又道:“夫人见谅。”   纪桃点点头。   官兵查看多福街几条巷子,闹得沸沸扬扬,两日就查探完,然而并没有什么发现,暂时也没有别的举人被杀,后来又发现古清远的随从无顾消失,全力捉拿后,随从矢口否认杀害主子,却说古清远平日里在斛山书院恃才傲物,得罪不少人。   古清远的死成了一桩悬案,他似乎就是自己在屋子里自杀的一般,根本就寻不到可疑的人。   外面人心惶惶,对于纪桃和林天跃来说,却并没有多大影响,林天跃还是每日都去莫家半日,午后回来看书。   又是一日,纪桃和杨嬷嬷去买菜,两人正打算回家,就听到有人议论在卖会试卷子。   据说是朝中大人亲自出题,不是会试的题,而是他们押的题,五两银子一份。许多人都心动,根本就买不到,每日只卖一百份,消息一出,半夜就有人等在书肆门口。   纪桃和杨嬷嬷对视一眼,回身朝那正说得兴致勃勃的男子走去,他面前摆了一大堆菜,此时也围了一圈人,他似乎有些得意,道:“你们听了这个消息,不要多,一人买我一把菜就得。”   见没有人离开,他越发兴致高昂,道:“反正是朝中十几位大人联手出题,据说里面还有二品大员,你们说,这会试卷子有没有用?他们可都是考过会试的。”   他如此一说,众人越发心动。   就连纪桃都挑了下眉。   “要我说,这会试再怎么考,不也就考那么几本书。这么多大人可不是参加一次,他们每人一题,不就把这几十年来的每次都考过了,这个题,大家说说……”   纪桃和杨嬷嬷退出人群,还不忘买一把青菜。   “夫人,这个……”   纪桃含笑摇头,“若是真的朝中大人联手出题,他们也不敢将真的题漏出来。若不是朝中大人出题,那买来有什么用。”   “夫人通透,我就怕你也要去买,这个就算是押中了,日后彻查起来,公子就算是中了,也是说不清的。”杨嬷嬷声音越说越低。   纪桃了然,若是有用,朝中必然追究,到时候会牵连林天跃,若是没用,白花了银子。   纪桃没有给林天跃买这个卷子,余氏也没买。倒是对面的柯诚他娘半夜起身去书肆排队花了六两银买了一份回来。   因为她去得晚了,多花了一两银才让别人让了一份给她。这份卷子买来,他们家就紧闭大门,王氏也不来纪家了。   纪桃想也知道,这是怕林天跃和余氏去借他家的卷子看呢。   柯诚始终没有出门,一次也没去过莫家。   纪家和余氏都心知肚明,那莫老定不是普通人,他虽没有说,但是林天跃和瞿炜两人读书十几年,不可能是傻子,他们每日都必去莫家,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会试一日日临近,纪桃和余氏一起,两人提前就租了马车在会试那日送林天跃和瞿炜去贡院。   会试的头天夜里,林天跃罕见的早早上床,搂着纪桃,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的动静。三月已经不算冷,他摸摸还不够,半晌后掀开被子,将脸轻轻贴在她肚子上。   贴了半晌,他的脸时不时就要挨上一拳,干脆坐起身,隔着内衫都能看到一个个鼓包,他忍不住笑道:“这么好动,以后定然是个皮的。”   “若是个姑娘,太皮了怎么办?”纪桃笑吟吟道。   林天跃坐在床上,手放在纪桃肚子上,眼神憧憬,声音很轻,“若是个姑娘,还是凶悍一些才好,不会被人欺负。若是姑娘家也可以学武就好了,到时候让她去学。”   纪桃忍不住笑,“要是姑娘家学武,练得五大三粗的可怎么好?”   林天跃重新躺下,抱着纪桃身子,闭上眼睛,轻声道:“桃儿生下的,一定和你一样好看。”   “若是姑娘,你会不会失望?”纪桃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闭上的眼睛问道。   林天跃睁开眼睛看着她,认真道:“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只要一想到,就欢喜得很。” 第八十八章   纪桃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坦然。   她放下手,躺了回去,眼神渐渐地柔软起来,想到那么小小的人儿,软乎乎的抱在手上,顿时心里也软了下来。   林天跃抱着她,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   纪桃没有再说话,听着外面的虫鸣声,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耳旁林天跃的呼吸声,慢慢的睡着了。   天蒙蒙亮时,林天跃就醒了。大概是心里知道有事,他一动,纪桃也醒了,看着林天跃起身穿衣,是特意准备月白色布料做的,宽松简单,一点暗袋都没有的衣衫,一会儿进贡院时,必须穿这种。   纪桃也起身,随意穿了些,林天跃在一旁看到,道:“你不必管我,多睡一会儿,外面还有些冷。”   纪桃不答,自顾自穿衣,林天跃眼神里更软了些,上前给纪桃披上披风,系好带子。   纪桃由着她动作,笑道:“你别紧张。”   林天跃看着她的眼睛,终究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吻上她的唇,柔软温暖的触感传来,他的嘴角勾了起来,“我不紧张。只是想到那么多日都看不见你,我会想你。”   纪桃微微笑着,伸手帮他理了理腰带,道:“我也会想你的。”   她送着他出门,杨嬷嬷早已做好了饭菜,三人一起吃了,林天跃放下碗筷时,看向杨嬷嬷,笑道:“嬷嬷,帮我照顾桃儿。”   杨嬷嬷伸手去收碗,“公子放心,本就是应该的。”   她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这时外面有敲门声,与此同时响起了瞿炜的声音,“林兄,可好了?我们得快点。”   林天跃扬声应了一声,伸手抱着纪桃,道:“桃儿,好好的,在家等我回来。”   纪桃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林天跃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   纪桃站在屋檐下,看着林天跃和瞿炜打招呼,看着他们三人上了马车,纪桃走到门口时,马车缓缓的往巷子外去了。   余氏扶着瞿倩站在门口,看到纪桃,余氏担忧道:“你可得小心些。”   纪桃回身,“我明白。”   余氏看向巷子口,叹口气,“这几日怕是要睡不好了。”   林天跃不在,院子似乎冷清了许多,杨嬷嬷基本上整日都陪着纪桃。   早上两人一起去买菜,回来做饭吃,似乎会试一开始,街上的肉都不好卖了。   两人回家时,走到李家门口,纪桃皱眉,眼神看向莫氏夫妻的大门,上面挂了一把锁,显然两人已经搬走了。   “夫人,这……”杨嬷嬷也满是诧异。   根本就一点声音都没听到,两人就走了,就跟他们只是去街上了一样。   纪桃想了想,道:“他们或许只是去买菜了。”   杨嬷嬷点头。   从那天开始,不光是纪桃,就连余氏也经常往莫家看,却是再也没看过那两位朴素的老人。   林天跃走了两日,纪桃也渐渐地习惯下来,不过夜里一个人睡觉有些冷,她有些睡不着。半睡半醒间她翻了翻身,突然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她身子僵住。   窗户被人轻轻打开,一道身影几乎是飘一般进来。   “谁?”纪桃唰得坐起身,与此同时她点亮了身旁的烛火。   另一只被子底下的手指已经夹了枚银针,蓄势待发。   烛火点亮,面前的人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满是狠厉的眼睛,手中的匕首锋利。   纪桃看清后,心下一惊,仔细回忆了下她和林天跃更甚至还有杨嬷嬷到底有没有和人结仇,脑子里迅速搜罗一圈后,她皱眉,道:“你是谁?为何到我家来?”   那人看到是她,眼神里极快的闪过诧异之色,微微疑惑,“女人?”   纪桃淡然的看着他,心下戒备,指尖银针捏得更紧。   她身子瑟缩了一下,再次问道:“你是谁?”   一副勉强支撑的模样。   那人渐渐走近,匕首在烛火映衬下泛着银光,“对不住,我只是走错门,你已经看到我了,方才你要是没有点火,我一定不会杀人。”   纪桃再次退了一些,似乎是害怕,挪了下身子,背侧靠着墙壁,声音颤巍巍,“你想杀谁?”   “你家隔壁……”   话未说完,他手下凌厉的刀锋就往纪桃脖颈间而来。   锋利的匕首迎面而来,纪桃头一侧,干脆利落往后一倒,头刚好在枕头上,与此同时指尖银针朝他腰间飞快刺去,一击入肉。   那人见一击不中,诧异之下想要再来一次。   突然他半边身子一麻,脚下一软就往地上栽去。   纪桃赶紧翻身下床,臃肿的身子的拿着银针飞快的又扎几下,才微微松口气,扶着腰站起身,背后的衣衫已经汗湿。   她擦了一把汗,扬声道:“嬷嬷。”   马上就听到隔壁传来杨嬷嬷询问的声音,“夫人?”   纪桃不答。   “你放过我,我没打算杀你。”地上的人缓了缓面色。   纪桃冷笑,她若是没亮烛火,只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会武功?”他又问道。   纪桃冷哼,再次往他脖颈间扎了一下。   他嘴边张张合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纪桃身上只着了内衫,此时才慢慢穿衣,眼神始终未离开地上的人,看到他似乎想要说话,纪桃淡然道:“你说什么都没用。”   杨嬷嬷推门进来,想要问的话在看到地上的黑衣人后咽了回去,“夫人,你有没有事?”   纪桃摇头,“没事。”   她看着地上的人皱眉,这么大个人,怎么处置?   她还没有杀过人,扎他几针还差不多。   若是放了,她又不甘心,方才这人可是真的打算要杀了她的,若不是她反应快,再加上使银针多年动作够快认穴够准,只怕是早已一尸两命。   想到这个,她的眼神里闪过狠色。   “夫人,这怎么回事?”杨嬷嬷上前,飞快找了绳子将他捆好。   纪桃想了想,道:“你去,让那李公子过来。”   杨嬷嬷看了看屋子,纪桃也觉得不合适,“我们把他拖出去。”   两人合力,主要是杨嬷嬷使劲将他拖去了外间,杨嬷嬷才打算出门。   “嬷嬷,小声些。”纪桃嘱咐。   杨嬷嬷回头道:“夫人放心。”   纪桃方才就注意到,她说让隔壁李公子过来时,地上的人眼神里闪过骇然之色。   “你很怕他?”纪桃问道。   地上的人转开眼,不答,当然了他也没法答。   纪桃也不管,她也没打算问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她伸手打算倒水喝,发现水已经凉透,她干脆放下,如今她的身子可不能喝凉水,放下杯子时看到方才杨嬷嬷拿出来的匕首,想起这人干脆利落的动作,问道:“那古清远,不会是你杀的吧?”   外面很快就有脚步声进来,杨嬷嬷身后带着两个人,那位纪桃只见过两次的李公子和那自称是他夫人的姑娘。   姑娘扶着那李公子,进门就看到地上浑身捆得结实的黑衣人,不待他们俩说话,纪桃直接道:“他说是杀你的,我也不废话,你可以直接带走,只一样,不能让他和我们家扯上关系。”   李公子面色苍白,将纪桃的话听完后,上下打量一眼纪桃笨拙的身子,疑惑道:“你……怎么制服他的?”   纪桃皱眉,被这人连累的差点命都没了,她实在对他没有好感,若不是她不想杀人,才不会跟他废话。   “连累了夫人,实在对不住。”李公子似乎一阵风就要倒了似的,还对着纪桃一礼。   “走吧。”纪桃挥挥手,又道:“注意,不要让人你知道你半夜到我家来。”   李公子似乎笑了一下,颧骨高高凸起的脸都似乎柔和了些,“放心。”   李公子病成那样,自然是搬不动这人的,杨嬷嬷合着那姑娘将人搬到院子里,他拦住杨嬷嬷道:“就放在这里,明日一早,你们就看不到他了。”   这样最好,纪桃回了屋子,杨嬷嬷随着她进屋,问道:“夫人害怕吗?要不要我守着你?”   纪桃本来就睡不着,经这一遭就更睡不着了。   “嬷嬷,我们给孩子做衣裳吧。”纪桃提议道。   她确实是怕的,今日晚上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她的幸运了,若是当时她动作一个估算不对,此时只怕是身子都凉了。   两人一夜没睡,快天亮时,纪桃打了个哈欠,道:“嬷嬷,我们回去睡觉吧。”   杨嬷嬷出门,纪桃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地上那人早已不在,她皱起眉,这院子好像这些人都能来去自如一般。   一觉睡到中午,纪桃起身,发现杨嬷嬷也还在洗漱,“夫人,上街去买菜你去吗?”   纪桃扶着肚子,她如今更是要多走动,道:“去。”   两人慢悠悠去街上买菜,路过李家时,里面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安静。   纪桃早就知道那李公子不简单,且不说他们那违和的屋子,就凭他去年病成那样,到现在还没死就看得出来,定是个性子坚韧的。   街上还是那么热闹,杨嬷嬷去买肉时,那屠户依旧的手起刀落,卖菜的还是一样叫卖   。纪桃悬着的心渐渐地落了下来。   原来,真的没有人知道昨日有人闯入她屋子里,还差点杀了她。   昨日那样的情形,若是报官,闹大了对她并没有好处,就算是后来府衙给力,查出那人走错了门,却也有人怀疑,为何不走错别家,偏偏就是纪桃家呢。   这世上一直不缺乏以恶意揣测他人的人。   就算是林天跃不会怀疑她,那对面的王氏和她婆婆呢,这巷子里那么多人呢,风言风语就够纪桃受的。   如今这样,很好。   纪桃和杨嬷嬷两人慢悠悠回家,余氏抱着孩子在巷子里转悠,这孩子越大,越是不肯在家里了,如今在院子里都不行了。   “慕儿,你又不乖。”纪桃笑吟吟捏他的脸,手下很轻。   余氏只笑看着,道:“越大越不好带了。”   又道:“对了,过几日他们回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去接?”   纪桃有些为难,想想当初林天跃乡试考完那副模样,贡院离这里还这么远,不去接她不太放心,但是去接……想想当初接林天跃乡试时的拥挤,纪桃摸了摸肚子,她如今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纪桃想了半晌,才道:“雇了马车,远远的等着吧。”   余氏看了看她的肚子,道:“要不,你还是别去?”   纪桃已经想好了,道:“没事,我让嬷嬷和我一起去。”   外城雇马车,若是不挑剔,还是很好雇的。这一回纪桃和余氏都要去接,自然不能只雇一架,直接雇了两架,好容易等到会试结束那日,纪桃和杨嬷嬷一大早合着余氏坐着马车进了内城。   这算是纪桃第一回进内城,比起外城的热闹繁华,内城街道更宽,屋子更高,看起来富贵里多了肃穆。   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贡院,远远的看到门口人满为患,路旁都是官兵,这些人倒不会乱,纪桃的马车只能看到那边拥挤的众人,中间一大片都是各式各样马车,根本就过不去。   赶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扬声道:“夫人,走不动了。”   这人大概是有经验,一开始说好的就是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如今过不去,自然不能怪他。   杨嬷嬷掀开帘子看了看,“夫人,我去。”   纪桃无法,余氏也不知道她的车夫挤到哪里去了,根本就找不到人。   纪桃看了看车夫,道:“大叔,你能不能护着我嬷嬷进去?”   又补充道:“我多给你银子。”   车夫应了,和杨嬷嬷一起往那边去了,纪桃坐在车上,等了半晌,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她掀开帘子一看,只见贡院门口的众人激动起来,使劲往前挤,官兵上前都阻拦不住。   纪桃先是庆幸自己没逞能非要进去,又开始担忧杨嬷嬷,看到有人出来了,纪桃干脆出了马车,站在车夫坐的车辕上,往里面看。   有人已经被家人接了出来,浑身衣衫皱巴巴,面色也不好看,纪桃看到好几个人都是这样,比起当初乡试似乎还更严重了。   林天跃快要挤出人群,顿时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公子。”   好几日没有听到杨嬷嬷的声音,林天跃顿觉亲切,往声音来处挤去,远远的看到杨嬷嬷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挤在一起,那人隐隐护着她的模样,林天跃慌忙在杨嬷嬷周围找纪桃的身影,仔细看过之后没找到,他不觉得失落,只觉得松了口气。   没来就好!   杨嬷嬷此时挤到他面前,伸手去拉他,边道:“夫人在那边呢。”   林天跃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这个,心顿时就提了起来,急问:“在哪里?”   或许是周围太过吵闹,杨嬷嬷没有回答他,应该是没听到。   林天跃的眼神四处寻找,脚下紧跟着杨嬷嬷,绕过几架马车,林天跃余光看到过臃肿的人影站在马车上颤颤巍巍。   他的心顿时提得更高,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脚下加快,甩开杨嬷嬷就往纪桃那边跑去。   杨嬷嬷看到他飞快跑了,边上的马车夫还诧异道:“他身子骨结实,别人走路都要倒下来一般,他居然还能跑。”   纪桃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跑来,虽隔得远,却一眼就认出来是林天跃,高兴的朝他挥挥手,还怕人家看不到她,“天跃。”   很快,林天跃就跑到纪桃面前,气喘吁吁的,看了看她的肚子和她脸上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责备就说不出口了,眼眶都有些热。   “我回来了。”林天跃爬上马车,纪桃本就是怕林天跃看不到她才站在马车上,此时见他回来了,自然就坐下了,还疑惑道:“嬷嬷呢?”   随着纪桃坐下,林天跃的心也落了地,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道:“你……来了多久了?”   “刚到。”纪桃正上下打量他的衣衫和他的面色。   见他衣衫和那些人别无二致,面色却红润,笑道:“人家都是一脸苍白,你倒是好,跟没考试一样。”   林天跃伸手摸摸脸,若是没意外,他和那些人应该一样狼狈颓然才对。方才他跑了那么远,此时面上的红润大概是累出来的。   “还是我养的好。”纪桃伸手拍拍他的脸,一脸得意,语气里的意思跟养的猪比别家的肥一般。   “对,你养得好。”林天跃看到她面上的笑容,附和道。   纪桃探头出去,看了看前后的马车,道:“我们来得晚,还好在后面,要是早先到了,只怕还不好出来。”   但是他们若再不出去,只怕也要被前面回来的马车堵住路了。   好在嬷嬷和车夫很快就回来了,车夫自然也看到了越来越挤的道路,他肯定是想要早些回去的,赶紧勒马转身,纪桃也注意着前后,余光却看到了熟悉的人。   袁子渊。   看到袁子渊不奇怪,他本就是有一次考会试的机会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考,这若是考不中,这一辈子就只能靠人举荐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纪桃看到来接他的分明就是一个姑娘。   那马车帘子落得太快,纪桃也只看到了那姑娘逶迤在地上的衣摆,大红色的流云纱,是时下最得姑娘的喜欢的布料,价值不菲,一般人也买不起。   也可能是纪桃看错,那根本就不是袁子渊。车夫几下就调转马头,往街道而去,她想要再看时,却连马车都看不到了。   “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纪桃看到林天跃眉眼间的疲惫,轻声问道。   林天跃靠在她肩膀上,“累,我还想你,夜里都睡不着。”   纪桃忍不住笑,却不放过他,“我看是那床不好你才睡不着的。” 第八十九章   “也有这种可能。”林天跃一本正经点头。   纪桃冷哼一声。   马车驶上道路,纪桃掀开帘子看了看,道:“大叔,等等他们吧。”   车夫应了,马车停在了路旁。   林天跃靠在纪桃身上,渐渐地睡着了。   很快,余氏的马车也来了,何然坐在外边,大概是为了避嫌,马车重新往福园巷而去。   到了巷子里,路变窄,马车走起来的声音不同,林天跃就醒了。   几人回了家,林天跃先去洗漱,出来就看到纪桃在桌子上摆碗筷,忍不住一笑,上前抱住她,笑道:“桃儿贤惠。”   纪桃察觉到他身上的水汽,道:“头发擦干。”   等用过饭,林天跃回了屋子,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他睡醒,外面一片黑暗,纪桃均匀的呼吸声就在旁边。   他又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加大。   纪桃醒来时,外面天色大亮,林天跃笑看着她。   “你醒了?”纪桃翻个身,林天跃忙伸手帮忙。   “对了,莫老他们,好像是搬走了。”纪桃坐起身,靠在床上。   林天跃不说话,半晌才道:“走了就走了吧,他本就是豁达的人。”   他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桃儿,这几日你好不好?”   纪桃的眼睑垂下,手一下一下抚着肚子。   林天跃本是随意问一句,纪桃整日都在这巷子里,最多就是去买菜,隔壁就是余氏,家中还有杨嬷嬷,能有什么事?   但是见她这样,林天跃不确定,伸手握住她的手,急道:“真有事儿?”   纪桃看着他,半晌轻轻将那夜发生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我怀疑那个人就是杀古清远的凶手。”   林天跃沉默听着,眼神早已冷了下来,被子里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听得纪桃说完,他深呼吸两口气,伸手抱住纪桃的腰,头贴在她腰间,低低道:“还好你没事。”   还好你没事。   纪桃的眼泪落了下来。   林天跃急了,忙伸手去擦,轻声道:“别怕。”   他记忆里的纪桃,似乎是很少哭的,一直都是爱笑的,这样的脆弱的模样他第一次见到。   他不哄还好,这么一说,纪桃的眼泪更加控制不住,一滴滴滑落到精致的下巴,“我好怕……”   带着哭音的一句话,尾音颤颤,让林天跃心里也跟着痛了起来,他伸手揽过她身子,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以后我都陪着你。”他道。   纪桃抱着他的腰,呜呜哭了起来。   良久,纪桃的哭声渐渐小了,抽噎道:“我怕我会死,我死了不要紧,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他还没有出来看看这世间花红柳绿,我也还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林天跃沉默听着,眼眶微微泛红,若是……若是他会试出来,却看不到纪桃的人……   只要想到他就难受,喉咙里似乎堵了东西,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考会试还有什么用?   等两人起床,已经快要到中午,杨嬷嬷早已做好了饭菜,见纪桃两人出来,对她红肿的眼睛视而不见,笑吟吟道:“赶紧吃饭。”   一顿饭吃完,外面有敲门声响起,杨嬷嬷去开了门,王氏站在门口,急得团团转,门一开就忙道:“纪大 夫呢?让她去我家给我夫君看看,他发了高热。”   杨嬷嬷拦住她想要往里面闯的身子,道:“你夫君发高热,上街请大夫去啊,找我们夫人算什么事?”   王氏跺跺脚,“嬷嬷,不是我没去,街上的大夫都被人请光了,医馆里只留一个坐堂大夫,还有许多人在那求,我们两家是邻居,让纪大夫帮帮忙。”   “我家夫人有孕……”杨嬷嬷一句话未说完,王氏已经开始哭,叹口气道:“我给你问问去。”   王氏忙点头。   纪桃听杨嬷嬷说过后,皱眉道:“又缺大夫了?”   缺大夫才是正常的。   书生大多体弱,这么十来天吃不好睡不好,还神经紧崩,考完了猛然放松下来,可不就是该生病了?这方圆十里之内,书生最多,且大多数都是参加会试的举子,大夫早就不够了。   “桃儿,不想去就不去。”林天跃轻声道。   “去看看吧。”纪桃站起身,“你陪我一起。”   林天跃一笑,起身进屋去拿药箱,纪桃干脆收拾了一番药箱,两人一起出门。   门口的王氏看到林天跃身上的药箱,眼神一喜,道:“多谢纪大夫。”   说完,带着两人极快进屋,柯诚躺在床上,满面红润,双眼紧闭,纪桃把了脉,道:“受了风寒。”   看了看王氏,道:“喝药以后应该就无大碍了。”   柯诚他娘和王氏都是一喜,对着纪桃连声感谢。   纪桃当场就配了药,柯诚他娘送上银子,纪桃面无表情顺手就收了。   王氏送纪桃两人出门,走到门口她突然唤道:“妹子。”   纪桃挑眉,方才还是纪大夫呢。   回身疑惑的看着她,王氏看了看一旁的林天跃,尴尬道:“没事,就是想要谢谢你。”   柯家的门在身后关上,纪桃想了想,“我们去隔壁看看。”   林天跃自然无异议,他独自进门将药箱放在院子里。   余氏开门,看到俩人,笑道:“快进来。”   屋子里,何然和瞿炜正在说话,看到林天跃,忙招呼他坐下。   余氏给他们倒茶,纪桃转身出门,去了瞿倩的屋子。   瞿倩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针线做得认真,眼神里满是柔软。   “嫂子,你来。”瞿倩看到她,忙招呼,“你看看我绣的。”   纪桃一眼就看到小小的布料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眼睛大大的。   “羡慕你的手艺。”纪桃真心道。   瞿倩闻言,笑容就有点僵硬,还有些歉意。   纪桃一直以来做衣衫还行,绣花就跟缺根弦似的,不管是杨嬷嬷还是余氏,瞿倩都指点过,但是她就是绣不出。   纪桃看她模样,忍不住笑道:“我自己我还不清楚,让我绣花其实就是把各种彩线缝到一起,根本就学不会,我这辈子,就没带这个手艺投胎。”   瞿倩见她真没生气,才重新笑了,摸着布料上的老虎,她轻声道:“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简单一句话,带着一个母亲对于未出世孩子的最好祝愿。   纪桃伸手握住她的手,“会的。”   瞿倩笑着点头。   不过一会儿,林天跃就在外面唤她。纪桃出门,两人一起回家。   “不和他们再说说?”   出了院子,纪桃笑问道。   林天跃伸手拉过她的,打开院子门进屋,道:“不说了,好不好反正都考完了。”   后面传来王氏的声音,“纪大夫。”   纪桃觉得,王氏方才就好像有话想要问她,又好像顾忌着林天跃不好说。也难为她在门口等了这许久。   “有事?”纪桃站在院子门口,并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   王氏上前两步,看到一旁林天跃并没有知趣的走开,反而皱眉看着她。她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问道:“上一回你说我身子没问题,可以有孕,今日你给我夫君把脉,可有发现他除了风寒,还有没有哪里不对?”   她话说得飞快,纪桃听完,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没注意。”   王氏面色一急,“你是大夫……”   “我是去治风寒的。”纪桃打断她。   王氏颓然。   见她如此,纪桃又道:“我是个女大夫,当初我学医术,根本也没有学过这个,有没有问题我都看不出来。”   王氏听了这话,也想明白了。   纪桃身上衣衫和平日里的吃食,一看就家境不差,起码没有到靠给人治病维持生活的地步,学医术应该只是兴趣。   再说,除了她家,纪桃也没给人治过病,也证明了纪桃并不靠医术挣银子,那她不学这个,才是正常的。   学了才不正常。   王氏这些念头飞快从心底滑过,笑道:“妹子,我方才说了胡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先回去做饭了。”   她转身就走,很快就关上了门。   纪桃无语。   等她走了,林天跃拉着她进屋,“我们再去歇一会儿。”   两人回屋,林天跃伸手抚上纪桃圆滚滚的肚子,眼神里软成一片,“快了吧?”   确实快了。   “还有一个多月。”纪桃柔声道,又问:“取什么名儿呢?”   林天跃低下头想了半晌,道:“让爹取,他肯定高兴。”   纪桃也觉得,若是这个孩子让纪唯取名,他肯定高兴。   说起纪唯,纪桃有些伤感,这都好久没看到他和柳氏了。   似乎感觉到了纪桃的情绪,林天跃轻声道:“等你生了孩子,到时候会试已经放榜,不管中不中,我们都该回家了。”   纪桃低下头,问道:“这个孩子姓纪,你会不会失望?”   林天跃忍不住笑,抱住她轻声道:“若不是你,我只怕和对面柯诚一样,一个孩子都没。”   “胡说。”纪桃娇斥。   林天跃只笑了笑,并不觉得自己是胡说,若不是纪桃当初偶然救下付大夫,他如今到底如何还不好说,说不准早已成了一堆黄土。   柯诚确实有问题,但是也不能纪桃来治,那成什么了?以方才王氏的问话看来,她已经怀疑是柯诚的问题,若是她够强硬,带着他去看大夫,还是有可能的。   只是看王氏那个模样,她根本就不敢。   两人说了半晌,渐渐地屋子里安静下来,都睡着了。这么多日,不光是林天跃没睡好,纪桃也是没睡好的。   两人是被杨嬷嬷唤醒的,天色渐晚,该吃饭了。   吃完了饭,天色黑了下来,白日两人都睡了大半天,此时倒是精神起来,林天跃拿了一本书随意看着,纪桃拿着块布料绣花,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练练绣花,气氛温馨安宁,岁月静好。 第九十章   最初的几日过去之后,王氏就不再来请纪桃去给柯诚治病了,也再没有问过她柯诚那方面的问题。   她不来找,纪桃乐得清闲,实在是她现在腿脚已经开始浮肿,无论白日黑夜都经常要去恭房。   一日日下来,纪桃只觉得疲惫,还好林天跃现在闲在家中,时时照顾着。   或许也不是他闲,莫老不在,瞿炜没地方问,干脆和何然一起经常去酒楼里和人斗诗,其实也是和人讨论一番。   林天跃只去过一次,不过两刻钟就回来了。   纪桃没有给柯诚治病,王氏却每日都带着大夫来看,后来大夫不再来了,王氏日日都在煎药。   有时候纪桃也疑惑,一个风寒,外面那些大夫治了七八日还不见好,因为王氏还在煎药给他喝。   纪桃靠在躺椅上,是林天跃特意新买来的,专门给纪桃坐,她身子重,坐在椅子上累。   她手里拿着一块布料,上面花红柳绿绣了好几种颜色的绣线,正在仔细查看。   林天跃在一旁看书,纪桃看了看他,将那块布料竖着拎起展开,对着林天跃,欣喜道:“天跃,你看。”   林天跃抬头看了一眼,赞道:“好看。”   纪桃却皱起眉,道:“我觉得这线的配色不太对。”   配色应该是对的,杨嬷嬷动手配的,只是位置不对而已。   林天跃放下书,安慰道:“不怕,很好看,到时候孩子肚子上一个小老虎,一定很可爱。”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看了看那花纹,道:“我绣的是鸳鸯啊!”   林天跃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马上道:“看出来了。我意思是,你再绣个老虎给孩子做肚兜。”   纪桃点头,“这个是我特意绣给你的,给你做荷包。”   林天跃再次看了看那浅绿色布料上的花花绿绿的绣样,点头道:“做荷包行,日后我每日都带着。”   纪桃不好意思了,“这么差的绣工,带出去丢人,外人一看,不就知道我绣工了。就在家带着就得了。”   林天跃无所谓,又道:“别那么辛苦,伤眼睛,歇着吧。这些让嬷嬷做,你要是实在喜欢,给孩子绣肚兜,那个小,也简单些。”   纪桃点点头,“一会儿我就让嬷嬷帮忙配小老虎的线。”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有敲门声响起,林天跃起身去开门,纪桃头也未抬,应该是嬷嬷回来了。   很快林天跃就回来了,后面跟着隔壁的那李公子,他面色似乎好看了些。   林天跃扶着她,低声道:“桃儿,若是有什么事,别急。”   纪桃狐疑的看着他,李公子递给纪桃一个白瓷瓶子,道:“夫人看看这个。”   纪桃看到那个瓶子,只觉得熟悉,接过来打开一闻,“李公子拿着这个过来,是什么意思?”   李公子扫了一眼一旁的架子,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上次在这屋子里看到过一次这种瓶子,想要问问夫人认不认识?”   “你从哪里得到的?”纪桃皱眉。   “我妹妹那里。”他并不隐瞒,很坦然的模样。   纪桃疑惑更深,看了看林天跃,“你妹妹?”   “我妹妹,冯婉芙,比较巧合的是,她那个夫家和你们是一个地方的。”李公子意味不明道。   纪桃面色难看起来,因为她发现这并不是当初她给冯婉芙的瓶子,只是有些像而已,但是里面的药确实是付大夫的那个祛疤药膏。   “她从何处得来的?还有,若冯婉芙是你妹妹,我记得你夫人说过,你是姓李的?”纪桃皱眉问。   “五岁之前,我是姓冯的,只是后来我经常生病,大夫给我断言活不过十五,冯夫人就去请了道长给我批命,道长言我上辈子做下太多罪孽,这辈子本该做畜生,没想到生而为人,承受不住冯家的富贵,想要活下去就得改姓,甚至是不能是冯家族谱……”   纪桃不想听他说这些,只问道:“你们妹妹哪里得来的这个药膏?”   话被打断,李公子并不恼,摊手道:“我不知。”   林天跃眼神冷了下来,冯婉芙这个药膏不是纪桃这边出的,就只能是付大夫的了。   不提付大夫是纪桃师父,就只林天跃的命是可以说是他救回来的,他就不能不管。   “你想要如何?”林天跃肃然道。   李公子也不废话,只道:“我知道她手里有个大夫,应该是最近才找到的,我也在找,那日我看到你们家也有这个瓶子,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林天跃的眼神越来越凉,李公子也不废话,直接道:“想要夫人用针灸替我排毒。”   “京城里大夫那么多,为何非要是我?”纪桃冷淡道。   李公子马上接话,“京城里大夫确实多,可他们都没有夫人的针灸功夫。”   “我们可承受不住尚书府的报复。”纪桃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让他给冯婉芙配些药,总比死了好。”   李公子沉默下来。   半晌后,他才接着道:“许多人都是你们的这种想法,承受不住尚书府的报复。”   他站起身往外走,背影萧瑟。   林天跃出去关了门,纪桃坐在椅子上沉思。   “别太担忧。”林天跃安慰道。   纪桃想起多福街上卖家具的杨大成。若说这世上冯婉芙最信任的人,自然是杨大成了。   “我们去把师父接回来。”纪桃起身道。   林天跃挑眉,“你知道他在哪里?”   纪桃将在多福街看到杨大成的事情说了,“我觉得,冯婉芙应该是将师父放在那里,就是不知师父是自愿还是被她强迫的?”   不管是哪一种,纪桃都应该将人接回来,冯婉芙那个人心思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还要和冯夫人和她那个妹妹斗智斗勇,自然不能让付大夫继续在她那里,万一被误伤,岂不是冤枉。   纪桃起身进屋去换衣,林天跃跟着她。三人一起出门时,看到瞿炜和何然从外面回来。   “林兄,去哪里?”瞿炜笑问。说完觉得不对,林天跃和纪桃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出了何事?”   林天跃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别管了,此事你们最好不知道的好。”   瞿炜一听,面色慎重起来,进了纪桃家的院子,回身道:“我们几人多年的交情,有事都可以商量。”   “嫂子,你救过我,我一直都记得,你们若是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何然认真道。   “我们去要人。”林天跃直接道。   见两人面色不变,林天跃接着道:“我怀疑桃儿的师父被关在多福街街上的家具铺子里。”   “你们贸贸然上门,若是找不到人,岂不是理亏?”瞿炜疑惑道。   “我觉得,很大可能在里面。”纪桃认真道。   瞿炜想了想,道:“哪一家?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然后你们再上门要人,若是没有人,你们就不要上门了,我们再暗暗查探?”   纪桃想想也对,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猜测而已。   瞿炜打开门,又道:“我让你嫂子和我一起去。”   余氏过来以后,听说就是上一次她买小桌子那家,道:“交给我了。”   几人一起往多福街而去,纪桃和林天跃走在最后,远远的看到三人进了杨大成的铺子,纪桃看到瞿炜和何然跟杨大成说话,余氏往后面去了。   这期间瞿炜和何然一直跟杨大成说话,直到余氏从里面出来,她朝纪桃这边勾勾手指。   纪桃就知道付大夫一定在里面,林天跃扶着她直接就去了杨大成的铺子。   瞿炜和何然还在和杨大成讨论桐木还是衫木比较好,纪桃就进了铺子,杨大成一回头看到是她,又看到她圆滚滚的肚子,诧异道:“桃儿?”   杨大成一直以来都是唤她桃儿的,倒是杨大远,一直唤她纪姑娘。   “杨大哥。”纪桃含笑点头,只是笑容很假。   杨大成眼神飞快往后院看了一眼,笑道:“能够在京城遇上,可真是有缘,桃儿想要买家具?看中什么,我送给你。”   纪桃摇摇头,“我不买,只是听说我师父来了京城,却一直没看到人,今日偶然听说在你们这里……”   纪桃看到杨大成面色骤变,心里越发有了底,接着道:“师父孑然一身,就算是同乡,也不好太过麻烦你们,当初我可是说过,要给他养老送终的。”   “付大夫来了京城?”杨大成疑惑道。   见他不打算说,纪桃冷笑,起身就往里走,余氏扶着她,低声道:“在后院的那堵墙后面。”   纪桃走近后院,杨大成一路想要拦住她,都被林天跃挡住。   铺子后面是一个院子,空落落的,纪桃不去看那些空屋子,直接走到唯一的一堵墙前面,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小门,只能一个人勉强通过,此时上面挂了一把硕大的锁,纪桃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杨大哥到了京城两年,接待同乡的法子都与众不同。”   说完,冷声问:“你开不开?你不开我可就砸了。”   杨大成面色尴尬,勉强笑道:“付大夫一个人,我怕他不会照顾自己……”   “所以,你就将他锁在这里?”纪桃不耐烦了,眼神扫了圈,看到院子角落有块石头,抬步就往那边去,何然已经抢先过去,抱起那块石头,作势砸门。   杨大成忙道:“桃儿,我开门就是,只是……”   “快开门。”纪桃冷声催促。   杨大成无奈,边开门边道:“只是凛儿他浑身都受伤了,我一直都是好好照顾付大夫的,只是让他帮忙配祛疤药膏,并没有将他如何。”   门打开,狭小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各种药材乱七八糟的,付大夫此时拎个包袱站在门口,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看到纪桃后,笑道:“桃儿,你来了?”   纪桃上下打量他一眼,缓和了面色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付大夫摆摆手,面上甚至带了笑,拎着包袱出门,“没事,就是闷了一个月,闷得慌。” 第九十一章   他走出来,余光扫到纪桃的肚子,挑挑眉,看了看林天跃,“动作够快。”   “师父,回去再说。”纪桃有些羞涩,这才想起付大夫走时,她还没成亲。   一行人往外走,杨大成想要拦住又拦不住,急道:“付大夫,我对你还算是有礼,那个药膏……”   从屋子里出来就一直未看杨大成的付大夫终于回头正眼看他,笑吟吟道:“杨家小子,药膏是可以买的,人心坏了,可就买不到了。”   说完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抬起手挡住阳光,笑道:“桃儿,走吧。”   杨大成追出来,“付大夫,我能跟您买药么?”   付大夫回身,“自然。”   杨大成松了口气。   瞿炜和余氏不停偷偷扫视付大夫,纪桃的医术别人不知,他们却是知道的,这老头还是纪桃的师父,岂不是更加厉害?   何然则没那么多心眼,面上兴致高昂,似乎做了件高兴的事一般。   纪桃有许多话想要问付大夫,却因为此时地点不合适,还有这么多人,只好忍住。   她好奇的看向余氏,“大嫂,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在那墙后面?”   余氏得意一笑,“我进了后院看到那么多屋子,一下子肯定找不完,我干脆唤你名字,然后那墙后面就有动静了。”   付大夫看向余氏,笑道:“很聪明。”   余氏有些欢喜,虽然付大夫只是一个大夫,但是他医术好啊,慕儿还小,这大半年来多亏了纪桃时时照看着才好带许多。想到这里,余氏看向付大夫,笑吟吟道:“付大夫,您以后就跟着他们呗。”   付大夫哈哈大笑,“看情形。”   好容易到了家,纪桃对余氏他们道过谢才进院子,杨嬷嬷本来是打算去的,后来见瞿炜他们都去,她便没去,留在家中帮着瞿倩照看慕儿。   还抽空收拾了剩下的一间屋子,付大夫进去看了看后,合着杨嬷嬷两人打水,洗漱完了关上门倒头就睡。   纪桃去唤他吃饭都没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起来就看到院子里正在甩手的付大夫,笑问道:“师父,你来京城多久了?”   “一个月。”付大夫回身看到她肚子,上前道:“进屋,我给你把脉。”   “我也是大夫。”纪桃不满。   付大夫瞪她一眼,“我是你师父,比你医术好。”   这个没法反驳。   纪桃坐在椅子上,看着把脉的付大夫,笑吟吟道:“师父,我记得你说闷了一个月,岂不是你刚到京城就被关起来了?”   付大夫冷哼一声,没说话,半晌后他拿开手,嘱咐道:“小心些,月份大了,可不能磕碰到。”   纪桃点点头。   付大夫才道:“我还未进京,就碰到了杨家小子,他非要接我进京,还说要招待我,老夫当时就发现不对,我说不去。实在没想到他会敲晕我。”   他越说越生气,“杨家小子性子还是好的,都是他那妻子支招儿,一肚子坏水。将我关起来给她配那祛疤药膏,他们那孩子看着也可怜,我本就是治病的,给谁治不是治?这也就罢了,若是你再不去,你师父我只怕要开始配毒药了。”   纪桃面色微变,她急着将人接回来,担忧的就是这个。   冯远山是户部尚书,怎么也不会缺银子使,哪怕就是冯婉芙这个外嫁女,就算是嫁得不好,嫁得难看,到底是嫡女,银子不会缺了她的,再说还有她生母的嫁妆。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因买不起药膏而囚禁大夫的地步,她要关付大夫,自然就是想要一些不可描述的药物了,而付大夫关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杨大成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那么,这些药物不就跟凭空变出来的一样,谁也查不到证据证明是从她那里拿出来的。   若是真的被人知道,付大夫一个老头,随便就处理了。   “你不会帮她配了毒药了吧?”纪桃询问道。   付大夫白她一眼,“我是那么蠢的?若是配了,她再拿去用,没出事还好,出了事我也跑不掉。我就和她绑在一起分不开了,老夫还想要再活几十年呢,徒孙没出来,我怎么舍得死?”   纪桃无语,所以,付大夫这是打算教他肚子里的孩子学医术了?   这个倒是不急。   纪桃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孩子,怎么了?”   付大夫叹口气,“据说是从假山上摔下来了,浑身都是伤疤,身上就算了,可是他嘴边到鼻子那里一大条疤,嘴唇都裂了。实在是可怜。这么大点的孩子,也冤枉得很。”   “关键是,那孩子现在才两岁多,以后随着他越长越大,那疤也越来越大,若是处理不好,这辈子都毁了。”   纪桃沉默听着,难怪付大夫还愿意给杨大成配药,大人再如何恶毒,孩子是无辜的。   “师父,日后你可别自己跑了,就跟我们一起,你一把年纪,这一回若不是我运气好知道了你来京城,只怕你后半辈子都要在那屋子里度过了。”   付大夫含笑听着,纪桃在略微责备的语气听在他耳中,他好像很高兴。   看向纪桃的肚子,道:“我不走了,得教徒孙呢。”   “他要是不喜欢呢。”纪桃抬杠。   付大夫笑吟吟摆摆手,“他一定喜欢的,明日开始,我每日念半个时辰医书给他听,以前我看到过一本古籍,据说幼儿还未出生之时,听到的声音是可以记住一些的。老夫就不信,他从肚子里就开始听还会不喜欢。”   所以,这是拿医书做胎教?   付大夫说到做到,还当日就开始对着纪桃念书,林天跃好奇之下听说了付大夫的那本古籍,每日也对着纪桃念几遍他当初启蒙的书。   纪桃一抗议,俩人振振有词。言,这是给孩子听的,不是给她听的。若是不想听,找点东西塞耳朵。   此时纪桃就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听着一旁的林天跃低低的声音,就跟蚊子在耳边嗡嗡响一样。   纪桃忍不住了,坐直身子,认真道:“天跃,我们商量一下,你不觉得启蒙太早了吗?这才八个月,不是四十八个月。”   林天跃放下书,也认真道:“让他早点学,总没坏处,他爹我当年就是启蒙太晚,读起来费劲。”   纪桃无语半晌,站起身。   林天跃忙扶住她,实在是纪桃浑身都没胖,只一个肚子突出,看起来颤颤巍巍的。   “那他现在要睡午觉了。”纪桃一本正经。   林天跃忍不住笑,“走,我陪你们睡觉。”   两人还未进屋,就听到对面柯诚他娘高声怒骂,“你个败家的,有银子不是这么花的,你男人是举人,参加了会试的举人,能有什么病,你还敢背着我给他喝药,他有什么病?你不怕丢人啊!他是举人老爷,哪里来的病?你个蠢货,你想要害死我们柯家……”   柯诚他娘几乎是口不择言,显然气得狠了。   纪桃站在原地听了半晌,柯诚他娘再口不择言,也没说出王氏想要给柯诚治的到底是什么病来,可见她从心底就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柯诚是会试举人,说不准会一举得中,到时候就是进士,是要入朝为官的。若是传出他有这病,对他名声将是一打击。   从头到尾都没听到王氏反驳一句,柯诚他娘的声音很快就消了下去。   纪桃和林天跃回房睡觉。   付大夫最喜专研药材,他住的屋子是内外两间,里间住人,外间全是药材。   付大夫应该存了不少银子,他从杨大成那里过来时,只有一个小包袱,第二日他就上街去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药材,还是让人药铺伙计送回来的。   纪桃看了,里面许多药材都不便宜。   无论如何,付大夫接回来了,纪桃也就放下了心,所以,当冯婉芙敲开她家的门时,纪桃并不觉得意外。   杨 嬷嬷开的门,付大夫当时正在院子里甩手,看到是她,看都没看,自顾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嬷嬷,桃儿妹妹呢?听说她有孕了,我来看看她。”   纪桃在屋子里听到了,出门走到门口,“杨大嫂。”   冯婉芙听到这话,面色扭曲一瞬,马上收敛,“桃儿妹妹,你如今几个月了?”   纪桃已经走到院子中间,“不说这些虚的,若是要买药膏,银子拿来,药膏拿走,我们两人之间谈什么感情?”   冯婉芙面色僵硬,只道:“我照顾了付大夫一个多月,他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照顾?   看来冯婉芙回了京城,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闻言,纪桃扫了一眼根本不往门口看的付大夫,笑道:“师父,杨大嫂来看你了。”   付大夫冷哼,“若是再要纠缠,我要去报官了。”   冯婉芙面色微微一变,近两年她在京城和众人虚与委蛇惯了,无论多大的仇,面上都笑意盈盈的。都忘记了当初桃源村众人的直接,譬如那个一言不合就上手抓人,差点毁了她脸的妇人。   此时付大夫说要报官,她还是相信的,只道:“本来想与桃儿妹妹叙叙旧,如今看来你们竟然不欢迎我……”   付大夫突然转身往门口走去。   纪桃见了,忙问道:“师父你去哪儿?”   “府衙。”付大夫言简意赅。   冯婉芙面色难看起来,忙拦住走到她面前的付大夫,正色道:“付大夫,我自认没有亏待您,您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了,比起纪桃也不差什么了。您能不能帮帮忙?”   纪桃忍不住冷笑,就凭冯婉芙对付大夫的一番胁迫利用,还敢说和她差不多。   付大夫冷眼看着她,“祛疤药膏有,别的,还是请回。”   冯婉芙有些不甘心,却还是掏出两个大银锭,道:“多谢付大夫。”   付大夫满意接过,道:“等着。”   他麻利的转身进屋,拿着四个瓷瓶出来,递给冯婉芙,又道:“药膏有,别的都不要想了。”   送走冯婉芙,纪桃倒是不怕她纠缠,再不行就像是付大夫说的,报官就是,无论如何,她囚禁了付大夫一个月是事实,这等于就是把柄。   自从有了药材,付大夫除了每日给纪桃念医书,就在院子里走走,甩甩手什么的,然后就是在那屋子里不出来了。   纪桃看着他这样,突然觉得付大夫在杨大成后院一个月,应该也是不难过的,毕竟那小屋里的药材可不少。   多福街的举人并没有因为会试考完就减少,相反还更多了。   许多以前在家苦读的书生如今因为考完了会试,放松之下都出门去了酒楼,或斗诗或辩论,热闹得很。如林天跃这样关在家中不出门的,实在不多。   就是这样的情形下,京城里暗暗传出来一条消息,真假不知,不过短短两日就传遍了多福街。   瞿炜特意到了纪桃家来,认真道:“三月的时候那份朝中大人联手出的题,居然是真的。”   林天跃面色慎重起来。   此时屋子里是瞿炜和何然还有林天跃,纪桃正端着茶进去。   看到是纪桃,林天跃蹭得起身,走到门口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怎么是你?嬷嬷呢?”   “嬷嬷在洗碗。”纪桃干脆递给他。   瞿炜和何然两人将林天跃一系列的动作收入眼中,对视一眼,何然笑道:“林兄对嫂子真是体贴。”   林天跃不想说这个,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继续说。”   “我们三人根本就没看过那份题,自然也不知道那卷子是真是假。但是今日突然有消息传出,那卷子是真的,里面押中了两道经义,甚至还有人就按照卷子上的答案照抄,而且人数不少。”   瞿炜越说越郑重,“若真是如此,只怕要牵连许多人进去,就算是我们,估计那会试要重考。”   林天跃手指在茶杯上轻触,半晌才道:“应该不至于,若真是如此,就不会是暗地里的消息了。”   也对。   若是真有这回事,皇上必定大怒,此次会试可是五年才考一次的,朝中上下都很重视。   若是没有会试,朝中就只靠人举荐入仕,那整个朝堂都是朝中重臣的囊中之物,不过是割据大小而已。长此以往,必定削弱皇室的权利。   关乎皇室权利,皇上应该会比任何人都重视才对。   何然提议,“听说柯公子他买到了卷子,要不,我们去问问?”   瞿炜意动,“林兄,你以为如何?如今我们既已考完,看不看的也不要紧,不如我们问问去?”   “不需要。”林天跃断然拒绝,缓和了语气道,“当初那题拿回来,柯公子就闭门谢客,用意我们都知道。”   此话一出,瞿炜和何然对视一眼。   林天跃又道:“此事本就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恶作剧,我们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瞿炜沉吟半晌,“那我们都不去,回去歇着。”他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看到回身问道:“林兄,你这马上就要有大喜了吧?”   林天跃会意,看了看纪桃,笑道:“快了。”   送走他们,纪桃皱眉,“不会是真要重新考吧?”   林天跃沉默,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不想再考了,不是因为这个遭罪,而是因为纪桃。   自从纪桃给他说过有人差点杀了她,林天跃就一阵阵后怕,他不想再离开她那么久。   无论考不考,都不是纪桃和林天跃所能决定的。   皇上果然重视此事,第二日就有消息传出,皇上已经亲自下旨彻查。   多福街上走动的人似乎都少了些,尤其那些买了卷子的举子,此时都在家中闭门不出,生怕被传去问话。   读书人最是重名声,如今他们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入朝为官,若是此时因为会试被传去问话,无论结果如何,估计都是一辈子的污点。   皇上下旨,查的确实快,三日后就有消息传出,户部尚书冯远山联合朝中大小十来位官员出了会试题目,意在敛财,皇上大怒,当场罢黜冯远山户部尚书一职,将众人下狱,不在朝堂上的,即刻捉拿。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都松口气,只说敛财,没说舞弊,那卷子就没问题了。   众人还未真正松口气,又是两日,传出前户部尚书冯远山贪赃枉法,于十年前的邬州水灾中贪墨银子十余万两,邬州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消息一出,邬州知府应百姓所求,送上万人血书,请求圣上严惩冯远山。   万人血书由驿馆日夜兼程送到皇上面前,皇上震怒,亲自下旨,冯远山抄家,家中男丁即刻全部流放磐州,其他从犯按律从重发落。   短短十来日,这则一开始暗地里流传于多福街的消息终于落幕。   众人心中心有余悸,当今天子的威严和皇权再次深入人心,让人不敢随意轻视,只能臣服。   事情了了,参加会试的众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无论以后如何,起码现在是无事的。   冯远山离开京城时,还有许多人特意去城门口看热闹,纪桃自然没去,她如今身子越发重,腿脚浮肿,林天跃整日陪着她寸步不离。   “你如今这样,若是以后他不孝顺,我一定抽他。”林天跃扶着纪桃在院子里走,满脸担忧,忍不住道。   纪桃手扶着腰,嘴角勾起,“他又不知道我这么辛苦。再说,你舍得吗?”   林天跃还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舍不得的,“我从小就告诉他,不,我现在就告诉他。”   他停住脚步,伸手抚着纪桃的肚子,声音很轻,“你娘辛苦,你要体谅她知不知道?要不然,我……”   “反正你要听话。” 第九十二章   冯远山被押送走的第二天,隔壁的李公子就敲响了纪桃家的门。   “纪大夫,如今能否出手给我排毒了?”李公子看向纪桃,眼神晶亮,似乎一直以来压在头上的头上的阴霾不在,面色都红润了些。   林天跃眼神深了些,挡住纪桃身子,冷然道:“只怕是不行的,你也看到了,桃儿的身子重。不过,有师父他老人家在,你的毒应该是可以解的。毕竟,桃儿的医术也是跟他学的,”   付大夫当时也在,扫视了李公子片刻。突然伸手道:“我看看。”   李公子自然不是不知好歹的,付大夫愿意给他看,他求之不得。   林天跃和纪桃都坐在院子里,付大夫本来在院子里走走转转,此时他专注给李公子把脉,半晌后他抬眼看了看李公子面色,笑吟吟一指林天跃道:“你们俩人很像,都是能忍的人,你这样都还没死,老夫给你治。”   纪桃无语,付大夫似乎有点随心所欲,就算是前几日冯远山还是户部尚书,这些日子也并没有出事,他可能还是会给李公子治病的。   李公子面色一喜,起身对着付大夫一礼,道:“多谢大夫。”   付大夫随意摆摆手,“听桃儿说,她能知道我来了京城,还是你告诉她的?”   李公子苦笑,“本意是想让纪大夫出手帮忙。”   付大夫冷哼一声,“得了,明日一大早就来,你这个是多年一点点存下的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的。你住哪里?”   李公子伸手一指院墙,“就在隔壁。”   付大夫点点头,“每日你都过来。”   等他走了,纪桃看向付大夫,笑吟吟道:“他当初拿你威胁我本就是错的,如果他尽心尽力将你找到,又何必威胁我?”   付大夫往屋子里走,闻言冷哼一声,“老夫才不会受人威胁,他要是敢,就只有等死。”   第二日一大早李公子就来了,他似乎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个一直伺候他自称是他夫人的丫鬟。   纪桃起得早,林天跃正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看到两人进来,纪桃含笑招呼,“李公子,李夫人,师父他老人家还没起身,你们大概得等等。”   “不要紧……”   “彩琪不是李夫人。”   他们俩同时出声。   彩琪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李公子后低下了头。   李公子却不在意,走到一片的椅子下坐下。   此时天色尚早,外面还有些寒意,李公子端着手里的热茶,看着茶烟袅袅,低声道:“道长批命,我命太贱,承受不住冯家富贵。”   他冷笑一声。   纪桃听他说起过这个,也不奇怪,林天跃继续扶着她走动。   “我那母亲,果然是贤惠之人,全部按照道长的来给我改了姓,让我随生母……我的生母只是个侍妾,早已难产而亡,家中也并无亲眷。母亲给我改名为竹,还给我娶了个丫鬟出身的妻子,果然我活了下来。”   彩琪面色煞白,“公子,我……”   李竹淡然的看着她,“你想要做李夫人?”   彩琪微微一福,“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李竹似乎对她此番识趣很满意。   纪桃将这些看在眼中,并不出口为彩琪说话,虽然是因为她一句话而起,但是这是彩琪亲口说出来的,腊八那日她第一回上门,根本就没说自己名字,只说夫家姓李。   纪桃唤她李夫人本就没错。   彩琪低着头站在一旁,纪桃能看得到她眼角滴下的泪。   “林公子,对不住,丫鬟不懂事。”李竹歉然道。   彩琪更加伤心,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回去。”李竹沉声道,似乎是对她落泪不满。   彩琪不敢反驳,或许她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对着纪桃他们胡乱一福,就急匆匆出门去了。   彩琪这样的,就算是伺候了李竹多年,李竹也不会喜欢的。   一看李竹平日里就是个骄傲的,彩琪的存在只会让他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往,那些无能为力的过去。   纪桃看着彩琪出门去,还不往回身给他们关上门。   “纪大夫觉得她可怜么?”李竹似乎并不觉得将丫鬟赶回去有什么不对。   纪桃一笑,“李公子的家事,我们不好胡说的。”   李竹突然问道:“纪大夫不会以为她真的尽心尽力伺候我吧?”   纪桃心里一突,她只去过李家一次,当时还生气彩琪请的那个大夫不负责任来着。   “尽心尽力将毒药一日不落的往我嘴里灌的忠心耿耿的……夫人,我可不敢要。”   纪桃了然。   她当时看到那大夫胡乱配药,出门时给彩琪暗示,几乎就是明说那大夫和药都有问题了。后来也不见 她换大夫,来的还是那个年轻大夫。   付大夫的门此时打开,看到李竹已经到了,微微满意,道:“进来吧。”   李竹站起身,快要进门时回身笑道:“今日我实在高兴,就多说了几句,林公子勿怪。”   林天跃扶着纪桃走了半天,纪桃有点累,干脆走到一旁坐下,闻言,林天跃不在意道:“无事。”   从那日起,李竹每日一大早都来,他的面色也一日日红润起来。   从他体内逼出的血都是黑色的,是那种很浓重的黑,付大夫每次都关在屋子里研究。让纪桃怀疑他愿意给李竹逼毒,为的就是那每日一小碗的毒血。   会试一个月放榜,日子慢慢临近,多福街里热闹下压抑着许多兴奋的人,杨嬷嬷去买红纸,跑了好多家才买到,价格贵了一半不止。   红纸这样的东西,除了大喜事和过年,还有平时读书人多少用点,剩下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包红封。   如今不是过年,纪桃听杨嬷嬷说红纸不好买后,估计多福街每家都备下了,起码算个美好的期待,万一中了,拿不出红封,岂不是尴尬。   随着放榜日子临近,纪桃的产期也越来越近,杨嬷嬷已经备下了孩子用的襁褓和衣衫。   日子越近,林天跃越发紧张。街上酒楼又重新热闹起来,他一次都未去过,整日在家守着纪桃。   夜里也睡得不沉,纪桃稍微一动他就醒了,纪桃肚子越大,夜里有时刚刚躺下就又要起身,林天跃每次都扶着她起身。   纪桃有时都庆幸林天跃已经考完了会试,要不然这么耽误,只怕是考不上的。   终于到了放榜日。   许多人都去街上酒楼里等着,瞿炜这一次根本就没有来问林天跃,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不去。   他自己也没去,何然则是将吴氏带到了瞿家,俩人都在瞿家等。   这几个月来,吴氏倒是经常过来,带着鸡汤之类,说话也小心翼翼,生怕让瞿倩生气。   瞿倩不在,家都不像是家了,冷冷清清的,何然也不高兴。后来这两个月何然才高兴了些,吴氏猜测是瞿倩那边松了口,越发对瞿倩好,只要她有一点不耐烦,马上告辞。   一大早,巷子里就闹哄哄的,林天跃还在扶纪桃起身。   “你要不要出去?”纪桃穿衣时笑问。   林天跃抱着她,低声道:“若是得中,我想和你一起接捷报。”   纪桃唇边的笑意深了些。   大多数人都是去酒楼的,可以说是家家爆满。   杨嬷嬷一大早就买了菜回来,进厨房做饭,林天跃扶着纪桃在院子里走动,付大夫也甩手转圈,听到外面众人兴奋的声音,突然道:“今日放榜?”   纪桃忍不住笑,“师父,你最近研究的那个毒血如何了?”   往常一说起这个,付大夫就兴致勃勃,今日却不同,他看向林天跃,“天跃,你考了?”   林天跃点头。   等杨嬷嬷的饭好了,几人一起吃饭,刚刚拿起筷子,街上却传来喜乐声和锣鼓声,紧接着就是鞭炮声。   “已经开始了。”杨嬷嬷抬头看了看。   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到屋子的墙而已。   会试放榜就不一样了,这个是从末位往前的,越早接到,证明排名越后,纪桃并不着急。   看林天跃的样子,他也不着急。   几人在一阵阵喜乐声和鞭炮声中用完了饭,杨嬷嬷去洗漱,敲门声响起,瞿炜和何然进来,余氏和瞿倩还有吴氏也跟在后面。   余氏笑道:“我们等得着急,干脆过来等,也热闹些。”   纪桃干脆不关门了,才发现对面的柯家早已打开大门,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柯诚他娘站在门口,一身靛蓝色新衣穿得整齐,身上一点褶皱都没。   看到纪桃一行人,她笑了笑,就转身进屋。   显然是话都不想和纪桃她们说了。   纪桃和余氏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显然都没放在心上。   有喜乐锣鼓声从巷子里过来了,巷子不比街道上,只要有声音都会比外面大些,林天跃伸手捂住纪桃耳朵。   对面柯家三人飞快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柯诚他娘一把将探头往外看着不回头的王氏抓了回去。   这条巷子到最深处住了大概几十上百户人家,其中一大半都是举子,报喜的人来了,却是不知道是谁家的。   余氏和瞿倩频频往外看,吴氏直接在门口看,耳边听着喜乐声越来越近,众人都隐隐期待起来。   包括纪桃。   说是不期待,那是假话,千里迢迢到京城来,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越来越近,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纪桃转眼看向门口,只见前面一人骑在马上,手中高高举着一张红纸,后面喜乐锣鼓声震天,笑闹着只一晃眼就过去了。   众人一阵失望。   第 九十三章   喜乐队伍过去,何然颓然的坐下,吴氏却在门口没有回来,突然她回身对着众人招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纪桃心里一动,吴氏却已经跑回来,跑到何然身边,高兴道:“阿然,他们去了隔壁。”   却已经迟了,外面已经传来了洪亮的声音,“会试捷报,丰安郡大远县老爷何然高中景元二十六年会试第一百三十六名,六日后于天宣殿面圣。”   何然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一把拉住瞿倩的手,兴奋道:“倩儿,我中了。”   瞿倩很高兴的点点头。   何然又去看边上的吴氏,吴氏不待他说话,忙道:“阿然,外面还等着呢,赶紧的。”   何然兴奋的跑了出去,瞿炜和余氏也赶紧追了上去。   外面很快就有鞭炮声响了起来,林天跃护着纪桃走到门口,刚好看到报喜的众人离去。   “阿然,恭喜你。”林天跃上前道。   阿然?显然林天跃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何然笑呵呵的,有点傻的模样,“我是运气,运气好。”   柯家三人眼睁睁看向报喜队伍来了又走,看到何然中了,柯诚上前拱手道:“恭喜何公子。”   “柯公子不必着急,现在还早呢,我才一百三十几来着?”何然回身去看吴氏和余氏都在看的红纸,“一百三十六,还早呢,柯公子比我认真得多,到时一定得中。且名次靠前。”   柯诚点头,转身回去了。   瞿家院子一阵兴奋,又有几人听到动静结伴而来,看模样也是举人,瞿炜和何然都认识。他们又给林天跃引见,一时间,院子里笑声阵阵,道喜声不断。   正说话间,又有喜乐声过来,众人忙走到门口去看。   只见报喜的人走到瞿家院子门口直接过去了,方才来给瞿炜道喜的几人面上瞬间露出喜色,“失陪。”   说完就追了上去。   报喜的人是看捷报上写的地址,写的哪里人家就报到哪里,方才何然就是写了瞿家院子的地址,所以才会如此。   林天跃扶着纪桃回家坐在院子里,外面又过去了两次喜乐锣鼓声,林天跃蹲到纪桃面前,“累不累?”   “不累。”纪桃笑道,伸手摸了摸林天跃的脸,“你紧不紧张?”   外面又来了喜乐声,这一回和给何然报喜一样,走到纪桃家过去就停住了。   “会试捷报,丰安郡城老爷瞿炜高中景元二十六年会试第十名,六日后于天宣殿面圣。”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第十?   瞿炜好厉害。   参加会试的举子几千人,瞿炜居然还能得第十。   突然又有喜乐声传来,这一回走到了纪家和柯家院子门口,再没往前走,纪桃心里一喜,高坐马上的人翻身下马,“会试捷报,丰安郡大远县老爷林天跃高中景元二十六年会试第四名,六日后于天宣殿面圣。”   杨嬷嬷本就在院子里,闻言赶紧上前。   付大夫从屋子里跑出来,“中了?”   林天跃扶着纪桃,一步步走向门口,伸手接过红纸,又接过杨嬷嬷递上的红封,“诸位辛苦。”   为首那人接过红封,拱手道:“老爷名次如此靠前,定能金榜题名,在下这里先道喜了。”   送走他们,林天跃回身看向纪桃,春日的阳光里,他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几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伸手将纪桃揽入怀中,“桃儿,我们中了。”   纪桃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来。   林天跃放开她,杨嬷嬷上前,看了看林天跃手里的红纸,高兴道:“这可是大喜事。”   外面又有人来给林天跃道喜,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纪桃余光看到巷子中间站了柯家三口,眼巴巴看着巷子来路。   其实说起来,报喜极快,不过短短半日,就已经到了第四,除了前三,其他人都接到了捷报,按理说前三应该也很快才对,柯诚到现在都没来,大概是没中的。   福园巷本就是离南城门最近的巷子,住的大多数都是参加会试的举子,此次福园巷里居然中了五人,且都是在家中接喜报。   何然只能算是半个福园巷的人,也被众人算入其中,此时的他们不知道,往后福园巷的租房的价格翻倍,也有人愿意挤在里面。   林天跃中了第四,巷子里许多人都来给他道喜。   天色渐晚,瞿炜将林天跃拉到一旁低声嘀咕了几句,回身扬声道:“今日大喜,众人随我们去喜运楼喝酒,不醉不归。”   纪桃站在一旁微微笑着,林天跃走到她身边,顾忌着院子里众人,只低声道:“桃儿,我去去就回来。”   纪桃点头,嘱咐道:“少喝些酒,早些回来。”   付大夫靠近林天跃,塞给他一枚黑漆漆的药丸,“解酒的。”   等林天跃和瞿炜带着人一走,院子里空了下来,一片狼藉,杨嬷嬷开始打扫,纪桃无事也去帮忙。   外面巷子里一片喜气,路过的人无不兴奋。   当然了,也有垂头丧气打算回乡的。   对面的柯家午后很安静,让人怀疑里面已经没了人,柯诚方才被瞿炜盛情请走了。   纪桃随着杨嬷嬷打扫完,正无所事事打算去看看付大夫研究药材,门口就有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就看到林天跃回来了。   “这么早?”纪桃看了看天色。   林天跃拉过她的手,“我想要回来陪你。”   纪桃瞬间笑开,“人家该说你目中无人了。”   “不会。”林天跃认真道。   纪桃疑惑,林天跃拉开脖子上的衣领,一大片红疹子即将破皮的模样,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了?”纪桃皱眉,就想要上手。   林天跃忙拦住她,笑道:“师父给的解酒药,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不痛不痒。这样也好,日后我就是喝酒会出疹子的人,便也没有人劝我喝酒了。”   “赶紧去让师父给你解毒。”纪桃催促道。   “对了,瞿兄和我预定了几日后内城的酒楼,到时候你要不要去?”林天跃想起什么,突然道。   “看你跨马游街么?”纪桃取笑道。   林天跃忍不住一笑,“去吧,让嬷嬷陪你一起,还有嫂子她们,定会无事的。这段日子,你都要闷坏了。”   纪桃点点头。   会试的榜一放,几日内福园巷就似乎冷清下来了,没中的收拾收拾回家,中了的每日和人在酒楼庆贺,巷子里只剩下家眷。   这样的情形下,对面柯家纳的妾室进门来了。   纪桃和林天跃刚好在院子里走动散步,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往外一看就有粉色的轿子往这边来,纪桃正奇怪呢,这巷子里的人,可少有坐轿的。   就看到轿子停了,一位粉衫的妙龄姑娘娇羞的下轿,身形略微丰腴,却不会让人觉得臃肿,柯诚他娘笑呵呵的将人带进门。   纪桃去过柯家几回,知道那个方向的屋子是空的,心里就有些了然了,看来这就是柯诚他娘给柯诚纳来的妾室了。   “纳妾了。”纪桃低声道。   林天跃看了看,“不管他们。”   根本就管不着,王氏自己不争取,难道靠外人给她争取不成?   纪桃回了屋子,很快就到了面圣的日子,林天跃和何然瞿炜,还有那边的两人,干脆租了一架马车,这样又省了银子,纪桃送林天跃到门口,笑道:“天跃,不要怕。”   林天跃忍不住一笑,“我不怕,我是第四,再如何也不会落到同进士去。只要我不犯错,仔细些,二甲应该是妥的。”   看着林天跃上了马车远去,纪桃撑着腰回屋,“纪大夫。”   王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纪桃转身,“何事?”   “你能再给我把脉看看么?”王氏小心翼翼的扶着腰,眼角带着喜色,却又被她努力压抑住了。   付大夫听到声音出来,“过来,我给你看。”   别人不知,和纪桃家住对面的王氏却是知道的,这个老头在纪家颇受纪桃尊敬,且搬来的第二日就买了一大堆药材回来,她一猜就知道,此人就算不是纪桃师父,也是比纪桃医术更厉害的人。忙欢喜道:“多谢大夫。”   见付大夫并不反驳她的称呼,王氏面上的喜色更多几分,回身看了看柯家院子,麻利的进了纪桃的院子。   自从付大夫来了,院子里就摆了一套桌椅,王氏坐了,伸出手来。   “你们也看到那妾室了吧?据说她上面有四个哥哥,只是家境不太好,我娘费尽心思才纳来的。”   王氏说这些话时,带着隐隐的鄙视。   付大夫不说话,伸手搭上她手腕,王氏眼神期待。   半晌后,付大夫收回手道:“积食,可有饱腹之感?还会恶心反胃?”   王氏点点头,“大夫,恶心反胃对的。您再仔细看看,我这可是喜脉?”   付大夫不理,只道:“不必了,只是积食,若是要喝药,我这就去给你配。”   王氏不相信,看向纪桃,“纪大夫,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纪桃站在一旁,闻言摇头,“他是我师父,他说没有,我把了还是一样没有的。”   王氏满脸不相信,看向付大夫,满脸怀疑的神情,“您是大夫吗?”   付大夫顿时气得吹胡子,站起身道:“走走走,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王氏唰得起身,又想起什么,伸手扶着腰,慢悠悠离开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纪桃,“纪大夫,我有孕的事情,能不能帮我保密?”   纪桃看看一旁的付大夫,道:“我不会胡说的。”   若是说王氏有孕,可不就是胡说吗?   等林天跃回来,已经下午,纪桃正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突然觉得面前一片阴影,抬眼一看,林天跃站在她面前手里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 第九十四章   林天跃手里拿着狗尾巴草就罢了,他还作势往纪桃身上戳来。   纪桃毫不怀疑,若是她还没醒,林天跃手里的狗尾巴草一定会扫向她的鼻尖或者耳垂。   “桃儿,你醒了?”林天跃面色不变,伸手递上那根草,“送给你的。”   纪桃瞪他一眼,“不就是一根草?”   林天跃微微笑道:“我在路上看到它婀娜多姿,特意停下来摘了送你的。”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纪桃怀疑这不是一根草,而是一株稀少的药草。   纪桃半信半疑接过,“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天跃含笑点头。   “还有几日?”纪桃轻声问。   林天跃想了想,“三日吧。”   两人正说着话,对面的柯家门口却吵了起来。   “你敢撞我?走路看路啊,妹妹。”王氏的声音尖利,里面带着不自觉的得意。   “姐姐,人家只是不小心嘛。”那姑娘不甘示弱,尾音上扬,带着些挑衅。   “别吵吵,不嫌弃丢人?”柯诚他娘斥责。   对面顿时就消了音。   自从这姑娘进门,这样的情形每日都要发生几次。   那姑娘虽长相一般,但胜在年轻,比起王氏自然是她有优势,且如今柯诚对她正是新鲜时候,凡事都哄着她。纪桃还看到柯诚带着她出门几回,以前王氏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很快到了三日后,林天跃一大早就起床,将纪桃也拉起来,帮着她穿衣洗漱,然后上了马车,杨嬷嬷早已收拾好等在院子里。   付大夫死活不愿意去,非要在家研究他的药材,纪桃无法,只好和嬷嬷去。   每到殿试,京城的状元街就人满为患,此次人更多,一般三年一次的游街变成了五年,好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热闹。   京城许多大家闺秀会在此时出门,定个酒楼包间凑一番热闹。   林天跃的定的包间位置不算最好,却也临街,在这样的日子里,算是很好的位置了。   林天跃送她上楼以后就离开了,他还得赶去宫中呢。   纪桃和余氏她们坐在窗前,干脆让伙计送了点心,她还没吃早饭呢,余氏也没有,瞿倩的肚子如今已经很大,一眼就能看出有孕的那种,吴氏一路的小心护着,生怕她摔跤。   瞿倩含笑看着下面的街道,回身道:“我们来了这么久,还未真正逛过京城。”   余氏手里抱着孩子,“今日过后,若是运气好,说不准我们也能搬到内城来住。”   瞿倩笑着摇头道:“内城的房租更贵,肉菜价格只会更高,怕是到时候日子难过。”   余氏取笑她,“倩儿如今越发会过日子了。”   纪桃一直含笑听着,看着状元街上的繁华,眼神扫到对面的酒楼,和她们正正对着那间包间里,有个姑娘好奇的环顾。   吴氏突然起身,“我出去走走,坐在这里闷得慌。”   杨嬷嬷也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吴氏感激的笑笑,出门去了。   “娘,你小心些。”瞿倩柔声嘱咐道。   惹得吴氏眉开眼笑,“哎,我知道。”   等她们走了,纪桃看了看瞿倩,到底没有问话。   瞿倩却自顾自笑道:“嫂子,是不是觉得我没骨气?”   纪桃含笑看着她,“不会。”   瞿倩伸手抚上肚子,“一开始我确实是想要和离的,若是那时阿然真的给我休书,我大概也会接下。只是越到后来,我越是舍不得。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还没出世,我不能让他没有父亲,承受外人异样的目光。”   她笑了笑,“阿然他也没大错,不过就是孝顺母亲而已。哥哥以前说过,孝顺母亲的人,总不会太差的。他只是因为太年轻,处理不好我们的关系。认真说起来,阿然这样待人赤忱又肯上进的,终究是不多的。谁也不能保证,我和离后能再找到一个如阿然这般的。”   余氏拉过瞿倩的手,“不是嫂子说,阿然确实知道错了,还有你婆婆,阿然这几个月来每日都往这边送肉菜,你当你婆婆真不知道?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也清楚,我总不会害你的。”   瞿倩眼眶有些红,“嫂子,我知道。”   纪桃看在眼中,有些心酸,大环境如此,瞿倩最终不会和离,早在她意料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不说外人异样的目光,就只瞿炜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也不能有一个和离归家的妹妹。瞿倩也不会让他哥哥落到那种境地。   何然倒是无所谓,他如今已经中了进士,无论名次如何,终究一步登天了的,这样的人最是得那些大家族的喜欢,当年的纪钧不就是被人榜下捉婿?   但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瞿倩,也没有其他的心思,足以见他的心意了。   那边瞿倩却又笑道:“和柯家比起来,阿然他娘这样,已经是很好的婆婆了。”   那倒是。   王氏动辄被骂,可以说在柯家一点地位都没有,哪怕就是对她影响最大的纳妾一事,也丝毫没有人和她商量过妾室就已经进了门。   虽然这里面有她没生孩子的原因在,但是柯诚的教养就是如此,哪怕就是王氏生了孩子,地位也还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比?”余氏瞪她一眼。   瞿倩伸手去逗弄慕儿,浑然不在意。   就在此时,杨嬷嬷推门进来,吴氏跟在她后面,进门前还往走廊里看了一眼。   “倩儿,你说我看到谁了?”吴氏一脸神秘兮兮。   不待瞿倩问,她直接看向纪桃,“纪大夫,我看到你那表姐夫了,啧啧啧……如今他可是不同了,方才我都没敢认,问了杨嬷嬷才知道真的是他。”   纪桃诧异,随即又觉得正常,袁子渊若是没中,出现在这里看热闹也是正常的。   不过看吴氏的表情却不止如此。   果然,她压低声音道:“他带着个姑娘,那姑娘穿得可高贵了,头上的钗都是金啊玉的,可好看了。”   纪桃挑眉看向杨嬷嬷。   “夫人,确实是如此,那姑娘做妇人打扮,一看就是成亲了的,她丝毫没有避讳,一身大红,看来是不知道他已经成亲。而且方才他看到我,并没有打招呼,我很肯定他看到我们俩了。”   杨嬷嬷声音不疾不徐,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纪桃愣了下。   吴氏连声附和,“对,他跟没看到我们一样,拉着那姑娘就进门了。”   余氏面色微变,“这么快就成亲了?”   纪桃手里的杯子放下,低下头沉思。   余氏皱眉,道:“你要不要去问问?”   纪桃还未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喧哗之声,远远的的看到有人打马而来,所有人都跑到窗户边去看,纪桃一眼就看到林天跃在靠前的位置,他前面只有一个人,心里顿觉兴奋,伸手挥了挥。   林天跃似乎朝她看了过来,嘴角笑意微微,惹得边上的酒楼里众多姑娘扔下了许多手帕。   纪桃的脸黑了。   林天跃躲避着落到身上的手绢和花朵,随着前面那人极快的到了近前,纪桃突然心里一动,拿起手边的手帕朝他扔了过去。   林天跃无奈的笑了笑,不甚熟练的控了马缰过来,勉强接住纪桃手帕,还朝她扬了扬,塞进了袖子里。   纪桃的嘴角笑容绽开,瞿倩和余氏自然看到了纪桃的动作,都忍不住笑出声。   瞿炜和林天跃之间就隔了几个人,看来名次也很靠前,何然就落到了队伍后面,不过看他模样也很高兴,看到瞿倩和吴氏使劲朝她们挥手。   等队伍过去,纪桃突然察觉到不对,朝对面酒楼看去,只见方才那个环顾四周的姑娘恶狠狠瞪着她。   纪桃左右看看,很确定那姑娘瞪的就是她,她有些莫名。突然想起方才林天跃路过时,对面姑娘似乎也扔了手帕的,谁知林天跃特意过来接了她的。   状元游街,一般朝新科状元和进士扔手帕的姑娘很多,大多数都只是凑个热闹而已,但是方才林天跃那样特意过 来接纪桃的帕子,就是有意结亲的意思了。   纪桃也不理会对面的姑娘,就跟那徐怡姑娘一样,一般大家闺秀都是有理智的,林天跃再好,可是已经成亲,这些贵女就万万没有做妾的想法的。   等他们走了,纪桃她们也收拾着准备回家,林天跃他们还得参加宫中的宴会,暂时时回不了家了。   刚刚出门,纪桃准备下楼,余光突然看到袁子渊护着位姑娘从走廊尽头过来,她脚下一顿,侧身让余氏先走。   余氏有些诧异,纪桃低声道:“嫂子先走。”   余氏顺着纪桃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低着头逗弄怀里的慕儿,脚下慢悠悠的往下走。   她在前面走得极慢,虽然楼梯够宽,后面的瞿倩和吴氏本就不着急,慢悠悠随着她走。   落在最后的纪桃自然也慢了下来。   走廊尽头过来的几人很快到了楼梯口,纪桃扶着腰,由杨嬷嬷扶着下楼。   “慢些,别挤着了她们。”清亮的女子声音,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强势。   袁子渊轻声道:“都听你的。”   纪桃很自然回身道谢,“多谢姑娘。”   那姑娘诧异,“无事,你们这样,小心些总没错。”   纪桃余光扫了一眼袁子渊,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一身衣衫合身整洁,布料隐隐透着暗纹,绣工考究,腰上的玉佩泛着莹莹白光,就是头上的玉簪也价值不菲。   若不是纪桃跟他熟悉,只怕会以为认错了人。见他始终低着头不说话,心下顿时失望。   不再看他,纪桃再次道谢,转身往下走时,对着杨嬷嬷低声道:“好像是表姐夫。”   “夫人,人有相似而已。”杨嬷嬷劝道。   两人声音都不小,后面的两人包括跟着伺候的丫鬟都听到了。   那姑娘狐疑的看了一眼袁子渊,追上纪桃,笑道:“听夫人口音,不像是京城里的人,姑娘祖籍何处?”   纪桃挑眉,“丰安郡辖下,小地方,姑娘一定没有听说过。”   说完,转身往外走。   那俩人却没有追上来,余氏一直等在一旁,见她出门,和她走在一起,“真是他吗?我都不敢认。”   纪桃淡然道:“人还是那个人,别的都早已不是了。”   一行人出门,就看到对面那姑娘站在酒楼门口,似乎在等人。看到纪桃从酒楼出来,本来气势汹汹想要上前,看到纪桃的肚子后愣住。   纪桃和余氏她们一起上马车,那姑娘还上前,踌躇半晌,眼看着纪桃上了马车,她到底忍不住问道:“方才你为何还扔手帕?”   纪桃回身对她一笑,“想扔就扔啊。”   “可是你成亲了啊。”姑娘好奇起来。   纪桃忍不住失笑,“那探花他也成亲了啊。”   姑娘若有所悟。   马车缓缓朝外城而去,瞿倩一直将帘子掀开一点,等到出了城门,她叹息道:“若不是有孕,我真的要好好逛逛。”   “以后总有机会的。”余氏笑吟吟道。   纪桃回了家,倒是不觉得累,她和杨嬷嬷去厨房做饭,付大夫独自在家,只吃了些点心垫肚子。   纪桃端着饭菜进了付大夫的屋子,他正在杵药,很认真的模样,纪桃进去他都不知道。   “师父,吃饭。”纪桃将托盘放下,轻声唤道。   付大夫点点头,收了手,走到一旁去洗手,开始吃饭时看了一眼纪桃的肚子,道:“就是这几日了,可不要再出门了。”   纪桃讶异,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不过付大夫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纪桃应了,等他吃完将碗筷收到厨房。   今日起得太早,纪桃有些困,回房后又睡不着,想起付大夫说的话,起身将一旁的柜子打开,拿出杨嬷嬷和她早已准备好的襁褓和衣衫,这些都是洗过后晒了的。   纪桃检查一遍过后,又一件件放回去,回身上床重新躺下,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纪桃恍惚间听到杨嬷嬷和林天跃说话的声音。   她醒了过来,看了看外面,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打算起身去吃饭,刚刚下床,一股热流顺着腿就流了下去。   纪桃心里一慌,扬声道:“天跃……”   随后就听到开门声响起,林天跃开门进来,看到纪桃站在床前一动不动,担忧的上前,“怎么了?”   纪桃朝他笑了笑,其实只是嘴角扯了下,落在林天跃眼中更像是苦笑。   “我好像是要生了。”   “要生了。”林天跃上前,想要伸手扶住又不敢碰的模样。   他有些无措,“桃儿,我……”   纪桃从未见他这样过,若不是此时情形不对,她真的想要笑,忙道:“让嬷嬷来,还有师父。”   林天跃转身就出去了,走到门口又跑回来抱住纪桃,“桃儿,别怕。”   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怕。”纪桃轻声道。   其实她是慌的,以前她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杨嬷嬷进来看到纪桃身下的水渍,道:“夫人别怕,先上床躺着。”   纪桃被她扶上了床。   杨嬷嬷转身就出去了,很快带着付大夫进来给纪桃把完脉,“无事。”   当屋子里只有纪桃和杨嬷嬷时,杨嬷嬷伸手在纪桃的肚子上摸了摸。   “嬷嬷,可以吗?”纪桃深呼吸一口气,她发现肚子开始痛了。   “夫人放心,一切正常,若是不行,还有付大夫在呢,你一定会顺利产下小公子的。”杨嬷嬷语气轻缓。   纪桃渐渐地镇定下来,两辈子头一回生孩子,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慌,却还是忍不住,此时倒是好了些。   “怎么就知道是小公子呢?”纪桃痛得难受,还不忘问道。   杨嬷嬷开始轻轻按压她的肚子,“付大夫说的,不会错的。”   “师父没有教过我这个。”纪桃微微不满。   林天跃端着一个碗进来,里面盛了方才杨嬷嬷回来以后炖的鸡汤,本来打算给纪桃晚饭时喝的,此时倒是刚刚好。   纪桃坐起身,见林天跃准备拿勺子喂,伸手接过,憋着一口气一饮而尽,将碗递给手里拿着勺子愣住的林天跃。   “一会儿你不能进来。”纪桃几乎是告知一般。   林天跃回过神,弯腰抱了抱她,“你要好好的。”   看着他出去,纪桃的肚子痛得再也忍不住,头上隐隐渗出汗珠,轻呼出声。   接下来肚子越来越痛,随着杨嬷嬷的话呼吸用力,似乎全身都越来越痛……痛到后来几乎麻木,最后她忍不住痛叫出声,恍惚间听到杨嬷嬷一声欢喜的轻呼,“生了。”   纪桃顿时松了一口气,转头间似乎看到了林天跃冲进来。她张张嘴,想要让他出去,此时她一定狼狈不堪,自己都能察觉到浑身粘腻,脸上还有汗湿的头发一缕缕贴着,很不舒服。   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觉得眼皮千斤重,再也忍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肚子隐隐作痛,却是再没了那种痛到麻木的感觉,她听到旁边有低低的说话声,转头看去,只见林天跃抱着襁褓,眼神温软,语气轻柔,“你要听话,你娘生你那么痛,你得孝顺……来,给爹笑一个……”   纪桃听得想笑。   她一动作,林天跃就察觉到了,看到她醒了,“桃儿,你醒了?”   “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说着就将襁褓放下,想要出门。   纪桃想要坐起身,林天跃忙转身将她扶起靠在床上,又细心的拿了枕头垫上。   “我去给你拿吃的。”他轻声道。   纪桃此时倒是真的觉得饿了,“我睡了多久?”   说话间,目光已经落到了一旁的襁褓里,看着里面小小的脸,纪桃的心都软成了一片。 第九十五章   林天跃看到床上的母子,心里满足,上前拥住纪桃,道:“桃儿,辛苦你了。”   纪桃头也没抬,声音柔和,“不辛苦。”   说话间就伸手想要抱起,林天跃见了,忙将孩子抱好递给她。   见纪桃真的没空理他,林天跃笑了笑,转身朝外面走去。   襁褓里的孩子脸红彤彤,鼻子嘴巴都是小小的,手指还皱巴巴的,纪桃伸手摸了摸,温暖细腻的触感传来,她的手都轻了几分。   虽然肚子还隐隐作痛,浑身也只觉得酸软,纪桃却觉得很满足。   这个是她的孩子。   只要一想到这个,纪桃嘴角的笑容就止不住。   林天跃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纪桃柔的几乎滴出水的眼神,看着怀里的襁褓满是喜悦。   “先吃点东西。”林天跃端着一碗汤上前,“这个是嬷嬷熬了半天的。”   纪桃终于抬眼看着他,“昨日最后你进来了?”   林天跃手里动作一顿,低低嗯了一声,他突然抬眼看向纪桃,认真道:“桃儿,我们以后不要生了,好不好?”   那场面一定不好看。   纪桃忍不住笑,“我都让你别进来了。”   林天跃却没笑,认真道:“我若是不进来,就不知道,原来生孩子那么累,还要……那么多血。”   纪桃沉默,转眼看到怀里的孩子,“我觉得值得。”   林天跃飞快接话,“我怕你痛。”   纪桃吃饭,林天跃就在一旁看着,等她吃完,林天跃收拾了碗筷出门,回来后看到纪桃正在逗弄着孩子。   原来孩子已经醒了,林天跃上前,就看到孩子似乎笑了笑。   纪桃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嫂子过来看过你。”林天跃低声道。   “还有婶子,对面的柯家也来的,来的是柯公子母亲。”   纪桃听了,点头道:“等日后倩儿生了,将礼物还回去就是。”   “至于对面,找个机会还了吧。”   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师父有没有给孩子查看过?”   林天跃点头,“看过了,一切都好,师父很喜欢。”   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笑道:“姑娘,您的手帕掉了。”   纪桃挑眉,看了看他手里的帕子,笑吟吟道:“公子,多谢。”   伸手去拿,林天跃手一收,“我捡的,自然就是我的。”   纪桃佯怒,“你这个登徒子。”   两人都笑了起来。   纪桃又睡着了,半夜时听到有孩子的哭声,纪桃一下就醒了,看着脸胀得通红的孩子,林天跃坐起身,伸手接过,打开襁褓,给他换尿布。   纪桃余光一扫,“真是儿子?”   林天跃诧异的抬眼看她,这才想起他根本还没告诉她这个。   林天跃想要解释,纪桃更加诧异的声音传来,“你会换尿布?”   林天跃换了完尿布,孩子只剩下哼哼唧唧,他重新包好襁褓,道:“我现跟着嬷嬷学的。”   纪桃唇边的笑容不自觉绽开。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醒来,看到林天跃正在抱着孩子说话,“洗三,准备了吗?”   “准备了,嬷嬷在弄呢,放心。”林天跃柔声道。   洗三过后,日子安静了下来,纪桃坐月子,林天跃整日陪着她,如今他已经是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只是还没去衙门报到,一般进士入了名录,是可以回乡的,但是现在纪桃坐月子,孩子又小,其实是回不去的。   当初林天跃说,能不能考中都回家,纪桃就知道大概回不去,算算日子就知道,若是没意外,她还在坐月子。   “你什么时候去衙门?”纪桃问道。   林天跃的眼神落在纪桃半解的衣襟上,此时孩子正在吃,一片雪白入眼,他只觉得气血上涌。   “再等等。去了就得每日都去,我想要照顾你们。”林天跃转开眼,声音还算镇定。   又道:“还有,我们住在这里,离衙门太远,还得搬家。”   纪桃蹙眉,“搬家太麻烦,而且这么一下子,搬去哪里?”   “去官舍。”林天跃认真道。   “官舍?”纪桃疑惑,这才想起,朝中官员似乎是有官舍的,还不要租金,只是官员太多,不一定每人都有。   林天跃是一甲进士,别人没有,他却是一定有的。   “那就好。”纪桃松了口气。   又道:“只是,怕是得和嫂子她们分开了。”   林天跃不说话了。   瞿炜和何然,想要留京,还得再考试,不是那么简单的。就算是考上,一样有了官舍,位置大概也不会分到一起。   但是林天跃每日都要去翰林院,不可能还住在这里的。那每日花费在路上的来回差不多的两个时辰,还得找马车。   “别想那么多了,瞿兄和何兄已经考试了,说不定他们也会有的。”林天跃安慰道。   坐月子很乏味,孩子又整日整日睡觉。一开始纪桃也睡,后来就睡不着了。天天都想着月子坐完出门去透透气。   她如今只能去院子里透气,还是努力和杨嬷嬷争取来的。   余氏倒是经常过来看她,瞿倩就没有了,她如今也不方便,肚子越来越大,吴氏越发放心不下,整日一大半时间都在瞿家。   纪桃月子还没坐完,那边何然和瞿炜已经顺利留京,考上了庶吉士,若是没意外,会和林天跃一起入翰林院。   何然会考上庶吉士,完全在众人意料之外,他可以说一路挂着尾巴过来的。乡试最后一名,会试总两百六十名,他考了一百三十六。殿试时虽入了二甲,却是挂在尾巴上,差点就成了三甲同进士。   不过这样对瞿倩很好,若是何然考不上,他们一点人脉都无,到时候外放的人里面一定有何然,且位置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平时就罢了,如今瞿倩就要生孩子了,自然是不要挪动最好。   若是按照以前,何然和瞿炜是可以回乡的,只是如今瞿倩大腹便便,没法回去。   瞿炜正在打点行李时,皇上下旨,已经授官的新科进士,即刻赴任,真的想要回乡的,赴任之后写上请愿书交由上官,可酌情处理。   皇上都下旨了,谁也别想回家了,虽说可以酌情,但是谁也不是傻子,既然下旨,最好就不要和皇上对着干了。   纪桃知道这个消息后,半晌无语,虽然她回不去,但是看到瞿炜回去一样高兴啊,如今倒好,都回不去了。   既然说了即刻赴任,林天 跃也不能呆在家中了,何然和瞿炜已经着手开始搬家。好在官舍虽没有分在一起,却也只隔了几间屋子,还是一条街上。   瞿炜和何然两家一搬,没了余氏经常过来找纪桃说话,她日子越发枯燥。付大夫还每日配了药给她喝,里面有几味纪桃都不认识的药材,酸溜溜的那种苦,实在难喝。   好容易满了月,纪桃好好洗漱了一番,走出屋子,外面阳光正好。   孩子满月,余氏和瞿倩特意从内城出来给她道喜还送上了礼物,包括对面的柯家,也送上了礼,隔壁的李公子这一个多月来,基本上每日都过来,如今他面色红润,已经痊愈,付了付大夫多少银子纪桃不知,不过送给孩子的满月礼里面还有一块玉佩,价值不菲。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太傅府也送了礼来,礼物中规中矩,纪桃一直没有和太傅府走动,没想到他们还会送上礼物。   满月过后,杨嬷嬷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付大夫也在打理他的药材。   纪桃坐着马车离开福园巷时,掀开帘子看向住了半年的院子门口,半晌后放下。   乾国官员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比如分给林天跃的这个院子,前后两进院子,都有厢房,比起他们在福园巷租的那个大了许多,屋子也保存得极好。   这一条街上的院子都是一样大的,住得人也都是翰林院里的官员,巷子里整洁干净,也安静。   进了院子,院子里花草修剪得错落有致,路上青砖铺地,这个就和别家不同了。   待得纪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越发觉得不同,看来前任房主是个不差银子的,不说保养的极好的屋子,就只那些桌椅,就值不少银子。   两进院子有点大,纪桃抱着孩子转了一圈,柔声道:“轩儿喜不喜欢?这个以后就是你家了。”   一个月过去,孩子变得白白胖胖,时不时还笑笑,比如此时,或许是纪桃抱着他逛得高兴,他小小的嘴巴已经弯了起来,眼睛微眯,看得纪桃心软,唇边笑容更大。忍不住低下头,用脸碰了碰他的。细腻温热的触感从脸上传来,似乎直接传到了她心上。   付大夫住在前面,他喜欢摆弄药材,前面地方宽敞,对他也方便。   纪桃和林天跃住在后院正房,杨嬷嬷住在后院厢房,方便照顾孩子,就是这样,屋子还空了许多。   夜里纪桃洗漱过后从内间出来,忍不住道:“天跃,如今是不是该找个婆子帮着嬷嬷做饭?”   若是没有轩儿,纪桃也可以帮忙,但是如今杨嬷嬷还要帮着带孩子,纪桃也不能帮她,付大夫整日研究药材不出门,只能靠杨嬷嬷一个人,做饭还好,如今夏日还要烧水,估计得累坏。   林天跃靠在床上,看着从小间走出来的纪桃,如今她身形较以前丰腴了些,皮肤白皙细腻,正在擦头发,林天跃唇抿了下,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帮她擦头发,“随你。不过得慢慢找,人品要好。”   “这个自然。还有轩儿呢,不放心的人不能靠近轩儿。”纪桃坐下妆台前,认真道。   将头发擦得没了水气,林天跃从身后抱住纪桃,“桃儿,谢谢你。”   纪桃忍不住笑,“他也是我儿子,不要你谢。”   林天跃看着面前粉嫩的耳垂,到底忍不住,轻轻咬上去磨了磨,“桃儿,我心悦你。”   纪桃心里一动,抬眼从镜子里看他神情,只看到他眼神里一片柔软,耳朵被磨得有些痒,她笑着避开。   外面风拂过树枝的声音沙沙,屋子里温馨美好,妆台前一站一坐的两人不时传出低笑声,和谐安宁。 第九十六章   纪桃醒来,林天跃已经走了,外面天色大亮,翻身还想睡觉时,突然想起来有些不对。   赶紧穿衣起身,后院并没有看到杨嬷嬷,纪桃往前院去,一眼就看到付大夫抱着轩儿笑得开怀。   “夫人,吃饭了。”杨嬷嬷从厨房出来,轻声唤道。   纪桃应了,上前抱孩子,“师父,吃饭。”   付大夫不给,直接抱着孩子去了厨房。   刚刚吃完饭,就有敲门声响起,纪桃抱着孩子去开,看到余氏抱着慕儿站在门口,纪桃喜道:“嫂子快进来。”   余氏一进来,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屋子里,笑道:“你这边好得多,我那边就差些了,我们刚来的时候乱糟糟的,椅子还有好多都是坏的。”   “你们这边什么都是最好的,可算是省了不少。”   余氏走到院子里的树下,那里做了小凉亭,里面石桌石椅都有,雕工精巧,余氏羡慕不已,“这个应该得花不少银子,要不然我也做一个。”   纪桃淡笑不语。   余氏突然眼神神秘,靠近纪桃,道:“桃儿,我比你先搬来几日,你们家对面住的,就是骆大人,我夫君就是跟着他的。”   见纪桃一脸迷茫,余氏解释道:“据说骆大人是翰林院侍读,已经入翰林院多年,正六品,今年进翰林院的庶吉士,总共有五人都在他手底下,我夫君就是一个……”   纪桃了然。   余氏见她懂了,勉强笑道:“妹子,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的,我想要上门拜访一下,只是我不太合适,你就不同了,你是他们家邻居,带着点点心上门拜访很正常,而且我也并不是要如何,只是想要混个脸熟,让骆大人知道我夫君。”   “只要你陪着我一起就行。”余氏干脆道。   纪桃想了想,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就像是余氏说的,纪桃和骆大人家对面住着,上门拜访一下邻居还是很有必要的。   就算是没有余氏,她也是要去的。余氏和她一起,也显得没那么突兀。   “等我喂了孩子。”纪桃抱着轩儿进门。   两人一起去敲对面的门,此时骆大人肯定是不在家的,在家的应该是他的家眷。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门后站着个婆子,看到纪桃两人后,笑吟吟问道:“你们找谁?”   纪桃上前,笑道:“我们是昨日搬过来的,日后就是邻居,过来拜访一下。”   婆子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等我去给夫人禀告一番。”   纪桃含笑点头。   婆子很快回来,面上笑容真切了些,“两位夫人随我来,我家夫人等着呢。”   纪桃和余氏随着婆子往里面走,院子和纪桃家的一样,大概面积要大一点,纪桃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树下说笑的两人。   纪桃和余氏走近,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夫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模样清秀,一身书卷气。   “骆夫人好。”余氏上前,笑吟吟道。   骆夫人上下打量她们,点头道:“过来坐。”   她率先看向纪桃,面上笑意柔和,“昨日我看到你了,这么年轻的七品夫人,可是不多见的。”   “夫人过奖。”纪桃谦虚。   骆夫人又看向余氏,“你是……”   余氏马上接话,“我夫君瞿炜。”   骆夫人露出了然之色,余氏见状,面上笑容更甚,此次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人也放松下来,“我们和纪夫人一家,祖籍丰安郡,当初就住在一条巷子里两年,还是一起结伴上京的,算是很熟悉了。”   骆夫人始终含笑听着,“那就好。听我家老爷说,今年进翰林院的,都是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进士,年轻有为啊。”   纪桃和余氏又谦虚。   半个时辰后,纪桃和余氏两人告辞,骆夫人亲自送她们到了门口。   纪桃和余氏回了家,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骆夫人一看就是很随和的人,那骆大人应该也很随和才对。   既然去了对面,纪桃家隔壁就必须要去了一下,纪桃重新喂过孩子,拿着点心先去了左边的那家,门敲了半天才开,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开的门,语气很不耐烦,“谁呀?”   纪桃面色的笑意微敛,递上点心道:“我是昨日搬来的邻居,上门拜访一下。”   “谁呀?”一把女子尖利的声音传来。   那女子浑身金灿灿的,手上的镯子就戴了两对,看到纪桃后,有些狐疑。   纪桃再次解释了一番,那女子笑吟吟道:“那你进来坐坐吧。”   “不了,我家中还有孩子呢。”纪桃忙拒绝。   那俩人也没有强留,纪桃转身往回走。   因为她一来遇上的就是对面的骆夫人,还以为官家夫人都是那么温 和有礼的。   纪桃回家歇了一会儿,陪着轩儿睡了一会儿,拿着干脆去了右边的那家。临出门前,杨嬷嬷低声道:“夫人,隔壁那家也就比我们先搬来半个月,当初你坐月子我过来打扫,刚好碰到他们搬家。”   纪桃了然,不过还是要去的,拿着点心去敲了门,很快就打开了,一身布衣的姑娘出来开门,看到纪桃后眼睛一亮,笑道:“你是不是昨日搬来的,探花郎的夫人?”   这姑娘实在热情,纪桃和她说了几句,才回了家。   这里和福园巷不同,这里的人除了买菜基本上不出门,纪桃整日和轩儿一起,倒是不觉得无聊。   这邻居拜访过,对面的骆夫人和右边的姑娘隔日就回了礼。   左边的就一直不见动静,纪桃也不在意。   林天跃每日一大早就走了,基本上午后就回,纪桃并没有听他说翰林院不好过。   这一日纪桃在树下乘凉,林天跃推门进来,看到树下的纪桃,林天跃含笑走了过来,伸手去接她怀里的孩子。   纪桃突然想起什么,“你在翰林院,上官是谁?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林天跃含笑摇头,“不必,胡大人并不住在官舍,他住外面的,平日里人也好相处,也不接待上门拜访的人。”   林天跃将轩儿逗笑了,才递回给纪桃,“轩儿一日日大了,得有名字了。”   “你取?”纪桃疑惑,林天跃早就说过,这名字日后是留给纪唯取的。   林天跃含笑摇头,“等爹来取。”   说起这个,纪桃心里空落落的,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纪唯夫妻了,他们俩年纪都慢慢大了。   林天跃看到纪桃的面色不太对,上前拥住她。   日子慢慢过去,纪桃也习惯了官舍的日子,有时候还会带着轩儿和杨嬷嬷一起去街上逛逛。   这日,纪桃和杨嬷嬷去街上回来,轩儿很高兴的模样,这么小的孩子也很喜欢上街。   隔着门却听到院子里好像说话的人挺多,有些热闹,纪桃和杨嬷嬷对视一眼,付大夫什么时候也会接待客人了?   杨嬷嬷推门,纪桃抱着孩子,正准备踏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喜悦,“桃儿。”   纪桃的不敢置信的猛然抬头,就看到柳氏和纪唯坐在石凳上,对面是付大夫,“爹,娘。”   纪桃的心里瞬间满是喜悦,抱着孩子几步上前。   见她如此,柳氏忙起身,上前伸手接过孩子,嘱咐道:“小心小心,做娘的人了,这么不稳重。”   没法稳重。   纪桃想要笑,眼睛却觉得有点酸,“这么远,你们怎么来的?”   林天跃和田氏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茶水,纪桃看到田氏,还是很高兴的,“娘。”   田氏含笑点头,看到柳氏手里的孩子,放下托盘过去逗弄,“两个多月了吧?”   柳氏很高兴,“算算日子,足足两个多月了。”   纪唯在一旁喝茶,看到柳氏怀里的孩子,满眼欣慰,“唤什么名啊?”   林天跃和纪桃对视一眼,“爹,等你取名。”   纪桃突然想起前几日林天跃突然说孩子该取名字了,大概就是因为纪唯要到了吧。   柳氏和纪唯还有田氏对孩子的喜爱溢于言表,尤其是柳氏,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放下。   “谢谢你,天跃。”纪桃认真道。   林天跃面上笑意微微,眼神柔和,“本就是应该的,再说还有我娘,她一个人在家,虽然有爹娘照顾,若是以前就罢了。如今我还是不放心的,他们三人的性子太软,我怕田家那边出幺蛾子。”   也对。   当初林天跃一个举子,田家就能不要脸的贴上来,如今林天跃已经是一甲进士,还入了翰林院,只怕田家那边不会罢休。   如今将他们都接来,这里离古棋镇千里迢迢,田家也不会追来了。   纪唯和柳氏来了,最高兴的就是纪桃了,这一回一家人总算是都凑到了一起。尤其付大夫,一消失就是几年。   夜里,纪桃对着一桌子人,很是欢喜,觉得比过年还要热闹,主要是她觉得心里是满的,这辈子对她来说所有重要的人此时都在。   对于纪唯和柳氏来说,最舍不得的人就是纪桃,如今还要加上一个轩儿。   田氏更不必说,她只有林天跃一个亲人,如今还有轩儿,真要让她回家,她才会不高兴。   他们都住了下来,院子里多余的屋子多,就是如此,也还没有住满。   当吴氏急匆匆跑来敲纪桃家的门时,瞿倩要生了。   本来纪桃还惦记着这个,柳氏她们一来,纪桃就忘记了,看到吴氏匆匆而来,纪桃才想起这回事。瞿倩早就和纪桃和杨嬷嬷都说过的,想要杨嬷嬷帮忙接生。   此时正是白日,何然还没回来,纪桃和杨嬷嬷到时,瞿倩躺在床上痛呼。 第九十七章   “别怕。”纪桃上前,扶着她身子,给她把脉。   杨嬷嬷摸了摸瞿倩的肚子,吴氏在一旁急问,“嬷嬷,如何?”   纪桃回身,“正常的,婶子去烧水,或者让嫂子也来帮忙。”   吴氏应了,赶紧出去了。   瞿倩一把抓住纪桃的手,“嫂子,这么痛,我会不会死?”   “不会,这么痛是正常的。”纪桃柔声安慰道。   瞿倩的身子不错,且她前面和纪桃住得近,杨嬷嬷以后会指点她,身子养得极好。   很快,余氏也来了,她带着慕儿,实在是没办法,根本就没有人帮忙带孩子。外人也不放心。   吴氏去烧水了,每次送水进来都会问一次,“倩儿有没有事?”   瞿倩却是生得极慢的,林天跃他们都回来了,她还没有生下来。   林天跃和柳氏甚至还把轩儿抱了过来给纪桃,要不然放在家中饿得直哭。   天色渐晚,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划破夜空。   “生了,母女平安。”杨嬷嬷的声音带着喜悦,从屋子里传来。   纪桃早已出来,如今是余氏和杨嬷嬷在里面,她看到何然唰得站起身走到门口,满脸喜色。   “生了?”   柳氏闻言,“先开花后结果,大喜啊,恭喜。”   吴氏闻言,面上的笑容绽开。   “大家都别走,我去做饭,吃了饭再走。”吴氏赶紧招呼。   何然早已进去抱孩子了,屋子里还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纪桃和柳氏赶紧告辞,现在何家这么忙,他们自然不会留下来吃饭。   吴氏送他们到门口,满脸感激,又有些歉意,“今日多亏了你们,改日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从何家出来,外面已经雾蒙蒙的,眼看着就要黑了。   “女儿也好。”柳氏含笑道。   她转头看向林天跃怀里的轩儿,“不过啊,再好也是别人家的,我还是最喜欢我们灏轩。”   纪灏轩,是纪唯取的名字,最近因为这个,他很高兴,整日笑呵呵的。   田氏似乎早已接受了孩子姓纪,并没有不高兴,待孩子一如既往。   只是她如今和在桃源村一样,一般不出门,也不愿意认识陌生人。   四人到家时,天色已晚,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得到路而已。   纪桃远远的自家的门,突然看到有人极快的从他们家门前跑过,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心里一突,顿住脚步,拉了一把柳氏,“娘,刚才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家门口有人跑过?”   柳氏茫然,“没有啊。”   杨嬷嬷什么都没看到。   林天跃也没看到,天色已晚,他抱着孩子格外注意脚下。   纪桃走到门口,左右看看,方才若是没看错,那人是从右边闪到左边这家的。   右边住的是兄妹,哥哥苏吉安,二十四五的年纪,还未成亲,和瞿炜他们同科的进士,一起考的庶吉士。妹妹苏琳娘,今年十五,就是纪桃第一回上门很热情招呼她的那个姑娘。   说起来今年的庶吉士,基本上都是三十岁岁以下的年轻人,似乎是只要是二甲里面的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年轻进士,足有二十多人,全部都考上庶吉士,入了翰林院。有心人都早已发现了这个,只怕是皇上自有他的用意。   右边的这家就比较复杂了,那天纪桃看到的那个,是翰林院典籍方毅的弟弟方立,那个女子是他的妹妹方培培,里面还有方毅的爹娘和他妻子顾氏,还有他五岁的小女儿,一家子大大小小七口人。方家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看那天方培培身上的打扮就看得出来了。   纪桃狐疑的看了一眼隔壁两家,没看出什么来。   开门进屋,田氏已经做好了饭菜,看到他们几人回来,问道:“如何?”   “母女平安。”柳氏应了一声,上前去帮忙,又道:“你一个人,别那 么累,等着我们回来一起做也是可以的。”   田氏只笑着不说话,如今到了京城,她越发喜欢笑了。   吃饭时,纪桃想了想道:“不如明日我们上街去逛逛,说起来我虽然来了大半年,却因为有孕,根本就没有好好逛过街。”   付大夫立刻表态,“我没空,你们去。”   纪唯劝道:“去吧,我也去。”   付大夫还是很给纪唯面子的,点点头道:“少逛一会儿,我就去。”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夜里睡觉时,纪桃抱住林天跃的腰,“你一个人不去?”   林天跃失笑,“我倒是想去。”   纪桃伸手拍拍他的脸,一脸可惜的模样,看得林天跃面上笑容更大几分。   第二日林天跃一出门,纪桃就带着众人出门了,说起来如今这个院子可住了不少人。   “我只去过状元街。”纪桃边走边道。   “呀,那你是不是去看天跃游街了?”柳氏兴致勃勃。   闻言,就连田氏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纪桃微微笑着,给他们说了一番游街的盛况,众人听得兴起。   慢慢的就出了官学的路,外面就热闹得多,路过的人都有意无意离官学那条道远了些。   越是往前走就越是热闹,京城里自然比古棋镇繁华得多,田氏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他们这一路坐船过来,据柳氏说,田氏基本上就没出过屋子,就算是停靠在码头上,她也是不下船的。   此时和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她倒是不怕的,纪桃带着他们去了布料的铺子,杨嬷嬷和柳氏还有田氏都挑了些,付大夫和纪唯站在门口不知在说什么,倒是不会无聊。   说起来这些人里除了田氏,都是不差银子的。   等布料买好,纪桃又带着她们去了首饰铺子,她们看得兴致高昂,只柳氏出手买了个金项圈,花了五十两银,田氏看得咋舌,不过她却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个是给轩儿的。   出来时看到纪唯和付大夫两人还在说笑,他们俩对于铺子里的东西丝毫没有好奇心,倒是路过医馆时,付大夫进门去买了不少药材。   因为药材太多,人家愿意给付大夫送回去,纪桃干脆让伙计将所有的东西都带回去。伙计本来不太愿意,不过听到纪桃家的地址后改了主意,表示一定送到。   一路走得极慢,又逛了半天,纪桃干脆带着他们去酒楼,打算在这里吃了饭再回。   一行人上了二楼包间,柳氏好奇的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纪唯和付大夫在一旁的书案前说话,杨嬷嬷去吩咐菜色。纪桃给田氏倒了一杯水,“娘,喝水。”   田氏笑着接过,“桃儿,辛苦你了。”   纪桃忙笑道:“不辛苦,娘不要怪我不孝才是,为人媳妇本该孝顺婆母,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过您,往后您若是有事,尽管吩咐。”   纪桃一脸的坦然。   田氏含笑点头,抬眼看着外面的繁华,笑道:“虽然天跃读书,我觉得他能考个举人我就很高兴了,我也能去见他爹了。从未想过他可以中进士,甚至是入朝为官,他比他爹厉害,居然能在京城定下根来,那么大的两进院子,真要是买……若是他爹还在,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只要田氏说起林天跃的爹,纪桃就不知道怎么安慰,半晌才道:“娘,这世上有许多东西都很美好的。”   就不要常常怀念一个死去的人了。   田氏伸手拉住纪桃的,“天跃如今能够如此,我知道,这里面大半都是你的功劳,他一个读书人,只会读书,根本就赚不到银子,这一路的花费,我虽然没下船,就从船上的人只言片语间也能听得出花费不小,你们一家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放心,我一般不出门,绝不会给你们添乱。”   这话算是表了态,日后不会给纪桃和林天跃做主做什么事情。   纪桃虽然觉得田氏添不了什么乱子,但是听到她此番表态还是很高兴的,“娘,我们都是一家人,若是我们有不对,您直说,我能改就改,有事情一定告诉我们,我们一起商量。”   两人之间说开 了,气氛倒是更好了,伙计送上饭菜,众人吃完,歇了半晌打算慢慢的逛着回家。   纪桃抱着轩儿出门,田氏和她走在前面,柳氏和杨嬷嬷随着俩人,纪唯和付大夫不紧不慢走在最后。   准备下楼时,纪桃一眼就看到上来的袁子渊,她微微偏头,对着柳氏低声道:“娘,表姐夫不认识我们了。”   柳氏虽然诧异,面上却平常,伸手接过轩儿,笑吟吟逗着孩子往下走。   纪桃根本就不看他,随着柳氏走,路过袁子渊时,他顿住脚步,“姑母,表妹。”   纪桃不理,继续走,袁子渊回身,声音加大,“姑母,表妹。”   楼上楼下的人都听到了,纪桃回身,“你认识我?”   “表妹,不要说笑。”袁子渊面上带着柔和的笑,仿佛纪桃如此只是恶作剧而已。   纪桃面色肃然,“我可没有说笑,当不得公子一声表妹,毕竟我表姐,说不准已经下堂了。”   柳氏面色微变,后面的纪唯也发现了她们这边的不对,上前几步,“何事?”   袁子渊对着纪唯一礼,“姑父。”   纪唯一直就对柳家众人冷淡,此时只淡然看了他一眼,回身对着柳氏道:“我们走吧。”   这一回,袁子渊再没有拦住他们。   出了门,柳氏回身看到袁子渊并没有追上来,忙拉了一把纪桃,“方才你那话,什么意思?”   “表面上的意思。”纪桃认真道。   “娘,上一回状元游街那回,他和一个妇人走在一起,那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一身大红,丝毫没有避讳,而且,他假做不认识我,几乎是一起下楼,他一句话没有和我说。”   柳氏越听,面色越是难看,“没想到他居然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人。”   想到什么,又道:“不过你大舅母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又叹气,“只可怜了香香那丫头。”   出了门,纪桃带着他们慢悠悠往回走,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众人都站在门口等着杨嬷嬷开门,隔壁的苏琳娘开门探出头来,看到他们先是一惊,随即马上收敛,笑道:“林夫人,你们出去逛街了?”   纪桃含笑点头。   心下奇怪她的面色有点苍白,跟病了一般。   杨嬷嬷开门,一行人进了院子。   柳氏和田氏都回去洗漱,纪桃本打算带着孩子回后院,听到敲门声时,她想起医馆的伙计大概是送药材过来了,忙过去开门。   门口果然是那个伙计,纪桃打开门让他进来,“小哥辛苦。”   伙计面上笑容满面的给纪桃卸货,“夫人言重。”   纪桃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付大夫听到声音出来,奔过来拿他的药材,恰在此时,门口软软的倒下了一个人。   纪桃看了一眼门口,一下就认出来是隔壁的苏琳娘。   这人都倒在了自家门口,纪桃只好上前,弯腰低声唤道:“琳娘姑娘。”   没反应,她面色比起方才更加苍白,且头上满是冷汗。   “琳娘姑娘。”纪桃声音加大。   对面的骆家门打开了,婆子站在门口,一眼看到门口的情形,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纪桃抱着孩子站起身,“我也不知,方才我们还在卸药材呢,她就晕倒了在这里了。”   婆子突然回身朝骆家跑了回去,很快,骆夫人出现在门口,看到真是琳娘,面色微变,上前两步,一眼看到纪桃正在卸的货物间露出药材来,忙道:“林夫人,可否给她看看?”   付大夫闻言,上前看了看苏琳娘面色,微微皱眉,伸手把脉,周围围了一圈人,骆夫人皱眉,道:“大家帮帮忙,将她挪到我家去。”   确实,一个姑娘家晕倒在路上,周围这么多人,确实不太好。   “到我家吧。”纪桃提议。   骆夫人看了一眼纪桃怀里的孩子,“还是我家吧,我家有婆子,还能照顾她,过会儿她哥哥就该回来了。”   骆夫人开口,帮忙的人挺多的,很快就将人挪到了她家去。   付大夫随着众人去了,纪桃将孩子给了柳氏,也跟了去,毕竟是邻居,人又是倒在纪桃家门口的,总不好甩给骆夫人就不管了。   骆夫人很体贴,众人将人送到,她含笑道了谢,就将人送了出来,独留了纪桃和付大夫。   付大夫上前把脉,半晌后放下手,看向纪桃。   “怎么样?”骆夫人似乎有些担忧,她的女儿在一旁扶着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也有点担忧的模样。   “不好说。”付大夫认真道。   骆夫人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将伺候她的婆子打发了出去,“何事?”   屋子里只剩下纪桃和付大夫还有就是她们母女了。   “她有孕了。”付大夫叹息道。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若是没记错,苏琳娘似乎是婚约都没有的。   骆夫人面色肃然,渐渐地难看起来。   她的女儿却面色越来越苍白。   纪桃有些诧异于她们母女俩的反应,按理说这事跟她们完全没关系啊。   良久,骆夫人才道:“多谢你们,只是此事……”   纪桃更觉得怪异,骆夫人这话完全是替琳娘道谢。   “我们明白,不会胡说的。”   骆夫人松口气,“实不相瞒,我本来打算……茹儿年纪大了,好在还不算晚。”   骆茹儿面色苍白。   骆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茹儿,放心,娘再给你找。”   纪桃和付大夫告辞出了骆家,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如此,她突然想起那晚的人影,往方家大门看了一眼,回了家。   后面的事情纪桃再没有过问,只是苏吉安回来从骆家接回苏琳娘后,过来向纪桃和付大夫道谢,其实主要是谢付大夫。   苏吉安一身暗红色官袍都还未换下,显然是来得急,对着付大夫深施一礼,“我妹妹从小身子就不太好,这也不是第一回晕倒了,多谢付大夫费心了,这些,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递上两个银锭。   纪桃眼皮跳了跳,他言语间暗示付大夫他妹妹经常晕倒。这是封口费了。还有他方才对着付大夫行礼,他如今虽还未授官,只是庶吉士,但是他二甲进士,对着付大夫一个百姓行礼,足够放下身段了。   付大夫丝毫考虑都没,直接拒绝,“我不要这个,放心,我一个老头子,平时也不喜欢出门,不会胡说的。”   万万没想到付大夫这么直接,而且他不收银子,苏吉安是如何也不会放心的。   他转头看向林天跃,苦笑道:“林大人。”   “师父说不会说,就一定不会说的。”林天跃认真道。   苏吉安似乎松了口气,歉然道:“实在是,我那妹妹从小懂事听话,实在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到这个地步,我身为兄长只能帮忙捂住,要不然我……希望林大人谅解一二,我平日里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如今为了我妹妹才如此。”   “我明白。”林天跃淡然道,模样比苏吉安还要坦诚,“我不会说的。”   林天跃出去送苏吉安离开,纪桃回了房,还在洗漱,他就已经回来了。   “苏大人对妹妹倒是好。”纪桃坐着妆台前,微微笑道。   林天跃淡笑不语。   “难道不是?”纪桃回身看他。   林天跃轻声道,“没说不是,只是此事若是被外人知道,对他也是不好的。”   纪桃深以为然。   当下的世道确实是如此,一家人里面若是有人品行败坏,那么一大家人都会被人异议。   “睡吧。”林天跃上前,轻声道。   纪桃和林天跃躺在床上,屋子里静谧,纪桃柔和的声音轻轻响起,“今日确实有累,我们走了好远的路,娘给轩儿买了个金项圈……” 第九十八章   安静的屋子里,纪桃柔和的声音低低响起,林天跃嘴角始终含笑,听着她絮絮叨叨,不觉得厌烦,只觉得一阵阵温暖,这个,大概就是亲人了吧。   林天跃每日去点卯,每次都走了纪桃才醒,她夜里要带孩子,得起来几次。   今日瞿倩的洗三,纪桃还是得去的。   她洗漱过后,和柳氏一起出门。   何然今日告了假,留在家中帮忙,他和吴氏的神情还是很高兴的,看到纪桃和柳氏前来,赶紧招呼。   “嫂子,进来坐。”何然满脸笑容。   纪桃左右看了看,发现不少人她都不认识,大概是何然在翰林院的同僚和邻居,纪桃含笑点头过后,干脆去看瞿倩。   瞿倩坐在屋子里,抱着孩子笑得开心,她之所以半天生不下来,就是因为她孩子太大,此时抱在怀里,胖胖的小脸上眼睛闭着,红彤彤的模样。   “好看。”纪桃真心赞道。   柳氏在一旁抱着轩儿,闻言也道:“当初桃儿生下来也是红彤彤的,后来皮肤越来越白,雪娃似的,很好看。”   瞿倩闻言,更加高兴,拉过纪桃,低低道:“我倒是喜欢,我怕阿然和娘不喜欢。不过看他们现在,倒看不出不高兴来。”   纪桃失笑,“你多想了,这孩子就算是闺女,不也是他们何家的血脉?再说,你们俩还年轻,日后还会有孩子。”   三人两孩子正说得高兴,门口进来一个妇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笑吟吟道:“恭喜恭喜。”   瞿倩忙谦虚,又和人寒暄几句,那人才出门去了。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之声,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后,瞿倩抱着孩子起身,道:“我大概得看看去。”   纪桃觉得,她也应该出去看看,这情形如果不是出了事,就是有份量的客人到了,众人寒暄呢。   果然,纪桃一出门,就看到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位妇人,浑身衣衫考究,面色笑容温和,眼角都有了细纹,显然年纪不轻。瞿倩偷偷拉了纪桃一把。   纪桃会意,随着瞿倩上前。   “闫夫人大驾光临,小女有福。”瞿倩上前,抱着孩子,笑意盈盈道。   “闫夫人好。”纪桃也上前,微微躬身,以示恭敬。   她夫君闫骅,已经任翰林院学士多年,翰林院一应事物,都得他过问过。   闫夫人倒是随和,上前看了看瞿倩怀里的孩子,赞道:“好有福气的孩子。”   闻言,瞿倩神情一喜,赶紧道谢,余光看到吴氏面上更喜几分,她的笑容也更大了些。   又说了几句,闫夫人才将目光转向纪桃,微微笑道:“你可是探花郎的夫人?”   纪桃应是。   闫夫人笑容更大,“我听老爷说起过,今年的一甲三人,文采斐然,不愧是圣上亲点。”   纪桃忙道:“多谢闫夫人夸赞。”   都说了圣上亲点,纪桃就不好谦虚了,要不然岂不是说皇上乱点?   闫夫人一到,后面的夫人又来了几位,大概都是闫夫人过来后再赶过来的。   很快,大半翰林院的人都给何然家送上了贺礼,就算是因为家中女眷不便,不好前来的,也让下人送来了礼。   就比如纪桃家隔壁的苏吉安,就让婆子送了贺礼。   里面倒是许多人都知道纪桃,还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夫人,据说是榜眼刘元易的夫人,纪桃还没见过,不过听林天跃说起过。   一般夫人给瞿倩道过喜后,都会来给纪桃和刘夫人打过招呼。   瞿倩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道喜,厨房都忙不过来了,还是余氏去找了人过来帮忙,才勉强应付过去。   刘元易的夫人一身衣衫简单,看不出贵气,满脸笑容,和纪桃道别时,还说改日拜访。   纪桃含笑应了,和柳氏带着孩子慢悠悠往回走,此次的状元是斛山书院的学生,瑜城解元杜昱。   据说是斛山书院山长的得意弟子,景元二十三年的秀才,一举中了会元,当时连中三元的呼声很高,谁知会试被取消,就拖到了现在。   就算是如此,杜昱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年轻有为,若是没意外,入内阁不过是早晚。   今日他却没有送来贺礼,大概是因为还没有成亲的缘故。   纪桃回到家时,刚好看到方家买来不少东西,里面红绸点心一应俱全,一看就是有喜事。   方毅的娘正在满脸笑容的指挥方立,她边上站着个小姑娘,脸上有些脏,怯生生的。   “林夫人,回来了?”方毅的娘笑意盈盈。   纪桃等着柳氏开门,回身看一眼地上的一大堆东西,笑道:“方夫人有喜事?”   方毅他娘哈哈大笑,“可不就是有喜事嘛,我家老二,就要定亲了,明日下聘,我得张罗啊。”   纪桃面上含笑,随口问道:“不知是哪家贤惠的姑娘让您看上了? ”   方毅他娘丝毫不隐瞒,坦然道:“就是苏家的琳娘。他们家先前住在外城,我们两家就偶然认识了,那时候我就喜欢她,没想到她哥哥一举得中,还考上庶吉士,我们两家的房子还离得这么近,这些一桩桩下来,可不就是缘分?”   “这么好的姑娘,我可得抓住喽。”她越说越兴奋,笑道:“所以,这婚期就急,下月十一,到时候你们都来啊。”   “一定。”纪桃应道。   刚好柳氏的门开了,两人进了院子。   “今天可都二十四了,下个月十一,怕是别人不知道有问题?”柳氏嘀咕。   纪桃忍不住笑,苏琳娘的身孕据付大夫说,已经足有一个月,那婚期肯定是越快越好。   方家下聘,聘礼塞了又塞,下了十二抬。   等到两家下了聘,方立一点都不避讳往苏家去,送个点心什么的,一日要跑好多次。   日子慢慢过去,很快到了十一,方立欢欢喜喜的用花轿将人接进了门。纪桃自然要去道喜,和对面的骆夫人坐在一起,余氏也来了,三人倒还相谈甚欢。   此次方家喜事,闫夫人并没有上门,只让人送上贺礼,她没有来,其他夫人上门的也不多,大多数都是派人送上一份礼。   骆夫人看着热闹的院子,面上神情如常,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纪桃知道的是,隔壁的苏吉安去拜访过骆大人几回,都被拒之门外,骆家和苏家的亲事,大概是没了。   婚事过后,官舍恢复了安静。   只是经过给苏琳娘把脉之后,众人都知道了纪桃家中有个大夫,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求医。   等到瞿倩快满月时,天已经热得不行,夜里轩儿热得直哭,今年似乎尤其热。   纪桃坐在床上,拿着扇子给孩子扇风,林天跃从小间出来看到,坐到床上接过纪桃手里的扇子,“你也睡,我来。”   纪桃扇得手酸,躺下道:“这么热下去,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轩儿。”   林天跃手里动作不停,还特意往纪桃这边扇,“去买冰吧,一家人都用上。”   纪桃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渐渐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瞿倩满月,纪桃也去了,这一回还是和上次一样热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或许,闫大人尤其看重今年的庶吉士也不一定。   天还是一日日越来越热,纪桃买了冰,一家人日子倒是不难过,这日,外面有敲门声传来,杨嬷嬷照旧去开门,纪桃不以为意,以为又是有人求医,实在是最近热病了的人挺多。   纪桃往门口看去,只一眼,她就顿住了手里的动作,柳氏觉得奇怪,回身一看,眼睛微微睁大。   进来的,是纪钧一行人。   纪钧带着胡氏,还有纪钰,这一回纪钰并没有进京城赶考,就连纪韵的夫君齐梓杰也没有来,纪桃原先以为会碰上他们,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人。   看到他们进来,纪桃站起身上前,对着胡氏和纪钧一福,“大伯,大伯母,大哥。”   纪钧满意的点点头,“坐。”   纪唯有些激动,上前道:“大哥,你何时到京城的?我都不知道。”   “前几日到的,安顿下来就过来找桃儿了。探花郎的家,还是很好找的……”   纪钧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胡氏也笑,“钰儿和梓杰今年耽误了,没赶上,可惜了的。”   纪桃只含笑不说话,胡氏看了看一旁的杨嬷嬷,笑道:“家里这么多人,只杨嬷嬷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就怕怠慢了你们,不如我再送几个婆子和丫鬟过来?”   “不必了。”纪桃拒绝,“多谢大伯母费心。”   柳氏也道:“我们自己可以做饭吃。”   “那怎么行?”胡氏讶异。   “天跃如今已经是七品官员,找个婆子丫鬟伺候不是应当?”   柳氏面上笑容淡了些,“无事,我们本就是出身农家,如今住在这里本就没事干,若是再不自己做饭,只怕是不习惯的。”   胡氏哑然,半晌才道:“就依你,我也是一片好心。”   那边的纪唯和纪钧还是很高兴的,等林天跃回来,就更热闹了,纪钰拉着林天跃问及此次的会试和殿试,林天跃都耐心说了,屋子里气氛倒是和谐。   田氏只出来见过众人后,就去了厨房和杨嬷嬷一起做饭。   纪桃将孩子给了林天跃,干脆也去。   胡氏便只剩下柳氏作陪。   厨房里,田氏正在切菜,看了看外面,忍不住道:“桃儿,那就是你大伯母啊?我好像听说过她是四品官夫人?”   纪桃含笑点头。   田氏手里动作不停,“不知怎的,我看到她就觉得怕。”   纪桃忍不住笑,“娘,你不必怕她,大家都是亲戚,日后又不会住在一起。” 第九十九章   纪桃心里是把胡氏和纪钧当亲戚的。胡氏如何她不好说,但是纪钧对纪唯确实是上心的。   饭菜做好,也只是一般寻常的菜色,纪桃并不知道纪钧会上门,家中的菜都是早上杨嬷嬷去买的。   杨嬷嬷这一回并没有上桌,带着伺候胡氏的两个丫鬟去了另一边的屋子吃饭。   胡氏只吃了一小碗就放下筷子,纪桃余光看到,也不再劝。   纪钰却是不挑的,和纪钧两人吃了两大碗,一点看不出来嫌弃。   饭后,天已经快黑了,纪钧起身告辞,纪唯和林天跃都出去送。   纪桃和柳氏送胡氏到了门口,“大伯母慢走。”   胡氏回身拉住纪桃的手,“别送了,桃儿,若是有空,就去我家,看看你韵姐姐,如今她心情不好,前几日还说起你。”   纪桃心里有些好奇,纪韵为何会在纪家住,嘴上却道:“我会的。”   等他们走了,纪桃和林天跃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马车越走越远,隔壁方家的门打开,探出来苏琳娘,“林夫人,方才那是谁呀?看模样好像是朝中官员,今日为何没有去衙门?”   她最近面色红润,方立和他娘整日照顾她,好吃的伺候着。   纪桃只道:“我家亲戚。”   苏琳娘显然不满意纪桃这个回答,“那可不是一般亲戚,要不然也不会一家人都上门了。原来你们家还有朝中大臣做亲戚,难怪林大人能够高中探花了。”   “方夫人慎言。”纪桃面色慎重。   她这话一听就酸溜溜的,还暗指林天跃的一甲进士是因为纪钧,纪桃自然不能认,就算她是说笑。事关科举舞弊,不是可以随意说笑的。   见纪桃面色肃然,苏琳娘摆摆手,“玩笑话而已,林夫人太较真了。”   纪桃眼神微冷,“不是我较真,方才方夫人的话有问题,我夫君是圣上亲自出题,两百多新科进士中御笔亲点的探花,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   苏琳娘见纪桃三两句就扯上了皇上,只好道:“是我错,可以了吧。我本意是说林大人有名师指点,看你都扯到哪里去了……”   纪桃突然缓和了面色,笑道:“方夫人大概是因为有孕,平日里思虑太多了。”   苏琳娘面色大变。   她婚期太急,虽然众人都暗地里猜测,却因为大家都是同僚,并不会撕破脸,也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这个,实在没想到纪桃会大剌剌说出来。   林天跃早已不耐烦,拉着纪桃,“方夫人随意,我们夫妻先回家了。”   “别不高兴。”林天跃轻笑道。   “我没有不高兴,她不敢胡说的。”纪回身笑道。   确实,苏琳娘的身孕别人就算是怀疑,也不会胡说的,但是纪桃不一样,那可是付大夫亲自把了脉的,别人不知,苏琳娘自己到底如何最是清楚,自然不敢往死里得罪纪桃。   纪钧回京述职,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留任?看他如今这样,显然是无过的,那就是要高升了。   林天跃还是一如既往的去翰林院,不过纪钧过来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有心人都知道了他有一门得力的亲戚,对他本就客气的众人更加小心了些。   纪桃的日子也并没有变化,每日忙着带孩子,得空去看看瞿倩,倒是对面的骆夫人经常过来串门。   “我现在只庆幸发现得早。”骆夫人坐在纪桃家的院子里,风徐徐吹过,不算炎热。   事关人家的女儿,纪桃不好接话,只笑笑。   骆夫人自然看出来纪桃的疏离,也不隐瞒,笑道:“你是个谨慎的,我也只是闷得慌,找个人说说而已。我知道你不会乱说。”   纪桃无语,不会乱说,当她这里是垃圾篓子了,大概。   “那苏吉安一开始是我家大人看上的,见他年轻,又文采好,关键是对唯一的妹妹照顾得上心。我们就觉得是个良配,我还给茹儿说过了。好在她也只是知道,并没有私底下和那苏吉安接触过。”骆夫人声音低低,前言不搭后语的,大概真的是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   说着说着又叹气,“我们夫妻只得了茹儿一个姑娘,从小就护得紧,实在没想到她的婚事居然会如此波折。”   纪桃沉默听着,抬手给她续水,骆夫人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你好像也是独女?”   纪桃含笑点头,“我算是老来女,我娘生下我时,都快四十岁了。”   “ 四十岁?”骆夫人疑惑,“你娘现在和你们住在一起,林大人也没有异议……”   话没说完,骆夫人突然顿住,歉然道:“我不是故意打探你们家事的。”   纪桃不在意,这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初我们定下婚约之时,早已说过,他要帮助我照顾我爹娘的。”   骆夫人满脸羡慕,“林大人对你也算是有心了。”   “我现在就是担忧我家茹儿,要是没有给她找个良人,日后我和她爹一走,她太单纯善良,只怕日子不好过……”   她 语气突然顿住,狐疑的看了纪桃半晌,才道:“听说你也是大夫?”   纪桃虽然奇怪她哪里来的这些听说,不过骆大人手底下跟着他的新科进士就有五人,想也知道是应该是那些人说的。   “我不如师父他老人家医术精湛。”纪桃谦虚。   骆夫人伸出手来,“你给我看看。”   纪桃愣了下,伸手去给她把脉,半晌后收回手,道:“夫人并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最近天热,脉象虚浮,有些伤暑。”   骆夫人闻言,道:“不是看这个,看看我能不能再有孕?”   纪桃哑然,骆夫人已经四十岁,还想要生孩子?   她正色道:“恕我直言,夫人年纪不轻,就算是有孕,也是危险的。”   “真的能有?”骆夫人面色一喜。   纪桃仔细看过,“不知,不过可以一试。”   骆夫人闻言,面上带上喜意,站起身走了两圈,道:“那没事,你给我配药,我回去就喝,若是真能有孕,这些就都不算事了。”   纪桃实在没想到,骆夫人看起来温和的一个人,做事风风火火的。她敢保证方才骆夫人进门时是绝对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的。   仔细回想了一番方才两人的谈话,纪桃实在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她心思,非要生孩子。   见纪桃沉思,骆夫人摆摆手道:“你只管配药,当我是普通病人,放心,我付银子的。”   “不一定有用的。”纪桃认真道。   骆夫人点头,“我明白。”   纪桃只好起身去付大夫的药房给骆夫人配药。付大夫正在杵药,见她进来,皱眉道:“轩儿呢?”   “我娘那里。”纪桃走近,道:“师父,对面那骆夫人,四十岁了想要生孩子……”   “我去看看。”说完,几步就奔出门去了。   很快,他又大步回来,走到药柜前开始配药,“我给她配。”   纪桃过去仔细看了,付大夫又给她解释一番,纪桃才拿了药给骆夫人。   骆夫人接了,早没了来时的愁眉苦脸,兴致勃勃道:“回去我就开始喝。”   送走了人,纪桃也就放下了此事。   谁知到了午后,林天跃回来不久,骆大人就上了门,对着纪桃认真道:“我家夫人脾气看起来温和,其实有些急躁,今日的事情,别和她一般见识,日后她若是再要配药,只管配些补身的给她,一把年纪了,生什么孩子?简直是胡闹……”   这件事再往后纪桃就没管了,她正收拾着打算去看纪韵。   纪韵对她挺好的,除了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的纪韵对纪桃,还是很上心的。   纪桃去淮安府,纪韵还带着她逛街,也送了礼物,虽然对纪韵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纪桃记住了这些情意。   纪钧的宅子位于桓仁街,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甚至还有太傅府和侯府。   此次是胡氏派来的马车,接纪桃去给纪韵做伴,柳氏不愿意去,让杨嬷嬷陪着她。   纪家大门看起来威严肃穆,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纪桃抱着孩子一下马车,就看到了门口的面色苍白的纪韵。   心里就是一突,看这模样,纪韵分明就是生病了。   “桃儿来了。”纪韵上前,笑吟吟道。   “韵堂姐。”纪桃含笑道。   纪韵佯怒,“当初还是韵姐姐呢。”   纪桃随着她的意思唤道:“韵姐姐。”   “这才对。”纪韵又笑,眉眼舒展了些。纪桃这才发现,方才的纪韵,面上满是愁容的。   “走,随我进门。”她一拉纪桃,才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呀,好可爱,什么名字啊?”   “轩儿。”纪桃笑道。   “好漂亮的孩子。”她又赞道,眼神里有些黯然,一闪即逝。   纪钧的宅子很大,几人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往内院走,先去了主院见过胡氏,才去了纪韵的蕙容院。   院子里安静,来往的仆人都轻手轻脚,纪韵似乎有些烦躁,打发了她们,才对着纪桃含笑招呼,“坐。”   纪桃抱着孩子坐了,纪韵又看了一眼轩儿,才道:“最近我脾气不好,按耐不住想要发火。桃儿你别多想,娘也是担心我,才让人把你接来陪我。”   纪桃端着杯子喝水,随口道:“无事,反正我整日在家也只是带孩子。”   “话不是这么说,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纪韵浅然一笑。   “要是你能住下陪我就好了。”   纪桃忍不住笑,“那可不行,真要住下,轩儿该不认识爹了。”   纪桃不想说这个,担忧问道:“韵姐姐病了么?可请了大夫?”   纪韵伸手摸摸脸,“我没生病,只是身子不适。” 第一百章   她这个模样,纪桃实在担心,忍不住道:“韵姐姐,我能给你看看吗?”   纪韵的手轻轻搭在桌子上,“帮我看看吧。这本来就是娘的意思。”   纪桃诧异,胡氏知道她学医,这个许多人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胡氏居会信任她。   胡氏特意接她过来,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纪韵见了纪桃的表情,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苦笑道:“娘带着我回京,就是想要在京城找个大夫,可是回来这几日,那些大夫都说无能为力,娘不相信,她觉得,是他们为了诊金故意说得严重。”   她的手已经随意翻开放在桌子上,纪桃伸手搭上,渐渐地眉心皱了起来。   “如何?”纪韵面上带笑,却有些凄凉的模样。   纪桃收回手,“韵姐姐,你……”   纪韵眼眶里已经带上了泪,一滴滴往下掉,语气却是轻的,“谁能想到那女人如此直接,当着爹的面,众目睽睽之下就敢下药,都怪我不够谨慎,总觉得人前她总会收敛些,我活了这么久有什么用,早知道当年留在桃源村和你一起跟付大夫学医,也不至于会如此。”   说到最后,几乎嚎啕大哭,纪桃伸手拍着她的背,算是安慰。   杨嬷嬷站在不远处的园子里,纪桃过去将孩子递给她,回身到纪韵身边,道:“韵姐姐,那些大夫怎么说?”   “只有一成希望。”纪韵擦擦眼睛,眼眶红红道。   纪桃叹口气,虽然不至于那么严重,却也差不多了。   半晌才道:“韵姐姐若是相信我,我可以一试。”   纪韵丝毫不在意,有些心如死灰的模样,“试试吧。”   此时有丫鬟过来,看了看纪桃,欲言又止。   纪韵身子坐直,又恢复了她贵女的模样,面色苍白却肃然,“何事?吞吞吐吐做什么,桃儿不是外人。”   丫鬟一福身,“姑爷来了,想要见您,夫人让姑爷直接过来,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   “不见,让他回吧。”纪韵语气如常,纪桃坐在一旁却听出一股心酸来。   “韵儿,你为何不见我?”齐梓杰已经走到了亭外,面色微冷,眼神冷冷扫了一眼想要拦住他的婆子。   那婆子吓得后退一步。   纪桃起身,道:“韵姐姐,我去看看轩儿。”   纪桃走过齐梓杰时,微微一福,“姐夫。”   齐梓杰微微点头。   纪桃接过孩子,和杨嬷嬷一起出了院子,往主院而去。   胡氏坐在上首,面色难看,看到纪桃进去才稍稍好了些,纪桃对她福身,还未行礼就被胡氏拉住,“桃儿,你实话告诉大伯母,你韵姐姐她身子到底如何?”   不待纪桃说话,她闭了闭眼,认真道:“如实说,我想要知道,那些大夫有没有骗人。”   大夫再怎样厉害,也只是百姓而已,怎么敢骗四品夫人?   其实胡氏早已知道了结果,只是不甘心而已。   纪桃沉吟,半晌才道:“韵姐姐的身子被伤得太过,我不敢胡说,只能治了才知道。”   胡氏重新坐回椅子上,扬声道:“艳儿。”   只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子,一身粉色衣衫,身段玲珑,面色含羞,眉眼妩媚,对着胡氏一福。   胡氏看也未看艳儿一 眼,只道:“桃儿,你觉得她怎么样?”   纪桃看了看,实话说,很好看的姑娘,大概就是当下男子最喜欢的那种美人。   “好看啊。”纪桃坦然道。   胡氏挥挥手,艳儿退了下去。   纪桃有些疑惑,只听到胡氏道:“方才你可看到你姐夫了?”   “看到了,他正去找韵姐姐,韵姐姐好像不想见他。”纪桃想了想方才纪韵的面色。   纪桃可是听到婆子说,胡氏让齐梓杰进去的。   胡氏不听纪桃的话,只问道:“你觉得,你姐夫会不会喜欢艳儿这种?”   纪桃哑然。   实在没想到丈母娘也想要给女婿塞丫鬟,这要是换了柳氏,只怕会提刀砍人的。   “不知道。”纪桃实话实说。   方才看齐梓杰对着纪韵的模样,分明是有情意的,就看他会不会因为子嗣而背叛纪韵了。   当然了,当下的男子看来,不纳妾才是不正常的。   所以,胡氏的想法认真说起来也没错,纪韵主动些,还能得了齐梓杰的歉意,日后纪韵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若是真的如此,纪韵会不会不甘心?若是开了这个头,齐梓杰会不会再纳其他的女子?   “大伯母,我觉得,这个还是让韵姐姐和姐夫自己商量吧。”纪桃沉思片刻,忍不住道。   胡氏叹口气,“我知道,只是让你姐姐把这丫鬟带去,方便的时候就……”   纪桃皱眉,“大伯母,离得太近,丫鬟会心大的。”   那艳儿虽然长得好,却是一看就是一野心的。纪韵何必没事找个人在身边添堵,要是别人也就罢了,胡氏可是她的亲生母亲。   胡氏冷然道:“我知道,你姐姐就是心软,艳儿就是我故意给的,给她磨磨性子。”   纪桃无语,胡氏这是受了刺激了吧?平日里这么精明的人居然会想出这种馊主意来,等她回过神来,就知道这件事有多不靠谱了。   “我去给姐姐配药,大伯母让人去取吧。”纪桃也不再劝,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就看到怒气冲冲的纪韵往主院而来,看到纪桃带着杨嬷嬷一副就要回家的模样,纪韵突然道:“桃儿,我想要去看看二叔,顺便小住。可以吗?”   后面的齐梓杰一脸无奈,闻言上前道:“三妹,你别管。”   人家俩人是夫妻。   于是,纪桃不管,往前走了两步,纪韵上前挽住她胳膊,“桃儿妹妹,我去你家住,看看二叔二婶,我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又回身对着丫鬟吩咐,“去备一份礼来。”   丫鬟福身去了。   纪桃胳膊上拖个人,也走不快,再说纪韵的说法完全说得过去,只除了后面跟着齐梓杰而已。   齐梓杰也不生气,扬声吩咐随从,“去备份厚礼。”   随从赶紧去了,齐梓杰又道:“说起来我还未正式拜访过二叔二婶,我这个侄女婿实在是失礼得很。”   纪韵冷哼一声,率先往前走了。   纪桃和杨嬷嬷对视一眼,只好跟上。   出了大门,门口早已备好了两架马车,纪韵由丫鬟扶上马车,看到另外一架,眼神一转,突然下了马车,道:“桃儿,你先上。”   纪桃不知道纪韵想要做什么,也不管她,先上了马车。   看纪韵这个折腾,若不是纪桃方才给她把过脉,实在看不出是个小产后身子亏损的妇人。   纪桃上了马车,看到纪韵招呼她先走,自己则转身往本来给齐梓杰备的那架马车去了。   这个折腾劲儿,一点没有了当初成亲时的稳重,不过也证明了齐梓杰待她确实不错。   “自投罗网。”纪桃忍不住笑道。   果然,马车还未驶动,齐梓杰利落的两步上了马车。   纪桃的马车缓缓的驶向街口,出了恒仁街,才能往官舍的方向去,刚走不远,还未出恒仁街,突然听到前面有喧哗之声,纪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外面停着好几架马车,都堵在路上。   路中间跪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衣弱柳扶风,眉眼清丽,跪在地上摇摇欲坠,一副马上就要晕倒的模样。   路上之所以会堵,是因为那姑娘堵住了一架马车,直接跪在路中间,边上又停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纪桃的马车也没法过去。   “袁郎,我千里迢迢过来,你就不出来见我一面吗?”女子终于开口,声音哽咽。   一听到这个姓,纪桃眼皮跳了跳,和杨嬷嬷对视一眼。   不会吧?   这袁子渊这么本事?   纪桃将帘子掀开了些,看得更清楚,她看不到被堵住的马车里的人,不过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女子声音,带着些强势,不容拒绝的感觉。   “你认识袁子渊?”   纪桃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很确定自己没有看到过。   这个又是哪里来的?   “是,去年我们定情于瑜城,袁郎说,若是金榜题名,就回去娶我,为此,我奉上了所有积蓄。”   怒气冲天的女子声音响透了整条街,“袁子渊,你给我解释清楚。”   不知那头袁子渊低低解释了什么,那女子似乎按捺下了怒气,“你跟我们回去再说。”   当场就有丫鬟下去,不由分说扶起女子,带进了马车。   路上终于通畅,袁子渊的马车不再出街,而是掉头回来了。   纪桃放下了帘子,如今她可算是知道了袁子渊的银子哪里来的了。   袁子渊那那么快让让怒气冲天的强势女子消了声,其实也是种本事。   没想到他居然能住到这里面,那姑娘的身份一定不低。   等到了纪桃家里,纪韵下马车时,和齐梓杰两人之间已经没了方才的别扭,两人随着纪桃进门,直接去了正堂。   纪韵先见过了纪唯和柳氏,又逛了逛纪桃家的院子,和纪钧的府邸比起来,林天跃这个官舍实在算不得什么。   纪韵从头到尾面色不变,一路逛完了,才道:“桃儿,这院子其实也不错。”   纪桃含笑点头,突然道:“你随我去,让师父看看。”   纪韵伸手抚上小腹,眉眼低落下来,叹口气道:“好。”   付大夫正在整理桌子上一堆药材,看到纪桃进来,道:“桃儿,过来帮忙。”   纪桃上前,帮着他整理。   付大夫看了一眼纪韵面色,淡然道:“这是亏了身子?”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师父,你帮姐姐看看吧。” 第一百零一章   付大夫指了一旁的椅子,纪韵坐了,有些紧张的伸出手来。   纪桃也紧张,若是让她治,根本就没什么希望,就算是有效果,也不是短时间可以有的,她到底还是希望纪韵好的。   付大夫伸手把脉,屋子里寂静,半晌他收回手,沉吟片刻道:“若是喝药,只怕是有些慢,三五年看不到效果的。”   纪桃心里微沉,纪韵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若是再三五年,她自己如何不好说,齐家那边不会等她那么久的。   不过,付大夫这话,显然是没说完。   他顿了一下,才道:“若是针灸,大概得半年。”   纪桃和纪韵都是一喜。   不待两人露出喜色,付大夫又道:“只是我虽是大夫,还是个老头,却是不好动手的。”   这是实话。   纪韵微愣过后,满眼期待的看向纪桃。   如果一直没希望,纪韵都不会这么迫切,但是明明有希望想要她放弃,绝对不可能。   纪桃无奈,“师父,我不会。你没教过我这个。”   付大夫不满,“我没教你?是你不肯学。”   “那我当初根本就没出师,你就跑了。”纪桃无辜。   付大夫噎住,说起这个确实是他理亏,半晌才道:“那你成亲过后,根本也不打算学了。”   纪桃哑然,“我不是没空?”   “桃儿,求你。”纪韵一把抓住纪桃的手。   纪桃也顾不上和付大夫抬杠了,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姐姐放心。”   付大夫看向纪韵,认真嘱咐道:“要我说,你最好住在这里,因为一开始针灸,你会痛得起不了身。”   纪韵看了看纪桃,“妹妹你要帮我,我付银子。”   纪韵住了下来,为此,齐梓杰送来了几个婆子专门给他们一家人做饭,直说是给纪韵做饭,顺便给纪桃一家人做的。   纪桃一开始还要付大夫指点,纪韵也确实痛得起不了身,随着纪桃渐渐地熟练,纪韵也习惯了每日针灸的痛处,倒是舒适了许多。   纪韵每日针灸只要半日,剩下的时间她有时候会回去纪府去,齐梓杰如今只是读书,也经常到纪桃家里来,有时候还会带着纪钰和林天跃一起讨论。   纪桃每日日子过得充实,花半日给纪韵针灸,还要带轩儿,柳氏和田氏也慢慢的习惯了京城里的日子。   这日针灸完,纪桃正在净手,纪韵从床上坐起身,“桃儿,我真的觉得好了许多。”   纪桃忍不住笑,“哪里就那么快?”   “无论如何,谢谢你。”纪韵满眼真挚。   纪桃不在意,“姐夫付了银子的,还让人帮我们家做饭打扫。”   “那些本就是齐府的婆子,又不费他心思。”纪韵微怒道。   纪桃理解她,前些日子听她说起,齐梓杰他爹,就要带着一家人回京述职,且不打算外任,他和纪钧一样,在淮安府多年,虽然无功,却也无过。应该会留京了。   上一回齐梓杰那继母当众给纪韵的汤里加了落胎药,也只是被关了几个月,这一回京,指定要将她放出来,实在是齐府不能没有女主人。   不过,纪桃听纪韵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纪家这边胡氏应该会上门讨要说法,也不会让那女人好过的。   “若不是梓杰,我真的……”纪韵显然气不平。   纪桃揶揄的看着她。   纪韵无奈道:“她好几次想要往我们院子里送丫鬟,都被我不软不硬的顶回去,有次趁着我不注意,往梓杰身边塞丫头,我气狠了,杖毙了一个,她才稍稍收敛。”   “你回去住吗?”纪桃好奇。又道:“若是不高兴,完全不用回去,直接回家去住,大伯母反正也不会催你走。”   说起这个纪韵又愁,“我娘……她净出馊主意,上一回那个艳儿,我好容易才说服她打消了念头。我想好了,往后我还是住在这里,以后我就回齐府去,凭什么我这个长房长媳要替她一个继室让路。”   纪桃问问还行,不好给她出主意,要不然手也伸得太长了。   纪韵也不需要纪桃给她出主意,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娘告诉我说,萱萱也要回来了。”   纪萱萱,当初她拿着心直口快当借口,什么都敢说,也不知道她如今改了没有?   纪韵穿好衣衫,纪桃先出了门,看到杨嬷嬷带进来了瞿倩。   自从搬到了这边,纪桃又要带孩子,和余氏和瞿倩都不怎么来往,不过几人还是很亲密的,看到瞿倩急匆匆过来,纪桃忙问,“倩儿,怎么了?”   瞿倩有些焦急,“婷儿病了,好烫。”   纪桃伸手去探,赶紧道:“赶紧解开衣衫。”   又急忙去配了药过来给杨嬷嬷拿去煎,纪桃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就一下子,我发现她发热就赶紧抱过来,路上就越来越烫。”瞿倩几乎急哭了。   纪桃拿出银针扎了几下,“别着急,喝了药退热就好了。”   “最近怎么样?”纪桃笑着询问。   瞿倩微微镇定了下来,她最信任的人,除了瞿炜夫妻和何然,大概就只剩下纪桃了。纪桃说没事,她还是相信的。   “还不是那样。”瞿倩伸手倒水喝。   “除了带孩子,就是带孩子。你们这边还好,那么多人,一人抱一会儿,大半天就过去了,我家就我和娘两个人在家,遇上做饭的时候,还会手忙脚乱的。”   她放下杯子,伸手摸了摸孩子额头,松了口气,道:“我想要学大嫂,请个婆子给我们家打扫做饭,每日让她回去。可是娘不答应,非要觉得浪费银子,还说不要我做,她一个人做。可是你想想怎么可能,我做人儿媳妇,也不能看着婆婆一个人干活,自己坐在一旁不管不顾。对不对?”   纪桃含笑听着,瞿倩还是这样,只是抱怨几句。   不过她想起那一回在船上闹的别扭,一家人可是过了大半年才和好,忍不住问道:“你想要请人,有没有跟何然说过?”   “说过。可是阿然觉得,反正娘愿意做,让她一个人做,让我不要理会。”瞿倩随口答。   纪桃挑眉,“你好好跟他说清楚,比如婶子干活你身为儿媳妇不能只看着,这些都告诉他。”   瞿倩想了想,点点头。   门口又传来敲门声,杨嬷嬷送上了药,那边已经有婆子去开了门,吴氏一脸焦急的进来,“倩儿,孩子怎么样?严不严重?”   瞿倩眼神里柔和了些,“无事,等她喝过药,我们就回家吧。”   吴氏过来接过孩子,满眼疼惜,“哎呦,我们逛逛去啊。”   看着她抱着孩子满院子转悠,瞿倩道:“心倒是好的,就是将银子看得太重。”   “一家人嘛,都可以商量的。”纪桃安慰道。   纪桃看着不远处吴氏抱着孩子不停转悠,虽说一般人喜欢儿子,但只婷儿洗三那日,翰林院的夫人上上下下都到了何家,吴氏就不会亏待了这个孩子。   没过一会儿,林天跃就回来了,何然也跟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追上来的。看到院子里的瞿倩和吴氏,顿时松口气,“你们都不在家,我还以为你们去了哪儿。”   “婷儿发热,过来让大夫看看。”瞿倩柔声道,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何然担忧起来,忙过去看吴氏怀里的孩子,“现在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我们回家吧。”瞿倩站起身,走过去接过孩子。   纪桃和林天跃将他们一家人送出门外,瞿倩和何然再三谢过才离开。   纪桃从背后看他们慢慢离去,一家人分外和谐。   日子慢慢到了九月,轩儿已经能够在床上自由的翻来覆去,还能控制着往哪边翻,柳氏和田氏整日就这么看也能看半天。   九月的天气,却丝毫不见凉意,已经足有三个月不曾下过一滴雨水。   纪桃每月买冰的花费不少,今年实在太热。纪韵搬来后,齐梓杰每日都让人送冰过来,只是纪韵身子虚,一般用得少,都让纪桃他们用了。   这样的情形下,京城外却渐渐地有灾情传来,今年一直干旱,虽不至于颗粒无收,却是减少了五成,有的地方甚至是只收了三成,朝中已经下旨减免赋税一半。却还是有衣衫褴褛的人往京城而来。   杨嬷嬷都说,买菜买米都贵了不少。   对于这个,纪桃也无奈,不过好在林天跃如今有俸禄,一家人吃喝还是够的。就是纪唯想要给纪桃银子都被她拒绝。   纪唯生养她一场,如今纪桃奉养他本就是应该,若是真过不下去自然可以收下。但是如今一家人日子好过,根本就不缺银子,纪唯的银子还是给他自己留着最好。   往京城来的灾民越来越多,不少人纷纷上书,请求皇上重视。   自然是要重视的,灾民本就是没法活下去才背井离乡,到京城时都已经饿了许久,京城这边若是一个没处理好,暴动都是可能的。   很快,皇上下旨,守城的士兵务必善待灾民,城外还专门设立了救灾的棚子,以供外来的灾民住下,可是人越来越多,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还在赶来的路上。   回京述职的纪钧,就被皇上一道旨意打发去了郓城,命他在那里也设立救灾棚。   而齐梓杰他爹齐栎就在更远一些润城,两道防线下来,到京城来的人果然少了许多。   京城短短时日,运出的钱粮不计其数。   但是这些都没解决根本问题,若是一直不下雨,这些人就一直没法回乡,那么京城这边就得一直这么养着这些人。 第一百零二章   国库再充裕,也有用完的那天,再说当今皇上,登上皇位二十多年来,只除了每年必要的检修,就只当初大修过慈宁宫一次,从未认真修建过宫殿。   在景泰帝时让人羡慕的工部,如今已经成了六部之中最没落的了。   户部尚书冯远山被发配罄城后,由原来的户部侍郎暂代,却也只是暂代而已,一应事物全部都要上报,也就是说,如今的户部其实是捏在当今手中的。   再舍不得,粮食和银子还是运了出去。   九月过了一半,天气还是炎热,较前两个月虽凉快了些,却还是一滴雨都没下。京城里冰的价格已经飙升了两倍,纪桃已经不买冰了。   这样的情形下,有人上书请求皇上请道长祈福求雨。惹得皇上大怒,当场就将人关了起来。   且不说皇上信不信道士,若是皇上设了祭台求雨,没有求下雨来,当下本就是多事之秋,有心人一煽动,□□就在眼前。   当然了,若是皇上相信就又是不同,若是真的求下雨来,那上书的人可就是立了大功。   纪桃听林天跃说起这个的时候,不由得感叹道:“果然是用命在拼前程。”   林天跃躺在床上,伸手揽着她的腰,“皇上不会将他如何的。认真说起来,李大人也是忧国忧民而已,虽然用错了方法,却可以原谅的。”   纪桃想想也对,不能因为这个就砍人啊。   林天跃捏捏她的腰,笑道:“能够考上进士的,又有谁是傻子?”   又皱眉,“你都瘦了。”   纪桃失笑,生了孩子快半年了,再不瘦下来,往后大概也不能瘦了。   纪桃也捏了捏林天跃的腰,惹得他呼吸急促了些,“你也瘦了。”   纪桃知道,林天跃嘴上没说,心里却还是担心城外的灾民的,常常夜里睡不着。   只要是有些良知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京城里甚至有些官员家眷派人每日在城外施粥,却远远不够的,灾民实在太多了。   不过,京城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灾民,也少有人特意去看,多数人都只感叹米价菜价越来越贵,尤其是青菜之类,价格翻了一倍不止。   某日柳氏偶然间听到杨嬷嬷说菜价后,和田氏两人商量一番后,在院子里开了一块地种菜。   井里的水虽然下降许多,但是一家人还是够用的,柳氏和田氏两人换着给菜地浇水,青菜半个多月就长出来了,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两人还挺高兴,兴致也高昂,觉得自己种出的菜比外面买的好吃,还省了银子,问过纪桃后又开了一块。院子里都不能看了,别人家都是修剪好的花草,林家的就是一片片菜地,倒也别致。   还别说,还真有人跟着学,譬如吴氏,就是第一个回家开菜地的。   别人怎么想纪桃不管,反正她觉得无所谓,只要柳氏和田氏觉得舒心就成,本就是自己家,只要不过分,怎么弄都行。再说他们一年年过去,皱纹越来越深,纪唯的头上甚至隐隐有了白发,纪桃觉得心酸之余,更想要让他们过得舒心。   林天跃白日不怎么在家,对于院子变成了菜地,并没有异议,他的某些想法和纪桃差不多,老人嘛,只要不过分,随便折腾。   如今轩儿已经五个月,长出了两颗门牙,纪唯每日笑呵呵的抱着在院子里闲逛,轩儿也最是喜欢这个。   认真说起来,这么一家人里面,轩儿最喜欢的,其实还是林天跃,大概真的天生是父子,一屋子人,轩儿最先看到的,一定是他爹。   林天跃对于轩儿原先无牙现在露出两颗门牙的笑容毫无抵抗力,轩儿在林天跃怀里,完全是为所欲为,就算是伸手拔头发,林天跃也能笑呵呵的面不改色。   纪桃有时候发愁,这么下去,日后轩儿大些,大概得慈父严母了。   夜里轩儿睡着了,纪桃说起这个时,责备道:“别太惯着,万一习惯了,日后别想他孝顺你。”   林天跃伸手抱住纪桃,低笑道:“他还小,等他大些再教,你看他现在小手小脚的皮肤嫩成那样,轻轻碰到都要红一片,怎么教?”   纪桃冷哼,“只有你知道疼儿子,日后我就是恶人,你就是好人了?”   林天跃忍不住笑,哄道:“放心,日后我是恶人,你是慈母。”   屋子里两人低低的说话声,不时夹杂着几声低笑,显得格外温馨宁静。   又一日,纪桃在院子里和纪韵闲聊时,敲门声响起,纪桃过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冯婉芙和杨大成。   自从那次冯婉芙拿了几瓶药膏走后,纪桃再没有见过她。   “桃儿,付大夫在吗?”杨大成勉强笑道。   纪桃点头,“我去给你们唤。”   这番话就是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了。   纪唯抱着孩 子从树下转了出来,被杨大成一眼看到,欢喜道:“纪叔。”   纪桃自然听到了,头也没回。说起来杨大成若不是听冯婉芙吩咐,本身的性子并不坏,要不然当初纪唯也不会偏偏选中了他。   “大成?”纪唯颇为讶异。   虽然讶异,纪唯却并没有让他们进门的意思,付大夫被杨大成和冯婉芙关了一个月的事情,纪桃早已给他们说过,其实主要是说给纪唯听。就怕他照顾杨大成习惯了,哪日又伸手帮忙。   付大夫很快出来,冯婉芙付了银子,付大夫给了几瓶药膏,道:“这些用完,应该差不多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往后不卖给他们了。   说起来付大夫本就是看着孩子小,又实在可怜才愿意卖给他们药,要不然就凭这俩人关他一个月,不告官都是看在同乡的情分上了。   闻言,冯婉芙忙道:“我们有银子,想要多买一些。”   付大夫挥挥手,“没有了,这个药膏难得,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省着点用这些足够了。”   杨大成显然认了命,只冯婉芙不甘心,看向纪唯,道:“纪叔……”   她才一开口,纪唯抱着孩子就又转去了那边的菜地,显然是不想理会他们了。   “韵姐姐。”冯婉芙突然看到屋子里出来的纪韵,喜道。   纪韵看了她一眼,想了半晌才恍然,“你是那个冯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又笑问,“你回家了?”问完了又觉得不对,冯远山贪赃枉法被发配一事,她还是知道的。   冯婉芙不答,只笑道:“韵姐姐,当初多谢你们兄妹愿意带我们一程,不知你可愿意去我家做客,我保证好好招待你。”   纪韵本来还想要寒暄几句,往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不对,这人和纪桃是同乡,如今纪桃却没有让他们进门。   纪韵的眼神往门口的几人面上一扫,心下虽然疑惑,面上的笑容却冷淡了许多,“我最近身子不适,不好去别人家拜访的。”   算是拒绝了。   冯婉芙也不生气,只道:“往后若是有机会,韵姐姐可要让我好好谢谢你。”   纪韵随意应了,冯婉芙见事不可为,也只好放弃。   送走了他们,纪桃关上门,付大夫道:“日后他们上门,一截药也不要给他们。”   语气里带着些赌气的味道,说完就进了门。   纪韵诧异,实在是付大夫性子冷淡,除了对纪桃一家人,对别人都少有情绪,如今看他的模样,似乎极为厌恶杨大成夫妻。   她想了想,靠近纪桃,低声道:“桃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免得我到时候得罪了付大夫都不知道。”   纪桃将事情挑挑捡捡说了,末了道:“若不是她那个庶子哥哥机缘巧合之下告诉我消息,只怕付大夫现在还被关在那黑漆漆的小屋子里。”   纪韵咋舌,“这个,足以让他们进大狱了。”   纪桃无奈,“师父那么怕麻烦,他才不乐意费尽心思送他们进去,再说,有了这个把柄在,日后这俩人也不敢放肆胡来。”   看到纪唯抱着轩儿转出来,纪桃笑吟吟问:“爹,你不帮他们了?”   若是往常的纪唯,早已招呼他们进了门。   纪唯瞪了纪桃一眼,“他们再怎么样都是外人,无论何时,都不能为了外人委屈自家人。”   正在进门的付大夫脚下一顿,随即恢复,抬步进门时,脚下轻快了许多。   纪唯这番话,分明就是将付大夫也当做了家人了。   又过几日,城外的情形并没有好一些,这一日纪桃给纪韵施针,收针时纪韵突然道:“桃儿,我打算去城外施粥。”   这个倒是不奇怪,毕竟不管是纪府还是齐府,甚至是纪韵的外祖家太傅府,都不是一般人家,去城外施粥本就是平常。   纪桃慢慢收针,全部收完了才道,“你得注意安全。”   纪韵坐起身,伸手抚上小腹,“兴许老天爷看我心善,愿意给我一个孩子呢。”   “桃儿,当下女子若是没有生孩子,很难有地位的,就在在夫家,也是不得人尊重的。”   纪桃沉默听着,确实是如此,柯家并不富裕都要花银子纳妾生孩子,更何况齐家这样的大家族,纪韵的身子不好,齐家那边等一两年可以,日子久了,肯定是不行的。   “昨日我回去,发现那女人居然有孕了。”纪韵说到这里,冷笑道:“瞒得倒是好,都足有四个月了。难怪她要铤而走险给我下药,笃定了有肚子里的孩子,爹不会将她如何,只会轻拿轻放。”   “也是因为有了身孕,才打起了我们的主意。”   说到这里,纪韵冷笑,“要不是爹现在不在京城,娘早已问上了门。” 第一百零三章   纪桃闻言,皱眉道:“就算是她有孕,她出手打掉的可是齐家的长孙,说起来她这样就是惑乱家族的人,如何能如此轻易放过?”   纪韵叹口气,谁说不是呢。说句难听的,休了都是可以的,理由都是现成的,毒害齐家子嗣。   要说不满,最不满的就是纪韵了,这其中最受伤的就是她。孩子没了,身子亏了,眼看着夫君都要分出去给人。   对齐家来说,其实也是个不少的打击。   齐家长孙没了,就算是不是长孙,只是嫡长女,当下人对嫡女的看重不次于嫡子,更何况是长女,对整个家族的女子影响深远,是不能随意对待的。   “我不知道。”纪韵说起这个,心底对齐梓杰和从小待她如亲女的齐栎也很不满。   纪桃叹气,看纪韵自己都摸不清楚,她一个外人更不好说。看齐梓杰待纪韵那么上心,应该不会让她委屈才对。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纪桃好奇。   实在是此事不同寻常。   就算是纪韵她娘低嫁,也不敢干出这种来,纪钧的庶女庶子一样没少。   纪韵沉思片刻,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又怒道:“我是不会对孩子出手,要不然我早就……”   是啊,纪韵身份不低,和齐梓杰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两人之间又有情意,若是真的动手,纪桃看齐梓杰对纪韵那么上心的模样,大概他真的说不准会对继母出手。   纪桃拍拍她的手。   纪韵和她一样,有着某些底线,其中就是不会对孩子出手。   付大夫也是一样,哪怕恨冯婉芙和杨大成囚禁他,却因为孩子受伤,还是忍不住出手帮忙。   反正目前为止,纪桃从古棋镇出来一路到了京城,根本就没有发现比付大夫祛疤效果还要好的药。   认真说起来,他们这样的人容易吃亏,且还不得不咽下去。   “桃儿,你陪我一起去吧。”纪韵突然道。   纪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纪韵说的大概是让她和她施粥。   “好啊。”纪桃一口答应,想了想又道:“既然是我们俩一起,就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银子,我也拿些银子买米。”   “不必,我不缺你这些。”纪韵不假思索的拒绝。   纪桃想了想,笑道:“那我就给他们煎一桶药,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纪韵私以为,纪桃本就是大夫,有些药汤根本就不费什么银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   纪韵办事,还是很快的,只两日就告知纪桃,她们的棚子搭好了,米也送到了,锅灶都弄好了,就等着两人去。   纪桃以为,纪韵说的施粥,大概是如传说中的那些大家闺秀和贵夫人一样,亲自给灾民打粥,她本还不想来。   万万没想到施粥就只是施粥,她们俩人坐在后面专门搭起的小间里,只指挥婆子干活就是了。   外面早就有消息给这些灾民,还未到时辰就挤得满满当当。   纪桃偶然看到,外面沸沸扬扬吵成一团的聪场面,担忧道:“这么多人,不会出事……”   纪韵忙打断她,“别胡说,家家都是如此,不会有事的。”   纪桃也只好按捺住,她熬过来的药汤,大多数人都还是给面子打一碗的,不过纪桃看到有人倒掉了,并不甚重视。   倒掉也罢,纪桃也不强求所有人都相信她,老实的将苦药喝下去。   纪韵施粥之事,并不算稀奇,不是她一个人施粥,也不是她最开始施粥,倒是纪桃的药汤颇为稀奇,城内外只此一家,后来虽有人效仿,却还是纪桃这边喝得人最多。有的人喝了以后,觉得夜里没那么冷,白日又过来喝,倒掉药汤的人也渐渐地少了。   虽然本就不多。   到了十月,天气似乎一下子就凉了下来,城内外的众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寒冷。   这期间,纪桃经常和纪韵一起去齐家,偶然见到过那肯对齐家长媳下手的人,见她丝毫不觉得心虚之类,对着纪桃也骄矜得不行。   纪桃根本就不理会她,对于这个比纪韵年纪还要小的齐夫人,只当她是熟悉的陌生人。如今齐栎不在,忙着赈灾,纪韵也并不理会她,只当她是陌生人。   在城外施粥,她们俩也不是每日都去的,只是经常去,若是不去,纪桃也会熬几桶药汤,纪韵的人会过来拉。   天气越冷,纪桃的药汤倒是被众人当成了驱寒的姜汤,里面本也是有姜的。   日子渐渐地冷了,却还是滴雨未落,城内外的灾民却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宫中的景元帝也坐不住了,许多人纷纷上书,请求皇上为百姓祈福。   景 元帝到底还是答应了,如今润城和郓城的棚子住得满满当当,更多的人还往京城里涌来,每日花费钱粮无数。就算是如此,百姓却看不到丝毫希望。   只要不下雨,天下人的心中都是虚的。   景元帝为百姓祈福,浩浩荡荡到了京城外的御龙山,当日风和日丽,一点不像是秋日的天气。   说来也怪,就在皇上祈福的当夜,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百姓对于皇室更加信服。先前干旱,不是没有人祈福,城内外大大小小的道观,还有佛寺,尼姑庵,甚至是观音庙,都被不少人虔诚拜过,根本就一点用没有。井里的水还是一日日干了下去。   钦天监给皇上算的日子,居然当日就求下了雨来,这朝中有心人的煽动下,百姓之间无不认为,皇上是真龙天子,他的要求真的能传到九重天之上。   但是这口气却松得太早。   本来灾民都打算着收拾包袱回家,却发现这雨,停不下来了。   淅淅沥沥的秋雨,渐渐地变成了大雨,两三日之后变成了暴雨,汇聚成了洪水,从山上流了下来。京城内外顿时开始整治沟渠,好在平日里就挖得多,倒是没有被淹。   这样的情形下,纪桃已经好几日没有去城外了,天气开始冷,她得留在家中照看轩儿。   天气冷热变幻,纪桃也怕轩儿着凉,柳氏和田氏她们年纪大了,别说将轩儿丢给她们照顾,就是对柳氏和田氏,包括纪唯,纪桃都得仔细照看着。   纪韵去没去,纪桃也不知,不过药汤每日都有人过来拉去,照常发放。既然这边有人来,就代表那纪韵那边的粥,就一定是正常的。   就是这样的情形下,齐府的下人却冒着大雨来了林家小院,三个多月过去,纪韵如今也不需要每日都针灸,隔个两三日才针灸一回,尤其最近纪桃忙乱,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纪韵了。   此时看到纪韵的丫鬟,纪桃不知怎的心里一慌,“你们夫人呢?为何没有来?”   丫鬟对纪桃颇为尊重,“夫人无事,只是吩咐奴婢前来告知夫人,我家夫人最近忙,城外的施粥,确实是没空去了。”   纪桃也不意外,如今下了暴雨,已经暗暗有消息传来是当今得位不正,上天正惩罚呢。这样的情形之下,京城里各家都谨言慎行,包括纪桃家这种微末的小官。   纪桃以为纪韵也是因为这个,没想到丫鬟正经禀告过后,靠近纪桃低声道:“我家夫人其实是因为走不开,家中大夫人的胎,不小心落了。”   纪桃心里一突。   看着面前的丫鬟,她不觉得纪韵出手,要出手,这胎早没了,可是如今还是没了,证明就不是纪韵的缘故了。   林天跃他们更加,每日点卯回来,都窝在家中,每日帮着照顾轩儿。   “若是不放心,你看看去。”林天跃抱着轩儿进门,认真道。   轩儿如今很能认清人了,尤其是纪桃和林天跃,他最喜欢的就是林天跃,其次是纪桃。   纪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轩儿的头,笑道:“既然无事,我还是不去了。”   林天跃无所谓,对于纪韵和齐梓杰,对他来说比袁子渊和柳香香要好得多。   说到袁子渊,纪桃看到过他几回,每次运钱粮,他都跟随着队伍,似乎是个九品,不过能够挤进赈灾的运粮队,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去吧,去了放心。”林天跃劝道。   齐府和纪钧的纪府,其实并没有相隔多远。   纪桃到齐府不是一两次,纪韵亲自到门口接她,外面此时正在下雨,纪桃下了马车,看到不用处大门口得了消息过来接她的纪韵,上下打量一眼,见她一如往常,纪桃暗暗松口气。   “我来看看你。”纪桃飞快下了马车,和纪韵两人往里走。   两人一路沿着抄手游廊往里面去,路边旁得仆人悄无声息退到一旁给两人行礼。   纪韵对于颇为习惯,不以为意,低声道:“今日一大早,她就在院子门口摔了,大概是地上太滑了。”   “我请了大夫,她那边非闹着说有人要害她的她肚子里的孩子。”   “真的不关我事,我要是会对她孩子出手,她早就应该小产了才是。”纪韵有些无奈的模样道。   纪桃相信这话,因为自从纪韵落胎,她就被关了禁足,最近才放出来。   虽然她出来了,但是齐府一应事物却是纪韵一手操持,方才路旁的仆人从内而外的恭顺,纪桃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情形下,若是纪韵出手,她应该早就落胎了才是。   可也是因为这样,纪韵如今虽然自认为坦坦荡荡,暗地里却有不少人猜测此事就是与她有关。   “我要进去,让我进去。”外面有人高声尖叫。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这样歇斯底里的声音,除了那人,不会有别人。 第一百零四章   纪韵皱眉,早上才落了五六个月胎的人,现在就下床来了,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不过,孩子已经没了,她自觉问心无愧,如今她既然想要闹,闹就是了,伤的是她的身子,她自己都不担忧,纪韵才不管。   纪韵看了一旁的嬷嬷,“将母亲扶回去歇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亲得了消息,应该会赶回来的。”   嬷嬷应声去了。   纪桃看了一眼外头,因为嬷嬷出去,那人的声音更尖利了些。   里面纪韵始终面色不变。   外面的人大概是见里面没反应,嘶吼着大声道:“这就是纪家的教养?对婆婆下手,毒害未出世的弟弟……”   纪韵面色冷了下来,纪桃的也不好看,虽说裴氏话里话外都说的是纪韵,但是把纪桃也带进去了。   且不说纪桃和纪韵本就是一家人,只说两人这段时日相处的不错,两人关系也好,裴氏这番话实在是让人生气。   纪韵唰的站起身就出门去了,纪桃也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纠缠不清的裴氏,纪韵怒道:“若是论起教养,我纪家确实不及你们裴家,你们家的教养才真的是好。”   “我的孩子……”裴氏很是伤心,身子靠在打算扶着她离开的嬷嬷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纪韵的眼眶微红,她也是小产过的人,那种失了孩子再找不回来的绝望,她最能体会。   裴氏一身简单的素白衣衫,衬得她苍白的面色更加白惨惨的渗人,发髻凌乱,眼神疯狂。   纪韵看着这样的裴氏,莫名觉得解气,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忍不住。   冷然吩咐道:“将母亲扶回去,再找大夫来看,除了贴身伺候的人,谁也不能靠近,免得她再说有人害了她。”   如今裴氏这样的情形,若是只有身边伺候的几个人陪着,跟禁足也差不多了。   裴氏突然不再挣扎,扶着她的嬷嬷一愣间,人已经倒了下去。   她晕倒了。   纪桃皱眉,“姐姐,先让她起来,地上凉。”   倒不是担心裴氏,而是现在许多仆人都看着呢,无论如何身份上纪韵是晚辈,不能落人口实。   纪韵瞬间了然,道:“我亲自送母亲回去。”   还不忘回头唤道:“桃儿,你也来,帮我给母亲看看。”   齐府的湘雅院,裴氏从成亲时就住在这里,屋子里摆设富贵,样样价值不菲,纪桃扫了一眼就去给床上的人把脉。   纪韵坐在一旁,不甚着急。   倒是伺候裴氏的丫鬟急得几乎哭出来。   纪桃把脉的手突然顿住,狐疑的看了一眼纪韵,收回手。   “桃儿,怎么样?”纪韵随口问道。   纪桃想了想道:“好好养着吧。”   两人出门回纪韵的院子,纪桃一把拉住纪韵,低低道:“她已经伤了身子,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孩子了。”   纪韵诧异,“不就是摔了一跤……”   看着纪桃的面色,她突然道:“你意思是,有人下毒?”   纪桃不答,认真看了纪韵半晌,才道:“确实如此。”   纪韵神色郑重起来。   恰在此时,有婆子急匆匆过来,“夫人,裴夫人来了。”   裴夫人?   纪韵冷笑,“来得倒是快。”   又回身对着纪桃缓和了语气道:“桃儿,你是我妹妹,一起去见见吧。”   裴夫人大概三十多岁年纪,比胡氏还要年轻,此时她坐在正堂的椅子上,看着纪韵姐妹从外面进来,讽刺道:“齐家果然是乱糟糟的,儿媳妇都能做婆婆的主了,我这个亲娘想要见自己的女儿都被拦住,哪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她看向纪桃,意味不明道:“林夫人,你说是不是?”   纪桃一笑,“我只知道,客随主便,可没有一来就往人家后院冲的。虽然我年纪小,又是晚辈,但是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裴夫人眼神深了些,上下打量一眼纪桃,实在没想到这个乡下丫头也不好应付。这番话分明就是说她年纪一把还不懂规矩了。   纪韵低着头,嘴角微微勾起,随即收敛,认真道:“裴夫人来得这么快,想来是知道母亲身上发生的事了。”   又叹气,“母亲一出事,这家中所有事情都要我过问,忙得不行。只是我又觉得,裴夫人对我们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应该清楚才对。如今一看,可不就是……”   潜意思就是忘记了给裴家报信,裴夫人依旧知道了还赶过来,分明就是盯着齐府。   裴夫人不紧不慢,“是妩儿身边的丫头回来报信,我才知道的。”   算是解释。   “我一知道妩儿出了事,就赶紧过来了。你们说,这在家中,怎么能好端端的就摔了跤?”   裴夫人此话带着责备,还有些质问的意思在。   “我也奇怪啊。”纪韵双手一摊,“母亲也太不小心。”   裴夫人一怒,“你……”   “如何?”纪韵疑惑。   “此事许多人亲眼所见,雨天路滑,母亲在自己院子门口摔了一跤,当时就流了一大摊血迹,我知道后,马上让人请来了大夫,却还是晚了,我也很痛心,说起来,这也是我们的弟弟。”   裴夫人深呼吸一口气,“我担忧妩儿,带来了大夫,想要给她把脉,我也要见见她才安心。”   语气不容拒绝。   “抱歉。”纪韵满脸歉意,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歉意,语气强硬,“方才母亲胡言乱语,还有些疯狂,抓伤了我的嬷嬷,我看她已经不认识人,怕是要伤了裴夫人,那就不好了。”   “我是她娘,她总归认识我的。”裴夫人说话间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就要往外走。   “拦住。”纪韵冷然。   门口瞬间过来几个粗壮的婆子,拦住了裴夫人一行人。   裴夫人几乎都要气笑了,“好,我倒是不知道,纪家的姑娘如此胆大,婆婆还在,这个家就是你做主了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曾当妩儿是你婆婆?”   纪韵不慌不忙,站起身道:“裴夫人言重。只是如今我家中并无长辈,您带着个大夫就往我齐府后院进,是欺负我年纪小吗?”   她伸手一指那个大夫,冷声道:“还有,这人虽是大夫,却也是男人,我家中如今夫君和爹都不在,只我和母亲,母亲还躺在床上养身子,根本就不能理事,您带着这个男人去了后院,日后若是有风言风语,您负责?”   又摊手,“你若是执意,我得去府衙告状了。”   裴夫人看着面前挡住自己的婆子,听着纪韵胡搅蛮缠的一番话,气得胸口起伏。“若是我一定要进呢?”   纪韵却转身看向一旁的嬷嬷,肃然道:“嬷嬷,你去府衙,就说我爹在郓城赈灾,而我们家却有歹人强闯后宅,问他管还是不管?”   裴夫人冷笑,“你如此作为,让我怀疑妩儿的安危,只要你让我见她一面,让这个大夫把脉,只要是确定了妩儿的安危,我绝不纠缠。”   “裴夫人非要进我齐府后宅,只怕也是别有用心的。”突然有熟悉的男声响起。   纪韵面上瞬间一松,“梓杰。”   齐梓杰朝她安慰的笑了笑,回身看向裴夫人,“裴夫人还是请回,若是父亲知道你此番作为,只怕要不高兴的。”   裴夫人神色变幻,半晌才道:“我改日再来,若是我发现妩儿有一点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齐梓杰丝毫不惧她这番危险的话,淡然道:“裴夫人实在多虑,母亲是我齐家主母,怎么会出事?”   裴夫人犹自不甘心的往后院看了一眼,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纪桃一直在一旁看着,她莫名觉得,裴夫人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担忧裴氏。   三人重新回屋子里坐了,纪桃想要起身告辞回去,她本就是担忧纪韵才来的,如今看到她完好,而且方才她应对裴夫人丝毫不惧,纪桃就更放心了。   纪韵看到齐梓杰,似乎有了主心骨,方才强硬的态度不在,柔声道:“梓杰,我们府上……方才桃儿说,母亲的身子损了,有人下毒。”   “所以我才拦住她。”   齐梓杰伸手理了下纪韵耳边的发,“她的药,是我吩咐的。”   纪韵诧异。   齐梓杰一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纪桃无语,这俩人是不是忘记她还在一旁,她是个外人啊外人。这样的家族密事确定要让她知道?   齐梓杰冷笑,“再说,我只是换了她的药而已。她本来要喝的,只是有点伤身,看今日裴夫人这个阵仗,分明就是想要陷害你。”   如果今日纪桃没有来先把过脉,齐梓杰也不知道这回事。那么纪韵虽然会拦住裴夫人,但是她带来的大夫可能就不会拦住了。   如此一来,大概不要明日,大半天之后,齐府大少夫人给继母下药伤身的事情就会传遍京城。就算是日后裴氏再有了孕,也可以说是找到了名医。   那伤了身子的纪韵往后的日子,就算是齐梓杰不休了她,纪韵也只能低调了。   纪桃皱眉,看了看纪韵,“姐夫,恕我直言,若是姐姐不知这些事情,裴夫人直接去了后院让大夫把了脉怎么办?”   纪桃看了,裴氏的身子成了那样,只要是个学了几年的大夫,就一定能看出来。   “她把不到的。”齐梓杰笃定道,眼神通透清明,“我从小到大,秉承父亲教过我的话,男儿的眼光,不该局限于区区后宅。但是自从韵儿落胎伤身,让我觉得,若是我连区区后宅都理不顺,读那么多书,又有何用?” 第一百零五章   纪桃突然觉得不对,听齐梓杰这番话的意思,裴氏想要陷害纪韵不是临时起意,那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落胎?   纪韵自责,“梓杰,是我没用,还要你担忧我,往后我也会小心谨慎的。”   齐梓杰眼神柔软,“傻话,我们是夫妻,是要扶持着过一辈子的人。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纪桃觉得牙酸。   得,这俩人都不是傻子,看齐梓杰的模样,分明这里面有些事情纪桃是不知道的,甚至是纪韵也不知。   她一个外人,还是回家吧。   正想起身告辞,又有婆子来了,“林大人在门外求见。”   林天跃来了,一身素色衣衫,袖口和衣摆处都绣了几片翠绿的叶片,很是别致。   纪桃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她做的,因为她自己绣工不好,干脆也不为难自己了,随意多绣了几片叶子,没想到还挺好看,这件衣衫是林天跃第一回穿,行动间翠绿的叶子若隐若现,更显几分飘逸。   林天跃远远的看到纪桃后,松了一口气,道:“我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纪桃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   两人一起出门上了马车,林天跃想了想,道:“麻烦送我们去状元街。”   状元街每日都很热闹,卖得最多的就是书生用的笔墨纸砚和书肆。   纪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好奇问道:“天跃,你来这里,有事?”   林天跃伸手拉住她的,低下头吻了下纪桃的脸,笑道:“我们俩好久没有一起出来了,带你来逛街。”   闻言,纪桃眼睛一亮。   上下打量林天跃一眼,忍不住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觉悟嘛,再接再厉。”   林天跃伸手拉着她下了马车,对着纪韵府上的马车道:“多谢,全叔可以回去了。”   见马车都回了,纪桃更诧异了些。   林天跃拉着她先进了一家路旁的酒楼,“先吃饭,完了我们再去逛。”   纪桃含笑点头。   林天跃见她乖巧,眼神更柔了些,伸手理了纪桃耳边的碎发,“以后我有空,就经常带你出来,就我们两个人。”   纪桃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了?”   林天跃确实待她很好,却不会想起经常带她出来逛街什么的。   林天跃的眼神深里笑意更深了些,“没怎么,只是觉得,我想要带你逛逛。”   两人上楼吃饭,倒是顺利。   逛了半日,天色渐晚,两人才慢悠悠走路回家。   刚刚到家,轩儿正在院子里由纪唯抱着闲逛,看到两人进来,高兴的朝着林天跃伸出了手。   惹得纪唯颇为不满,“没良心的。”   到底不甘心,朝着轩儿屁股上拍了一下,又舍不得,只轻轻碰了下。   纪桃看得忍不住笑。   林家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馨,田氏和柳氏两人相处得越发好,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有柳氏特意培养感情的原因在。   纪唯每日最喜欢抱着轩儿闲逛,不过如今,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   还是每日都在下雨,反正地上湿漉漉的就没干过。   天气也湿冷起来,如今赈灾还要加上衣衫,就是纪韵的施粥棚子里,也每日发一百件衣衫,大多数都是这么来的,惹得城里的布料和衣衫都贵了许多。   一直以来,京城中的百姓对待灾民,大多数都是友好的。但是这份友好随着灾民在城外住的时间越来越久,随着因为灾民到来和旱灾雨灾带来物价飞涨慢慢降低,如今许多京城里的百姓,对灾民丝毫没了好感,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   京城里平静的表象下,其实一点也不平静。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似乎两边打起来也是情理之中,当纪桃听说,纪韵粥棚隔壁顾大人家有灾民在闹事时,居然丝毫不觉得奇怪。   最近她发现,这些灾民在接粥时,若是少了或者稀了,更甚至是给他盛粥的婆子动作慢了,表情不对了,灾民就不高兴了,纪桃在时,好几次都差点闹起来。   说实话,这些大臣自发施粥,米粮比朝中发得好了不知多少。   灾民闹事时,打死了顾大 人家专门给人盛粥的婆子,据说是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婆子就撞到了头,就这么没了。   此事一出,无论是施粥的主人和帮忙煮粥的仆人,都觉得一阵心寒,似乎是帮忙帮得久了,就成了理所应当。   于是,当天就有许多粥棚关了,仆人都回了府,只有少数几家实在心善的还是一如既往。   纪韵家中的事情乱七八糟,干脆也随着众人停了,还来问过纪桃,她的药汤要不要停。   纪桃每日一桶药汤,如今已经加到了三桶,许多人过来当驱寒的姜汤喝,经常一到那边就没了。   纪桃倒是觉得无所谓,就像是那些人以为的,当个姜汤喝其实也行。于是她的药汤还是一如既往的每日都有,她再不怎么去,遇上雨小一些时,也随着拉汤药的人一起去看看。   今日就是,外面的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来打汤药的人都是冒着雨来的,纪桃和杨嬷嬷站在一旁的棚子里,看着众人打了汤药,有人千恩万谢的离去,也有人行色匆匆,端了就走。   也有人似乎知道她是汤药的主人,特意给她道谢的。   所以,当有人站在汤药不远处并不上前,看着纪桃这边掉眼泪时,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纪桃一抬眼就看到了怀里抱着个孩子的年轻妇人。一身衣衫褴褛,身上还打了好几个布丁,头发枯黄干燥,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头发凌乱了些,眼睛看着纪桃,眼泪控制不住般一滴滴往下掉。   她这一身打扮,就算是在城外的灾民中,也算是最穷的那波了。   纪桃眨眨眼睛,发觉自己并没有看错,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哭的人,确实是……柳香香。   她几步上前,担忧问道:“表姐,你怎么来了?”   纪桃说话间,眼神往她怀里的孩子扫了一眼,突然伸手去摸,一片滚烫。   “孩子病了……”柳香香的话里带上了哭音,还有些绝望。   纪桃见雨势加大,拉着她进了棚子,再次给孩子把脉。   孩子瘦巴巴的,跟轩儿看起来差不多,这种天气,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衣,难怪要生病,实在是可怜得很。   纪桃见她实在担忧,拿出银针给孩子扎了几下,道“表姐,你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来的?”   闻言,柳香香哭得更凶。   “大牛哥他病了,我们没有银子请大夫,如今还在城外的棚子里,表妹,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   纪桃挑眉。   柳香香这么远到了京城,就算是想要让袁子渊来接也没那么快的。救自然是要救的,不过大牛哥是什么人?看柳香香这样,分明就是和她口中的大牛哥很熟啊。   纪桃想了想,道:“你找到表姐夫没有?”   柳香香摇摇头,“我刚来没几日,一到京城,大牛哥就病了,我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后来听说这边天天有药汤可以领,本来我只是想要领些回去给大牛哥喝,日子久了,听说熬汤药的大夫姓纪,我就猜到可能是你,于是我每日都来……”   纪桃随着她往外走,想了想道:“我好像知道表姐夫如今住在何处,你要不要让他过来?”   柳香香摸了摸脸,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轻声道:“改日吧,今日这样,不想让子渊看到。”   她的语气里满是不自觉带上的期待。   看到她这样,纪桃本来想要直接告诉她袁子渊现状的心顿时就软了。   随着柳香香越走越偏僻,大概两刻钟后,到了个低矮的棚户前。   此时柳香香怀里的孩子高热也好了许多。   纪桃弯腰进了屋子,里面黑暗,并没有窗户,木板简易搭起的床上,躺着个呼吸微弱的人。   纪桃上前把了脉,沉吟道:“表姐,你怎么打算的?”   “大牛哥知道我要来京城,说他也要来做生意,我们俩同路。这一路他照顾我许多,我本来打算找到子渊后就和他分开的,没想到刚刚一到这里,他就病了,我们俩都没有银子,他这几日都喝得是你那里端来的药。”   纪桃闻言,再次看了看床上的人,觉得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大概是和柳香香同村的。   这人在生病,纪桃想了想,让杨嬷嬷去雇马车,才回身道:“表姐,我先给你们找个客栈住下,再从长计议?”   柳香香先是一愣,显然是因为纪桃并没有邀她和大牛去林家住。 第一百零六章   她认真看了一下纪桃的神情,似乎毫无商量的余地。   柳香香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拒绝去客栈,只喃喃道:“客栈,不会太费银子么?”   纪桃收回手,床上的人受了风寒,又劳累过度,应该没有大碍。   随口就答道:“不会,表姐夫如今可不差银子,他已经是官员了。”   柳香香神情一喜,“真的?这么顺利?”   纪桃只点点头。   杨嬷嬷已经找好了马车,去扶床上的大牛。   她一个人肯定是扶不动的,柳香香看到后,将孩子递给纪桃,“桃儿,你帮我抱一下,我去帮帮嬷嬷。”   纪桃伸手接过,却被怀里孩子的重量惊了一下,比起轩儿,这个孩子还要更轻些。她低下头看了看孩子露在外面枯瘦的手指,心里一阵难受。   上了马车后,许多人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实在是能住在外面棚子里的,都是外地赶来的逃灾的人,如今居然有人被接走,看模样家境还不差,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热闹,时不时低低议论一番。   马车缓缓离开了外城的棚区,一路进了城,柳香香抱着孩子,掀开帘子回头望去,再转回头来时,眼神里满是期待。   纪桃见了,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说一下袁子渊的现状。   “表姐,你们一路上坐船来的?”   柳香香回神,“没有,我们没那么多银子,一路上走陆路,就算是这样,银子还是不够,大牛哥带来的做生意的银子都被花完了,他还去帮人做小工……桃儿,好在今日遇上你,如果大牛哥出了事,我怎么给婶子交代?”   纪桃疑惑,再次看了一眼柳香香眼中的大牛哥,突然想起袁子渊下聘那日,远远的守在柳家门口的年轻男子,似乎就是他。再远一点,似乎当年柳香香落水,也是他跳入水中想要救下柳香香。   做生意是假,想要护着柳香香进京才是真的吧?   “我什么时候去给表姐夫报信?”纪桃委婉的问。   柳香香眼睛一亮,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桃儿,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买些衣衫……”   她似乎有些羞涩,“我许久不见子渊,这副模样见他,我怕他嫌弃我。你也说了,他如今已经入朝为官了。”   纪桃挑眉,“可以,一会儿你们安顿下来,我就带你去买。”   “子渊如今住在何处?”柳香香脱口问道。   “恒仁街。”纪桃也不理会柳香香的疑惑,径直道:“那边住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表姐,要我说,你不好直接上门的,最好是让表姐夫来接你。”   若是直接上门,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柳香香听到四品,先是一喜,随即面色渐渐地慎重起来,眼神里也没了喜意,她低着头,抱着孩子的手指尖泛白,“桃儿,你是不是有话没告诉我?”   纪桃挑眉,没想到柳香香这么敏感,看她也不是接受不了的模样,干脆道:“我只是在那边偶遇过他,当初表姐夫一到京城,租的院子还在我家对面,可他去国学馆的第三日,就被同窗接走,据说那马车贵气非凡。我没看到。”   柳香香沉默的低着头。   “后来再看到他,就是在内城酒楼,他护着位贵气的女子,看到我也不理会,如同陌生人一般。我会知道他住在恒仁街,也是因为我在那边看到过他。”   柳香香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表姐,你没事吧。”纪桃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柳香香自己抬起手抹了两把,“桃儿,谢谢你。”   纪桃叹口气。   柳香香这个姑娘,其实还是不错的。她这样典型就是被父母害成了这样的,钱氏在其中功不可没。   马车直接入了内城,纪桃先去客栈给他们付了两间屋子的房费,又带着柳香香去了布庄买了两身衣衫,孩子的也没落下。   那边杨嬷嬷去抓了药回来给伙计煎给两人。   纪桃告辞回家,临出门前,柳香香轻声道,“桃儿,明日吧,明日你让人去帮我将他请来,我想要亲自问问他。”   纪桃点点头,跨出门时,听到柳香香低低道:“桃儿,谢谢。”   纪桃回了家,林天跃今日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和轩儿两人笑得开心。   看到纪桃进来,好奇问道:“今日这么晚?”   实在是纪桃的汤药几乎一到就被人一抢而空,属实不必这么半天。   “我碰到了表姐,她居然也到了京城,只是困难得很,如今住在城外的棚区,我刚才将她安顿到了客栈。”纪桃随口就答。   一旁的柳氏满面诧异,“她独自一个人?”   纪桃摇头,“还有个要来京城做生意的同乡,已经病了。”   柳氏皱眉,“但是现在子渊那样……”   “明日我沐休,我陪你去。”林天跃接话道。   “好。”纪桃也不拒绝。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和林天跃抱着孩子出了门,并没有去恒仁街,而是接了柳香香一路去了外城城门口。   马车停在城门口不远处,看着运粮的车队出来,一眼就看到袁子渊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林天跃跳下马车过去,站在那边和袁子渊不知说了什么,袁子渊朝纪桃这边看了看,控住马缰过来了。   柳香香抱着孩子,和纪桃一起坐在马车上,见袁子渊越走越近,她低低道:“桃儿,他真的重新娶亲了吗?”   纪桃看了看她,“实话说,我不知道。”   本来纪桃也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纪韵也没告诉过她,反正不低就是。   柳香香抱着孩子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听到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柳香香突然一把掀开帘子,笑靥如花,“子渊。”   语气里满是欣喜与期待。   袁子渊一看到马车里的人,先是一惊,随即道:“香香?”   看了看一旁的纪桃,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柳香香面上的喜色丝毫未变,“子渊,我和孩子都好想你。”   袁子渊看了一眼柳香香怀里的孩子,面色更加肃然,“怎么这么瘦?”   “我们没有盘缠,一路乞讨过来的。”柳香香低了头。   袁子渊回身看了看即将出城门的车队,看向林天跃,道:“麻烦妹夫帮我照看她们母子,等我这一趟回来,我再来安顿她们。”   看着他掉头就要离去,柳香香脱口而出,“子渊,你……想不想我们?”   袁子渊回头对她安抚一笑,“等我回来。”   柳香香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半晌后,她低声道:“先送我回客栈吧,大牛哥一个人我不放心。”   纪桃和林天跃将她送回去,干脆回了家。   柳氏见他们回来,担忧的问了几句,纪桃耐心说了。   柳氏低着头半晌,“看袁子渊这意思,是打算认下香香了?但是他如今……”   根本就不可能将柳香香带回去住,他自己还寄人篱下呢。   突然,柳氏唰的起身,“他不会是想要将香香如外室一般养起来吧?”   纪桃沉默,如今看来,多半是这样了。   “他就不是人。”柳氏怒道。   林天跃沉吟片刻,“若是养起来,以长远来看,大概是不行的。”   官员可以纳妾,却是不能养外室的,对名声不好。   更何况袁子渊如今仕途才开始。   无论如何,柳香香当日下午,到底是被袁子渊接走了。   柳香香走前,再三对着纪桃道谢,言安顿下来就找人给她送信。   至于那大牛,醒来后就看到柳香香被接走,袁子渊给了他五十两银算是谢礼。   纪桃的日子恢复了平静,两日后,有人来敲林家院子的门,柳香香如今住在福园街。   京城里的气氛却渐渐地紧张起来,还是每日都在下雨,外头已经和过冬差不多了,风吹在身上,凉意透骨。   不知为何,发热的人越来越多,医馆每日人满为患,根本就关不了门,半个月过后,药材开始紧缺,因为下雨,外地的药材也根本就运不进来。   同样的症状也发生在郓城和润城,且已经病死了人。众人已经发现了,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风寒,按风寒来治,高热根本就退不下来,若是高热一直不退,不出五日,必死无疑。   纪钧和齐栎很快写了折子递回京城,皇上很快就下旨,派了御医带着药材前去。   纪桃却紧闭门户,一般也不让纪唯他们出门了。若是这病真的会感染,纪唯他们年纪大了,定是最先生病的。   柳氏和田氏种下的菜此时就显得颇为难得,不提外面翻了几倍的菜价,有了这些菜,他们一家人就算是全部在家,也可以活下去。   而且在轩儿一日日大起来可以吃些东西之后,田氏甚至还买了几只鸡回来喂到了角落里。   他们院子里的人,听了纪桃和付大夫的嘱咐,自觉都不出门,就连齐家的几个婆子,也被纪桃打发了回去。   官舍这边,还没有发现有人病死,纪桃也暗暗松口气。   然而外面的形式却越来越严重,林天跃每日都要去点卯,回来告诉纪桃,郓城和润城每日都要死好几个人。   屋子里一片暖意,轩儿在床上滚来滚去,时不时咿呀咿呀吼两声,纪桃手里拿着针线,不远处的林天跃手里拿着书,似乎正在发呆。   “天跃,你在想什么?”纪桃忍不住问道。   林天跃抬眼看了她,又看了看床上的轩儿,道:“桃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我们会好好的。”纪桃认真道。   当纪桃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过下去,等着此次病情过去时,有官兵敲开了林家院子的门。 第一百零七章   为首一人满身盔甲,眼神冷冽,肃然站在门口。   他的边上站着个满脸带笑的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身子微弯,眼神精明。   两人身后,带着一队肃穆的士兵。   刚好是纪桃抱着孩子去开门,看到这几个人后,退后一步,眼睑垂下,淡然问道:“诸位可是有事?”   “敢问可是纪大夫?”那满身盔甲的人一拱手,沉声问道。   他行动间,能听得到盔甲上摩擦的声音。   纪桃站直身子,“何事?”   那人再次一拱手道:“敢问可是纪大夫每日在外城每日施药?”   纪桃心里一动,“是。不过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去了,天气不太好。”   “纪大夫,皇上有请。”声音尖细,带着微微的笑意。   纪桃诧异。   她诧异的模样落入面前的两人眼中,那尖细的声音又道:“夫人不必害怕,奴家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不过应该是好事。”   “可否容我回去换身衣衫?”纪桃询问。   “当然。”   纪桃重新关上门,眉心微皱。实在没想到她施药的事情会惊动宫中,看来是她施的药有用?   她反反复复回忆了下里面的药材,根本就是很寻常的治风寒的药。   换了衣衫,看到床上的轩儿,纪桃干脆抱去给了柳氏。   柳氏和田氏坐在一起,满面担忧。   纪桃宽她们的心,轻言细语道:“娘,你们不必担忧,应该不会有事,只是问我城外施药的事情而已。”   纪桃重新走回门口,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众人丝毫未动,隔壁和对面都有人暗暗观察,纪桃理了下袖子,“走吧。”   “等等,敢问夫人,城外的药汤的方子,是你的吗?”那浑身冷肃的人又开口了。   闻言,纪桃的心更定了几分,看来真的是那药方有用了。想起厢房里的付大夫,纪桃淡然道:“是我师父教给我的。”   “麻烦夫人让令师一起。”那人肃然道。   纪桃就猜到会是这样,“等等。”   回身去厢房唤付大夫。   付大夫正在杵药,见她进来,随口道:“这几日你没有去城外施药了?为何不去?”   闻言,纪桃心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师父你不会胡乱往里面加别的东西了吧?”   付大夫瞪她一眼,“什么叫胡乱,我那是看到那么多人生病,分明就是疫症,试试有没有用而已。”   纪桃无语,摊手道:“师父,可能就是因为你的药,我们俩摊上大事了,宫里面来人了,要接我们去面圣。”   “面圣?”付大夫疑惑,他手里动作不停,半晌后恍然,“那些药有用?”   纪桃坦然道:“不知。不过应该是有点用的。”   “走吧。”付大夫洗了把手,率先出门。   纪桃追上他,“师父,你就不怕?”   付大夫大步往门口走,“怕什么,不就是治病救人?”   纪桃哑然,付大夫这话确实没错。   再次打开门,外面的人和方才一样,位置都未动过,不待门口的人说话,付大夫左右看看,“马车呢?”   那将军模样的人上前,“老大夫,马车在这边。”   付大夫也不看他,自顾自上了马车,“走吧。”   纪桃也跟着进了马车。   马车驶出官舍,纪桃看了看付大夫,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的道路很是陌生,放下帘子问道:“师父,你往里面加药材,倒是告诉我一声,方才若不是那小将军多问一句,我自己就去了,那我去了也没用啊。”   付大夫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不就是驱寒药汤,能有多大用?有用了再说不迟。”   所以,是因为纪桃没煎药了,所以付大夫也就没说。   马车驶得极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纪桃和付大夫下了马车,暗红色的宫墙威严的高高伫立,只让人觉得仿佛和里面隔着天堑一般,脚下随着那公公往宫门里去。   宫门处守门的官兵见了公公的拿出的一个玉牌,并未阻拦,连询问都没有,直接就放行了。   纪桃将一切看在眼中,随着那公公往里面走,一路上并未遇到阻拦,路旁花草修剪的精致,越过宏伟壮观的宫殿,纪桃和付大夫站在了一处宫殿前。   那公公又开口道:“两位在此稍候,奴家去禀告一番。”   等他走了,纪桃左右看看空旷的道路,道:“师父,你怕不怕?”   付大夫扫她一眼,“不怕,就是太远了,麻烦。”   周围路过的人都好奇的看一眼两人,付大夫泰然自若,闲闲站着。   很快,那公公又出来,“皇上宣两位进去呢。”   纪桃和付大夫两人一起走进大殿。   殿中或站或跪好几个人,纪桃目不斜视,进去后就和付大夫一起跪下,“草民参见皇上。”   “起来吧。”年老的威严声音从头顶传来,纪桃起身,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是个六十岁的的老头,头戴金冠,面前流苏垂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让人觉得威严不可侵犯。   “城外齐府的施粥棚里的药汤,是出自你们手中?”   声音厚重低沉,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越发威严。   纪桃低着头,认真答,“是,是臣妇所治,只是师父在其中加了些药材。”   “加了什么?”那声音又问。   “不知。”付大夫也认真答。   “放肆,皇上问话,你居然不好好回答,是想要欺君吗?”突然一把年老的声音斥责道,里面带着些气急败坏。   付大夫扫了那人一眼,“草民每日所加的药材都有所不同,不敢胡言乱语。要是胡说一通才是欺君。”   “赵院判,休得胡言。”威严的声音开口。   “微臣不敢,实在是微臣觉得,一介平民百姓,如何会治太医院上上下下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景元帝没说话。   付大夫一脸的不以为然。   赵院判躬身,“微臣以为,若是想要证明,不如给十人病人给他们,只要能够治好,那方子就是有用的。”   “若是不能,就是欺君。”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杀意。   “皇上恕罪,那我不治,我要回家。”付大夫对着前面跪下磕了个头,站起身就要走。   “放肆。”赵院判怒斥。   付大夫跟没听到一般,继续朝外走。   “等等。”景元帝唤道,声音里隐隐带着些笑意。   实在是众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太多,如付大夫这样随意的人实在是少。   纪桃也对方才院判的话颇为不满,跪下磕了头,道:“皇上容禀,臣妇只是怜惜城外灾民穷苦,眼看着就要入冬,才熬了些驱寒药汤,师父他老人家看到最近发热的人多,往里面加了几味退热的药材。臣妇身份地微,今日被传唤到了殿上,虽觉得荣幸,却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清,没想到这位大人开口就要让我们师徒治病,治病救人可以。但是治不好就是欺君……”   “臣妇虽是妇人,也想要问大人一句。”   纪桃眼神冷然的看向赵院判,冷声道:“敢问大人,缘和我们治不好病就是欺君?”   “臣妇从头到尾只想着给灾民送上一碗驱寒药,从未想过给人治病,更未想过欺君,皇上明鉴。”   景元帝摆摆手,“你们的驱寒药物,偶然间治好了几个发热的人,朕自从发现此病症,夜不能寐,专门吩咐人紧盯着城外的棚子,他们发现了你们的药汤似乎有用。正想要拿些回来,没想到你们却不去了。”   纪桃听着,莫名觉得此时景元帝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今日唤你们来,只是想要问问,你们的方子可否给朕一观?若是真的有用,便可以救更多的人。”   付大夫当然不会真的出门,闻言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随即就有太监搬上书案,摆上笔墨纸砚,付大夫上前,唰唰写就。   边上的赵院判早已上前在一旁观看,付大夫也由得他。   “妙。”赵院判看完,一拍手道。   随即反应过来,此时还是金殿之上,跪下道:“皇上,微臣以为,付大夫医术精湛,定能研制出此次的退热的方子,方才是微臣错了。”   “草民不能。”付大夫对他的道歉不以为然,“草民只是一个毛脚大夫,研制不出方子,虽然命贱,却还是想要苟活,治不好就要死,草民是不会治的。”   景元帝虽然心情沉重,此时却轻松了些,“朕许你治不好也不会死。”   “多谢皇上。”付大夫磕头道谢。   景元帝眼神里轻松了些,“那你就留在宫中研制药方,若是能救下发热的人,朕重重有赏。”   纪桃以为自己可以回家,正想松口气,就听到上首的景元帝又道:“还有林夫人。” 第一百零八章   “你也帮着你师父打下手,若是真的能研制出方子,朕重重有赏。”   纪桃磕头谢恩。   并没有想要和景元帝理论一番的心思。   只要是站在这个殿中,面对着景元帝的威严,和众人眼中对皇权的畏惧,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种心思。付大夫这样的,已经算是很放肆了。   其实她更想要回家带轩儿,此时她有点发愁,她不回家,轩儿吃什么呢?   “皇上,草民有要求。”付大夫跪下,一本正经道。   “说来听听。”景元帝轻松了些,既然付大夫的方子赵院判赞不绝口,且确实有人是喝了他的汤药退了热,如今付大夫也答应了帮忙治病,景元帝此时心情还算不错。   “草民觉得,既然是大规模的人都发热,应该就是传染得不甚明显的疫病,不宜放在宫中……”   景元帝神情慎重起来。   确实如此,如果真的是会传染的疫病,再放在宫中,就太危险了。   “拟旨,城外建立医署,由赵屈斌领着太医院一半太医,连同……”   景元帝眼神扫向付大夫。   付大夫忙道:“草民付通。”   “连同付通一起,专门研制此次病情的方子。医署一应事物,由赵屈斌和付通共同打理。”   众人齐齐跪下,领旨。   纪桃和付大夫慢悠悠出宫门,如今他们俩可以回家了,等到明日,两人一起去城外的医署研制就行了。   出了宫门,纪桃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熟悉的人,方才还担忧的心顿时就落了地。   林天跃上前,“桃儿,你怎么样?”   纪桃唇边笑意微微,“没事,只是从明日开始,我要开始忙了。”   “好。”林天跃的眼神满是柔软。   付大夫挥挥手,“回家回家,老夫回去好好想一下,前些日子加了些什么药材进去,争取早日回来。”   林天跃拉着纪桃的手,相视一笑。   夜里,纪桃看着床上滚来滚去的玩着脚丫子的轩儿,忍不住发愁,“等我走了,轩儿吃什么?现在就不给他奶吃,会不会太狠了?”   确实,当下的孩子最起码都要喝到一岁,若是大户人家,奶娘喂到两三岁的都有。   林天跃伸手拨开轩儿放到嘴边准备要啃的脚,“不狠,男子汉大丈夫,少喝几口奶算什么,趁着这一回,给他戒了吧。”   轩儿脚被拨开,并不气馁,翻个身继续,根本就不知道边上两人正在商量一件对他来说颇为重要的大事。   不戒也没办法,纪桃从未想过给他找奶娘,原本打算给他喝到一岁。如今已经半岁多,已经在吃鸡蛋羹还有粥。   不喝奶,应该也可以?   林天跃伸手搂过纪桃,柔声劝道:“放心,明日我去买只羊回来养着,让他喝那个。”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马车来接了。   柳氏眼眶红红,抱着轩儿站在门口送纪桃和付大夫离开,田氏的眼眶也有点红,纪唯沉默的看着,“桃儿,好好照顾你师父。”   纪桃上了马车,回身看着林家院子门口的众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一身暗红色官袍的林天跃,他一会儿还得去翰林院呢。   顿觉一阵心酸,眼眶也有点热。   马车缓缓驶向街口,付大夫见了,沉声道:“我保证,很快就能回来了。”   纪桃忍不住笑,“师父,有你在,我知道很快就能回来,只是有些舍不得。”   付大夫沉默下来,半晌才低低道:“老夫也有点舍不得……徒孙。”   城外的医署不过一个晚上已经搭好了一片棚子,挪进来了许多病人。   付大夫专门有一个棚子,里面满是药材,只要是记录在案的药材,除了特别贵重的,这里都能寻到。   纪桃将包袱放进了分给她的棚子,就去了付大夫那间满是药材的屋子。   付大夫的东西只随意放在一旁,已经开始磨药了,看到纪桃进来,招手道:“桃儿,过来。”   纪桃和付大夫开始忙了起来,两个时辰后,煎好了一碗药,火炉上还有七八种正在煎的药材。   两人一起去了病人住的地方,付大夫端着一碗药进去,很大的屋子里面或坐或躺了许多人,无一不是满脸绝望。   “你们有谁愿意喝了这碗药?”付大夫扬声道。   纪桃本以为这些人应该很愿意试药才对,没想到众人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两人,甚至还有人对付大夫的话恍若未闻。   付大夫并不在意,只疑惑道:“咦,都不肯?看来你们都不想活了?”   “能活下去,谁不想活呢?我还媳妇都没有,儿子都没生呢。”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   他一身布衣皱巴巴穿在身上,长相俊朗,眉毛是很浓密的黑,大概二十岁左右,看起来敦厚老实,不过此时他躺在床上很是颓废,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本来昨日晚上来接我,我还是很高兴的,谁知道今日……”   他看了看外面,叹口气道:“官兵守着,方才有人想要出去,直接就被……”   纪桃诧异,她和付大夫两人一直在屋子里研制药材,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看来守门的人定是将这些人当做生了疫病了。   “病治好了,总能出去的。”纪桃忍不住道。   那人苦涩一笑,“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又怎么会比他们幸运,我小时候还偷过隔壁大婶家的黄瓜呢,早知道如此,那黄瓜我一定不摘了。若是没摘,我一辈子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老天爷说不定就不会让我死了。”   “试了不一定死,不试就一定会死。”纪桃认真道。   那男子沉默半晌,坐起身,伸手接过付大夫手里的碗,“我相信你们一次。”   付大夫嗤笑,“爱喝不喝,你不喝,多的是人喝。这里面,几千号人呢,总有人想要活的。”   那人喝完,无精打采的,也不跟付大夫吵,重新躺了回去。   纪桃和付大夫回了屋子,重新煎好了药,又送给别人喝。   半个时辰后,那个年轻男子怒气冲冲的进了付大夫的屋子,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看得出来他似乎努力想要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却因为肚子实在太痛而告终。   “老头,你是不是整我?”   付大夫闲闲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拿起他手腕把脉,淡然道:“你不是精神多了?”   男子一愣,伸手摸了摸头,“我好像,真的轻松了许多,大夫,您这个药,是不是有用啊?”   “不对。”付大夫摇摇头,正色道:“若是有用,你就不会拉肚子了。”   男子面色一僵,付大夫已经又递上了一碗,“喝了这个,试一试。”   男子面色狐疑,“这个喝了,我不会开始吐吧?”   “不会。”付大夫重新开始配药,语气笃定。   男子也爽快,一饮而尽,放下碗就听到付大夫闲闲道:“里面有味药我还未研究透彻,还有点毒性,喝了以后大概会长疹子……”   男子面色气得涨红,又听到付大夫道:“不过跟性命比起来,出点疹子算什么呢?对吧?”   确实。   先前纪桃施药时,确实有人喝了付大夫的药退了热,但是付大夫配的药太多太杂,又每日都不一样,他也不知道是哪天的药有效,或者是那些人连续喝了几天的才有效。   不过,半日过后,付大夫就拿出了方子给赵屈斌,让他熬了药发下去,虽只是控制病情不再恶化,却已经很难得了。   先前付大夫还未到时,基本上每日都要死十几个人,自从午后喝过付大夫的药,只死了三人,都是先前就病入膏肓昏迷过去了的,那些精神的,一个都没死。   众人得了鼓舞,就连棚子里的病人都精神了些。以往死的人都要抬出去,那种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而自己不知何时也会成为里面的一员,这种恐惧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众人,会死会死,别人都死了,自己为什么会是例外?   如今希望有了,只要不死,拖过去了,应该会好起来吧?   棚子里众人有了希望,愿意喝药,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两日过后,那个年轻人最先退了热,虽然还浑身无力,但他却很高兴,兴致勃勃跑到付大夫的屋子里表示愿意帮着煎药。   付大夫主要的事情本就是找出方子来,如今既然已经有人痊愈,方子很快就出来了,太医院众人已经煎出了药材,五日过后,大部分人都退了热。   京城这边的病情控制住了,郓城和润城那边的很快得了方子和京城送过去的药材。   前后总共十日,纪桃和付大夫终于走出了城外的医署。   纪桃一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路旁的林天跃,脚下不由得加快,跑了过去,“天跃。”   林天跃伸手接住她,面色轻松,“可以回家了吗?”   纪桃笑吟吟点头。   林天跃眼神微松,更加柔软几分,轻声道:“我好想你。”   纪桃的脸忍不住红了。   付大夫正在和赵屈斌寒暄,这么几日相处下来,纪桃也发现了,赵院判根本就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他甚至有空就过来跟付大夫请教,那日在殿中之所以会那样,大概是景元帝的意思。   当然了,只是纪桃的猜测。   付大夫过来,上了马车,身后跟着那个试药的年轻人,刚好也姓付,名付风,如今家中只他独身一人,自从付大夫救了他,他每日都过来帮忙。如今更甚,今日一大早知道付大夫和纪桃要回家之后,死皮赖脸非要跟着,说要跟付大夫学医,照顾付大夫终老。 第一百零九章   纪桃自然不愿,她早已说过会照顾付大夫终老,不过她得顾忌付大夫的想法,看他对付风折腾的模样,若不是喜欢的人,付大夫是不会动手的。   付大夫上了马车,林天跃也拉着纪桃准备上马车,棚子里面却突然围过来了许多人,朝着马车鞠躬,“多谢大夫。”   众人聚在一起,道谢的声音嘈杂,纪桃却觉得心里有点软,有点暖。   和林天跃对视一眼,上了马车。   付风果然跟来了,他直接坐到了马车外边,随着纪桃他们一起回了官舍。   付大夫并不拒绝。   马车在林家院子门口停下,纪桃和林天跃下了马车,就看到隔壁方家和对面的骆夫人都打开门走出来。   骆夫人和纪桃比较熟悉,最近几个月她天天都要喝药,经常过来让付大夫给她配药。   骆夫人含笑上前,上下打量一眼几人,“林夫人,你们回来了?还要不要去?”   纪桃含笑,“是,不去了。城外的那些人,再喝几日药就可以痊愈了。”   骆夫人满眼羡慕,“学医术就是好,这一次救下这么多人,这可是大功德。还有……”   她暗示性的扫一眼林天跃,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是吧?”   林天跃面上冷清,不以为意。   苏琳娘也凑上前来,扶着肚子,如今她肚子已经遮不住,不过她也没想着遮,她最近过得春风得意,方家一大家人都让着她,供着她。   此时她娇笑道:“对呀,只等着三年后,林大人高升……”   纪桃懒得听这个,转身进院子,门外的动静早已传进了院子里,田氏打开门出来看到纪桃,喜道:“桃儿回来了。”   又看到付大夫,“付大夫回来了。”   柳氏抱着孩子和纪唯几步跑了出来,看到纪桃站在门口,她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回来就好。”   纪桃上前接过孩子,轩儿看到是她,很欢喜的窝到她怀里,纪桃的心里顿时柔成了一摊水,“轩儿有没有想娘啊?”   纪桃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问柳氏,“娘,轩儿他,吃的什么?”   “什么都吃。”柳氏满脸笑容,上前摸摸轩儿的背,“我们轩儿,最是懂事,只第一夜哭了,后来就没再哭了。”   柳氏和纪桃抱着孩子往院子里走,林天跃紧随其后,纪唯低声和林天跃说着什么,也进了院子。   付风以前根本就不知道纪桃和付大夫的身份,看他们两人随和,付大夫虽然脾气怪一些,心却是善的。他只以为两人只是一般大夫,实在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官员家眷。   他还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官舍,只是听到方才骆夫人她们的话才知道林天跃是个官员。   看着众人进去,他有些踌躇,付大夫拎着药箱往里面走,他只看了看,并没有和往常一样死皮赖脸上前。   “拎着。”付大夫将药箱扔给他。   付风一喜,“是,师父。”   付大夫不搭理他,直接朝里面走。   付风随着他进了院子。   纪桃最是放不下轩儿,回家后就一直抱着不撒手,众人也由得她。   到了夜里,纪桃坐在床边,看着睡熟的轩儿满眼柔情。   突然背上一暖,纪桃已经被林天跃拥入怀中,随即耳 边就听到林天跃闷闷的声音,“桃儿,你都没有说你想我。”   纪桃忍不住嘴角勾起,语气认真,正色道:“天跃。”   林天跃一愣,转到纪桃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疑惑,“桃儿,怎么了?”   纪桃抬眼看着他,“我想你。”   林天跃看着面前的女子,发梢还有些微湿,身上是刚刚沐浴过后的皂角香气和她身上独有的淡淡药香。眉眼处虽满是疲惫,却满脸坦然。   林天跃不说话,转身去抱床上的轩儿,将孩子抱到一旁的小床上。   纪桃本以为林天跃起码要表示一下,她不经常说这些话的。   看到林天跃一系列的动作,有些疑惑。   看着他细心的将孩子被子盖好,纪桃忍不住道:“他还小……”   她的话被堵在喉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天跃有点红的眼睛,有些了悟。   林天跃见纪桃并没有拒绝,呼吸有些急促,吻更急的落了下来,“我也想你。”   正房屋子的烛火很快就歇了。   纪桃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大亮,林天跃还在,用手撑着头看轩儿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开始啃脚丫子,每次将将要啃到,林天跃就给他拨开,几次过后,轩儿的嘴瘪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哭了,纪桃忍不住笑,伸手去抱。   轩儿看到是纪桃抱他,顿时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对着他娘露出两颗牙的笑容,一笑间,落下了一溜口水。   林天跃拿着手边的帕子,顺手去擦,动作随意,一看就是擦惯了的。   “你不用去翰林院?”纪桃低着头看着轩儿的眼睛,随口问道。   林天跃看到两人都没看他,轻轻冷哼了一声,“今日沐休。”   纪桃听到哼声,显然是林天跃不高兴了。抬眼去看他,满眼笑意,“怎么了?”   林天跃本就不是真的生气,闻言靠近纪桃,在她耳边低声道:“用完就丢,没良心的。”   用完就丢。   纪桃先是疑惑,随即脸上泛起红云,瞪他一眼,“轩儿还在呢。”   林天跃见纪桃瞪他,落在他眼中却并不是瞪,仿佛钩子似的,钩得他心都乱了下。看了一眼还在笑的孩子,伸手接过,“起吧,该吃饭了。”   等两人起床去了前院厨房,众人早已吃过饭,给两人留了饭菜在锅里热着。   田氏进来,满脸笑容接过轩儿,“赶紧吃饭,我们最近起得早,就没等你们。”   纪桃手里端着一碗饭,有些呆滞,等田氏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娘……怎么了?这么高兴?”   实在是田氏平日里再高兴也只是淡笑浅笑,今日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少。   林天跃给她递了一碗汤,“不知道。”   等吃过饭,两人在院子里消食,林天跃突然来了兴致,拉着纪桃和轩儿去了后院书房,非要给两人画画。   纪桃无奈,也由得他。   纪桃抱着轩儿坐在窗前,怀里的轩儿不停动来动去,时间长了,纪桃也懒得摆姿势,合着轩儿两人在窗前榻上玩耍,不时传来两人的笑声。   林天跃倒是一直画得认真,时不时看一眼两人。   等他画好,纪桃抱着孩子过去看。   只见窗前的榻上,母子两人相对而坐,女子唇边浅笑,满眼柔 情看着榻上的孩子,手里拿着一张帕子似乎想要擦孩子的脸。孩子抬起头,眼神亮亮的看着女子,两颗牙的笑容天真无邪,嘴边……一溜口水。   整张画看起来温馨和谐,女子容貌清丽,黛眉微微挑起,一股飒爽之气扑面,却浑身气质柔和,尤其是看着面前孩子的眼神,柔软温暖。孩子眼神清澈无辜,笑得眼睛微微眯起,唇边口水将落未落。   纪桃讶异,“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   林天跃含笑点头,“你本就是这样的。”   这个不重要,纪桃伸手指着轩儿唇边的那一溜快要落下的口水,忍不住道:“就这个,你确定他长大以后不会生你的气?”   林天跃浑然不在意,“我只是照实景画,他自己流口水,关我什么事?”   纪桃无语,低着头看向怀里还在笑着流口水的轩儿,顿时满心疼惜。   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流口水,别人也没有专门画下来啊。   纪桃伸手去擦轩儿唇边的口水,轻声哄道:“你爹……还是喜欢你的,哦。”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带着些不确定。   林天跃却对这幅画作很满意,当场就要亲手裱起来挂上。   还道:“日后有空,我再多画一些,给你们分开画。”   纪桃也由得他,看着他飞快将画裱起来挂在书房墙上,眼神颇为满意。   两人出门去吃午饭,今日都不打算出门,这些日子纪桃和付大夫为了早点回来,没日没夜的煎药试药,累得不行。   一桌子人正在吃饭,付风还有些拘谨,不过看到一桌子人都很热情,慢慢的放开了些。   门口传来敲门声,付风飞快跑出去开门。   柳氏看了一眼,笑道:“这孩子,好勤快,一大早就起来帮着我们煮饭,还去菜地里拔草了。”   田氏也点头,笑问道:“他以后也住下?”   付大夫低着头吃饭,“住下吧,也是个可怜的。”   桌子上的人都没有异议。   纪桃也无所谓,付风来历简单,一看就不是多事的人,而且付大夫喜欢他。家中也不缺粮食吃,留下就留下吧。   很快,付风带着纪韵和胡氏进来了。   纪韵经常来,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胡氏却是不经常上门来的。   纪桃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起身,“大伯母,吃饭了吗?”   “吃了。”胡氏似乎有些不对,眼睛通红还有些肿,一看就是哭过了的。   纪韵也差不多。   “嫂子,你这个……出什么事了?”柳氏有些无措,纪唯也站起身。   “没事,你们吃。”胡氏忙笑着道。   纪桃带着他们出门去了正堂,坐下后,杨嬷嬷送上茶水。   胡氏端起来喝了一口,眼泪又掉了下来,“桃儿,大伯母谢谢你。”   语气都带上了哭音,似乎太过激动,泣不成声的模样。   纪桃讶然,站起身看着纪韵,“这到底怎么了?”   纪韵的眼睛也是红的,不过满脸笑容,“是爹,今日一大早娘收到爹的信,才知道爹和哥哥前几日就发了高热,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刚好你们的方子到了,才退下高热,要不是你们,爹和哥哥只怕是……” 第一百一十章   纪桃听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小说中的纪桃才会在纪唯和柳氏双双离去后潦倒不堪,过得艰难?   这些都无从查证了。   胡氏说话间又想要哭,却顾忌着这是纪桃家中,只用帕子捂了脸,并不敢哭出声。   纪韵在一旁安慰。   纪桃见了,忙劝道:“大伯母,如今不是没事,大伯和大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胡氏其实也是后怕,半晌后她控制住了,才笑道:“桃儿别怪我,日后,你若是有事,就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帮你。”   “大伯母客气。”纪桃含笑。   胡氏又想起什么,“对了,韵儿的身子如何了?”   纪韵叹口气,“娘,没那么快。”   胡氏忙道:“我不是催,我意思是,日后你就等着桃儿和付大夫给你治,肯定会好的,他们医术高明,你要相信他们,不要着急。”   纪桃无语,胡氏变化果然大,她还记得当初胡氏之所以会找她去给纪韵治病,是因为许多大夫都说了希望不大,大概是最后想要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   胡氏擦擦眼泪,站起身道:“今日我来得急,根本就没有备礼物,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些布料药材,你可别拒绝,算是我给孩子的礼物。”   说完就走,还把纪韵留了下来。   看着胡氏急匆匆出去,纪韵叹口气,“桃儿,你别介意。”   纪桃摇摇头,道:“走吧,给你针灸,已经十几日没有针灸过了。”   纪韵倒是放松,针灸过后,纪桃送她出门。   看着纪韵的马车离开,纪桃回身进门,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桃儿。”   纪桃回身就看到柳香香站在不远处,一身大红衣衫,绣工繁复,价值不菲,纪桃正感叹袁子渊对她的上心,一转眼就看到陪着她的,居然是她那个大牛哥,抱着孩子,满脸喜色。   纪桃挑眉。   柳香香已经含笑上前,道:“桃儿,你家住在这里?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纪桃余光看到方家的门已经在缓缓打开,含笑道:“先进屋。”   柳香香进了林家的院子,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菜地,虽然天冷,菜地长势还不错,绿油油的。   “姑姑倒是有兴致。”柳香香含笑道。   纪桃看她心情不错,问道:“表姐,可是有事?”   柳香香含笑点头。   回身看向大牛,“大牛哥,你去看看菜地吧。”   待他离开,柳香香的眼神才收回。   “前几日,有人去我家找我了。”柳香香低声道。   纪桃哑然,想想也知道是那姑娘上门了。   “她也是个可怜的,根本就不知道袁子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跟我说,袁子渊在码头上就勾搭了一个窑姐儿,拿了人家全部的身家不说,还骗人家要回去娶她,惹得人家都追到京城来了。”   柳香香声音低低的,眼神里往常的愁绪担忧不在,很轻松的模样。   “她说,她只是以为袁子渊风流些,实在没想到袁子渊已经娶妻,要不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他。但是她已经嫁了,便不能为妾……”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   确实,这些贵女骄傲得很,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人妾室的。但是袁子渊确实已经娶妻,只要柳香香在一日,那姑娘就已经是妾室了。   纪桃皱眉,“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柳香香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就知道,虽你因为我娘和我生份了,却还是担忧我的。”   “她再权势大,也不能将我如何,只是……让我心甘情愿拿了袁子渊写下的和离书而已。”   纪桃了然,若是袁子渊和离,她也就不算是为人妾室了。   柳香香的眼神坦然,没有不甘心之类的情绪,“当然了,为了让她自己名正言顺,和离的日子提前了,我早在去年十月就和袁子渊和离了。”   纪桃半晌说不出话,“你就甘心?”   柳香香千里迢迢从古棋镇追到京城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还有孩子,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为的就是到京城来找袁子渊,却不曾想如今成了这样……   一般人,都会不甘心的吧。   “不甘心又能如何?”柳香香唇边笑意淡淡,却有些讽刺。   “如今她还能好好跟我谈,愿意付我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银,不少了,当初若是袁子渊有这些银子,我们俩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我答应了。”   “她倒是爽快,见我收了和离书,当时就付了银子,只让我十日之内将自己嫁出去。”   纪桃还没反应过来柳香香答应和离的话,就听到她这句话,突然想起方才那个大牛。   纪桃不敢置信,“你也答应了?”   柳香香伸手给孩子喂了水,“答应了,大牛哥是个好人,从小就对我好,是我对不起他。昨日,我们已经拜了堂了,今日带着他上门,算是让他认认亲戚。”   纪桃实在没想到柳香香这么干脆利落,她只是去了城外忙了十来日,柳香香就已经和离了,再嫁了。   突然纪桃想起柳香香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就是因为当初钱氏想要让柳香香做官夫人,于是问道:“但是你这样,大舅母知道了,她……”   “所以我不打算回去。”柳香香接话道。   “就算是我对不起他们了,我若是回去,我的名声就不好了,不光是爹娘,祖父祖母也面上无光。”   “等过了年,大牛哥就回家去,接了他爹娘过来,往后这一辈子,若是没意外,我们就不会回去了。”   “那你往后怎么打算?住在哪里?”纪桃到底忍不住问道。   柳香香眼神里笑意更大,“现在我住的房子是袁子渊买下的,她也送给我了,虽没有要求我搬出京城,但是我还是打算搬走不戳他们眼睛。我打算卖了房子,然后拿着这银子去郓城买间院子,往后我们一家人就住在那里。大牛哥力气大,他说过了,再不济还能去码头扛货,也能养活我们了。”   纪桃无言半晌,才道:“你都打算好了,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她看出来了,柳香香根本就自己有主意,看她安排这些事情井井有条,分明是早已就想好了的,她今日来,也不是要纪桃帮忙,甚至不要纪桃给她出主意。   “我今日过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就因为你当初在城外没有因为我娘做的那些事情丢下我,救下了孩子和大牛哥。”   “桃儿,谢谢你。”   纪桃站在门外,看着大牛护着柳香香母子渐行渐远。   柳氏满脸不解,方才柳香香只离开前给她道谢和告别,忍不住问道:“桃儿,这香香,怎么回事啊?她和那个大牛……怎么看起来……”   纪桃耐心解释,“娘,他们如今是夫妻了。表姐和那袁子渊已经写了和离书,往后再没有关系了。”   柳氏似懂非懂,“那你大舅母岂不是要气死?”   也对。   如今袁子渊已经是官员了,柳香香若是不答应和离,可就是官夫人了。若是钱氏知道柳香香为了八百两银子将这身份舍了,只怕要气死。   但是不舍是不可能的,人家不会放过她们母子。袁子渊又是个靠不住的,他自己都还寄人篱下呢。   柳香香走了,纪桃也就放下了这回事,城外的灾民病情控制住以后,很快许多人都痊愈了,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朝中还发了棉衣棉被,好在,天终于不再下雨,一直以来担忧的水灾并没有发生。   不过灾民却并没有回家,一是因为现在回去家中并没有粮食,还是得饿肚子,二是如今天气寒冷,现在上路,只怕是要冻死。   纪韵的粥棚又开始施粥了,纪桃还是每日三桶药汤,合着纪韵的粥一起发。   不过这一次,纪桃的药汤,比起别家的粥排队的人更多。   瞿倩和余氏倒是经常过来,瞿倩终于说服了何然,请了个婆子洗衣做饭,吴氏腾出空了,整日就抱孩子,瞿倩轻松了许多。   慕儿已经一岁多,可以慢慢的走几步了,也可以说简单的话。纪桃和瞿倩看得羡慕不已。   今年的腊八粥,纪桃熬了一锅粥,送了瞿倩和余氏,还有对面的骆夫人,隔壁的方家。当然了,纪桃也收了不少,还有许多人特意给付大夫送来。   付风最近跟着付大夫学医,他就比纪桃刻苦得多了,只是他不识字,还得先学认字,耽误了不少时间。且他就住在付大夫屋子的外间,让他独自住一间,他死活不肯,说离付大夫近些,能够照顾得好些。   纪桃打算出门时,纪韵却已经上门,带着齐梓杰。   拎着个食盒,含笑递给柳氏,笑吟吟道:“二婶,我给你送粥来了。”   柳氏含笑接了,她对于纪钧一家,还是很友好的。除了当年差点塞个孩子给她那件事有点不高兴,其他都还好。不过那孩子,到底没塞成不是?   “你回家去了吗?”   两人进屋,纪桃给她针灸,笑问道。   纪韵躺在榻上,“回了。刚刚去了我才过来的。京城里的出嫁女,今日必须要送腊八粥回家的。”   纪桃只听说过这个,轻轻嗯了一声。   纪韵今日兴致极高,又道:“我那婆婆,今日也回去了。对了,她还让身边的丫鬟去厨房熬粥,跟我吩咐人熬的有毒一样。”   语气满是不屑。   纪桃忍不住笑,自从纪韵落胎,和裴氏连表面上的情分都没了,再加上上一次两人闹了一回,两人之间势同水火,就连仆人之间,都不友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本就怀疑你,谨慎些是对的,就像是你不会放心她吩咐人熬出来一样。”纪桃想了想道。   纪韵沉思半晌,点头道:“你说得对。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这几个月来,每次针灸我都这么痛……”   她喃喃道:“女子存世,就这么累吗?”   纪桃不答,认真针灸,只听到纪韵又道:“桃儿,你说这个世上,若是女子同男子一样,可以上街,可以读书,甚至是可以入仕,最要紧是不必相夫教子,不要伺候婆婆,那该有多好。”   纪桃手里的动作微顿,笑道:“以后,会有的。”   纪桃语气认真,神情慎重。   纪韵听了,以为纪桃此时正在针灸,对手上的动作慎重。忍不住笑,“桃儿,你就是性子太软,我胡说一通你也附和,这种怎么可能会有?”   “会有的。”纪桃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执着道。   纪韵看到那样的眼神,恍惚间觉得真的会有,随即失笑,她今日魔怔了般,净胡说,纪桃也是,还觉得有理。   等纪韵针灸完,两人走出屋子,纪韵带着丫鬟去辞别柳氏和纪唯,纪桃一路送她。   纪韵低声道:“我得回去,家中现在一应事物都落在我身上,我绝不会再将齐府诸事交到别人手里。”   纪桃含笑点头,送她到门口。   看着纪韵的马车离开,纪桃打算进屋,刚好对面的骆夫人打开门,手里拎着食盒,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笑吟吟道:“林夫人,你姐姐回去了?”   纪桃含笑,她对骆夫人一家感觉还是蛮好的,骆夫人性子温和,骆大人也是个大方的,对手底下的几人颇有耐心,就是对林天跃,也指点了许多。   “骆夫人有事儿?”   骆夫人走到纪桃面前,递上手里的食盒,“今日一大早我和茹儿一起熬的,尝尝合不合胃口?”   纪桃含笑伸手接了,“骆夫人要进去坐坐么?”   “不了,我得回去,家中还有一大摊事儿等着我呢。”   纪桃拎着食盒转身,隔壁的方家也打开门,苏琳娘拎着食盒出来,忙唤道:“骆夫人,我家的腊八粥您试一试?刚刚出锅的。”   骆夫人回头,含笑接了。   今日这样的日子,只要不是两家撕破脸不来往的,都会接下对方的一碗粥的。   纪桃不理会苏琳娘,待会儿她大概也会送过来,纪桃准备进屋,余光看到方家大门口的瘦弱的小姑娘,小脸上眼睛大大的,里面满是无辜,清澈见底。   纪桃的心有点软,这样的眼神有些像轩儿。   纪桃伸手招了招,笑道:“过来,你要喝粥吗?”   小姑娘眼神里满是期待,却摇摇头,声音细细,“祖母不让我喝。”   纪桃诧异,“为何?”   她的真的奇怪,方家富贵,尤其相处的时日久了,纪桃还知道方家的银钱大多数都是方毅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小姑娘的母亲的陪嫁。   他们家的日子也是在方毅妻子顾氏进门后才好过了的。也难怪方培培浑身金灿灿的模样了。   “我娘说,要是吃得多了,长胖了嫁不到好人家。”   纪桃无语。   孩子再早熟,五岁的孩子嫁什么人家?长身体要紧吧。   就在此时,门内走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容貌艳 丽,浑身衣衫考究,手上的镯子都镶嵌了玉石。动作优雅,对着纪桃矜持的笑了笑,“林夫人,雅儿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纪桃含笑摇头,“雅儿很懂事,我准备唤她喝粥,她还不愿意。说是长胖了不好看……”   纪桃看向她,认真道:“方夫人,恕我直言,这么大点的孩子不吃饭怎么行?她现在营养最重要,若是吃不饱,可能会长不高,对脑子也不好的,反应就没那么快。”   顾氏诧异的看了一眼瘦弱的方思雅,不及她腰高,她伸手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疑惑问:“真的?”   纪桃正色,点头道:“真的,她才五岁,就算是胖,也只是属于孩子的婴儿肥,若是怕她太胖,到十岁左右再让她节食也可以的。方夫人可千万逼着她吃些饭,若是不喜欢,换个厨子也是有必要的。”   顾氏若有所思,纪桃起身进屋,还未关门,那边和对面骆夫人寒暄够了的苏琳娘赶紧送了个食盒过来。   苏琳娘满脸笑容,“纪大夫,尝尝我家的,我亲自盯着厨子熬出来的。”   纪桃含笑接了,余光看到顾氏面上的隐隐的嫌弃,心下了然,只怕隔壁方家,也不是那么和谐的。   纪桃拎着两个食盒回屋,柳氏和田氏两人正在喝纪韵送来的粥,见纪桃又拎来了两个食盒进来,田氏过来含笑接过,笑道:“我和你娘方才正比较我们和你姐姐带来的粥。”   纪桃随口问道:“那个比较好?”   田氏含笑,“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用料考究,我昨日和你娘上街去买莲子,光莲子就有好几种,我们买了一般的,你姐姐这个就是最好的了。”   柳氏正在开食盒,“呀,这个是谁送的?莲子也是最好的,你看看,白白胖胖和韵儿送来的一样。”   纪桃喵了一眼,“隔壁方家的。”   “看不出来,方家可真富贵。”田氏叹道。   柳氏低声道:“什么呀,我都听说了,都是他们家那个大媳妇的嫁妆,据说顾家是商户。”   田氏好奇起来,两人靠在一起议论。   纪桃失笑,不过见两人始终相处和谐,她也很高兴。   正说着话,纪唯抱着轩儿进来,手里也拎着食盒,“隔壁苏家的婆子送的。”   纪桃忙接过食盒,又接过轩儿。   那边的柳氏和田氏已经打开食盒,突然柳氏轻轻“啊”了一声。   嘀咕道:“这和方家的一样嘛。”   纪桃心里了然,只怕苏琳娘还偷着给她哥哥送东西呢。   “爹,这么多,让师父和付风也来吃。”纪桃看了看桌子上好几个食盒,这些吃不完,凉了就算是再热,也不好吃了。   瞿倩和余氏也一起过来送粥,和纪桃说了半天话才回去。   腊八过去,纪桃还是和林天跃去了城外送柳香香。   纪桃始终不知道袁子渊给柳香香买的院子在福园巷哪个位置,她一次也没有去过。   柳香香自己买了马车,大牛在前面赶车,看到纪桃,他还有些拘谨,不过还是在柳香香示意下唤道:“表妹。”   纪桃看着他憨厚的脸,笑道:“表姐夫,往后你可要好好照顾表姐。”   听到纪桃的话,大牛似乎很高兴,或许是因为纪桃是柳香香这边的亲戚里第一个承认他的。   “我会的,表妹放心。”他露出一口白牙,就抱着孩子到了一旁。   柳香香远远的 看着,笑道:“桃儿,谢谢你来送我。”   纪桃不在意,“你是我表姐。”   再不济,哪怕就算是对待一个同乡,也该送送的。   柳香香含笑,如今的她似乎浑身轻松,眼神里再没了往日的愁绪,就连背脊都挺直了些。   “也是。”柳香香含笑。   “我相信大牛会对我好,我儿子,如今姓周,名周耿,我想要他和他爹一样,待人坦诚。”   纪桃不说话了,周耿,连姓都给孩子改了,往后,这个孩子跟袁子渊也没关系了。   他们再换了地方,柳香香不回去,这一辈子也没有人知道,周耿不是大牛的孩子。   要是柳香香一直不说,孩子也不会记得他有一个做官的爹的。   “表姐,你甘心吗?”纪桃始终不相信,柳香香就这么心甘情愿放弃。   “不放弃又能如何?”柳香香反问。   “若是我们母子被一把火烧死,谁也不知道我们曾经是袁子渊家眷。我死了不要紧,耿儿才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   纪桃了然,柳香香这是为求自保,就连如今搬走,大概也有躲开袁子渊两人的意思在。   “表姐,往后好好的。”纪桃认真道。   柳香香含笑点头,转身上马车,“桃儿,谢谢你。”   “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因为我和离而看不起我。”   “桃儿,你总是和别人不同的。”   纪桃看着柳香香的马车渐行渐远,对她最后那句话有些疑惑。   你总是和别人不同的。   纪桃和林天跃两人上了马车,如今家中已经有了马车,是付大夫专门买来让付风买药的。   付风什么都不会,却很勤快,也愿意学,很快就学会了赶马车。   “天跃,表姐说,我和别人不同,你觉得,我哪点不同?”   林天跃含笑伸手给纪桃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在我眼中,你和任何人都是不一样。”   纪桃不满,这不是废话?   每个人光长相就不同了啊。   林天跃伸手抱住她,“那在你眼中,我和别人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纪桃随口就道。   林天跃眼神里满是笑意,“哪点不一样?”   哪点不一样?   纪桃想了半晌,才道:“大概是,你不怕吃苦,当初你还那么小,就能面不改色的喝苦药。”   林天跃失笑,“那想要活下去就得喝啊。”   纪桃也不与他争,那么小的孩子,死亡是什么大概都还不知道,林天跃反正是那种很早熟的孩子了。   林天跃抱着她,混合着外面车轱辘滚在地上的声音,低声道:“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轩儿,他以后能知道痛,知道苦,有地方哭,能有人疼,不要跟我一样。”   “他有我们。”纪桃轻声道。   林天跃轻笑了下,“我也有你们。”   此时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纪桃想了想,提议道:“那个,日后你再给轩儿画像,能不能不要给他画口水?”   林天跃不以为然,随口接道:“都说了我照实景画,他自己流口水,不关我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车厢里气氛好了些。   不过纪桃也知道了,想要林天跃不再画口水是不可能的。看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算了,反正轩儿已经八个月了,再等等应该就可以和他爹讲道理……了吧?   两人慢悠悠回了官舍,还未走近,就听到外面的付风一声惊呼,“出什么事了?”   林天跃一把掀开帘子,远远的一眼就看到林家院子门口围了许多人。   “付风,快些。”纪桃忙道。   等马车走得近了,纪桃悬着的心渐渐落下,根本就不是林家院子,而是隔壁的方家门口,一片乱糟糟的模样,方毅站在一旁手足无措,顾氏怒气冲冲。   纪桃的马车停下,就听到顾氏怒道:“这么小点的孩子你们都容不下,我要回家,让我爹娘来问问你们……”   刚好纪桃的马车就在门口,她抱着孩子,利落的几步过来上了马车,缓和了面色道:“林夫人,麻烦你送我回家一趟可好?”   纪桃还未动作,就听到外头方毅他娘也怒道:“没见过这么狠的媳妇,当街和婆婆对骂,你别一个人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去,顺便问问你爹娘……”   纪桃没注意外边的话,她的眼神落到了顾氏手里横抱着的雅儿身上,此时她双眼紧闭,额头上一大片红肿,隐隐透着血丝。小脸惨白,指尖泛起青白,上唇似乎也有些红肿。   纪桃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顾氏的眼眶通红,“一家子都是没了良心的,这么小点的孩子想要喝鸡汤,不给喝就算了,还推了一把。要不是我亲眼看到,还真不知道我的女儿受一家子虐待……”   纪桃没说话,她已经掏出了银针,飞快扎了两针后认真看向顾氏,“方夫人,雅儿伤到了头,非同小可,你最好是先去我家让我师父看看,要不然……”   顾氏面色苍白起来,忙道:“去去去,马上就去。”   外头方毅他娘还在叫嚣,顾氏唰的一把拉开帘子,冷笑道:“我就凶了又怎么样?若是雅儿出了事,这日子……谁也不用过了。拿着我的银子补贴娘家,当谁不知道?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她眼神狠厉,放下狠话,不理会呆住的方毅一家。   马车驶进了林家院子,纪桃让付风直接将马车停在门口,“天跃,你抱孩子,快些。”   林天跃下了马车,不由分说抱过孩子就往付大夫的屋子里去了。   纪桃慌忙跟上。   看到两人跑得飞快,顾氏有些愣怔,实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就是撞到了头?还是个孩子,能有多严重?   但是看到纪桃和林天跃两个人跑得那么快,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她慌了,一把拉住也要进门的付风,“小大夫,怎么回事啊?”   付风也急着进门,不过听到顾氏唤他小大夫,心里顿时美滋滋。耐着性子解释道:“应该是很严重,这人的脑子最是说不清,若是撞得狠了,疯了傻了都是好的,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顾氏面色惨白。   后头的柳氏和田氏也担忧的围了过来,纪唯抱着轩儿看了一眼,到底怕吓着了轩儿,把孩子抱远了些。   纪桃一进门,林天跃已经将孩子放下,付大夫已经好奇的过去看,看过后面色慎重,掏出银针就开始扎,很快,雅儿头上身上就扎了一大片,顾氏跟着付风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她顿时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付风忙扶着她,大门口的方毅此时才跟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顾氏软软倒下,忙从付风手里接过,抬眼一看,就看到雅儿身上的银针,小小的身子上几乎是密密麻麻。   他的腿也一软,勉强镇定后将顾氏扶到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付大夫飞快的动作发呆。   两刻钟后,雅儿苍白的面色似乎红润了些,顾氏也已经悠悠转醒,看到付大夫和纪桃一根根拔下孩子身上的银针,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哭得泣不成声,方毅伸手去给她擦,顾氏身子僵硬了一下,哭道:“夫君,婆婆和弟妹她们……虐待我们的雅儿啊!”   方毅的面色也不好看。   纪桃拔完了银针,伸手去摸孩子的手脚,已经暖和了些,道:“方大人,可以将孩子抱回去了,只是得小心些,再不要磕到头了。”   方毅忙起身去抱,顺便给付大夫道了谢。   付大夫摆摆手,重新回到桌子边配了几包药递给付风。   付风赶紧拿过来递给顾氏,低声交代了用量。   纪桃随着他们出门,一眼就看到不远处树下的林天跃抱着轩儿去够树上的枯枝,孩子发出清脆的笑声,林天跃的面色柔和,纪桃的眼神里满是笑意,抬步走了过去。   方毅看了半晌,似乎在沉思。   “夫君,我想要带着雅儿回娘家住几日。”顾氏轻声道。   声音虽轻,却笃定非常。   方毅回神,看了看林天跃那边,默了下,“好。”   纪桃救过了人,顾氏也当时就付了银子,还不少。这件事就算是和他们家没有关系了。   顾氏当时就带着回家收拾了东西,方毅亲自送着她回了外城的娘家,隔壁也安静了下来。   倒是方毅,因为要去翰林院的缘故,还住在这里,和林天跃的关系的好了些,以往两人只是邻居,如今两人回来时,有时候还结伴同行。   越是临近过年,越是寒冷,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头寒风呼呼,不过纪桃却是很高兴的,因为今年过年尤其热闹,一家人都在,不再是去年那样冷清的情形了。   纪桃无事,和柳氏田氏一起去街上备年货,还带了轩儿。   今年的物价飞涨,就是米,也比去年贵了不少,付风也跟着一起,如今他住得久了,越发随意,一路上抱着轩儿逛得高兴,还给轩儿买了个小鼓。   他的银子,是付大夫给的。付大夫对他似乎很喜欢,真心当徒弟教的,就是没什么耐心,付风也不生气,只是学起来更加认真了。   三人慢悠悠逛了半天,买了一大堆东西,付风用马车载着几人回去。   “这东西好贵,要是在镇上,能多买不少。”柳氏嘀咕。   田氏笑吟吟道:“这里是京城,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可不就得贵吗?”   两人一路说笑,纪桃时不时插上一句。   很快到了家门口,付风停下马车,纪桃她们都下了,他才架着马车进去。   隔壁的门突然打开,苏琳娘扶着肚子走出来,左右看看后,靠近纪桃。   纪桃后退一步,实在是苏琳娘也孕,纪桃不好靠她太近。   “方二夫人有话直说。” 纪桃退后两步。   苏琳娘见靠近不了纪桃,也不强求,无奈问道:“雅儿那日真的很严重?大嫂到今日都还没回来,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总不能在娘家过年吧?”   柳氏接过轩儿抱着进了门,纪桃回身看着她,淡然道:“雅儿那日确实是很严重,说句难听的,若不是我们两家住得近,我又刚好回来碰到,雅儿说不准就没了,你说严不严重?”   纪桃语气肃然,苏琳娘听得面色一白。   纪桃假装没看到,疑惑道:“这要是真的有人推,不就是杀人凶手了?”   说完,不理会苏琳娘刹那间惨白的面色,转身进了门。   顾氏过年回不回来,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两日后,顾氏坐了马车回来,带着头上包了纱布的雅儿,没有回方家,却直接就敲了林家的门。   纪桃一家人正在屋子里吃饭,点了火盆,温暖如春。   主要是纪唯他们年纪大了,今年又特别冷,纪桃从来也不会短了他们的炭火,还有付大夫那个屋子也是,白日是要点整日的。   顾氏一进去,温暖扑面而来,看着屋子里所有人面上的笑容,她一时分不清是气氛温暖,还是火盆的热气,只让人心里暖成一片。   顾氏带了些点心布料,“多谢林夫人那日出手相救,要不然我的雅儿……劳烦夫人再帮我配些药。”   纪桃起身,和她一起去付大夫的屋子。   付大夫的屋子一样温暖,顾氏一进去,诧异道:“您不会所有的屋子都点了火盆吧?”   纪桃失笑,“并没有。”   顾氏叹息一声,“你们一家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只显得温暖,我们家却只让人心寒,那日的事情,让您见笑了。”   纪桃不答,这话没法接。   那日的事情谁对谁错且先不说,顾氏那样当街和婆婆吵起来就已经落了下乘,不知情的外人都会觉得她不对。   但是纪桃理解她,若是有人这样对轩儿,落到她身上,只怕当场会打起来。   “从小我婆婆就不喜欢雅儿,当然了,我也有些嫌弃她是女儿,但是总归是我生下来的,从来也不会亏待了她。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婆婆背地里不让她吃饭。还有我那个弟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吃着我的东西,亏待雅儿。”   纪桃已经配好了药,递给她道:“方夫人,药都在这里,五日后可以再来拿,当然,若是不方便,别的医馆也是可以配的。”   顾氏点头,含笑接过。   雅儿此时伸手拉住纪桃的袖子,“姨姨,我能学医吗?”   纪桃低头一看,只见她小脸上满是期待,眼神清澈见底,里面满是小孩子独有的懵懂,看到这样的眼神,纪桃就想到轩儿,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笑道:“你还小。”   送走顾氏,纪桃看到门口准备上马车的顾氏又和苏琳娘纠缠,也不理会,准备关门时,看到林天跃远远的和方毅一起回来。   “回来了。”纪桃含笑招呼。   林天跃和方毅说了几句,才走向纪桃,伸手轻柔的揽过她,嘱咐道:“这么冷,不要在这里等。”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纪桃含笑,不答。   林天跃无奈一叹。   那边却有争执声传来,“嫂子,快要过年了,您再回娘家不合适。”   柔和的女子声音,满是通情达理,“大哥,您倒是劝劝。”   纪桃抬眼看了一眼,打算和林天跃进屋,在她看来,本就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们都是外人,不好掺和。   苏琳娘却不放过顾氏,见方毅一言不发,还上了马车,一副要送顾氏母女离开的模样,她着急了,一把拉住雅儿,道:“大嫂,你回娘家也行,雅儿是方家子嗣,你不能带回去。”   顾氏眼神里闪过冷意,不由分说抱住雅儿用力往马车里一拖,苏琳娘不妨她突然动手,拖得她一个踉跄,肚子撞上车辕,痛呼出声。   方家的门里跑出来了方毅爹娘和方立。   方立上前扶着苏琳娘,眼神冷然看向方毅,“大哥,这么个毒妇,琳娘可是有身孕的。你还要维护她吗?大过年的还想要回娘家,果然是商户人家,见识短浅,教出的女子也不懂规矩。”   顾氏一把拦住方毅,冷笑道:“你们家教养好,娶来的这个眼皮子浅的,我买来熬腊八粥的莲子都拿回娘家……”   顾氏面上一言难尽,回身笑道:“夫君,你若是再让他们欺负我们母女,我真的……”   方毅捂住她的嘴,“别说了,伤感情。”   他回身,看向方家门口的众人,淡然道:“分家吧。”   方家众人石化。   顾氏眼神里闪过喜色。   方毅她娘最先反应过来,看向顾氏的眼神仿佛淬了毒般,“这样挑拨是非的女子,我们家不要了。”   方毅眼神淡然,语气也轻,“娘,分家。”   见他娘又要撒泼,方毅又道:“若是不分家,我就去顾家做上门女婿。反正你也不喜欢雅儿,日后她就姓顾。”   又补充道:“我也姓顾。”   纪桃和林天跃这边已经关上了门,却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过来,随即拍门声响起,纪桃无奈,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就是方立,他一脸焦急,道:林夫人,可否帮我看看琳娘,方才她撞了肚子了。”   纪桃偏头看了看一旁捂住肚子站立不住的苏琳娘,见她面上痛苦不堪,只好上前,林天跃随着她出门。   苏琳娘双手捂着肚子,看了一眼纪桃,“纪大夫,我肚子好痛。”   “手。”纪桃伸出手去,作势把脉。   苏琳娘伸出手来,纪桃探脉,边上的方立满脸焦急,方毅爹娘也不时看看纪桃,又看看苏琳娘。   半晌后,一片沉默的气氛里,顾氏冷笑出声。   纪桃收回手,道:“无事。”   苏琳娘动作不变,眼神朝纪桃眨了眨,“纪大夫,你再好好看看,我肚子好痛,怎么会无事?”   纪桃不看她,转身进院子,“要是不相信,可去街上请个大夫,毕竟我年轻,把不到也是有的。”   纪桃回了家,后面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两日后,隔壁方家分了家,还是住在一个院子,只是方毅带着妻子顾氏住在后院,方立住在前院,两个老人舍不得苏琳娘肚子里的孩子,也住在前院。   顾氏直接请了匠人,将前后院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和路砌了墙。将后门砸了,开了个大门出来,根本就不打算走前院进出了。   方家分家,对纪桃一家人来说毫无关系,若是说有变化,大概就是顾氏经常带着雅儿过来串门,还和纪桃说过,她喜欢纪桃家一家人相处的氛围,想要学着,日后她的家也想要这样。   雅儿这个孩子,纪桃真的喜欢,很懂事的小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从来不会乱动别人家东西,不是她的绝不会要,还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分给轩儿。   顾氏此时坐在屋子里,看着不远处的雅儿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叹气道:“当初我只是嫌弃她是个女儿,平日里就疏忽了些,我本想着,她再不济也是方家子嗣,还是长女,我婆婆再如何也不会亏待了她。再说我也暗中观察过,公公婆婆对她也确实算好,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二弟娶妻以后,居然成了这样。”   “若是别人告诉我,我一定不相信。那日我亲眼看到二弟和婆婆还有苏琳娘在厨房里炖鸡汤,那还是我头天给婆婆银子让她买来给弟媳妇补身子的。雅儿说想要喝汤,二弟就怒斥她馋嘴。”   顾氏眼眶有些红,“说真的,我顾家别的没有,银子却是够花的,我爹娘给我嫁妆,明里暗里加起来,比方家所有家当都多出几番。”   “不给喝鸡汤,这也就罢了,当初我确实说过,姑娘家平日里不要吃得太多,免得长胖了不好看,雅儿日后还是官家女,言行举止得大方。可是后来你告诉我,不 能缺了她吃的,说不准会越长越傻,我就再不敢短了她吃的,每日还有点心给她吃。我还特意告诉了婆婆,得让她多吃。”   “没想到她根本就不管,雅儿靠近一点点,苏琳娘那毒妇居然伸手就推,他们几人看到孩子撞到桌子角,根本就无动于衷。若说苏琳娘是凶手,他们就是帮凶,这样的家人,我不敢要了。”   顾氏伸手猛的擦了一把脸,歉然道,“林夫人,对不住,我话有点多。这些我不知道跟谁说,憋着难受,这么说出来我觉得舒服许多了。”   纪桃手里拿着针线,时不时看一眼那边的两个孩子,笑道:“反正我也无事,你愿意说,我随便听听。”   顾氏噗嗤一笑,“林夫人,你就是性子太好,难怪林大人对你放心不下。”   纪桃忍不住笑,抬眼看她,“我看方大人对你也挺上心,肯为了你分家,可以说对你们母女疼到骨子里了。”   确实是,方毅这样愿意为了妻儿和爹娘撕破脸的人不多的,尤其他还是官员,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影响他的仕途。   顾氏面色有些红,羞涩起来,半晌后她低声道:“他太老实,不过是个好人。他还跟我说过,看到林大人耐心哄孩子的模样时,突然想起来他一次也没有哄过雅儿。”   “最近这些日子,我们分家了,日子也简单,我前面的婆子我都没要,留给他们了,我重新请了一个,突然觉得这样简单的日子挺好,我们俩都在努力弥补雅儿,希望她以后想起爹娘,不要是冷的,而是鲜活的存在在她记忆里。”   顾氏临走前,表示有空就还要过来串门,纪桃送她到门口,她拉着雅儿的手,回身认真道:“林夫人,谢谢你们夫妻。”   看着她们母女俩离开,纪桃有些恍惚,她这样也算是潜移默化的改变了许多人的想法了吧?   纪桃关上门,回身去看柳氏怀里的轩儿,看到孩子脸上的笑容,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勾了起来。   天气越来越冷,林天跃他们也回家歇着等着过年了,纪桃反正是不喜欢起早的,她要是起,一定是有事儿。   林天跃也陪着她,还有轩儿,夜里睡得早,早上就醒得早,还去拔纪桃头发,让人没法接着睡。   “小坏蛋。”纪桃实在受不了了,尤其这么大的孩子,手下没轻没重,抓住了就使劲扯,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发,纪桃看了看一旁的林天跃,将轩儿抱到枕头上,起身穿衣。   轩儿看了半晌,低下头去扯林天跃的。   纪桃忍不住笑出声。   林天跃睁开眼睛,看到轩儿手里揪着一小把头发正打算扯,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后,轩儿丢开头发,若无其事转身。   纪桃不满,冷哼一声。   抱着轩儿出了房门,一阵冷意袭来,纪桃将轩儿紧了紧,往前院去了。   柳氏他们正在吃早饭,看到纪桃抱着孩子进来,田氏忙接过,“先吃饭。我去喂他喝羊奶。”   纪桃洗漱过后开始吃饭,柳氏他们吃完就去了正屋,那里点了火盆。   等两人吃完了饭去正房时,他们正在商量过年的事情,刚好林天跃无事,干脆拿了红纸出来写对联,柳氏和田氏则开始打扫,付风也来帮忙,付大夫倒是和以往一样回了房,不过一刻钟后,他也按耐不住,出门来帮忙了。   大年三十,整条街道都喜气洋洋,纪桃也很高兴。   夜里,众人围着特意买来的大桌子坐了,桌子上菜色丰富,每个人都下了厨,柳氏和田氏不必说,纪桃专门做了排骨,就是付大夫也来了兴致,非要下厨亲自炒了一盘青菜,虽然有点糊有点黄,却无损他的好心情。   昏黄的烛火下,众人喜笑颜开。   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容,纪桃有些恍惚,心里满满的。   今年对于她来说,很特别很高兴的一年。首先她有了孩子,轩儿身子康健,也活泼可爱。还有林天跃也考取了功名,最要紧和去年不一样的是,纪唯和柳氏还有田氏都在,付大夫也找到了,如今多了付风贴身照顾付大夫,她也更放心了。   真的是顺心如意。   纪唯和柳氏也很高兴,“去年我在家中过年,就是觉得冷清,今年就不同了,我们有了轩儿,可热闹了。”   纪唯还是板着脸,不过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付大夫埋头吃饭,偶尔抬起头,道:“去年过年,借住在农户家中,他们家过年也买不起肉,我给了银子,让他们买了米和肉,谁知道他们却不吃,只让我一个人吃。实在是清冷得很。”   付风马上表态,“师父,往后有我陪着您。”   烛火下,付风眼睛亮亮的,“我从十一二岁起,就只有我独自一人活在世上了。每次过年我都有点怕,如今好了,我有了你们。”   他端起一杯酒,递向纪桃和林天跃,道:“姐姐,姐夫,谢谢你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付风手里端着酒杯,面色努力正常,却还是能看得出他很忐忑。   姐姐,姐夫?   这些日子,付风从来没有正面称呼过纪桃和林天跃,要么就是林大人和纪大夫。   纪桃有些惊讶,余光扫了一眼付大夫,只见他毫不担忧,低着头吃得欢快。   柳氏和田氏倒是无所谓,纪唯也不管,低着吃饭。   林天跃面色不变,站起身端起酒杯,“阿风,往后就是一家人,你帮我们照顾师父,我们也放心。”   闻言,付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看向付大夫,道:“师父,你果然没骗我,姐姐他们也是愿意的。”   不理会付大夫暗暗瞪视的目光,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满面喜色道:“往后,大家若是有什么活不方便的,尽管吩咐。”   柳氏忍不住一笑,“你又不是长工。”   付风挠头,“反正我年轻,力气也大,吃了饭总归要干活的。”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纪唯起身,肃然道:“今年我们家多出来了两口人,往后,希望越多越好。”   纪桃脸有些热,因为她发现纪唯这个话出口之后,桌子上的人都朝她暗示性的扫一眼,尤其是田氏,看着她的肚子似乎有朵花般,笑得见眉不见眼。   热闹的晚饭过后,都坐在一起聊天,付风说起他以前的独自一人的孤单日子,很是感慨。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夜,轩儿最先受不住,沉沉睡去,纪桃也困,干脆和林天跃两人回房睡觉。   林天跃将孩子仔细放在小床上,纪桃忍不住道:“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让他自己睡?没你这么狠心的爹。”   林天跃给他盖好小被子,回身看到纪桃已经躺好,笑道:“他是男子汉,自己早点睡比较好。”   说话间走到床前脱衣,上床后伸手搂过纪桃,在她耳边低声道:“再说,他在这里,不方便。”   说话间,唇已经压了上来。   等纪桃一觉睡醒,外面天色大亮,窗户外白茫茫一片,下雪了。   纪桃起身推开窗户,看了一眼白茫茫的院子,冷得发抖,赶紧转身躺上床,看到林天跃将轩儿搂在怀里,纪桃嘴角微微勾起。   初一这日,街上人来人往,纪桃和林天跃根本就没出门,整日都在家中。   倒是有人上门,何然和瞿炜一起上门来找林天跃一起去拜访各位大人,倒是没有带瞿倩和余氏,那么纪桃自然也不用去了。   过年以后,几日过后林天跃又要去翰林院点卯,纪唯这日突然道:“去你们大伯家,如今你大伯不在家,你们也该去一下。”   自从纪钧和纪钰的疫病好了之后,胡氏对纪桃就跟对纪韵也不差什么了。就是过年,也让人送了年货过来,不说别的,就只纪钧是长辈,纪桃就得去。   不过,光她自己去,有些尴尬,毕竟和胡氏也不太熟,纪桃干脆去齐府唤了纪韵一起回。   纪韵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裴氏也没有出幺蛾子了。   纪桃和纪韵一架马车,林天跃和齐梓杰一起走。   和纪韵一起回纪府果然是对的,她熟门熟路带着纪桃去给胡氏请安,之后就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最近觉得怎么样?”纪桃给她把脉,随口问道。   “我觉得很好,并没有不适。”纪韵面色红润,嘴角笑容甜蜜,显然和齐梓杰相处得不错。   她扫了屋子里的人一眼,伺候她 的丫鬟福身退了下去,她才靠近纪桃,低声道:“桃儿,我身子可好了?”   纪桃一笑,“差不多了。”   “真的?”纪韵语气惊喜。   纪桃见她眉眼满是喜色,劝道:“不过子嗣最是说不清,就算是两个人身子都好,也不知何时才有,你可千万别着急。”   “我懂。”纪韵白她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   恰在此时,胡氏从外面进来,笑吟吟道:“姐妹俩在里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纪韵无奈,“娘,你来做什么?”   胡氏不满,“我就不能来了,回娘家就窝到院子里,也不来陪陪我。”   “娘,我经常回来,但是和桃儿见不到几回,我和她说说话。”纪韵轻声哄道。   胡氏睨她一眼,“当我不知道呢,这半年来,你们姐妹见面的时间比我还多,还和桃儿住了那么久……”   “大伯母,您该不会是醋了吧?”纪桃诧异的瞪大眼睛。   屋子里的几人都笑了出来。   “桃儿,你真的不要几个伺候的人?如今天寒地冻的,煮饭洗衣都太冷,你娘和你婆婆年纪都大了,这种天气,要是摔上一跤可怎么好?”胡氏正色道。   纪桃早就想过这个,去年入冬时她已经请了两个婆子,一个煮饭一个洗衣,至于打扫,柳氏和田氏都坚决拒绝,非要自己来。过年这段时间,更是将两个婆子都放了假,让她们回家过年了。   “我已经请了人……”   纪桃话还未说完,胡氏摆摆手打断道:“桃儿,你就是太年轻,可不能小看了人的贪欲,你知道为何但凡有点底蕴的家族都要让仆人签下身契吗?”   纪桃若有所悟。   胡氏见她似乎懂了,欣慰道:“你可别小看了如今天跃的身份,好歹是御笔亲点的探花郎,若是没意外,三年以后……两年以后,天跃只要小心些,仕途一定顺遂,就怕有人心大,到时候说不清。”   纪桃点头,“多谢大伯母。”   胡氏不在意,“你是个聪明的,随便指点两句你就懂了。不像是你姐姐,我从小耳提面命,当年还煞费苦心的送她去你们桃源村,结果如何?”   胡氏一摊手,“改是改了,内里还是没变,让人算计得日子都差点过不下去。”   “娘,我不是好好的。”纪韵反驳。   胡氏瞪她一眼,“要不是桃儿让她师父给你治病,你看看你如今妾室进门了没有?”   纪韵低下头不说话了。   纪桃也不好接这话。   说实话,若是纪韵的身子真的毁了,齐梓杰对她再好,终究还是会纳妾的,说不准还是个贵妾,因为继承人的身份不能太低。   “不是我要在好好的日子里提这种话,我是你娘,我不提点你,就没有人管你了。”   胡氏语重心长,又问道:“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对吧?”   纪韵低着头,胡氏伸手戳了她一下,“别掉以轻心,等梓杰他爹回来,我非得上门讨个说法不可。”   “将我纪府欺负成这样,别以为拖了大半年,你也治好了就没事了。这其中受的苦,受的担忧……”   胡氏冷笑,“如今更好,那女人没了身孕,我看还有什么东西能保她?裴侯府虽势大,我纪府也不差的,实在不行,还有你外祖父呢。”   裴侯府确实势大,还是少有的侯府,如今手中还握有兵权。裴氏其实只是庶女,嫁给齐栎 做继室,其实算是门当户对。   不过裴氏朝纪韵下手,也并没有到不敢上门讨说法的地步。   胡氏说了这些,气氛有些沉闷。   半晌后,胡氏叹口气,“桃儿,你别怪大伯母在你上门的日子说这些不高兴的,实在是你姐姐太单纯直白,我若是不经常提点,她转身就忘记了这些。”   纪桃不好说,只笑了笑。   从纪府出来,纪韵叹口气,“也不知爹何时才能回来,我娘一个人在家,其实也孤独得很。”   “你多回来陪陪她。”纪桃提议。   纪韵摇摇头,“我只要一回来,今日这样的话她要说好几遍,我虽然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可也受不住。”   纪桃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忍不住笑。   纪韵看她笑,叹息,“你就好了,二婶从来也不会管你。”   这倒是实话。   柳氏从来也不会指点纪桃为人处世,小心谨慎这些,都是纪桃自己摸索。   不过柳氏自小在下渔村和桃源村,若说邻里相处,家长里短她还知道些。让她懂这些,着实难为了她。   她自己都不懂,又怎么指点纪桃?   “我娘,她……”   马车突然停下,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按理说,这马车应该直接送两人去齐府才对,虽然是一条街,却并不会这么快就到。   “何事?”纪韵声音微沉,冷然道。   丫鬟忙扬声问,“大叔,为何停下马车?”   “夫人,有人拦下马车,似乎是有话说。”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   纪韵皱眉,一般人也不会在大街上拦下马车说话,就算是不熟,也是托相熟的人介绍认识之后才会说话。   她狐疑的看向纪桃。   纪桃满脸无辜,她可不认识什么人。   外头已经响起一个清越的男声,“敢问马车上可是表妹?”   袁子渊。   刚好在这里堵,只怕他专门找人盯着纪韵了吧?纪桃可不相信这么巧合。   “这里可没有什么表妹。”纪桃冷笑。   袁子渊扬声道:“林夫人,可否问你几句话?”   纪桃不答。   “我只是想要知道,香香她去了哪里?”语气里满是担忧和沉痛。   纪桃一把掀开帘子,冷笑道:“怎么,非得逼死人才满意?”   “你可别告诉我,表姐为何会离开你不知道?”   袁子渊面色担忧,“她不告而别,我总得知道她安不安全?”   纪桃嘴角勾起,“那她嫁人了,你知道吗?”   袁子渊猛然抬头看向纪桃,“你说什么?”   “嫁人了啊。”纪桃笑吟吟道,“和离之后,立刻就嫁了。”   袁子渊面上神情变幻,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纪韵见他走了,担忧道:“桃儿,他不会不知道这个吧?那你不是……”   纪桃不以为然,“怕什么,他们既然敢做,还怕人说?”   就凭袁子渊的性子,就算是一开始他不知情,如今知道了,也是不敢问的。   再说了,纪桃并不觉得他一点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马车重新缓缓走了起来。   “再说,那女子逼我表姐和离是事实。就算不是她逼,但是我表姐这么快嫁人,总归有她一份力吧?”纪桃不以为然。   这是巧了大牛非要送她到京城,若是没有大牛,人生地不熟的,让柳香香去哪里找人,十日之内将自己嫁出去?   急吼吼嫁人,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又一个坑。   纪韵不说话了。   纪桃突然看向纪韵,皱眉道:“还有你,怎么就能让人知道行踪,也太不谨慎。这要是裴府的人,哪能善罢甘休?”   纪韵哑然,沉思半晌后点头道:“往后我会更小心的。”   两人回到齐府,方才纪桃来请纪韵,根本就没进去,此时倒不好再过门不入了。   两人相携着下了马车,后面也有马车缓缓停下,转头一看,还是齐府的马车。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齐夫人裴氏了。   既然看到了,纪桃两人就不好转身就走,站在原地等着她下马车。   果然是裴氏,她下了马车以后,笑吟吟从马车上迎下来一位十五六岁的艳丽的女子,大红色衣衫衬得她皮肤白皙细腻,纤腰楚楚,裙摆逶迤在地,一颦一笑间夺目非常。   好漂亮的姑娘,她这穿着打扮也不凡。   纪桃和纪韵两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待得裴氏带着那姑娘走到两人面前停下,纪韵才淡然道:“母亲回来了?”   裴氏满面笑容,丝毫看不出和纪韵两人之间的不愉,笑吟吟道:“这是我大哥家的妍儿,说起来你还要唤一声表妹的。”   纪韵默了下,“表妹。”   那姑娘好奇的看了一眼纪桃,回身去问裴氏,脆生生道:“姑姑,你们家亲戚可真多,什么人都有啊。”   语气意味深长,似乎是感叹。   纪桃重新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衫,布料是当下还算流行的霏雨纱,浅绿色布料只让人觉得清爽,上面绣的兰花若隐若现,雅致得很,比起纪韵身上的衣衫,也不差什么了。也根本不存在绣工不好的问题,这可是杨嬷嬷做的。   因为今日要去纪府,纪桃特意换上的,且她虽然不如裴妍长相艳丽,却也是清秀佳人一枚,裴妍那样的感叹语气,到底为了什么?   等裴氏带着她进去,纪桃看向纪韵,“姐姐,我就那么差?”   纪韵忍不住噗嗤一笑,“她那是贬低我呢,你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纪桃了然,贬低她纪桃也就贬低了纪韵了。   “这什么人呐?这么嚣张。”纪桃嘀咕。   纪韵又笑,只是笑容冰冷,“不过是裴家庶子生下的女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纪韵直接带着纪桃去了他们住的院子,根本就不管裴氏怎么待客。   两人说笑半日,林天跃和齐梓杰回来了。   林天跃特意来接纪桃回家的。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门都不进,早上的时候林天跃和纪桃根本就没下马车。   院子里气氛正好,齐梓杰风度翩翩,言谈举止大方,和林天跃两人还算有话说。   纪桃和纪韵坐在亭子里,周围围了浅黄色轻薄的布料,亭子里面点了炭火,暖意融融的。   纪桃看了看天色,正琢磨着告辞,外面裴氏带着裴妍进来了。   纪桃眼神一转,看向纪韵。   裴氏先带着她给院子里的齐梓杰打过招呼。   齐梓杰看也未看裴氏那所谓的侄女,只顾着和林天跃说话。   齐梓杰自己不管,林天跃自然一样,随意朝着裴氏点点头,就假做认真的听齐梓杰说话。   裴氏面色冷了下来,带着裴妍往纪桃她们的亭子里来。   “你们都是年轻小姑娘,坐在一起才有话说。”裴氏笑吟吟道。   纪韵朝纪桃暗中翻了个白眼。   纪桃也觉得裴氏这话说出来,真的是脸皮够厚。她自己年纪比纪韵还要小一点点呢,也只比她这个侄女大两三岁,怎么好意思说这番话的。   纪韵含笑,“表妹长得好,日后不知是哪个青年才俊运气好能抱得美人归?”   纪韵果然会说话。   她这话一出口,裴妍下巴微扬,眼神睥睨,“表嫂过誉了。”   纪桃左右看看,实在没看出来裴妍哪里谦虚了,她的表情动作无一不是表明她承认了纪韵这番夸赞。   见她如此,纪韵面上 的笑容倒是更大了些。   “表妹可有十五了?”   说到这个,裴妍有些羞涩,“过年刚好十五。”   纪韵做惊喜状,“呀,可定下了亲事?”   这番话出口,其实是有些失礼的,一般人也不会直接问人家姑娘定亲了没有。   裴妍却不以为意,并没有生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齐梓杰,摇头道:“没有。”   裴氏的面色不太好。   纪韵假装没看到,笑吟吟玩笑一般问道:“表妹可是有了心上人?”   裴妍又看了一眼齐梓杰他们那边,这一回连纪桃都发现了不对劲。   “没有。”裴妍低下头。   纪韵自然发现了方才裴妍的目光一次次扫过那边,眼神里闪过冷意,看向裴氏,“母亲,您是长辈,坐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去看看晚膳,一会儿还得待客。”   裴氏眼神里闪过怒意,随即恢复了笑意,看向裴妍,“妍儿,你不是说,有诗集想要和表哥讨论一番……”   “母亲。”纪韵冷然打断她。   “有我和桃儿在呢,你还怕我们招待不好表妹?”语气里满是警告之意。   让未婚姑娘和男子讨论什么诗集,裴氏安的什么心。果然是齐栎不在家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裴氏眼神转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转身匆匆出了院子。   裴妍倒是无所谓,不时看向齐梓杰他们那边,纪桃微微皱眉,这是觉得纪韵伤了身子,裴氏已经开始打算着纳妾了?   “招待不周,表妹勿怪。”纪韵伸手,给裴妍倒了一杯茶。   裴妍淡然伸手接过,纪韵看向纪桃,笑吟吟问道:“桃儿,当初你们家对面的柯家,如今如何了?”   纪桃瞬间了然,余光扫了裴妍一眼,叹道:“还能如何,妾室就是妾室,进门大半年丝毫消息没有,如今一家人的活计都落到她身上,动辄打骂。当初有多嚣张,如今就有多落魄,那王氏虽不得柯公子和她婆婆喜爱,可到底是正妻,柯公子往后可是要入仕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会自毁前程?”   纪韵叹息,“女子本就艰难,如何想不开要为人妾室?”   “她那是家中贫困,根本无法反抗父兄给的亲事,若是让她自己选,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想要做妾的。”纪桃也叹息。   裴妍一直沉默听着,突然道:“妾室真的如此艰难吗?哪怕娘家得力?”   纪韵仿佛听到笑话一般,“娘家得力,如何会让自己疼爱的女儿为人妾室,那可是打骂随人家的,就算是发卖,也是没办法的。除非……”   裴妍低着头,神情变了又变,突然站起身,打断纪韵的话,道:“表嫂,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表妹,怎么突然就这么急了?”纪韵站起身招呼道。   看着裴妍出了亭子,守在外头的丫鬟一头雾水的随着她急匆匆出门。纪韵冷笑一声,“果然是齐夫人。”   她重新坐下,叹口气,“桃儿,爹再不回来,我就要忍不住先收拾了她,这一天天的,专门膈应人。先前送丫头我就打发了算了,如今居然想要插手到我院子里,看把她能的。”   纪桃也觉得她这日子颇糟心,劝道:“看裴妍的模样,不像是不得宠的,她回去闹一下,应该就不可能了。”   纪韵叹口气,看向不远处的齐梓杰,眼神柔和下来,“算了,过日子,哪能顺心如意,不都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吗?”   纪桃和林天跃也很快就告辞离开了,所以,裴氏安排的晚饭只怕是只有他们自己家的人吃了。   等回到家,天色已晚,纪桃和林天跃去厨房吃饭,抱着轩儿。   轩儿整日没有看到两人,非要纪桃抱着,哪怕就是吃饭也不能放开。这么黏人,纪桃和林天跃不觉得厌烦,只觉得暖心。   等到夜里睡觉时,林天跃抱着纪桃,叹息,“要是一直过年就好了。”   纪桃忍不住笑,“你可是朝中官员,不能怠惰,怎么能因为天气冷就不想去了呢。”   “觉悟不够。”林天跃笑道。   那边的轩儿哼唧了几声,两人都没再说话,等他重新睡着了,林天跃搂紧纪桃,低声道:“不是因为天气冷,而是因为,我舍不得你们。”   纪桃的唇边笑容绽开,“我们在家等着你。”   我们在家等着你。   林天跃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弯起,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   纪桃听着耳边的两道均匀的呼吸声,也沉沉睡去。 第一百一百六章   等到她再次醒来,林天跃早已走了,被子都是冰冷的。倒是轩儿,在被子里努力爬来爬去,看到纪桃醒了,很是欢喜。   纪桃穿衣,抱着他起身出门,外面有暖暖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只想睡觉。   柳氏和田氏在菜地里种菜,纪唯背着手在一旁看着,付风正在挑水,看那样子是一会儿柳氏她们要用的。   看到纪桃,纪唯过来接过孩子,“赶紧去吃饭。”   纪桃应了,转身进屋吃饭,就听到敲门声急促响起。   她只好停住脚步,回头去看,只见骆夫人由骆茹儿扶着,脚步匆匆的进来,远远的看到纪桃朝她挥手,“林夫人,我找你有事。”   纪桃停住脚步,等着她走近,“骆夫人,不必如此着急。”   骆夫人有些气喘吁吁,“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   她眉眼间有按捺不住的喜庆,纪桃心里一动,拉着她进了厨房坐下,伸手把脉,半晌后,纪桃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她。   “林夫人,到底如何?是不是有了?”骆夫人等不及了,兴冲冲问。   纪桃点头,“确实是有了,一个月。”   骆夫人一拍手,“我就知道,今日一大早我就恶心想吐,我可从来不会这样。”   “多谢你们,等我夫君回来,我让他亲自上门给你们道谢。”   骆茹儿面上也满是喜色,“我有弟弟了?”   纪桃忙道:“这个看不出的。”   骆夫人毫不在意,“不要紧,就算是个闺女,我也喜欢。”   纪桃见她这么高兴,嘱咐道:“骆夫人,你年纪大了,得小心些。”   “我知道,往后我每隔半个月就过来让你把脉。”骆夫人还是满脸喜气。   纪桃失笑,起身去锅里端来了饭菜,“你们吃了吗?”   骆茹儿含笑摇头,“我不饿。”   骆夫人看到纪桃的饭菜,勉强笑道:“我能吃点吗?”   纪桃有些诧异,她本就是随意问一句,闻言笑了笑,起身又拿了两副碗筷,“都一起吃吧,若是早上没吃,到现在早就饿了,我是起床晚。”   三人一起吃了饭,出门后骆夫人回身问道:“林夫人,我可还要喝安胎药?”   “最好不要。”纪桃含笑送走了她们。   “真的有了?”柳氏满脸诧异。   纪桃点头,“真的是偶然,我虽然给她开药,却也只是补身子居多。”   大概真的该走的都走了,午后时,顾氏也带着雅儿过来串门,纪桃带着她们去了院子里晒太阳,雅儿如今活泼了些,胆子也大了点。   她好像一直都很喜欢纪桃,顾氏手里拿着一张绣帕,正在刺绣,雅儿也像模像样的学着,纪桃看了半晌后,有些汗颜,她恍惚觉得,雅儿绣的都比她的要好。   顾氏面上笑容惬意,“今年过年,我觉得很轻松,看来分家是对的,虽然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后悔。”   “这街上也没有人说啊。”纪桃随意道。   若是有人觉得方毅对爹娘不孝,私底下会传开的。但是方家分家以后,并没有人说方毅不对,只说苏琳娘用婆家东西贴补娘家很不对。   本身方家家底如何,稍微在这条街住久一点的都知道,平日里全靠顾氏的嫁妆过日子,苏琳娘倒好,抠嫂子的嫁妆贴补娘家哥哥,许多人暗地里都看低了苏吉安。   自从他和骆家的婚事黄了,过年又出了苏琳娘的事,如今苏吉安并没有传出和谁家议亲的消息来,当然了,也可能是他捂得紧。   “我公公婆婆是真的生我的气了。”顾氏叹口气,她转眼看到雅儿手里的绣活,低下头指点了几句,又耐心的帮雅儿顺了绣线,才道:“不过我不后悔,他们再怎么样对我,为了雅儿,我都认了。”   “放宽心,孩子是自己的,自己疼就是,不指望别人。”纪桃劝道。   “你说得对。”顾氏重新开始绣。   杨嬷嬷端来了茶水点心,纪桃朝她们推了下,“雅儿,吃点心。”   雅儿似乎很喜欢纪桃,闻言看了一眼顾氏,见她娘并没有阻拦,放下手里的绣活,乖巧的伸手拿点心吃。   顾氏也随意捻起一块,还未进嘴,突然一阵恶心,她看了看纪桃,勉强忍住,歉然的笑了笑,正想说话,面色不对。   她突然站起身就往纪桃家院子里跑,还未走几步,实在忍不住,蹲下身子吐了出来。   纪桃讶然。   杨嬷嬷放下点心还未走远,赶紧送了一杯茶水过去。纪桃担忧的上前,雅儿已经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吓着了,拉着顾氏的袖子小脸发白。   顾氏吐得昏天暗地,仿佛要把胃吐出来一般,杨嬷嬷看得眉心紧皱。   半晌后,顾氏好了些,杨嬷嬷扶着她起身,顾氏面色苍白,满脸歉意,“林夫人,实在对不住,我大概吃坏了肚子。您帮我看看吧。”   重新坐回桌子上,纪桃伸手把脉。   顾氏眉心皱起,“说实话,我并未觉得不适,方才我就是一下忍不住,现在腿有些软,有些像是暑热,但是这个天气……”   “你有孕了。”纪桃收回手。   顾氏先是诧异,随即脸上露出喜色,“真的?”   纪桃点头,担忧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雅儿,这个孩子,先前就被忽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顾氏的重视,现在只怕是又要被丢下了。   顾氏伸手拉了一把雅儿,柔声道:“雅儿,娘给你生个弟弟,你喜不喜欢?”   雅儿有些懵懂,半晌才道:“不喜欢,二婶有了弟弟,祖母就不疼我了。”   她语气认真,眼神清澈见底,顾氏的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伸手一把抱住雅儿,“娘不会。娘就算是有了弟弟,也不会不疼你的。”   雅儿小脸上露出笑容来,“那我就喜欢弟弟。”   纪桃看得心酸,扭开了脸。   短短半日就诊出两个喜脉,柳氏和田氏都很高兴,送走顾氏,柳氏含笑道:“桃儿沾沾她们的喜气,也赶紧的生一个,你婆婆可暗暗嘀咕了好久。”   纪桃偶然知道田氏对她肚子也颇为期待,此时倒是不意外,“轩儿还小,等他再大点。”   过了年,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到了正月十几的时候,城外的灾民已经在收拾东西回家了,包括郓城和润城的灾民,也在极快的返乡。   短短半个月后,城外的棚子就大片大片的空了出来,施粥的棚子也空了下来,灾民大多都已经启程回家了。   付风倒是稳得住,最近他正在学着认字,也在跟着付大夫认药材,付大夫教徒弟,从来也不会像医馆里的大夫教徒一般先抓药几年,他直接就让人学着配药。付风如今已经会治简单的风寒之类病症,不过得让付大夫看过以后才能给人。   付大夫还说了,过个一两年,打算给他找个医馆坐堂去。   付风就学得越发认真了。   这日,付风从外头大包小包拎了药材回来,纪桃刚好看到,“阿风,你要不要回乡去看看?”   付风顿了顿,显然是考虑了一下,笑道:“不回了,回去也没有亲人,这里才是我的家,只要姐姐不嫌弃我,我就一直住在这里。”   纪桃忍不住笑,“不嫌弃你。”   纪钧和齐栎也回来了,此次灾民虽多,却并没有闹出大乱子来,他们也算是立了功。   纪桃得到消息,纪唯和柳氏都上门去看他,纪桃自然要同行。   纪钧对纪唯一直都很上心的,知道是他们来了,亲自到门口来接,看到纪唯怀里的轩儿时,还伸手摸了摸,笑道:“这个孩子,姓纪?”   纪唯含笑,“是,纪灏轩。”   纪钧眼睛一亮,威严的面色都柔和了些,“好。”   胡氏也过来,拉着柳氏进门。   纪韵在齐栎回府后,就回了娘家住,此时她从后面过来,靠近纪桃,笑道:“爹可高兴了,回来后还说,当初后悔将我接回来,应该让我在桃源村和你一起跟付大夫学医。”   纪桃忍不住笑,自然知道这话不可能,就算是纪钧能够预见今日发生的事情,纪韵也不会学医的。   “你回来了,齐府那边怎么办?”纪桃好奇问道。   纪韵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娘让人去接我回来的,她总不会害我的。”   这倒也是。   肯定是齐栎回来,如今好找裴氏算账了,自然姿态要高些。   纪钧和纪钰回来,纪府喜气洋洋,纪桃和纪韵一路从园子里走过,就是仆人,脚下都轻快了些。   “昨日爹已经进宫复命,大概这几日就会有调令下来,应该不会再外调了。”纪韵低声道。   纪桃听了,只点点头。   圣谕没有下来之前,都只是暗地里猜测,不好胡说的。   胡氏如今待柳氏越发热情,太阳不算烈,胡氏带着几人在院子里赏花,如今正是看景的最好时节,园子里姹紫嫣红,尤其纪府是专门有花匠打理的。   纪桃和纪韵两人跟在她们后面低声说笑,前面突然有女子哀求声音传来,还有纪钧威严的声音。   纪桃诧异,看向纪韵。   “大概是兰姨娘又不老实了。”纪韵淡然道。   兰姨娘?   纪桃皱眉想了半晌,才想起来当年在淮安郡,那个差点给柳氏和纪唯带回去的孩子的生母,就是纪钧的兰姨娘。   前面的胡氏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带着几人转过两条小道,前面的地方空旷起来。   纪钧带着纪唯,他怀里抱着轩儿,面前跪着个柔弱的女子,梨花带雨的说着什么。她的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皮肤白皙,很是可爱,只是此时那孩子双眼紧闭,满脸潮红,似乎是病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纪唯皱眉看着地上的母子,胡氏上前,笑道:“兰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兰姨娘胡氏面前,似乎很害怕,胡氏一说话,她还瑟缩了一下。   纪桃挑眉,胡氏虽然威严,却也不至于让她看到就瑟缩的地步。看了看纪韵,只见她眼神里满是冷意。   “兰姨娘,有话直说就是,跪着做什么,今日二叔二婶都在,绝不会不管你的。”纪韵上前,伸手去扶。   兰姨娘不过是一个妾室,哪里敢让纪韵伸手去扶,忙膝行退后两步,“奴婢不敢。”   不敢,你倒是起来啊!   纪桃看得牙酸,此刻她无比庆幸纪唯小时候没有带着她和纪钧一家住。要不然身为纪钧的亲侄女,她的亲事只怕也是高门,到时候这样的情形她也会遇上了。   纪韵扶过,兰姨娘还不起来,她也不强求。   她身为嫡女亲自去扶,兰姨娘都不起来,落在纪钧眼中,只怕印象更差。   “楠儿病了吗?”纪桃上前,柔声问道。   兰姨娘哭得更凶,声音都哽咽起来,“楠儿前几日就病了,昨日发了高热,奴婢不敢去麻烦夫人……”   “胡闹。”胡氏怒斥,头上的钗环微微摇晃,显然气得不轻。脸上满是愤怒,“二公子病了,你不告诉我让我去请大夫,自己捂着,若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兰姨娘哭都忘记了,实在没想到怎么会怪到她身上。她分明是苦主啊,胡氏三言两语倒成了她的不是。   胡氏却并没有放过她,她眼神扫一眼边上的嬷嬷。   嬷嬷上前,不由分说接过兰姨娘怀里的孩子,胡氏亲手接过,递给纪桃,“桃儿,实在对不住,你虽然是客人,却也要帮大伯母看看楠儿。”   纪桃接过,那边胡氏还在斥责,“我怜你孑然一身,楠儿也小,不忍心让你们母子分离,当年二弟想要抱走楠儿,也是怜你一片慈母之心,如今倒好,孩子落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兰姨娘此时早已顾不上哭,膝行到纪钧面前,伸手去抓他的袍角,“老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纪钧后退一步,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冷漠,毫无怜惜之意,“日后,楠儿放在主院,由夫人亲自看管。”   一锤定音。   兰姨娘颓然的坐在腿上,还想要求饶时,听到纪钧又道:“楠儿一日日大了,过两年就该启蒙,跟着夫人,比跟在你身边好,你若是真的疼他,就知道怎样才是对他好。”   闻言,兰姨娘彻底打消了求情的念头。   “回去吧。有我在,楠儿不会有事。”纪钧淡然道。   兰姨娘不敢再说,实在是纪钧的神情太过严肃。   她认认真真磕了个头,又转向胡氏,深深磕下头去,“夫人,往日奴婢对您多有不敬,您多担待。”   初春还是有些冷的,兰姨娘跪了这么半天,站起身时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还是身边的丫鬟扶了一把。   纪桃却并不觉得她可怜,因为纪楠明明就是受了凉才会高热。   这种天气,受凉正常。   但是落到纪楠身上就不正常了,他本就是纪钧唯二的儿子,纪府的二公子,平日里一应用度都不会少了的。纪桃知道的,胡氏压根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人话柄。   既然吃穿用度都没少,现在他还是受了凉,纪桃比较怀疑是兰姨娘故意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在他们一家人上门来时病成了这样。   前些日子纪桃也来,根本就连兰姨娘的面都没看到。   纪钧回来,她也不老实了。   不过纪钧处理事情的方法很有效,再次向后院众人表明了胡氏不容动摇的身份。   纪桃收了银针,纪钧上前,缓和了语气,“桃儿,如何?”   “无事,只是受了凉,退热了就好了。”   纪钧松口气,看向胡氏,认真道:“夫人,如今韵儿已经嫁人,钰儿还要读书,这个孩子,你留在身边吧。”   胡氏面上带笑,看不出她真实的想法,“老爷放心。”   纪桃看着昏睡的纪楠,心里有些复杂,当年若是纪唯带走了他,他如今应该不会这么尴尬了吧?   胡氏让嬷嬷将纪楠抱回了院子,又打发人去兰姨娘处收拾纪楠的东西,纪钧早已带着纪唯走远了。   出了这件事,气氛好像有些尴尬。   到了午后,纪唯本来打算带着纪桃她们回家,纪钧突然道:“二弟,你们和我们一起去齐府。”   纪唯有些尴尬,“大哥,我书读得不多,又一直在桃源村,见识短浅。到时候帮不上忙不说,只怕是会让齐府低看了韵儿。”   纪钧则道:“你是她二叔,只要韵儿拎得清,就没有人敢看轻了你。”   这倒是实话。   不过也不代表纪唯就愿意去齐府,今日分明就是去找齐府的不自在的。也是 因为这个,纪唯不好拒绝,自己家的闺女被人害成了这样,于情于理都该讨要个说法。   纪唯到底带着柳氏和纪桃去了齐府。   今日的齐府气氛严肃,纪桃一进大门就察觉到了,来往伺候的人都面色肃然,不敢随意说笑,看到纪韵后,头较以往更低了些,态度更加恭敬。   纪钧看到这样的情形后,微微满意,这证明齐栎已经敲打过下人了。   齐府前院的正房今日大门敞开,仆人一路带着纪家一行人走了进去。   屋子里齐栎坐在上首,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眼冷漠,带着些清冷。   以前纪桃只远远的看过他,这一回才算是近距离看到。   “纪兄,坐。”齐栎起身,伸手一引。   态度随意里带着亲近。   纪钧的面色缓和了些,带着胡氏坐下。   齐栎的眼神落到了纪唯身上,笑道:“这就是你那留在家乡的二弟了吧?”   “是。”看到齐栎说起纪唯并无鄙夷之色,纪钧面色更好了些。   “纪二哥也坐。”齐栎起身,笑着招呼道。   一旁的齐梓杰亲自送上了茶水。   纪唯含笑坐了,胡氏拉着柳氏和纪桃坐了,纪韵上前倒茶。   齐栎看着纪韵的一番动作,满意笑道:“韵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都是当做女儿看待的。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也很痛心,好在韵儿的身子已经养好。”   纪钧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他这番说辞的。   齐栎也不生气,“纪兄,我比你更想让那行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   他叹息一声,看了一眼纪唯,手指微微抬起,指了指天,道:“我也是没办法,早在夫人去后,我根本就没打算续弦,在我眼中,夫人一直是我齐府的当家主母,当初她去时,梓杰马上就要成亲,只要韵儿进门,齐府也不算是没有理事的当家主母,再说,梓琴也会理事,比起裴氏更加懂得多。我又何必找个人回来膈应韵儿和梓杰,他们才是我嫡亲的孩子。”   纪钧的面色早在齐栎指天时就慎重起来,皱眉道:“不是你的意思?”   “当然不是。”齐栎语气笃定。   又道:“那可是我齐家长孙,我才是最舍不得的。”   纪唯一直没说话,安心喝茶。   柳氏也和他一样,一直低着头喝茶,尤其发现齐栎指天之后,她看都不看齐栎了。   纪桃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她好像听说过,裴侯府还有兵权的。   “还要多久?”纪钧看了看纪韵,担忧道。   齐栎摇摇头,“不知。”   “我会将她禁足,只说她病了不宜见人,日后齐府诸事都交给韵儿打理,她再出不来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忙着赈灾,要不然我早已就让她不要出来了,居然还想要让裴氏女再进我齐府。”   说到最后带了隐隐的怒气,显然知道了裴妍的事情。   纪钧沉思,半晌后道:“既然如此,我就信你一回。”   齐栎拱拱手,“对不住纪兄,实在是没想到那蠢妇当众动手。这世上不怕和聪明人做对手,就怕遇上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   胡氏挑眉,“当初裴氏可是落了一个胎的。”   认真说起来,那个可也是齐栎嫡亲的孩子,在男人眼中,都是他的子嗣,可不会分什么高低贵贱。   齐栎面色僵了僵,半晌才道:“实不相瞒,我自从成亲,很少留宿,那个孩子,根本就……”   他朝着纪钧拱拱手,“在场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说那些虚的了,成亲一个月后,我偶然发现裴氏在娘家有个相熟的表哥,我就再没有留宿过。”   纪桃微微睁大眼睛,难怪裴氏要将这个孩子落了胎,还想要栽赃到纪韵身上,原来这个孩子根本就不能生下来。   齐栎不留宿,裴氏自然清楚她这个孩子不能留,栽赃纪韵不过是顺便而已。   纪钧落在齐栎身上的目光几乎是怜悯了,孙子没了,没法报仇就算了。这种事情落到身上也不能休了这个水性杨花的毒妇。   这些事情纪桃和纪韵可不适合听。她们都是晚辈,尤其是纪韵,婆婆偷人什么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纪韵干脆拉着纪桃告退,回了院子,“我属实没想到这里面牵扯这么多,朝中的事情都牵连进来了。”   纪桃不说话了。   齐栎已经说得这么清楚,而且裴氏还偷人他都忍下来了,这里面的事情一定不小。   “干脆,我们俩去看看她?”纪韵提议。   纪韵是齐府主母,方才齐栎亲口说的。那么在齐府,纪韵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过问,也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但是纪桃不同,她再和纪韵关系好,也只是外人,可不合适满府乱窜。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纪韵说完,根本就不容她拒绝,伸手挽了纪桃的手臂就出了院子。   纪桃左右看看,低声道:“我和你一起,不合适。姐姐若是真的想去,我留在院子里等你。”   纪韵白她一眼,笑道:“放心,你是我妹妹,不会有人说的。”   两人沿着园子里的小道慢悠悠闲逛,慢慢的路旁偏僻起来,就连花草也只是简单修剪过,并没有精心呵护,一看就是纪韵平日里并不过来。   破旧的大门前,一个婆子正在醉醺醺的趴在大门口,纪韵眼神微寒,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扶开了婆子。   “将她换掉。”纪韵淡然道。   她可不想裴氏再跑出来膈应人。尤其如今她可是被关了的,出来以后,谁知道她会不会发疯。   纪韵伸手推门,周围有些破败,入目一片萧条。   “姐姐,我在门口等你。”纪桃又道。   纪韵忍不住笑了一下,“桃儿,在这齐府,你实在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就算是你做了出格的事,有我在,也没有人敢说。”   她说这话时,下巴微扬,带着些自傲。   纪桃无语,随着她进了大门,纪韵又低声道:“再说了,这里阴森森的,我有点怕。”   “既然怕,我们就都回去。”纪桃提议。   纪韵不以为然,“都到了门口,没有回去的道理,她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不能将她如何,难道还不能奚落她几句?”   两人绕过斑驳的照壁,院子里杂草丛生,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边阳光根本就照射不到,阴冷得很。不说纪韵,就是纪桃,都有点害怕了。   纪韵顿住脚步,当机立断,“我们回去。”   纪桃松口气,实在想象不到富贵如齐府,还有这么偏僻冷清的地方。   两人刚刚转身,却有年轻女子低低的笑声从厢房里传来,纪韵和纪桃对视一眼。   两人慢慢靠近,越是靠近,一股血腥味夹杂着说不清的怪味儿扑鼻而来。   从窗户里看到昏暗的屋子里的地上,半身鲜血的女子趴在地上,她下半身的鲜血似乎已经干了,暗红色的裙摆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得到乱糟糟的头发。   “宇郎,你怎么会这么对我?”声音哀怨,如泣如诉,随即又笑开。   她声音出口,纪桃都认出来了,就是裴氏。   宇郎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地上的女子猛然抬起头,看着纪桃两人。   纪韵先是被她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随即看到裴氏眼神,里面满是无辜和懵懂。   竟然是疯了?   “宇郎,你是不是?他说要娶我。”她慢悠悠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窗户边,笑吟吟问。   纪桃才看到她的腿已经瘸了,只是裴氏不知道痛一般。   “走吧。”纪韵淡然道。   两人飞快走出院子,纪韵的丫鬟等在门口,纪韵回身看了看破败的院子,冷声道:“重新找人来守着,我和林夫人来过的事情,不许任何人知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福身应是。   回了纪韵的院子,纪桃背上的寒意稍减。   “算了。”纪韵叹息道。   显然是说看到裴氏的惨状后打消了报复的念头了。   不过,由此可以看出来,齐栎果然最恨裴氏,他回来不过两日,悄无声息的,齐府的主母就成了这样。   纪桃伸手拍拍她的手,“放宽心,往后的日子才是重要的。”   此时齐梓杰从外面进来,看到两人坐在屋子里,含笑道:“韵儿,该吃饭了。”   用过饭,纪钧带着一行人告辞离开,齐栎一直送了他们到门口。   马车送了纪唯一家人回了官舍。   今日纪桃觉得有点累,主要是她觉得压抑,往后林天跃官位越大,这些事情会不会也避免不了,她的手……   她伸出手,白皙的手掌细腻,掌心红润,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忍不住出手伤人?   却有人推开房门进来,纪桃回身,看到林天跃进来,身上微湿。   “下雨了?”纪桃询问,伸手拿了帕子去给他擦头发和身上的湿气。   “下了一点点。”林天跃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纪桃松开手,沉默的看着他一番动作。   屋子里有些沉闷,林天跃诧异的看着她,“桃儿,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纪桃沉默,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说。   林天跃捏了捏她的手,一片冰冷,皱眉将她的手握住,“有事都要告诉我。”   纪桃想了想,将纪府的简单说了,末了道:“我觉得好复杂,这样过日子也累。”   林天跃失笑,“放心,我不纳妾。你不会有这种烦恼。”   这倒是事实。只要这个家里没有别有用心的人,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纪桃心情好了许多,伸手抱住林天跃劲瘦的腰,头靠近他的胸口,轻声道:“往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林天跃难得得佳人投怀送抱,高兴的顺手搂住,“放心,我们往后都会好好的。”   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隔壁的苏琳娘也终于发动,痛叫了一日夜,生下来一个女儿。她好像吃得太多,孩子太大,差点难产,生下了这个孩子,暂时两三年内,是不能再有孕了。   苏琳娘生孩子,并没有过来唤纪桃或者付大夫去帮忙,是方立去街上请的大夫和稳婆,纪桃在家中,听了一日夜苏琳娘的痛呼声。   苏琳娘生下了女儿,又有些伤了身子,方家两老后悔,回过头想要搬到方毅后院去住,说要照顾有孕的顾氏。   方毅自然不肯,现在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正舒心,中间插了两老人,肯定没那么好。   不过他不愿意也不成的。   顾氏带着雅儿过来串门,叹气道:“我是长媳,夫君还是朝中官员,于情于理都该奉养双亲,他们本来就是早晚都要和我们一起住的,我自己心里也清楚。”   顾氏并不是要纪桃出主意,只是想要一个人听她说话而已。   纪桃专注着手里的绣活,说真的,和顾氏一起做绣活,简直就是虐心。应该说,她和任何人一起都是在虐自己。人家随随便便一绣,绣什么像什么。而落到她手里,根本就是没有那个天赋,就是勤奋练习,也只是勉强能看。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顾氏叹气。   “若是琳娘生个儿子,他们应该没那么快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纪桃听得想笑,劝道,“不要那么担忧,当初他们对方二夫人好,不也就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知道,如今有孕的人可是你。”   闻言,顾氏面色放松了些,“你说得也对。”   纪桃看了看她眉眼间的愁绪,忍不住道:“你现在可不能多思多虑,你可是双身子,身子是自己的。”   顾氏摸了摸脸,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此时不过是提前而已。”   又看到纪桃手里扭成了一团的绣线,忍不住道:“用手压着就不会乱跑了。”   纪桃叹口气,放下布料,“道理我都懂,就是手和绣线不听话。”   顾氏看着她无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家两老在苏琳娘还未满月的时候,就搬到了后院去住。   方立本就在家无所事事,对苏琳娘还算是上心,鸡汤什么的都愿意买了让婆子炖给她喝,他自己花费本就大方,不过半个月就没了银子。   没了银子,他本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转身就去后院敲门,顾氏自然不搭理他,方立的娘给了银子才算完。   渐渐地到了三月,灾民已经全部离开,朝中开始论功行赏,当圣旨到了林家院子的时候,纪桃正在抱着轩儿辣手摧花。   院子里本就没有几株花草,大多数都是柳氏和田氏种下的菜,如今春日,更是喜人。   轩儿拔不到菜,只顾着去够路旁的花,纪桃也由得他。   一行人跪在院子里,包括付大夫和付风。   “天承运,帝诏曰:今有丰安郡辖下古棋镇名医付通,于此次旱灾中赈灾有功,医术精湛,解朕之忧,朕心甚慰,今特封太医院院使,纹银百两。付通之爱徒纪氏,赈灾有功,性资敏慧,医术过人,特擢升四品恭人,一应用度按例。钦此。”   纪桃拿了红封给宣旨的公公,付大夫拿着圣旨看了半天,道:“太医院院使,我岂不是还要每日都去?”   公公是那日来请纪桃和付大夫的那个,算是熟人,闻言笑道:“付大夫多虑,皇上吩咐过,您不必去,只是在皇上宣您时才去。”   付大夫点点头,嘀咕,“这还差不多。”   公公临走前又道:“皇上吩咐,你们不必进宫谢恩。”   看他表情,不像是皇上厌了付大夫,那么就应该是知道付大夫不耐烦这些。当然了,也可能是皇上政务繁忙,根本没空见他们。   送走了公公,门口的骆夫人和隔壁的苏琳娘都好奇的站在不远处,等公公走了,骆夫人才道:“原来去年那段时间你是去城外赈灾了?不会那疫病就是你们治好的吧?”   苏琳娘已经满月,抱着孩子在外头晒太阳,也靠了过来,纪桃含笑,“是我师父去治的,我只是跟着打下手。”   大概就是皇上也是这么想的,付大夫直接授了官,纪桃就只是升了品级。不过对女子来说,很不错了,有俸禄的。若是没意外,可以领一辈子的。   她如今根本就没有品级,林天跃为官,最先自然是要给田氏请封。所以,这几个月来,田氏是有俸禄的,平日里她自己的花费也是用那个。 第一百一十九章   骆夫人满面羡慕,“看来无论是男女,总归得学一门手艺,林夫人可是靠着自己有了品级。”   苏琳娘酸溜溜道:“只怕是林大人要不高兴了,这夫人比自己品级还要高……”   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骆夫人嗤笑道:“林大人只有更高兴的,哪家夫人也没有纪大夫的本事不是?我反正是佩服林夫人的,至于你嘛……”   骆夫人摇摇头。   苏琳娘面色胀红,又苍白起来。实在难看得很。   确实,无论是纪桃还是骆夫人,就算是现在没有品级,等往后总有机会的。但是苏琳娘不一样,方立可是一点功名没有,方家也并没有底蕴,只是有银子,银子还都是顾氏的嫁妆,怎么看苏琳娘往后都只是现在这样。   纪桃和她们寒暄了几句回了院子,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心里都清楚,若是林天跃不是官员,这份赏赐应该会变成银子之类的东西。呃,里面应该也有一点因为林天跃的关系。   圣旨下来,柳氏和田氏都很高兴,包括纪唯,面上隐隐带着喜色。   付大夫则不以为然,转身就准备回屋子里,付风很高兴,将那银子看了又看,扬声道:“师父,你银子没收。”   付大夫回身看了一眼,又看看纪桃,道:“给我徒孙。”   纪桃无奈,“师父,他还是个小孩子,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那就存着,以后他读书用。”付大夫摆摆手,进了屋子。   付风满脸羡慕的看了一眼还在流口水的轩儿,只见他满脸懵懂,看到付风看他还露出八颗牙的笑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下巴,“宝儿,你可真有银子,我都忍不住要好好哄你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出来。   杨嬷嬷和柳氏立刻就要去买菜回来庆祝,付风也去了。   纪唯抱着轩儿看着她们走远,笑道:“当年你学医,我还觉得你应该很快就会放弃,实在没想到你真的能学好。”   “爹,您太看得起我了,方子是师父研制出来的,我只是在一旁看着罢了。”纪桃觉得,皇上赏赐她,大概是因为有了她施药一事,才偶然发现了付大夫。   “无论如何,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纪唯不在意纪桃的解释,笑道。   林家院子接了圣旨,整个官舍都是知道的,不说翰林院,就是整个朝中,只要是有心人,都知道了纪桃得了赏赐,还有付大夫,如今好歹算是个御医了。   瞿倩和余氏带着孩子上门道喜,自从几家分开住了,想要聚在一起就不容易了,不过情分还是在的。   “还是嫂子厉害。”瞿倩赞道。   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吴氏,笑道:“嫂子总能靠自己就能活得很好,有几个女人能不靠夫君自己挣下诰命来?得夫君尊重,家中婆婆也不敢小看了你,日子顺心如意,真心让人羡慕得很。”   纪桃只含笑不说话,她当初只是想要自己学门能够养活自己的手艺。其实还是小说中纪桃下半辈子的潦倒影响了她。   说起小说,如今早已经不同了,林天跃做了官,虽然官位不大,不过他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如今有付大夫和纪桃在,林天跃无论如何也不会早逝。   本来要和冯婉芙一家纠缠到最后的冯远山已经发配了罄城,若是没意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纪桃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冯婉芙一家人了,她也已经不怎么会想起小说了,她只知道如今她过的日子都是真实的,轩儿脸上的笑容也是真的。   “你也不差啊,如今你婆婆也不会给你添堵了。”余氏笑道。   确实,如今吴氏越发过得顺心,一开始还嫌弃瞿倩乱花银子请人,习惯了之后,她整日也不惦记这个,整日只顾着带婷儿,倒也高兴得很。   午后,纪桃送走了两人,柳氏和杨嬷嬷已经回来,纪桃闲来无事,也去帮忙。   饭还没好,付风却从门外迎进来了赵院判,他亲自上门来给付大夫道喜,顺便请教。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还带来了赵夫人,赵夫人五十多岁左右,眉眼慈和,一看就是温和的人。   纪桃带着她去了院子里亭子晒太阳,赵夫人看到轩儿,满眼笑意,“快一岁了吧?”   说话间摘下腰上的玉佩递给轩儿。   纪桃忙拒绝,“夫人,这个太 贵重。”   赵夫人面上笑容更大,“不值什么,我看到孩子,心里喜爱。”   轩儿已经欢喜的接了过来。   纪桃也不强求,看赵院判现在对付大夫颇为推崇的模样,日后大概还要来往的,找机会用别的礼物还回去就是。   送走赵院判,已经是午后,纪韵和胡氏一起上门来了。   说起来,胡氏也是四品恭人,不过这一回过后,纪钧的官职应该会高一点,纪韵还根本就没有。   “桃儿,有品级了,感觉如何?”纪韵低声笑问。   纪桃无奈,认真想了下,“大概是有俸禄领了?有银子花?”   胡氏都回身忍不住笑了出来。   热热闹闹的半日过去,胡氏和纪韵都是临时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很快就得回去,临走时,胡氏再次嘱咐,“桃儿,你那个伺候的人,真的得重视起来。”   纪桃认真应了。   等林天跃回来,院子里还是一片喜气,其实众人高兴的还有付大夫,如今家中可又要多了一位官员,虽然这个官自己不太想承认,也不太想去太医院任职。   “夫人,往后,为夫可就靠你养了。”林天跃一本正经,对着纪桃一揖。   纪桃见他并没有不高兴,真心说的玩笑话,心里一松。   当下的男子许多都不喜女子比男子地位高,不过总有例外的,譬如林天跃。   她下巴微抬,伸手轻佻的拍拍林天跃的脸,笑道:“乖乖的啊。”   “我难道还不够乖?”林天跃眼波流转,潋滟非常。   纪桃心里一动,伸手搂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天跃,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林天跃轻柔的揽过她的腰,捏了捏,轻轻“嗯”了一声。   “桃儿,我没有不高兴,我很欢喜。”他低声道。   纪桃心里一阵暖意袭上,“其实,我也很欢喜。”   圣旨过后,日子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除了纪桃和付大夫多了俸禄可以领,还有官舍周围的邻居对他们家似乎更多了几分敬意之外,日子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隔壁的苏吉安娶了妻,妻子是林天跃上司胡大人的女儿。   纪桃也才知道,胡大人就是胡氏娘家的庶弟,只是走动得少,说起来都是亲戚。   四月的婚期,林天跃和苏吉安是同僚,尤其两家还是邻居,再加上胡氏那边的关系,纪桃备了份厚礼送上。   苏琳娘很高兴,看人的时候眼角都是上挑的。   苏吉安的妻子胡雨萝,说起来还是当朝太傅的孙女,苏吉安算是高攀了。   不过苏吉安也不差,现在是庶吉士,只要不出意外,胡家那边再拉拔一番,未来可期。   在纪桃看来,胡氏她爹,似乎很喜欢将家中女儿下嫁,当年的胡氏,如今的胡雨萝都是这样。   婚期过后,胡雨萝先去了隔壁方家,然后就过来拜访纪桃。   胡雨萝今年刚好十六,正是颜色正好的时候,她一身大红色衣衫,眉眼带着些初为人妇的羞涩,坐在纪桃家院子里的亭子里,笑吟吟道:“说起来,我还要唤你一声表姐的,如今我们两家又是邻居,往后表姐多照顾我一番才是。”   纪桃只淡然的笑,不接话。   若是苏琳娘那个性子,纪桃是不想和他们家来往的,不过没必要分得这么清,往后冷淡些就是了。   纪桃私以为,胡雨萝可是当朝太傅的孙女,哪怕是个庶子的女儿,也有她自傲的资本。纪桃不搭理她,她自然就不凑上来了。   胡雨萝兴致勃勃,“我和韵表姐小时候还是很好的,只是后来她随着姨父外任,我们就冷淡下来了,当年我们可是一起偷偷爬过树的,韵表姐还从树上摔下来了,头上磕了这么大个包……”   她伸出手指笔划,纪桃心里一动,笑道:“你记性真好。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胡雨萝有些尴尬,半晌才道:“表姐就是仔细。实不相瞒,当时我年纪太小,这些都不记得了。是身边的嬷嬷告诉我的,当年韵表姐喜欢我,偷偷将我带去了院子里,还爬树想要给我摘花戴,结果摔了下来。”   纪桃忍不住笑了出来,实在想不出优雅动人的纪韵爬树的模样来。 第一百二十章   纪桃忍不住笑,不过也知道了,胡雨萝确实是没有恶意,这是有心和她打好关系才说这么多话。   “表姐,你不会怪我吧?”胡雨萝有些忐忑的模样。   纪桃摇头,“不会。”   胡雨萝高兴起来。   纪桃有些不明白,为何胡雨萝非要和她搞好关系。   说起来大家族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原先苏吉安在苏琳娘嫁人后,请了个婆子洗衣打扫煮饭,如今胡雨萝嫁进来,带来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甚至还有车夫,其中嫁妆更是不少。原先苏吉安请的婆子辞了不说,苏琳娘还经常回娘家去蹭饭,有时候还要带上方立。   “表姐,你说这,他们也不会不好意思。”胡雨萝嘀咕。   纪桃失笑,“你还怕他们不成?”   如今纪桃在家中一点不会无聊,顾氏和对面的骆夫人时不时过来找她聊天,这两人都喜欢跟她说些家长里短,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胡雨萝。   “我不是怕,这不是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多年,这个小姑子我一点都不敢得罪,就是如今,吉安跟我说起苏琳娘,都是我妹妹,我妹妹……说起我那小姑子,脸上的笑容都要大些,我看在他眼中,我是比不上他妹妹的。”胡雨萝有些沮丧。   这个是自然的。   胡雨萝才进门几天,怎么可能比得上人家兄妹相依为命多年的情分。   “往后会好起来的。”纪桃轻声劝道。   胡雨萝不相信,“我觉得好不了。”   半晌后又道:“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脸皮,天天回娘家?这也就罢了,表姐,昨日……”   胡雨萝左右看看,低声道:“苏琳娘居然问我压箱底的银子有多少。”   纪桃微微诧异。   当下的女子的嫁妆,夫家是不能动的。尤其如今置办嫁妆还讲究个不用夫家一针一线,就是个挖耳勺,也是要放到嫁妆里的。   就像是顾氏那种用嫁妆养一家子,也是她心甘情愿拿出来,方毅爹娘包括方毅都只能动之以情,不能直接动手。   “你不会告诉她了吧?”纪桃随口问道。   胡雨萝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就是吉安,我也不会说的。”   闻言,纪桃失笑。   她自然知道胡雨萝不会说,胡氏女都是一样的精明。   一般来说,一家出来的姑娘,教养都是差不多的。胡氏能够做纪府合格的当家主母多年,让人无话可说,胡雨萝也不例外。苏琳娘那么难缠的人都能和她相处融洽。可见胡氏女的教养。   杨嬷嬷却在此时带来了骆夫人。   胡雨萝看到骆夫人过来,立刻站起身笑吟吟道:“表姐,我得回去准备午膳了,改日再来找你聊天。”   聊天?   都是把纪桃当成树洞发牢骚罢了。   纪桃知道她为何要告辞,胡雨萝和骆夫人一般不会同时到纪桃家中,若是看到对方在,是一定有人要起身告辞的。   还有顾氏,她就是单方面因为苏琳娘而不喜胡雨萝了。   纪桃都知道这些,不过她从来也没想过让她们握手言和,这中间不是这么简单的。   胡雨萝和骆夫人含笑打过招呼走了,骆夫人上前坐下,杨嬷嬷送上茶水,她伸出手,“林夫人,麻烦了。”   纪桃把脉,半晌后道:“无事。”   骆夫人松口气。   纪桃重新拿起手里的绣活,随意绣着,认真练了这几个月,如今倒是勉强能看了。   突然,那边杨嬷嬷惊呼一声,纪桃唰得起身去厨房,只见柳氏捂着腰半坐在地上,满脸痛苦,纪桃远远的看到,心都揪了起来。   “娘,你怎么样?” 纪桃伸手去摸她的腰,“这里痛?”   柳氏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纪桃手下又动了位置,柳氏突然痛呼出声。   纪桃一抬头,就看到跑出去的杨嬷嬷和慌得团团转的田氏。   “这个地上有水,可不就得摔了。”田氏边转,边念叨。   “娘,没事。您别慌,您小心脚下。”纪桃定了定神,赶紧道。   可别这个还没照顾好,田氏又摔了。   那边的田氏顿住脚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要往外跑,纪桃忙道:“娘,您别跑。”   骆夫人扶着腰站在一旁,担忧道:“不会有事吧?”   柳氏不动似乎没事,“我没事,就是好像扭了腰。”   付风和付大夫飞快跑了过来,纪桃慢慢的扶起柳氏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去揉她的腰。   “应该没有大碍。”柳氏苍白的面色好了些,安慰众人道。   纪桃仔细查看过后,松口气道:“无事,不过得卧床修养。”   纪桃和田氏一起,仔细扶着柳氏回房,此时门口纪唯抱着轩儿满面笑容的进来,一眼看到众人围在中间的柳氏,加快脚步过来,“这是怎么了?”   纪桃忙劝道:“爹,没事,娘扭了腰,得修养一段日子。”   纪唯抱着轩儿亦步亦趋,田氏见了,干脆过去接过孩子,纪唯上前扶着柳氏进屋。   骆夫人见院子里一片忙乱,起身告辞离开,纪桃也没空理她。   等柳氏躺好,付大夫已经拿来了药酒递给纪桃,“桃儿,给你娘擦了应该会好些。”   说完,拉了付风就离开了,田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起身出门去了。   纪唯叹口气,“桃儿,仔细些,你娘怕疼。”   纪桃应了,纪唯背着手出门,只是脚步有些沉重。   柳氏趴在床上,纪桃给她擦药酒,擦到痛处时,柳氏忍不住哼唧两声,纪桃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叹口气,“娘,你去厨房做什么?”   如今纪桃早已请了婆子做饭打扫,包括洗衣。就是杨嬷嬷,平日里也只是烧水泡茶而已。她们一般都很少动手做饭,年纪都大了,纪桃怕的就是这个。   柳氏默了下才道:“最近我看到街上的那种花糕好看得很,吃起来也鲜甜,我就想要试试能不能做出来,谁知道一不小心就摔了跤。”   “买点就是了,何必自己做。”纪桃叹气。   柳氏低声嘀咕,“整日无聊得很,我想要试试。我也不知道会摔跤,要是知道,我才不会给你添麻烦。”   纪桃心里一酸,眼眶酸涩得差点落下泪来,“娘,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我只是心疼你摔跤,痛的是你。”   柳氏听了,嘴角勾起,“我知道。”   语气里带上了微微的得意。   纪桃也不再说了。只道:“你年纪大了,摔跤可不是玩儿的。这一回是你运气好,再不能有下一次了,可真的得小心。”   说完,慢悠悠帮她穿衣。   柳氏穿好衣衫,纪桃扶着她下床。想要站直身子时哎呦一声,身子佝偻着才好了些。   纪桃忙上前扶着她小心的坐回床上,再扶着她躺下,“先这么着吧,暂时也别惦记着起来了。”   伸手就去给她盖被子,柳氏自己拉了下,又道:“我面都揉好了……”   纪桃瞪她一眼。   柳氏声音越来越低。   纪桃见她这样,补充道:“躺好,别惦记面了,我让婆子给你蒸。”   “我不是觉得可惜了么。”柳氏又嘀咕。   看到柳氏转开眼,隐隐还有些不服气。   纪桃又有些想笑,“等你好了,专门给你盖个小厨房给你做点心,好吧?”   柳氏不再说了。   此时外面响起林天跃的声音,“桃儿,娘怎么样?”   纪桃起身去开门,林天跃站在门口,身上还是暗红色的官袍,显然刚刚才回。   “无事,躺几日就好了。”   林天跃松口气,又道:“我明日就找人盖个小厨房,专门给娘用,就不会摔了。”   纪桃点头。   林天跃说到做到,当日就去找了人,第二日工人就进了院子,不过两三日,柳氏还躺在床上没起身,院子里就已经多了个小厨房,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只是这个只有柳氏和田氏两个人进出,地上就不会积水,也就不会摔跤了。   柳氏摔倒,对面的骆夫人亲眼看到的,当日就送来了点心。隔壁的顾氏和胡雨萝都带着礼上门探望了。   她本来两日后就想要起身,表明自己一点都不痛,已经完全好了。   纪桃不让,付大夫也说不行。纪唯就更不肯了,每日带着轩儿在屋子里陪她半日,田氏也经常去陪她,纪桃还拿着绣活去陪她说话。   柳氏半靠在床上,所有人都不让她起身,正不高兴呢。   一转眼看到纪桃坐在床前认真绣花,想了想道:“桃儿,你还是别绣了。要是有空,多看点医书,实在不行去和付大夫学针灸,解毒什么的。对了,那个药酒就很不错,扭伤了擦了很快就有效了。……学绣花,你这不是难为你自己吗?”   一脸的语重心长。   纪桃放下手里的针线,认真看向柳氏。   柳氏被那目光看得发毛,“怎……怎么了?”   “你是不是我亲娘?”纪桃轻声问。   柳氏理直气壮,“必须是啊,你生下来这么大点,皱巴巴的,红彤彤的一点都不好看。”   她还伸手比划。   纪桃叹口气,“亲娘,好看不好看,不都是你生的?不就是不让你出门,至于这么伤害我么?”   柳氏冷哼一声。   纪桃不理会她,又道:“还有,这个绣花,我从小根本就没学,不就是天赋少了点,正打算用勤奋来凑,你倒好,还给我泼冷水。”   柳氏轻哼,“ 不让我起身就算了,实话都不能说了么?”   纪桃无语,看着床上一脸理直气壮的柳氏,半晌才道:“无论你怎么说,反正你不能起身。”   纪桃见柳氏面色僵住,心里一笑,接着道:“说什么都没用。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您,我告诉您,非得躺够了十日,差一日都不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   闻言,柳氏的脊背都弯了几分,打不起精神,整个人都蔫了。   “娘,我也是为了你好。”纪桃上前,给她扯扯被子。   “我知道。”柳氏也随她扯,只是语气里满是沮丧。   纪桃轻声劝,“我天天陪着你啊。还有轩儿,不是跟以前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我都不能出门,屋子里又闷。”柳氏暗暗嘀咕。   纪桃忍不住笑。   “厨房都盖好了,就等你养好了去做点心,什么花糕都来一遍。”   柳氏的心情好了些。   杨嬷嬷却带着纪韵进来。   “二婶,我都不知道你摔了,可得好好养着。”纪韵上前,认真观察了下柳氏面色。   柳氏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就是滑了下,根本就没大碍,桃儿非不让我起身。”   “她是为了你好。”纪韵笑吟吟道。   等柳氏可以下床,已经到了四月,天气越发暖了,朝中有公文下来,今年乡试照旧,明年春的会试也照旧。   消息一出,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又恢复正常了。   这些对林天跃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又不参加会试了。   等轩儿周岁时,天气已经隐隐炎热起来。   当下人对周岁很是看重,当初瞿炜的儿子满周岁,可是请了许多人的,林天跃也不例外,他自从进了翰林院,一直低调,正好趁着这一回,都下了帖子。   景元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三,轩儿周岁。   一大早纪韵和胡氏就到了,她们这一回和以往不一样,不只是自己来,还带来了丫鬟婆子十几人,本来纪桃打算请人的,被她们知道后,表示家中的丫鬟婆子本就是要付银子的,顺便带过来帮忙。   纪桃并不拒绝,与其相信外面找回来的,她更相信纪韵和胡氏多些。   等她们到了之后,本来还冷清的院子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今日林天跃告了假,其实翰林院的事物一点不忙。当然了,是对于林天跃他们这种刚进去的人来说。   纪桃和林天跃早在半夜就和付风杨嬷嬷一起去买菜,更早一些的,几日前就开始准备了。   胡氏带来的纪府的厨子,纪府设宴也是他炒菜的,厨艺自然不必说。   胡氏到了不久,隔壁的胡雨萝也到了,这么久相处,纪桃也知道了,胡雨萝和她打好关系,并没有其他想法,纯粹是因为不想得罪人而已。   胡雨萝和胡氏两人说话,言笑晏晏,远远的看上去跟亲生的母女一般,比起纪韵和胡氏相处,看起来更加亲密。   纪桃抱着轩儿,和纪韵一起回房换衣,忍不住道:“太傅付府的教养果然是不一样的,看看人家雨萝。”   纪韵失笑,“那是因为她身份不高才需要学这些东西,若是身份地位够了,根本就不用自己去套近乎,别人自然就贴上来了。”   纪桃若有所悟,就是现在的胡氏和胡雨萝这样?   不过,无论如何,能够和别人找到话题聊天,也是一种本事。   等纪桃换好了衣衫出来,紫衣逶迤,显得纤腰更细几分,头上玉钗剔透,手腕上也只戴了玉镯,虽简单却透出几分不凡来。和纪韵走在一起,确实很像是姐妹。   纪桃照镜子时,看到自己和纪韵有些相似,不光是脸庞,更多的是身形动作,心里对纪钧更多了几分谢意,当年杨嬷嬷到纪家住了那么多年,纪桃虽没有特意跟着她学规矩礼仪,潜移默化间却已经得了杨嬷嬷指点。   “好看。”纪韵赞道。   纪桃忍不住笑开,“其实,我还没有认真谢过大伯当年送杨嬷嬷到桃源村。”   纪韵哑然,想了想才道:“当年似乎是杨嬷嬷自己要求去的,我记不太清了。”   纪桃不知道杨嬷嬷为何要自己去桃源村,且一住就是多年,这期间许多次她都有机会回纪府,却一次次拒绝。   桃源村条件不好,她一个大家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若是留在纪府,只需要端茶倒水,平日里还有小丫头伺候。她自己去了桃源村,还要洗衣做饭,做的都是粗活,关键是她没有一点点不甘愿,这么多年对纪桃尽心尽力,实在看不出杨嬷嬷有一点私心。   纪桃给轩儿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衣衫,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唇红齿白,可爱得很,纪桃还给他挂上了柳氏买的长命锁。纪韵看得心里痒痒,忍不住伸手想要捏他的脸,还未凑近就被轩儿“啪”一下拍开了手。   纪韵并不生气,反而笑出声来。不由分说上前搂住就是一顿揉,“你跟我斗,哼……”   轩儿反抗不了,却也不哭,小身子扭来扭去躲避。   纪桃伸手抱过,“轩儿,你现在打不过的,君子报仇,十年都不晚。实在不行,我们去打 姨母生的小弟弟。”   听到这个话,纪韵面上笑容更大。   等重新回到前院,院子里已经多了许多人,每个人面上带着喜色,看到纪韵和林天跃都朝他们道喜。   翰林院收到帖子的人,基本上都亲自到了,只有少数几人派人送上礼物。   余氏和瞿倩早已到了,正和对面的骆夫人坐在亭子里聊天,顾氏认识的多了些,聊天的都是些纪桃不认识的夫人,看到她出来,笑着朝她招手,纪桃会意,笑着上前,顾氏给她一一介绍。   今日只要是上门来的,都是同僚和朋友,也不会有人找不自在,一时间,院子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丫鬟婆子穿梭其间,井然有序。   到了午时,轩儿抓周,抓周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纪桃原先就让轩儿试着抓过,他似乎尤其颜色鲜艳的东西。为此,纪桃特意将毛笔之类的东西都换成了颜色鲜艳的。   但是今日不同,轩儿对于众人递给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自己吭哧吭哧将所有东西堆到一起,一屁股坐到了上面。   众人安静过后,一阵大笑。   一片热闹间,门口却有马车过来,马车轮子压在地上,只觉得厚重。   收到帖子的人,基本上都到了,虽然大多数都是夫人。不到的也送上了贺礼。此时却还有马车停下,纪桃和林天跃都只觉得诧异。   两人看了一眼门口,马车富贵,却带上了沉淀下来的沧桑感,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   众人看到马车,自然知道来人身份不低。   身后的胡氏拉了一把纪桃,低声道:“太傅府。”   纪桃哑然,却也随着胡氏往门口走。   绣着如意云纹的帘子掀开,露出来满头华发的老夫人,眉眼凌厉,此时眼神柔和,一身暗色隐隐透出富贵如意纹的衣衫,头上同色抹额,更添几分贵气。她边上坐着的,是纪桃看到过几次的纪韵的姨母,就是当年纪韵成亲时,去淮安府贺喜的那位杜夫人,还有当年看到过的小姑娘杜玥玥,不过此时她已经是妇人的打扮,显然已经嫁了人,手还是规矩放在膝上,和当年一般无二。   “母亲。”胡氏上前,福身一礼。   老夫人微微颔首。   “姐姐。”胡氏对着老夫人边上的杜夫人含笑唤道。   杜夫人笑吟吟看了一眼胡氏,“今日这样的日子,居然不告诉母亲和我,若是我们没收到消息,岂不是失礼?”   纪桃上前,姿态落落大方,语气恭敬却不显卑微,“这些小事,不敢劳烦老夫人。”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纪桃身上,半晌才道:“懂事。不过也太客气了些,大家本就是亲戚,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老夫人过誉。”纪桃谦虚。   等将这两人迎进来,屋子里的人声音都低了些,同时对纪桃和林天跃更敬了几分,这可是当朝太傅夫人。   不少人围上去见礼,却也不敢太放肆,只是说些吉样如意的话就退了回来。   气氛虽然和谐,却没了方才的喜庆热闹,有些沉闷,午后,老夫人亲手给轩儿戴上了一枚玉佩,起身告辞离开,纪桃规矩的将人送到门口,不是因为想要巴结,只是不想得罪这么一尊大佛。   对于如今的纪桃和林天跃来说,老夫人的身份太高,只能仰望,万万不敢得罪的。   老夫人一走,众人也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告辞。离开前对纪桃和林天跃说话都更谨慎了些。   纪桃含笑在门口送客,骆夫人算是离开得算晚的,扶着肚子走到门口,回身含笑道:“林夫人果然深藏不露,当初你们一搬来,我就知道你们和我们不同。”   纪桃苦笑,“我们都是一样的。”   她心里从未想过要和太傅府扯上关系,今日太傅夫人会亲自前来,实在在她意料之外。   等纪桃重新回到屋子,胡雨萝却还在这里,正和胡氏说笑。   看到纪桃进来,纪韵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声笑道:“你怕不怕?”   要说怕,纪桃还真的不怕老夫人,只是想着不能得罪了她。好在老夫人也只是上门贺喜,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从小就怕外祖母。”纪韵伸手拍拍胸口,“就是现在,我也怕的。”   胡氏是庶女,可能她也是怕的。   “我也怕。”胡雨萝不知何时靠近两人,听到了纪韵的话。   “祖母威严,虽然待小辈慈爱,我在她面前,却是一直不敢放肆的。”   纪韵不说话了,只含笑听着她说。   纪桃见了,心里了然。纪桃可以和她说这些,是因为两人关系好。   胡雨萝赞同两人的话,却是因为想要拉近她们之间的关系了,确切的说,是拉近和纪韵之间的关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胡雨萝说完,还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俏皮。   纪桃转开了眼。   虽然胡雨萝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她已经嫁人了,一身妇人的装扮做出小姑娘的娇俏,纪桃实在是接受不了。   呃,大概是方才给胡氏和老夫人撒娇卖乖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   纪韵和胡氏一直没走,下午还一波,主要是何然他们从翰林院回来以后才能上门。   胡氏一直没离开,到了下午,纪钧也上门了,他纯粹是真的上门道喜,对于翰林院众人给他说话,都只随意说几句。   纪钧一到,就将轩儿抱了起来,看得出来对轩儿很疼惜。   纪唯也很高兴,平日里不常笑的人,今日一直都合不拢嘴。柳氏也欢喜的围在一旁,对于别人给她打招呼,都含笑回应。   倒是田氏,一整日都不怎么看到的人,要么去厨房,后来轩儿困了,她赶紧上前带着轩儿回房睡觉,纪桃也不难为她,因为看到她指尖微微颤抖,面色都隐隐发白了。确实是很怕生人,尤其今日来的,基本上都是官家夫人。   何然和瞿炜并没有多大变化,面对外人时,面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就是客套了才不对,瞿炜也就罢了,本就是长袖善舞的人,何然却是一直都很单纯的,如今竟也学了起来。   瞿倩和余氏面上带笑,和众人寒暄。   天色渐晚,当瞿倩和余氏都告辞以后,胡氏和纪韵才带着丫鬟婆子准备离开。   此时的院子和厨房早已收拾干净,井井有条,和今天早上一般无二,纪桃一大早就让杨嬷嬷每个帮忙的人都给了个红封,这些人就越发认真了。起码今日顺利过去,并没有出什么不高兴的事。   “大伯母,多谢您。”纪桃送胡氏上马车,认真道谢。   胡氏眉眼有些疲惫,摆摆手道:“不值什么,本就是一家人。”   纪韵已经开始打哈欠,靠在齐梓杰身上昏昏欲睡,纪桃认真给他们道了谢,才送走了人。   倒是胡雨萝留到了最后,合着纪桃一起送胡氏离开,马车都启程了,她这边还兴奋给姑母道别。   马车都走远了,胡雨萝还很兴奋,“表姐,今日好热闹啊,没想到祖母会亲自上门来道喜,祖母一般不出门的。”   苏吉安一直跟着她,方才给胡氏道别,他也上前给纪钧行了礼。   “雨萝,我们回家吧。”苏吉安柔声道。   胡雨萝的耳垂都红了,羞涩的看了看纪桃几人,回身娇斥,“这么多人在呢。”   苏吉安语气更柔,“我怕你累着。”   纪桃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违和,忙道:“今日多谢苏夫人了。”   算是给她道别。   胡雨萝似乎没有察觉到纪桃的称呼,“表姐,我明日再过来找你。”   看着苏吉安牵着胡雨萝回了院子,后面的丫鬟关了院子门,柳氏伸手扶住腰,“大喜的日子,就是太累。这个比起在桃源村,一点都不轻松。”   纪唯瞪她一眼,“净胡说,不会享福。”   若是在桃源村轩儿过周岁,柳氏和田氏是要带着村里的妇人干活的,而且还要安排她们怎么做才行。在这里就不一样了,柳氏一整日都没有进过厨房,也不要她帮忙洗碗,只需要陪着客人就行。   “不过我还是喜欢这里。”柳氏笑吟吟道。   按理说,柳氏应该对桃源村更加习惯,而且在桃源村,村长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所有人看到都会打个招呼。   纪桃好奇,“为何?”   柳氏理所当然,“因为这里有你,有轩儿啊。”   纪桃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一片暖意。   苏琳娘此时抱着孩子从隔壁出来,今日她根本就没有送上贺礼,不过方立和她都上门了的。   大概是觉得,顾氏送上的,是代表整个方家的?   她一出来,看到言笑晏晏的众人,笑道:“看不出来,林夫人家中的亲戚都好厉害。我嫂子的祖母都亲自上门了。”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纪桃不如胡雨萝和太傅府亲近。再进一步就是,她苏琳娘和太傅府的关系,比纪桃和太傅府的关系亲近得多。   纪桃本来不想理她,闻言有些忍不住,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太傅夫人会亲自前来。日后你们家孩子周岁时,想必太傅夫人也会亲自上门道喜的。”   苏琳娘面色僵住,别人不知,她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今日太傅夫人对人冷淡得很,就是苏吉安上前行礼,太傅夫人也根本不见热络。可见胡雨萝这个孙女在老夫人那里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这个胡雨萝的小姑子了。   “方二夫人,先走一步。”纪桃假装没看到她难看的面色,浅笑着告辞。   到了夜间,纪桃正抱着轩儿在床上玩耍,林天跃满身湿气从小间出来,看到纪桃的模样,拿了帕子上床给她擦头发,柔声问道:“今日累不累?”   纪桃含笑摇头,“不累。”   轩儿伸手去拿林天跃手里的帕子,抓住就扯,林天跃无奈的松开手,都给了他,重新下床又拿了一条,纪桃见了,笑道:“轩儿性子霸道,想要的东西非得拿到才行。”   “没事,挺好。”林天跃给纪桃擦头发,轻声道:“让他自己拿,得让他知道,想要的东西都得自己争取。”   纪桃无语,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天跃,轩儿才一岁,现在就开始教,他也不懂啊。”   林天跃失笑,伸手摸了摸纪桃的手臂,觉得有些冷,抬手拿了一件衣衫给她披上,“不能让他随心所欲。”   “你是亲爹吧?”纪桃疑惑。   林天跃眉梢扬起,伸手捏了捏纪桃的脸,一脸的笑意,“你说呢。”   “做的事情比后爹还狠。”纪桃嘀咕。   林天跃擦自己的头发,纪桃伸手接过帕子给他擦。   昏黄的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低语,混合着院子里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和低低的虫鸣声,有股温暖的感觉。   轩儿周岁过了,似乎一下子就懂了许多,还能勉强唤爹娘了。纪唯和柳氏还有田氏整日一大半的时间都陪着他,整日笑呵呵的。   就连柳氏最爱做的点心,都是趁着轩儿午睡的时候做。   柳氏和田氏似乎一下子就喜欢做点心了,就算是趁着轩儿午睡的时候做,也每日做了许多,自家根本就吃不完。顾氏和骆夫人过来还会带些回去。隔壁的胡雨萝经常上门来吃。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纪桃无所事事,如今又开始认真跟着付大夫学医,付大夫现在并不怎么管纪桃,他有了付风要督促,对于纪桃倒是不强求了。   不过纪桃愿意学,他还是很乐意指点的。   七月底,纪萱萱一家进了京,她夫君施成,和林天跃他们一起考中的举子,他和纪钰还有齐梓杰一样,都是因为事情耽误了才没能参加二十六年的会试。   纪萱萱进京,纪韵过来邀了纪桃一起去看她。   纪萱萱的夫家,施大人于去年年初病逝,也是因为这个,施成没能参加会试。   纪萱萱才进门不到一年,施大人就突发恶疾去世。施成只是庶子,却也是施大人唯一的儿子,前面只一个嫡姐,早已经嫁人。   施大人这一去,施成就没了助力。如今住在京城内城,不是官舍,只是一般富贵人家住的地方。   纪韵过来接了纪桃一起过去,“萱萱心直口快,也不知成亲后日子过得如何?”   纪桃觉得,若是纪萱萱性子不改,日子大概是不好过的。不过有纪钧在,也不会难过。   施府门口有些冷清,纪韵来接她时已经说过施家如今在守孝,纪桃特意换上了素白的衣衫,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一支银钗。   纪萱萱听到下人禀告,几乎是从屋子里飞奔出来,看到纪韵后,眼眶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姐姐。”伸手就挽住了纪韵的胳膊。   纪韵失笑,伸手去帮她擦眼泪,“越发不懂事了。”   纪萱萱头靠在纪韵身上,深深呼吸两口气,“我好想你,想爹,想母亲,想姨娘……”   门口的仆人都暗暗往这边扫视。   “二姐姐有没有想我?”纪桃上前,含笑询问。   纪桃上前,纪萱萱就不好抱着纪韵不撒手了,回身笑道:“我没有忘记桃儿。”   果然纪萱萱丝毫没变,还是心直口快的。   纪萱萱领着两人进门,先去了正院,施夫人于氏坐在上首,看到纪桃她们进来,含笑让人上茶,“还说安顿之后就让萱萱上门拜访,实在没想到你们先上门来了,倒显得我们失礼。”   纪韵含笑,“夫人言重,萱萱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同寻常,不在意这些礼节的。”   施夫人眼神微深,面上笑容不变,看向纪桃,询问道:“听说林大人是二十六年的进士?”   纪桃挑眉,和纪韵对视一眼,笑着回道:“运气好罢了。”   施夫人面上含笑,“不会,每次参加会试的举子无数,林大人能从其中脱颖而出,得圣上御笔亲点,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只是……不知林大人得空时,可否指点成儿一番,感激不尽。”   纪桃面色不变,含笑道:“夫人过誉。”   对于指点什么的,纪桃并没有直接答应。   在她看来,以施府的富贵,是不会缺老师的,她这边答应了到时候施成不上门,倒成了林天跃上赶着了。   纪桃对于纪韵可以没那么多心眼,但是对于不算熟悉的纪萱萱,还是没那么放心的,尤其如今施家的情形一看就是这位施夫人当家。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施夫人闻言,眼神更深了些,面上笑容不变,看向纪萱萱,“萱萱,带着你两位姐姐府里转转,一会儿留她们吃午饭。”   纪萱萱起身,微微一福,姿态大方,“是,母亲。最近天热,您好好歇着。”   三人走出正院,纪萱萱带着两人往园子中的庇荫处走,那边一大片翠柏,一片青翠,看着就觉得凉爽。   进了林子,周围其实是有些空旷的,纪萱萱摆摆手,伺候的丫鬟就退了下去。   纪桃眼神微动,此刻她觉得纪萱萱除了不会说话之外,规矩礼仪都不差,也知道避嫌。   “姐姐,我好想你。”纪萱萱上前搂着纪韵的胳膊,摇啊摇的。   “刚才你说过了。”纪韵叹气。   纪萱萱又回身去看纪韵,含笑问道:“桃儿,你何时进京的?”   “一两年了。”纪桃随口答道。   “我老早想要进京,只是我婆婆非要再做法事,死者为大,再说如今我们一家人都靠着婆婆过日子,总得乖乖听话。”纪萱萱低声道。   “过日子,总得将就。”纪韵劝道。   纪桃知道一些施府的事情,施夫人一生都未能生下儿子,只得一个嫡女,剩下的就是施成这个庶子,娶了纪萱萱,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庶女嫁了庶子,本来纪萱萱算是运气好,毕竟眼看着施成是要接手施府大片家业的。若是顺利,纪萱萱往后是施府的当家主母。   但是万万没想到施大人会早早去了,如今的情形就是,施大人官场上的故旧不知还有多少会认下这份情意,愿意帮助施成,其实大概是没有的。   施成如今就指着纪钧那边的助力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早,毕竟施成还只是举子。当然了,若是想要自己被人举荐,他是怎么样都可以为官的。   但是举荐一途,不说施成自己愿不愿意,就只施夫人那边就不会答应的。   施成的生母早已在生施成时难产去了,施夫人于氏将他接到身边,亲手将施成养大,比起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我婆婆太强势。”纪萱萱低低道。   “她决定的事情,就是夫君也不能改变。”   “没事,你顺着她。往后她也只能靠着你们,也不会太苛刻的。”纪韵又道。   这也是实话,只要于氏不傻,就不会往死里得罪纪萱萱,不要说孝道,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法子多得是。   纪萱萱叹口气,“不顺着能怎么办呢?就是公公还在,也不能将她如何。”   这个话纪桃和纪韵都没法接。   于氏当年带着丰厚的嫁妆,算是下嫁,从施府的子嗣就能看出一二,多年来只得一女,就算是让妾室生下施成,也是难产而亡,据说施成生母只是个丫鬟,去了以后才抬成了姨娘。   这样看来,施成生母到底是不是难产还两说。   纪韵想了想,又道:“要是受了委屈,派人去告诉娘,她总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纪萱萱失笑,“我听话一些,不会受委屈的,婆婆只是强势,并不是不讲道理。”   闻言,纪韵松口气,又取笑她,“看来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施家人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帮着你婆婆说话了。”   纪萱萱和纪桃她们说笑了半日,用了午饭,纪萱萱歉然道:“婆婆嘱咐了,每日午后要抄写佛经,为公公祈福。”   纪韵和纪桃对视一眼,“那我们就先回去,等你有空了,上门来找我们。我反正是整日都有空的,桃儿也没事。”   纪萱萱忙不迭点头。   纪桃走出施府时,才发现施府一片素色,找不到丝毫颜色艳丽的东西。   和纪萱萱道了别,纪韵提议,“去我家?”   “不了,我得回去,轩儿半日看不到我,会不好带的。”纪桃拒绝。   说到这个,纪韵伸出手来,满眼希冀,“桃儿,帮我把脉看看,有没有……”   纪桃看到纪韵眼神里的期待,伸手把了半晌,“没有。”   纪韵有些失望,不过大概是早就有心理准备,倒不觉得失落,“我先送你回去。”   纪桃也不拒绝,她来的时候就是纪韵接来的,根本就没有马车。   施府这边的情形和恒仁街大不相同,若是说恒仁街是贵,那么在这边就是富,周围雕梁画栋,房子几乎都是□□成新的,再旧的都没有,应该是银子太多,扒了重新修了。   纪桃左右看看,心里微动,“姐姐,你说这边的院子,贵不贵?”   纪韵哑然,“你们不是有官舍?”   “我只是好奇。”纪桃失笑,她真的只是好奇乾国都城的院子价格。   “大概两千两,不知能不能买到一个两进院?”纪韵沉思半晌,悠悠道。   纪桃低着头算了算,当初在福园街租院子,一个月五两,不过那个院子实在是小,也算不上好。   看来这边确实贵,不过看看这边的人,似乎也不缺银子使。   马车驶了出去,纪韵直接让车夫送纪桃回官舍。   一路上颇为顺利,路上行人都少,实在是天气太热。纪桃拿个扇子不停歇的自己扇,纪韵也差不多,其实她把丫鬟赶到外头去了,要不然可以让丫鬟来的,两人对着扇,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马车停下,纪桃看了看外边,回身道:“我回了,你要不要下来?”   纪韵摇头,手上的扇子不停,催促道:“你赶紧回去。”   纪桃忍不住笑,“你何必跟我一样?赶紧让丫鬟进来吧。”   纪韵看着她下马车,笑道:“我是觉得,跟你一样会不会凉快一点?”   丫鬟正帮着纪桃掀帘子,纪桃回身一笑,“如何?”   纪韵瞪她一眼,“回吧,有事儿再来找你。”   纪桃哈哈笑着跳下马车,纪韵马上就招呼了丫鬟进去。   车夫很快掉头,纪桃手里的扇子不停,等到纪韵的马车走远了,才转身打算进院子。   一回头就看到苏琳娘抱着孩子站在不远处,眼睛看着纪桃手里的扇子,“林夫人,这把扇子不便宜吧?可是瑜绣呢。”   纪桃随意扫了一眼手里的扇子,在她面前说绣工,等于白说。看了半晌,却也只觉得绣工精美绝伦。   就两个字,好看!   再有别的,纪桃什么也看不出,尤其这半年来她主要是跟着付大夫学医去了,本来学得稍微像样的绣活又和以前一样了。   苏琳娘见了纪桃随意的模样,笑道:“林夫人,你这个,反正也用不上,能不能送给我?”   纪桃随意扇了两下,伸手敲门,等着里面的人开门,回身笑道:“那可不成,这是我姐姐的,我还得还给她的。”   苏琳娘嘴角的笑意落了下,“林夫人就是会说笑,齐夫人的嫁妆丰厚,怎么会惦记一把送给你的扇子?”   纪桃不想搭理她,余光一扫,突然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手里的动作顿住,疑惑,“你没给孩子洗澡?”   苏琳娘低下头看了看,“洗了的。”   纪桃上前两步,伸手拉开孩子的衣衫,皱眉道:“你看到没有,满身疹子,这样怎么行?”   “天气热,孩子不都是这样吗?”苏琳娘不以为然。   纪桃无语,若不是面前只是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她才懒得说。   “不行的,衣衫得透气,这么多疹子,熬点药汤洗洗,要不然越来越严重的。”纪桃耐下性子,解释道。   “真的?”苏琳娘半信半疑。   身后的门已经打开,杨嬷嬷站在门口,看到纪桃和苏琳娘两人,走出来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   纪桃回身看了一眼,重新对着苏琳娘道:“你自己长了都不舒服,何况是孩子,这几日夜里是不是不好带?”   苏琳娘茫然,“我不知道,夜里是婆子带的。”   纪桃简直服气,她知道苏琳娘根本就没有请奶娘,“那她夜里醒了吃什么?”   “当初你们轩儿不是喝羊奶?我也买了一只。”苏琳娘还有些理直气壮的模样。   纪桃和杨嬷嬷对视了一眼,认真道:“婆子年纪大了,你就放心?再说,这么小的孩子,你若是不想喂,请个奶娘啊!最重要的,这种天气,孩子身上不能长这么多疹子。”   “去街上找个大夫看看,买点药回来熬给她泡。”   纪桃说完,见苏琳娘若有所思,也不管她在想什么,转身就和杨嬷嬷进了院子。   杨嬷嬷随着纪桃进院子,她知道纪桃的性子,对孩子尤其心软,也不多说,只道:“可怜了孩子。”   纪桃叹气,“没办法,她还是孩子亲娘,要是不是,还能说她不尽心。”   想起什么,将扇子递给杨嬷嬷,“嬷嬷,这个扇子,绣工很难?”   杨嬷嬷抬眼看了一眼,淡然道:“是瑜绣,讲究□□,最是不好学。”   纪桃又抬起扇子,看了半晌,嘀咕,“我只是觉得好看。”   又认真看向杨嬷嬷,询问道:“嬷嬷,我这样,是不是没天分?”   杨嬷嬷只看着她,不答话。   纪桃看了半晌,默默转身往前走,这还要问么?   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问了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纪桃有点想不通,为何人人都会的东西到她这里就难如登天。虽然没有学医术那么尽心,却也自认为很认真了。   不过她很快就忘记了这回事。   林天跃回来听纪桃说了施夫人的意思,沉思半晌才道:“不用管,真的上门来了再说。”   纪桃也觉得,说不准人家只是客气一句。   第二日午后,一片安静里,隔壁却吵了起来,纪桃正带着轩儿睡午觉,吵得根本睡不着,只让人心里烦躁。   轩儿倒是睡得熟,一点听不到声音一般。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纪桃怕将轩儿吵醒,到时候不好带,轻轻起身关上了窗户,才觉得声音小了些。   方家也是,才两兄弟闹成这样,要是桃源村里的赵家,那么多兄弟,若是这么闹,日子都不要过了。   想想顾氏和方毅都不是不讲理的人,日子居然还过不下去。   声音却越来越大,床上的轩儿都睁开了眼睛,纪桃不动,有时候轩儿这样醒了,还会继续睡。   看到轩儿重新闭上眼睛,纪桃轻轻舒口气,还未起身走到床边,突然远远的瓷器落到地上的清脆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床上的轩儿睁开眼睛,开始左右观看,纪桃忙上前抱起他。   轩儿并没有哭,不过也不太高兴,纪桃干脆抱着他出门,只要出门,轩儿一般是不哭的。   果然,出门以后轩儿就兴奋起来,纪桃站在院子里,沿着游廊往前院去。   柳氏和田氏都站在院子里,纪唯背着手在大树底下,看到纪桃抱着孩子过来,很高兴的过来接。   轩儿看到纪唯,也不管不顾往那边扑。   “桃儿,吵醒了?”田氏含笑询问。   纪桃随意点头,“娘,出什么事情了?”   柳氏伸手拉一把纪桃,“方才好像是提到了你,为何?”   纪桃诧异之下,突然想起昨日她跟苏琳娘说让她请大夫和奶娘的事情。于是轻声和柳氏说了。   柳氏也不责怪她,只道:“孩子可怜,怎么就忍心?要不是亲娘还有人相信,这……”   “没事,大概是想要银子而已。”柳氏安慰道。   纪桃自然知道,若是真的因为这个吵架,肯定是不关她的事的,要是方家真的因为这个找上门,她也是不惧的。   方家到底还是讲道理的,半个时辰后,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顾氏带着点心和方毅他娘一起上门,纪桃正在院子里亭子里绣花,前面那个扇子的瑜绣,她自觉看起来不难,偏想要试试。   纪桃远远的的看到杨嬷嬷带着婆媳俩人过来,收起绣帕,含笑看着她们走进亭子。   顾氏和纪桃熟悉,扶着肚子含笑道:“今日午后,吵着你们了吧?”   纪桃只笑不答话。   顾氏自然知道,那么大的动静,吵不到隔壁的林家才是怪事。   “林夫人,实在不好意思,家门不幸。”方毅的娘李氏歉然道。   “无事,大家都是邻居,我们家也有吵人的时候,大家都互相体谅。”纪桃含笑道,轩儿周岁时,林家那么多人,肯定也吵到了隔壁顾家了。   “林夫人通情达理。”李氏赞道。   纪桃没当一回事。   李氏也不是想要说这个的,转而道:“家门不幸,我家立儿那个媳妇,哥哥还是朝中官员,怎么就成了那样?”   顾氏在林家很熟悉,伸手给李氏倒茶,“娘,别生气。”   李氏捂着胸口,“我不生气,立儿摊上这么个泼妇,往后可怎么办哦?”   纪桃看了看顾氏,只见顾氏满脸无奈,“娘,娶都娶了,还能怎么办?当初是二弟喜欢人家,还……不是才进门的吗?”   “冤孽。”李氏顾忌着这是纪桃家,也没真的哭,就是满脸苦涩。   “昨日多谢林夫人,要不是你说了,她还不以为然,大概孩子得多遭罪了。”   纪桃诧异的看了一眼李氏,“方夫人不嫌弃我多话就好。”   李氏摆摆手,“是这样,你离我们家近,我去将孩子抱过来,林夫人帮我看看,配些药回去泡?”   纪桃闻言,点头道:“可以的。”   李氏起身出门,顾氏看着她走远,叹口气道:“分明就是想要银子,说是要请奶娘和婆子。”   纪桃只静静喝茶,这些话她可不好接。   “不就是看着老人家手里的那点银子。”顾氏气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别看如今苏吉安日子好过,那都是胡雨萝的嫁妆丰厚,方毅也是因为顾氏嫁妆丰厚才过得顺遂。方立就差了些,方家本身底子不厚,苏琳娘娘家在胡雨萝还未嫁进去时,还不如方家。这样下来,如今就成了方立和苏琳娘家两人日子拮据,方立还没个差事,只出不进,照这么下去,往后只有更难过的。   李氏很快抱了孩子过来,纪桃配了药送走了人。顾氏也起身告辞,她如今月份大了,走路都累。   两日过后,苏琳娘家就多了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长相秀丽,眉眼柔和,看起来很温柔的人。胸前鼓鼓囊囊的,带孩子还算有耐心,纪桃偶然在门口碰到,都看得到孩子穿得干净,皮肤红润,显然照顾得极好。   何然家的婷儿满周岁后,天气渐渐地炎热起来。   纪桃买了冰,每 日在前院的付大夫的屋子和正堂都放了,才算是凉快了些。就是林天跃,浑身都长了疹子,他的官服一点不透气,还穿了那么多层,朝中好多人都捂出了疹子,为此,纪桃花了两日给林天跃配出来了药膏,涂在身上清清凉凉的。   屋子的角落里放了一盆冰,轩儿在小床上,已经睡熟,林天跃上半身没穿衣,头发半湿,趴在床上,纪桃的手指沾了药膏给他慢慢擦着。   林天跃的脖子以上还是白皙的,后背上全部都是一个个红点,密密麻麻整个背都是,前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多谢夫人。”林天跃声音闷闷的,有些不高兴。   纪桃听了,忍不住笑,“不就是疹子,你连苦痛都不怕的人,怕几颗疹子?”   “这个又不能抓,痛还能忍,这个不好忍。”林天跃转开头,脸放在枕头上,声音恢复了正常。   纪桃想了想道:“又不是你一个人,你们翰林院那么多人,都没抓吧?”   林天跃轻轻嗯了一声。   纪桃想笑,手上动作加快,“你们是读书人,又是朝中官员,自然是不能抓的。要不然……”   一群大臣伸手挠痒痒,画面太美。   纪桃噗嗤一笑,道:“翻身。”   林天跃翻了过来,纪桃开始擦前面的。   “那实在忍不了怎么办?”纪桃好奇。   林天跃眼神落在纪桃身上,半晌不答。   纪桃看了看他,也不催促,专心手里的动作,手指从他脖子慢慢往下。良久之后,才听到林天跃的声音,道:“实在不行,就去恭房……”   纪桃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天跃唰得坐起身,伸手揽过纪桃翻身压下,纪桃还在笑,林天跃低下头吻了下她的唇,低低警告道:“不许笑。”   纪桃抿唇,对上林天跃的眼神,点点头,嘴角却压不住,实在是林天跃的满脸的郁闷,少见得很。   “我不忍了。”林天跃恶狠狠道。   纪桃正疑惑这个疹子不忍还能怎么办,林天跃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不光是林天跃,就是纪唯,整日在家中也长了红疹,只是大概有冰盆的缘故,并不严重。纪桃拿了药膏给他。   柳氏和田氏身上也长了几颗,纪桃倒是还好,今年实在太热,上门来找付大夫配药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因为红疹,还有中了暑热的。   付大夫和纪桃跟街上的大夫不同,他们两人是得了皇上亲自称赞过医术的,就是纪桃,也得了一句医术过人的话,现在还写在圣旨上呢。   纪桃的药膏一时间在官舍间火了起来,三两银子一瓶的价格,其实不算便宜,不过买的人却很多。   林天跃的疹子擦过了药膏,等第二日午后回来,红疹已经褪了大半,虽还是疹子,却已经不红不肿,最要紧是不再痒了。   今日的林天跃精神颇佳,沐浴过后,抱着轩儿很有兴致,纪桃重新拿了药膏出来,“我再给你擦些。”   林天跃脱衣趴好,又问,“你要不要擦,为夫可以代劳?”   想起昨夜擦药到最后林天跃的不老实,纪桃冷哼,道:“我不长疹子。”   “这样啊。”语气里满是失望。   天气炎热,宫中却有消息传出,太后要去城外的皇安寺祈福两个月。   说是祈福,其实大概是去避暑。当今皇上对于修缮宫殿之类似乎并不热衷,自己也从来不避暑,避暑山庄已经多年未有人入住,也未修缮过。   消息一出,许多人都蠢蠢欲动,当然了,皇安寺是独属于皇室的寺庙,官员家眷若不是跟着太后,是根本就进不去的。   皇安寺边上有个护安寺,香火鼎盛,每年祈福的人不知凡几,京城里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家眷,都喜欢去护安寺祈福。   护安寺平日里人就多,每年七月末都会有一场大法事,由住持圆心法师主持,到时善男信女无数,许多人都会入住护安寺后山。   如今已经七月中,京城里每日都有华丽的马车浩浩荡荡出城,大多都是去护安寺的的,宫中消息传出来以后,今年出城的家眷比起以往多了不少,似乎太后开始礼佛,许多诰命夫人也慈悲了起来。   官舍这条街去护安寺的就有好几家,包括对面的骆夫人也想要去,不过她只能惋惜,如今骆夫人已经七个月,肚子高高隆起,走路都要丫鬟小心扶着,是根本不可能去城外的。   护安寺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骆夫人这胎她尤其重视,自然不会随意去挤。   隔壁的胡雨萝却收拾了东西出城去了,她是随着太傅府老夫人去的。   纪韵却在此时上门了,她手里拿着扇子自己扇着,就是这样鼻尖上还亮晶晶的。她看了看屋子里的冰盆,靠近了些,才道:“我得去,现在天热,梓杰在家中根本就看不进去书。”   “娘让我来问你去不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纪韵说话间,手里动作不停。   纪桃沉吟,如今天气确实是热,纪唯和柳氏夜里根本就睡不着,田氏虽然没说,但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他们自从到了京城就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听说每年法事的时候,护安寺周围会很热闹,干脆让柳氏他们去玩一下也好。   纪桃想了想,半晌才道:“我让爹娘他们去,住在你们附近……”   “我们不去。”柳氏赶紧打断,站起身道:“我留在家中,帮着你们照顾轩儿。”   田氏坐在一旁,此时也轻声道:“桃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热闹。”   纪桃无奈,看向纪韵,“我倒是想去,但是天跃还得去翰林院呢。”   纪韵满脸惋惜,“不去可惜了的,我娘跟护安寺要了三个院子。她住一个,我住一个,还要剩下一个,本来打算给你们家住。护安寺后山一到夏日凉爽得很,斋菜也不错的。”   纪桃心里一动,道:“还有师父呢,我问问去。”   纪桃出门,正想要去付大夫的屋子,门却被敲响了。   她干脆先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那位熟悉的公公。   纪桃有些疑惑,自从宣旨过后,她和付大夫帮着赈灾这件事就跟没发生过一般,平日里也没有人提,圣旨虽然说付大夫已经是太医院院使,宫里却从来都没有消息传来过。   公公满脸笑意,身后带着两个小太监,“林夫人,太后懿旨。”   纪桃讶然,上下打量一眼,发现他手中空空,看来是口谕了。   也不多问,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敢问付太医可在?”公公正色道。   付大夫早已被杨嬷嬷唤了过来,闻言上前跪下。   “太后懿旨,宣太医院院使付通三日后随行皇安寺一行。”   不管愿意不愿意,这种事情都没法拒绝。   付大夫接了旨,规规矩矩送走了公公。   等重新坐到屋子里,付大夫沉吟半晌,道:“我带着付风去。”   付风应是,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付大夫去皇安寺,那么胡氏要来的院子就空了下来,实在是可惜得很。   要知道护安寺后山虽然有院子,一般人却得不到的,尤其是每年的七月底,不光要香油足够,还得身份地位一样不差才能入住。一般香客住的都是男女分开的寮房。   “去吧,我们都去。”纪唯沉声道。   柳氏不说话了。   纪韵面色微松,“那就说定了,我们后日启程,应该不会太挤,到时候让马车来接二叔二婶。”   送走纪韵,柳氏看着纪唯怀里的轩儿叹口气,“这么大点,我是舍不得。”   纪桃笑了笑,“没事,住段时间就回来,若是不习惯,我找人去接你们回家。”   “我也去吗?”田氏有些踌躇。   纪桃看到她眼中的紧张,轻声道:“娘,你愿意就去,不愿意就不去。”   田氏微微松口气。   等林天跃回来知道他们即将去护安寺后,并没有异议。   “如今天气炎热,能去避暑最好。”林天跃淡然道。   田氏迟疑,道:“天跃,我不太想去,我留在家里,帮着你们照顾轩儿。”   林天跃想了想,“我听说护安寺里面可以给逝去的人点香油,若是由自己祈福会更好。”   田氏低着头,突然抬起,眼睛微微发亮,“真的?”   纪桃心里隐隐叹口气,田氏到了京城,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林天跃他爹,她还以为京城热闹繁华,家中人又多,平日里还有柳氏和她寸步不离,田氏大概不怎么想得起了,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   林天跃耐心解释,“真的。娘,尤其是每年的七月,香客众多,你去了以后,会有人特意给你解释的。我只是听说了大概,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祈福……”   “我去。”田氏嘴角微微带着笑容。   既然说了要去,隔日柳氏和田氏就开始准备去护安寺的事情。   纪桃打算送她们去,刚好轮到林天跃沐休,两人一起去送。   到了日子,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胡氏派来的马车就到了,柳氏和田氏本就惦记着这件事,根本就没怎么睡着,纪桃和林天跃起身,由付风架着马车送他们。   等全部人拿着行李坐上马车,并没有过去多久,本来就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马车直接出了内城,往城外而去。   她们启程得早,到了城门口和胡氏还有纪韵汇合,出城时没有多少马车,并没有耽误多少时辰。   护安寺位于京城郊外二十里的山上,一路上道路平坦,并不颠簸。周围许多人都是往护安寺而去,马车也不少。   纪桃和林天跃两人抱着轩儿坐在最后的马车上,早上起得太早,纪桃靠在林 天跃身上昏昏欲睡。   “我送就行了,这么热的天,你留在家中多好。”林天跃一手抱着轩儿,还要腾出手来给几人扇风,有些忙乱,丝毫没有读书人拿着扇子的文雅。   “我不放心。”纪桃闭着眼睛,低声嘀咕。   林天跃失笑,掀开帘子往外看了半晌,“开始上山了,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到了。”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轩儿见纪桃不理她,伸手去抓她的头发,林天跃扇子一扔,赶紧去拦,却已迟了。   头皮上一阵刺痛,纪桃的困意瞬间没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轩儿手里一揪头发,林天跃想要拦却没来得及的模样,再一看到轩儿眉眼弯弯的笑脸,本来的火气也没了,坐直身子伸手将轩儿抱了过来,恶狠狠道:“小心我哪天就要动手揍你了。”   轩儿还是满脸笑容,丝毫不知道他娘已经盘算着再忍耐几次下手比较合适。   “往后还是我揍,你做个慈母。”林天跃给母子俩扇风,笑道。   纪桃低下头看了看怀里好动的轩儿,“只怕是到时候我们俩都忍不住动手。”   到了护安寺,才到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胡氏的院子位置在后山上,说是护安寺的院子,其实已经是护安寺外的后山。根本就不需要穿过前面的大殿,而是从护安寺边上就直接去了后面。   到了护安寺门口,就有专门的小沙弥带路,马车一路不停,直接去了后山,纪桃掀开帘子,只觉得外面似乎凉风习习,难怪京城里那么多人都要来这边小住,其实就是避暑。   等到马车停下,纪桃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腿都有些麻,林天跃抱着轩儿跳下马车,回身来扶纪桃。   宽敞的道路上一路阴凉,路旁的大树参天,站在路上就不觉得炎热了。   面前是三个连在一起的小院,再过去就是一片林子,可以看到有条小道蜿蜒,看不到那边还有屋子的迹象。   纪桃朝胡氏走去,“多谢大伯母。”   胡氏含笑看了一眼轩儿,“不必,轩儿好活泼,不像是楠儿,整日一本正经,这么大点的孩子,也不知道谁教的。”   纪桃含笑看向她的身旁,小小的纪楠规矩站着,小脸上紧绷。   “你看到没有,为什么非要三个院子?这条道过来就是三个院子,若是你们不来,肯定会有别人住进来的,那样多不方便。”纪韵环顾四周,上前笑道。   纪桃左右看看,这边确实只有三个院子。   带路的小沙弥上前,认真道:“诸位施主可以随意,院子里有水有厨房,后山还有菜地可以随意取用。若是不会做饭,去大厨房拿斋菜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能杀生,若是发现,立刻逐出。”   胡氏含笑送走了人。   三个院子大小不一,都是内外两个小院子,纪桃抱着孩子,看着林天跃和付风两人帮柳氏他们搬行李。   纪桃站在路旁那么久,一点都不觉得热,风吹在身上,只觉得舒适。   等搬完了行李,柳氏和田氏已经开始收拾屋子,纪桃还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口嘱咐,“若是不习惯,让我来接你们回家。”   柳氏随意挥挥手,“这边凉快,不会不习惯的。”   纪桃无语,当初柳氏可是不愿意来的,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丝毫不乐意了。   回去时,柳氏和田氏微微笑着,站在门口送他们,纪桃再次道:“若是不习惯,我就来接你们。”   直到看不到柳氏的人影,纪桃才放下帘子,笑道:“我都想住了。”   “真的?现在让付风送你去也不晚。”林天跃认真道。   此时已经出了护安寺,寺门口许多人来来往往,付风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纪桃摇头道:“还是回去,轩儿还是住在城里好。”   若是生病,在这边没有药材,不方便。   林天跃伸手,抱过轩儿,“都是为了你。”   回去的路就比来时拥挤得多,路上不光是马车,走路来的人也有许多。   走了半晌,还能看得到护安寺大门,纪桃回身看了一眼,这么半天,他们根本就没走远。   “姐姐,这样下去,我们今日大概回不了家了。” 付风低声道。   纪桃看了一眼前面,密密麻麻都是马车和人。   “慢点。”林天跃嘱咐道。   “有条小道,当初我走过的。”付风看了看路旁,喜道。   “真的?”纪桃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的路,还有马车从里面出来。   林天跃探出头,看了半晌后,伸手一指小道:“走那条,这边堵着,根本出不去,出去了就好了。”   确实,前面除了行人还在走动,马车根本就一点没动。   付风很快拐上了小道,速度快了起来,不过路也有些颠簸。   不时有华丽的马车迎面而来,显然这条路都是走惯了的。   轩儿已经睡着了,纪桃也昏昏欲睡,突然马车猛然停下,有兵器交击之声传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听到这个声音持续传来,还不时夹杂着人的惨叫声。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一些很不好很麻烦的东西,纪桃看了看怀里睡熟的轩儿,真的不想掀开帘子,直接想要让付风掉头回去。   她也确实说了,“付风,回去。”   林天跃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   纪桃眉心微皱,她倒是不怕,只是觉得倒霉。   “姐姐。”付风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有些失真,不过纪桃却听得清楚。   “掉不了头,地方太窄。”付风的声音有些沮丧。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林天跃伸手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付风头上满满都是汗珠,应该是热的,还有此时着急的。   纪桃心里软了下。   抬眼一看,只见远处二十来个官兵和一大群精悍的短打衣衫的人缠斗在一起,双方下手狠辣,几乎刀刀致命,方才还时不时迎面而来的马车此时一架都看不到,周围除了纪桃她们这边,根本就再没有其他人。   官兵到底不如人家刀口舔血的土匪,几个回合下来,眼看着官兵节节败退,死伤了好多,剩下的也只是负隅顽抗,全军覆没不过是早晚的事。   却始终护着身后的一架宽大的华丽马车,带着隐隐的暗金色,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几分尊贵。   林天跃自然也看到了那家华贵的马车,非皇家是不能用金线的,那马车帘子上分明就是金银线刺绣,马车里面的人的身份不用猜也知道是很尊贵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已经站在这里,退是不可能了,林天跃还是朝中官员,要是走了,无论今日马车里的人有没有出事,林天跃大概都不能全身而退了。   免职回乡还是最好的结果,要是随意安个罪名,全家都不得善终也是有可能的。   林天跃捏了捏纪桃的手算是安慰。随即跳下了马车,上前两步,朗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当众打劫?还不放下兵器,速速前往府衙就擒。”   如果不是此时情形不对,纪桃真的要笑出声来。   那边的人根本就没看这边,就算是听到了林天跃的话,扫了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情形有点尴尬。   纪桃伸手拿出帕子,缠好了给轩儿蒙上眼睛,轩儿睡得熟,这么大的动静,他一点都没反应。   那边的最后一个官兵也倒了下去,马车里出来一个公公,尖声道:“放肆,你们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吗?不要命了?速速放我等离去,主子便不与你们计较。”   土匪哈哈大笑,“让你们主子自己出来。”   马车帘子掀开,走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形修长,面色肃然冷清,气质尊贵,淡然道:“不就是想要抓我?我跟你们走就是,放了无关紧要的其他人。”   声音平稳,丝毫不惧面前的一群拿着兵器的人。   纪桃隐隐看到马车里似乎还有女子的身影,她已经看到了浅绿色的裙摆。   “那可不成,我们家大当家的正差一个压寨夫人,出来出来……”   语气轻佻,带着满满的恶意。   那男子面色更加冷肃,马车里的女子似乎也忍不住,唰得掀开帘子,哭道:“我陪着你。”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来里面怀孕的女子,身上衣衫精致,皮肤白皙细腻,眉眼秀美,此时眼眶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   “好……”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付风正在努力的将马车在极窄的地方掉头,转到一半却被卡住,动都不能动了。   林天跃见了,眉心微皱,轻轻后退几步靠近马车,低声道:“你抱好轩儿,别出来。”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   那绿衣女子用手扶着肚子,被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扶下马车,为首一人哈哈大笑过后,声音狠厉,“走 !”   男子上前扶住女子,被人包围着往这边来。   这边的路已经被付风堵死,他正努力的想要掉头呢,抬眼就看到一群人已经到了跟前。   林天跃站在最前面,看了看被押在中间的夫妻,“你们……”   “一起带走。”为首那人扫了一眼林天跃,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马车上的付风,冷笑道:“车上的姑娘,自己下来吧!”   半晌不见马车帘子动弹,为首那人不耐烦了,“再不下来,老子要杀人了。”   纪桃抱着孩子慢悠悠掀开帘子挪下马车,动作笨拙,围观的人都等得隐隐不耐烦了。   林天跃上前,接过孩子,和纪桃对视一眼。   如今的情形可以说对他们很不利,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纪桃靠近林天跃,随着众人慢慢往前走,她不觉得他 们会一路顺利的和这些人进贼窝。   “大哥,你抓我们去,也没用啊。”林天跃抱紧孩子,一手拉着纪桃的手,询问道。   那人回身训斥,“酸腐书生?少废话。”   纪桃眼神微冷。   他们几人合力抬开马车,面前的道路露了出来。   付风一直跟紧林天跃两人,边上就是那对富贵的夫妻,绿衣女子本就有孕,身上衣衫繁复逶迤,丫鬟小心的扶着她,似乎对于地上的路也不太会走,跌跌撞撞的还好有那男子扶着。   往前走了大概两刻钟,周围的树林间突然围上来一群官兵,林天跃眼神微动,上前一步将纪桃护在了身后。   “大胆贼人,居然胆敢对三皇子不敬,还不速速就擒。若是再不识相,三皇子若有丝毫闪失,格杀勿论。”   为首一人身着盔甲,面容冷肃,声音朗朗。   纪桃心里只想骂人,哪里来的蠢货?   直接告诉这些人那人是三皇子。对皇室动手,反正都是要死,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怎么办?   林天跃怀里抱着的轩儿此时醒了,纪桃只好接过来,掀开捂着他眼睛的帕子。   轩儿抬眼看看周围的情形本来想要哭,付风伸手捏捏他的脸,“轩儿,别哭。”   轩儿以为付风跟他玩,伸手去拉付风手指。纪桃暗暗松口气,今日这样的情形,他们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无辜卷进来的,还是低调一些好。   “哪里有三皇子?”为首那人丝毫不惧。   “三皇子金尊玉贵,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吓唬我们也找个靠谱的理由。”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却有羽箭极速射了过来,纪桃余光看到,心里一惊,实在没想到前面这人说动手就动手,他们一起的人可是三皇子啊,若是没记错,这可是当今皇后唯一的皇子,这么不值钱?   心里思绪万千,看到对面的羽箭铺天盖地而来,纪桃来不及想这些人为何丝毫不顾及三皇子的安危,抱紧轩儿转身就想要往林子里跑,林天跃动作更快,早在第一支箭射过来时就已经飞快转身,伸手一把搂过纪桃母子,冲开边上有些慌乱的土匪,刚好顺着纪桃的力道,往林子里飞奔。   身后三皇子两人紧紧跟着,他们因为有孕的女子动作稍慢了些,跑在最后的丫鬟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付风紧紧跟随两人,刚刚扑进林子,就听到哒哒哒羽箭落在树枝上的声音,三人躲在大树后面,纪桃收起手里的银针,方才是有人想要抓住她的,被她一针扎了回去。   却从另一边的大树后闪出来一个人,手里的大刀锋利,透过树枝落进来的阳光反射到上面隐隐刺眼,来势极快,纪桃微微闭眼,林天跃本来揽着她,见状上前一步将她挡到了身后,眼看着大刀就要落到林天跃肩膀,纪桃的额头都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凌厉的风。   付风突然扑了出来,用力极猛,将那人扑到了地上,却也只压住了他下半身。   纪桃手里抱着轩儿腾不出手,林天跃已经两步上前,抓起地上的石头朝那人头上砸去。纪桃赶紧捂着轩儿的眼睛扭头,余光却已经看到了鲜血飞溅。   “哐当”一声,大刀落地,林天跃飞快上前捡起。   纪桃睁开眼睛,就看到面色苍白的三皇子夫妻站在她面前,林天跃却又抬手,众人只听到惨叫一声,三皇子边上的大树后又倒下一人,那人背上插着一支羽箭,半边身子已经血红,手里的大刀高高扬起,显然是想要朝三皇子两人砍下。   林天跃银白的衣衫上已经溅了几滴血渍,袍摆处一滴滴血红。面色肃然,唇抿得极紧,脸上也有几滴血更衬得面容冷清。   他握住刀柄的手紧得指尖泛白,微微颤抖着。   外面的已经叮叮当当打了起来,不过方才那一下子,许多人都没有躲过,尤其他们是要押送纪桃他们,等于是将他们围在中间,死伤更多,跑进来这两个都是反应极快,随着他们几人进来的,外边那些人根本就来不及。   纪桃上前,一手抱着轩儿,伸出手去拿林天跃手里的刀,手指还未碰到,林天跃却已经丢开刀,伸手抱住纪桃,抱得极紧,“桃儿,别怕。”   他声音干涩,纪桃心里发酸,几乎掉下泪来。   “我不怕。”   却有孩子的哭声传来,轩儿被夹在两人之间大概是被挤到了,哭了出来。   付风上前,伸手抱过轩儿。   林天跃已经镇定了些,三皇子此时上前,“多谢你们。”   林天跃缓和了面色,微微摇头。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几声惨叫过后,彻底没了声音。   “三皇子,贼人已经全部伏诛,外头已经安全,您大可放心出来了。”那为首的将军声音微高,带着恭敬,不过这语气这么听都不太对。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方才三皇子分明就是因为他不分敌我的一通乱射才和纪桃他们一起躲进了林子。   但此时外面那人的话,怎么听都是三皇子自己怕死躲进了林子。   这还是亏得他们动作快,要是慢些,说不准就被羽箭误伤甚至是误杀。方才那个中箭死了的丫鬟现在还在林子口呢,纪桃他们现在一抬眼就看得到她身后的羽箭,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模样。   轩儿和付风玩了半天,还好没哭。纪桃暗暗松口气。   林天跃护着她们俩,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   三皇子没动,扶着那有孕的女子神情变幻,眼神越来越冷。   外面的人似乎等不及了,疑问出声,“三皇子?您在里面吗?是不是受伤了?”   三皇子突然回身,看向林天跃,又扫了一眼纪桃和她怀里的孩子,重新看向林天跃,“你是二十六的年的探花,翰林院编修林天跃。”   声音清越,笃定沉稳。   林天跃眉梢微扬,微微躬身伸手一礼,“三皇子好记性,微臣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语气认真,“林大人,我不相信他。”   林天跃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道:“若是不能相信,我们早点启程。”   说完,伸手抱了轩儿,看向三皇子,微笑道:“三皇子以为如何?”   三皇子看了一眼身旁有孕的女子,“嫣儿,你忍着点。”   绿衣女子此时狼狈不堪,面色苍白,额上的碎发凌乱,一点没有方才下马车时的优雅。   几人飞快往密林中去,付风在前面带路。   说是密林,可能是因为离京城极近的原因,林子里并不算阴森,隐约能看得到树木间的小道。   他们再快,也比不过外头的官兵,好像还是军队。   后面有树叶被拂开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纪桃有些着急,今日从他们一开始看到三皇子,就等于已经和他绑到了一起,三皇子若是出事,他们一家人也躲不掉,心里无限后悔不该图快走小道。回不去就算了,大不了一家人都在后山住一夜。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纪桃紧紧跟着林天跃,三皇子和那女子走在最后,其实他们速度并不快,两人拖拖拉拉,还越来越慢。   纪桃回身看了一眼,看到那女子一手扶着硕大的肚子,面色惨白,脚下踉跄着往前,根本也看不到脚下的路,纯粹是顺着三皇子的力道往前挪动而已。   “你怎么样?”纪桃担忧问道。   那女子看了一眼纪桃,极快的喘息两口气,道:“没事……”   声音沙哑,带着微微的破音。   似乎是想要哭出来又强忍着的模样。   纪桃左右看看,突然看向路旁的山壁,几丈高的山壁上密密麻麻,满满都是藤蔓,后面声音越来越近,纪桃察觉到脸上从山壁处吹出来的微风,转眼看到叶子微微摇曳,两步上前,不由分说伸手一拨。   林天跃不妨她突然动作,赶紧上前一把拉住纪桃的手,想要说话时,看到纪桃面前的黑黝黝的洞口。   在场几人都看到了,林天跃回身看了一眼三皇子,没说话,转身拉着纪桃一步踏了进去。   三皇子扶着女子,脚步顿了下,到底踏了进去。   付风自己留到最后,飞快将地上几人的痕迹用手胡乱扫了下,还向前跑了几 步,双臂扫了扫路旁的树枝,做出几人路过的痕迹,又飞快回来,两步进了洞口。   付风刚刚进来,从枝叶间就看到了三三两两手里拿着兵器的官兵,纪桃低下头,看向林天跃怀里的轩儿,此时他因为方才几人的一通乱窜,眼神里兴奋得很,看到纪桃看他,还朝纪桃眉眼弯弯的笑了笑。   纪桃心里微松,轩儿从小就不爱哭,除非是不舒服,要么饿了拉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   不过此时她却很紧张,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是几人面前一般,纪桃不看外面,只看着轩儿的脸,面色和往常一般无二,眼神柔和,轩儿对上这样的眼神,笑容更大,口水都流了出来。   洞里光线昏暗,不过几人站在一起,还是勉强能够看清楚对方的脸的。   林天跃伸手,无声轻柔的擦掉轩儿嘴角的口水,外面的人慢慢走过。   “三皇子?”   外面还有人沉声唤。   里面的几人无声无息,身子都未动。听着脚步声渐渐地走远,众人都暗暗松口气。   突然,绿衣女子轻吟一声,似乎极为痛苦,纪桃转眼一看,这才看到她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都渗出了血珠。   纪桃心里不好的预感顿生。   “你没事吧?”纪桃低声问。   那女子的手微微颤抖,头上垂下的流苏摇晃着,更衬得她虚弱几分,纪桃的位置刚好看得到她眼眶有些红,带着泪,想要笑却更像是哭,“我肚子痛……”   在场的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肚子上。   三皇子面色微变,还不忘压低声音,“嫣儿……你忍住。”   他突然抬眼看向纪桃,“我记得你是大夫?”   洞里地方不大,其实只是洞口勉强站下几人而已,他们都靠得近,越往后越低,最里面根本就不能站立。   纪桃一伸手,就抓住了女子手腕,才发现她掌心濡湿,显然已经掐出了血迹。微微皱眉,伸手把脉,半晌后放下,伸手去摸她肚子。   心里不好的预感成真,纪桃语气微沉,“她要生了。”   闻言,在场人面色都难看起来,尤其是林天跃。   三皇子随即担忧起来,“可是日子还没到……”   纪桃只静静轻摸着女子的肚子,不答话。   随即他收敛了些,看向怀里已经站立不住的人,柔声道:“嫣儿,你忍住。”   绿衣女子含泪点头。   纪桃收回手,道:“可能会难产。”   “你能接生吗?”三皇子眼神里满是希冀。   “我没有接生过。”纪桃实话实说。   林天跃上前,“我们不能保证……的安全。”   绿衣女子面色惨白,额上已经满是冷汗,颤抖着嘴唇道:“没事,就让她帮我,我相信她。”   付风一直站在门口认真盯着外边,此时回头道:“现在外面那些人,若是没有找到我们,说不定会回头重新搜。”   这也是实话。   “这个地方不行。”纪桃皱眉道。   “你帮帮我。”纪桃的手腕突然被绿衣女子一把抓住,力道极大。   纪桃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到了此时,不帮是不可能的。她想了想,只抬头看向三皇子,认真道:“我不能保证她平安无事。”   三皇子眼神沉沉的看着她,林天跃上前挡住他的目光,“三皇子,就算是太医院的人,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药到病除,更何况是生孩子。”   潜意思就是你不能不讲道理。   半晌后,三皇子才沉声道:“好。你只要尽力 !”   纪桃松口气,虽然不知道三皇子是不是能做到言出必行,此时也只能相信他了。   纪桃看了看四周,“最好不要在这个地方生。还有,不方便。”   此时外面都是“寻找”他们一行人的,现在出去也不现实。   但是三皇子就算了,林天跃和付风却是真的不能留在这里的。   “我出去。”林天跃抱着轩儿,看着藤蔓,沉声道。   纪桃皱眉,“你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林天跃回身,伸手捏了捏纪桃的手,柔声道:“桃儿,轩儿在这里面时间长了,也会哭的。”   纪桃看了看轩儿的小脸,确实,洞内昏暗,一时还行,再过一会儿,也是要哭的。   付风看了看纪桃担忧的面色,“姐姐,我会和姐夫一起。”   三皇子上前,语气郑重,“林大人,这份情谊,我记住了。”   付风扭头看向外边。林天跃微微点头,“还请三皇子看在我们今日无辜卷入的份上,帮我照顾内子。”   “放心。”三皇子面色慎重。   林天跃一手抱着轩儿,揽过纪桃,轻声道:“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说完,见纪桃微微点头。他才回身剥开叶子看了看,和付风对视一眼,两步踏了出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间,隐约还能林天跃胸前的轩儿。   纪桃看着摇曳的藤蔓,心里轻轻舒口气,认真说起来,今日那人有没有看清楚林天跃都不知道,当时那么多人将他们围在中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基本上在三皇子两人身上,应该没有看清楚他们。   也只能这么想了。   “纪大夫?”三皇子语气催促。   纪桃回身,看到绿衣女子已经站立不住,全身都靠在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扶着女子,认真道:“你放心,就算是林大人被他们抓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们放人的。”   说真的,纪桃不太相信,堂堂当今唯一的嫡皇子,弄成了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有这个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三皇子妃,这么大肚子还出门……   纪桃当然不会这么说,只道:“多谢三皇子。”   随即上前,小心将女子放在地上。   地上潮湿,不过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你别怕,放轻松。”纪桃柔声劝道。   女子含泪点头,伸手擦了一把脸,看向三皇子,“你走开,不要看。”   纪桃掏出银针,她本就带得不多,方才还用了两根,好在还有。   不理会那俩人纠缠,纪桃认真施针,地上的女子痛苦的轻呼。   外面有官兵搜寻过来,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女子咬唇,几乎一点声音都没。纪桃专注手里的动作,倒是有些诧异,一路过来,她已经发现了,这个女子虽然柔弱,却很能忍耐,方才那一路可不好走。   三皇子站在洞口阴影处认真看着外面,地上的女子只是呼吸急促了些,紧紧咬着唇,一点声音都没传出。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纪桃见她如此,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算是安慰。   她紧紧咬着唇,眼泪不停地落下,纪桃看在眼中,虽不知道这女子是谁,此时却只觉得心酸。   女子存世艰难,就算是三皇子对她情深意重,但是她弄成现在这样,也实在是可怜得很。不说她一看就尊贵的身份,就算是农家妇人生孩子,也不会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山洞里潮湿的地上。接生的也不是稳婆,只是个年轻的女大夫,身旁连个丫鬟都没有。   更不要说还是早产,还很大可能会难产,若是纪桃没有碰到他们,不知这个女子最后到底会如何?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三皇子回身,轻声问道:“嫣儿,你觉得如何?”   地上的女子痛呼一声,忙道:“我没事,你别看。”   因为疼痛,声音都有些失真。   三皇子转身看向洞口的藤蔓,柔声道:“你别着急,我不看就是。”   又声音微高,方才的柔和不在,“纪大夫,嫣儿若是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告诉我。”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   山洞里安静,时间过得尤其缓慢,只能听到外面的虫鸣声和林中鸟儿的声音,最清晰的却是躺在地上女子时不时传来的压抑的痛呼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官兵都又过了两次。   突然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想起,有些虚弱,纪桃心里一喜。   三皇子听到声音,再也忍不住回身,先是被眼前的情形惊了一下,却有女子沙哑的声音响起,“转过去。”   声音虚弱,却带着坚决。   三皇子赶紧转身,但是方才入眼的一片情形却刺痛了他的眼,“纪大夫,如何?”   纪桃伸手去拿女子身上的衣衫将孩子胡乱裹起,抽空道:“应该无大碍。”   地上的女子困乏,却伸手去够纪桃怀里的孩子,纪桃干脆递给她,又去收拾她身下,只道:“身子有些弱,得好好养着,不过以你们的身份,还是很简单的。”   洞里一股难言的味道,血腥味浓郁扑鼻,三皇子回身,担忧问道:“纪大夫,没有大碍吧?”   纪桃将孩子递给他,“母子平安,只是她和孩子都很虚弱,回去得好好养着。”   三皇子接过孩子,面上带上了喜色,弱化了那份尊贵,他蹲下身子,“嫣儿,你辛苦了。”   纪桃低下头,手上满是血迹,掏出帕子擦了擦。此时空了下来,她倒开始担忧起林天跃他们来。   “谢谢你。”女子靠在三皇子身上,嘴角带笑,头上的发丝凌乱,实在说不上好看,更显得她虚弱几分。   纪桃含笑,认真道:“若是我夫君不小心被抓,三皇子记得将他救出来就行。”   “放心。”三皇子此时轻松了些,将地上的女子搂得更紧几分,“纪大夫果然不愧是父皇亲自称赞过医术过人的大夫。”   闻言,纪桃正色道:“此次母子平安,真的只是运气。三皇子还是想想,外面那么多人在找我们,我们要怎么回去才好,尤其……”   纪桃看向地上的女子,“她身子虚弱。”   “纪大夫不必担忧,一开始贼人出现时,我就已经让人回去找人了。”三皇子语气缓慢。   纪桃挑眉,这已经过去了半日了,别说救兵,除了外面来来回回搜寻他们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三皇子显然看出来纪桃的表情,苦笑道:“今日弄成这样,我实在怀疑有人背叛了我,还是身边得力的人。”   “我派回去的人,一定不会背叛我的。”   他神情慎重。   纪桃突然问道:“敢问这位夫人……”   “三皇子妃。”   纪桃一礼,“见过三皇子妃,方才多有不敬,还请恕罪。”   “是我要多谢你才对,若不是你,今日我们母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三皇子妃虚弱笑道。   纪桃谦虚,“三皇子妃吉人天相,就算没有遇到我,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正说话间,外面又是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纪桃心里提了起来,伸手接过三皇子递过来的孩子,他已经抱起来了地上的三皇子妃。   外面人越来越近,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一群人站在外面不动了。   “主子恕罪,属下来迟。”声音冷肃。   三皇子抱着人踏了出去,纪桃抱着孩子紧随,外面不大的小道上,挤得密密麻麻的官兵,衣衫和方才搜寻他们的有些许不同。   “桃儿,你没事吧?”林天跃站在最前面看到纪桃出来,他面上神情一松。   两步上前,却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上的药香也被浓浓的血腥味盖住。   纪桃微微摇头。   此时三皇子已经走向出去的路,一个嬷嬷过来朝纪桃伸出手,“多谢夫人。”   纪桃挑眉,三皇子回身看向她,似乎又恢复了冷肃尊贵的模样,就算是怀里抱着一个人,也无损他的威严,“今日多谢你们。”   纪桃当着他的面,将孩子递给嬷嬷,手里一空的同时,心里也安心了下来。   人群浩浩荡荡的往林子外走,三皇子走在最前面,根本就顾不上纪桃和林天跃两人。   刚刚出了林子,纪桃就看到方才那个满身盔甲的将军面色难看的站在外面,看到三皇子出来,微微一礼,“三皇子,方才卑职找了您许久,您在什么地方?”   三皇子只扫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回身上了马车。   此时的纪桃早已转到了林子的另一边,付风抱着轩儿坐在马车上,两人玩得正开心,看到纪桃回来,高兴道:“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有事。”   纪桃朝他笑了笑,刚才若不是付风那一扑,林天跃大概会受伤的,那一下要是落到他身上,只怕还是重伤。   “我们回家吧。”林天跃轻声道。   此时天边夕阳西下,一片昏黄的光晕,衬得林天跃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纪桃恍惚看到了刚才林天跃一步将她挡住的情形,并不宽阔的肩膀却让人格外安心。   “嗯,回家。”纪桃抬眼,唇边的笑容比天边的光晕更加柔和。   等他们进城回到官舍,已经是夜里,付大夫的屋子还亮着,听到敲门声就飞快的跑了出来,看到林天跃和纪桃身上隐隐的血迹和扑鼻的血腥味,担忧问道:“出了何事?本该午后就回来的,怎么弄到现在?”   “师父,进去再说。”付风看了看左右,四周一片安静。   付风侧开身子,纪桃他们进了门,“婆子烧了水,你们先去洗漱。”   纪桃和林天跃抱着熟睡的轩儿回房,又去小间洗漱,等两人都收拾好,林天跃给纪桃擦干头发,“我去给师父说一声,你先睡。”   纪桃轻声应了,看着林天跃出门,她回身到床上躺下,顺手拿起边上的医书翻看,和以往一般无二。   很快,林天跃就回来了,看到纪桃没睡,抽掉她手中的书,“睡吧,明日一早,还得送师父离开呢。”   纪桃也不反驳,乖乖躺好,闭上眼睛。   林天跃吹灭了烛火,回身上了床。   屋子里安静,不知过了多久,纪桃轻声问道:“天跃,你怕不怕?”   林天跃今日拿着石头毫不犹豫朝人家的头砸下的狠劲,纪桃现在也还能想起来那个鲜血飞溅的画面。   “怕。”林天跃的声音在黑夜里传来,格外清晰。   “不过我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们的。”   声音清冷,带着些狠厉。   林天跃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你怕吗?”   “不怕,有你陪着我。”   纪桃白日虽然担忧,此时却并不害怕,也不觉得林天跃狠辣,那样的情形,若是不杀人,死的就是他们。她只觉得暖心,伸手握住林天跃的手,闭上眼睛,嘴角的笑容温暖。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合着屋外不时传来的蛐蛐声音,安稳静谧。   第二日一大早,纪桃就起身了,付大夫和付风两人正在把行李往马车上搬,林天跃也在帮忙。   “桃儿,不要怕。”   纪桃站在门口,付大夫坐在马车上,安慰道。   “师父,我不怕。”纪桃含笑道。   看着付风架着马车渐行渐远,隔壁的方毅也过来了,看到林天跃站在门口,“林大人,我们一道走?”   林天跃回身看向纪桃,“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在家。”   纪桃站在门口含笑看着林天跃和方毅走远,转身进了屋子,直接去了后院。   家中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两个婆子在前院忙活,轩儿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纪桃靠着他躺下闭上眼睛,昨日发生太多事,实在有些累。再说,她也没事做。   呃,或许可以重新开始绣花?   纪桃醒来时,屋外的阳光热烈刺眼,她坐起身,边上的轩儿也翻个身睁开了眼睛,看到纪桃在并没有哭,不过也不高兴就是,小嘴瘪着,实在是可怜。   纪桃忍不住笑,伸手抱起,“轩儿,我们去吃饭。”   厨房里早已做好了饭菜热着,婆子已经不见了人影,纪桃原来就说过,只要活干完了,她们就可以先回去的。杨嬷嬷倒是在屋子里绣花,看到纪桃和轩儿,笑道:“夫人起了?”   纪桃看了看角落里的冰盆,笑道:“嬷嬷热不热?”   杨嬷嬷摇头。   纪桃是真心让杨嬷嬷和柳氏他们一起去护安寺的,不过杨嬷嬷怎么说都不去。   合着轩儿两人吃了饭,纪桃和杨嬷嬷开始绣花,轩儿在屋子里爬来爬去,她似乎隐约听到了隔壁方家有吵闹声,不过很快就没了。   其实有些不习惯的,似乎家中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纪桃在家中无所事事,拿着绣活一天也绣不出个什么来,轩儿在地上爬来爬去,这个天气地上更凉快些,他已经勉强能站起身走几步,不过有点懒,一般都不愿意走,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地上爬。   还好有杨嬷嬷在家中,不管是帮着带轩儿还是跟纪桃说话,好歹没有那么无聊了。   林天跃回来时,推开正房的门就看到纪桃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绣活,轩儿坐在地上,手里抓着块点心正吃得欢快。   看到这样的情形,林天跃的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上前两步,柔声道:“轩儿,到爹爹这边来。”   轩儿今日都没有出门,看到林天跃回来欢喜得往他那边爬去。   “累了就歇会儿。”林天跃还不忘嘱咐纪桃。   纪桃放下手里的活,去拿杨嬷嬷放在一旁的仔细看了,回头面无表情的将她绣了一整日的布料团吧团吧,捏成一团,塞进了袖子里。   林天跃余光看到,也不多问。   见他不问,纪桃暗暗松口气,“我们去吃饭。”   第二日送走了林天跃,纪桃今日不想绣花了,她绣出来的东西,都是扔的比较多,毕竟布料不大,实在是难看。   顾氏却上门来了,纪桃正无聊呢,忙招呼她坐下,顾氏这个人还是比较靠谱的,不像是苏琳娘。   苏琳娘认真说起来也没什么,但是纪桃就是不喜欢她。   “坐。”纪桃含笑招呼,最近林天跃和方毅两人一起来回,还算是熟悉。   顾氏含笑坐下,今日她没有带雅儿过来,纪桃好奇问道:“雅儿呢?怎么不带?”   “睡着了。”顾氏叹口气。   纪桃诧异,放下手里拿着的医书,“叹什么气?”   顾氏站起身坐到了纪桃边上,压低声音道:“昨日我们那边的动静你听到了吗?”   纪桃摇头,她确实是听到了好像是有人吵架,不过就几句,然后就没了声音。   顾氏又叹口气,“你是不知道,昨日……我婆婆找的那个奶娘,跟方立……”   纪桃越听,眉心皱得越紧,她根本就不了解顾氏暗示的意思,看到顾氏一脸一言难尽又带着点鄙视的神情,纪桃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了些,“啊?”   顾氏见她懂了,低声道:“两人正在屋子里,被琳娘闯了进去。”   纪桃哑然,更多的却是疑惑顾氏这种事情都要告诉她,她们俩虽然熟悉,却也没到这种地步。   “后来,奶娘被赶了出去,那个人也不知道我婆婆从哪里找来的,死活不走。还说愿意留下做妾。”   顾氏眼神里的不屑几乎溢出,“琳娘不肯,我婆婆好歹将人打发走了。花了二十两银。”   二十两银,这可是奶娘一年的工钱,好多人还没有这么多呢。   “走了?”纪桃诧异。   顾氏点头,“拿了银子就走了。现在我婆婆也不管了,好心好意请个奶娘,如今闹成这样。”   “那孩子怎么办?”纪桃伸手给顾氏倒茶。   “不知道。”顾氏摇头,“方才我过来,就是因为琳娘和二弟又去我家,我一想到这个就烦躁,一烦躁我就心慌喘不过来气,到你这边来躲躲。”   纪桃忍不住笑,“你倒是奸滑。”   顾氏摆摆手,端起杯子喝茶,“没办法的事情,他们是亲兄弟,我如今倒还庆幸爹娘都在,要不然这些事情都得落到我身上来。”   这却是实话的,方毅和方立,两人是亲兄弟,顾氏身为大嫂,只要方毅要管这个弟弟,顾氏就得帮忙,除非她能改变方毅想法。   顾氏还在嘀咕,“二十两银,买什么不好?花得莫名其妙的,就算是我娘家,也不会这么糟践。”   “只怕是他们大半的积蓄了。”   她后面这些话声音微低,纪桃过耳就忘,毕竟是人家私事。   隔壁又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顾氏叹口气,侧耳听了半晌,道:“这么吵,雅儿应该醒了,方才她睡得好好的,我不好将她抱走,要不然成什么了。”   顾氏站起身,慢悠悠往门口走,“我得回去看看。”   纪桃站起身送她离开,嘱咐道:“你小心些。”   顾氏摆摆手,不紧不慢出了屋子。   纪桃坐回椅子上,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站起身走到门口。   杨嬷嬷抱着轩儿从门外进来,低声道:“隔壁昨日发生了点事情。”   纪桃惊讶,为何杨嬷嬷出去逛一圈都知道?   方才顾氏那个意思,应该是奶娘那二十两银是封口费吧?   “隔壁前几日请的奶娘被方二夫人扫地出门了,据说是想要勾引……”   杨嬷嬷住嘴,看了看纪桃,“夫人,那奶娘再好看,却也已经是嫁过人的妇人了,这话谁相信?”   “ 方才我在门口,对面的骆家的婆子跟我说,……太善妒。”   纪 桃无言半晌,原来现在已经成了苏琳娘的不分青红皂白赶走奶娘了么?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过这种事情没法找,大家都是听说,最后到底听谁说的,根本就不知道。苏琳娘这个亏算是吃定了。   隔壁闹了半天才消停。   纪桃没管,看到轩儿昏昏欲睡,干脆带着他回房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纪桃迷迷糊糊间听到敲门声,“什么事?”   “夫人,方夫人过来了,说是有些不舒服,想要让您看看。”杨嬷嬷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   顾氏的胎一直是纪桃看着的,她也没有找过别的大夫。   顾氏坐在早上的位置,面色苍白,看到纪桃进来,歉然道:“麻烦林夫人了。”   纪桃把脉过后,松口气,“有些动了胎气,无碍。”   顾氏捂着胸口,“多谢。”   “最好是不要喝药的。”纪桃又道,看到她面色实在是不好看,“你可不能动气。”   顾氏点点头,端起桌子上方才杨嬷嬷送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实在是气不过,怒道:“我道他们为何愿意花银子让奶娘走呢,原来早就打定主意要给他捐官了,花银子买名声呢,亏我昨日还以为他们替我们考虑。那二十两银,本来也是里面的一部分,本来就不够,如今出了这件事,更加不够了,方才我一回去,就让我出银子……”   “两百两银,可真的敢张口,我家就算是富商,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再说了,若是我夫君,我还能回去求爹娘,方立关我屁事。”   顾氏一急,粗话都出来了。   纪桃给她续上茶水,劝道:“你不能生气,等方大人回来,一起商量就是。”   顾氏缓和了面色回去了。   林天跃回来以后,纪桃随口给他说起这个,“这两兄弟事情可真多,要是村里的赵家兄弟这么闹,日子都不要过了。”   “以方大人的性子,是不会答应的。他们再闹,也只是消磨本就不多的情分而已。”林天跃含笑道。   纪桃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有再说,转而说起轩儿白日的趣事来。   夜里,纪桃和林天跃打算去后院洗漱睡觉了,突然外面有人敲门,两人对视一眼,这么晚了,一般人也不会上门,实在是不寻常。   “我去开门。”林天跃转向门口。   纪桃站在屋檐下等着,抱着的轩儿已经睡着了。   林天跃带回来了个嬷嬷,有些熟悉,纪桃想了一下才想起是那日接过三皇子孩子的那个嬷嬷。   她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嬷嬷面上带着淡笑,微微躬身,“林夫人,我家主子前两日谢你搭救,今日特意送上谢礼,还请笑纳。”   “不必。”纪桃淡然拒绝。   嬷嬷面上微微诧异,“林夫人知道我家主子的身份吗?”   纪桃了然,一般人大概都会趁此机会巴上三皇子吧?   她浅然笑道,“就是知道,所以才不必。”   嬷嬷想了半晌,笑道:“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主子特意吩咐我夜了再来送谢礼的用意,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林夫人,主子特意吩咐下来的,您若是不收,就是我们办事不利,岂不是为难我等?”   林天跃伸手接过纪桃怀中睡熟的轩儿。   纪桃腾出手来,看了看嬷嬷身后丫鬟的托盘上只是几样布料,还有些精致的点心,点头道:“嬷嬷代我谢过皇子妃。”   嬷嬷面色微松,“林夫人放心,你救了我们主子,好日子……还在后头。”   她们飞快进屋,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纪桃关好门,两人点着烛火往后院走,忍不住道:“方才嬷嬷那话的意思……”   分明就是往后三皇子会提拔林天跃的意思。   “不必管。”林天跃淡然道。   只是一个嬷嬷的话而已,三皇子肯定不会这么说的。所以,本身就是三皇子妃身边人的猜测。   纪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推门进屋,将屋子点亮,“我总觉得不踏实。”   “三皇子自己也知道的,要不然没必要送谢礼都趁着夜晚。”林天跃不以为然。   确实,如今的情形,自然是和他们没有关系最好,就纪桃知道的,当今现在成年的皇子就有四个,三皇子只是其中之一,按理说他身份最高,应该是胜算最大的,但是就凭那日的情形看来,他身边好像很危险。   不过,方才嬷嬷的话,分明就是三皇子承了这份情,顾忌着林天跃的身份,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   如此最好。   有马车夜里到林家院子,知道的人也并不奇怪,也只以为是纪韵或者胡氏送东西来。   谢礼收了,似乎就没这回事发生了一般,纪桃也是后来才知道,里面不光是点心布料,还有三百两银票。   纪桃收得坦然,三皇子妃母子两人的性命,三百两银还是值的。 第一百三十章   七月底,炎热的白日过后,天空黑沉沉的压了下来,林天跃回来不久,就下起了大雨。   林天跃站在窗户前抱着轩儿看着外面的如珠帘一般的雨幕,纪桃手里拿着一小件衣衫在缝,如今她做衣衫还算得心应手,尤其是轩儿的,做得飞快,她已经开始给他准备秋裳了。   “乡试要开始了。”林天跃沉声道。   纪桃闻言,只就是这个词离她好遥远,当初林天跃参加乡试时的情形却又好像是在昨日。   “乡试过后,许多人要进京了。”纪桃轻声道。   “不知道多福街那边,有没有原来那么热闹?”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对于他们来说,过往的一切都是特别珍贵的回忆。   天上下了雨,似乎就没那么炎热了。   轩儿却在此时挣扎着想要落地,林天跃也由得他。   本以为他会如往常一般在地上爬,没想到他直接站直身子,摇摇晃晃往纪桃那边去。   林天跃先是诧异,随即眼底满是喜悦。   纪桃也看到了,心下大喜,手里的布料一扔,伸出手去,柔声道:“到娘这边来。”   轩儿会走路了。   纪桃和林天跃都很欢喜,两人逗弄着让轩儿走了十来个来回,外面的雨声夹杂着屋子里的笑声,也格外和谐美好。   等第二日两人醒来,天气晴朗,天蓝色的天空仿佛昨夜的大雨不存在般,今日林天跃沐休,认真说起来翰林院还是这点好,根本就不会忙,该休息休息。   轩儿也起得早,似乎会走路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格外兴奋,下床就要走。   纪桃起身洗漱,林天跃半靠在床上,眼神柔和的看着地上的轩儿。   两人刚刚洗漱好出了后院,杨嬷嬷却从外面急匆匆进来,看到纪桃两人后,低声道:“隔壁方二公子被人抬回来了。”   纪桃惊讶,“为何?”   嬷嬷压低声音,“腿上绑着木板,似乎是被人打断了腿……”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这种情形,纪桃是要去看一下的,就像是当初柳氏摔跤,苏琳娘也带着礼物上门过的。   纪桃上门的时候,苏琳娘坐在屋子里哭得正伤心,顾氏坐在一旁安慰,方毅爹娘都在,唉声叹气的。看到她进门,勉强挤出笑容招呼。   一直没开口的苏琳娘突然起身走到纪桃面前,哭道:“林夫人,你帮我看看我夫君,好不好?你得皇上亲自夸赞过,医术肯定比街上的大夫厉害。”   此话一出,除了顾氏,方毅爹娘的眼神都期待看了过来。   纪桃面色不变,她来时就想到可能会成现在这样,不过大家都是邻居,且当初柳氏摔跤,苏琳娘确实上门探望,这份情谊她是要还的。   浅然道:“看是可以看的,不过能不能治,得看过才知道,我再厉害,也只是个大夫而已。”   方毅他娘忙道:“对对对,只要看看就行,林夫人尽力了就行,我们感激不尽。”   纪桃含笑点头。   方毅他爹娘其实还是很讲道理的,嗯,可能还有目前纪桃在给顾氏安胎的缘故。   纪桃和杨嬷嬷一起上门的,两人一起随着苏琳娘去了屋子,方毅爹娘和苏琳娘前面带路。   方立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屋子里昏暗,他们这么多人进去,方立醒了过来,看到纪桃,忙道:“林夫人,帮我看看吧。”   他不光是腿上绑着木板,脸上青紫好几片,嘴边因为浮肿都有些歪,但是此时又强行挤出笑容,因为疼痛,呲牙咧嘴的,实在是不好看。   纪桃上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腿,方立立刻就笑不出来了,痛呼出声,半晌后,纪桃收回手,叹息道:“好好养着吧。”   “如何?立儿会不会……瘸?”方毅他娘有些迟疑不定。   纪桃认真看着她,“一定的,只是看情形,若是养得好,兴许会看不出来,要是……大概会一眼看出来,不过路还是能走的。”   苏琳娘眼泪汪汪,似乎是过于伤心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猛然扑向床上的方立,“夫君……”   随即惨叫声在方家不大的院子里响起。   纪桃眼睛赶紧闭上,她都替方立觉得痛。   “琳娘,赶紧起开。”方毅他娘气急败坏,上前将苏琳娘一把扯开,随即破口大骂,“你看不到吗?你是想要害死他?”   屋子里一片鸡飞狗跳。   顾氏本就只站在门口,此时进门拉开纪桃,低声道:“就是这样,每次吵架都是这样的情形。”   纪桃讶然。   顾氏不理会她的惊讶,提高声音,“娘,先照顾二弟吧。”   屋子里一静。   众人的目光落在床上的方立身上,他已经弯成了虾米状,痛得嘴巴大张,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纪桃上前,顾氏也上前帮忙,方毅他娘看到了,慌忙上前扶开顾氏,“你站到一边去,一会儿再伤着你。”   又训斥想要上前的苏琳娘,“你站到一旁去,再让你碰,我儿的命都要没了。”   这才拉着纪桃,“林夫人,帮帮忙,看看吧。”   纪桃和她上前,两个人将方立扶好,其实苏琳娘也不是没分寸的,方才她虽然扑,应该也是避开了的,方立根本就事,腿上的木板也好好的。   从方家出来,顾氏和她一起出门,打算回后院,叹口气道:“如今这样,捐官的事情大概是算了。”   闻言,纪桃心里一动。不过她随即觉得,方毅两兄弟感情还是好的,要不然也不会住在一起那么多年,应该不会找人打断方立的腿吧。   纪桃好奇,“为何会弄成这样?这么重的伤,可以报官吧?”   尤其方毅好歹是个朝中官员,方立这样,完全可以去府衙讨个公道。   顾氏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人,靠近纪桃,低声道:“据说是昨夜去玉美阁和人抢美人……才被人家打了一顿,若是告官,那边也不惧的。主要是名声不好,对我夫君也不好,实话说,我是不想报官的。”   纪桃了然。   对方毅仕途不好,不说顾氏,就是方毅爹娘,也不会答应报官的。   纪桃和杨嬷嬷和顾氏道别,回了家。   林天跃带着轩儿,两人正在屋子里看书,轩儿坐在他膝上,看着林天跃手里的书,乖巧得很,不过看到纪桃进门后,欢喜的朝她扑。   “娘……”声音含糊不清。   纪桃面上笑容绽开,伸手接过。   隔壁这一回彻底安静了下来,苏琳娘每日都照顾方立,孩子也被方立他娘接到后院去照顾了。   天气越发炎热,八月的时候,阳光很烈,纪桃无比庆幸将柳氏他们送走,若是留在家中,他们年纪大了,只怕会中暑热。   林天跃他们的官袍还是那么厚,不光是翰林院,朝中许多官员都中了暑热。   林天跃倒是还好,每日回家喝了纪桃特意给他熬的解暑汤,精神还算不错。   又到林天跃沐休时,柳氏她们已经去了护安寺大半个月,大法事已经做完,护安寺周围也没那么挤了,纪桃和林天跃一大早,雇了马车打算给柳氏她们送些衣物去,顺便也要去看看他们习不习惯的,若是因为觉得不想麻烦纪桃两人而勉强住下去,那还是接回来的好。   说起去护安寺,纪桃对于上一回两人遇到的危险还心有余悸,一个不小心,小命都没了。   于是,她打定主意这一回再挤也要走大路,这辈子都不会再走那条小道了。   护安寺周围来往的马车还有些多,路上的行人却少了许多,马车一路上还算顺利,到了护安寺大门口还没过午。   马车停在后山柳氏她们院子门口,纪桃上前敲门。   林天跃抱着轩儿,两人站在大门口,凉风徐徐,丝毫感觉不到炎热。   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田氏,看到两人,面上绽开笑容,眼神落在了轩儿身上,“轩儿好乖。进来。”   伸手就过来抱。   “今日怎么得空过来?”田氏笑问。   纪桃扬了扬手里的包袱,“给你们送些衣物。”   田氏见了,笑道:“不必麻烦,我们买些就是,这么热你们带着轩儿跑这么远,不划算。”   纪桃突然发现,这一回的田氏精神极佳,以前多少带着些哀怨忧愁,此次似乎都没了。   刚刚进了院子,柳氏迎了出来,看到纪桃,喜道:“来了?”   纪桃听着这话,怎么好像是她回娘家一样?   “娘,住在这里,习惯吗?”   “习惯,这里一点都不热。”柳氏随口就答。说话间,伸手就过来拿纪桃手里的包袱。   “进屋。”   纪桃和林天跃进了屋,屋子里简单,只有必须的用具,看起来也朴素,纪桃这才发现,柳氏和田氏身上穿的都是素色的宽大衣衫。   纪桃随着柳氏进了厨房,里面也很简单,田氏已经在里面忙活了,看到纪桃进来,笑道:“你和天跃带着轩儿去外面逛逛,风景还不错。”   纪桃含笑应了,却也没有听话离开,帮着她们做好了饭,真的只是素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吃完了饭,柳氏带着纪桃出门,沿着树荫往林子里走。   说是林子,却早已被人走出了许多小道,还是很平坦那种。   逛了半日,纪桃发现柳氏和纪唯对周围一片都颇为熟悉,路上碰到人甚至还能打招呼,看来他们住在这里是真的习惯。纪桃也稍稍放下了心。   胡氏和纪韵说是住在这里,其实中间已经回去了两次,她们可没有柳氏他们的悠闲。   等回到家,才是下午,纪桃提着的心终于落下,看来上一次的事情真的只是偶然,不是每次都那么倒霉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色还早,两人干脆带着轩儿上街去逛。   京城里热闹的街道很多,状元街上笔墨纸砚最多,林天跃一般不出门,这一回刚好有空,两人干脆去买些打算屯起来。   街上一如既往的很是热闹,他们一家三口走在里面丝毫不违和,这么大的孩子,最喜欢上街。路旁的冰糖葫芦被轩儿看到,林天跃上前买了一个给他,却也只是拿在手上而已,轩儿并不愿意吃,眼睛亮亮的,很兴奋的样子。   最近纪桃在家呆得无聊,若不是还有轩儿陪着,只怕会更加难熬。   先去了书肆,如今正是乡试的时候,京城里乡试的秀才比丰安郡的多了许多。书肆正是热闹的时候,今年也有押题,据说是许多举子一起出题,上面都是答好了的。   不过有二十六年的事情在,买的人少了许多,到底还是有的,却都遮遮掩掩。   林天跃进书肆,纪桃带着轩儿自然不好进去,纪桃就罢了,轩儿还是个孩子,带进去要是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所以,林天跃先送了母子两人去了对面的酒楼。   二楼包间里,纪桃带着轩儿正在吃点心,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的书肆门口。   很快林天跃手里拿着包好的纸出来,轩儿在窗户去看到,很高兴的朝他爹招手。   林天跃一抬眼看到窗户前的母子,浅笑着的挥挥手。   纪桃打算坐回桌边,却看到下面的林天跃被人拦住,看模样似乎是个官员,三十多岁的模样,颇为儒雅。   纪桃挑眉看着,两人一起进了纪桃所在的酒楼。   很快,纪桃所在的屋子门被人推开,林天跃带着两个人站在门口,一男一女,似乎是夫妻。   林天跃招呼两人进屋,柔声道:“桃儿,这是翰林院杜大人,这是杜夫人,方才我偶然在下面碰到的,邀他们上来小坐。”   纪桃起身含笑朝那位杜夫人道:“我们见过的,轩儿周岁,杜夫人还亲自上门道喜过。”   “林夫人记性好。”杜夫人满脸笑容,笑吟吟进屋,一眼看到椅子上独自坐着的轩儿,道:“几个月过去,越发聪明了,一看啊,未来也是进士。”   纪桃浅笑,“夫人过誉。”   因为有杜大人在,纪桃带着杜夫人去了里间,让人送上了饭菜,外头林天跃和杜大人不知在说什么。   “林夫人年轻,林大人平日里只怕是捧在手心的。”杜夫人满脸羡慕。   纪桃谦虚,“夫妻都是这么过来的。杜夫人也有年轻的时候。”   杜夫人随意摆摆手,靠近纪桃,一脸的好奇,“上一次我看到你爹娘似乎是和你们住在一起的?”   纪桃看向她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来,里面满满的好奇,“是。往后他们会一直跟我们过的。”   杜夫人似乎很诧异,“你家,就你一个女儿?”   这些本就不是秘密,纪桃含笑看着她,“是,我爹娘只我一个孩子。”   “那林大人也愿意?”杜夫人若有所思。   纪桃挑眉,不知怎的,这些话她虽然也给别人解释过,比如对面的骆夫人和隔壁的顾氏,再早一些,余氏也问过这个,但是由这位杜夫人问出来,她觉得格外怪异。   “当然愿意。”纪桃随口答道,余光上下打量一样杜夫人,突然知道了哪里不对,她们两人根本就不熟悉,这些话问出来是很冒昧的。   如余氏,骆夫人还有顾氏这些人,她们平日里家中的闲事甚至是秘密,有时候都和纪桃说,不管是发牢骚还是抱怨,起码是觉得纪桃可以信任才说的。   纪桃自然也觉得她们性子好,大家处得来,私底下将她们不单单是当做邻居,还将她们当成朋友,才会多说一些家中的事情。   这位杜夫人,若是没记错,她们两人根本就没见过几次,只在瞿倩家和瞿炜家中孩子周岁时看到过,哪里来的熟悉?   杜夫人却还在询问,“听说你和林大人青梅竹马,两家还是邻居?”   不待纪桃回答,她接着道:“难怪,林大人会答应这些。”   纪桃面上的笑容收敛,淡然问道:“杜夫人,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纪桃的语气较方才冷淡,疏离了许多,杜夫人一愣,随即笑道:“我们家大人和林大人是同僚,平日里我家大人经常说起林大人满腹经纶,我就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他,随便问问……”   纪桃面色肃然,看着她说话。   杜夫人面上的笑容渐渐地收敛,“真的只是这样。”   她越解释,纪桃越觉得里面有事情她不知道。   “杜夫人,有话直说。”纪桃嘴角重新带上了笑容。   “没有,只是觉得林大人性子厚道,待夫人始终如一,没有因为高中进士就攀 了高枝,你们夫妻情深,让人羡慕不已。”杜夫人解释道。   纪桃微微挑眉,“这夫妻是要看缘分的。”   杜夫人赞同,一拍手道:“就是这个话,你们两人有缘分。”   纪桃问不出,也不纠结,只说些时下的首饰布料,包括桌子上的点心菜色,杜夫人再问其他的,纪桃都岔开话题。   小半个时辰后,杜大人带着杜夫人告辞,纪桃将人送到门口。   关上门,纪桃回身,毫不隐瞒将方才杜夫人的那些话说了一遍,末了,道:“天跃,杜夫人有些奇怪,她好像对我们家私事格外有兴趣。”   林天跃拉着她走到桌子边坐下,笑道:“不光是对我们家感兴趣,别人家她一样感兴趣。她平日里最喜欢说人家家长里短,翰林院的众人都知道。”   纪桃无言,半晌才道:“你没跟我说过这个。”   林天跃伸手抱过轩儿,“我以为你知道,平日里方夫人和对面骆夫人跟你关系好……”   再说,林天跃没事跟她说一个两人都不熟悉的妇人做什么?   纪桃想了半晌,才道:“她们一般都说自己家的事情,哪里会说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杜夫人。”   林天跃见她若有所思,轻声道:“反正我们平时和他们也不熟。不用管了。”   这话也对,纪桃搬到官舍都一年多了,只见过杜夫人两三次,确实不熟悉。   “杜大人找你,做什么?”   林天跃眼神里意味不明,“明年就是会试,到时候就有新的庶吉士进翰林院,若是没意外,我可能会调到别处去,杜大人他在翰林院多年,做的都是闲职,一直不得重用,他也想要调,问问我有没有办法?”   纪桃沉思,“你哪里有办法?”   最重要的是,杜大人为何会觉得林天跃有办法?   林天跃失笑,伸手帮纪桃理了下发丝,“你和纪府还有齐府走得近,官舍许多人都知道。”   纪桃了然,“我从来没想过让他们帮你……”   但是那些人不这么想,一般人有这样的关系,早已利用起来了。也不会想到纪桃和林天跃不愿意去求纪钧。   方才杜夫人言语间对纪桃和林天跃以前的事情多有试探,方才还问纪桃在村子里时,纪钧和他们亲不亲近,不过被纪桃岔开了。此时想来,问这些话也不光是好奇,而是有目的的了。   “不必管了,我已经说过没办法。”林天跃抱着轩儿起身,打算出门的模样。   他神情自然,丝毫没有因为纪桃的话生气,纪桃早就知道,林天跃也从未想过要让纪钧帮忙。   如今他是翰林院编修,已经比庶吉士快了一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太快引人注目,反而不好。   两人不紧不慢下楼,打算再逛逛就回家去。   到家时夜幕降临,周围一片安静,官舍和方才热闹的大街似乎是两个极端,杨嬷嬷过来开门,接过纪桃手中的东西,“夫人,该吃饭了。”   第二日林天跃照常去翰林院,因为乡试,外面气氛紧张,官舍里面倒是还好,纪桃还是整日无所事事。   炎热的天气随着八月过去,渐渐地凉爽下来,等乡试考完,已经感觉不到热意,秋雨绵绵落下。   夜里,纪桃坐在妆台去擦头发,道:“找个日子,接爹娘他们回来。”   林天跃轻轻应了,纪桃回身去看,才发现他怀里的孩子睡着了。   纪桃想起柳氏他们吃了一个多月的斋菜,轻声道:“接他们回来时,让嬷嬷去多买点肉。”   护安寺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庙,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地位非同一般,说不让杀生,就是不能杀的。   上一次纪桃去,问过柳氏,据说还有人偷偷吃肉被请出后山的,并且日后护安寺都不再接待了。   纪桃这边打算去接人,没成想隔壁的胡雨萝先回来了,据说是太傅府老夫人也回来了。   胡雨萝一回来,就和苏吉安一起去探望方立。   如今隔壁极其安静,似乎是方立受伤,再不能做官后,方家就没有再吵架了,方立如今正在好好养伤,以期能达到纪桃说的,痊愈之后让人看不出来受伤过的效果。   自从方立受伤,苏吉安也经常上门,却也无能为力,他虽然生气方立去青楼,却也无奈,还心疼苏琳娘照顾他辛苦,只能尽力帮忙。   认真说起来,他也是不想报官的,妹夫在青楼和人抢女人被打残什么的,确实不太好听。   胡雨萝回来,方立该瘸还是得瘸,并不会因为她太傅府的出身而痊愈。只能留下些银子,苏氏兄妹对于胡雨萝如此都颇为满意。   付大夫那边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回来,丝毫没有听到消息。他不回来,付风也不能回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纪桃和林天跃雇了两架马车,去接柳氏他们回来,柳氏和纪唯还好,田氏则有些不想走的样子,不过到底是随着他们上了马车回来了。   柳氏他们一回来,家中就热闹了起来,最高兴的大概就是轩儿了。若说对他耐心,柳氏和纪唯还有田氏,都很宠他。纪桃和林天跃就差些,不会无条件宠溺。   柳氏很高兴,轩儿都已经会走路了,和田氏两人大半日都在院子里逗着他走路。   到了夜里,纪桃去柳氏屋子里抱轩儿回来睡觉,纪唯还没回来,柳氏笑吟吟正在和轩儿躲猫猫。   看到纪桃进来,也不理会,继续手里的动作。   纪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含笑看着,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娘,婆婆她似乎很高兴,你们在护安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柳氏闻言,面色不变,含笑和轩儿笑闹,随口道:“她去给天跃的爹祈福,寺里的法师开解她,逝去的人早已入了轮回,让她不要再执着,若是放不下,入了轮回的人也还会挂念,对他不好。”   纪桃听了,沉默半晌才道:“真的?”   柳氏随口应了一声。   他们回来了,本来冷清了一个多月的小厨房又冒起了青烟,柳氏和田氏开始做点心了。   田氏确实放开了许多,眉宇间的愁绪似乎已经不在,整个人都豁达起来。不过还是不爱见生人,这个大概是她的性子问题。   柳氏他们回来时,纪韵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胡氏却还住在那里,如今去护安寺借住的人少了许多,柳氏他们搬走,院子就空了下来,也没有人再住进去。   纪桃大概猜得到胡氏不愿意搬走的原因,太后可还在皇安寺住着,正在诚心礼佛。   至于太傅府老夫人回来,听纪韵说是病了,不过不敢传出来,佛门清净之地若是生病,岂不是说老夫人心思不纯,或者是佛祖不喜她。   无论哪一种,都违背了老夫人去护安寺的初衷。   林天跃照旧每日去翰林院,那边乡试还未放榜,纪桃却察觉到上门拜访的夫人变多了,比如此时这个张夫人,她夫君是和瞿炜他们一起进翰林院的,也是二十六年的进士。   和杜夫人差不多,这位夫人纪桃也只是在几家有喜事时见过几次,只能勉强算是认识。   “林夫人,你们一家人这么多,就是热闹,麟儿又聪明可爱,实在让人羡慕得很。”张夫人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茶水随意端着,面上笑意盈盈。   纪桃谦虚,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张夫人过誉。日子不就是这么过?”   “林夫人有没有亲戚参加乡试?”张夫人含笑问道。   纪桃浅笑,“没有。”   分明就是没话找话,寒暄了半日,张夫人才告辞,从头到尾都没说找纪桃到底什么事。   纪桃大概猜到她是什么想法,有些哭笑不得,林天跃自己都从未想过去找纪钧,又怎么会帮他们。   于是,纪桃一般不见人了,就算是有人来,杨嬷嬷也只说她最近在研制新药方,很忙,不见人。   这个理由还是能站住脚的,当初纪桃和付大夫两人可是研制出疫病方子的,要不是他们师徒,不知道后来会成什么样。皇上可是亲自下旨称赞过他们的医术的,也厚赏了两人,纪桃得了诰命夫人的封赏,付大夫可是凭着这个一跃成了太医院院使,可见皇上对两人的看重。   若是熟人,纪桃还是会见的,比如余氏和瞿倩。   余氏和瞿倩带着孩子一起上门,慕儿已经两岁,婷儿也一岁多了,轩儿很喜欢跟他们俩玩儿,兴冲冲将他的东西都拿出来分给他们。   余氏笑容满面,一年多来,她似乎并没有变化,倒是瞿倩,眉眼间收敛了许多,少了些天真,多了些世故,不过在纪桃和余氏面前,她的笑容和以前一般无二。   “最近有人来找我带着来见你。”余氏捏着一块点心,认真看了半晌,轻轻咬了一口。   又道:“被我拒绝了。”   瞿倩也仔细观察桌子上的几盘点心,“我那边也有。”   余氏再也忍不住,问道:“你这个点心哪里买的?我都没看到过,这个样子好看。”   她手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猪模样的点心。   纪桃噗嗤一笑,那个是她给柳氏她们描述了一下卡通猪以后,柳氏和田氏做的,可研究了好几日才做出来。   “我娘和婆婆做的。”   “她们手可真巧,也有耐心。”瞿倩也拿一个,“都舍不得吃了。”   纪桃忍不住笑,“这个是做给轩儿的,他那么小,能吃多少?最后还不是我们吃,都吃不完。一会儿你们一人带几个回去。”   余氏也不客气,笑道:“每样拿几个,尤其这种猪,好看得很。”   柳氏过来听到了,很高兴道:“一会儿你们自己去 挑,厨房还有好多。”   余氏和瞿倩不愿意带着别人上门,对面的骆夫人又大腹便便,顾氏也一样,隔壁的胡雨萝身份贵重,平日里看起来就和这些夫人不一样,大家根本就不熟悉,如此一来,倒是没有人再上门来找纪桃了,偶尔有几个,都被杨嬷嬷挡下了。   本来不必如此,实在是那天有人直接拿了银票上门,让纪桃去找纪钧,言语间表示,只要事成,绝不会亏待了她。   这样的银子,纪桃是绝对不会收的。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不再见不熟悉的人了。   乡试放榜后,状元街那边很是热闹了一番。   纪桃还是一如既往深居简出,除了纪韵偶尔过来找她,或者两人一起去纪府之外,她也不出门了。   纪萱萱那边,施成一次都未来过,当然了,可能是如今他们一家还在孝期,不好上门。   对面的骆夫人在九月中生下了儿子,可把骆大人高兴了好久,还特意备上了厚礼,亲自上门谢纪桃。   纪桃是大夫,官舍的人都知道,虽然有皇上圣旨称赞在前,却少有人上门求医,毕竟纪桃是官夫人,不是一般大夫,若是贸贸然上门,纪桃可能会不高兴。   再说一个头疼脑热,大街上的大夫哪个都会治,也没必要上门来讨嫌。   但是如今不一样,骆夫人可是快四十岁的人,多年来只得一女,就是这样的,都还能再生下孩子,还是母子平安。可见纪桃的医术。   骆夫人洗三时,一般夫人待纪桃更热情了些,不少人从骆家离开前,还上门拜访一下纪桃。   半个月后,隔壁的顾氏也母子平安。   众人对纪桃更加热情了些。   纪桃如今已经是诰命夫人,平日里也没有人会让她治病,骆夫人和方夫人完全是因为和纪桃关系好才能得她出手。   事实上纪桃自从到了京城,除了福园巷的柯家,就治过何然和瞿炜两家人。然后就是骆夫人了,顾氏根本就没有要纪桃治,人家是自己有孕,只是刚好被纪桃把出来而已。后来也只是偶尔找纪桃把个脉,实在算不上是纪桃的功劳。   再说,骆家和方家生孩子,还是去街上请的稳婆。   纪桃对于众人的恭维都谦虚,不承认是自己的功劳。   大多数人都只以为是她不愿意再出手治病的缘故。不过,总有人按捺不住,比如……苏琳娘。   “林夫人,我们两家是邻居,你还是我嫂子的表姐,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你帮我看看,若是不能治,我绝不难为你。”   纪桃偶然出门,就在门口碰到了苏琳娘,她一脸的诚恳,态度卑微。   纪桃诧异,“你孩子还小,忙什么?”   苏琳娘有些颓然,纪桃才发现她最近好像蔫了许多,“但是她不是男丁,你也看到了我婆婆对我大嫂的态度,我若是不赶紧生下孩子,这个家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方毅爹娘最近对顾氏几乎是予取予求,什么事情不要顾氏开口,就办得妥妥的,对于顾氏娘家人上门也客气得很,这些纪桃是知道的。   “手。”   纪桃淡然道。   苏琳娘神情一喜,伸出手来,“我有找过大夫调养身子,如今也还在喝药,自从我夫君受伤我就没去看过了,不过药还是喝的……”   纪桃收回手,“伤了身子,只能慢慢调养。”   苏琳娘有些黯然,“没有别的办法么?”   纪桃摇头。   这个和纪韵情形不同,纪韵是被药物伤了身子,苏琳娘是生孩子留下的伤,根本就不一样。   苏琳娘果然如她所说一般不再纠缠,道过谢后转身回了家。   或许是她自己有心理准备,也可能是她清楚骆夫人和顾氏在纪桃这边,其实根本就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全部都是纪桃功劳。   她来找纪桃,只是抱着一丝丝希望而已,发现不行,也并不会失望。   纪桃出门,是打算去找纪韵。   纪韵早在天气凉快下来后就回来了,基本上就在柳氏他们后面一两天,上门来过几回,今日是纪韵让马车来接纪桃过府。   齐府如今是纪韵掌家,门房看到马车到了,笑吟吟过来,“林夫人,夫人身边的春喜姑娘已经等着了。”   纪桃下了马车,浅笑点头。   这个春喜不是当初的那个春喜,早已换了人,只不过贴身伺候纪韵的丫鬟□□喜而已。   “林夫人,请随奴婢来,”春喜站在大门口处,对着纪桃一福,带着纪桃往里面走时,笑道:“夫人早就吩咐奴婢在此等候。”   纪桃随着她往府里走,穿过园子,沿着抄手游廊往纪韵的院子去,一路上碰到的仆人都规矩的站在路旁,微微躬身。比起以前,似乎更多了几分恭敬。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纪桃余光看到,知道纪韵是真的过得不错,这些人对她尊敬,也是看在纪韵的份上。   原来裴氏在时,齐府的人对她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这些念头只在心里过了一下,纪桃随着春喜进了院子。   纪韵坐在屋子里,手边几朵大小不一的艳丽花朵,她正认真修剪,听到脚步声回身,唇边已经带上了笑容,“桃儿。”   春喜福身,退了下去。   纪桃上前两步走到桌边,看了看纪韵面前的秀雅的长颈白瓷瓶,目光扫过她手里小巧的剪刀,“这么空闲,也不去我家?还让我过来,你有点懒啊。”   纪韵噗嗤一笑,“还不是你家人多,哪有这里清净?”   纪桃家中人家人确实有点多,不过她觉得温馨,并不觉得麻烦。   闻言,纪桃微微诧异,疑惑,“让我过来,还真没事?”   纪韵看到她诧异神情,瞬间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手上兰花指微微翘起,语气也萧瑟起来,“原来在你眼中,我是有事情才会找你吗?”   一副被辜负的黯然神伤的模样。   说到最后,她自己先笑出声来。   纪桃摇头失笑,“戏看多了你。”   “还不是我无聊,反正轩儿也大了,家中还有二叔二婶,你出来陪我,就当是散散心,有何不可?”   “我看你是闲的。”纪桃伸手戳她额头。   纪韵配合她的动作头往后倒了下,嘴角的笑容绽开,回身继续修剪花枝,“确实有些无聊,萱萱她还要守孝,不好出门。”   纪萱萱到了京城,却跟没有这个人似的,只回过纪府一两次,都是来去匆匆,别说纪桃家,就是纪韵这边的齐府,她都一次没来过。   “当初还未嫁人时,我和萱萱在家里,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姐妹情深,如今想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纪韵慢悠悠道,语气里满是叹息。   “如今再想想,那些算得上什么?”   纪桃沉默着将花递给她,纪韵接过,插进来瓶口,转转瓶身,摆弄了下花枝,自觉满意,笑问,“怎么样?”   纪桃含笑点头,不待纪韵欢喜,她一本正经道:“这种天气,能找到这么多种花,确实是不容易。”   纪韵啐她,“谁问你这个了,就是不想夸我。”   屋子里传出来阵阵女子愉悦的声音。   两人坐在桌前喝茶,纪韵放下茶杯,“反正你都出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听戏?”   纪桃讶然,听戏什么的,她一次都没有去过。   春喜却走了进来,看了看纪桃,对着纪韵福身,道:“夫人,裴府来人了,想要见……夫人。”   前一个夫人和后面一个夫人语气不同,如今齐府两个夫人,除了纪韵,就是裴氏了。   纪桃都听出来了,皱眉和纪韵对视一眼。   纪韵面上早已收敛了笑容,“来的人是谁?”   春喜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自称是夫人的嫡兄。”   裴府嫡子。   纪桃这一回是真的惊讶,一般情形下,嫡子和庶妹都生疏,这样想起来过来查看的,实在是太少。   “姐夫呢?”纪桃问道。   这个时辰,齐栎肯定不在,齐梓杰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应该是在准备明年的会试。   “出去参加诗会了。”纪韵轻声道。   随即吩咐道:“春喜,先去守着。”   春喜应声退了出去。   “桃儿,我得看看去。”纪韵回身对着纪桃认真道。   纪桃并不意外,浅笑道:,“我在这里等你,若是有事,让人过来唤我。”   纪韵含笑点头,看她样子倒是并不惊慌。   纪桃百无聊赖闲闲坐着喝茶,若不是来人是找茬的,只是一般客人,她都可以告辞回家了。   但是如今知道是裴府人,家中又只有齐韵,纪桃自然不能走。   纪桃坐了半晌,看到门口的丫鬟,心里一动,“春欢,带我过去看看。”   春欢和春喜一样,都是纪韵身边得用的丫鬟。   纪韵将她留在这里,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重视纪桃的意思。   春欢年纪小,大概十三四岁,应该是最近才提拔的。听到吩咐进门,对着纪桃一福,“但是夫人奴婢好好守着您。”   “你也知道来的人是谁,我们还是去看看才放心。”纪桃声音柔和,带着些安抚的感觉。   见她不想答应,纪桃又道:“反正也有你跟着我,我不进去,我们远远的看着,不能让人欺负了你们家夫人。”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前院去,穿过几个园子,纪桃远远的看到坐在正堂里的人,莫名就是熟悉,想了半晌才想起来,那个坐在纪韵面前,面上笑得淡然的男子,就是当初在护安寺外小道上的那个,率先对着他们射箭,后来还搜查纪桃他们的将军。   此时他一身常服,身上没了盔甲,纪桃差点都没认出来。   他居然是裴家人?   纪桃后退一小步,那日这人应该是没有注意到他们夫妻的,毕竟离得远,而且他们一家人还被包围在众人中间。不过他们抱着轩儿,有个孩子还是会引人注目一些的。   后来纪桃和林天跃根本就没有随着三皇子出林子,而是走另一边直接上马车回了家。   里面的两人似乎相处还算好和谐,言笑晏晏的喝茶。   纪桃稍微放心,想要退回时看到那人起身出门,往门口去了。   纪桃退了几步,等管家送走了人,纪韵出门,她才上前道:“如何?”   纪韵冷笑,“凭他是谁?想要进我齐府后院,妄想。”   “走,我们俩去鼓楼听戏。”纪韵挽住纪桃胳膊,扬声吩咐道:“再有人来,无论是谁,都说不见,就说府中没有主子。”   周围的人整齐划一应是。   纪桃和她两人往大门口走,纪韵低声道:“若不是我态度强硬,只怕他真的想要去见裴氏。”   纪韵如今称呼裴氏,直呼其姓氏,连一开始假装的恭敬都没了。   不过裴氏害得她那么惨,她如今这样也不为过。   “姐夫和齐大人都不在,他不好上门的。”纪桃低声道。   两人上了马车,慢悠悠出恒仁杰街而去。   听戏对于纪桃来说,实在是折磨,一开始没来前,她还兴致勃勃,她一次没听过,好奇还是有的,实在没想到有些难熬,戏台上正在唱玉郎传。   大概说的是一个寒门子弟长相绝佳,又文采非凡,前面三分之二的剧情都在说他赶考和考试的艰辛。考中状元后和被贵女一眼相中,两人一见钟情,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整个故事主要说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玉郎寒窗苦读的艰辛。   纪桃看了半天,大概当下的读书人可能会喜欢看这个,意思就是只要高中,前程有了,美人有了,银子也有了。实在是励志得很。   现在乡试放榜,明年就是会试,现在这台戏,正是应景时候。   纪桃和纪韵两人坐在二楼的包间里,下面一群人叫好,还真的有书生在看。   呃,可能还有人将自己代入成了玉郎。   纪桃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点心,面无表情的胡思乱想。   纪韵偶然回头看到她神情,笑道:“桃儿,好不好看?看你模样,似乎不喜欢?”   “好看。”纪桃看着下面人的鼓掌叫好的模样,淡然道。   纪韵噗嗤一笑,用帕子捂了嘴。纪桃的神情实在是不像觉得好看的样子,“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不是想要带你出来散心吗?”   “走吧,送你回去。我也得回府了。”   两人从右边楼梯下楼,一般女子都是走这边,免得被人冲撞了去。   却在下楼时,对面廊里过来了一行人,前面的女子一身大红,衣衫繁复精致,纪桃见过的,只有一个人能将大红衣衫穿得如此张扬,长相比衣衫还要艳丽。   就是袁子渊的那位夫人。   自从柳香香离开,纪桃还是第一次见她,认真说起来,两人虽然说过一次话,却还是一点都不认识的,直到如今,纪桃也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袁子渊护着她,两人行走间亲密无间,看得出来是夫妻。   袁子渊看到纪桃,转开了眼。   纪桃假装没看到他们,抬步下楼,纪韵和她走在一起,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袁子渊。   下了楼梯,纪桃两人往外走,后面跟着纪韵的丫鬟,袁子渊他们也紧随其后,纪桃以为,她和他们就这么分开时,听到袁子渊的声音,“林夫人。”   林夫人?   改口倒是挺顺溜的。   纪桃回身,淡笑着看向他们,其实只是袁子渊护着那女子,后面跟着的都是随从和丫鬟而已,看起来浩浩荡荡。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事?”   纪韵也回身,看到是袁子渊后,皱眉看了半晌,微微上前一小步挡住纪桃半边身子。   “林夫人,有空一起聊聊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二?”袁子渊的夫人,那张扬的女子面色肃然,认真道。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实话说,我没空。”   女子面色微变。实在没想到纪桃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周围停了不少马车,都是非富即贵,马车前面还有车夫百无聊赖的坐着,看到这边一行人停在马车边上,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袁子渊看了一眼女子面色,正色道:“林夫人,我们就只问你几句话,很快。”   纪桃浅笑,看了一眼袁子渊,道:“看在当初我们还是亲戚的份上,说吧,何事?”   “在这里?”袁子渊看看四周。   纪桃摊手,“我忙着回家,要不然在哪里?”   女子听到纪桃那番亲戚的话,面色难看了些。   她回身扫了一眼伺候的随从和丫鬟,那些人知趣的退了回去。   “林夫人,我只是想要知道,令表姐如今在何处?”   纪桃面上笑容不变,“我不知。当初她走前,确实没有告诉过我这个。”   女子眉心微蹙,看了一眼袁子渊,对着纪桃道:“林夫人,且不说你和子渊曾经的关系,只说你们都是丰安郡人士,也是同乡,我们找你表姐确实是有要事,你能不能……”   “真的不知。”纪桃淡然打断她的话,“我表姐已经嫁人,表姐夫另有其人,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还要找她?说不定她已经回乡,难道你们还回丰安郡不成?”   说完,纪桃和纪韵上了马车,车帘子落下,也盖住了袁子渊夫妻的变幻的神情。   他们也没有再拦住纪桃。   “走吧,回家。”纪桃低声道。   马车缓缓走了起来,纪韵想了想,道:“刑部尚书唐厉山的独女,唐知薇,从小受尽宠爱,本身性子骄傲。姑姑是宫中的淑妃,也是四皇子的母妃,她是四皇子表妹……”   纪桃越听越惊讶,虽然知道她身份不低,却也没想到居然这么高,暗暗嘀咕一句,“什么眼神。”   纪韵忍不住笑,“不能否认,你那表姐夫长得确实好。”   “京城里这些贵家公子,哪个长相又差了不成?”纪桃反问。   更何况袁子渊娶妻不说,还撩拨得人家青楼女子千里迢迢从瑜城追来。   这些话纪桃没说,纪韵含笑看着她。   不得不承认,人家袁子渊就是有这个运气。这样的贵女,四皇子妃也做得,若是运气再好些,可就是母仪天下了。   纪桃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她是独女?姐妹兄弟都没有?”   “没有。说来奇怪,唐府如今,嫡系小辈只有她一人。”纪韵面色微微疑惑。   纪桃觉得,袁子渊这样,大概算是入赘,说不定孩子是姓唐的。   “不管了,我们回家。”   纪桃到家时,林天跃已经回来,正好走到门口,看到马车远远的过来,站住不动,显然是认出来齐府的马车了。   纪桃下了马车,回身笑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纪韵微微摇头,看向林天跃,“妹夫,今日我带着妹妹去散心,如今将人送回来了。”   说完,不待林天跃反应,放下帘子,马车掉头,渐渐地走远了。   纪桃对林天跃笑了笑,两人一起进门,林天跃伸手牵纪桃,“去哪里了?”   似乎随意问的。   “去看戏。”纪桃随口就答。   林天跃脚下微微一顿,看了一眼纪桃神情,见她面色柔和,唇边待笑,极为愉悦,和以前一般无二。   两人继续往里走,“听说鼓楼扮玉郎传里面的那位玉郎,是个翩翩公子,扮相极佳,许多人都是冲他去的,据说若不是他出身低贱,说不定还有贵女下嫁。”   纪桃越听眉心皱得更紧,主要是她不会欣赏唱戏的人面上涂的那么多粉,并不觉得那样好看。   “那个好看?”   林天跃见了她疑惑的神情,面上笑容绽开,“嗯,不过许多人都觉得他脂粉气重了些,但是在那样的地方,难免。”   纪桃觉得今日的林天跃有些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不过转眼看到院子里柳氏弯腰牵着的轩儿时,顿时将心底的疑惑抛到了脑后,脚下加快,柔声唤道:“轩儿,娘回来了。”   林天跃的手空了,指尖属于纪桃的温暖还在,看到前面温柔的女子抱着孩子笑容满面,他的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到了夜里,如今外面有些寒意,纪桃浑身湿气走出小间,林天跃靠在床上 看书,见她如此,放下书起身,拿了帕子给她擦头发。   纪桃坐在妆台前,随口问道:“轩儿睡了?”   林天跃应了一声,察觉到头上传来的轻微动静,纪桃从镜子里看他的神情。   说起来两人成亲几年,从桃源村到丰安郡,再到京城,发生了许多事,林天跃和她两人日渐熟悉,除了纪桃有孕时的那次争吵。两人的感情始终没变,林天跃待她,要如当初刚成亲时一样,比如擦头发……   “你这样给我擦头发,以后会变么?”纪桃伸手拿了梳子,随口问道。   林天跃失笑,“不会,给你擦一辈子。”   纪桃的唇边绽开笑容,心里暖成了一片,转身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肚子上,“说好了,不许反悔。”   林天跃垂眼,看面前的头顶,伸手顺她的发,顺滑的触觉入手,他唇边微微勾起,轻声道:“求之不得,又怎会反悔?”   十月过去,天气冷了下来,付大夫那边一点要回来的迹象都没有。京城里的人却似乎多了许多,偶然听杨嬷嬷说,最近街上多了许多来赶考的举子,越来越多的人拖家带口进京。   纪桃他们官舍也不可避免的多出了一些投奔的人,对面的骆家多了个骆夫人的表弟,隔壁的苏家多了个苏吉安的表舅。   这些对纪桃倒是没有多大影响,只不过会让她想起当初和林天跃一路上的艰辛和初到京城的茫然,好在都过去了。   轩儿走路越发稳当,纪桃自觉轩儿很是懂事,平日里一般不哭,该吃吃该喝喝,说话也挺利落,吐字清晰,爹和娘都已经会唤,还能分得清楚人,实在让纪桃高兴不已。   转眼到了腊八,纪桃起了个大早,年的腊八粥,算起来要比去年多熬许多,当然,过会儿上门送粥的也多。   两个婆子已经在烧水,柳氏和田氏都已经起身在厨房,如今她们两人越发喜欢下厨,一般都是同进同出,都是有心人,根本也不会生气。   看到纪桃,柳氏忙道:“出去,这里不用你,添乱。”   纪桃无言,看了看外面蒙蒙亮的天色。所以,她特意起个大早,没得半句好话,倒是被嫌弃了?   田氏眉眼柔和,笑道:“桃儿若是无事,过来帮忙。”   纪桃上前帮忙,等天色大亮,已经有人上门来了,对面的骆夫人亲自端了送来的,很快隔壁的方氏也送了一碗过来。   胡雨萝也送,看到纪桃身上的衣衫,显然是准备出门的,笑问道:“表姐,可是要一起?”   纪桃先是奇怪,为何胡雨萝会问她这个问题,随即想到胡雨萝应该是要回太傅府,“我要过一会儿。”   算是拒绝了。   胡雨萝微微诧异,不过也不强求,笑着告辞出门,很快就有马车从苏家出去了。   纪桃不紧不慢,纪韵早就说过会过来接她一起去纪府,就算是她到了,也不可能马上就走的。   但是等了许久不见纪韵,纪桃也有些着急,不知纪韵出了何事,她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的。   快到中午了纪韵才到,手里拎着食盒,齐梓杰护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过神情喜悦,走路也轻快。   齐梓杰后面的随从端着两个托盘,上面布料点心一应俱全,一看就是送礼来了。   不待纪桃招呼,纪韵率先说话,声音微高带着笑意,“桃儿,我来了。”   林天跃对纪韵微微含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就上前和齐梓杰说话。   纪桃见她眉眼间满是喜色,挑眉道:“还以为你不来,我都打算去找马车了。”   “不可能不来的。”纪韵笑容更大,“只是出了点突发状况,耽误了些时辰而已。我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的。”   “什么好事?”纪桃见她实在高兴,也好奇起来。   纪韵左右看看,拉着她到了后院正房,手抚上肚子,低笑道:“方才我实在忍不住,路过医馆时进去让大夫把脉……”   纪桃已经伸手去探脉,半晌后收回手,喜道:“真的。”   纪韵闻言,眼神里微微的忐忑不在,神情更喜几分,语气轻快,“方才大夫说,我还不相信,如今有你这话,我可算是放下了心。”   “果然是喜事。”纪桃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她也很高兴。   不光是替纪韵,也是替自己,当初纪韵的身子毁成了那样,用了付大夫的方法,虽然痛苦些,但是确实是有效的。   “梓杰很高兴,来不及回去备礼,在街上随意买了些,等我回去,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礼物送上。”纪韵看到她欢喜得转圈圈,笑吟吟道。   闻言,纪桃回身,拒绝道:“不必,我收你诊费已经很不妥,怎么能再收你的礼物。”   她顿了顿,又道:“你也知道,我也是初学,让你多吃了不少苦。我谢谢你才对。”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胡氏知道纪韵有孕,也很高兴,很是收拾了一堆补药和柔软的布料出来,还不忘分给纪桃一半。   纪桃自然不要,后来实在推迟不过,才随意拿了些。   纪钧也在家,林天跃和齐梓杰都陪着他,他指点了一翻齐梓杰,纪桃和纪韵两人进去时,刚好听到他问林天跃对以后有什么想法。   这番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要帮忙了。   “多谢大伯。”林天跃对着纪钧一礼,正色道:“我觉得我哪里都是一样的。我还年轻,如今正是学东西的时候,并不着急。”   纪钧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   看到纪桃两人进来,纪钧面色缓和了些,“若是没事,就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几人一起出门,将将要上马车时,看到一架马车过来,众人都不以为意,今日这样的日子,这都是正常的,纪韵已经上了马车,正在和纪桃道别,马车停下,纪桃好奇的看过去,只见纪萱萱和一个儒雅男子从车上下来,看那模样,男子应该就是施成了。   “桃儿,你们要回去了?”纪萱萱看到纪桃,还是很高兴的。   纪桃浅笑,“我来了好久,家中还有孩子,得回去了。”   纪萱萱有些失落,眼光扫了一眼施成,靠近纪桃道:“我现在每日早上起来先得祈福,所以就晚了些,午后回去也要抄经祈福,今日大概也不能给你送粥了,可不能生我的气。”   那边的施成已经去和齐梓杰打招呼,此时正在和林天跃说话,纪桃看了一眼,回身笑道:“不生你的气。”   纪萱萱松口气,“我想要来找你们,也不合适,我身上有孝,不好去你们家的。”   “我明白。”纪桃随口道。   等他们两人进去了,纪桃和纪韵道了别,才和林天跃一起回家。   纪桃坐在马车上靠着车壁,看着对面的林天跃,微笑问道:“真的不后悔?”   林天跃转眼看着她,瞬间了然纪桃说的是方才纪钧的问话。他那话里的意思显然就是问林天跃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纪桃相信,若是林天跃说了,纪钧就算做不到,也多少会努力一把的。   林天跃伸手拉过纪桃的手捏在掌心,摩挲了下,道:“如今我还年轻,刚入仕途,大伯虽有人脉,却不是白用的,我和他都实在不必背负那么多。”   见林天跃语气慎重,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纪桃想了想,笑道:“只怕到时候让你去个穷乡僻壤做个小县官。”   林天跃已经是七品官员,若是外调,会升一些。这个只要不是犯了错或者得罪了人,一般是不可能的,显然就是说笑的意思了。   林天跃闻言,果然面色放松了些,伸手轻柔抚过纪桃的脸,笑道:“若我是知县,到时候你就是知县夫人。”   两人回了家,面上都带着笑容。   柳氏和田氏见了,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纪桃莫名,和林天跃对视一眼,也不问,如今她们相处越发和谐,没有去护安寺之前,田氏待人有些冷淡,和柳氏虽然不亲近,却也没吵架。如今田氏确实变了许多,更不会吵架了,她们两人除了睡觉,天天基本上同进同出,一起研究点心之类,倒是过得不错。   腊八过去,天气越发冷了,屋子里照旧点了炭火,付大夫不回来,纪唯就有些孤单,好在有轩儿,有他在,纪唯和柳氏还有田氏,每日都乐呵呵的。   转眼就快要过年,林天跃翰林院放了假,整日窝在家里陪着纪桃帮着照顾轩儿,现在还是两个婆子煮饭打扫。虽然胡氏早就跟纪桃说过让她买人,自己买的人放心,一般也不会起坏心思,毕竟身契捏在手中,可以随意发卖甚至是打死的。   但是纪桃自觉目前不用,林天跃只是翰林院里面一个小小的编修,平日里也没有仇家,就纪桃知道的,翰林院里面勾心斗角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也未听林天跃说起过。   纪桃原本就打算开年以后,和林天跃两人一起去买。   目前对他们一家人来说,若是一直请人,确实有些不太方便,一是马车,先前付风在,他们勉强算是有马车。如今付风不在,就一点都不方便了。   每次想要用马车都得去雇,近处这些专门被雇的马车夫都认识她了,还有就是,纪桃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她自己不觉得怎样,但是落在别人眼中,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纪桃跟林天跃说了这个,林天跃没有异议,事实上,两人成亲到现在这么几年,纪桃想要做的事情林天跃都没有反对过,甚至会竭尽所 能帮忙,当年纪桃有孕想要和他一起进京就能看出来,林天跃不反对不说,还帮着纪桃说服纪唯和柳氏。   纪桃偶尔想起,只觉得后怕,不知那时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实在是危险得很。   偶尔还会和林天跃感慨一番,每每这个时候,林天跃就抱着纪桃,头埋在她脖颈间沉默听着,声音闷闷的,“若是再来一次,我肯定不敢了。”   纪桃想了想,觉得要是她事先知道会遇上那些事,大概也是不敢的,尤其如今轩儿的模样实在可爱,看到就觉得心里软成了一片,如何会舍得让他出事?   好在如今他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林天跃他们的翰林院放假较朝中早一些,就在大家都在准备着好好过年时,玉美阁却打死了人。   玉美阁这样的地方,肯定是经常打架的,但是打死人却是从未有过的,当日就几乎传遍了整个内城。   打死的人是四皇子府上的典薄唐束的独子唐沥,唐束在四皇子府上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很得四皇子看重,如今居然有人打死了他的儿子,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唐束当日就去了府衙递上了状纸。   事关四皇子府,府衙自然不敢随意对待,慎重接了状纸。   就算是如此,众人都知道四皇子这边不会轻易放过,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唐束是四皇子府的人,打了唐束的儿子,等于大过年的在四皇子脸上打了一巴掌。   四皇子还未动作,此事不知怎的就被皇上知道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今年收成不错,比起去年的灾民都在京郊堵得水深火热的情形好了不知多少,景元帝正高兴呢,以为可以好好过个年,不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堂堂天子脚下,还是举国欢庆之时。堂而皇之的打死了人,说是胆大包天也不为过。   皇上当即大怒,下令彻查,非得抓住这胆大包天的歹人不可。   皇上下旨,查得自然快,不过半日,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就都被带到府衙。   一番询问之后,却发现歹人却是忠勇侯世子裴秀,两人只是因为当日玉美阁花魁初夜竞价之后,唐沥略逊一畴,不是因为付不起银子,而是玉美阁知道裴秀身份,故意忽略唐沥的叫价,唐沥气不过指责一番,玉美阁自然不承认,不知怎的就发生了冲突,玉美阁的打手出来想要给唐沥好看,一般在玉美阁闹事的,都是揍一顿扔出去。   这种事情在玉美阁实在是常见,多的是人喝酒闹事不肯走或者付不起银子的人。 众人见怪不怪,谁知此次却是不同,一片乱糟糟之后,众人只看到唐沥飞了出去,然后吐血气绝身亡。   当时满大堂的人都看到了裴秀还未收回的脚。   当时玉美阁大堂里,连妈妈带姑娘和喝酒的客人共八十七人,其中有五十六人表示亲眼看到了裴秀将唐沥一脚踢飞致死。剩下的人要么表示没亲眼看到,要么就是不知道。   府衙问清之后,事关裴侯府世子,不敢擅自做主,将事实上报,很快就呈到了皇上案上。   此事从一开始就被内城众人所知,隔日之后,外城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南门附近的多福街住了很多年后就要参加会试的举子,闻听此事后作出许多诗句,大多都是讽刺侯府仗势欺人之类。   没看到就连玉美阁的妈妈都刻意追捧裴秀,才导致了此次事件的发生?   皇上大怒,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何况裴秀只是一个世子,很快就下了狱。   裴秀下狱之后,事情算是尘埃落定,此时也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件事情纪桃和林天跃听过就算了,如今林天跃的官实在是小,这些事情怎么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来。   纪桃有些担忧齐府会不会被牵连,不过有齐栎在,应该不会有事,去年齐栎还赈灾有功呢。   她想得最多的,还是置办过年的菜色。   一大早就和柳氏还有田氏她们上街去买菜,街上人群拥挤,菜价较平日里贵了一倍,不过过年大家都挺高兴,也不太在意,对于如今的纪桃来说,这些菜钱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三人带着杨嬷嬷挤了半日,每人带回来了一篮子菜,虽然挤,却是很高兴的。   “就是有点贵。”柳氏叹息,“要是菜地没有种花就好了。”   她们的菜地在搬去护安寺住的一个多月里,被纪桃重新种上花了,本来打算等她们回来若是还想要种菜的话,纪桃就重新铲了让她们种菜的,没想到柳氏和田氏回来,只顾着做点心和照顾轩儿,顾不上种菜了。   闻言,纪桃笑道:“要是真的想要种,过完年刚好,铲了重新种就是。”   田氏接话,“还是别了,过了年轩儿又大了些,只怕是我们没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几人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对面的骆夫人和胡雨萝还有顾氏,都站在苏家门口,三人靠在一起,似乎低声说着什么。   纪桃不好上前,对着她们笑了笑就打算和柳氏她们一起进屋。   那边三人也没有唤纪桃过去的意思,似乎说的事情很感兴趣,根本就没空理会纪桃。   纪桃也不生气,回家以后帮着柳氏和田氏备菜。   没过多久,外头有人敲门,杨嬷嬷去带了顾氏进来,纪桃看到,含笑招呼:“坐,等我一会儿。”   顾氏在厨房门口,等着纪桃一起进屋。   “出了大事了。”   两人一进门,还未坐下,顾氏就已经按捺不住,低声道。   声音微沉,面色慎重。   纪桃倒是不着急,若是真的有关乎她的大事,顾氏就不是这个神情了。   “昨日忠勇侯世子下狱,今日一大早就有人弹劾忠勇侯裴忠吃空饷,贪墨军饷十余万两,更重要的是……”   顾氏看了看门口,靠近纪桃,低声道:“忠勇军只知裴忠,不知……”   她伸出食指向上指天。   只知裴忠,不知皇上?   这是要拿户部的银子养私军,造反的节奏?   纪桃眼中满是诧异。   不是诧异裴忠的所作所为,当初齐栎对裴氏的处置,他就和纪家一行人说过,上面想要对裴侯府动手,显然皇上对裴侯府早已不满,早晚都是要出事的。   她诧异的是,为何早上才发生的事情,顾氏就知道了?   方毅的官职和林天跃的一样,翰林院早已放假,他们根本就没去,顾氏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纪桃眉心微皱,低声道:“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胡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造反什么的,确实是不能胡说,无论是造谣还是确有其事,都是皇家不能容忍的。   顾氏浑然不在意,“苏夫人说出来的,她一大早回娘家送年礼听来的。再说,不是她一个人知道,听她话里的意思,这内城的人,尤其是朝中官员,就没有不知道的。她说回来的时候亲眼看到,官兵已经往侯府去了,路上浩浩荡荡毫不遮掩,三皇子亲自带着的。”   纪桃沉默下来。   “我们俩人关系好,我特意过来告诉你。”顾氏端起茶喝了一口,笑吟吟道。   纪桃也不多问,笑道:“有点心,昨日做的,你带些回去给雅儿吃。”   闻言,顾氏面上笑容加大,“雅儿最是喜欢你们家的点心,我都不好意思上门,每次你都给我拿,这要是花银子买我还踏实,每次都白拿,我……”   “不值什么。”   纪桃含笑,杨嬷嬷此时端着盘子进来,上面一溜儿做成了花朵模样的点心,顾氏看了,也不推迟,含笑接过,“我就不推迟了,若是我自己嘴馋,肯定是不好意思的,但是雅儿喜欢,我就厚着脸皮收了。”   “不就是几块点心。”纪桃不在意,又问:“雅儿最近如何?我都不怎么看得到她。”   顾氏一笑,眉眼柔和了下来,“天冷,我不让她出门,让她在家里学绣花呢。她学得挺好……”   顾氏语气一顿,歉然笑了笑,显然是想到纪桃的那个绣工了,转移话题道:“平日里最喜欢弟弟,只要有空,她就想要摸摸他的脸。”   送走顾氏,杨嬷嬷站在纪桃身后,偶然看到纪桃郁闷的神情,忍不住笑,“夫人?”   纪桃回身,叹口气道:“嬷嬷,为何我就是不行呢?”   当下女子就算是不精通女红,简单的还是可以绣的,纪桃绣出来的东西,刚刚绣出来她自觉不错,可是和杨嬷嬷她们的一对比,简直就不能看。   杨嬷嬷想了半晌,只道:“多练练就好了。”   这也是实话,当初纪桃的绣工可是所有绣线堆到一起,完全不能看,如今好歹大概能认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忠勇侯府全部无论男女全部下狱,就是粗使仆人也没能逃脱,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关进了邢部大牢。   三皇子亲自带着人去抓的,据说裴二公子并不在府中,而是和人在酒楼喝酒,三皇子知道后,带着人去酒楼将人带走的。   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三皇子对忠勇侯府的人丝毫不客气,就是忠勇侯裴忠,也只能和众人被官兵围在一起,浩浩荡荡招摇过市。   看到这样的情形,众人心里都知道,传承了一百多年的高祖亲封的忠勇侯府,当年何等的风光,甚至得高祖在众人面前承认的兄弟,这么多年在京城百姓间高高在上的侯府,就在今日,轰然倒塌。   若不是证据确凿,三皇子是不会如此对待忠勇侯府上的众人的,就是侯夫人,也由儿媳掺着,被官兵押送进了大牢。   这个 年,对许多人来说,过得有些压抑。   不过对于纪桃一家人来说,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三十那日,一大早就起来和柳氏她们一起备菜,今日的两个婆子纪桃照旧让她们回家过年,打算自己做饭。   柳氏和田氏颇有兴致,不觉得累,倒觉得兴奋,纪桃也还好,林天跃来了兴致,也去帮着纪桃洗菜,纪唯带着轩儿在一旁看着。   每个人面上都笑意盈盈,今年,似乎更好了。   过了年,纪桃去过齐府和纪府,没几日,林天跃重新去了翰林院,如今翰林院里面,随着多福街那边的举人越来越多,许多人蠢蠢欲动,就算是有忠勇侯下狱,也还有不少人在这段时间里频繁走动,以期能获得更好的去处。   就算是余氏和瞿倩,也按捺不住跑来找纪桃几回。   朝中众人开始上朝后的第三日,皇上下旨,忠勇侯裴忠贪墨军饷,虐待士兵致死十三人,又约束不力,侯府多年在京城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罪证属实,有负圣恩。忠勇侯裴忠,褫夺侯爵,流放罄城。世子裴秀当众杀人,人证物证俱在,斩立决。其余侯府众人,全部流放。   在这年初,众人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皇权的威严。忠勇侯府多年来如一座大山一般高高矗立在京城百姓面前,如今不过短短半个月不到,就再没了侯府。   朝中官员身上的皮再次紧了一下,回府后都嘱咐家中约束自家子弟不要惹事,最好是不要出门。外城的举子却对皇家更敬畏了几分。   一时间,京城内外格外和谐,往日里那些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众人,如今似乎都大度起来,譬如在大街上因为道路不够宽而争执起来的事情再没有过,就算是真的有了龃龉,也是各自备上一份赔礼。   与此同时,京城的玉美阁和大大小小的赌馆,一时间生意惨淡起来。   正月十三,侯府众人被押送离京。   日子还是慢慢过着,对于纪桃来说,对她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她正和林天跃一起去多福街,今日林天跃沐休,两人闲来无事,实在是无聊。   两人没有带轩儿,如今纪唯整日带着,轩儿已经能走得稳当,纪唯很高兴,教着他说话,乐此不疲。   多福街还是一样热闹,尤其最近,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着青衣的书生,酒楼里吟诗作赋的声音走在大街上都能听到。   纪桃有些恍惚,面前的情形和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觉得住在这里仿佛就是昨日,林天跃捏了捏她的手指,“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纪桃回神,含笑摇头,“不累。只觉得好熟悉。”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林天跃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   两人随便进了一家酒楼,这家不算大,并没有人吟诗作赋,有的都是过来喝茶吃饭的。   两人没有上楼,只闲闲坐在大堂角落。   “你有没有觉得熟悉?”纪桃含笑问道。   林天跃含笑,端着杯子喝茶,突然他手里的动作顿住,嘴唇紧抿,眼神里闪过一道冷意。   纪桃诧异,她少见林天跃如此正色的模样。   她回身顺着林天跃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边是楼梯,此时从楼上下来了一行人,有老有少,不过清一色的书生袍,显然都是来赶考的举子。   纪桃仔细看了,发现一个都不认识,正打算收回视线时,发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书生打扮身边的人很是熟悉。   杨大远。   继杨大成到了京城之后,杨大远也来了。   当初他可是入赘做了上门女婿的。   纪桃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他隐隐护着那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顿时了然,当初她听说过杨大远老丈人是个秀才,此时他护着的,应该就是他那老丈人了。   纪桃和林天跃两人稳稳坐着,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等他们出去了,纪桃才道:“没想到杨大远也来了。”   林天跃诧异,“你看到了?”   看到他诧异的模样,那他方才看的人不是杨大远?   “你方才看到谁了?”纪桃询问。   林天跃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嘴角的笑容微冷,“一个熟人。”   纪桃见他如此,也不多问,当初林天跃在大远县好几年,认识的人肯定很多。   不过看他的模样,应该不是朋友,要不然都上去打招呼了。   两人逛了半天,还去了当初两人住福园巷走了一遍,柯家还是住在原来的院子里,他们一家并没有回乡,看来柯诚还要参加今年的会试。两人从巷子里路过时,还听到了柯诚他娘熟悉的叫骂声,不过此次却换了人,骂的不是王氏,似乎是那个妾室。   他们和瞿炜两家原来住的院子里早已重新住了人,两人只是路人一般从门口不紧不慢走过,并没有上前招呼。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人逛了半日回家,纪桃觉得有点累,林天跃倒是看不出来累不累,纪桃印象中,林天跃除了参加乡试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疲惫,其他时候好像都不累。   至于参加会试,那时候纪桃大腹便便,眼看着就要生了,他夜里还要照顾纪桃,根本就不能累。   第二日林天跃照旧去翰林院,隔壁的方毅如今和林天跃同行,最近还多了苏吉安。   京城里的气氛有些紧张,昨日纪桃和林天跃两人路过福园巷时,除了柯诚他娘的咒骂,就是一片安静,想要出门去酒楼的都走了,留在家中的都是想要认真看书的,一般人都不会刻意去吵着了他们,甚至会放轻声音。   官舍这边也是,原来本就安静,如今更甚。   纪桃家中不吵,虽然有轩儿这个一看就会很吵的孩子,不过轩儿和别家小孩有些不一样,大概是纪唯和柳氏他们特别空闲的缘故,整日都有人陪着他玩儿,一天也听不到他哭。   他们这边倒是还好,只是对面的骆夫人家就没这么好了。   她表弟前来投奔,骆夫人的孩子才三个月左右,正是喜欢哭闹的时候,读书又需要安静。那也是个聪明的,白日睡觉,夜里看书,算是避开了。不过骆夫人怕把他熬坏了,还过来让纪桃配药来着。   付大夫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太后去了皇安寺似乎是真的去礼佛的,去年那个时候,众人都以为她是去避暑,没想到她一住就不回来了。   她不回来,付大夫和付风也回不来。   纪桃的日子平静,纪唯他们整日乐呵呵的,到了京城这一年多来,除了柳氏摔了一跤,只田氏得了一场风寒,不过有纪桃照顾着,都很快就痊愈了。   又是林天跃沐休的日子,两人一大早就雇了马车,带着杨嬷嬷一起去了北门。   北门处从高祖时开始,就是众人买卖家中仆人的地方,那是只是一个集市,发展到如今,已经成了规模,京城里的人只要是想要买人的,都会想到北门。   据说此处牙婆最多,想要什么样的都能买到。   纪桃和林天跃带着杨嬷嬷刚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跪了个柔弱的姑娘,皮肤白皙,长相秀美。披麻戴孝,眼眶含泪,楚楚可怜跪在地上,后面的草席里似乎裹了个人,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纪桃和林天跃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继续往前,后面传来那姑娘哀痛的声音,“只要许了小女子一副薄棺葬了父亲,小女子当牛做马伺候公子一辈子。”   听到后面有人问,语气满是轻佻,“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一听就有些旖旎暧昧,女子含羞的声音传来,“是,只是有些事情,得等小女子过了孝期。”   他们三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往里面走去。   像这种在街上自卖自身的,北门大街上虽然有,却还是少的,大多数都是找牙婆帮忙。   这边的屋子和别处不同,窗户似乎要多些,而且家家的大门都是开着的。   纪桃和林天跃都没有来过这边,干脆随便找了一家走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过他们一进去,就有人从不知哪个地方冒了出来,看到三人后含笑道:“夫人想要买人?想要什么样的?”   说话间看到后面的杨嬷嬷后,面色慎重了些。   纪桃早就打算好了,买个年纪大些的做车夫,平日里顺便跑腿。然后要两个做饭打扫的,给林天跃找个随从,再找个丫鬟就差不多了。   纪桃认真说了,那人微微弯腰,“夫人等着,我去给您安排,到时候您随意挑。”   说完,将三人带到了一个大堂里,地方宽敞。   纪桃和林天跃坐了,一个十四五的姑娘端着茶水上来,身姿婀娜,比起方才外没那个卖身葬父的还要好看。   她上前给纪桃他们上了茶水,微微一福退了下去,动作间看起来和纪韵身边的春喜她们也不差什么了。   “专门找人教过的。”杨嬷嬷轻声道。   纪桃也知道,这肯定是教过的。让她出来上茶,大概也是想要让客人知道,这里面有规矩好的仆人。   很快,就有人远远的过来,纪桃抬眼一看,还是个熟人。   就是这么巧,当初帮着他们租房子的那个三娘,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果然不愧是专门做牙婆的,看到纪桃和林天跃后微微一愣神之后,一副熟稔的模样笑道:“探花老爷?”   “哎呦这真是巧事儿。”三娘笑着踏了进来。   三娘的话果然多,纪桃和林天跃半个时辰后出门时,身后已经跟了一大串人。   其实纪桃不喜欢买人,要不然按他们如今的身份,林天跃早就该有随从,她也应该早带着丫鬟跟在身边了。   但是大环境如此,总不能一直请人,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后悔都来不及。   这一次总共买了六人,据 三娘说,都是身家清白的,新教了规矩,第一回让他们出来。   其实是两家人,一家姓朱,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儿子今年十五,女儿十四。   另一家姓涂,夫妻两人,三十多岁的模样。   纪桃回身看了一眼,带着他们回家。   一看这么多人,干脆又去买了两架马车,让他们自己架着回家。   三人带着一行人回了官舍,林家院子门口一下子停了三架马车,其实有些引人注目的,不过看到下来的人,又见怪不怪。   苏吉安家中只两个主子,胡雨萝的陪嫁都有六个人,这还是少了的。   就是对面的骆家,骆夫人和骆茹儿身边都有丫鬟,还有家中打扫的婆子两个。   隔壁的方家更不用说,如今顾氏还请了奶娘,还一下就请了俩,因为专门有一个照顾方立女儿的,伺候的人全部算起来也有七八个。   她们到林家一般是不带丫鬟的,就是带了,也会让她们回去,实在是纪桃身边没有丫鬟,她们带着,莫名就让人觉得疏离。   早在几日前林天跃就找人在院子里重新砌了三间屋子,早已打算好让买来的人住下。   纪桃带着他们进了正堂,看着面前一溜规矩站着的六人,认真道:“往后你们好好伺候,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不需要你们为主子着想,我们家人多,你们只要做好吩咐下来的事情就行了。”   朱安和他妻子秀娘最先反应过来,忙拉着女儿朱珠和儿子朱砚对着纪桃一礼,“夫人放心。”   剩下的涂三和他妻子秋莲也行礼,不过这两人并不是没反应过来,动作虽缓,看起来却莫名让人觉得舒服,规矩要好一些。   有了这些人,原来的两个婆子就没再来了,本来不必这么着急。实在是其中有个婆子老是找上纪桃说起家中儿媳妇如何勤快能干,言下之意大概是想要纪桃松口让她儿媳妇也来伺候。   林家小院子确实缺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纪桃有些反感她这样的作为。   尤其另一个婆子偷偷找上纪桃说了,她那儿媳妇早已守寡,平日里不检点。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有隔壁苏琳娘家中的奶娘一事在前,纪桃都多了几分警惕。   倒不是不相信林天跃,而是根本就想要将这样的事情扼杀在萌芽中,根本就不想要让这样的人到家里。   林家多了这些人,果然好过了不少,以前那两个婆子在,柳氏和田氏难免去帮着做些饭菜,现在秀娘和秋莲两人厨艺都不错,尤其是秀娘,据她说是三娘那边专门有人教她厨艺的。   嗯,大概厨艺也要看天赋,秀娘和秋莲同样一个师父,秀娘炒的菜就比较好吃,秋莲就差一点。   有这两人在,柳氏和田氏就真的只在小厨房做点心了。   转眼到了二月,纪韵让马车来接纪桃去齐府。   还是春喜等在门口,如今春喜对纪桃恭敬来还多了几分亲近,带着纪桃往内院走时,轻声道:“林夫人,如今我们夫人正是害喜的时候,整日难受得很,又不敢耽误了公子读书。”   纪桃闻言,明白她这是告诉自己,纪韵找她来的目的。   纪韵果然不好过,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看到纪桃进门,也不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桃儿,我只知道有孕难受,却没想到这么难受,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不要吐?”   纪桃皱眉,上前给她把脉,纪韵只将手腕翻过来让她把脉。   半晌后,纪桃眉心松开,浅笑道:“许多人都是和你一样的,再说,你也心甘情愿不是?”   纪韵瞪她一眼,“有没有药?”   纪桃摇头,“有是有,为了孩子,最好是不要喝。”   纪韵更加无力了些。   “不过,还是有法子的。”纪桃笑道。   纪韵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什么法子?吃什么?”   却看到纪桃不紧不慢从腰间摸出来两根银针,在白皙的指尖发出莹莹的光,“不用喝药,可以扎针缓解。”   要说针灸,没有人比纪韵更加清楚其中的苦楚,她针灸那么久,早就嘱咐过纪桃,银针不要让她看到。   以前那样没办法就算了,如今……   “别 !”纪韵抬手止住她的动作。   见她终于有了精神,纪桃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真不用?我保证三针下去,你就不会想吐,而且精神百倍。”   看到纪桃那样的神情,纪韵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随即想到那么长的针,随便往身上哪里一扎,可不就是精神百倍?   “真不用,我好了。”纪韵正色道。   纪桃收起银针,那动作神情落在纪韵眼中,莫名觉得纪桃有些惋惜一般。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赶紧收起来。”纪韵催促。   纪桃不紧不慢收回,她才松口气,看了看纪桃纤细的腰间,好奇道:“你天天带着?”   纪桃轻嗯了一声。   “你就不怕扎到自己?”纪韵不敢置信。   纪桃闲闲看着她,“不会。再说,我是大夫,带着方便。”   尤其身上随身带着银针救过她几次,她出门前还会特意多带上两根。   好吧,纪韵不再纠结这个,“我接你过来有些急,吃饭了没?”   纪桃瞪她一眼,“马车上门就让我走,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你也知道有些急?”   “算了,不管吃没吃,陪着我吃一些吧。”纪韵扫一眼春喜。   春喜含笑退了出去,很快就带着人送上饭菜,纪桃也不推迟,和纪韵一起吃饭,两人刚刚放下碗筷,齐梓杰从外面进来,看到桌子上的残羹剩饭,看向纪韵,笑道:“能吃得下饭了?”   纪韵应了,“你呢?”   齐梓杰摇头,春喜又退了出去,很快带着人送上饭菜,这一回春喜后面的丫鬟有些面生。   对于纪桃来说,齐府的丫鬟除了春喜和春欢,别的丫鬟都面生,但是这个格外不同,她走路和春喜她们看起来一样,但莫名多了些妖娆的感觉。   纪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送上饭菜,手上的指甲居然是涂了蔻丹的,收回手时似乎不小心一般碰到了齐梓杰的袖子。   她马上福身致歉。   这也就罢了,纪桃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才发现她脸上擦了脂粉。   擦脂粉不要紧,春喜春欢两个丫鬟都擦,但是这个丫鬟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身上还隐隐带着些香气。   纪桃只沉默看着,那边的齐梓杰已经拿起了筷子,对于丫鬟看着他含羞带怯的浅笑视而不见。   丫鬟不甘心的退了下去,动作间依旧娇柔妩媚。   春喜的面色僵硬起来,只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笑容。   纪韵看在眼中,从头到尾面色不变,还伸手给齐梓杰添了一碗汤。   纪桃余光看到,心里佩服不已,这要是换了有人在林天跃面前如此,只怕她要气炸了。   齐梓杰用完了饭,起身出门,走到门口时回身对着笑道:“多谢三妹帮我照顾韵儿,等我得空,必定备上一份厚礼送上。”   “姐夫不必如此客气。”纪桃随口答道。   很快,春欢进来,“夫人,公子已经走了。”   纪韵含笑,看向春喜,“让紫玉进来。”   春喜应是,抬眼看了一眼纪韵神情,脚下加快,几乎是跑了出去。   纪韵对着纪桃一笑,什么话都没说,低下头喝汤。   很快,方才那个上菜的丫鬟随着春喜进来了。   春喜福身退到一旁,紫玉也福身,“夫人。”   又对着纪桃一礼,不过这一回敷衍了许多,“林夫人。”   纪韵不紧不慢喝汤,屋子里安静,只余汤勺碰到瓷器的清脆声。   纪韵放下勺子,春喜忙送上帕子,她接过轻轻擦手,“紫玉,今年十五了吧?”   紫玉又是一福,声音柔软,“回夫人,奴婢过年就已经十六了。”   “ 呀。”纪韵诧异,看向春喜,“春喜,你也不提醒我,紫玉,你伺候我也小两年了,平日里也辛苦,你的终身大事……”   紫玉有些踌躇,“夫人?”   纪韵一笑,颇有深意道:“定然让你满意。”   紫玉听了,眼睛越来越亮,噗通一跪,“奴婢多谢夫人大恩,往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夫人。”   纪韵微微一笑,“春喜,将那嫁衣拿来,今日天气好,明日定也是个好日子,婚期就明日吧。”   春喜一福退了下去,紫玉有些呆,却又不敢多问。   很快,春喜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一套大红嫁衣,绣着大朵大朵的花,看起来实在喜庆。   紫玉看着那嫁衣,眼中越来越惊恐。到底抱着一丝侥幸看向纪韵。   “这件嫁衣就是你的嫁妆,回去好好准备。”   紫玉眼神里的侥幸尽去,不停磕头,“夫人饶命。”   纪韵似乎有些累,摆摆手道:“去吧。”   紫玉求饶不成,身子被两个婆子拖着往外走,兴许是实在不甘心,语速飞快,“你个妒妇,哪家夫人有孕不给安排丫鬟,别人可以,我为何不行?我对你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您,春喜她……”   恰在此时,她被拖到了门口,嘴被婆子捂住带了出去。   纪桃始终沉默看着,并没有帮她求饶的意思。   春喜噗通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不敢有那心思。”   纪韵看了她半晌,道:“那件嫁衣,我跟你和春欢说过,谁最先起了心思就是谁的。你一会儿,再去喜衣阁买一件,还是那句话,谁先出手,就是谁的。”   春喜面色苍白,磕头退了出去。   纪韵用手撑着下巴,转向纪桃,“桃儿,不是紫玉说,我也觉得,我好像善妒。”   “不。”纪桃轻声道。   纪韵忍不住笑,“我就知道,桃儿你的想法不一样。”   纪桃觉得,她一辈子也不会给林天跃安排什么丫鬟的,善妒就善妒。   纪韵本就是以为纪桃会治孕吐才让她过府,半日过后,让人送纪桃回家。   纪桃回了家,柳氏的田氏正在让纪唯和轩儿试吃新出锅的点心,看到纪桃回来,柳氏笑问,“韵儿怎么样?”   “没事,一切正常。”纪桃上前拿了一块,如今柳氏的点心刻意少放了糖,纪桃不喜欢,轩儿还小,也是要少吃糖的。   “怎么样?我特意放了一点点糖。”柳氏满眼期待。   纪桃看到她的神情,笑道:“好吃。”   就算是不好吃,为了这份心意,也是好吃的。   田氏笑着递给纪桃一块褐色的,“这个,一点糖都没有,你试试。”   纪桃哭笑不得,接过来吃了下去,也赞好吃。   朱珠过来送上茶水,最近杨嬷嬷又教了一些规矩,日子长了,他们这些人都知道,纪桃他们一家人根本就不喜欢有人站在一旁伺候。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都还不错,如三娘所说一般,老实本分,勤快。   秋莲和秀娘两人,来的那日就将大厨房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一遍,院子里的花草涂三和朱安当日就修剪了一番,这些日子下来,看起来舒适许多。   朱砚年纪小,就跟着他爹干活,朱珠也是,帮着她娘。总之 都不懒,至于今日纪韵的那种情形,纪桃冷眼看着,不知怎的,朱珠似乎有些怕林天跃,只要是林天跃在,她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二月底,眼看着会试就要开始,酒楼里却有许多人读书人。这日,林天跃沐休,带着纪桃和轩儿上街,这一回带上了朱安和朱珠,马车一路到了状元街的酒楼,现在这里面最是热闹。   林天跃怀里抱着轩儿,和纪桃一起直接上了二楼,从窗户往下看大堂里面热闹。   “那时候你紧不紧张?”纪桃若有所思。   林天跃闻言,“紧张。我怕不能中,再和你一起回家,带着孩子根本就不好走。”   随即又道:“若是没有莫老,可能真的会回乡。”   丰安郡虽然比大远县厉害,但是在京城就算不得什么了,尤其还有瑜城那么多书生。林天跃包括瞿炜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优势,更不用说还有何然,在丰安郡都是垫底的存在。   “就是不知他现在住哪里?”纪桃嘀咕道。   林天跃伸手轻柔的帮轩儿擦去嘴上的点心屑,“莫老淡泊名利,当初指点我们三人大概也是闲得无聊,我特意去福园巷看过几次,今年他们根本就没有来。”   上一回纪桃和林天跃去福园巷,发现莫老他们住的院子还是空的,那把锁还和当年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以后大概都碰不到了。”林天跃语气里满是遗憾。   “我原本想要好好谢谢他的。”   纪桃默然。   林天跃看到纪桃的模样,笑道:“不要想那么多,就当是我们的福分。”   他将轩儿独自放在椅子上,正色道:“桃儿,我觉得,跟你定亲以后,我的运气似乎就好了。”   纪桃微笑着看他。   “你看,我们刚刚定亲,我就中了秀才,然后你陪着我去丰安郡读书,顺利就中了乡试。到了京城,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没想到会碰到莫老,我还记得,莫老是你带回家的。”   纪桃越听越想要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林天跃抬眼看着她,眼中情意流转,轻声道:“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楚,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纪桃低下头。   林天跃伸手握住她膝上的手,“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纪桃看到,林天跃一只手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握着的是轩儿白胖的小手,正觉得感动,此时气氛实在是温馨。却看到对面那只小手此时正努力想要抽出,他的眼神落在桌子上的一盘点心上,似乎急得不行,脸都憋得通红。   本来温馨煽情的气氛顿时不见,纪桃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天跃转头看着轩儿不说话,眼神上下打量他,似乎是在评估着揍哪个地方比较合适。   轩儿还在努力挣扎,林天跃到底松开了手,只见那白胖的小手挣脱束缚,直接就冲着桌子上白玉般的点心抓去。   却见桌子上的点心飞了起来。   轩儿的眼神顺着点心盘子看到了林天跃的手,然后顺着手看到了林天跃的脸,嘴瘪了下,似乎是想要哭,回身朝纪桃伸出了手。   纪桃看到他眼眶含泪,心里顿时就软了,伸出手想要去抱,却见林天跃更快一步将他抱起,拿起点心凑到他唇边。   轩儿顿时不哭了,吃得欢快。   林天跃眼神柔和,唇边隐隐带笑。   第 一百三十九章   三人玩闹了半日,才起身出门,朱珠一直守在门口。看到纪桃他们出来,赶紧收敛了面上的兴奋,规矩的随着纪桃他们下楼。   楼下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纪桃和林天跃目不斜视,直接穿过大堂,将将要出门时,后面居然传来轻唤,声音陌生,:“林天跃?”   似乎还有些不确定。   纪桃回身,与此同时她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冷清了些。   纪桃有些诧异的转眼看向林天跃,在她的记忆里,林天跃似乎从来不会生气,但是此时他身上传来的感觉让纪桃觉得他就是生气了。   前面过来了一行人,为首的男子三十多岁,皮肤白皙,嘴角微微带笑,:“林天跃,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你了。”   不待林天跃说话,他转眼看向纪桃,眼神上下打量一眼,笑道:“这位是你夫人?”   “什么时候成亲的?我居然都不知道,实在是失礼得很。改日我一定亲自上门送上一份贺礼。”   “不必,我们之间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关系,何必装得跟有关系似的。”林天跃终于开口,语气实在冷清得很。   纪桃退到了林天跃身后,因为她发现林天跃对这个人很是厌恶。   林天跃这个人,很少表现出自己的厌恶,就算是当初的田家众人,他也只是漠视而已。   那人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似乎很是大度的模样,摇头笑道:“林天跃,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冷清,好歹我们曾经还是同窗。”   他转眼看向纪桃,“弟妹,我这个兄弟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太过于冷淡,你平日里多担待些。”   他一脸的歉意,纪桃也觉得这个人有些讨厌了,他跟林天跃分明什么关系都没有,却一脸的他们很熟,林天跃对他冷淡只是性格问题一般。   纪桃不答他的话,转身对着林天跃笑道:“我们回家吧。”   林天跃点头,抱着轩儿往外走,再未看那个人一眼。纪桃紧随其后,眼神都未瞥一眼这边。   眼看着他们就要出门,又有声音传来,“纪大夫……”   这个声音熟悉,也是纪桃不喜欢的,她根本就不回头,假装没有听到,倒是最后的朱珠回身看了一眼,见纪桃和林天跃都不管,她快走两步追上他们。   直到上了马车,纪桃接过林天跃怀里的轩儿,“那人是谁?”   半晌后,林天跃才道:“桃儿,你还记不记得……池长安 ?”   纪桃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正低着头和轩儿温柔的笑,闻言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半晌才想起来当初林家的那个贼人,说的就是池长安派去的,田氏甚至还为了他寻死了一回。若不是刚好林天跃在家,田氏说不定那时候就……   纪桃皱眉,“他就是那个池长安?”   林天跃点头,“此人心眼极小,又会记仇,当初我自觉和他没有交集,他却只因为老师对我多夸赞了几句就对我娘出手。而且,我后来使计,直接让老师厌恶了他,将他赶了出去。只怕他如今恨我入骨。”   林天跃抬眼看向纪桃,神情认真,“桃儿,我不怕他对我出手,就怕他像当年那样,如今家中人多,我怕他惦记上你们。”   纪桃沉思,“不怕,如今家中并没有外人,就算是婆子,也是被辞了的。我们平日里来往的也多是熟悉的人,回去以后就让朱安和涂三两人夜里一人一晚上值夜。还有朱砚,也是可以帮忙的。”   事实上纪桃并不觉得池长安可以进入官舍,官舍那条街平日里人少,并不是只因为普通百姓对官员的敬畏而已,还有人经常在那条街巡逻,一看到陌生人就会仔细盘问,若是说不清楚,是马上就会被出去的。   “还有,出门的时候多带些人,那就是个疯子,真的,桃儿,一点不夸张。”林天跃面色慎重。   纪桃认真点头应了,现在他们家买菜都是田氏或者柳氏带着秀娘她们去,回去以后让秀娘自己去,这么久了,早已应该能够独立买菜了才对。   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轩儿玩闹了半日,已经累得睡着了。趴在林天跃肩膀上,林天跃一点不嫌弃,抱着他回了后院睡觉。   三月初,紧张的气氛里,此次会试开始了。纪桃倒是不紧张,纪韵又让人来接她过府。   纪韵身上穿着宽松的衣裙,面色好了些,前些日子的苍白不见,精神还不错的样子。“梓杰此次若是不中,只怕我爹还有我公公要好好惩罚他了。”   纪韵的语气里有点担忧。   闻言,纪桃笑道:“姐夫本就文采过人,只是因为……才耽误了,此次定会一举得中的。”   就算是真的不中,齐梓杰也还是齐栎的儿 子,惩罚能重到哪里去?   纪桃说这话是神情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纪韵面上微微放松了些,“桃儿最是会说话。”   不过她随即想起纪桃说的,耽误的话,靠近纪桃,低声道:“如今裴氏被我接出来了。”   纪桃有些诧异,不过并不想多问,本就是齐府家事,她和纪韵关系再好,说些自己的私事可以,家事就不好问了,纪桃一直都很注意这些,裴氏不光是纪韵婆母,她到底还是齐府夫人。   见纪桃不接话,纪韵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只笑道,“她如今可不能随便就死了。梓杰若得中,她要是死了,就算是继母,梓杰也还是要守孝的。”   闲聊半日,纪韵让车夫送她回家,纪韵如今并不相信别的大夫,每次都接纪桃过府。顺便聊天,然后再让车夫送她回去。   纪桃靠在马车壁上,眯着眼睛睡觉,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眼睛,马车还是平稳的走着,纪桃伸手掀开帘子,发现马车转入官舍的那条道,她放下帘子,余光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杨大远。   此时帘子已经落下,纪桃却再没有掀开,杨大远如今和池长安走得极近,纪桃根本就不相信他,就算不是因为这个,以前的事情纪桃想起来如今也只觉得厌恶。   在纪桃心里,杨大远比杨大成更让她厌恶。   马车路过杨大远时,并未停留,杨大远自然也不知道这架标致着齐府的马车上坐着纪桃。   纪桃一路顺利回了家,如今官舍这边也很紧张,看到她下马车,对面的骆夫人抱着孩子就过来了。   “林夫人,帮我看看吧。”骆夫人伸出手腕。   纪桃上下打量一眼她,“你怎么了?”   骆夫人无精打采,“最近夜里睡不着,浑身乏力……”   “累着了吧?”纪桃伸手探脉。   “无事,回去好好歇着。”   骆夫人松口气,又道:“这以后你们家搬走了可怎么好?我这两年来只相信你。”   纪桃含笑,不接这话。   会试已经开始,一个月后就会殿试,等到新的一批进士考上庶吉士入了翰林院,就是林天跃他们离开的时候了,当然,有的人不会离开,比如对面的骆大人,他就在翰林院任职多年,若是没有意外,这种积年的老人是不会离开的。   骆夫人也只是感叹一句,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抱着孩子起身告辞。   会试考完,骆夫人的表弟回来以后病了,发了高热,还让纪桃过去看了一下,倒是不严重,纪桃给他配了药。   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轩儿身上厚重的棉袄和春日里穿的夹袄褪去,小小的身子已经可以在地上跑了,也能清晰的唤爹娘,不过唤纪唯他们还是不太会,就算是这样,也让纪唯柳氏他们高兴不已。   翰林院还是和以往一样平静,只是最近有些蠢蠢欲动,就连余氏和瞿倩都按捺不住,抱着孩子上门来。   “妹子,你着不着急?”余氏眉心带着些担忧。   纪桃失笑,看了一眼旁边同样有些焦灼的瞿倩,“不着急。”   她表情实在太过坦然,也真的一点看不出焦急担忧之类的情绪。   余氏见了,和瞿倩对视一眼,靠近纪桃,低声问,“你实话说,是不是已经知道林大人会去的地方了?”   纪桃讶然,“不知道啊。”   纪桃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表情,都是一脸的不相信,“说真的,我是真的不急,反正总有去处。”   余氏看到纪桃的眼神,确实过后才想明白纪桃是真的不在意,根本就不是她们以为的知道结果后的淡定。顿时恨铁不成钢一般,“你呀,这一次的调任可是关系着往后的升迁,往后想要换地方,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瞿倩也接话,“原先我也不着急,跟你一样的想法,还是嫂子告诉我的,你说这朝中上下那么多官员,阿然他们在里面又算得上什么?就怕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将他们一塞……”   瞿倩摊手,“往后想要换地方都不行。林大人还好,实在不行你还能去找找你大伯,他总不会不管你们。我哥哥和阿然在朝中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万一去处不好,往后也挪不动,那才真是糟。”   纪桃听了,想起那一次纪钧问林天跃往后的打算,意思是将这个也问了出来。   见纪桃若有所思,余氏和瞿倩起身告辞,临到门口,余氏回身,道:“妹子,这么多年相处,虽然是你帮助我们多一些,但是我们之间情分还是在的,可不能因为不在一个地方就冷淡了,往后,我们还得继续来往,互帮互助,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一些,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第一百四十章   纪桃含笑送走了她们。   余氏和瞿炜性子还是很好的,瞿倩和何然也不错,何然和林天跃还一起互相扶持了多年,其中情分更不用说。   顾氏最近也经常过来,带着雅儿,纪桃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虽然现在顾氏和方毅很宠她,但是她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乖巧,不会乱动别人家东西,也不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弟弟就对轩儿不好,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轩儿,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分给他。   会试放榜,对面骆夫人的表弟,中了第八十六名,骆夫人和骆大人都很高兴,纪桃还送上了一份贺礼。   齐梓杰不出意料的中了,名次也靠前,第二十四名,他自己倒是很高兴。不过大概有林天跃的名次在前,纪钧不太高兴,二十四名也显得没那么好。   纪韵不管这么多,殿试放榜那日很高兴的邀纪桃一起去状元街的楼上看新科状元游街。   纪桃也订了包间,让柳氏他们也去看,状元游街对于京城里的人算不上什么,但是柳氏他们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如今翰林院里面已经按捺不住,以往林天跃他们碰到熟人,打招呼都是,林大人,吃了吗?   最近就成了,林大人,有消息吗?   却也只是众人着急而已,二十六年的庶吉士,谁也没能离开翰林院,还是每日都去点卯。其实还更加认真了些。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纪韵捧着个突得高高的肚子,和纪桃两人不紧不慢往酒楼里走,后面跟着春喜春欢还有杨嬷嬷和朱珠。   再往后一点,柳氏和田氏相携着和纪唯四处观望着往楼上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两波人。   纪桃也不催促,由着他们慢悠悠走。   一楼里热闹非凡,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最近状元街这边的酒楼包间奇缺,纪韵这一家也算不上好,就是这个,也是动用了齐府的关系,要不然还得贵上几倍。   两人不紧不慢上楼,楼梯上的人就少了许多,别人看到纪韵的模样,也会自觉躲开了些,不说她有孕之人别人看到后本就会谦让一些,就只纪韵和纪桃身上的衣衫还有后面带着的伺候的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非富即贵。   两人顺利进了酒楼,柳氏他们去了隔壁,纪唯和她们一起,也不会不方便,这种包间本就分内外两间的。   纪桃坐在窗户边往下一看,街上两边挤满了人,纪桃看了一眼,笑道:“如果让我们去下面挤,你说你这个肚子,姐夫会不会不让你去?”   纪韵伸手,轻柔的抚上肚子,眼神柔和,“若是定不到包间,我情愿不看。”   纪桃噗嗤一笑。   纪韵却正色道,“桃儿,来之不易的,总会格外珍惜的。今年若不是一会儿梓杰会从下面过,我是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的。”   她低下头,“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兴许如今我的日子早已乱成了一团,现在我只希望能够一举得男,往后……日子就好过了。”   纪桃认真听着,越来越觉得心酸,当下大环境如此,非得男儿传家,苦的就是天底下的女子。   “会好起来的。”她轻声道。   纪韵面上绽开笑容,“桃儿,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如今……”   纪桃实在是应付不来这样的情形,对于将纪韵治好,她并不觉得纪韵就欠了她什么,不说两人之间的情分,就只诊费,纪韵也没少给,轩儿吃的用的不少东西都是纪韵让人送的。   “别说这些。”纪桃浅笑。   纪韵含笑,“我知道。”   远远的却有欢呼声过来了,纪韵起身去看,纪桃也探出头去,今年的状元年纪有点大,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榜眼倒是年轻,不过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病气,探花虽然皮肤白皙,却没有林天跃好看,当然了,这是纪桃认为的,街上的那些姑娘可不这么看,没见不少帕子和花都朝榜眼和探花扔去?   齐梓杰的位置还是靠前的,应该殿试的名次也不错,纪韵见了虽然有些失落,不过也高兴的朝他挥手。   齐梓杰的长相在一众书生里面算是好的,他身上带着些寒门书生没有的大气,更惹得许多小姑娘红了脸,肉眼可见的齐梓杰身上的帕子较旁人要多些。   纪韵见了,轻轻的冷哼一声,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纪桃见了,赞道:“姐夫长得好。”   纪韵又冷哼,“我应该帮他抹点锅底灰,弄丑一点。”   纪桃这一回真的笑了出来,纪韵瞪她一眼,道:“别笑了。”   眼看着队伍越走越远,纪韵收回视线,“不知他今日何时才能回家?”   “还早。”纪桃随口道。   又站起身,“我去看看爹娘。”   纪唯他们的屋子就在隔壁,纪桃打 开门就看到纪唯站在他们屋子门口,有人正在和他说话,她扫了一眼,刚好那人也看了过来,笑道:“纪大夫。”   “桃儿,大远也到了京城。”纪唯有些兴奋,似乎看到故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纪桃不紧不慢出门,“纪大夫,我前几次看到你,你都没有看到我。”   纪桃只点点头,看向纪唯,“爹,我娘呢?”   纪唯也不是傻子,看到了纪桃对杨大远的冷淡后,面上笑容也收敛了些,“在里面呢,我不让她乱跑,我准备让伙计送些饭菜进来,没想到就碰到了大远。”   “大远,此次你是不是为了照顾你岳父?”纪唯淡然问道。似乎是看到故人的兴奋已经过去了。   杨大远默了一下,才道:“是的,只是他年纪大了,根本就没有熬过去,早早就回来了,打算三年后再试一试。”   纪桃进屋时听到这个,也不理会,继续进屋。   “你快回去照顾着吧。”纪唯催促。   杨大远脚下却并不动,看向已经进门的纪桃,“我就是想要问问纪大夫,有没有看到过我大哥?”   纪桃脚下一顿,仔细看了下他面色,见他眼神里满是担忧,“我在多福街的家具的铺子里看到过他,似乎是他们自己开的,你去找找吧。”   杨大远松了一口气,“多谢纪大夫,也谢谢纪叔,我一会儿得空就去找找看。”   他终于告辞离去,纪唯叹口气,关门进屋,“桃儿,方才我一看到他,就很高兴,根本就忘记了杨大成做下的事情,你放心,往后我不理会他就是。”   “没事,爹,你只要注意别被他们兄弟算计了就是。”纪桃微微笑道。   纪唯年纪大了,杨家兄弟本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照顾了那么多年,不是一下子可以丢开的,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纪唯慎重点头,“大成是最老实的,就是他那个媳妇……大远身上血性重些,也有主见,不过都……冯家那个姑娘,大概是他们兄弟的劫数。”   纪桃讶异,没想到纪唯看得出杨大远对冯婉芙的不一样。   刚好伙计送了饭菜进来,纪唯招呼,“吃饭吧。让韵儿也过来。”   今日酒楼人太多了,饭菜也不怎么样,纪桃随意吃了些,柳氏她们最近吃秀娘做的饭习惯了,有些不适应,不过到底用了些。   等他们一行人吃完饭下楼,大堂里面只有零星的几桌人了,一路顺利的回了家,这一回是纪桃先送纪韵回府,这么大的肚子,她这胎来得艰难,就得小心着。   将纪韵送到齐府,婉拒了纪韵邀她进去坐的提议,纪桃带着朱珠坐马车回家。   赶车的是朱安,他们一家人虽然急于表现,却也老实,纪桃还是放心的。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朱安的声音响起,“夫人,到了。”   殿试过后,一甲前三放榜当日就授了翰林院的官职,和当年林天跃他们一样。   如此一来,翰林院里面的众人焦灼起来,但是今年格外奇怪,往年根本就不必等到新的庶吉士,甚至还有年后就接到调令离开的。   半个月后,新的一批庶吉士去了翰林院报到。   一时间,庶吉士似乎多了许多,纪桃他们这一条街每日都有人搬进来,就是这样,还有没搬进来的,因为……没有房子。   不过,朝中似乎知道了翰林院这边房子不够一般,没几日就有调令下来了。   这一日林天跃沐休,已经到了午后,纪桃带着轩儿在床上睡觉,林天跃坐在窗前静静看书。   外头朱珠的声音响起,“大人,何大人和瞿大人带着夫人上门拜访。”   纪桃半睡半醒间听到了,翻身坐起,看着林天跃,半晌才道:“是不是……”   林天跃不慌不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含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纪桃和林天跃一起去了前院,何然和瞿炜都坐在大堂里,小厨房那边,瞿倩和余氏似乎和柳氏说着什么。   纪桃没有进屋,直接去了小厨房,瞿倩拿着点心递给婷儿,笑容满面。   纪桃站定,笑问,“有好事?”   瞿倩回身,余氏也转过身来,看到纪桃,笑道:“我们哪里知道好不好?不过是这一个多月来等得焦灼,不知何时才有结果,如今好不容易才等到,今晚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纪桃失笑,她和林天跃虽然也想要知道结果,却并没有到睡不着觉的地步。   笑问,“去哪里?”   余氏叹口气,“我们都得收拾东西出远门了。”   闻言,纪桃并不诧异,许多人一开始都会外放,若是能够立功回来的,往上也好走一些。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何时启程?”纪桃挑眉问道。   提起这个,余氏面上笑容加大,“我们可以先回丰安郡,然后再去赴任。”   这一回纪桃真的惊讶,“真的?这可是大好事。”   余氏含笑点头,边上的瞿倩也是满脸喜色,接话道:“我娘她很高兴,还说要带着我们回百花村祭祖,大摆宴席。”   纪桃无语,就是不知道大摆宴席这个对何然以后有没有影响。不过不需要她操心,若是不行,何然应该会制止他娘。   吴氏再想要村里人知道何然当了官,也不会拿何然往后的仕途开玩笑的。   “对了,你们去哪里?”纪桃好奇问道。   余氏皱眉想了半晌,才道:“我去瑜城,好像是癸县,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随即她笑道:“反正是个没听说过的地方,应该是偏僻得很,我们没有门路,也没有人帮衬,一步一步来吧。”   纪桃心里一动,这个话有点不对劲啊!   瞿倩倒是和以往一样,笑吟吟道:“我们去冀城,璧县,也是没有听说过。”   “你们何时启程,我去送你们。”纪桃浅笑。   “还早呢。”余氏挥挥手,“东西还没开始收拾,一接到消息,我们就过来问问你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说不准就回不来了,东西多着。不过,我们也没有亲人,就丰安郡那边有个舅舅,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会回来的。”纪桃浅笑道。   余氏面上笑容大了些,“就是舍不得你,你说,这么多年我们住在一起,你帮慕儿治风寒什么的,省了多少事儿,我们这一走,可就没有专门的大夫了。”   说起这个,余氏面上的笑容亲近了些,也没有了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了。   纪桃笑着招呼,“走吧,去屋子里坐坐,总不能你们来一趟就站在厨房里面说话吧?”   “那有什么要紧的?”瞿倩笑道,不过脚下随着纪桃走出厨房,手上还拿着两个点心。   “你们不要紧,我不能不懂事啊。”纪桃笑着前面带路。   三人都笑出了声。   半个时辰后,送走他们,两人从门口走回来,纪桃低低道:“我总觉得,大嫂好像有点不高兴。”   闻言,林天跃不以为然,“不用理会,她性子爽朗,会想开的。”   纪桃点头,看向林天跃,“他们都走了,你去哪里?”   林天跃伸手顺了下她耳边的碎发,“不知道。今日下来的调令里面,调走了一大半二十六年的庶吉士,里面却并没有我。”   纪桃沉默,走了几步,突然道:“你不会是跟对面的骆大人一样,一直就在翰林院待着了吧?”   林天跃失笑,“也不错。翰林院只要小心些,待一辈子也不会犯下什么大错。”   这也只是玩笑话,每次的一甲,若是不出意外,都不会默默无名的。   林天跃还是每日都去翰林院点卯,并没有着急,也没有去找上官或者是纪钧,二十六的庶吉士最后大部分都走了,没有外调的好几个去了六部,还有个去了大理寺。   除了几个确定留任的,就只剩下状元杜昱和林天跃了。   他们俩人跟被皇上和朝中众人忘记了一般。   顾氏担忧了好久,却没能等来方毅的调令。   半个月后,纪桃和林天跃送瞿炜和何然他们去了京城的城门外,此时天气已经慢慢的炎热起来,不过现在还早,阳光还未热烈起来,照在人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   宏伟斑驳的城门口处,林天跃扶着纪桃下马车,前面的瞿炜和何然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路旁,林天跃上前,沉声道:“何兄,瞿兄,一路上小心。”   纪桃站在马车旁,余氏探出头来,眼眶微红,“妹子,一开始我还不高兴,主要还是我们这几年一直都是一起的。”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纪桃含笑打断她。   又递上一个食盒,“这是我娘一大早起来现做的点心,还是热的,给慕儿带着路上吃,还有……路上小心。”   余氏含笑接过,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纪桃心里也有些堵,沉甸甸的,这么多年的相处,虽然她帮着余氏照顾了慕儿,但是余氏也帮过她许多。   干脆挥挥手道,“走吧,早些回来。”   瞿倩更加,哭得泣不成声,“往后,我的那些悄悄话,跟谁说啊……”   闻言,纪桃本来闷闷的心里顿时放松了些,若不是气氛不对,她都想要笑出来了。   纪桃提议道:“往后,试着跟何然说。”   瞿倩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胡乱点点头,那边何然已经慢慢的走回来了,纪桃递上食盒,“带着吧,路上小心。”   看着马车渐渐的远去,纪桃眼眶有些酸涩,正觉得伤感,突然手上一暖,她心里也一暖。   “无论何时,我陪着你,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林天跃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些笑意。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着他的眼神,认真道:“我也会陪着你。”   林天跃眼神一亮,嘴角微微勾起,“我知道。”   纪桃觉得手被他捏得有些紧。想要往回抽时林天跃已经松开了,伸手抱住了她。却很快就放开了。   此时时辰还早,进出城的人都很多,纪桃和林天跃上了马车准备回家,一路上看到不少书生一副准备出城的模样,应该就是那些落榜的人了。   纪桃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不少人,叹道:“每次赶考的人都那么多,虽然每次都有人中,但是落榜的更多。”   林天跃也看了一眼,轻声道:“多福街附近那么多书生,甚至还有人住在那里不走,只为了一次次会试,但是最后又有几人能够如愿。”   闻言,纪桃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柯城,他今年并未考中,又一次落榜了。   “我们只是运气好。”林天跃低声道。   纪桃也觉得,虽然林天跃够认真够努力,但是不见得别人就不认真不够努力,天底下那么多书生,真正混日子的很少,大多数都是认真苦读的,比如柯城,他每每快要到了会试的时候,都闭门不出,除了出恭,连房门都不出,那一回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听到柯城他娘骂人,似乎也是嫌弃那妾室太吵。   但天底下又何止一个柯城。   “我们回家吧。”纪桃握住林天跃的手,笑吟吟道。   别人总会有别人的路要走,她和林天跃也是。   朝中到底是不会忘记林天跃的,尤其还有个杜昱。   杜昱一直在读书人中颇有名声,就算是到了翰林院,短短两年时间,却少有人不知道他,就算是朝堂上,提起他都是赞扬居多。   可见这个人的厉害。   当今年的庶吉士都搬进了官舍时,林天跃的调令终于下来了。   都察院监察御史。   消息一出,知道的人都有些诧异,别看这个只是正七品官职,林天跃并未升官,这个和他在翰林院那个编修可不一样。   众人暗暗猜测林天跃可能是有人帮忙,比如纪钧。还有齐府,林家和这两府走得近,可是官舍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太傅府出手……   都觉得林天跃只是平日里装的淡然,一副随便安排的模样。人人都为了去路焦头烂额急得夜里都睡不好的时候,他这边不慌不忙。   本来还以为是他随遇而安,没想到人家早就找好了去路,都察院监察御史,朝中官员哪个都不敢得罪都察院,那里面的人都跟疯子似的。看谁不顺眼就一本折子参上去,谁也讨不了好。   林天跃倒是一如往常,看到方毅和骆大人,还有隔壁的苏吉安还是一样打招呼。毕竟人家再怎么猜测,也不会当面问不是?   方毅直到现在也没能接到调令,苏吉安去了户部。   又隔一日,杜昱的调令下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众人一片哗然。   这个可是正四品,连升几级,才真的是找了个大靠山了吧?   众人早就知道,杜昱的调令迟迟未下,有人暗搓搓猜测是他得罪了人,被上面的人挡了路。但更多的人却知道,杜昱的官职一定不会差,却也没想到这么好,这个不光是职位高,权利还大,林天跃一个小小的都察御史都让人羡慕不已了。   一时间,议论林天跃的人少了,跟杜昱一比,林天跃这个只能算是运气好些。杜昱才真正是应该是上头有人。没有人根本就不可能嘛!   杜昱本就还未成亲,就算是他中了状元,去了翰林院,两年来几次有人谣传杜昱将要定亲,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结果。   如今他这样,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岳家得力?   不过,却也没听说杜昱即将定亲的消息啊!   如今他可已经不年轻了,跟他一样年纪的人若是成亲早,动作快的,儿子都要启蒙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众人再如何猜测,就跟林天跃一样,谁也不敢当面去问,尤其如今杜昱连升几级,这个在整个乾朝中都是不多见的,更多的,却是因为杜昱是右佥都御史。   不要说杜昱,众人就是对着林天跃,也是客气居多。   方毅和林天跃近来熟悉,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林天跃性子的,虽然不是个大方的,但是也不会为了这个就记恨上人。   传出消息的第三日,纪桃正在和柳氏她们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方毅和顾氏上门来了,这一次没有带孩子。   纪桃在后院的正堂里面见了顾氏,她头发用布包着,一身衣衫利落,袖口都是用布条扎起来了的。   一看她就很忙。   顾氏有些歉意,“林夫人,麻烦你了。”   纪桃不在意的笑了笑,“刚好我也想歇歇。没想到这平日里看起来东西不多,临了了却发现到处都是,我们也只是搬家,当然是能带着都带着,要不然去了那边,还得去买。”   若是跟余氏和瞿倩她们一样外任,就没这么麻烦了。   “其实我有点羡慕你们可以搬走。”顾氏满脸羡慕。   纪桃浅笑,“还未恭喜方大人升官。”   顾氏面上笑容大了些,“我就是过来问问,可是有需要帮忙的?或许我吩咐一个婆子过来给你搬些粗笨的东西?”   纪桃摆摆手,“不必,我们家人足够多了。”   顾氏也不勉强,她看了看门口,靠近纪桃,低声道:“我就是想要问问,此次林大人的职位,可是你大伯在其中……”   “方夫人慎言。”纪桃一脸正色打断她的话。   顾氏一愣,看到纪桃冷凝下来的面色,马上反应过来,笑道:“林夫人,是我错。”   纪桃面色缓和下来,正色道:“方夫人,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你大概也知道些我的性子,你问这个话,本身就是对我的不信任。”   顾氏面上更加歉疚,“是我错。今日不知怎的就……你可千万别恼了我。”   纪桃微微点头。   送走了方毅夫妻,林天跃回到后院,帮着纪桃将东西收进柜子。   “他们俩到底干什么来了?”纪桃随口问道。   顾氏这个人,看起来大方,其实最是谨慎,今日那些话可不像是失言。   林天跃笑了笑,“方大人不想留在翰林院,想要挪地方,他们家多的是银子,只是没有门路罢了。”   闻言,纪桃叹口气。   景元帝是个抠的,不肯修缮宫殿。平日里最恨朝中官员贪墨,但是这二十多年来,已经给官员涨了俸禄五次,基本上的官员若是没有特别大的开销,都能过得滋润。如此一来,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官员收受贿赂,鱼肉百姓。   如今林天跃虽然是个小小的七品,俸禄已经够一大家子的花用,更不要说还有田氏和纪桃的俸禄。   就算是没有纪桃给人治病贴补家用,也能过得很好,还能存下些银子来。   这样的大环境下,底层官员若是想要活动职位,一般情况靠银子是不行了的。谁也不缺银子花不是?   所以,虽然顾氏嫁妆丰厚,也只能是让家中日子过得滋润,毕竟以前方立在外头喝酒之类的花费不少。想要如今方立腿瘸了,并没有纪桃说的那种效果,平时也不出门了,也就省下了不少银子来。   顾氏靠着银子帮上方毅,只怕是不太可能。方才那些话,大概想要从纪钧身上使力,还想要纪桃看在两人的情分上帮忙。   胡雨萝也还没有搬走,借住在她家的亲戚落榜回乡了,此次苏吉安去了户部做了郎中,这个才真的是太傅府出了力的。去六部正常,但是如今的户部正是多事之秋,去了容易立功,说不定还能捞到一个好些职位。   顾氏刚走,胡雨萝就过来了,纪桃只好又带着她去正堂。   看到纪桃浑身上下扎扎捆捆的利落模样,胡雨萝无语半晌才道:“表姐,你如今已经是官夫人了,平日里注意些言行举止,你这个样子……我也就罢了,被外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纪桃伸手去倒桌子上的茶水,心里真心觉得,胡雨萝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内人。   这个姑娘太精明了。   胡雨萝靠近纪桃,认真道:“表姐,真心的,你不是买了那么多人?让他们帮你啊,你要是不放心,站在一旁看着就是,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   纪桃喝了一口水,淡然道:“我反正也要收拾我的药材,他们帮不上忙。”   这也是实话。   胡雨萝噎了下,见纪桃一副我很忙,似乎随时可能站起身去收拾东西的模样,也不废话,靠近纪桃,“表姐,往后我们可还要来往的,对吧?”   纪桃随意点点头。   胡雨萝满意了,起身告辞。   说起来她和纪桃本就是邻居,还要加上太傅府的关系,不用问往后也是要来往的,但是胡雨萝莫名觉得,纪桃说不定会将她拒之门外。如今得了准话,可算是放心了。   倒是对面的骆夫人一直很淡然,纪桃他们离开时,她还抱着孩子站在门口送行,纪桃坐在马车上,东西已经都搬过去了,柳氏和田氏她们早已过去收拾屋子,秀娘和秋莲已经在那边打扫,就剩下纪桃和林天跃两人还没去。   “林夫人,多回来走动。”骆夫人含笑道。   纪桃微微点头,“骆夫人若是有空,可以过来寻我的。”   苏琳娘站在不远处看着,并没有上前,马车缓缓离开,纪桃从窗户往后看,只见骆夫人转身进院子,苏琳娘也转身进屋。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林天跃,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在一起的。   纪桃的新院子,就在恒仁街的隔壁,名恒德街。周围全部都是官员,大多数都是都察院里面的官员,也有几家是六部官员,周围静悄悄的,街道上偶尔有马车路过,却也只是在窗户好奇的看一眼变直接过去了。并没有官舍那边的人情味重。   他们家的院子是三进,更大了些,这边的院子都这么大。   他们一家人住进去后,感觉空落落的,原先的官舍那边,纪桃带了六个人回去,本来显得有些多,但是到了这边,就显得有点少,不过还是够用的。   此时已经是六月了,天气有些炎热,不过这边街道上的大树,比官舍那边的高大许多,也凉爽了许多。   纪桃早已打算好,等天气真的热起来,就让柳氏和田氏她们再去护安寺住个两个月,避暑。   去年看他们住的很高兴,尤其是田氏,从护安寺回来以后,多愁善感之类在她身上再没有看到过。这近一年来和柳氏一起做点心,每日都笑呵呵的,从来不生气。   纪桃家对面的院子,似乎更大一些,杜昱就在对面。他如今还是独身一人,带着两三个伺候的婆子和随从就这么搬了进去。   纪桃搬家的第二日,胡氏就上门了。   “可以找个花匠,将园子好好打理一番,再找些人将院子整修一二,看起来就像样了。”胡氏转悠了一圈,回身笑道。   纪桃点头,“花匠不用找,他们都会一些,让朱安他们来就是,反正我也不要精致,只要没那么荒凉就行了。”   大概是都察院许久没有进人的缘故,这些院子因为太久没有人住,都有些荒凉了。   胡氏也不反驳,站在二进院子里左右观望,满意道:“会一点点好起来的,当初我们也这样。”   闻言,纪桃心里一动,“大伯母,当初大伯也做过监察御史?”   胡氏眯着眼睛,沉思半晌后,带着些回忆,道:“时间过去太久,记不大清了,好像是翰林院出来去了兵部,当年我爹还是兵部尚书,后来……他好像是有做过监察御史的,不过你大伯性子随和,并没有刻意弹劾过谁。”   看来太傅府拉拔后生都是一样的套路,现在的苏吉安,不也去了户部?   纪桃心里一突,胡氏最后一句话,算是指点?   “你姐姐今日闹着要来看你,被我拦住,你得空去看看她。”胡氏临出门前,又嘱咐了一句。   纪桃含笑应了。   纪韵如今已经七个月,肚子那么大,齐梓杰肯定不会让她出门的。   一开始的忙乱过去,已经过了半个月,林天跃早已每日都去都察院了,这个和翰林院不一样,不需要整日都待在里面。有时候林天跃很早就回来了。   今年纪桃并没有等到七月底才送柳氏她们去,将将七月时,天气还不是很热,纪桃就和胡氏一起去了护安寺捐了香油,要了两个院子。   一大早,纪桃就起身了,林天跃也和她一起,两人洗漱好出了院子,田氏她们早已起身了,此时正在和秀娘她们将东西搬出门去。   纪唯已经坐上了马车,等纪桃和林天跃带着昏昏欲睡的轩儿出门,他伸手接过,皱眉道:“不必送我们去,天跃难得沐休一回,好好在家歇着,轩儿也是,还没睡醒呢就抱起来了,……”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纪桃笑道:“爹,天跃陪你,我去和娘一起。”   说完对着林天跃一笑,转身就走。   林天跃嘴角含笑,看着纪桃利落的上了后面的马车,转身对着纪唯,轻声道:“爹,我不放心。”   纪唯不说话了,将怀里的轩儿搂紧了些,嘴角的笑意始终未落。   纪桃和柳氏跟田氏一起,还有秀娘,专门让她和朱安去照顾纪唯他们,马车也留在那边,好让柳氏她们平日里出门方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对于去护安寺,柳氏无所谓,田氏是真的高兴,一路上看得出来她很兴奋。   近两年来,田氏过得舒心,皮肤红润白皙,头发乌黑丝毫不见白发,眉眼间的皱纹都似乎少了些。她本就比柳氏年轻许多,如今看起来更加。   “桃儿,你可以不必送我们,每次你都送了就回来,何必跑这一趟?”田氏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回身笑吟吟道,“送我们去的还是涂三,他又不会起不好的心思。”   纪桃笑了笑,“护安寺风景如画,现在正是凉快的时候,我也想要来看看的。”   闻言,柳氏笑了,“不如和我们一起住,你在这里,轩儿也留在这里……”   越想越美。   “家中得留人照顾天跃。”纪桃含笑打断她的话。   柳氏也不在意,她本就知道纪桃不可能留在这里,除非林天跃有空,也来避暑。   但是这个是不可能的,林天跃刚到都察院,监察御史虽然多,但是这个是不好随便请假的。   时隔一年,再看到护安寺,和去年似乎是一样的。   后山安静祥和,因为护安寺最近人少,纪桃他们出门也早,一路上根本就没有耽误,此时天色还早,远山上还有雾气,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   纪桃站在林间,深深呼吸两口气,只觉得心里舒适。   买人以后的好处就是,纪桃他们都不用亲自搬东西了,朱安和秀娘他们搬得飞快,纪唯抱着轩儿,很是不舍,“这边确实凉爽,可我就是舍不得我的轩儿。”   轩儿如今已经能听懂一些话,看着他的祖父笑了笑。纪唯眼神更柔。   由于时辰还早,纪桃也不忙着回家,和柳氏她们一起去了后山上的菜地,帮着摘了菜回来,柳氏来了兴致,亲自下厨做了斋菜。   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启程回城时已经是午后,抱着轩儿和柳氏她们道别。   眼看着护安寺的山门越来越远,林天跃见纪桃不舍的放下帘子,轻声道:“以后,等我们有空,也找个清净的地方住。”   纪桃有些羡慕,“就住在这里就好了,够清净,也可以祈福。”   林天跃看着她,认真道:“护安寺不行。”   纪桃诧异,“为何?这里不是……”   林天跃的只看着她,不说话,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纪桃突然明白了什么,瞪他一眼,“佛门圣地,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天跃双手一摊,无奈道:“桃儿,我可什么都没说。”   纪桃冷哼。   他伸手抱过轩儿,低笑道:“轩儿,你娘是不是无理取闹?”   轩儿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了看两人,伸手去拽林天跃腰间的荷包。   纪桃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七月底的法事时护安寺这条路的人多,如今才七月初,天气也不是很热,路上的马车和人都不多,纪桃他们的马车很快就进了城,一路不停的往内城而去。   他们是从南门进的,刚刚进了内城,马车就停了下来,朱安的声音随即响起,“大人,有人拦马车。”   听他声音,似乎有些不寻常,林天跃掀开帘子,就看到前面停着一架马车,身着暗绿色官袍的四十多岁男子掀开帘子看了过来。   那男子看到林天跃,面上带着些笑容,眼神微挑,似有不屑,“林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实在对不住,我忙着回家。”林天跃宽大的袖子挡住了马车里的情形。   那人声音微沉,“林大人,本官找你到底为了何事想必你也能猜到一二,可有商量的余地?”   林天跃沉默着不答。   气氛有些凝重,纪桃深呼吸两口气,觉得有些闷,才听到林天跃淡然道:“章大人实在找错了人,我不过是刚到都察院的新人,资历尚浅,说句难听的,都察院的几扇门往哪边开都还不知,如何能够说动他们?”   那人冷嗤一声,声音微沉,“本官只要你置身事外,可能做到?”   “食君之禄,抱歉。”林天跃马上接话,虽然是道歉的话,却丝毫未听出歉意来。   那人冷笑,唰的放下帘子,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有些失真,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冷,“果然是年轻人,本官倒是想要看看,你们要怎么弹劾?。”   马车缓缓离开,纪桃探出头看了一眼,“那人是谁?好大的威风?”   林天跃浑然不在意,对于帘子外的朱安和朱珠好奇的目光似而不见,帘子落下,隔开了两人探究的眼神。   林天跃声音微高,“朱安。”   “大人,马上就走。”声音里带了些恭敬。   轩儿在纪桃怀中睡得正香,马车重新走了起来,林天跃轻声问,“你累不累?不如给我抱?”   纪桃摇头,“一会儿给动醒了不好带。”   车厢里沉默下来,纪桃也没有再问方才的事。   马车直接驶进了府中,林天跃伸手抱过轩儿,今日他睡得很沉,这么大动静他也没醒,唇边还带着些笑意。   林天跃抱着他往后院走,又轻声道:“桃儿,你也来。”   屋子里一片安静,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花,花瓣已经开始枯萎,这个是昨日纪桃闲来无事修剪出来的。   “方才那人,鸿胪寺卿章珲,最近都察院众人正准备弹劾他宠妾灭妻,苛待原配嫡子。”   林天跃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纪桃眉心微皱,“他来找你有什么用?”   “最先提议弹劾他的,是我的直属上官左佥都御史李枸。我一到都察院,李枸就对我刮目相看,平日里很是照顾,都察院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得出,我不知道这其中是为何?”   林天跃从一开始,就不会对她说起平日里在都察院的事情,当初在翰林院也是这样。   纪桃有些诧异于居然会有人待林天跃不同,毕竟除了纪钧,在这京城里也没有人会帮他们,就算是纪钧,帮忙也是有限的。   “他觉得,你可以改变李枸的想法?”   林天跃坐在床前,看着轩儿熟睡的小脸,“当今对宠妾灭妻之人极为厌恶,朝中上下真正敢明目张胆的根本就不多。章珲将嫡妻关在府中礼佛,后院交由妾室打理,还将那妾室生下的庶子送到了国学馆……就凭着这些,参他一本完全没有冤枉了他。”   纪桃听完,这里面肯定是没有那么简单的,这些本身就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这种事情只要章珲嫡妻和嫡子不出来状告他,根本就没有人会管。   那么,李枸为何盯着一个鸿胪寺卿的后院参呢?   堂堂四品官员,为官多年,不可能只有这件事情落人话柄,无论是谁,都是不经查的。   床上的轩儿翻了个身,林天跃伸出手轻柔的拍了拍,低声道:“桃儿,不要怕,现在这种时候,他也不敢乱来的。”   纪桃点头。   林天跃只是里面一个小喽啰,没看今日那章珲看到他们都是一脸不屑,兴许他觉得林天跃这种小人物,随便吓唬一番就行了,他真正要担忧的,是李枸他们。或许还有对面的杜昱?   家中的人都去了护安寺,只剩下纪桃和林天跃,一入夜后院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朱珠他们都知道,林天跃两人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   林天跃还是每日都要去点卯,纪桃独自一人在家有些无聊,干脆出门去看纪韵,她也是每日独自一人。如今齐梓杰还每日都要去翰林院,他们这边离翰林院有些远,其实,若是齐梓杰愿意清官舍,那边也是有房子给他的。   官舍有些小,对于齐梓杰这种大家公子来说,着实难为了他。所以,他每日都得坐马车去,到了时辰再让马车去接。   纪桃带着杨嬷嬷和朱珠出门,准备去齐府,上马车时却看到章珲的那架马车停在对面杜昱家门口,正和门房纠缠。   纪桃假作不见,抱着轩儿直接上了马车,杨嬷嬷带着朱珠飞快上了马车,往恒仁街而去。   两条街离得很近,一刻钟后,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纪桃下了马车,门房看到是她,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林夫人,您来了。”   纪桃含笑,“你家夫人可在?”   “在,”门房忙不迭点头。   却有一个丫鬟从屋子里出来,笑吟吟道:“林夫人,您随奴婢进去吧,夫人看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纪桃随着她慢悠悠往后院走,一路上有些寂静,来往的仆人井然有序,看到纪桃都规矩的退到一旁。   纪桃心里感叹,不愧是胡氏亲自教出来的,纪韵有孕也能将这些人管的妥妥帖帖。   纪韵正在院子里闲逛,应该是有人早就跟她禀告过了,纪桃到她的院子时,她已经等在了门口,扶着肚子,唇边带笑,“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忘记我这个姐姐了,怎么,总算是想起来看看我了?”   纪桃失笑,“怎么会忘记你?”   纪韵并没有生气,很高兴的样子,“赶紧进来。”   “最近觉得如何?”纪桃给她把脉,柔声问道。   纪韵面上满是笑意,“没觉得不好,就是有些累。腰酸。”   纪桃收回手,“无事。”   闻言,纪韵面上的笑意更深,“我还说你搬过来了,我们两家离得近,往后我可以经常过来找你,没想到我根本就不能出门。”   纪桃眼神扫她一眼,“可不能随便出门,你如今这样,最好还是在家中好好安胎,对了,你得少吃一些,不能吃那么多了,要是以后孩子大了,可不好生。”   纪韵认真听了,正想点头。   却见纪桃从腰间拿出来一根银针,忙道:“不吃就不吃,何必拿针?” 第一百四十四章   纪桃手里动作一顿,“我不是扎你。”   纪韵松口气,“赶紧收起来,我被你扎了半年,如今看到都怕。”   纪桃却没有听她的话收起来,将银针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果盘里,道:“我放在这里,你看到以后就会收敛了,要不然我也不能天天守着你,你……”   “不吃,绝对不多吃了。”纪韵忙道,伸手指着亮晶晶的银针,“收起来。”   “真不要?”纪桃追问。   纪韵忙点头,纪桃本也只是吓唬她,闻言伸手去将银针拿了收起来。   眼看着纪桃将银针重新插回了腰间,纪韵才道:“我跟你说,你往后不要在我面前掏银针,我们还是好姐妹。”   纪桃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探向腰间,纪韵见了,一把拉住纪桃的手,“别……”   纪桃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至于,我扎你那么多次,除了一开始不熟练没找对地方,也没几次扎痛你吧?”   纪韵瞪她一眼,“那么长的针,光是看到就很吓人了好吧?”   见纪桃扭住这个银针不放,纪韵忙道:“梓琴要回来了。”   纪桃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齐梓琴是谁,挑眉,“她嫁人了?都没听你说过。”   纪韵叹口气,“梓琴性子倔强,和妹夫两人感情不太好,她也不肯回娘家。”   “其实根本就不远,就在郓城。”   这个纪桃倒是真的不知道的,纪韵平日里不说,她也不会刻意注意一个不熟悉的人,纪桃对齐梓琴印象最深的,是当初纪韵成亲时她将裴氏赶出去。   纪韵轻声道:“我也日子也快到了,到时候我生了还有洗三满月,家中就没有可以理事的人,总不能将那女人放出来吧?我宁愿让梓琴回来帮忙。”   这个倒是真的。齐府长孙的洗三,来的人一定很多,一般人也不能招呼客人,最起码身份不能太低,裴氏是肯定不能放出来的,也不能让胡氏来,要不然这娘家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桃儿,到时候你也来帮我忙。”纪韵伸手一把拉住纪桃的手。   纪桃闻言,“好。”   反正到时候应该也用不到她,就是帮忙,有齐梓琴和胡氏在,她大概也帮不上的。   纪桃一直到了午后,才从齐府启程回家,恒德街空空荡荡的,除了每日林天跃他们回来时马车比较多之外,安静得很。   纪桃到家以后,带着轩儿在院子里走了走,如今他很喜欢自己走路,院子里传来母子两人的笑闹声,林天跃从大门口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大树底下的两人,冷清的面色瞬间柔和下来。   “回来了?”纪桃弯腰,抱起轩儿,笑着迎了上去。   林天跃伸手接过孩子,“累不累?”   纪桃想笑,心里又有些暖,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不觉得热,只觉得舒适。   “我们整日在家中,你倒问我们累不累?”   林天跃不在意,“我只是觉得轩儿大了,没那么好带。”   朱安突然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三步远的地方,微微一礼,“大人,对面的杜大人上门来了。”   林天跃面色不变,纪桃低声道:“我方才上午看到章珲的马车停在对面,似乎是在纠缠。”   林天跃了然,回身对着朱安道:“请杜大人进来。”   杜昱身上还是官袍,脚下匆匆,看到林天跃后,又看向他身边的纪桃和他怀里的轩儿,满眼羡慕,“林大人和我年纪差不多,如今竟也有妻有子,让人羡慕不已。”   林天跃对他一礼,杜昱忙拦住,“林大人实在不必多礼。”   “我们俩人都是二十六年的进士,就是缘分。”   林天跃也不强求,站直身子,拉了纪桃道:“这是内子。”   “林夫人?”杜昱微微含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纪桃含笑,“杜大人,不如留下用饭?”   杜昱眼睛一亮,并不拒绝,含笑道:“却之不恭。”   林天跃接过轩儿,纪桃转身去了厨房,杨嬷嬷也和她一起,将做好的饭菜端了进去。   屋子里,杜昱叹息一声,“林大人,我们俩的关系较别人亲近些,又是一起在翰林院两年,现在又一起到了都察院,今日……章大人往我府上送了礼,里面还有两个丫鬟……”   “林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林天跃淡笑着沉默听着,此时屋子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纪桃走到门口,就听到杜昱这番话,含笑踏了进去,“杜大人,您可是右佥都御史,我们大人只是个监察御史,我一个妇人都知道这个官位大小,您这话岂不是问错了人?”   杜昱诧异的看了林天跃一眼。   不知是诧异纪桃随意进出他们俩人正在谈事的屋子,还是诧异于纪桃胡乱接话也不见林天跃制止。   纪桃才不管他,谁也不是傻子,人家章珲这件事分明就不对劲,根本也不是李枸想要参他,在里面牵扯重大,他跑来问林天跃怎么办,这一个不小心就将林天跃牵扯了进去。   “杜大人,此事我也不知。”林天跃含笑道。   算是赞同了纪桃的话。   杜昱苦笑,“林大人,实不相瞒,我也不知为何皇上此次如此看重我,一下子就连升好多级,本身就已经很打眼,许多人都盯着我,等着抓我的把柄,今日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吓着我了。”   “我方才一听到下人禀告给我这个,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怎的就进来了。”   林天跃沉默听着,纪桃正在给两人上菜,实在是他们俩人的谈话最好不要让人知道。   “你只告诉我,今日这样的情形,若你是我,会如何应对?”   杜昱说完,又补充道:“你们放心,只要出了林家的门,你们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纪桃送上了碗筷,转身出门,林出门前听到林天跃淡然道:“章大人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就是有人提出来了……”   林天跃语气顿住,纪桃没有回身,就听到了杜昱的话,声音慎重,“我明白了。”   杜昱用完了饭就告辞了,当日就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礼物送回了章府,包括那两个千娇百媚的丫鬟。   “杜昱这个人,平日里最是谨慎,今日大概真的是如他所说,一时间慌了神。这样的人,不必得罪很了,平白惹个仇家。”   夜里,纪桃坐在妆台前,林天跃帮她绞头发,语气轻柔。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   林天跃失笑,他发现不光是他不会拒绝纪桃的提议或者想法,纪桃也是一样,很宠他,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纪桃都会帮忙。   这种感觉,很好。   他抬手捂住胸口,那里面暖意融融的,只觉得满足。   第二日,朝堂上,左佥都御史李枸参鸿胪寺卿章珲宠妾灭妻,有违纲常伦理。   顿时就有人出来帮着章珲说话,左佥都御史李枸一马当先反驳。   李枸可是出了名的利嘴,少有人能够说得过,凡是他参过的人,都没能讨了好。   皇上大怒,当时就革了他鸿胪寺卿的官职,待查清之后再行处置。章珲次子在国学馆也被除名,并且终身不得进入国学馆。   都察院众人再次向朝中官员展示了一番了他们的口才和文采。   众人对都察院表面上更加亲近了些,心里却更加疏远。   与此同时,朝中有些想要站队的,想要那从龙之功的某些人悄悄收回了腿。   没看到皇上对于妾室庶子之类还是和以前一样,那章珲不过是送次子去国学馆,就被革职。   朝中送庶子去国学馆的,都悄悄召了回来,过了这个风头再说。还有家中妾室张扬些的,都被严厉警告了一番。各家夫人暗地里对李枸多了几分谢意。   对于妾室这种存在,对各家夫人来说,最是讨厌,打不得骂不得,但是又不能甩开,也不能表现出来。但这些都是私底下的。   最明显的,则是朝中官员对三皇子的态度更加尊敬。往三皇子府上去拜访的人更多了些,三皇子避而不见也没能打消了众人的热情。   看皇上对庶子的模样,别的皇子大概是没戏,最有希望的还是正经嫡子,也就是三皇子了。   林天跃还是一如既往,每日都去点卯。   天气渐渐的炎热起来,不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纪桃觉得恒德街这边比官舍凉爽舒适许多。   七月底,胡氏也去了护安寺,其实这一年来,胡氏陆陆续续都去,不光是她,朝中许多诰命夫人有空都去。就是年纪一大把的太傅夫人,生病了回来,痊愈之后也经常去小住。   大概是太后一直在皇安寺礼佛的缘故。   尤其出了章珲的事情后,许多人又收拾东西往护安寺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纪桃不打算去,林天跃不去,留他一人在家,怪孤独的。   再说,林天跃从小就怕孤单,如果没办法就算了,如今这样,纪桃也不想将他独自一人留在家中。   对面的杜昱最近经常过来蹭饭,有时候兴致上来,就说起他的婚事。   不是没有人找他,实在是找他的人太多,他又不好随便挑,得罪人不是?   如今入了都察院,这种情形更甚。   他短短两年就成了四品官员,这在乾国史书上都可以留一笔了,这样的人,前途无量。   虽然有人怀疑他如今的官职是未来岳家提拔的,但是万一呢?   胆子小的是不敢找他的,能够将一个初仕途的六品修撰提拔为四品佥都御史,这个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杜昱这些话,林天跃面无表情听了,纪桃送茶水进去时偶然听到,也不接话。   杜昱的婚事,一般人可不敢插手,就像是外人以为的那样,肯定是有人出手帮忙了的,但是杜昱这些话出来,显然他也不知道是谁。   不过,早晚会知道的。   “杜大人年轻有为,定能寻到如花美眷的。”纪桃含笑道。   杜昱无语半晌,“林夫人,你认真的?”   纪桃一本正经点头。   如花美眷肯定是有的,只要杜昱自己下定决心,真的娶妻以后。难道还有人上赶着做妾室不成?   都察院弹劾了一个章珲,朝中上下都更忌惮了些。都察院众人却没有再接再厉,反而沉寂了下来。   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在家,在加上一个轩儿,虽然人少,却并不觉得冷清,每日林天跃去点卯,纪桃和轩儿睡了起来用过早饭,去院子里走走逛逛,如今院子里已经打理得差不多,尤其纪桃特意去买了些奇石盆栽,还是很好看的,又有几棵原有的大松柏树,郁郁葱葱的看着就凉爽许多。   院子逛逛轩儿就会想要睡觉,纪桃陪着他睡,醒了之后就已经是午后,带着他吃些点心,林天跃差不多就回来了。   纪桃在这边根本就没有人会上门拜访,倒是对面的杜昱府上,纪桃经常看到有人上门。   经常有人上门的结果就是,杜昱的婚事,定下来了。   对方是礼部尚书顾洛山家中的嫡长孙女。   礼部尚书顾洛山,为官多年,顾家的历史应该追溯到几百年前。从前朝开始,顾家就有人入仕,顾家女子贞静娴雅,在鼎盛时还出过皇后。前朝的名臣顾裕,任当时的右丞相,权倾朝野,大半个朝堂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就当众人以为顾家会取而代之时,他却扶持了小皇帝即位,待得皇帝成年,挥挥手退隐。   就是现在,还有人称赞顾裕和前朝皇帝的君臣和乐。   后来,顾氏在朝堂上一直权势极大,前朝命数将尽时,顾裕的后人亲自开了城门迎接高祖的兵马入京城,不少人按地里骂顾家卖国求荣。   顾家没落下来了,新君对于顾家虽然感激,却是忌惮的。如今又是一百多年过去,顾家才有顾洛山重新站上朝堂,做了礼部尚书。余下诸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位置,实在不得重用。   顾洛山却也只是一个礼部尚书,朝中众人暗地里戏称那是个是养老的地方。   总之一句话,底蕴是有的,权势没有。   杜昱飞快下了聘礼,这门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杜昱的婚事一定,上门拜访的人急剧减少。   纪桃却和林天跃一起去了护安寺,如今正是七月底,护安寺正是热闹的时候,马车晃晃悠悠到达护安寺后山时,已经过午。   田氏不在,去寺里祈福了,柳氏和纪唯一起出门去了,不知是去了林子里纳凉还是去了护安寺前面的街上凑热闹。   纪桃和林天跃抱着轩儿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秀娘似乎也挺喜欢住在这里,满面笑容,试探着道:“夫人,午后无事,奴婢能去前面逛逛吗:”   她也是知道纪桃一家人都不喜他们近身伺候,还有就是纪桃看起来冷清,其实最是好说话。   果然,纪桃不在意,“去吧,别耽误了给我娘她们做饭。”   秀娘欢喜的离开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凉风习习,纪桃提议,“来都来了,既然找不到人,我们也去逛逛吧?”   林天跃自然无异议,两人坐了马车去护安寺大门前,果然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应有尽有,还有杂耍卖艺的,也有许多小摊子卖些吃食,不 过,无一例外都是素食,一点荤腥都看不到。   纪桃和林天跃汇入人流,轩儿最喜欢人多,周围又有许多好看的好玩儿的,他兴奋得咿咿呀呀,却是没有人能听懂。如果他慢慢说,纪桃还能听懂个大概,比如此时,他指着人家扛在肩膀上的冰糖葫芦,欢喜的道:“娘……”   纪桃失笑,上前买了两个。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看着前面热闹的人群,“我们回去吧?腿有点酸。”   林天跃失笑,他似乎根本就不累,抱着轩儿很轻松的模样,“走吧,爹娘他们应该回来了。”   两人掉头往回走,纪桃发现,里面还有些乞丐。   乞丐在京城是很稀少的,最起码京城内外城都看不到。城外才有,护安寺离京城那么远,有也正常,但是纪桃看到的面前这个人,脚下顿住了。   池长安。   池长安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和当初何然当街作画一般无二,他身后也挂了好些画,画工粗糙,却还是有人坐在他书案前一动不动让他作画。   本来看到这个人,纪桃应该转身就走才对,她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看到了池长安的腿,书案下池长安的腿不自然的扭曲着,根本就已经断了。   不过,她也只是扫视了一眼,就拉着林天跃离开了。   “他怎么了?”纪桃低声问道。   林天跃摇头,“不知,不过听说今年入贡院参加会试的举子若是被抓到作弊,会被取消举人功名,倒是不会入狱,只是会……被打断腿丢出来,”   纪桃了然,池长安的腿,多半就是这么来的。要不然他一个举子,可没有人敢对他动手,本朝有律法,对举人动手,和对朝中官员动手一样,一律重惩。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纪桃暗暗嘀咕。   林天跃失笑,“我想过找人揍他一顿,没想到他自己作死,敢在会试作弊……”   他摇摇头。   这种人,不必理会他,他就已经将自己弄死了。这里是京城,可不是大远县。   回了后山,田氏已经回来了,一身宽大的素衣,靠近她时能闻到浓郁的檀香味。   看到纪桃他们,她很高兴的伸手去抱轩儿,踌躇半晌,她突然道:“桃儿,你说……我能不能请尊观音菩萨回去?”   纪桃讶然,没想到田氏越来越喜欢祈福了。柳氏和纪唯不也和她一样住在这里,此时都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去了。   看着田氏眼中的希冀,“娘,只要您高兴,请就请吧。”   闻言,田氏更加欢喜,将轩儿递给林天跃,回身进屋,很快出来,手上拿着三枚小小的平安扣。   白皙带着细纹的掌心,托着三枚小小玉扣,捧到纪桃面前,“这个,我给你们求的,圆玉法师亲自开光的,你们能不能带上?”   她语气间,对圆玉法师颇为尊崇的模样,纪桃伸手拿起一枚给轩儿戴上,又拿了个自己戴上。   田氏果然更加高兴了。   柳氏和纪唯从外头回来,看到轩儿也很高兴,不过此时时辰不早,纪桃和林天跃已经要打道回府了,柳氏很是不舍,又磨缠了半晌,才送他们出门。   马车里,林天跃看着轩儿胸口的玉扣发呆,低低的声音混合着马车轮子摩擦的声音传来,“桃儿,谢谢你。”   纪桃一愣,眼神落在轩儿的平安扣上,笑道:“娘也是一片心意。说起来,自从娘去年到了护安寺,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林天跃的嘴角微勾,显然对田氏的改变也很高兴。   等他们进内城时,天色渐晚,京城里却没有一丝凉意,闷热得很。   下马车时,纪桃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可能要下雨。”   林天跃抱着轩儿飞快进屋,屋子里有冰盆,会凉快些。   到了夜里果然下起了大雨。雨打在屋顶上,声音极大,纪桃醒来,想要起身关窗,坐起身才发现林天跃关窗回来准备上床。   “睡吧,明日应该会凉快些。”林天跃低声道。   今年的八月,经常下雨,每次雨后就会凉爽一些,比起去年,倒是好过了许多,恒德街这边确实也没有官舍那边热。纪桃带着轩儿还算好过。   齐梓琴回来,纪韵特意邀了纪桃过府,就算是纪桃搬到了恒德街,她还是和当初在官舍一样,让马车上门来接。   纪桃带着轩儿到时,他们正在用饭,齐梓杰今日也在,还有个纪桃没见过的年轻男子和齐梓杰相谈甚欢,纪韵和齐梓琴有些沉默。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看到纪桃进来,纪韵起身,扶着腰迎了出来,齐梓琴似乎是担忧她的身子,也跟了出来。   纪韵一把拉住纪桃手腕,“桃儿,你来了,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走。   纪桃看了看屋子里的齐梓杰和那个不认识的男子,转身和纪韵一起走了。   那人应该就是齐梓琴的夫君宁枫了。   认真说起来,纪韵这样不给纪桃引见,好像是看不起纪桃和宁枫一样,实在是很失礼的事情。   出了前院,纪韵带着两人往后院走,轩儿兴致勃勃,齐梓琴面色蜡黄,整个人似乎有些颓然,以前那个风风火火的姑娘早已不见。   纪桃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大家也不熟悉。   进了屋子,纪韵伸出手,“桃儿,帮我看看。”   纪桃将轩儿放在地上,如今他已经自己走路,也早就想要下来了。   伸手给纪韵把脉,半晌后纪桃笑道:“一切正常。”   纪韵微松一口气,“那就好。”   又伸手一指齐梓琴,“这是梓琴,当初你们见过的,她比你大,你唤一声姐姐就是。”   这才是正常的礼数,纪桃浅笑,“姐姐。”   齐梓琴似乎兴致不高,勉强打起精神,扯出一抹笑容,“桃儿对吧?当年我见过你,没想到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纪桃才发现她的眼神落在轩儿身上,很是艳羡的模样。   纪桃谦虚,“胆子大,脾气也大。”   纪韵看了半晌,“轩儿看起来瘦,其实精神很好。”   屋子里有些沉默,纪桃觉得,今日纪韵让自己来,似乎是有事情,不过这件事情应该不怎么好说。   纪韵不提,她也不着急,再过一会儿不说,她就要回家了,林天跃应该快要回来了。   纪韵到底是忍不住的,伸手握住纪桃的手,正色道:“桃儿,梓琴成亲两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你能帮她看看吗?”   纪桃讶异,仔细看了下齐梓琴面色,发现她只是没精神,并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齐梓琴一愣,显然她根本就不知道纪韵让纪桃来的目的。   拒绝道:“不必了。”   纪桃也不强求,闲闲喝茶。   那边纪韵一把拉住齐梓琴的手,情真意切道:“梓琴,我不光是你嫂子,我们还是姐妹,我担心你。”   闻言,齐梓琴默了下,伸出手,“桃儿,你帮我看看吧?”   纪桃伸手探脉,“无事。”   纪韵又喜又忧,“那是为何?”   纪桃不答,这夫妻两人不生孩子,里面的原因太多了,总不可能都是身体出了问题。方才纪韵带着齐梓琴出门的时候,齐梓杰还特意看了她们一眼,眼神落在纪韵身上,等她都走过了门槛才收回视线,那位宁枫可是眼皮都未抬一下。   一般情形下,纪韵这么大的肚子出门,正常人都会有些担忧,齐梓杰那样才是正常的。   那宁枫不看纪韵也就罢了,对于齐梓琴出门,居然也没有意见,不问一句就算了,甚至看一眼都没有。   很明显,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   纪韵也是个迟钝的。   齐梓琴迟疑,半晌才道:“我……根本就不会有孕。”   纪韵讶然,看了看纪桃,纪桃的医术她深信不疑,既然她说没事,就一定没事。但是齐梓琴还是这么说……   她突然一巴掌“啪”一声拍在桌子上,冷笑道:“好个宁枫,胆子不小,齐府是他可以如此欺辱的?”   说话间站起身,道:“梓琴,你别管了,我让你哥哥去跟他说,实在不行还有爹呢。非得让他拿出一个说法来不可。”   齐梓琴忙站起身扶住纪韵身子,低下头道:“我不想问了……”   “那怎么成?”纪韵打断她,眉心紧皱,眼神上下不停扫视齐梓琴。   “这两年我受够了,本以为可以等到他回心转意,可是日子久了,我……不想等了。成亲那晚他就一夜不归,后来就是回了正院也是去书房睡,好多下人都知道这些事。如今宁府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闻言,不光是纪韵,纪桃都惊讶不已,上下打量齐梓琴,身形消瘦,却也还是秀美的佳人一枚。   纪韵实在惊讶,愕然道:“不会是……没圆房吧?”   话出口才惊觉失言,忙伸手捂住了嘴。转眼却发现齐梓琴根本就不反驳,顿时大怒。   她怒气冲冲就往外走,齐梓琴忙扶住她,轻声劝慰,纪韵一句话听不进去,纪桃一把抱起地上的轩儿跟上。   纪韵那么大的肚子,要是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行人飞快到了前院,纪韵看到屋子里谈笑风生的两人,冷笑道:“来人,将那个畜生赶出去。”   畜生?   屋子里现在只剩下齐梓杰和宁枫,畜生指的自然不是齐梓杰了。   但是众人也知道,剩下的那个可是姑爷,岂是他们可以随意动的。   屋子里两人也听到了纪韵的话,齐梓杰看到纪韵怒气冲冲的面色,齐梓琴面色也不太好,眼眶隐隐有些红,后面的纪桃则担忧的看着纪韵脚下的路。忙起身出门走到纪韵身边,伸手扶住,“韵儿,怎么了?”   还看了一眼齐梓琴通红的眼眶。   纪韵伸手一指宁枫,手指都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看了看周围围过来的伺候的下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靠近齐梓杰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齐梓杰越听,面色越发慎重起来,看了看齐梓琴,面色凝重,眼中隐隐有怒气闪过,扬声吩咐道:“打出去。”   他声音冷肃,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宁枫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起身道:“大哥,出了何事?”   齐梓杰冷笑,转开脸,眼神催促下人。   宁枫走出门来,看着齐梓琴,认真道:“梓琴,出了何事?一定要告诉我。”   纪韵忍不住了,一把挡住齐梓琴,“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问什么?”   “来人,打出去,再不动手,你们也一起滚。”   此话一出,顿时就有许多人围了过来,宁枫见状,看向齐梓琴,“梓琴,你想要小住也行,我过些日子来接你。”   齐梓杰声音微冷,“宁枫,回去告诉令尊,明日我会和我爹亲自上门。”   宁枫面色微变,却也再来不及说话了,因为仆人看到齐梓杰的面色早已上去请,见宁枫不动,还有人想要动手。   宁枫自然不会真的等着众人将他赶出去,那 样也太难看了些,抬步往门口走时,还不忘回身道:“梓琴,你今日心情不好,我过几日再来。”   齐府管家不耐烦了,“宁公子,你是不是听不懂话?”   宁枫面色难看的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了一些贴身伺候的人,却也知机的站得远远的,杨嬷嬷甚至抱着轩儿和朱珠一起出了院子。   齐梓杰回身看着此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齐梓琴,叹口气道:“别哭了,受了委屈,早些说才是,我是你大哥,总会帮着你的。”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半晌,这种话哪怕是亲兄妹,也是不好问的,看了看纪韵气得通红的脸,忙道:“三妹,你帮我看看韵儿可好?”   纪桃一直站在最后,闻言点点头。   齐梓杰捏了捏纪韵的手,“别生气,若是他真的欺负了梓琴,我绝不会放过他。”   纪韵点头。   他又看向齐梓琴,“事情到底如何,你跟韵儿仔细说了,一会儿爹回来我去跟他说。”   齐梓琴帕子捂着脸,点点头。   他走了两步,顿住脚步,轻声问,“梓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办?”   齐梓琴的哭声顿住,半晌才轻声道:“和离。”   齐梓杰点点头,抬步走了,只是脚步沉重。   三人重新回到屋子里,纪桃把了脉,道:“别再生气了,容易早产。”   纪韵眉眼间还有怒色,“我尽量。”   纪桃无语,看了看齐梓琴,道:“天跃快要回来了,我就先回家,若是哪里不适,再让人过来唤我。”   纪韵点头,显然她也觉得接下来的话纪桃不合适听。   纪桃想要起身时,却听到齐梓琴轻声道:“桃儿,你能不能等等,我怕一会儿嫂子还要生气。”   也对。   齐梓琴成亲两年多还没圆房,这里面的事情一定是让人生气的,不说别的,就只齐梓琴这两年来在宁府遭受众人的白眼和委屈,光是想想就够让人生气了。   “我去外面等。”纪桃起身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府上有位蝶姨娘,和宁枫是表兄妹,从小借住在宁府,两人青梅竹马,早早的互许终身。这也罢了,宁枫要成亲,还对她许诺会为她守身如玉。”   说到这里,齐梓琴冷笑,“一个男人愿意为女人守身如玉,应该就是爱到骨子里了吧?”   纪桃站在原地,其实有些尴尬,这些话她根本不必刻意听,因为她还在桌前,还没离开呢。   纪韵气道:“那她娶了那表妹就是,招惹我们做什么?”   纪桃也道:“若是真的疼爱,肯定会娶了她的。”   齐梓琴面色缓了缓,“他要是有担当,我还高看他一眼,两年下来,那蝶姨娘若是稍微过分一些,他还掉头来哄我。他越是这样,我越失望。”   纪韵到底没有气到,她还是顾忌肚子里的孩子的。只是齐梓琴越说,不说纪韵,就是纪桃都觉得,宁枫这样,大概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齐梓琴亲自送了纪桃出府,“桃儿,今日多谢你。”   纪桃莫名,谢她什么?   她除给纪韵和齐梓琴两人把脉,什么也没做啊!   齐梓琴的眼神落在轩儿身上,伸手摸了摸,“很可爱。” 第一百四十七章   闻言,纪桃面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他胆子太大,什么都想要去碰。”   齐梓琴含笑听着,“胆子大了好。桃儿,你回去吧,等我有空,你要是不嫌弃我的身份,我就来找你。”   别人如何纪桃不知,反正她是不会对一个和离了本就已经很不幸的女子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的。   纪桃浅笑道:“有空就来,我基本上都在家中,你不必担忧扑空。”   齐梓琴仔细观察了下纪桃的面色,见她眉梢微扬,有些英气眉也微挑,眼神精亮,唇边笑容真挚。   齐梓琴顿时心里一松,唇边的弧度都更大了些,纪桃这样的表情让她觉得,和离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天色不早,你回吧。”齐梓琴催促。   亲自送了纪桃上马车,还站在门口目送。   纪桃从马车后面的窗户里看到齐梓琴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她们,放下手里的帘子,也隔绝了看向齐梓琴的目光,叹口气。   杨嬷嬷听到了,轻声道:“夫人是不是觉得齐姑娘运气不好?”   纪桃抬眼看她,嫁的人对妻子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作为妻子难道不是运气不好?   他要是真的情深,倒是别娶齐梓琴,直接娶他那表妹啊,皆大欢喜。   纪桃轻声道:“她运气确实不好。”   一般男子成亲前都会有丫鬟之类的,尤其是宁枫这种自诩情深的,根本就避免不了。只是一般女子嫁过去以后,只要不是傻子的都会给妻子足够的颜面,成亲当夜不回正房这样的情形,肯定不会发生的。   但是宁枫偏偏就做出来了。   纪桃回府后,林天跃果然已经回来了,对面的杜昱也在,两人正在吃饭,相处久了,杜昱也知道林天跃和纪桃的相处方式。   林天跃所有的事情几乎都不避讳纪桃,两人之间相处很是坦诚。   林天跃起身,接过轩儿,“回来了。”   轩儿看到他爹,很是欢喜,“爹。”   字正腔圆,童声软绵,带着尾音。   林天跃面色更加柔和。   一旁的杜昱满脸羡慕。   感叹道:“我若是成亲早些,孩子应该和轩儿差不多大。”   纪桃笑道:“那个时候,你也不认识顾姑娘啊。”   提起顾姑娘,杜昱不说话了,伸手去和轩儿玩闹,只是耳朵有些微红。   纪桃回了后院,换了一身衣衫,杨嬷嬷端着饭菜进来。   纪桃刚刚坐下正打算吃,林天跃抱着轩儿回来了,看到纪桃面前的菜色,“要我陪你吃么?”   纪桃浑然不在意,微笑道:“不必。”   林天跃看了她半晌,不见纪桃说话,试探着问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纪桃手里动作一顿。   只听到林天跃轻声道:“以前你去齐府,我回来之前你肯定是到家的,今日你迟迟不归……你若是不想说或者不方便,就不用告诉我,我只是担心你。”   纪桃抬眼看他,却见对面的人已经起身去抱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轩儿。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齐姑娘你知道吧?”   林天跃点头。   纪桃声音柔和,“她想要和离。她夫君和她成亲两年,两人还未圆房,据说是为了表妹守身。”   林天跃讶异,“和离?”   纪桃点头。   继续道:“我就是觉得,那宁枫自诩情深,其实就是个人渣。”   林天跃见她怒气冲冲,忍不住笑道:“齐大人会帮她讨回公道的。”   这倒是。   不说齐栎,就是齐梓杰,也不会放过宁枫的,或许还有宁府。   过了一日,杨嬷嬷脚步飞快的从外面进来,纪桃正在院子里的树下和看着轩儿走路。   “夫人,齐姑娘来了。”   闻言,纪桃回身,就看到远远的秋莲带着齐梓琴过来了。   很快,齐梓琴一身浅绿,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头上发饰只一根浅绿色带子,面上脂粉未施,悠闲的站在院子门口,笑吟吟道:“桃儿,我来找你了。”   纪桃起身,“我正无聊呢。”   见纪桃并没有嫌弃和勉强之类的神情,齐梓琴面上笑容更加灿烂。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齐梓琴左右看看,笑道:“其实你们这院子真的不错,也够大。”   纪桃伸手给她倒水,“喝茶。”   纪桃动作随意自然,齐梓琴就更加放的开了,端起茶杯,歉然道:“其实我是避难来了,宁家人今日去了齐府,非要见我,看那样子,不肯和离。”   她喝了一口水,又道:“我虽然认识的人多,别人也不见得就喜欢我上门。还有,反正你都知道这些事情了,我也就不怕了。”   纪桃一直沉默含笑听着。   宁家在京城也是有院子的,宁枫就住在那里,还有他爹也在。昨日一大早,齐栎和齐梓杰衙门都没去,直接就去了宁府。   到了宁府才知道,只有宁枫一人在家,他根本就没有跟他爹说,宁大人和往常一样去了衙门。   对于齐梓琴和离一事,虽然齐梓杰和纪韵都没有异议,但是齐栎还有些迟疑不定。毕竟是年轻人,说不定只是闹了别扭随便找的借口,一般人谁也不相信成亲两年不圆房这回事。   齐栎看到这样的情形,此时才真的相信,宁枫根本就对齐梓琴不上心,只有他一厢情愿的觉得两人是闹别扭。   齐夫人迎出来,看到齐家父子两人,再想到齐梓琴根本就没回来,赶紧招呼他们进门。试探着说让人去找宁大人回来,不见齐家父子拒绝,她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我听嫂子告诉我的。”齐梓琴语气平静,“我那婆婆,知道事情不对,赶紧让人去找宁枫……”   “那宁枫,还未起身,还宿在蝶舞院。爹和大哥真的生气,等宁大人一回来,就写了和离书。”   纪桃听了,诧异道:“写完了?”   闻言,齐梓琴满脸笑意,掏出一张满是墨迹的纸张扬了扬,“可不就是写了。”   纪桃想要说声恭喜,真心的。不过对于当下的女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觉得不合适,只笑了笑,“那你还避什么难?”   齐梓琴叹口气,“我那婆婆,追到齐府来了,非要见我,大概是想要劝我。我直接从后门就出来了。”   纪桃抬手给她续水,又将点心盘子往她面前推了下,“你婆婆对你很好?”   要不然拒绝就是,何必躲出来?   纪韵拿起点心,放在手上仔细看了,随口道:“不是,蝶姨娘本来就是她娘家侄女,大概是觉得亏欠了我,对我还不错。要不然我一个没有夫妻之实的大夫人,如何在齐府立足?不过她对蝶姨娘也不错,毕竟是亲侄女。我这两年其实受她和宁枫掣肘,要不然一个妾室,我还收拾不了?”   她语气间满是不屑。   纪桃噗嗤一笑,她发现今日的齐梓琴,当年的那种精气神又回来了。   “我倒是要看看,没了我这个恶毒的想要拆散他们的恶人,宁枫和她怎么相守一生?”   说到这里,齐梓琴顿了顿,左右看看并没有伺候的人,就是杨嬷嬷也在院子外,她靠近纪桃,低声道:“其实我不喜欢伺候婆婆。”   “虽然她对我不错,帮我在宁府立威,但是我所有不幸也是因为她,她的那个侄女,到了年纪不帮她张罗婚事,既然看不起人家的家世,早早将她嫁了不就没事了?还有宁枫,丝毫没有担当,要是他跟爹娘说清楚此生非她不可,他们又怎么会帮他张罗着娶妻,就算是张罗了,不娶就是,当初娶我,也没见他不乐意。”   “我看她是故意的,故意找个远一点的儿媳妇,好拿捏。当初我爹可是在淮安府,离郓城将近一个月路程,我成亲的时候走了快两个月。”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一直到了午后,纪桃还留她用了午饭,才送她到门口,齐梓琴临上马车去前,笑道:“跟你相处就是轻松,我在家中,我爹和大哥看到我就叹气,其实我真心觉得和离没什么不好,甚至还有些轻松。”   纪桃含笑看着她上马车,“人生苦短,自己欢喜最重要。”   齐梓琴本来帘子已经落下,闻言伸手掀开,“你说的对。”   看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纪桃才准备回院子,突然看到不远处停了架青蓬马车,似乎是往这边观望,纪桃皱眉,转身回了院子,道:“嬷嬷,让他们仔细些,夜里关好门。”   杨嬷嬷轻声应了。   青蓬马车的事情,林天跃一回来,纪桃就说了。   接下来的日子,纪桃特意让杨嬷嬷他们留意了一番,发现那马车经常停在那边,有时候换个地方,反正无一例外都是盯着纪桃他们这边,也不知是盯着林家还是对面的杜家。   要说盯着杜昱,那盯着杜昱的人多了,尤其还有人给杜昱送礼,纪桃都听到杨嬷嬷说过几次,送礼物就算了,林天跃到了都察院,虽然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也收到了几回同僚送的礼物,纪桃也回了礼,都是中规中矩的,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但是不知是杜昱的官位高还是因为他没成亲的缘故,送给他的礼物里面,经常都有千娇百媚的丫鬟,这个又不是银票可以隐秘带进去,随着那些丫鬟一个个被退回,再送来的女子越发娇媚可人,根本就不是丫鬟。   眼看着到了八月底,天气凉爽下来,下了秋雨以后还有些冷。纪桃和林天跃特意挑了个日子,一大早就出门去护安寺,打算去接柳氏她们回来。   胡氏今年往返了护安寺几回,家中放不下,那边还要去祈福,据她说,很羡慕柳氏他们什么都不用管,住在护安寺后山单纯避暑。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护安寺后山一如既往的清静,因为路上人不多,纪桃和林天跃到时,还未过午。   凉风习习吹在身上,甚至还有些冷,纪桃上前敲门,秀娘很快就过来开了,看到纪桃后微微后退一步,“夫人来了。”   纪桃一步踏入,“我爹娘他们呢?”   “都在呢。”秀娘带着纪桃往里面走。   “这段时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纪桃随口问。   秀娘微微躬身,“没有,他们每日都去寺里听经,午后去林子里纳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纪桃微微点头,屋子里纪唯和柳氏她们正在用饭,看到纪桃和林天跃远远的过来,纪唯站起身,出门去接……轩儿。   他伸手一把接过轩儿,脸和轩儿的脸蹭了蹭,“轩儿啊,有没有想我?”   轩儿咯咯笑着躲避。   柳氏上前,轻拍了一下纪唯,伸手接过,“不要理这个老头。”   纪桃他们到了,柳氏和田氏就去收拾东西回家了,似乎都很想回家。   马车里,田氏依依不舍得放下帘子,纪桃见了,笑道:“娘,若是真的喜欢,往后我陪着你来。”   田氏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伸手拉过纪桃的手摩挲,“我们林家能够碰到你,真的是几辈子的福气。”   闻言,柳氏欢喜,却还是道:“为人妻子,孝顺婆母本就是应该的。”   马车里传出阵阵笑声。   到了城门口,有些拥挤,马车进城耽误了一些时辰,到家时天色渐黑,秋莲早已做好了晚饭,都是荤菜,只有两盘素的。   柳氏见了,笑道:“我吃了两个月斋菜,都习惯了,觉得一直吃斋也可以,但是看到肉就忍不住了。”   惹得其他人都笑了出来。   柳氏他们回来了,轩儿就不是纪桃一个人带着了,柳氏随便带个半日还是可以的。   还有纪唯,轩儿落到他手上,一整日都不会哭的。   齐梓琴三天两头过来,宁老夫人根本就不愿意放弃她。基本上她这段日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去齐府求见齐梓琴,姿态放得很低,本身齐梓琴和离的事很低调,但是宁老夫人这么一弄,许多人都知道了,不说原先为了什么和离,就只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是长辈,经常都来,齐梓琴隐隐就有些理亏。   这也就罢了,齐梓琴一直避而不见,外人都觉得齐府的教养有问题。   齐梓琴此时坐在林家院子的亭子里,恨恨道:“原先我还觉得她好,性子柔和,如今看来,这哪里是柔和,分明就是掌控欲强,容不得我有一丝反抗。”   “消消气。”纪桃递过去一杯茶。   齐梓琴接过,喝了一口,冷笑道:“想要我再入宁府,绝无可能,那两人恶心我两年,我逃都来不及,怎么会再入火坑?”   纪桃深以为然。   齐梓琴是运气好,有齐栎这么个不算迂腐的父亲和齐梓杰这个疼妹妹的哥哥,还有纪韵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做大嫂,一点都不嫌弃她。   要不然,和离这种事情,哪儿有那么容易?   有些顽固不化的老头,对待女子就是,实在过不下去,就是死了,也不能和离归家的。   纪桃轻声劝道:“但是由着她这么下去也不行,到时候你什么都没做,倒成了你的不是。”   确实是啊,外人不知道齐梓琴成亲两年还是完璧,只看到了人家宁老夫人一次次上门去求和离归家的儿媳妇,却还经常被拒之门外。   时日一久,可不就成了齐梓琴傲慢无礼。   “我念着她照顾我两年的情分。不好跟她撕破脸。说实话,当初我只是有些怨气,想着日子久了就好了,直到我回了娘家看到哥哥和嫂子相处,我才知道我和宁枫之间,根本就不是夫妻,甚至连搭伙过日子的都算不上,等他爹娘一死,宁府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她顿了顿,“还有,我看到了轩儿。我觉得,我是喜欢孩子的。”   纪桃沉默下来。   齐梓琴和离,她不觉得有什么,齐梓杰和纪韵也不觉得,但是别人不这么想,她想要再嫁一个良人,只怕是有些难的。   却在此时,杨嬷嬷急匆匆进来,站在亭子外,看了看齐梓琴,低声道:“夫人,宁老夫人上门来了。”   齐梓琴面上怒意一闪,冷笑道:“我原先还顾忌着情分,想着想来只觉得可笑。”   说话间就要起身,“我出去,她就不会来了。”   纪桃按住她,道:“她到我这里来,若是不请她进来,是我礼数不周。”   这倒也是。   宁老夫人可是来找纪桃的,林天跃官职低微,虽有些实权,但落在宁老夫人眼中,大概算不得什么的。   纪桃起身,理了理袖子,不紧不慢往大门口去。   一眼就门外停着一架暗红色的马车,其上布料隐隐透着暗光,繁华贵气。   “不知宁老夫人上门,未曾相迎,还请老夫人恕罪。”纪桃微微浅笑道。   一只白皙的手握住帘子掀开,露出来个妙龄姑娘,模样秀丽,眉眼柔和,一身素衣,看起来柔弱可人。   纪桃心里一动,抬眼看向里面的五十岁左右的夫人,隐隐和这个姑娘眉眼有些相似,心里了然,只怕是这就是宁枫那位蝶姨娘了。   柔和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林夫人,当初林夫人和令师两人凭着一己之力挽救数万百姓性命,如今京城里的戏台上还有人传唱呢。小女子佩服不已,闻听了几回,真心想要立时就去学医了。万万没想到林夫人离我这么近,居然是姐姐的亲戚。”   纪桃面上的笑容早已收敛,宁老夫人含笑听着,对蝶姨娘的话很满意的模样。   她心里有些怒,面上柔和,“宁老夫人,这位是谁?”   一直沉默的宁老夫人终于开了口,“璇蝶是我娘家侄女。”   此时纪桃站在马车前,宁老夫人和那璇蝶根本就没有下马车的意思。纪桃直截了当,“宁老夫人上门,可是有事儿?”   不待她们说话,纪桃又道:“对不住,老夫人大概也知道我出身乡野,规矩可能差些,若是哪里不对,多多担待。”   说话间微微躬身,做足了恭谦的模样。   璇蝶却又接话,“我们来找姐姐的。”   纪桃做出迷茫神情,“姐姐?”   璇蝶一脸柔和的解释,“就是齐家姑娘,我和姑母几次上门求见她都不肯见我们,听齐府下人说她经常到你家,我们想要过来找她……”   纪桃打断,“她怎么成了你姐姐?”   闻言,璇蝶噎住,脸上渐渐的泛起红晕来。   “我和表哥两情相悦,姐姐大度……”   纪桃讶异,“你是妾室?”   又马上做出一副惋惜模样,“你好好的姑娘家,为何要为人妾室?”   又惊呼,“啊,妾室居然可以出门?果然是我见识少么?”   璇蝶的脸唰得白了,求助的目光转向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膝上的手微微一动,看向纪桃的目光多了几许深沉。   门口却出现了齐梓琴,一脸的淡然看着马车里的两人,“我出来了,你们有事直说。”   “姐姐,回家吧,你误会我们了,表哥对你还是有情的,这么多天他每日借酒消愁,都瘦了。”璇蝶伸手擦眼,说得情真意切,显然是很心疼了。   纪桃的手臂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回去的。”齐梓琴语气淡然却笃定,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决心。   宁老夫人语气微缓,带着些酸涩的感觉,“梓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你忍心让我难过?”   齐梓琴看向面色苍白,身子极力往马车里缩的璇蝶,冷道:“老夫人,您何必为难我?您对我好,但是您对着这个妾室也不差,我理解您,毕竟她是您侄女。如今我既已离开,您也别再为难我,惹急了我,您说……我敢不敢撕破脸?比如……令公子不能人道……”   “你胡说。”宁老夫人气得头上的垂落的流苏乱晃。   齐梓琴摊手,“您若是再这样不分场合,看我敢不敢胡说?说不准……”   齐梓琴扫一眼璇蝶,“……我根本就没有胡说呢。要不然,为何宁枫除了她,谁都不愿意?这里面的事情,谁知道呢?”   宁老夫人眼睛微眯,,看着齐梓琴半晌,才冷笑道:“原是我看错了。梓琴,一夜夫妻百日恩,望你看在这两年宁府对你不错的份上,不要胡说。”   齐梓琴转开眼,冷声道:“我也没想着不放过你们,如今是你们不放过我。”   马车缓缓走了,宁老夫人根本就没进林家院子,大概也有看不起林天跃的原因在。   纪桃根本就不在意,回身拉了拉齐梓琴,“现在,她们应该不会来找你了吧?”   齐梓琴看着远去的马车,声音很轻,“不会,我又不是什么天仙,不过是三品官员家中的姑娘,京城里我这样身份的多得很,她死心了,应该就会着手给宁枫娶妻了。”   宁枫若是娶妻,就真的再没有齐梓琴什么事儿了。   纪桃拉着她往院子里走,“难道你还舍不得不成?”   这话让齐梓琴笑出声来,笑道:“这段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待在家中,不必晨昏定醒,该吃饭就吃饭,也不用伺候她。说起来,我给我娘都没有伺候过呢,有些意难平。”   越说越轻快,显然是真的不在意宁府众人了。   午后,送走齐梓琴,纪桃去找轩儿,却发现轩儿在纪唯住的院子里跑的飞快,他跑得颤颤巍巍,纪桃看得心颤颤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纪唯满面笑容站在一旁看着,柳氏和田氏满面上满是担忧,不过嘴角却忍不住笑。   轩儿跑了两圈,一回头看到纪桃站在院子门口,一溜烟小跑过来,纪桃心里一跳,小小身子冲了过来,纪桃忙蹲下身接住。   “娘。”软软的奶音带着尾音微微上扬,纪桃本来抬起的手就顿住了,心里软成了一片。顿时觉得,就算是他摔了,应该也……不要紧吧?再说轩儿走得那么稳,怎么会摔跤?   于是,纪灏轩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林天跃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其乐融融的场面。   一家人一起用饭,桌子上热闹,还有轩儿在特制的小椅子上吃得有模有样,若是没有他面前一大堆落到桌子上的饭菜就更像了。   他吃得一本正经,看得人都忍不住暗暗发笑,轩儿如今两岁多,最是喜欢跟着大人学。   夜里,林天跃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书闲闲翻着,轩儿小短腿挪了过去,朝他爹伸出了手,“爹。”   黑黝黝的眼珠子的就这么满是期待的看着他爹,林天跃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道:“你不可以抢我的书。”   轩儿的眼神里满是懵懂,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林天跃,见他爹没有伸手抱他的意思,嘴巴瘪了下,转身就想要找纪桃,身子却腾空,人已经稳稳落到了他爹膝上。   方才小脸上的沮丧不见,伸手就去拿他爹桌子上的书。   纪桃从小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噗嗤一笑,“他一会儿还要学着翻。”   林天跃抱起轩儿放到床上,将他手里的书抽出,换成了平日里玩的小荷包,倒是并没有哭。   伸手拿了帕子给纪桃擦头发,“不要太宠他了,以后不听我们的话怎么办?”   纪桃忍不住笑出声,“说得轻巧,你倒是揍他一顿?”   林天跃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小小的身子,“嗯,等他再大些。”   还不是废话。   林天跃看了一眼镜子里含笑的女子,见她眉眼间满是笑容,轻声道:“今日在家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说有人到我们家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纪桃讶然。   “涂三说的。”林天跃随口道。   纪桃了然,不在意道:“那个,宁府的老夫人,齐姑娘经常过来,她就追了过来,不过,今日过后,她应该不会纠缠齐府了。”   纪桃将今日齐梓琴的挑挑捡捡说了,末了道:“宁老夫人确实不太将齐姑娘放在眼中,要不然区区一个妾室,她还带着出门,就是正经儿媳妇,也没这么容易出门的。”   林天跃沉默听着,突然道:“她们有没有难为你?”   “难为我做什么?我跟她们根本就不认识,宁老夫人看起来还是很讲道理的,就是她那个侄女话多,嗯,应该是平日里宁老夫人宠得太过了。”   屋子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轻轻,间或夹杂着孩子的咿咿呀呀的几句话,格外和谐安宁。   宁府果然没有再和齐府纠缠,不过齐梓琴还是经常过来找纪桃聊天说话,偶然提起时,笑道:“如今老夫人正在给宁枫着手娶亲事宜,那日回去以后……”   她语气顿了下,“她就给宁枫塞了两个丫鬟。”   纪桃惊讶得嘴微张,当初齐梓琴是她儿媳妇,她侄女是妾室都没有塞丫鬟,没想到如今齐梓琴自请下堂,她倒开始难为自己的侄女了。   说起这个,齐梓琴嘴角的笑意就越来越大,“她一定是听进去我的话了。真觉得宁枫有问题了。”   纪桃也忍不住笑了,“如今宁府应该很热闹才对。”   齐梓琴含笑,“宁枫那个人,自以为怜惜女子,当初我嫁给他以后才发现他和蝶姨娘的事情,一开始气死,后来我干脆将人纳进来,两人更加不避讳我。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经常找宁枫谈心,有时候备了饭菜邀他一起喝酒,一开始还好,后来那女人急了,经常让丫鬟过来唤宁枫过去,腰酸背痛肚子疼什么的,我都觉得她身子弱得不行。”   “如今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宁府的日子一定很热闹,可恨我当初没看穿,要不然早早的挑两个貌美的丫鬟给他。应该会更热闹一些。”   纪桃听得心酸,齐梓琴不肯给丫鬟,应该是还抱着一丝希望。   两人在亭子里正说得兴起,突然齐梓琴的丫鬟飞快跑了过来,站在亭子外急道:“姑娘,府里来了消息,夫人要生了。”   齐梓琴唰得起身就往亭子外走,走了两步回身一把拉住纪桃,“你也得去。”   纪桃也有些担忧,纪韵的肚子实在是有些大,当初让她少吃,但是根本就没用,大概是体质,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有些大。   轩儿本就在纪唯和柳氏处,纪桃走出亭子,看到杨嬷嬷也过来了,“嬷嬷,你跟我一起去。”   杨嬷嬷点头,纪桃和齐梓琴飞快往门口走,路上看到秀娘,“秀娘,你去跟我爹说一声,让他照顾好轩儿。”   本就离得不远,马车到了齐府时,春喜在门口团团转,看到齐梓琴后往她身后一看,见到纪桃,瞬间松口气,迎上前道:“林夫人,我家夫人非要看到您。”   纪韵正躺在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边上光稳婆就是两个,只是没有大夫。   她从一开始有孕只在外头的医馆诊出喜脉,后来的日子里全部都是纪桃给她看的。生孩子她更是没有打算请大夫,这个世上所有的大夫里面,她只相信纪桃和付大夫。   看到纪桃进门,纪韵哭道:“桃儿,你可算是来了,我好痛。”   纪桃握住她的手安慰,顺便把脉,柔声安慰道:“没事,不要怕,都是这么痛的。”   纪韵看到纪桃,总算是可以安心听稳婆的话了。这一胎确实难生,从午时生到了夜里,一夜都能听到她的痛呼声,直到天边透出了一缕晨光,屋子里才响起婴儿嘹亮的啼哭之声。   纪桃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收回银针,纪韵浑身汗湿,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意,看着一旁的胡氏,“娘,我有孩子了。”   声音艰涩,说到最后带上了哭音,很快就放声大哭起来,“我有孩子了……”   那边的胡氏抱着稳婆包好的襁褓,满脸笑容,“是个男孩。”   纪桃心里也松一口气,站起身时身子摇晃一下,边上的稳婆扶了一把,“大夫,您没事吧?”   纪桃摆摆手,屋子里闷热,鼻息见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她只觉得呼吸不畅。   纪韵已经沉沉睡去,屋子里的婆子丫鬟飞快收拾着地上床上的狼藉,纪桃慢悠悠起身往门外走。   门外,齐梓杰看到纪桃出来,上前两步,道:“三妹,如何?”   一出门纪桃就觉得呼吸顺畅许多,闻言笑道:“母子平安,孩子太大,生下来就有双下巴了。”   齐梓琴上前,“桃儿,辛苦你了。”   纪桃摆摆手。   胡氏抱着孩子出来,齐梓杰兄妹赶紧围了过去。纪桃打算回家,他们也顾不上她,院子里齐栎手背在背上,身上还是昨日的官袍,显然也是熬了一夜。面色虽然还是严肃的,眉眼却缓和下来,看到纪桃出来,道:“林夫人,改日我定要备上一份厚礼,亲自上门相谢。”   纪桃不在意,“大人不必客气。”   纪桃走出齐府时,一片喜庆。   齐梓琴后来追出来,亲自送她上了马车,“桃儿,我们齐府,真心谢谢你。”   纪桃不在意,“姐姐对我好,这些都是应该的。”   两人说话间,却有马车过来,刚好停在齐府门口,帘子掀开,纪桃看到那马车,又看到掀帘子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心里一喜,“天跃。”   马车里果然是林天跃,他微微笑着,“桃儿,我来接你。”   纪桃飞快跳下马车,那边林天跃已经下了马车,看到她如此,无奈的笑了笑,到底没有说她,伸手将她扶上马车,他自己也上去,对着门口一直含笑看着的齐梓琴点点头。   帘子落下,马车缓缓往恒德街去。   马车里,纪桃眉眼间满是疲惫,林天跃伸手抚了下她的眉眼,干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睡一会儿。”   纪桃趴在他的膝上,声音轻快,“那孩子好胖,差点难产,不过好在母子平安。”   林天跃的手抚上她微有些凌乱的发丝,顺滑的触感入手,听到她轻快的声音,嘴角微勾,“你很高兴?”   纪桃轻轻嗯一声。   很快,纪桃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混合着外面马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格外让人安心。 第一百五十章   齐府生下了长孙。   消息一出,小范围之内还是有人注意的,实在是纪韵成亲已经几年,一点好消息没有传出来,中间还隐隐有人谣传出纪韵不能生育的说法来。   如今人家一举得男,而且孩子比一般孩子都要大得多,小脸圆圆的喜庆得很。虽然齐夫人病了不能见人,但是看到齐梓琴满脸笑容,显然是高兴得不行。还有齐大人,洗三当日连衙门都没去,告假在家接待客人。   纪桃坐了马车回家,到了门口时,林天跃根本没有唤醒她,伸手轻柔的将她抱起就进了门。   柳氏本来有些担忧,和田氏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廊下,轩儿在廊里走来走去,两人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看到林天跃进来,柳氏唰得起身,却被田氏拉了一把,仔细看去,才看到林天跃将人打横抱起,纪桃的脸靠着他的胸口,看不到她的神情。   “现在才回,昨夜应该是熬夜了。”田氏叹息一声。   柳氏看到林天跃抱着人直接回了后院,重新坐在廊下的栏杆上,担忧道:“不知顺不顺利?我偶然听桃儿说过,韵儿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好,韵儿少吃了饭菜,孩子却还是长得飞快。”   田氏看着林天跃转过拱门进了后院,宽慰道:“桃儿还能睡着,应该是顺利的。一个人一辈子的福分是有早有定数的。当初桃儿姐姐出了那样的事情都能遇上付大夫和桃儿解了厄运,往后定会否极泰来,平安顺遂一生的。”   柳氏闻言,面色微松。   确实是,若是纪韵有什么不好,纪桃是不会睡得这么熟的。   纪桃一觉睡醒已经是午后,坐起身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头还有些晕。   林天跃听到声音从外面进来,看到纪桃伸手揉太阳穴,忙上前扶住她身子,“怎么了?”   说话间起身去拿架子上的一个小瓷瓶过来,那是纪桃特意给他制出来醒神的膏药,擦在头上和额上。   一股清凉从额头袭来,纪桃觉得清醒了些,转眼看到林天跃,又看了看天色还未到他回来的时候,皱眉道:“这么早,你怎么就回来了?”   林天跃伸手,轻抚平她微皱的眉,笑道:“今日沐休,你都忘记了。”   纪桃恍然,伸手揉揉额头,这才想起昨夜她熬了一夜,纪韵已经母子平安,心里顿时一松。   “轩儿呢?你吃饭了没有?爹娘他们呢?”   一连串的问话出口,看到林天跃含笑的眉眼,纪桃靠回枕头上,用手挡住眼睛,轻声道:“我只是离开了不到一日,却觉得离开了许久,天跃,我好像……离不开这个家了。”   熟悉的墨香袭来,林天跃已经拥住了她,唇吻了下纪桃眉心,“离不开才好,我只想要将你一辈子困在我身边。”   语气带着霸道,纪桃闻言,伸手捂住胸口,这种感觉并不厌恶。甚至隐隐带着欢喜,她轻声道:“天跃,我好像,很喜欢你。”   林天跃唇边笑容更大,再次吻了下她,这一回吻了她都柔软的唇,“我也喜欢你。很喜欢那种。”   纪桃的脸腾得红了,她一定是熬夜熬傻了,瞧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她轻轻推了下林天跃胸口,“吃饭,我饿。”   听到她饿,林天跃松开她,“等着。”   纪桃靠坐在床上,看着林天跃脚步轻缓的走出去,才起身穿衣。   穿衣时才想起,她似乎是上了马车就睡着了,然后再醒来就是在床上,她隐约记得是林天跃抱她进门的,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是真的。   吃过饭,天色渐晚,纪桃才知道他们连晚饭都吃了。   柳氏和纪唯带着轩儿在屋子里,隔着门都能听到他们传来的阵阵笑声,还有轩儿奶声奶气的说话声。   纪桃推门进去,柳氏看到是她,笑道:“睡好了?”   纪桃随意点点头。   柳氏顿了下,才问道:“你姐姐如何?是男是女?我问了天跃,他说母子平安! ”   纪桃伸手去抱地上的轩儿,嗯了一声,“孩子太大,差点难产。”   柳氏长长嘘出一口气,“平安就好。韵儿性子好,也不会看不起人,好人总归是有好报的,倒是那个萱萱,来了京城这么久,我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纪桃想了想,道:“萱萱不是不来,是她要守孝,不好随意上门,京城这边的人觉得,守孝的人去别人家,会把晦气带给别人的。她不来才是为了你好。”   柳氏轻轻哼一声,“不能来我们家,在外面也不能见面吗?”   纪桃耐心解释,“她是庶子媳妇,虽然往后施家的产业都是他们夫妻的,但是目前是她婆婆掌家,而且,她每日早晚都要抄经祈福,根本就没空,别说你了,就是纪府那边,她都是来去匆匆,只去过一两次。”   柳氏别人不相信,但是纪桃的话她都是深信不疑的,闻言叹口气,半晌才道:“为人媳妇,就是这么难。”   纪桃深以为然。反正她遇上的女子,只要是有婆婆的,多少都会被影响一些,要说日子过得好,余氏的日子过得最好,没有婆婆,瞿炜还尊重她。   第二日一大早,胡氏就带着许多礼物上门了,光是端托盘的丫鬟就有七八个,东西有许多,京城里时兴的布料和首饰,还有给轩儿的项圈玉佩,那些颜色深一些的布料,一看就是给柳氏和田氏的。   “大伯母,实在不必如此客气。”纪桃将人迎了进来。   胡氏端着茶水,满脸喜色,“没事,我高兴,你也不是外人,我就是庆幸,当初我请了你过府去给韵儿治病。要不然哪儿有如今的顺遂?这些礼物我早就想要送过来了,一直不得空闲。”   纪桃忙拒绝,“姐姐对我好,我帮她治病本就是应该的。且她早已翻倍给了诊费,这些东西我若是再收,实在是不像话。”   这也是实话。   胡氏对纪桃推拒的话不以为然,伸手抓住纪桃的手,满面感激道:“这不光是治病,你是救了你姐姐一辈子。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她……”   纪桃沉默下来。   送走胡氏,好说歹说她不愿意将东西带回去,纪桃干脆收下,往后找机会送回去也就是了,纪钰还没成亲,有的是机会。   午后,林天跃回来不久,齐栎就上门了,他还真的如他所说一般,亲自上门道谢来了。   林天跃招待的,纪桃只是偶尔进去送个茶水之类。   齐栎再三对纪桃道谢。   纪韵洗三,柳氏和田氏都上门去道喜。田氏虽然面色苍白,却还是强忍着,纪桃坐上马车,看到她如此,心疼道:“娘,若是不想去,不去就是,实在不必难为自己。”   田氏笑了笑,“没事,我和你娘一起,不会有事的。”   纪桃看了看柳氏,也不再劝,基本上他们几人想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勉强。   齐府今日热闹非凡,门口的马车一直都未停过,看到纪桃的马车到了,门房赶紧过来,笑脸迎人,“林夫人到了。”   纪桃下了马车,回身去搀扶柳氏和田氏,齐梓琴本就在门口,看到这边纪桃到了,忙迎了过来,看到柳氏和田氏还亲切的招呼。   最近她经常去纪桃家中,柳氏和田氏对她也比较熟,她更是知道田氏怕生的性子,忙带着她们进门,笑道:“今日人多,你们就去帮我陪着我嫂子就行了。”   闻言,柳氏和田氏面色微松,纪桃也觉得齐梓琴颇为贴心,纪韵和她们熟悉,柳氏也不会局促,田氏也不会害怕了。   纪韵的院子里有些安静,齐梓琴带着几人走进去时,纪韵正眼神柔和的看着身旁的孩子,看到纪桃进门,她欢喜道:“桃儿,快来。”   齐梓琴将她们带到,又出去招呼客人了。   今日这样的情形,一般都是各家夫人上门,招呼自然也要女眷了。   纪桃坐了片刻,纪韵靠近她低声道:“桃儿,你也去前面帮忙。”   纪桃含笑应了。留柳氏和田氏在纪韵这里,她是放心的。   春喜带着她往前面去。   齐府门口很是热闹,纪桃到时,齐梓琴正带着两位夫人往里面走,看到纪桃也不推辞客气,靠近她道:“这两位是江夫人,桃儿,你帮我带着她们去花厅。”   又对着那两位夫人笑道:“这位是林夫人,夫君是都察院里的。”   闻言,那两位夫人瞬间就收敛了面上的疑惑之色,笑道:“齐姑娘随意,我们和林夫人一起逛逛。”   纪桃带着两人往里面走,心里清楚这两人应该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要不然齐梓琴也不会让她带,真正和齐府亲近或者是身份够高的,也不会让她一个外人来招呼了。   当然了,真正亲近的人和身份高的并不多。今日的这样的日子,还是这样的人最多。   纪桃心里门清,含笑招呼,“两位随我走吧,齐府我还是熟悉的。”   “林夫人好年轻。”其中一位年轻一些的夫人看着纪桃的眉眼,感叹道。   “还早早就是诰命夫人,真让人羡慕。”另一位接话。   纪桃不接话茬,要是接了,接下来就是互相吹捧了。若是让她治病还行,让她胡乱吹捧别人,着实有些难为她。也不是不会,就是不喜欢。   她面上始终含笑,“两位走这边,转过去就到了花厅,各家夫人都在那边,齐府还有盆栽,风景不错,你们可观赏一番。”   转入抄手游廊,其中一位夫人上下打量纪桃一番,笑吟吟道:“我知道你,你是齐府少夫人的妹妹。”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闻言,纪桃面上笑容不变,她和齐府走得近,尤其是纪韵有了身孕之后她经常上门,凡是和齐府亲近一些或者喜欢盯着齐府的人都知道,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   “是,齐少夫人是我堂姐。”   江夫人听了,眼睛一亮,“你和你师父在京城外救治几十万百姓性命于水火之中,真是厉害。”   纪桃谦虚,“全部都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功劳,我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不待那两人再说话,纪桃转过回廊,笑道:“到了。”   前面的园子里,景色宜人,各色盆栽高低随意摆放,仔细看时却发现颇有韵律。   两位江夫人看到不远处的各家夫人,脚下已经挪了过去,“多谢林夫人。”   纪桃含笑站着等她们走远,一回头看到胡氏带着个五十岁左右的夫人进来,看到纪桃后朝她招手,纪桃乖巧上前,胡氏笑吟吟道:“桃儿,这位是吴夫人,夫君是左都御史吴大人。”   纪桃心里一动,微微含笑,“见过吴夫人。”   胡氏满意,“吴夫人一般不喜出门,齐府你比较熟悉,带着吴夫人逛逛。”   纪桃含笑应了,看着胡氏走远,回身笑道:“吴夫人随我来。”   纪桃虽热情,却并不谄媚,她本身就不是那种人。   吴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方才听你大伯母说,你夫君任职监察御史?”   纪桃笑容不变,“是。今年才去的都察院。”   就纪桃知道的,今年去都察院的,除了高升的杜昱,就是林天跃了。   纪桃带着她转了两圈,吴夫人对她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毕竟她这样的身份若是不喜纪桃,直说就是,何必为难自己。   “林夫人,我在这边挺好,我喜欢清静。”她走到一个亭子前,回身道。   纪桃了然,吩咐道:“春喜,照顾好吴夫人。”   春喜福身应是。   春喜从一开始就一直跟着她,外人见了,自然就知道让纪桃帮忙是纪韵的意思了。   纪桃重新往外走,这一回顺利走到了门口,却看到门口似有争执,忙上前几步,就看到了宁老夫人带着宁枫,齐梓琴似乎有些激动的在说着什么。   胡氏站在一旁劝慰。还有些刚来的夫人站在不远处,不好上前,却好奇的盯着他们。   纪桃上前两步,就听到宁老夫人道:“梓琴,我们曾经也算是一家人,今日齐府有喜,上门道喜有什么不对,若是不来才是失礼。”   齐梓琴面色气得胀红,还想要再说,胡氏拉了一把,“宁老夫人上门我们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今日人多,怕是招待不周。”   宁老夫人摆摆手,语气缓慢,“我们是自家人,招待什么,根本就不必管我们。”   远远的看到纪桃,招手道:“让林夫人带着我进去也就行了。”   门口已经又停了几架马车,若是此时闹开,实在是不明智,而且真的闹起来,对齐梓琴名声不好。   这个姑娘大大咧咧的,爽朗非常,纪桃很喜欢她的性子,干脆利落的。   干脆上前,“宁老夫人随我进去吧。”   宁老夫人满意的笑了笑,“还是林夫人懂事。”   纪桃不以为然,她这意思就是齐梓琴不懂事了?   “宁老夫人,这个不是懂事,今日齐府大喜,上门就是客,招呼您本就是应该的。”   胡氏和齐梓琴却已经上前,让人带着方才看热闹的几位夫人进门,纪桃不认识,却在此时,又有马车停下,纪桃只是好奇的扫一眼,脚下不停准备带着宁老夫人进去,却发现她根本就不动,眼神柔和看着门口停下的马车。   宁枫因为一直没有人招呼他,此时尴尬的站在门口处。   宁老夫人不跟着纪桃往里面走,反而往门口走去。   “姨母……”   齐梓琴站在原地,对着刚刚下了马车的夫人唤了一声,面色淡然。   宁老夫人已经上前,比起齐梓琴这个主人和侄女还要热情,“孔夫人。”   那齐梓琴称呼位姨母的孔夫人,大概四十多岁年纪,对着齐梓琴点点头后,看到宁老夫人过去,伸手握住,“老姐姐来得早,我接到消息就带着晴儿收拾一番,紧赶慢赶过来。”   孔夫人身边一位大概十五六岁的姑娘含羞带怯,低着头还能看到她羞红的脸。   纪桃本来是追着宁老夫人往门口走的,此时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咯噔”一下。   那边的宁老夫人却对着那羞涩的姑娘上下打量过后,满意笑问,“不晚,晴儿是吧?”   那姑娘羞涩的唤了一声伯母,声音细柔,宁老夫人面色更加满意,伸手招招门口的宁枫,“枫儿,今日这样的日子,你在这里实在不方便,不如带着孔姑娘去状元街逛逛,最近新开一家酒楼,据说里面还有人说书,每日都很热闹,你们可去好好相处一番,毕竟……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她说得兴致勃勃,看到这样的情形,不说齐梓琴和胡氏,就是纪桃都看出来了,这是……相看来了?   特意挑在今日,只怕是故意来恶心齐梓琴吧?   齐梓琴的面色也难看起来,就是胡氏微愣过后,面上瞬间染上了怒意,看了一眼齐梓琴难看的面色,道:“梓琴,别怪伯母毁了今日的好日子,我实在是忍不住,韵儿的孩子的洗三,我不想要这么恶心的人添盆。”   齐梓琴转开眼,看到宁枫对着那姑娘微微一礼,扬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些人都给我赶出去。”   今日门口等着伺候的人本就许多,闻言上前,站在宁老夫人和孔夫人面前,一副要请她们的出去的模样,态度强硬。   宁老夫人和孔夫人面面相觑之后,看向齐梓琴,“梓琴,这就是你齐府的待客之道?只怕你哥哥嫂子若是知道,对你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胡氏不以为然,冷笑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操心实在太多,您还是好好操心一下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吧!”   “来人,若是不走,直接打出去,打坏了,我负责!”   纪桃就看到齐府下人拿着棒子之类的气势汹汹的上前,实在不知道他们动作那么快从哪里变出来的。   宁老夫人也实在没想到齐府的人说动手就动手,有些狼狈的上马车。可怜宁枫先是护着他娘,后来又护着那位孔夫人和孔姑娘,身上挨了好几下。   齐梓琴看得清楚,实在气不过,拎过身旁仆人手中的棍子上前对着宁枫的腿狠敲了几下,宁枫痛得跳着上了马车,“你个泼妇,往后怎么嫁得出去?”   齐梓琴敲得解气,还不忘冷笑,“不劳您费心。”   说话间还将手里的棍子往马车里一扔,成功听到了宁枫一声惨叫。   却在此时,有马车远远的过来,齐梓琴瞬间收敛了面上的冷笑嘲讽,整整面色,顺便一甩袖子理了下袖摆,动作也收敛起来,一副温婉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纪桃和胡氏对视一眼,此时门口的齐家众人已经飞快的收起了棍棒,马车刚好停下,从马车里下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青衣,身形消瘦,动作舒缓,下了马车后转身去看飞快远去的宁府和孔府的马车。   齐梓琴面色不变,上前笑道:“敢问公子是……”   那男子不紧不慢一礼,“在下秦淮,偶然和梓杰兄有几面之缘,闻得他今日大喜,特意上门道贺。”   齐梓琴讶然,“你认识我大哥?”   不过随即收敛了面上的讶异,今日来的人,肯定是熟人才会上门。笑道:“等我去唤他出来。”   齐梓琴转身要进门。   却听到身后的人低声赞道:“姑娘性子直爽,让人佩服。”   齐梓琴闻言,再次回身,动作飞快,带得裙摆旋转出一个美妙的弧度,上下打量他一眼,皮肤白皙,身形瘦弱,虽然身姿笔直,却一看就是个身子不太好的文弱书生,方才她揍人的情形,应该是被这人看到了。   “你讽刺我?”   秦淮眼神从她淡青色的裙摆上收回,肃了面色,“并没有。”   齐梓琴眼睛眯了眯,“看不起我动手?”   秦淮满脸坦然,认真道:“真没有,我只是羡慕姑娘的身手。”   齐梓杰却在此时出来,看到秦淮后,扬声道:“秦兄。”   随意给几人介绍了一番,两人就有说有笑往里面走去。   这个人纪桃没见过,就是胡氏,也根本不认识。看齐梓琴也好像不认识,看来真的是齐梓杰在外头认识的朋友了。   纪桃和胡氏往里面走,今日的客人基本上都来得差不多了,再往后来的,一般身份贵重,都得齐梓琴和齐栎亲自招呼。 第一百五十二章   齐府添丁,果然热闹。   纪桃带着柳氏和田氏随着众人一起闲聊,田氏面色苍白,紧紧靠着柳氏和纪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若是有人给她打招呼,只笑笑敷衍过去。倒也算是全了礼数。   纪桃实在有些心疼她,落在外人眼中田氏这样可能有些失礼,但是纪桃知道她怕生,能做到走出家门来齐府,就已经很是不易,再多的也并不强求。   胡氏似乎发现了田氏的不对,靠近纪桃道:“让你婆婆去屋子里歇着,反正她人已经到了,就算是全了礼数,韵儿也知道她的性子,不会生气的。”   纪桃深以为然,没必要让田氏度日如年,“娘,我带你去姐姐屋子,你陪着她就行了。”   田氏松口气,道:“好。”   纪桃和田氏往纪韵的院子里走,田氏跟着她,似乎有些迟疑,半晌才道:“桃儿,今日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   “不会。”纪桃回身,认真看着她,“娘,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为了外人的眼光让自己难受,你想要就如何就如何。”   田氏面色放松了些,道:“其实我今日觉得还好,虽然还是有些怕,却能够坐在那里不动,以前我坐不住的,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我。”   纪桃伸手拉着她的手,道:“就算是失礼又怎么样?她们又不和我们一起过日子,一年也看不到几回,随她们去,再说,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田氏确实已经很努力,自从她和柳氏到了京城,平日里不光是做点心,还会跟着杨嬷嬷学些礼仪,听杨嬷嬷讲一下京城里的风土人情和习惯。今日这样的场合,田氏虽然害怕之下没有说话,却没有地方可以让人诟病。算是中规中矩,确实已经很好。   洗三过后,纪桃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齐梓琴虽然经常过来,却没有以前来的勤,毕竟她要帮纪韵打理齐府事宜,还要帮着带孩子。   纪韵不知怎么想的,非要亲自喂孩子,乳母请了俩,但是就是个摆设。如今在齐府,纪韵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反驳,齐栎一般不管这个,齐梓杰如今正是心疼纪韵的时候,她说什么都好。   齐梓琴自觉如今身份不同,齐府诸事她一般都要请示过纪韵才安排下去。对于喂奶一事,根本就没有异议。   都察院自从上一回弹劾章珲过后就安静下来,最近林天跃却又开始忙了起来,面色还有些慎重。纪桃没问,不过也知道,都察院应该又有事情发生了。   没几日,果然就有消息传出,都察院左都御史吴炎。在朝堂上带头弹劾刑部尚书唐厉山和右都察御史刘承元,于五年前丰平郡知府秦樟贪墨一案中,收受贿赂,草草结案,判出冤假错案,导致秦樟枉死。   消息一出,满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当年丰平郡知府秦樟,被人一封匿名状纸递到刑部,刑部尚书唐厉山彼时刚刚上任,性子急躁,多番查探之下,并未找到秦樟贪墨的证据,丰平郡的账目虽有疏忽,却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就是秦樟任职期间的不对,且牵扯银钱不多,根本也不到贪墨的地步。一急之下孤注一掷,干脆带着人上门就搜,实在是那匿名状纸上连秦樟藏银之处都说得清清楚楚。   唐厉山只是想要一个结果,没想到真的就在状纸所书藏银之处,挖出来足足五万两白银,还有珠宝若干。   皇上大怒之下,秦樟革职押解回京下狱,没几日居然就在狱中自尽。死前还留下了血书言:一时冲动之下犯下大错,愿意以死谢罪。只家中妻儿老小无辜,求皇上宽恕。   当年唐厉山和刘承元将血书奉上,景元帝看过之后从轻发落,收没秦樟家中银钱,放过了秦樟妻儿,只秦樟直系三代之内不能参加科举。   万万没想到,秦樟居然是冤枉的?   其实当年并未查清那些银子珠宝的来处,只是秦樟都已认罪伏法,实在没有再查的必要,也根本没有人帮秦樟喊冤。此案便随着秦樟之死草草了结。   没想到五年后的今日,居然会有人重提旧案。   是因为有人喊冤了么?   很快,秦樟儿子秦淮就入了众人眼中,他直接去京城府衙递了状纸。   京城府衙不敢随意对待,原封不动将状纸上报,很快就呈到了景元帝案上。   若是此事没有吴炎率先在朝堂上提出,此事大概也不会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府衙也不会如此难为。   若是秦樟真有冤屈,那么是不是吴炎弹劾的刘承元和唐厉山真有问题?   当年此事皇上下旨三司会审,刑部和都察院都已经被弹劾,还差一个大理寺卿,是不是他也有问题?真要论起来,大理寺卿也是不无辜的。   京城众人听到这些,除了牵扯到的朝中官员,大多数人也只是将此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官员一茬又一茬,如今还恢复了科举,朝中根本就不怕缺人用,如今不是有杜昱这样短短时日就爬到了正四品?往后入内阁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林天跃回来,涂三去接的,纪桃看到他和往常一般无二,面色还是一样柔和,心里顿时一松。   出了这么大的事,且最先是从都察院爆出的,要说不担忧,那根本就是假话。   “没事吧?”夜里,纪桃坐在妆台前,林天跃和往日一样拿着帕子给她擦发。   林天跃手里的动作顿住,从镜子里认真看纪桃眉眼,“不会有事。”   “再说,我只是里面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这些事□□发前我根本就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人特意告诉我这个。”   也对。   都察院里面比起当初的翰林院复杂得多。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就只左右御史就不和,左都御史弹劾右都御史,这猛一看就已经最少分成了两派。   纪桃回身去看床上,疑惑道:“轩儿呢?”   林天跃面色不变,轻描淡写道:“我抱给爹了。对了,他已经两岁多,可以让他自己睡了。”   纪桃讶异,回身看着他,认真问道:“抱给爹了?”   林天跃眼神柔和的看着她,伸手将她身子扶好,“早晚都要自己睡,现在正好,再晚一些不肯自己睡我们怎么办?”   纪桃虽然担忧,也觉得林天跃的话很对。   头发已经快要干了,林天跃伸手摸了摸,看到镜子里的纪桃眉心微皱,弯腰将人抱起,道:“别担忧了。睡。”   景元帝对于都察院的弹劾一向重视,隔日就勒令刑部尚书唐厉山和右都御史刘承元停职在家中禁足,包括家眷都不能出城,待得查清后再行处置。   消息一出,众人都知道皇上这是相信他们俩,对于秦樟一事半信半疑,说不定根本就不相信秦樟是冤枉的,要不然唐厉山和刘承元就是直接下狱而不是停职禁足了。   纪桃是从齐梓琴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此时已经离纪韵生下孩子半个月了,这些日子齐梓琴就来过一次,实在是齐府事情繁杂,她根本腾不出空来。   齐梓琴坐在纪桃对面,手里端着一杯茶,一副感叹的语气,“我没想到,那日上门道喜的那秦淮,就是当年丰平郡知府秦樟的独子。”   纪桃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秦淮是谁,笑道:“他和你大哥关系很好?”   齐梓琴摇头,迟疑道:“没有,听我哥哥说,他也不熟,只是偶然一起喝过酒。他也没想到那日秦淮会上门道喜。”   纪桃眼神扫一眼齐梓琴,又扫一眼。   齐梓琴被看得莫名,突然道:“我会记得他,也是因为我从小到大第一回亲自揍人被他看到。你们也就罢了,多少和我熟悉,还是亲戚,也不会出去乱说。那日齐府大门处都是自己人,你们不会说,下人不敢说,只他一个外人,他要是出去胡说八道,我还怎么嫁人?”   她说得理直气壮,纪桃忍不住噗嗤一笑。   齐梓琴也不生气,又道:“我虽然和离,外人许多都看不起我,但是我还是想要嫁人,想要有一个自己生下的孩子……我每次看到轩儿都羡慕得想要抢过来。”   闻言,纪桃有些好笑,又觉心酸,劝慰道:“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那日纪韵的孩子洗三,确实有夫人背后对着齐梓琴指指点点,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偷偷议论,齐梓琴又不是傻子,就算是没有听到她们说什么,猜也猜得到了。   齐梓琴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有你会相信我还能嫁出去,最近确实有人上门提亲,大多数都是给人做填房的,有个身份地位年纪都差不多的,但是人家已经先有了庶子……居然还有一大把年纪让人上门提亲的,虽然身份够高,但是儿子都比我大。”齐梓琴越说越颓然,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大家闺秀的规矩形象都不要了,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桌上,叹气道:“我爹和哥哥虽然都一一拒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气得不清。”   纪桃了然,这种事情又不好将人打出去,要不然上门提亲的人没了,齐梓琴的名声更差,更嫁不掉了,只能憋屈着受气。   “我都在想,当初和离是不是错了?如今这样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在中间。现在想想,宁枫除了那蝶姨娘,竟是比他们这些上门提亲的人都要好许多了。”   闻言,纪桃伸手握住她的,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别急,一辈子呢,岂是可以儿戏的?非得认认真真再选一个良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齐梓琴兴致不高,不过还是点点头。   纪桃想了想,又道:“你才和离,根本不必急于一时,这么急匆匆的也找不到好的,难道你还真的给人做继母或者后母不成?”   齐梓琴马上道:“那我宁愿不要嫁 !”   见她有了些精神,纪桃暗暗松口气,再接再厉道:“这就对了,你都不怕孤独终老了,还怕什么?”   齐梓琴端起茶杯,“我知道你的意思,宁缺毋滥。但是人家宁枫都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这边还全都是些歪瓜裂枣,被他和他那个娘知道,只怕要笑死。”   纪桃哑然,试探着道:“你不会是还想着宁枫吧?”   “当然不是。”齐梓琴放下茶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和离,哪怕知道我如今婚事艰难,我也不会再留在宁府。大不了去护安寺山脚下买个庄子自己住。”   “当然了,买庄子什么的,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要不然宁枫该以为我放不下他,想要为他守节才孤独终老……”   齐梓琴越说眉心皱得越紧,一拍桌子起身,“不行,我还是得嫁人。哪怕去城外抓个乞丐,也要把自己嫁出去。”   纪桃听得哭笑不得。   齐梓琴这个就是气话了,以她的身份,虽然婚事艰难些,实在不行,找个寒门举子还是随便找的。   她说完,重新坐下,道:“我还是别慌着嫁了,我现在都不习惯伺候婆婆了,这一嫁人,不就又要伺候婆婆了?”   齐梓琴伸手抓住纪桃的手,正色道:“你说的对,我不忙。”   齐梓琴来时眉心带着愁绪,走时风风火火,恢复了以前的精气神。   纪桃看着她出门上了马车离去,忍不住失笑,有的人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总能让自己开心。   都察院和刑部还有大理寺,再加上京城府衙,最近都很忙碌,街上随处可见来往的官兵,还有人去了丰平郡查探。   不管如何查探,都和当年一样。既查不出秦樟贪墨的证据,但是也不能证明他的清白。那五万两白银和珠宝的来处始终也查不出。   案子僵住了。   就是林天跃,最近也忙了起来,以前还能白日偷闲早些回来,如今每日他回来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齐府长孙满月也没能好转。   纪韵满月,齐府的客人甚至还没有洗三那日多。   纪桃照样去帮忙,这一回田氏和柳氏都没去。   满月宴上,有人暗搓搓的议论宁府那边定亲的消息,本来很高兴的齐梓琴听到后,面上笑容虽然未变,纪桃却能看出她的无奈来。   就在满月宴的第二日,案子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   当年秦府没落下来,府上的仆人也各自分开,左都御史吴炎费尽心思找出来如今在码头做苦力的秦府管家。   据他回忆,出事的头两日,秦府的二爷,也就是秦樟的庶弟秦林,从外头搬进来许多大箱子,后来秦府被唐厉山上门搜查之时,并没有找到那些大箱子。   秦林如今还在丰平郡,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当年景元帝并没有对秦樟家人如何,秦林在那之后,不知从何处得了本金,他又极善经营,到得如今,已经富甲一方。   事情到了这里,秦林肯定是有问题的。皇上亲自下旨将秦林押解回京。   丰平郡离京城颇远,来回最快也得一个月左右。众人本以为事情又要僵住,得等秦林到了京城才能继续往下查时,秦林居然在京城。   秦林飞快被下狱,严刑拷打之下,终于得出当年的事实。   有人让他将银子埋入秦府的地下,给他五千两酬金。   原来人家让他运入秦府的并不是五万两,而是六万两。他胆子倒大,自己昧下了一万两银,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他如今的家业。   至于那让他运银子进秦府的人是谁,不得而知。   事情到此再次僵住,不过也可洗清秦樟的冤屈了。   三日后,景元帝下旨,秦樟清正廉明,追封清远伯。归还秦府当年的家业,全部都由秦樟儿子秦淮接手。   唐厉山和刘承元失察之罪,促使秦樟冤屈而亡,罚俸一年。秦林陷害朝中官员被下狱,择日斩首,家中银钱全部充公,家眷流放罄城。   至此,秦樟冤屈就此洗清。   但是众人从景元帝对唐厉山和刘承元的处罚来看,他显然根本就不觉得秦樟之死跟他们俩有直接关系。   这些事情跟纪桃没什么影响。对她的影响大概就是林天跃不忙了,可以早早回来和轩儿玩耍了。   轩儿如今可以自己睡觉,他似乎并没有哪里不习惯,除了前面几日柳氏和纪桃不放心,睡到他隔间几夜,后来就 真的自己睡觉,夜里也不会醒了。   都察院似乎每次出了一件大事后就会沉寂下来,此时事件虽然没有牵连到朝中官员,但是众人都清楚这里面绝对不简单,谁会花这么多银子刻意陷害一个知府?   还有,众人从头到尾都弱化了那份认罪的血书,这可是加速此案当年结案的关键。   至于陷害秦樟的主使,无论是谁,首先他得有六万两银,只这个就缩小了很大范围,整个乾国能够拿出六万两银的人虽然不少,但是拿出来陷害人,根本没打算收回的,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甚至有人隐隐往最上面那几位天之骄子身上猜,却也只是猜测而已。   秦樟当年娶妻贺氏,据说当年贺氏嫁给秦樟时,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只是贺氏家中富贵,光是嫁妆就足足装了二十多抬,比起官家女也不差什么了。当初秦樟一死,所有家产充公,如今一归还,众人才知道秦樟在京城居然也是有家业的,光南城的四进院子就有两个。   也因为这件事,众人才发现秦淮二十多岁了居然还未娶妻。   顿时就有人上门去说亲,不过都是些家中不重要庶女之类。   秦淮一一婉拒,言早就有了意中人,并且很快就亲自找了媒人提亲。   秦淮有意中人,这个正常,毕竟他二十多岁了,没有才不正常。只是众人都没想到他请的媒人直接去了刚刚办过满月宴的齐府。   齐府如今根本就没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还是有一个的,算是半个。就是和离归家的齐梓琴。   若是以前,秦淮算是罪臣之后,齐梓琴哪怕是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他也是不能妄想的。只是如今秦樟的冤屈已然洗清,而且还追封了清远伯。秦淮的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秦樟在狱中死得不明不白,皇上对此应该会有些补偿才对,但秦樟已死,这些最后应该都会落到他儿子秦淮身上。   言而总之,秦淮如今的身份,说起来齐梓琴是配不上的。   纪桃还在院子里牵着轩儿小跑,最近他尤其喜欢跑步,却因为身子太小,跑起来摇摇晃晃,看得人心里发慌,最后干脆由人拉着他跑。   齐梓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纪桃微微弯腰,手里握着轩儿的小手,额上微微有水光闪烁,但是她眉眼间满是喜悦,看着地上小小的孩子,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纪桃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门口的齐梓琴,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笑道:“怎么有空过来?”   齐梓琴不紧不慢走到石桌上坐下,“有人上门提亲了。”   纪桃回身看她,齐府如今上门提亲的人多,但是齐梓琴从来也没有特意跟她说起过。   “什么样的人啊?”   纪桃弯腰抱起轩儿,看到柳氏过来,轩儿欢喜的扑了过去。   柳氏抱着孩子满脸笑容的离开了。   齐梓琴坦然,“你认识,秦淮。”   秦淮?   纪桃讶异,“你们……”   齐梓琴也满是疑惑,“我们根本就不熟悉啊。当初他还看到我拿着棍子追着宁枫揍……莫不是他喜欢泼辣的?”   纪桃看着她疑惑的眉眼,噗嗤笑出了声。   齐梓琴不以为然,眉心微皱,“本来就是,如今秦淮可是功臣之后,我要是个清白的待字闺中的姑娘我们俩还有可能,算是门当户对。但是如今我可是和离过的,如何配得上他?”   纪桃上前,柔声问道:“那若是不考虑配不配,你愿意么?”   齐梓琴怔住。   纪桃见了,轻声道:“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两个人要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的,并不是只论配不配就行的。当初你和宁枫就相配,门当户对,年纪也合适,最后如何?”   最后如何,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齐梓琴静静坐在石凳上沉思,微风吹过她的裙摆,荡漾出美妙的弧度,如一幅美人画卷一般恬静美好。   纪桃没有打扰她,转身出了院子,去了柳氏的院子,继续陪着轩儿跑步。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齐梓琴过来告辞,此时她眉间已经没了急躁和疑惑,含笑对纪桃道谢,“桃儿,谢谢你。”   纪桃不在意,送她到门口,却看到门口不远处停了一架马车,里面似乎有人,齐梓琴见了,脚下微顿,道:“那是秦淮。”   她也只是告诉纪桃而已,抬步走了出去。   纪桃静静站在门口,看着齐梓琴上了马车,秦淮的马车也追了上去。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若是没有,就一定是还在来的路上。   远远的有马车过来,纪桃含笑站在门口并没有动,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暗青色官袍的人,嘴角的笑容加大,“天跃,你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林天跃看到纪桃站在门口,微微疑惑,转身去看街口,只看到一架不熟悉的马车转入隔壁街道。   上前两步,伸手拉过纪桃的手,“今日有客人来?”   纪桃随着他往里面走,“是齐姑娘,那位秦淮秦公子上门提亲了,她跑到我们家来了,没想到秦公子又追到了我们家门口,不过没进来,只老实在门口等。”   林天跃眉眼柔和,含笑听着,待得纪桃说完,才轻声问道,“轩儿呢?今日睡觉了吗?可吃了饭?”   纪桃对于林天跃每日基本上都要问的话并不厌烦,耐心道:“没睡,吃了。”   轩儿远远的看到两人相携着过来,飞快的跑了过来,后面的柳氏忙追着也跑了过来。   林天跃上前抱起,“今日乖不乖?”   “乖。”轩儿字正腔圆。   林天跃的面色更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轩儿一般不会囫囵说话,要么就只简短的说一两个字。   日子慢慢过去,纪桃和林天跃偶尔带着轩儿上街去逛逛,当然了,林天跃一般白日是没空的。纪桃偶尔会和田氏和柳氏她们一起往街上去。   纪唯自从付大夫离开以后就有些孤单,不过后来有了朱安和涂三,这俩人认真说起来,基本上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院子里打扫或者是修剪盆栽,纪唯有时来了兴致也会和他们一起学着,倒是不觉得无聊,主要是有轩儿陪着,他每日都笑呵呵的。   又到林天跃沐休,纪桃和他两人往街上去,田氏和柳氏不肯出门,因为纪桃和她们头两日刚在街上逛了一天。   状元街这边还是一样热闹,照旧是书生居多,新开的望闲楼中,一楼大堂的中间搭了个台子,此时正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儒雅书生在上面说得唾沫横飞,大堂里众人时不时叫一声好。   纪桃和林天跃趴在二楼包间窗户前的桌上,时不时喵一眼大堂。   下面正在说起有人宠妾灭妻,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故事,那人说得诙谐幽默,逗得大堂里众人哈哈大笑。   “难怪生意好成这样。”纪桃嘀咕一句,下面这说书的,分明就是说的章珲,不过没指名道姓,但是知道内情的人一听就知道了。   而且,虽然改名换姓,但是能够如此随意的取笑朝中官员,哪怕是个已经革职的官员,也不是一般的酒楼敢说的。   纪桃和林天跃都心知肚明,不过都没明说。   林天跃忍不住笑,“吃点心吧,这里的点心不错。”   确实不错,纪桃这个不喜欢吃点心的人都独自吃了一盘。闻言又拿起一块,道:“我吃这个,再多也吃不饱,还是想要吃饭。”   林天跃面色柔和,起身吻了下纪桃的脸,“那我去让伙计上菜,上你喜欢的。”   喜欢的三个字说得缠绵,如在他舌尖滚过一般,纪桃的脸微微红了。   等桌子上摆好了饭菜,纪桃伸出筷子去夹,忍不住道:“轩儿在家,也不知哭了没有?”   哭肯定是不会哭的,轩儿整日都高兴得很,因为纪唯和柳氏他们陪着他,几乎是无有不应。   “不会。”林天跃不紧不慢吃饭。   两人吃完饭,又坐了半日,才从楼上慢悠悠下楼,本就是出来闲逛的,两人并不着急。   刚刚走下楼梯,面前却出现一个嬷嬷,微微低着头算是恭敬,“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纪桃看到嬷嬷,很是诧异,这个嬷嬷还是个熟人,就是那个趁着夜色上门送谢礼的三皇子府上的嬷嬷。   她家夫人,也就是三皇子妃了,纪桃自然不会拒绝,笑道:“劳烦嬷嬷前面带路。”   嬷嬷带着他们重新上楼,一直到了三楼才停下,推开门,一股温暖扑面。   林天跃被留在了门外,临进门前,他捏了下纪桃的手。   纪桃朝他笑了笑,她并不觉得三皇子妃会对她如何。抬步进屋,如今外面已经是深秋,就要入冬了,确实是有些冷的,不过现在就点上炭火也太早了些。   “林夫人。”温婉里带着些强势的女子声音传来。此时声线柔和,显然说话的人心情不错。   纪桃进门,屋子里面温暖如春,三皇子妃坐在塌上,边上放着个白皙瘦弱的孩子,看到这个孩子,纪桃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是她亲自接生的三皇子妃在山洞里生下的那个。   纪桃在她三步远处顿住,规矩的微微福身,“见过三皇子妃。”   “不必多礼。”三皇子妃此时早没了当初的狼狈,优雅的靠坐在塌上,眉眼清丽,身上衣衫繁复精致,头上手上首饰钗环无一不精。   纪桃恍惚间觉得,三皇子妃这样的身份地位,往后说不定要母仪天下。所以,在山洞里的地上生孩子什么的,应该是不喜欢有人提起的。   之所以会觉得三皇子妃不会生她的气,是因为这一年多来纪桃一家人都没事。要是三皇子妃是个气量小的,林天跃只要一出事,他们一家人自然就滚离了京城了。或者是林天跃的调令……   要是三皇子妃不喜欢,应该让林天跃远远的调走才对。   既然林天跃的调令没问题,那么可以证明三皇子夫妻是不在意纪桃夫妻知道他们的秘密的,不过也不见得就喜欢他们到处去说。   不过短短几息,纪桃就想了许多。当初她从城外回来,下意识的就隐瞒了遇上三皇子的事情,直到如今,纪唯他们都还不知道当初纪桃和林天跃遇上了怎样的危险。   那边的三皇子妃不知道纪桃在想什么,见她规矩的站着,道:“今日偶然出门,方才看到你们夫妻下楼,突然就想要让你们上来叙叙旧。”   纪桃微微低着头,听到三皇子妃说叙旧,顿时无语。   叙旧?   难道说三皇子妃当初在山洞里生孩子的惊险吗?只怕她再也不想提起当初的狼狈吧?   她站起身,正色道:“我还未亲自跟你道谢,当初保得我们母子平安。”   纪桃忙笑着谦虚,“本就是应该的,再说,三皇子妃当初就已经付了足够多的诊费。”   她已经转身去抱塌上的孩子,道:“这是惟儿,当初他还是你接生的,你说他身子弱得好好将养,这一年多来我费尽心力,才保得他平安无事。”   她说完,抬眼认真看着纪桃,“纪大夫,自从当初你救下我们母子性命,其实我最信任的还是你,我想要请你帮惟儿调养身子。”   纪桃讶然,太医院可不是摆设,尤其三皇子是嫡皇子,出了章珲的事情后,朝中众人看三皇子就跟未来储君一样,指定不敢胡来,三皇子妃又何必找她?   纪桃反应过来后,斟酌了一下,道:“论起调养身子,还是我师父最为厉害,我就只能算是个半调子,怕是会耽误了世子的身子。”   三皇子妃正色道:“不会,我相信你的医术,当初那样的情形,你都能让我们母子平安。”   她顿了顿,才道:“当初我回来以后才知道,我早在离府之前,就已经喝下了会让我早产甚至是难产的药,能够平安实在是万幸。可恨我从来都以为当初在……只是意外。”   纪桃上前把脉,认真说起来,孩子身子太弱,不过有太医仔细看着,倒是还好,不过照这么下去,他的身子骨也好不了。   纪桃仔细写了药方,道:“三皇子妃,恕我直言,最好还是让我师父帮世子调养身子。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医术精湛……”   三皇子妃打断,“我只信你。”   纪桃不再说了。   三皇子妃又道:“往后,每个月的今日,我都会带着惟儿到这里来。”   纪桃了然。   这是让她每个月都到这里来一趟的意思了。   出了门,林天跃担忧的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无事,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伸手握住她的手道:“走吧。”   两人下楼,走到门口时,伙计亲自送他们出门,对着林天跃递过去的银子并不接,只道:“两位的银子早已有人付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相携着出门。   马车里,纪桃说了三皇子妃的意思,林天跃捏着她的手,微低着头似在沉思,半晌才问道:“你可觉得勉强?”   意思是给世子调养身子会不会觉得勉强。   纪桃想了想,回忆了一番把到的脉象,“不会。”   “我那样说,其实是……”   林天跃伸手捂住她的嘴,“我懂。”   其实是想要让付大夫早些回来,纪桃都一年没有看到人,要不是一年来过段日子就有人上门送些药材,纪桃都以为他和前几年一样消失不见了。   但是三皇子妃不接话茬,只相信她,不管这话真的假的,纪桃都没办法了。   转眼已经是十月,天气凉了下来,若是下雨,屋子里还有些湿冷,纪桃早已买了炭,只要是柳氏田氏他们觉得不适,就给点上。   纪桃觉得,柳氏和田氏很省心,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要求,每日做些点心,再陪着轩儿在院子里跑跑,这样的对他们来说,似乎就已经格外满足。   深秋的风渐渐地寒冷起来,以前纪桃每日送林天跃出门,看着他马车走远。如今也不起身去送了,林天跃也不让她起身。   纪桃坚持……额,靠坐在床上目送。看着他出门顺便给她带上门,再躺回去睡觉。   这个冬日里,齐梓琴定亲了。   消息传出,知道的人都觉得秦淮大概是被狗屎糊住了眼睛,要不然那么多清白的大家闺秀他不要,非得去求娶一个和离的妇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齐府虽然势大,齐栎自从赈灾有功后就一直被皇上重用,但是齐梓琴却是真真正正和离过的。秦淮一个富家公子,虽然身子弱些,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娶齐梓琴。   不过秦淮如今没了长辈,只得一个秦樟当初的妾室,也算不上是他的长辈。外人就更不好说他了。   无论外人如何捶胸顿足觉得秦淮吃亏,秦府和齐府如何不相配,也不耽误他们正式选了日子下聘。   齐梓琴是再嫁,齐栎和齐梓杰的意思都是简办,规矩之类的越少越好,越低调越好,虽然委屈了齐梓琴,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低调些,对齐梓琴要好些,要不然她前面的婚事又会被人拿出来宣扬一番,最近宁府那边也在走六礼,难免被众人拿出来比较一番,宁府那边倒还罢了,齐梓琴身为女子,实在是名声上亏得慌。   秦淮不肯,下聘那日照样吹吹打打好不喜庆,聘礼比当初宁府还要多出几抬来。   宁府当初给齐府下聘中规中矩,如今秦淮这么一弄,竟是比京城里不少闺秀的聘礼都要多了。   此时纪韵和纪桃都在齐梓琴的闺房中,纪韵抱着孩子,笑吟吟道:“我看了,里面有一对东珠,很大很圆。据说是当年秦夫人的嫁妆,可见秦淮是将你放在心上了。”   齐梓琴低着头,纪桃的位置看得到她满脸羞涩,眉梢带着些红晕。   纪韵没发现这个,自顾自继续说道:“我跟你哥哥说过了,聘礼里面的东西我们都不要,到时候换个匣子给你全部带回去,里面不少都是当年秦夫人的嫁妆,带回去给秦淮留个念想也好。”   “对了,当初你从宁府带回来的嫁妆还在库房里面锁着,明日我就让人去理出来,你若是不喜欢那些,我们重新给你置办。”   纪韵越说越兴奋,怀里的孩子却在此时哭了,她顿时注意力都落到了孩子身上,“我先回去,你们先聊。”   看着她抱着孩子飞快出门,齐梓琴叹息,“还好我嫂子是韵儿,要不然我这一回和离再嫁,定没有这么顺心如意。”   “姐姐性子好。”纪桃不忘给纪韵说好话。   “他越是如此,我总觉得对不住他。”齐梓琴伸手抚摸着桌子上的一套茶杯,那是纪韵方才带过来的,算是秦淮聘礼里面的一件。   纪桃挑眉,劝道:“秦公子能有这份心思,不是为了让你愧疚的,他显然是将你放在心上才会如此,你又何必自怨自艾。”   齐梓琴羞涩起来,“我知道,我也会对他好的。”   婚事下聘以后,这门婚事算是定下了。婚期定在年后五月,还有半年,也不算是急了。   齐梓琴定了亲,就不好经常到林家来了,每日在家中备嫁妆。   她不来了,纪桃的日子还是一样充实,每个月都去望闲楼一次,林天跃要是有空会陪着她去。   当然了,除了林天跃,没有人知道她是去给三皇子的儿子调养身子的。   腊月初三,对面杜昱的婚期终于到了,其实有些急,不过他年纪不小,急些也是正常的。   杜昱的父母早在两个月前就被他接到了京城,他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到了京城都深居简出,纪桃住他们家对面,也只看到过一两次而已。   杜昱成亲当日,整条恒德街都很热闹,果然不愧是传承了几百年的顾氏,光是嫁妆就满满当当几十抬,看得人羡慕不已。   众人无不羡慕杜昱的福气,那么多嫁妆就不说了,新娘子虽然没看到脸,但身形苗条纤细,该多的地方多,该细的地方细,一看就是个大美人,就算是长相普通,有那么多嫁妆,也算不得什么了,大不了找几个貌美的丫鬟就是。   纪桃和林天跃都亲自去了,来道喜的人熟人居多,不过也有面生的,纪桃又认识了一些以前不认识的夫人,她就是这么一次次的参加喜宴,越发得心应手,认识的夫人也越来越多。当然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知道得越来越多。   譬如今日的新娘子顾云娴,虽然是嫡长孙女,却不得顾洛山看重,顾氏所有人都对她忽视得很,主要是她八字不好,生下来就克死生母,五岁时,亲爹也去了,这个姑娘在顾府那么多的姑娘中,其实就是个隐形人,顾府的都不愿意搭理她的婚事。   若不是顾洛山的其他孙女等着许亲,怕是没有人会理会她。   这些话纪桃听过就算,和林天跃两人回了家。   天气越发冷了,纪桃的屋子也点上了炭,地上铺了厚厚的皮毛,屋子里温暖如春,轩儿光脚站在皮毛上跑来跑去,林天跃坐在 桌前,时不时看一眼一旁的母子两人。   他又在作画,自从第一幅画面世,他只要来了兴致,就会给纪桃和轩儿作画,已经挂满了书房的墙壁。   纪桃放下手里的医书,上前去查看,只见雪白的皮毛上,轩儿小脸上满是愉悦的笑意,眼神清亮,看的人心都软了。   “你好像画得越来越好了。”纪桃轻声道。   林天跃温柔一笑,“大概是画熟了,我不看你们也能知道你们的样子。”   烛火下的一家三口,晕开昏黄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温馨美好。   天气再冷,林天跃也还是要去都察院的,最近他们似乎又忙了起来,纪桃只要看到林天跃越来越慎重的面色,就知道又有事情发生了,且这一回林天跃都很重视,事情应该不小。   纪桃不问他,林天跃若是能说或者想说的时候,会告诉她的。   腊八到了,今年的腊八,纪桃要熬的粥更加多了,不过今年不用她和柳氏还有田氏亲自去熬,是杨嬷嬷带着秀娘和秋莲去街上买了腊八粥的原料,亲自看着她们熬出来的,香味浓郁,熬得粘稠,比起纪桃熬的还要好。   齐府的腊八粥是齐梓琴送来的,她似乎并不着急,来了以后就和纪桃坐在屋子里闲聊。   纪桃也不急,纪府那边的今年由纪唯送去,因为得了消息,今日纪钧在家,说起来他们兄弟俩并没有因为都在京城离得近就经常见面。   纪钧平日里忙就不说了。纪钰如今也在翰林院,他考会试时名次并不好,只在二甲末尾,好歹是入了翰林院,也不知有没有纪钧的面子在。   纪府只有胡氏,纪唯自然不好上门,今日好容易知道纪钧在,他提议由他去送。   需要纪桃亲自送腊八粥的,也就纪府和齐府了。   纪桃笑问,“怎么,不急着去秦府?”   齐梓琴不以为然,“我是女子,如今我们还未成亲,要送也是他先来才对。”   纪桃忍不住笑,看到齐梓琴微红的耳朵,也不再问了,只叹道:“你跑到我这里来,一会儿秦公子上门去发现人不在……”   “夫人,秦公子来了。”杨嬷嬷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纪桃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出来。   齐梓琴的脸都红了。   嘴上却道:“他不过是来给你们家送粥,有什么好笑的?”   纪桃含笑点头,一本正经道:“我记得,我和秦公子只见过几次,和秦府根本就没有往来,这粥为何会送到我们家来……”   齐梓琴被纪桃取笑了半天,早就忍不住了,此时也顾不上羞涩,正色道:“往后肯定会有,难不成我嫁过去你还不来往?所以,他现在就往你们家送粥是对的。”   “梓琴说得对,我现在就往你们家送粥是对的。”儒雅温和的男子声音在门口响起。   齐梓琴才看到不知何时秦淮已经站在门口,抬眼去看纪桃,只见她虽然捂住嘴看不到她唇边的笑容,但是露出来的眉眼弯弯,显然就是在笑。   齐梓琴左右看看,看向门口的秦淮,“你何时来的?”   秦淮闻言,不紧不慢进门,道:“你说嫁进秦府以后要和林夫人来往……”   齐梓琴赶紧抬手止住他的话,“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声音较平时高一些,耳朵都通红了。   秦淮进门,对着纪桃拱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看向齐梓琴,解释,“我去过齐府,大哥说你一大早就过来给林夫人送粥了,就是这么巧,我本来也打算给林大人送,多谢他当初为我爹翻案时尽心尽力。”   这个倒是纪桃不知道的,不过当初秦樟一案翻案前夕,都察院也确实很忙就是。   “就算不因为这个,方才你也说的对,往后我秦府和林大人一家还是要来往的。”   一边说话,颇有深意的目光扫向齐梓琴。   齐梓琴再也忍不住,满脸通红,唰的起身,暗暗瞪了秦淮几眼,看向纪桃,道:“桃儿,我先回了。”   说完转身就走。   秦淮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对着纪桃拱拱手,飞快追了出去。   平日里走路不紧不慢,看起来身子虚弱的人,跑起来竟也飞快,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们走了,纪桃也收拾收拾准备出门,杨嬷嬷却进来说对面的杜夫人到了。   杜夫人,顾云娴?   说起来两家是邻居,送个粥本就是正常的,只是两家实在是不熟悉,当初杜昱虽然经常进出林家,却也只是走到前院和林天跃熟悉,杜昱家中并没有和人应酬的家眷,后来他母亲和妹妹到了京城也从来没有上门拜访过。   当然了,人家杜昱是四品,应该是纪桃上门拜访才对。   但是纪桃没有去过,不因为什么,只是因为杜昱,他若是有心让纪桃和他母亲妹妹熟识,不会一点都不跟林天跃提。   只要他和林天跃喝酒的时候顺便提一句让纪桃带着她们熟悉京城什么的,大家不就顺理成章熟悉了。   他没有提,应该就是这里面有问题,纪桃自然不会傻傻的凑上去。   一直到了如今,说起来顾云娴才成亲几日,算是新娘子,而且今日这样的情形应该是回过了尚书府再过来的。   “快请。”纪桃吩咐道。   无论如何,人家都上门了,纪桃就是要招待的。   顾云娴身形娇小,眉眼倒是平常,只有属于年轻女子的白皙细腻,要说多貌美是没有的。   她身边的丫鬟拎着食盒,顾云娴小碎步踏进门来。   纪桃起身,笑吟吟道:“杜夫人上门,实在是让人欢喜得很。我倒是想要去你们家,就怕被拒之门外。”   顾云娴微微一笑,真正的笑不露齿,眉眼柔和,“林夫人说笑了。”   她接过丫鬟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林夫人尝尝我家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纪桃伸手一引,算是请她坐下的意思,含笑道,“我会尝尝的。”   顾云娴看了看纪桃面色,走到椅子前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微笑道:“我夫君和林大人是同年,又是同僚,往后应该多来往才是。”   闻言,纪桃眼神在她身上一扫,面上笑容绽开,眨眨眼道:“杜大人经常上门和我夫君喝酒解闷,如今成亲了,应该就不用了罢。”   这就是取笑的意思了。   顾云娴果然是刚刚成亲的小媳妇,经不住取笑,听到纪桃的话后脸都红了。   就算是这样,她依旧背脊笔直,膝上的手丝毫未动。   纪桃心里感叹,果然是礼部尚书家教出来的姑娘,这样的礼仪她只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就是纪韵的表妹杜玥玥。   不是说没有这么规矩就看起来粗鲁,不是大家闺秀。齐梓琴和纪韵包括纪萱萱,都不会这样,但是外人一眼看去也并不会觉得她们失礼。而且这些日子纪桃也见了不少夫人和闺秀,根本也不会这么规矩。   那边的顾云娴羞涩不已,半晌才道:“不会的,夫君今日一早就嘱咐我给你们送粥,还和我说起往日你们夫妻对他多有照顾,两家关系亲近。”   前面的话纪桃相信,后面那些纪桃夫妻对杜昱多有照顾之类的话应该是面前的姑娘瞎编的了。   纪桃也不戳穿,笑道:“一会儿我也给你们家送粥去,我本来打算去过齐府再送的,没想到你就先来了?”   顾云娴笑了笑,“我从顾府回来就过来了,我夫君在京城里并没有亲戚。”   她说完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婆婆还在家中等我。”   纪桃含笑送了她到门口,看着她小碎步进了对面的门。   显然这姑娘是听出来了纪桃还要出门的潜意思了,很聪明的一个人。   腊八过后,林天跃却似乎更忙碌了,有时候半夜才回,纪桃一般会等着他回来再睡,因为他最近根本就不是在都察院,而是随着李枸到处跑。   就当纪桃以为他们一直忙到过年后时,景元帝突然下旨给几位成年的皇子赐了封号。   大皇子为安王,二皇子宁王,三皇子辰王,四皇子忠王。   除了三皇子是亲王,其余几人皆是郡王,以前的皇子府改为郡王府。   这样的旨意,乍一看几乎是将三皇子储君的位置定下来了,但是又有人疑惑,为何不直接封储君,封什么亲王?   是不是三皇子的亲王只是因为他是嫡子?   当今景元帝六十多岁,身体精神都很好,四皇子下面还有三位未成年的皇子,是不是这些成年的皇子都不在景元帝的考虑之中?从古至今都没有哪个帝王愿意在自己身体精神都还不错的情形下将储君培养出来。   以景元帝的身子来看,就算是最小的七皇子,今年都已十岁,景元帝若是有心,完全也来得及等七皇子长成。   朝中众人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夜里睡不着,熬白了发。   很快就过年,朝中放假。   这些事情纪桃听林天跃以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过,她是个简单的人,并不觉得这些事情会和如今的他们的牵扯上关系。   就算是她如今每个月都要给辰王世子诊脉,却也只是诊脉而已。   年前,腊月二十八,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去望闲楼,三楼的那间屋子里,三皇子妃也就是如今新出炉的辰王妃正带着孩子等在里面。   “见过王妃。”纪桃规矩福身。   辰王妃面上微微带笑,弱化了面上的威严,“纪大夫,不必多礼。”   除了一开始请纪桃上来的那次,辰王妃一直都唤她纪大夫,纪桃也不在意,也没法在意。上前给孩子把脉,半晌后眉心微松,道:“世子的身子正在好转,只是方子得改。”   她走到桌边,早已有丫鬟磨好了墨,纪桃斟酌着写了药方,道:“先这么喝着,等下个月把过脉再说。”   辰王妃也不多问,扫了一眼嬷嬷。   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纪桃。   纪桃随意扫一眼,就听到辰王妃的声音,“纪大夫果然医术精湛,惟儿经你手调养过后,这几个月来都很少生病。这些算是上一次你救我们母子性命的谢礼和这几个月以来的诊费,往后还请纪大夫多费心。”   纪桃并不拒绝,伸手一把接过,看也不看往袖子就是一塞,道:“王妃客气。”   至于孩子为何不再生病,当然是辰王妃照顾得精心,还有纪桃嘱咐过孩子的屋子不要那么暖,每日歇一段时间的炭火和开窗透气。   最重要还是照顾得好。   纪桃捏着一把银票出门下楼,二楼的包间外,杨嬷嬷等在那里。推开门就看到林天跃坐在桌边喝茶,他手里捏着茶杯,指尖泛白,里面的水已经微凉,雾气都没了,似乎在沉思。   纪桃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笑着上前坐下,“发什么呆?”   林天跃将手里的水递给她,“刚好。”   纪桃含笑伸手接过,她从来都不喜欢喝热茶,只喜欢喝这种微凉的水。   喝完了,掏出银票放在桌上,“辰王妃给诊费了。”   又补充道:“好大方。”   看到厚厚一叠银票,林天跃眼神并未有波动。   半晌,他伸出手拿起,眼神里满是笑意,道:“桃儿,似乎你一直就比我挣的银子多,跟你比起来,我是不是有点没用?”   纪桃讶然,实在没想到林天跃会说出这番话来。   “你可是朝中官员,一甲进士,单单凭着这个就很厉害了。”   纪桃是真心觉得林天跃很厉害,当初林天跃读书,她不是没有试着看过他的书,她自觉不傻,就算是不懂,应该也能弄个半懂才对。   却实在是看不进去,密密麻麻的释解看得她头痛,她实在是想不通。   林天跃失笑,“收起来吧,他们也不缺这些。”   也对,堂堂皇后嫡子,是不会缺银子使的。尤其这个还是给她孙子调养身子请大夫用的,本来就该花,就算大夫不是纪桃,也有别人。   纪桃数了数,足有五百两银票,难怪辰王妃会说是加上以前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的什么的,这件事纪桃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上位者大多都是一样,他自己提没事,一般都不喜欢别人经常提起对他的恩惠,尤其当初辰王妃狼狈成那副模样,纪桃自己都想要忘记了才好,更加不会提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望闲楼中平时生意就很好,大堂基本上都是满的,如今更甚,纪桃推开窗户,和林天跃两人趴在桌子上往下看。   一楼虽然嘈杂,大多数人却都很高兴。笑得满足。   今年又是丰收年,景元帝依旧减免了两成税收,虽然比去年多了些税,但是许多人的日子却好过了,目前虽还不能家家都有余粮,却能囫囵填饱肚子了。   最直观的,大概就是京城郊外的乞丐少了,还有米和白面的价格降了些。能吃得起白米白面的人多了,大概因为风调雨顺的缘故,街上的青菜都便宜了。   纪桃看完了大堂,趴到另外一边的窗户边去看街上的行人,如今她有点怀疑这望闲楼的东家是辰王了。这么挤的时候,她和林天跃没权没势的,居然还能定到包间,当然了,每个月的今日,她的花费都不需要她自己出银子的。   却看到对面的酒楼里似乎闹了起来。   对面的酒楼名为望月楼,和这边望闲楼只一字之差,两家微妙面对面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因为纪桃经常来,倒是偶然听说过望闲楼将对面干了十几年的大厨都请过来了。就是这样,两家都没闹起来。   望月楼门口,众人一片闹哄哄的,似乎是大堂里有人起了争执,林天跃听到看到她目不转睛看着对面,走到纪桃身边,一眼看到对面乱糟糟的情形。 第一百五十七章   纪桃会看得那么认真,纯粹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人,宁枫。   她的位置只看得到人群里不时出现一下的宁枫,似乎在与人争执被人推攘着。   突然宁枫的身子倒下,纪桃就看到秦淮扑了上去。   她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忙拉了一把林天跃,两人下楼。   此时两人已经打到了两个酒楼中间的路上,宁枫似乎是想要跑,被秦淮抓住了一拳拳往他头上脸上狠揍。   纪桃这才发现,身子消瘦的秦淮居然要比宁枫高半个头。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正在打架,她左右看看,发现周围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就是没有人上前拉开两人,还隐隐有避开的趋势。   齐梓琴站在不远处,她身旁还有那个纪桃看到过一次姑娘,现在宁枫的未婚妻,好像还是齐梓琴姨母家的的表妹。   齐梓琴的眼睛一直盯着街上纠缠的两人,不理会她的表妹。   看到她不着急,纪桃也不急了。   拉着林天跃走过去,余光还尤其注意地上的打架的两人,此时已经成了秦淮将宁枫压在地上揍了。宁枫看起来本就斯文,此时竟丝毫无还手之力,却又紧咬牙关,不肯叫边上的路人求救。   边上的齐梓琴表妹急得不行,想要上前又不知如何下手,见齐梓琴不理会她,气怒道:“你们去拉开他们俩。”   她身后带来的,只有两个丫鬟,那两丫鬟也和她一样娇弱,怎么能拉开纠缠的两人,她跺跺脚,眼眶都红了,“你们倒是帮帮忙啊!”   周围的人看到她如此,到底还是有热心的人上前,拉开了秦淮。   秦淮并不纠缠,被人拉开就起身站到齐梓琴边上,期间还对着纪桃和林天跃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宁枫从地上半晌才爬起身,伸手捂住头脸,露出有些青紫的眼睛看着齐梓琴,冷笑道:“你再如何,也掩饰不了你水性杨花的事实,这才多久,你就改嫁?”   他气急一般,伸手一指秦淮,“他哪点比我好?”   齐梓琴打量了秦淮浑身上下,微微放心,才看向宁枫,“天底下可没有律法不让和离的人改嫁,至于他哪点比你好?”   齐梓琴冷笑反问,“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她的眼神在宁枫下半身暗示性的一扫,宁枫后退一小步。   齐梓琴冷笑,“你若是再要纠缠,我豁出去脸面不要……你要不要脸?”   别人不知齐梓琴和离的真相,纪桃却是知道的。   “赶紧滚,滚慢一些,我就……”   齐梓琴那个表妹早已上前扶住宁枫身子,见他还要再说,忙道:“阿枫,我们走吧,你打不过的。”   齐梓琴似乎是嫌弃热闹不够大,笑吟吟道:“表妹,不要怪我不顾姐妹情分,这宁枫家中可是有红颜知己的。”   那姑娘眼神转开,扶着还不甘心的宁枫挤出人群,车夫此时上前,帮着她扶着宁枫飞快上了马车离开了。   齐梓琴拉着纪桃进门,道:“桃儿,我们上楼。”   她拉着纪桃走得飞快,直到坐到了包间里,才冷哼一声,“便宜他了。”   又气不过,“他哪里来的脸让我为他守节?还说我水性杨花。”   秦淮上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别生气了,下一次要是有机会,我还揍他。”   纪桃无语。   齐梓琴接过茶水猛喝一口,放下茶杯,突然觉得不对,上下打量一番秦淮,“你受伤没?”   秦淮摇摇头,“没有。”   齐梓琴伸手去抓他手腕,一眼就看到他手背都红了。   “桃儿,帮忙看看。”   纪桃看了一眼,道:“没事,过两日就好了。”   齐梓琴松口气,看向秦淮笑道:“看不出来,你身手不错嘛。”   秦淮谦虚,“我身子弱,练些武艺强壮身子的。”   既然无事,纪桃也不在这里打扰人家未婚夫妻了,站起身道:“我要回去了,你们慢聊。”   说完,拉着林天跃就出门下楼。   人家还是未婚夫妻,平日里肯定没有那么多时间相处,这会儿自己两人离开不要耽误了他们相处才是正经。   一楼又恢复了热闹,丝毫找不到方才打架的情形,主要还是因为两人都是书生,动作有限,秦淮出手要狠辣些才受伤比较轻。   出门时辰还早,纪桃本来打算在楼上多坐一会儿,此时已经下楼也不想再上去,两人干脆在街上随意走走逛逛,也让杨嬷嬷先回去了。   眼看着快要过年,街上的人多,两人挤在人群里,一点不突兀。   林天跃的手握住了纪桃的,不紧不慢随着人流往前,她不觉得挤,只觉得安心。   今年过年,付大夫还是不在,纪桃有些遗憾,不过年前付大夫让付风送了一趟东西回来,付风身旁还跟了个公公,无论内情如何,知道他们平安,纪桃也就放心了。   年后,很快林天跃又恢复了去年那样每日都要去都察院的日子,不过今年有些不同,他第一日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一般都是朱安或者涂三送他去,到了时辰再去接他。   今日他这么早回来,根本也没有马车,还是坐了别人的马车回来的。   纪桃才起身洗漱好,正在和轩儿一起吃饭,因为柳氏他们早已吃过了。   林天跃一身官袍从外面进来,纪桃满是诧异,他再早也没有这么快回来过。   “今日没事做吗?”纪桃疑惑。   林天跃却没有笑,站在门口默了一下才道:“桃儿,我要出远门了。”   “啊?”纪桃手里吃饭的动作都顿住了,刚好此时杨嬷嬷拿了一副碗筷进来,纪桃起身接过放在对面,对着林天跃指了下,示意他坐下吃饭。   杨嬷嬷已经退了出去。   “外调?”纪桃疑惑出声。   “什么时候走?我们这么多人,得再找马车才行,付大夫还没有回来,他……”   林天跃上前搂住她的腰,低着头靠在她肩上,闷闷道:“不是外调,只是随着李大人巡视,你们不用去,我自己一个人去。”   他语气里满是郁闷,纪桃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自己一个人去?”   林天跃轻轻嗯了一声。   纪桃沉默半晌,回身搂住他的腰,道:“平日里小心些,吃食谨慎一些……”   她也不知道需要嘱咐些什么,两人除了一开始成亲分开的那两个月,根本也没有分开过,一直都同进同出。   “桃儿,我舍不得你……们。”   他的眼神落在桌子上正经吃饭的轩儿身上,眼神都柔了下来。   纪桃听了,有些暖又有些心酸,监察御史经常去外地巡视她是知道的,只是林天跃进去大半年根本就没有出过远门,就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忙了一段日子。她还以为林天跃是个例外。   纪桃深呼吸一口气,将心里闷闷的感觉压了下去,笑道:“没事,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林天跃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两人一起去了后院,纪桃给他收拾出行的行李,两人虽然面上带笑,屋子里却还是有些冷清,林天跃也在帮着收拾行李,他突然道:“桃儿,我……”   他说不出话来了,纪桃抬起眼,笑道:“没事,我们有一辈子呢,如今不过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她眉眼间都是笑意,林天跃伸手抱住她,“别笑了。”   说好了是两日后就要走,如今才刚刚过年,外面还有些冷,纪桃给林天跃带了夹袄,这种天气,无论去哪里都很冷。   林天跃因为要打点行李,第二日不需要去都察院了,两人在屋子里说话,纪桃偶尔想起什么,又进屋去装一些。将将过午,杨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夫人,外头有位李夫人拜访。”   纪桃疑惑,和林天跃对视一眼,起身道:“我看看去。”   前院的正堂里,坐着那位李夫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衣衫简单,头上只插了一根玉钗,不过光能玉钗就价值不菲,纪桃扫了一眼,抬步进门,笑道:“李夫人。”   “我们见过的。”李夫人看到她进门,淡笑道。   确实在几次喜宴时见过,前不久对面杜昱成亲,她也亲自上门道喜了的。纪桃一开始只觉得熟悉,此时已经想起来了她的身份,她就是林天跃上司李枸的夫人。   “不知李夫人上门,可是有要事?”纪桃含笑踏进门。   “确实是有。”李夫人一脸正色。   纪桃猜测她也是有事,要不然也不会上门了。   杨嬷嬷进门送上茶水点心,纪桃刚刚坐下,就听到李夫人的询问,“林大人今日可是在家?”   林天跃今日要打点行李,自然是在家的,李夫人显然知道这个,纪桃端着一杯茶,含笑等着她的下文。   李夫人果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继续道:“想必林夫人也知道,林大人和我家大人即将出远门,今日我贸然上门就是想要问问你,你可要和他们一起去?”   纪桃有些惊讶。   她和林天跃一起走?这样也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夫人根本不理会纪桃疑惑惊愕的神情,自顾自继续道:“实不相瞒,我想要去。”   纪桃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又是特意上门来问,正色问道:“我们可以去?”   李夫人讶异,“为何不可?就算是不带我们,丫鬟总要带吧?”   纪桃无语。   “反正我平日里衣食住行都简单,不会耽误他们的行程,你……”   李夫人上下打量一眼纪桃身上简单的衣衫,头上还只用带子扎了发,看起来虽然不会失礼,却也真正很简单了。   “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其实这一回不光是他们俩人,都察院还有几位大人一起。我见过你几次,觉得你性子好,打扮也不会让人觉得麻烦,特意过来邀你一起。”   纪桃手里端着茶杯,沉思半晌才道:“我要想一想。”   李夫人起身,“我明白,你家中还有幼儿,若是没有很放心的人托付,肯定是不敢的。”   送走了人,纪桃回了后院,林天跃还在屋子里和轩儿两人笑闹,她站在门口看了半晌,道:“天跃。”   她声音慎重,林天跃听到之后抬眼看着她,“桃儿,你怎么了?”   纪桃踏进门,“方才李夫人过来邀我和你们一起走。”   林天跃听完,沉默半晌,才道:“我怕你累,还有轩儿,他还这么小。”   屋子里沉默,纪桃坐在桌前沉思不语。   良久之后,纪桃才出声,“我还是不去。”   林天跃伸手握住她膝上的手,“好。”   纪桃闻言,抬眼看着他,林天跃对她的决定向来都是不会拒绝的,若是此次她要去,他也根本不会有异议。   林天跃到底还是走了,纪桃一大早起来,亲自送他出了城。   城门口的十几架马车停在那里连成了一个队伍,一般普通百姓路过时都远远的避开,纪桃站在外围,今日很冷,她身上批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只露出脸在外面,林天跃站在她面前,伸手去摸她披风里的小手,又摸她的脸,催促道:“太冷了,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纪桃点头,身子却不动,“我看着你走。”   她看着林天跃上了马车,李夫人的马车路过她时还朝她挥挥手,林天跃的马车在后面,纪桃看到熟悉的马车渐行渐远,突然就想要唤住,然后自己也跟上去,但是她不能。   直到看不到了,纪桃动了动,发现身子有些僵硬,杨嬷嬷伸手扶住她,道:“夫人?我们回去吧。天冷。”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家中还有轩儿,还有柳氏和纪唯,还有田氏。   主要是这一次事情来得太急,等到下一回,他们一家人都有了准备,说不准她真的可以和林天跃一起出门去看看。   回到家天色还没过午,不过到处都冷冰冰的。   秋莲做好了饭菜,一家人都等着纪桃回来再吃,纪唯虽然和轩儿和往日一般笑闹,却没了往日的笑声。   柳氏和田氏都有些沉默,只有轩儿还是一如往常的笑,看到田氏不高兴,还手里的勺子的饭菜摇摇晃晃的凑到她嘴边,却一路颤抖,好容易到了田氏唇边时,勺子里已经没了。   田氏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伸手抱起轩儿,笑道:“好贴心的轩儿。”   柳氏和纪唯见了,也笑了起来。   如今家中少了几人,纪桃人朱安和秀娘照顾林天跃去了。但是却好像少了许多人一般,有些冷清。   林家的日子平静下来,除了对面的杜夫人偶而会上门,胡氏经常会让人送些东西过来,林家院子的门基本上没有人进出了。   如今齐梓琴在备嫁不好经常出门,纪韵带着个孩子,没法出门,倒是经常让马车过来接纪桃。   纪桃一般不会拒绝,不过都很快就回来了。   日子慢慢过去,渐渐的天气暖和起来,等到纪桃经常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离林天跃出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日子久了,纪桃也习惯了他不在的日子。   正月底,纪桃又出门去望闲楼,柳氏她们都习惯了她经常去酒楼,只以为她喜欢望闲楼的点心,并不多问。   如今林天跃走了,纪桃又实在不想让人知道她去望闲楼的目的,就只带了杨嬷嬷,让涂三送她到酒楼门口。   辰王妃还是一样的神情,只是此次她眉眼间似乎有些急躁,看到纪桃进来后勉强按捺下去。   纪桃也不多问,辰王妃这样的人都觉得烦躁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照旧给孩子把脉,小小的身子倒是越来越好,皮肤也带上了些红润,不像是以前那么瘦了。   辰王妃看着纪桃写下药方,淡然道:“多谢纪大夫。”   纪桃看着写下的药方沉思半晌,放下笔,道:“下个月我再来。”   说完对着辰王妃一福,就转身想要离开。   “纪大夫,我偶然听闻你和令师最得意的是针灸之术?”   纪桃转身的身子顿住,针灸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辰王妃从哪里听来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纪桃干脆直接问,“王妃的意思是……”   辰王妃淡然直言,“你若是帮惟儿针灸一番,对他的身子是否要好些?”   纪桃看了看那小小的身子,事实上他从小喝药,仔说起来是从出娘胎开始就喝药,已经很可怜了。   纪桃有些不确定,再次问道:“王妃的意思是,给他扎针吗?”   辰王妃点头,“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这么小的孩子,让她扎她也不忍心啊。   要是性命忧关,纪桃肯定会动手,但是如今他喝药正在一日日好转,又何必给这么大个孩子扎针?   她干脆从腰间摸出来两根银针,比她的手指头还要长一些,泛着银光,“王妃,这个针您是看到过的。这么大的针,您确定……”   辰王妃皱眉看着纪桃手里的针,“上一次你也是用这个给我扎的?”   纪桃一本正经点头。   辰王妃看着纪桃指尖隐隐泛着银光的银针,叹口气道:“还是算了吧。”   又微微疑惑,“我怎么觉得,没有这么长呢?”   纪桃语气笃定。“就是这么长。”   “王妃,实不相瞒,您不算也没办法。”   她收起银针,直言道:“事实上,针灸我只学了皮毛,您让我扎,我也是不敢的。世子年纪虽小,却身份尊贵,我不敢随意往他身上招呼。”   她说得坦然,辰王妃听完,突然笑道:“你倒是坦诚。太医院的那些,就算是不能治,也只会说病情如何严重,不是他们医术不精,而是病情严重到他们就治不好。”   这个话纪桃不接,顺着辰王妃的话就会得罪太医院众人,不顺着又会让辰王妃不满。   纪桃收好银针后站在原地,看这个样子,似乎辰王妃还想要找人聊天?   果然,方才磨墨的丫鬟都下去了,只剩下那个嬷嬷时,辰王妃又开口了,“惟儿身子不好,宫中给他请封世子的旨意迟迟不下,我就想要让他快些好起来。”   纪桃:“……”这个话更加没办法接,果然只有身份差不多的人才能做朋友。   请封世子什么的,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了。   不过在纪桃看来,对于辰王妃来说。辰王世子的请封当今皇上越慎重越好。   要知道那几位郡王世子的请封,没几日就下了旨,独独辰王这边这么慎重,恰恰说明辰王和他们的不一样。   辰王妃似乎也不要纪桃接话,见纪桃始终微笑着站在原地,好奇一般问道:“纪大夫,你家中可有妾室?”   纪桃心里一松,终于可以接上话了,“没有。”   “没有?”辰王妃似乎有些诧异。   纪桃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家大人平日里事务繁忙,没空纳妾。”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事务繁忙?”辰王妃疑惑出声。   “据我所知,朝中的大臣许多都是有妾室的。”   意思是林天跃还不够资格上朝,哪里来的事务繁忙?   纪桃不以为意,面上笑容不变,“我家大人回来还得陪着孩子玩闹一番,还要陪着爹娘说说话,再说,我也不喜妾室。”   辰王妃沉默下来,上下打量纪桃,道:“林夫人活得坦然,让人羡慕。”   纪桃含笑,微微福身,退出门外。这一回辰王妃再没有唤住她。   事实上,纪桃这样敢明明白白将不喜欢妾室这种话说出口的,在这乾国是不多的。   她回了二楼,桌子上早已上好了两盘点心   ,都是纪桃喜欢吃的,她趴在窗户边上,将两盘点心吃完,回想了一下方才和辰王妃的谈话有没有哪里不合适。末了又喝了一杯茶,才拍拍手起身,打算下楼回家。   带着杨嬷嬷从楼上慢悠悠下来,走到楼梯一半,纪桃余光看到个熟悉的人,脚下一顿。   下面可不是只有一个熟悉的人,而是两个人。   池长安站在一楼中间,他因为一条腿瘸了,站在那里身子都是微微倾斜着的,格外显眼。他拦住的人纪桃也认识,杨大远。   实在没想到这俩人还能凑到一起。   “杨兄,你借我一些银子,等过段时间就还你。”池长安一脸无赖模样。   杨大远眼神里闪过狠色,“我没有。”   纪桃已经走到一半,她突然转身上楼回了包间,重新坐回窗户边看着下面的情形。   池长安那副无赖的样子,纪桃实在不想他下一次讹的人变成自己,最重要的是,此人心狠手辣,心眼又小,实在不宜和他正面对上。   如今家中林天跃不在,都是些老人孩子,纪桃怕应付不来。再说,这么个人,何必跟他正面对上,避开就行了。   当然了,实在避不开的话,纪桃也是不怕他的。   纪桃手撑着下巴,看着杨大远和他纠缠半天,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杨大远到底还是掏出一个银锭塞给他,带着身后的人出门。   居然是冯婉芙。   纪桃愕然,方才她只注意到纠缠的两人,不想要他们看到自己,哪里注意到杨大远身后居然还有人。   只有他们俩,连个丫鬟都没有。   杨嬷嬷一直沉默陪在纪桃身边,此时也忍不住出声,“夫人,他们这样实在是……”   瓜田李下,让人诟病。   池长安一瘸一拐跟着他们出门,纪桃隐隐知道杨大远愿意给他银子的原因,可能顾忌着怕池长安乱说话。   “走了,回家。”纪桃站起身,不紧不慢出门。   天气越来越暖和,白日里在院子里晒太阳根本就不冷,纪桃躺在椅子上,眼睛微闭,微风拂过她的裙摆和发丝,微微荡漾着,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只让人觉得静谧美好。   却有小小的身子突兀的闯了进来,“娘。”   只一声,躺椅上的女子唇边笑容更大,坐起身就看到轩儿飞快跑了过来,身后的柳氏小跑着急追,又累又担忧。   纪桃无奈,叹口气道:“轩儿,我怎么告诉你的?不能累着了外祖母,还有外祖父。”   轩儿一笑,眉眼弯弯,眼睛都眯了起来,“堵母。”   纪桃伸手点点他的鼻子,纠正道:“是祖母。”   柳氏已经上前,坐到纪桃旁边,“衣衫薄了,跑得越来越快,我大概是老了,居然跑不过他。”   纪桃正 色道:“娘,下次他再跑,揍他一顿。”   柳氏含笑点头。   纪桃看到她随意的模样,知道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也不强求。   柳氏看到纪桃眉眼间的舒缓笑意,叹息道:“天跃都去了一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边也没有相熟的商队什么的。”   当初纪唯在桃源村和纪钧经常写信,就是因为他们专门找了商队帮忙带信,但是现在是京城,上哪里去找熟悉的人?   纪桃面上的笑容微敛,“没有消息,证明他好好的,他只要好好的,早晚会回来的,我们在家中也好好等着他回来就行了。”   柳氏伸手摸了摸纪桃的发,“桃儿,苦了你了。”   纪桃微笑,“娘,我不觉得苦,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轩儿也慢慢在长大。这样的日子很好。”   两人说了半晌,才起身去前院吃饭。   刚刚吃过饭,对面的杜夫人就上门了,最近她来得勤,和纪桃相处久了,在林家她似乎格外放松,规矩也没那么好了。   看到纪桃坐在亭子里喝茶,顾云娴踏进去,笑道:“我总觉得你每日都过得舒适悠闲。”   纪桃伸手指了指对面,意思是让她坐到对面去。如今两人相处越发随意,顾云娴不以为意,自己走过去坐下,背脊虽然还是笔直,但是手却在桌子上的杯子上划拉,似乎是在看上面的花纹。   说起来,这套杯子还是当初来京城时在白瓷镇买下的。   纪桃对她一笑,“怎么样都是过一日,当然要让自己过得好。”   顾云娴左右看看,发现周围并没有人,方才带着她进来的杨嬷嬷此时也不见了人影,她凑近纪桃,低声道:“林夫人,我冒昧问一句话,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不用回答我。”   纪桃含笑看着她,不答。   顾云娴声音更加低了些,“我来你们家也算是勤,我发现…… 你婆婆似乎从来不插手你们的日子?”   纪桃含笑,“确实不管的,她最近喜欢祈福,每日早晚都要念经的。”   这话一点都不假,他们三人虽然都喜欢轩儿,纪唯和柳氏却是照顾轩儿最多的,田氏每日都要花时间祈福。   纪桃无所谓,只要她喜欢就行。   顾云娴声音更低,“那你吃饭的时候要不要伺候她?”   纪桃摇头,见顾云娴满眼羡慕,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婆婆也是,我们出身低,说句难听的,最开始的时候还要自己做饭吃,哪里要什么人伺候着吃饭?”   “我本就是个村子里的农家丫头,让我伺候着吃饭,我也不会。我婆婆也会不自在的。”纪桃双手一摊。   顾云娴噗嗤一笑,“你也太自谦了,虽然你们出身乡野不假,但是你学没学过规矩我还是看得出的。不说别的,就只你们家那个嬷嬷,出身就不简单,你应该该学的都学了才是。”   “我确实没学过伺候婆婆。”纪桃一本正经。   闻言,顾云娴仔细观察了下纪桃眉眼,叹口气道:“我都羡慕你。”   “我现在每日都要伺候我婆婆一日三餐,这些本就是应该的,她还往我们院子里塞了两个丫鬟,这也就罢了,我那个小姑子今年已经十四,她今日一大早让我多带着她出门走走。”   杜昱的母亲和妹妹,纪桃在见过几次之后,似乎有些了解杜昱当初没有叫纪桃和她们来往的意思了。   杜昱的娘覃氏,独自拉拔他们兄妹长大,眉眼看起来刻薄,说话利落不给人留情面,大概是她强势惯了,和田氏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的那个妹妹也是,最开始到京城时,浑身亮闪闪的,和当初的方培培差不多,杜昱飞快请了个婆子教她礼仪,倒是好了许多,尤其是顾云娴过门后,改变颇大,但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其实就是   另一个覃氏。   杨嬷嬷的声音适时响起,“夫人,杜姑娘到了。”   顾云娴的面色不好,却只一瞬就收敛起来,看向纪桃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歉意。   杜毓一进院子,就笑吟吟道:“林夫人,可别嫌弃我上门啊。”   这个话让人听着,莫名就让人不舒服,纪桃对上门的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对谁也没有嫌弃过,怎么落到她嘴里,就好像纪桃喜欢嫌弃外人上门一样。   不过,若是因为这个计较,又显得纪桃肚量小一般,纪桃也懒得跟她理论,反正她也不经常上门。   只笑道:“不敢。杜姑娘上门,蓬荜生辉才对。”   杜毓满意了,转眼看向顾云娴,道:“嫂子,娘一大早嘱咐过你的事情你又忘了?”   纪桃听了,这话也有点不对,什么叫又?   顾云娴是很聪明的人,这个是纪桃和她相处这么久以来得出的结论。   但是杜毓这番话出来,好像是顾云娴经常忘事一般,或者是顾云娴对婆婆不敬,对于婆婆吩咐的事情不上心。   真的是无论外人还是自家人,都是无差别攻击。   尤其这番话在纪桃这个外人面前说出来,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顾云娴留下。   顾云娴丝毫不生气,满面笑容似乎没听出杜毓的潜意思一般,看着她的眼神就跟一个淘气的孩子一般,“我不过是找林夫人说几句话,根本就算不上出门做客,过几日我姨母家中有喜,到时候带着你一起。”   此话一出,杜毓的面上瞬间绽开笑容,看了看纪桃,笑道:“你经常过来找林夫人吗?我都不知道,我最近经常去隔壁的傅大人家,他们家很好客,傅姑娘每日和我一起学绣花,傅夫人也很温柔,嫂子要是无聊,我给你引见。”   纪桃低下头喝茶,这个话几乎就是明说顾云娴和林家相处没有好处,应该和隔壁的傅大人相处。   顾云娴歉意的看了纪桃一眼,道:“我不经常出门,也没空。”   干脆站起身,“我出来也许久了,我们回去吧。要不然一会儿娘该找我们了。”   对于回家,杜毓并不反驳,她从进来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坐下,手里一方帕子揉啊揉,显然是等着顾云娴出门。   顾云娴起身,歉然道:“林夫人,对不住。”   “我得先回去,等有空我再过来找你说话。”   纪桃起身,送她出门。   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了,杜毓想起什么一般,回身看着纪桃,语气意味深长,道:“听说林大人当初和我哥哥一样是一甲进士?”   她问得丝毫不客气,说话间还上下打量纪桃。   纪桃淡然看着她,“杜姑娘想说什么?”   看到纪桃眼中的冷意,杜毓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冷,咽下了本来要出口的话,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顾云娴伸手拉了一把纪桃,低声道:“林夫人,毓儿年纪小,你别跟她计较。”   看到顾云娴满脸的歉疚,纪桃不觉得有什么。这个姑娘现在不懂事,看她样子还是个想要攀高枝的,方才那番话分明就是个势力的,往后有她的苦头吃。   纪桃本也不是小气的人,根本就没生气。   到了门口,看着顾云娴和她两人往对面的杜家大门去了,纪桃收回视线,转身打算进门。   转身之际,余光扫到一架熟悉的马车由远及近,赶车的人也有些熟悉,纪桃的心漏跳一拍,满满的期待瞬间升起,定睛看去时,就看到马车里的人掀开了帘子。 第一百六十章   纪桃心里雀跃的几乎跳出来,无论她怎么深呼吸都没用,她也不再忍,踏出门去,站在街上看着马车渐渐的过来。   其实马车跑得飞快,几息就到了近前,她的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睛里都似染上了明媚的春光。   林天跃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了大门口的纪桃,浑身上下衣衫首饰简单,不过落在他眼中却格外清爽好看,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林天跃掀着帘子的手指就舍不得放下了。   马车终于停下,看着纪桃规矩温顺的站在马车前,眉眼带着喜悦,林天跃再也忍不住,跳下马车,伸手揽过她的腰,将人搂入怀中,不经意间碰到纪桃纤细的腰肢,不满道:“你都瘦了。”   纪桃伸手抱着他的腰,熟悉的墨香萦绕在鼻尖,不知是不是太久没闻,纪桃只觉得心里胀得满满的。   两人虽然拥在一起,却飞快放开,那边的朱安和秀娘已经在卸行李了。   林天跃伸手去拿了一个包袱,握着纪桃的手进门,迎面跑过来了朱珠和朱砚,看到纪桃两人马上停住,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对着两人一福。   纪桃忍不住笑,朝着他们摆摆手,那俩人就飞快跑出门去,“爹,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轩儿在哪里?”林天跃的眼神根本就没有落地朱珠兄妹身上,左右看看后,似乎是因为找不到人,柔声问道。   纪桃一笑,“这个时辰娘在祈福,应该在爹娘那边。”   林天跃点点头,拉着她直接回了后院,关好房门,伸手抱过纪桃,唇就压了下来。   他的吻急躁里带着温柔,始终舍不得放开她。纪桃忍不住推了推,林天跃微微松开,看着她的眉眼,伸手抚上,低低叹息,“桃儿,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纪桃靠回他怀里,捏了捏他的腰,指尖下的肉紧实,似乎又少了些,忍不住道:“你都瘦了。”   林天跃低低的笑声愉悦的传来,震得靠在他胸前的纪桃脸有些热。   半晌后,纪桃退开,道:“去看看爹娘他们,此时应该在等着你了。”   林天跃含笑点头,拉着纪桃出门往前院去。   纪唯和柳氏果然已经等在前院,轩儿正努力想要去够桌子上的点心,柳氏给他拿远一些,也不见他气馁,小身子努力往前。   看到林天跃拉着纪桃进门,柳氏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回来就好。”   林天跃松开纪桃,微微一躬,“爹,娘,我回来了。”   纪唯虽然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多少笑容,不过他眼神欣慰,“回来就好,先坐。饭就快好了。”   就在此时,田氏到了门口,她似乎是跑过来的,微微喘息着,看到站在屋子中间的林天跃,她的眼睛甚至带上了水光,“天跃回来了?”   林天跃看着她,“娘,我回来了。”   等到吃饭时,桌子上只剩下了欢声笑语,尤其柳氏和田氏,两人不停给林天跃夹菜,“多吃,你都瘦了。”   纪桃看得忍不住笑,认真说起来,林天跃根本就吃不了多少。   饭后,林天跃陪着纪唯说话,纪桃带着轩儿回房睡觉。   将轩儿仔细放在他的床上,纪桃走出房门,就看到秀娘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着树上的叶子,听到关门声后回头,对着纪桃一福,“夫人。”   纪桃点头,往正堂而去。   秀娘马上就跟了上去。   纪桃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规矩站着的妇人,这两家人自从到了林家,格外省心,就算是有什么不知道的,有杨嬷嬷在,也很很快就上手了。像这样等着给纪桃禀告事情的时候很少。   “可是有事?”   秀娘却跪了下去,“夫人,奴婢想要跟您求个恩典。”   纪桃看着她,半晌才道:“说来听听。”   秀娘松口气,“奴婢想要让朱珠出去嫁人,她年纪到了,奴婢不想 耽误了她。”   纪桃挑眉,“你们已经选好了夫家?”   秀娘并不隐瞒,“是。对方家境殷实,朱珠去了只需要伺候婆婆就行了。虽然奴婢知道朱珠留在府上日子过得更好,但是为人父母,总归是想要孩子过得舒心的。求夫人成全。”   纪桃看着她,似乎在沉思。   秀娘始终低着头,随着时间过去,她的手开始揪起了衣摆。   半晌后,纪桃终于说话,“随你们吧。”   秀娘深深磕下头去,额头撞在青砖铺就得地上,发出暗沉的咚一声,“多谢夫人。”   纪桃有些莫名,不过也没管,只道:“既然是嫁人,朱珠伺候我许久,嫁妆还是要帮她备的。”   秀娘忙拒绝,“不,不需要。夫人愿意让我们赎身,奴婢就已经很感激,往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   等她走了,纪桃有些疑惑,一般丫鬟嫁人,她作为主子备些嫁妆本就是常事,怎么到了他们家,却是一口回绝,大概是他们家不喜欢得人恩惠。   纪桃坐了半晌,想不通秀娘为何出门一趟就急着让女儿嫁人,还有,赎身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杨嬷嬷却在此时进来,道:“夫人,方才秀娘说,你答应了让朱珠赎身?”   纪桃嗯了一声。   杨嬷嬷摊开手,“她银子都给奴婢了。”   纪桃见了,也不生气,只道:“随她去。”   起身进屋拿了一张纸递给杨嬷嬷,“给她吧。”   又道:“对了,拿些银子给她做嫁妆,我就不备了。”   杨嬷嬷出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纪桃觉得,一定是这一回秀娘和林天跃出去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为何会这么急给朱珠赎身?   夜幕降临,后院正房的烛火昏黄,屋子里的两人正偎依躺在床上,纪桃趴在林天跃胸口,“你去那么远,平日里都做什么,累不累?”   林天跃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垫在脑后,闻言笑道:“平日里就是查账,在街上走走,李大人很喜欢换下官袍带着我去酒楼里听众人闲聊。”   纪桃沉默听着,眼皮越来越重,半睡半醒间,她疑惑道:“秀娘今日要给朱珠赎身,我答应了。”   林天跃给她盖好被子,随口道:“随他们去。”   纪桃睡着了。   林天跃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低下头吻上她的脸,温暖的触感传来,林天跃躺回去,伸手将人揽入怀中,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日纪桃醒来,天色只蒙蒙亮,她一动,林天跃的声音就响起了,“怎么就醒了?睡。”   不由分说将人抱住,重新闭上眼睛,“有你陪着,我能睡熟。”   其实根本就睡不着了,等两人起床洗漱好,天也才刚亮。   林天跃整理衣衫,“我得去纪府找找大伯。” 又补充道:“你跟我一起去。”   纪桃应了,“你何时去都察院?”   林天跃想了想,道:“还早。”   纪钧对于林天跃上门还是很高兴的,胡氏看到纪桃,忙吩咐厨房做饭。   自从纪桃将纪韵治好,胡氏对纪桃就很喜爱,看得到的喜爱,就是今年,她只要给齐府那边收拾孩子的东西送过去,必然是有纪桃一份的。   纪钧带着林天跃去了前院书房,如今纪府只有胡氏和纪钧,还有纪钰三个主子。按理说应该很冷清才对,但是胡氏就是能将府里打理的热热闹闹,来往的仆人井然有序。   纪钰今日一大早就和同僚一起出门去了,胡氏带着纪桃去了园子里赏景,如今正是春日,纪府的园子风景很好,姹紫嫣红,看得人心情舒畅。   胡氏带着她闲逛,满脸愉悦,“你姐姐最近不常回来,萱萱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回不来,你也是,不说来陪陪我。”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纪桃含笑。   胡氏见了,叹口气道:“不过我也知道,天跃不在家,你就不好出门,如今他回来了,你经常过来找我说说话,年纪大了,就是怕孤单。”   闻言,纪桃看到胡氏眼中的寂寥,忍不住劝道:“大哥的婚事定下,到时候大嫂进门,再给您生个孙子,到那时只怕您要嫌弃我烦了。”   胡氏的日子确实有些孤单,纪钧就算是从衙门回来,也经常去后院其他地方,比如兰姨娘还有苏姨娘处,好像还有其他的丫鬟,人家都是解语花,又年轻又会说话,胡氏确实就差了些。   毕竟她和纪钧说的话都是家中大事,纪钧好不容易从衙门回来,自然不喜欢那么慎重。想要轻松,肯定就会去别处。   胡氏一笑,“不会嫌弃你。”   两人在园子里说笑,一直到了午后,纪桃和林天跃才告辞离去。   纪钧送他们到院子门口,道:“不必担忧,如实上报就是。”   林天跃慎重应了,才拉着纪桃出门。   纪桃有些莫名,不过她也知道是林天跃的公事,愿意说的话,自然就会告诉他了。   到家时,刚好看到朱安一家人出门,朱珠拎着个包袱,面色苍白,眼眶似乎还有些红,看到纪桃和林天跃从马车上下来,眼睛一亮,上前两步,福身道:“夫人,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只想伺候您。”   纪桃和林天跃并排站着,看了一眼一旁有些慌乱的秀娘,纪桃笑道:“你娘想要你嫁人,爹娘都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她也是为了你好。”   秀娘等了半晌,不见林天跃说话,眼神黯然,跪下磕头道:“奴婢拜别大人,拜别夫人。”   纪桃嘱咐道,“好好过日子。”   朱珠再次磕了头。   纪桃和林天跃走进门,察觉到他们一家人的目光都还在自己两人身上,纪桃微微皱眉,进了院子,才问道:“可是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吓着了他们?”   林天跃不紧不慢,语气动作丝毫未变,“不知。”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真的不知道,纪桃也不再纠结,或许真的是人家朱珠年纪到了她娘不想让她再伺候了。   轩儿已经在午睡,闲来无事,纪桃和林天跃干脆也回房睡觉。   林天跃好像有点累,上床就沉沉睡了过去,天色渐晚,他才起身。   杨嬷嬷却从外面进来,隔着门道:“大人,李大人到了。”   李枸,居然上门来了?   这可是林天跃到了都察院的第一回。   纪桃扫了林天跃一眼,道:“你们这一次不会真的查出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吧?”   本就是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林天跃真的点点头。   林天跃正在穿衣,随口道:“丰平郡那边,秦樟一案当年的原因,查得差不多了。”   纪桃讶异,没想到还真有,还是秦淮他爹的案子,“你们这么快?”   林天跃认真道:“我和李大人在丰平郡辖下的全浮镇,找到了铜矿,里面正有许多人在采矿,然而朝中却并没有收到那里有矿的消息。”   纪桃沉默听着,无论何时,关于铜铁都只能是朝中才能开采的,而且都得皇上亲自派信任的人去监督,如今丰平郡那边居然有人胆敢私开矿山,简直就是找死的节奏,真论起罪名来,跟图谋造反也差不多了。   林天跃整理好了衣衫,起身不紧不慢出门,“看那个样子,最近几年才开始的,我和李大人都觉得,秦樟当年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人陷害。”   纪桃跟着他出门,低声问道,“那现在的丰平郡官员……还有几人不知道的?”   林天跃的眼神里闪过冷色,“大半都知道。尤其是丰平郡知府唐连礼,他是秦樟入狱后朝中指派去的官员,是唐厉山亲自在朝堂上向皇上举荐,我们一到那边,唐连礼就请我们喝酒,言语间让我们手下留情。”   “这本就是正常的,地方官员真要找茬的话,无论是谁都能被挑出毛病来……”   两人说话间已经出了后院的大门,林天跃顿住脚步,道:“桃儿,晚上回来我仔细跟你说。此事只有李大人和我两个知道。”   纪桃了然,意思就是这些事情不能告诉别人了。   看着林天跃进了正堂,纪桃转身往回走,一眼就看到了送朱珠出门后回来的朱家人。   三人对着纪桃一礼,纪桃摆摆手,转身打算去找轩儿。   秀娘突然道:“夫人,奴婢有事情要禀告。”   纪桃回身,半晌道:“走吧。”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纪桃带着她进了屋子,秀娘去点了烛火,才道:“夫人,奴婢思量再三,还是想要如实跟您说一件事。”   纪桃手撑着下巴,“你说。”   秀娘规矩站在纪桃三步远处,“是关于奴婢的女儿朱珠。”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   “朱珠她从小就命苦,自从生下来我们就没有给过她一天好日子过,如今更甚……”   秀娘语气顿住。偷偷去看纪桃的神情。   这番话其实有些不对,她那意思是在林家的委屈了朱珠了?   纪桃并不生气,事实上她也觉得,如非必要,没有人会愿意给人做奴婢,尤其还是这种卖了死契的,一般主家是不会放人的。   见纪桃神情不变,秀娘松了一口气,“从小我和他爹对两个孩子就有些溺爱,朱珠因为是姑娘,我们还更怜惜一些,后来我们家走投无路之下自卖自身,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三娘,她是个好人,承诺给我们一家人找个好东家,就真的没有食言。”   “府上夫人贤惠大度,并不磋磨下人,事情也不多,奴婢一家人肯定是修了几辈子的功德才得以遇上夫人一家。”   纪桃伸手去倒了一杯茶,秀娘话里话外全部都是对林家全家上下的追捧。若是以前,纪桃是不耐烦听的,不过这一会儿她闲得无聊,也不催促。   还伸手给秀娘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秀娘接了,却不敢喝,噗通跪下道,“可就是主子太好,朱珠她……”   她声音低了下去,“大概是看多了大人对夫人的上心,跟奴婢说过几回,日后若是要嫁人,就要嫁大人这样的。”   纪桃茶不喝了,诧异的看着她,“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让她嫁人了?”   秀娘低着头,“奴婢不敢欺瞒夫人,就是因为这个。”   看着她跪在地上温顺的身子,纪桃半晌才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要是只因为这个,秀娘也不会这么急着让朱珠嫁人,昨日她和朱安从外地一回来就来求恩典了,纪桃自以为平日里还算是大方,真的求了她也不会强人所难。相信这些府上的两家人都知道。   那么,秀娘求得这么急,这中间肯定有事。   秀娘跪在地上,半晌才道:“丰平郡知府张大人给大人安排了丫鬟,所有的大人都有,个个长相貌美,大人推迟不过,就带了回来……”   纪桃面色不变,“后来呢?”   “大人带回来那丫鬟,一回来就明白告诉她不要她伺候,甚至可以让她回家去,结果她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大人,还趁着夜色奴婢没注意的时候溜进了大人房里……”   说到这里,看到纪桃面色不好,她忙解释,“奴婢一直守在大人门口,真的只是去倒水的功夫,她就溜了进去。”   纪桃看着闪烁的烛火,低声道:“后来呢?”   秀娘似乎也有些解气,“大人当夜就找了牙婆,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挣扎,将她卖了出去。”   纪桃诧异,“卖了?”   秀娘低着头,“卖了,从头到尾奴婢都在,亲眼看到的。”   “那丫鬟名叫青依,长得貌美,起码比朱珠好看了不知多少……”   秀娘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忙道:比不过夫人端庄贤惠。”   所以,秀娘是因为看到了比朱珠更美貌的姑娘投怀送抱都被林天跃拒绝,觉得朱珠没戏,这才赶紧将她嫁了,免得以后胡思乱想做下错事。被主家卖掉的丫鬟,一般人也不会要了。   纪桃淡然道,“我知道了。”   秀娘却不起身,磕了一个头,道:“夫人,奴婢将这些都说出来,就是不想让夫人误会,奴婢一家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要好好伺候夫人,绝不会有二心。”   纪桃点头,随口道:“夜深了,回去吧。”   秀娘走了,纪桃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就着外面的虫鸣声和风声沉思半晌,才站起身去找轩儿。   李大人和林天跃在前院说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告辞离去。   林天跃回房后,看到妆台前的纪桃,头上还满是水渍,拿了帕子给她擦头发,“头发赶紧擦干,要不然会头痛的。”   纪桃闻言,忍不住笑,“我可是大夫。”   林天跃手里动作不停,“大夫也会生病的。”   半晌后,纪桃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林天跃弯腰轻柔的将她抱到床上,低声笑道:“早些睡,明日一大早我得和李大人一起去面圣。”   看着他进了小间,很快一身湿气的出来,纪桃起身给他擦头,好奇道:“你和李大人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丰平郡众人会让你们平安回来?”   纪桃一想到这个,就替林天跃捏一把汗。   “他们不知道。”林天跃叹道。   “丰平郡是李大人家乡,他家离全浮镇不远,他特地邀我一起回家去看看,我们俩趁夜去看的。然后我们就和一般官员回乡一样又待了几日就回了丰平郡,他们应该是没有发现,要不然我们回来这一路就没这么顺利了。”   纪桃静静听着。   在自己的性命面前,别人的命算什么?尤其这里面牵扯重大。   “而且我们回来,并没有急着进宫,就是怕打草惊蛇。”   林天跃回来还去找纪钧说话,这很符合一个初入仕途的人的想法。   纪桃擦干了头发,见林天跃躺下,伸手搂着他的腰,“睡吧。”   一片黑暗的屋子里,良久,响起了纪桃的声音,带着些担忧,“我总觉得,你这个好危险。”   林天跃将她抱紧了些,“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屋子里静谧,纪桃抱着他的腰,轻声道:“若是再有下次,我陪着你去。”   林天跃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些纵容,“好!”   第二日林天跃真的很再早,纪桃只迷迷糊糊知道他走了,天色还未亮。等她醒来,身旁的被子已经冰凉,她靠在床上半晌才起身。   却有敲门声传来,纪桃嘴角的笑容绽开,一般她的房门是不会有人敲的,杨嬷嬷有事都会隔着门禀告,柳氏和田氏这个时辰不会进后院。   一般情形下,只有轩儿会敲门。果然,很快稚嫩的奶音隔着门传了进来,“娘……”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纪桃听到这个声音,翻身坐起,拿起衣衫穿上就去开门,门口果然是杨嬷嬷跟轩儿。   轩儿小小的身子站在门外,抬起头看到纪桃后露出大大的笑容,“娘。”   纪桃伸手抱起,“你又起床了?”   轩儿伸手去抓她头上的带子,纪桃也不生气,母子两人笑闹了半晌,才将轩儿递给杨嬷嬷,回身进屋洗漱。   等纪桃吃完了早饭,和着轩儿两人在园子里玩闹,如今正是春日,景色最好的时候,一片绿意盎然,看得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杨嬷嬷却在此时进来,站在纪桃不远处道:“夫人,杜大人和杜夫人上门了。”   纪桃点头,看了看园子里,道:“带他们过来。”   杜昱应该是不知道林天跃一大早出门了,要不然也不会上门,要是有事,反正顾云娴来了也是一样的。   杜昱夫妻进来,看到园子里的纪桃,对视一眼,上前道:“林夫人。”   纪桃含笑起身,带着两人进了亭子,“杜大人今日沐休?”   说话间,三人进了亭子,杜昱并不坐下,“是,本该前日就来的,只是实在腾不出空来。”   纪桃有些疑惑,看了看顾云娴,“可是有事?”   顾云娴歉然笑了笑,“还不是前日毓儿她……”   杜昱接过话头,“林夫人,对不住,我妹妹她从小没有学过规矩,到了京城就算是我请了婆子特意教,一时间也没那么快。听云娴说起前日她言语之间颇为不妥,今日特意上门,想要给你们道歉。”   他说着就对纪桃一礼。   纪桃忙转开身子避开,道:“杜大人实在不必如此,你和我们家大人的关系,这些都不算什么。”   杜昱满脸羞愧,“我妹妹实在是……我也不知她为何会变得如此势力?”   看到杜昱似乎真的满是歉然,纪桃也不知如何劝,只道:“我真没生气。”   杜昱正色道:“林夫人放心,往后我会好好管教的。”   纪桃无语,“我确实没生气。”   杜昱见纪桃并不像是说假话,才稍稍放心,“林大人可在?”   纪桃心里一动,仔细观察了杜昱神情,见他似乎只是有些遗憾,并没有其他意思,心里微微一松,道:“他不在。”   杜昱有些惋惜,“我许多没有和林大人喝酒了。”   又看向顾云娴,“云娴,你在这里和林夫人说说话,我先回去。”   等他走了,顾云娴自顾自坐下,她如今倒是越发随意了。   顾云娴喝了一口水,“那日我回去就和他如实将毓儿的话说了。要不然,再这样下去我那小姑子就真的毁了,他又是大哥,若是没意外,是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她那口无遮拦的性子不改,这往后的烂摊子……”   闻言,纪桃也真心觉得顾云娴往后要操的心太多了。   这杜昱照顾,其实就约等于顾云娴照顾。   纪桃劝道:“慢慢来吧,她都十几岁了,哪里那么容易改过来这么多年的习惯?”   又道:“其实她这样也好,性子直爽,说不准有的人就喜欢这样的性格呢。”   两人正说着话,秀娘已经带着珠光宝气的杜毓进来了。   纪桃讶然,看了一眼顾云娴,方才杜昱那番话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会不让她过来,但是说了会约束她吧?   看来杜昱根本管不住她。   杜毓有些不高兴,丝毫没有上门做客的自觉,脸上冷冷的,语气也随意得很,“林夫人,我嫂子不在家中,我就知道她过来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连个笑脸都没有,纪桃也不是那爱贴人冷屁股的,她虽然爱笑,也是看人的。   淡然道:“不敢嫌弃。”   杜毓也不怎么理会纪桃,进了亭子,去摇顾云娴的手臂,“嫂子,你陪我到傅大人家中去可好?”   顾云娴面上慎重,正色道:“毓儿,如今是在林夫人家中,你这样太失礼了。”   “不嘛,你陪着我去,我都跟傅夫人说好了,你今日会陪着我去的。”   纪桃坐在一旁,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实在是她嗲起来的声音让人受不了,显然顾云娴也有些勉强,想要抽手却抽不出。   见顾云娴不为所动,她威胁道:“你要是不陪我去,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娘你不管我,独自就跑出来了。”   顾云娴面上的笑意本来就有些勉强,闻言不由分说抽回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已经十四,眼看着就要说亲的人,还是这样的无理取闹,你要愿意去告诉娘也由得你,只是往后,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管。”   见顾云娴语气郑重,杜毓微愣过后,看到一旁面无表情的纪桃,顿觉失了面子,怒道:“你说的,我要去告诉哥哥你欺负我,你不贤,你还偷偷打发了娘分到你们院子的丫鬟,你善妒。”   顾云娴闻言,眼神里先是不敢置信,随即浑身放松下来,闲闲坐着,背脊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恢复了她贵女的礼仪,正色道:“你去说,若是你哥哥也这么认为,我也认了。”   杜毓见实在拉不动顾云娴,跺跺脚,用帕子捂住脸,跑出门去了。   顾云娴起身,叹口气,“唉,我也回去吧,要不然一会儿你们家该有热闹看了。”   纪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云娴的意思,一会儿说不准覃氏会被杜毓拉过来说教顾云娴。   纪桃也不留她了,忙站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顾云娴苦笑,“不必。”   纪桃当然不会听她的,执意站起身送她出门,刚刚出了院子,就看到纪钰被杨嬷嬷带着进来。   纪桃有些诧异,“大哥。”   纪钰和她两人之间一直有些冷淡,就是那种看到了就会热情,心里知道血浓于水,但是又不会特意亲近的那种感觉。   纪钰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有些布料,一看就很柔软,应该是和以前一样,胡氏给纪韵准备的,特意匀一些出来分给纪桃。   纪钰今日一身月白色常服,清雅俊秀,手里拿着折扇,翩翩公子一般,“娘让我过来给你们送些东西。主要是给孩子的。”   说话不疾不徐,有种温柔的错觉。   顾云娴左右看了看,上下打量一眼纪钰,道:“林夫人,既然你有客人,就不必送我了。”   纪钰忙退开一步,将路让了出来,道:“三妹若是有事就先去忙,自家兄妹,不必客气。”   纪桃含笑道:“大哥先去屋子里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纪钰却再退一步,有礼道:“不必,娘让我过来给你送东西,既然东西送到,妹夫又不在家,我就先回去了,过两日妹夫得空,我再过来。”   顾云娴已经往外走,纪钰在她身后不远处也往外走,纪桃想了想道:“我爹在家,要不你去找他?”   纪钰闻言脚下顿住,“三妹说的对,我还未给二叔请安呢。”   杨嬷嬷带着他往里面走了。   前面的顾云娴已经停住脚步,挽住纪桃的手臂,疑惑,“你大哥?”   纪桃含笑点头,“我堂哥,他每日都要去翰林院,不经常过来。”   顾云娴闻言,了然的笑了笑。   又靠近纪桃,好奇问道:“他可娶亲了?”   纪桃看着她含笑的眉眼,想到的却是杜昱的妹妹,方才那个刁蛮的姑娘,忙道:“定了,婚期都定了,今年七月。”   顾云娴噗嗤一笑,“我只是好奇,看把你吓成什么样?”   纪桃面上笑容不变,实在是杜毓的杀伤力太大,不分场合不说,还敌我不分的,方才在纪桃这个她看不起的人面前,也丝毫没有给顾云娴这个大嫂留面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   只要想到这些,纪桃就觉得心有余悸。   这么个姑娘,若是性子不改,日后不管是嫁到哪家都不是结亲,得多大仇才将这么个姑娘给人送去?   纪桃面上微笑,“不是吓,我如实说而已。”   两人低声说笑,到底将顾云娴送到了大门外,看着她进了对面的杜家大门,纪桃才转身回家。   纪钰说是去给纪唯请安,就真的是请安,很快就起身告辞,可能是真的有事。今日的他似乎有些着急。   还是纪桃去送,“三妹实在不必客气,我平日里忙,不经常过来,三妹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纪桃含笑应了。   到了门口,纪钰回身,认真道:“三妹,虽然我们相处得不多,但是你的性子我也知道一些,在我眼中,你和韵儿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纪桃也是他嫡亲的妹妹了。   纪桃心里触动,同样认真的点头道:“多谢大哥。”   纪钰又笑,“回去吧。”   纪桃站在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渐渐地远去,心里暖洋洋的,或许,她真的有大哥了。   直到马车看不到了,纪桃转身回家,余光却看到对面的杜毓也站在门口,看着街口。   她看的街口,就是方才纪钰离开的方向。   不会吧?   纪桃回忆了一下方才杜毓离开的时候和纪钰来的时候,心里不好的预感顿生,转身进门,刚好看到杨嬷嬷站在不远处,“嬷嬷。”   杨嬷嬷听到纪桃唤她,几步过来,道:“夫人,方才纪公子来的时候,碰到了从院子里出去的杜姑娘……”   纪桃本来就是想要问她这个,闻言,再次询问,“真碰到了?”   杨嬷嬷点头,“杜姑娘似乎是在哭,帕子捂着脸跑得飞快,差点撞上纪公子,还是奴婢拦住了她。”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还有别的么?”纪桃不死心,继续问道。   杨嬷嬷似乎也知道纪桃问这些话的意思,“杜姑娘看到大公子了。还愣了一下,奴婢看着,似乎是……”   纪桃抬手,“嬷嬷别说了。我知道了。”   她抬步往院子里走,想了半晌,纪钰虽然长得好,但是就凭着杜毓对他们家不上心的模样,应该是不会知道朝中的纪钧就是她的大伯的,自然就会觉得到她家的都是些家境不好的人。以杜毓心比天高的模样,应该不会想要嫁……的吧?   纪桃越想越觉得,就算是杜毓对纪钰有什么想法,应该也会按捺下去才对。更何况,她还不一定会看得上纪钰,她经常去的傅大人家,傅公子长相也不差的。   午后,林天跃还没有回来,纪桃闲得无聊,又睡不着。干脆陪着轩儿在院子里玩闹。   外面的街上却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传来,整齐划一。   纪桃就坐在和街上只隔了一堵墙的院子里,听到声音后唰得起身。   走路能够走出来这种声音的,根本就不会是一般人。   她站起身,就看到不远处柳氏和纪唯面面相觑之后,看向纪桃。   纪桃听着声音还在继续往恒德街里面去,“爹,娘,我去看看吧。”   说完起身,杨嬷嬷出现,跟着她往外走。   她们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前面的马上坐着个身着银白色盔甲的年轻人带着人往恒德街里面去。   他的身后,坐着昨夜上门过的李枸,身后半个马身处,坐着的是……林天跃。   再后面就是一大队官兵手里拿着兵器小跑着跟上,刀尖在阳光下反光,有些刺眼。   纪桃看着林天跃熟练的控马,还往她这边似乎笑了笑。纪桃有些恍惚。想起当年林天跃打马游街时,骑马并不甚熟练,如今他竟也熟练至此了吗?   直到队伍过去,纪桃还怔怔站在原地,回想方才林天跃的笑容。对面的杜家门口出现了杜昱夫妻,不知两人低声说了什么,顾云娴抬步过来,靠近纪桃,低声问道:“林夫人,林大人他们这是做什么呢?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纪桃回神,面上带上了笑容,“我也不知。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递个消息回来。”   顾云娴含笑点头。   她也不再问,大概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林天跃作为官员不会告诉纪桃。   官兵渐渐的看不到了,这一条街上住的,大多数都是都察院的官员。   纪桃没有追上去,不过街上远远的有各家下人跟着,显然是去打探消息的。   涂三站在门口,低声道:“夫人?”   纪桃叹口气,“去看看吧。”   半个时辰后,这一次和林天跃他们一起去丰平郡的监察御史另外两位大人都被官兵全部押走,全府从上到下无一幸免。   直到半夜,林天跃才回来,纪桃靠坐在床上等他,边上躺着睡熟了的轩儿。   林天跃推门进去就看到昏黄的烛火下,床上相依相偎的母子,冷俊的面色缓和下来。   他上前,低下头看了看轩儿熟睡的小脸,轻声询问,“轩儿怎么在这里?”   纪桃伸手轻拍着他的身子,“他想要爹爹,不肯去睡。”   林天跃的嘴角勾起,眼神里似乎有柔光闪过。   他低下头,吻了下纪桃额头,柔声道:“我先去洗漱,你也睡,不要等我了。”   林天跃很快就从小间出来了,一般他不睡纪桃也不会睡觉。   果然,纪桃拿着一本书对着烛火看得认真,看到他出来,起身拿帕子给他擦头发。   林天跃坐在椅子上不动,纪桃看不到他的神情,到底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何时学会了骑马?”   “这一次在丰 平郡,我和李大人两人半夜骑着马去的,要不然来不及。”林天跃随口就答,并不隐瞒,他想了想,道:“还有许多事情我没说给你听,你要是喜欢听,往后我每日晚上说一些。”   纪桃的嘴角弯起,“你说。”   林天跃想了想,“我卖了一个丫鬟,丰平郡知府唐连礼塞给我的,每个人都有,我要跟你坦白的是,当时我没有拒绝。”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秀娘已经跟她说过结果了她才不着急。   林天跃的声音低沉,“当时所有人都带了回去,我不想引人注目,我带了她回去就明白告诉她,隔日就会让她回家。但是她……当夜居然溜进了我的屋子,当时我正和李大人商量事情,我就卖了她。”   “对了,李夫人也顺便将李大人带回去那个卖了。”   李大人也在?   秀娘可没有说这个,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忘记了才没说。   林天跃转身,伸手握住纪桃的手,认真道:“桃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就是这一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坦白。与其日后你从别人口中听到以后影响我们夫妻感情,不如我亲自告诉你。”   纪桃看着他的眼睛,林天跃不闪不避直视着她,里面满是情意和坦然。   “我相信你。”纪桃轻声道。   林天跃伸手搂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肚子上,“桃儿,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离不开你。”   纪桃伸手轻抚他的发,“我们都好好的。”   林天跃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抬眼看了看床上睡熟的轩儿,似乎有些惋惜,道:“明日我再跟你说些别的。”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昨日的事情打开了一个缺口一般,每日都有人下狱,首当其冲的就是刑部尚书唐厉山一家上下,包括他女儿唐知薇和女婿袁子渊。   当初唐连礼的丰平郡知府,可是唐厉山在朝堂上极力举荐的。而且丰平郡前任知府秦樟之死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听到消息的人都知道,唐厉山这一回,完了。   不过也不一定,宫中还有四皇子和他母妃,只要这俩人在,唐厉山一家人的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若是认真论起来,女儿女婿应该可以逃过一劫,但是那是对外嫁女。袁子渊夫妻自从成亲后就一直住在尚书府,而且唐厉山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过,日后他女儿生下的孩子都是姓唐的,两人也避无可避。   刑部尚书唐厉山入狱了,去年的弹劾没能让他入狱,今年却不知为何。   是的,到目前为止,虽然每日都有人下狱,众人却不知道他们是何罪名。   唐厉山身为刑部尚书都全家老小入狱,其他的人更不必说,短短十日,朝中大小官员入狱十余人。   纪桃没有刻意去打听,不过最近上门的人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人却挺多,对面的顾云娴来得勤,言语间又问了几次纪钰的事情,纪桃都要么装傻,要么糊弄,反正没有认真回答。   以顾云娴的聪明,应该知道纪桃的意思才对。   这件事情甚至不必去问胡氏,纪桃就一口回绝了。且不说纪钰已经定亲,未婚妻门当户对,知书达理,胡氏和纪钧两人亲自挑选来的儿媳妇。就只杜毓的那个性子,纪桃也不想祸害胡氏。   顾云娴果然聪明,几次过后,她再到来找纪桃时,就再也不问了。   最近顾云娴经常过来一坐就是半日,根本就不见杜毓过来催促。纪桃觉得他们家应该打消了念头。毕竟纪钰再优秀,人家也是定了亲的。   在乾国,下了聘礼的亲事,基本上和成亲也没区别,若是退亲,就跟和离差不多。这样的情形下,如非必要,根本就没有退亲的人。   杜毓虽然性子直爽,说话容易得罪人,却也是个骄傲的。尤其是她哥哥短短时间就做到了四品官员,在史书上都可以留下一笔,平日里众人对他们家也是追捧居多,她就更有骄傲的资本。 第一百六十四章   现在正值春日,风光正好,纪桃和顾云娴两人坐在院子里的亭子里闲聊。   最近齐梓琴备嫁,日子越近,她越发不喜出门了,纪韵更不要说,照顾孩子就已经够忙碌,还要抽空帮齐梓琴备嫁妆,哪里还有时间出门找纪桃?   论起上心,纪韵对于齐梓琴的嫁妆可能比她自己还要上心。一来她们俩人本就是好朋友,二来齐梓琴这样的情形,本身秦淮那边聘礼足够好,诚意也够,论起来还是齐梓琴高攀。   身份差不多,不过齐梓琴是二嫁,本身就容易让人说闲话,自然要尽善尽美,让人无从说起。   “林大人最近很忙,最近我都看不到他。”顾云娴手里端着茶杯,随口一说的模样。   纪桃含笑身子倚在栏杆处,看着不远处的轩儿和柳氏,闻言闲闲道:“别说你了,我都看不到几回。轩儿都要不认识爹了。”   这就是说笑了。   纪桃知道,顾云娴经常过来,应该有杜昱吩咐的原因在,最近不少人上门打听林天跃最近的行踪,以期能够知道下一个要倒霉的人是谁。   纪桃一律以不知道糊弄过去,她本身也不知道,林天跃夜里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困得不行,而且林天跃也满脸疲惫的样子,两人都好几日没有好好说过话,再说,这些事情她不知道也好,免得说漏了嘴。   不过,一点不影响别人上门拜访,有些人是纪桃根本就不认识的。   林家这样,倒让纪桃恍惚间觉得,林天跃一跃成了御前红人的感觉。   顾云娴显然也不相信,“林夫人就会说笑,林大人对轩儿如此重视,怎么会舍得丢开?”   纪桃含笑,杨嬷嬷却带着杜毓进来了,这个姑娘自从那日看到纪钰离开就再没上过门,倒是符合她以前对林家的态度,纪桃也不以为意,说不准还是她冤枉了人家呢。   但是等她一开口,纪桃就知道自己没有冤枉了她。   杜毓站在亭子外,面上带笑,“林夫人,我又来了,您不会嫌弃我吧?”   纪桃纳罕,这姑娘对着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和善过。   “不嫌弃你。”   杜毓进了亭子,自顾自坐下,看了看自从她进来后就面色不太好的顾云娴,笑道:“林夫人,您也可以去我家找我嫂子,我娘还说,想要让您帮忙看看身子。”   纪桃心里的预感成真,却没有丝毫喜悦,“我倒是想,但是我要带孩子,没空。”   杜毓似乎没听出纪桃的冷淡,笑道:“林夫人,我今日上门来,就是想要问问上一次我在你们家院子里碰到的那个……”   “毓儿。”   顾云娴语气微沉,面色慎重的看着她,也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纪桃心里叹气,若不是顾云娴打断她,今日她这番话问出口,可要怎么收场?   她也不知道顾云娴回去怎么说的,听方才杜毓话里的意思,覃氏对这门婚事也不反对,起码目前没有。   干脆坐直身子,正色道:“杜姑娘说的是我大哥吗?”   不带杜毓回答,纪桃又接着道:“他不经常过来的,尤其最近,他忙着成亲事宜,我大伯母也不让他出门。”   杜毓眼神因为纪桃提起纪钰而亮起来的光黯淡下去,喃喃问道:“成亲?”   纪桃正色点头。   她的脸本来是绯红,此时却已经煞白,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起身就往外走,匆忙间撞上了亭子的石头做的栏杆,她痛呼一声就蹲了下去。   纪桃赶紧起身去看,又觉得她可怜,说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顾云娴也赶紧去帮忙,掀开裤子,只看到小腿处通红一片,纪桃伸手捏了捏,见她只是痛呼,并没有其他,才暗暗松口气,“无碍,好好养着吧。”   顾云娴有些歉意,道:“林夫人,我先送她回去。”   纪桃招呼杨嬷嬷帮着送,看着一行人走远,她重新坐下,手撑着下巴沉思。   看方才杜毓的模样,似乎顾云娴并没有如实告诉她。   顾云娴又是为什么呢?   想了半晌无果,纪桃也不再纠结,站起身去和轩儿玩耍。   午后,林天跃回来了,对于最近的林天跃来说,实在是难得。   纪桃疑惑,“今日这么早?”   林天跃含笑看着她,“嗯,差不多了,可以歇一段日子。”   纪桃闻言,有些欢喜。   看到他白日回来,纪唯他们也很高兴。最近林天跃回来确实晚,纪唯和柳氏他们都不经常看到他了。   夜里,两人躺着床上,烛火已经熄了,屋子里只有透过窗户洒下的月光,有些朦胧。纪桃抱着他的腰,眼睛微闭,道:“真的好了?”   林天跃似乎笑了笑,“好了,不过我们可能得罪了人。”   纪桃疑惑的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询问的意思。   “此次是李大人主理,我协助,查到后来李大人都有些怕,这里面牵扯重大,一开始我们就设想过最坏的结果。里面牵扯了四皇子,我们查出当年给银子让秦林陷害秦樟的,就是四皇子府上的唐束……”   “不仅如此,这几年丰平郡的苛捐杂税比起其他地方多了不知多少,里面许多条目都不是朝中颁发的。大部分都是丰平郡唐连礼听从了唐厉山的吩咐私自添加上去的。”   “当初一发现唐厉山不对,皇上就下旨抄了唐府,但是并没有抄出多少银子。唐府看起来富丽堂皇,其实里面是个空壳子,就是唐夫人的嫁妆,也早已挪用殆尽。那么多的银子去向,唐厉山却死活不说。”   黑夜里纪桃的眼睛映衬这月光,亮亮的格外有神,“他在包庇。”   林天跃轻声道:“是,那么多银子想要花出去,只有争储。”   纪桃默然。   “桃儿,如今我和李大人将这些全部都呈上了御案,谁是谁非其实早已清楚,只看皇上的意思了。”   林天跃的声音越说越低。   屋子里一片寂静,他声音虽低,纪桃却每个字都听得清楚,抱紧了他的腰,道:“没事。”   林天跃的眼眶有些酸,心里胀胀的一片满足,抱紧纪桃的身子,低笑道:“桃儿,若是皇上因此不满,只怕我们真的要去偏远小城做县官了。”   纪桃闻言,想了半晌,道:“其实也不错,没有这么危险。最好那地方风景好些,对了,夏天不要这么热,冬天不要太冷,适合爹娘他们养老就更好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不知何时睡着了。   隔日一大早,阳光正好,纪桃醒来就看到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照在床前,只让人觉得若是晒一晒,应该会很温暖。   纪桃伸出手去,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抬眼一看,林天跃抱着轩儿倚在门上,“桃儿,该起床了,我带你们上街去。”   林天跃在家呆了十来日,李大人也一样,当初还上门打探消息的众人再没有人上门,包括对面的顾云娴。   主要是狱中的唐厉山等四皇子一党皇上一直没有处置。   纪桃也不在乎,大不了就像是林天跃说的那样,去个偏远小城做县官,一辈子不回来。   朝中却有了消息,四皇子忠王不孝不悌,褫夺封号,罚去皇安寺陪伴太后,为先帝祈福。   消息一出,朝中众人都有些惊讶,这样一来几乎就是明说四皇子于那位子无缘了,从古至今根本就没看到过哪个不孝不悌的做了君王。   不过,到底怎么个不孝不悌,皇上也没说,到底是父子,给四皇子留了面子,不过众人也知道,四皇子还是四皇子,往后说不准一个亲王还是可能的。   就在消息传出的第二日,李枸的升官的旨意就下来了,左副都御史。   与此同时林天跃则一跃成为左佥都御史,李枸的位置挪给了他。   消息传出,众人自然是一片恭喜。二十六年的进士,林天跃和杜昱两人的官位,升得飞快。   如今两人平起平坐。当然,在众人眼中,林天跃还是赶不上杜昱的。   又隔一日,关于唐厉山众人的处置也下来了,刑部尚书唐厉山,私自开矿,隐瞒不报,私设税收,图谋不轨,斩立决! 余下诸人全部发配罄城,无诏终身不得回京,三代之内不与科举。圣人仁慈,所有家眷从轻发落,朝中封赏一律收回。   看来皇上还是认为四皇子是好的,之所以会犯下大错,都是因为唐厉山这个舅舅了。   宫中的贤妃还未开始求情,就已经被皇上触犯宫规为由禁足宫中,抄写戒律。   对于风光了半辈子的贤妃来说,实在是侮辱得很。还有,只说禁足,并未说禁足多久,唐氏已经倒了,若是四皇子再不给力,贤妃这一辈子大概就出不来了。   这些事情认真说起来和纪桃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却知道,从林天跃和李枸带着人去抄家开始,就已经和朝中的某些人就已经成了敌人。   又是月底,纪桃该去望闲楼了,还是林天跃陪着她去。   如今望闲楼二楼的包间,似乎平日里都是空着一般,反正纪桃每个月来都是这一间。日子久了,她甚至怀疑望闲楼的东家是不是辰王或者辰王妃。   两人坐了半晌,纪桃见到了时辰,起身道:“你留在这里,我自己一个人上去。”   林天跃捏了捏她的手。   纪桃带着杨嬷嬷上楼,辰王妃果然还是在那间屋子里,孩子已经面色红润,除了还有些瘦弱,和一般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到纪桃福身,辰王妃微微笑道:“纪大夫果然妙手回春。”   纪桃含笑,“多谢王妃夸赞。” 第一百六十五章   纪桃福身过后上前给孩子把脉,那边辰王妃今日似乎心情极好,看着纪桃的动作,笑道:“不知林大人今日可陪着你来了?”   纪桃手里正把脉呢,闻言身子不动,只道:“来了,怕唐突了王妃和世子,在楼下等我。”   辰王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还未恭喜林大人高升。”   纪桃一笑,“多谢王妃。”   她觉得辰王妃这番话似乎颇有深意,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听错。   这一回林天跃和李枸升官,纯粹是靠着自身努力,大半夜骑马什么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唐连礼提前知道,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纪桃把脉半晌,收回手,笑道:“世子的身子正在好转。”   顿了下,纪桃又道:“王妃也可经常让别的大夫把脉,我毕竟年轻,若是有什么考虑不周的,也好及时修改药方。”   也就是说,如果辰王妃不想让她治了,想要换大夫,随时都可以。   辰王妃不以为然,“我相信纪大夫,你可是父皇下旨称赞过的。”   纪桃无奈,虽然辰王妃给的诊费丰厚,如今她家中已经存下了近千两银票,但是纪桃却并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毕竟是皇家,容易出事。   从三楼下来,林天跃还是二楼包间里面喝茶,边上还放了一杯。   纪桃一进门,林天跃起身拉着她坐到桌边,询问,“如何?可有难为你?”   纪桃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温热刚好,“没有,孩子的身子也在慢慢好转。”   林天跃松口气,“那就好。”   两人趴在窗户边看着下面的行人来来往往。半晌后,纪桃提议,“我们回去吧,轩儿还在家中等我们呢,你若是去了都察院,就没空陪着他了。”   林天跃起身,拉着她的手出门打算下楼,纪桃余光却看到熟悉的人往他们这边过来,看到她和林天跃似乎还加快了脚步。   纪桃干脆顿住脚步,看着那俩人走近。   唐知薇和袁子渊。   两人身后只带了一个丫鬟,唐知薇身上也没了当初的精致,只一身普通的衣裙,面色苍白,眉眼有些疲惫,浑身上下盛气凌人的气势却不变,看到纪桃停下,她上前两步,“林夫人,我有话想要问问林大人。”   袁子渊护着她,根本就不看纪桃,就像是从来不认识一般。   纪桃面色不变,“你问。”   唐知薇唇抿了下,“你们是不是给你表姐报仇?记恨我当初逼她和离赶她走?”   “还有逼她十日之内嫁人。”纪桃补充。   唐知薇面色微变,“真的是因为这个?”   她转身去看袁子渊,眼神沉沉。   “当然不是。”林天跃淡然道。   “你爹知法犯法,其中种种唐姑娘应该也清楚一些。”   唐知薇左右看看,廊中并没有多少人,她突然噗通跪在林天跃面前,“求你放过我父亲。”   林天跃拉着纪桃避开,淡然道:“查清此事的是李大人,我只是从旁协助。更是当今皇上亲自下旨,姑娘怕是找错了人。”   唐知薇眼神黯淡下去。   她也知道找林天跃是找错了人,此次的事情若说是皇上不喜四皇子意在储位,不如说是不喜唐厉山大权在握。   但是她根本找不到别人,忠王府那边根本就不能进去,更别说宫中已经被禁足的贤妃。她也去找过李枸,李枸根本就不见她。明明 亲眼看到他坐了马车回府,马上上门求见,仆人却说不在。改口说求见李夫人,仆人却说,夫人也不在。   这短短时日,唐知薇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捧高踩低。以前对她满脸谄媚的人,如今居然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漠视羞辱。   如纪桃这般愿意等着她过来好好说话的,竟是没有。   看着他们夫妻相携着下楼,唐知薇站在原地,恍惚想起,纪桃对她一直就是淡淡的,从未变过,以前还觉得她冷淡,如今竟然觉得难得。   纪桃和林天跃转身下楼,袁子渊突然道:“你们是不是恨我才会如此?”   纪桃有些想笑,袁子渊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说真的,若不是此事牵连了他,纪桃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纪桃根本就没有回头,脚步都未顿一下,和林天跃两人继续下楼。袁子渊面色难看起来,纪桃如此,分明就是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出了酒楼,纪桃和林天跃两人直接回家,如今林天跃的情形,根本不适合在外面闲逛。   刚刚回到家中,对面的杜昱夫妻就上门了。   本来纪桃对顾云娴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两人可以做朋友,但是杜毓这件事情上,纪桃心里不太高兴。   纪钰一表人才,家世又好,他自己也踏入仕途,有纪钧扶持,说一声前途无量也不为过。   真的没定亲就算了,但是纪钰确实是定了亲的,顾云娴居然没有和杜毓说清楚。她当然有她的理由,但是纪桃这边就不舒服了。   杜昱和林天跃去了前院正堂,纪桃带着顾云娴往园子里去,两人不紧不慢在院子里闲逛。   顾云娴偷偷看了纪桃的面色几次,“林夫人,你是不是恼了我了?”   纪桃不答。   顾云娴有些着急,解释道:“我说了纪大人已经定亲,是毓儿和娘她们不相信我。”   纪桃有些不相信,以顾云娴的聪明,虽然杜昱的妹妹和娘有些难缠,但是她应该能够应付才对。   看到纪桃不相信的眼神,顾云娴苦笑,“她们确实不相信我。我当日回去就说了,只是毓儿觉得,是我不想让她过得好……”   “你看,我后来是不是明里暗里又问过你几次?还有,最近我过来也不见她们过来催我回家,也是因为这个。”   “昨夜我前因后果全部原原本本说给了我们大人听了,他今日来就是给你们道歉的。而且……”   顾云娴靠近纪桃,“杜毓的婚事就要定下了。”   纪桃讶然。   “说是我那婆婆的娘家,毓儿的表哥,昨夜不知我家大人怎么给我婆婆说的,今日一大早已经派人回乡去了。”   “回乡?”纪桃更加诧异。   “对,我家大人打算将她嫁回瑜城。我婆婆娘家还算殷实,据说以前……银子都是他们家出的,本就是想要联姻,只是我……”   纪桃看着她有些不好说,有些了然。   也就是说,当初覃氏娘家是想要杜昱金榜题名后迎娶覃氏女,没想到杜昱这边已经和顾云娴成亲,打算算是落了空,如今将杜毓嫁进覃氏,也算是全了这门婚约。   不过,纪桃想清楚这些前因后果,就有些怀疑顾云娴是不是故意不说清楚,好让杜毓过分一些,杜昱也好狠下心来将杜毓送得远远的。   纪桃想到这里,哪怕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也觉得后背莫名起了一层寒意。   她面上的笑容未变,心里却下定决心疏远顾云娴,这样的一个人,可不宜做朋友。   纪桃顿住脚步,笑道:“今日我有些累,招待不周。”   顾云娴了然,她本就是极聪明的人,闻言也站住,“那我先回去,有空再过来寻你。”   纪桃含笑,招手让杨嬷嬷过来送她出门。   看着杨嬷嬷带着她沿着蜿蜒的小道渐行渐远,纪桃靠在假山上目送。若是以前,纪桃会亲自送她到门口,但是她只因为顾云娴聪明,还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将她当作朋友一般。   但是如今看来,虽然杜毓远远的嫁走对顾云娴和杜昱都好,但是用这种手段,实在让人寒心。   她只要认真和杜昱解释清楚,杜昱为了自己的前途,说不准也会将妹妹远嫁。   说到底,就是顾云娴大概习惯了算计着让别人照她的意思来,待人已经失了最基本的坦诚和信任。   送走了顾云娴,纪桃也不想那么多,回身就去找轩儿,和轩儿笑闹了半晌,才看到林天跃从园子里过来。   林天跃蹲下身和轩儿一起抓起地上的石子,对着纪桃笑道:“他来道歉,为了杜毓的莽撞,还有你给的药膏,也来道谢。”   纪桃轻轻嗯了一声。   转眼到了三月,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园子里的景致正是最好的时候。纪桃每日都和轩儿在里面玩半日,顾云娴似乎感觉到她的冷淡,也或许是覃氏和杜毓不让她来了,反正最近几日她都不怎么过来。   林天跃已经正式上任,官袍都换过了,面容冷肃,倒有些官威了,虽然纪桃没感觉到。身上也更冷清了些,不过那是在外面,回到家中的他,和以往一般无二,陪着轩儿玩闹,当初说要做严父的人,早已经忘记了原来的话。   轩儿如今越发胆子大,此时正骑在林天跃肩膀上去够树上的花朵。   纪桃远远的坐在大树底下含笑看着,边上柳氏和田氏也坐在那里,柳氏看了半晌,虽然高兴,却还是道:“天跃太宠轩儿了,这以后惯坏了可怎么好?”   田氏不以为然,“天跃每日都那么忙,难得陪着他,怎么样都是不过分的。”   纪桃深以为然,林天跃虽然官位高了,却似乎更忙了些。   不过说到宠孩子,谁也比不过柳氏和纪唯,他们对轩儿是百依百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纪桃忍不住道:“娘,往后那个点心,少给他吃,对牙不好,万一以后牙坏了怎么办?”   柳氏面上笑容不变,“当初你小时候吃得比他多多了,也没见你牙不好,更何况如今我特意少放糖,里面根本就没糖,你也说了,多让他吃米面,吃点心正好。”   纪桃无语,这些事情她早就忘记了,半晌才道:“我说我现在为何不喜欢吃点心,原来是你在我小时候给我吃太多,你要是不想日后轩儿也像我这样不吃点心,你还是少给他吃。”   柳氏一挥手,不以为然道:“不可能。”   纪桃疑惑,因为她看柳氏似乎知道其中的原因一般。就听到柳氏接着道:“你小时候我给你吃的就两三种,你也太喜欢吃了,后来没多久你就不吃了……”   纪桃看着她说不出话,所以,这个是她亲娘吧?   纪桃对于儿时的记忆好多都记不清了,她虽然是生下来就有记忆,却好像就如刚生下来喜欢睡觉一般,小时候的大多数东西她都不记得,如果不是印象深刻,很快就会忘记。   这时听柳氏说起,她才隐约想起,好像是有一段时间她挺喜欢吃那种甜甜的带着花香的点心,也就想起来了柳氏和纪唯对她的无尽的耐心,就如现在的轩儿一般。   还有,根本就不是柳氏只给她两三种,而是她只喜欢那几种。眼眶顿时有些酸涩,心里却觉得比阳光更暖几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柳氏和纪唯对她,真的是疼到了骨子里。   三月的天正好,不冷不热,对于柳氏他们来说,算是最好过的时候。   纪桃每日都陪着他们,最近无聊,她又拿起了针线,可能真的是熟能生巧,倒是能大概看出来绣的东西了,连杨嬷嬷都夸了她。   当杨嬷嬷拿着她绣的东西看了半晌,满是欣慰的道:“夫人绣的叶子,总算是能看了。”   纪桃无语,她并不觉得这个话是夸赞,她自觉绣的叶子最好,当年和林天跃一成亲,给他做的衣衫上面就绣了好些叶子。明明觉得很不错很雅致来着。   想到这里,纪桃回房去找。   林天跃衣衫大多数都不能穿就扔了,但是只要是纪桃做的,每一件都能找到。果然,她很快就从箱子底翻出来了那件袍摆满是竹叶的衣衫。   衣衫洗的干净,叠得整齐,较现在林天跃穿的衣衫来说,这一件有些瘦。袖子和腰带处都被磨损的严重,纪桃打开,仔细去看袍摆处的竹叶,她的面色渐渐地僵硬起来。   ……好像,确实不太好!   然后,她飞快将衣衫重新折好放回箱子里,这才发现这一箱子都是她给林天跃做下的绣活,有衣衫帕子,荷包,甚至还有几个扇套。每样都折得整齐放的平整。   纪桃看着面前的箱子,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重新回了前院,并没有提起方才她的作为,看着手里的不大的布料半晌,她想了想,起身去了库房。   林天跃对她的感情,可能比她以为还要深一些。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好好给他做一件衣衫?   纪桃开始学绣活了,这一回比以往每次都认真。   到了午后,林天跃回来,看到园子里的一家人,尤其看到了树下的纪桃,眼神在她手中月白色的布料上一扫,笑道:“桃儿,在做什么?”   纪桃抬眼看着他。   林天跃站在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的洒在他的头上脸上,纪桃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她却知道他的眉眼一定是带着笑意的,柔和的。   纪桃起身,拉着他的手往后院去,“先去换衣衫。”   林天跃在家里是不喜欢穿官袍的,纪桃也不喜欢他穿,感觉有距离一般。   两人进屋,纪桃去箱子里给他找衣衫。   林天跃站在床前,看着纪桃的动作有些莫名,以前他每日回家第一件事也是换衣,不过纪桃一般只询问一句,今日这样和他一起回房换衣的情形很少。   再说,换衣衫而已,没必要两人一起。   纪桃很快拿了一套暗青色衣衫过来,伸手去解林天跃腰带。   这一回,林天跃真的觉得不太对了,伸手捉住纪桃手腕,上下打量她,见她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疑惑道:“桃儿?”   纪桃对他明媚一笑,伸手继续去解他的衣衫。   林天跃被她笑得心里一荡,柔软的手还在腰间探索,腰带落下,衣衫也落下,他再也忍不住,弯腰将人抱起就往床上去。   纪桃趴在床褥间,牙咬着被子一角,将它当成了林天跃,恨恨地磨了磨。   林天跃的轻笑声响在头顶,“桃儿,你怎么了?”   纪桃白皙的肩还露在被子外,林天跃眼神扫过,又深几分。   纪桃听到他的声音,冷哼一声,“没事。”   林天跃伸手揽过,身上的肌肤触及她柔嫩滑腻的肌肤,呼吸又重了几分,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桃儿,该起身了。”   纪桃不理,装死。   林天跃被子里的手不规矩起来,纪桃眼睛唰的睁开,伸手握住他的手,“赶紧起身。”   再摸下去,说不定这个人又变成禽兽了。   两人一起起身穿衣,林天跃系上腰带时,想起方才纪桃是打算帮他换衣的,回身看到纪桃正在梳发,上前两步接过她的木梳,从镜子里看着她的眉眼,认真问道:“桃儿,今日你到底怎么了?”   纪桃不答。   她明明只是觉得林天跃对她一片心意,学着别的夫人帮着他换衣而已,谁知道就弄成了这样?   想到那一箱子乱七八糟的绣活,再抬眼从镜子里看到林天跃含笑的眉眼,纪桃回身,抱住他的腰,“没事。”   林天跃轻柔的抚着她的发,就听到她又道:“天跃,我给你做一件衣衫吧。”   林天跃面色不变,“好。”   纪桃仔细在他脸上寻找诸如嫌弃或者取笑的神情,根本就没有。忍不住问道:“你不嫌弃我做得不好吗?”   林天跃的手指抚过她的眉和眼睛,“求之不得。”   最近纪桃和林天跃两人有点不太对,不像是吵架,两人似乎感情跟好了些,一举一动间满是情意,就是对视一眼,柳氏和田氏她们都能感觉出不同来。以前虽然也这样,但是却没这么明显。   当然了,一家人对于两人这样还是很高兴的。田氏虽然有了品级,却一点没有对面的覃氏那样的想法,给儿子塞丫鬟什么的,她从来都没有往那些地方想过。   她虽然软弱,却似乎挺有契约精神,当初林天跃说了第一个孩子姓纪,当她知道轩儿真的是纪唯取名随纪姓时,她也并没有不悦。   后来就跟柳氏提过几回纪桃的肚子,再后来她忙着祈福,也不管那么多了,不是不管,更多的是看开了,随缘。   但是在纪桃看来,更多的却是因为林天跃他爹临走前没有嘱咐过她要让林天跃成亲生子之类的话。所以,其实是田氏眼中,林天跃中举之后再捐一个官,就对得起林天跃他爹了。   说起这个,自从田氏第一回从护安寺回来,就再也听到她说起过林天跃他爹,可能是她真心听从了大师的话。若是她太过惦念,对于逝去的人并不好。   林家的日子还是一片和谐,对面的杜毓一个月后定下了亲事,就是瑜城覃氏。杜毓开始备嫁,一般不出门了。   顾云娴倒是又来过几回,后来可能是感觉到了纪桃的冷淡,她本就出身高,虽然不得家人宠爱,骄傲却是和贵女一样的,纪桃这边待她冷淡,她也就不怎么来了。   转眼到了五月,齐梓琴的婚期到了,纪桃一大早就到了齐府,齐府一片大红,入眼只觉得一片喜庆。就是仆人脸上也笑吟吟的,纪桃后来才知道,纪韵给他们都多赏了两个月月银。   纪韵知道她到了,亲自出来带着她进府,纪韵大概是生过孩子的缘故,丰腴了些,皮肤倒是和以前一样白皙红润,看起来精神不错,显然过得很好。   “最近孩子好不好带?”纪桃随口问道。   提起这个,纪韵眉眼间的笑容更大,“好带,夜里只吃一次,到了时辰就睡觉,可能真的是比较胖的缘故。”   说起这个,不得不提纪韵的孩子,不知是不是在娘胎里长得太好,生孩子以后就开始膨胀,长成了个小胖子,真正的白白胖胖。   两人直接就去了齐梓琴的闺房,胡氏也已经在,抱着小胖子笑得高兴。自从孩子生下来,他就不怎么生病,胡氏执着的认为是纪桃的功劳。此时看到纪桃进门,笑道:“可算是来了,我还怕你来晚了。”   纪桃看向一旁满脸羞涩的齐梓琴,笑道:“梓琴大喜,我不会来晚的。”   齐梓琴羞涩的低下头,脸都红了。   纪桃看到了,真心觉得可能齐梓琴这一回嫁人的期待比起当初嫁给宁枫更多几分,毕竟纪桃也看到她和秦淮相处过,两人之间满是情意,跟当初宁枫之间的父母之命可不同。   此时确实还早,刚才纪韵桃来时,根本就没有看到有客人上门,可能还得再过一个时辰才有客人陆陆续续的到来。   三人在屋子说笑,有个孩子在,倒也热闹。客人渐渐地到了,纪韵也已出去招待过几次。   齐梓琴身上的妆容已经画好,头上的喜冠还未戴上,胡氏看了看天色,扬声吩咐道:“喜娘可以进来了。”   纪桃坐在一旁,看着喜娘给齐梓琴一件件穿上嫁衣,大红的嫁衣如一大片红云,上面绣着石榴如意纹,衬得她眉眼更加妩媚几分,再坐在妆台前戴上喜冠,镜子里的新娘子眉眼甜蜜。   纪桃忍不住笑道:“真好看。”   她语气认真。   闻言,齐梓琴回身,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桃儿,谢谢你!”   纪桃哑然失笑,“谢我什么?”   她真心觉得她并没有帮上齐梓琴的忙。   齐梓琴想了想,道:“在你身边让我觉得和离不算什么,还有,那段时间有你陪着,让我觉得……我还有未来。”   纪桃含笑,“人一辈子本来就很长,一时的不如意并不能代表什么,只要不放弃,总有顺心如意时。”   胡氏听了,道:“就是如此。无论什么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齐梓琴又谢了胡氏,最后她很认真的对着纪韵道谢。   大红的盖头落下,只看得到她带笑的唇角。   “好好过日子。”纪韵嘱咐道。   齐梓琴二嫁,和别人新嫁一样热闹,主要是秦淮根本就当她是新嫁娘,加上齐栎的官职在,没有人敢小觑了她。   纪桃这一次真心感觉到了林天跃确实升官了,纪韵洗三满月时的那些的官夫人如今看到她都很热情的打招呼,有机会就上前找她说几句话,和以前表面上的客气不同。   秦府的客人较齐府虽然不少,但是里面就有许多富商之类,毕竟南城这边富人多,而且秦淮虽然没有官职,但是牵扯下来,也不敢让人小看了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纪桃和纪韵两人也去了秦府,算是娘家人,胡氏也在。秦府专门布置了一个花厅接待她们,不过只有几个婆子伺候,似乎真的没有女眷。   胡氏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来招呼,叹口气道:“这样子好也不好。”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   都清楚胡氏的意思,好的是往后齐梓琴掌家不会有人添乱说三道四,不好就是给跟纪韵一般,家中有喜事什么的,没有个帮衬的人。   纪韵想了想,低声道:“娘,其实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日子。”   纪桃低下头喝茶,也就是说,纪韵还是喜欢没有婆婆没有婶子伯母之类的日子。   纪韵语气平静,“虽然累一些,但是那种在家里都要假笑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当初我……”   她又想起来那个孩子了。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被裴氏算计掉的孩子,因为那不光是一个孩子,还有纪韵未来幸福的日子。   “我都不敢想象,若是桃儿没有治好我,只怕真的会有一个艳儿帮我生孩子了。”她说着,猛然喝了一口茶。   胡氏握住她的手,叹息,“现在都好了。”   纪韵眼眶有些红,“我希望梓琴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她已经很苦了。”   纪桃想了想,劝道:“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家人都不好。”   三人都想到了林家院子众人和谐相处的情形,都笑了出来。   胡氏叹口气,“还是桃儿运气好。”   纪桃正想说话,外面却有婆子带着两位女眷进来。   这个花厅里其实只有纪桃她们三人,算是齐梓琴最亲近的娘家人。此时婆子又带了人来,隔着屏风听到婆子招呼客人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齐梓琴哪里还有亲近的女性长辈?   如果真的有,今日这样的日子,应该也是纪韵带着一起过来,然后让秦府这边一起招待才对。   很快,三人就看到了婆子带进来的两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妙龄姑娘。   纪桃还都看到过。   几人对视一眼过后,纪韵面色微怒,唰的起身,胡氏想要拉她都拉不住。   纪桃忙跟了上去。   那俩人看到纪韵起身还笑着对她打招呼,“表嫂……”   这是那妙龄姑娘,也就是现在宁枫的未婚妻,纪韵和齐梓琴的表妹,那位孔晴姑娘。   纪韵出门飞快,根本就看也不看她们母女俩一眼,孔夫人含笑想要打招呼,纪韵直接出门,纪桃紧随其后。   出了院子,纪韵看到门口站着的丫鬟,招招手。   能够在这样的日子守在招待齐梓琴娘家的花厅门口的,想也知道是平日里得秦淮看重的。   丫鬟含笑过来,对着两人规规矩矩一福身,“齐夫人,林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纪韵也不废话,伸手一指花厅,直接道:“方才进去那俩人,谁放进来的?”   丫鬟似乎面色微微一变,“齐夫人,可有不对?您只需直接吩咐,公子嘱咐过奴婢,让奴婢听您的话。”   闻言,纪韵面色微缓,道:“方才进去那俩人,我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看到她们。”   丫鬟一愣,今日秦府有喜,上门就是客人,哪里有往外赶客的道理?   纪韵见丫鬟如此,也不难为她,“你能够守在这里,应该得你们家公子看重,你去问问他,是不是要她们道喜?”   丫鬟松了一口气,对着两人一幅,“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问。”   纪韵深呼吸两口气,看着身后担忧的看着她的纪桃,道:“这是上门道喜?”   又自己答,“这是来找晦气。”   想了半晌,她冷哼一声,“要是被梓琴看到,只怕喜气都要少几分了。”   纪桃伸手挽住她的胳膊,道:“别生气了。”   两人进花厅里面去时,明显感觉到里面的气氛僵硬。   孔夫人面上的笑容因为胡氏一直对她爱答不理而渐渐地僵硬起来。   看到纪桃两人进门,孔晴忙起身,“表嫂,你生气了?”   纪韵懒得理她,径直坐下。   孔夫人见众人都不理会她,似乎也有些恼了,道:“梓琴大喜,我们作为娘家人上门给她道喜,顺便撑腰……”   纪韵怒从心起,猛然起身,看了看孔晴,又按捺下怒气,讽刺道:“撑腰什么的你们自己相不相信?是来看表姐夫吧?看着顺眼然后又……”   胡氏面色微变,这番话显得纪韵极其粗鲁没有教养。   纪韵的话却说得飞快,不理会孔夫人难看的面色和孔晴煞白的脸,继续道:“只怕是不行了,秦淮可不是那个情种。”   胡氏斥道:“韵儿。”   纪韵冷哼一声,转开了脸。   纪韵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极其难听的,尤其是对着一个还未嫁人的姑娘来说,算得上是侮辱了。   孔晴的眼眶都红了,孔夫人见状,怒斥道:“若是看不上我们母女,直接让我们走就是,何必如此?”   纪韵不理会胡氏瞪着她的眼睛,闲闲道:   “我又不是主人。”   意思是她要是主人,真的会赶她们出门。   孔夫人一怒之下又要说话,却在此时,方才的丫鬟带着两个粗壮的仆妇进来,站在孔夫人身前,那丫鬟对着胡氏几人福身过后,道:“公子吩咐奴婢向几位致歉,都是秦府的疏忽才让不相干的人误入,还带到了几位夫人面前污了眼睛。待今日大喜过后会亲自上门,以表歉意。”   说完,转身对着孔夫人母女,正色道:“夫人,您走错了,秦府和齐府都没有您这门亲戚。”   孔夫人闻言,怒道:“胡说! 你们若是不想认我这门亲戚我也认了,但是我是齐府的姑奶奶,谁也改变不了。”   纪韵冷笑,“那也得你能再进了齐府大门再说。”   粗壮的仆妇已经上前,显然就是想要请孔夫人母女出去的模样。   孔晴到底是个小姑娘,已经被面前的情形吓傻了,看向纪韵,道:“表嫂,我们真的只是上门道喜,表姐她成亲大喜之日,娘家却只有你们几人,不觉得冷清么?”   纪韵淡然道:“不劳你费心。”   看着孔夫人母女被仆妇半强迫的押出去,纪韵才重新坐下。   胡氏皱眉看着她,训道:“韵儿,不是我说你,你已经是做娘的人,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这样的事情……方才那些话若是被外人听到,不是败坏你的名声?你也太冲动了。”   纪韵不以为然,“反正你们又不是外人。”   胡氏恨铁不成钢伸手戳了一下她额头,道:“就是不懂事,下一次看到她们,废话那么多做什么,直接让下人赶出去就是,你和她们纠缠能得什么,除了败坏名声,落下个尖酸刻薄的名头,亏不亏?”   纪韵不答,半晌嘀咕道:“不说我憋不住。”   胡氏又想要训斥,看到纪桃和纪韵两人眉眼间的坦然无畏,叹口气道:“你们还是亏没吃够,日子过得太好。”   见她还想要说,纪韵挽住她的胳膊,“娘,你刚才也说我长大了,就不要训我了。”   秦府真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身份看起来挺高的嬷嬷过来招呼她们,再没有其他的妇人,纪韵和胡氏不觉得秦府失礼,倒暗暗替齐梓琴高兴,没有长辈好啊,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对小夫妻两人的日子指手画脚。   她们出门时,秦淮亲自出来相送,再次表达了一番歉意。   原来是门房听到孔夫人母女自称是新夫人的娘家人,今日秦府的主子都忙,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询问。   秦淮对新夫人的重视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从聘礼和大婚的布置上就能看出来,还有秦淮身边亲近的下人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消息,府里只要是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位新夫人,还未进门就牢牢抓住了主子的心思。   知道这些消息的门房,见她们自称齐梓琴的娘家人,又见她们两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没有身份的人,更怕怠慢了新夫人亲戚,这才让她们进门。   离开齐府,马车里,三人坐在一起说笑,纪韵想了想道:“虽然这话不孝,但是长辈不插手年轻人的日子确实要好过许多,大家也少些矛盾,桃儿的日子能够过得顺心,主要就是伯母和二婶从来不过问她和妹夫的日子。”   纪桃深以为然,林家院子能够有如今的和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柳氏和田氏平日里根本就不过问家中的事情。   胡氏却轻轻冷哼一声。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这才想起来这边上还有个“长辈。”   纪韵忙笑吟吟挽住胡氏的胳膊,娇声道:“娘的性子最好,往后定然会和大嫂相处和谐,一家人其乐融融。”   看着纪韵那谄媚的模样,纪桃忍不住噗嗤一笑。   胡氏瞪她一眼,“看你们这样,往后我还怎么和钰儿媳妇相处?”   纪桃这才想起,纪钰对未婚妻可也是很上心的,上一次送东西赶着回家,其实是和未婚妻约好了一起逛街来着。   “……”纪桃哑然,这话怎么接?   纪韵想了想,道:“娘,往后你还是别管太多,塞丫头这种事情千万别干,我就最清楚了,很烦婆婆这样做。”   纪桃低着头,假装没看到胡氏越来越难看的面色。   胡氏到底忍不住,礼仪都顾不得了。伸手去掐纪韵的耳朵,“要不是你是我闺女,我真的揍你一顿。瞧瞧你说的这些都是些什么话?”   纪韵夸张的呼痛,间或还对着纪桃道:“桃儿,我知道了,真的不能实话实说。”   见她叫得实在是凄惨,胡氏松开手,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真的觉得,分明就没有使劲来着。   纪韵伸手捂住耳朵,装模作样叹口气,“这年头,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纪桃回到家,嘴角的笑容都还未落下,显然心情极好。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林天跃早已回来,看到她面上的笑容,轻声道:“很高兴?”   纪桃含笑点头。   “今日孔夫人她们居然跑去秦府,被秦淮赶出来了。”   林天跃不置可否,只面上含笑,拉了她道:“饿吗?”   纪桃摇头,“不饿。”   吃了一下午的点心和水,哪里会饿。   轩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娘。”   纪桃欢喜的蹲下抱起他,笑问,“有没有听话?”   “有。”轩儿答话间还点了点头。   纪桃忍不住笑,轩儿如今还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蹦,不会说的他就不说。可以说很聪明了。   屋子里一片热闹,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日子过得飞快,今年的七月初,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不过纪桃却没有送柳氏他们去护安寺,只是捐了香油,院子已经要了一个,只等着纪钰成亲过后就送柳氏他们去。   田氏倒是可以先去,不过她觉得纪桃和林天跃两人特意送她一个人很耽误时间,本身林天跃升官之后就很忙。但是她一个人去纪桃又不放心,尤其当年她和林天跃可是九死一生,差点就回不来了。   所以,今年罕见的七月了,林家院子里还是一样热闹。   纪钰成亲,胡氏早就安排好了,纪府从上到下井井有条,甚至不用纪韵和纪桃两人帮忙,她们那日去纪府道喜,就真的跟客人一般,后来也只去陪了下新娘子。   值得一提的是,纪钰的妻子,纪桃和纪韵两人的大嫂,是个很爱笑的姑娘,天然的脸上就带了笑容,有些没心没肺的感觉。   出身却不显,家中只有她爹在翰林院多年,还有些长辈都是举人功名。只能算是清贵,嫁妆并不算多,中规中矩的。现在纪钰在翰林院她们家还能帮上忙,日后纪钰调令一下,大概就没有什么助力了。   不过纪桃看到胡氏面上的满意,知道她并没有觉得这门婚事不好的意思。要知道这个姑娘可是胡氏和纪钧还有纪钰三人都满意了才定下来的。   纪钧前些年不稳定,后来在淮安府安顿下来也没有给纪钰定亲,大概是地方小,家世合适的,人选不合适。如今回了京城才着手定亲事宜,好在不算是耽误。   主要还是纪钧院子里清静,丫鬟都很少,而且在定亲以后就打发了。没有弄出来庶子女什么的。他自己又进了翰林院,算是年轻有为,纪钧多年来官位稳步上升,纪府子女的婚事根本就不会艰难。   纪钰成亲过后,纪桃和林天跃挑了个日子送柳氏他们去护安寺。   几年下来,虽然纪桃没有在护安寺住过,但是来往了许多次,也逛过几回后山,也已经很熟悉了。   由于从家中启程早,今日出城的人和护安寺这边的人并不多,到了后山时天色还早。   柳氏他们熟门熟路开始收拾东西,主要是秀娘她们帮忙收拾。   纪桃和林天跃站在树荫下的道上,看着不远处蜿蜒进林子里的道路,提议道:“我们去走走吧?”   轩儿最是不能听到走这个字,闻言抓着纪桃的手就往林子里去。   林子里树木参天,满是阴凉,还有凉风习习吹过,实在是舒适。纪桃靠着树木微微闭着眼睛,身上一点属于夏日的黏腻都没有,跟春日也差不多了。   纪桃叹息,“这么凉快,我都想要住。”   林天跃闻言,笑着上下打量一番纪桃,“不如你在陪着他们住上几日,过几日我来接你回家。还有轩儿,这么热的天,他住在这里也舒适一些。”   纪桃有些心动,不过看到林天跃面上的包容,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如果她真的不回,林天跃回家以后就是冷清的屋子,他当初还在丰安郡时就说过,最怕一个人孤单。   “我陪着你。”纪桃迎着凉风,笑吟吟道。   林天跃突然就觉得心里满足,伸手抱住她,“好。”   一家三口从林子里出来,柳氏他们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柳氏和田氏抱着轩儿舍不得撒手,纪唯也在一旁看着轩儿,满眼的不舍。   纪桃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情景,干脆一把抱过轩儿上了马车,林天跃紧随其后,等都坐好了,纪桃才回身对着他们挥手道:“好了,等我们有空就来看你们。”   看着门口的几人越来越远,直到转弯看不到了,纪桃才放下帘子,“天跃,你说这一年为什么要有热天?”   林天跃失笑,“过几日我们就来看他们。”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这一回家中留了秀娘和朱安,纪桃始终记得当初那丫鬟的事情,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无意间没有告诉纪桃,当时李大人也在的这件事。   朱砚如今身量高了许多,纪桃并不会苛刻下人,对于吃穿就更加不会约束了。   自从上一次她发现秀娘有所隐瞒之后,纪桃就格外注意他们一家人,目前为止倒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天气炎热,纪桃也不爱出门了,不过每个月望闲楼那边她却是必须要去的,孩子的身子已经在渐渐地好转,再这么下去,不需要多久,应该就不需要每个月都把脉了。   这一日天气炎热里带着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纪桃在院园子里的大树下,往日在这个地方并不会感觉到热,今日却一点风都没有。   纪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感叹一番人家美人的清凉无汗,看来她还是精致不来。   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空,又是这种天气,大概要下雨了。   抱起轩儿,打算进屋,顺便让秀娘趁着雨还未下之前收拾一下这个地方,门口的杨嬷嬷却急匆匆而来。   纪桃有些诧异,身子未动,她记忆中的杨嬷嬷,一般不会小跑,实在是少见。   杨嬷嬷小跑到纪桃身边,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纪桃的面色慎重起来,“真的?”   杨嬷嬷点点头。   纪桃看了看怀里的轩儿,还有不远处的秀娘,道:“嬷嬷,你和我一起去。”   杨嬷嬷点头,纪桃和她两人抱着孩子就往大门处走,秀娘一头雾水,不过也没多问。   林家门口停着一架马车,最普通不过的青蓬马车,看到纪桃出门,里面的帘子掀开,露出来的人是辰王妃身边的那个嬷嬷。   纪桃和她说起来已经有些熟悉了,毕竟每个月都要看到。   嬷嬷并不废话,直言道:“纪大夫,我家主子让奴婢来请您过去,最好快些。”   纪桃抱着孩子利落的上了马车,杨嬷嬷也飞快跟上。   马车极快的驶出恒德街,往状元街而去。虽然有人疑惑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居然还有人出门,不过恒德街居住的人太多,且都是官员,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到达状元街时,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就是坐在马车里的纪桃也听得到雨滴啪啪落在马车顶上的声音。   嬷嬷的面色却越发慎重。   到了望闲楼门口时,天上的雨已经在是瓢泼大雨,纪桃抱着轩儿跑进望闲楼,就是短短的一段路,身上的衣衫就湿了大半,就是她怀里的轩儿,尽管纪桃已经尽力将他护着,却也湿了一些。   杨嬷嬷也好不到哪里去,纪桃进了大堂,今日望闲楼的一楼只有寥寥几人,看到纪桃这样,还以为她是进去避雨,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嬷嬷带着纪桃上楼,看到她怀里的轩儿,低声道:“纪大夫放心,一会儿奴婢就让人去给小公子找合适的衣衫过来,还有你们的,奴婢也会去找……”   纪桃嗯了一声。   一行人飞快上楼。   三楼往日辰王妃的屋子里,此时气氛凝重,辰王妃眼眶红红蹲在榻前,身子微微颤抖,却并没有哭,只是指尖颤抖着想要去碰榻上的孩子的脸却半天也挪不过去。   门被推开,门口站着抱着孩子的纪桃,后面跟着两个嬷嬷。辰王妃的眼睛一亮。   纪桃看到那样的亮光,心里先就颤了颤,脚下踏入屋子,转眼去看榻上的孩子。   往日里机灵无比的眼睛紧闭,白皙的小脸上青黑一片,一看就是中了毒,身上也毫无生气的模样,似乎他已经……去了。   辰王妃慢悠悠起身,声音涩然,“纪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   说到最后,语气里竟带上了哭音。   纪桃转身将轩儿递给杨嬷嬷,道:“世子怎么了?”   辰王妃面上似乎带上了悲意,“中毒。”   纪桃不动。   辰王妃了然,他们这样的身份,让人救都不敢救了。唇角扯了下,却只让人觉得悲伤,“你看看吧,只要尽力,我不会怪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纪桃轻轻嘘口气,她等的就是辰王妃这句话。   其实这么久的相处,她觉得辰王妃还是能让人信任的。   脚下飞快上前,伸手去探孩子脖颈。轻微的跳动从指尖传来,她心里微微一松,随即飞快解开孩子衣衫,甚至解开了内衫。   孩子身上的肌肤呈现不自然的青色,纪桃微微皱眉,手从腰间抹过,指尖就多了几枚银针。   辰王妃看到孩子身上的肌肤,鼻尖酸涩,仰着头看向头顶。   等她再低着头看时,孩子身上已经多了许多银针。   只看到纪桃手指不停拂过腰间,再插入孩子身上,动作虽快,带着某种韵律,只让人觉得优雅。   很快,他小小的身子上面就满是银针一根根立着,如刺猬一般。   屋子里一片寂静,纪桃划过孩子指尖,一股黑色的血液飞溅,地上铺了暗红色毯子,只见那血液比地上的毯子颜色更深几分。   安静的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只余众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还有窗户外面的雨声,更清晰的却似乎是一滴滴血液落地的声音。   却在此时,门“砰”地被人撞开,纪桃回身,就看到辰王气喘吁吁的进门。   辰王进门,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后微微松口气,随即看向辰王妃,“嫣儿,我请了太医,你不应该这么任性。”   辰王妃只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盯着孩子的面色,根本就不答。只见小脸上的青紫渐渐地褪去,随之而来的就是苍白,不,是惨白。   看到这样的情形,就算是傻子都明白纪桃在放毒,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只怕毒没放完,孩子已经没有血了。   纪桃伸手,又是一枚银针扎入,血液止住。随即开始给他包扎。   屋子里寂静,辰王夫妻看着纪桃一系列的动作,有些不敢问。   纪桃走到桌边开始写药方,她身上的衣衫还有大半是湿的,尤其是背上和手臂上,黏在肌肤上有些不适。   她抬眼看向杨嬷嬷和她怀里的轩儿,只见轩儿身上的衣衫已然换过了,此时乖巧的由杨嬷嬷抱着。   她顿时松口气,杨嬷嬷一直以来都很靠谱,方才那样紧张的气氛还不忘先给孩子换了衣衫。   药方写完,纪桃轻声道:“让他多喝水,这两三日之内可能会反反复复发热,得仔细着。毒我一次排不完,得多几次,世子的性命应该无大碍,往后……他身子大概会虚弱许久,慢慢调养着吧。”   闻言,辰王妃眼睛里的光更亮,一把抓住纪桃,“谢谢你。”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辰王上前扶住她的肩,辰王妃身子有些僵硬,似乎是想要避开,身子却未动。   纪桃余光看到,也不多看,将孩子身上拔下来的银针一根根擦干净,收回腰间。   辰王低沉的声音响起,“林夫人,你能否治好我儿?”   纪桃手里的动作不停,只道:“让我治,得半个月一次针灸,少则半年,多则两年,我也不知。”   这番话的意思是纪桃可以治好他。   辰王妃松口气,立刻答,“我相信你。”   辰王微微皱眉,道:“我若是让宫里的太医治呢?”   纪桃已经收好了银针,回身认真的看着他,“每个大夫治病手法不同,据我所知,宫中的太医少有会用银针的。”   见辰王不太相信她的话,纪桃继续道:“当然,能够在宫中做太医,自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辰王完全可以找他们试试。”   想了想,纪桃又补充一句,“我不知他们如何解毒?但是肯定是可以解的。”   心里暗暗嘀咕,在宫中中毒是常事,太医自然应该都会解毒的。   纪桃收拾好了东西,站起身对着两人一福,“若是无事……”   辰王妃上下打量纪桃一番,吩咐道:“带纪大夫去换衣。”   门却又被敲响,辰王皱眉,沉声问道:“谁?”   “下官林天跃,见过辰王。”   独属于林天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辰王看了一眼纪桃,辰王妃身边的嬷嬷已经得了辰王妃的眼神示意上前去开门。   纪桃也发现了,这夫妻俩闹了别扭了。   不过看到榻上奄奄一息的孩子,这样的情形,不闹别扭才是怪事。   林天跃衣衫湿了些,头发也湿了 大半黏在脸上,气喘吁吁的模样,踏进来先看到了纪桃,又转眼看到了杨嬷嬷怀里的轩儿。   轩儿一看到他爹,面上顿时绽开笑容,朝他爹伸出了手。   林天跃没去接,对着辰王一礼,“辰王恕罪,下官回到家中才发现妻子儿子都不见了,一急之下才上门来寻。”   辰王正看着轩儿朝林天跃伸出的手日若有所思,又看到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委屈得皱起来的小脸,道:“不必多礼,该是我们多谢林夫人才对。”   林天跃谦虚,“本就是应该的。”   他起身去接过轩儿,只见轩儿面上的笑容加大,眼睛都眯了起来,“爹。”   林天跃面色柔和,回身对着辰王夫妻,“若是无事,下官一家人就告退。”   辰王似乎在沉思,问道:“林大人,你平日里经常抱孩子吗?”   林天跃一愣,纪桃也有些惊讶辰王会想起问这个。   林天跃很快回过神来,看了看怀中的轩儿,道:“经常。”   却也没说到底有多寻常。   辰王点点头,林天跃和纪桃往门口走,杨嬷嬷已经去开门了,纪桃到底忍不住,回身道:“若是让我师父出手,不需要这么久。”   辰王反应过来纪桃说的是给孩子治病,看了看他们不答。   那边的辰王妃还道:“我只相信你。”   纪桃有些失望,和林天跃一起下楼。   身后,辰王和辰王妃争执的声音传来,纪桃和林天跃根本就没有刻意去听,也听到一些,似乎是孩子一中毒,辰王想要让府上的大夫来治,也吩咐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谁知道辰王妃抱着孩子就出门了。   纪桃听到这些,和林天跃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辰王妃对王府的大夫很不信任,甚至是宫中的太医她也不相信。   往日纪桃坐的包间里面此时已经放上了几套衣衫,外面还是瓢泼大雨,根本就不能回去,纪桃推开窗户,一片雾蒙蒙的,似乎天都要黑了一般。   纪桃皱眉,“这么大的雨,我们怎么回去?”   林天跃已经将轩儿放到了榻上,“先换了衣衫吧。”   纪桃去了屏风后换衣,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天跃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我回家以后发现你们不在,秀娘说你们急匆匆出门了,我先来了这里,如果你们不在,我打算去齐府或者纪府。”   纪桃换好衣衫出来,道:“你也去换,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林天跃拿着衣衫进去,干脆拿起桌子上的点心给轩儿吃,又吩咐门外的杨嬷嬷让伙计送些饭菜上来。   窗外的雨还是那么大,林天跃出来之后,外面也响起了敲门声,饭菜送了进来。   吃完了饭,外头的雨势丝毫不见小,纪桃皱眉看着,“这么下去,一会儿天就该黑了。”   林天跃看了看,“若是一直不减,今夜我们就不要回去了。”   天色渐渐地黑了,好在雨势也小了,朱安一直在一楼大堂处等着,看到林天跃带着纪桃她们下来,忙上前道:“大人,回府吗?”   林天跃微点头,此时一楼原本有的几个人都已经趁着雨势渐去而赶紧离去,他们下楼来时,一楼基本上已经空荡荡了。   街上也是空荡荡的,朱安架着马车跑得飞快,很快就转入恒德街,到家时天色似乎更黑了,不知是天黑了还是还要下大雨,不过,好在他们一家人已经回家了。   纪桃回家以后就去洗漱,夜里果然又下起了大雨。   七月的天气,下雨了才觉得凉爽一些,两三日后雨停了,又恢复了炎热的天气,似乎前两日的凉爽从来没有过一般。   雨停了,虽然热些,纪桃也觉得舒适许多,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她一点都不喜欢。   阳光热烈,纪桃趴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懒洋洋的看着不远处的轩儿和杨嬷嬷玩闹。她余光看到院子门口似乎有人过来,抬眼看去,只见纪韵带着个娇小的女子往这边来了。   纪桃正觉得无聊呢,看到两人,面上先就带上了笑容,“大嫂。”   纪韵身旁的人,就是纪钰的新婚妻子周芷兰了,很温柔爱笑的一个人。   看她们的样子,似乎相处得不错。   纪韵冷哼,“桃儿,你就记得大嫂。”   说完,自己崩不住,先笑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章   纪桃本来还想要作求饶状配合她一下,见她笑了,自然也就不用了。   纪韵笑完了,才道:“桃儿,今日我们特意来找你一起上街。”   纪桃看了看外面热烈的阳光,晒在地上都觉得那阳光变成了白色,这种天气出门逛街,只怕会晒成黑炭。就算是晒不到,走到哪个地方能不热呢?   看着面前期待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人,纪桃无语半晌,“你们不怕热吗?”   纪韵和周芷兰对视一眼,叹口气道:“好不容易起了兴致,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热。”   她眼神里带着无限惋惜。   纪桃见了,想了想道:“最近护安寺那边似乎有法事,你们逛街可以去那边,我去过一次,很热闹,还不热。”   纪韵眼睛一亮,一拍手道:“这个主意妙。”   纪桃见了,轻哼一声,“大嫂可以让大哥陪着去,不过你……大概是不行的。孩子怎么办?”   纪韵叹口气,颓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反正我不能去就对了。”   纪桃想起今年的胡氏并没有往护安寺后山去祈福,就算不去祈福,后山避暑也很好啊,疑惑道:“大伯母今年为何不去?”   周芷兰一直坐在一旁含笑看着纪桃两人,闻言笑道:“娘她担忧我管不好家事,如今正在教我。”   纪桃心里一动,仔细看了周芷兰神情,见她并没有不悦,心里叹口气,看来胡氏还是舍不得将繁琐的家事丢给周芷兰,许多的儿媳妇和婆婆就是因为这个离了心。   不过胡氏是个聪明的,应该能够处理好和周芷兰之间的相处,纪桃不觉得自己的脑子会比胡氏的好使,也不多话。转移话题道:“大哥最近忙不忙?”   提起纪钰,周芷兰的脸颊绯红。   三人说笑了一个下午,还一起用了饭菜,林天跃都回来了那俩人才起身告辞。   夜里,林天跃躺在床上,轩儿还在被子里爬来爬去,林天跃时不时拿被子和他躲猫猫,看到妆台前纪桃唇边的笑容,忍不住问道:“今日很高兴?”   纪桃含笑,回身道:“今日她们居然让我出门逛街,这种天气,也不怕被晒黑。”   林天跃看着纪桃的背影半晌,“明日沐休,我带着你们去。”   纪桃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   林天跃含笑看着她,“真的。刚好有空,我们去看看爹娘他们,顺便去护安寺外逛逛。”   夜里有些热,屋子里就算是放了冰盆也没能好到哪里去,纪桃睡得不太好,再加上她还有些兴奋,又惦记着早上要早些出门,免得出城时人太多耽误时间。   外面天色蒙蒙亮时她就已经醒了。   她醒了就去看小床上的轩儿,最近纪唯他们一走,纪桃干脆将轩儿的床挪到了他们的屋子里。   轩儿抱着小被子,睡得极熟,屋子里一片朦胧,纪桃穿上了衣衫,她这边一动,林天跃也醒了过来。   抱着还在睡觉的轩儿,一家人三口上了马车。   马车飞快往城门口驶去,天色还早,果然没有多少人出城。   出城以后天渐渐地亮了,周围大多数都是往后护安寺去的马车,也有走路的。   越是靠近护安寺,走路的行人越多,不过这边真的不热,太阳出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护安寺后山。   柳氏她们不在,据秋莲说柳氏和纪唯去了后山,田氏去了寺里。   说真的,纪桃虽然每年都来,却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她虽然不信佛,心里却满是敬畏。比如她能来到乾国,本身就是解释不清的事情,或许是她已经死了,只是偶然记得前世的事情而已。就算是这样,也不敢说和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天跃抱着孩子,带着纪桃往街上去,像他们这种打扮的在街上还是挺多的,还有些未嫁的姑娘由兄长陪着也能来逛,里面似乎还有未婚男女,看起来亲密无间,大概是未婚夫妻。   纪桃和林天跃三人走在其间,并不突兀,找了个摊子吃青菜面,还是一样的斋面,虽然没有油荤,味道还是不错的,轩儿都吃了半碗。   纪桃仔细喂轩儿吃面,林天跃坐在小桌子的一旁含笑看着,周围许多行人来来往往,也不往他们这边看,实在是太过寻常。主要是护安寺的斋饭如果不是在寺庙里面,就只有这种摊子。   轩儿一口口吃得认真,这个孩子格外省心,从小就不怎么哭,该吃饭吃饭,只要不生病,半夜都不会闹,一转眼,轩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田氏和柳氏有时候会旁敲侧击的提起让她给轩儿生个弟弟妹妹。   柳氏自然是觉得纪桃生得越多越好,本身林天跃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从平日里纪桃上街或者去参加宴会外人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林天跃的官位虽然不算高,却也不低了。   这样的情形下,纪桃这边的子嗣就尤其重要,尤其如今轩儿还是姓纪,这样跟林天跃没有子嗣有什么区别?   纪桃却并不着急,轩儿如今还小,若是有了弟弟妹妹,难免被忽视,她舍不得。   轩儿吃下了半碗面条,林天跃伸手抱过,道:“别吃了,他吃得太多,一会儿该不舒服了。再说,还可以买些别的给他吃。”   论起宠孩子,林天跃也不逞多让,三人重新融入人流,此时正是阳光最热烈的时候,纪桃打算再逛一下就回后山陪柳氏他们说说话,下午还得回城呢。   林天跃自然也知道要回后山,抱着轩儿手里还拿了一根冰糖葫芦有意无意的往后山的方向走,路旁的摊子越来越少,突然前面一阵骚动,越来越多的人往那边跑去。   两人对视一眼,若是没记错,那边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去,是去后山的一条小道,从那里走的人很少,起码纪桃就没有走过。   两人脚下也往那边去,不是因为喜欢看热闹,而是两人隐约听到有人在说“死人了。”   护安寺虽然不是京城里,却也是城郊,这里若是有人死于非命,只怕皇上也要过问一番的。   人群围了几层,林天跃和纪桃抱着孩子不好挤,只站在人群外围,正想想办法进去看,却已经有官兵远远过来了,人群瞬间让开一条道。   为首的那人一身官服,看样子还是个武将。   他余光看到林天跃,上前拱手,道:“林大人。”   林天跃淡然道:“张大人。”   那人眼睛一亮,面上一喜,似乎没想到林天跃会记得他。   见他似乎有话要问,林天跃率先道:“我也是看到这边的不同寻常才过来的,刚到此处。张大人不必理会我,只管查看就是。”   张大人也不勉强,走了两步又道:“林大人可一起上前查看一二。”   林天跃并不拒绝,将轩儿递给纪桃,低声道:“你们在这边等我,我看看去。”   纪桃接过孩子,林天跃脚步轻缓,不紧不慢上前,纪桃从后面看着,觉得此时的林天跃似乎冷清了些。   很快,林天跃回来了,面色凝重,接过孩子,道:“我们走吧。”   纪桃有些诧异,就算是死人了,林天跃也不至于这样,当初他亲手杀人也没有如此。   离得人群远了些,周围一片空旷,纪桃才问,“怎么了?”   林天跃默了下,道:“那人是池长安。”   纪桃讶然,“死了?”   见林天跃面色慎重,纪桃突然想起什么,道:“会不会有人扯到你身上?”   林天跃微微点头,“桃儿,此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或许会牵连上我,当年我和池长安的恩怨许多人都知道……”   纪桃的面色也慎重起来,半晌才问道:“他……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人故意……”   林天跃摇头,“应该不会有人故意陷害我。池长安此人平日里就卑鄙,应该得罪了许多人。方才看那样子,他大概死了两个时辰,是被人用石头砸了头才致命的,看起来不像是预谋着杀的,应该是有人临时起意。”   纪桃捏了下他的手,道:“别怕,我们没做,问心无愧,不会跟你扯上关系的。”   林天跃点点头,陷入沉思。   纪桃心里有点乱,她和林天跃一直都在一起,知道人不是林天跃杀的,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后山院子里,柳氏和纪唯正在院子里纳凉,看到纪桃和林天跃进门,欢喜的起身过来抱过轩儿,“去了那么久?”   纪桃的面色一如往常,笑道:“街上人多,随便逛了逛就过去半日了。”   柳氏和纪唯的饭菜已经做好,只是知道了他们来,特意等着两人回来一起用饭,至于田氏,据秋莲说,每日的午饭都不回来吃的。   林天跃面色也一如既往,吃完了饭,两人和柳氏他们道别,天色已经不早,他们也不再等田氏了,要不然进城该入夜了。   出门时碰到了外面回来的田氏,一身宽大的素色衣衫,倒真的有些修行之人的模样了。   田氏的心情颇佳,看到纪桃和林天跃抱着轩儿出门,看了看天色,“这就回去了?”   林天跃上前,语气柔和,“娘,我们先回去了,等我沐休,再过来看你。”   田氏微笑着点头,又道:“方才我回来时,听说后山小道入口处死了人,你们早些回去,也小心一些。”   林天跃想了想,道:“娘,此事你别多问,死的那人是池长安。”   田氏面色微变,林天跃见了,继续道:“娘,你只当他是不认识的外人就行了。”   田氏低着头沉思半晌,“我明白了,你们走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马车里,纪桃时不时看一眼林天跃,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天跃看得想笑,这样的纪桃实在是少见,她一直都是直爽的人,“想说什么?”   轩儿靠在他怀中似乎是睡着了,纪桃想了想,也觉得这这样不符合她性格,干脆问道:“你方才为何要告诉娘?你不说她也不一定知道。”   林天跃直言,“若是从外人知道,她一定会被吓到,还不如我告诉她。”   纪桃想了想,田氏住在护安寺,如果没意外,这件事不出明日就会传遍护安寺周围,尤其今日那官员根本就没有丝毫掩饰池长安身份的意思。   明日应该京城里都有人知道,因为作弊被贡院打断腿之后赶出来,每年的护安寺法事时以画画为生的丰安郡举子池长安,在护安寺后山的小道上被人杀害的消息。   说不定还有池长安被人用石头砸得面目全非的话。   住在护安寺后山的田氏他们,肯定是最先知道的,柳氏和纪唯不知道池长安,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可能只是唏嘘一番同乡人在异乡被人杀死。   不过若是柳氏和纪唯知道池长安是因为作弊被打断腿的举子,大概就不会可怜他了。   总之一句话,池长安的死对柳氏和纪唯来说,不痛不痒。但是田氏不同,她可是因为这个寻死过的。如果听到这个消息时过于激动被外人看到,不说别的,只府衙传唤什么的就够麻烦,若是运气不好被有心人看到,大概会牵扯到林天跃身上来。   反正田氏早晚都要知道,确实是林天跃跟她说毕竟好一些。   纪桃想通这些,也不再纠结,田氏看起来软弱,其实韧性最好,要不然她一个人这么多年也活不下来了。这尤其如今她性子和以前不同了,看她方才的模样,也没有被吓到才是。   马车缓缓驶出护安寺后山,汇入护安寺往京城去的一大片马车里,纪桃不时掀开帘子看看,发现外面多了许多官兵,看来京城城郊死人,朝中也是很重视的。   她放下了帘子,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心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她重新伸出手掀开帘子,看着不远处架着马车坐在前面的人,眼神上下扫视他浑身上下,尤其在他袍摆处仔细看了看。   林天跃发现了纪桃的异样,低声问道:“看到谁了?”   纪桃上下打量杨大远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发放下帘子,道:“天跃,有件事情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林天跃见她面色慎重,“你说。”   纪桃声音更低,“我曾亲眼看到池长安跟杨大远借银子,而且杨大远借给他了。”   林天跃微微挑眉,“池长安借银子?”   看他神情语气,显然和纪桃当初的想法一样,觉得他不可能会还银子。   纪桃直言道:“当时,杨大远和冯婉芙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林天跃低着头沉思片刻,“桃儿,方才你看到杨大远了?”   纪桃嗯了一声。   又皱起眉道:“当初你……衣摆处好多血迹,但是刚才认真看了半天,好像没有看到血迹。”   当初林天跃用石头砸人,衣摆处可沾上了不少血迹。   林天跃想了想,问道:“杨大远在何处?”   纪桃掀开帘子,伸手一指。   林天跃坐了过去,上下扫视一眼,收回视线,放下帘子道,“换了衣了。”   纪桃闻言,心里先是一松。随即一头雾水,再次掀开帘子看一眼,道:“怎么看出来的?”   林天跃失笑,马车缓缓的往前走,只听他道:“他身上那种宽大的衣衫,只有这边才有卖。”   “还有,他们住在外城,到这边不是那么容易的,起码不会每日都过来。”   纪桃闻言,又从缝隙间看了一眼那边,杨大远身上的衣衫,不管是布料还是款式,都是参加法事的人买来换上的那种。   马车里的气氛轻松起来,与此同时路上似乎也松动了许多,大概因为今日官兵多的缘故,路上的马车和行人都比较谦让,不像是以往那样互不相让,弄得进退不得。   城门口处也拥挤不堪,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纪桃都靠在林天跃肩上睡了一觉,马车才缓缓的进了城。   回到家中,已经入夜,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白日两人在街上逛的时间也有些长,纪桃只觉得浑身疲累,洗漱过后,等不及林天跃将她头发擦干,倒头就睡。   第二日纪桃醒来,只看到不远处小床上的轩儿还在熟睡,边上早已没了人。   杨嬷嬷似乎是守在门外,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唤道:“夫人?”   纪桃嗯了一声,“何事?”   杨嬷嬷推开门进来,道:“大人一大早就走了,嘱咐奴婢不要将你吵醒。”   纪桃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问道:“今日可有人上门?”   杨嬷嬷看了纪桃一眼,不明白她怎么会问这个,只道:“没有,除了大人去都察院,就是早上秀娘出去买菜,再没有人开门。”   纪桃起身穿衣,刚刚打理好自己,轩儿就醒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纪桃,嘴角就带上了笑,翻身滚了滚,从被子里偷瞄。   杨嬷嬷并不上前,见他如此,笑道:“小公子如此,很像是夫人。”   纪桃闻言,再次看了一眼小被子里滚啊滚的轩儿,无语半晌。   确实有点像。   干脆上前抱起轩儿,给他换下睡觉的衣衫,才抱起他出了后院。   如今家中只有她们母子,前院冷清,纪桃和轩儿吃了早饭玩闹半天,又带着他去午睡,纪桃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午后,纪桃一直往门口看,到了以往林天跃该回来的时辰,却一直没看到人,纪桃自然隐约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还是替他担忧一把。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纪桃最后看了一眼门口,抱起轩儿进门。   昨日发生的事情,今日就有人和林天跃牵扯上,证明有人特意盯着他,虽然这一次肯定没事,但这个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外面一片朦胧时,朱安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噗通跪在纪桃面前,气喘吁吁道:“夫人,大人不在都察院,据说是今日午后被请去了府衙,据说是有人命案子和他牵扯上了。”   最近涂三夫妻被纪桃吩咐去了护安寺后山,家中就留了朱安一家三口,接送林天跃的人自然就是朱安了。   纪桃正在看着轩儿吃饭,看了看地上的朱安,“你起来吧,我知道了。”   朱安仔细观察了一下纪桃神情,见她丝毫不见担忧害怕之类的神情,也不敢多问,起身出门去了。   轩儿吃完了饭,小孩子似乎也能想起来他爹今日还没回,不停往门口看。纪桃心里柔软一片,抱起他回了后院给他洗澡换衣,很快就睡熟了。   纪桃坐在小床前,手里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夜渐渐地深了,纪桃却越来越清醒,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下觉得若是林天跃今夜没回,她明日就去府衙问问情形,一下子又觉得林天跃不会那么傻,他们俩都知道此事十有八九就是杨大远干的,包括理由也都知道,就是杀人灭口……没道理这样还说不清。   屋子里的烛火昏黄,照在纪桃的身上,地上的影子似乎越来越冷肃。   突然有人推门,随即门被轻轻推开,纪桃马上转身,当看到门口一身官袍的林天跃时,眼眶一酸,拿着扇子就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腰,“你回来了?”   林天跃看到透着昏黄烛火的屋子,心里先是一暖,他以为纪桃就算是等着他,此时应该也睡着了。一开门就有人影扑过来,顺手接住,听到纪桃的话后,笑道:“我回来了。”   纪桃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除了疲惫一些,和往日一般无二,顿时放下心来,“先去洗漱?”   林天跃伸手理了下她的发,“好。”   他对着纪桃,尤其喜欢说这个字。   纪桃坐在轩儿小床前,手中的扇子不停,轻声道:“你爹很聪明对不对?”   轩儿已经睡熟,自然不会回答。   林天跃出来就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纪桃听到声音回头,见他头上的发还在滴水,忙拿了帕子过去,推他坐在妆台前给他擦头发。   林天跃顺从的坐下,道:“夜深了,你应该去睡觉,我自己来。”   纪桃不理,继续手里的动作,冷哼道:“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让你去府衙的?”   闻言,林天跃面色慎重起来,抬眼从镜子里看到纪桃含怒的眉眼,似乎更英气了些。忍不住笑道:“别生气。我们本来就知道凶手是谁,就算是有小人,我也不会有事。”   闻言,纪桃倒是不觉得奇怪,询问道:“真的是杨大远杀的?”   林天跃微微点头,“之所以弄到现在这个时辰,就是因为杨大远认了罪,我们还去找到了他砸死池长安的石头。”   纪桃嘘了一口气,杨大远这个人,只要涉及冯婉芙,他真的是杀人都敢的,当初在村子里纪桃就看出来了。   不过,好在林天跃不会有事了。   想到这里,她再次问道:“是谁让你到府衙去的?”   林天跃也不隐瞒,“唐匀,官位不高,算是以前唐厉山的旧部,也是远亲。说起来算是漏网之鱼,最主要的是,袁子渊在里面也参与了。”   纪桃微微一想就明白了,袁子渊和林天跃还有池长安他们,根本都是差不多同期的学子。他当初也在大远县求学多年,以前虽然和林天跃不认识,但是肯定听说过池长安和林天跃的恩怨。就算是不知道池长安派人去桃源村,就只两人在大远县的恩怨,也够林天跃解释一番了。   本来他的前程没了,里面就有林天跃的功劳,这一回他知道这些内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袁子渊此人,最是自私,又善于攻心,看唐匀紧盯着林天跃不放,这里面很有可能是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袁子渊很可能接下了唐厉山的旧部。   唐厉山已死,唐知薇只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姑娘,或许很聪明,但是这些阴谋诡计她应该不懂。   纪桃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她眼瘸看上了袁子渊。   纪桃手下的头发已经半干,低声道:“睡吧。明日你还要去都察院呢。”   林天跃起身,拉着她坐到床前,屋子里寂静,只听他道:“睡觉,下一次不要等我了。”   纪桃躺上床,用手撑着头看着林天跃脱衣上床。林天跃坦然,上床以后伸手揽过纪桃,屋子里烛火熄灭,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落在地上一片朦胧的光晕。   林天跃抱着她,屋子里寂静,只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良久,纪桃以为林天跃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他说,“桃儿,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你看到杨大远被池长安勒索,应该没这么快回来。”   纪桃听完,抱着林天跃腰的手紧了些。   林天跃是官员,若是真的卷入命案,就算只是怀疑,日子久了,他的仕途名声也不好了。若真的跟他有关也就罢了。关键是,这等于是飞来横祸。   纪桃声音细弱,有些失真,“他们怎么样了?”   “污蔑朝中官员,一人二十板子。唐匀应该会被革职。”   纪桃轻哼,“便宜他们了。”   想了想又问,“那杨大远呢?”   林天跃声音轻轻,“他在京郊杀人,影响恶劣,斩立决。”   此时纪桃已经很困,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小说中杨大远的结局,却怎么也想不出,反正也不差就是,怎么也不会是如今在京城因为杀人而被判斩立决。   她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大亮,纪桃坐起身,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地上热烈的阳光,眯了眯眼,抬眼去看小床,上面却空了,只剩下轩儿盖得薄被,纪桃翻身下床,披衣起身,扬声道:“嬷嬷。”   事实上,纪桃根本不让秀娘他们进屋伺候,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们自家人,就只有杨嬷嬷可以进。   门口却有人抱着轩儿进来,纪桃正在穿衣,抬眼看去,方才提起的心瞬间落地,嘴角不由自主就带上了笑容。   “今日不去都察院吗?”纪桃好奇。   要知道林天跃可是前日才沐休过的,再次沐休根本没这么快。   “不去,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昨日被请去了府衙半夜才回,休息一日也正常的。”林天跃面上一本正经。   纪桃失笑,不过林天跃留在家中陪她们母子,她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一起去前院用了早饭,这种天气也不想出门,干脆搬了椅子躺在往日纪桃坐的地方纳凉。   那个地方每日都有微风习习,比起屋子里还要好过几分。   午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杨嬷嬷进来,在他们不远处站定,道:“大人,杨大成夫妻在外面求见。”   纪桃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杨大成是谁。   那边林天跃已经淡然道:“不见。”   杨大嬷嬷应声就要去大门口,纪桃补充道:“嬷嬷,跟他们说,若是要在门口纠缠不肯离去,我就要去府衙报案有人在我家门口图谋不轨。”   杨嬷嬷再次应了,急匆匆出门去了。   等她走远,纪桃冷哼,“天跃,我猜就算是我这么说了,他们还是不会离开。”   冯婉芙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林天跃含笑,看到不远处秀娘端着托盘过来,吩咐道:“你去府衙,就说杨大远家人来纠缠我。”   秀娘放下托盘,纪桃伸手去帮着端点心,道:“你去吧,这边我自己来。”   秀娘脚下飞快的离开了。   稍顷,杨嬷嬷回来,无奈道:“他们只求见大人一面,不肯离去。”   纪桃挑眉,和林天跃对视一眼,又道:“嬷嬷,不必理会他们了。”   杨嬷嬷听了,转身进了厨房。   朱安远远的过来,林天跃突然意味不明道:“桃儿,昨夜我回来被朱安拦住,说你听了我被请去府衙的消息后一点都不担忧……”   纪桃皱眉。   林天跃接着道:“昨夜已经夜深,我只训斥了几句。”   纪桃沉思半晌,叹口气道,“换人吧,一会儿让嬷嬷找了牙婆过来。”   “你从丰平郡回来,秀娘跟我说过那个丫鬟趁夜到了你屋子里,却并没有跟我说里面还有李大人。”   林天跃眼神深邃了些,他握住纪桃的手,道:“桃儿,我不会对不起你。”   纪桃一笑,“我相信你。只是我不想让他们再在我们家祸祸了。”   如今家中除了杨嬷嬷,就剩下朱安一家人伺候他们,朱砚的身份虽然是林天跃的随从,但是林天跃从来也不喜欢特意带着他。   说起来这孩子还是个刻苦的,整日在屋子里拿着一本书看,当然了,都是林天跃书房里的。家中本身主子不算多,其实是都是些省心的,比如柳氏和田氏她们,能够自己做的事情一般不会让她们来。朱砚除了随着林天跃出门,家中一应繁琐的小事都是他爹娘帮着他干。   门口的冯婉芙没想到纪桃真的会报官,真的就没见到纪桃,不甘心的被官兵带走了。   午后,牙婆没到,秀娘在给纪桃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纪桃还坐在桌子边,看了她半晌,突然道:“秀娘,朱砚读书那么刻苦,你们若是奴籍,岂不是耽误了他?”   秀娘面色一变,纪桃这话可谓戳中了她心底的担忧,奴籍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不过纪桃特意提出来,这种语气,莫名让她觉得危险,只疑惑道:“夫人?”   纪桃直言,“你们若是想要赎身,我愿意放你们一家人走。”   秀娘面色一喜,又想到纪桃说的赎身的话,意思就是卖身的银子得他们自己拿出来,并不是纪桃施恩放他们一家人走。   她噗通跪下,“夫人大恩大德,奴婢一家人无以为报,只是奴婢一家本就是走投无路才自卖自身,这银子……奴婢大概也没有银子让砚儿继续科举了。”   纪桃一直以来就不喜欢跪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对着她跪。她站起身换了个位置,微微抬起头一副追忆的表情,道:“当初大人读书时,也是没有银子,他每日都要抄书到半夜,既是为了赚些银子,也是为了加深记忆,一举两得。”   秀娘面色再变。   纪桃的意思很明白了,当初林天跃读书可也是没有人资助的。   不过,纪桃此时愿意放他们一家人离开,机不可失,忙磕头道:“奴婢一家多谢夫人大恩大德。”   说完爬起身就出门去了。   纪桃看着她的背影,怎么都觉得迫不及待的模样。   林天跃牵着轩儿从外面进来,道:“你就是心软。”   确实是,只凭着秀娘和朱安两人在他们家挑拨,纪桃就应该卖了他们。若是换一个东家,死契岂是那么好赎身的?   要知道,真如林家院子里这样的活计可不好找。他们一家人到了林家这么久,从来没有被训斥过,月银也从来没有被克扣,纪桃一家人谁也不会故意折磨人,算是很好的东家了。   纪桃笑道:“不是心软,这样的人没必要和他们纠缠,真要是卖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跳出来反咬我们一口,让他们走了算了。”   林天跃在家陪着她们母子,只觉得时间过去得很快,似乎只是一转眼天就黑了。   夜里,纪桃躺在床上,有些担忧,“你去都察院,会不会有人问你府衙里面的事情?”   林天跃抱着她,眼睛微闭,“不怕,反正我问心无愧,只是被卷进去的。再说,他们也没空天天盯着我。”   等纪桃早上醒来,林天跃已经走了,轩儿还在熟睡,纪桃看了他的小脸半晌,穿衣起身。   杨嬷嬷等在门口,看到纪桃出门,靠近她低声道:“今日一大早秀娘做好了饭菜就一直往后院这边看,似乎在等着你。”   纪桃心里了然,可真是着急。   出了院子,朱安和秀娘站在院子里,看到纪桃出门,似乎想要上前,又按捺住。纪桃假作没看到,如往常一般进了前院屋子,开始吃早饭,又耐心的喂了轩儿才放下碗筷。   秀娘忙上前收拾桌子,利落的收拾完端着托盘出门。   很快,秀娘和朱安重新出现在门口,似乎迟疑了下,两人进门对着纪桃跪下。   纪桃看着他们,道:“起来说话吧。”   朱安拉着秀娘起身,道:“夫人,昨夜秀娘跟我说,您愿意放我们一家身契?”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既然打算让他们一家离开,纪桃也不废话,只道:“身契在嬷嬷那边,你们去找她,可随时离开。”   朱安和秀娘对视一眼,满面喜色,实在没想到纪桃真的会放他们一家人离开。   对着纪桃磕了一个头,两人爬起来退了出去。   纪桃眯了眯眼,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朱砚,看来这一家人都觉得他会中了,这就不让他对人下跪了。   纪桃不知道她这样愿意放身契的在京城里实在是少,但是朱安在三娘那边学了那么久,这些自然都是知道的,生怕纪桃反悔一般,当时回去就找杨嬷嬷交了银子拿了身契,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们准备离开时也才午后,纪桃和轩儿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人一把椅子,闲闲坐着,小小的身子和纪桃一般无二,四肢舒展,眼睛微眯。   杨嬷嬷带着他们过来,纪桃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收拾好了?”   朱安拉着秀娘作势就要下跪,纪桃抬手止住他的动作,道:“既然已经赎身,就不再是我府上的仆人,不必再跪。”   朱安也不坚持,站在纪桃三步远处,道:“我们一家人多谢夫人大恩大德,顺便来给夫人道别。”   纪桃摆摆手,“走吧。”   朱安带着秀娘和朱砚走了,从头到尾朱砚都没有和纪桃说话,他当初来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如今身量修长,皮肤白皙,一身书生袍,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书生的气质了。   纪桃恍惚想起,她似乎从来没有要求朱砚做什么事情,他本身是林天跃的随从,但是林天跃出门从来都没有带过他,一开始他还和朱安和涂三打理园子,不知何时这林家的几进院子就都看不到他人影了。   杨嬷嬷叹口气,“夫人,别太伤神,要奴婢说,这样的仆人还是不要的好,他们一家人颇有野心,都志不在此。”   纪桃含笑,“我知道,秀娘和朱安三番两次挑拨我和天跃之间,我们互相信任倒是不要紧,我怕他们哪天将主意打到我爹娘他们身上,防不胜防,还是离开的好。”   本身田氏和柳氏住在一起这样的情形在整个乾国都少,哪家也没有带着父母嫁人的媳妇。当然了,如今这样相处他们自家人不觉得有什么,就怕有心人在田氏耳边胡说八道。   杨嬷嬷面上笑容绽开,“夫人想得通透。”   纪桃摆摆手,通透什么的,不过就是她不喜欢别有用心的人留在身边,她也没那心思去长期留意几个人,打发了算。   “嬷嬷,牙婆到了唤我,还得让人去接天跃呢。”   杨嬷嬷闻言点头,看了看方才朱安他们离开的方向,摇摇头。   按理说,就算是纪桃松了口,也没有这么急的,最起码要等到纪桃这边找到接手的人,今日林天跃在都察院还不知怎么回来呢。   纪桃睡了一觉醒来,天色不早,杨嬷嬷在门外禀告道:“夫人,牙婆到了。”   前院此时整整齐齐站了三排人,纪桃一进去,眼神一扫,走到最前面的廊下,回身仔细看了半晌。   牙婆上前,递上一本册子,“夫人,这些人都是我那边最守规矩的了。”   纪桃点头,翻开册子,上面名字籍贯一应俱全,包括来历,经了几回主子,都一一记着。   最后,她留下来了一对母女和一对父子。   父子看起来都很老实,父亲古安,大概四十岁左右,儿子古全,名字简单,二十岁的模样,粗眉大眼,上前对着纪桃磕头时露出一口白牙。   那对母女看起来干净,指甲都是透明的,浑身衣衫虽旧却干净整洁,发丝枯黄,却梳得整齐。   母亲自称姓张,大概三十多岁年纪,上前跪下时让纪桃取名,纪桃有些惊讶,虽然许多人会给新买的仆人取名,但是她从来也不会,还是那句话,不合适了就换。   “日后,唤你盼香,你女儿就香玉吧。”   盼香上前跪下,认认真真磕了头,香玉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随着她娘磕头,面色苍白,有些瘦弱,看起来她们母女原先的日子应该不太好,册子上面写的她们是自卖自身,且没有被发卖过。   “夫人大恩,奴婢往后定尽心尽力。”   纪桃摆摆手,她不觉得自己能一眼看出来人心如何,反正就和朱安一家一样,不合适就换,大不了不卖,让他们花银子自己赎身。   嬷嬷当时就吩咐古全让他去接林天跃,盼香母女被她带到了厨房。   轩儿醒了,拉着纪桃要在院子里跑步,纪桃拉着他,母子两人跑得欢快。   林天跃回来时,身后跟着古全,看到院子里的母子,上前一把抱起轩儿,古全一直在院子门口候着。   林天跃看了看门口的古全,问道:“朱安走了?”   纪桃含笑,“他们好像很急,还好我提前让嬷嬷去找了牙婆,要不然你只能走路回来。”   林天跃失笑,“若是没有人去接,我打算和杜大人一起回来。”   也行,反正两家这么近,林天跃和他是同僚。纪桃点头,突然想起杜昱许久没有过来了,顾云娴因为她的冷淡也不爱过来,忍不住问道:“你和杜昱,不会闹翻了吧?”   林天跃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纪桃想了想,觉得没法说,左都御史弹劾右都御史什么的,可是她亲耳听说的。   “没事,去尝尝盼香的手艺。”   林天跃失笑,也不多问。   这些牙婆好像都会找人特意教他们规矩礼仪和手艺,比如古全,一来就会架马车,还能找着路接林天跃,一点不需要纪桃费神。   有了他们,和往日朱安一家在时就没什么不同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比如古全,早上送了林天跃去就不回来了,一直守在都察院,等午后才和他一起回,真正像一个随从的模样了。   离上一次去望闲楼已经过了半个月,纪桃带着轩儿和杨嬷嬷,让古安的马车送她去。   望闲楼中,一如既往的热闹,最近又开始说书,说的是护安寺外的命案。   一楼众人听得兴致勃勃,纪桃和杨嬷嬷带着轩儿路过,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三楼辰王妃的屋子里,气氛轻松,纪桃推门进去时,罕见的发现辰王也在。   辰王看到她进门,站起身道:“林夫人,麻烦你了。”   纪桃的眼神落在榻上的孩子身上,小脸苍白毫无血色,身子虚弱,那么小的孩子,时不时还咳嗽一声。   纪桃上前把脉,半晌后收回手,正色道:“我得针灸放血。”   辰王妃闭了闭眼,声音艰涩,“纪大夫请便。”   纪桃对着那满是懵懂的孩子柔和的笑了笑,伸手去解他衣衫。   这么大的孩子,眉心皱了皱,嘴瘪了下,似乎想要哭,纪桃伸手摸摸他的头,“别哭。”   孩子真的没哭,辰王妃上前,轻声哄着,纪桃掀开他的衣衫,一根根银针扎上去,屋子里一片寂静,辰王坐在对面窗户下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看着纪桃的动作,银针不停往瘦弱的小身子上扎,很快就看到孩子周身满是银针,他端着杯子的手指指尖泛起了白,眼睛都红了。   辰王妃也差不多,伸手蒙住孩子的眼睛,轻轻给他哼着小调,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纪桃的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她的手很稳,针下得飞快,几息过后,她手里一把泛着银光的小刀出现,往孩子指尖一抹,暗黑色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一直沉默的辰王突然起身,伸手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空杯上前接住。   本就颜色发黑的血落到雪白的杯子里,几乎变成了黑色,辰王妃看了一眼后转开眼睛。   纪桃扫了一眼,辰王低着头看了半晌,道:“林夫人,若是这些毒血再喂给人喝,会如何?”   纪桃无语半晌,不确定是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只道:“会中毒。不过应该不严重,上一次给世子针灸算是放掉了大半的毒,这些都是余毒。”   屋子里再次沉默下来,还有些伤感,杯子里的血眼看着就有小半杯,纪桃又拿一根银针往孩子的手臂上扎去,指尖滴落的血就越来越慢,辰王妃松了口气,纪桃这样,明显就是此次放够了。   纪桃收回银针,榻上的孩子已经开始哭,小脸变成了惨白。   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辰王夫妻,到底没说话,走到桌边写药方。   看他们的模样,对孩子显然也很上心,尤其这个孩子生下来先天不足,养成这样确实不容易,不光是物力,还得有耐心。如今孩子中毒,确实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再说了,她身份不够,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一说出来,显得人家亲爹娘不上心一般,平白得罪了人。   纪桃写好了药方,道:“这两日可能会发热,不过会越来越好的,往后排出的毒会越来越少,世子也不会这么难受。”   辰王妃点头。   纪桃想了想,又道:“王爷可以去让别的大夫看看,毕竟这样的法子太伤身子,若是有别的好办法,比如喝药排毒之类。若是可行,为了世子好,还是换别的大夫。”   辰王妃立刻答,“不,我相信你。”   纪桃无言,辰王则是看了她半晌,问道:“林夫人,我想要问问,你师父他师从何人?”   纪桃想了想,好像没有听过付大夫说起过这个,她也没问。   说真的,纪桃最开始找付大夫拜师,想的就是学了医术过后给桃源村众人治病养活自己,付大夫在她眼中,也就是个一般会治个头疼脑热的大夫。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但是从付大夫拿出祛疤药膏,纪桃就隐约察觉到他并不简单。尤其疗效那么好的药膏落到付大夫手中,似乎并不是很重视的模样。   还有,付大夫不像是一般的老顽固大夫,对于新兴的药草很是热衷,纪桃自己制出可以缝伤口的线时,他也很兴奋。   纪桃沉默半晌,道:“我不知。”   辰王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道:“令师来历应该并不简单,我问过太医院,他们就算是知道针灸,也并不敢随意下针。”   纪桃讶然,她自从到了京城,并没有给人治过病和看别人治病,唯一看过的就是的那个故意给李公子下毒的。   想到那位李公子,纪桃又想起他想要她帮忙排毒,被纪桃拒绝后。还特意弄垮了冯远山,若是真的有别的大夫会针灸,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和尚书府作对?   反正冯远山被流放以后,纪桃并不觉得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凭着他能无声无息从纪桃家院子里将那么大的一个黑衣人带走处理,还能不被人发现,光是他手底下的这些人,他就不可能无辜。   纪桃沉思片刻,抬眼看向眼眶红红轻声哄孩子的辰王妃,正色道:“若是让我师父来给世子治病,世子的身子应该会好得快,最重要的是,不会受这么多罪。”   见辰王似乎在考虑,纪桃再次道:“说来惭愧,我学艺不精。若是让我师父来治,最起码,每次排毒的针可少扎一半。”   辰王妃猛然抬头,“真的?”   纪桃正色点头。   辰王见了,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杨嬷嬷一直站在角落和轩儿玩闹,纪桃伸手接过,回身告辞。   到了二楼,纪桃坐在往日的包间里,看着下面热闹的大堂,和轩儿一起两人吃了两盘点心,才起身准备下楼。   纪桃刚刚出门就听到有人唤她。   听到这个声音,纪桃眉心微皱,回身看着不远处的冯婉芙。   果然是阴魂不散。   冯婉芙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会追到这里也是纪桃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会是今日。   冯婉芙见她停住,拉着杨大成飞快上前,“桃儿。”   她语气里满是喜悦,“桃儿,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纪桃抱着轩儿,淡然道:“何事?”   冯婉芙看了看轩儿,道:“孩子都这么大了?”   “有话直说。”纪桃正色道:“我可还没忘记当初你将我师父囚禁在你家具铺子后面的事情……”   这番话就有些威胁的意思在了。   这一回的事情,若是没有查到杨大远身上,林天跃就说不清了。纪桃只要一想到这个,虽然知道是迁怒,但还是忍不住。   见冯婉芙和杨大成面色微变,纪桃继续道:“你们说,若是我去府衙报官,他们会不会管?”   当初林天跃还只是举子,若是去告,杨大成一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更别说如今林天跃已然是四品官员,府衙那边会更加慎重。   冯婉芙和杨大成面面相觑,纪桃有些不耐烦,对于他们,她一向是能远着就绝不靠近。   见他们俩人不说话,纪桃抬步准备离开,杨大成见状,忙道:“桃儿……”   纪桃回身,正色道:“杨大哥,男女有别,京城不是当初的桃源村,可以随意直呼名字。”   那俩人面色又是一变。   冯婉芙见纪桃始终不肯好好说话,有些嘲讽道:“桃儿,如今可真的是官夫人了,当初在桃源村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要看对谁。”纪桃飞快接话。   “我只是想要问问你,大远他有没有可能被救出来?”杨大成拦住冯婉芙即将出口的话,看她面色难看的模样,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纪桃诧异的看着他。虽然知道他大概是说这件事,毕竟杨大成自诩是兄长,要照顾下面的弟弟。只是没想到他能如此轻易说出口。救一个被判了斩首的犯人,亏他说的出口。杨大远不是被冤枉的,可是真正杀了人的。   杨大成语气带着些哀求,“有没有可能改为流放?罄城也行。”   纪桃反应过来,淡然道:“我不是官员,再说,他到底为了什么被判斩首我根本就不知,你们来找我,还不如去找当初判案子的大人。”   “我看你是不想帮忙,或者是你不敢。”冯婉芙面色冷然,突然出声。她眼神里满是不屑,一拂衣袖,侧身看着纪桃,动作语气都满是嘲讽,“林天跃如今可是四品官员,想要救一个人还不是简简单单。看他想不想救而已,不过你……应该是说服不了他救人的。”   纪桃看着她的眼神动作无一不是对她的鄙视,心下却并不生气。这些不过都是冯婉芙的又一个计谋而已。   她要是觉得冯婉芙看低了她,回去找了林天跃,才是着了她的道。   见纪桃不说话,冯婉芙继续道:“桃儿,你和他在一起,不会自卑吗?他是朝中官员,皇上御笔亲点的探花郎,你只不过是一个会些医术的村姑,你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林大人当初的难堪,一般男人都接受不了的。不信你回去问问他,或者试试能不能说服他……”   纪桃冷笑,“抱歉!”   “首先我知道,无论是谁,在律法面前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你说的随随便便,大概是对于别人,比如……”   纪桃扫一眼她浑身上下,意味深长道:“你爹。”   又能得个什么下场?   冯婉芙胸口起伏,眼神里怒意勃发,显然气得不轻。冯远山再对她不好,只要他还在,她冯婉芙就是高官嫡女,京城里谁也不敢小瞧了她。   但是冯远山被流放之后,她只是京城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户妻子,每日为了生计奔忙,甚至还要庆幸她已经是个商户妻子,要不然也摆脱不了流放的命运。纪桃这话真的是在她心口扎刀了。   杨大成见冯婉芙面色不好,眉心微皱,看向纪桃,责备道:“桃……”   “住口。”纪桃冷喝。   杨大成真的住了口,主要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纪桃。   纪桃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们就是这样,永远当别人的话是放屁,谁都不能对不起他们,一次对不起,就是他们的仇人。   纪桃恢复了面上的淡然,道:“不要唤我名字,我们不熟。还有,我说不知,就是不知。你们说再多也没用,找我没用。”   又道:“不过我觉得,你们大概是听不进去的。”   纪桃说完转身下楼,楼梯都下完了,还听到冯婉芙笃定的语气,“你不敢帮忙,你自卑,你根本就不敢试。”   杨嬷嬷扶住纪桃的胳膊,低声道:“夫人,她这是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纪桃顿住脚步,也觉得有点生气。这种为达目的挑拨人家夫妻感情的手段实在是可恶。   想到夫妻感情……她闲闲回头,看着楼梯口的冯婉芙,“你倒不如跟他解释一番,为何杨大远会杀人?”   触及纪桃了然的眼神,里面坦坦荡荡似乎前因后果都知道一般。   冯婉芙后退一步,面色刹那间苍白一片。   杨大成有些莫名。   纪桃扫视了一眼大堂里面的众人,再次道:“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亲眼看到过的人?”   闻言,冯婉芙眼神里的最后一丝侥幸尽去。   杨大成追了几步,“林夫人,你什么意思?”   总算是改口了,可真是不容易。   纪桃接过轩儿,头也不回的和杨嬷嬷离开了。门外,古安早已架了马车在门口等着。   纪桃坐在马车里,今日碰到他们,真心运气不好。   她突然想起冯婉芙一开始的那句话,似乎是听到别人说起她经常出现在这里,她才在这里等着的。   “嬷嬷,他们从何处得知我经常来这边的消息的?”   杨嬷嬷沉思半晌,“夫人到这里,除了老夫人她们知道,就是奴婢,还有……朱安。”   纪桃了然,朱安送过她几回,只是冯婉芙如何和他们勾搭上的,她是一点不知道。   “不过,也可能不是他们。毕竟他们赎身以后就不知去向。”   应该就是他们,林家院子里伺候的人,涂三夫妻都不是多话的人。   杨嬷嬷想了想,道:“不过,我偶然听秀娘说起过,他们一家未卖身前在多福街卖菜。”   看来他们一家很可能是重操旧业了。   “也就这一回了。”杨嬷嬷叹气。   这个大概就是京城里的这些人不愿意放卖了死契的人离开的原因。   这些事情当初纪桃放他们走时就已经想过,朱安一家人并不知道他们家多少事情,走了也无妨。   纪桃的马车到家时,刚好林天跃的马车也到了门口,他正在屋檐下看着纪桃的马车越来越近,还上前接过轩儿。   低笑着问道:“一路上可顺利?”   潜意思大概还有一些是问辰王世子的身子。   纪桃含笑,“顺利,就是看到了烦心的人。”   两人抱着轩儿相携着往里面走。   纪桃一路上将冯婉芙的话笑着说了,末了道:“我有点生气。你说要是我真的有一点点不相信你,这往后的日子……”   要是纪桃真的脑子不清楚回来和林天跃闹一番,往后大概也不好过了。   林天跃眼神里闪过冷意,笑道:“你想救他么?”   纪桃微怒,“救个屁,此事你好不容易扯开,再牵扯进去,难保不会有人说你心虚。”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正堂里打算吃饭,林天跃伸手握住纪桃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看到你我不会想到曾经的难堪,只会庆幸,我这辈子能遇到你。”   纪桃的脸有些热。   林天跃看到她绯红的脸颊,轻声道:“桃儿,我觉得你……旺夫。”   与此同时,他抱着的轩儿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   屋子里温馨旖旎的气氛不在。   轩儿的手并不重,拍在林天跃脸上还不如挠痒痒,林天跃和纪桃都看着他,只见他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点心,几乎放光。   林天跃沉吟了下,道:“桃儿,我觉得你说的对,这么大的孩子,点心还是少吃一些比较好。”   又补充一句,“对牙不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林天跃正色。   纪桃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情,噗嗤一笑,将轩儿抱过来放在椅子上自己坐着。   纪桃蹲下,看着轩儿,柔声道:“轩儿,往后我们少吃,好不好?”   轩儿看了他娘一眼,不管不顾就去够桌子上的点心。   纪桃忍不住笑开。   林天跃的嘴角也隐隐勾了起来。   冯婉芙他们再没有来找纪桃,或许他们也知道根本没用,如果到恒德街,会被纪桃报官抓走。如果在别处,他们根本就看不到林天跃。   在他们眼中,能够救杨大远的只有林天跃。   杨大远斩首的日子照常到了,纪桃没去看,不过听说当日的情形有些乱,杨大远居然被别人换掉了,侩子手砍死的顶着杨大远名字的根本就不是他,不过砍完了才被看到,杨大远也根本不在狱中,不知所踪。   纪桃听到了也不奇怪,意料之中而已,杨大远虽然不是主角,但是他对冯婉芙一片真心,从未变过,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与此同时,冯婉芙和杨大成收拾了东西,由杨大成架了马车出城,看那模样,竟然是不打算回京了。   纪桃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呢,因为杨嬷嬷自纪桃行踪暴露后就去多福街找了朱安一家,就是这么巧,朱安一家回去后租了铺子打算做生意,刚好就在当初杨大成家的对面。   杨嬷嬷站在纪桃面前,“他们说是无意间说出来的,实在没想到他们会刻意打听夫人的行踪,本就是随意的一句话,林夫人每个月都喜欢去往闲楼吃点心。”   纪桃沉吟片刻,道,“算了,也就这一回,冯婉芙他们走了?”   杨嬷嬷正色点头,“说是铺子都卖了,还和秀娘说过,这辈子都不打算回京城这个伤心之地了。尤其是杨大成,悔恨不已,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家,该留在家中好好照顾两个弟弟。”   如今整个乾国都有杨大远的通缉令,到处都是他的画像,惟妙惟肖的。杨大远被抓回来,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杨大远从狱中无故失踪,首先狱中的众人就被严查,尤其是看守的众人,于是查出来一个被冯婉芙收买的,收了二百两银,这人立刻被革职收监。不过再如何,那边的冯婉芙和杨大远都找不到人了。   纪桃去过望闲楼,日子就恢复了平静,她平日里并不喜欢出门,整日在家中和轩儿玩闹。   轩儿已经懂了许多东西,林天跃有时还会对着他读书。   又是一个艳阳天,纪桃和轩儿搬了椅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很奇怪的,只要在这个位置,基本上每日都有微风吹过。   纪桃微微眯着眼睛,手里拿着扇子时不时摇两下,轩儿在一旁椅子上靠着,半睡半醒。   突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过来,纪桃睁开眼睛,看到小跑过来的古安,微微挑眉。   无论是当初的涂三和秋莲,还有朱安一家,还是现在的盼香母女和古安父子,虽然学过了规矩,但是到了林家,杨嬷嬷都会重新教他们规矩,比如小跑,若是没有急事,是不能跑的。   古安自然也知道,他跑到纪桃三步远处站定,道:“夫人,门口有人自称是付大夫……”   纪桃讶然,随即想到什么,唰得起身,一把捞起轩儿就往门口去了。   古安看到纪桃着急的模样,浑身放松下来。杨嬷嬷也有跟他说过,付大夫若是到了,一定要禀告。   门口停着一架马车,对纪桃来说,这马车有些熟悉。当然熟悉,当初他们一家人进出都是这架付大夫买下的马车。   马车前面坐着付风,这么久过去,他似乎成熟了些,看到纪桃出门,笑出一口白牙,“姐姐。”   纪桃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看到帘子掀开,付大夫的脸露了出来,他似乎苍老了些,头上的白发更多了。   纪桃嘴角扯起笑容,“师父,你回来了?”   付大夫闻言,面上先就带上了笑容,看了看纪桃怀里的孩子,起身下了马车,伸手就想要去抱,“老夫的徒孙哟!”   轩儿却不肯,身子扭啊扭的避开,付大夫也不强求,回身看了看街道和屋子,道:“先进屋。”   纪桃忙招呼他们进门,付风很高兴,“昨日得了消息,师父一大早就催我赶紧套马车回来。”   气氛轻松喜悦,纪桃看到付大夫走路脚步稳健,确实身子不错,心里更加高兴。   “嬷嬷,赶紧让香玉她们煮饭……”纪桃又看到付风手里的包袱,道:“我带你们去你们的屋子,我天天让人打扫着,就等着你们回来住呢。”   闻言,付风笑容更大。“谢谢姐姐。”   等他们重新坐下,已经过了两刻钟,方才付风飞快的将园子看了看,道:“姐姐的院子越来越大了。”   “够住就行了。”付大夫手里端着茶杯,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除了他们三人,就还有个杨嬷嬷。   杨嬷嬷会意,道:“夫人,奴婢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她飞快的出门去了。   付大夫看向纪桃,正色道:“此次我回来,是皇上下了口谕,让我回家休息两个月,无缘无故为何会有这种旨意?”   “是辰王。”纪桃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师父,我担心你。”   付大夫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轩儿柔软的发,道:“你费心了。”   纪桃不在意,“我说了,若是你去给辰王世子排毒,可少扎一半的针。”   付大夫瞪她一眼,“你就这么相信我?”   纪桃头一扬,一脸的骄傲,“那当然,你可是我师父。”   林天跃回来以后,看到付大夫也很高兴,当夜的晚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隔日一大早,就有马车到了林家门口,刚好林天跃出门,看到里面探出头来的嬷嬷,顿时了然。   纪桃上了马车,付大夫由付风架着马车去望闲楼吃点心。   望闲楼一如既往的热闹,纪桃带着付大夫上楼,直接就去了三楼的辰王妃往日的屋子。   辰王妃带着孩子果然已经等在里面,看到纪桃身后的付大夫后,道:“劳烦老大夫帮忙。”   付大夫上前就去把脉,眉心皱起,道:“我针灸看看。”   辰王妃还没反应过来,付大夫的银针已经飞快的扎入孩子的腹间,又飞快拔出。   只不过觉得眼前一花,银针就已经拔出。从头到尾,孩子都没哭,应该是没感觉到痛楚。   辰王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眼看到付大夫手上银针已经变成了微微了黑色,尤其针尖,本该是泛着银光的针尖,此时已经是墨黑。   付大夫皱眉,“一口气喝了多少毒药?”   辰王妃闻言,迟疑道:“半碗汤……”   付大夫看了她一眼,疑惑道:“辰王妃?”   辰王妃点头,“是。劳烦你了。”   纪桃无语,付大夫的脾气确实是有些怪异的。   那边的付大夫又开口了,道:“我得给他针灸。”   辰王妃又看了看纪桃,道:“前两日纪大夫刚刚针灸过,孩子怕是受不了。”   “不会。”付大夫语气笃定。   看到他如此,辰王妃将手中的孩子递上,不光是她,付大夫的神情慎重,动作见间颇有世外高人的模样,就是纪桃站在一旁都觉得付大夫很可信。   顿觉得自己要跟付大夫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这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信服的气质。   看到付大夫解开孩子的衣衫,纪桃上前,只见他下针飞快,孩子却并没有哭,甚至眼睛还随着他手中的银针的转动。   几息过后,孩子指尖就开始滴出血来,不是血,是墨汁一般的黑血,粘稠得很,辰王妃从头到尾都担忧的看着,看到这样的血滴,面色微松。   纪桃逼出来的,都是暗黑的血,而付大夫这个,粘稠的都是黑色,一看就毒素多了不少。   纪桃倒是不怕,她早已说过让付大夫来治病,孩子会少受罪。   等到落下了十来滴,付大夫伸手去拔银针,道:“孩子可能会觉得痛。”   辰王妃上前,等他银针拔完,孩子果然哭了出来。忙伸手抱住轻声开始哄。   付大夫则端着手中的杯子,低下头看着里面的浓稠的黑血,道:“王妃,这个微臣想要带回去。”   辰王妃看了一眼,“可是有用?”   付大夫本来不想答,看到她眉眼间的担忧,道:“我回去试试能不能解毒。”   经过这么多,辰王妃早已看出来,纪桃和付大夫就不是一个级别,忙对着嬷嬷道:“药方给付大夫看看。”   付大夫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半晌,抬眼看了看纪桃,道:“药方没错,就照着这个喝。桃儿差的只是熟练,针灸得太少,往后多练练就好了。”   这话既是安慰纪桃,也等于是告诉辰王妃,纪桃只是年轻经验少,其实也不差。   纪桃有些欢喜,付大夫可不经常夸她的。   辰王妃看了看纪桃,正色道:“纪大夫医术精湛,你是她师父,更加厉害。实不相瞒,我一直都很信任纪大夫。”   “她早已提议让你来治,只是你如今……身份不同,我们也不敢将你强行带回来。”   辰王妃并不隐瞒,面露难色。   确实是,辰王说起来是太后的孙子,将太后身边的太医带走,很可能会被有心人攻坚。   付大夫点头,“五日后,再针灸一番,微臣告退。”   纪桃随着他出门,没想到付大夫去一遭皇安寺,都会自称微臣了。   看来他在那里应该经常看到太后。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纪桃带着付大夫去了往日她吃点心的屋子,要了几盘点心和茶水。   付大夫的口味清淡,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挑食,纪桃将点心递一块给轩儿,自己也开吃。   对面的付大夫拿起点心,看了看,叹口气道:“皇安寺那边,吃的样样精致,一块点心恨不得雕朵花在上面,就算是我们吃的也一样。”   他咬了一口点心,道:“味道不错。”   纪桃又递了一块给轩儿,随口道:“我每个月都会来,就算不吃饭,点心要吃两盘的。”   付大夫怅然,“其实……就算是皇安寺那边饭菜好,我还是喜欢和你们住在一起,轩儿一日日大了,眼看着就能背医书了……”   纪桃哭笑不得,“天跃如今都没有提过启蒙之类的话了,您还惦记着呢。”   付大夫正色,“当然,往后最好是用医书启蒙,那样就会学医了。”   屋子里寂静,半晌后,才听到付大夫压低声音,道:“太后的身子不太好,身旁离不得太医,我回来时,赵院判就已经到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纪桃和付大夫,还有一个专注着吃点心的轩儿,纪桃看了看四周,才松口气道:“那你还得去吗?”   “大概还是得去。”付大夫虽然话里虽然不确定,但语气笃定。   纪桃沉默,讲真,她不想让付大夫去给太后治病,尤其付大夫语气说起太后是经常病重这样的情形下,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   付大夫看到纪桃慎重的面色,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我不会死的,我的徒孙还这么小,还没启蒙呢。”   “还有,你才学了个半吊子,你那银针,真的得好好练练。”   纪桃无语,她自觉还不错来着。   那边的付大夫还在絮絮叨叨,“付风这一次就不去了,我替他在外城找了个医馆,做坐堂大夫。一个大夫,还是得多看病。”   这话颇有深意。   纪桃确实是不能去做坐堂大夫,但是不去医馆,哪里来的病人?   半个时辰后,纪桃和付大夫两人下楼回家。   付大夫回来了,林家院子的日子还是一样平静,每五日纪桃陪着付大夫一起去望闲楼,除了第一次辰王不在,往后的两次他都在。   辰王倒是没有问过付大夫的师承,只是每次都看着付大夫娴熟的针灸发呆,孩子的面色渐渐的红润,不再是以前的苍白。   这日,付大夫收了银针,辰王走到桌边,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粘稠的黑血若有所思,对着一旁写药方的付大夫正色道:“林夫人早就说过付大夫医术精湛,我和王妃一直都相信林夫人的话,只是……实在不敢跟皇祖母抢人,往后皇祖母的身子,还要拜托付大夫。”   说到最后,还拱了拱手。   付大夫抬眼看他,“辰王客气,照顾太后凤体,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纪桃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付大夫写药方,其实是学习,越是认真看,她发现自己真的差得太多。   如今付风都快赶上她了。   认真说起来,付风才学了几年,纪桃可是十几年的。   辰王坐了回去,手里端着一杯茶,看着付大夫一根根收回银针语气随意,“不知皇祖母她身子是否康泰?”   真的是很随意的一句话。   纪桃闻言,心里却是一紧。   问祖母身子康泰之类的话,在寻常人家实在是普通得很,但是对于皇家来说,却是一点都不寻常的。   “不太好。”付大夫随口就答。   纪桃面色微变,不过按捺住没有说话。   辰王却面色不变,似乎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一般,“劳烦付大夫平日里多加照顾,皇祖母独自住在皇安寺不肯回来,本王几次上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实在担忧她老人家的身子。”   付大夫已经收好了银针,道:“世子身上的毒素已经差不多清了,只是往后得好好养身子。”   想了想,又补充道:“世子先天不足,本身体质就较别的孩子弱一些,如今又遭了这一番罪,往后还是多上心,这一回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了,要不然,微臣也无能为力。”   辰王妃眼眶又红了。   榻上坐着的孩子看到了,还伸手去给他母妃擦眼睛。   纪桃转开了眼。   辰王慎重点头,“本王明白,多谢付大夫。”   他一抬手,边上的嬷嬷赶紧递上一叠银票,“付大夫。”   纪桃扫一眼,确实很厚,可能和她帮着辰王世子调养身子以来全部的诊费差不多。   付大夫伸手接过,塞进袖子里,和纪桃两人告辞。   回到二楼,杨嬷嬷正在和轩儿两人吃点心看到他们进来,忙起身出门。   纪桃忍不住问道:“师父,关于太后娘娘的身子,你说了没事吗?”   付大夫摇摇头,“你以为此次真的是皇上给我放假?”   纪桃不说话了,这一回显然是辰王听了纪桃的话,求了皇上,才有了付大夫放假一事。   “又没有人嘱咐我不能说,孙子询问祖母的身子本就是常事,难道辰王看到我这个太后娘娘的专属太医一句话不问?”   付大夫不以为然,自己坐到桌前,拿起点心咬一口,道:“没有人嘱咐我,肯定就是能说的,最起码跟辰王是可以说的。”   纪桃想想也对。   付大夫见她想通了,道:“放心,这些事情在我接到口谕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他又伸手拿一块,“只是我不知道回来是治病的。今日辰王诊费都付了,看来我又得回皇安寺了。”   干脆伸手又拿一块。   付大夫的话,纪桃一直都是相信的,道:“你都还没有看到爹娘他们呢。”   确实,付大夫回来十来日,除了林家和望闲楼,街都没逛过,这句又要回皇安寺了。   付大夫吃完了一盘点心,喝了一口水道:“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护安寺后山,看看他们。”   纪桃和他一起下楼上了马车,付风已经在前两日被付大夫打发去了外城医馆,此时架车的是古安。   古安的性子如他长相一般老实,沉默寡言,不过最近他喜欢笑了,大概是发现林家的日子是真的简单。   确实简单,主子不麻烦不说,也没有牙婆事先提醒他们的老人会欺负新人的事情发生,杨嬷嬷这个人虽然有些严肃,却也不会无故磋磨人。   马车转入恒德街,还在街口时,突然停下。   纪桃皱眉,就听到古安的声音,“夫人,前面有人拦车,似乎是找人。”   纪桃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对面的华丽马车,此时也有人掀开帘子,“林夫人,我家主子找你,有事相谈。”   那华丽的马车上,似乎隐隐绣了银色的丝线,纪桃自然清楚代表什么,看了看路旁的酒楼,道:“去酒楼?”   对面的丫鬟似乎轻声说了什么,纪桃就看到有人下了马车,看打扮是个丫鬟。   很快,马车上下来一个浑身尊贵的夫人,衣衫精致,耳垂上和头上的首饰样样价值不菲,举手投足间骄矜非常,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看了纪桃这边的马车一眼,率先进了酒楼。   纪桃想了想,“师父,你先回去吧。然后再让古安到这里来接我。”   付大夫开口就要拒绝,纪桃忙道:“顺便将轩儿也带回去。”   付大夫看了看一旁睡熟的孩子,不说话了。   纪桃站在门口,看着自家的马车走远,才带着杨嬷嬷进门。   方才的丫鬟等在门口,看到纪桃进门,道:“夫人能否快些,我家主子已经等着了。”   纪桃认真看了她半晌,道:“对不住,我家中事多。”   虽说是道歉的语气,神情却并无丝毫歉意。   丫鬟低着头带了她上楼,这家酒楼似乎开了许多年,楼梯都有些老旧,不过踩上去却很平稳,地方挺大,也雅致。   丫鬟一直带着她走到二楼尽头的屋子前面,轻轻敲门。   “进来。”   清雅的女子声音,带着散漫和傲气。   纪桃听到这样的声音,明白在人家心中,自己这样的身份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当然了,纪桃看到人家马车上面的银线就知道了,再看她的年纪,应该是那三位郡王妃里面的一位。   忠王已经没了,四皇子妃和四皇子一起去了皇安寺,那么就剩下宁王和安王了。   纪桃心里有数,进门看到榻上的女子,并不多看,微微一福,“见过王妃。”   只听到一声女子的轻笑,“你就知道我是王妃了?”   纪桃低着头。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哪位王妃呢?”   这个就有点难为纪桃的意思了,她自从进京城,除了偶然认识了三皇子妃,还真没看到过其他的几位。   纪桃余光扫了一眼,年纪跟辰王妃差不多,很年轻,那俩王爷哪个也不是这个年纪。   不过,纪桃偶然听人说起过,安王妃前几年病逝,如今的安王妃是续弦。   纪桃自然不会傻得说出来,见没见过人家一查就知道,她这边要是自作聪明,人家一想就知道她的推断从何处来的。无论是谁,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续弦。   纪桃一副坦然的模样,“不知。”   女子又是一声轻笑,头上步摇垂下的流苏都微微摇晃起来,显然她极为愉悦,“你倒是实在?”   纪桃正色,“不敢胡说。”   女子也不为难她,看了一眼一旁的丫鬟。   丫鬟傲然道:“我家主子是安王妃。”   纪桃再次一福,“见过安王妃。”   “听说你最近在给三皇弟家中的孩子调养身子?”   纪桃面色不变,“是。”   反驳也没用,她们这样的身份,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查清楚了的。再说,纪桃自认为每个月去望闲楼很隐蔽,但是在她们这些贵人眼中,还不是跟透明的一般,有心查一下就都知道了。   安王妃斜靠在椅子上,“那你医术应该不错。”   纪桃谦虚,“王妃缪赞。”   安王妃摆摆手,“三弟妹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不必过谦。我也不废话,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要让你帮我看看。”   纪桃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她的面色,这才发现她脸上的妆有些浓,粉擦得厚,气色也不太好。   纪桃再次一福,“王妃身子并无不妥。”   确实是没有,就这么看得话,大概有些气虚,可能还有些失眠,都不是什么大病。不需要宫中的太医,随便找个大夫都能治。   安王妃看了一眼一旁的丫鬟。   丫鬟立刻福身,退了出去,顺便不由分说拉走了杨嬷嬷。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窗户外面阳光热烈,似乎想要将地上的东西都烤化一般。   屋子一角有冰盆,却还是有些闷。   安王妃看向纪桃,打量半晌才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偶然知道你治好了你堂姐纪氏,她也是被猛药伤了身子,你帮我看看……”   纪桃眼皮跳了跳,“也”这个字本身就包含了许多消息。   见她已经摆好了手腕,纪桃上前把脉,眉心越皱越紧,松开手道:“伤得太重,恕我无能为力。”   安王妃眼神黯淡了一瞬,沉默半晌才道:“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纪桃又是一福,“明白,今日臣妇并没有来过这间酒楼,一路顺利的回了家。”   见她不说话,纪桃一步步往后退,打算转身出门时听到安王妃的问话,声音很低,喃喃道:“真的没办法吗?据说你给你姐姐治的时候是针灸,若是我也针灸呢?”   纪桃回身,正色道:“或许可能有一成希望……”   她说完,安王妃眼睛一亮。   纪桃从腰间拔出一把银针,根根泛着银光,映衬得她指尖更加白皙,几乎透明,“王妃,您若是愿意为了一成机会试试,我也愿意帮忙。”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看到那把银针,安王妃心头的喜悦就如夏日里被一大盆冰水当头浇下,从里到外都凉得透透的。   她冷静了一下,才想起纪桃说的是一成希望。   一成?   跟没有也差不多了。   她看着纪桃指尖亮晶晶的银针,再次询问,“一成?”   纪桃正色点头。   安王妃沉吟片刻,道:“当初你堂姐的较我现在如何?”   纪桃指尖的银针并未收回,转啊转的,道:“我堂姐的身子可以喝药调养,只是得三年以后,她等不及。齐府那边也不会等,她才铤而走险……”   见安王妃沉默下来,纪桃再次道:“事实上,我给我堂姐针灸,真的是第一回治关于子嗣的病症,我现在偶尔想起,都觉得她胆子大。”   纪桃语气诙谐,安王妃笑了笑,“你们姐妹情深,她相信你。”   纪桃含笑点头。   虽然有纪韵病急乱投医的缘故,但是更多的却是因为纪韵相信她。   安王妃再次看了一眼纪桃手里的银针,道:“我能看看你的针么。”   纪桃一笑,左手抽出一根大的递了过去。   长长的银针比她指尖还要长半分,安王妃小心接过,摊在掌心看了半晌,问道:“这个……得扎进肉里多长?”   纪韵很有耐心的伸出手指,比划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说真的,银针这样的东西,越看越不想治,尤其乾国女子从小学绣花,被针扎的次数不少。   果然,安王妃的面色微变,抬眼看向纪桃,“这样真的能治病?”   纪桃含笑点头,“我师父他老人家一手银针出神入化,动作快得我都看不清,事实上我还只是学了粗浅的……”   纪桃偷看她一眼,刚好被安王妃逮到。   纪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方才我师父还在说,让我多找人练练银针,王妃也知道,我是女子,上哪里找人去?”   纪桃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安王妃疑惑,追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就不熟练?”   纪桃坦然,道:“对,当初我堂姐一开始治的时候,我有时候还会扎错,又不能让我师父来治,每次针灸完,她半个时辰不能动弹,如今想起来,真的是姐妹情深了。”   说到最后,纪桃有些感慨的模样。   安王妃看着窗外,半晌才道:“林夫人真会说笑,你现在不是在给三皇弟家中的孩子针灸吗?当初那样严重,几乎救不回,落到你手中都能妙手回春,你实在过于谦和了。”   她语气肃然,和方才玩笑一般的语气不同。   纪桃坦然无畏,语气也肃然起来,“排毒这样的我确实会,但是关于子嗣……我姐姐确实是我治的第一个病人,治了大半年才好。王妃若是要治,也是可以的,只是一开始大概和我姐姐一样,半个时辰之内动弹不得,确实是很痛苦,而且您的身子比她更加严重,喝药调养根本就不可能,针灸若是能坚持两年,应该还是有些效果的,不过,我也不敢保证。”   安王妃听完,突然道:“你师父能治好吗?”   纪桃淡然,笃定道:“没有十足的把握。”   安王妃又沉默半晌,其实一直是看着纪桃指尖的银针,“我再想想,若是我想要治,你会帮忙么?”   纪桃暗暗吐槽,她能不帮忙么?   若是装傻,安王妃这样的身份确实不会当面为难她,但是要是她暗搓搓的收拾林天跃怎么办?   纪桃面上笑容灿烂,看不出一丝勉强,“自然。”   安王妃丝毫不意外她的回答,“那好,若是需要,我会让人去接你的。”   事实上,以她的身份,纪桃就算是不想为林天跃的仕途帮忙,也不会想要给林天跃平白添这么大一个敌人。无论落到谁身上,也根本就不会拒绝。   纪桃出门,门口的杨嬷嬷看到她出来,仔细看了看纪桃面色,暗暗松口气道:“夫人,该回家了,小公子应该等着您回去,再不回去,他该不吃饭了。”   纪桃点头,这话是说给那丫鬟听的。   两人下楼,看到门口的古安,此时他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前面四处观望,一眼看到纪桃出来,跳下马车,含笑道:“夫人,可是要回府?”   纪桃嗯了一声,看到他一身暗色的短打,这衣衫是杨嬷嬷从街上的铺子里买来的,专门给林家的仆人穿的,此时穿得利落,纪桃随口问道:“你等了许久?”   古安不在意的笑笑,“没有,刚刚到。”   马车很快转入恒德街,纪桃到家时,付大夫带着轩儿在大门口处玩闹,与此同时对面也有马车过来,林天跃回来了。   林天跃下了马车,看到纪桃,微微挑眉,又看到门口的付大夫和孩子,唇抿了下,拉着纪桃进门,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事?”   若是没出事,纪桃是不会让轩儿离开她视线的,若是柳氏她们在家还有可能,如今他们不在,倒不是不相信付大夫,而是他一把年纪,和轩儿不熟悉,将孩子给他带着本身就很反常。   纪桃带着他直接回了后院换衣,进屋了才道:“安王妃今日找我了。”   林天跃解开腰带的手微顿。   纪桃递过衣衫给他,“想要让我帮忙治病,她和姐姐当初差不多,应该是被人刻意坏了身子。”   林天跃面色微凝,“你答应了?”   纪桃笑吟吟道:“我说只有一成希望,又拿银针给她看,她说要考虑考虑。”   林天跃自然知道银针的厉害,抱住她道,“那她应该早晚会来找你。”   纪桃自然知道,在整个乾国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日子都不好过,尤其她还是王妃,生下的孩子不说做天下第一人,一个王府世子还是可以的。   有了世子,她才有未来。   这样的情形下,区区痛苦根本就拦不住,纪桃今日也并不是想要让她知难而退,只是让她知道这其中的痛苦,免得往后她再来问罪。   临出门时,纪桃又道:“对了,今日辰王给了师父诊金,师父说他大概很快就要回皇安寺了,明日去护安寺看看爹娘。”   林天跃拉着她的手,“明日我陪着你们去。”   闻言,纪桃嘴角勾了起来。   隔日一大早,纪桃一家人就出门了,古安和古全两人架了马车送他们去。   纪桃和林天跃一架马车,付大夫觉得孤单,非得抱了轩儿过去陪他。   轩儿并不认生,很欢喜的抛弃了爹娘往付大夫那边去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如今护安寺周围来往的都是住在后山的人和零星几个来祈福的。纪桃他们的马车并未在前面停留,直接就去了后山。   他们出门早,一路上并没有耽误,到了后山时刚好都在用早饭,若是在晚一些,田氏就该去寺里念经,柳氏和纪唯也该去后山林子里了。   看到纪桃,一家人都很高兴,尤其看到付大夫以后,柳氏很是欢喜,毕竟好久没看到了。   田氏吃完了饭,看了好几次天色,到底忍不住道:“桃儿,我得去了,要不然该晚了。你们……”   她面上满是歉意。   纪桃不觉得如何,田氏自从开始信佛,整个人都开朗许多,闻言也不生气,只道:“娘,你路上小心些。”   田氏见纪桃真的没生气,松了一口气,道:“你们若是等不及我回来,就不要等了,反正不要多久我们家就该回家了。”   纪桃含笑应了,就看到田氏飞快出门走了。   柳氏见了,对林天跃道:“你娘就是这样,很诚心,前几日下大雨她也没落下一日。”   算是替田氏解释。   到了午后,纪桃他们才往回走,到家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今日这样已经算是很快,一点没耽误。   盼香母女已经做好了饭菜,纪桃觉得这母女俩人很沉默,就是对着纪桃这个主子,平日里也并不多话,很勤快倒是真的,厨房里和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基本上不愿意停下来休息,杨嬷嬷暗中指点过几回,才中午抽空回去休息一下。   刚刚下了马车,又有马车飞快过来,纪桃还以为是去别家府上,不以为然继续进门,付大夫却停住脚步,看着马车越来越近。   纪桃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站在门口看着马车停下,下来的人面白无须,眼睛只看到付大夫,声音尖细,“付太医,皇上口谕,让您明日就去寺里伺候太后。”   这是……付大夫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又要离开了。   纪桃有些伤感,付大夫年纪大了,纪桃只想要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付大夫看到纪桃沮丧的模样,笑着安慰道:“没事,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了。”   付大夫能够回来,岂不是代表太后她……   闻言,纪桃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因为方才那公公的缘故,此时门口只有林天跃和纪桃,还有付大夫三人。   纪桃松口气,嘱咐道:“师父,别乱说话。”   付大夫一笑,摆摆手道:“不至于。老夫看过周围才说的。”   林天跃伸手握住纪桃的手,道:“进屋,好好陪着师父吃顿饭。”   付大夫隔日一早就真的离开了。   纪桃和林天跃抱着难得早起的轩儿站在门口目送他的马车越来越远。   马车走远,林天跃伸手拍拍她的肩,“我得走了,你回去,带着轩儿再睡一会儿,午后我就回来了。”   纪桃心里酸涩得难受,闻言又觉得暖,道:“好。”   林天跃临上马车前,看到轩儿手中的点心,道:“少给他吃,要不然不长记性……”   纪桃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轩儿已经不是那种很懵懂的小孩子,虽然不会说,却能听出来一些话的意思,比如此时林天跃的这句话,他听了沉默的看着他爹,渐渐地嘴就瘪了起来。   他的眼眶慢慢的蓄上水雾,纪桃看得心疼,林天跃已经回身抱住,道:“爱吃就吃,多给他吃,吃厌烦了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哄好,因为这一遭,纪桃的心里再没了方才的伤感,催促林天跃的马车离开。   看着马车走远,纪桃牵着轩儿回身,笑道:“轩儿都会发脾气了。”   地上的孩子只顾着走路,费尽想要爬过高高的门槛,纪桃伸手抱起,落下了一串笑声。   付大夫明明说的是两个月假,结果半个月就重新回去了。不过,纪桃知道他过得不错,且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除了分开的时候有些伤感不舍,也不再担忧了。   纪桃不再出门,这种天气,若不是非要去望闲楼给辰王世子看病,她才不乐意出去晒。   不过,她不出门,总有人会让她心甘情愿出门,那日过后的三日后,纪桃一大早送走了林天跃,正打算回院子,远远的有马车过来。   很普通的那种青蓬马车,一般人都不会留意的那种,纪桃也不会,她扫了一眼,打算转身进门,突然觉得不对,那马车前面坐着的丫鬟有些眼熟。   重新看去,马车已然到了近前,前面的丫鬟面上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马车在林家院子门口停下,丫鬟下来,对着纪桃一福,“我家主子有事相商,夫人可是得空?”   纪桃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上一次这个丫鬟对她可是一点都不客气,现在居然也会对着她行礼了。   半晌后,纪桃似乎是认出来她的身份一般,笑道:“得空。”   “夫人可随我上马车……”   见纪桃身旁的杨嬷嬷面色不太对,那丫鬟又道:“夫人也可坐自家的马车。”   古安架了马车出来,纪桃对她打量一番,笑了笑,眼神询问。   丫鬟会意,再次一福,“奴婢映月,夫人可唤奴婢名字。”   纪桃含笑,“映月,主要是我得带着孩子,他习惯了我们自家的马车。”   映月看了看轩儿,道:“小公子聪明可爱,王妃定也会喜欢的。”   这话就有些暗示的意思了。   无论是说安王妃想要孩子,还是想要拿轩儿威胁,这番话都一点不奇怪。   古安架着马车随着前面的青蓬马车离开了恒德街,转入隔壁的恒昌街,这条街就有些像是南城那边的情形,住的官员少,大多数都是富人。   一转入恒昌街,光是看各家院子的围墙,就大有不同,比起恒德街,这边还要高一些,纪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对着一旁的杨嬷嬷道:“希望不要太远,这往后可不是一次两次。”   杨嬷嬷一笑,“安王妃会想到的。”   杨嬷嬷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了下来,纪桃掀开帘子,就看到马车不是停在门口,而是直接进了院子。   前面的映月已经等着了。   纪桃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这个院子绿意融融,郁郁葱葱,远处似乎还有林子,周围的屋子都七八成新,窗户和廊下的栏杆雕刻精致,其上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脚下随着映月往内院走,纪桃随意扫视几眼,很快就到了一个院子门口。   院子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一片安静,映月脚下不停,回身笑道:“林夫人,我家主子就在里面,早已等着你了。”   纪桃随着她穿过院子进门,这间院子和外面刚才路过的几处院子看起来差不多,看来安王妃根本也不经常过来,要不然肯定会收拾一番,在纪桃眼中还算富贵的园子,只是安王妃没有打理过的随处可去的地方。   屋子里窗户开着,很亮堂,阳光都洒了进来,“劳烦林夫人了。”   纪桃听到声音,才看到窗户前的榻上趴着安王妃,只着了内衫,如墨的黑发随意散着,衬得她肌肤雪一般白皙,似乎……有些柔弱。   杨嬷嬷和映月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纪桃上前,拿出银针包散开,一大排大大小小的银针铺在桌上,纪桃拿起一根,道:“王妃可想好了?”   安王妃眼睛未睁开,只是方才纪桃进门时看了她一眼,她维持着趴着的姿势不动,道:“想好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时不时传来安王妃抽气的声音,一个时辰后,纪桃的眉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拔掉最后一根银针,纪桃才道:“好了。”   安王妃躺在榻上,身子不动,其实是不能动,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下一次……”   纪桃收起银针,道:“其实我姐姐是住在我家中的,一开始每日都要针灸,您……”   “隔日吧。”安王妃一锤定音。   纪桃出门,古安一直在马车旁等着,看到她们出来,明显放松了些,“夫人,可是回家?”   纪桃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后就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施针下来,她只觉得浑身疲累,不过,这样治病对她确实是有好处的。最起码用针会越来越娴熟,而且……这样的病症,往后的日子里,她应该还会碰到。   纪桃回家以后,刚好轩儿也要午睡,母子俩睡了一觉,等醒来时林天跃都回来了。   日子渐渐地到了八月底,纪桃每隔一日就去恒昌街的院子给安王妃施针,还要半个月去一次望闲楼,这么算起来还有点忙。   与此同时她频繁外出也被人看到过,别人怎么想纪桃不知,对面的顾云娴还上门询问过一次。   纪桃和她越来越生疏,只说去南城找纪萱萱和齐梓琴。   顾云娴半信半疑走了。   纪桃随便,爱信不信。   别人她才不管,只要林天跃清楚其中内情就行了。   纪萱萱在八月中旬出了孝,也很低调,纪桃派人送去了礼,并没有亲自上门,不要说她了,就算是纪韵和胡氏,都没上门。   说起来施成一家进城这么久,却从未上门拜访过,纪桃这边就算了,毕竟是堂妹,又远了一层。纪韵那边可是嫡姐,还有胡氏那边,还是纪萱萱娘家。   纪萱萱只带着施成回娘家几次,都是来去匆匆,忙着回家抄经,这些都是施成嫡母的意思,认真说起来,施府如此,是有些失礼的。再是孝期不好走动,这些至亲应该来往,不说亲自上门,节礼之类的总不会耽误他们送?   纪桃除了碰到纪萱萱送腊八粥那回收到了粥,平日里和施府好像就再没有来往了。   纪桃倒是不急,就算是纪萱萱成亲以后改了性子,她也和她并不熟悉,来不来往都不要紧。   八月底,白日里虽还有些热,但是夜里已经凉爽下来,甚至还有些冷,纪桃和林天跃特意抽空去接田氏他们回家。京城里只是夜里有些凉,护安寺后山却已经开始冷了。   纪桃下了马车,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嘀咕,“怎么只隔二十多里,跟换了一个天似的。”   林天跃牵着轩儿在前面,闻言回身,“这边本身就要高些。”   轩儿最近不喜欢被人抱,非要自己下地走。小大人一般,走得倒是很稳当。   柳氏他们只知道纪桃他们快要来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看到纪桃和林天跃到了,忙吩咐秋莲和涂三搬东西上马车,秋莲和涂三看到古安,并不多问,还相处得不错。   纪桃看在眼中,他们之间没有矛盾就更好了,要不然,勾心斗角之类的事情在林家院子就避免不了。   由于他们动作快,一路上一点没耽误,到家时才是午后,吃过饭柳氏她们就去洗漱,好好睡了一觉。   对于他们来说,这么折腾一遭,是很累的事情。   柳氏她们回来了,纪桃再出门给安王妃针灸时,就只带杨嬷嬷,轩儿就留在家中让她们看着。   纪桃每次去恒德街,都是古安去送,就算是涂三回来了也没变。   安王妃越来越轻松,大概是习惯了痛楚之后没那么难受了。有时候纪桃扎针,她还会闲聊几句。   安王妃躺在榻上,眼睛微闭,似乎是随意一般问道:“林夫人,你最近有去给三皇弟的儿子治病吗?”   纪桃看了看她,安王妃脸上的神情一点没变,似乎真的是随意问的。   纪桃也随口答,“去了的。”   安王妃追问,“他们那孩子,你真的能治好?”   纪桃再次看了看她,却对上了她探究的眼神。   纪桃若无其事收回眼神,仔细看着她的肚子,手下动作不变,道:“不知。”   只听得她一声轻笑,因为扯着了肚子又皱了眉,道:“你倒是谨慎。”   闻言,纪桃坦然,道:“一般情形下,我是不会向别人透露出病人的病情和痊愈的情形的。”   安王妃又是一笑,“是不好透露吧?你够聪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纪桃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不是不好透露,这个……大概算是我行医的规矩。”   安王妃一怔。   “比如您的病症,若是有人问我,您能不能痊愈?或者是痊愈到什么程度,我也是不会说的。”   纪桃的声音不高,却格外严肃。   安王妃沉默下来,“那么,我能痊愈么?”   她声音不高,带着些期待。   纪桃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道:“子嗣最是说不清,就算是两人都没病,有的人也好几年没有消息,相信您自己也清楚……”   更何况,这些郡主家中还有妾室,就更不好说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们大夫就没有那种可以让人有孕的药么?”   良久之后,安王妃轻声问道。   纪桃讶然,能够让人有孕的,不是药物,是男人吧!   如果是她一开始被那个花盆从天而降砸下来的那个世界,是可以让女子独自有孕的。   乾国这样的地方,她研究个可以缝伤口的线都好久才成功,就算是这样,一般人也不会答应让人在自己身上缝针。   纪桃语气和她的手一样平稳,“王妃,确实没有。”   想了想,又补充道:“别的大夫有没有什么秘药我不知道,反正我师父没有教我这个。”   “我总觉得,只要不是自然长成的孩子,应该都不太好。”   安王妃似乎闲聊一般,“怎么个不好法?”   纪桃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比如落胎,就算是偶然生下,说不准也有缺陷,岂不是不如没有?”   安王妃再次沉默,也或许是她痛得说不出话。   确实,生在皇家,若是有缺陷,一点点问题会被人无限放大,以世上最恶毒方法来猜测原因。   见她沉默,纪桃继续道:“事实上,我连落胎药都不会配。”   安王妃诧异的看着她,显然是不相信。   纪桃笑了笑,“我师父不教我这个,更别说那些奇怪的毒药,我全部都不会。所以,解毒也只会用银针逼毒,不会解毒。”   安王妃看了她半晌,纪桃一脸的坦然,见她动作飞快,银针在她手中如她手指的一部分般灵活,“你倒是坦诚。”   “其实你实在不必如此谦虚,就看你针灸的动作,也不像是什么都不会的。”   纪桃收手,抬头想了想,道:“可能我装得比较像,毒药之类的我确实不会,师父从来不教我这个,王妃出身富贵可能不知,学医术这样的手艺,若是师父不教,是没办法自己学的。尤其……”   纪桃伸手开始拔针,“我还是女子,不好出门。”   这个世上的女子,是不好随意抛头露面的,当初在桃源村,纪桃还能背个药箱到处给人治病,在京城里,她是林夫人,是不好随意给外人治病的。   纪桃从院子里坐了马车回家时,袖子里塞了一叠银票,是安王妃给的诊费。   可能给她们治病有一个好处就是,银子付得够多,还爽快。   今日纪桃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的。   最近她发现安王妃有和她亲近的意思,这些贵人身边应该有大夫随身伺候。纪桃就怕她哪天偶然问她要些落胎药毒药之类的药物,到时候纪桃不好拒绝。   不说别人,安王妃自己不也中了招儿?   如今提前明明白白告诉她,大概总结下来的意思就是:我不会,我没有,你有需要也别问我要。   纪桃一直觉得,给她们治病可以,但是给了这些药物之后,关系就不再是如今这么单纯了。是卷入了王府后院的争斗,更可能是后宫……   还是治病就好了。   回到家中,已然是午后,柳氏看到纪桃经常外出,有些担忧都问过几次,纪桃找了几次理由之后,她也懒得过问。   田氏越发喜欢念经,今年去过护安寺回来,居然还开始抄经了。她写得慢,又够认真,看起来还不错,最近忙着绣佛经来着。   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两个月过后,安王妃那边也不需要隔日去,五日去一次就差不多了。   她最近忙着给人治病,也没去找纪韵,还有成亲后的齐梓琴。   纪萱萱虽然每日要伺候婆婆,隔几日也还是可以出门的。   纪桃不去找她们,她们这日倒是一起过来找纪桃了。   纪桃和纪韵关系好,尤其纪韵生下了孩子以后,纪韵对她就很上心了。齐梓琴也是,嫁人了还三天两头的给纪桃送东西,有时候就是一盘点心。   纪萱萱就差些了。   两人本身相处不多,几年前纪桃和处过,对她的感觉并不好,当然了,成亲几年,纪萱萱肯定会成熟些。   如今虽然快要入冬,午后的阳光却不错,晒在身上只觉得温暖,整个人都懒了起来。   桌子上几盘精致的点心,比起酒楼里的,卖相也并不差,这个是柳氏和田氏两人近两年来练出来的。   纪萱萱拿起一个,感慨道:“二婶当初只是乡下妇人,没想到如今竟然也会做这么精致的点心了。”   虽然是夸赞的话语和语气,但是听起来就是有点不对劲。   亭子里的气氛一默。   纪桃唇角抿了下,果然是本性难移。   纪萱萱成亲几年,待人接物虽然成熟了些,却只是看起来成熟而已,在这些亲近的人面前,性子暴露无遗。   纪韵看了看纪桃面色,似乎是随意一般拿起一块,感叹道:“二婶这个点心,比起花苑阁的也不差什么了,要知道,那里面价格不菲不说,一般人还买不到。里面的点心师傅,可都是做了一辈子点心的的大师傅,甚至还要给宫中送一些。”   最后一句话压低声音,对着齐梓琴做出俏皮的神情。   齐梓琴也顺着纪韵的话赞了一番桌子上的点心。   气氛轻松起来。   纪桃虽然觉得纪萱萱的语气不太好,但是柳氏确实出身乡野,也不是秘密,往后也会有人提,她倒不觉得如何。   纪桃不理会纪萱萱,对着纪韵笑道:“姐姐就是会说话,要是被我娘听到,应该会很高兴,人家花苑阁的点心可是排队都买不到的。”   纪桃不在意,气氛就更加轻松了,纪韵语气轻快,带着取笑的感觉,“梓琴,日子如何?”   齐梓琴脸一红,瞪了纪韵一眼,道:“这是娘家嫂子该问的话?”   纪韵一脸的痛心和担忧,声音拖得老长,“都说长嫂如母,我更应该关心你才对。”   说到最后,兰花指都翘起来,一指齐梓琴。   亭子里一片笑声,看着齐梓琴眉眼间的羞涩,日子应该很顺心才对。   笑闹过后,齐梓琴叹气,“就是那位姨娘有点烦。”   纪萱萱也可能察觉到方才她说了不合适的话,一直埋头吃点心,此时闻言抬头,诧异道:“咦,秦公子府上还有姨娘吗?”   气氛又是一默。   纪桃简直服气,这位大小姐倒是会冷场。   齐梓琴忙解释道:“不是阿淮,是公公留下来的姨娘,今年都快四十岁了。”   “她怎么烦人了?”纪韵皱眉,有些担忧的问道,“她总不会想着要掌家权吧?秦淮也不会这么拎不清啊。”   齐梓琴摇头,“那倒是没有,她是当年丰平郡辖下的知县从地方上选出来的美人,长相确实是好……”   纪韵睁大眼睛,“她都四十多岁,总不会……”   纪韵的语气再配上她的神情,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禁忌的东西。   齐梓琴见了,忙打断她道,“没有没有,她挺老实的,一般都不出来,只在院子里礼佛。”   纪韵松口气,又催促道:“那是为何?你倒是快点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看着这样的情形,纪桃都替她们急,拉了一把纪韵,道:“姐姐,你急什么,梓琴姐姐只说是有点烦,那肯定就是小事,你想到哪里去了?”   纪韵叹口气,“我还不是担心她!”   纪桃无语,纪韵要是不打断,早就说清楚了。   “言而总之,就是她有娘家,而且娘家很远,算起来她是我们半个长辈,倒是没有肖想掌家权,就是最近两个月,她娘家哥哥带着独生女过来投奔,如今病了,一时半会儿又……所以她就想要将女儿托付给阿淮。”   纪韵一拍桌子,“这还不是小事!”   伸手一戳齐梓琴额头,“你呀你呀,这么缺心眼,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你这边还觉得是小事,赶紧的……”   纪韵起身,理了理袖子,“走,去你家,将他们赶出去,又不是正经亲戚,住到别人家,也好意思的。”   齐梓琴有些迟疑,“不好吧?”   纪韵伸手作势就要拽她,“不好?你今日在这里,秦淮要是在家,你说那姑娘会不会老实?你也说了是个美人,万一呢?”   一番话说得齐梓琴也有些慌乱起来,急急起身道:“但是我怎么说啊?总不好上来就将人赶出去吧?”   纪韵正色道:“路上商量 !”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两人,纪桃还说去送呢,一转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得,她也懒得去追,重新坐下。   纪萱萱手中拿着一块点心,有些傻眼,直到她们人都看不到了,才看向纪桃,“桃儿,这男人纳妾,不是正常?怎么她们……”   纪桃听到她的话,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心里叹气,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姐夫他有妾室?”   纪萱萱茫然,“没有啊!我们刚刚出孝,我婆婆也没说过这个。”   “呀!” 她突然站起身,看着纪桃道:“我得回去了,婆婆吩咐过,午后就要到家的。”   纪桃起身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急匆匆上了马车离开。   纪桃回到院子里,轩儿已经睡觉了,她也回去睡,最近她有些忙,若是去给安王妃针灸,一去就是大半日,回来还陪着孩子玩闹一番,确实有些累。   她是被杨嬷嬷的敲门声吵醒的。   “夫人。”   纪桃仔细听了,确定是杨嬷嬷唤她,有些疑惑,扬声问,“嬷嬷,何事?”   “齐夫人上门来了。”   纪桃起身,更加疑惑,纪韵不是去帮着齐梓琴收拾亲戚去了吗?   此时已经是下午,阳光只余昏黄,外面都有些寒气,纪韵坐在前院的屋子里,柳氏正陪着她说话。 第一百八十章   看到纪桃进门,柳氏起身,笑道:“我去给你做点心,一会儿带些回去给孩子吃。”   纪韵歉然,“二婶,真不必。”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和桃儿说说话,你们姐妹好久没见了吧?”柳氏已经走到了门口,摆摆手就出去了。   柳氏走路很快,眨眼就看不到人影了,纪韵重新坐下,“桃儿,我真不是来拿点心的,二婶这样,我都不好意思来了。”   纪桃进门,她刚起床,有些冷,紧了紧衣衫,道:“你不是去秦府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其实纪桃想要问的是,怎么又上门来了?   提起秦府,纪韵冷哼一声,“梓琴那个心大的,我都……”   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恶狠狠道:“我们回去,你猜那借住的姑娘在做什么?”   “ 秦淮和人在园子里论诗,她倒好,端茶倒水的伺候。秦淮也是个心大的,丝毫没有发现不对,我们正好赶上他谢谢人家,还说让她回去歇着。”   纪韵猛灌了一口水,“梓琴面色都不对了,她也是从小被宠惯了,宁府的时候人家理亏,也没人敢亏待她。当时就想要上前质问,被我好歹拉住。”   纪桃眉心越皱越紧。   “秦府里面那个姨娘,本身就不正常,梓琴还说她老实。她要是老实,就不会让娘家人来住着不走了,这眼看着梓琴做了当家主母,虽然过往会让人诟病,但是人家秦淮不觉得呀。”   “我看她是着急了,要是梓琴再顺利上下个孩子,她这辈子就真的只能在后院礼佛了。但是如果她侄女做了妾室就不同了……”   纪桃越听越觉得有理,只要她侄女做了妾室,要是再生下一个孩子,她这辈子就能顺心如意的过,包括齐梓琴也不敢随意对待她了。   纪桃担忧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那姑娘既然能在秦淮有朋友上门时自己跑出来伺候,显然就是个心大的。要不然一般上门借住,哪里有自己跑去做丫鬟的道理?   秦府会缺丫鬟?   纪韵得意一笑,“放心,我才不会真的赶人。梓琴的陪嫁里面,大大小小的庄子好几个,城内城外都有。我稍微指点……”   她手指在空中虚转两圈,“梓琴又不傻,将那对父女打发到京郊庄子上去了,美名其曰:养病。”   纪桃看着她搞怪的动作,噗嗤一笑,不过又觉得有点不妥,这要是齐梓琴不和秦淮说明白,往后秦淮回过味儿来,会不会觉得她心思深沉?   纪韵不是外人,纪桃直接将担忧问出了口。   纪韵浑然不在意,“我让她早点找秦淮坦白,这要是他没那心思,多少人都没用。要是他有那心思……”   纪韵声音低落了些,“就是送回丰平郡,也是拦不住的。”   纪桃无言。   纪韵看得透彻,其实最重要是看秦淮,以前不知道那姑娘的心思,人家刻意靠近,他还能对着人家道谢,现在知道了,就看他怎么办了。   纪韵突然抬眼看向纪桃,正色道:“桃儿,妹夫他有没有花花心思?有没有别有用心的女人靠近他?”   纪桃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是没有的。”   她觉得肯定没有,其实两个人的感情好不好,能从平日里的相处感觉得到,一个人的心在不在,只要用心感受一下,是能够察觉得到的,最起码纪桃就是这样。   林天跃除了在都察院费的心思,剩下的都给了她和轩儿。   不过感情再好,也不好和纪韵说的。她们从小到大的教养里面,男子纳妾本就是应该,方才纪萱萱的神情就是那样。   纪韵起身,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了,小胖子还在家中呢,今日他祖父在家,我才能独自出来。”   纪桃也不留她,起身送她出门,刚刚出门,纪韵停住脚步,左右看看后道:“桃儿,你家做点心的厨房在哪里?”   纪桃忍不住失笑,“你不是说,不好意思?”   纪韵正色道:“到你家来,我不会不好意思,只是不好意思麻烦二婶,她做都做了,我要是不拿,岂不是辜负她一片心意?”   纪桃一本正经,“有道理。”   两人笑闹着拿了点心,纪桃亲自送了她出门。   纪桃以为,这一回聚过之后,应该要隔好久她们几人才能重新有时间聚在一起了。   如今最空闲日子过得最舒心的,大概就是齐梓琴了。   刚刚成亲,没有孩子,也没有长辈过问……   纪桃万万没想到,隔日齐梓琴再次上门了。   她精神不太好,似乎有些颓然,眼眶还有些黑,似乎没睡好,而且……纪桃抬眼看看天色,此时还是早上,林天跃才刚刚离开呢。   如果上门做客,应该是快要过午这样的时候。齐梓琴这样的时辰上门,应该是出事了。   杨嬷嬷带着进来时,纪桃刚刚送走了林天跃,正在屋子里吃早饭,柳氏和纪唯已经吃完了带着轩儿出去跑步了。   田氏现在早晚都要念经,比林天跃还要忙。   纪桃看到她进来,也不好多问,她和齐梓琴两人算是朋友,和纪韵又是不同。   纪韵是她大嫂,算是齐梓琴娘家人,昨日那样的事情,纪韵不管是过问还是直接去秦府讨要说法都是可以的,但是落到纪桃身上,只能关心,亲近些的话可以暗地里支招儿。但是齐梓琴若是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的。   “吃早饭?”纪桃笑着询问,见她不答,看着杨嬷嬷道:“嬷嬷,拿副碗筷。”   杨嬷嬷福身出去。   齐梓琴坐在纪桃身旁,看着桌子上的几样些菜,道:“我早饭确实没吃,根本就吃不下。”   杨嬷嬷的碗筷送上,纪桃又也不问是什么事情,眼神示意齐梓琴,“先吃了再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的身子最重要,对不对?”   齐梓琴拿起筷子,纪桃又道:“我是大夫,最是感受得多,身体上的痛苦,是没有人可以帮忙的……当然了,大夫可以帮,不过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齐梓琴闻言,倒是笑了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心领了。”   见她笑了,纪桃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对夫妻不吵架?说不准吵啊吵的,还亲密一些呢。   两人吃完了早饭,又去园子里晒太阳,一人一把椅子躺着,边上茶水随手就能够到,齐梓琴躺了半晌,懒洋洋道:“桃儿,你每日都这样,不会长胖吗?”   当然不会 !   纪桃除了在家中可以休息一下,出门去给人针灸其实很累,脑子里的弦崩得很紧,一点都不敢放松,尤其是安王妃辰王妃这样的身份,她都瘦了。   纪桃也觉得懒洋洋的,自觉有点颓废,慢悠悠道:“不会,我大概是吃不胖的那种。”   齐梓琴捏了捏腰间的肉,叹口气,眼神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看向天空,又觉得有些刺眼,微闭了下,干脆眯着看,“我都长胖了。”   纪桃看了看她,“胖就胖点,你也不胖。”   确实不不胖,当下的众人并不喜欢那种骨瘦如柴的,要的还是有点肉肉的,看起来有福气,不过也不乏在家中养几个柔弱的妾室的男人。   总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齐梓琴突然翻身坐起,道:“反正无事,我们上街逛逛去吧。”   纪桃不想出门,不过她确实好久没有好好上街逛过了,想想冬日就要到了,可以去买些布料回来缝制衣衫。   纪桃起身,挥挥手道:“走。”   两人笑闹着出门,坐了齐梓琴的马车,里面垫得厚厚的,并不觉得冷,人坐上去只觉得软软的。   “这马车不错。”纪桃赞道。   边上的丫鬟笑道:“回林夫人的话,马车是公子特意给夫人做的。”   这丫鬟是齐梓琴的陪嫁丫鬟,伺候了她许久,一脸的与有荣焉。   齐梓琴佯装斥责,“就你多话。”   丫鬟缩缩脑袋,干脆出门坐到外面去了。   纪桃忍不住笑。   杨嬷嬷方才就直接上了古安的马车,此时跟在后面呢。   看着齐梓琴似乎轻松了些,纪桃试探着问道:“我看你今日不太高兴?”   如果齐梓琴愿意说,自然就会说了,若是不愿意,纪桃也不会追问下去。   齐梓琴根本就不打算隐瞒,只道:“秦淮……昨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嫂子说过要来告诉你一声。结果秦淮怪我没提前给他说……”   “他不会真想要纳妾吧?”纪桃疑惑,想起当初偶尔看到几次两人相处的情形,秦淮对齐梓琴分明就很上心来着。   “不是,他的意思是我应该告诉他,让他来处置。”齐梓琴声音低了下去,“他意思是我对那对父女太过仁慈,别有用心的人应该赶出去,不应该让他们靠近我们家。”   纪桃一时无言,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   齐梓琴叹口气,“他们家曾经会那样,就是因为我那公公太看重亲情,对兄弟过于包容,一次次的纵容,结果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阿淮他好像是……矫枉过正?反正他有点不太正常,敏感得很。”   纪桃握住她的手,“这也没什么吧?不过就是冷清了些。”   齐梓琴低着头,声音更低,带着不确定,甚至隐隐还有些惶恐,“你说要是哪天他误会我对他别有用心,是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拒之门外?昨日,他知道我的想法以后,立刻就让人给了银子,将那对父女从我庄子赶了出去。然后又去了姨娘的院子,让她往后没事不要出来,亲戚之类的也不要再走动,要不然就让她出去……”   “他从头到尾没有让他们解释。”   纪桃想了想,“他应该是自己想通了,也觉得他们不安好心。”   秦淮这样,说起来也不算什么,齐梓琴之所以接受不了,大概是因为她在世家长大,待人接物习惯了做事留情面,才会觉得秦淮这样难以接受。   纪桃劝道:“这样对你好啊。你想想,要是他怜香惜玉,舍不得那姑娘受苦,继续接济,甚至不顾你想法去接了她回来……那样你日子还过不过?”   齐梓琴面色难看起来,“他敢!”   纪桃认真看着她,秦淮这样敢独自一人上京还能找着关系给他父亲翻案的,有什么不敢的?   齐梓琴沮丧起来。   纪桃轻声安慰,“没事,你怕什么,他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   闻言,齐梓琴倒是精神了些。   两人到了街上,齐梓琴似乎心情不错,方才的沮丧已经不见,合着纪桃两人去了布庄买了不少布料,如今家中的盼香和香玉都会缝制衣衫,她们自己穿的和古安父子的都由她们做,眼看着冬日就要到了,得备下棉衣。还有柳氏她们,纪桃有银子根本就不想委屈他们,一年年过去,他们年纪越来越大,纪唯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纪桃只是不想以后回忆起来,后悔没有对他们好一些。   又去了首饰铺子买了些。   纪桃如今并不缺银子,不说柳氏他们的银子,就凭着她和林天跃的俸禄就够一家人花销,安王妃和辰王妃都是大方的,纪桃家中存下来的银票都千两往上,南城的院子也不是不可以买的。   纪桃还没去买,也没去问过。   如今林天跃不管银子,每个月的俸禄拿回来都是给她收着。对于这一点,纪桃觉得很值得表扬。无论多少,起码是个态度。   齐梓琴对于纪桃的大手笔有些诧异,买布料和棉花都是一匹匹往马车上搬,随即想到纪桃的医术,又觉得正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纪桃许久不逛街,买下的都是自认为实用的,堆到马车上之后,确实看起来有点多。   齐梓琴惊讶过后,在两人去酒楼歇脚的时候,到底忍不住,“桃儿,你这么会花银子,林大人他会不会生气?”   纪桃讶异,她花银子,林天跃怎么会生气?   她的脸上明明白白露出来了这个意思。   齐梓琴叹口气,伸手摸了摸纪桃的脸,“桃儿,好好珍惜你的日子。”   纪桃忍不住噗嗤一笑。   齐梓琴的意思她知道,当下虽然是女子掌家,但是如她一般会挣钱的却是很多的。   不要看纪桃给纪韵治病,还有两位王妃给的诊费不少,但是齐梓琴和纪桃韵这样的,人家一点不需要出门,不需要治病,光是名下的嫁妆铺子,每个月的进项就比纪桃多了,花银子当然可以随心所欲。   但是也要看人的,比如当初的顾氏,她虽然嫁妆丰厚,但是婆婆还在,若是婆婆不喜她铺张浪费,她就只能收敛。   对于纪桃来说,这些问题完全不存在。   田氏最近越发沉迷,都在绣佛经了。   她不管纪桃,就算是捐香油,也是她自己存下来的俸禄,不过看她沉迷的模样,纪桃觉得,她身上大概是没有银子了。   纪桃手里捏着半块点心,突然想到这个,觉得回去以后应该给田氏一些银子。   两人在包间里坐了半天,言笑晏晏。   当门突然被推开,纪桃有些惊讶,再差的酒楼也不会让不相干的人打扰到包间里面的客人。   不过,纪桃看到门口的人时,拉了拉齐梓琴的袖子。   齐梓琴本身的别扭就来得莫名其妙,纯粹是她自己想不通,纪桃给她说了一番,两人今日又买买买,现在已经只剩下兴奋了。   齐梓琴看到秦淮来接她,面色一喜,“阿淮,你来了。”   秦淮对着纪桃点点头,看向齐梓琴的眼神温柔下来,语气也柔和,“你一大早就出门,我来接你回家。”   两人走了,纪桃坐在屋子里撑着下巴看着两人相携着下楼,直到看不到了,她才起身下楼,掀开帘子准备上马车,入眼却是一大堆各式各样的东西。   纪桃手里的动作顿住,好像……大概……确实有点多?   上了马车,落下帘子,纪桃余光看到酒楼并不是她们平日里熟悉的,而是走到这里之后觉得累随便进的。   马车缓缓地驶向恒德街,纪桃靠在马车壁上,头随着马车走动的频率摇啊摇,突然觉得不对,秦淮是怎么会知道她们在这里的?   想了半天想不通,纪桃也不想了。   到家门口时,纪桃掀开帘子就看到林天跃。   好像是他回家刚好碰到纪桃也回来,就等着她下马车。   纪桃有点心虚,放下帘子,回身看了看身旁的布料,正打算下马车,反正买都买了,她也不觉得林天跃会对此有所不满。   帘子却被人掀开。   林天跃的眼神在马车里面扫了一眼,笑道:“今日去逛街了?”   纪桃正色点头。   林天跃看了看,“这些都是家里的布料?”   不是废话嘛,一半都是布料,还有些棉花。一眼就看得到。   林天跃又是一笑,一笑间眼波流转,纪桃的心跳了跳,有些痒,酥酥麻麻的过电一般。   “桃儿,我想要问问,这里面……”   纪桃伸手抱过一匹月白的,布料很重,她抱不动,林天跃见了,笑道:“这个是我的?”   虽是疑问的语气却笃定。   纪桃点头,抱不动也不抱了,伸手去够最顶上一个匣子,拿下来递给林天跃,“礼物。”   林天跃伸手接过打开,他的手指在透明的玉佩上轻轻摩挲,“我很喜欢。”   纪桃迟疑,“那什么,今日我没控制住,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她手指指着身旁的布料,看着林天跃的眼睛。   林天跃看也未看,朝纪桃伸出了手,“我们先回去吧,爹娘他们应该在等着我们吃饭。”   纪桃眉眼绽开笑容,林天跃果然不在意。   两人携着进门,柳氏和纪唯他们果然是在屋子里等着两人回来吃饭,远远的看到两人进门,柳氏的面上笑容加大。   赶紧招呼,“吃饭吃饭,累坏了吧?”   夜里,纪桃去了田氏的屋子,屋子里一片昏黄,纪桃站在门口,就是一股护安寺后山的檀香味,倒是并不难闻。   田氏给她开门,看到是纪桃,笑道:“桃儿来了?”   纪桃含笑,随着田氏的动作踏进门去,床上只是简单的素色被子,回身看看田氏身上,也是宽大的素色衣衫,头上只是一根簪子松松挽起黑发,她脸上的笑意包容,还真有些看破红尘的淡然。   纪桃转眼看向另外一边,那里,一个蒲团,前面还有一尊观音,面前的香似乎是刚刚才点上的,烟雾缭绕。   “桃儿?”田氏有些忐忑。   纪桃飞快掏出一个荷包塞给田氏,道:“娘,这些银子您留着花,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出门,不知怎的,纪桃总觉得她似乎打扰到田氏了一般。   回到后院屋子,林天跃正在和轩儿玩闹,如今轩儿很喜欢模仿大人,林天跃看书,他是一定要拿着书翻开的,就是没有耐心,翻得飞快。   看到纪桃进门,林天跃笑着问道:“去了哪里?”   纪桃关好门坐在妆台前,回身道:“天跃,娘她好像很喜欢祈福抄经。”   林天跃一愣过后,道:“不用管她,只要她觉得高兴。”   纪桃皱眉想了半晌,“我的意思是,她会不会想要在家中建佛堂之类的?”   林天跃想了想,“我改日问问。”   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纪桃去给安王妃针灸却一直没停,难为安王妃也能坚持,不光是身体上的痛楚,还有郡王府的事宜她也得打理好。   “林大人对你不错。”   安王妃躺在榻上,眼睛微闭,轻声道。   纪桃看了看她神情,似乎是有感而发,“王妃这话从何说起?”   “你每次来给我针灸都不会耽误,可见他对你的事情很上心。”   纪桃忍不住笑,“万一是他想结交您呢?”   安王妃睁开眼睛,看向纪桃,“但是你给我治病也两个月了,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不像是你说的那般,而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我只是一个病人,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尊贵的王妃。”   闻言,纪桃动作不变,将银针稳稳扎完,才开始反思,安王妃怎么会这么说?是她平日里太随便了?   见纪桃若有所思,安王妃深深呼吸之后,才道:“一般大夫看到我,不会如你这么老实,看到我这样的病症,一般分成两种人,一种人会说我没救,这种就是明哲保身的。还有一种就说能救,这种就是愿意博一番的。”   纪桃开始拔针,随口问道:“王妃喜欢哪种?”   安王妃眉心微皱,“你这种。”   “最起码让我知道我得病症有多严重,治好的几率不高,我就不会抱希望。如今我所受的痛苦,也只是为了安心而已,我努力过。”   纪桃拔完了针,含笑道:“多谢王妃信任。”   安王妃转眼看着纪桃行云流水一般收拾拔下来的银针,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看了半晌,她道:“我让人给你制了一套银针,你看看合不合用?”   纪桃讶然。   丫鬟进门,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个小针灸包,和她手中的很像,纪桃伸手打开,笑道:“多谢王妃,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个我可不好收的。”   安王妃轻笑,“算是诊费。”   既然说是诊费,不是送的礼物,纪桃也干脆,伸手拿起,“那我就不客气了。”   纪桃不知道辰王妃知不知道她在给安王妃治病,大约是知道的,毕竟人家是妯娌。   不过,纪桃从来不在辰王妃面前提,辰王妃也从来没问过关于安王妃的任何事。   安王妃和辰王妃两人很默契,在纪桃面前都不会问起另一个人。   认真说起来,纪桃是大夫,跟她们所有的交集都是治病,并没有其他的往来,谁也不能限制她不和另外一个人往来。   其实,不是纪桃离不开她们,而是她们离不开纪桃,若是付大夫还在,辰王妃肯定是去请付大夫来治,孩子也少受罪。但是付大夫不在,辰王妃胆子再大,也不敢和太后抢人。   就算是付大夫回来了,安王妃还是离不开纪桃的。   因为纪桃是女子,给她治病不会惹人诟病。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这套银针。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纪桃本身的银针不差,是付大夫给她的,已经好几年了。   辰王妃每次带着孩子过来,辰王都会陪着,纪桃也习惯了每次给孩子施针就有两人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天气已经很冷,快要入冬了。   纪桃收好了银针,额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这么小的孩子,她还学着付大夫那样,尽量将毒素逼的多些,对她来说就很难。   不过,这么也有好处,几次下来,纪桃越来越觉得轻松。   看到杯子里粘稠的血液只有几滴,辰王松口气,道:“付大夫给的方子果然有效,轩儿的身子已经在慢慢痊愈,这个冬日都没有生病,风寒都没有。”   “多谢王爷称赞。”纪桃放下手中的笔。   辰王过去拿了方子看了半晌,疑惑道:“林夫人,听说你从小就跟着付大夫学医?”   纪桃点头。   这些人总有办法查到别人的过往,当然了,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辰王想了想,“林夫人,冒昧问一句,付大夫的医术,你学到了几成?”   果然是很冒昧,认真说起来,纪桃除了一开始的几年很认真,后来和付大夫分开以后就不怎么认真了,再后来到了京城,她根本就没有治过几个人。   还是付大夫的话说的对,大夫还是要多治病,看得多了自然就懂得多。   此时听到辰王的问话,纪桃汗颜,“四成左右。”   辰王诧异,看了看纪桃的银针包,“才四成?”   “只多不少。”纪桃正色道。   辰王陷入沉思,纪桃给辰王妃嘱咐过方子的用法之后,告辞出门。   走到门口,听到辰王的问话,“林夫人,若是有人拜师,付大夫会不会答应?”   纪桃回身,“不知。”   确实是不知道,当初付风算是死缠烂打才被付大夫带了回去。   付风孑然一身,很可能是因为这个付大夫才愿意带他回去。   纪桃有些疑惑,辰王问出这番话,显然是有人想要拜师,不过……也可能是辰王想要找人跟着付大夫学医术。   付大夫可是在皇安寺的,他自己都进不去,又如何能够让人拜师?   除非……   付大夫可能要出来了。   付大夫伺候太后几年,只有一种可能付大夫会出来,就是太后……   纪桃又解释一句,“师父脾气古怪,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收。”   辰王点点头。   纪桃打开门,天气很冷,方才那屋子里是点了火盆的,杨嬷嬷此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披风,看到纪桃出来,伸手给她披上。   暖意袭来,纪桃含笑道谢。   杨嬷嬷和她两人下楼,“夫人,今日可要吃点心?还是直接回家?”   因为最近纪桃出门不带轩儿,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直接回家,并不在二楼停留。   说起二楼的那个包间,纪桃无论何时去里面都是空的,而且无论她是不是来给辰王世子针灸,喝茶吃点心都是不要银子的。   她自然知道是谁给她付了银子。也就是说,她常年在望闲楼的花费,都是辰王妃付的。   甚至她很怀疑这望闲楼就是辰王妃开的,首先生意火爆并没有人闹事,很不寻常。还有最重要的,辰王妃并不从大门进出,她来往这么久,好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辰王妃每个月都要来几次。   三楼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   外面这么冷,纪桃也不想太耽误时间,轩儿还在家中呢,“不去了,回家吧。”   看到杨嬷嬷身上的衣衫,是上一次纪桃买了带回去的布料和棉花做出来的棉袄,只是杨嬷嬷的和盼香母女都是一样的,大概是为了灵活,都是很薄的。   走到二楼楼梯,纪桃脚步一转朝包间去,道:“我们喝些茶水再走。”   其实是 想要让杨嬷嬷喝杯热茶,出门就不会那么冷了。   还未走到包间,一个丫鬟迎面过来,对着纪桃一福,“林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杨嬷嬷上前一步,“敢问姑娘,你家夫人是……”   丫鬟并不着急,也不答话,只看着纪桃,“林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丫鬟浑身穿着薄夹袄,纪桃扫了一眼,知道这丫鬟的主子身份应该不低。而且……方才她不看杨嬷嬷,分明就是看不起她。   当然了,很可能她也看不起纪桃,只是因为她是主子吩咐要请的人才以礼相待。   纪桃一甩衣袖,淡然道。“带路吧。”   看这丫鬟的模样,可能是她不好得罪的人。   丫鬟转身,带着纪桃去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脚下一踏进去,一股暖意袭来,纪桃抬眼就看到了榻上的女子,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旁光是丫鬟就有五个,加上方才请纪桃进来的那个,就是六个。   “你就是会医术那个林夫人?”女子语气不紧不慢,和安王妃倒是有些相像。   “是。”纪桃不知她的身份,也不行礼。   面前女子虽然看起来贵气,却不是纪桃没见过的那位宁王妃。看她贵气主要是她身边带的贴身丫鬟,光丫鬟就有六个。   “我夫家姓刘,夫君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她语气淡然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   纪桃茫然,她记得皇上身边的侍卫只是离皇上近一些,好像官位并不大吧。看到面前女子趾高气扬的模样,她觉得回去有必要问问林天跃,兴许是她记错了呢?   见纪桃的模样,她以为纪桃没见过世面,毕竟告诉她的人确实说过,纪桃出身不高,原先只是个村姑,她又得意道:“我姐姐是宁王妃。”   早说这个,纪桃不就明白了,也知道了她的骄傲从哪里来的。道:“夫人可是有事?”   要是没事,她还忙着带杨嬷嬷喝一杯茶之后回家呢。   那女子冷哼一声,“我姐姐说了,让你明日去对面的望月楼,她有事情吩咐。”   出了那间屋子,纪桃和杨嬷嬷进了往日里的那个包间,纪桃才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杨嬷嬷不答,只劝道:“夫人,好多人都自视甚高,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纪桃当然不会生气,此时她想的是,宁王妃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就是这个女子表现的那样高高在上。   不过,宁王的妻妹的妹夫是皇上身边的侍卫,这个却是纪桃不知道的,呃,可能林天跃也不知道。   安王是长子,辰王是嫡子,这宁王之所以有一争之力,纯粹就是因为他母妃是当今最宠爱的淑妃了。   淑妃长相绝色,听说被当今称赞过肌肤如玉雪,很美貌的女子,出身不高也能位居妃位。多年以来盛宠不衰,连带得宁王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当然了,也有当今皇上子嗣单薄的缘故。   宁王妃找她,纪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有可能是治病,很大可能是想要看看辰王妃和安王妃都很信任的大夫长什么样子。   纪桃回家以后,跟林天跃说了这些事,包括那刘夫人对她的态度。   林天跃端着一杯茶,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摩挲,半晌才道:“没事,她不敢对你如何?”   确实不敢对纪桃如何,纪桃是朝中命妇,再说,辰王妃那边不说,安王妃还等着她治病呢。   柳氏她们对于纪桃往外跑已经习惯,一开始以为她喜欢出门闲逛,但是那次纪桃买来那么多布料之后,她隐约猜到纪桃出门并不简单,凭着他们的俸禄虽然让一家人过得舒坦,但是大手大脚的花费还是没有的,尤其纪桃的性子并不是那种会花光积蓄的人,无论如何都会留后路。   所以,纪桃很可能除了纪韵那边的诊费,还有别的进项,她只会医术,应该就是出门给人治病了。   柳氏本就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纪桃的性子稳重,从小就不让她操心,如今她已经嫁人,柳氏更加不会管了。   纪唯则比她看得还要透彻一些,从来不过问纪桃的去处,每日欢喜的带着轩儿玩闹,有孙万事足。   田氏……   田氏现在只顾着她的佛经了。   纪桃应约到了望月楼,她觉得那女人不会骗人,在京城里还没有人敢拿几位王妃的名义来骗人。   果然,她带着杨嬷嬷刚刚进了一楼大堂,就有一个嬷嬷上前,低声道:“可是林夫人,我家主子有请。”   无论是说话的频率还是动作,都和安王妃还有辰王妃身边的人很像。纪桃再不迟疑,随着她上楼。   宁王妃大概三十多岁年纪,昨日那女子说是她的妹妹,但是在纪桃看来,宁王妃似乎还要年轻一些。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柔和,容貌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很美貌的女子。   纪桃进门站定,对着她微微一福,“见过王妃。”   宁王妃的性子果然很随和,满面笑容,“林夫人,我让三妹来请你,可是吓着了?”   纪桃低着头,道:“没吓着,只是我猜……刘夫人家中应该很富裕。”   宁王妃笑出声来。   纪桃只是微笑,宁王妃笑够了,才道:“三妹就是喜欢热闹,并不是故意显摆的。”   纪桃不答。   在她看来,刘夫人那样分明就是显摆,或者是故意想要吓她。   更或者,本身就是宁王妃的意思。   方才纪桃一进门,她就问纪桃有没有吓到。   “放心,我回去说她。”宁王妃笑道。   纪桃福身,“多谢王妃,只是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妃实在不必挂怀。”   宁王妃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下。   这话有些大,人家一个王妃,肯定不会挂心纪桃的事情了。   纪桃才不管,她就是不高兴昨日刘夫人那番趾高气扬的样子,对着别人如此纪桃懒得管,但是对着她,若真是她身份高贵,纪桃无可奈何也就罢了。但是她是宁王妃派去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今日宁王妃这么随和,难保不是她故意吩咐刘夫人那样对她。都是计谋罢了。   宁王妃随即重新挂上温柔的笑容,“林夫人不必惊慌,我只是好奇让大皇嫂和三皇弟妹都信任的大夫是什么样子,实在没想到如此年轻。”   纪桃沉默,不接话。   宁王妃也不生气,伸出手放在桌子上,“你能让她们信任,自然医术不凡,我最近身子不适,你能帮我看看么?”   纪桃上前把脉,半晌后收回,“王妃身子并无不适。”   边上的嬷嬷马上斥道:“胡说,我们王妃明明夜里睡不安眠。”   语气严厉,跟训个小丫头似的,纪桃眼神微冷。   “退下。”宁王妃马上训斥。   嬷嬷噗通跪下。   宁王妃面上温和的笑容不在,肃然道:“林夫人是我的贵客,岂是你这等老货可以随意训斥的?”   嬷嬷马上磕头求饶,“王妃恕罪,奴婢……”   宁王妃似乎不想听她的解释,怒斥,“滚出去!”   嬷嬷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纪桃和杨嬷嬷一直都在一旁看着,看到嬷嬷出去还不忘带上门。两人对视一眼,纪桃面色淡然,看向宁王妃,“我学艺不精,王妃完全可以让太医来治。”   宁王妃叹口气,“唉,并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兴师动众,若是让王爷知晓,又该担忧了。”   她柳眉微蹙,柔弱无助的感觉,只让人想要抚平她眉间的愁绪。可惜纪桃是女人,还是个有些冷清的,闻言只觉得宁王妃这话似乎在告诉她宁王对她的重视。   一直到纪桃出了门,也不知道宁王妃找她的目的,纪桃下楼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眼睛微闭,从她一进门,就是宁王妃训斥嬷嬷。   也就是说,她为了纪桃,是愿意训斥身边的嬷嬷的。   那嬷嬷在宁王妃身边可是贴身伺候的,身份不一般,纪桃自认为还没有重要到那种地步。 第一百八十三章   那么,宁王妃此番作为为了什么?让纪桃觉得她在宁王妃眼中比嬷嬷还要重要?那就是为了拉拢她,拉拢她有什么用?   纪桃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反正她早晚都会让她知道她的目的,目前的情形看来,宁王妃不会对她如何。   回到家中,时辰还早,纪桃无事,干脆去和柳氏说话。   最近的这段时间,家中布料很多,林家院子里的众人都在做衣衫,盼香母女就不说了,不光是做自己的,还要做古安父子的。   杨嬷嬷若是得空,做了自己的,还会帮纪桃做。   柳氏整日时间最多,做得也是最多的,不光是她自己和纪唯的,还有纪桃和林天跃的。   林天跃是官员,衣衫上是越简洁越好,也就是说,不用绣那么多花纹,自然做得快。   纪桃去柳氏院子里的路上碰到了端着托盘的盼香,她一身绿色夹袄,皮肤白皙,比起一开始来的时候腊黄的面色好了不知多少。看到纪桃和杨嬷嬷过来,她拿着托盘退到一旁,微微福身,“夫人。”   纪桃随意扫了她一眼,道:“你们多做一些衣衫,冬衣够了,春衫也可以做。”   盼香满眼感动,噗通跪在了冰冷的地上,纪桃讶异,“你这是做什么?”   盼香的托盘放在一旁,对着纪桃磕头,“奴婢母女多谢夫人大恩大德,若不是夫人,奴婢只怕是……”   杨嬷嬷上前一步,语气严厉,“别哭了。”   盼香果然不哭了,“嬷嬷,奴婢没忍住。”   杨嬷嬷看了看纪桃,道:“不要提以前了,往后好好伺候,夫人仁慈,不会亏待了你的。”   盼香再次磕了一个头,爬起身走了,还不忘带上托盘。   纪桃有些莫名,她当时之所以会挑中她们母女,纯粹是因为她们身上干净。还有,纪桃买人,喜欢买一家人,从一开始的朱安一家和涂三夫妻,到如今的古安父子,还有盼香母女,都是免得人家骨肉分离。   等她走远,杨嬷嬷才低声道:“盼香母女都是命苦的。盼香当初是郓城里大户家中的丫鬟,被男主子看中了收房,也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是没多久就被女主子背着发卖了。”   “她自己偷跑出来,还好被人救下,女子活着艰难,干脆就嫁了那人,可惜没多久那人就被人打死了。盼香此时却已经生下了香玉,一个人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香玉长得好,十五岁时在街上遇上纨绔,运气好被一个公子救下,两人一见钟情,却不想那公子是有未婚妻的,没多久人家就找上门来,也没伤害她们母女,只是逼了香玉嫁人,逼她嫁的人却是个赌徒,输红了眼,就把她们母女都卖掉了。”   纪桃听得晕乎,半晌才道:“嬷嬷说的,是戏文吧?”   杨嬷嬷微微一笑,“夫人,牙婆手中的,除了实在家贫的,又是哪个没有故事的?”   倒也是。   纪桃想了想,“那香玉她嫁人了,不就是……”   杨嬷嬷了然,靠近纪桃低声道:“嫁过人,自然不是完壁。而且……”   嬷嬷声音更低,几不可闻,“香玉她和那富家公子也互许终身了。”   纪桃看着她的眼睛,杨嬷嬷面色不变,“盼香的原话。”   纪桃突然问道:“嬷嬷全部问过她们的来历?”   杨嬷嬷一本正经,“本身就是要问的,只是说不说,说到什么程度,看她们自己,当然了,也看主家的。”   纪桃了然,重新抬步往前,“主要是问她们以前的主子吧?”   这个纪桃倒是不怕,她买的都是第 一次出来的,不要人家发卖的。   一般被人发卖的都肯定有些问题,就算是被冤枉的,也是少数。这也是许多人都不愿意被发卖的原因。   杨嬷嬷点头。   “他们来历都没问题,奴婢才没有禀告夫人,若是有什么不对,奴婢是一定最先告诉夫人的。”   “嬷嬷费心了。”纪桃远远地看到柳氏的院子,脚下加快。   这么冷的天,纪唯和轩儿却还在院子里小跑,看他们的模样,根本就不会冷。   纪桃看了半天,进屋去陪着柳氏说话,想到方才纪唯和轩儿两人始终不肯进来,纪桃心思一转,拿起针线,打算给他们缝个耳朵套子。   柳氏看到纪桃将好好的布料剪成了小块的布料,纪桃的手艺,没有人比柳氏更清楚。   柳氏倒不会觉得她浪费,主要是纪桃被打击过几次之后,难得愿意拿针线,“桃儿,你这是做什么?”   纪桃随口就答,“耳朵套。”   柳氏皱眉,“那是什么?”   纪桃耐心给她解释,又比划了一番,柳氏瞬间就明白了。   柳氏听完,道:“边上跟荷包封口一般就行了,用绳子系。”   田氏此时进来,闻言笑道:“我也做。”   耳朵套小,而且简单,柳氏很快就做出来一对,只很小的一个,小小巧巧的,她拿在手上转了两圈,眼神满意,站起身道:“我去给轩儿戴上。”   纪桃和田氏也跟上去看,轩儿并不冷,柳氏给他戴上,他还认真看了半晌,然后自己拿着往耳朵上套,柳氏和纪唯看了,都笑得不行。   重新回到屋子,柳氏笑道:“我给轩儿绣些花纹上去,我们轩儿,挑剔着呢。”   纪桃无言,轩儿确实爱美,若是拿出两套衣衫给他选,他一定是选颜色鲜艳的那套,还有不能有一点脏,要是衣衫脏了,是立刻就要换掉的,纪桃看着,觉得他好像是有些洁癖。   不过现在他还小,有些吐字不清,就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说出的话都是口齿清晰的。   纪桃有时候怀疑轩儿是不是和她一样,但是试探过几次之后,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个简单的小孩子。   纪桃给林天跃做了一对,每只上面绣了两片绿竹叶,她自认为这个是她迄今为止绣得最好的绣活了。   田氏也来了兴致,她每日都忙,只有午后有些空闲,还是她不睡午觉特意抽出来陪着轩儿和柳氏说话的。   林天跃问过她要不要小佛堂,在清楚她真心想要之后,隔日林天跃就找了人在她的院子里照着她的想法造了一个,几日就完工了。田氏很高兴,是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的那种高兴。   纪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田氏虽然年轻,但是在纪桃眼中,她和柳氏她们一样,一年年过去,她眼角的皱纹会越来越深,渐渐地头发会花白,就像是如今的纪唯,纪桃再如何努力也阻止不了他们的苍老,就算是付大夫,也阻止不了,她只能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对他们好一些,让他们过得高兴,顺心如意。   不就是个小佛堂而已。   虽然可能会让外人误会。   确实是,如今林天跃是官员,田氏有诰命,却不在外面走动,见过她的人很少,掌家的还是纪桃。   如今家中还有了小佛堂,不知情的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是林天跃和纪桃两人嫌弃她出身怕她丢脸不让她出门。更可能会让人觉得纪桃手段高超,让林天跃心甘情愿将母亲困在佛堂之中。   一个下午几人都在一起做耳套,柳氏和田氏做的最精致,纪桃做的就差些。   田氏给林天跃和纪桃都做了许多。   柳氏则是一个下午给纪唯做了一对,给林天跃做了两对之后,其余都是轩儿的,各种颜色各种绣花,个个精致。   做到后来,田氏是实在是来不及了才离开的。   等林天跃回来,回屋换衣时,看到的就是各式各样的耳套一匣子,纪桃捧给他,道:“娘她们给你做的,还有我做的。”   林天跃看了看,伸手拨了拨,挑出一个素色的,上面绣了绿竹叶的,道:“我喜欢这个。”   纪桃面上的笑容加大,退后一步,对着林天跃一福,姿态落落大方,“公子好眼光。”   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林天跃一本正经,微笑道:“夫人好手艺。”   纪桃头一扬,傲然道:“那是。”   半晌叹口气,自己都觉得虚伪,但是林天跃面上正经,一点看不出来他的勉强。纪桃踮起脚伸手拍拍林天跃的肩,揽住他肩膀,看着满匣子的耳套,道:“主要是你眼光好,从一堆绣工精致的耳套里面挑出来一对最差的,难为你了。”   林天跃只觉得熟悉的淡淡药香袭来,呼吸间都是纪桃身上的气息,微微偏头就看到纪桃白皙细腻的脸,上面还有细细的绒毛,忍不住低下头去,唇吻了上去,道:“你喜欢绣竹叶,我就喜欢竹叶。你若是哪天喜欢绣花了,到那时我就喜欢花了。”   潜意思大概就是纪桃绣什么他都喜欢。   纪桃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想了想道:“最近我在学着缝伤口……”   林天跃:“……”所以,这个话似乎没法接。   当初纪桃第一次缝伤口,就是给林天跃缝小腿,如今还隐约看得到小腿处的疤痕,看得出针脚的,也看得出当年纪桃的针脚确实很差。   见林天跃僵了下,纪桃大笑出声,催促道:“换衣,爹娘他们等着你吃饭呢。”   如今早上越来越冷,林天跃似乎有些忙,从他升官以后,比起以前就忙了许多。他早上走的时候很冷,纪桃和以前的冬日一样,靠在床头上目送,等着林天跃和她道别,出门以后再带上门纪桃才继续睡。   这一日纪桃和他一起出门,安王妃身边的丫鬟来说,安王妃隔日白日有事,又不想耽误了针灸,让纪桃一大早就去。   看着林天跃的马车走了,纪桃才上马车。   冬日的园子一般都有些萧瑟,比如纪桃家中的,虽然涂三和古安平日里很认真的打理,但是始终不是花匠。   安王妃这个园子就不一样了,里面郁郁葱葱和春日也不差什么了。纪桃一路走过,由衷感慨:果然是不缺银子!   “你娘和你一起住的吧?”   安王妃躺在榻上,微微闭着眼睛,语气轻松。   最近她似乎觉得没有以前痛苦,有时候还会和纪桃说笑几句。   不过问起纪桃家中的私事,这还是头一回。   纪桃手中的银针越来越稳,此时正是要紧的时候,只轻轻嗯了一声。   安王妃并不生气,“如此,你就不用回娘家了?”   纪桃看了她一眼,今日的安王妃似乎有些怪异,这是想要和她更加亲近的意思?   纪桃还是答道:“没有娘家自然不用回。”   安王妃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闲聊一般,“我今日就是要赶出半日来回娘家。”   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娘家就是万太师府。”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万太师府。   乾国的太师和太傅不少,但是能够有实权的,就是万太师和胡太傅,再有的都是虚职。   纪桃讶异。   安王妃兴许是看到了纪桃的惊讶,笑道:“很惊讶?”   纪桃含笑,“不是,只是没听说过。”   接下来,安王妃似乎是和纪桃找到了话题,说着她以前在太师府的种种往事,纪桃沉默听着,偶尔应上一声。   安王妃却似乎来了兴致,纪桃不怎么应声,她也说得欢快。   纪桃后来拔针,安王妃休息了一下就坐起身,如今她习惯了痛楚,倒是可以忍受了。   “大概是我今日心情好,就多说了几句,你别介意。”   纪桃收起银针,又写了药方,笑着摇摇头,“不会。”   两人一起出门,纪桃看着安王妃上了马车走了,才打算回府。   靠在车壁上,她闭着眼睛,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今日安王妃的话,她从来不认为安王妃会和她闲聊起娘家是意外。   纪桃总结了半晌,今日安王妃说了那么多,主要就是两点。一是她娘家就是如今朝中权势最大的万太师。二就是她是万太师嫡孙女,得父母和万太师疼爱,若是一两个月不回,就会被催着回家一趟。   纪桃睁开眼睛,清明无比,丝毫没有困意。   安王妃在变相的告诉纪桃,她身份不只是安王妃那么简单而已。   纪桃掀开帘子,打算看看还有多久到家,实在是两条街离得太近,一刻钟就到,刚才纪桃还眯了一会儿。   远远的看到林家门口,纪桃放下帘子,余光却扫到门口似乎有人在纠缠。   她再次掀开一条缝,马车越来越近,她也看清了门口的情形。   不是在大门口,而是大门旁边平日里他们采买走的小门,此时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似乎起了争执。   看到马车过去,两人似乎有些着急。   纪桃皱眉,她已经看清楚了门口的女子是盼香,与她纠缠不清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衣衫一点不整齐,有些凌乱不说,浑身脏乱。   再走近一些,纪桃就看到了他腊黄的面色和眼睛周围青黑,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而且面上能够看出来,此人长期酗酒,五脏都不太好,再这么下去,大概会早死。   面前的情形,似乎是盼香想要让他离开,还伸手推了两把,男子看到马车过来,一开始慌乱,此时却死活不走。   杨嬷嬷率先下了马车,面上带着怒气,肃然道:“何事在此争执?”   盼香眼眶都红了,她们母女平日里本就少言寡语,似乎是不善言辞,此时急了,对着马车就是一跪。   纪桃见了,眼神微冷。   不紧不慢下马车,杨嬷嬷看到她跪下,余光看到纪桃已经在下马车,怒斥,“起来 !”   声音虽低,却很是严厉。   盼香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就起身了,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壁。   纪桃下了马车,看着门口的闹剧,淡然道:“嬷嬷,不相干的人,赶走吧。”   男子见纪桃周身冷清,面上就带上了笑容,獐头鼠目的,更让人觉得猥琐了。露出一口黄牙,弯腰道:“夫人,小人不是不相干的人,这张氏是我丈母娘,我找我媳妇……”   纪桃不耐烦听他说话,盼香母女是她买来的,在这乾国,只要身契在她手上,打死都是可以的。   还是他什么丈母娘?   这个人上来纠缠,若真的只是胆肥了想要找盼香母女要些银子就罢了。看他直接找上纪桃,难保不是被有心人派来 故意找茬的,见他还要纠缠,加上她早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只看向杨嬷嬷,道:“嬷嬷,报官!”   男子闻言,面上一急,“夫人,您不能不讲道理,你问问她,我是不是她女婿?”   盼香已经哭了出来。   纪桃再不理会他,转身就要走。   那男子上前一步,“夫人,你们家还要不要仆人?我也可以进来伺候。”   他说话间,眼神不怀好意的扫视纪桃浑身上下。   纪桃平日里接触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这样的眼神什么含义她还是知道的,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这真的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遇上的头一遭。   她反应过来之后,面色更冷,扬声道:“来人。”   古全每日都送林天跃,平时也只跟着他,根本就不在家。   涂三听到纪桃的声音,飞快就过来了。   涂三本身就注意门口的动静,后来见纪桃的马车到了门口时就已经出来站在门口候着,再加上架车的古安,都到了纪桃身边。   “夫人?”   两人躬身站在纪桃面前。   纪桃冷笑,沉声道:“打他一顿,打完了送去府衙报官。”   涂三古安都扑了上去。   纪桃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冷眼看着那男子在冰冷的地上翻滚哀嚎求饶,本就是被酒灌坏了的身子,哪里经得起涂三和古安的暴揍。   眼看着地上的人都吐了,混着血水还有一颗牙,纪桃才道:“行了,送去府衙。”   “就说他想要骗我们府上的丫鬟私逃。”   男子鼻青脸肿,一只手捂着小腿,此时还不忘扬声辩解道:“我没有。”   杨嬷嬷上前,递给涂三一捆绳子,冷笑道:“有没有的,跟知府大人说去。”   纪桃扫视一眼四周,此时这个时辰,应该刚刚吃过早饭,周围并没有多少人看,倒是对面的杜家大门口处,顾云娴和杜毓都站在门口,方才她们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却没有上过来问过一句。   纪桃转身进门,不过来也罢,本就是人之常情,最近纪桃和古顾云娴两人冷淡下来,谁也不会为了不熟悉的人出头不是?   纪桃进门,还觉得恶心,顿觉得今日运气不好。后面杨嬷嬷看到她面色不对,似乎有些苍白,担忧劝道:“夫人别生气,这样的人,平日里坏事没少干,盼香说过,他为银子逼死过人。进去了肯定就出不来了。”   盼香和不知何时出现的香玉本就亦步亦趋跟着,闻言噗通跪在纪桃面前,“夫人,奴婢错了,求夫人恕罪。”   纪桃冷眼看着她们,并不生气有人纠缠她们,而是方才盼香在门口处就跪下,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主家刻薄。好在她飞快就站起身了,但是跪了就是跪了。   纪桃声音微冷,“你知道错在哪里?”   盼香深深磕头,“夫人,奴婢不该和他纠缠。更不该当街下跪。”   倒是通透,纪桃看了她半晌,才道:“起来吧。”   “那样的人,直接报官就行了,为何要与他纠缠?”   盼香面色苍白,“奴婢不敢,这里的日子是奴婢许多年都没有的安逸,吃饱穿暖,还不会挨打。怕夫人嫌弃奴婢多事,到时候赶奴婢离开……”   纪桃觉得有些难受,胸口闷闷的不舒服,随口道:“你们既然是林家的仆人,他再上来纠缠就是不将林家放在眼中,直接报官就是。”   盼香面上满是感动,磕头道:“奴婢多谢夫人。”   香玉到了林家以后比她母亲还要沉默,此时磕头,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纪桃随意摆摆手,她确实难受,起身往后院走,进屋以后再也忍不住,哇的吐了出来。   她早上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此时吐了半天也只是干呕,好容易觉得舒适了些,直起身子,皱眉想了下,伸手把脉。   良久,纪桃收回了手,伸手抚上小腹,她又有孩子了。   纪桃有孕了。   杨嬷嬷本身就在一旁,看到纪桃的动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飞快就告诉了柳氏和田氏。   柳氏很欢喜,马上就去厨房想要亲自给纪桃炖汤。   田氏知道以后,经也不抄了,跑来陪了纪桃半天,只看着她满意的笑。   林天跃午后回家,一进门就觉得不太对,今日的杨嬷嬷似乎格外高兴,等进了后院看到他娘看着纪桃一脸的欣慰,不时扫一眼她的肚子,面上的笑容就更大一些。   一个念头猛得窜上心头,他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纪桃看到他回来,想要起身,田氏忙上前去扶,林天跃却已经比她还要快一步,拉住纪桃的手,眼神里满是欣喜,“真的?”   纪桃点头。   林天跃将她搂入怀中。   田氏含笑退了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屋子里寂静,气氛却温馨,纪桃被林天跃抱了许久,只觉得周身温暖,在这寒冷的冬日也不觉得冷。许久之后,才听到林天跃低低的声音,“桃儿,我很欢喜。”   语气轻快。   纪桃一笑,“我也很欢喜。”   纪桃有孕,消息飞快就被纪府那边知道,然后齐府,还有齐梓琴,她们都亲自上门看望纪桃。   很快,小范围之内,许多人都知道了,甚至还有都察院的人送上贺礼。这部分人都是抱着礼多人不怪的想法。   没过几日,在林家门口纠缠的那人就被府衙查了出来,因为中间涉及了林天跃,府衙那边很是重视,就查得仔细了些。   一仔细,就查出来许多东西。比如那人确实是受人指使,就是原先赎身的朱安和秀娘两人花了银子让他去的,甚至还对他说了一些林家的事情。   随即,朱安一家很快入狱,甚至连已经出嫁的朱珠也被抓了进去。   问审过后,居然是前户部尚书冯远山的嫡女冯婉芙指使的。   冯婉芙已经不在京城,府衙那边发了通缉,早晚会将她捉回来。   纪桃知道这些,真心觉得自己当初的一片心意喂了狗,朱安一家她应该直接发卖才对。若是透露些府上的事情她还能够接受,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找人上门来纠缠。   还有,冯婉芙这个人,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心人。纪桃就知道,一次对不起她,就会变成她的敌人。她费尽心思,哪怕就是给你添个堵,她也舒坦。   不过此事隐秘,能够查到他们身上还是林天跃特意交代了细查之后的结果。要不然纪桃还真以为是因为盼香母女才招来了这么个人。   此时已经入冬,天气冷了下来,纪桃有孕,好在安王妃和辰王妃那边都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经常针灸,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她们比纪桃还忙。纪桃也不怎么出门了,不过她却发现,虽然不怎么见面,几位王妃对她,却越发的和颜悦色。   今年过年却不如往年喜庆,似乎是太后病重,最先从皇宫里传出,皇上口谕,今年过年茹素,为太后祈福。   皇上都吃素了,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大鱼大肉,就算是吃,也低调许多。   一过完年,太后回宫,她去了皇安寺小住几年,此次本身不打算回,被皇上执意接回来的。   当然,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纪桃会知道,也是后来付大夫告诉她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正月初,天气还是很冷。   林天跃醒来,看了看窗户外的天色,还不算太亮,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低下头就看到纪桃睡得红润的脸,本来已经打算起身,又想起纪桃觉浅,一动就会醒,干脆伸手将人搂过,重新闭上眼睛。   等纪桃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林天跃见她醒了,才起身穿衣,微笑道:“一会儿轩儿该过来了。”   确实是,轩儿最近热衷于过来唤纪桃起床,本就是小孩子,夜里睡得早,早上就起得早。有纪唯陪着他还不够,经常过来唤纪桃。   也或许,是担忧有了有了弟弟妹妹没有安全感?   纪桃闻言,含笑起身,刚刚穿好衣衫打开门,果然看到柳氏带着轩儿远远的过来。   今年的年过得寡淡,肉菜少了许多不说,就是衣衫也多是素色,还有往年许多夫人喜欢过年请戏班到家中唱戏,今年是一家都没有。   正月初一那日,皇上让辰王去皇安寺接回了太后。   又是吃素又接得这么急,还有付大夫当初离开时说的话,纪桃大概猜到,太后可能是快要不行了。   她冬日里查出有孕,消息传得飞快,里面虽然有众人消息灵通的原因,却也有纪桃和林天跃的放任。若是太后的丧事传出,她这边才传出有孕,难保不会让人诟病。   如今亲近的几家都知道她有孕,都察院众人也都知道。周围几家邻居来往虽然少,但是仆人之间也有来往,在纪桃传出消息后的几日,也陆陆续续的送了礼物。   没几日林天跃又每日都要去都察院点卯,宫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日子恢复了平静。   纪桃亲自去过纪府和齐府,今年又多了秦府,就再也不出门了。就算是李枸,她也只是让杨嬷嬷送了礼物上门。   倒是李夫人亲自上门来看她。   纪桃有孕,不出门是正常的。   正月底,如今白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纪桃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含笑看着不远处的轩儿,齐梓琴一脸的羡慕,看看轩儿又看看纪桃,还看看她平坦的肚子,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大半年过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着急。”纪桃劝道。   齐梓琴眉心微皱,伸手抚上肚子,“哪里能不着急?我年纪越来越大,再往后……”   纪桃哑然,在乾国二十多岁的女子确实已经不年轻,若是成亲早些,三十多一点点就要做外祖母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恍惚,前世那些二十多岁的姑娘,在齐梓琴这个年纪,有的还男朋友都没有,结婚更是无从说起。   齐梓琴伸出手,在纪桃面前挥了挥,“桃儿……”   纪桃回神,劝道:“孩子是急不来的。说不准哪天他就到了。”   齐梓琴想了想,伸出手道:“你帮我看看,我也好放心。”   纪桃失笑,却也如了她的愿,伸手探脉。   齐梓琴有些紧张的看着搭在她腕上的纪桃的手指,不时看看纪桃面色。   却突然有厚重的钟声远远地传来。   沉沉的厚重钟声,一声声如敲击在人的心上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   那边的纪唯已经抱起了轩儿,伸手捂住他的耳朵看向皇宫的方向,钟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柳氏从屋子里跑出,手里还捏着一根大红色的绣线,纪桃认出来那是柳氏给孩子缝肚兜的。   纪桃心里默默数了下,敲到二十七声时,安静了下来。   太后……薨!   纪桃的手指还搭在齐梓琴的腕上,等到钟声停了才收回。   齐梓琴面色茫然,“太后……”   她站起身,“我得回去,家中还没打理。”   纪桃知道事情的严重,也不留她,不顾她的阻拦送了她到门口。看着她上马车,突然道:“你身子无碍,相信好消息很快就会有。”   齐梓琴点点头,“谢谢你。”   太后没了,不用纪桃吩咐,杨嬷嬷已经在指挥着盼香和涂三他们换了更素的衣衫,开始收拾院子里和屋子里喜庆的器物,其实年前就收拾了一回,纪桃也不是喜欢摆设的,家中已经很素净了。   纪桃身上的衣衫本就是月白,倒是不必再换。   太后一生荣华,出身高贵,刚刚及笄就被选为太子妃,先皇顺利登基之后,封为皇后。先皇后宫百花齐放,太后却能一直稳住皇后的位置,后来更是扶持了当今皇上登基,值得一提的是,现如今乾国没有王爷。有的都是如今皇上的几位皇子。   太后薨逝,皇上悲痛欲绝,命乾国百日内不得嫁娶,不得行乐,不着吉服。礼部以最高规制下葬。   太后薨逝的隔日,付大夫回来了。   他一身素衣,回家以后先是洗漱,然后就去睡觉,足足睡了一日才起床。   他起来时纪桃一家人正在吃早饭,看到他背着手进门,杨嬷嬷忙送上碗筷。   纪桃有些担忧,“师父,你没事吧?”   付大夫的面色缓和了些,“没事,就是有点累,歇几日就好了。”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有些苍白,很是疲惫的模样,纪桃忍不住道:“师父,要不,我给您看看?”   付大夫冷哼一声,“最近练针灸了吗?”   纪桃无语,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她本就是徒弟,还是个不太认真的,想要跟付大夫诊脉,自不量力。   纪桃一本正经,“我担心你啊!”   又有些不服气,“再说,我现在有练针灸。”   确实,给安王妃治病,纪桃的针灸之术进步了许多。   付大夫面色缓了缓,看向纪桃的肚子,声音都柔和下来,“我没事。”   付大夫总算是回家了,纪桃也放下了心,付风听到消息,从外城赶了回来,不过一日,又被付大夫催促着回去了。   纪桃总算是见识了付风被付大夫□□的情形,跟她完全两样。付大夫对她只偶尔不屑,对付风完全就是训斥了。   关键是,纪桃看付风还听得很高兴,不时给付大夫添些茶水,免得他渴了。纪桃看了一日,认真对着付大夫道:“师父,您对我太温和了,若是对我也这样,我也不至于请您老人家回来当救兵。”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纪桃一脸的理所当然。   付大夫气得吹胡子,冷哼一声道:“你还好意思提。”   纪桃说的,就是辰王世子解毒的事情了。为了这个,辰王特意去求了皇上才让付大夫回来半个月。   当然了,这些话也只是两人日常斗嘴的由头而已。当初纪桃纯粹是许久不见付大夫,实在是担忧,想要看看他是否安好。   要是辰王不理会,纪桃确实可以治好,但是孩子多遭罪也是真的。   付大夫肯定也清楚其中内情。   纪桃突然正色起来,“师父,您现在哪里也不许去了,若是实在喜欢治病,可以去付风的医馆,做个坐堂大夫,不过都得回家。”   若是到时候家中的人手不够,纪桃都打算好了,再买一个仆人,专门给付大夫做车夫。   此时屋子里只有师徒两人,纪桃满眼的期待,付大夫要是还想要离开,她是留不住的。   付大夫对上她期待的眼睛,叹口气,道:“不出门只怕是不行的,皇上早在我去年重新启程去皇安寺时就说过,照看完了太后,就要回太医院了。”   纪桃讶然。   去太医院正常,付大夫本身就是授了官职的。随即有些纠结,去太医院就代表着付大夫跑不掉了,这个是好事。但是却一个不小心就会卷入前朝的事情里面。尤其是几位成年皇子野心勃勃的情形下,太医院说不准也是他们想要拉拢的对象,实在是危险得很。   想到这些,纪桃顿时想起几位王妃对她不同寻常的亲近,辰王甚至还问她付大夫收不收徒的话。   纪桃有些心慌,“师父,这……”   不太好吧?   付大夫摇摇头笑道,“我不会有事。此次皇上虽然早就知道太后娘娘的病情,却还是发了火,我不也没事?”   “放心。我老头子活了一辈子,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不放心也没办法。当下皇室的权利最大,没有人可以抗衡。   京城里恢复了平静,比以前更加平静,玉美阁和鼓楼这样的地方基本上关门,根本就没有人去。   皇上既然下旨让整个乾国替太后守制,是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作死的。   纪桃一般不出门,只是实在得去针灸才出门一趟,若说她不想出门,辰王妃和安王妃比她更不想出门,那俩人一开始要进宫去守灵,后来还要守孝,若不是病情实在没办法,指定是能推就推。   付大夫在和纪桃谈话过后没两日,自觉的就去太医院报到了。   太医院是轮值,他每日都要回来,涂三就是他的车夫,专门负责接送。   守制期间,就是酒楼的生意,似乎都受了影响,不过,点心之类的却很畅销,还有人专门让仆人去酒楼买点心回家吃。实在是不好太明目张胆的吃肉。   纪桃家中也是一样,平日里素菜居多,不过家中老人孩子居多,也不会顿顿吃素,这其中,田氏最为适应,其实她早已经开始吃素,每个月最少有半个月是要特意给她做饭菜的。   一转眼到了五月,已经过了皇上下旨的百日,京城里的众人平静下面有些蠢蠢欲动。   虽说是百日,但是刚刚守制结束就明目张胆的,若是皇上还在悲痛,随便找个借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纪桃的肚子早已经显怀,一眼就看得出是个有孕的,身形还是一样消瘦,只肚子尖尖的,看起来有些瘦弱。   就算是扶着肚子,她还是每个月月底去望闲楼给辰王世子针灸。   说起来辰王妃对孩子算是很上心了,就算是守孝期间,她还是每个月带着孩子出来一趟。   看到纪桃进门,身子瘦弱,肚子又大了一圈,辰王妃面色缓和了些,“其实付太医那边我不好太过……要不然让他来替你,我也好安心。”   纪桃了然,辰王妃若是能够请得动付大夫,还有她什么事?他们夫妻是见识过付大夫的本事的,跟纪桃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傻子也知道请他了。   景元帝自从太后薨逝以后,身子又不太好,付大夫一点都不得空。   纪桃如今可算是猜到几位王妃为何对她格外和颜悦色的原因了。   起因全部都是景元帝,他似乎尤其信任付大夫,纪桃还专门给付大夫找了车夫,根本就不太用得上。   他经常就宿在太医院不回,都是皇上的意思。   纪桃回忆了一下,在去年冬日的时候,几位王妃的态度开始变化的,也就是说,她们那时候已经得了消息,知道付大夫伺候完了太后以后,会继续照看景元帝。   纪桃如今身子重,走路不紧不慢,杨嬷嬷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纪桃随口就道:“师父好几日没有回家了,我都看不到他。”   更何况你们了。   当然,若是他们有那胆子去太医院点了付大夫去府上治病,也是可以的。   辰王妃沉默,半晌道:“我会多付诊费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你往后有什么难处,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你。”   这番话可是纪桃帮过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算是承诺。   纪桃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付大夫如今的地位在,只笑了笑,“多谢王妃。”   纪桃有孕,一点不耽误她针灸,事实上,她手上的动作越发娴熟,速度较以往更快了些。   很快从孩子指尖接下一滴黑色的血滴,纪桃仔细看了,道:“越来越少了。”   到了如今这种程度,就算是不再针灸,有太医精心护着,长到十几岁应该可以了。   辰王妃看了,松了一口气,随即苦笑道:“纪大夫,往后不要唤惟儿世子了,给他请封世子的旨意始终都没有下来。”   纪桃面色不变,“是。”   当初眼看着孩子的身子一日日康健起来,却马上就中了毒,差一点点小命都要没了,看来这个人应该是辰王府中的人,反正是不想让辰王世子定下来的人。   纪桃起身,和杨嬷嬷一起下楼,她手护着肚子,下楼梯时脚下走得极慢,看到纪桃的身子,旁人下意识都会让她一番。   架车的还是古安,如今他自觉放慢了速度,马车缓缓的往恒德街而去。   纪桃的马车刚刚停下,她还未伸手掀开帘子,就有一只骨节修长的伸进来,掀开帘子,果然是林天跃。   林天跃看到纪桃好好的坐在马车上,声音柔和,“来,小心些。”   纪桃一笑,伸出手去,“今日这么早?”   林天跃的心思基本上都在纪桃的身上,随口就答,“都察院无事,我就回来了。”   纪桃听得想笑,都察院还有无事的时候?   两人相携着进门,田氏看到他们进门,道:“我给桃儿炖了汤,一会儿我让嬷嬷送进去。”   纪桃看了一眼林天跃,对着田氏浅笑道:“谢谢娘。”   当初轩儿在纪桃肚子里的时候,一点不折腾,纪桃甚至还带他从桃源村一路颠簸到京城,一点事都没有,就连身子不舒服好像都少。后来还照顾林天跃读书,他一直都很乖。   但是这个孩子不同,一开始还是早上恶心,从二月初守制开始,似乎是想要将轩儿的那份折腾一起补上一般。每日早上例行恶心,这还不算,无论是饭菜还是汤药全部都喝不下去,就算是忍住恶心勉强喝一些,一刻钟之内必定吐出来。   纪桃最后没办法,还给自己扎了针,才勉强吃一些。   也就弄成了如今的这副样子。   林天跃扶着她的背,只觉得掌下的肉更少了些,忍不住道:“要不然,先不要出门了,若是不行,我去跟她们说。”   纪桃闻言,虽然心里温暖,却还是道:“不必,一个月才一次,我自己不觉得如何。”   确实是,除了吐的时候难受一些,只要不看到饭菜,纪桃一点事都没有。   只是不能吃饭也不行,田氏对这个孩子很期待,看着纪桃日渐隆起的腹部面上笑容越来越多,但是看到纪桃消瘦的身子却又日渐担忧,再加上柳氏。各式各样的补汤就源源不断送进了后院。   纪桃大多数时候喝不下去,其实她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期待。这个孩子日后是要姓林的,算是林家长子,纪桃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出事。   她有很认真的给自己把过脉,身子虽有些虚弱,但她底子好,却还是康健的,孩子的脉搏也很有力,付大夫偶尔回来也会给她诊治一番,得出结论,纪桃确实没事,孩子也没事,就是看起来消瘦了些。   也不是消瘦,只是没有有孕之人该有的丰腴而已。   两人回了屋子不久,林天跃刚刚换下身上的官袍,敲门声响起,杨嬷嬷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迟疑,“夫人?汤……”   林天跃过去开门接了托盘进来,看向纪桃,问道:“想喝么?”   他虽然想要纪桃长胖一些,但是看到纪桃吐出来的时候更加心疼。   纪桃看了看清淡的鸡汤,里面只有零星的几点油星,想了想,伸手去接。   林天跃端给她,嘱咐道:“别勉强。”   纪桃喝了下去,林天跃担忧了半天,见她丝毫没有要吐的意思,“你想……”   他语气顿住,还是不要说那个字了。免得纪桃本来不想吐,听到吐字忍不住。   纪桃也觉得诧异,往日她真的看到就觉得一阵阵泛酸,今日却一点事没有,一碗汤下肚甚至还觉得有点饿。   半晌后,纪桃疑惑,“可能……反应过去了?”   说起反应,纪桃这个一点不正常,人家都是刚刚有孕有反应,到四个月左右就没了,她倒是好,刚好和众人相反,两个月开始,如今都六个月了,还不见好。   纪桃吃得下饭了。   知道这个消息,柳氏和田氏最兴奋,往常纪桃吃不下,她们俩人费尽心思也不能让她多吃一点。   这几个月来,柳氏和田氏做点心的心思大半都用到了炖汤上面。现在纪桃能够吃得下,马上就进了厨房。   轩儿对于纪桃肚子里的孩子也颇为期待,经常摸着纪桃的肚子唤妹妹。   纪桃一开始还很高兴,后来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当初纪桃不会辩男女,后来付大夫告诉她方法过后,她诊过许多次,肚子里的确实是个和轩儿一样的男孩,不是他口中的妹妹。   轩儿如今已经四岁,一般不说话,不过他吐字清晰。还有,他尤其喜爱颜色鲜亮的东西。   纪桃觉得,与其让他日后失望,还不如现在就慢慢的告诉他,“是弟弟。”   “妹妹。”轩儿执着。   纪桃无奈,算了,等他再大些,应该就知道弟弟和妹妹的区别了。   不过,轩儿不抵触她肚子里的孩子,纪桃还是很高兴的。   杨嬷嬷出现在门口,“夫人,纪夫人到了。”   杨嬷嬷口中的纪夫人,还是胡氏,纪桃抬眼,果然看到胡氏站在门口。   纪桃起身,“大伯母。”   胡氏忙几步进来,按住纪桃身子,“不是外人,你身子重,不必起来了。”   纪桃自从有孕,又经常吃不下饭,胡氏和纪韵包括齐梓琴都上门探望过她几回。   纪桃也不勉强,只笑道:“多谢大伯母挂念。”   胡氏不在意,“方才我拿了些布料过来,让你娘得空给孩子做些衣衫,你可别介意,本身应该是我亲自做的,只是我……手艺生疏了,做得不好。”   纪桃含笑听着,待她说完了才道:“多谢大伯母。”   胡氏送来的东西纪桃都收了,往后等周芷兰有孕再送回去就是。   胡氏闲聊了几句,左右看看后靠近纪桃,低声道:“桃儿,自从你治好了韵儿,大伯母最信任的大夫就是你,你能不能帮我给你大嫂诊下脉?”   纪桃见她神秘兮兮,还以为是什么事,闻言笑道:“可以啊。”   胡氏见她答应得爽快,面上笑容更大,“我果然没有信错你。我给你大嫂说了,她觉得你如今……怕累着你,但是我不信任别的大夫,若是只是风寒之类我还放心,子嗣可是大事,关乎家族传承,不能大意,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后悔都来不及。”   纪桃失笑,周芷兰和她不熟,但是纪桃还是想要维持这份感情的,胡氏也肯定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只是找个信任的大夫,凭着如今纪钧的地位还不是随随便便?   纪桃劝道:“没事,她若是怕,等过几日,师父应该要回来了,到时候让师父给她看。”   看来纪钰成亲快一年没有消息,胡氏这边急得不行。   想到这里,纪桃劝道:“大伯母,你实在不必着急,当初我也是成亲了许久才有消息。”   胡氏笑了笑,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不过,大抵是没有听进去的。   纪桃看着桌子对面坐着的周芷兰,昨日胡氏才上门来问,今日就带着人上门了,甚至等不及付大夫回来。   周芷兰有些羞囧,面上尴尬,“三妹。我……”   屋子里此时只有她们两人,纪桃见她如此,干脆伸出手道:“来吧。”   周芷兰有些忐忑,纪桃把了半晌,并没有发现她有哪里不对劲,只道:“无事。”   周芷兰闻言松口气,看了看门外,面上一言难尽,道:“娘她最近似乎很急。”   纪桃知道她在想什么,若是现在诊出喜脉来才真的是不好,太后守制期间,若是有了孩子,只怕是往后仕途无望了。   纪桃只劝,“大伯母是担忧你。”   周芷兰欲言又止,她自然不会傻到在纪桃面前说胡氏都坏话,事实上她不能和纪府这边的任何人说胡氏的不对。   纪桃的日子重新恢复了平静,付大夫越发不常回家了。不知是喜欢住在宫里还是真的离不开。 第一百八十七章   转眼六月,今年的天气却丝毫感觉不到暑气,纪桃每日会陪着轩儿在院子里玩闹,柳氏和田氏得空就会帮忙给孩子做些衣衫。   时隔四年,纪桃再次有孕,所有人对这个孩子都很期待。   只有林天跃,一开始纪桃有孕时他很高兴,后来纪桃的反应很大,身形瘦弱不说,还经常吐。林天跃甚至还在某夜烛火熄灭之后,试探性的问过纪桃,想要让她落胎。   自然是被纪桃拒绝。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冲动,后来的日子他再也不提这个了,只是有空就回来就回来照看纪桃。   六月还不见热,纪桃觉得,今年去护安寺避暑的人应该不会多了。   当初众人说是去护安寺祈福,其实是避暑,还有追捧太后慈悲的意思在。   如今太后没了,皇上正伤心呢,下面的人要是张罗着去避暑,皇上要是一个不高兴,岂不是自找不自在?   不过,柳氏早就说过,今年如何也不去,就是热死,她也要守着纪桃。   田氏有些惋惜,不过如今她家中有小佛堂,倒也还好。   纪桃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轩儿和纪唯,田氏端着个托盘不紧不慢过来,走得近了,看得到她端着的是个汤盅。   纪桃也不起身,含笑道:“娘,坐。”   田氏将托盘放下,揭开盖子,将盅递给纪桃,“喝了吧,冷热刚好,我特意凉了一会儿拿来的。”   纪桃不喜欢吃太热的东西,以前只有柳氏知道,后来林天跃也知道,这段日子下来,田氏也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这份用心就很难得,而且田氏也做到了她当初说过的话。从来不插手纪桃和林天跃的日子。   纪桃很感激,接过汤,认真道:“谢谢娘。”   田氏坐下,眼神满意的看着纪桃喝汤,时不时看看她的肚子,“是我谢谢你才对。这要是个男孩,往后……林家就有后了。我软弱一辈子,也对得起林家列祖列宗了。”   纪桃看着她的眼睛,以往田氏说起这些,都会忍不住哭,现在已经很平淡了,似乎只是感慨而已。   田氏这番话虽然满是对男孩的期待,但是当下就是如此,纪桃也不会为了这个怪她。   而且田氏这么多年来虽然偶尔想起来会催促纪桃,却都是暗示,也从来没有给林天跃找个丫鬟之类的想法。   纪桃喝完了,将盅放下,含笑道,“娘,往后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田氏看到纪桃喝完了汤,很高兴。更高兴的是纪桃并没有反驳她说的男孩的话,纪桃和本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想通之后,端起托盘,含笑起身,道:“我去给你炖晚上的。”   语气都带着欢快,脚下飞快的走了。   纪桃有孕,不好出门,她一般也不出门,只是每个月月底的两次避免不了,辰王妃和安王妃那边还等着她针灸呢。   这一次是林天跃陪着她去,柳氏原先就隐约知道纪桃经常去望闲楼吃点心并不简单,如今见她有孕还往外跑,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田氏也不是傻子,但是她很相信纪桃,当初纪桃带着轩儿从桃源村到京城都来了,也一点事没有,她觉得纪桃会照顾好自己。并不阻拦她出门,只是嘱咐了几次小心。   望闲楼   柳氏倒是不和纪桃去三楼,只表示她在二楼等他们下来。   纪桃也暗暗松口气。   不过此次她动作更快,很快辞别辰王妃下楼去陪着柳氏。   柳氏坐在屋子里,似乎有些怔怔。   纪桃从上楼针灸到下楼,也不过两刻钟而已,不明白柳氏怎么就在发呆了。   纪桃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杨嬷嬷,只见她摇摇头。   纪桃疑惑,“娘?”   手还在柳氏眼前挥了挥。   柳氏回神,看向窗外,再次看向纪桃,道:“桃儿,你好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纪桃担忧,“娘,你怎么了?”   柳氏默了下,才道:“方才我在外面看到一个姑娘,很像你小姨当初的模样。”   小姨这个词对纪桃来说很陌生,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当初爱慕纪唯不成后对柳氏下毒之后,还被柳家人包庇的那个姑娘。   但是算算年纪,应该四十多岁才对。柳氏方才也说了,看到的是个姑娘而已,纪桃劝道:“娘,人有相似而已。”   柳氏点点头,“看到她,我突然就想起来你小姨了。”   纪桃扶着她起身,其实是柳氏反过来拉着他出门,纪桃正色道:“娘,她不是我小姨。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亲戚。”   柳氏沉默半晌,叹口气,“你说得对。就算是是她本人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认她了。”   纪桃暗暗松口气。   一行 人坐了马车回府,纪桃一到家门口,就看到了付大夫的马车,心下顿时高兴起来。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两人往院子里走去。   果然是付大夫回来了。   真心很难得,他自从进宫,一开始两三日回来一次,后来就五日左右,这一回都十来日了才看到他人。   自从太后薨逝,宫里宫外都在传皇上悲伤过度,守灵时甚至晕厥过一次,后来都在调养,而且这几个月来经常罢朝。太医都守在   太医院,一般不轮值,许多都不能回府。   这其中,新进去的付太医尤其得皇上信任,经常宣他诊治。当然了,这些都是流传出来的消息,事情真假可能只有付大夫自己清楚。   付大夫已经洗漱完了,盼香说他此时去了药房。   是的,他就算是不常回来,家中也布置了一间药房,里面的药材数量不算多,但是种类绝对比京城任何一家医馆的药材都要齐全。   事实上,付大夫根本就不缺银子。   就凭着那一次他从皇安寺回来给辰王世子针灸三次,辰王付的诊费就足有千两银,南城的房子都能买个小院子了。药材本就不贵,只有些稀缺的贵,但是稀缺的根本就不太用得上,买回来也只是备用而已。   付大夫的药房空旷,是当初请人将两间屋子打通之后才买了药柜做好的。其实,这个药房,真正说起来是付大夫指点林天跃弄出来的。   纪桃进门就看到付大夫站在屋子里唯一的大桌子前面,此时正认真在磨药材,看到她进门,朝她招招手。   纪桃含笑过去,付大夫上下打量一番,看着她的肚子,惋惜道:“这一次我没能抽出空来给他读书。”   纪桃面上的笑容僵了僵。   当初她怀着轩儿,就强迫听了付大夫和林天跃两人读书。这一次好容易付大夫没空,林天跃虽然跃跃欲试,不过被纪桃坚决拒绝,那时候她身子不好,整日还吐,林天跃不好勉强她才躲过去。   最近她身子好了些,林天跃每夜都要在她身边背书,纪桃抗议无效。没想到付大夫居然也有这个想法。   纪桃面上愁苦一片,“师父……”   付大夫叹息一声,“轩儿都已经会背许多药材名了,肯定是当初我读书的效果出来了。”   纪桃无言以对。   轩儿大了些,付大夫最近得空就教他念药材名,这几个月来,他根本没教几回,轩儿就记住了许多,付大夫很高兴。也难怪他惋惜这一次没空给纪桃背书了。   付大夫叹息完了,看向纪桃道:“伸出手来。”   纪桃乖巧的伸出手去,付大夫伸手把脉,微闭着眼睛,良久才收回,道:“无事。”   她自己并没有觉得不适,自然知道无事。   纪桃看了看付大夫手底下的药材,道:“师父,你要不要找个药童,专门给你杵药也好。”   付大夫继续手里的动作,闻言笑了,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显然很高兴的模样,道:“轩儿就是现成的药童,还找什么?”   林天跃回来送了纪桃过来就去找轩儿了,此时父子两人站在门口就听到付大夫这句话。   纪桃面色复杂的看着轩儿迈着小短腿往她这边过来,软软的奶音对着唤,“娘。”   然后……   不待纪桃反应,他直接被付大夫抱上了椅子,自觉就开始学着付大夫的模样开始磨药。   小小的身子站在椅子上,居然还磨得像模像样。   付大夫看着轩儿的目光满是欣慰,道:“轩儿力气够,又肯用心,比你强多了。”   纪桃倒不觉得轩儿这么小干活有什么不对反正他在外边也是疯玩。闻言有些不服气,“师父,他还是个孩子,万一过几日不想学了怎么办?”   付大夫不以为然,随口就道:“若是真的不想,不还有老二?”   纪桃:“……”这是和她生下的孩子杠上了是吧?   不过,付大夫话里的意思也让纪桃松了口气,他的言下之意其实已经回答了纪桃,他也不会勉强孩子,真不喜欢学就换人。   安静得只听到药碾的声音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付大夫低低的声音。“往后我回家的日子可能会多一些了。”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坐在一旁喝茶顺便观察轩儿的纪桃和林天跃都有些诧异。   付大夫给轩儿的小碾里加了一摞药材,又接着道:“前些日子皇上身子差,最近已经好了许多,应该会让我和其他太医一起轮值。我最近……确实是太惹人注意了些。”   “但是宫中并没有皇上痊愈的消息传出。”林天跃低声道。   屋子里再次沉默下来,皇家的事情谁说得清,如今付大夫话里的意思是,因为太后薨逝伤心过度而身子不适的皇上已经痊愈。付大夫都不必在太医院候着了,肯定是好了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但是一般人也不知道皇上身子养好了,就算是太医院,也只有付大夫和赵院判知道,别的大夫,根本就靠近不了皇上。   纪桃想了想,虽然觉得付大夫知道,却还是嘱咐一遍,“师父,这些还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付大夫慎重点头。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却有杨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外面有位大人求见付大夫。”   纪桃看了看付大夫,正想一口回绝。此时上门来找付大夫,多半都是来打探皇上病情的。   外头杨嬷嬷又补充道:“他自称是付大夫的徒弟。”   纪桃冷哼。   付大夫的徒弟,前面几十年纪桃不知道有没有,但是自从付大夫收了她,后面就还有付风,他真正用心教的就是他们两人,至于别人……   从杨嬷嬷方才的话语看来,分明就是太医院的太医认了付大夫做师父。   付大夫若是真的要收徒,又怎么会去太医院收?   付大夫正在手把手教轩儿碾药,闻言扬声道:“让他回去,老夫此生就两个徒弟,再不收徒了。”   杨嬷嬷应是,随即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闻言,纪桃很高兴,她倒不是想要付大夫留银子之类的东西给她,只是单纯的不希望付大夫徒弟太多,就跟孩子一样,希望父母的心思多放在自己身上一些。   纪桃倒了一杯茶上前,顺便给轩儿捏捏手腕,笑问,“师父,您前面几十年都没收过徒吗?”   付大夫摇头,“我原本这辈子都不打算收徒。”   纪桃不再问了,当年要不是她偶然之下救下付大夫,说不准他真的不收。   付大夫看着纪桃给轩儿揉手腕,眼神柔和,“往后我不会再收徒,专心教徒孙。”   纪桃闻言,心情复杂的看向轩儿。   付大夫虽然说了皇上的身子好了,但是他还是去了太医院就没有回来,纪桃和林天跃都清楚其中内情,皇上此举定然有他的深意。   林天跃自然不会胡说,但是纪桃这边就有人暗地里打探消息了。   有人上门求见,纪桃一般都不见,只说身子重,觉得疲累,怕怠慢了客人。   当然了,还有些人说是来看望有孕的纪桃。纪韵和纪萱萱还有齐梓琴最近都没有上门,倒是李夫人亲自来了。   纪桃有孕,她最先送上礼物,后来还过来送了腊八粥,年后也探望了她一次。   李夫人是林天跃上司,而且林天跃升做左佥都御史,算是李枸拉拔了一把的。   虽然林天跃当初和李枸半夜去找矿着实危险,但是李枸可以找别人。若是他换一个人也值得信任的话,左佥都御史就是别人了。   纪桃一直记得这个,所以李夫人上门,她还是会见的。   前院的正堂里   纪桃坐在上首,李夫人身后的丫鬟手中捧着个托盘,里面还有一尊白玉观音。   李夫人手里端着杯子,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林夫人,我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就特意去护安寺请了送子观音,今日得空给你送来。”   纪桃是大夫,自然知道送子观音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好,闻言也不拒绝,只笑道:“多谢李夫人挂心。”   李夫人倒是不在意,“我这个人平日里冷清得很,实不相瞒,我上个月才将胆敢爬床的丫鬟发卖了一个。”   纪桃心思一动,仔细看李夫人神情,只见她眉眼柔和,丝毫看不出说谎或者自觉失言的表情来。   将爬床的丫鬟发卖这种事情,纪桃自觉不会告诉别人。相信就连纪韵也不会。   纪桃想了想,若是纪韵发生这种事,真要找人说话,可能也只会告诉她。   也就是说,这种事情不是对谁都可以说的。   但是李夫人偏偏就说了。   纪桃面上笑容不变,只道:“李夫人治家有方。”   她心底有些奇异,似乎李夫人不喜妾和丫鬟,还不止一次告诉过她,倒有些想要和她交浅言深的感觉。   李夫人看了看外头院子,“咦?你们家今日只有你在家吗?”   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屋子里看出去,只看得到廊下而已。   纪桃含笑,“我爹娘都在家的。”   李夫人含笑点头,赞同道:“也对,这样你就不孤单了。”   又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对了,付太医现在还住在宫 里?”   这句话问出来很随意,纪桃的心却提了起来。   随意道:“不在,他自从去了太医院,就不太回家了。”   李夫人叹气,“唉,也不知皇上身子如何?听说好久都不进后宫了。”   纪桃觉得她大概是知道了李夫人来的意思,只道:“我家大人官职低微,想面见圣颜都难,更加不知道了。”   纪桃说这些话时,察觉到李夫人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李夫人又闲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离开,纪桃扶着肚子亲自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   午后林天跃回来,纪桃立刻将心底的怀疑跟他说了,想要让林天跃对李枸提防一下。   林天跃正在换衣,听纪桃说完了,才道:“我知道了。”   又嘱咐道:“往后不要见人了。”   纪桃皱眉,“但是李大人是你上司,我要是怠慢了她,岂不是对你不好?”   再说,夫人之间也就说说话,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就行了。   林天跃伸手握住了她的,道:“我会小心的。”   今年的七月不算炎热。只要找个庇荫处,就感觉不到热了。   柳氏不愿意去护安寺,纪桃不好勉强,本以为田氏会去,没想到她也不去,只是打算参加七月底的法事,并不在护安寺过夜。   但是今年纪桃有孕,林天跃特意告假送了她去。纪桃如今肚子已经很大,自然不会去折腾,田氏和柳氏也不答应。   李夫人来过一次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后,就再没有上门。那之后的纪桃并不见人,都让杨嬷嬷或者柳氏去致歉。   后来就没有人上门了。   林天跃半夜就送田氏去护安寺,今日这样的情形,想想也知道出城和回城这一路的拥挤。纪桃迷迷糊糊的知道林天跃离开了,等她醒来,天色大亮,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一看就知道阳光热烈。   纪桃起身穿衣,杨嬷嬷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夫人,奴婢可以帮您。”   纪桃一笑,“不必。”   纪桃和林天跃就算是现在,也从来不要人贴身伺候。   付大夫虽然说了皇上身子好了,但是他还和前些日子一样,十日左右才回一次,纪桃都怀疑日后的太医院是不是就这么过了。   纪桃无所事事,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顺便看着柳氏和轩儿两人理绣线。   对面的顾云娴却上门了。   前几日他们家刚刚送走了杜毓,路途遥远,杜昱又不得空,他们一家人送她到郓城上了码头就回来了。   郓城到瑜城这一路都是水路,倒是不会出事,就是日后想要再见到就没那么容易了。   杨嬷嬷带着顾云娴进来时,柳氏已经带着轩儿进门了,就剩下纪桃一人靠在椅子上。   “你倒是悠闲。”顾云娴在树荫下站定,满脸笑容,眉眼舒展。   好像前些日子两人的疏远不存在一般。   纪桃慢悠悠起身,伸手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   顾云娴也很随意,顺着纪桃的指引坐了,笑道:“毓儿在吧,我觉得压抑,但是她真的走了,我又觉得无聊。如今想起她咋咋呼呼的模样还挺想念。”   纪桃面色不变,只道:“往后确实不太能看得到了,瑜城我去过,风景甚佳,而且街上的人来往都很温和,待人有礼。”   想了想,又道:“其实瑜城比起京城也不差,因为码头大,只要是能够找到的东西那里都有,有些东西甚至京城都没有,价格还便宜……”   顾云娴听着纪桃满口夸赞,半晌笑道:“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去了。”   纪桃忍不住笑,“你是她娘家大嫂,别人不理,你去了她还是要招待的。”   一般人只要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和娘家闹翻。杜毓如今嫁了商户,就算是她对杜昱生下嫌隙,覃氏那边也会和杜昱来往密切的。   “我倒是想去。”顾云娴笑言,“只是家中走不开,我家大人说了,母亲她年纪大了,让她好好安享天年。”   也就是说,如今的杜家,顾云娴掌家了,覃氏都不能插手。   纪桃含笑,不接话。   顾云娴丝毫不在意,自顾自道:“就是我们那覃家表妹,此次和迎亲队伍一起来的。当初我婆婆在瑜城时对她颇为喜爱,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此次也来了京城,而且她打算在京城小住,顺便……让我婆婆给她找门婚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纪桃含笑听着,手轻轻抚着肚子。   那边的顾云娴还在说,眉心微皱,似乎颇为苦恼,“我婆婆你也知道,规矩有些不好……平日里我家大人一般都不让她出门。京城里不认识人,于是就让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她抬眼含笑看向纪桃,“覃氏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家中一定是富贵的,嫁妆肯定丰厚。表妹长相温婉,规矩很好,跟毓儿完全不一样,婆婆让我给她找合适的人选,我就认真观察过,她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和她相处会觉得很舒服,很会照顾人。若不是出身商户,跟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也不差什么了。”   纪桃听了,随口赞道:“那不是挺好的。”   顾云娴话里话外不都是这姑娘的好么,顺着她的话赞几句总不会错。   顾云娴闻言,有些高兴,不过随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苦恼道:“她就是年纪有点大,正月就十七了。”   纪桃含笑听她说,还抬手给她续了些茶水。   心里隐隐了然,覃氏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又很喜欢,纪桃觉得,很可能就是当初打算和杜昱联姻的那位姑娘了。   顾云娴方才也说了,过年就十八了,一般姑娘家,哪里有十八还没嫁人的?   这位姑娘,甚至还没订婚。   若是她一直等着杜昱这边的消息,就很正常了。   也难怪顾云娴满口夸赞,这么个人放在家中,肯定是不放心的。   纪桃抬手喝茶,“十七岁的话,确实有些大,不过你也说了,她嫁妆丰厚,性子又好,还有杜大人这么个表哥,你做表嫂,京城的青年才俊还是很多的,她定能找到顺心如意的。”   纪桃这话有些抬高他们夫妻的意思在,顾云娴听了,面上笑容加大,她左右看看,靠近纪桃,“你也觉得好?”   纪桃一脸的理所当然,“若真如你所说,自然好啊!”   顾云娴话里话外全部都是这姑娘的好处,没有一点不好,纪桃还能怎么说?   再说,在纪桃眼中,姑娘十七岁没嫁人,真心不能算年纪大,只是当下的人觉得不合适而已。   顾云娴笑容更灿烂几分,“若是你想要见见,哪天我让她过来找你喝茶。”   纪桃突然觉得不太对,为何顾云娴一定要她觉得好呢?   见不见的,这姑娘也不关她的事啊。   想要过来喝茶,喝茶也不是大事,当个客人招待就行了,毕竟是杜昱的表妹,他和林天跃既是同年还是同僚,又是邻居,他的表妹由顾云娴带着上门完全没问题啊。   她这边有些疑惑,顾云娴已经靠近她,低声道:“林夫人,我们两人还算是要好吧?我就直说了……”   不!   我们关系真心没好到那地步!!   不用这么坦诚的!!   纪桃心里不好的预感顿生,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断,顾云娴已经低声笑道:“付大夫的那个徒弟,今年已经二十多了吧?我看他好像也没娶亲……”   纪桃眼神奇异的看着她。   说真的,付风的婚事纪桃有认真想过,他出身不好,还是个孤儿,在京城里确实不太好谈婚事。   不过再等等,只要他学好了医术,付大夫的意思好像也是要好好培养他的,日后就算不入太医院做官,肯定也大小是个名医,找贤惠温柔的姑娘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顾云娴能够想到付风身上,着实是费了心思的。   付风自从到了外城,十天半个月回来小住,有时候两三天回来一次,就这样还落入了顾云娴的眼睛。   纪桃正色道:“他的婚事,得我师父说了算。”   顾云娴虽然对这姑娘赞不绝口,除了年纪哪里都好,配付风完全是绰绰有余了,但是都是她说而已,纪桃人都没见过,如何能够贸贸然就替他应下。   付风孑然一身,从他经常回来就看得出,他是真的将林家当做自己家,家中的人都是他亲人。对轩儿也很舍得,当初就只有付大夫给的零花钱,也要省下来给轩儿买东西。   对纪桃和林天跃的话都很认真记下,就凭着他这些心思,纪桃也不会随便给他找个姑娘,怎么也得找个贤惠温柔的,最要紧是付风自己喜欢的。   顾云娴闻言有些失望,随即道:“付大夫何时回来?我看他似乎不经常回来。”   纪桃的心提了起来,不会又是一个打听付大夫行踪的吧?   不待纪桃答话,顾云娴又道:“等他回来,你好好给他说说呗,表妹温柔,嫁妆丰厚,跟付小大夫年纪也配,这门婚事不会错的。”   纪桃只道:“付风没有亲人,长辈就是师父,若是他们都答应,我自然是不会阻拦的。”   顾云娴想了想,“也罢,我也知道此事是付大夫拿主意。”   想了想,满脸真诚道:“只是这门婚事真的挺好,付小大夫我也知道,医术精湛,往后说不定还是太医,前途也有。”   纪桃眼睛扫过假山旁,面色一喜,道:“杜夫人,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只是往日这个时辰我都得小睡一会儿,要不然整个午后都没精神。”   这番话几乎是明示了。   顾云娴果然不再纠缠,起身道:“出来许久,我也得回去了。”   纪桃起身送她到院子门口,她还回身道:“真的,我跟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纪桃听了,明白顾云娴也觉得付风的婚事纪桃还是可以拿些主意的,要不然让她考虑什么?   看着杨嬷嬷带着她转过游廊,纪桃回身,果然看到不远处假山旁的付风。   付风一身青衣,上面一点花纹都没有,衣衫整洁,看起来倒有些世外的清高淡然的模样了。   “姐姐。”   声音里的喜悦倒是一如既往。   纪桃脸上忍不住绽开笑容,“今日怎么得空回来?”   付风不紧不慢过来,“京城里的人大多数都去了城外了,医馆里面都没人,我就想回来看看你们。”   他手里拎着些纸包,对着纪桃扬了下道:“昨日医馆新到一批药材,都是些合用的补药,我特意留出来带回来的,你也可以用的。”   纪桃闻言一笑,伸手接过看了看,果然色泽上乘,笑道:“如今你倒是越发厉害了,说不准哪天就超过我了。”   “我才学医不久,得更认真一些。”他想了想,看到远远的过来的轩儿,道:“一个不小心,轩儿都要超过我了。”   这个就是真的说笑了。   柳氏送了轩儿到门口,看着他往纪桃他们这边过来,转身离开了。今日田氏不在,大概是去给纪桃炖汤了。   轩儿小跑过来,唤道:“舅舅。”   语气里满是喜悦。   付风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个泥人,道:“喜不喜欢?”   纪桃仔细看去,只见那个泥人面前一个药碾,动作间似乎在碾药,顿时无语。   看来付风也想要轩儿学医了。   轩儿还很欢喜的接过。   纪桃微微笑着,声音有些轻,“方才的我们的谈话你听到没有?”   付风面上笑容敛了些,“听到了一些,大概知道了。”   纪桃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的婚事,一定得你自己心甘情愿,没有人会逼你。”   “但是我不建议你和覃姑娘。”   覃姑娘和杜昱两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人之间有没有情愫纪桃不知,但是兄妹之情肯定是有的。   对于付风来说,覃姑娘只是一个嫁妆丰厚的姑娘,还得承担她和杜昱两人之间可能有情的风险,实在是没必要。   看付大夫就知道了,往后的付风,是不会缺银子使的。   付风含笑点头,“我不急。”   看着他的模样,纪桃想起当初第一回见付风,他躺在杂乱的救济棚子里,“若是能活,谁会想死,我还没娶媳媳妇呢。”   和现在纪桃面前的付风,天壤之别。   纪桃赞同道:“对,婚姻大事,不能着急的。”   付风回来,柳氏还是很高兴的,方才付风有到,就先去和他们打了招呼,柳氏那时候离开也是去厨房备点心。   午后,还不见林天跃和田氏回来,纪桃看了看天色,大概此时法事刚刚做好,说不定还没有启程回来,护安寺到京城这一路人又多,进城都得排队,等他们回来,应该得入夜了。   既然等不到,他们也就不等了,众人刚刚坐上桌,付大夫居然回来了。   付大夫回来,实在是没有个准的时候,早上午后都有。   看到付风,付大夫上下打量他一番,板着脸道,“饭后去药房,我有事情嘱 咐。”   虽然板着脸,不过纪桃看到他的嘴角和眼角都弯了些,显然很高兴。   吃饭的时候,桌子上气氛温馨,时不时还带着轩儿的几声奶音和众人的笑声。   饭后,纪桃带着轩儿也去了药房,在轩儿面前,付大夫总会不自觉放低一些声音的。   果然,今日的付大夫询问付风针灸和药材时,语气温和了许多,付风有些受宠若惊。   纪桃一直旁听,顺便帮着轩儿放些药材在专门给轩儿打造的药碾里面。   半个时辰后,付大夫终于停了下,抬手端茶杯,付风忙续上茶水。   付大夫喝了一口,声音柔和下来,“阿风,你也不小了。”   声音里满是叹息,还有点欣慰。   纪桃眼皮跳了跳。   这个话分明就是说亲事的预兆。   “方才我回来时,对面的杜夫人拦住我说,杜大人表妹从瑜城到京城小住,正值芳龄,说与你相配,问问我的意思。”   付大夫语气顿了下,端着茶杯,看着付风,正色道:“我不是问你答不答应,只是想要问问你对婚事的打算,我也不知道你在外城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付风问问低着头,声音平稳,“师父,我现在不想说亲事,只想好好学医,若是成亲,难免被分心。”   他说的慎重,纪桃有些讶然,不明白成亲和学医有什么关系。   看到她面上的惊讶,付大夫瞪她一眼,微斥道:“当初你就是成亲以后开始不用心的。”   纪桃回忆了下,好像真的是,自从她成亲,在桃源村的时候还好,到了丰安郡,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林天跃身上,就算是给人治病,也不是很热衷,一是想要给林天跃结下善缘,更多的还是想要挣些银子作为林天跃上京的盘缠。   这么一想,还真是自成亲以后就不用心了。纪桃有些羞愧,真心的,低着头道歉,“师父,我对不起你。”   付大夫冷哼,“你是女子,要是到了年纪不嫁人,岂不是得做老姑娘?所以老夫当初就说,不收女子为徒!”   闻言,纪桃笑了,一摊手道:“师父,您这话晚了,收都收了,还能怎么办?”   付大夫冷哼,看向一旁认真碾药的轩儿,眼神欣慰,“看在小徒孙的份上,原谅你了。”   轩儿确实很认真,而且并不抵触这个。   付大夫正色道:“那对面杜家提的婚事,桃儿明日就回绝了吧,就说是我的意思,不出师不能成亲。”   纪桃认真应了。   付风神情放松下来,“师父,谢谢你。”   付大夫又冷哼,“你以为老夫会为了点银子就把你卖了不成?”   付风上前,给付大夫捏肩,谄媚道:“不,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林天跃和田氏果然半夜才回,纪桃都熬不住靠在床头上昏昏欲睡,林天跃什么进门的她都不知道。   林天跃进门,将她身子顺着放下,手下格外小心,轻声道:“睡吧。”   纪桃的眼睛实在睁不开,看到他平安回来了,再也忍不住,沉沉睡去。   付大夫隔日一大早就去了太医院,付风也赶回了外城。   纪桃醒来时,家中已经就剩下柳氏他们了。   吃过饭后,纪桃和轩儿在药房里看书,杨嬷嬷就进来了。   “夫人,杜夫人来了。”   纪桃闻言,放下手里的书,看来顾云娴还故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那边付风和付大夫刚刚离开,她这边就过来了。   院子里,纪桃靠在椅子上,正色看向顾云娴,道,“杜夫人,实在对不住,师父说了,不出师不能成亲。”   顾云娴颇为诧异,“你们会拒绝这门婚事我有想过,不过我却不知道付大夫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   纪桃苦笑,“别说你,我都不知道,师父性子随性。其实是他新加的,大概是因为当初我成亲以后就不用心的缘故。”   又叹息一句,“说起来还是我害了付风。”   顾云娴有些惋惜,离开前半真半假笑道:“付大夫这样奇怪的规矩,成过亲的人肯定是不收的,没成亲的大概也不愿意拜师了,付大夫医术精湛,当今皇上都亲口赞过的,一般人要是拜师,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出师了,岂不是要孤苦一生?” 第一百九十章   顾云娴说完,似乎是有些生气,转身就走。   转身的时候纪桃还看到她冷下来的眼角,纪桃没有唤住她,眼神看着她渐行渐远,直到转过假山,再也看不到。   方才顾云娴的话让她想到了前些日子上门来自称是付大夫徒弟的人。付大夫放出这个风声,是不是也有让这些人不敢拜师的意思?   不过,顾云娴最后那句话是错的。   纪桃也说了付大夫随性才加了这么一个条件,那他哪天又随性改了这个规矩也没有人敢说不对。还有,出不出师,还不是付大夫一句话?   纪桃的嘴角微微勾起,并没有因为顾云娴离开时不好看的面色而影响心情。   她扶着肚子重新走回椅子上坐下,柳氏过来,有些忐忑,“桃儿,这样不会对天跃有什么影响吧?”   纪桃不以为然,“不会的。”   听到纪桃笃定的回答,柳氏明显放松了些。   纪桃见了,再次宽慰道:“娘,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就是。”   此事很有可能杜昱根本就不知,只是顾云娴的一厢情愿而已。   若真的是杜昱想要将覃姑娘说给付风,他不可能不和林天跃打招呼。若是顾云娴提前跟他商量过,杜昱也不可能一句话都不提。   如此种种,纪桃越想越觉得,杜昱根本就不知道顾云娴想要将覃姑娘说给付风。   顾云娴……胆子越来越大啊!!   这说不准还有她试探杜昱对于覃姑娘的底线的意思在。   两家离得这么近,杜昱早晚会顾云娴的做下的事情,到时候就算是杜昱质问,她哭着解释一番担忧表妹的婚事之类,杜昱说不准还觉得自己不对。   毕竟,那位覃姑娘的年纪确实不小了。   纪桃昏昏欲睡,轩儿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动作和她一样,伸手抚着肚子,嘴角微微勾起。   家中的人少,田氏昨日劳累了一日,今天早上的佛经抄完,她又回去歇着了。   纪桃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时,热烈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洒在她脸上,她看了看一旁在椅子里睡得流口水的轩儿,头上似乎微微有些水珠,拿起一旁的扇子帮他扇风。   一刻钟后,轩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纪桃含笑,“轩儿,我们去看看祖母。”   轩儿想了想,自己滑下椅子,脆生生道:“好。”   纪桃伸手握住他的小手,往田氏的屋子去了。   还未靠近,就闻到了檀香味,纪桃不讨厌这个味道,拉着轩儿进了院子,田氏的屋子窗户紧闭,纪桃伸手敲门。   “进来。”   带着困意的声音传出。   纪桃打开门,轩儿跑了进去,趴在床上,“祖母。”   看到后面的纪桃,田氏坐起身,“桃儿,你身子重,多歇歇。”   纪桃一笑,伸手去给田氏把脉,“娘,我过来看看你。昨日有没有累坏。”   田氏由得她,“没有。只是我耽误了天跃的事情,怕他在都察院被人排挤。”   田氏眼神柔和的看着纪桃,微微笑道:“还有你,我也谢谢你帮我照顾天跃,我这个做母亲的,注定是一辈子亏欠他了。”   她看着纪桃的肚子,有些期待道:“桃儿,我能摸摸吗?”   纪桃含笑点头。   田氏的纤细的手抚上纪桃的肚子,眼神柔和。   又隔一日,林家院子里日子平静,也没有客人上门了。   纪桃在院子里和轩儿两人慢慢走着,如今她的身子要慢慢走走才好,到时候好生孩子。   顾云娴却又来了。   纪桃还是会见她的,毕竟杜昱和林天跃是同僚,他们两人关系不错。纪桃只是单方面不太喜欢顾云娴的某些做法而已,不到拒而不见的地步。   这一次却不是只有她自己,她身后跟着一个纤细苗条的姑娘。   那姑娘浑身穿着打扮比起顾云娴也不差什么,就这么看着的话,确实是如顾云娴所说一般,温婉有礼,长相也不差。   顾云娴笑着进门,伸手拉着那覃姑娘“这是我表妹,她来了京城许久,不喜欢上街,我怕将她闷坏了,就带着她过来找你喝茶。”   纪桃含笑将人领进门,反正付风是不可能的,她认识的 人里面也没有适龄男子,这位覃姑娘,注定是不会和她有关系了。   “覃姑娘请。”   覃姑娘眉眼温婉,声音温柔,“林夫人唤我伊人就行。”   纪桃闻言,赞道:“姑娘名字好美。”   覃伊人面上染上了绯红,容貌更美几分。   杨嬷嬷送了茶水点心上来,纪桃含笑招待,越是和覃伊人聊天,纪桃越是觉得,这姑娘通透,言谈之间还有些儒雅,不知是因为她出身读书人最多的瑜城,还是因为她是杜昱表妹。   纪桃端起茶杯,含笑赞道:“伊人姑娘文采斐然,让人佩服。”   纪桃是真心的,当初林天跃的书她就读不进去。这位覃伊人方才言谈之间说的,纪桃只知道大概意思,但是她就能理解透彻。   覃伊人面上又红,回忆道:“我爹娘从小对我娇生惯养,想要什么东西都有,可我就喜欢读书,那时候我有什么不懂的,都是问表哥的。我现在知道的这些都是他教我的,他才是真正的文采过人。”   纪桃心里跳了跳,余光看向顾云娴面色,发现她僵硬了下。   这个覃伊人,如此一说,分明就是在说她和杜昱之间青梅竹马,若是亲兄妹就算了,但是表哥表妹的,这一看就是两人之间有问题。   纪桃这个外人都看得出,顾云娴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知道。   还有,这姑娘也不是傻子,不知她是不是知道了顾云娴的想法,这是在纪桃败坏自己名声呢。分明就是不想嫁付风了。   如此最好。   临走时,覃伊人回身笑道:“林夫人果然如表嫂说的那般随和,和你说话,会让人觉得舒服,不知不觉就会说出更多来。”   纪桃有些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却见她们已经转身走了。   纪桃站在原地,回想方才覃伊人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好像不像是说假话的意思。她又想起当初的余氏,瞿倩,还有官舍时对面的骆夫人和隔壁的顾氏,似乎都很喜欢找她说话,家中的不好对外人说的事情有些都会告诉她。   纪桃认为是她们将自己当成了朋友,但是方才覃伊人话里的意思是,纪桃天然的就让人信任,对着她就喜欢说心里话。   纪桃在院子门口站了半天,自觉自己没那么厉害,大概就只是覃伊人随口一句话而已。   八月中,纪桃的肚子越来越大,上门的人除了纪韵和胡氏她们,对面的顾云娴都不来了。   她身上开始浮肿,夜里经常要起身,林天跃的如今睡得浅,只要是听到声音,就一定会醒来帮忙。   天气渐渐地凉爽下来,今年本身就没有前几年热,柳氏她们已经换上了的秋衫。   这一次有孕,纪桃偶尔兴致来了会帮着柳氏做些孩子穿的衣衫,大多数还是柳氏和田氏备下的,还有杨嬷嬷,她手艺最好,柳氏让她做孩子的贴身衣物。   这个孩子从纪桃有孕,就比轩儿要娇气,就是备下的衣衫,也多了两箱,现在家中不缺银子,田氏还自掏腰包买了许多柔软的布料。   夜里,纪桃从小间出来,林天跃在门口等着,伸手扶着她小心翼翼上床,躺下后搂住纪桃身子,伸手摸着她的肚子,低声道:“桃儿,你要好好的。”   纪桃听出来里面的害怕,道:“我不会有事,还有师父在呢。”   林天跃伸手扶着纪桃的肚子,“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们就不生了,好不好?”   纪桃嘴角勾起,“万一我看错,是个女儿呢?”   林天跃语气都没变,道:“那也不生了,其实女儿还要好些,我们也是儿女双全了。”   屋子里只听得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响起了纪桃轻轻的声音,“想要儿女双全,大概还要再生。”   林天跃靠她近了些,熟悉的药香袭上鼻端,突然觉得不对,手心下纪桃的身子似乎很僵硬。   林天跃心里一慌,“桃儿?”   没有听到纪桃的回答,只是听得到她呼吸更重。   林天跃翻身下床去点亮烛火,回身就看到昏黄的烛火下纪桃苍白的脸,头上还有汗珠,嘴唇颤抖,“天跃……要生了。”   林天跃此刻真的想要是自己生最好,痛在纪桃身上他只觉得浑身难受,胸口有东西堵着一般,想吐吐不出,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扑到床前,握住纪桃的手,“桃儿,别怕。”   使劲捏了下她的手,道:“别怕,我让嬷嬷过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杨嬷嬷早在纪桃月份越来越大之后就搬进了他们的隔壁。   纪桃面色苍白,林天跃用力抱了下她,道:“桃儿,你要好好的。”   说完起身,飞快打开门出去了。   几息之后,林天跃已经回来,重新蹲到床前,伸手去擦她头上的汗,“你怎么样?”   纪桃摇头,“应该还早,我得吃些东西,还有,扶我起来。”   林天跃伸手去扶,纪桃大半的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纪桃深呼吸几口气,道:“去备好的产房。”   刚刚到了后院备好的屋子躺下,前面的柳氏和田氏就都到了,杨嬷嬷在最前面,跑得飞快。   看到床上的纪桃后,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又看向林天跃,“大人?”   语气带着催促。   林天跃不动,纪桃也催,“天跃,你出去。”   林天跃反而上前两步,“我看着你,一会儿就走。”   柳氏端着托盘进来,面上担忧,道:“桃儿,吃些东西。”   想要上前去喂时,林天跃接过,“娘,我来。”   柳氏微愣过后,也随他去,转身急忙忙出门,留下一句话,“我去看看厨房那边。”   等到吃完了东西,纪桃也不痛了。   又起来走了几圈,外面的天色渐渐地亮了,林天跃今日没去都察院。   纪桃白日里肚子并不是很痛,若不是她自己把脉和杨嬷嬷摸索之后得出结果真的是要生了,她都怀疑昨夜的痛是不是错觉。   她甚至还睡了两个时辰。   午后,付大夫太医院回来,付风也从城外赶了回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纪桃越来越痛,痛得站立不住,杨嬷嬷一直陪着她,赶紧扶着她躺上床,又赶了林天跃出去,这一次林天跃没再坚持。   当初生下轩儿时的的痛楚,其实纪桃已经记不清,想起来的只知道很痛很痛,但是后来一直想不起来到底是多痛,现在她总算是知道了。   屋子里时不时传出纪桃的痛呼声,纪唯沉默的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喝茶。   林天跃静静站在门口,似乎是在认真听着,他的手随着纪桃的一声声痛呼捏得越来越紧。   屋子里,柳氏和田氏都在,坐在床头陪着纪桃,不时轻声劝说几句,尤其是柳氏,嘴里不停念叨,“快了……快了……快了……”   田氏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念经祈福。   纪桃有些想笑,却痛得笑不出,她还觉得浑身疲累。终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痛,随着杨嬷嬷的声音用力……   半夜,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在林家后院响起。   “生了。”杨嬷嬷的声音满是喜悦。   田氏忙起身看了一眼,满脸喜色。   柳氏帮纪桃擦汗,满眼疼惜。   田氏回身,喜道:“桃儿,谢谢你。”   困意袭来,纪桃只笑了笑,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一眼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屋子,熟悉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洒在地上,看起来格外温暖。   屋子里还有软软的奶音,“妹妹。”   林天跃的声音低低响起,似乎有无尽的耐心,“不是妹妹,是弟弟。”   轩儿马上改口,“弟弟。”   “不能碰!” 林天跃的声音带着些着急,随即又柔声道:“弟弟还小,只能轻轻摸,不能打他,你是哥哥,你要护着他,不能让人欺负他……”   纪桃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边有了声音,林天跃飞快起身过来,看到她醒了,蹲下身子,脸埋在纪桃的手心。   方才他低下头时,纪桃隐约看到了他眼睛有些红。   掌心渐渐地濡湿起来,纪桃心里触动,道:“我没事。”   “我怕你有事。”林天跃的头并不抬起,声音有些失真,和他平日里的声音有些不同。   轩儿也过来,看了看林天跃,对着纪桃一笑,“娘。”   纪桃虽然觉得浑身酸痛,但是一醒来就看到轩儿和林天跃她还是很高兴的。   柔声问,“轩儿乖不乖?”   “乖。”不知怎的,轩儿尤其喜欢这个问题。   林天跃抬起头,看看轩儿又看看边上小床里面的襁褓,眼神期待的看向纪桃,“桃儿,往后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纪桃对上那样迫切的眼神,轻声道,“好!”   只一个字,林天跃眼神里露出喜意来,“桃儿,我很欢喜。”   纪桃忍不住笑,“我也很欢喜。”   屋子里一片温馨,半晌后,林天跃问道:“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东西吃?”   纪桃确实很饿,不过在吃饭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想要做。   “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林天跃恍然,他已经忘记了纪桃还没看到过孩子,柳氏和田氏都说过纪桃生完了孩子累得睡了过去。   小小的孩子,和当初的轩儿差不多,这个孩子的身子似乎要胖些,纪桃摸了摸他的小脸,心里软软的。   林天跃看着床上的母子三人,眼神柔和,轻声道:“师父已经替他看过,身子康健,比当初轩儿还要好。”   左佥都御史林大人家喜得麟儿,洗三时许多人都上门道喜。   林天跃和对面的杜昱一样,两人年纪差不多,又是二十六年的状元和探花,难免被人拿出来比较。   两人官位都升得飞快,不一样的是一个亲事顺遂,早早成亲,如今家中长子次子都有了,而杜昱原先的亲事拖了许久,如今也还没有孩子,不过杜昱的夫人身份高,拿的出手。纪桃在这方面就差些,若不是还有纪钧是她大伯,她妥妥的就是一个乾国不知哪个旮旯里面出来的村姑。   但是人家能生,又手段好,把林天跃的心把得死死的。   事实上在纪桃不知道的时候,林天跃拒绝了许多人送的丫鬟和有些人想要拉拢他而送上的美人。   洗三时,林家院子里热闹非凡,就算是再低调,也还是看得出喜庆来。   不低调不行,要知道当今皇上可还在病中呢。   胡氏一大早就上门来,合着纪韵两人去了门口帮着纪桃招待客人,田氏还是和以往一样,不喜人多,一整日都在纪桃的屋子里陪着她,美名其曰照顾纪桃。   只有关系亲近的人到后院来探望纪桃,才能看得到田氏。   皇上还在病中,林天跃虽然知道其中内情,却也不会太过张扬。只当皇上真的还在病中一般,洗三礼过后,众人也识趣的一一告辞,不过午后,林家院子里就剩下了几家亲近的人。   女眷都去了后院纪桃的屋子,柳氏和田氏自然是要陪着她们的。   所以,纪桃的屋子里很是热闹。   胡氏抱着孩子,满眼的疼惜和羡慕,边上的周芷 兰也探头过来看,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红红的脸,叹息,“好滑啊。”   胡氏忙道:“孩子娇嫩,小心戳着了他。”   周芷兰不以为意,显然并不生气,手上也更小心了些。   胡氏见了松口气,看了看她的肚子,又隐隐叹气。   齐梓琴也满眼羡慕,她比周芷兰成亲还要早些,已经一年多了。看了看床上的纪桃,坐到床边,道:“桃儿,你累不累?”   纪桃含笑看着她,“何事?”   齐梓琴也不矫情,伸出手道:“方便的话,帮我把个脉。”   纪韵闻言过来,道:“梓琴,桃儿坐月子呢。”   纪桃微笑,“无碍。”   她伸手探上齐梓琴的手腕,渐渐地眉心微皱,看了看齐梓琴面色,再次把脉。   纪桃这副模样,纪韵和齐梓琴都担忧起来,纪韵和纪桃两人之间很熟悉,忍不住问道,“桃儿,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纪桃收回手,道:“有孕了,快一个月,不容易把出来。”   “呀!”纪韵实在惊讶,声音里带着喜悦。   齐梓琴也诧异,伸手抚上肚子,“真的?”   纪桃慎重点头。   本就是玩笑一般的把脉,没成想真的把出喜脉来,齐梓琴唰的站起身。   纪韵忙一把扶住她,嘱咐道:“你小心些。”   这边的动静让一旁坐在椅子上看孩子的几人知道了,胡氏满眼的羡慕几乎溢出来,一拉周芷兰,道:“芷兰,你也去,让你妹妹把脉试试。”   胡氏虽然羡慕,语气却是打趣一般。   屋子里的众人都笑了出来。   众人面前,周芷兰也不好拂婆婆的面子,她虽然和纪桃不太熟悉,不过在场这么多人,都是善意的笑看着她,她也不怕。虽然有些羞涩,到底上前伸出手来,“三妹,劳烦你了。”   纪桃再次把脉,半晌后惊讶道:“有孕了!”   不会吧?   哪里就这么巧?   众人面面相觑过后,胡氏反应最快,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柳氏,走到床前扶着周芷兰,看向纪桃期待的问,“桃儿,你别和大伯母说笑,你说了我可就真的相信了啊。”   纪桃还没说话,周芷兰已经低声道:“娘,我前几日觉得不舒服,夫君就已经请了大夫……快两个月了。”   她面上有些羞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胡氏本就满是喜色的脸上听到两个月时,看了看周芷兰平坦的肚子,顿时大喜,“你这孩子,跟我还不好说,这可是大喜事,怎么能憋着,要不是今日让桃儿把脉,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又恶狠狠道:“钰儿也是,回去我非得……”   话没说完就收了音,小心翼翼的扶着周芷兰,声音都柔和了些,“坐,可别累着。”   本就是来道喜的众人这一回更加高兴了,尤其是胡氏,平日温婉端庄的贵妇,走的时候嘴都合不拢,临走前还对着纪桃笑道,“桃儿,大伯母回去就给你送上谢礼。”   纪桃无语,周芷兰的喜脉可不是她把出来的。   不待纪桃说话,胡氏已经扶着周芷兰离开了。   齐梓琴也是,最后出门,“桃儿,我也回去就给你送上谢礼。”   她们之间关系亲密,又不是治病,说诊费就是见外了,送上些礼物表示感谢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柳氏和田氏亲自送她们出门,再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田氏还顺便给纪桃端了饭菜进来。   纪桃吃着饭菜,田氏就在一旁看着襁褓里面睡熟的孩子,满脸的笑容,“桃儿,他和天跃长得很像。”   纪桃仔细看了看,根本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她可没忘记昨日柳氏还满脸欣慰的说过孩子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来着。   但是看到田氏满脸的笑容和对孩子的期待,纪桃笑问,“真的?”   田氏欢喜的点头。   又看到纪桃将饭菜都吃得差不多,面上笑容更大。   纪桃一直就很省心,基本上不要她们操心,当初有孕吃不下饭时,纪桃还给自己扎针勉强自己吃下去,田氏在一旁都看得不忍心。那时候她没办法,只能将汤里炖出来的油浮得更干净些,不要那么油腻,让纪桃喝起来不那么难受。   现在看到纪桃对她端来的饭菜自觉多吃,更加高兴。   想了想还是问道:“桃儿,你还是不请奶娘吗?传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纪桃正色看着她,“娘,外人不知道,再说,当初堂姐也是自己喂的。”   齐府在京城多年,地位比林天跃高了不知多少,纪桃和纪韵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议论,倒是有人有样学样,辞了奶娘自己喂。   其实是纪桃不相信外人,谁的身子也不如自己的来的了解,她身上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病,康健得很。   田氏本就不想要外人来喂,闻言更加高兴,道:“那就好。”   “唤什么名字呢?”田氏看着襁褓里面的孩子,眼神柔和。   “让天跃取吧。”纪桃含笑道。   纪桃看到田氏对孩子的柔和,想了想道:“娘,你可以给他取个小名,大名就让天跃来取。”   田氏惊喜,“我可以吗?”   纪桃放下碗筷,笑道:“你是祖母,自然是可以的。”   当初轩儿姓纪,田氏丝毫都没有抱怨,而且在轩儿牙牙学语时,一开始唤柳氏和纪唯的是外祖父外祖母,后来还是田氏在柳氏面前让轩儿学着唤祖母。   田氏先表了态,柳氏和纪唯自然就不客气了。所以,如今轩儿唤柳氏和纪唯是祖父祖母。   其实林天跃不会在意这个,他都答应长子过继了,压根就不会在乎称呼。纪桃也不会,本身孩子已经在周岁那日由纪唯和纪钧一起入了纪氏族谱,其余这些都是小事情。   但是这份心意很难得,纪桃从来不会将别人对她的好当做理所应当。如今不过是祖母娶个小名而已。   田氏眯着眼睛,看着窗户外的昏黄的阳光,道:“唤锦儿吧,好不好?”   纪桃真心让她取名,只要不是奇怪的名字,她都不会有异议,“好。”   田氏见纪桃真的没有丝毫不满,低着头看孩子,笑呵呵道:“我们锦儿有名字了。”   这几日柳氏和田氏忙乱,付风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将照顾轩儿的事情揽了过去,甚至夜里都是跟他睡的。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林天跃回来时抱着轩儿进门,进门看到床上的纪桃和孩子,道:“阿风连夜赶回外城了。”   他从纪桃还没生下来时就已经回来了,这几日都在家中帮忙照顾轩儿,赶回去也正常。   纪桃想了想道:“往后他自己开间医馆,这样就不要赶了。”   轩儿又去看弟弟了。   “客人都走了?”纪桃含笑问道。   林天跃点头,“如今情形不明,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肆,一般人早就走了,只有齐家姐夫和大伯留到现在。”   付大夫早在纪桃平安产下孩子的那天早上就去了太医院,今日早上才回,此时又已经走了。当今皇上也是,可真能憋,这都多久了,除了付大夫和赵院判还有纪桃夫妻,可以说再没有人知道他痊愈的消息。   隔日林天跃也恢复了去都察院。只是纪桃在洗三当日给纪少夫人和秦淮夫人把出喜脉来的消息却传了出去。   无论什么时候,这种小道消息都是传得最快的,等纪桃再次从杨嬷嬷口中听到消息的时候。版本已经成了她的手成了送子娘娘给的,就算是一开始没有身孕,后来都会有的。还举了例子,当初的骆夫人老来得子,顾氏那种不算,还有纪韵成亲几年经她诊治过后也一举得子,最让人激动的是,秦淮夫人那可是成亲两年丝毫没有消息而和离过的,如今被她一治,不也有了身孕。   消息半真半假夹杂起来,纪桃听着都觉得神奇。   不过她是听听就算,当个乐子,谁知道那些人是怎么传的。再说,京城中每日发生那么多事,很快众人就会淡忘了。   她这边不当一回事,但是有人就认真了。   比如对面的顾云娴。   纪桃和她算是邻居,两人原先关系还不错,不过在纪桃知道她算计杜毓远嫁之后就单方面的疏远了她,却也只是不经常在一块说话,平日里来往还是有的,比如腊八粥都没落下对方的。   顾云娴上门探望,若是两人关系好的那时候,确实是可以来后院看望的,但是两人如今的关系并不亲密,她还是到了后院。   柳氏带着她进门时,眼神一言难尽,那里面包含的情绪太多,纪桃一时没能明白。   顾云娴身后的丫鬟端着托盘,里面有些布料,看起来很柔软。   顾云娴满脸笑容,芥蒂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这个是我娘当初的嫁妆,本身是打算给孩子做贴身衣物的,我特意找出来给你一些。”   纪桃含笑婉拒,“这个是你娘留给你的,我怎么好留?你还是带回去,往后总会用得上的。”   顾云娴闻言,喜道:“你真这么想?”   纪桃点头,又有些疑惑,顾云娴年纪轻轻,往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不是正常?再说,顾云娴有没有孩子,跟她想不想,也没关系啊。   顾云娴起身走到床前,伸出手来,“林夫人,你……能不能帮我把把脉?”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纪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哭笑不得,道:“你别看着她们都是我这里诊出来的,我大嫂那个是前些日子就知道了,只是没告诉我大伯母,洗三那日我诊出来,我大伯母将功劳都算到我头上了。”   顾云娴有些不相信,“真是如此?”   纪桃含笑反问,“我骗你做什么?”   顾云娴有些失落,不甘心道:“但是秦夫人确实是你治好的。”   这话纪桃没法接,总不能说齐梓琴成亲两年还是完壁,如今才是真正嫁了人吧?   就算是说出来,对齐梓琴也并没有什么好处,虽然会得一些怜悯,但是当下的更多的人只会认为是齐梓琴不够好才得不到宁枫喜欢。   如今的齐梓琴日子过得舒心,又即将有孩子,根本就不需要众人的怜悯。   只道:“她没孩子,不是因为生病。我虽然给她诊脉,但是她身子确实是没问题的。还是你觉得齐府的姑娘会子嗣艰难?”   齐府这样的人家,姑娘都是从小娇养的,规矩礼仪不差,身子自然也有专门的大夫看着。以顾云娴出身,自然清楚这些。   见她失落的站在床前,纪桃劝道:“ 子嗣是这世上最不能强求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顾云娴“但是你能……”   纪桃忙抬手打断,“我只是个大夫,还是个医术不太好的,至于别的,我可不敢认,前因后果我都说清楚了,你还认为她们有孕是我的功劳?”   因为顾云娴这半天的纠缠,纪桃的声音隐隐不耐烦。   顾云娴听了纪桃的解释,也知道一切都是巧合。   纪桃又道:“我不是没给你把过脉,你身子很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孕了。”   顾云娴告辞离开,那布料却还是被她执意留了下来。   见她走了,柳氏急忙忙进门来,担忧道:“累不累?我都不想让她进来,但是我说不过她,不知怎的就……”   看到她眉眼间的焦急,纪桃忙劝道:“娘,没事。”   柳氏有些疑惑,“我一开始没注意,就成了这样。”   顾云娴想要进门,可能只有杨嬷嬷能拦住,柳氏根本拦不住,纪桃真心道:“娘,真的没事,我不觉得累。”   柳氏在纪桃面前也不会客气,只是今日她实在没理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她就带了顾云娴进来了。   随后居然还真的有人上门,只是这些人和纪桃根本就不熟悉,也不想着见她,只是想要见见锦儿沾沾喜气。   坐月子有些无聊,纪桃一开始还睡觉,后来就睡不着了,锦儿皮肤渐渐白皙起来,不过还是很喜欢睡,整日清醒的时候还没有两个时辰。   纪桃的手果真如她想的那般,半个月后就没有人再说了。   如今有了新的传言,暗暗流传的就是对面的杜昱要纳表妹为妾的消息。   其实也正常,杜昱年纪不小,再加上众人听说那覃姑娘和他青梅竹马长大,两人之间早已互生情愫,只是后来两人阴差阳错才错过了。   顾府那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替顾云娴说话,她成亲许久没有消息是真,杜昱地位越来越高,纳妾本就是常事,顾府再势大,也不能不让人纳妾不是?   林天跃每日回来,最先回房换衣,如今就是换了衣衫就抱孩子,又仔细询问纪桃身子。   纪桃怀着锦儿一直没有胖起来,如今孩子落地,她只肚子还有些大,看起来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纤细,没有生轩儿那时候的丰腴。   林天跃看着她的眼神从未变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当然,纪桃并不觉得林天跃就是那么肤浅的人。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的心在不在,亲近的人能感觉得到。   林天跃抱起孩子,小小的脸上此时黑眼珠懵懂的看着他爹。纪桃喵了一眼,问道:“对面杜大人要纳妾了?”   林天跃嗯了一声。   纪桃叹口气,就算是身份贵如顾云娴,也不能阻止杜昱纳妾。   当然了,若是杜昱和覃伊人两人早有默认的婚约,覃伊人也是个冤枉的。好好的妻变成了妾。   林天跃听到声音,回身笑道:“坐月子呢,别叹气。”   想到方才纪桃的问话,大概猜到纪桃的心思,道:“别人家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也对。   纪桃也只是想起来唏嘘一番,始终都是别人家的事情。   “你们最近忙吗?”纪桃含笑问。   此时孩子醒着,轩儿还要看弟弟,林天跃坐在椅子上,将锦儿放在膝上,轩儿正和锦儿大眼瞪小眼。   林天跃眼神温柔的看着两个孩子,随口道:“不算忙。”不过很紧张就是,因为当今皇上久病未愈,许多人蠢蠢欲动,几位王爷也按捺不住了,甚至有人派人来接触他。   林天跃的官位虽然算爬得快,还有实权,但是在众多官员面前算不得什么。他如今却入了几位王爷的眼,皆是因为当今皇上如今信任付大夫。   当然,赵院判那边也一样有人拉拢。   付大夫这边不好办,他孑然一身,两个徒弟还被他赶一个到了外城,平日里并不经常见面,一般人都觉得他一定最喜爱纪桃。   他身为太医,本身就应该有自己的府邸,但是他没有,轮值回家也是回纪桃家中,也就是林天跃家中。在能够自己住的情形下还坚持回徒弟家中,就已经证明了他对纪桃的喜爱和他们的亲近的关系。   林天跃对这些不为所动,对于别人的邀约一律拒绝,理由都是现成的,回家看儿子。   当下的人对子嗣尤其看重,尤其是嫡子,林天跃这样本身也正常。   纪桃快满月时,齐梓琴过来看过她一次,如今她想要独自出门根本就不可能,秦淮陪着她过来的。   她主要是来看看纪桃,陪了纪桃半日,期间看着锦儿很是羡慕,还道:“我觉得,我有孕的时候,若是多看看长得好看的孩子,我的孩子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纪桃忍不住笑出声。   “哪里来的歪理?”   齐梓琴对遇见纪桃的取笑不以为然,依旧看着熟睡的孩子的脸。   看了半日才告辞,临走前忍不住又让纪桃帮忙把脉,“我总觉得跟梦似的。”   语气里满是对孩子的期待。   纪桃把完了脉,道:“无事。”   齐梓琴面上更喜,“我回去再没有请过大夫。”   她伸手,握住纪桃的手,“桃儿,你知道的,当初我和离大多数是因为我没有孩子,如今,我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纪桃柔声道,“往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齐梓琴声音满是喜悦,“对,我往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又想起什么,道:“对了,那宁枫娶了孔晴,现如今孔晴已经快要生了。”   纪桃无语。   不是说为那他表妹守节么?孩子是怎么来的?纪桃从来不认为一两次会怀上孩子。那得多好的运气?   齐梓琴也只是说一句,她如今对于宁府那边并不甚上心,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满月那日,胡氏和纪韵又是一大早就到了,今日的客人应该没有洗三那日多,最后却还是热闹了一番。   依旧是午后就没了客人,田氏也仍然不喜欢出去陪客人,她如今倒是不怕,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么多陌生人,留在后院陪着纪桃。   纪桃满月,好好的洗漱一番,如今已经是秋日,根本就不会热。   今日纪萱萱罕见的还没离开,洗三那日她和别的客人一样,到了时辰就告辞离开了。送走客人,纪萱萱合着纪韵也回了后院,胡氏早已和柳氏一起埋头看孩子。   纪萱萱进门,看到坐在软椅上的纪桃,惊讶道:“桃儿,你真是一点没变。”   又靠近纪桃,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你是大夫,肯定是有药的,对了,我能不能吃?”   纪桃无语的看着她。   她也发现了纪萱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而是在她们面前不懂,太直白,想到什么说什么。大概是她觉得都是姐妹,懒得装。   胡氏看到了,略带斥责道:“萱萱。”   纪萱萱马上就缩了下身子。   纪桃随口道:“没有,只是我怀着锦儿吃不下,身子弱了些,如今都还没有养好。”   纪萱萱在听到没有的时候有些失望,不过她马上又想到了别的,伸出手道:“桃儿,帮我看看我有没有……”   纪桃无奈,不过把脉也算不上什么,一旁的胡氏早已眼神严厉的看向纪萱萱。   纪桃把脉半晌,道:“你身子有些虚,平日里吃好一些,其他都还好。”   纪萱萱有些不相信,“再没有别的了?”   见她如此,纪桃自然也知道了纪萱萱肯定是听了外面的传言,难为她能憋到满月才来,也不卖关子,“没了。”   纪萱萱满脸失望,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沉默半晌,站起身道:“桃儿,我得回去,我婆婆嘱咐过让我早些回去的。”   纪桃让杨嬷嬷送了她出门。   其实纪桃有些疑惑,按理说施成要参加明年的会试,没道理施夫人会催着她回家,如今林天跃好歹是个四品,对于一个还没参加会试的举人来说,虽然不至于谄媚,但是打好关系不是正常的?但是纪萱萱和她来往并不密切,这样的日子她完全可以和胡氏还有纪韵一起多坐一会儿。反正大家都是姐妹,纪桃也不至于赶人。   走就走了吧。   胡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道:“桃儿,萱萱以前不这样,现在越发的不懂事了,她那婆婆管她很严。”   看了看一旁的田氏,笑道:“往后你可得对你婆婆好一些。”   田氏不妨话题会扯到她身上,面上有些红,道:“桃儿很好,都是他们照顾我。”   柳氏和胡氏对于她这样都很高兴,能够在众人面前承认纪桃对她好,就已经很难得了。   胡氏和纪韵和洗三时一样,天色渐晚之后才回。可以说是很用心的帮着纪桃招待客人了,一般人也不愿意。齐梓琴主要是有了身孕,要不然也会如洗三时一样帮忙。   纪桃满月过后,可以出门了,她也只在院子里走走,不打算出门。   她满月过后没几日,对面的杜昱纳妾。   覃伊人在那日,被一顶粉轿从她京郊的嫁妆庄子里抬入了杜家。   纳妾算得上是喜事,不过只有亲近的人会送上贺礼,礼物也不会太重,主要是上门给人道喜。   林天跃和杜昱两人住得这么近,自然是要上门的。   纪桃没去,对面的杜家她没去过几回,一开始杜昱独自一人,她上门不方便,后来他接了覃氏和杜毓过来,纪桃见杜昱没有让他们两家女眷来往的意思,也就没上门,她第一回上门是杜昱娶妻,后来和顾云娴熟悉之后,才开始走动。   这样的日子,这些人上门道喜,覃氏不通人情世故,最后还得顾云娴安排。也就是说,杜昱纳妾,顾云娴还得费心费力的给他操办,为了杜昱的面子,还不能出岔子。   纪桃想到这些,自觉不去了,就说生孩子过后在家养身子。   纳妾自然是不如娶妻热闹的,不过听说安郡王府和辰王府都让人送来了贺礼,宁郡王府来的人还是王妃身边的嬷嬷,算是很给杜昱面子了。   纪桃一直在家中带孩子,上个月她没去望闲楼和安王妃的院子。   望闲楼那边是付大夫抽空去的,纪桃给辰王儿子解毒,这个皇上也知道的。如今纪桃没空,还是他嘱咐付大夫那日回来休息。潜意思大概也是让付大夫去替纪桃走一遭。   难为堂堂一国之君,百忙之中还记得嘱咐付大夫回来休息。付大夫说起这个给纪桃听的时候,纪桃都恍惚觉得,是不是皇上真的属意辰王。   要知道,当今皇上可不缺孙子,宁王府上,可早早的就定下了世子的。安王府虽然没有世子,但是却并不缺子嗣。   纪桃只是胡乱想想,想过就放到一边,又是月底,她出月子也十来日了,到了去望闲楼的日子也不见付大夫回来,纪桃只好收拾一番,带着锦儿上了马车。   锦儿太小,放在家中柳氏她们照顾不好,主要是饿得快,轩儿倒是留在了家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纪桃许久不出门,到了状元街,觉得这番热闹离她很远一般。   马车一路平缓的到了望闲楼,古安他们如今习惯了林家的日子,越发随意了些。   “夫人,到了。”   纪桃下了马车,回身去抱襁褓,然后带着杨嬷嬷直接上楼。   两个月不见,辰王妃丝毫没变,孩子倒是看起来康健了些,小脸上肌肤红润。算起来也治了一年了。   辰王妃含笑,“还未恭喜纪大夫喜得麟儿。”   纪桃道谢,和以往一样上前针灸。   辰王妃见了,随口道:“上个月是付太医来的,纪大夫可以先帮惟儿诊治一番。”   这番话,似乎是不相信付大夫的意思?纪桃抬眼看她,见她似乎真的是随口一说。   接下来屋子里有些沉默,纪桃把脉,针灸,然后去桌子边写药方。   辰王妃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平和道:“这些,算是我给你的谢礼,多的就是给你平安生子的贺礼。”   纪桃抬眼就看到嬷嬷递到面前的银票,大概有千两左右。   纪桃伸手拿了一半,道:“王妃客气,这些足够了。”   辰王妃也不生气,看向纪桃,笑道:“我和王爷许久不见父皇,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好,纪大夫能不能看着我家王爷一片孝心的份上告诉我。”   纪桃似乎在认真看药方,不答。   辰王妃也不生气,笑道:“不需要明说,只告诉我父皇如今可还安好就行。”   纪桃终于看好了药方,轻轻递给边上的嬷嬷,才看向辰王妃,“实在对不住,我每次看药方总是格外认真,一般不能分心的。”   这个确实是事实,纪桃每次来写过药方,都会斟酌半天,这段时间里一般不会有人说话,她看起来也确实格外认真。   纪桃想了想,正色道:“我师父回来,并没有提过太医院的任何事。”   “像皇上的龙体他就更不会说了,我们也自觉不问的。”   辰王妃有些不相信,“你都不会好奇的吗?”   纪桃一笑,“不会。”   尤其这种忧关一家人小命的事情,好奇来做什么?   纪桃从三楼下来,一点没耽搁,直接回家。   锦儿这一路罕见的没有醒过来。   纪桃伸手戳他的小脸,“早知道这样,不带你出来了。”   只见他软软的打了个哈欠,眼睛慢慢睁开了。   纪桃和他对视半晌,见他不哭,干脆回家再喂。   对面的杜家纳妾以后,再不见顾云娴出来走动,看起来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纪桃只看了一眼就进了门。   纪桃这边满月宴已经过了,家中的柳氏她们却又忙了起来,如今已经是深秋,眼看着就要入冬,一家人的冬衣得开始备了。   盼香母女在林家日子久了,和古安他们熟悉,也不像一开始来的时候那么沉默寡言,在知道柳氏和田氏都是很随和的人之后,有时候也会和她们一起做针线,顺便添茶倒水。   纪桃进屋就看到柳氏和田氏靠在一起低声说笑,盼香母女也在屋子里,似乎也在低声说着什么,看到纪桃进门,香玉起身,退后一 步,似乎在等着吩咐。   “夫人,奴婢去打些热水来。”盼香起身,她到底年纪大些,也可能是以前做过丫鬟的缘故,懂得多一些。   纪桃随口应了,扫了一样盼香母女的针线,深蓝色的衣衫,和古安父子身上的一样。“好。”   纪桃再回过头时,看到柳氏和田氏两人头靠在一起看着襁褓里面刚刚睡醒的锦儿了。   田氏伸手去轻轻触碰孩子的小脸,面上满是笑容,“唤祖母……祖母……”   纪桃无语,这才一个多月吧?   也不去管,随她高兴,要说上心,田氏和柳氏都很疼孩子,生怕弄疼了他。   纪桃回了屋子,隔日去了安王妃处。她也和辰王妃一般,似是无意一般问起当今皇上的身体,也是说安王对皇上一片孝心,想要知道他到底是否安好。   纪桃还是那番话,付大夫没说,她不知道。   打听皇上的龙体安康,就算他们是皇子,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接下来的日子纪桃在家中安心带孩子,偶尔纪韵会带着孩子过来和轩儿一起玩耍。小胖子长大些,却还是个胖子,纪韵这个做娘的,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名为庞儿。   庞儿,就跟唤胖儿也差不多了。   不过也只有纪韵偶尔过来,齐梓琴和周芷兰如今都在安胎,当下的人对尤其看重,齐梓琴还好些,若是真想出门和秦淮商量一番还可行,周芷兰上头有胡氏这个婆婆,想要出门,绝无可能。   由于纪桃这边不方便,胡氏也没勉强,专门给周芷兰请了大夫精心护着。   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锦儿醒着的时辰越来越多,渐渐地会笑出声音了。   林天跃每次回来换衣过后就会抱抱,和当初的轩儿一样,他似乎是很喜欢孩子。   林家的日子平静,天气冷了之后,纪桃就让人点上了火盆。这一日林天跃沐休,外面寒风呼呼,两人天色大亮才起床。   正在洗漱的时候,杨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杜大人上门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林天跃看了看床上已经醒过来的锦儿,捏了下纪桃的手指,道:“我去看看。”   杜昱倒是经常过来找林天跃,纪桃一般见不着,她还要带孩子呢。   不过这一次,林天跃很快就回来了。   纪桃看到他进门,有些诧异。杜昱过来找林天跃,就算是闲聊也没有这么快的,再说,有时候两人还会去书房说话,显然就是谈公事了。   林天跃叹口气,道:“桃儿,杜夫人病了,杜大人亲自过来请你过去帮忙诊治。”   又补充道:“我陪着你一起去。”   纪桃先是喂饱了孩子,又唤了田氏过来才和他一起出门。到了前院的院子里,杜昱站在大树底下转圈圈,面色有些焦急,看到纪桃两人,上前两步道:“我夫人似乎发了高热,劳烦林夫人了。”   认真说起来,纪桃一般不出诊,经她手治病的都是亲近的人,还有就是辰王妃那种拒绝不了的。   这还是她搬进了恒德街第一回出诊。   林天跃背着个药箱,杨嬷嬷留在家中看孩子,两人和杜昱一起出门。   杜昱当初搬进来时已经是四品官员,他的院子比林家的大了三成左右,三人沿着游廊往后院走。   杜家伺候的人比林家 多,这种天气,院子里还有人在打理花草,仆人看到杜昱,都规矩的退到一旁,无声对着几人行礼。   纪桃看在眼中,顾云娴虽然算计了些,但是人家会理家。   一直到了后院门口,林天跃就不好进去了,顾云娴的贴身丫鬟纪桃是认识的,早已经等在了门口。   杜昱满面诚恳,“劳烦林夫人费心了。”   不知怎的,自从他纳妾过后,纪桃觉得此时他脸上的诚恳都有些虚伪。   随着丫鬟往正屋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伊人,你说这怎么就病得这么重?还发了高热,昱儿也是,现在还没把大夫请过来,林夫人离我们家这么近……”   随着门被推开,里面覃氏的碎碎念也止住了。   纪桃也不与她计较,就算是两人没有相处过几次,有顾云娴和杜毓话里偶尔提起覃氏,纪桃都能猜得到她的脾气应该很不好。   覃氏一转眼看到纪桃进门,忙道:“林夫人,你可算是来了,快帮我看看云娴,她怎么就生病了呢。”   纪桃抬眼,就看到了覃氏和扶着她的覃伊人。   覃伊人已经是一身妇人打扮,粉色衣裙,眉眼秀丽,此时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担忧的模样。   纪桃对着她们点点头,丫鬟带着纪桃去了床前,床前还有一个顾云娴的丫鬟,看到纪桃松口气,忙掀开帘子。   床上躺着的顾云娴双眼紧闭,脸颊潮红,纪桃伸手去探,确实很烫。   覃伊人上前,“姐姐前日就已经受了风寒,先是咳嗽,然后嗜睡,只是她并不肯请大夫,我都劝说过几回。没想到她竟越来越严重了,今日她没起身,丫鬟来说她病得起不来床,表哥很担忧,这里离你们家最近,所以……”   纪桃对着她点头,掏出银针扎了,又写了药方递给顾云娴的丫鬟,才道:“并无大碍,等喝了药应该就会醒。”   丫鬟对着纪桃福身道谢,又道:“方才大人来说,林大人在前院书房,奴婢带您过去。”   她话音刚落,覃伊人接话道:“我送林夫人过去。”   丫鬟看了看床上的顾云娴,也不坚持,对着纪桃一福,急忙忙拿着药方出门去了。   纪桃看了看,顾云娴往日身旁的两个丫鬟,此时一个去抓药,一个守在床前。她也为难人家,再说还有覃伊人要送她呢。   要她说,若不是这是杜家,她自己去前院更好。   纪桃对着覃氏告辞,和覃伊人一起出门。   杜家的园子还是很好看的,顾云娴弄了许多假山盆栽,看起来颇为新奇。   覃伊人见她似乎有兴趣,笑道:“林夫人若是喜欢,我可以陪你慢慢看,反正林大人和我家大人一时半会儿也谈不完。”   我家大人?   她倒是改得快。   纪桃含笑点头。   覃伊人见了,叹息,“林夫人性子真好。”   纪桃一笑,“这话怎么说?”   覃伊人往前慢慢走着,声音不疾不徐,“我如今可是妾,虽是良妾,却也有许多人看我不起。我看您对我的态度一点没变。”   “我从小,身边的所有人就告诉我,表哥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学规矩礼仪,学女红刺绣,包括读书,都是为了他……”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所以,我觉得我会和表哥过一辈子。当有一日他们告诉我说,表哥成亲了,我可以另外再寻良人。”   她站在一盆奇石前面,伸手去抚,动作和语气一样轻,几乎喃喃一般,不像是问纪桃,倒像是问自己,“可是我嫁给谁呢?在我心里,我最了解的人就是表哥,也早就知道他是我夫君。”   纪桃听了,只觉得当下的娃娃亲什么的,真是害人,一个不小心悔婚,这里面若是两个人都洒脱也就罢了,要是有一个看不开,可就害了人家一辈子了。   不过她却不好接话,还有些想要回家。林天跃有事情,两家离得这么近,她完全可以自己回去。   半晌后,覃伊人似乎回过神来,“林夫人,对不住。我看到你,就忍不住多说一些,这些话,就是我爹娘和身边的丫鬟都没说过。”   纪桃点头,看了看园子外面,道:“锦儿可能已经醒了,我得回去。”   覃伊人果然善解人意,“我送您出门。”   两人慢悠悠往大门处走,覃伊人叹息一般,“我真想和您好好说话,你是少数没有看不起我的人,我是妾,往后大概不能随便出门了。”   纪桃没法劝,她身边的人没有做妾的,她知道当下的妾室的地位低,不过覃伊人是良妾,又有覃氏和杜昱护着,不会难到哪里去的。   再说,她这么通透的人,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些才对。   纪桃说想要回家,覃伊人果然送她到了门口,只字不提去前院唤林天跃。   “明日,会让人再去接您过来。”   纪桃应了,背着药箱独自回了家。   纪桃没能等到明日,她回家两个时辰后,杜昱又来了。   纪桃带着杨嬷嬷随着他又去了杜家,“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劳烦林夫人再帮我看看。”   纪桃没拒绝。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纪桃和杜昱本身也不太熟,之所以会随着他来,更多的是看在他和林天跃两人的关系上。   一进顾云娴的院子,门口又是方才的那个丫鬟,对着杜昱福身过后对着纪桃又是一福,“林夫人,我家夫人想要给你当面道谢。”   纪桃随着她往里面走,顾云娴这一次确实是受凉风寒。   屋子里只剩下了一开始守着的那个丫鬟,覃氏和覃伊人都已经不在,顾云娴靠在床头上,眼神定定看着窗外,似乎在发呆。   一转眼看到纪桃进门,她打起了些精神,道:“此次多谢你。”   纪桃上前把脉,半晌放下她手腕才道:“不必,你已经退热,只不要再受凉,应该就无大碍了。”   顾云娴收回手盖进了被子里面,道:“我明白。”   “那就好,药方我已经写了,只要照着喝,三日左右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再让人过来唤我。”   顾云娴面色还有些苍白,虚弱的靠着,还带着微微的笑,“谢谢你。”   纪桃摆摆手,起身道:“若是无事,我就回去了。”   不待纪桃起身,顾云娴笑了笑道:“我睡得太久,你陪我说说话。”   纪桃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想起顾云娴以前待人接物的大方,叹口气,道:“我这个人不会安慰人,跟我说也没用。”   顾云娴笑出声来,“你说的没错,你果然不会安慰人,我只是想要和你如以往一般闲聊,你以为我要和你说什么?”   纪桃不再和她纠缠,脚下却也没动,意思很明白,有话就说。   顾云娴看着窗外,半晌才道:“这一次生病,我想通了。这人,最后还是只靠自己最稳妥。”   纪桃无言,到底劝道:“此次你生病,杜大人两次亲自上门去找我过来的。”   算是安慰她杜昱对她还算上心,纪桃觉得,自己果然不会安慰人。想了想又道,“我得回去,锦儿该醒了。”   这一回顾云娴再没有挽留,纪桃直到走出门外,都还能察觉到顾云娴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顾云娴再没有过来找纪桃过去,大概是她真的好了,纪桃偶然出门时看到她也出门了。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至于给她治病,最后顾云娴让身边的丫鬟送了些布料过来,算是诊费。   今年乡试时纪桃正在生孩子,并没有多注意,也没看到状元街热闹时的样子。   过完年就是会试,纪桃偶尔听齐梓琴过来串门说起,秦淮过完年也要参加,他今年刚刚在京城考了乡试,名次还不错。   还有施成,他早已是举子,因为孝期才没能参加,这一次也是要参加的。   天气越来越冷,当开始下雪的时候,腊八到了。   现在纪桃熬的腊八粥越来越多,周围的邻居不说,还有许多都察院的官员家眷也会过来送,自然都得还礼。   不过倒没有多 少喜庆,今年京城里办喜事的人都低调了许多,当今皇上的病一直没有痊愈,外面流传的消息甚至说皇上在这个冬日又病倒了。   付大夫这日轮值回家,纪桃很高兴,这半年来付大夫真的很忙,一点都走不开。   付大夫一大早回来的,回来就带着轩儿去了药房。   纪桃没去看,去了厨房打算给付大夫做些他喜欢吃的菜色,付大夫不挑食,却不喜欢味道太重的东西。   杨嬷嬷却进来了,看了一眼一旁的盼香,靠近纪桃道:“宁王妃到了。”   纪桃诧异,三位王妃之中,和她最不熟悉的就是宁王妃了,两人说起来只见过一次。另外两位哪位上门,纪桃都不会觉得奇怪。   “在哪里?”   杨嬷嬷退后,“去了药房,她说是来找你,不过又说想要看看我们家的药房。”   纪桃了然,来看她是假,来打探虚实才是真的。   纪桃摘下身上自制的围裙,道:“我得去看看。”   纪桃直接就往药房而去,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宁王妃几乎泣不成声,“我和王爷实在担忧父皇身子,看着他在朝上并无不适,但是我们都担忧他是强撑,父皇是一国之君,身系千万百姓……付太医,你就告诉我吧?”   付大夫站在桌子前看着轩儿碾药,似乎是被她感动了一般,叹息一声道:“皇上他……”   话未说完,又是一叹,“让我回来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就进宫去。”   这话很明显就是皇上如今离不开大夫,也就是说,皇上的身子确实不好。   其实付大夫这段时间不常回来,回来也不会说太医院事宜和皇上的身子,纪桃知道的还是几个月前皇上痊愈之后还在装病的事情,这些日子到底有没有再次生病,她也不知道。   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些慌,踏进门前,“王妃上门,未出门相迎,实在是失礼。”   宁王妃眼眶还是红的,看到纪桃后,声音柔和,确实是带了哭音的,“林夫人,打扰你了,我本是想要上门找你说话的,看到付太医一时忍不住……你别怪我。”   纪桃福身,“不敢。”   正想找个理由送她走,宁王妃已经起身,“今日我实在失礼,改日再上门找你说话。”   说完,由着身旁的丫鬟扶着她出门了。纪桃想了想,追上去送她出门。   看着宁王妃华贵的马车启程离开,纪桃回身就去了药房,付大夫满脸笑容的指点轩儿认药材。   轩儿如今认识了许多药材,付大夫很欣慰。   纪桃有些担忧,“师父,方才你那样说,没事吗?”   付大夫喵她一眼,“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纪桃总觉得付大夫那眼神里有些鄙视,微愣过后,问道:“皇上这些日子,身子……”   付大夫已经道:“并无不适。”   “皇上本就身子不差,伤心过度之后由我针灸一番,如今……五年之内都不会有问题。”   五年之后,怕是都七十多岁了。   付大夫扫了一眼有些愣怔的纪桃,又道:“不光是她,今日我回来在路上时,安王和辰王都拦住了我的马车询问了一番。言辞恳切,老夫仔细观察了一遍,都对皇上很上心的模样,看不出一丝虚假来。”   纪桃已经回过神来,看来付大夫今日回家也是皇上有意放出的消息了。   那边的付大夫又嘀咕一句,“我以为宁王按捺得住,没想到宁王府居然是王妃上门。”   既然不是付大夫心软之下透露皇上病情,纪桃就不管那么多了,道:“师父,先吃饭。”   付大夫点头,低下头轻声和轩儿说话,牵着轩儿出门,边道:“轩儿记性好,如今能够记得三十七种药材,往后定能学好医术。”   其实,纪桃不反对轩儿学医,一个人活在世上,有一门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很重要。无论往后能不能用上,学了总不会错的。   付大夫隔日果然进宫去了,眼看着就要过年,家中柳氏她们已经在刻意备下过年要用的东西。   纪桃还打算着等林天跃他们放假,到时候带着轩儿和锦儿一起上街去逛逛。   如今她不方便出门,柳氏她们出门一般不带轩儿,怕出事。轩儿都许久没有上街了。   腊月二十二,街上突然多了许多官兵,纪桃在院子里都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正觉得奇怪,杨嬷嬷带着盼香急匆匆回来,道:“夫人,街上封市了,许多官兵让铺子关门。”   纪桃唰得起身,想起付大夫说的皇上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大概真的是哪位按捺不住……   纪桃站在原地,声音微沉,“所有人不许出门,关大门。除了大人和师父回来,不许开门,若是有情况,即刻告诉我。”   “是。”杨嬷嬷认真应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纪桃站在院子里,听着一墙之隔的大街上有别于普通人的脚步声,还有偶尔呼喝的声音。   她倒不觉得这些人胆子大到进门来怎么样,只是有些担忧刚刚出门去的林天跃和还在宫中给皇上治病的付大夫。   不过此时外面这个情形,她也不可能出门去找,那才是最蠢的。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和柳氏她们,万一外头那些人想要进来,护好他们才是要紧。   外面似乎动静不大了,纪桃轻手轻脚走到大门口处,从门缝看了一眼,发现门口守着十来个官兵,手上的大刀锋利。   纪桃看到那刀,微微皱眉,转身进门。   屋子里一片温暖,柳氏和田氏正在理绣线,似乎打算做针线,边上的小床里面,锦儿睡得正熟。   纪桃进门,直言道:“娘,今日不能出门了,外头乱糟糟的。”   柳氏诧异,她和田氏用完了早饭就在这里理绣线,杨嬷嬷回来也只是告诉了纪桃,到现在还没有人告诉柳氏她们。   “出了何事?”   柳氏不以为然,以为外头有哪家的纨绔子弟打架。   纪桃正色道:“外头全部都是官兵,宫中出事了。”   不待柳氏和田氏说话,纪桃又道:“你们都不要去看,做针线就行。”   柳氏看了一眼外头,“我知道了。”   看着两人并不害怕,纪桃松口气,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由她告诉他们最好。   还有纪唯。   想到纪唯,纪桃想要转身出门去找,他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院子里,此时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纪唯,呼吸有些急,怀里紧紧抱着轩儿。   “爹,没事。”纪桃见了,忙安抚。   一家人都在屋子里,时间慢慢过去,纪桃不觉得外头这些人能守多久,皇上既然早有准备,这场动乱应该很快就会过去才对。   却有古安急匆匆跑了进来,声音很高,“夫人……”   纪桃心里跳了跳,沉声问道:“何事?”   古安忙道:“他们……”   不用古安说,纪桃都看到了远处的一队官兵强势的进了院子,面容肃然。   看到纪桃后,一位面生的夫人低声和那头领一样的人说了什么,那人对着纪桃拱拱手,动作随意,“林夫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纪桃不动,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知我犯了何罪,劳烦你们亲自上门抓人?”   为首那人哈哈大笑,“林夫人真是会说笑。”   看了看身后的人,扬声道:“林夫人若是不肯走,我们就只好请她了。”   这些人根本不肯解释。事实上,这些人隐隐有些面熟,大多数都是平日里就在恒德街巡逻的官兵。   纪桃心情沉重里又有些轻松,沉重的是一时半会儿不好求救,轻松的是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柳氏她们,也就是说,不会带他们走了。   看到两个官兵上前,跃跃欲试,纪桃忙道:“我自己走。”   田氏突然窜出来,递给纪桃一个披风,然后飞快退回去。   那些人看到这个情形,倒是没有说什么,纪桃披上了披风,往院子里走。   “等等。”为首那人突然回身。   纪桃心里一沉。   他语气里满是笑意,“林夫人,我看令公子可爱非常,不如带着他一起走。”   纪桃看到纪唯怀里的轩儿和柳氏怀里大红色襁褓,“我随你们走就是,这种天气孩子出门会生病。”   “林夫人,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你若是不愿意,我的这些兄弟很乐意代劳,不过他们粗手笨脚的,小公子细皮嫩肉,难免伤着……”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威胁之意,甚至边上的官兵已经走到柳氏面前。   柳氏面色苍白,抱紧孩子身子往后退。   纪桃见了,转身不由分说上前去抱纪唯怀里的轩儿。   纪唯的手臂紧紧环着轩儿,掌心还抓了一把轩儿身上的衣衫,纪桃想要抱他还不松手。   纪桃心里一片酸涩,轻声道:“爹,放心。”   纪唯到底松了手,轩儿趴在纪桃肩膀上,倒是没哭,不过也有些被吓到。   纪桃突然有些想要换成锦儿……   为首那人见纪桃不动,“快点!还得去别家呢!”   纪桃再不迟疑,方才那人看的一直都是轩儿,若是换成锦儿,要是他两个都想要带走才是得不偿失。   纪桃抱着孩子,几乎是被众人押着出门,到了门口才看到涂三半边衣衫都是暗色的血迹,纪桃面色微微一变。   纪桃顿住脚步,对着一直跟着她出门的众人道:“古安,让我爹拿些药,你帮他包扎一番。”   到了街上,纪桃才发现不止她一个人,已经有十来位夫人站在街上,面色都不太好,甚至还有面色苍白的,显然是被吓着了,有的人身上只是屋子里穿的薄衣,此时冻得瑟瑟发抖。   纪桃想到涂三身上的伤,有些了然。   此时对面的杜家也一样,门口还躺着个浑身鲜血的仆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些夫人纪桃大多数都认识,却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熟悉。   却见又一队官兵从杜家押出来了顾云娴和覃伊人。   覃伊人也出来了?   纪桃再次回身看了看几位夫人,都是官员家中的嫡妻,覃伊人是里面唯一一个妾室。   看来这些人抓人也不是胡抓的,都是对官员比较重要的人。难怪方才那人看着轩儿,轩儿可是年后就五岁了,当下的人觉得没满周岁的孩子不一定是家里人容易夭折。所以,大概是觉得林天跃对锦儿不会太重视。   纪桃抱紧轩儿,胡思乱想,到了此时,她依旧不觉得这些人会伤害她们。   既然是抓人不是直接杀,那么就肯定拿她们有用。   官兵半押着她们往恒德街外面去,其实并不碰她们,只是威胁着让众人往外面走。   覃伊人和顾云娴两人一进来看到纪桃后,就一直和她站在一块。   眼看着就要出了恒德街,外面突然有急匆匆的马蹄声而来,与此同时这边的官兵一阵慌乱,纪桃的眼神则往街道两边看去。   这边的官兵面上慌乱,甚至有人隐隐想要往后退,不止纪桃一个人看到,众人顿觉得救兵到了。   离纪桃不远处的傅夫人由儿媳妇扶着,此时扬声道,“你们赶快放了我们,要不然……”   傅夫人的话未说完,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   “啊……”女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纪桃伸手捂住了轩儿的眼睛,傅夫人眼睛睁得大大的,脖子到胸口处还在流着鲜血,纪桃看了一眼,转开了眼。   就算是她现在马上上前,也已经救不活了。   不过就算是可以救,她也没打算上前。   有些夫人已经软软的坐到了地上。覃伊人和顾云娴没有尖叫,更加靠近纪桃,两人面色都是惨白的。   动手的人此时拿着带血的刀,冷笑道:“大家不要乱动,我手上的刀可没长眼睛。”   就是这么一会儿,对面骑马的官兵也已经到了街口。   马上人一身银白盔甲,面色肃然,一抬手止住身后的兵,沉声道:“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对朝中命妇不敬,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你们还不速速放开诸位夫人束手就擒,求得皇上从轻发落。”   这边的官兵和他们一比,无论是身上衣衫还是军备都差了许多,其实这么半天纪桃也看出来了,押他们出来的就是平日里巡逻这条街的那些官兵。   这些人只要不傻,肯定会束手就擒的,反正犯错的都是上头的,下面这些人一条小命肯定没问题。   但是她一口气还没松完,突然看到对面为首那人抬起手里的弓箭……   纪桃心里真心想要骂人,乾国的武将都这么不靠谱吗?上一回那些想要救三皇子的武将是这样,这一回又是这样,根本就不想救人吧?   她眼神往街上看去,想了想,空着的手拉了一把离她最近的顾云娴和覃伊人。   那边的弓箭射来,守着纪桃她们本身有些犹豫的兵再不迟疑,手里的刀扬起,却大半对着了她们。   纪桃一手抱紧轩儿,空着的手往腰间一抹,朝着抬手朝她砍来的官兵手上一扎,那人吃痛,纪桃趁着他这一闪避,往外跑去,手上捏了一把银针,不管不顾只要能扎到就扎,四五个人过后,纪桃已经跑到了外围,此时后面已经乱成一团,女子的尖叫声和男子的惨叫还有兵器交击之声混合,她不回头,伸手抱紧轩儿,往早就看好的小门跑去。   深红色大门边上开出的小门紧闭,纪桃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栓,她只能希望没有。   她闭着眼睛撞了上去。   然后,她结结实实的撞上了门板。   门是关好了的。   然后她苦笑,这种情形,关好才是正常的吧!   门并没有开,还好她顾忌着怀里的轩儿,侧身去撞才没有伤了他,此时她肩膀生疼。身后女子的惨叫声越来越多,纪桃心里有些绝望,从到了乾国以后第一次感觉到绝望的情绪,哪怕曾经在船上她都没这么怕。却怕轩儿……他还那么小。   纪桃回身,手中再次捏了身上最后的几根银针。   此时覃伊人和顾云娴已经跑到她身边,覃伊人还不想放弃的去推门,却始终推不开。   对面骑兵早已杀了过来,这边只是巡逻的小兵,几乎是被碾压。   却有两个方才押着纪桃她们的官兵拎着大刀过来,眼睛都是血红的。   纪桃对上那样的眼神,身子慢慢往后退,她的背靠上了大门。   退无可退!   纪桃低下头,看着轩儿黑亮亮的眼睛,里面懵懂一片,她突然眼眶一阵酸涩,她不应该抱他出来的,当时她若是坚持…… 第一百九十七章   锋利带血的刀越来越近,纪桃身后就是别人家朱红色的大门,退无可退。   覃伊人和顾云娴也已经放弃推小门,靠近纪桃,两人抱在一起,不敢再去看那两人的滴血的大刀。   纪桃的背紧紧靠着大门,眼神左右观望,远远的看到有一队人骑马过来,大叫着住手。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林天跃也在马上。   刀朝她落下,她抱着孩子转身,余光看到大门中间处开了一条缝,心下一动,抱着孩子朝大门扑了过去。   她的后背处甚至能感觉到迫人的寒气。   她扑上大门的缝隙处,门真的被她推开了,心下顿时一喜。   覃伊人和顾云娴见了,两人抱着一起往里面跑。   纪桃进门,后面两人却没有追来。   他们倒在大门口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狠厉,纪桃伸手去捂轩儿的眼睛,此时场上巡逻的官兵站着的已经没有几人,当最后一个仰面倒下,纪桃认出他就是那个带人进入她家的那人。   一片血腥,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身下都是大片暗红色的血,方才和她站在一起的那些夫人,此时大多数都倒在地上,少数几人在痛呼。   纪桃的手有些冷,但是抱着轩儿的手却很稳,就连捂着他眼睛的手都未有一丝颤抖。   她僵立在原地,身子朝着门内微侧,似乎打算见势不对就转身往里面跑。她觉得没有人可以相信,谁能相信一直在恒德街负责巡逻的官兵反而成了抓她们出门的罪魁祸首,前来救她们的人也丝毫不顾她们的死活。   她虽然知道这些人就是想要闹大,一开始确实是想要抓她们威胁,毕竟从那些人进门就看得出来,丝毫未破坏她家院子,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放心的带着轩儿出门。   后来这些人发现逃不掉,干脆杀一个算一个。   至于那些来救她们的……   纪桃的眼神落在此时下马的众人身上,看到地上没死的官兵,他们还补上一刀。   大概就是想要将她们这么多人的死算在死去的官兵身上,或者说是算在他们的指使人身上。   就算是因为面前救人的这些骑兵不尽心而导致众人枉死,主要也是指使人将她们押出家门的人的过错大些。   这里面许多夫人不光是夫家势大,还有娘家,还有亲戚,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都是指使人的仇人,天然的帮手。死的夫人越多,牵扯越多,帮手也就越多。   她们这些人的性命,也不过是上位者博弈的手段之一而已。   纪桃身上穿着披风,比许多人身上都要穿得厚,但是此时她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有人想要伸手拉她。   纪桃反射性的一让,身子后退一步,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轩儿扒拉开纪桃捂住他眼睛的手,语气欢喜,“爹……”   听到轩儿喜悦的软软的声音,纪桃回神,与此同时浑身一暖,林天跃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裹上,伸手抱住了她。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和他平日里的稳重不同,此时他声音有些颤抖,“桃儿,我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抱歉。”   纪桃抬眼看他,他眼神里有些慌乱,满是担忧之色。   林天跃又问,“桃儿,你有没有受伤?”   纪桃还没回答,边上的顾云娴和覃伊人相偎着上前,语气里还带着哭音,“林大人,你可看到了我家大人?”   林天跃终于发现了纪桃和别人的不同,在场这些夫人,除了死了的,无论是受伤还是没受伤的,都在哭,就算是勉强没哭的,如顾云娴,眼眶都是红的。说话也满是哭音,还满是颤抖,不注意根本听不清她说的话。   林天跃看了看纪桃面无表情的脸,她的唇紧紧抿着,他随口答道:“杜大人去了宫中,应该是无事的。”   轩儿已经委屈的瘪起了嘴,林天跃摸了摸他温暖的脸,“轩儿乖乖的,爹回家抱你。”   那边的人已经在质问,和林天跃一起来的官员,其中为首的官员五十岁左右,面色冷肃,声音厚重,“李将军,此事你作何解释?南城副指挥使于路山想要对众家夫人不利,是早就得到的消息。皇上让你带兵前来护卫京都官舍,你就是这么护卫的?如今这么多夫人受伤,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皇上交代吧!!”   “周大人话说得轻巧,卑职再想要护卫护住所有人,但是官兵调动总得花时间……”   那李 将军一脸的恍然模样,道:“周大人是文官,这武职里面的调动你肯定不知。”   “今日的所见所闻,我会如实禀告给皇上。”周大人对着皇城方向拱拱手以示尊敬。   李将军面色微变,不待他说话,林天跃已经走回去,道:“若是下官没记错,方才听周大人说起,昨日李将军就已经得到了旨意,却到了现在都没有护军入恒德街,以至于让官员家眷受惊甚至是枉死。李将军玩忽职守,下官一定会如实禀告。”   其余几人和林天跃一起来得官员也摇摇头,大意都是差不多。   李将军面色越来越难看。   林天跃很快回来,伸手去拉纪桃的手,道:“桃儿,我送你回家。”   纪桃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的暗红,还有几位大夫也到了,不再拒绝,脚下随着林天跃沿着外围走。   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场面,许多官员的府中也有仆人出来帮忙,其实纪桃她们并没有离家多远。方才留在家中没有受伤的仆人也过来照顾自家的主子,看起来忙乱,其实大多都已经在收拾着回家了。   纪唯也带着古安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秋莲,远远的看到纪唯,纪桃的眼泪终于落下,“爹……”   纪唯急了,上前接住轩儿,看着面前众人还在搬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满是后怕,“桃儿,没事,我们回家。”   一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其实纪桃只是一瞬间控制不住情绪,此时已经好了许多,想起方才她哭的模样,顿觉不好意思。   想了想,纪桃询问,“爹,你怎么出来了。”   纪唯抱着轩儿,轻声和他说话,“他们都出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听说死了不少人,我不放心。”   纪桃心里一暖,“我没事,我会保护好自己。”   纪唯回身,再次打量她浑身上下,道:“我知道。”   纪唯前面走着,纪桃在他身后,林天跃忍不住上前握住纪桃的手,道:“桃儿,你是不是……”   纪桃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见林天跃只看着她不说话,纪桃忍不住担忧问道,“你受伤了?”   说完,忙伸手去摸。   林天跃止住她的动作,眉眼渐渐舒展,道:“我没事,就是担忧你受伤。”   今日这样的情形,纪桃能够全身而退,多亏了她的银针,要不然只她从众人围堵之间就出不来,若是真的如此,运气再好最起码也是受伤。   她受伤不要紧,问题是轩儿,这么小的孩子,若是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就算是如此,她也没有怪林天跃,她并不觉得林天跃能够帮到她。   林天跃声音低低,“我不知道这回事,今日我去了都察院才从李大人口中知道,负责官舍这边安危的副指挥使于路山想要押官员家眷去皇宫,这才急忙忙赶回来,也是才在路上遇上周大人他们。”   这些话算是解释。   纪桃点头,前面林家到了,远远的看到柳氏和田氏站在门口等着。   纪桃上前几步,身后突然传来顾云娴的声音,“林夫人,今日多谢你救我们。”   两人还是相互搀扶着,此时顾云娴的声音已经平稳下来,没有了方才的颤抖。   纪桃胡乱点点头就往柳氏她们跑去。   柳氏上前几步,伸手握住纪桃的手,伸手去解披风,“桃儿……”   纪桃忙止住她的动作,“娘,我没事。”   柳氏拉着她就往大门里面走,“没事就好,我都怕你……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她眼眶通红,此时越来越红。   纪桃伸手去擦,“娘,我不会有事。”   好不容易和柳氏说清楚了,才回房去换衣,林天跃看着她换,“桃儿,你怕不怕?”   纪桃边穿衣,看了看靠在床边的林天跃,道:“我只是怕伤到轩儿,还有……   纪桃看向他,“我还怕若是我回不来,我爹娘他们怎么办?”   林天跃突然一把抱住她,紧紧的。   “桃儿,我也怕。”   林天跃到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朱红色大门前的纪桃,身形娇小,那俩人的大刀毫不留情的对着她砍下……   林天跃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第一百九十八章   那一瞬间,林天跃甚至想要闭上眼睛,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对着纪桃落下,她转身之间,他还看到了她怀里的轩儿,顿觉得心里密密麻麻针扎似得疼起来。   好在她平安无事!   好在大门开了,她们母子平安无事!!   林天跃不敢想象,若是她们出一点点事情,他要怎么活下去?   到那时,他想死都不行,还有锦儿,还有纪桃的爹娘,还有他娘,这些人还等着他照顾。   “桃儿,我得走了。”   林天跃想要松开她,虽然他很不想走,此时却不得不离开。   他退开,才发现胸口一阵凉意袭来,低下头看去,看到了一片水渍。   方才纪桃的脸在那个位置。   此时她已经转开了脸去。   林天跃不由分说,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桃儿,想哭就哭。”   不知怎的,本来已经克制住自己情绪的纪桃,眼泪就是止不住,她抱住林天跃的腰,“我好怕。”   纪桃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身子微微颤抖,林天跃揽住她的腰,就是这样他才越发心疼。   他有些恍惚,纪桃小时候好像并没有哭过,他记忆里没看到她哭过。他原来以为她日子过得好,纪唯夫妻娇宠她,她没眼泪。   但是现在想来,似乎是她太过于早熟,早早的就不会哭了。   纪桃抓着林天跃的衣衫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情舒畅了些,方才的担忧害怕似乎少了许多。   林天跃身上的衣衫却已经不能看了,皱巴巴的不说,上面一片一片的水渍,纪桃擦擦眼睛,忍不住笑了,回身去给他找官袍。   林天跃看到她笑了,微微放下心来,虽然一开始纪桃只在看到纪唯时似乎哭了一下,后来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但是他却并不放心,此时才觉得她真的是开怀了些。   接过纪桃身上的衣衫,林天跃再次换下了方才刚换过的衣衫,才道:“不要怕,我去看看,可能会晚一点回……”   他眉眼间有些歉然,道:“桃儿,抱歉。”   今日林天跃和那些大人一起过来,算是公务,但是他陪着纪桃回家这一路,就已经是很出格了,纪桃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道:“没事,你忙你的,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林天跃抱了下她,转身出门时听到她道:“小心。”   林天跃认真应下,才出了门。   整条恒德街都在一片哀伤之中,其中最惨的大概就是傅大人家,傅夫人和儿媳妇都运气不好遭了毒手。   事实上全身而退的就只有纪桃和对面的覃伊人,顾云娴的手臂上都挨了一刀,好在没有伤到要害,纪桃一直也没注意到,后来才知道的。   至于其他人,能够捡回一条小命都是运气。当时现场看起来一片血腥,其实真正死去的只有五人,大多数人都是受伤,轻重不同而已。这一次没有人来请纪桃去治病,大概是觉得那样的情形下,纪桃应该也已经被吓到了。   不过就是这五人,夫家都有人在都察院任大大小小的职位。   都察院的人,一般嘴皮子都利落,当时周大人的话众人都听到了。若是没有那番话,众人还以为是事先不知情,后来的救兵虽然是不尽心,却也没有多大的罪过,如今知道了是他故意不让护军过来,又来得晚才导致的众人枉死,自然不会轻饶了他。   一大片折子朝皇上案头飞去,大多数都是弹劾英勇将军李毅玩忽职守,导致恒德街官员家眷枉死和受伤,令朝中官员名声受损。求皇上明查之后重惩,还恒德街官员和官员家眷一个公道。少数人弹劾副指挥使于路山出手杀人,对官员家眷不敬。   不过此时他人已经死了,再说什么都没用。   至于其他……   众人都在观望。   当日由安王带着护卫军由德宣门强势攻入,一路上直入大殿,想要逼皇上写下退位诏书。   当然了,这其中种种过于顺利,安王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他并不怕,早在头天他就吩咐人将官舍的众家夫人,只要是和朝中官员亲近的都抓了,到时候好歹是个退路。   不过皇上一直没有处置安王,众人也不知道皇上对待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纪桃回家以后,收拾了礼物亲自送着去了大门开着的那家人。   她搬来恒德街这么久,除了对面的杜昱,和别家都不熟悉,只知道这家住的都察御史徐延重,已经在都察院多年了。   纪桃只在别家宴会上和徐夫人见过,并不熟悉。   她带着杨嬷嬷,敲门之后,门很快就打开来。   门房看到是她,微微躬身,“夫人有何事?”   纪桃正色道:“ 我想求见你们家夫人。”   门房再次一躬,伸手一引,“夫人进来等吧。”   徐延重家中的院子和纪桃家中是一模一样的,纪桃的院子已经算是简单的,她根本就没在打理院子上花多少银子,只是勉强看得过去。   不过今日看到徐家,他们家还要简单许多,此时正是冬日,院子里一股萧瑟之意。   纪桃有些疑惑,一般人不会将院子里弄成这样,乾国现在的官员俸禄可不低,虽然徐延重只是七品,但是可以给妻子和母亲请封,到时候就是两份俸禄,看他们家仆人都不多的样子……   纪桃恍惚想起,徐夫人身上的衣着打扮似乎已经过时,很简朴的模样。   这些只在纪桃心中过了一遍,无论徐夫人抠成什么样子,那日她给纪桃开门,就是很大的恩情。   是的,纪桃记得很清楚,她撞过小门之后,抱着侥幸也推了一把大门,并没有推动才觉得绝望,她也才靠在大门上看着那两人越来越近。   后来门上有条缝,显然是里面的人发现了外面的她和顾云娴她们才偷偷打开的。   到了前院,门口的廊下站着徐夫人,大概四十岁年纪,眉眼柔和,身上的衣衫……比起她往日出门,似乎还要旧一些,袖口都微微起毛,磨损得厉害。   纪桃面色不变,带着杨嬷嬷和秋莲,托盘上面是一些布料和点心。   她本身也不觉得这些算是谢礼,主要还是想着往后若是徐家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她很愿意帮忙。   纪桃上前,微微一福,很诚恳道:“徐夫人,多谢你昨日出手搭救。”   徐夫人上前拦住,“不敢当。”   纪桃坚持行完了礼,昨日若是她一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死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完全可以避开致命处,最多受伤。只是她带着轩儿,轩儿如今快要五岁,已经慢慢开始记事,就算他不受伤,她也不想吓着了他。   徐夫人见她很真诚,面上笑容大了些,伸手搀起纪桃,道:“林夫人太客气了。”   又叹息一声,“昨日那样乱糟糟的情形,你不要怪我关门才好。”   纪桃当然不会怪,昨日那样,若是真的大开门户才是脑子有问题。事实上能突围跑出来的只有纪桃三人,那两人确实是真真切切的随着纪桃才能跑出来。   所以,就算是徐夫人打开大门,也救不了别人,更多的可能是将那些正在被追杀的巡逻的官兵招进来差不多。   纪桃坦然道:“不,人之常情而已。”   如果是她,说不准也是这样,看到有人跑到了门口才会开门,若是跑不过来,开了也没用。   徐夫人见纪桃这话说得真心,丝毫不见嘲讽之意,面上笑容更大,道:“进屋坐坐?”   纪桃真心来道谢,不可能门都不进,含笑随着她进门。   屋子里的家具和纪桃家中是一样的,不过桌子上的茶具就差了些。   纪桃将这些收入眼中,并没有开口问,她和徐夫人实在不熟。   徐夫人倒是坦然,伸手给她倒茶,“我家只喝粗茶,别的……喝不起。”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   纪桃心里一动,抬眼看她,试探着问,“夫人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然一个七品官员家中,不可能只能喝粗茶。这些房子是朝中分发的,俸禄就真的是俸禄,养活一家子老小肯定没问题。   若是徐夫人真的想要问纪桃要些银子,只要不过分,纪桃很愿意给,毕竟她救了她们母子是事实。   徐夫人不紧不慢将茶水倒好,端到纪桃面前,坦然道:“家中母亲病重,多年来花了不少银子,我们家大多的银子都花在上面。”   纪桃端着茶杯,她会治病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今年付大夫从皇安寺回来住进林家,许多人都知道了让皇上信任的付太医和纪桃是师徒,再加上纪桃生孩子时传了一通半真半假的送子观音的手什么的,如今就是官员家眷之间,也少有人不知道纪桃会些医术。   徐夫人目光坦然的看着她,见纪桃并不生气,才慢悠悠道:“母亲的病请了许多大夫,都说好好将养,用好药喝着就能活下去,我家大人是个孝子,当初母亲独自拉拔他长大,供他读书,如今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我也……实不相瞒,母亲是我姑母,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徐夫人的话显然没有说完,纪桃低着头喝茶,确实是粗茶,虽然看不到茶叶,却能喝出那股土腥味来。   果然,只听她继续道:“素闻付太医医术精湛,帮着太后调养身子许久,如今又得皇上信任……”   纪桃抬眼看着她。   她想要付大夫给她治?   徐夫人一笑,“当然,付太医是给皇上治病的,我们身份低微不敢肖想,我早就打算着,若是能请动你帮着诊脉,也算是尽心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纪桃笑了,“我本身就是大夫,就算是没有昨日之事,你直接上门去找我,我也会来帮忙看看的。”   徐夫人得了准话,面上笑容更大,起身对着纪桃一福,“多谢林夫人。”   纪桃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昨日救下她以后今日临时起意让她治病。还是昨日看到她在门口求救,徐夫人才想起她是大夫想要给她恩惠才打开门,打算的就是想要纪桃帮忙治病,无论是什么,徐夫人救了她,纪桃就愿意帮忙。   徐夫人起身,叹息,“林夫人果然如传言一般坦诚。”   此话一出,纪桃心里了然,看来是真的打听过她的了。   徐夫人带着她往后院而去,院子格局和林家一样,纪桃自然知道大概的路线,越是往前走,她都有些诧异,徐夫人的婆婆,住的是徐家的主院。   还未进门,纪桃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药味,她也知道了徐家为何会这么简朴的原因,这些药,确实价格不便宜。   床上躺着的妇人六十多岁年纪,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此时正睡得熟,纪桃上前把脉,渐渐地眉心皱了起来。   纪桃和她两人出门以后,站在廊下想了想道:“以前的方子给我看看。”   徐夫人忙送上一叠,纪桃仔细一张张翻看过后,迟疑道:“这些药材都不便宜,但是徐老夫人的病确实也要这些药材才有用。”   徐夫人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道:“多谢林夫人,您能够帮忙看看,已经很感激了。”   纪桃想了想,道:“我回去以后给她制些药,过几日让人送过来,你看看有没有用。”   徐夫人点头。   见纪桃抬步向外走,忙道:“我送您出门。”   纪桃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沉思,徐老夫人的药确实不能改,但是她这么喝,其实浪费。可以制成药丸,就省下了许多药材,不必花费那么大。   马车很快就停下,实在离得不远,纪桃下了马车正打算进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纪桃回身,就看到顾云娴和覃伊人两人带着丫鬟过来。   顾云娴面上带笑,“林夫人,我方才就想要上门,结果说你不在。”   纪桃点头,“我刚回来。”   说话间带着她们往里面走。   顾云娴笑意盈盈,“我和伊人想要亲自谢谢你昨日相救,我们平日里……没想到关键时候你还愿意拉我们一把。”   说起这个,纪桃昨日会拉她们,一是看在两家邻居的份上,那里面的人纪桃最熟的就是她们,二是一个人跑纪桃害怕,拉两个一起就好得多,谁也不知道昨日徐家开门有没有覃伊人使劲拍小门的原因不是?   万一真的是覃伊人和顾云娴两人拍门,才引起了徐夫人的注意到有人跑到了门口,谁救谁还不一定呢。   “我们几人运气好!”   纪桃想起顾云娴的受伤的手臂,回身问道:“你的手好了?”   顾云娴伸手摸了摸,“跟性命比起来,受些伤算什么?”   “会留疤。”覃伊人叹息。   又道:“要不是拉我,姐姐也不会受伤。”   这里面似乎有故事。   纪桃昨日只顾着抱着轩儿往前奔,逃命呢,根本就没有注意后头的两人。   不过她也没多问,“我只是顺手拉你们,昨日能够平安,实在是运气。”   顾云娴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不,你的银针很厉害,要不然我们三人大概……”   她不再说了,看向纪桃,“日后你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尽心帮忙的。”   送走了她们,纪桃就进了药房,轩儿也随着她进门。   付大夫午后回来,难得看到纪桃和轩儿都在药房,很是欣慰,“难为你愿意教轩儿用功了。”   纪桃手边许多药材,看到付大夫回来,她看了看天色,“师父,你这个时辰回来,还要回去么?”   “不回去了。”付大夫伸了个懒腰,走到一旁倒了杯水,“往后都正常轮值,今日皇上亲口说的。”   纪桃明白了,就是以后都不用装了。付大夫去太医院久了,她都以为太医馆的太医们平日里事情很多来着。现在才想起来,如今付大夫这样才是正经的太医轮值。   付大夫走到桌子边,看到轩儿手里像模像样的动作,道:“往后,我好好在家里教轩儿。”   又看到纪桃手边的药材,好奇道:“你做什么?”   纪桃跟他说了,付大夫也来帮忙。   现在外面天气很冷,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午后的时候,纪韵和胡氏都上门来看她,满是后怕的神情。   送走她们,纪桃回身就看到斜对面的傅家大门口挂上的白布,一路往里面看,似乎还看到有两家,都是一样的白布。   直到此时,纪桃心里才渐渐地蔓延起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还活着,真好!   宫中一直没有消息,不过关于李毅的处置下来了,都察院众人一致对着他弹劾,各种欺压百姓的折子,还有他家中的小妾和他的随从通奸都被翻了出来,弹劾他后院不宁。不过两日,李毅被抄家免职流放。   他本身应该在此次动乱中立功的,只因为徐家门口的事情,就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如果不是都察院众人,就算是救人不尽心,他最多也是无功无过。不过指使他这么做的人却会大大的给他记一功。   关于安王的处置却一直没有消息,众人都在观望,眼看着就要过年,林天跃他们今年却还未放假。最近弹劾的都是安王一党,比如万太师。   万太师一直和安王府走得亲近,皆是因为安王妃乃是万太师的嫡孙女,她确实得全家喜爱。   万太师一把年纪,为了乾国殚精竭虑,多年来得皇上信重,他说出的话皇上都会斟酌考虑一番。   被人弹劾后自然有人帮他说话,他也自觉告病在家中休养。   这种做法倒像是被人弹劾以后不和这些人计较,清者自清的感觉。   一直到了二十七,林天跃他们才放假。   关于安王的处置一直没下来,不过安王妃也不出门了,就算是纪桃这边的也月一次的针灸,她也没去园子,不过她派了丫鬟到林家说有事情耽搁,针灸一事先放放,往后若是还想要治,会再来找纪桃。顺便还让丫鬟带了三百两银票过来,说是诊费。   纪桃收了,这些王妃让她治病,不是每次都会付银子,似乎是想起来就付一点这样。   腊月二十八,林天跃带着纪桃和两个孩子上街,路过徐家时纪桃让杨嬷嬷将她和付大夫两人一起制好的药送了进去。   徐夫人信不信都由得她,纪桃自觉是用了心的,若是徐夫人不再上门求药,纪桃都打算好了,下一次直接打包些药材送给她就行了。   状元街这边热闹非凡,尤其年后又有会试,大多数都是书生,外地赶考的书生都有许多到了京城。   逛了半日,买下了许多东西,马车都快装不下,他们人又多,干脆让古安先将东西拉回去再来接人。   他们去了望闲楼,这个月纪桃已经来针灸过,根本不用去三楼,当然,辰王妃也应该不在才对。   穿过热闹的大堂,纪桃和林天跃两人上楼,那个说书的此时正说得兴起,众人听得兴致勃勃。   纪桃也是才知道,如果在一楼听书,只需要一壶茶水就能坐半日,花费并不算高。   看到轩儿又在偷偷给锦儿喂东西,纪桃有些无奈,“轩儿,弟弟还小,不能吃点心。”   轩儿自以为隐秘的动作被抓个正着,听到他娘的声音后,面色不变,收回点心自己咬一口,道:“娘,我让他看看。”   纪桃无语。   林天跃看了看纪桃神情,回头看向轩儿,道:“过完年轩儿已经快要五岁,可以开蒙了。”   轩儿看着他爹,“什么是开蒙?”   纪桃虽然觉得早,但是当下的孩子只要是有条件都是这个年纪,她也不会特立独行,大不了到时候不让轩儿太辛苦,闻言耐心解释道:“就是读书,你不是喜欢读书么,年后你爹挑个日子,以后你就可以读书了。”   轩儿看了看他爹,道:“可是我还是喜欢碾药。”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说了。   今年过年,家中的人又聚齐了,付风特意从外城赶回去,付大夫太医院根本不忙了,如今一半的时间都在家中,其实是他和赵院判两人轮流,留一个人在太医院就行了。   赵院判对付大夫很尊敬,自觉尊老,愿意在过年这一日留在太医院。 第二百章   屋子里点了火盆,温暖一片,可能更多的是心里温暖的满足。   桌子上的饭菜上好以后,纪桃就让盼香她们也去吃饭,屋子里不留伺候的人。   桌子上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今年还多了锦儿。   锦儿如今四个月,很喜欢笑的孩子,田氏对他很喜欢,比起轩儿,她对锦儿似乎更疼爱,当然,里面可能有锦儿姓林的原因,也可能是锦儿更小一些的缘故。   纪桃起身,笑吟吟道:“希望我们明年还是这么多人!”   “肯定还是这么多人。”付大夫接话。   付风和轩儿正低声说话,闻言抬头,“反正我是肯定要回来的。”   林家的院子里喜庆,纪桃这一回幸运的全身而退,说起来真的是运气了。   但是恒德街的别家,就没有林家的热闹了。一是他们本身就没有林家和谐,二嘛,此次除了杜家,其他的人都或多或少受些伤。   夜里,纪桃和林天跃带着锦儿回院子,外面很冷,林天跃抬手,将身上的披风盖住纪桃母子,慢悠悠往后院而去。   林天跃哄睡着了锦儿,看到一旁的纪桃,含笑道:“夜深了,睡吧。”   纪桃听话的躺下,“你哪天去都察院?”   林天跃脱衣,随口道:“正常是初五。”   纪桃追问,“不正常呢?”   林天跃灭了烛火,躺上床,“不知道。”   纪桃听得莫名,不过她知道如今朝中并不太平,那日安王带着禁军逼宫,皇上始终没有下旨,朝上也没有人弹劾,会出现这样的情形,都是皇上的意思。   如果皇上真要收拾安王,朝中自然就有人弹劾,毕竟下朝以后他可是经常让信任的大臣去后殿,只要稍微露出意思来,下面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办。   就算是有林天跃的话在,纪桃也不以为会有那么快,初三这日一大早,朝中传来了消息,安王谋逆,以下犯上,褫夺封号,改为母姓,贬为庶人,全家流放罄城,无诏不得回京。   消息一出,众人皆惊。   看来皇上真的气炸了啊!   这番话的意思是,儿子都不要了,姓都改了,还贬为庶人。   听闻万太师得到消息就进宫求见皇上,不知是想要为安王求情还是想要救下孙女。   做为多年为乾国殚精竭虑的老臣,无论何时皇上都会见的,这一次皇上确实也见了。   半个时辰后,想要给孙女求情的万太师走出殿外,回府以后就写了折子告老。   据在殿外守门的小公公说,听到殿内皇上似乎是大怒,万太师走出来时苍老许多,还差点摔倒。   万太师告老的折子,皇上当日就批复下来。   这个很不寻常,看来皇上是真的生万太师的气了,一般这样的老臣,就算是真的告老,皇上也应该再三挽留,这个丝毫犹豫都没有,戏都懒得做的,让众人不得不怀疑安王此次事变中,万太师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得皇上生这么大的气,现在看来,这样更像是皇上看在万太师多年的功劳上给他保存最后一分颜面。   初四林天跃他们就已经恢复了去点卯,只是该上朝的大臣却还是捱到了初五。初五一上朝,弹劾的折子一大片,都是安王一党,里面甚至有安王妾室的娘家人,还有万太师多年来经营下的人脉。   一时间,京城天天都有人抄家,恒德街这边还好,其余几条街天天都有军容齐整的官兵路过抄家。   说起这个,不得不说如今在几条街巡逻的官兵,再不是以前那样的由哪支卫军专门巡逻,而是轮流,如今再没有了以前熟悉的面孔,每日外头巡逻的官兵都不一样。   涂三今年这个年过得不太好,他的肩膀上被那日砍了一刀,那人的那些官兵虽然还算客气,却也只是对着各家主子而已,对面杜昱家门口的躺在地上负责开门的那人再没醒过来。   纪桃让杨嬷嬷多给了许多银子给他,不能让他寒心。经过此事,纪桃也知道了现在府上的众人对他们一家其实很尽心了,那日盼香母女怕成那样,都没有躲。虽然瑟瑟发抖却一直站在门口。   这些纪桃都看在眼中。   她和林天跃趁着前两日有空,已经去过了纪府和齐府。   这一次的事情对纪韵她们丝毫影响都没有,他们那边早早就换过了巡逻的官兵,根本就没有闯门一事发生。   林天跃照常去都察院,纪桃在家中闲来无事,和柳氏一起做针线。   杨嬷嬷却带着纪韵和胡氏来了。   纪桃已经去过他们两家,其实如今她们的关系不错,胡氏和纪韵是一定会上门还礼的,纪桃猜测也就是这两日。   “桃儿,你倒是悠闲。”纪韵看到她不紧不慢绣叶子,取笑道。   纪桃一般不绣花,除非实在无事,医书也不想看的时候才会拿起绣花针。   看到她们,纪桃还是很高兴的,招呼她们坐下,“大伯母今日有空?”   胡氏笑道,“周府那边的人来过了,我就无事可做,干脆到你们家来混半日。”   纪桃心里一动,周府就是周芷兰娘家,到纪府确实正常,但是太傅府那边胡氏却只字未提,算起来太傅府应该也会派人去纪府才对。   纪桃含笑,“大伯母上门,我自然要好好招待。”   说起来自从林天跃中了会试开始,太傅府那边的节礼从来都没断过,纪桃只是让杨嬷嬷去回礼,并不亲自上门。那边似乎也不生气,到了日子又会送礼过来。   以前纪桃偶尔听林天跃说起,万太师在朝中的势力大概有三成,胡太傅大概也三成,剩下的才是真正中立的人,不过这些人里面有多少已经站队的不好说。此次安王被流放,属于他的势力迅速被瓦解,如今被抄家的人里面,大多数都是他的人。   胡氏看到一旁的锦儿,叹息,“锦儿都快五个月了,好快。”   她看了看纪韵,又看看纪桃,道:“桃儿,你姐姐往后还会不会有孕?”   纪韵闻言,忙道:“有庞儿就够了。”   胡氏瞪她一眼,“孩子总不会多的,我要是你这种想法,当年就不会有你了,还由得你如今来气我?”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纪桃忙道:“姐姐身子已经治好,有孕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生。”纪韵拒绝。   这个话题不太好,纪桃想了想,道:“二姐呢,她都没来。”   “有孕了。”胡氏语气平淡。   纪桃看出来了,胡氏对于纪萱萱实在不喜欢,倒是纪韵对她还有几分姐妹之情。   纪韵提议,“桃儿,挑个日子,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胡氏没说话,显然不打算去。   “好啊。”纪桃一口答应,又道:“还有秦府,我还等着你一起去呢。”   齐梓琴如今有孕,不方便出门,纪桃和齐梓琴还算是能说上话,上门看看还是应该的。   午后送走她们,回房后看到柳氏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做针线,田氏早在她们进来不久就借口去抄经回了房。   柳氏看到她进来,迟疑半晌,道:“你往后,少在你大伯母面前提萱萱。”   纪桃明白柳氏的意思,道:“娘,大伯母不会生气。”   确实不会生气,看胡氏的模样,分明只当她是无关紧要的人。   今年三月有会试,如今京城内外的书生很多,大多数都是准备参加会试的举子,本身京城里面准备参加会试的人就有许多,自从有了科举,各家的子弟都只能通过科举入仕。   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当初袁子渊进的国学馆,实在读书学武都不成的,家中权势够高的,就去里面学个几年,捐个小官。不过由着这样进入仕途的,一般都走不远,能够做到四品,就已经是很有机缘了。   纪桃放下手中的帘子,纪韵见了,笑道:“外面读书人多吧?”   纪桃含笑点头,“就算是天天抄家,朝中也根本就不会缺人。”   纪韵忍不住笑了半晌,才道:“今年施成也会参加,他学问应该不错,年前的时候萱萱带着他回家被爹爹考问过,爹爹说若是没有意外,他不会落榜。”   闻言,纪桃诧异,“真的?”   施成性子看起来实在是软和,一点不会生气的那种人。   纪韵点头,又道:“还有秦淮,他也要参加的。你姐夫说,爹也问过他的学问,还给他讲学。”   马车一路穿过热闹的街市,直接去了南城。   秦府的院子很大,里面主子仆人都少,看起来有些冷清,今日秦淮也在家中,合着捧着肚子的齐梓琴一起在门口接她们进门。 第二百零一章   齐梓琴看到她们,很高兴的样子,要不是秦淮拉了一把,她都要下台阶来接两人了。   纪韵和纪桃自然不会让她如此,飞快上了台阶,“不用在门口等。”   齐梓琴面上笑容满面,“我整日在家中,无聊得很,除了那日回齐府,再没有能出门,就算是在家中,还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   说着说着,瞪了一眼旁边一脸无奈的秦淮。   秦淮面上笑容不变,扶着她的手丝毫不动,几人一起往里面走。   进了廊下,齐梓琴忍不住了,道:“你去读书,我陪着她们就行了。”   秦淮退后一步,对着纪韵一礼,“劳烦大嫂帮我照顾梓琴。”   齐梓琴的脸顿时羞红,此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跟个小孩子似的被托付。   “放心。”纪韵自然注意到了齐梓琴的不自在,笑着回道,“我会照顾她的。”   秦淮属实不必这么小心,这还是在秦府呢。   看着秦淮慢慢走远,直到看不到人影了,齐梓琴收回视线,嘀咕,“真是的,自从初一那日我出门不甚滑了一下,他就是如此,书也不读了,我怕他不能中,到时候全部怪到我和孩子身上。”   纪韵和纪桃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一笑,齐梓琴有些不自在了,“你们别笑,你们是不知道他紧张那样,巴不得路都不让我走……”   纪韵上前扶住她,三人一起慢悠悠往内院走,“知足吧。如今这样,我看就挺好,心思全部都在你身上,剩下的都放在了书上,就没别的花花肠子了。”   纪桃觉得也是这样,秦淮只要习惯了每日都将齐梓琴放在心上,就不会有别人了。   说到这个,齐梓琴有些迟疑,道:“他……不要丫鬟。”   纪韵先是一愣,随即笑开,“这不是挺好?”   齐梓琴面上忐忑,“但是这样,是不是不正常?”   纪桃随口就道:“自己舒心就行了,难道还有人注意你家有没有暖床的丫鬟?”   纪韵赞同,“对啊,你大哥现在就没有,就算是住在书房,也是他一个人。”   这个齐梓琴却是不知道的,她又看向纪桃。   纪韵扶着她注意脚下,道:“你别看桃儿了,他们家更不正常,连个丫鬟都没有。”   齐梓琴在确定了真的如纪韵所说之后,更加高兴了。   三人在后院说笑了半日,如今天气还有些冷,纪桃又带着孩子,只得起身告辞。   齐梓琴不舍的送了两人到门口,“你们得空就来找我,桃儿,尤其是你,记得看我的时候带上锦儿和轩儿。”   纪桃和纪韵上了马车,却并没有掉头回家,两人打算再去一下施府,日后若是没空,就不必去纪萱萱家中了。   认真说起来,不是纪桃和纪韵两人对纪萱萱冷淡,实在是她自己先对两人冷淡,除了逢年过节,根本就看不到她人。   纪桃就算了,毕竟只是个堂妹,但是纪韵可是她嫡姐,家世还不差,走动起来对她并没有坏处,纪桃都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   施府如今倒是不像是以前那么素净,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门房进去禀告,纪桃两人站在门口等,锦儿已经睡着了。   很快,纪萱萱身边的丫鬟急匆匆跑出来,对着两人一福,“二位夫人随奴婢来,我家夫人在里面等着了。”   纪桃心里无所谓,就是不知道纪韵会不会不高兴,毕竟纪萱萱是庶妹,于情于理都该出来接一下的。   施府富贵,不是表面上浮夸的富贵,从廊下的雕工之类看得出来,都是费了心思的。   纪萱萱在院子门口接两人,笑容倒是热情,含笑引着两人往里面走。   周围没看到别人,而且丫鬟没有带她们先去见施夫人,有些不同寻常,纪韵忍不住问道,“妹夫呢?”   纪萱萱面色不变,提起施成她颇为高兴,语气欢快,“年前婆婆的侄女到了,今日婆婆说带着她去街上逛逛,又怕街上人多,让夫君去护着了。”   纪桃觉得有点不对,不过可能是她敏感,也没说话,抱着锦儿跟着她们往里面走。   纪萱萱和她不熟,就算是和纪韵,成亲以后都没怎么见面,一开始还说是离得远。后来她回京以后,也要守孝,平日里并不上门,就算是去纪府也是来去匆匆。   不太熟悉的几人坐在一起,话都不好说,坐了半晌,纪韵看了看天色,纪桃知道她这是打算告辞了两人来时就说过,坐一会儿就走。   却在此时,丫鬟进来对着纪萱萱一福,“夫人,公子回来了。”   纪萱萱欢喜起身,似乎又顾忌着纪桃两人不好出门。   纪桃忙道:“姐姐,我们回去吧,这种天气,锦儿出来时间长了,容易生病。”   有眼色的人都不会耽误主人家的事情的。   纪韵也起身,“萱萱,得空就回府,或者可以去找我说说话。”   纪萱萱闻言,忙劝道:“你们再坐一会儿,用完了饭再走。”   纪韵坚持,“不了,来日方长。”   见两人坚持,纪萱萱不再挽留,送两人出门。   不过纪桃和纪韵知道施夫人回来以后,坚持要去见礼。   本身这样就是做为纪萱萱娘家人的基本礼数,到了施府若是没去见过施夫人,倒显得纪桃和纪韵两人失礼。   纪萱萱带着两人往主院走,施夫人的院子大气许多,纪桃不是第一次来,走进廊下,就听到里面阵阵娇笑声。   似乎是个妙龄姑娘的声音。   女子声音里满是欢喜的笑意,“姨母,表哥这个玉佩我一眼就觉得很配他,都是温吞的模样。”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这个表妹……   纪桃实在不明白,一枚玉佩是怎么看出来温吞的?   嗯,大概她是个俗人!   纪萱萱倒是不在意,带着两人进门,“娘,夫君,你们回来了。”   纪桃和纪韵也已经走到门口,看到里面施夫人坐在上首,施成站在一旁,那姑娘靠着施夫人一脸的笑容,手里一枚莹白的玉佩对着施成,剔透的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更衬得她掌心也莹白如玉。   女子面容姣好,属于妙龄女子的肌肤莹白,纪萱萱活泼,但是那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却是灵动。   “见过施夫人。”纪桃和纪韵走进屋中,对着上首的施夫人行礼。   施夫人可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不是一般的富户。   行完了礼,纪桃的眼神一转,落在一直站在施夫人旁边的女子身上,含笑打趣纪萱萱,“姐姐,这个妹妹是谁?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多失礼?”   姑娘上前,倒是落落大方对着纪桃一礼,还未等纪桃唤她起身,她就自己站好,“林夫人唤我娉儿就行。”   纪韵看了一眼旁边不以为然,显然对方才那样的情形都习以为常的纪萱萱,心里叹气,满面笑容上前接话,语带打趣之意,“娉儿姑娘正当妙龄,可是定下了婚事?”   娉儿看 了一眼施成,又看向施夫人,低着头羞涩道:“我来京城时,我娘说了,我的婚事,由姨母做主。”   看她娇羞的模样,纪萱萱也发现了不对劲,她有些无措的看了看施成。   施成听到这话,面色不变,似乎不明白一般。   纪桃心里暗暗叹口气。   纪韵面上笑容一收,正色看向施夫人,道:“施夫人,若是我没记错,若是纳妾,得与正妻商量?”   施夫人面色不变,语气都未变过,“自然。”   纪萱萱的面色此时已经苍白一片。   纪桃也觉得,就凭着纪萱萱那个脑子,施夫人想要说服她大概都不过心就解决了。   纪萱萱此时已经拽住了纪韵的袖子。   纪韵看到她眉眼间的无措,道:“施夫人,萱萱是纪府姑娘,明日我会让母亲过府,您和与她商议一番。”   施夫人含笑点头。   纪韵本来想要起身告辞,她身为纪萱萱的嫡姐,其实也只能让施夫人知道,纪萱萱不是一般不让人重视的庶女,更多的却还是要看她自己。   想抽袖子抽不出,纪韵抬眼看向施夫人,道:“施夫人莫怪,我们姐妹许久未见,实在是想念,想要带她回府住上一日,明日和母亲一起回来,可好?”   施夫人含笑点头应允,还不忘夸赞几句,“萱萱平日里很得我心意,我待她就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也很是不舍。”   纪桃站在一旁,她对这些你来我往的寒暄之类虽然不反感,却也不喜欢,等两人终于说够了,纪韵才告辞。   施成对于纪萱萱突然要回娘家似乎有些不解,他亲自送几人到门口,纪韵看面上的不解,道“妹夫,你那表妹对你的心思,你就真不知道?”   其实纪韵更想要问施夫人对他的那些不好的心思他知不知道。   施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不知道。”   见他果然不知道,纪韵暗暗松口气,“若是施夫人让你纳她为妾,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施成马上道:“表妹天真烂漫,我如何配得上她?”   纪萱萱的眼眶突然就红了,转身就走,飞快上了门口纪韵的马车,对于后面施成唤她的声音恍若未闻。   纪韵和纪桃辞别施成,上了马车就看到哭得泣不成声的纪萱萱。   见她这样,纪桃心里不太好受,虽然纪萱萱待人接物差了些,说话差了些,但是此时她却是真的伤心了。   两人上了马车,锦儿此时已经醒了,倒是没哭,好奇的左看右看。那边的纪萱萱看到两人坐下,带着哭音道:“我本来觉得男子纳妾正常,当初你们听说秦府多了个娇客马上就去赶她出去的时候,我还觉得你们大惊小怪,但是落到我自己身上我才知道……我好难受……”   “别难受了。”纪韵伸手给她擦眼泪,却被纪萱萱一把抓住手,“姐姐,当初你都可以去秦府把那姑娘赶出去,今日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   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显然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了。   纪桃叹气,看到纪韵为难的面色,出声替她解围,“这根本就不一样。”   纪韵在秦府眼中,那是夫人的娘家嫂子,齐梓琴这辈子在秦府,若是受了委屈,替她撑腰的就只有纪韵。但是纪萱萱不同,纪韵虽然是她姐姐,却只能警告。真正可以替纪萱萱说话的,除了胡氏,就是纪钰夫妻。   最简单的例子,齐梓琴和离归家,只要纪韵接纳她,就没有人敢说话。不仅如此,纪韵还费心给齐梓琴备嫁妆。姑娘的嫁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能看出来娘家人的态度。 第二百零二章   纪萱萱因为苏姨娘的缘故,从小就得纪钧喜欢,胡氏对她好,大部分也是看在纪唯面上。   但是她害得纪韵当年小小年纪就被送去桃源村,已经惹了胡氏的厌烦,对她从来都只是面子上的情分。   她还要庆幸胡氏不是那种容易发疯不管不顾的女人,要不然她们母女当年在送纪韵走时肯定就讨不了好了。   这些事情纪桃心里门清,许多都是她自己悟出来的,再加上杨嬷嬷稍加指点,也就差不多了。   纪萱萱不是不知道,她大概只是没想到施夫人会有那心思而已,方才纪韵和施夫人几句话的交锋,她也不是傻子,听完了也就明白了。   “我不能。”纪韵正色看着纪萱萱,“我只是你姐姐,如今我已经是齐府夫人,此事若是母亲和大哥执意不答应,还有转圜的余地。”   纪萱萱握住纪韵的手不肯松开,只眼泪滚滚从脸上落下,看起来好不可怜。   纪桃递上帕子,道:“纳妾这种事情,就算是大伯母和大哥也不能拒绝的。你看看我们家对面的杜大人,他还是个寒门,杜夫人家中祖父可是礼部尚书,不也没办法?”   纪萱萱眼泪落得更多。   纪韵叹口气,“看方才施成的模样,若是施夫人真的提出纳那娉儿,他……”   纪萱萱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抽噎着道:“他一直都很听婆婆的话,又赞表妹天真烂漫,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她倒是将施成的性子看得通透。   纪桃也看出来了,方才纪韵问施成,他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说自己配不上,潜意思大概就是配得上他就配了?   当然,也可能是施成不会说话的原因。   “别哭了,一会儿我陪着你回家,跟娘好好说说。”纪韵伸手给她擦眼泪。   纪萱萱抱住纪韵的腰,“姐姐,还是你对我最好,我以前对不起你……”   话没说完,又开始哭。   南城离官舍有些远,纪桃逗弄着锦儿,可能是马车里摇摇晃晃,锦儿很快又要睡着了。   “要我说,二姐。姐夫纳妾不能阻止,但是可以不让他纳你们那表妹。”纪桃声音有些低。   “对。”纪韵赞同,“若是那娉儿进门,往后施府还有你什么事?你进门几年没有子嗣,若是她一举得子,施夫人肯定……”   还有纪萱萱和她孩子什么事?   施成是个温吞的,又听话。可能施夫人本身的打算也是让娉儿生下施府子嗣,往后就是施府继承人,她老了也有靠。   纪萱萱哭够了,闻言倒是沉思起来,半晌才道:“如今夫君正是要紧的时候,如何能够在此时纳妾,再怎么样也要等到会试之后,甚至是殿试之后,还有,人选必须得我点头,那个娉儿家中富贵,我夫君只是一个庶子,实在是配不上的。”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这不是挺明白的嘛!   “以前我只觉得她往后只能靠我们夫妻,平日里强势些我也就忍了,我嫁入施府就是三年孝期,我都听话不出门不回娘家,每日抄经祈福从未落下。谁知道孝期过后她居然给我来这一招,往后……反正她也不能休我,走着瞧。”   纪萱萱伸手擦擦眼泪,握住纪韵的手却一直未松开,“姐姐,你陪着我去和母亲说说,那娉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进门的,就算是要纳妾,也得母亲和我挑合适的人选。”   纪韵点头,掀开帘子看到马车已经到了状元街,她看了看纪桃怀里睡熟的孩子,道:“我们先送桃儿回去。”   纪萱萱自然没意见。   纪桃也不坚持去纪府,这些事情胡氏比她们都要精明,就是纪韵也看得比她透彻,纪桃干脆回家。   到家以后,天色将晚,林天跃罕见的站在门口等着她。最近他很忙,一般夜里才回。   送走纪韵两人,纪桃回身询问,“今日怎么这么早?”   林天跃接过锦儿,“进屋去说。”   两人去了后院,林天跃和纪桃都要换衣,“桃儿,我又得出远门了。”   纪桃手里动作微顿,“去多久?”   “不知道。”林天跃拥住她,“我会尽快回来。”   纪桃抱着他的腰,“你要小心。”   屋子里寂静,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久久不愿意分开。   这一次林天跃离开,却不是像以前上次那样收拾了东西大张旗鼓 的合着车队,而是在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骑了马就离开了。   纪桃站在一片朦胧里,看着马上人披风飞起,绝尘而去,身后跟着几人,和他一起的在最前面的那个,似乎是个武将。恍惚间想起,林天跃是个文弱书生,骑马赶路,只怕是要受罪的。   林天跃走了,纪桃一般也不出门了,安王离京后,京城里关于腊月里那场动乱的议论越来越少,倒是猜测今年的会元状元的人多了起来,街上酒楼里到处都是书生。   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纪萱萱那边,胡氏第二日上了施府的门,不知和施夫人在屋子里说了什么,隔日施夫人就送走了那位娉儿姑娘,也不再提纳妾之事,纪萱萱松了口气,自那之后,她不再是以前对纪韵和纪桃的冷淡,经常上门求见。   纪萱萱性子太直接,当然,很可能是她小时候胡氏故意放任的结果。   此次动乱,似乎跟宁王和辰王都没关系,辰王妃每个月一次的针灸从未落下过,纪桃也每个月都去,有时候付大夫得空,也会和她一起去。   付大夫如今每个月一半的时间都在家中,他对于教轩儿认药材格外热衷,轩儿也不反感学这个,纪桃就由得他们了。   又到了去望闲楼的日子,纪桃带着锦儿出门,今日付大夫在家中,早在头一日他就跟纪桃说过,会和她一起去望闲楼。   辰王妃对于付大夫的到来很高兴,比起纪桃,她更喜欢付大夫,偶尔几次由付大夫针灸过后,孩子似乎好得快些。   榻上的孩子规矩坐着,肌肤红润,一点看不出病态来了,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痊愈了。   辰王妃边替孩子脱衣,边笑着问道:“付太医今日得空?”   付大夫点头,“今日赵院判在。”   辰王妃随意问道:“不知父皇的身子近来可好?”   付大夫不答,上前开始针灸。   辰王妃也不再问。   纪桃在一旁看着付大夫熟练的手法,觉得皇家也讽刺得很,自己公公的身子好不好得还要问大夫,大夫还不能透露。   付大夫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让人舒适,也让人信服。   很快,他挤出一滴暗色血滴,用白瓷瓶装了,道:“再过两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只是往后还得好好调养,还有……不能再中毒了。”   辰王妃似乎忘记了方才问皇上身子的事情,等付大夫写好了药方,她亲自上前接过,道:“付太医,我们能不能找个人跟着你学医术,往后陪着惟儿。”   这也是个办法。   但她话中还似有深意。   纪桃心里微动,如今朝中只剩下两位成年皇子,看起来辰王的胜算颇大。   别人不知道,纪桃却是知道的,付大夫还可保皇上五年,说不准再多两年,后头的七皇子他们都成年了。   付大夫面色坦然,“抱歉,微臣早就说过,不收徒弟了。”   辰王妃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强求。   纪桃和付大夫下楼,杨嬷嬷带着两个孩子在二楼等着他们。   如今状元街热闹非凡,尤其是书肆门口,整日都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纪桃等着付大夫吃点心的时候,趴在窗户上还看到了熟人,于启明。   看来这一回他是中了举人了。   他们没逛街,下楼就回家了,林天跃不在,家中似乎冷清了许多。   林天跃已经出门一个月了,丝毫音讯都没有。   这一次他出门,不像上一回那样得了旨意出去巡查,倒像是接了密令之类的。   当然,上门打听的人也很多,比如那位李夫人,李大人好好的在都察院,似乎根本不知道林天跃去做什么,只是知道他出门。自从他离开后,李夫人都上门了三次。   纪桃一律不知道回应,她本身也不知道,林天跃那日走得太急,可能他也是故意不告诉纪桃。   不仅如此,就是对面的顾云娴也过来了询问。   自从纪桃救了她,虽还是以前那样不经常来往,但是看得出来,顾云娴对纪桃坦诚许多。   顾云娴坐在园子里,手里端着茶杯,转啊转的,随口就道:“我家大人让我过来跟你打听一下,知不知道林大人去了何处?”   看到她如此,纪桃忍不住笑,若是以前,顾云娴不会这么直接,肯定是暗示性的问问,比如许久没有看到林大人了这种话。 第二百零三章   看到纪桃面上的笑容,顾云娴叹口气,“我其实不想过来。”   纪桃含笑点头,表示理解。“我不知道,他只说有事情,一直没有消息。”   顾云娴诧异,“你就不担忧?”   纪桃捏着手里的杯子,不担心那是假话,“担忧有什么用?”   也对,看不到人,收不到消息,担忧没用。   就算是顾云娴只是随意询问,纪桃也不想外人经常询问林天跃的行踪。看到顾云娴放在桌子上的手,转移话题道:“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顾云娴伸手掀开衣袖,比手指还长的伤疤,此时还有些微微的粉,看得出来护得很精心,却还是留了疤。她的肌肤如雪,更衬得那伤疤狰狞。   纪桃扬眉,招了杨嬷嬷过来让她去药房拿药膏。   等杨嬷嬷离开了,纪桃才道:“我那个药膏还不错,是我师父的秘方,不止一个人觉得好,你若是相信我就试试吧。”   顾云娴闻言惊喜,道:“付太医的东西,定没有差的。”   “十两一瓶。”   顾云娴听到这个不以为然,“应该的,我回去就让人给你送过来。”   纪桃看她知道有药膏之后是真心高兴,倒有些奇怪,“当时你怎么想的?”   当时顾云娴若是不拉覃伊人,那刀落下的位置可就是覃伊人身上了,不死也重伤。女子身上有疤,一般不会得男子喜欢了。   但是顾云娴偏偏救下她,自己还弄成这样。   顾云娴苦笑,摩挲着手上的疤,“她也是个苦命的。”   纪桃不再问了,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内情,能够让顾云娴这个应该恨她的人都觉得同情,覃伊人应该很苦才对。   杨嬷嬷送来了两瓶药膏,纪桃打开给她涂上,仔细嘱咐了用法。   顾云娴沉默听着,“真能恢复如初?”   纪桃耐心解释,“总比你现在要好得多。他们是恢复了,只是这个还是要看个人体质的。”   “其实当初我家大人已经不打算纳她的。”顾云娴收好了药膏。   “是她执意。”   纪桃讶然,没想到真的是如她自己所说的,是她自己想要嫁。   见纪桃只是惊讶,并没有怀疑之类的神情,顾云娴面色松了些。   又道:“当初我和大人定下婚约,他就已经写了信回去让表妹另寻良人,只是没想到她执意进京不说,还执意入了杜家后院。”   纪桃听完,只觉得杜昱真心是个混账。   “这门婚事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婆婆和舅舅他们一厢情愿,我家大人对我说,他一直当她是妹妹,进京以后也几次三番写信让表妹定亲。之所以会答应纳妾,都是因为我婆婆……”   纪桃看她一言难尽的模样,瞬间了然,要是覃氏以寻死逼迫,外人也不知道。杜昱可不就是得妥协。   纪桃想了想,道:“留下用饭,我让厨房备下。”   “别。”顾云娴拒绝,站起身道:“我得回去,婆婆等着我呢。”   杨嬷嬷送她出门,她走到门口回身,“谢谢你的药膏。”   纪桃摇头,要给银子又不是白送,谢什么?   顾云娴走了,纪桃回了柳氏的屋子给锦儿喂奶,如今家中也买了一只奶羊,经常喝那个,还有柳氏经常会给他软和的东西吃。论起上心,柳氏和田氏比起纪桃这个母亲也不差什么了。   锦儿睡着了,纪桃随意吃了点饭就带着他回房睡觉。   一觉睡到午后,纪桃又起来和轩儿玩闹半日,如今付大夫经常在家,轩儿其实大半的时间都陪着他。   夜里,屋子里一片黑暗,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桃儿?”   纪桃听到声音,唰的睁开眼睛,黑暗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   纪桃拍了拍身旁的锦儿,“天跃?”   “是我。”   真的是林天跃。   纪桃翻身下床,打开门就看到林天跃一身暗色衣衫站在门口,“怎么连夜回来了?”   林天跃一只手捂住胸口,轻声道:“不是连夜,我早就进了城。”   纪桃诧异,随即觉得不对。她鼻尖突然闻到了血腥味儿,忍不住靠近林天跃,果然味道更浓。   她忙伸手去摸,林天跃捉住她即将摸到胸口的手,“桃儿,多日不见,你果然很想我。”   纪桃手被捉住,眼神上下搜寻,“你受伤了?”   林天跃并不隐瞒,坦言,“小伤。”   纪桃扶着他坐下,“我看看。”   解开墨色的衣衫,里面纯白的中衣上血红一片,纪桃眉心皱起,瞪他一眼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昏黄的烛火下,纪桃此时才看到林天跃的下巴上满是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满是疲惫,此时面色却一脸无辜,隐隐还有些乖巧,“我本就没打算隐瞒。我今日才受伤,就赶紧回家了。”   纪桃伸手去解他随意绑起来的绷带,她靠林天跃极近,听到他深深的呼吸声,冷哼一声,“知道回家就好。”   “我家中有最好的大夫,自然是要回家的。”   纪桃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怎么进门的?”   林天跃摸了下后脑勺,叹息道:“从后门进来,还被古全敲了一棒,好在我说话快,要不然还要挨一下。”   他微微有些苦恼,纪桃见了,忍不住噗嗤一笑,“活该。”   回家不走大门,半夜三更从后门摸进来,被打才是正常的。   此时纪桃已经解开了他胸口的绷带,手指宽的伤口皮肉外翻,巴掌那么长,好在伤口不深,纪桃看清楚之后深深呼吸。   难为林天跃这么半天还在和她说话,甚至故意逗她笑。   看到纪桃渐渐地红了眼眶,林天跃赶紧伸手去擦,又劝道:“没事,只是看起来严重,我不觉得有多痛,再说,我这不是回家了,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   纪桃冷哼,起身道:“我去拿药。”   林天跃拉住她的手,“桃儿,夜深了,不要惊醒了爹娘他们。”见纪桃点头,又道:“帮我缝一下,好得快些。”   纪桃回身,瞪他一眼,“等着吧!”   纪桃当年给林天跃缝小腿,那时候她根本不会针线,也是第一回在人身上缝,所以,现在林天跃小腿处还歪歪扭扭好几条伤疤看得出来。纪桃让他涂了药膏,虽然隔得太久可能没那么好的效果,但是伤疤浅一些还是做得到的。林天跃拒绝,非要留着,虽然一年年在变浅,却还是很难看。   纪桃缝得认真,林天跃微微垂眸就看得清她飞扬 的有些英气的眉,这么多年过去,纪桃似乎一点没变,只眉眼间多了些以前没有的慈和,那是做了母亲的痕迹。   她额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林天跃抬手去替她擦。   纪桃抬眼瞪了他一眼,“老实坐着。”   虽是训斥,却满满都是亲近。   林天跃听了,似乎胸口传来的细细密密的针扎似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怎么会受伤的?”纪桃呼出一口气。   林天跃的眼神里闪过冷意,“有人追杀,所以我让你不要惊动了爹娘他们,免得他们担忧。”   纪桃再次认真起来,两刻钟后,看着面前缝得细密的针脚颇为满意,却也没忘记询问林天跃,“你怎么样?”   林天跃的脸色已经成了惨白,显然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语气轻松,“没事。”   纪桃有些心酸,拿起伤药给他敷上,又缠了绷带,拿出干净的衣衫帮着他穿上,才道:“你若是痛,可以告诉我的,我们是夫妻。”   她正在给林天跃系腰带,却突然被他拥入怀中,熟悉的墨香含着血腥味袭来,纪桃将头埋入他胸口。   林天跃的声音很低,“其实……还是有些痛的,不过我回家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纪桃眼眶微热,“天跃,我想你了。”   林天跃环着纪桃的手臂又紧了些,“我也想你,想锦儿,想着我回来以后,他应该会坐了。还有轩儿,我还得抽空给他启蒙呢,可不能跟我当年一样启蒙太晚,读起来费劲。”   他有些絮絮叨叨,纪桃听着听着,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昏黄的屋子里,一双人影紧紧相拥,传出来低低的说话声,偶尔夹着几声笑声。   天边渐渐地亮了起来。   林天跃回来了,却是半夜才归家,身上还受了伤,纪桃并不问他发生了什么,家里这么多人呢,林天跃再如何胡来,也不会拿他们一家人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天色将明,外面响起了古全的声音,“大人,后门处有人找你。”   林天跃和纪桃刚刚躺下,闻言纪桃睁开眼睛,“桃儿,我很快就回来。在家中等我。”   纪桃起身披衣,送他到了后门处,那个一开始和林天跃一起离开的年轻将军果然等在那里,见了林天跃,上前一步,“林大人,如何?”   林天跃点头,那人对着纪桃点点头,又看向林天跃,道:“我们走吧。”   看着两人骑着马渐渐远去,纪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回屋。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纪桃起身去前院就看到柳氏他们已经在吃早饭了,看到纪桃过来,他们还有些奇怪,柳氏则直接问,“今日怎么这么早?”   “睡不着了。”纪桃进门,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一顿饭的时间,柳氏看了纪桃好几次。   纪桃自然感觉到了,她不觉得自己流露出了林天跃回来的意思,直接问道:“娘,你看什么?”   “不对劲。”柳氏摇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你何时这个时辰起床过?”   纪桃端着一碗粥,看着她娘,简直无语。   所以,她这个时辰坐在这里,本身就是不寻常的事情吗?   亏她还觉得自己掩藏得很好。 第二百零四章   “娘,我就不能起早么?”纪桃反问。   柳氏看了看一旁一直含笑看着这边母女两人说话的田氏,她一点不高兴都没有,柳氏瞪了纪桃一眼,“你自己不清楚?”   纪桃也看到一旁田氏忍不住笑容的脸,道:“天跃昨夜回来了。”   屋子里一静。   纪唯最先反应过来,“我们一点没听到动静。”   那边的柳氏和田氏也差不多有些懵,纪桃解释,“天跃回来已经很晚了,随便洗漱一番就睡了,我看他好像很累,今日天还没亮就走了。”   “天跃没事吧?”田氏担忧。   “没事。”纪桃忙道:“就是有点累,胡子都长出来了。”   田氏微微放心。   柳氏伸手戳了一下纪桃,“居然能憋住不告诉我们。”   付大夫背着手慢悠悠进门,听到林天跃回来的消息过后也很高兴,多吃了半碗饭。   柳氏用完了饭就去后院抱锦儿起身,然后就都到了院子里晒太阳,眼睛时不时扫一眼门口。   林天跃果然不让众人失望,快午时他就回来了,这一回走的是大门,一身官袍,微微有些冷清,不过在看到院子里的众人时,面上笑容绽开,上前先是恭敬的唤了柳氏和田氏他们,才接过柳氏手里的锦儿,又蹲下去和轩儿轻声说话。一个多月,轩儿并没有忘记他爹,父子两人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几句话之后就恢复了往日相处的模样。   林天跃从外面回来以后,都察院都没去,不过都察院众人都知道他告了假,对面的杜昱还上门探望他。当然,纪桃更倾向于是上门打探林天跃离开这一个多月的虚实。   越是靠近三月,京城里气氛越发紧张,最近更甚,主要往日是在街上闲逛的官员家中的纨绔子弟都看不到了。   林天跃回来的当日,朝中传出消息,青州总兵何熠被免职,私自打造兵器,即刻押送回京,总兵由宣威将军屠远接任。   别说杜昱和李枸亲自上门探望“生病告假”的林天跃,就连纪钧都坐不住上门来找林天跃说话,两人关在书房许久纪钧从出门离开。   与此同时,朝中众人纷纷上书皇上,求皇上为国本考虑,请立储君。   折子堆满了书案,皇上并不理会,却也不像是以往一样当场驳回。几日后还不见皇上拒绝,众人纷纷上折子,大概分成了四波。   提议辰王的最多,宁王次之,还有最小的七皇子,和五皇子。   其实自四皇子之后,再往后生下来的孩子生母位份都不高,七皇子的生母至今也只是个嫔,家世不显。五皇子的生母虽是妃位,却连封号都没,多年在宫中如隐形人一般,家世也不高。大概是因为如此,提议他们俩的只有寥寥几本。   看起来胜算最大的还是辰王和宁王。无论是年纪,身份,还有多年在京城的名声。   宁王夫妻出了名的平易近人,尤其是宁王妃,对待命妇最是温和。   辰王夫妻虽然不如宁王那么温和,却也从未有什么恶名传出,作为一个皇子,已经很难得。   皇上看到这些称赞几位皇子的折子,也不生气,众人都以为皇上肯定自己知道年纪大了,尤其太后薨逝时病了大半年,这一次应该会立下储君,于是,更加卖力夸赞,隔两日就上一份折子。   几位尚书都忍不住上了折子,其中还包括胡太傅。   胡太傅这样的身份,其实朝中很多人就算是不和他一起,也会看他的决定。   胡太傅多年来在朝中地位稳步上升,门生无数,尤其喜欢提拔寒门子弟,名声极佳,更有十几年前有举子当街下跪,跪求指点,胡太傅都并未生气,不生气不说,还当场就下了马车带着那举子进了旁边的酒楼指点了半日,那人后来也没有辜负胡太傅的期望,高中二甲十八名,就是如今的刑部郎中,众人津津乐道许久。   胡太傅提议的储君,是辰王。   想想也对,辰王是皇后嫡子,当今皇上唯一的嫡出子嗣,他本身虽然不如宁王温和,却也没有哪里不好。没有哪里不好,就已经很好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上书称赞辰王。   林天跃一直窝在家中养病,那边的储君之位一直争论不休,每日在朝上要朝半日。   这边林天跃几日后终于拆线,纪桃手里拿着剪刀,再三嘱咐林天跃不要乱动。   这一回两人没有在后院,而是在药房。纪桃将两个孩子给了柳氏他们。   纪桃看着面前的伤口,轻声道:“没事,应该不会痛,你忍住。”   林天跃倒是不甚害怕,起码不如纪桃那么紧张,见她深呼吸,忍不住笑道:“我不怕,又不是第一次。”   也对。   当初林天跃还赶着参加府试,想到这里,纪桃随口问道:“当初你紧不紧张?”   “紧张。”林天跃轻声道。   纪桃剪了一刀,发出轻轻的“挞”一声,闻言倒也不奇怪,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让她缝,主要就是想要参加府试,若是伤口没长好,说不准熬不下来,可能根本就赶不了路。   林天跃没看纪桃,微微抬起头看向窗外的阳光,轻声道,“桃儿,那时候我心悦你,我怕娶不到你。”   良久之后,纪桃嗯了一声。   林天跃低下头看着她神情,胸口传来有规律的“哒哒”声,很快就剪完了,纪桃拿起伤药,重新上药。   林天到底不甘心,问道,“你那时候紧张吗……”   “紧张,我怕你救我之后耽误了府试,对于读书人来说,每次考试都很重要。”纪桃坦然。   她那时候对林天跃,只是一个救了她的邻居,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看着纪桃坦荡荡的眉眼,林天跃突然就安心了,以前如何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   林天跃拆了线,基本上就算是好了,他本来就只是普通的皮外伤。   林天跃还在养伤,那边的会试已经又开始了。   两人还想着当年给林天跃讲学的莫老,再次去那院子看了看,还是大门紧闭,门上挂着的锁已经锈迹斑斑,他们甚至去找了三娘。据三娘说,那个院子是不租的。   寻找无果也就罢了,林天跃痊愈之后,照旧去了都察院点卯。   朝上每日都在争论的立储,这日皇上突然就发怒,将手中一份折子扔下,原来有人弹劾辰王奢靡成性,折子上详细列下了府上每个月从药馆补进的药材,光是补药就不是小数目,还有平日里的鸡鸭鱼肉若干。   辰王当场跪下认罪,自请在府中禁足思过。   皇上准了。   皇上这一准,众人又将目光落到了宁王身上。   胡太傅带头上书,请立宁王为储,折子厚厚一摞,列举宁王种种优点,如温和待人,还有几年前带头赈灾之类,比起当初请立辰王时更加言辞恳切。还有一点……是辰王怎么都赶不上的。   辰王府中如今只有王妃膝下的嫡子,据说还身子孱弱,真正见过的人都很少。宁王却世子庶子都有,光是庶女都有三人,可见其子嗣之丰。   一时间,众人又觉得胡太傅说得没错,辰王子嗣稀薄,这样的人若是登上帝位,若到时候还是如此,往后的储君虚悬,别说如今的辰王嫡子,那可是请封世子几年皇上都未准许的,可见他身子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说不准都不能成年。   但是宁王就不同了,世子如今已经七岁,据说很是聪慧,小小年纪已经能背下最基本的几本书了。   林天跃去了都察院,纪桃在家中照顾孩子,和轩儿一起跟着付大夫学医,还有锦儿如今也不愿意只待在屋子里了。   外头阳光温暖,柳氏经常带着锦儿晒太阳。   这段时间林天跃在家中养病,真的就如他所说一般,找了个黄道吉日给轩儿开蒙,如今轩儿每日都要写几个字等着他爹回来验看。   纪桃本还担忧他年纪太小坐不住,但是看他接受良好,每日早上先是吃饭,饭后写字,然后是午饭,饭后睡一会儿就和付大夫一起去药房,晚上早早睡下。   本来打算看到他哭鼻子就帮着说好话的纪桃顿觉自己多虑,轩儿根本就不需要她求情。   她的这番慈母心思被林天跃知道后还被取笑,“你太小看轩儿了。”   纪桃不服气,还差一个月才五岁的孩子,每日安排的满满当当,本身就不人道。   林天跃失笑,“不止是轩儿,别人家孩子五岁,也是要学这些东西的,你没看到庞儿都已经在学着读书了。”   纪桃哑然,庞儿确实会背几句简单的诗词,本以为是纪韵和齐梓杰随便教的,没想到居然是打算着教他背书了,他才多大?   不过,既然轩儿不觉得勉强,她也就不管了,这么大的孩子,若是真的不喜欢,会哭闹的,到那时再说。   付大夫如今一点都不忙,每月都有半个月在家中,这段日子不光是轩儿,就是纪桃,也被拉着恶补了一番,还和付大夫一起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药膏,甚至将那个祛疤药膏改良了一番,效果虽然不明显,痊愈的速度更快了些。   徐夫人自从纪桃送过药丸以后,每个月都亲自上门求药。   纪桃也制些备在家中,药费收得很少,几乎忽略不计。反正她是想要报答徐夫人恩情的,不光是她,对面的顾云娴在知道了徐家的情形后,亲自送了银票上门。   徐夫人果然没生气,爽快的接了银票,顾云娴某日还对纪桃说过,“徐夫人说当是借的,往后会还。” 第二百零五章   顾云娴满脸的不在乎,“我真心想要给她的,她救下我们是事实,再说,我根本就不缺银子。”   这句话说的坦然且自信。   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顾氏女,肯定是不会缺银子的。   看到纪桃并没有羡慕嫉妒之类的事情,她面色更加放松,道:“你若是缺,可以问我要,我们俩的关系,不还也关系。”   “唉,我是觉得,能够拿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说完,又叹口气,“你是大夫,肯定不会缺银子花的。”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还连带叹气,纪桃看得失笑,“若是有需要,我会问你要的。”   顾云娴点头,又道:“还有伊人,她的嫁妆不少,最多就是银子,我让她和我一起过来找你说话聊天,她不肯来,自持身份不够。”   纪桃默然。   覃伊人如今是妾,不是说妾不能出门做客,而是她要是出门去别家,出来招待她的也一定是妾,不会是别家夫人。   纪桃笑道:“她若是想要过来,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个的。”   顾云娴含笑,“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不肯。”   会试考完,林天跃已经恢复了去都察院的日子,等着放榜这段日子,朝中关于储君之位几乎默认就是宁王。   宁王母妃多年来盛宠不衰,四皇子生母贤妃至今还在禁足,四妃之中,贵妃之位虚悬,德妃早年的子嗣夭折之后,就开始理佛,除了给皇后请安之外,基本上没有踏出殿门。   四妃只剩下淑妃,也就是宁王母妃,听说近半个月皇上大多数都去了淑妃殿中,皇后那边皇上去都没去,众人更加觉得,储君之位非宁王莫属。   这些跟纪桃没什么关系,她和林天跃都没有卷进去,纪钧和齐栎似乎也在置身事外,除了随大流上了一份请立储君的折子之外,后来都一直沉默,就算是看到别人辩论得满脸通红,也只是看着而已。   朝堂上每日都争论不休,皇上似乎也在认真考虑,每次众人争论时他都默认,似乎还在认真倾听。   于是,众人越发起劲,其中,都察院右都御史季荃和左副都御史李枸也下场了。   他们不光是自己辩论,下朝之后还打算找左都御史吴炎去喝酒,被拒绝。   林天跃从都察院回来,刚刚下了马车就有人恭敬送上一封信。   林天跃收好了信进门,回后院换衣,纪桃给他找衣衫,换衣时又不放心的看看他的伤口,如今已经微微的粉,应该就要好了,纪桃松口气,林天跃失笑,“我会照顾好自己,我才舍不得死。”   纪桃瞪他一眼,“死不死的,不好听,往后不许再说这个。”   林天跃认真应了,开始穿衣。   纪桃走到桌边坐下,看到桌子上的信封,随手拿起翻看,又问,“你那个药膏擦了没有?”   林天跃不答。   纪桃的注意力已经落到了手上的信封上面,“这个是什么?”   林天跃伸手接过,撕开,道:“上一次和我一起出门的将军给我的信。”   林天跃低下头看了,抬手去烛火上烧。   纪桃没看,只问,“写什么?”   林天跃并不隐瞒,声音极轻且慢,似乎还在思考,“今日朝堂上,六成的官员都提议立宁王为储,其中甚至还有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和左副都御史。”   左副都御史李枸。   纪桃想起这个人,微微皱眉。   她记得林天跃说过,最开始他一进都察院,李枸就对他颇多照顾,后来丰平郡秦樟一案查案时,更是夜里带着林天跃去了矿场,也是因为这个,林天跃的官职得以几级跳。   纪桃正在沉思,外头响起了杨嬷嬷的声音,“夫人,李大人和李夫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   林天跃手中的纸已经燃成了灰烬,整理衣摆起身,捏了捏纪桃的手,道:“放心。”   纪桃和他一起出门,前院里的大树底下,李枸背着手站在那里,李夫人也在,指着一旁的树枝两个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两人携着进门,李夫人看到纪桃,笑道:“林夫人,不要觉得我麻烦才好。”   纪桃浅笑,“不会。”   李夫人过来,伸手拉她袖子,“我们去你家园子里转转,让他们闲聊,他们说的我们也听不懂。”   纪桃顺着她出门往园子里走,李夫人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闲扯一些都察院众人家中的闲事。   “女子艰难,对他们男人又帮不上忙,只能听话了。”李夫人叹息,似乎有感而发。   纪桃面上浅笑,看着她说。   李夫人感叹,“这女子还是得身份高,身份高了,对子女有好处,往后孩子的婚事也能选择多些,往远了说,对家族传承也有好处。”   纪桃只是听着,并不接她的话,李夫人说了半天觉得无趣,她总觉得纪桃这个人有点油盐不进。   好在,李大人和林天跃很快就来找两人了。   李枸的面色较来时难看了些,更加威严,显然从林天跃这里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了。   纪桃和林天跃送着他们到门口,临上马车前,李枸回身对着林天跃道:“林大人再好好考虑一番。”   林天跃摇头。   李枸似乎有些生气,唰一声放下帘子。   看着马车渐渐地远去,纪桃低声问道:“你说什么了他气成这样?”   林天跃牵过她的手往屋子里走,“没什么,不过就是替师父拒绝了他的提议。”   纪桃心里微怒,又有些无奈,付大夫的位置注定有许多人上门拉拢。   “他真的是宁王……”   林天跃正色点头。   又靠近纪桃,低声道,“辰王是嫡皇子,如今已经是亲王,本身希望很大,就算是送上门去,也不需要帮什么忙,他们想要去搏前程,自然是那有波折的功劳多些。”   纪桃了然。   宁王母家不显,淑妃除了圣宠什么都没有。圣宠是天底下最抓不住的东西,所以宁王这边苦心经营温和慈善的形象,让众人觉得他若是登上帝位,定然是位明君。除了众人的支持,他什么都没有。   辰王不同,身份上就是天然的优势,还有皇后母家,传承几百年的世家辛氏,前面也出过贤后,代代贤臣,只是如今不知为何朝中却并没有辛氏为官。   会试放榜,状元街一片热闹喜庆,纪桃还特意去望闲楼定下了两间屋子,打算到时候带着柳氏他们去凑热闹。   如今纪桃真心怀疑望闲楼是辰王妃的产业了,这样的日子里,她去订两间屋子,伙计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对于这些,纪桃不觉得是辰王夫妻拉拢,只当是辰王妃给的一部分的诊费。   柳氏平日里还好,喜欢和盼香她们一起去采买,顺便出门转转,纪唯和田氏就不喜欢出门了。   纪唯主要是照顾轩儿,如今又多了锦儿,田氏就是喜欢清静不喜人多,留在家中祈福。   不过,状元游街他们还是很喜欢看的。   纪桃早早的带着一家人去了望闲楼,大街上人还不算多,直接上了二楼用过早饭,此时街上两边已经围了许多人。   纪唯和付大夫去了隔壁屋子,轩儿陪着他们。   纪桃带着柳氏和田氏,在这边屋子,早饭撤下,外头却又有敲门声响起,杨嬷嬷过去打开,就看到纪韵和纪萱萱两人站在外面。   施成在会试时考中第九十六名,无论外人怎么想,纪萱萱是很高兴的。   秦淮考中十四名,不过齐梓琴再三哀求,还说了纪韵会照顾她,也没能出门,如今她大腹便便,秦淮不放心她一个人上街。   “桃儿,你们早已经到了?”纪萱萱进门,很欢喜的模样。   说完,和纪韵一起对着柳氏和田氏见礼。   纪韵就温和得多,“你们来得早,现在外头马车走得很慢,我们干脆走过来的。”   纪桃看了看窗户外面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人头,确实很挤。   “我娘她们早上睡不着,我也怕人多,干脆就早些出门了。”   纪萱萱早已趴在窗边,兴奋道:“我还是小时候看到过游街,不过大多都忘记了,只记得人多,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的夫君会从下面走过。”   柳氏含笑看着她。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若不是她们俩知道纪萱萱的性子,这些话在别人面前说,真的很像是炫耀。   纪萱萱突然趴上窗户,招呼纪桃她们,“来了来了……”   确实过来了,今年的状元也是斛山书院的学子,山长的得意弟子杜黎。纪桃会知道,还是听顾云娴说起过这人算是杜昱的远房堂兄。 第二百零六章   纪桃看了几次,如今虽然还觉得新奇,却没有了第一次看游街时的期待感了。   第一次是林天跃参加殿试,她不知道他结果,而且那时候她不知道林天跃未来,关乎切身利益,肯定是上心的。   看到杜黎,纪桃往前一步,柳氏拉她一把,纪桃就看到了浩浩荡荡过来的众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纪桃总觉得名次靠前的都是年轻人居多,三十多岁最多,年纪大的一般都在后面,虽然有一把年纪才考上天赋比较差的原因,但是这样也看得出来当今对于年轻人比较喜爱。   纪桃还看到了秦淮,坐在马上靠前的位置,看到纪桃她们后,对着她们这边点点头。   秦淮长相俊秀,这一笑惹得边上许多姑娘都将帕子扔了过去。纪韵倒是不生气,因为他看到秦淮目不斜视,根本就不看边上的酒楼里的姑娘。   纪萱萱一直在寻找,终于在中间的位置看到施成。   她抬起手朝他挥了挥,施成抬眼看到她,温和的笑了笑。   纪萱萱伸手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纪韵,“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纪韵有些无奈,“看到了。”   其实众人骑马,很快就看不到了,纪萱萱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面上的笑容未收回,“姐姐,往后我也是官夫人了,有诰命!”   纪韵面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虽然这个事情值得高兴,但是纪萱萱这样也太张扬了些。   纪萱萱似乎没看出来纪韵的勉强,抓住纪韵的胳膊摇啊摇,“姐姐,明日你要不要回家?爹爹吩咐过我们,让我们明日一起回家去。”   她说的我们,不是她和纪韵,而是她和施成。   纪韵抽出手臂,似乎无意一般,走到桌边喝茶,放下杯子道:“不回了,我在齐府事情多,哪里是那么容易回去的?”   这番话成功让纪萱萱面上的笑容敛了下。   纪萱萱满脸遗憾,“我还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现在底下的人正是最多的时候,纪桃一家人都出来了,一点都不着急回家,再说纪桃也不想让柳氏他们去挤,干脆让伙计送上饭菜,打算吃过饭再回去。   纪萱萱却不行,起身道:“我得回去,婆婆还等着我呢。”   纪桃和纪韵也不留她,只送了她出门,谁知底下却有一个丫鬟由伙计带着急匆匆奔上楼来,看到门口的纪萱萱,面色一喜,绕过她进门看到纪韵,道:“姑娘,少夫人就要生了。”   这个丫鬟纪桃也认识,就是胡氏身边贴身伺候的,有时候也会带她去林家。   那丫鬟转眼看到纪桃,上前一福,语气还带着些急切,“林夫人,夫人说若是您还在,就请您和姑娘一起去看看我家少夫人。”   她家少夫人,就是周芷兰了。   若是不知道,纪桃还能不管,但是知道了,她还是要去一下的。   还有柳氏也是一样。   最后,纪桃饭没吃成,纪萱萱也没能回家,她们一起跟着纪韵去了纪府,同去的还有柳氏。好在路上只是看起来人多,今日这样的日子街上巡逻的卫兵很多,倒是不乱。   马车驶得飞快,纪府里面一片肃穆,隐隐带着些喜气。   纪韵带着她们直奔纪钰的院子。   胡氏根本坐不住,站在屋子里转圈圈,看到纪韵她们进来,忙迎了上来。   纪韵伸出手去,想着拉住胡氏的手之后怎么安慰。   胡氏却越过了她,直接握住她身后之人的手。纪韵回身,就看到胡氏拉着纪桃,满面殷切,“桃儿,你赶紧进去帮大伯母看看你嫂子到底如何,好不好?”   纪韵的手还悬在半空,只好干巴巴的收回。   纪桃点头,那边门口守着的丫鬟赶紧上前,“林夫人,请随奴婢进来。”   屋子里有些闷,纪桃微微皱眉,还未走近床边就听到了女子痛苦的声音,赶紧加快脚步上前。   周芷兰躺在床上,看起来还好,床边两个嬷嬷正在接生,纪桃上前给她把脉,周芷兰只看了她一眼,“三妹……好痛。”   纪桃忙安抚,仔细查看过后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一切正常。”   说完,她起身出门,胡氏看到她出来,飞快上前,“如何?”   纪桃认真道,“嫂子身子不错,孩子也康健,没有哪里不对。”   却在此时,外头急匆匆又进来一行人,纪桃认出那是周芷兰的母亲和大嫂,身上的衣衫简单,虽然走得急,脚下的裙摆幅度却并不大。   周夫人一进来,看到胡氏就问,“亲家母,如何了?”   胡氏忙解释,又是一通见礼,周夫人直接进门去陪着周芷兰了。   此时这样的情形,纪桃也不好回家,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左边是柳氏抱着锦儿,右边是纪萱萱。   纪萱萱面色有些苍白,靠近纪桃低声问道,“桃儿,生孩子真的那么痛?”   纪桃想起当初自己生孩子几乎痛晕过去的情形,点头道:“很痛。”   转眼看到纪萱萱面色更加苍白,忙道:“看个人体质的,有的人比较会忍痛,就没那么痛……”   纪萱萱几乎快要哭出来,一把抓住纪桃的手,“桃儿,我最怕痛,你是大夫,你有没有办法……”   纪桃无语,生孩子不痛,想得倒美。   只道:“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纪萱萱面色越来越白,纪桃有些担忧,想要伸手去摸她额头看看她是不是身子不适,手刚刚抬起,那边纪萱萱已经“砰”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她身旁的丫鬟忙弯腰去查看她面色。   纪桃讶然,看看自己的手,真的刚刚抬起,还离得好远呢。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萱萱。”   一团粉色扑了进来,与此同时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发现了这边的不对,胡氏皱眉,声音微沉,“苏氏。”   成功让趴在纪萱萱身上哭嚎的粉色抬起头,果然是苏姨娘,虽然看起来三十多岁,但是眼角眉梢都满是细纹,她再一身粉色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此时她还哭得泣不成声,“夫人,帮忙给萱萱找个大夫,好不好?”   纪萱萱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面色煞白,额上隐隐还有些汗珠。   胡氏看向纪桃,“桃儿,帮你二姐姐看看。”   在场只有纪桃一个大夫,周芷兰的大夫在别的院子里候着,根本没那么快过来。   纪桃伸手把脉,半晌后放下。   屋子里担忧纪萱萱的,可能就只有她生母苏姨娘,见纪桃放下手,忙问道:“如何?”   “有孕了,刚好一个月。”纪桃面无表情,想着听到生孩子会痛而怕得晕过去的纪萱萱醒来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闻言,胡氏面上还是一样的神情,苏姨娘却很惊喜,双手合十,默念了一番才对着纪桃道谢。   胡氏有些不耐烦,这里本身是周芷兰上孩子的屋子,道:“你带着她回院子去歇着,等她醒了,让施府来接。”   苏姨娘满心欢喜,招呼身边的丫鬟扶人。   等到终于将昏迷的纪萱萱扶了出去,屋子里才重新恢复了安静,也听得到里面周芷兰压抑的呼痛声了。   柳氏一直和锦儿说话,轩儿已经被纪唯和田氏他们带回去了。   后来锦儿睡着了,天色渐渐地晚了,听仆人过来说,施府那边都派人过来接纪萱萱了。   胡氏只摆摆手表示知道,想了想,又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去送二姑娘回去,一路上小心,务必等她醒了再回。”   丫鬟福身去了。   纪桃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闻言眼神一转,看向柳氏,母女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了胡氏此番作为的意思。   方才说的是施府来人接,那么就只是仆人了,若是施成或者施夫人,不可能不来和胡氏见礼。今日殿试放榜,此时施成应该还未回家,就算是来人,应该也是施夫人派的。胡氏这还是怕昏迷纪萱萱被施夫人的人动了手脚吧?   纪萱萱走了,苏姨娘还过来给胡氏道谢,顺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纪钰和纪钧都回来了。   突然婴儿的哭声传出,声音嘹亮,胡氏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唰的起身,往紧闭的屋门处走了两步,“生了。”   纪桃也起身,她给周芷兰把过脉,只要里面的稳婆没问题,她肯定会平安。   很快,屋子里的周夫人就抱着个襁褓出来,满面喜色。   胡氏看到她的面色,心里一松,想要上前接过,就听到周夫人道:“大喜,母女平安。”   胡氏伸出的手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照旧伸出手去,接过周夫人手中的孩子,“多谢亲家母费心。”   “应该的。”周夫人没从胡氏身上看出来一点点不情愿,顿时更喜几分。   胡氏抱了孩子,还不忘招呼纪桃,“桃儿,过来帮大伯母看看可好?”   纪桃上前,仔细查看,笑道:“恭喜大伯母,小侄女身子康健得很,其实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很康健。”   周夫人上下打量纪桃过后,认出来了,忙让她再去给周芷兰把脉。   纪钰早已抱着襁褓看孩子去了。   周芷兰平安生下了孩子,天色也晚了,纪桃和柳氏起身告辞。   胡氏忙让人送她们母女出门。   纪桃也不计较,此时忙乱,纪韵也要回府,三人一起出门。   纪韵和纪桃走在柳氏后头,纪韵看看前面抱着孩子的柳氏,迟疑道:“我娘……”   重男轻女。   纪桃都看出来了。   当然了,胡氏这样也正常,一般人都会期待家中嫡长子或者长孙出生,代表着家族传承和兴衰。 第二百零七章   胡氏还是纪韵的母亲,肯定更加了解,见纪桃面上并没有其他神情,她暗暗松口气,“侄女也好,我只得庞儿一个,就想要女儿。”   纪桃含笑,“姐姐还年轻,往后说不定可以自己生。”   闻言,纪韵倒是真的高兴起来,摇头道:“有了庞儿,我已经不敢再肖想其他了。”   三人分别,纪桃和柳氏上了马车离开,柳氏嘱咐道:“你大伯母如此也是常态,你别露出异样来。”   “我明白。”纪桃耐心应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纪桃掀开帘子,街道上灯火通明,白日的热闹已经不在。   马车转入恒德街,很快就到了门口,纪桃和柳氏进门,古全似乎是一直等在门口,看到她们回来,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去。   很快,林天跃就出来了,脚下似乎有些急切,看到纪桃和柳氏还有锦儿后,微微松口气,上前接过柳氏怀里的孩子,问道:“可是生了?”   纪桃点头,林天跃对柳氏道:“娘,今日累坏了,赶紧回去歇着。”   看到柳氏进门,拉着纪桃往后院走,边道:“我想要去接你们,又怕大嫂一时半会生不下来,我去了也是尴尬。”   这话没错,今日这样的情形,就连纪钧也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等消息,能够去屋子外等的,就只有纪钰了。   再说,纪桃娘家堂嫂生孩子,林天跃若是去了,也确实不太合适。   纪桃回房,此时天色不早,也不打算换衣,干脆去里间洗漱。   “明日轩儿生辰,我们带着他一起出去玩。”   纪桃顶着一头湿发出门,就听到床上和锦儿玩闹的林天跃如此说。   纪桃诧异,“你居然会有空?”   林天跃微微一笑,“轩儿生辰,我当然有空。”   当年纪桃生下轩儿时的痛呼声似乎还在耳边,更让他觉得轩儿和锦儿来得不易,他们不光是他的亲人,还是纪桃很辛苦才带给他的宝贝。   林天跃给纪桃擦头发,轻声道:“我们早些睡,明日早起带着他们出门,午后就回来,和爹娘他们一起吃晚饭。”   安排得不错,居然还想着和纪唯他们一起吃晚饭。但就算是如此,“爹娘应该不会答应的。还有师父……”   林天跃微微笑,“所以我说,一大早就出门。”   纪桃一时无言。   又听到林天跃说,“一会儿我去将轩儿抱过来睡锦儿的小床,我已经吩咐了古全套好马车等我们。”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轩儿靠在纪桃膝上睡得正香,她自己也昏昏欲睡,林天跃倒是兴致勃勃,抱着睡着了的锦儿,不时看掀开帘子看一眼。   纪桃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又睡了过去。她实在没想到林天跃说的一大早,居然是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对他来说不算早,但是对于纪桃和两个孩子来说,就已经很早了。   等纪桃再次醒来,马车早已经停下了,车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纪桃清醒了些,就听到了外头轩儿的笑声。   她掀开帘子,入眼就是清凌凌的蓝天,阳光温暖洒下,不远处锦儿坐在草地上,林天跃和轩儿两人赤脚站在睡水中,似乎在……抓鱼?   纪桃有点不确定,下了马车过去,就看到锦儿面前一盘点心已经被祸害得乱七八糟,捏得碎碎的到处都是,不过看起来很高兴,嗯,两颗牙的笑容。   抱起锦儿走到小溪边,水只刚好漫过轩儿的小腿。看到纪桃醒了,轩儿很兴奋,“娘,爹爹说今日吃我们自己抓的鱼。”   纪桃无语,看了看浅浅的小溪,若是真的等着吃鱼,只怕要饿肚子了。   半个时辰后,古全那边都生好了一大堆火,林天跃这边却只抓到了一条手指头那么长的鱼。   就是这样轩儿也很高兴,林天跃起身,穿好鞋子,又仔细给轩儿整理好衣衫,到了火边,想要亲自给他烤鱼。   纪桃这边早已接过古全递过来的整只鸡在烤,不光是鸡,古全还带了盐之类。   不过轩儿拒绝吃纪桃烤好的鸡肉,非要吃林天跃这边的鱼。   林天跃好几年没有下过厨房,就是纪桃有孕,也只是炖汤。好在最后烤熟了,就是有点焦。   轩儿很高兴的接过那个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的鱼开吃。   吃完了,轩儿拿着烧焦的木签,签还是林天跃亲自削的,有些委屈道:“爹,鱼太小了。”   林天跃看了看纪桃,“我上一次从这边路过,记得这里面分明有大鱼来着。”   这句话算是解释。   最后,轩儿还是吃了只烤鸡腿,准备打道回府时,林天跃突然小跑几步,看到小溪对面一堆早已变成了灰烬的火堆,道:“肯定是有人抓了大鱼了。”   轩儿反正是相信了,“爹,我明年生辰 的时候,你再带着我来,好不好?”   “好。”林天跃一口答应,弯腰抱起他上了马车。   纪桃总结了一下,轩儿的五岁生辰,体验了一把野外生存,被他爹一大早从床上抱起来,最后就吃了一条他爹烤的手指头长的小鱼。嗯,还是烤焦了的。就打道回府了,到家时辰才刚刚过午,却从林天跃到纪桃再到轩儿,都被柳氏数落了一遍。   又隔一日,纪府洗三,自然热闹非凡,其中宁王还让人送上了一份礼。   宁王如今是朝中上下默认的储君,如此高调却并不见景元帝训斥,众人更加和宁王走得近。   不过,许多人还是能稳住的,其中就包括了纪钧。   宁王似乎也不在意纪钧和齐栎之流对他的冷淡,一副大度的样子,就算是只等一份圣旨他就是储君,他待人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   洗三过后,不久就是满月,值得一提的是,齐梓琴在五月中时,也顺利生下来孩子,母子平安。秦淮算是双喜临门,他还考中了庶吉士,而施成就差了些,没考上,只等着授官。   等秦府的洗三和纪府的满月过后,纪桃也空闲下来。   她本身就空闲,平日里和轩儿一起在药房半日,其他时候还要照顾锦儿。   又是去望闲楼的日子,差不多这几次之后,孩子就会痊愈,纪桃也不用每个月都去了。   辰王虽然自请禁足,辰王妃却还是每个月都带着孩子出门,自然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弹劾辰王阳奉阴违的折子递上去却如石沉大海,丝毫不见皇上生气。   渐渐地众人看到辰王妃出门也就不管了。   辰王妃出门,众人却不知她去哪里,不过一般都是回娘家。却不知她每个月都要来望闲楼。   纪桃仔细把了脉,又针灸一番,却是没有再放血,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就没有放血了。   她走到桌边写了药方,又斟酌一番,才道:“王妃,小公子的病情在我看来已经痊愈,您可以找几个大夫看看,下个月若是我师父得空,我也会带着他来看看。”   辰王被禁足,不过辰王妃却并不见愁苦之类的神情,待纪桃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听闻纪桃这番话,辰王妃面上惊喜,“真的?”   又问道:“这些日子付太医可是有空?我亲自上门也可。”   说完,又觉得不妥当,纪桃和她一直保持距离,并没有想要亲近或者投靠的意思,治病就真的只是治病,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如今辰王被禁足,且看起来遥遥无期,更加不会靠近了。   纪桃坦言,“王妃,现在我师父来看,也还是一样的。”   辰王妃不再勉强,示意一旁的嬷嬷。   嬷嬷会意,上前两步,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递上。   纪桃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的银票,笑道:“王妃上个月才付了诊费,实在不需要这么多。”   辰王妃不以为然,笑道:“今日我高兴,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落到你手中还有些用处,你就收了吧!还是你觉得,辰王唯一的子嗣的性命,不值这些银子?”   最后一句话,带着满满的傲然。   她靠着孩子坐在榻上,手下轻轻抚摸孩子的头,似乎无限怜惜。   纪桃无语,若是没记错,辰王是因为奢靡无度才自请禁足思过的吧?看辰王妃这花银子的模样,根本就丝毫不见悔意的模样。   纪桃微微一福,“王妃言重,小公子身份尊贵,他的命岂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既然辰王妃都这么说了,纪桃干脆利落收了银子打算告辞。   这些事情她不懂,反正就她知道的,辰王府光是孩子的花费,每个月就不少,就算是辰王因此禁足,也不见削减药材的用度,纪桃会知道这个,还是听付风说的,辰王府出来采买的管家,对于药材的要求尤其高,不在乎银子,只在乎品相。   看来辰王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纪桃下楼,今日出门她带了柳氏,现在正在二楼带着锦儿等她呢。   锦儿已经九个月,最是活泼,比起轩儿小时候,他更好动一些。   “好了?”柳氏随意问了一句。   直到如今,柳氏还是不知道纪桃给谁治病,不过她偶然看到过一次纪桃袖中的银票,一般人付不出那么多银子。   不过她还是不多问,纪桃的性子她知道,最是喜欢稳妥,不会乱来的,还有她冷眼看了几次,纪桃每次出门林天跃都是知道的。   “好了。”纪桃坐回桌边,自己倒了杯茶。   纪桃觉得有点饿,问道“娘,要吃饭吗?”   柳氏的眼神扫过纪桃桌子上捏着杯子的手,道:“我饿了,你陪我吃些,让伙计上菜。”   又补充,“对了,给锦儿送一碗粥。” 第二百零八章   林家的日子平静,转眼到了六月底,这一回纪桃特意找了付大夫在家的时候和他一起去望闲楼,带上了轩儿。   轩儿五岁,他从小就不算活泼,如今他已经不喜欢被人抱,非要自己走,身上衣衫裁剪合适,看起来小大人一般。   纪桃反正不缺银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缺了轩儿的吃穿,柳氏和盼香她们整日空闲时间多,尤其是柳氏,对待两个孩子很上心,他们衣衫上的绣工不说精致稀缺,但是用心肯定是够了的。   轩儿皮肤白皙红润,看起来就是很康健的孩子,由纪桃牵着上楼,直接去了三楼。   付大夫上前把脉,辰王妃有些紧张。   而榻上的孩子乖巧任由付大夫的动作,他从小就习惯了。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轩儿身上,偶尔露出些羡慕神情。   “小哥哥。”声音清脆。   轩儿本来就一直看他,闻言,抬起头看向纪桃。   辰王妃也是一愣,低下头看着榻上的孩子,“惟儿,你说什么?”   孩子干脆伸手指向轩儿,“小哥哥。”   辰王妃看了看轩儿,又低下头,声音温柔,“对,哥哥。”   付大夫正在把脉,纪桃本来站在一旁看着,此时闻言一福,“王妃言重,不敢当小公子一声哥哥。”   辰王妃看了看轩儿,道:“不过是孩子。”   付大夫把完了脉,确定以后纪桃不用每个月来针灸把脉了。   辰王妃满面喜色,纪桃暗暗松口气,虽然辰王妃付的银子多,但是有时候纪桃确实没空,无论做什么首先都要除开每个月的到这里来的日子,而且纪桃这个人很自律,一般也不会想着让辰王妃改日子,就算是要改,也是辰王妃没空过来,派人通知纪桃改。   从三楼下来,轩儿小脸上满是疑惑,“那个弟弟他为何不下地呢?”   看到他小脸上的疑惑,纪桃忍不住笑,辰王妃原先让她跟孩子调养身子那时候,纪桃就有说过,可以让孩子多走走跳跳,对身子有好处。本来孩子的身子也在慢慢好转,但是后来一中毒,又成了这样。   辰王妃还是很相信她的,等孩子痊愈,应该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他还小。”纪桃随口就答。   轩儿脸上的疑惑不见少,反而问道:“但是锦儿不是最喜欢地上吗?”   付大夫闻言,回身笑着问道,“那你喜不喜欢在地上爬?”   “不喜欢。”轩儿一口回绝。   “他可能也不喜欢走路。”付大夫耐心道。   六月底,京城里已经开始炎热,新的一批庶吉士也已经进入翰林院,似乎是轮回一般,翰林院众人也在找门路想要去更好的地方,不过和林天跃他们那一年一样,除了少数几个人去了六部,大多数的人都去了外地。   对面的杜昱的远房堂哥,今年的杜黎,自从进入翰林院后还经常过来,有一次还由杜昱带着上门拜访林天跃。   他是已经成亲了的人,妻子斛山书院山长的女儿,最是知书达理,满身书卷气,他们一家似乎不缺银子,就算是住在官舍,马车仆人之类一点不少,她经常过来找顾云娴她们说话,也过来拜访过纪桃。   纪桃不理会这些,她如今正打算着将柳氏她们送去护安寺,那边舒适得多。   七月初,纪桃和林天跃抽空将他们送去了护安寺。   今年柳氏他们其实不想去,锦儿的周岁还有一个多月,柳氏想要留在家中陪着,被纪桃拒绝,今年的天气很热,才七月初就有人开始中暑热了。只再三保证了到时候去接他们回来。   田氏本来还有些迟疑,后来纪桃保证会接他们回来,她就很高兴的收拾东西去了。   送走了柳氏他们,纪桃也不出门,齐梓琴那边的满月已经过去,纪桃彻底空闲了下来。   每日就陪着轩儿和锦儿,一半的时间都在药房合着轩儿跟付大夫说话,其实是听付大夫给她上课。纪桃虽然会治好多病,风寒伤病都不在话下。但是和付大夫比起来,她就差得远了,在付大夫面前,就是太医院院判都不敢拖大,那赵院判除了第一回见付大夫的时候呛了几句,后来对付大夫都很尊敬。   纪桃那时候就很怀疑,那几句话都不是赵院判的本意,因为现在看他并不是那种自傲的人。   大概纪桃的日子和别家夫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如对面的顾云娴,她就经常去拜访别 家夫人,或者是别人家夫人来拜访她。   纪桃一般不会刻意去别家拜访,当然,齐府和纪府除外,如今还有秦府。其他的,纪桃都不太愿意去。林天跃自从踏入仕途,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和谁家夫人打好关系,反正纪桃也不得罪人,只是生疏了些而已。   自从纪桃救过顾云娴,她虽然没有经常上门,两人的关系却更好了些。   这一日付大夫去了太医院,纪桃带着轩儿和锦儿在药房里面看书,顺便教轩儿辨认药材。   锦儿就在地上爬来爬去,付大夫的药房不像是别的屋子,当初之所以用这间屋子,就是因为这里冬暖夏凉,较别的屋子要好一点。   纪桃正耐心的教轩儿,门外传来杨嬷嬷的声音,“夫人,对面的杜夫人和翰林院的杜夫人到了。”   对面的杜夫人就是顾云娴,翰林院杜夫人就是杜黎的夫人了。   纪桃看了看药房,在这里待客有些失礼,也不太合适。   扬声道:“带她们去园子里。”   以往纪桃每年纳凉的地方,被林天跃请人造了个亭子,凉风习习,不算是很热。就算是最热的夏天,摆上冰盆,就会很凉快了。   纪桃伸手抱起地上的锦儿,这个孩子和他哥哥一点不像,洁癖什么的完全不存在,这种天气最喜欢在地上爬。   园子里,顾云娴和那位杜夫人正在喝茶,远远的看到纪桃带着两个孩子过去,还伸手挥了挥。   纪桃走进,就听到杜夫人道:“每次看到林夫人这一双孩子就让人羡慕不已。”   纪桃随口道:“太皮了,我还是喜欢女儿。”   杜夫人如今膝下只得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十岁,小的那个才三岁,纪桃偶然见到过一次,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杜夫人闻言虽然高兴,又悠悠叹口气。   顾云娴见状,递过去一杯茶,“林夫人家中的茶加了些药材,喝起来有点苦,不过可以避暑热,你试试。”   杜夫人闻言倒是好奇起来,端起杯子喝茶。   轩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规矩的吃点心,时不时看一眼乱爬的锦儿。   “林夫人家的大公子,小小年纪实在懂事。”杜夫人赞道,眼神一转,突然问道:“林夫人会给他定下娃娃亲吗?”   本来大家都在闲聊喝茶,杜夫人这话实在突兀,纪桃眉梢微扬,杜夫人的小女儿今年三岁,说起来和轩儿年纪正好。   纪桃看了看一旁有些愣住的顾云娴,显然她是不知道杜夫人的这番想法的。心里也微松,浅笑着一口回绝,“我不打算定娃娃亲。”   不提纪桃从心底就没打算父母之命,就顾云娴家中,现在还有个娃娃亲的受害者呢。   顾云娴回神,笑道:“林夫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强求,娃娃亲什么的,她是不会答应的。”   她倒是看出来了。   就算是定,杜夫人凭什么以为纪桃会和她家定下?   虽然林天跃踏入仕途没有几年,如今却已是四品官员。就算是不提两家的身份,她那还是次女,只有低嫁才可能会是长媳。   杜夫人面上笑容不变,“本就是闲话,我只是好奇林夫人看起来很疼孩子,会不会早早替他们打算。”   纪桃不想再提这个,转移话题道:“今年的护安寺法事,你们打算去吗?”   接着就说起了其他的,比如往年护安寺的热闹,杜夫人去年冬日才到京城,听着顾云娴说起倒是好奇,纪桃也偶尔说几句话。   虽然不会冷场,但是纪桃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这大概就是她不喜欢去别人家拜访的原因。   午后送走了人,看着杜夫人上了马车离开,纪桃转身进门。   不过,很快顾云娴去而复返,纪桃有些奇怪,“林夫人,对不住,她说想要过来找你说说话,我觉得反正大家一起闲聊几句也没什么,实在没想到她还有那样的心思。”   顾云娴眉眼处有些冷,显然是有些生气。   纪桃一笑,“没事。”   反正她又不会答应,随便她去。   顾云娴见纪桃真的不介意,才道:“以后我要是有孩子,也不会给他定的,我家中……你是知道一些的,真的不能随便做主。”   纪桃深以为然,覃伊人如今除了每日都陪着覃氏,门都不好出。 第二百零九章   她就算是出门,接待她的也只是妾,自从她成了妾,除了那一次纪桃救她,顾云娴带着她亲自上门道谢之后,再没有来过林家。   纪桃不在意她的身份,她自己也不过来。如今只陪着覃氏。覃氏有侄女陪着,倒是过得开心,但是覃伊人往后的日子,难道真的只在杜家后院养老?   “有她陪着我婆婆,最近我日子倒是很好过,婆婆刁难我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我救过她,她还会帮着我说话。”   顾云娴站在林家大门口处,语气感慨。   纪桃随口接话,“你也没有难为她啊。”   大家互相体谅一下。   顾云娴闻言,微笑道:“不至于,她又不是我家大人真的妾室。”   说完,看到远远的有马车过来,道:“我家大人回来了,我得回去,改日有空再来找你。”   纪桃站在原地,看着顾云娴带着丫鬟穿过两家中间的街,刚好等到了杜昱的马车。她还在想顾云娴离开前的那句话,她又不是我家大人真的妾室……   也就是说,覃伊人至今为止还是完壁?   一架马车停下,架车的是古全,林天跃脚步轻缓过来,拉着纪桃的手,轻声问道,“这么热,你怎么在这里?”   纪桃回神,浅笑道:“我送杜夫人她们出来。”   林天跃也不多问,拉着她进门,随口问道:“孩子呢?”   他先去了后院换衣,出来在园子里和轩儿说话,又去了书房查看轩儿今日的写下的大字。   林天跃回来不久,付大夫也回来了,如今他每日都要回来,还不是每日都去,空闲时间格外多些。轩儿也学得很快,认识的药材大概五六十种了。   夜里,纪桃侧躺着,用手撑着头看着床上的林天跃,昏黄的烛火下,他眼睛微闭,大约是察觉到了纪桃的目光,他睁开眼睛,笑问,“看着我做什么?”   纪桃笑道:“今日杜夫人问我有没有可能给轩儿定亲,我拒绝了。”   林天跃眉心冷了下,“她想要和我们家结亲?”   “她没有直说。”纪桃看到林天跃并不高兴,挑眉道:“我拒绝以后,就转移话题了,对面的杜夫人也有意不让她再说,她也就没再仔细问。”   林天跃沉默半晌,“我们不能给轩儿应下婚事。”   纪桃倒是好奇起来,当下可都是父母之命,这么说吧,如果父母和适龄的儿子看中的姑娘不是同一人,若是儿子不能说服父母,那么最后定下的,一定是父母喜欢的姑娘。因为不止是看姑娘人品,还要看家世和两家的渊源。   “你这么开明?”   林天跃柔和的眼神看向纪桃,“我只是想着,若是日后轩儿跟我一样喜欢上一个姑娘,而我们又给他定了亲,轩儿岂不是没办法得偿所愿?”   别说退亲那一套,覃伊人的事情纪桃可是给林天跃说过,定亲以后若是姑娘想不开,毁的就是别人一辈子。   他这样的想法,纪桃还是喜欢的。   “好。”   纪桃轻声应了,又道:“只是也不能由得他,万一姑娘实在不妥当,还是要拒绝的。”   林天跃失笑,“你应该相信轩儿的眼睛,他喜欢的姑娘,一定不会差。”   纪桃噗嗤一笑。   她突然想起,轩儿两个多月前才满五岁,如今他们俩人就操心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   微凉的月色下,昏黄的屋子里,夫妻俩人浅笑低语的声音,格外温馨安宁。周围虽然有虫鸣声和微风不时拂过院子里的树梢发出沙沙声,却有种岁月静好的静谧。   轩儿的亲事什么的,俩人当个笑话一般说了就过去了,不过也算是达成了共识,日后轩儿的亲事,一定要他自己也答应。   七月底,护安寺法事,纪桃和林天跃带着两个孩子准备去看看柳氏她们,顺便逛逛,看看热闹。   带了杨嬷嬷和香玉。   盼香病了,这么热的天气她得了风寒,纪桃给她配了药,不算严重,就是有些乏力。   香玉是纯粹想要去见识一番热闹,到底是年轻,早就和杨嬷嬷说了。   杨嬷嬷还特意找了纪桃说了此事,纪桃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家中的仆人想要上街,还是和他们一起,并不是什么大事,随口就应了。   一大早他们就出发,出城时还有些挤,好在他们出门早,顺利出了城门,护安寺一路上行人马车都很多,快到午时他们才算是到了。   柳氏他们早已出去,秋莲说一大早就出门了,大概是已经去了护安寺前面,田氏则是去了寺里。   纪桃和林天跃带着两个孩子,也去了前面,热闹非凡,纪桃去年没能来看,不过她还是认识好多摊贩,这些人基本上每年都会来。   杨嬷嬷跟着纪桃,跟得有些紧,后面的古全和香玉就有些远了,纪桃偶然回头,看到古全手里拿着一支珠花往香玉头上戴。   纪桃眨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在这乾 国,这样的动作有点暧昧。   此时人多嘴杂,纪桃也不多问,继续往前,轩儿对于以前来过这边还记得一点点,想要吃路旁的斋面,林天跃也允了,干脆一人一碗。   桌子有些小,纪桃和林天跃带着两个孩子坐了,一桌就满了,杨嬷嬷过去和香玉坐到一起。   轩儿吃得飞快,纪桃很欣慰,认真说起来,这个孩子真的很省心,尤其是有如今锦儿对比起来,轩儿算是从小就很听话那种。   “慢点。”纪桃替他擦了擦嘴。   轩儿很兴奋,纪桃给他擦嘴,他还侧过脸来配合,他如今大了些,尤其喜欢林天跃和纪桃两人一起带着他出门。   还不忘对纪桃道:“娘,很好吃,你也吃。”   林天跃轻轻咳嗽了一声。   轩儿反应很快,还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爹,“爹,你也吃。”   林天跃满意了。   逛了一个时辰,轩儿手里捏着糖人之类的一把小东西,不光是他的,还有锦儿的,一行人打算回后山。   “今日很高兴?”纪桃牵着轩儿,忍不住问道。   轩儿其实有些沉默,平日里话并不多,有时候纪桃会故意和他说话,让他多说一些。   “高兴。”轩儿脚步轻快,就着纪桃的力道,还跳过路上的一块小石头。   “雪蕊……”   身后传来男子急急的唤声。   纪桃没理,今日这么挤,一个不小心挤丢了人也正常。   “雪蕊。”   先前还带着几分迟疑,此时却笃定,似乎是找到了人。   这个不奇怪,今日这样的日子,满街但是巡逻的官兵,看起来挤,其实还是很安全的。   让纪桃奇怪的是,这个声音就在他们一行人身后。   纪桃回身,就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淡青色衣衫,上面绣了精巧的纹路,看起来颇为贵气。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香玉的面色有些不正常,微微苍白。   纪桃皱眉,转身继续走。   林天跃也看了一眼,转身拉了纪桃的手继续往前。   身后那个男子急走几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香玉,“雪蕊。”   林天跃回身,“胡公子,你这样当街抓着我家丫鬟可不太好。”   这个人,林天跃居然认识?   胡公子看了看林天跃,恍然道,“林大人?”   他手里还抓着香玉的袖子,一旁的古全面色难看,想要上前又似乎有顾忌,看了几次林天跃。   杨嬷嬷上前,正色道:“胡公子,香玉是我们家丫鬟,您大概是认错了人。”   胡公子却已经不看他们,认真上下打量香玉,却更加笃定,“雪蕊,你不认识我了?”   香玉此时急得眼眶通红,使劲儿拔出袖子,对着胡公子一福,“香玉见过公子。”   站直身子,又道:“公子大概认错了人,公子一看就身份贵重,奴婢贱命,如何会识得公子?”   此时她语气平淡,似乎真的不认识面前的胡公子一般。不过纪桃的位置,看得到她袖子里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是怕还是激动的。   纪桃突然想起,香玉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就是因为当初和一个富家公子定情。才被那公子的未婚妻逼嫁了那个好赌的无赖,后来被无赖凑赌资卖掉,才被纪桃买下。   不会就是这个胡公子吧?   不管是不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在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了。   杨嬷嬷一把拉过香玉,挡住她身子,正色道:“胡公子,我家丫鬟不认识您,您这样纠缠……”   林天跃沉声道:“抱歉,时辰不早,我们要回后山了。”   说完,不理会愣住的胡公子,拉着纪桃回了后山。   柳氏他们回来了,田氏还在前面护安寺中参加法事,一时半会回不来。   纪桃也不等了,再等下去天就黑了,如今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呢。   纪桃接过柳氏怀里的锦儿,看到她满脸不舍,劝道:“娘,下一次我来接你们回家。”   柳氏跟没听到一般,看了看一旁的纪唯,“干脆我们也回去算了。”   纪桃忍不住笑,“那可不行,现在城中正是最热的时候,盼香都病了,你们可别回去遭罪。”   好不容易辞别了柳氏他们,马车驶向下山的路,纪桃看到院子门口的纪唯和柳氏一直看着他们的马车,林天跃轻声道,“等得空,我们就来接他们回去。”   若不是天气实在太热,柳氏他们在京城实在难熬,纪桃也不会特意送他们出来避暑,现在回去也是难熬。   到家时已经是黄昏,天边只剩下了昏黄的阳光,还好来回都不算太耽误。 第二百一十章   纪桃牵着轩儿下马车往院子里走,稍后一点的位置,林天跃抱着锦儿。   两人直接往后院走,打算先去洗漱,香玉却一直跟着两人走到后院门口。   纪桃回身,香玉噗通跪下,“夫人,求夫人不要卖了奴婢。”   纪桃看了看轩儿身上皱巴巴的衣衫,模样也满是疲惫,道:“明日再说。”   香玉平日里只是沉默干活,并不多话,听了纪桃的话,她福身退下。   今日一大早就出门,轩儿在洗澡过后就睡着了,锦儿也差不多。   纪桃洗漱出来,林天跃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见她出来起身拿了帕子给她擦头发。   “一会儿我去厨房端些饭菜进来,用完了早些睡。”   纪桃轻声应了。   吃饭的时候,纪桃想起那个胡公子,问道:“那个胡公子是谁?”   林天跃看她一眼,道:“胡太傅的孙子,胡宇泊。”   纪桃讶然,本来以为只是巧合和胡氏一个姓氏,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有关系。   林天跃想了想,道:“就是苏吉安的大舅子,不过是庶的。”   纪桃有点茫然,若是没记错,胡雨萝她爹就是庶子,胡雨萝是嫡女,没想到今日那个胡公子是庶出的庶出,就算是出身太傅府,若是本身能力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纪桃可是听到林天跃唤他胡公子,证明他还未踏入仕途。   “别想了。”林天跃收碗筷,“早些睡。”   纪桃当真去睡了,今日不止是孩子,她也很累的。还有林天跃也是,今日一整天锦儿都是他抱的,上床不久后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来。   林天跃隔日是要去都察院的,纪桃也不着急,打算睡好了才起身。   却没想到一大早轩儿就来敲门了,“娘,我该写字了。”   纪桃闻言,忍不住失笑,起身洗漱过后,带着他去了前院书房。   等他写了几个大字,算是完成了今日的任务,纪桃才带着他吃早饭。   杨嬷嬷却进来了,身后跟着盼香母女。   她们一进来就柔顺的跪下。   纪桃微微皱眉,她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对着她下跪。不过想到昨日古全给香玉别珠花,放下碗筷,并不叫她们起身,道:“说吧。”   香玉磕下头去,“奴婢求夫人,答应奴婢和古全的亲事。”   “古全?”纪桃本来以为她会先说昨日的那位胡公子,没想到她居然先说这个。   香玉语气不变,“是,求夫人应允。”   纪桃直接就问了,“昨日那胡公子是怎么回事?”   香玉趴在地上,额头触地,“奴婢签了死契,这一辈子都是林家的人,胡公子奴婢不认识,就算是以前认识,如今也早已忘了。”   纪桃沉吟半晌,看向盼香,正色问道,“香玉虽然是丫鬟,你却是她母亲,她的婚事你也应该看看,你觉得如何?”   盼香磕头,“古全是好人,待香玉一片真心,奴婢没有异议,求夫人应允。”   纪桃想了想,道:“起来吧。”   古安却小跑到门口,并不进来,只在门口躬身,“夫人,有位胡公子上门拜访。”   这么快,看来他待香玉果然上心。   纪桃看向地上的香玉,“真想好了?”   香玉并未抬头,语气笃定,“是,奴婢不认识他。”   正堂里,纪桃坐在上首,手边放着一杯茶,胡公子走进,微微欠身,“林夫人。”   “坐。”纪桃浅笑道。   屋子里寂静,有些尴尬的气氛,其实只纪桃在家中,胡宇泊还上门本身就很失礼。   可能他也察觉到了,坐下后直言道:“昨日我发现贵府上的丫鬟是我一个故人,不知她为何会沦落为婢,只是如今我找到了她,断然没有再让她为奴为婢的道理,今日上门,主要是想要问夫人放了她的身契,至于夫人的损失,我愿意多出银子补偿。”   语气诚恳,胡宇泊这样的人,虽然在太傅府身份低了些,但是在整个京城,愿意给他面子的人很多。能够说出这番话,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纪桃端起茶杯喝水,放下后才道:“实不相瞒,昨日遇上公子回来之后,天色已晚。方才我才得空仔细盘问了香玉,她确实不认识公子。”   胡宇泊一脸不相信,纪桃不理,只感慨道:“她们母女伺候我们许久,我不会随随便便将她给人。而且她命途多舛,会沦落到为奴为婢皆因遇人不淑,被夫君卖与牙婆……”   胡宇泊唰得起身,“她嫁人了?”   纪桃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后,见他重新坐下,纪桃才道:“人有相似,公子认错了人吧?”   想了想,纪桃又道,“不如我将香玉唤来,公子再仔细看看,也可以问问。”   胡宇泊急切站起身,“多谢夫人。”   香玉很快就进来了,对着纪桃福身过后,又对着胡宇泊行礼,动作标准。   胡宇泊眼中满是痛色,“雪蕊……”   香玉再次福身,“奴婢名香玉,公子莫要唤错了人。”   闻言,胡宇泊似乎清醒了些,看了看纪桃,问道,“听说你嫁了人?”   香玉面色有些苍白,声音却稳,“奴婢确实嫁了人,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个赌鬼,为了凑赌资将奴婢和母亲都卖了,这才得以遇上夫人,夫人是个好人,对奴婢母女有大恩。”   胡宇泊先是狐疑,仔细打量了香玉,听到她嫁人后,眼神冷淡了些,还隐隐有些失望,道:“就算你不是我的故人,但你和她如此相似,我也愿意帮你赎身……”   香玉又是一福,“公子不必费心。夫人对奴婢母女有大恩,早已发下誓言,这一辈子都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胡宇泊闻言,也不坚持,起身对着纪桃告辞,临走前对着香玉道:“往后你若是想要我帮忙,可随时来找我。”   看着他被古安带着渐行渐远,香玉的眼眶渐渐地红了。   纪桃余光看到,道:“若是后悔,现在我可以让他回来,看他的样子,是真心想要带你走的,你也可以随他去。”   香玉擦了一把眼睛,道:“去做什么,夫人也看到了,我说了嫁人之后,他对我就再没有一点怜惜,急匆匆就走了,连我嫁人的原因都没有问。”   她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只是有些凄凉的感觉。   香玉低下头,很快抬起,面上已经没了眼泪,认真道:“方才我说的话是真的,夫人对我和母亲有大恩,认真说起来,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只有到了夫人这里,才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吃穿不愁,嬷嬷虽然严厉,却并不是不讲道理,老夫人她们也不是爱折磨人的,府上活计也不多,更重要的是……”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脸颊微红,有些甜蜜,“我在这里遇上了古全。”   既然她不愿意走,纪桃也不会催,盼香母女到了府上确实省心,不像是以前的朱安一家那样时不时就想要往纪桃他们身边凑。这母女俩人只沉默着干活,得空了也只是去陪着柳氏她们做针线。   对于纪桃来说,她就喜欢这样的,心思少一点,干活认真一些。   胡宇泊来过之后,再未上过门,好像真的是认错了人一般。   八月中,纪桃和林天跃抽空接回来了柳氏她们,锦儿周岁,林家是要大摆宴席的。   当下的人对孩子的洗三和周岁尤其看重,到时候上门的一定很多。   林天跃如今官职不低,一般人也不会刻意得罪了他,当日还有许多纪桃不认识的夫人上门,也有派人送上贺礼的,比如太傅府,还有宁王府和辰王府都送上了礼。   有对面杜昱纳妾这些王爷都送礼在前,林天跃和杜昱官职差不多,此时收下两位王爷的贺礼就不突兀了。   纪韵和胡氏一大早就上门了,她们是真心来帮忙的。纪桃几次宴席都多亏了她们招待,主要是有些夫人柳氏她们不好接待,必须得纪桃或者她亲近的人,身份还不能太低。   纪桃早在几日前就开始准备,对面的顾云娴也过来指点了几回,宴席上倒是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还算是顺利。   午后,各家夫人开始一一告辞。眼看着陌生的人夫人渐渐离开,纪桃却注意到了屋子角落里的一位夫人。   她是跟着李夫人来的,纪桃的记性不错,却从未见过她,不过上门就是客人,纪桃也不会去问。不过此时李夫人都还未告辞,应该就是有事情了。   等众人一一离开,李夫人和她果然留到了最后。   当然,纪韵和胡氏没走,去了柳氏的院子说话。至于纪萱萱,她今日从头到尾都没出现,施府上门送礼的人说是她身子不适。齐梓琴倒是到了,不过很快就回去了,今日人多,她没有带孩子过来。   李夫人终于带着那夫人上前,纪桃面上的笑容和今日对待其他夫人一样,笑道:“多谢李夫人上门为小儿贺喜。”   李夫人含笑点头,“应该的。”   伸手一引身旁的夫人,笑道:“这位是胡夫人。”   听到这个姓,纪桃心里了然。   又想起方才胡氏也没有告诉过她这位胡夫人的身份,可能是胡氏根本就没注意过娘家的侄媳妇。   纪桃一样含笑道谢,“多谢胡夫人。”   此时纪桃站在门口,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胡夫人却不急,此时该走的都走了,没走的就是胡氏这样的自家人,道:“林夫人,我找你有事情说。”   各家夫人都走了,纪桃此时也不着急,点点头道:“夫人有话直说。” 第二百一十一章   纪桃一脸的坦然,并不觉得在此处让她有话直说有什么不对。   李夫人看了看四周,周围虽然没有别家夫人,却也有仆人来来回回收拾东西。看那些仆人,有些还不是纪桃府上的,她来过几次,知道林家并没有多少伺候的人。   她和纪桃比较熟悉,靠近纪桃道:“林夫人,胡夫人找你,你也应该猜到是因为什么事,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纪桃面上带笑,看了一眼李夫人,意味深长,“李夫人倒是仗义?”   李夫人有些尴尬,“大家都是女人,我能理解胡夫人的想法。”   纪桃转身往院子里走,闻言回身,“我不明白。”   李夫人欲言又止,“你……林夫人不也厌恶妾室丫鬟?”   纪桃含笑点头,“确实厌恶。”   此时三人已经走进了一间屋子,身后的伺候的人都没有跟进去。   进门后几人坐下,胡夫人直接道:“是这样,我想要将雪蕊带回去做个鬟,当初我夫君和雪蕊认识,我确实上门去逼了雪蕊母女搬家……确实是我做错了,那时候我年轻,想法简单,和我夫君又没有成亲,做事情难免过激了些。”   她叹息一声,“他们确实因为分开了,多年来我一直有些内疚。如今我不想一错再错,这些日子夫君每日借酒消愁,我看得心酸,反正我们也不是新婚,有丫鬟也正常,我打算将雪蕊带回去,让他伺候我夫君,若是她运气好有了子嗣,我就抬她做一个姨娘,也是她的造化。”   一脸的通情达理。   李夫人义愤填膺,“胡夫人,你就是性子太好,还帮着他们……”   当下的男子对于女子的贞洁看得极重,少有人会喜欢已经嫁过人的女子,当年胡夫人逼香玉出嫁,打的应该也是这个主意,那天胡宇泊听到香玉嫁人之后,和她说话的耐心都没了,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就像是香玉说的,他连嫁人的原因都没问。   今日她来说的是逼她们母女搬家,也就是说,香玉当初嫁人跟她没关系?   她们几人各执一词,但是纪桃还是相信香玉,不是相信香玉,而是相信杨嬷嬷。   纪桃直言,“胡夫人,那日胡公子上门和香玉对质,确实是不认识的。你根本不必担忧,香玉她不是胡公子故人,而且她早在入府前就被逼嫁了个浪荡子,后来也是因为他才被卖掉,和胡公子认识的雪蕊姑娘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人有相似而已。”   此时杨嬷嬷进来送茶水,纪桃顿住,等她走了,胡夫人叹息,“但是我夫君放不下,可能是你府上的香玉确实和故人相似,我也想要带她回去……”   胡夫人胡搅蛮缠这么半天,纪桃有点不耐烦了,还想着去和胡氏和纪韵好好说说话,人家帮了她一天忙,还从府上带了仆人过来帮忙。   “胡夫人,我不知你是什么心思想要将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带回去伺候夫君,不怕被他厌恶吗?若是真的厌恶,香玉只是一个丫鬟,发卖或者打死都简单,但是对我来说,她们母女尽心尽力伺候我们一家,落到这样的结果,难免让人寒心。”   胡夫人脸色不太好看,胡太傅的本身在乾国朝中越来越高,就算是她们夫妻在外头也少有人不给面子,纪桃这样的毫不客气的对待她的人,真的是少。   她脸上难看,李夫人忙打圆场,“林夫人,不过是一个丫鬟,何必……”   纪桃打断,看向李夫人道,“丫鬟的命也是命。”   李夫人噎住,当下的人很少有人会把丫鬟的命看的多重,到了她们这样的地位,根本不缺银子,买个丫鬟还不简单?   但是纪桃这话也没错。   胡夫人起身,“不管我带走她去做什么,一个丫鬟而已,林夫人是不愿意了?”   她满脸自傲,显然是想要拿太傅府出来压人了。可能她今日就打算着一定能带走人的想法。   气氛紧张起来,李夫人有些不自在,靠近纪桃,低声道:“林夫人,她可是太傅府……”   果然是拿太傅府压人,李夫人可是和她一起来的,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纪桃笑了笑,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太傅府也没有强抢别人家丫鬟的道理。”   胡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转身想要走。   李夫人忙上前拉住,纪桃笑了,“对了,胡夫人怕是不知道,当初香玉的夫君如今还在京城府衙大牢里面关着呢,若是你再要纠缠,我可就让人去告诉胡公子,当初那样一个下三滥的赌鬼是怎么娶到香玉这样的姑娘的。”   胡夫人唰的回身,声音沉冷,“你敢?”   纪桃一脸的无所谓。   她有什么不敢的,虽然胡宇泊就算是知道了原委也不会对他夫人怎么样,更不见得会弥补香玉,但是纪桃不喜欢胡夫人这样的人上来纠缠。   逼香玉嫁人可以,毕竟她是正经的未婚妻,捍卫自己的地位而已,纪桃可以理解。   但是她找也找个好人选,或者是如唐知薇那样,让柳香香自己挑人,好歹选个心甘情愿的。虽然都差不多,都是以势压人,唐知薇还起码让柳香香有个选择。她让香玉嫁个赌鬼,跟逼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哟,这是怎么了?”   门口突然传来胡氏的声音。   胡夫人本身就站在门口准备离开,看到胡氏过来,收敛了面上的神情,微微一福,“姑母。”   胡氏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恍然道:“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呢,宇泊媳妇对吧?”   胡夫人又是一福,“是。见过姑母。”   胡氏有些诧异,看了看天色,“怎么还没回去呢?回去晚了,母亲该担忧了。”   “大伯母,胡夫人非要我府上的一个丫鬟。”纪桃话说得飞快。   胡夫人面色微变,语气缓和许多,“林夫人说笑,你也说了一个丫鬟而已,不行就算了,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后面李夫人看看纪桃,“你平日里最是圆滑不过的人,今日怎么为了个丫鬟倔起来了?”   叹口气跟了上去。   胡氏看着她们离开,道:“太傅府的人,大多数都是如此,丝毫不知收敛,这往后……”   胡氏伸手拉纪桃,“桃儿,别想了,她也就是唬下不知情的外人,比如方才那位李夫人,他们在太傅府的地位,还不如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老夫人几次,不会有事。”   拉着纪桃往柳氏的院子去,边道:“不要说她,就算是她公公,也跟个隐形人一般。”   “还有,太傅府看起来势大,里面的人……今日雨萝可也来了的,你知道了吧?”   胡氏短短几句话,纪桃就了然了,太傅府根本就不是看起来那么和谐,里面的人多,想法就多,胡夫人今日过来却没有和胡雨萝一起来,反而去找了外人带她进来,可见她和胡雨萝的关系不太好。   还有,胡氏言语间对太傅府也很生疏,就好像那不是她娘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傅府一般。   纪桃也不多问,她猜到太傅府胡宇泊应该不是很得太傅府的人看重,从他连个不入流的小官都没做就看得出来。   锦儿今日抓周,抓着了一把小木剑不肯松手,那上面挂了个大红色的剑穗,可能是为了那个剑穗抓的。   纪桃更高兴的,是孩子又大了些,她虽然想要孩子出息,却不会强求。   “你大嫂今日我没让她来,你别多想。怡儿病了,哪日你有空,去我们府上帮忙看看,那个大夫给的方子熬出的药很苦,我闻了都喝不下去,可怜怡儿那么小还要喝,好不容易喝进去都吐了出来。”   胡氏说着说着满脸愁容。   纪桃见了,想了想道:“我明日过去。”   胡氏闻言,面色微松,“那就好。大伯母多谢你。”   纪桃笑着摇摇头,胡氏自从纪桃帮着纪韵治病就经常给送东西给她,后来纪韵真的有孕顺利生下了小胖子后,胡氏对她就很上心了,无论什么东西,有纪韵的就一定有她的。   走到柳氏的院子外面,就听到里面阵阵笑声。   天色将晚时,纪桃才送走了纪韵和胡氏。   纪韵直接回齐府,纪桃郑重对她道了谢。胡氏临上马车前,嘱咐道:“若是她还来,你就来告诉我,我去找他父亲说。”   这说的就是胡宇泊夫妻了。   见纪桃应了,胡氏摆摆手,“回去吧,别送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锦儿的周岁宴会顺利过去,除了最后胡夫人的那点不愉快,纪桃觉得还不错。   这一次看得出来,亲自上门贺喜的人多了许多,较锦儿洗三时礼物也重了些,纪桃随意翻着册子,心里了然,只怕是如今林天跃在都察院的地位也变了点。   林天跃从里间出来,看到纪桃靠在床头翻册子,随口道:“睡吧。今日累坏了吧?”   纪桃看他一眼,见他已经在擦头发,放下册子下床,走过去接过帕子帮忙,迟疑道:“不算累,这些礼……好像越来越重了。”   林天跃不以为然,“没事,往后还回去就好了。”   纪桃眉心微皱,“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林天跃失笑,“能有什么问题?下个月胡太傅七十大寿,你去看看他们收的礼,那才会出事。”   纪桃沉默,胡太傅七十大寿,她是听说是一点的,如今京城里的凡是带了仙鹤寿星之类的东西,只要是还算精巧的,价格飙升不止一倍,但是还有许多人拿着银子买不到合适的寿礼。   说起这个,纪桃倒是想起来了,问道:“我们送什么?现在已经是月中,得准备起来了。”   林天跃伸手握住纪桃给他擦头发的手,“我买了一幅前朝大家的祝寿图,送那个就行了。”   闻言,纪桃倒是好奇起来,“贵不贵啊?”   “不算贵,送的就是个稀有。”林天跃随口道,“反正太傅府给我们送的东西虽然多,却都不算贵重,我们又不求他们办事,只是一般的人情往来,有礼物送上去就行了,太傅府那边也不差我们这份礼。”   林天跃都安排好了,纪桃也不再问了,据她知道的,如今京城里几家玉器阁里,最近随便一件摆件都要上百两银,可以说很贵了。   隔日林天跃照旧去了都察院,纪桃昨日和胡氏约好了今日要去纪府,一大早就起身收拾好了出门。   孩子她一个都没带,锦儿周岁,纪桃早已在两个月前就给他断奶了,柳氏她们前几日才从护安寺回来,如今正是最舍不得两个孩子的时候,纪桃干脆将孩子留在家中陪着他们。   纪府和以往一样,只是院子里伺候的众人有点战战兢兢的模样,行走间规矩得很。   纪桃见了,明白府上的主人这几日心情应该不太好。   纪钰的院子她没来过几次,确切的说是周芷兰生孩子那回是第一次,然后洗三和满月又是两次。   刚刚踏进去,就听到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有些嘶哑,纪桃眉心微微一皱,胡氏面上已经染上了担忧,“虽然不严重,但是她喝不下药,就是一直哭,芷兰都哭了几场,再这么下去,我也……”   “大伯母,我看看再说。”纪桃安慰。   屋子里周芷兰手撑着头靠在椅子上,很是疲累的模样。奶娘抱着孩子在屋子转圈圈,轻声哄着,但是孩子的哭声却并没有低下来。   看到纪桃进门,周芷兰慌忙起身,“三妹,你来了?”   纪桃点头,“我看看吧。”   不需要她说,周芷兰已经去奶娘怀里抱孩子过来了,道:“这几日白天都哭得厉害,奶娘刚刚喂过。”   纪桃伸手去摸孩子小脸,小小的脸上哭胀得通红,纪桃又伸手把脉,半晌后眉心越皱越紧。   她突然伸手去解孩子身上的襁褓,奶娘在一旁看到,上前一步,“林夫人,方才我才换过,不会湿的。”   纪桃不看她,自顾自解开,确实是干的,纪桃的手在孩子肚子上摸了摸,道:“饿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满是诧异,奶娘退后一步,“不可能。”   周芷兰看了看她,看向纪桃,“三妹,应该不可能,我看着她的喂的。”   胡氏的面色难看起来,“嬷嬷,帮忙给奶娘看看身子。”   她身后的嬷嬷上前,不由分说将奶娘拉进屏风后,还隐约听到挣扎声。   很快,嬷嬷出来,面色慎重,“夫人,奶水不太好。”   胡氏看向面色苍白的周芷兰,道:“芷兰,奶娘还是换了吧。”   这话有些强势。   周芷兰沉默半晌,点点头道:“等找到新的奶娘,我就让她回去。”   婆媳俩人似乎不太和谐,纪桃是有点尴尬的。   胡氏闻言,颇为满意,看向纪桃道:“桃儿,要不要写方子?”   纪桃点头,走到桌边写了个药方,“孩子的病情不重,若是实在喝不下药,也可以不喝的。”   周芷兰松口气,送了纪桃到门口,又对昨日没能亲自上门道喜致歉。   胡氏带着她去了主院,坐下后道:“多亏了你,我的嬷嬷还没发现这个,都以为是孩子病了。她从娘家带来的嬷嬷和奶娘都有,我也不好随便派人到他们院子里。实在没想到孩 子居然是被饿的。”   纪桃含笑听着,并不答话。   其实她有些好奇,纪府这样的家世,一般都会有两个奶娘,有的孩子还不止。   但是方才看纪钰院子里,似乎只有这一个。   “对了,你的贺礼准备好没有?”胡氏突然问道。   想了想又道:“你若是还没准备,我那里一尊老寿星,雕工还行,你带回去到时候送上就行了。”   听到这个,纪桃知道是问的这个月太傅府的贺礼,忙笑道,“多谢大伯母费心,天跃已经买好了祝寿图。”   胡氏闻言松口气,又道:“若是银子不够,也可以问我要的。”   纪桃确实不缺银子,不过一般人都不知道,只以为他们家靠俸禄过日子,偶尔纪桃治病补贴家用。   胡氏的心意她领了,只笑道:“够的,若是不行,我会来说的。”   胡氏满意,“对了,你大嫂那边,我还得去找奶娘,现如今那个是周府那边来的。你也不是外人,跟你说说无妨,周府那边一副我要害纪府嫡孙女的模样,她也……孩子的事情都不想让我插手,偶尔我想要抱抱,她还一脸紧张……”   越说越生气,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去了,才又道:“我又不是傻,我再如何嫌弃,那也是钰儿的骨血,再说我也不嫌弃,只是有些落差罢了。”   纪桃只好劝道:“孩子金贵,谨慎些没错的。”   胡氏点头,还是有点不服气,“我不是外人,我是孩子祖母,我会害她?”   “再说,我都听了你大姐的话,不掺和他们夫妻的日子,不派人插手他们的院子,已经够表明态度了吧?还防备我,真是想不通。”   纪桃一抬头,余光看到门口处似乎有人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这个时辰,会留在家中的光明正大偷听的就只有周芷兰了。   纪桃心里一动,“大伯母,大嫂已经很好了。”   胡氏赞同,“她确实听我的话,管家理事都好,和你大哥感情也好,没让我费心。我就是在怡儿的事情上有点意难平,我自认为对孩子够上心,她那边却不让我靠近。”   门外却有丫鬟的声音响起,“少夫人,你何时到的?”   “刚到,看到这个瓶子歪了,就扶了一把。”周芷兰的声音柔和平淡,似乎真如她所说一般。   胡氏的话语顿住,回身就看到周芷兰神情如常进来,对着胡氏一福,“娘。”   胡氏缓和了面色,“怡儿呢?”   周芷兰面上带笑,“刚刚我让李家的过来喂了一次,现在睡着了,我没想到她真的是饿了才哭的。”   又看向纪桃,笑道:“多亏了三妹。”   眼神里似有深意,显然不止是谢孩子那件事。   纪桃浅笑,“一家人,谢什么,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周芷兰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出纪桃的潜在意思。   随即看向胡氏,眼神里满是歉意,语气倒是坦然,“娘,奶娘我让她回周府了,实在没想到她居然胆子大到饿孩子。”   胡氏微微皱眉,“那孩子饿了怎么办?”   周芷兰微微一笑,“先前您给怡儿找了奶娘,此时用上刚好。”   闻言,胡氏面色放松下来,“你娘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是外孙女,她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再送来。”   纪桃离开时,周芷兰和胡氏已经言笑晏晏。   本就是一家人,胡氏也愿意迁就小夫妻俩,纪府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锦儿周岁过后,日子恢复了平静,除了对面的顾云娴过来找纪桃几次,纪桃就空闲下来了。早上陪着轩儿写字,午后和他一起去药房,付大夫若是在,会教轩儿认药材,他要是不在,就是纪桃教他。   林天跃在都察院最近似乎有点忙,如今他不经常和李枸一起,李夫人也没有上过门。   确切的说,李枸自从在朝堂上提议立宁王为储之后,这段日子基本上都找人喝酒之类,都察院都不怎么去了。   李夫人最近很忙,最近是秋日,京城里好像突然就多出来几户喜欢办宴会的人家,并不是喜宴,就是秋日宴,赏菊宴,纪桃都收到了帖子,有些甚至和她不熟。不过这种场合,人家邀请的主角一般都不是她。有些夫人出门会刻意带上家中适龄的女儿,用意不言而喻。   纪桃明白这个道理,再说不熟悉的人坐到一起聊天,对她来说颇为尴尬。她一律让杨嬷嬷去致歉,表示家中繁忙,去不了。   对面的顾云娴一般都会去,她就是纯粹无聊了,她出身高,虽然不得家中疼爱,但是加上如今杜昱的官职,夫家和娘家都不算得势,却也让人不敢小觑。   林天跃对于纪桃不去宴会这件事并没有不高兴,纪桃拿到帖子,一般会问过他的意思。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去也好。”林天跃看到纪桃手里的帖子,淡然道。   纪桃倒是诧异,这种宴会的意思她是知道一些的,最近操办宴会的大多都是表明了支持宁王的,还有就是各家家中适龄女儿联姻的。这样的场合里,总有许多不是宁王党的人也去的,毕竟乾国朝堂说大就大,小起来其实好多人都能扯上关系,总有些人拒绝不了的。   纪桃就算是不被拉拢,和人家混个脸熟也好。   纪桃再次确实,“那这家我也不去了?”   林天跃看了看,“若是想去就去,不想去不用去。”   既然如此,纪桃干脆就不去了。   因为她发现不仅是她,也还有许多夫人借口推掉了这些宴会。她身份仔细说起来并不高,在京城认识的人也不多,不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但是胡氏不一样,她是胡太傅的女儿,纪钧自从当年赈灾有功之后,一路顺利往上爬,齐栎也是。所以,纪韵和胡氏收到的帖子比纪桃还要多,基本上京城里只要有宴会,都不会落下了胡氏和纪韵,但是她们都推了不去。   纪桃靠在床上,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发现不去的人也很多。这其中许多人的身份都比她高,不去还会给人看不起人的感觉,但是人家都不怕,说不去就不去。   林天跃闭着眼睛,正在轻拍锦儿,纪桃低声问道,“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林天跃嘴角微勾,微微点头,“随他们去。”   既然如此,纪桃更加不会去,这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太傅府的寿宴很快就到了,这一个月纪桃收到了四张帖子,她一张都没去。   太傅府的寿宴,胡氏作为太傅府的女儿,是一大早就要到的,倒是纪韵不慌不忙过来唤纪桃一起。   “最近的宴会,我是真没空。”纪韵叹息。   “要不然怎么也得意思去一下。”   纪桃失笑,“我反正是不喜欢,我身份也不高,去不去也没有人在意。”   闻言,纪韵露出些羡慕神情,道,“我再不去出门,总有些推不掉。过几日连府有一场赏菊宴,我怎么都不能缺席的。那可是梓杰的外祖家。”   纪桃微微挑眉,有些疑惑。   齐栎根本不着急,丝毫没有想要拥立宁王的意思,最近操办宴会的都是宁王一党,连府若是真的……会不会连累了齐府。   可能是纪桃丝毫没有掩饰,纪韵看出来她的想法,叹息一句,“不知道舅舅怎么想的。如今的情形只有宁王一党才会觉得储君之位如囊中之物。”   纪韵靠近纪桃,低声道:“梓杰告诉我说,爹跟他说了,宁王越是高调,越是没可能。”   “我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你回去以后跟妹夫说一下。”   纪桃微微点头,纪韵这番话算是提点,这份好意她受了。又道:“天跃从来就没有想要从龙之功的想法。”   纪韵闻言,不以为意,不要只是喜欢稳妥。   因为不知道皇上的想法,若是知道谁是未来的国君,谁都忍不住的。   太傅府位于恒仁街最里面,说起来这边是除王府外离皇宫最近的位置了。   今日的太傅府门庭若市,门口的马车从来就没停过,纪桃她们的马车堵在离门口还有些距离的地方,纪韵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放下帘子,道:“其实我从小到大,没有来过外祖家几回。”   “当初外祖不是太傅,还是尚书府,我娘不怎么带我们去。后来我爹外放那么久,回来以后我都嫁人了,更不好随意过来,这几年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过寿和逢年过节我才会来一回。”   马车缓缓往大门口去,纪韵叹息,“太傅府人太多了,复杂得很。”   纪桃看出来了,不说别的,就说胡氏和胡雨萝她爹,还有当初的杜夫人,还有胡宇泊,这些都只是太傅府的冰山一角,光是胡氏她们这辈的兄弟姐妹就是好几人,如今还有胡雨萝这些孙辈,上上下下全部加起来,几十口人一点都不夸张。   子孙越多,姻亲就越多,今日胡太傅大寿,不提这些姻亲,就只他如今在朝中的身份,上门贺寿的人就许多了。   纪韵握住纪桃的手,“不怕,今日人多,一会儿我去给外祖磕了头我就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纪桃失笑,她不喜欢出门只是不喜应酬,可不是害怕,纪韵大概以为她和田氏一样害怕了。   纪桃正色道:“我不怕。”   马车停下,纪韵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点点头拉着她下马车。   门口马上就有人下了台阶,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热情上前,“韵儿是吧?越发气色好了,可见日子过得不错,怎么也不回来看看?”   一番话再配上她面上的表情,让纪桃恍惚觉得这里不是纪韵的外祖家,而是她娘家。就算是回娘家,胡氏和周芷兰都没这么热情。   过于热情,反倒显得虚假。   纪韵同样热情,“四舅母。”   那夫人做出一脸的感慨模样,“唉!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纪韵的嘴很甜,“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您的。”   她看向纪桃,有些疑惑,纪韵适时道,“这个是我二叔家中的妹妹。”   那夫人恍然道,“就是左佥都御史林大人的夫人对吧?”   纪桃含笑,“是。”   夫人拉着纪韵,招呼道:走,我们进去,一直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她们就站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的马车都换了一波,门口许多和她差不多打扮的夫人正满脸笑容和人寒暄,抽空看一眼这边,看到纪桃看过去还对着她笑了笑。   虽然好几位夫人招待,但是由她们送进去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寒暄说笑几句就由身边的丫鬟和嬷嬷带了进去。   纪桃扫了一眼,就看得差不多了,不过纪韵还是不一样的,纪韵的四舅母亲自带着她进门,当然了,顺便带了纪桃。   一路上往里面走,还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纪韵的二舅母,看向纪桃时,还笑道,“我听雨萝说起过你,当初你们是邻居,她说你对她颇多照顾,我一直想要找机会亲自谢谢你。”   纪桃忙谦虚几句。   这位二舅母,应该就是胡雨萝她娘,胡宇泊的嫡母了。   不过几句话的,二舅母就赶紧去了前面。   四夫人似乎是感叹一般,“雨萝这个丫头,最得母亲喜欢,今日早早就回来承欢膝下了,韵儿,你也该早些回来的。”   纪韵露出些歉意,“实在是赶不过来。”   四夫人赞同,“也对,你如今家大业大,后院只看着你一个人打理,确实是很忙的。”   她一路送了她们去了老夫人的院子,直接带着她们俩人走了进去。   屋子里坐了许多人,各个面色都带着笑容,别看这么多人,能够直接到这个屋子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就算是胡氏,坐的位置也不是最靠前的。纪桃见过几次的那位杜夫人在最靠近老夫人的位置。   纪桃还是当初轩儿周岁时看到过老夫人,随着纪韵上前福身。   可能是今日的人实在太多,老夫人含笑说了两句就让她们起身。   纪韵起身之后,拉着纪桃去了胡氏的后面坐下。   “怎么现在才来?”胡氏回身,低低问道。   纪韵不以为然,“娘,坐在这里……来那么早做什么?”   胡氏本来想要戳她,但是在场这么多人,只瞪了她一眼。   又看向纪桃,“桃儿别怕,和你姐姐一起,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纪桃含笑点头。   纪韵靠近她,低笑道,“看吧,还好我们俩人坐在一起。”   满屋子里的花红柳绿,都是和太傅府亲近的夫人。   不知何时,胡雨萝凑了过来,坐到了纪桃旁边,“表姐,你才来啊。”   纪韵低下头看着手里一方帕子,似乎那上面的绣工很值得研究一般,头也未抬,“我家中有孩子,总得安排好了再来吧。”   胡雨萝闻言,赞同道:“谁说不是呢,今日人多,也不好带着他回来。”   纪桃注意到她说的是回来。   她转眼看向纪桃,道:“表姐,你也应该早些来。”   纪桃面上带着浅笑,“我家中两个孩子呢。”   倒也是。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孩子只是推脱之语,但是是纪韵和胡雨萝两人先说起来的,纪桃的孩子确实要多一个,算起来确实费心一些。   此时还不时有夫人进来给老夫人见礼,屋子里的众人其实大多数都是和她们一样靠在一起低声说话,胡雨萝看了看四周,更加靠近纪桃了些,“表姐,我后来才知道,你孩子周岁那日,我二嫂去你们家要一个丫鬟?”   纪桃看着她,也不否认,“是有这么回事。”   “我是不知道这回事。当时我看到她,还在疑惑她为何和你们家有关系,那时候人多,我不好上前问。”   她更加靠近纪桃一些,“你不知道,我二嫂那个人脾气急,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你们家的喜事我也不想闹得不愉快,就没上前去询问。后来我才听我娘说了,此事她和我爹都不知道,你放心,因为此事,我二哥被训了一通,二嫂也禁足了。前几日因为祖母过寿才让她出来。”   纪桃随意听着,只怕是胡雨萝她娘就是方才的二夫人,好不容易逮住这个借口惩罚了胡宇泊夫妻。   胡雨萝还让她不要怕,若是真的如此,那俩人要是一个想不通,这笔帐说不准就算到了她头上。   纪桃倒是不会怕,胡宇泊夫妻和她又见不到面,倒是和二夫人之间因为禁足一事应该还会纠缠一番。   看着屋子里的众人,纪桃再次感叹,太傅府的人果然多。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人多,是非就多。   纪桃和纪韵两个人坐在胡氏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方才的胡雨萝早已离开去和别人说话了。   此时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纪桃觉得,应该很快就要开宴了,吃完了就好告辞。   却看到外面有嬷嬷进来,脚下微微有些急,进来后站在屋子中间对着老夫人一福,“老夫人,宁王妃来了。”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宁王妃流传在外的名声极佳,向来温和有礼。纪桃后来都听说过,她因为不少命妇训斥过身边的人不够低调柔和。   她本还以为那一次是宁王妃故意拉拢她,没想到宁王妃不止在她身上如此。   纪桃胡思乱想,没有第一时间起身,但是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今日胡太傅大寿,他自从提议立宁王为储之后,大概是皇上微妙的态度给了他什么错觉。他有时候还会在朝堂上暗中贬低辰王,比如说辰王几年前某个提议不太好,或者说是辰王曾经做过的事情如今又不太好。语气虽然委婉,但是能够立足乾国朝堂的又有几个是傻子,胡太傅几乎上脑门就刻着宁王党三个字了。   所以,今日胡太傅大寿,来的人大多数都是宁王一党,如今听到王妃到了,屋子里的人纷纷起身,簇拥着老夫人往外走去迎接王妃。   纪桃不过动作慢一些,眼看着众人已经走到门口,纪韵伸手拽着她随着众人往外走,“桃儿,你在想什么?”   纪桃伸手挽住她胳膊,两个人看起来只是亲密,事实上方才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前面。   刚刚走到前院的游廊,宁王妃带着人和胡大夫人有说有笑的往里面走,众人又是一阵见礼,纪桃和纪韵两人随大流对着宁王妃福身。   这一回屋子里气氛更加热闹,纪桃并不凑上前,认真说起来她和宁王妃只见过寥寥几次,凑上去了人家不认识她多尴尬,再说,纪桃不觉得自己需要和她叙旧什么的,随大流行了礼拉倒。她和纪韵的位置尽量低调,想要到她们这边还不好过来,但是过来找两人说话的夫人却不少,其中大多数是找纪韵,顺便和纪桃打招呼。   当纪韵发现躲在人堆里也没用的时候,靠近纪桃,“我们俩出去园子里走走,风景还是不错的。”   找胡氏的人更多,两人没有告诉她,直接出门。   此时正是秋日,太傅府的园子还是很不错的,不时看得到一盆菊花。   “外头果然透气。”纪韵叹息。   又看向纪桃,“我发现和你亲近之后,不知不觉就会被你感染,当初我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不喜欢,却也不会厌恶,如今却只觉得尴尬。”   纪桃忍不住笑。   “你们倒是会躲懒,跑到了这里。”   一个温柔的嗓音响起,纪桃眉心微微一皱,回身一看,李夫人站在那处,面前一盆花,她脸上的笑容比绽开的花还要灿烂。   既然看到了,纪桃也不会转身就走,如今李枸和林天跃还是同僚,甚至还是他上官,纪桃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面子上的情分还是有的。点头道:“李夫人。”   算是打过了招呼。   纪韵当然认识她,也点头打了招呼,看到纪桃对她不甚热情,猜到这其中应该有事。   纪桃的性子她知道一些,若只是一般都察院的夫人,别说是林天跃上官,就算是一个监察御史的夫人,纪桃也不会让人觉得怠慢。   想到这里,她伸手拉着纪桃的袖子,转身就走。   反正招呼打过,礼节算是够了。   “等等。”李夫人快走两步,追上了两人。   纪韵停住,回身挂上浅笑,“李夫人还有事儿?”   李夫人看了看纪桃,“我有话想要和林夫人说。”   看到不远处一个亭子,纪韵道:“去那边坐着说。”   待几人坐下,太傅府的丫鬟飞快送上了茶水点心,待她们退下,李夫人感慨道:“林夫人,宁王妃都亲自上门给老夫人贺寿,实在是没想到。”   纪桃和纪桃两人一人一杯茶端着,浅笑着看她,李夫人眉心微愁,“我和你还算是一见如故,前些日子你为何就那么想不通和胡夫人作对……你看看今日太傅府的盛况……”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   李夫人一脸 的语重心长,“你听我的没错,你回去把你家那个丫鬟送来,送上一份礼给胡夫人,我再给你说和一番,就差不多了。”   “李夫人。”纪桃放下茶杯,自从方才几人一起过来坐下后第一次开口。   李夫人看向她。   纪桃伸手一指纪韵,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大伯母娘家就是太傅府,我堂姐的外祖家。我大伯母还是胡夫人的姑母……”   李夫人面色微微一变,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她面色变幻,随和起身,正色道:“是我想差了,对不住。”   看着她渐行渐远,纪韵冷哼,“有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以为可以代替整个太傅府了,今日之事若是被外祖知道,只怕他们讨不了好。”   “算了。”纪桃不以为然,“她再如何也只能是唆使李夫人这样对太傅府不熟悉的人来找我,自己还不敢亲自来。”   纪韵叹息,“一会儿我们吃完饭就走吧。”   太傅府的宴会热闹非凡,宴上还有胡氏后人给胡太傅磕头拜寿的情形,先是胡太傅的几个子女,然后孙辈,就是纪韵也和胡雨萝一起上前去拜,胡太傅面前规规矩矩跪了一大片,看起来颇为壮观。   纪桃坐在椅子上远远的看了一眼,低着头喝茶,边上的顾云娴赞叹,“太傅府人丁兴旺,京城里虽然都是大家族,加上旁支,却还是少有这么多人。”   顾氏可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早在前朝时,顾氏的祖宅就搬到了京城,祖籍也挪到了离京城不远的圆州。   纪桃随口笑道:“跟你们家,还是不能比的。”   她和顾氏和如今又再次熟悉起来,而且这一回顾云娴对她很坦诚,纪桃也不是那么固执的,人家都愿意和她做朋友了,她自然也不会拒人千里。   这番话有些玩笑的意思,顾云娴不置可否。   她不介意,纪桃靠近她,笑道:“何时你们顾氏长辈大寿,也让我看看百年顾氏的风光?”   顾云娴看着前面的众人跪拜,低着头靠近纪桃,“我们家应该没有这么……的长辈。”   纪桃讶然。   顾云娴含笑,端着杯子并不喝茶。   找死!   如果方才纪桃没听错,顾云娴那含糊不清的两个字,说的是找死。   纪桃面色慎重起来,再次抬眼看向场中。胡太傅面色慈祥的坐在上首,下面跪了一片。   说小了是长辈大寿,小辈磕头,本就是应该的,但是胡氏族人多,这么一跪看起来就有点不对了。   纪桃又看了一眼顾云娴,她这话应该还有提点纪桃的意思在,不要和胡氏走得太近。   纪桃回头对她浅笑道,“好像确实有点不对。”   顾云娴靠近她,低声道:“我们长辈就算是过寿要磕头,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   纪桃:“……”所以还是要磕头的对吧?   不过顾云娴也告诉她了,胡太傅这样,是不打算低调的意思。   等纪韵回来,就可以起身告辞了。   她们还不算是离开得最早的,前面还有许多人已经离开,纪韵看了半晌,才拉着起身,“我们先走,我娘没那么快。”   三人一起闲聊着往外走,纪韵和顾云娴两人认识,就是在纪桃家中两人也碰到过几次,倒是不会生疏。   今日人多,纪桃只带了杨嬷嬷出来。   到了门口,纪韵急着回家,三人分别上了马车。   纪桃靠在马车壁上,轻声问道,“嬷嬷,今日累不累?”   杨嬷嬷面色如常,没有看出来一点疲累,闻言笑道:“多谢夫人带我出来。我还去找以前的姐妹叙了叙旧。”   纪桃仔细看了她半晌,笑道:“我都忘记了,嬷嬷可是出身太傅府的。”   杨嬷嬷笑了笑,“是啊,可是连房子都不是当年的了,若不是还有当年的那些人,我都差不多忘记了。”   “看到今日太傅府的情形,我很庆幸遇上了夫人。”   纪桃微微一笑,也不问杨嬷嬷庆幸什么。今日太傅府伺候的丫鬟婆子很多,但是分内外院,就算是内院,还分出了那么多院子,就算是一个院子里也还有位置之分。越是靠近前面,证明越得主子看重。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太傅府当日出够了风头,不仅是宁王妃,就是宁王当日都亲自上门贺寿,虽然只去了几息就离开,但是对于朝臣来说,却已经很难得了。   寿宴过去了多日,都还有人津津乐道当日太傅府收的寿礼,各式各样都有,珍稀古籍玉器首饰,雕花摆件样样都有。   寿宴的菜色也足够多,鸡鸭鱼肉每样不缺,色香味俱全。   其实要纪桃来说,还是不太好的,虽然用料足够,但是那么多桌的菜色,哪里是一下子可以炒好的,但是先前备的,有的冷菜已经冰凉,根本就只剩下了色,其他都是夸大而已。   当然寿宴参加的人多,但是整个京城认真数起来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拿到帖子,大多数都是听传言,传到后来越发离谱,居然还有人说太傅府当日请动了宫里的御厨。   就是这个御厨,都有几种说法,有的人说是御厨接了太傅府的帖子,当日只是去大厨房指点了一番,还有人说是御厨告假特意去太傅府帮着准备寿宴,还有更甚者,居然说御厨是皇上下旨赐下的,就是为了胡太傅的寿宴。   离寿宴过去只短短两日,京城里就传出了多个版本,纪桃听了,夜里还和林天跃说笑,“这些人为了追捧太傅府,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一般流言传啊传的自然就销声匿迹了,但是太傅府这个却越传越烈,丝毫不见平息的模样,显然就是有心人故意传出的了。   林天跃靠在床上看书,闻言一笑,漫不经心道:“谁说夸太傅府就一定是追捧了?”   纪桃坐在妆台前梳发,闻言心里一凛,回身去看床上的林天跃,不确定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隔日纪桃就知道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吴炎,当日在朝中带头弹劾太傅胡蔺贤借寿宴之名,大肆敛财,借机收受贿赂,奢靡成性,铺张浪费。   当场便有许多人出列辩驳,太傅为乾国殚精竭虑多年,如今已到古稀之龄,办个寿宴本就是应该。   皇上沉思许久,下面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胡太傅可以说是宁王党的核心,若是他出了事,可以说宁王就去了一条臂膀。   最后散朝时,皇上叹息,没想到胡太傅已经是古稀之年,他一辈子为了乾国费尽心思,应当安度晚年了。   此话一出,众人噤声。不明白是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意思。   众人恍惚想起,当日辰王就是奢靡铺张才被禁足到如今,还丝毫不见皇上放他出来的模样。   胡太傅回府之后称病,上朝都不去了,也不见上门探病的众人。   又一日后,京城里许多散出帖子的府上纷纷借故取消各种秋日宴。   秋日宴其实很正常,每年的现在都有许多,甚至还有人特意将园子里打理好一些就为了举办各种宴。   但是胡太傅被人弹劾之后都自觉告病在家,兴许哪日就告老还乡了。谁也不知道皇上最近不喜宴会之类,为求保险都取消了。   但是还是一些人很稳得住,宴会照旧。   纪桃回家以后就闭门不出,不过,就像是纪韵说的,总有些避不开的。   纪桃坐在自家院子里,对面的纪韵一脸哀求,还假哭,“桃儿,你就陪我去吧!连府那边我根本不熟,到时候你就愿意看着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半日灰溜溜回来么?”   纪桃噗嗤一笑,实在是纪韵面上表情滑稽得很。   纪韵可怜兮兮,“这一回我娘都不愿意去。”   连府的宴会,胡氏确实应该去,这一次胡氏不去,纪韵却不得不去。   若是齐夫人如今还在,她去不去都不要紧,但是如今齐府女眷只有她,再不去就不成样子了。   纪韵其实也知道,她要是坚持,纪桃最后还是会陪着她去,转而说起了其他,“其实这几年我们和连府的来往已经少了许多了。当初爹他娶裴氏的时候,连府那边不能理解,所以……”   纪桃了然。   这一次许多府上取消秋日宴,但是连府的却照常,并没有取消的意思。   纪韵临走前,再次道:“说好了,过几日我来接你一起去。”   这种场合主要还是各家夫人带着适龄的女儿去的多,但是现在她们还不一定去不去。   纪桃去不去其实都不会有人在意,只是纪韵这边,若是她娘家一个人不去,看起来就势弱了一般。   到了日子,纪韵果然一大早就来接上纪桃往连府去了。   连府的位置其实离太傅府不算远,因为纪韵身份的关系,两人到的时候其他人都没到。   看到纪韵,门口的夫人上前笑道:“梓杰媳妇来了,你也是,该多回来看看,祖母前几日还在念叨呢。”   夫人和纪桃随便打了招呼就带着她和纪韵进门。   连府的园子里小桥流水,看起来精致得很,一看就是用了心思 的。   夫人也就是齐梓杰的表嫂带着两人直接去了老夫人处。还未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笑声。没想到这个时辰,已经有人来了。   纪桃猜得没错,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她,只当她说是普通客人,哪怕就是有纪韵陪着,连府的人可能都没有记住她。   她也发现了,京城里许多人提起她都是左佥都御史林大人家的夫人,还有就是当年凭着医术救了京郊疫病之后得了诰命封赏的大夫,别的就没了。   有太傅府的前车之鉴在,今日来的人果然少了许多,要么就是官位实在是小的,要么就是带着家中适龄女儿一看就是来相亲的。   纪韵独自一人果然无聊,纪桃和她在园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还好你陪我来了。”   纪桃看了看四周稀稀落落的几位夫人和姑娘,摇头笑道:“连府这个时候不取消宴会,才显得不心虚。”   按理说随大流取消也没什么,但是连府偏偏没有,纪韵低声道:“我也不知舅舅他们是什么想法。”   不过不管什么想法,有连府和齐府的姻亲关系在,齐梓杰兄妹都对对连府颇为看重,节礼从来都没有随意对待过。   正这么想着,齐梓琴一身浅黄色从假山处转了进来,眼神四处张望,一看就是在找人。   纪韵抬起手摇了摇。   齐梓琴立刻就过来了,“你们俩躲在这里。”   纪桃义正言辞,“不是躲。我们只是喜欢清静。”   说完,三人都笑了出来。   却有几位姑娘结伴过来,纪桃自然是不认识的。齐梓琴低声道:“我道为何舅舅不肯取消宴会,一会儿宁王也会亲自来……”   她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伸手一指最前面的姑娘,“涵儿表妹正是妙龄,舅舅想要送她去宁王府。”   纪桃诧异,看向纪韵,纪韵和她的表情差不多,在场没有外人,她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纪桃也想要问这句话,一般这种送家中女儿去做妾之类的事情都不太光彩,哪怕是王府的妾,好说不好听。   齐梓琴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那几个携着转向小湖那边去,湖水碧绿,就算是秋日,看起来也清幽无比,今日大概是宴客的缘故,湖上还有小舟,专门有连府的船夫等在上面。   今日天气不错,若是泛舟湖上,应该别有一番趣味。   齐梓琴捏着一块点心,并不入口,道:“方才我去找舅母,院子门口没有丫鬟守着,舅母从小疼我,我也没想太多,没想到就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到的事情。”   纪韵面色渐渐地慎重起来。   齐梓琴看向纪韵,道:“韵儿。”   纪桃和纪韵都是一愣。   自从纪韵过门,哪怕她和齐梓琴曾经关系很好,齐梓琴也改了口唤她大嫂,从那之后很少会唤她韵儿。   纪桃也觉得奇怪,只见齐梓琴面色难看,声音放低,“她们还说了,蓉儿表妹是舅母打算着给大哥的妾室,现在齐府和连府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当初父亲娶裴氏,她们不是没有想法,确实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作罢……”   所以,这是打算重新将两家的关系联系得更紧密一些。   半晌后,才听到纪韵突然问道,“蓉儿表妹是哪个?”   闻言,纪桃瞪了她一眼。   齐梓琴也有些无奈。   纪桃叹息,“看你这样,我有点理解他们为何会想要和齐府更进一步了。”   纪韵身为表嫂,连几个表妹的长相都分不清楚,可见关系真的不好了。   纪韵理直气壮,“这又不能怪我,我每次都来去匆匆,庶出的表妹我也不是每个都见过,就算是见过,我也不会费心去记哪个是哪个。那么多表妹,说不准他们自己家的仆人都分不清楚。”   齐梓琴赞同道:“这个确实不能怪嫂子,可能哥哥都不一定全部认识。”   说着,她面色复杂,“连府的表姐表妹好多,有时候我都……”   纪桃无语半晌,“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回家去?”   纪韵叹气,“梓杰对舅舅他们看得颇重,说不准一会儿会从兵部过来。”   这一回授官,齐梓杰入了兵部。   三人面面相觑,纪韵想了想道:“一会儿梓杰到了,我先去找他说清楚这回事,我不怕他们直接找上梓杰,就怕他们……”   却有夫人远远的转过假山过来,直往她们这边而来,显然是过来找她们打招呼的。纪韵如今品级不高,但是在京城,却没有人敢小瞧了她,齐府在外走动的夫人只有她。   三人虽然在说话,却一直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看到有人过来,不约而同住了嘴。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为首的人是顾云娴,她身后跟着的夫人纪桃也认识,是顾云娴妹妹,似乎是已经定亲了的。   顾云娴看到几人,笑道:“你们三人倒是会躲。”   主要是和纪桃说话。   纪桃无奈,看了一眼她边上的姑娘,“你们不也来了么?”   顾云娴自顾自坐下,她边上的姑娘面色柔和,嘴角带着浅笑,最是正常不过的大家闺秀,动作间和顾云娴有些相似。“这是云烟,我妹妹。”   齐梓琴满脸笑容看了,笑道,“顾姑娘端庄优雅,顾氏果然会教女儿。”   余下来的时间就是她们几人互相吹捧,纪桃一直含笑看着,面前这几人除了不喜欢说话的顾云烟,其余的她都熟悉,倒不会觉得不自在。   远远的却看到几位富家公子带着随从一起往湖边过去,纪桃最先看到,拉了下纪韵。   这番动作自然瞒不过在场几人,纪桃也没想瞒。   距离有些远,还有人往几位公子那边去了。顾云娴眯了眯眼,道:“似乎是……宁王到了。”   她嘴角的笑容似有深意,看了看纪韵道:“看他们似乎是想要泛舟,我们还是不去见礼了吧。”   确实,她们这边虽然看得到他们,距离却是有些远的,就算是过去,他们也早已上了船了。   齐梓琴想了想,道:“那边水榭应该不错,不如我们过去?”   她们这边确实离得远,但若是一点不见她们几人过去的意思,被人看到就不太好了,难免让人觉得她们怠慢了宁王。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于是纷纷起身,不紧不慢过去。   方才过去给宁王见礼的众人已经离开,此时正是秋日,今日的风却是有些大的,方才的那些贵女谁也没想着去水榭上面坐坐。   几人不紧不慢到了湖边时,宁王他们果然已经去了湖上,一旁水榭里坐了个姑娘,齐梓琴不甚确定道:“似乎是表妹?”   顾云娴和顾云烟都习以为常,似乎这种不认识表姐妹的情形很正常一般。   纪桃无语,原来不光是纪韵不知道,齐梓琴也不知道的吗?方才纪桃只以为她是客气,给纪韵解围。实在没想到她一点没客气,说的都是实话。   齐梓琴在前头带路,纪桃慢悠悠和纪韵一起过去。   那姑娘看到几人过去,规矩起身,面色柔和,带着笑容,“表姐,表嫂,林夫人,杜夫人……”   顾云娴先她一步,道:“这是我妹妹。”   那姑娘瞬间了然顾云烟的身份,“顾姑娘。”   齐梓琴的声音柔和,带着些不着痕迹的不确定,“静儿?”   “是。”连依静似乎有些欣喜,“表姐记得我?”   齐梓琴得了她的回答,回身招呼几人坐下,“静儿,你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不和她们一起去吗?”   连依静苦涩的笑了笑,“我喜欢安静。”   齐梓琴也不多问,玩笑一般笑道,“那我们打扰到你了?”   顾云娴已经坐了下来,一直有人跟着她们伺候,见她们进了水榭,很快就有人上了茶水点心。   连依静看到这些后,眼神更加黯然。   在场的几人都注意到了,不过没有一个人出声宽慰她。   这里除了纪桃和齐梓琴,都是在家中和庶妹相处过的,顾云娴那种身世自然不必说,就是纪韵,也被纪萱萱挤兑得到桃源村住了几个月。   反正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只能靠自己,别人只能帮一次两次,再说,在场这些人也没有人会愿意安慰一个庶女。   是的,就算是纪桃,从她身上的穿着打扮都看出来了,这位静儿根本就不得宠。比起先前走在最前面的涵儿,两人身上的衣衫大概就是小姐和丫头的区别。   连依静忙道:“没有,我也喜欢热闹的。”   看得出来,她有些惧怕和这么多人相处。   齐梓琴声音柔和,“这边看得远,我们过来看她们泛舟。”   确实看得远,她们坐在对于湖上的情形看得很清楚,连宜涵她们的舟上只有三四个姑娘,宁王他们这边也有几人。   不知怎的,纪桃总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也只是随意看一眼,她并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此时她有点饿,干脆伸手去拿点心吃。   手还未碰到点心,突然听到边上的齐梓琴一声惊呼,与此同时边上的顾云娴和顾云烟两人已经扑到了水榭栏杆处。   纪桃回头,就看得到那几位姑娘的舟……翻了的舟。   她这边的位置看得到水中翻腾挣扎的几位姑娘。   她一转眼,看到宁王他们这边的舟上有人跳下,突然就明白方才的怪异之处。   连府身份不低,他们家的姑娘身份贵重,若是随随便便入了王府,难免让人诟病,但若是宁王英 雄救美毁了连府姑娘的名节,再负责了连府姑娘的终身呢?   连府就不存在送姑娘入王府的尴尬了。   纪桃本来已经不知不觉起身,看到几位姑娘陆陆续续上了最近的去接应的小船,那小船本身就停在湖上,还不止一艘,湖上零零散散四五艘,显然就是为了救无意间落水的人的。   她重新坐下,和纪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想通这些之后,纪桃对那位宁王有了新的认识,这为了连府还愿意这种天气下水,果然是脾气温和,体恤下属的好王爷了。   看到小船慢慢靠岸,岸边的人早已经发现了方才湖中的危险,看到众人都有惊无险的上了小船,此时早已有仆妇拿着披风等在岸边。   纪桃她们自然不好再坐在看着,都起身往岸边而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了妇人哽咽的声音,“我的涵儿,她……”   似乎伤心至极,再也说不下去还要努力维持她大家夫人的仪态一般。   “大舅母莫要担忧,涵表妹应当是无事的。”齐梓琴和纪韵上前安慰,纪桃也安慰了几句,包括顾云娴姐妹也一样,几人面色语气都很诚恳,似乎是真心不知里面的猫腻一般。   连大夫人似乎是顾不上她们,只随意点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小船,眼神担忧。   但是,渐渐地她的面色微变,随即难看起来。   纪桃余光看到,有些奇怪,转而看向身旁的纪韵,只见她面色有些怪异,边上的齐梓琴也差不多。   顾云娴的嘴角微微挑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却转瞬即逝。   此时船上的三位姑娘冷得瑟瑟发抖,还有位粉色衣衫的被人抱在怀里,似乎已经晕了。   那抱人的果不其然就是宁王,但是他怀里抱着的,却不是一开始听齐梓琴说起的要送进宁王府的连府嫡女涵表妹,涵表妹正瑟瑟发抖站在最前头呢。   那他抱着的是谁?   纪桃想明白这些,都不想去看连大夫人的面色了。   看了看湖上零散的几艘小船,看来连府为了这个巧合费了许多心思。   小船一靠岸,丫鬟赶紧上前用披风裹了几位姑娘,倒是不存在毁名节之类的事情,因为这种天气,本身就穿得多。只是众人冻得瑟瑟发抖是真的,面色苍白,脸上的红红白白颇为怪异,显然是妆粉碰了水之后花了。   纪桃还特意看了一眼那涵表妹的脸,她的脸上和那两位姑娘的不同,清清爽爽的只有水珠,还有冻得发抖苍白的唇。   再联合连大夫人那难看的面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涵表妹确实是连府想要送进宁王府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如今弄成了这样。   宁王浑身湿透,边上的随从赶紧上前给他披衣,他还不忘嘱咐,“赶紧找大夫。”   大夫,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纪桃上前,她也不认识连府里的几位姑娘,今日她和纪韵来的时候,这些姑娘虽然都在老夫人院子里,但是也没有人给纪桃一一介绍过。   姑娘面上干干净净,有些苍白,容貌秀美,身子正微微颤抖着,纪桃伸手探了探鼻息,心里顿时一松,道:“无碍的,可能是身子太弱才会晕倒。”   其他人都没事,这位姑娘也没有被水呛到,会晕倒肯定就是身子弱啊!   纪桃离宁王最近,说完这句话,她清晰的看到宁王眉眼间闪过怜惜。   额,这里面是有故事么?   连大夫人声音沉沉,吩咐道:“带蓉儿回去休息,动作快些,这么冷的天若是冻着了,难免会生病。”   听到蓉儿两个字,纪桃走回来的脚步微顿,随即恢复走回纪韵身边。   连府的宴会以府上的姑娘落水告终,四个姑娘里面,有两个还是连大夫人娘家的姑娘,好在今日不是很冷,救起来也快,众人都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除了那位蓉儿,都未生病。   回去的马车上,纪韵和纪桃坐在一起,眉心微皱,纪桃看得忍不住笑,“如今这样不是挺好?”   要是那位蓉儿真的铁了心入齐府,纪韵才真的是麻烦。如今人家自己攀了高枝去了,今日这样也算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宁王毁了名节,相信不要几日就会听到连府四姑娘入宁王府的消息了。   纪韵却丝毫不见轻松之意,语气意味不明,“没有蓉儿,还有静儿。”   纪桃见她神情慎重,深想之后也慎重起来。   半晌后,马车响起了纪桃低低的声音,“宁王本身想要拉拢的,不止是连府,他是想要你们家也……”   要不然连府以前不急着和齐府拉近关系,如今倒想起来两家生疏了?   宁王和连府的算盘打得好,嫡女送进宁王府,庶女送进齐府,两家自然就亲近了。   说不准今日宁王愿意跳水,这些就已经算在里面了。   纪韵叹息一声,“回去以后,我会好好和梓杰说说。”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纪桃心里有些担忧。   无论何时,夫妻对于纳妾的这种事情都很容易吵起来,尤其是在齐梓杰很看重连府的情况下。   今日齐梓琴能够直接进舅母的院子就看得出来她们关系的亲近。相信齐梓杰也差不多的。   纪桃到底忍不住,“姐姐,你好好说,别生气。”   纪韵微笑,“放心,你姐夫还不至于这么拎不清,连府那是想要拉我们家一起死,就算是他想不开,爹也不会愿意的。”   纪韵声音越来越低,“爹不打算续弦,却也不见得对连府有多亲近。”   纪桃想到纪韵府上的情形,有些了然。   裴氏禁足,齐栎后院的女人却并不少,光是姨娘就有四个,这里面还有一个最近齐栎才纳进来的,只是低调,外人不知道而已。   也就是说,齐栎并不缺女人,只是没有主母,将齐府后院给了纪韵打理而已。   想到这里,纪桃问道,“裴氏如今在何处?”   纪韵随口道,“爹把她送到庄子上去了。”   两日以后,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宁王去连府泛舟时偶然救下了连府四姑娘连蓉,下个月将她纳为妾室。   纪桃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奇怪。   夜深了,如今外面已经有些冷,纪桃坐在妆台前,有些想不通,为何宁王要换人。   林天跃哄睡了锦儿,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模样,走过来帮她拆了头上的钗,“在想什么?”   纪桃将那日发生的事情跟林天跃说了,“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提前商量好,最起码是有默契的,为何会临时换人呢?”   连府分明就是想要送连宜涵去王府的。   林天跃弯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被子盖好,自己也躺好了,才道:“王爷是可以有两名侧妃的。”   纪桃先是不明白林天跃为何会说起这个,突然想起若是宁王救下的真的是连府嫡女,那么一个侧妃之位是少不了的。但是庶女就不同了,随便抬进去就得了。   但是连府这边,在别人眼中,却确实和宁王绑到了一起。   “区区连府,宁王大概是舍不得一个侧妃之位的,据说,最近宁王经常去望月楼,几次遇上太傅府的九姑娘,两人相谈甚欢。”   纪桃默然。   所以,林天跃这番话的意思是,侧妃是人家太傅府的?   若是纪桃没记错,七姑娘是太傅府大房最小的姑娘,从小就得老夫人疼爱。   纪桃去过了连府,就再也不去那些宴会了,在她看来这些地方都有点危险。连府里面那几位姑娘还是自家姐妹,勾心斗角的事情都那么多。谁知道连蓉被宁王救起是她主动还是被动的?那日宁王眉眼间闪过的怜惜之意可不是假的,两人很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最起码宁王知道连蓉很可怜才会起怜惜之意。   天气渐渐地的冷了下来,纪桃该上街去买些布料回来准备冬衣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纪韵却上门了,面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孩子也没带。事实上她们出门似乎都不喜欢带孩子。   “怎么有空过来?”纪桃给她倒茶。   纪韵看了她一眼,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用手捂住眼睛,“果然被你说中,我们吵架了。”   纪桃仔细看她神情,微微放下心来。   半晌后,纪韵拿下手,坐直身子道:“我又不好回娘家去说。只好到你这边来了。”   关于纳妾这种事情,确实不好回娘家说的,若是真的要劳动胡氏出马,就事关两家关系,不是说两个人吵架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纪桃不在意,“我反正无事,你过来说说话也行。”   纪韵看着她的动作,“桃儿,我我总觉得,你会理解我。”   “我理解。”纪桃认真道。   纪韵仔细看了她神情,突然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要是回去找我娘,我觉得结果肯定是有妾室纳进来。”   确实,胡氏不反感这个,如今纪府后院还有两三个纪钧的妾室,被她管得规规矩矩的,可能她觉得那样就是成功了。   这种天气,园子里都不好去,两人也不能这么干坐着,纪桃提议道,“反正无事,不如陪着我上街?”   纪韵无所谓,古安去套了马车。   马车里,纪桃和纪韵相对而坐,纪桃偷偷看了她一眼,道:“不会真是那个静儿吧?”   连府适龄的姑娘就那几个,连宜涵肯定是不可能给一般人做妾的,哪怕是齐梓杰。那么就剩下那天在水榭里独自一人的连依静了。   纪韵叹息,“就是她。”   纪桃见她似乎不反感,“姐夫怎么说的?”   提起齐梓杰,纪韵冷哼一声,“我一开始说了梓琴的话,他倒是相信,只说不会纳妾,更加不会纳表妹。后来我就试探着说起连府和宁王的打算,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他一下子就炸了,声称连府那边不会那么对他。”   纪韵自嘲的笑了笑,“还说这个世上他爹放弃他,连府那边都不会……”   纪桃无语,伸手拍拍她的手臂算是安慰。   “我一直不知道连府两个舅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高,甚至比爹还要高,我进门这么几年,从未看到过爹亏待了他,虽然当初裴氏对我动手爹没有马上收拾她,但是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官场上的事情总比我要重要的。而且裴氏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而且爹再没有续弦,后院交给我,跟把全家的家业交给梓杰有什么区别?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觉得不如连府那边……”   纪韵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深深呼吸几口气,又道,“连府这几年和齐府确实生疏,每次节礼我都听了他的话给连府那边的礼重上一些,我只以为是他看重外祖家,如今看来,这里面肯定有些事情我不知道。”   纪桃沉默听完,“你有没有问过他原委?”   纪韵冷笑,“问什么?我说连府和宁王府算计齐府,他不相信,我多说几句,他就去书房了。”   又补充道:“我立刻就去找了爹跟他说清楚了。”   纪桃觉得,若是不搞清楚齐梓杰对连府莫名的信任,往后说不准真的会出事,她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纪韵见了,道:“没事,爹会看着他的。”   也对,齐栎可不是傻子,不会让人白白算计了齐梓杰。   此时外面有吵杂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进来,声音越来越大。   纪桃笑道,“我打算买些冬衣的布料。”   纪韵掀开帘子看了看,道:“我陪着你一起。今日他们都在家中,爹说会找他说清楚。”   两人下了马车往小楼去,这里算是京城里很有名的布庄,纪桃不经常来,如今里面人多,多的是大家夫人和打扮精心的丫鬟嬷嬷。   纪桃和纪韵直接由伙计带着上楼,一会儿会有人拿着布料上去给她们挑选。   屋子里温暖如春,显然是点了火盆的,纪桃不经常来,她每次买布料不是一家,而且她喜欢多买,一年买不了几次。   半个时辰后,布庄的掌柜笑眯眯的送她们俩人下楼。   纪桃这一次也买了许多,刚刚转过楼梯,就看到了……连蓉。   这位可是马上就要入宁王府的,往后若是有造化,可能就是后妃了。   不过,现在她还不是,小心翼翼的跟着连宜涵,低眉顺眼看不出一点心机的样子,边上是连依静。   看到纪韵,连宜涵微愣过后笑道,“表嫂。”   又看向纪桃,“林夫人。”   后面的两人也细声唤了人。   纪桃有些莫名,这样的情形,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连宜涵霸道,瞧瞧她后头的两个庶妹,胆子小成了什么样?   “好巧。”纪韵看了一眼后面的连蓉和连依静。   纪桃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个是差点成为齐梓杰妾室的,一个是未来可能会成为齐梓杰妾室的。   连宜涵笑了笑,“确实很巧,我带着她们出来买些布料。”   是给连蓉备嫁妆吧!   她们几人站在楼梯口,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再说还有人想要上下楼呢。   纪韵提议,“我们去对面的酒楼坐坐吧。”   大街上看到,纪韵自然不好甩手就走,尤其是齐梓杰对连府颇为看重的情形下。   她们连着伺候的丫鬟嬷嬷一起,看起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进了酒楼,纪韵直接带着她们上楼,这几个可还是姑娘,一个不小心让人冲撞了就不太好了。   连宜涵没话找话,“表嫂今日特意上街来买东西吗?”   纪韵笑着点头。   总不能说是两口子因为她们家吵架了出门散心吧?   纪韵其实并不怪连依静,乾国的女子,尤其是官家女子,是没有几人可以对婚事挑剔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当下大多都是父母之命,要不人就只有连蓉那种豁出去搏一番才可能由自己选择。反正纪桃没看出纪韵有责怪连依静的意思。   纪桃看了一眼连蓉,低眉顺眼,实在看不出一点不对来,就是一般家族中的庶女模样。   如今消息传开,连府再恨也不能将她如何,反倒要好好将人护着送进王府,至于其他方面会不会被亏待就不知道了,譬如……陪嫁银子?   伙计带着一行人上楼,转弯时前面有人过来,似乎是一男一女,两人虽极力避开,却无端端的让人觉得暧昧。   男子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女子眼角眉梢皆是羞意,纪桃扫了一眼,眼皮跳了跳。   她和纪韵并排走在最前面,身后是连宜涵,再后面才是连蓉和连依静。   纪韵显然也看到了迎面过来的两人,和纪桃对视一眼。   刚好对面的人走过来,退到栏杆边,微微一福,“见过王爷。”   宁王。   边上的姑娘纪桃只见过一次,就是太傅府的七姑娘胡婵婵,小姑娘皮肤白皙细腻,杏眼灵动非常,看起来颇为活泼,看到纪韵,笑吟吟上前道:“表姐,你也逛街吗?”   纪韵点头,“表妹,也出来逛街吗?”   纪桃无所谓,不过后面的连蓉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连依静忙伸手扶住她身子,“四姐,你怎么样?”   纪桃回身去看,与此同时宁王面色闪过担忧之色,吩咐道,“快点带她们去包间。”   要不是遇上他,她们一行人早已坐下来了。   伙计也不敢辩驳,脚下飞快带着几人进了包间。   连蓉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宁王干脆伸手一把抱起她进了屋,眼神一转看到纪桃,“林夫人,我听王妃说起过,你是大夫?”   连蓉低着头,面色有些红,声音细弱,“王爷,我没事。”   宁王声音柔和下来,“蓉儿,别太倔强,让大夫看看总不会错的。”   上一次在湖边她帮着连蓉把脉才过去几日,连蓉除了身子有些虚弱,一点毛病都没有,也不知道这面色说白就白的本事是怎么练的。当然了,也可能是她真的接受不了宁王这样对待其他女人受了打击。   宁王见纪桃点头,忙道:“你过来帮蓉儿看看。”   语气丝毫不客气。   纪桃心里冷嘲,这可是整个京城甚至是郓城都默认的性情温和体恤下属的王爷。   纪桃上前把脉,很快放下,道:“连四姑娘只是身子有些弱,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才会如此,回去多休息就好了。”   “打击?”宁王有些疑惑,“方才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纪桃退回纪韵身边,不答。   连宜涵此时面色也不好看,尤其她发现宁王和连蓉似乎是旧识之后,袖子里的手捏得紧紧的。   此时脸上不好看的还有胡婵婵,她嘴角的笑容都挂不住了,看到现在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起身道:“我看王爷似乎有要事,我出来许久,也该回府了,要不然家中祖父祖母该着急了。”   说完,对着纪韵和纪桃点点头,扭头就走。   看着她的裙摆消失在包间门口,纪桃暗暗咋舌,这样傲气的性子,入了宁王府,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   宁王低下头,柔声道:“蓉儿,你要好好养身子,今日我还有事,等我!”   最后两个字,纪桃都听出了缱绻的感觉,那边的连蓉面上染了绯色,看起来颇为可人。   宁王看向纪韵,又扫过纪桃,最后落在连宜涵身上,“连姑娘,四姑娘身子不好,劳烦你照顾一二。”   说完转身就走,脚下有些急切,显然是去追胡婵婵了。   连宜涵那一瞬间的面色纪桃都不想看,乍青乍白好不难看,却又不敢反驳,还福了一礼应了下来。   纪韵微微一叹,“春喜,送些饭菜来。”   桌子上有些沉默,连蓉吃饭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时偷看一眼连宜涵难看的面色,“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晕的,方才我看到王爷和胡姑娘,我一下子就觉得呼吸不畅,不知怎的就……这样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连宜涵冷笑,“别在我面前装。”   说完看向纪韵和纪桃,“让表嫂和林夫人看笑话了。”   纪桃也觉得连蓉这话似乎是在挑衅连宜涵一般,要知道若不是她截胡,此时哪里轮到她难受?连宜涵那日若是顺利被宁王救下,此时应该是下了定的侧妃,完全可以质问胡婵婵,就算是不质问,胡婵婵也不能像方才那样脸色难看甩了就走,宁王有不可能丢下她们追出去。   要知道宁王丢下的不止是连蓉,而是连府的脸面。   纪韵眼神微冷,看了一眼连蓉,“蓉儿以后可是要入王府的,你多照顾着吧。”   语气里满是讽刺。   连蓉猛然抬起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纪韵居然会说话,还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表嫂……”   纪韵抬手止住她的话,“如今王府已经下了定,可不敢当你一声表嫂。”   说完,她缓和了语气,道:“抱歉,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语气可能不太好。”   连宜涵忙道:“没事,表嫂说的本就是事实。”   纪韵起身,伸手一拉纪桃,“我们回吧。”   说完,对着几人点点头就往门口走。   今日的连依静很沉默,自从看到纪韵后除了打招呼一句话都没有,还低着头一副谦卑模样。   两人刚刚走出屋子,门还未关好,就听到连宜涵冷笑的声音,“你不舒服?你怕是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就是进了王府你也只是一个妾,人家才是被捧在手心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舒服?你还呼吸不畅,这才哪儿到哪儿?往后你的日子……”   这些话刻薄了些。   纪韵微微皱眉,却再未回身,拉着纪桃下楼。   此时马车运了布料回家,纪桃和纪韵也不着急,干脆进了隔壁的茶楼等着,两人坐下后,纪桃疑惑,“姐姐,方才你……”   也嘲讽连蓉了。   纪韵捏着一块点心冷哼一声,“她看不起梓杰,我还看不上她呢。装什么柔弱?跟谁不会似的。”   纪桃哑然失笑,纪韵分明是不高兴连蓉看不上齐梓杰攀了高枝。   “不要提她们了,反正我就算是纳,也绝不会去连府纳,你当静儿就是个老实的?”   纪桃深以为然,连依静也不老实的,她们站在最后,若不是她惊呼,谁也不会特意去注意后头的连蓉。而且还有一点,连蓉和连依静两人越是表现得胆小,外人就会越觉得连宜涵霸道刁蛮。   纪韵又吃一块点心,“看看她们这些性子,说连府的人厚道,无条件对梓杰好,我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正说话间,纪韵的马车到了,齐梓杰面色阴沉的带着人从外面进来。   两人本身就只坐在大堂隐秘处,纪桃看到他的面色,心里隐隐担忧起来。   齐梓杰面色不好,纪韵远远的看到后,轻哼一声,“不愿意来接就不要来。”   纪桃握了下她的手,“别这么说。”   好歹是来了。   不过齐梓杰的面色确实不好。   纪桃正在试想着若是两人吵起来她要怎么劝,那边的齐梓杰已经过来了,走到桌边看着两人,“三妹,多谢你陪着韵儿。”   这个话的意思是赶纪桃走呗。   纪桃不想走,万一一会儿打起来她还能拦住,实在不行就拉走纪韵,总之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齐梓杰却不像是赶她走的意思,自顾自坐到纪韵旁边,伸手去拉她桌子上的手,纪韵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就听见他道:“韵儿,我对不起你,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纪桃:“……”猝不及防一碗狗粮。   不是说两人吵架么?   齐梓杰眉眼间满是悔意,“韵儿,你说的对,他们就是算计我……”   他看了看纪桃,干脆也不隐瞒,“爹都告诉我了,以前怕我年纪小接受不了。我只以为我小时候是舅舅救我上来的,却没想到推我下水的人就是他。”   纪桃听得一头雾水。   纪韵茫然,表情和她也差不多。   齐梓杰看到两人的表情,笑了,“你们姐妹其实一点不像,就方才才有点相似。”   纪韵仔细看了他的面色,发现他真的没有不悦,再次问道,“方才……你说什么?”   齐梓杰捏了下她的脸,笑道:“你不要管了,往后连府那边,当一般亲戚走动就行了。”   他们没吵架,纪桃暗暗松口气,同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点多余,起身道:“我回去了,轩儿他们肯定等着我了。”   纪韵忙道,“我们送你。”   纪桃看到古安的马车停在隔壁的酒楼门口,就是方才她们出来的那个,随口道,“不必,你们也回吧。”   天气越发冷了,纪桃如今不差银子,家中炭火备得足,尤其是柳氏和田氏的屋子,基本上整日都点着的。   连府四姑娘顺利进了王府后院。   胡太傅在冬日时病愈,恢复了上朝,皇上似乎也不过问了,就算是有人弹劾,他也压下了折子。宁王还进宫求了纳胡婵婵为侧妃的旨意,据说皇上下旨前还宣了胡太傅去询问了一番。   宁王得了圣旨,似乎颇为着急,立刻就开始准备纳侧妃的事宜。   这些事情和纪桃没什么关系,只是胡太傅重新上朝之后,如今京城又有了赏梅宴。   她照样不去,留在家中陪着两个孩子,轩儿今年似乎一下子就长高了,锦儿学说话比起他哥哥强得多,大概是有轩儿教的原因在。 第二百一十九章   腊八到了,如今纪桃早已不亲自熬粥了,实在是上门送粥的人太多,不说亲近的这些人家,就只林天跃都察院里面的同僚就很多,这些人都是要亲自上门送粥的。   纪桃当然也有必须亲自上门去送的人,譬如齐府和纪府还有秦府。   林天跃的仕途顺利,但是纪桃从来也没有刻意和哪家夫人打好关系过,哪怕当初在翰林院,林天跃的上司胡大人家眷,纪桃也只在宴会时见过几次,从来也没有刻意上门拜访。   纪桃一大早收拾好了衣衫去了厨房看了看粥,盼香母女半夜就爬起来熬了。   香玉在两个月前和古全成了亲,两人确实感情不错。   “夫人来了?”盼香正和香玉低声说话,看到纪桃进来,赶紧起身。   纪桃摆摆手,“你们辛苦。”   盼香脸上带上了点笑容,“不辛苦,熬个粥而已,不费什么劲。”   其实自从纪桃帮她们将无赖送进大牢,盼香就对她颇多感激。而且林家实在对仆人不错,虽然人手少了点,却从来不刻薄,其实盼香隐隐希望纪桃不要买人,如今的林家的人性子都和善,都是老实人。   纪桃看了看锅里各色食材熬出的粥,看起来还不错,打了一点出来尝了下,在盼香期待的眼神里笑道,“还不错。”   盼香母女面上露出笑容,纪桃又道,“ 一会儿秋莲起来,你们换着回去休息一下。”   “是。”盼香应下。   纪桃已经拿过一旁的食盒,开始装粥,盼香忙上去帮忙。   刚刚装好,纪韵已经到了。   纪韵给她送粥,顺便接她一起去纪府还有秦府。   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纪桃和她们关系越发亲近,并不会觉得尴尬,一路也顺利。让人意外的是,今年纪萱萱亲自给她送了粥来,挺着个大肚子。   她来时纪桃早已送完了粥回来,听到她上门纪桃还诧异了一下。   纪萱萱捧着肚子,面上带着些歉意,“桃儿,我今年不方便,不经常过来,你别生我的气。”   纪桃看了看她的肚子,这么大的肚子还亲自来送粥,确实是有心了,“不生气。最近可好?”   本是随口问的一句话,纪萱萱咬唇,手微微颤抖起来,一把抓住纪桃,“桃儿,你说我会不会……”   纪桃皱眉,“你怎么了?”   纪萱萱的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语气哽咽,“我想到大嫂生孩子就觉得好怕。”   纪桃无语,“大嫂根本就没事啊。”   见她实在是害怕,想哭又不敢哭,实在是可怜,纪桃叹息,“你看看我都生了两个了,不也没事。还有姐姐,她也没事。京城里那么多人都没事呢。”   “但是有人难产啊!”纪萱萱脱口而出。   一年那么多人生孩子,难产的根本没几个,而且纪桃觉得,一般难产都是有原因的。纪萱萱这大概钻牛角尖了。   纪萱萱抓住纪桃的手,“桃儿,你帮我看看吧。”   她抓得很紧,纪桃的手腕都隐隐生疼,“好。”   纪桃仔细把脉,又问了半晌,道:“没事。”   纪萱萱微微放松。   纪桃询问,“你家中有大夫吧?”   纪萱萱点头,“我有孕之后,就请了个大夫放在家中,一开始母亲不答应,觉得没必要,后来我执意,用的是我的嫁妆。”   纪桃倒是对她有些改观,这也不是完全没主见都听施夫人摆布嘛,自己也知道请个大夫。   纪桃赞同,“这就对了。”   又劝道,“不要怕,都要生孩子的。”   好歹是劝走了。   都察院的众人纪桃没有亲自去送,都让杨嬷嬷带着人去送。   当然,还是有人亲自上门来送,比如那位一直在纪桃这里拿药的徐夫人。   纪桃耽误药丸比她熬药便宜得多,而且不用煎药,药效也不错。   徐夫人刚走,又有人上门,这一来的人居然是李夫人。   自从太傅府宴会过后,她就很少出现在纪桃面前,就是连府宴会时,她只远远的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了。   纪桃实在没想到她还会上门来。   李夫人神采奕奕,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林夫人尝尝我家的。”   纪桃含笑点头。   事实上李枸的那粥纪桃早已让杨嬷嬷送去了,根本就没打算亲自去送。   见纪桃态度温和,她含笑道:“我多装了些,付太医也可以尝尝的。”   这是想要见付大夫,或者是想要问问付大夫行踪的意思了。   纪桃直言,“师父不在,实在是不巧,今日太医院轮到他了。”   李夫 人这样她倒是觉得好接待了,若是真的上来谈什么感情之类纪桃才不好说话。   李夫人也不失望,笑道:“最近我身子有些不适,那我改日上门找付太医帮我看看。”   闻言,纪桃直接拒绝,“抱歉,师父他可能不会出手。”   李夫人诧异。   纪桃随口道:“事实上,师父从下半年开始就不再出手帮外人治病了。”   李夫人起身,面上并无不悦,“那行吧,改日我再上门找你说话。”   看着她慢慢走出门去,纪桃眯了眯眼,眼神里闪过冷意,看来是不肯放弃了。   过年的时候,宁王府纳了胡婵婵进门,当日虽然不如娶妃时的热闹,比起一般人娶妻也不差什么了。   纪韵和胡氏都没去送亲,纪桃就更加不会去了,不知何时,许多人都疏远了太傅府,有的人根本就不上门了,最典型的要数左都御史吴炎。   吴炎在胡太傅病愈上朝之后恢复了弹劾,两三日就递上一回,皇上都压了下来,但是吴炎锲而不舍,不管皇上理不理,他这边都照递不误。李枸也弹劾吴炎滥用职权,诬告朝中官员。   如今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李枸几乎是以胡太傅马首是瞻的,也就是说,弹劾吴炎就是胡太傅的意思。   如此,两边等于是撕破了脸面。   朝堂上的气氛一片凝重,这样的情形下过年了。   李夫人确实在年前又上门两次,都见到了付大夫,却每次都是看着付大夫耐心的教导轩儿,丝毫没有搭上话,主要是付大夫教孩子似乎颇为认真,有时候根本就听不到她说话,有时候她这边说几遍,付大夫还要再问一次。   两次之后,李夫人不再上门,待纪桃也没有了原先的热情。   纪桃不在意,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早分开早好。   今年过年,和去年一样热闹,尤其锦儿大了些,走路利索,还会说几句话,虽然含糊不清,但是也很让人高兴了,付大夫有时候还教他念些药材名,林天跃也不甘示弱,教他些诗词,两人乐此不疲。   付风昨日就回来了,此时正带着锦儿在地上小跑。   屋子里一片温暖,纪桃觉得很热闹,今年付大夫依旧在家,还是赵院判去太医院守着。   昏黄的屋子里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和孩子软软的奶音,间或还有大孩子纠正的声音,格外温馨。   恒德街众人家中都差不多,再小气的人今日都会高兴一些,家家院子里都有笑声传来……却有马蹄声疾驰而来,打破了恒德街的安宁。   顿时就有守门的仆人打开门探头来看,马上人一身盔甲,面容肃穆,手中马鞭挥舞,无端端让人察觉出一种急切来。   银白色的盔甲在各家大门昏黄的烛火掩映下越发肃穆。   一直到了林家门口,马儿停下。敲门声响起,顾古安飞快开门,看到面前的人时,压抑住从心底泛起的寒意,问道,“将军有何事?”   那人看不清面色,声音却年轻,“可是付太医家中?”   古安刚刚点头,那人直接踏进门就往热闹的屋子而去,古安自然不肯,压住心底的惧意追上前去。刚想要喝问他的来历,在这本该团圆的日子因何故强闯别人家门,就听到前面那人急速道,“皇上中毒吐血,我来接付太医。”   声音虽急,却每个字都能让人听清楚。   屋子门被砰的推开时,锦儿正趴在付大夫膝上,付大夫不厌其烦的纠正他口中的药材名,还有轩儿也在一旁帮忙。   众人转眼看向门口,看到门口的人,纪桃的心突然就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她被挟持过后,还特意恶补了一番京城内外各巡逻官兵的衣着,面前这个是皇上近卫,只听命于皇上。   他声音朗朗里带着沉重,“付太医,请您随我进宫,皇上中毒吐血。”   付大夫飞快起身,临出门前又去了一趟药房,纪桃和付风跟了进去,看到付大夫在药柜飞快的收拾药材,纪桃忙道:“师父,我和你一起去。”   付大夫回身,语气轻松,“不必,你留在家中照料孩子们。”   付风上前帮着包药,“师父,我陪着你去。”   付大夫轻哼,“你又不是太医,你去做什么,怕是宫门都进不去。”   虽是嘲讽的语气,却能听出一股愉悦来。   付大夫出门,留下一句话飘散在寒风中,“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付大夫被那小将军拎上马背走了,纪桃站在门口看着巍巍皇城,此时天色昏暗,除了看得到恒德街上各家门口的昏黄的灯笼,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这一次纪桃丝毫没有听付大夫说起过这回事,心里也没底。   很快就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林天跃轻声道,“回去吧。”   纪桃声音很轻,“天跃,你说,皇上会有事吗?”   其实纪桃是想要问,皇上自己知不知道会中毒。若是知道,此次付大夫去大概就和前面那次一样,若是不知…… 第二百二十章   若是不知,皇上就是真的中毒。   从辰王府的小公子身上就看得出来,当下的中医解毒只能靠药物解毒,付大夫会针灸之术,虽然可以逼毒,却是得快。   但是对皇上下手的人肯定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又怎么会在知道付大夫会解毒的情形下下一般的□□?   付大夫若是救不回皇上,下手之人肯定不会让他活了。他不让纪桃一起去,就是不想连累了她。   纪桃忧心忡忡,随着林天跃的力道往屋子里走。   林天跃看她实在担忧,道:“皇上对宁王早有防备,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也只能这么想了。   辰王自从禁足后就低调得很,一开始小公子需要针灸辰王妃还每个月都带着他出门,后来不需要解毒了,她也不出门了。   今日过年,还听说是皇上临时想起来辰王,才让人去唤了他进宫。   也就是说,今日之事,如果不是那就给年纪小的皇子,大抵是宁王搞出来的。辰王连进宫陪着皇上过年都是临时得知的,是不会那么快下毒的。   纪桃总算是隐隐明白了为何胡太傅明明知道皇上厌了他,却还是要回去上朝,他这分明是等着宁王上位,那他的去留就跟皇上的喜恶无关了。而宁王已经纳了胡婵婵为侧妃,只要他上位,胡婵婵一个妃位稳妥的,也就保障了她娘家太傅府。   再说,新君即位,从立储就看得出来,不是所有人都拥立他的,到时候他还是得仰仗胡太傅。   回了屋子,里面还是暖意融融,屋子里也还很热闹,只是少了一个付大夫,纪桃却觉得没有方才的热闹了,心底隐隐还有些冷。   田氏有些不安,“不会有事吧?”   林天跃安抚,“娘,不会有事。”   纪桃恢复了先前的笑意,仿佛付大夫只是和以往一样去太医院轮值一般轻松。   夜深了,纪桃和林天跃回房,轩儿已经去睡了,锦儿也睡着了,纪桃低低问道,“天跃,你有没有想过,哪位王爷做储君比较好?”   林天跃眯了眯眼,半晌才道,“其实都差不多。”   纪桃了然,她也觉得这几位王爷都差不多,只是沉不沉得住气的分别而已,他们谁都不是旷世奇才,却也都不会成为暴君,守成足够了。   直到躺上了床,林天跃才低低道:“我还是希望上位者猜忌少一些,果断一些,这样对官员好。”   皇上中毒的消息并未有人试图掩盖一二,大概也是掩盖不住的,消息瞬间就席卷了京城内外。   纪桃和林天跃第二日起床时,外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据说投毒的是个不受宠的嫔,当时皇上正在兴头上,所有人都上前给皇上敬酒,轮到她时,皇上喝下她倒的酒瞬间就吐血,很快晕厥过去,赵太医飞快上前,却也束手无策,所以才会半夜派禁军前来接付太医进宫。   这一次的消息和以往一样,传得飞快,说那嫔马上就被气急的宁王一刀杀了。   死无对证。   后来再仔细查,发现那嫔是裴侯府远房的一个女儿,因为长相秀美才被裴侯爷带回来□□过后送入宫中,气质和淑妃很相似,却连水花都没有掀起来就被皇上冷落。   裴侯府当初祸不及出嫁的女儿,如今裴氏女活着的倒是多,但是真正还能掌家的却很少,大多数都是在小佛堂替裴侯府赎罪。就如如今的齐夫人。   不用想都知道,那嫔就算是没死,查到最后肯定也是替裴侯报仇。   消息传出,京城里一片肃穆,城门口的官兵多了一倍不止,只能出不能进。   林天跃在初一就回了都察院,不仅是他,基本上所有的官员都各司其职。   大年初一,本应该是去各家走动的时候,却家家都紧闭大门,街上的行人都少了,昨日还热闹的大街上冷清起来。   纪桃让涂三他们关好了门,静静在家中等待。   如今只能等待,昨夜付大夫是被那小将军拎上马背带走的,车夫都不用,问都没地方问。   午时,街上多了许多官兵,涂三小跑进院子里打算禀告。   其实不用他说,院子里的的人都听到了外面有别于普通人的脚步声。   有前面恒德街惨案在,柳氏有些紧张,“桃儿,他们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进来吧?”   “不会。”纪桃语气笃定。   其实她不知道。   柳氏和田氏 却放下心来,耐心和锦儿还有轩儿说笑。   纪桃也去门口看了,那些官兵属于禁军,她心里隐隐放心了些。   当今皇上对兵权抓得紧,更何况禁军,只有统领没有背叛,皇上应该是无事的。   午后又有消息传出,秀嫔的宫女指认,秀嫔的□□都是淑妃身边的嬷嬷给的,也就是说,是淑妃指使秀嫔投毒。   淑妃喊冤,却还是立刻就被皇上赐死了。   宁王跪在殿前喊冤求情都没用。   纪桃心里的石头松了下来,皇上还可以下旨,肯定就是无事的,只要他没事,付大夫也不会有事了。   林天跃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柳氏她们却都没睡,只两个孩子睡着了。   看到昏黄的烛火下的一家人,林天跃心里暖意一片,“爹,你,你们回去睡,不会有事,师父过几日就回来了。”   纪桃松口气。   林天跃和她一起回屋,低声道,“皇上确实中了毒。”   纪桃手颤抖了一下。“那师父……”   林天跃忙道,“放心,师父救回了皇上。”   林天跃的眼神落到床上的锦儿身上,叹息,“皇上大概还是不相信宁王会对他出手。”   纪桃无言。   皇上总归还是个父亲,对孩子还有期待。   纪桃只见过他一次,从那次赈灾就看得出,皇上是个明君。   皇上无事,京城里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初五上朝,皇上就下旨立了储君,辰王为储。   众人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辰王本身是嫡子,当今皇上当初也是,他一直以来都不甚喜欢嫡庶不分的大臣,其实从这些就隐隐可以看出,只要辰王没有大错,储君之位就是他的。   只是立储一事纠缠了这许久,皇上如今突然就下了旨,禁足许久让众人以为再没了机会的辰王就已经是太子了。   皇上可以上朝,付大夫也终于得以回家,他回来洗漱之后就去睡觉,纪桃没有打扰他。   付大夫睡了半日,起床就要带着轩儿去药房。   纪桃当然跟了进去。   “皇上确实中了毒。”付大夫随口道。   纪桃知道这个,倒是不奇怪,“严重吗?”   付大夫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严重。”   “只是他本身身子不太好,我调养许久才好了些,如今□□一去,功亏一篑,往后还是得好好调养。”   半晌后,纪桃才道,“没事就好。”   语气里带着些喜悦,这话分明就是说的是付大夫。   付大夫瞪她一眼,“徒孙还没有教出来,老夫怎么会有事?”   纪桃看了看轩儿的一丢丢大巴掌,面前的药碾都是特意定做的,这么个孩子要是教出来,最起码得二十年。   想到这里,纪桃欢喜起来,也不打扰他们,脚步轻快的走了。   皇上虽然无事,但是京城里似乎又和当初安王被贬时一样,从初一开始,天天都有人下狱,各部都有,让纪桃怀疑大牢能不能装那么多人。   许多人战战兢兢,若是仔细看就知道,那些人当初或多或少都是帮着宁王说话的,和太傅府牵扯颇深。胡太傅如今又称病不去上朝,太傅府也简朴起来了,有消息传太傅和老夫人如今在吃素。   纪桃有些担忧会不会牵扯上胡氏和纪韵,虽然在纪桃看来她们和太傅府的关系实在冷淡得很,但是外人不会这么认为,尤其是纪钧,他可是被胡太傅榜下捉婿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林天跃最近很忙,都察院天天都在弹劾,只要是被吴炎递了折子的,隔日就会被抄家入狱,皇上如今好像是宁可错过也不肯放过。   所以,都察院官员家中一下子就多了许多拜访的人。纪桃家中还好,她本身不喜欢参加各式宴会,认识的人不多。   人家再想要打探消息,也是先找熟悉的人,熟悉她的人可以说很少了。   这其中,左都御史吴炎可以说是众人又敬又怕的,吴夫人如今在京城里,许多人都愿意给她面子,丝毫不敢得罪。   纪桃这边拜访的人少,对面的杜家就基本上每日都有马车上门,顾云娴平日里最是喜欢参加宴会,她身份又高,许多人都和她说几句话。虽然都是面子情,但是现在拜访的人却多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纪桃大门一关,嘱咐涂三他们少出门。   平日里涂三和古安他们没事会去周围几家门房一起聊天喝酒,得了纪桃的吩咐,再不出门。   认识纪桃的人少,别人根本就找不到理由上门,只好去找认识的,比如胡氏。   胡氏一律以要在家中带孩子为由拒绝。   胡氏和纪韵不往她这边带人,纪桃本身又大门紧闭,上门的人真心不多。   但是,这日来了一个让她颇为意外的人,杨嬷嬷带着她进来时纪桃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纪桃给对面的顾云娴倒上一杯水,“怎么得空过来?”   顾云娴端起水喝了一口,有些粗鲁,和她大家闺秀的规矩礼仪一点不符合,她却丝毫不在意,闲闲往椅子上一靠,“我不是得空过来,我是过来歇歇。”   纪桃努力维持住面色不笑出来,“又有人来?”   顾云娴点头,“刚刚送走了贺夫人。”   纪桃不知道贺夫人是谁,也不多问,又给她续上茶水。   顾云娴自顾自道:“贺夫人是我那妹妹未来婆母,我若是不见,以后回娘家我那继母就敢给我脸色看,我倒是不要紧,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但是她还会贬低我家大人。贬低了他,我回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纪桃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这实在是没办法安慰,关系这么复杂,不要说她,就是顾云娴也要小心对待,稍有不甚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我才送走她,远远的看到又有马车过来,隐隐有些熟悉,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过来了。”   纪桃浅笑,“那这会儿那上门拜访的夫人应该已经走了。”   顾云娴不置可否。   她都不在家了,客人上门没有人接待,若是识趣的就不会进门了。   顾云娴捏着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我也是没办法,我家和你们家差不多,但就是没人上门见你,偏偏都跑到我家去,这些人还一般都不能得罪,她们也不是非要我说个所以然来,只是上门和我说话谈心……”   纪桃了然,人家只是想要和顾云娴混个脸熟,最好发展成关系好的闺中密友,那样的话若是都察院有个什么关于自己的风吹草动,说不准顾云娴会看着两人的关系上提前透露一二。   “我想好了。”顾云娴唰的起身,“往后我也不出门了。”   见她起身,纪桃觉得她可能是想要回家了。   顾云娴确实是打算回家,还未和纪桃道别,她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对着她福身过后欲言又止。   顾云娴家中如今是她掌家,根本不会有什么事情劳动丫鬟飞奔,见她不说,顾云娴隐隐有些不耐烦,“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夫人,方才杨夫人上门,奴婢说了您不在……”   顾云娴皱眉,“难道她还进门去等着我不成?”   确实有这个可能的。   丫鬟面色不太好看,“不是,奴婢说您不在,她就告辞离开了,只是她……带了家中的姨娘,说是上门和表姑娘说说话。”   顾云娴面色难看起来,立刻对纪桃道:“今日多谢林夫人招待,只是我家中如今有事情,改日在上门找你说话。”   纪桃没送,看着她脚下匆匆,想起方才丫鬟对覃伊人的称呼,表姑娘?   表明了对面杜家根本就没将覃伊人当成妾室看待,但是外人却让一个妾室和她说话,在顾云娴和覃伊人看来,应该算是羞辱了。   不过人家也不知道覃伊人不是妾室。   纪桃只是上门的人少,也不是没有,基本上都是些不熟悉的,也有暗暗打探都察院事宜的,纪桃要么转移话题,要么不知道。   李夫人却又上门了,如今她来林家尤其勤,年前腊月加上送腊八粥那回,一个月来了三次,比纪韵还要勤了。   李夫人面色带笑,和以前一般无二,“林夫人,我这次来,主要是给你致歉,胡夫人要丫鬟那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距离胡夫人要丫鬟已经过去了好久年前来几次她都明里暗里打探付大夫的行踪和赖到药房去和他说话,心思根本不在纪桃身上,如今才想起来道歉,她也好意思的。   “没事。”纪桃随口道。   纪桃面上浑然不在意,李夫人叹息,“没想到林夫人年纪轻轻,就比我透彻。若是换了我,有人不知好歹这么劝我,只怕是连门都不让她进的。”   纪桃抬眼看她,确实是不想让她进门的,但是只要李枸在都察院一日,他就是林天跃上官,别看如今林天跃跟着吴炎调查众官员,若是李枸想要为难他,还不是简简单单。   还有就是当初林天跃升官,确实是因为李枸带着他夜闯矿场,虽然危险,但是得了实惠是真的,纪桃也不会为了李夫人几句话就将她拒之门外。   不过,李枸和胡太傅走得近也是事实,胡太傅的下场不会太好也是事实,纪桃觉得,她真的可以不见李夫人了,不过也不能让她看出来。   所以,又隔几日,林天跃回来告诉纪桃,李枸即将要被弹劾。   李枸不知何时和胡太傅结识的,年前的那段日子,李枸算是胡太傅的死忠,被弹劾只是早晚的事情。   刚好顾云娴约纪桃一起上街时,她没拒绝。   如今已经是正月十几,天气渐渐地开始暖和,纪桃打算去给锦儿和轩儿买了柔软的布料,这两个孩子不过一个冬日就长了许多,去年做的秋衫袖子都有些短了。   纪桃没带孩子,只要她不在家,李夫人上门见她不在,自然就不会进门了。   两人一起坐了马车上街,纪桃上街先买了布料,然后两人慢悠悠闲逛,顾云娴抬眼看了街边的酒楼,道:“我们进去坐坐,真要逛半日,到时候脚肯定受不了。”   她今日出门,还带了覃伊人。   覃伊人规矩的跟在她身后,面上带着浅笑,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三人上楼坐了,覃伊人见纪桃真的不嫌弃她的身份,面上笑容真心了许多。   这里的是望月楼,对面的望闲楼纪桃以前每个月都要去,自从辰王府小公子痊愈之后,纪桃再没有去过,有时候她会想,不知她再去望闲楼,辰王妃还会不会帮忙付账?   纪桃此时又想起这个,抬眼往对面她经常去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就听到顾云娴笑言,“今日我请客,你们爱吃什么都可。”   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在场这三人,还真没有谁缺银子花,不说顾云娴丰厚的嫁妆,覃氏在瑜城数一数二的地位,纪桃的银子也不少。   覃伊人唤过丫鬟,对着顾云娴笑道,“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们两人自从那次被挟持过后,关系缓和了许多,纪桃觉得,若是京城里真有妻妾和睦的话,非她们莫属。   三人正说笑呢,底下却有人奔跑起来,还有人大喊,“有刺客……”   不会吧?   纪桃面色微变。   顾云娴面色也慎重起来,走到窗户边上,就看到下面街上的人做鸟兽散,很快就没了人影。   而对面的巷子里,有身着短打布衣的人手里拿着匕首,和一旁的官兵打得难舍难分,渐渐地就要打到大街上来了。   如今京城里巡逻的官兵较以往多了许多。远远的已经有官兵过来了。   纪桃和顾云娴对视一眼,都没打算动弹。如今这样的情形,她们自然上离得越远越好。   官兵很快就到,那布衣的人身量不高,脸上皮肤黝黑,若不是浑身戾气,且出手就是杀招,看起来和一般的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   眼看着官兵围了上来,那人转身就想要走,待发现自己被包围后,他手中匕首抬起对准自己脖子,一道血光闪过,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顾云娴面色发白,覃伊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三人站在窗户边,看着官兵将人抬起带走,又戒严了整条街。   纪桃注意到他们出来的那个巷子,若是她没记错,那个巷子进去是望闲楼的后门。   下面一大片全部都是官兵,各家无论是酒楼还是书肆都不能随意出去,大概是想要找找还有没有同党。   纪桃她们这里也是一样,官兵直接在外头敲门,杨嬷嬷和顾云娴的丫鬟守在外面,纪桃本意也不想为难他们,只说了若是他们要进,就随他们打开看看就是。   顾云娴也是一样的想法。   门被推开,前来搜查的人大概是从杨嬷嬷她们那里知道了纪桃她们的身份,对待她们还算是客气,看到屋子里真的全部都是女眷,为首那人抱拳歉然道,“打扰了。两位夫人见谅。”   说完转身就走,又去隔壁搜查。   顾云娴微微皱眉,看向纪桃,“这么大的阵仗,你说被刺杀的人……是谁?”   纪桃看了一眼对面望闲楼的招牌,轻声道,“不知道。”   半晌后又补充道,“总不会是普通人的。”   顾云娴深以为然,能让人在这热闹繁华的大街上就动手的,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街上都是官兵,其实也没什么看的。三人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打算等着他们搜完了就回家。   其实纪桃并不担心,顾云娴也一样,她们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们是官员家眷,那些官兵也不会得罪了她们,说话都会客气一些。   方才进来的官兵却去而复返,三人都有些诧异,她们只是弱女子,还是官员家眷,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刺杀的人扯上关系的。   那人站在门口,眼神扫过屋子里的几人,重新落到纪桃身上,“敢问可是林夫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顾云娴先是诧异,随即起身挡住纪桃,面上肃然,“你们有何事?”   “林夫人是付太医的徒弟,可否随在下去看看伤者?”   又补充道,“这个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殿下?   也就是辰王。   纪桃看了看对面望闲楼的招牌,其实她隐隐已经猜到了被刺杀的人是谁,一般人走后门的人也不会有人刺杀。   她起身,道:“我随你去。”   顾云娴眉心蹙起,“我和你一起去。”   那小兵马上上前一步挡住,“太子殿下只宣了林夫人。”   纪桃回身,浅笑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   顾云娴无奈,不去是不可能的。   当今皇上多年来从未想过立储,对于朝中官员的提议一律驳回,如今刚刚中毒之后就立了辰王为储君,其实众人暗地里猜测皇上年事已高,命不久矣。   这样的情形下立的储君,若是没意外,真的是乾国下一任国主了,纪桃不听还能怎么办?   纪桃随着他下楼,直接走过两家之间的街道就到了望闲楼。   随着他一直往三楼去,纪桃走着熟悉的楼梯,心里百转千回。   走到以前她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门前,果然是辰王。   推开门,里面的夫妻二人带着个孩子。   辰王身上的衣衫最先映入纪桃眼帘。   金黄,尊贵的颜色。   就算是曾经的辰王,也只能用金线绣衣。边上的辰王妃头上的钗尾似乎也多了些,垂下的流苏刚好到她耳际,更显尊贵。   纪桃走了进去,福身,“臣妇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   “不必多礼。”   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纪桃的心里定了定。不是因为太子的态度,而是他语气里轻松,他身上的伤,似乎并不重。   人家说了不必多礼,纪桃站直身子,这才看清太子身上的伤,他的脖子上缠着绷带,透出隐隐的血迹。   兴许是纪桃疑惑的眼神,太子妃浅笑道,“听说你在对面,就想要请你过来叙叙旧。”   言笑晏晏,真的和当初纪桃给小公子针灸一样的态度。 纪桃心里轻松了些,再次一福,“多谢太子妃惦记。”   “不必多礼。”女子声音柔和。   纪桃有点疑惑他们特意要自己过来的目的,别说什么叙旧,这个理由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却听到女子柔和的声音继续道,“方才可真是惊险,差一点点就……”   纪桃再次看向太子的脖颈上的伤口。   那边的太子妃说不下去,改口道,“刚才已经找了大夫包扎过,既然你来了,就再帮太子殿下看看吧。”   “臣妇不敢。”纪桃又一福。   如今人家可是太子,岂是她可以随便上手的,没看到还有人想要刺杀太子么?   太子上前,“林夫人帮过我们许多,实在不必如此见外,让你看就看,不必太过忧虑。”   纪桃无法,这夫妻俩人似乎一定要她看看伤口。   上前对着太子一礼,道一声得罪,纪桃才轻轻解开绷带。   如她手指一般长的伤口,从耳下到喉间,好在伤口并不深,那刺客的身手果然厉害,这差一点点……乾国刚刚才定下几日的储君就要换人了。   想到这里,纪桃心里一凛。   重新包扎好后,纪桃退后几步,才道:“伤药已经是顶好的了,并无大碍,好在殿下运气好,才没有伤到要害。”   后面两句,语气里满是庆幸。   这已经是纪桃的极限,若是她脸皮厚些,再说几句殿下身子关乎国本,如此惊险都能安然无恙,往后定会国运昌隆云云。   纪桃并不是不会说,只是说不出口。当然了,若是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也不是不能说的。   两人似乎也不是喜欢听这些话的,纪桃只是庆幸,两人面上都并无不悦,太子妃语气温柔,“纪大夫,不知你家中可有上好的祛疤药?或者付太医那里有,能不能送一些到这里来?”   又补充道:“我会和以前一样付银子的。”   纪桃手中有祛疤药膏,只有当初的冯婉芙用得最多,不过这个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很多。   纪桃认真答,“有,回去以后我就让人送过来。”   太子妃打量她半晌,笑道:“纪大夫似乎和我生疏了,实在不必如此,你对我们有大恩,我就算是身份再高,也不会疏远你的。”   纪桃忙道:“大恩之类的,往后太子妃都不要再提,臣妇收了银子的。”   也就是说,她已经觉得钱财两清了。   又说了几句,纪桃才提了告辞,两人也并留她。   回去的马车上,纪桃靠在车壁上,头随着马车摇晃摇啊摇的,昏昏欲睡。   突然她眼睛睁开,想起了方才太子妃提起了付太医。   纪桃的祛疤药膏并不是什么秘密,冯婉芙当初在官舍几次上门拿药,对面的骆夫人和隔壁的方家都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没记错,纪桃有说过那个药膏她可以做出来,但是方才太子妃偏偏还是提了付太医……   还有他们执意让纪桃看看太子已经包扎好的惊险的伤口……   太子妃是不是想要纪桃跟付大夫说说太子伤势的惊险?   纪桃重新闭上眼睛,心里琢磨了下,越想越觉得可能。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宁王自从淑妃被赐死后就跪在大殿前,期间水米未进,只说淑妃冤枉,皇上不理。他跪了两日后就晕厥过去,晕过去之后皇上立刻就让人送了他回府,由于身上被冻伤,又受了凉着了风寒,现在还下不来床。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到现在宁王的处置还没下来。   今日的刺杀,有脑子的人一想就知道是宁王的手笔,只要太子一死,如今成器的皇子就只剩下了他。   就算是不是他动手,也可能是胡太傅,那么多追随他的朝臣,这么多天下来,大牢里面关的都是追随他的人。兴许是别人呢,毕竟下狱的人那么多,谁知道哪天就轮到了自己?   但他们动手,就等于是宁王动手,反正今日太子被刺一事,宁王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马车很快就回了恒德街,纪桃刚刚下了马车,对面的杜家顾云娴和覃伊人已经过来,看到纪桃安然无恙,松口气道:“没事就好。”   纪桃浅笑,“多谢挂念。”   纪桃回家就让杨嬷嬷去望闲楼送药,没有直接就去找付大夫说起太子的伤势,到了晚上林天跃回来两人睡觉时,纪桃才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黑暗的屋子里,纪桃的声音低低响起,“天跃,你说,太子妃是故意想要我告诉师父吗?”   林天跃抱着她,道:“你就顺着她的意思,问问师父有没有祛疤药膏就行了。”   纪桃应了。   第二日纪桃刚刚用过早饭,对面的顾云娴就过来了,她如今越发随意,自顾自坐下,“昨日你去看了太子的伤势了?是不是很严重?”   纪桃讶异,“你从哪里听来的?”   她靠近纪桃,“现在外面都在说,太子差一点点就……”   纪桃赶紧打断,“别胡说。太子殿下好得很。”   顾云娴不以为然,“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都说太子的伤口再偏一点点,大概就救不回来了。”   纪桃想了想,这个也是实话,“确实有点凶险。”   顾云娴叹口气,没有再说这个。   两人说了些其他的,外头又有官兵过来抄家,涂三进来禀告以后,纪桃也想叹气了,她虽然自己家觉得不会被抄,但是天天围观别人家抄家,总觉得很危险。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景元帝故意这么慢慢抄,让这些官员时时刻刻注意不要犯错,要不然下一个就是自己。   顾云娴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午后,纪桃就听说皇上宣了赵院判去给太子诊治。   太子在京城里被刺杀,皇上大怒,下旨彻查。不过两日之后,就查出那杀手身上的布衣是宁王妃娘家仆人所穿的布料,虽然京城里富贵人家许多人都用这种布料给仆人制衣,但是杀手的那件衣领上却有宁王妃娘家特有的印记。   杀手出自宁王妃娘家,就跟宁王指使也没区别了。   皇上大怒,斥责宁王不顾兄弟之情,居然为了嫉妒对兄弟下杀手,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发配罄城,终身不得回京。   宁王妃娘家家世不显,出了这种事情,立刻就有人弹劾,京城里很快就再没了宁王,宁王妃,包括她的娘家。   宁王没了,纪桃想起当初景元帝登基之时,也是没有亲王的,不是先帝没有儿子,而是他们都或病死,或流放,最终只剩下了他。   林天跃一如既往的忙,纪桃不知道如今被抄家的人里面有多少是因为他。反正如今京城里面许多人都在说吴炎,得罪了谁也不要得罪他。   纪桃还是抽空去了纪府和齐府,很快就回来,纪韵也来。   宁王没了,胡太傅一直告病不朝,胡婵婵也被关押在宁王府,等着和宁王一起流放。这其中还有连府的四姑娘连蓉,一个都跑不了。   纪韵坐在纪桃对面,语气里满是感慨,“现在吴夫人越发得势,许多人都不敢得罪她。往日她就不喜欢出门,认识她的人不多,如今许多人想要上门也无法。”   “前几日居然有人问到我头上来……”   纪桃有些担忧,“这些事情可不能随便答应。”   纪韵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和吴夫人根本就不熟悉,当初我洗三,也不知她怎么会亲自上门贺喜,她们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来问我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当初纪韵生庞儿洗三,纪桃还记得一点,吴夫人确实是上门去道喜了的,还记得胡氏特意提过,吴炎不喜欢出门。   认识她的人确实不多,纪当时带着她进门也只是闲聊了几句,随后吴夫人就说她喜欢清静。   纪桃自然懂她的意思,告辞离开了。   这样说起来,吴夫人和她也是不熟悉的,但是如今吴炎将林天跃带在身边,指点之意明显。   如果纪桃和顾云娴一样喜欢出门,现在来找她的人应该只会更多,毕竟如今在许多人眼中,吴炎颇为喜欢林天跃,甚至有人暗暗在传,吴炎家中的嫡女今年十四,不知道是不是看中了林天跃。   纪韵靠近她,“吴大人刚正不阿,多年来最是清廉不过,名声极好,吴夫人从来不和别家夫人交好,其实上位者最喜欢这样的人。”   纪桃赞同。   又想起胡太傅,忍不住靠近她,低声问道,“你外祖父那边,会不会连累大伯母和你们家?”   纪韵不以为然,“当初爹确实从外祖父那里得了好处,我记忆里家中日子一直过得不差。这些应该都是外祖父给的……”   她低着头,似乎沉思半晌,才道:“其实我娘的嫁妆还算丰厚。”   纪桃微微惊讶,其实她也有点怀疑,胡氏只是庶女,但是纪府的日子却过得很好,和有底蕴的家族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其中固然有太傅府的帮助,但是更多的应该还是靠胡氏自己。   若是太傅府给纪府的帮助真的有那么多,这一回纪钧在宁王立储一事上应该不能置身事外才对,胡太傅又不是善人,对别人好不求回报。   朝中的事情纪桃不懂,纪钧既然能够置身事外,那么和胡太傅肯定就是两清了的。   但是太傅府为什么要给一个庶女那么丰厚的嫁妆?   纪韵大概是看到她眉眼间的疑惑,道:“我有听我娘说过,当年外祖父之所以会纳我外祖母,是因为她家中富贵。皇商曲家,几十年前在京城很有名的,可惜后来家中宅子着火,所有人都烧死了,只剩下我外祖母一个孤女。虽然家中人死了,祖宅也烧了,但是铺子和底子都还在,她一个人一辈子都花不完那么多银子,只是……”   纪韵喝了一口水,“皇商嘛,难免得罪人,她独身一人,衙门那边的地契就算是全部给她,她也不会经营,更何况……反正后来我外祖母就进了胡府,才算是保住了家业,后来她生下我娘,年纪轻轻就去了……”   纪韵虽然半遮半掩,纪桃还是听明白了,纪府如今的银子,大多数都是胡氏的嫁妆,是皇商曲氏留下来的。不过,再富贵,纪府也没多少银子,看来当年胡太傅出手救下曲氏,银子的大头还是落入了他手中的。   “我娘说了,她并不欠太傅府什么,就算是爹那边,也还够了太傅府的恩情。”   纪韵伸手握住纪桃的手,认真道:“桃儿,谢谢你挂念,我说这些,主要是想要让你知道,我不会有事,就算是我爹娘他们,也不会有事。此次宁王一事,爹从头到尾都未插手,齐府这边,和太傅府一直走动都少,面子上的情分而已。”   纪桃放下心来。   李枸全家入狱了。   这个倒是不意外,他年前那段日子蹦哒得欢,不入狱才不正常。   本来纪桃以为,李枸只是最近才和胡太傅搅和到一起,虽然恶劣,但是一家人的性命应该还是能保住的,就算是他保不住,家眷应该不会有事。说难听一点,他在宁王那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   但是,刑部和京城府衙还有林天跃他们都察院的人在查探过程中,发现李夫人曾经打死过一个爬床的丫鬟。   打死仆人什么的,本身就正常,京城的众官员谁也不敢说家中就没有打死过人。但是李夫人错就错在,那丫鬟她不是死契,签的是五年的活契,还打算日子到了回家嫁人的。   纪桃会知道这件事,是有人去京城府衙状告李枸纵妻行凶,还有□□良家女子。   李枸主动还是被动且不说,李夫人打死人确实是事实。   后来查出,李夫人早就已经给了那家五十两银私了,李夫人不必偿命,李枸一家全部流放。   这件事情一传出,还是影响了京城里小范围之内的人。   首先就是通房丫鬟,家中有婆婆的,主动安排了两个丫鬟,还给儿媳妇谈心,也把儿子叫过去敲打一番,不是安排好的丫鬟不要碰。   其实对纪桃也有一点点影响,首先她家没有妾室没有丫鬟,几乎就是第二个李夫人。   私底下就有人在传,纪桃是个妒妇。   许多人都在说,若是哪天林天跃忍不住找了丫鬟伺候,纪桃会不会也将人打死?   顾云娴坐在纪桃对面,面色有些担忧,“我只是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哪天从别人那里听说之后生气。你又不是个会掩饰表情的,再让人说闲话。”   纪桃其实无所谓,别人爱说就说,如今林天跃高调了些,注意她的人才多,等这段日子过了,林天跃低调下来,她也就不显眼了。   不过,顾云娴这份心意她还是要领的,“往后我会注意。”   纪桃面色柔和,丝毫不悦都无,顾云娴倒是好奇起来,靠近她低声问道:“若是真的有丫鬟爬床……”   纪桃失笑,“我们家没有丫鬟。”   哪里来的丫鬟可以爬床?   顾云娴兴致来了,似乎非要纪桃给个答案,“假如呢,你会不会气得把她打死?”   纪桃含笑摇头,“丫鬟那么多,打不完的。”   顾云娴若有所思。   李枸流放之后不久,胡太傅突然就被皇上下旨免职抄家,不过没入狱,也不打算追究,虽然没有直说让胡太傅回乡养老,但是京城里的宅子什么的全部都没了,就跟赶他回家一样了。   胡太傅过了不久,带着一家人彻底离开了京城,再没有回来过。   他走时胡氏和纪韵都去送了他,大概还给了银子,后来纪桃听纪韵说起,胡太傅如今住在乡下,日子还算安逸。   宁王在正月底的时候才痊愈,痊愈不久就被皇上派人发配去了罄城。   宁王和胡太傅一走,林天跃渐渐地就不忙了,但是朝中三分之一的官员基本上都挪了位置,几乎是换了一批人。   纪韵和齐梓琴偶尔会过来找她说话,还有对面的顾云娴。其实纪桃没空,她要跟着付大夫学医,若是他不在,纪桃还要陪着轩儿教他简单的药理,如今林天跃已经开始让他背书了。   二月初,纪萱萱生孩子了,不知是不是她经常害怕难产,经常惦记,她真的难产了。   施成派人过来接了纪桃,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她母女平安,不过往后纪萱萱却再难有孕,就是有,也机会渺茫。   纪桃和她不亲近,她孩子的洗三纪桃是去了,却没打算帮忙,施夫人也不需要她们去帮忙,别说纪桃,就是纪韵和胡氏都插不上手。   几次下来纪桃也看出来了,施夫人这个人性子强势,掌控欲极强,整个施府都必须握在她手中。   “跟谁愿意帮忙似的。”   纪韵和纪桃坐在偏僻处,看到施夫人八面玲珑的招呼客人,到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纪桃是真的无所谓,“反正我是不打算帮忙的。”   纪韵捏着手里的点心,并不吃,语气里有些不高兴,“我不同,若是萱萱这边招呼不过来,我还是要帮忙的。但是现在……看她那个样子,好像我丢人似的。”   “还有你,生孩子那天一大早就派人过去接你了吧?你可是救了她们母女性命的。”   说起这个,纪桃倒是不生气,“施夫人付了诊费的。”   就是因为这个纪韵才生气,“你是看在萱萱的面子上跑这一趟,她就只把你当成个普通大夫了。要不是因为萱萱,你会随便出手?”   这话有些重,施夫人再如何不想要和纪萱萱的亲戚来往,也不会把纪桃当成医馆的普通大夫。只是付诊费这件事确实显得关系疏远,本身纪桃和纪萱萱是姐妹,若是想要谢谢纪桃,送些礼物就行了,她倒好,直接给银票。   纪桃真心觉得没什么,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纪萱萱难产,又不想和她走得太近,施夫人给银票其实她还高兴些。   纪萱萱这个人,纪桃说不出对她的感觉,性子倒是不坏,心直口快了些,还有就是……好像将别人对她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一般。 第二百二十四章   比如上一回施夫人想要娘家侄女做妾,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和秦府那个姨娘的侄女不同,但是她就好意思让纪韵帮她赶人。   纪韵是齐梓琴娘家人,纪萱萱又不是不知道,她真的想要为自己讨公道,就应该回去求胡氏或者纪钰夫妻,若是她再得宠一些,胆子大点跑去找纪钧都是可以的。   找纪韵,怎么想出来的?   大概是从小跟着苏姨娘长大,不知道感情这样的东西是需要维系的,必须得有来有往,她一味只知道索取,早晚会变成独身一人。   而且那日纪桃帮她生完孩子之后,纪桃体谅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是施夫人当着她的面拿出银票递给杨嬷嬷时,也不见她出口拒绝。   纪桃看得清楚,纪萱萱当时欲言又止,似乎也知道此举不妥,却还是没说话。   不要说这个,就是她回京以后的作为也让纪桃看出来她根本没那心思和人打好关系。就算是纪府,她都不经常回去,不知道说什么好。   施夫人长袖善舞的在那边招呼众人,纪韵看了半天,拉着纪桃起身,“不要我们帮忙,我们干脆去萱萱屋子里坐坐,一会儿吃完饭就回吧。”   纪桃随着她的力道起身,最近林天跃跟着吴炎,许多人都知道了她,方才她和纪韵坐在角落,也有好多人过来打招呼。   施府的洗三朝中官员来得虽多,却大多数都是小官或者闲职,真正有实权的,好多都没有来。   两人一路往后院而去,施府的主院住的是施夫人,纪萱萱就算是如今施府唯一的少夫人,住的也只是后院普通的院子。   从这里也看得出来施夫人对于后院的掌控欲了。   纪萱萱的院子里安静,两人进去就看到胡氏坐在屋子里,面前是襁褓,她并没有抱,只是弯腰含笑逗着孩子。   纪桃扫了一眼,明白胡氏对纪萱萱比纪韵差了不知多少,当初小胖子落地,胡氏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哪里会像如今这样?   胡氏看到两人,有些高兴,“你们来了?”   纪韵随口就道:“来了,施夫人完全可以招待下来,不需要我们帮忙。”   胡氏也不问,纪萱萱靠在床上,面上没有多少喜色,“你们歇着吧,本就是客人,娘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帮忙?”   纪韵嘴角的笑容有些嘲讽,却很快收敛起来,“还是萱萱体贴。”   纪萱萱笑了笑,重新低下头。   她这个一点不像是想要招待客人的样子,纪桃就算了,她对于胡氏和纪韵的到来并没有多少喜色。   胡氏今日不光是自己来,还带来了苏姨娘,苏姨娘正坐在床前抹泪,此时气氛不太对,她忙起身,“萱萱,你姐姐她们抽空过来,你怎么也跟她们好好说说话。”   纪萱萱伸手捂着还有些大的肚子,叹口气道:“我没心情。”   纪桃和纪韵对视一眼,突然觉得到这里来才是错的,就算是在前面,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是的,确实有点尴尬。   纪桃倒是还好,尤其是纪韵,满心好意上门来打算帮帮忙,却发现没人搭理不说,正主还垂头丧气,等着她安慰呢。   外面却有女子说笑的声音传了进来,纪桃抬眼一看,认出来是施成的妾室。   当初施夫人想要纳侄女,纪萱萱和纪韵都觉得不能让那姑娘进门,后来胡氏上门一趟,那表妹倒是很快就送走了,不过妾室也在施成考中进士后也纳进门了。   纳的是兵部员外郎陆誉山的的庶女,陆青雨。是胡氏和纪萱萱还有苏姨娘一起挑的。   施成如今在兵部,有陆青雨她爹在,总归会照料一二。纪桃那日来接生,当时纪萱萱难产,纪桃并没有注意过这个妾室,反正她是没有听纪萱萱说起过陆青雨的不对。   陆青雨含笑带着个夫人进门,两人眉眼间有些相似,看得出来应该是姐妹。   她走到门口,看到屋子里的人,似乎颇为诧异,“呀。齐夫人你们何时来的?”   语气一点都不客气,可见她平日里在纪萱萱面前就不知道规矩。纪韵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刚到。”   她自顾自进门,对着床上的纪萱萱道:“姐姐,你好好陪着齐夫人还有林夫人她们说说话,要不然多失礼?”   闻言,胡氏抬眼扫她一眼,低下头喝茶,没说话。   纪桃也觉得有点不对,她很少见妾室,不过就算是听,哪家也没有这么胆子大的妾室,方才她那番 话说好听一些是怕怠慢了纪萱萱的娘家人,难听点就是教纪萱萱待客了。   妾室不规矩不是什么大事,谁也不能保证自家的妾室就一定规矩不是?但是有问题的是方才纪萱萱丝毫不觉得她的这话不对。   胡氏不说,纪韵也不说,纪桃看了看她们,也闭了嘴。   主要是她看到了苏姨娘眉眼间的诧异之色,显然她是知道陆青雨的不对的。   果然,下一刻苏姨娘说话了,她面色难看,声音微肃,“我做了多年的妾室,倒是不知道妾室还可以教主母如何待客的。”   陆青雨边上的那位夫人眉眼间厉色一闪,“姨娘说笑了,我妹妹只是和少夫人感情好而已。”   苏姨娘唰得起身,看向两人,冷笑道:“你们俩人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   陆青雨面色难看,“姐姐,我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姨娘,你倒是帮我求个情……”   纪萱萱一直没说话,此时看到苏姨娘气得脸都白了,道:“你先出去吧。”   语气柔和,丝毫没有训斥的意思。   陆青雨还要再说,被那位夫人拉走了。   等她们出去,苏姨娘再也忍不住,伸手想要打纪萱萱,又怜惜她刚刚生完孩子,到底忍不住,戳了一下她额头,“你是不是缺心眼?哪家的妾室这么胆子大,敢教你说话?你是主母,看到这样的情形就要训斥,不能让她养大了心思……”   纪萱萱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她也不容易。”   说话间看了一眼胡氏。   纪韵脸都气白了。   纪萱萱这语气动作分明就是觉得苏姨娘受了委屈,她善待陆青雨,她大度,胡氏是个小气的。   纪韵从来都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冷笑道:“二妹这话好笑,这做了妾室就要有妾该有的规矩,毕竟施府没有逼她做妾不是?委屈是从哪里来的?我看她挺容易的,最起码哪家都没有纵容妾室到这个地步。”   纪韵虽然是说笑的语气,但是都看得出她生气了,纪萱萱面色微变,“姐姐说的对,往后我会注意的。”   纪韵没有被安抚,反而觉得更生气,纪萱萱这样分明就是敷衍,她就是这样,认错飞快,而且语气诚恳,但是下一次她该犯还是要犯。   纪桃不好说话,本身和纪萱萱不熟悉,教导妾室之类的算是家事,一般人不好搭腔的。   很快外头有人进来招呼她们开宴,纪桃和纪韵一起出门,等有人告辞之后,丝毫不耽误,直接就告辞出门。   纪韵皱眉,“萱萱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胡氏轻笑,语气里满是嘲讽,“她觉得我亏待她姨娘,我倒是要看看,她家的姨娘最后会怎么感谢她?”   又看到一旁的纪桃,笑道:“桃儿在这里,不要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   纪韵欲言又止,到底点了头,看向纪桃,“桃儿,我觉得今日好多人都是冲你来的。”   纪桃失笑,“人家是上门道喜的。”   虽然过来找她打招呼的人确实有点多。   纪韵也不多说,叹息道:“妹夫好厉害,短短几年就得了如今的地位。”   纪韵一直送了她到家,才掉头回去。   纪桃进门,轩儿小跑过来,“娘……”   纪桃忙扶住他,嘱咐道:“别跑。”   他身后的锦儿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的追,“娘……”   声音稚嫩,带着满满的喜悦。   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了,阳光洒在身上还有些暖和。   轩儿很兴奋,“娘,我字已经写完了,就等你回来了。”   纪桃身上的衣衫繁复,还是广袖,好看是好看,但是教轩儿就不方便了。   纪桃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娘先去换衣。”   等母子两人到了药房坐下,轩儿有模有样的开始碾药,纪桃一边给他加,一边问他一些名称和药理,只要是学过的,轩儿基本上都能答得出来。   轩儿学得认真,突然想起什么,道:“娘,今日爹爹回来过,很快就走了。”   纪桃嗯一声,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林天跃走了进来,笑道:“你们说我什么,我可是都听到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爹……”   轩儿爬下椅子,飞快跑了过去,语气和脚步一样轻快。   林天跃弯腰接住,“别跑。”   纪桃含笑看着,眼神柔和,语气温柔,“他说方才你回来过。”   林天跃将他重新抱回椅子上,“我又去了街上,帮轩儿买点心,他最喜欢吃望闲楼的这种点心。”   轩儿闻言,看了看林天跃的手,起身就跑了出去。   纪桃看着他安全出了房门,也不追出去,只问道,“最近还忙?”   林天跃摇头,“不忙了。”   他的目光也看向门口的轩儿,眯了眯眼,道:“不如给轩儿请个武师傅,随便学些,强身健体也好,他是男子,可不能太虚弱。”   纪桃倒是无所谓,只要轩儿不反感就行。就像是现在,他每日都要练字还要背书,付大夫还每日都有功课,也不见他反感,每日都高高兴兴的。   最主要是她也经历过几次九死一生,无力的感觉她不想让轩儿也经历,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都顺心如意,若是遇到危险,总要有能力顾好自己的小命。   纪桃有些愁,“去哪里找呢?”   “慢慢来吧。”林天跃见她不反对,又道:“我会给他找个好的。”   说完了这个,两人又说了其他的,偌大的屋子里只要两个人轻柔的说话声,纪桃很喜欢这样的气氛,看林天跃眉眼柔和,浑身放松下来的模样,显然这样的气氛他也觉得很舒适。   “对了。”纪桃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笑道:“前几日杜夫人过来说,吴大人打算将女儿许给你。”   她语气取笑,真的只是笑言。   林天跃眉眼间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伸手摸了摸纪桃的脂粉未施的脸,掌下的肌肤柔软温暖。   他轻且认真的道:“这几日若是有人上门说不合适的话,你别生气,只相信我不会对不起你就行。”   纪桃惊讶,“不会是真的吧?”   林天跃笑了笑,随口道,“不是吴大人家中的女儿是不可能的,我可高攀不上。现在你还有没有听说过?”   纪桃想了想,好像是有人说了几句,但是这个流言很快就没了,她也就没往心里去。   就听到林天跃又道,“是另外一家,兵部员外郎陆誉山家中的庶女……”   “他们没有到我面前来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要是直接找我,我早就拒绝了。”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纪桃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陆青雨她爹。   她听完倒是不怕,只要林天跃不要,没有人可以勉强他,想了想道:“但是随便他们在外头胡说也不行的。”   名声不只是对女子重要,对于林天跃这种官员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虽然是风流韵事,但是对他仕途多少也有些影响的。   官员纳妾,最好就是如齐栎一般,低调的纳了就是,外人知道了也只是叹一句风流,但是闹得满城皆知就不太好了。   林天跃想了想,“他们也没有到处乱说,姑娘家名声要紧。”   纪桃没有听到消息,显然是有心人故意说给林天跃试探他的想法的。   林天跃虽然不忙,但还是每日都去都察院点卯。纪桃听了这件事上心了几日,却再没听到后续,便以为陆家那边打消了念头。   二月的天气,午后的阳光温暖,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轩儿和锦儿去午睡,纪桃靠在园子里大树下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杨嬷嬷轻手轻脚进来,“夫人,施夫人上门了。”   纪桃眼睛睁开,眼神里满是诧异,施夫人这还是第一回上门。   想了想,她起身和杨嬷嬷一起往外走,走到外院门口时,看到施夫人被秋莲带着进来。   纪桃笑着上前,“施夫人,今日怎么得空?”   无论如何,施夫人是纪萱萱的婆婆,不能让她觉得纪萱萱的堂姐不懂事。   施夫人神情和以往一样,面上微微带着浅笑,“我今日得空,突然想起还未亲自上门拜访过你们家,还有齐府那边,实在是有些失礼。”   她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人家既然上门,纪桃还是想要好好招待的,笑道:“今日天气好,不如一起晒太阳喝茶?”   施夫人含笑,“多谢林夫人,我听说你母亲最近几年喜欢抄经,刚好我也……不知能不能和她讨论一番?”   纪桃这才想起,施夫人也是信佛的,当初纪萱萱还在孝期,每日都要抄经祈福,也是因为这个没有时间出门。   但是田氏不喜欢见生人,纪桃自然不会不管不顾就把人往她那边带。   纪桃正想一口回绝,突然又想起,田氏如今痴迷佛法,不知她喜不喜欢有人和她一起讨论佛法?   想到这里,纪桃笑道:“我娘每日这个时辰都在祈福,我让人去问问看?”   施夫人含笑点头。   纪桃让杨嬷嬷去问,带着她进了亭子,桌子上早已摆好了点心,做工精巧,和街上卖的一点不像。   施夫人见了,伸手拿起一枚摊在掌心,赞道:“好别致的点心。”   闻言,纪桃心里高兴,别人夸柳氏和田氏,她是很高兴的。   施夫人咬了一口,笑道:“你家的厨娘是从何处找来的?这点心没那么甜,吃起来刚好。”   纪桃给她续了杯水,“这是我娘她们闲来无事做的,主要是家中两个孩子喜欢吃。”   杨嬷嬷很快回来,对着纪桃一福,“老夫人说她现在得空。”   纪桃闻言,真心觉得田氏因为信佛改变许多,以前无论是谁,她都不愿意见。   纪桃起身,含笑道:“施夫人,我带你过去。”   田氏的院子里有个小佛堂,里面整日都燃着檀香,还在院子外就闻得到,施夫人跟着纪桃,看到田氏的院子,道:“你们有心了,你婆婆也诚心,佛祖定会庇佑你们的。”   田氏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她们。   纪桃上前给两人介绍,田氏含笑带着她们进门,进了院子,檀香味越发浓厚。   三人在屋子里坐下,纪桃看着两人浅笑着说话,田氏面色虽有些发白,却不会和以往一样不想说话,心里也放下心来。   她们讨论佛法,纪桃留在这里就有点不合适,于是起身,“娘,锦儿可能醒了,我得去看看。”   田氏眼神里并没有慌乱,纪桃安心了,又对着施夫人笑道:“失陪一下。”   施夫人似乎真的是上门来拜访,并没有其他事情,含笑点头。   纪桃转身离开,却留下了杨嬷嬷守在门口,还有秋莲也在。   她去了柳氏的院子,锦儿果然已经醒了,柳氏正在喂他喝粥。   柳氏看着空了的碗,笑道:“锦儿的胃口越快越好,现在都可以喝一大碗了。”   锦儿的个子在同龄的孩子里算是高的,也壮实,他和轩儿一样不爱生病,平日里并不折腾人。   没过一会儿,轩儿也从隔壁过来了,头发还有些乱,纪桃笑着上前给他打理。   杨嬷嬷却从外面进来了,面色慎重,看了看柳氏,靠近纪桃,“夫人,奴婢有事情说。”   纪桃有些诧异,杨嬷嬷一向最有分寸,就是因为如此纪桃才奇怪,有什么事情是柳氏都不能 听的?   她耐心给轩儿打理好了头发,才随着杨嬷嬷出门。   院子里的大树下,杨嬷嬷轻声道:“夫人,方才奴婢听到施夫人说起纳妾……子嗣什么的,奴婢觉得不妥当。”   纪桃听了,施夫人这样的身份,平日里和人说话说起这些完全正常,但是和田氏说,她怎么想都有点怪异。   田氏不是长袖善舞的人,说起这些她一定不会接话。   想到这里,纪桃抬步就往田氏的院子去。   屋子里传出施夫人不疾不徐的声音,“男子纳妾本就是正常的。对于官员来说,姻缘对他们的帮助极大,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妻子的,你们家对面的杜大人,想必你也听说过,婚事上面慎之又慎……”   她语气里的未尽之意很明显,纪桃看到田氏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了,一步踏了进去。   田氏看到她,浑身都放松下来,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   施夫人的话语也顿住,回身看到是纪桃,眉眼柔和,“林夫人这么快?不必理会我的,我和你母亲相谈甚欢。”   纪桃看到田氏苍白的面色,淡然道:“抱歉,我没看出来你们相谈甚欢,反倒是我母亲被你吓得不清,也怪我没有提前和施夫人说清楚,我母亲她对俗事不太上心,你说的这些她可能不懂。”   施夫人显然很惊讶,“我只是以为你平日里不喜她出门。”   纪桃心里隐隐有了火气,她就不相信田氏的不自在她看不出来,还说什么相谈甚欢,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施夫人,我母亲每到这个时候,都午睡了。”   这句话施夫人听懂了,起身道:“我今日还得去齐府那边,就不多留了。”   纪桃点头,转身送她出门,看着她上马车,又回身问道,“林夫人,你要去看看你姐姐么?”   纪桃直接拒绝,“不了,我前几日才去过。”   施夫人有些遗憾,“那你常到我家去看看萱萱,她平日里经常提起你和齐夫人呢。”   纪桃微微点头。   等到她马车离开了恒德街,纪桃进门去了田氏的院子。   桌子上已经收拾干净,田氏正在磨墨,看她的样子似乎打算抄经,屋子里很素净,田氏如今是真心祈福的,很虔诚的那种,身上的衣衫都是素色。   纪桃轻声道:“娘,下一次不高兴了你就让人过来告诉我,不是非要让你陪客人说话的。”   田氏笑了,“没事,她才开始说没多久你就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让她们去唤你。”   纪桃点头,见她磨好了墨,纪桃也不打扰她,转身就准备出门,田氏轻声道:“桃儿,方才她说,想要给天跃做小媒,就是兵部员外郎的三女,是个庶出。还说纳进来对天跃有帮助……”   纪桃回身,面上的惊讶掩饰不住,再次确认,“娘,你说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纪桃虽然知道只要那边不放弃,早晚会有人提到她面前来,但是她实在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施夫人,她们根本就不熟悉。   纪桃更没有想到的是,施夫人假借论佛理,先跟田氏提了。   她这哪里是来做客,分明是来结仇来了。   要是田氏的性子执拗一些,家中如今的温馨安宁便不存在了。   “娘……”   纪桃刚刚唤了一声,田氏就柔和的看着她,“我拒绝了。”   她的心里定了下来。   田氏声音和缓,“我说过,不插手你们的事情,最近我虽然不出门,但是天跃在外头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位经常上门的李夫人,不是就被流放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纪桃静静听着,心里有种难言的感激,不管田氏因为什么拒绝了施夫人,没有给她添麻烦是事实。   而且,田氏一口回绝,显然是没有想过纳妾的,也就是说,她对于如今的日子很满意,对她很满意。   田氏见纪桃乖巧站在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上门来说这个,但是我知道,无利不起早,本身不熟悉的人突然就热络起来,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纪桃恍然,她一开始只兴奋于田氏可能会找到一个朋友,根本就没注意施夫人的怪异之处。   一般人上门,谁也不会特意去找田氏,京城里认识田氏的人不多,田氏虽然是命妇,但是她除了去过齐府和纪府一两次,也没有出门拜访过哪家夫人。   外头的人都知道林天跃有个母亲,但是却一直没有看到过人。   认真说起来,林天跃的母亲还在,请封诰命就一定是给田氏,那么外头的待人接物都应该是田氏来,但是田氏不喜生人。纪桃又有了品级,自然而然就接过了这些事情。   田氏收回手,轻柔道:“至于纳妾……”   纪桃心里微微提起,若是田氏有那心思,对她来说也是麻烦,毕竟是林天跃他娘,纪桃还是希望她如愿的,但是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妥协。   田氏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道:“我不想家中多出陌生人来。”   纪桃暗暗松口气,直言道:“娘,你不喜欢就好,我也不喜欢。”   田氏当然明白纪桃的意思,微笑道:“主要是轩儿和锦儿,他们还小。人心隔肚皮,我们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有不好的心思,但是我也是母亲。将心比心,外人对轩儿和锦儿一定不会视如己出的。”   “为了他们的安全,就是你答应,我也是不答应的。”   纪桃脸上绽开笑容,“娘,我又不傻,不会让天跃纳妾的,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施夫人上门说媒的事情,纪桃当然不会帮着她隐瞒,等林天跃回来就直接说了。   末了,纪桃道:“娘一口就拒绝了。那边应该会放弃了。”   林天跃失笑,“你是不是很高兴?”   纪桃坦然点头,虽然她对田氏的好不求回报,但是田氏真的替她着想一些,她当然会很高兴,觉得自己的一番心意没有白费。   林天跃抱着她的腰,“放心,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我对你说的话,什么时候食言过?”   纪桃靠在他胸前,唇角弯起,嘴上却不放过他,“你敢。”   日子平静下来,纪桃大多数时候还是教轩儿药理,付大夫在家的话她也会认真跟着付大夫学习,越是认真学,她越发觉得,以前她会的东西在付大夫那里只算得上皮毛,就是比普通大夫精通一些的大夫。付风也经常回来,如今外城有人流传付大夫的名声了,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付太医的徒弟。   二月中,天气越发暖和,林天跃沐休,这还是年后他第一回沐休,都察院在这两个月里弹劾了不少人,林天跃的名气随着吴炎得皇上越来越重视也水涨船高。   吴炎油盐不进,拉拢贿赂一律无效,他还不喜欢美人,真的让人无处下手,林天跃算是他亲自挑选的副手,性子跟他一样,钱财美人都不喜欢,也没有什么癖好,就是前朝流传几百年的珍惜古籍玉器,他也不喜欢。   一样的无处下手。   林天跃沐休,他睡到日上三竿,纪桃也不起,阳光的洒进了屋子,两人才慢悠悠起身,洗漱过后,早已过了饭点,柳氏在前院看到纪桃,瞪了她一眼,“厨房有饭菜,和天跃一起去吃吧。”   又看向一旁的林天跃,“天跃,桃儿就是懒了点,不喜欢早起,她不是每日都这样的……”   林天跃闻言,面上带笑,“娘,桃儿起来也没事,多睡一会儿不要紧,您别瞪她了。”   柳氏噎住,看到一旁笑容满面的纪桃,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她才懒得管。林天跃那副模样分明是怕她训纪桃,她倒是成了坏人。   轩儿刚刚吃完饭,正打算写字,林天跃陪着他,顺便和锦儿玩闹一会儿。等轩儿的字写完,林天跃起身,“我带你们上街去。”   轩儿很高兴,不是因为上街,而是因为他爹很忙,基本上没空陪着他。   纪桃和林天跃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往街上去。   街上热闹,纪桃和他们闲逛半日,买了许多小东西,两个孩子很高兴。   纪桃觉得有点累,干脆去酒楼坐坐,他们去的是望月楼。   纪桃后来去过望闲楼,一样的不收银子,她不好意思再让辰王妃如今的太子妃给她付银子了,其实是她觉得平白得来的好处,总有一天会还回去,所以她刻意不去望闲楼。   两人带着进门,直接上楼进了包间。   外面的走廊里都是各家伺候的丫鬟和随从侯在门口,纪桃见怪不怪,扫了一眼就不再多看。   她平日里不喜欢出门,所以许多人不认识她,同样的,她也不认识那些人。   进门后要了点心,轩儿很喜欢吃,锦儿也吃一些,纪桃和林天跃闲闲喝茶。   林天跃看着窗外的大街上,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往后我不会那么忙,我也会帮着你照顾孩子。”   辛苦吗?   确实是有点辛苦的,纪桃每日都要陪着轩儿写字,还要教他医理,若是付大夫在家,还要跟着他学医,一整日就基本上没有多少时间了,再加上还有个锦儿,两个孩子穿衣洗漱之类,纪桃也喜欢亲力亲为。   说白了,其实这些活都是纪桃自找的,轩儿并不需要有人陪着也能写好林天跃布置的功课,纪桃只需要每日教他半日医理就行,至于穿衣洗漱,杨嬷嬷秋莲她们很乐意代劳。   纪桃认真道:“不,我喜欢陪着他们。”   林天跃笑了,“往后我和你一起陪着他们。”   轩儿低着头认真吃点心,时不时抬眼看看两人,还顾着锦儿手中捏成了沫沫的点心,很像个哥哥的样子。   一家人坐了半天,起身打算回家,轩儿在前,杨嬷嬷紧跟着他。纪桃和林天跃抱着锦儿在后面,看到他刚刚转过走廊,突然听到一声娇呼……   轩儿已经转了过去,纪桃心里一急,加快速度上前,转弯就看到一个妙龄女子蹲在地上,手捂着小腿,眼眶微红,含着泪光,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轩儿则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看到纪桃,身子朝她靠了过来。   轩儿语气隐隐带着些惊吓过后的惧意,“娘……”   纪桃看了看那女子,弯腰看向轩儿,“你受伤了?”   轩儿摇摇头,见纪桃语气温柔,迟疑道:“娘,我好像撞到姐姐了。”   林天跃已经抱着锦儿已经过来了,看到地上的女子,又听到轩儿的话,微微皱眉。   轩儿无事,纪桃放下心来。转头看向那女子,她始终未说话,只眼眶含泪,不过结合方才转弯的时间和她惊呼的声音,显然是轩儿撞到她了。   纪桃并没有伸出手去,那姑娘的丫鬟已经弯腰去扶,满面担忧,“姑娘,你受伤重不重?”   纪桃转身看向她,歉然道:“抱歉,幼子顽劣,姑娘可有伤到?”   那女子顺着丫鬟的力道起身,一副强忍疼痛的模样,贝齿咬唇,唇畔都殷红起来,“夫人不必担忧。我没事,小公子很可爱。”   她靠在丫鬟身上,身形娇弱,眉心微蹙,看得让人想要伸手抚平她眉眼间的愁绪,转身就打算走,腿都有些瘸。   既然是轩儿撞的,纪桃当然不让她就这么走了,上前一步,“姑娘,我是个大夫,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姑娘看看。”   那姑娘回身,“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孩子而已,回去也不要太苛责了。”   好通情达理的姑娘。   纪桃觉得有点怪异,又说不出哪里怪异,低下头看到轩儿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心里一动,“姑娘,还是看看吧,我也好安心。”   “真的不必。”那姑娘由丫鬟扶着,慢慢的准备下楼。   林天跃突然扬声道:“敢问姑娘贵姓,我回去好送上一份赔礼。”   丫鬟回身,似乎对于姑娘的伤满是急切,“我家大人姓陆,不过赔礼就不必了。”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纪桃看向杨嬷嬷,“嬷嬷,到底是我们伤了人家,还是看看的好。”   杨嬷嬷会意,几步上前,不由分说扶住那姑娘另一只手臂,“我家夫人的医术是当今皇上都赞过的,姑娘还是看看,您自己放心,也好让我家夫人安心。” 第二百二十七章   杨嬷嬷动作语气都很强势,丫鬟急得跳脚,杨嬷嬷似乎并没有看到。   那姑娘早已不再哭,想要挣脱又不敢动作太大。   那女子有些急,“林夫人,我确实无事,不必麻烦了。”   纪桃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你认识我?”   女子早已忘记了哭,“是方才听嬷嬷说你得过皇上称赞医术,京城里得皇上称赞过医术的就只有林夫人了。”   纪桃若有所思,她根本就不相信,在知道这个姑娘姓陆之后,她更相信是她故意偶遇林天跃。   林天跃今日沐休,有心人只要一打听就会知道,而且他有空的话,经常会带着一家人上街闲逛,轩儿最喜欢望闲楼和望月楼的点心,也不是什么秘密。陆家人想要偶遇他们,费心一些并不是不可能。   嘴上却道:“你倒是聪明。”   杨嬷嬷已经扶着她回来了,纪桃侧身避开,那姑娘又挣扎一番。   看到这里,纪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淡然道:“嬷嬷,带陆姑娘回方才我们的包间,我好好替她诊治一番。”   轩儿方才虽然是小跑,却根本没多快,这么大的孩子,如何会把她撞得路都不能走了?   纪桃不敢说轩儿一定没撞到,但是撞伤她应该是不可能的,再如何娇弱,她也是个大人了。   屋子里,林天跃抱着锦儿最后跟着,他神情有些冷,那女子见纪桃和杨嬷嬷都说不通,看向林天跃,“林大人,我确实无事,不必麻烦夫人费心了。您能不能让我回家……”   语气温婉,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感觉。   纪桃回身,瞪了林天跃一眼,“你出去,我帮陆夫人诊治一番。”   门口却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过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进门后对着一行人欠欠身,“方才小人听伙计说,几位贵人之间似乎起了争执,小人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陆姑娘似乎想要打发掌柜,飞快接话,“没有,不过是小公子走路快了些,撞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不改口。纪桃不高兴,她想要偶遇不要紧,但是这种方法会吓着轩儿。她回身看向掌柜,“掌柜的,不如你帮我们找个见证人,我看看陆姑娘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也好赔礼。”   掌柜看了一眼林天跃,道:“隔壁有吴大人和吴夫人在,不如请她过来看看?”   请得动么?   纪桃狐疑,林天跃抱着锦儿,道:“我去请吴夫人过来。”   他很快就出门去了,还带走了两个孩子。陆姑娘有些呆滞,反应过来之后,起身道:“不必麻烦,我真没事。”   纪桃伸手按住她肩膀,语气肃然,“不行,既然是我的孩子伤了你,我就要负责到底,而且他做错事,该惩罚就要惩罚,我身为人母,就应该教会他有错就要改,尽力弥补……”   吴夫人却已经站在门口了。   “陆姑娘受伤了?”   纪桃和她见过,笑道:“是,方才幼子顽劣,不小心撞伤了陆姑娘,她站立都不能,我就说帮她看看,也好尽力弥补一二。劳烦吴夫人作个见证。”   吴夫人面上柔和,看向陆姑娘的腿,“不麻烦。我和我家大人本就是趁着他沐休出门闲逛。”   陆姑娘站在椅子前,不愿意坐下,纪桃不由分说,压着她坐下,非要给她查看小腿。   纪桃蹲下,道:“陆姑娘,这里全部都是女眷,得罪了。”   说完,不理会她眉眼间的焦灼,伸手去脱她的鞋袜,白玉一般的脚露出,纪桃面色不变,想要去掀开她的裤腿,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陆姑娘,你伤的是哪条腿?”   陆姑娘面色微有些苍白,嘴唇颤抖,“我……”   纪桃一副担忧的模样,“方才你在走廊站不起来,可是楼下许多客人都看到的。”   这句话算是威胁了。   见她不说话,纪桃伸手去掀开她裤脚,一直到膝盖,肌肤白嫩细腻,哪里有受伤的模样?   吴夫人嘴角的笑容嘲讽,叹口气道:“没想到陆大人家中的女儿会污蔑一个五岁的孩子。”   陆姑娘的丫鬟早已蹲下身子给她穿鞋袜,纪桃神情变幻,“你为何要如此?”   陆姑娘低着头,不答。   纪桃语气沉冷,“你为何要如此?”   陆姑娘眼眶含泪,“我不是故意的,小公子确实撞到我了,我被吓着了。”   声音里隐隐带上了哭音。   这个也算得上解释,被吓着了腿软。不管吴夫人信不信,纪桃反正是不信的。   吴夫人手撑着下巴,摇摇头,啧啧出声,“陆大人家中教养……”   陆姑娘面色煞白。   谁不知道吴炎如今得皇上看重,只要是他弹劾的人,隔日必定抄家下狱。   她突然就想要跪,纪桃一把拉住她,淡然道:“你好好的从这里走下去,不要出幺蛾子,我就放过你。”   陆姑娘有些狐疑,“真的?”   纪桃面沉如水,显然不好,“你走不走?”   陆姑娘的丫鬟突然灵光了,扶着她就走。   吴夫人并没有阻拦,含笑道:“你倒是大度,她这么算计你,你就放过她了?”   纪桃回身坐下,笑了,“今日多谢吴夫人。”   吴夫人不以为然,道:“林大人倒是真的对你好,也顾家。”   纪桃也赞吴大人顾家。   虽然吴炎对林天跃多有提携,但是她可没忘记林天跃说配不上吴大人家中女儿的那件事。如果是一般姑娘,林天跃不会这么说。   纪桃觉得,吴姑娘最后的归宿,很可能是太子府,所以林天跃才会那么说。   若真的是这样,她就不会和吴夫人交心。   吴炎对林天跃多有照顾,纪桃对吴夫人客气些也就是了。   还是那句话,林天跃若真的得了吴炎的好处,会以他自己的方式还了这些恩情。天上不会掉馅饼,如莫老那样真心不图回报的,纪桃也就遇上一个莫老而已。   和吴夫人又说了几句,她才起身,“我们还打算去逛逛。”   纪桃也起身,“我们打算回家了,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出门太久。”   看着吴夫人出去,杨嬷嬷进来,“夫人,奴婢看着陆姑娘出门的,底下的人都看到了。”   纪桃嗯了一声。   轩儿撞到她导致她不能走路,底下大堂的人都看到了,纪桃挽留几次,非要帮忙治伤底下的那些人也看到了。   让她好好的走出去,相信底下的那些人也不会看漏的。   只要外人知道陆姑娘冤枉一个五岁的孩子,也就够了。   林天跃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她 走了?”   纪桃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是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大概是被娘拒绝之后还不甘心,想要亲自来让你看看容貌和……温婉大方的气质?”   她故意假装受伤,又大度的放过轩儿,不就是想要让人觉得她大度善良温柔……等等美好的品质么。   林天跃叹口气,摸摸轩儿的头,柔声问,“轩儿有没有吓着?”   轩儿摇摇头,看向纪桃,“娘,姐姐她受伤严重么?”   纪桃想起轩儿的迟疑,笑着问道,“你觉得呢?”   轩儿想了半晌,“我撞到了姐姐,但是我不觉得可以撞伤她,可能是女子比较娇弱一些吧。”   他小大人一般叹口气。   纪桃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头,“她根本没受伤,装的,你也不要怕。”   轩儿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为什么要装?这不是骗人么?”   又有些悲愤,“她怎么能骗人?”   林天跃蹲下身子,认真道:“轩儿,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正直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许多人不惜代价。”   “爹希望你做个诚实的孩子,但是不希望你笨。”   轩儿似懂非懂点头。   纪桃伸手握住轩儿的手,“我们回去吧。”   一家人从大堂走过的时候,还能听到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不过半日,兵部员外郎陆誉山的三女故意讹诈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林天跃五岁的小公子的事情就许多人都知道了。   众人就奇怪,为何要如此?   隔日上朝,吴炎弹劾兵部员外郎陆誉山贿赂官员,当初力荐他做员外郎的是胡太傅,其实他是胡太傅的门生。送了胡太傅一本前朝古籍和金银若干,还有人证。   皇上丝毫犹豫都没有,当场就撸了员外郎一职,让京城府衙继续查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   兵部员外郎虽然算是实权,但是官职实在不高,当时众人诧异过后就过去了。   但是对于陆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纪桃不知道这回事,林天跃去都察院之后今日付大夫在家,她正和付大夫认真学药理呢。   杨嬷嬷进来了,“夫人,施夫人到了。”   听到她来了,纪桃不想见,只道:“就说我不在。”   杨嬷嬷应声去了。   施夫人上门给林天跃做媒纳妾,纪桃确实应该生气,但是她更气的是施夫人妄图让田氏来压她。   杨嬷嬷很快就回来了,“施夫人不肯走,说有要事商量。”   付大夫抬头看了一眼嬷嬷,纪桃皱眉,“我都不在了,她还怎么商量?”   杨嬷嬷无奈,“她说进来等你。”   没完了是吧?   纪桃唰得起身,大步往外走,显然是生气了。   杨嬷嬷赶紧跟了上去。   前院正堂里,施夫人坐在椅子上闲闲靠着,显然是真的打算等着纪桃回来。   看到纪桃进门,她“方才嬷嬷说你出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桃嗯了一声,直截了当,“施夫人有话直说,我还得去药房听师父说药理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纪桃的不耐烦丝毫都没有掩饰。   施夫人微怔过后,也不装什么亲近了,道:“今日朝堂上,吴大人弹劾兵部员外郎陆誉山,皇上已经下旨抄家下狱了,你也知道,如今我家中有位陆姨娘,说起来她和萱萱相处极好,进门这段时间以来,和萱萱两人从未红过脸吵过嘴……”   纪桃先是诧异,没想到陆家这么快就没了,昨日那陆姑娘还有心思偶遇林天跃呢。   那边的施夫人还在说,“看在萱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的份上,也看在你妹夫好不容易找份助力的份上,你能不能帮忙问问林大人,到底是因为什么?顺便帮忙求个情……”   问问可以,求情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   纪桃正色道:“施夫人慎言。”   “我家大人的公事我从来都没过问,他也不会对我说,而且今日是吴大人弹劾,我再无知也听说了最近吴大人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想要弹劾的人,谁也不敢保,您上门来就让我家大人为一个不熟悉的大人求情……您安的什么心?”   纪桃最后一句,已经算得上是质问。   本身她对施夫人并没有好感,会以礼相待主要还是看在纪萱萱的面子上,但是有些人不想好好做亲戚,还有什么好说的?   施夫人怔愣,似乎没想到纪桃会如此不给她面子。   反应过来之后,施夫人起身,面上含怒,“你……”   纪桃丝毫不惧,面色淡然,“如何?”   想要吵架纪桃是不怕的。   施夫人上一次上门,其实就已经得罪了纪桃。   她以为她还是曾经的三品官员的妻子,其实好多人都不将她看在眼中了,说不准她自己也知道,纪萱萱洗三的时候,朝中真正有实权的官员去得很少,有些连礼物都没送。就算是去了的,大多数还是看在纪钧的面子上,纪萱萱身为他唯二的姑娘,哪怕是个庶女,主要是女儿太少,还有纪韵经常去施府。   若是纪韵不再去,纪府也冷淡看待施府的话,光凭着施成一个刚刚入仕途的小官,施夫人想要得人尊敬,只怕是难的。   施夫人面色难看,“算我求你。”   不管是怎么样,纪桃都不会答应,凭什么为了不相干的人让林天跃难为。   纪桃起身,“抱歉,施夫人,今日我心情不好,若是语气不对,您多担待。”   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施夫人似乎这才发现,纪桃对她真的一点不客气,看着纪桃冷然的面色,缓和了语气道:“等萱萱满月,你可一定要上门。”   纪桃随意点点头,送她出门,走到门口的施夫人回头,道:“陆夫人跟我说过,只要能救下陆大人,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纪桃淡然道:“抱歉,我们家什么都不缺。”   尤其不缺妾室。   看着杨嬷嬷带着施夫人渐渐地远去,纪桃微微皱眉,她很怀疑陆誉山知道自己要完蛋才想要送女为妾。   午后林天跃回来,纪桃和他一起回屋换衣,说了施夫人上门的事情。   “他算是胡太傅一手提拔起来的,吴大人确实在一个月前就想要弹劾他,只是他官位不高……”   纪桃将手里的衣衫递给他,有些无语,也就是说,本来陆誉山是早就要完的,但是因为要弹劾的人太多,现在才轮到他。   纪桃问道,“那他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想要将陆姑娘送到我们家来?”   好歹求个情。   林天跃点头,“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的。”   “那为何不送去吴大人府上?”岂不是更加有用?   林天跃系好了腰带,“你以为他没送?”   所以是吴大人那边不要才送到他们家的?难怪昨日吴夫人一副了然的样子,纪桃还以为是她听到了风声。   还有陆姑娘听到吴夫人在隔壁还要过来做见证时也很不自在,纪桃还以为她心虚呢。   她实在不明白当下的人怎么会觉得美人也是贿赂的一种,她回忆了一下昨日陆姑娘的容貌,虽然貌美,却也没美到哪里去,只记得她的娇弱和蹙起的眉。   纪桃和林天跃一起出门,随口问,“陆大人家中几个女儿?”   若是没记错,除了陆青雨,那日和她一起进纪萱萱屋子的那个是她嫡姐,再加上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三女,就已经有三个了。   林天跃失笑,“只有三个。”   最后一个了啊,难怪送了吴大人又送林天跃。   施夫人自从那日上门之后,就再没有上过门,又隔两日,对面的顾云娴过来了。   她如今隔几日就会过来找纪桃说话,纪桃和她相处也越来越随意。   天气暖和起来,午后的时候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每到这个时候,纪桃就喜欢这院子里待客。   纪桃给 她倒茶,“怎么有空过来?”   顾云娴等她倒好了,端起杯子,“想来就来了。”   语气散漫随意。   自从覃伊人进门,覃氏也不再难为她,如今还有覃伊人帮着她说话,顾云娴的日子颇为悠闲。   顾云娴手里捏着杯子,两人说笑了几句,她突然道:“施夫人她,我记得和你们家有亲戚吧?”   纪桃点头,无论她对施夫人如何不满,她是纪萱萱的婆婆是事实。   顾云娴疑惑,“昨日她去了我们家,想要为陆誉山求情。”   “他们什么关系啊?”   纪桃无言半晌,才道:“我那妹夫,纳了陆誉山的二女。”   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哪日纪钧也和陆誉山一样入狱,她会不会如此费心?   顾云娴满脸的不相信,“只是一个妾室?”   纪桃点头,迟疑道:“你……”   不会答应了吧?   和胡太傅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胡太傅对乾国功劳颇多,皇上也对他网开一面,让他全身而退。但是对于他留下的旧部就没那么仁慈了,这段时间抄家的,哪个不是重罚?   顾云娴正色道:“我当然不答应,我家大人的公事我从来不过问,而且我也不懂。但是我知道但凡和几位王爷扯上关系的,最后都落不到好处的。”   确实是如此,皇上好像是将对儿子的不满都撒到了这些大臣身上,大概是觉得都是这些野心勃勃的大臣撺掇的。   从前面的唐厉山到后来的万太师,再到如今的胡太傅,跟着他们的人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顾云娴喝了一口水,道:“我就是特意过来给你说一声。”   纪桃领了她这份情。   送走顾云娴,纪桃去了药房,柳氏她们忙着做衣,纪桃有打算过再买两个专门的绣娘,但是柳氏和田氏都不甚喜欢,她们不喜家里面陌生人太多,纪桃也就作罢。   午后林天跃回来,纪桃对他说了施夫人的所作所为。   “再这么下去也不行,万一她连累了萱萱……我主要是怕她们连累了大伯父。”   林天跃沉吟,起身道:“我去给大伯说一下。”   这件事情纪府完全有立场阻止她,本身正经亲戚是纪府,她这边为了个妾室娘家到处托人算怎么回事。而且托到纪桃身上,纯粹是用正经儿媳妇的关系来救妾室的娘家,到哪里都说不过去的。   林天跃去说过了,纪桃也就放下了这回事,认真跟着付大夫学医,付大夫研制出一种效果极好的止血药,已经成功了。   纪萱萱满月,纪韵没有来接她一起,纪桃本来就不打算去,正想找个理由拒绝,没想到她不来,倒是正好。   午后,两个孩子都去午睡,纪桃坐在院子里,无聊的看着柳氏做夏日的衣衫。   纪韵来的时候,时辰还早。纪桃满是诧异,抬眼看看天色,现在就离开施府,若是一般客人还差不多,纪韵身为嫡姐,这个时辰就离开,只怕有些不妥。   纪韵看到纪桃看天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苦笑道:“她都不拿我当一回事,我也懒得贴上去了。”   纪萱萱不是不拿纪韵当一回事,而是将纪韵对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似乎她就应该帮忙似的。   纪桃坦然道:“我就没打算去,得留在家里陪孩子。”   纪韵了然,“我知道,施夫人上门的事情,听我娘说了。实在没想到居然是她上门想要帮忙说媒,亲戚没有这种做法。”   纪桃和纪萱萱感情本就冷淡,倒是不如何伤心,只觉得施夫人太不会做人,或者是不将她看在眼中。   纪桃笑道,“你别生气,我都不生气。”   纪韵叹口气,“可能是你平日里性子好,她觉得你不会当面给她难堪,说不准会随口敷衍着答应。”   “京城里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凡是沾上了胡太傅的,基本上就没救,她到处找人,其实根本没用。”   这个话纪桃还是赞同的,只是她有些疑惑施夫人此番为何,又讨不了好,还遭人嫌弃。   纪韵想了半晌,才道:“ 她自己肯定也知道,却依旧如此作为,大概是为了陆青雨往后死心塌地的听她的话。”   施夫人在陆誉山的事情上费心,还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哪怕最后做了无用功,陆青雨也定会感激她。   纪桃了然,不过她并不上心,她已经打定主意往后疏远纪萱萱,如非必要绝不会去她府上。   纪韵有些愤愤不平,“萱萱那个傻丫头,还和人家做姐妹,我懂她的想法,肯定是觉得苏姨娘过得艰难,就想要对同为妾室的陆青雨好些,可是人都是不知足的,坏了规矩,往后怎么会听话?”   越说越生气,干脆道:“往后我也少去,看了就生气,今日我好歹劝了两句,她倒是没反驳,不过我看她的样子也根本没上心,往后我也懒得说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纪韵嘴上说是不管了,但是显然是不甘心的。   她对纪萱萱已经算很有感情的了,要是她不管,当初的妾室就是施夫人侄女。   虽说如今的陆青雨也不省心,但是施夫人想要拉拢就得费尽心思,要不然她到处求人为了什么。   但是纪萱萱不说教教她规矩,还有空怜惜人家。等再过几年,陆青雨生下孩子,她却只得一个女儿,以当下人对子嗣的看重,纪萱萱难过的日子在后头。   而且因为她嫁给了施成,施府若是出事,纪钧还得抽出手来搭救一番,甩也甩不开的。   见纪桃不甚上心,纪韵也不再说了,到底不甘心,“萱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一直就是这样。”纪桃认真道。   纪韵默然,半晌后转移话题,道:“你整日在家,不觉得无聊么?”   见她不再提起纪萱萱,纪桃暗暗松口气,“不会,我得学医呢。”   纪韵满是诧异,“你还要学?”   “当然。”纪桃一本正经,“我已经耽误许久,师父的医术我一半都没学到,其实我很忙的,我最近都没出门。”   纪韵有些不相信,在她看来,纪桃能够治好她,就已经是很厉害的大夫了,当初她的身子可是许多大夫都不敢上手的。   不过付大夫如今得皇上看重,太医院中付大夫和赵院判一定要留一个人随时候命,可见皇上最信任的大夫就是他们俩人。   能够得到皇上信任,付大夫的医术和忠心都是不需要怀疑的。   纪韵午后就离开了。   纪桃明白,今日之后,京城里往日对施府还算客气的人家可能有许多都要重新审视和施府的关系。   因为胡氏根本就没去,只苏姨娘带着纪府的礼物去了。再加上纪韵的提起离席,除了处事谨慎的那一波,大多数人应该都会和施府疏远了。   纪桃不管这些,她正认真教导孩子和跟着付大夫学医术呢。   太子如今风头无两,朝中众人都对他很是敬重,更有许多人愿意送女入太子府。   纪桃一般不出门,除了纪韵她们,还有每个月都会上门一次的徐夫人,就只有顾云娴时不时过来坐坐。   值得一提的是,顾云娴三月初查出有孕,   她也不请大夫,只每次都过来让纪桃把脉。   当吴夫人带着女儿上门拜访时,纪桃很是诧异,吴夫人这可是第一回上门,以前就算是她生孩子洗三满月周岁,吴夫人通通都只送上礼物,礼也是中规中矩,冷淡得很。   纪桃倒是很喜欢这种相处。不过,如今吴夫人上门拜访,她还是要招待的,如今吴炎算是林天跃的直属上官,而且李枸流放后,他的位置空了出来,如今许多人明里暗里都盯着呢。   更有人觉得,说不准林天跃会再升上去。   林天跃若是再升,这仕途也太顺利了些,当初二十六年的进士,就他和对面的杜昱两人爬得最快,其他人,最快也才六部员外郎。   但是林天跃的功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吴炎弹劾这么多人,不是空口白牙可以乱说的,都得拿出证据,这些证据的来源主要是靠林天跃,前段时间他早出晚归,忙的就是这个。   纪桃含笑站在大门口处,眉眼柔和,“吴夫人上门,我怎么也得亲自出来接您进去。”   吴夫人母女已经下了马车,站在门口四处随意观望。   吴夫人还谦虚,“林夫人太客气了。”   她边上的姑娘容貌秀美,身形窈窕,一身浅黄色的衣衫在这春日里显得格外娇俏。   吴炎的嫡女,吴巧思,两日前传出消息,她已经是皇上亲自下旨指的太子侧妃了。   纪桃对着吴姑娘含笑点头,“这位就是吴姑娘了吧,果然如同传言一般美貌。”   吴姑娘脸微红,“林夫人唤我巧思就行。”   纪桃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是想要和她亲近的意思了。   “先进去,刚好我娘今日做了点心,你们也尝尝。”   三人言笑晏晏的进了门,去了院子里坐下,吴夫人含笑扫了一眼,“林夫人家中的园子可真素净。”   纪桃在园子里并没有花多少心思,闻言也只当她是赞美了,含笑将点心盘子放在吴夫人面前,“夫人尝尝。”   吴巧思拿起点心咬一口,道:“很不错。”   纪桃似乎很高兴,“那就多吃。”   纪桃这个人,不喜欢和人说别人家的八卦。但是和这些夫人一起,若是不说自己家的烦心事,就只能说别人家的,要不然就是林天跃他们的公事,纪桃哪个都不喜欢,于是就只好拿点心堵她们的嘴了。   确实堵住了,三人含笑吃了半晌点心,吴夫人喝了一口水,用帕子轻柔的擦了下嘴角,“林夫人,今日我上门可是有事相求的。”   纪桃疑惑,“哦?”   她当然知道从来不和她亲近的吴夫人突然上门,肯定是有事情了。但是她们还能耐心吃点心,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吴夫人怜爱的看了一眼吴巧思,道:“我家大人和林大人是同僚,最近他们走得近,我也就不客气了。”   纪桃也不反驳,“夫人有事,直说就是。”   她伸手握住吴巧思纤细白皙的手腕,“巧思即将进太子府,想必你也听说了。”   纪桃含笑,“看我,只顾着高兴,还未恭喜吴姑娘大喜。”   确实大喜,哪怕就是个侧妃,但是那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太子侧妃,等太子登基,好日子在后头。   吴巧思早在吴夫人拉着她手说话时就羞得满面通红,此时只低着头,听到纪桃的道喜,耳垂都红了。   见纪桃道喜说得真心,吴夫人更高兴了些,“我想要让付太医帮忙看看巧思的身子可有不适,毕竟是皇上亲自下旨指婚……”   其中未尽之意,结合她方才的语气动作,纪桃瞬间了然。   太子还是辰王时,那时候众人觉得他欠缺的就是子嗣,如今太子府除了太子妃膝下的小公子,可是连个女儿都没有的,当今皇上指侧妃,还一指就是两个,有脑子的人都想得到,就是为了子嗣。   吴巧思身为御史嫡女,又岂会缺大夫?   吴夫人不说要纪桃诊脉,偏偏要付太医,可能是想要让皇上知道,吴巧思的身子是没问题的,往后……   太子如今只得一子,谁知道太子妃有没有对他的子嗣和妾室下手。   付太医今日要是诊了脉吴巧思身子康健,日后若是不能有孕或者是身子亏损,就是太子府不干净了。   纪桃让杨嬷嬷去唤了付大夫过来。   吴夫人见纪桃既不推脱也不拒绝,笑容更大,“林夫人性子温和,往后我们可要多多走动才好。”   纪桃笑了笑,看向吴巧思,“吴姑娘气色真好。”   付大夫过来得很快,可能是杨嬷嬷已经说过了,他进了亭子并不废话,道:“哪位要诊脉?”   吴夫人起身,又是一番客气。   付大夫把脉过后,“身子康健,并无不适。”   吴夫人忙起身道谢。   付大夫不在意,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吴夫人叹息,“付太医如今得皇上看重,责任重大。”   又坐了了一会儿,吴夫人起身告辞,纪桃送了她到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纪桃转身进屋,往后的吴炎,大概就是太子手中的一把刀了,指哪儿打哪儿。   吴夫人带着女儿上门让付太医诊脉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有心人都查得出。   另一位侧妃是明威将军的孙女盛玲珑。   就在吴夫人上门的隔日,纪桃午后就听说了盛玲珑去了赵院判府上求他诊脉。消息传出,盛玲珑身子康健,并无不适。   纪桃还记得当年在护安寺外的小道上,当时的三皇子在劫匪面前护着三皇子妃的情形,后来三皇子妃必须要在外面生孩子,还难产,纪桃还记得当时三皇子很痛心怜惜的模样。   那时两人之间满是情意,若是现在他们还是如此,有了这两位侧妃,怕是没那么好了。   盛玲珑和吴巧思,这两个家世都不差。   纪桃知道这些,也根本没往心里去,不觉得这些事情可以和她扯上关系。她如今的心思还在药房和两个孩子身上。   春雨落下,感觉又冷了起来,林天跃沐休,两人在家中照顾孩子,纪桃找出衣衫,打算给孩子再穿一件,林天跃抱着锦儿等。   纪桃边给轩儿穿上,边对着林天跃道:“今日不要出门了吧,外面都在下雨。”   林天跃无所谓,轩儿的嘴嘟了一下,很快就收敛了,纪桃刚好看到,忍住笑,问道:“轩儿想出门?”   轩儿正色道:“娘,我没有,我今日的字还没写呢。”   他说得一本正经。 第二百三十章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只要是林天跃沐休,轩儿一般都是要上街的,若是没空,字就不写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过的。   纪桃给轩儿系好了腰带,又抱过锦儿帮他穿衣,“娘,出去。”   锦儿说话,还有些吐字不清,不过一般都能听懂,他和轩儿不一样。   当初轩儿学说话,若是说不清楚的字,他一般是不肯说的。但是锦儿就不是如此,只要是他学过的,有时候囫囵着就说出来了,小时候纪桃还要费心辨认他的话,现在却一般都能听得懂。   “嗯,先穿衣。”   纪桃应了,那边的轩儿眼睛一亮。   他转过头一本正经训斥锦儿,“弟弟,下雨天不好出门,尤其是带着你,一会儿湿了衣衫着凉怎么办?”   锦儿根本就不懂,懵懂的看着他哥哥,伸手一指院子外,“上街。”   纪桃含笑,安抚道:“没事,让你爹抱着。”   林天跃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绵绵的细雨,“应该是没关系的,衣服多穿些。”   纪桃应了,抱起锦儿起身,林天跃过来接过,她弯腰牵着轩儿的手,一家人出门。   今日因为下雨,街上的人不多,但是酒楼里面的人却不少,逛了一会儿之后,雨越下越大,纪桃有点后悔这种天气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但是她看到轩儿那种故作懂事的模样就觉得心软。   不知怎的,轩儿格外早熟,似乎很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感觉。   林天跃看了一眼一旁的茶楼,道:“我们进去坐坐,一会儿雨小些了再说。”   纪桃无异议,这茶楼她没来过,一楼和望闲楼一样,专门搭了个台子,有人正在上面说书,底下一片叫好声。   两人带着两个孩子随着伙计上楼,今日外面下雨,里面人挺多的,看到他们一家人也不觉得奇怪。   楼上不是包间,虽还是隔开的,却没有门,一眼就看得到下面说书的人。   说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被大街上的恶霸强行收取保护费之后,去府衙告状被活活打死,然后他的女儿一路历经艰险上京告御状,最后皇帝贤明,砍了那贪官和收保护费的恶霸,最终得以报仇的故事。   故事本身不如何出彩,但是说书的人很会渲染气氛,底下的人纷纷叫好。   纪桃随意听着,现在外面下雨,虽然不大,但是带着两个孩子却不好逛街。   而且,这家茶楼的点心,居然还不错,不是很甜那种,轩儿和锦儿都很喜欢,他们家还有一种桂花糖,轩儿都吃了两盘了。   轩儿喝了水,放下杯子道:“娘,下一次我们还来。”   纪桃点头,“要吃饭么?”   林天跃对着一旁的伙计招招手,“送些饭菜上来。”   伙计应声去了。   左边却有爽利的女子声音传来,“净胡扯,皇上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成熟些的女子声音紧接着传来,训斥道:“别胡说,随便听听就行了。”   虽是训斥,更多的却是宠溺。   纪桃和林天跃对视一眼,这没有门就是不方便,他们能听到隔壁的声音,隔壁自然也将他们的声音听了去。   伙计送上了饭菜,纪桃和林天跃照顾着两个孩子吃饭,廊上却有人路过,由于没有门,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路过的人。   一身红衣利落劲装的姑娘,身形苗条,头发不似其他女子一般挽起,编了辫子垂在身后,扶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从他们前面路过。   那妇人眉眼间满是宠溺的笑意,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转眼就看到了纪桃和林天跃,两人对着纪桃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京城里的姑娘,大多数都是广袖,衣衫繁复精致,如这个姑娘一般打扮的很少,而且最近纪桃就算是在家中,也听到过关于这个姑娘的传言。   盛玲珑。   太子的另一位侧妃,眉眼明媚,她动作间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似有不同,大方爽朗。   边上那人应该是她母亲。   纪桃微微摇头,这么个姑娘做侧妃,可惜了的,包括吴巧思,那也是个剔透的,她突然觉得当今皇上挺会挑的。   林天跃见她摇头,“怎么了?”   “无事。”纪桃抬眼看看外面,刚好雨似乎更小了些。   林天跃看了看外面,似乎了然,起身抱起锦儿,“我们也回去吧。今日下雨,不好再逛。”   两人慢悠悠收拾好了两个孩子,带着杨嬷嬷起身,一眼就看到楼梯上几人言笑晏晏,纪桃余光扫到,顿觉熟悉。   就是那么巧,吴夫人和盛夫人在楼梯上偶遇,两人正在寒暄,而吴巧思和盛玲珑也眉眼带笑。   纪桃看到,颇觉得奇异,这妾室和睦相处的情形她从未看到过。不过脚下却慢了下来,她不是喜欢寒暄叙旧的人,此时凑上去,说不准讨不了好。   林天跃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转身朝着另外一边楼梯走过去。   纪桃以前不经常到这里来,没想到她们是喜欢到这家茶楼来的。   京城说起来很大,但是真正会让这些官家女眷逛的街就只有那么多,里面的酒楼茶楼也只有那么几家,所以,偶遇什么的,还是很容易的。   比如纪桃经常去的望闲楼,她就偶遇上唐知薇几次。   这家茶楼第一回来,就碰到这两家夫人,看她们的模样也不是第一次来。   纪桃看到那边的几人一起结伴下楼,也不管那么多,认真注意脚下,她还牵着孩子呢。   突然听到一声对面楼梯上一声女子的惊呼。   此时一楼人满为患,纪桃的楼梯和那边相隔还是有点远的。她都听到了,几乎是底下人都听到了。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丫鬟从下了一半的楼梯上咕噜噜滚了下去。   却被盛玲珑眼疾手快弯腰一把抓住她的腰带,动作迅速干脆利落。   纪桃的心都跳了跳,这楼梯还是挺高的,若是滚下去,难免受伤。   大堂里的人都看到了她的动作,顿时有人叫了一声好。   那丫鬟惊魂未定,吴夫人身后的丫鬟赶紧去扶住她,远远的她看到吴夫人含笑说了什么,几人又寒暄起来。   林天跃一只手抱着锦儿,伸手握住纪桃的另一只手,“小心些。”   她们在楼梯中间停了下,纪桃也不会故意为了躲她们而放慢脚步,几人刚好在门口遇上。   纪桃和林天跃站在门口,笑道:“盛夫人,吴夫人,你们先行。”   两人对着纪桃夸赞几句,又赞了两人夫妻情深之类的话,才带着人慢悠悠出门。   纪桃始终含笑听着,对于她们的称赞过耳就忘,还是那句话,认真你就输了。   看着盛夫人母女上了马车离开,吴夫人才回头训斥丫鬟,面色难看,“方才怎么回事?”   丫鬟腿一软,就想要跪,却顾忌着在还是大街上,“奴婢不是有意的,方才不知怎的感觉被人踩住了裙摆。”   吴夫人眉心皱起,“真的?”   她半边身子靠在身旁的丫鬟身上,面色焦急,“奴婢不敢欺瞒夫人。”   吴夫人面色冷了下来,“你是要陪着姑娘去太子府的,如今这样……”   她突然回头,纪桃和林天跃带着孩子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看着远处古全的马车慢慢地挪过来。   吴夫人回身就看到了他们,笑道:“林夫人,让你们见笑了。”   纪桃浅笑,不接她的话茬,“吴夫人要回去了么?这种天气还是回家比较好。”   吴夫人淡笑点头。   刚好马车过来,纪桃对着笑了笑,然后林天跃扶着她上了马车,帘子落下。   纪桃有些疑惑,那个丫鬟怎么会摔跤的?   外人不知,她买过仆人自然知道,一般丫鬟婆子这些都是再谨慎不过的人,尤其是平日里走路都是有规矩的,摔跤一般是不可能的。   轩儿的声音适时传来,“娘,那个桂花好吃。”   打断了纪桃的思绪,她顿时放下了心思,管她怎么摔的,和她也没关系。   纪桃柔声道:“下一次我们再来。”   林天跃轻咳一声,轩儿的视线挪向他爹,“你牙都掉了,最近还是不要吃了,等牙换完了再吃。”   轩儿伸手捂住了嘴,他最近说话有些漏风。   纪桃失笑。   轩儿六岁生辰,不想去去年的那个小溪抓鱼,就想要再吃茶楼的桂花糖,林天跃也不勉强他,当日带着他去吃了个够。   当然,纪桃觉得是他自己也知道了抓鱼烤什么的不太靠谱。   五月中,太子纳侧妃,京城里满是喜庆。主要他如今是储君,众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得露出笑容来。   太子并未搬进宫中,还住在原来的辰王府,此次纳侧妃,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许多人都要上门道喜。   听说哪家夫人要去,众人也蠢蠢欲动,太子一直低调,当初完全被宁王他们抢了风头,并不见他和朝中哪位大臣亲近,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纪桃自然也不例外,众人都去,她自然不会特立独行,随大流去一趟。   于是,京城里的许多东西,尤其是可以拿的出手当礼物的东西都涨了价,当初胡太傅大寿那都不算什么,如今才是真的拿着银子买不到东西。   纪韵还特意来了一趟,“这一次你可不能不去。”   她一进门就说起太子府的喜事,认真嘱咐纪桃。   纪桃带着她进门,穿过园子进门,安抚道:“放心,我会去的。”   纪韵满意了,想了想又道:“有合适的礼物么?”   送礼这件事情,得从长计议,不是可以随便送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如今京城里的众官员为了在太子面前刷好感,一味贪图贵气精巧的礼物,不是好东西都不敢送。   但是纪桃不这么认为。   纪桃坦然道:“还没有,天跃说,他去准备。”   纪韵有些担忧,“若是找不到,我嫁妆里有些玉器还不错,你去挑一件?”   纪桃点头,“要是有需要,我会来找你的。”   纪韵主要是来提醒她太子府的喜事纪桃得去,她家中其实也忙,不久后就起身告辞,纪桃送她上马车,到底忍不住道:“姐姐,其实……不是越贵重越好的。”   纪韵满脸疑惑回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纪桃浅笑,“姐姐放心,太子纳侧妃我会去的。”   纪韵恍然,“桃儿,我明白了。”   看着纪韵的马车渐行渐远,纪桃站在门口微微笑着,太子府有喜自然是应该倾力送上一份厚重的礼,但是可别忘记了,只是纳侧妃,不是娶太子妃。   若是娶太子妃,那是送什么都可以的。   但是现在不行,礼物送得太重,太子妃就不高兴了,可别小看了她,往后可是国母,说起来这些命妇都归她管的。   当然,纪韵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迟早会想通,纪桃现在告诉她,也是想要她别和那些人争,多花了银子根本就不值。   纪桃也不上街了,现在街上好多马车来来往往,基本上都是为了采买太子府的贺礼的。   林天跃备下的礼物很普通,真的只是一般礼物,不含任何寓意。纪桃无所谓,反正到时候那么多人,谁会注意到区区一个御史送上的礼物?   但是她知道,京城里的送子观音最近很是畅销,只要是品相稍微好些的,价格飙升好几倍。   太子府纳侧妃,纪桃和对面的顾云娴一起出门,纪韵本来打算过来接她,纪桃拒绝了。根本就不顺路,齐府那边去太子府要近些。   纪桃的马车到的时候,刚刚转进那条街就马车走不动了。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真的是前后左右都是各式各样的马车,一架比一架华贵,她家的淹没在里面,一点都不起眼。   慢慢的挪过去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就这还是专门官兵看着的结果。   纪桃和顾云娴一起下马车,门口的嬷嬷很多,人来人往的,这些夫人都是由她们带进门去的。   纪桃两人刚刚随着一个嬷嬷进门,周围的夫人遇上熟悉的顾云娴还打个招呼。   前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太子妃身边的那个嬷嬷,站在假山处,似乎在等人。   看到纪桃,她笑道:“林夫人来了,奴婢带你们进去。”   纪桃浅笑,语气柔和,“有劳嬷嬷。”   顾云娴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两人不紧不慢随着嬷嬷进去,直到走到一个大大的园子,里面三三两两站着许多女眷。嬷嬷停住脚步,“今日的夫人都在此处,风景极佳,两位夫人可在此处随意转转,等娘娘得空,说不定会过来见你们。”   纪桃应了,含笑送走了她。至于太子妃过来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顾云娴眉眼间的惊讶早已收敛,靠近纪桃,“她是谁?”   纪桃这才想起,太子妃一直低调,一般的宴会都看不到她人,那么她身边的嬷嬷认识的人自然不多。   她并不隐瞒,坦然道:“好像是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我偶然看到过一次。反正在这里谨慎些总没错的。”   顾云娴若有所思,拉着她往里面走。   顾云娴认识的人多,基本上看到的人她都能说上几句。她对于这样的场合可以说如鱼得水,很快就融入其中。   纪桃和她一起,也认识了许多往日不太熟悉的夫人,其实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很快,纪韵就过来了,将她拉住,“可算是来了,跟我那边坐坐。”   纪桃和顾云娴说了,才和纪韵一起离开,小道上还不时遇上别家夫人,总之,抬眼一看,到处都是花红柳绿。   纪桃边走边道:“好多人。”   纪韵低声道:“能够拿到帖子的,就没有不来的,这根本就和我外祖父那寿宴不一样。”   那是当然,如今的太子可是储君,没意外以后他就是众人的衣食父母,或许更严重些,身家性命包括家族传承荣光都系在他身上,众人自然要乖巧些。而且,这样的情形家中能带上的人基本上都会带上,主要是家中未出阁的女儿,众多显贵夫人全部出动,这样的场合可是不多的。   纪韵带着她,越走越偏,不过景色却是真的好看的,到了一片小树林,这边的人总算是少了些,只时不时有人路过,胡氏和齐梓琴已经坐在边上的亭子里面了。   这一次太子府发的帖子够宽,只要是在京城有一席之地的官员,都收到了帖子,比起娶妃,说不定还要热闹些。   也不知道太子妃是个什么想法。   而且今日是纳盛玲珑,两个月之后还有吴巧思呢。照这样的情形看,到时候肯 定也是一样热闹,总不能厚此薄彼的。   胡氏看到她,笑道,“这边人少,我喜欢清静,你们若是想要看看,也可以去逛逛的。”   齐梓琴看了看一旁的林子,“桃儿,你陪我走走去。”   纪桃倒是无所谓,纪韵刚刚带着她转了半个园子,此时也来了兴致,三人一起往林子里走。   逛了半日,纪韵看到不远处的假山,道:“我们去看看吧。”   纪桃不想去,她从进来就没有歇过,此时脚都酸了,干脆往边上的石凳上坐下,“你们去,我在这里等。”   两人也不勉强她,携着离开了。   杨嬷嬷一直跟着她,“夫人,可要找个庇荫处……”   她语气顿住,因为她看到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转了出来,看那样子,分明就是冲着纪桃来的。   嬷嬷上前,微微欠身,“夫人,娘娘有请。”   纪桃还是相信她的,毕竟她跟着太子妃那么多年,于是起身,“娘娘最近可好?”   嬷嬷面色柔和下来,“挺好的,前几日还说起你。”   纪桃浅笑,“劳烦娘娘挂念。”   嬷嬷带着她往园子里过,众人倒是没注意她,出了园子还走了一刻钟,才进了一个院子。   太子妃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身大红色绣金线的宫装逶迤在地,远远一看就觉得尊贵非凡,她抬起头看茂密的树叶,头上的流苏顺着发丝垂落,多了几分娇弱。边上摆了桌椅,上面还有点心和喝了一半的茶水,纪桃余光扫了一眼,福身,“臣妇见过娘娘。”   太子妃回身,面色柔和,“纪大夫,不必多礼。”   除了眉眼间多了些端庄和威严,语气和以前一样。   纪桃心里松口气,起身就听到太子妃道:“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今日倒是劳烦你……”   “不敢。”纪桃那句道喜的话在舌间滚过又咽了回去。   太子纳侧妃,对太子妃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妃似乎没发现她的不对劲,笑道:“找你过来,是想要让你帮惟儿把脉,你好久没有帮他看看了。”   纪桃福身应是。   不过她从太子妃脸上倒是看不出失落或者不悦之类的神情,看来她对于侧妃接受良好。   惟儿很快就由嬷嬷带了进来,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面上再正经不过,伸出手来,“劳烦纪大夫了。”   纪桃看到他一本正经的面色,小大人一般,难免就想到了轩儿,有些想笑,到底忍住了,上前把脉过后,心里也安心下来。   “如何?”   看到纪桃收回手,太子妃正色问道。   纪桃福身,“小公子身子康健,并无不适。”   孩子很快就被带走了。   太子妃点点头,纪桃觉得自己可以告辞了,还未说话,就听到太子妃问,“听说你的孩子在跟着付太医学医?”   纪桃应是。   太子妃沉默半晌,低声道:“惟儿若是普通人,学点医术自保也好……”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纪桃,语气柔和,“劳烦你了。”   又吩咐边上的嬷嬷,“ 嬷嬷带纪大夫去园子里逛逛,一会儿到了吉时就该开宴了。”   纪桃去了胡氏的亭子里,胡氏和一位夫人坐在那边说笑,走近了发现是周芷兰的母亲。   纪桃和她相处不多,只知道她对周芷兰很上心,奶娘的事情,其实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纪桃进去,面上自然就带上了笑容,“周夫人。”   周夫人面色柔和,“林夫人,过来坐。”   纪桃到京城这几年来,发现这么多夫人无论身份如何,很少有人会当面吵起来。就算是实在不喜,也只是平日里疏远,当面还是会打招呼的。   她看着越来越近,根本就是冲着亭子过来的施夫人,突然想到这个。   周夫人意味不明,“施府的帖子好像是太子府的人忘记了,她找了人提醒,后来才补上的。”   施夫人好歹是三品命妇,太子府也不会故意扣下她的帖子,说句难听的,那么多人都请了,又不差她一个。   之所以会如此,应该是有人买通了太子府的人故意给她难堪。大概是前段时间她不分身份场合到处找人救陆家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无意中得罪了人。   施夫人踏入亭子,几人适时面上都带上了笑容,“你们来的挺早。”   纪桃在她进来之前已经起身,“大伯母,我去找找姐姐她们,应该快要到了吉时了。”   离开亭子,纪桃真的打算去找人,她实在不想和施夫人说话。走了不远就看到携手回来的两人,看到纪桃,两人颇觉得诧异,“不是说去亭子里等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纪桃浅笑,“周夫人来了,陪着大伯母,我出来逛逛。”   丝毫不提施夫人来的事情,纪韵和她不一样,纪桃不喜欢避开就行,但是纪韵无论如何她都会管纪萱萱的,再不喜欢施夫人,面子上的情分还是有的。   纪韵再次确认,“周夫人陪着我娘?”   纪桃浅笑点头。   纪韵转身,拉着两人往众人游玩的园子而去,“那我们也不去了,再走走,应该要开宴了。”   确实要开宴了,她们才进去不久,就有嬷嬷过来请众人去观礼。   纪桃倒是有些好奇,侧妃的礼怎么行。   她和纪韵还有齐梓琴坐在一起,边上还有顾云娴。   顾云娴没有和礼部尚书的夫人,也就是她继母一起坐,反而跑来和纪桃一起。   她们的位置大概中间,周围都是各家夫人,三三两两靠在一起,低声说笑。后面还有许多的夫人,许多夫人纪桃都没见过。   吉时到了,一身粉色华贵衣衫,身形苗条的女子头上盖着盖头被一个嬷嬷从门外带了进来。   纪桃看到她脚下走得极稳,粉色绣鞋上镶嵌了几颗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脚晃悠悠,更显精致。一步步朝上首坐着的太子和太子妃而去。   纳侧妃的礼节其实简单,只她一个人对着上首的夫妻盈盈下拜,几次过后就算礼成,被人扶了进去。   边上的纪韵也看得认真,纪桃靠近她,低声道:“好像很简单啊。”   好歹是太子侧妃,天底下也数得上的尊贵女人。   纪韵靠近她,“是太子简办了。”   纪桃疑惑,想要简单又何必把这么多人都请过来?   转眼看到上首,太子和太子妃两人低声靠在一起说话,看起来颇为恩爱。   他们感情好,纪桃是知道的,当初那样的情形下太子都舍不得放开太子妃。又隐隐了然,之所以会这么简单,大概是为了不让太子妃难受。今日与其说是纳侧妃的喜事,不如说和平日里办的春日宴之类的宴会很相似,可能更多的还是让明威将军他们觉得太子很重视这门亲事。还有是给皇上亲自赐婚的交代。   宴会之后,众人也没有起身告辞,这和在别处又不一样。   园子里搭好了戏台,太子妃都在那边看戏,不用说,往那边去的夫人就许多了。   太子妃带人不如宁王妃随和,威严了些,却也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让众人有一种这才是太子妃的感觉。以前宁王妃那样和谁都能说几句话,对谁都温和的,和太子妃一比,倒像是差了点什么。   天色渐晚,有人起身告辞,纪桃也不多留,和纪韵一起告辞回家。   今日其实有点累,主要是神经紧绷,生怕行差踏错。   纪韵先回了家,纪桃还是和顾云娴一起,两人还干脆坐在一起。   顾云娴靠在车壁上,浑身懒洋洋的,“有点累。”   纪桃上下打量她,“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她可是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只是肚子还看不出来。   顾云娴摆摆手,“我没觉得不适,只是腰有点酸。”   想了想,“大概是紧张的,今日那么多人,若是一个不好丢了脸,可就真的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纪桃赞同,“我也紧张的。”   顾云娴揉腰,眉眼有些疲惫。   纪桃见她如此,忍不住担忧问道,“下一次你怎么办?”   顾云娴叹口气,“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得去。”   其实今日这样的场合,最应该去的人是覃氏,她是命妇,顾云娴如今还什么都没,真的只是杜大人的夫人而已。   杜昱反正从头到尾就没让覃氏拜访过别家,就算是纪桃家中,覃氏也只来过一两次。   纪桃不再说这个,转而说起宴会上的菜色和点心。   太子府的宴会算是圆满落幕,也没有人敢在太子府闹事,倒是太子府的菜色京城里的众人议论了好多天。   这一回皇上没有训斥太子奢靡,仿佛不知道这回事一般。   纪桃还是不出门,不过就她知道的,京城里如今的礼物价格还是居高不下,如今还加了一样,就是各色衣料首饰,布庄和银楼的里每日人满为患,绣娘根本就赶不急。   主要是这一次太子府的宴会上,最后五 皇子和七皇子都亲自到了。   五皇子已经十六,在纪桃眼中还是少年,但是在许多人眼中,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娶亲了。   纪桃知道这些也并没有往心里去,她正忙着教导轩儿医理。   轩儿比她有天份,而且也很认真,每日都花半日时间在药房。   六月的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今年打算着去护安寺的人并不多,事实上自从太后从皇安寺离开之后,京城里的各家夫人少有人能去住那一个多月,大多数都是住个十来日就回府。   今年去的人尤其少,七月中,天气最热的时候,太子府还有一场宴会,而且有小道消息传出,当今皇上想要给五皇子选妃了。   外人怎么样,都不影响纪桃,她让涂三去护安寺定下了一个院子,今年照常送柳氏他们去避暑。京城里有到夏日跟蒸笼似的,喘气都困难,柳氏他们既然可以避出去,纪桃当然要让他们好过一些。   不过她不确定太子府喜宴那日付大夫会不会在家,所以她打算等喜宴过后才送柳氏他们去。   “娘……”   听到轩儿稚嫩的声音,纪桃回神,疑问的眼神看着他,“轩儿,怎么了?”   轩儿很看着他娘,半晌才道:“娘,你在走神。”   边上的付大夫轻咳两声,纪桃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师父喝水。”   付大夫瞪她一眼,实在不想说她还不如轩儿一个孩子。   纪桃当然看懂了付大夫眼神里的含义,假做不知,翻开手中的书。   轩儿给他师公锤腿,“师公,要吃点心么?我去帮你端。”   付大夫来不及说话,轩儿已经起身迈着小短腿出去了。   付大夫也不阻拦他,“昨日太子府那边宣我去给小公子诊脉,太子妃问我还收不收徒?”   纪桃抬眼看着他,不会是太子妃想要小公子跟着付大夫学医吧?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个孩子虽然比轩儿小,但是规矩样样不差,而且皇家的孩子,多的是东西等着他学,尤其他还是嫡长子,往后可是要做一国之君的。   付大夫放下杯子,“太子妃的意思,从太医院选两个人跟着我,学个几年,到时候跟着小公子。”   “师父答应了?”   纪桃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已经可以预见到结果。   付大夫再得皇上信任,也只是一个太医,太子是储君,勉强也算是君了,臣子怎么敢拒绝?   “不,我拒绝了,这本身就是皇上的意思,不仅是我,就连赵院判,也是不能随意收徒的。”   纪桃松了口气。   付大夫沉默了下,才道:“太子妃其实并没有强迫的意思。”   纪桃嗯了一声。   太子妃这个人对她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不会强迫人是真的。   天气热了起来,屋子里都必须放上冰盆才有一丝凉意,柳氏她们身上的布料是今年刚刚传入京城的薄丝锦,听名字就很凉爽的,只是价格不菲,尤其如今京城里的众人大肆采买,许多人都不差银子,纪桃好不容易才买了几匹,家中的人每人都做了两身。   轩儿和锦儿他们比较多,柳氏特意留出来的,他们俩人又不能去护安寺,纪桃不打算让两个孩子随柳氏他们去,还是放在身边比较好。   这一次的送子观音没有人抢了,其实上一次许多人后来都回过神来了,太子只是纳侧妃,有些礼物不合适送。真正将送子观音送上去的,大概只有两三尊。   不过,太子妃也似乎真的不在意纳侧妃这件事,送上的礼物也没有消息传出她对哪家不满。包括太子,对于众人送上的礼物,也没有消息传出他到底喜欢哪家的,不喜什么样的。   正在备贺礼的众官员锲而不舍,深挖内情,好不容易才打听出,太子妃喜欢户部员外郎李布送上的一件金瓶。   那瓶子还真有人看到过,全部都是纯金打造,最是艳俗不过的东西,难道……太子妃喜欢金子?   消息不知真假,不过无风不起浪,京城里许多人开始采买起金器来。   从佛像到各式摆件,大大小小的金器价格开始飙升,几乎供不应求,纪桃算是看到了京城众位官员的购买力。   纪桃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和上一次送上的一模一样,林天跃准备的一式两份。   纪桃不觉得林天跃会弄错,而且她不求太子对他们家的贺礼刮目相看,只要不出错就行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林天跃备的,只是一套精美的瓷器,算不上贵重,价格也就那样。   眼看着快到了日子,纪桃去了库房,想要再看看贺礼有没有瑕疵,林天跃和她一起,纪桃看着盒子里包装好的精美瓷器,忍不住问道,“这个,真的不要紧吗?”   林天跃上前,仔细一件件拿出来再次查看一番,道:“这个就行了,上回和这回最好是一样,不能厚此薄彼,而且吴大人对我多有提携,许多人都看在眼中,若是贺礼贵重,外人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纪桃问道,“没有么?”   “当然没有。”林天跃正色道。   似乎觉得说服力度不够,他想了想道:“当初的李枸对我的帮助,我也还了情的,放心,我不会欠别人太大的人情,到时候身不由己。”   说起李枸,林天跃说还了情纪桃是相信的,被弹劾的头一日她避出去之后,李夫人确实上了门,不过知道纪桃不在之后,转身就去找了别人。若是林天跃真的对他们家有所亏欠,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林天跃的。   看着林天跃轻手将东西一件件放回去,纪桃再次询问,“那就送这个?”   “这个就很好了。”林天跃盖好盖子,牵着纪桃的手回房,此时夕阳将要落下,院子里听得到虫鸣声。   林天跃低低道:“贺礼不宜太过贵重。”   纪桃疑惑,太子可是储君,给他的贺礼自然是越贵越好,说不准就入了他眼了。   林天跃低笑,“你说,要是有人的俸禄根本就买不起那贺礼,却又送了上去……”   岂不是说收受了贿赂?要不然银子哪里来的?   七月十六,宜嫁娶。   太子纳侧妃。   一大早纪桃就和林天跃一起起床,翻出新做的衣衫穿上,又拿出首饰打算唤杨嬷嬷帮她梳头,林天跃临走前,抱了下纪桃纤细的腰,“真好看。”   纪桃看着镜子里的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林天跃,“好看什么?太子府中今日的那些小姑娘才叫好看。”   林天跃吻了下她的耳垂,镜子里的女子眼神柔和,眉梢微扬,嘴角的笑容柔和。他再次吻了下她的唇角,“不,在我眼中,你是最好看的。”   纪桃嘴角微扬,催促道:“赶紧去,早点回来。”   明日一大早得送柳氏他们去护安寺呢。   林天跃手臂用力抱了下她的腰,“你都瘦了,多吃些。”   林天跃走了,纪桃的鼻尖似乎还有墨香萦绕。   杨嬷嬷进来帮她梳头,纪桃就算是如此,和别人比起来,她身上还是素净的。   纪桃随意用了些东西,出门时刚好对面的大门也打开了,顾云娴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如今她小腹已经微突,一眼就看得出来有孕,气色倒是不错。   顾云娴看到是她,笑道:“林夫人,我可否和你一起?”   纪桃并不拒绝,再说,今日太子府门口不知要堵多久,有个人一起说说话也好。   顾云娴小心翼翼上了马车,丫鬟去了外头,纪桃看向她的肚子,“最近可好?”   顾云娴微笑,眉眼带上了往日没有的慈爱,伸手轻轻抚着肚子,“我很好。”   马车慢悠悠往太子府而去。   不出纪桃所料,太子府门口果然挤满了马车。她们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纪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肯定得等等。”   顾云娴就着她的动作往外看,她倒是不急,反正得午后才能回家,在哪里都是过,现在就是进去也只是找个地方坐着而已。   她突然靠近纪桃,“林夫人,冒昧问一句,你们家的贺礼是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冒昧,不过现在两人关系还不错,纪桃也不隐瞒,“瓷器,我家大人从白瓷镇带回来的“春雨。””   顾云娴诧异,“呀,不是说只有十套吗?”   纪桃坦然,“我不知道。”   看顾云娴的样子,这套瓷器应该很稀缺,那就够了。   她压低声音,“那还好,算是用了心思的,我还怕你跟着她们一样去买金器。”   纪桃无语,不过看她的样子,倒好像知道什么内幕一般,“金器不好吗?”   顾云娴又靠近了她,“当然好,但若是东西送得太贵重,官员根本就买不起的……”   金子确实贵,而且送给太子,总不能送鎏金,得是真金。当今皇上虽然涨了几回官员的俸禄,但是金子实在太贵,一般人根本就买不起,如果不是顾氏那种传承几百年的家族,如林天跃一般这种入仕途几年的官员,纪桃家中也不是富贵之家,若是真的搬一尊金器,只怕是明天就有人弹劾了。   她这番话算是善意的提醒,不过已经到了太子府门口,提醒也没用了。   更可能是无聊了想要和纪桃说说话。   确实到了,她们俩人下了马车,随着嬷嬷往里面走,至于贺礼,杨嬷嬷会办的。   还是上一次的园子,只是这回有些许不同,纪桃远远的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盛玲珑。   她身上的衣衫不再是以前纪桃看到的利落模样,而是和绣工精致的浅绿色衣衫,梳了妇人的发髻,和众夫人一起言笑晏晏,眉眼柔和,只眉梢处还有一丝以往的爽利模样。   纪桃和顾云娴两人对视一眼,抬步过去,对着盛玲珑微微一福,“见过侧妃。”   哪怕是侧妃,她也是有品级的,不是一般妾室。   年轻的女子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不必多礼。”   两人起身,不待她们俩人说话,边上已经有夫人接过话头,感慨盛侧妃的温柔大方,又有人附和起来,一片热闹。   纪桃和顾云娴也不强求着和盛玲珑说话,两人悄悄退开。   立刻人群,顾云娴扶着腰,四处观望,“我得找个地方坐坐,要不然会很累。”   此时时辰还早,外头还有许多夫人还没能进来。纪桃倒是无所谓,不过今日很热,她找了个庇荫处的亭子和顾云娴两人坐下。   今日和上一次确实不同,阳光太过热烈,众夫人都怕晒,许多都是靠在一起找个庇荫处坐下说话。   纪桃也没出去逛,很快纪韵和胡氏来了,齐梓琴也不久之后到来。园子里真正逛着赏景的人不多,除了带着姑娘出来的夫人时不时走动,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去太阳底下晒。   大概还有今日是第二次进太子府,而且距上一回根本没有多久,众人也少了那份好奇心。   纪桃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她们闲聊,时不时应上一句,和上一次差不多的时辰,嬷嬷出现,说吉时到了,让她们去观礼。   她们在的园子位于太子府的右边,观礼的话得去前面正院,一路上堪称浩浩荡荡,纪桃和纪韵她们走在一起,周围都是夫人,她注意到顾云娴的丫鬟很小心的护着她。   前面却有惊呼声传来,满是惊慌,这惊慌感染了后面的人,纪桃往道路边上的草地上走了两步,避开了前后左右的人,顺便还拉了一把纪韵。   由于她退开,也看到了最前面的情形。   只见众夫人围成一圈,纪桃见过一次的盛夫人担忧的蹲在地上,她怀里抱着……盛玲珑。   纪桃并没有看到人,只是认出来了盛玲珑浅绿的衣衫上的绣花。   盛玲珑怎么了?   她再次看了一眼,顾云娴的丫鬟已经扶着她站到了纪桃边上,与此同时后面的众夫人也停了下来,也有人看到了前面是盛玲珑出了事。   更多的夫人往前面去了。   纪桃和纪韵她们没有上前,顾云娴更甚,直接退到了一旁的假山后面的阴影处,离众人远远的。   很快就有太子府的护卫过来隔开了众人。   纪桃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并不往前去看。   一转眼却看到太子和太子妃两人沉着脸过来了。   太子一身明黄,头上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太子妃一身大红色绣金线的衣衫,繁复精致,两人携手过来,看起来尊贵无比。   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是特意换上的,这个时辰若是没有意外,他们应该是在前院的正堂里面等着吴巧思行礼才对。   夫人们不敢上前,太子过来看到面前的情形,“怎么回事?”   纪桃离得远,只听得到声音。   她虽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却并不想凑上前。   太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请太医。扶侧妃去繁星院。”   很快就有嬷嬷过来请众夫人先去前院,纪桃随着众人往前院走,却有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过来,走到纪桃身边,“林夫人,太子妃有请。”   周围都是各家夫人,纪桃点头,往边上走去,随着嬷嬷去了。   嬷嬷脚下有些匆忙,离开众人后低声道:“盛侧妃昨日把出一个月的喜脉,方才那一跤,只怕……娘娘嘱咐过奴婢,让您把脉过后如实说就行。”   很快到了繁星院,纪桃进门就看到屋子里太子夫妻两人沉着脸,边上的盛夫人面色焦急。   看到纪桃进门,太子妃缓和了些面色,“纪大夫,劳烦你了。”   纪桃点点头,嬷嬷带着她进了里间,宽大的床榻上,盛玲珑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浅绿色的裙摆上还看得到血迹。   边上的丫鬟眼睛紧紧盯着纪桃,似有防备。纪桃也不多碰床上的盛玲珑,只伸手去把脉。   把完脉就收回手,不理会欲言又止的丫鬟,转身出门。   看到她出来,盛夫人上前两步,“林夫人,如何?”   纪桃看了她一眼,对着太子妃福身,直言道:“落胎了。”   盛夫人面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 第二百三十四章   落胎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   太子的面色纪桃不抬眼也知道应该很难看。   余光扫了一眼太子妃,也好不到哪里去。   盛夫人捂住胸口,呼吸都不太对了,纪桃有些担忧,可别一会儿再晕一个。   做大夫就是有这点不好,报喜的时候太少,一般都是不好的消息。尤其是这种落胎的,当下的人对子嗣那么看重,而且盛玲珑和吴巧思两人本身就是为了子嗣才进太子府的。她这个消息说出来,肯定是不让人高兴的。   盛夫人深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林夫人,你仔细把脉了么?”   她声音里满是对纪桃的不信任,或者是还有些期待。   纪桃无所谓,“太医应该很快就到。”   太子妃叹息一声,道:“纪大夫,先写药方吧。”   一旁的桌子上早已备好了笔墨纸砚,纪桃也不拒绝,她写完药方,盛夫人一直站在她身旁。   见她写完,盛夫人一把抓过去捏在手中,抬眼看向太子,语气坚决,“殿下,您已经请了太医,事关皇家血脉,须得慎重。不如让太医过来看过之后再去抓药?”   太子看了她一眼,“那就再等等。”   盛夫人面色放松了些。   太子妃眼神微深,扫向盛夫人的事滑过冷意。沉声吩咐道:“嬷嬷,先去抓药熬着,若是盛夫人不信任纪大夫,一会儿太医来了让他看看药方和药渣就是。”   太子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嬷嬷接过盛夫人手中的药方出门去了。   盛夫人面色又白了几分,扫了一眼边上的丫鬟,丫鬟立刻随着嬷嬷出门去了。   这番动作成功让太子妃的面色更沉几分。   她方才质疑纪桃,但是纪桃是太子妃让人请来的,不相信纪桃就是不相信太子妃了。   纪桃站在一旁,倒是没有被质疑的不悦,她只是觉得,盛夫人对太子的态度好像有点强硬,而且太子还愿意听她的。   太子妃方才那话几乎算是反驳了太子,也不见他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的气氛实在凝重,可能只过了两刻钟,反正纪桃觉得过了许久。   外头有人进来,一身劲装,进来就跪下,“殿下,方才靠近侧妃娘娘的人都已经关起来了。”   太子摆摆手,“分开关押,仔细审问。”   那人应声退下。   他走到门口,却有丫鬟带着太医到了。   来的还是个熟人,赵院判。   他进来以后对着太子跪下,还未说话就听到太子道:“赶紧去看看侧妃。”   赵院判随着丫鬟进门,很快出来,跪在太子面前,磕头道:“殿下,侧妃娘娘的胎已经没了。”   盛夫人几乎站立不住,“赵太医,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赵院判摇摇头,道:“侧妃娘娘得尽快喝药,将肚子里的污秽排出,要不然,恐会落下病根,往后再难有孕。”   盛夫人有些着急,看到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进来,她赶紧道,“药方……”   赵院判接过药方,仔细看过之后,看了一眼一旁存在感急低的纪桃,道:“纪大夫开的药方,不会有问题的。”   盛夫人此时顾不上这些,对着太子一福,“臣妇想要进去陪着玲珑。”   太子点头,起身道:“前面的吉时到了,我们走吧。”   太子妃也起身,和他一起往前院去。   纪桃当然不会留在这里,跟着他们出门,不见太子妃拒绝,她越发心安理得了。   吴巧思到底是耽误了两刻钟,不过也算是吉时,她和盛玲珑一样,对着上首的太子妃和太子行完了礼,就被扶了下去。   纪韵根本就没看上面,纪桃回来之后她就靠近她低声问,“怎么了?”   纪桃左右看看,所有人都注意着前面,“落胎了。”   纪韵的面色微微一变。   今日这样的情形,盛玲珑因为赶来看吴巧思行礼的路上落胎,还刚好耽误了吴巧思的吉时,以后这两人大概是好不了了。   观礼过后,也有人去询问盛夫人盛玲珑的身子,更有身份高的夫人去询问太子妃。   太子妃也不生气,只说盛玲珑身子不适,休息过后就会好。   出了这样的事情,等园子里的戏台搭起来,众人也没了兴致去看,纷纷告辞。   纪桃出门和顾云娴她们一起出门,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纪桃眼睛微闭,早上起得早,此时她有点困,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门口,其实她也没睡着,半睡半醒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下了马车,对面的顾云娴马车也到了,看到她要进门,道:“林夫人。”   纪桃回身,看到是她,朝她点头,“没事吧?”   顾云娴摇头,靠近她低声道:“今日侧妃娘娘怎么了?”   纪桃叹息,“身子不适,大概得休养一段时日了。”   临走扫了一眼顾云娴的肚子,“赶紧回去,平日里还是小心些吧。”   顾云娴站在林家大门口看着她进去,轻轻抚着肚子,眉眼满是了然之色。   杨嬷嬷担忧,“夫人,你告诉杜夫人不要紧么?”   纪桃一笑,“嬷嬷太谨慎了,我告诉她什么了?”   杨嬷嬷想了想,纪桃确实什么都没说,就算是有什么,也是顾云娴自己认为的。   太子府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其实众人对太子府的事情还是三缄其口,但是耐不住当时在场的人多,不需要说就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太子妃对于此事说的是盛玲珑身子不适,于是就有有心人猜测是不是太子府的两位侧妃之间的较量,目前看来是盛侧妃略胜一筹,只是身子不适,太子为了她可是误了吴巧思的吉时的。   当初两位侧妃同时下旨,没成想是盛玲珑先进府,这种情形自然是谁先进府谁优势多些,两个月的时间若是得宠,说不准已经有孕。   今日盛玲珑如此,很可能就是有了身孕。不过,她就那么摔下去,很可能会落胎啊。   越看越像,除了子嗣,太子怎么会为了侧妃耽误另外一个侧妃的吉时。   众位夫人胡乱猜测,其实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隔日纪桃一大早醒来,就听杨嬷嬷说了这些消息。   不过她没管这么多,今日她可是有事情的。林天跃今日沐休,要送柳氏他们去护安寺。   一大早就出城,好在今年去护安寺的人真的不多,一路上也顺利,他们还熟门熟路,午后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   纪桃今日去没有带轩儿和锦儿,付大夫在家中,刚好带两个孩子。也是因为这个,纪桃一路上赶得急。   今年照旧是秋莲两人去照料柳氏他们,纪桃回家以后,实在是太热,回房洗漱换衣。   刚刚穿上衣衫,杨嬷嬷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夫人,吴夫人上门来了。”   纪桃应了,不紧不慢的开始擦头发,林天跃已经擦干了,接过她的帕子,道:“可能是问你昨日太子府的事情。”   纪桃也觉得是因为这个,不过也不能不见。“反正太子府的事情她早晚会知道。”   等她收拾好已经过了两刻钟,吴夫人在前院的屋子里闲闲喝茶,看到纪桃一身简单的衣衫,起身道:“林夫人,今日去了城外?”   纪桃含笑点头,“我送我娘她们去寺里。”   吴夫人叹息,“林夫人对婆婆孝顺,难怪林大人对你敬重。”   纪桃也不与她争辩,只道:“本就是应该的。”   虽然大部分是为了田氏祈福,但是送柳氏和纪唯去避暑也很重要的。   纪桃自然不会和她解释这么多,自从林天跃暗示吴巧思可能会进太子府之后,其实纪桃就不愿意和吴夫人走得太近了。   两人一路闲聊,吴夫人不问,纪桃也不急,如今太子府的喜事过了,柳氏他们也送走了,纪桃就只剩下教导轩儿了,真的一点不急。   到底是吴夫人沉不住气,“林夫人,昨日太子妃找你,是为了给盛侧妃把脉么?”   纪桃点头,低下头喝茶。   吴夫人见她坦然淡定的模样,真的不相信她只是旮旯里面出来的村姑,稍微一点时间是学不来这种淡然的气质的,不过想到杨嬷嬷,吴夫人又释然了。   而且纪桃会医术,本身就和一般女子不同。   吴夫人也不再废话,直接问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上门,主要是想要问问盛侧妃她身子到底如何?”   纪桃沉思,似乎在想怎么说。   吴夫人立刻道:“我只是想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   纪桃了然,当下的人对于吉时之类的事情看得很重,吴夫人这是怀疑盛玲珑装病故意耽误时辰,她也不会故意误导,“盛侧妃确实是生病了,过几日您也会知道的。”   虽然没有侧妃回门的规矩,但是纪桃记得清楚,当初的盛玲珑成亲几日之后,确实是回了一趟娘家的。太子府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吴巧思,过几日她回门,吴夫人自然就清楚其中内情了。   吴夫人得了纪桃的准话,利落的起身告辞。   纪桃送了她出门,不久之后,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就送了礼物上门。   天色渐晚之时,盛夫人也带着礼物亲自上门,纪桃也见了。   盛夫人大概真是武将之家,直接惯了,坐下就道:“林夫人,我和你平日里相处不多,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个人脾气急,昨日我看到玲珑那样,就慌得不行,语气也不太好,林夫人看在我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可千万别生气。”   杨嬷嬷进来送上茶水,纪桃抬手示意她喝水,笑道:“不敢。” 第二百三十五章   纪桃说的是不敢。   昨日盛夫人质疑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不过纪桃确实没生气,根本犯不着。因为盛夫人不仅是对她如此,对着太子和太子妃也是这副模样,那俩人有没有她这么大度,纪桃就不知道了。   “林夫人,我还想问问……”盛夫人有些迟疑。   纪桃不着急,眼神已经越过盛夫人落到了院子里的树梢上,天气越来越热了。   盛夫人到底忍不住,起身走到纪桃身边,“我想要问问你,昨日你也帮玲珑看过,赵太医说若是污秽没来得及排出会影响她身子,你怎么看?”   纪桃瞬间了然,她是想要问昨日的事情会不会影响盛玲珑往后的子嗣。   不过确实是不好问的,问了纪桃,等于是多了一个知情人,不想要外人知道她为此焦虑。   看着面前的妇人,虽然问的理所当然,一副没将纪桃放在眼中的模样,但是眼神里的担忧也是真的,纪桃直言,“赵太医说得没错,不过如今有他帮忙调养侧妃的身子,应该是无碍的。”   盛夫人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走回椅子上坐下,“你能告诉我,玲珑她为何会落胎吗?”   纪桃突然发现,盛夫人唤盛玲珑还是名字,这个其实是不太对的,虽然盛玲珑是侧妃,但也是皇室的侧妃,她再直呼名字,怎么看都有点没将皇室放在眼中的模样。   她按捺下这个念头,摇头道:“不知,昨日的情形我也没看到。”   “玲珑她确实是摔了一跤,不过我和她离得近,很快就接住了她,而且她诊出喜脉之后就派人送信会将军府,我知道她有孕,接她的时候尤其小心,她身子根本未落地……”   盛夫人越说越急。   纪桃想了想,道:“昨日我只是草草把脉,不过,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关皇家子嗣,若是有,我昨日就会在殿下面前直说了。”   盛夫人低下头,似乎在沉思,半晌过后,她起身道:“多谢林夫人为我解惑。这些都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就是。”   她起身告辞,纪桃亲自送了她到门口,她虽然不喜欢出门,但是待客的规矩之类却基本上都知道,从不会失礼,不落人话柄。   杨嬷嬷站在大门口的等着她,等纪桃送完了盛夫人进门时,就听她道:“大人方才出门去了,让奴婢跟您说一声,不必担忧。”   纪桃点头。   回去帮着轩儿和锦儿洗漱完,把他们哄睡,林天跃还没有回来,纪桃拿了一本医书靠在床头随意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脚步声,很快门被推开。   林天跃看到她没睡,并不诧异,“还没睡?”   “赶紧睡,我去洗漱。”   等他出来,纪桃起身帮他擦头发。   屋子里一片静谧,却有一种温馨的气氛流转。   林天跃的头发干了,两人躺上床,纪桃半睡半醒间,听到他道:“最近可能上门的人会多。”   纪桃睁开眼睛看着他。   林天跃低声道:“这一次送金器的不少。”   纪桃瞬间了然,这件事她知道,因为上一次纳盛玲珑之时,太子府对众人送上的贺礼没有说不喜什么,只说太子妃喜欢金器。所以这一次,就纪桃知道的,许多官员家中备的都是金器摆件。   如今总算是要开始清算了么?   林天跃隔日一大早就走了,纪桃和以往一样留在家中陪着两个孩子。   午后有消息传出,太子府将这两次收下的贺礼全部送到了户部充公,折成白银十万两之多。全部用做北河修建河堤之用。   早先确实有地方官员奏请修建北河河堤,如今这笔银子来得正是时候。皇上龙颜大悦,在早朝上夸了太子爱民如子,为百姓着想。   杨嬷嬷进来禀告了这个,纪桃不以为然,这些消息听听就算了,并不往心里去。   林天跃当日却夜里才回来,又隔一日,新上任不久的右都察院御史张明理弹劾户部员外郎李布收受贿赂。   言户部员外郎李布在送给太子府的贺礼中,贺礼价值远远超过俸禄,他本身家中并不富贵,妻族也不是豪富。岂不是明摆着的银子来路不正?   李布东拉西扯,愣是扯不够银子来路。   官员家中的银钱,其实很 好计算,李布每年的俸禄,加上她妻子的嫁妆。   最后干脆一推,只说那些银子大部分是李夫人没有在衙门登记在册的私房银子,足有两千两。   李夫人娘家姓杨,家世不显,她哥哥是郓城底下一个小县的主薄,家中房子田产都不多,李布这一推,他大舅子很快就下了狱,非得交代清楚银子来路不可。   事情到了这里,许多人都发现了不对,尤其是那些早年的官员,做官越久,就等于家中的家底多少皇上都能查的出,若是银子没有正经的来路,岂不是……   若是说成是嫁妆,姻亲都不得好了,只怕到最后就成了仇人。   纪桃没有这个烦恼,他们家送的礼实在不算名贵,只是稀少精巧而已。   至于胡氏和纪韵她们,本身就是有底蕴的家族传承下来,皇商曲氏的后人,拿出再贵重的东西都是正常的。   又隔两日,朝中又被弹劾几人,都是为官多年,且家中并无其他进项,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纪桃在家中教导孩子,一开始她以为有人上门求情,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对面的杜家却基本上每日都有人来,杨嬷嬷说的。   天气越来越热,两个孩子午睡,纪桃闲来无事,靠在园子里的亭子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角落里放了一冰盆,微风吹过时就带了一小股凉意,倒还惬意。   纪韵随着杨嬷嬷进来,看到纪桃的模样,笑道:“还是你舒服。”   纪桃睁开眼睛看到是她,“怎么有空过来?”   两人才在太子府的喜宴上见过,按理说这段时间纪韵都不会上门,毕竟她也很忙。   纪韵坐下,纪桃起身给她倒茶。   纪韵端起茶杯,“今日一大早,雨萝去我府上了。”   纪桃愣了一下,才想起雨萝是谁。   胡雨萝和纪韵平日里关系实在冷淡,纪桃顿觉得诧异,“她去做什么?”   “想要给我写借条。”   纪桃顿时了然。   只怕是胡雨萝这一回给太子府也送了贵重的东西了,苏吉安是个寒门,家中肯定是没有银子的,他资历又浅,总共也没领到多少俸禄,如今一查,可不就得露馅?   实在是谁也没想到太子府会将东西捐给户部,本身太子府收礼的时候就已经登记造册,什么东西是谁送的都是一目了然。更加没想到的是,都察院的人会根据这个查官员的家底。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纪韵叹息,“她想要写个二百两银子的借条,据说这个银子是她娘临走前给她的,给了一千两。”   纪桃哑然。   胡太傅当初可是抄家,但是胡雨萝的娘还有银子给她,岂不是证明没抄干净?   当然了,也可能是当今皇上默认的。但是这么明晃晃的摆出来,就实在不像话了。这些银子是不能见光的。   纪桃了然之后就满是疑惑,“你告诉我做什么?”   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后就是有人问纪桃知不知道纪韵借了二百两银给胡雨萝,她也不敢一口就说没有。她们是表姐妹,哪怕生份些,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纪韵坦然,“我不想帮这个忙。”   “如今我的一举一动不光是牵扯我自身,还有纪府和齐府。再说,我自觉跟她没有什么姐妹之情,我没必要为了她将我自己置于险地。”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小,端看情分够不够。   林家本身伺候的人不多,纪桃又不是刻薄的人,此时盼香她们都在屋子里歇歇,园子里根本就没有人。   纪韵看着她略带英气的眉,声音朗朗,“如果是你,我肯定二话不说……”   纪桃哭笑不得,不知是高兴纪韵将她放在心上还是应该斥责她胡说八道。   尽管园子里没有人,纪韵还是靠近纪桃,声音很低,“主要是如今连府那边盯着我呢,最近风声又紧,你说我要是为了个表妹做出这种事情,连府那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末了道:“所以我决定,我不管她。”   纪桃听完,满是疑惑,纪韵告诉她这些事情做什么。   两人本就熟悉,纪韵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忐忑道:“我不是想要你帮她。我特意过来就是想要问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薄情?”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会。”   纪桃毫不犹豫。   人总要学会趋利避害,胡雨萝身为胡太傅的孙女,哪怕是个庶出的,肯定也有不少人盯着。   听到纪桃笃定的话,纪韵松了口气。   “我不答应之后,雨萝并没有纠缠,她不纠缠我就觉得有点理亏,看着她走的时候好像哭了……”   “她要是不依不饶我还好让人将她打发了,就这么走了,好像还哭了,我就觉得是不是我太过分,这么一点忙都不帮。”   纪桃安慰她,“你有你的难处。”   说到这里,纪桃微皱了眉,“连府怎么盯着你了?”   纪韵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连依静可还待字闺中呢。”   “还没放弃?”纪桃有点诧异。   纪韵摇摇头,“当初梓杰和爹谈过之后,一口回绝了连府那边的亲事,后来齐府就单方面的冷淡下来了,可能他们觉得这门婚事之所以会如此都是我缘故。”   “梓杰前几日告诉我说,舅舅又找了他,还是想要让静表妹入齐府,说她已经立誓非君不嫁,哪怕做个丫鬟也行,若是不能得偿所愿,宁愿青灯古佛一生……”   纪韵语气平淡。   纪桃却听得火起,当下的人对姑娘名声极其看中,连府如此,就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如果齐梓杰当真不要连依静,只怕她就真的只能青灯古佛一生了。   齐梓杰再对连府冷淡,也不会看着无辜的表妹如此,连府赌的就是齐梓杰的不忍。   纪桃伸手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道:“姐夫怎么说。”   纪韵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颇为自得,“他拒绝了。”   纪桃松口气。   纪韵恨恨道:“静表妹你也见过,她看到我一点不自在都没有,显然对梓杰根本就没那些心思……我就不相信,他们会真的舍得送个女儿去寺庙。”   纪韵坐了半晌后起身告辞,较来时高兴了些,看着她上了马车纪桃才转身进门。   轩儿已经醒了,自己穿了衣衫揉着眼睛出来,看到纪桃,“娘。”   纪桃看到是他,眉眼柔和下来,“睡好了吗?”   轩儿点点头,纪桃起身牵他的手,“去药房。”   轩儿没有拒绝,脚下轻快,“娘,我都没有看到爹。”   林天跃这两日早出晚归,忙得不行。   纪韵柔声道:“过几日,你爹最近很忙。”   到了药房,轩儿自觉到了桌子前,纪桃拿起书教他认字,不过这本是医书。轩儿很认真,无论是学医还是林天跃布置的功课,他都不会厌烦。   纪桃教了他几个字,想了想问道,“轩儿,你觉得累吗?”   轩儿随口就道:“不累。不读书我做什么?”   纪桃有些欣慰,教得越发认真,半个时辰后,杨嬷嬷带着锦儿进来。   那就是个魔王,他进来之后,非要去抢轩儿手中的书。   反正从他进来开始,纪桃和轩儿都没办法认真了,纪桃也不会强求,她觉得每日让轩儿认真学个一个时辰就够了。   林天跃忙了好几日,这一次弹劾下来的人都是免职,朝中官员又换了一批。   其中最惨的大概就是屏城知府郑全了。屏城离京城坐马车大概五六日的路程,离 郓城很近,他赶了好几日马车过来参加了太子府的喜宴,欢欢喜喜送上一朵金莲,本身是想要太子想起他来然后调他入京,谁知道这送礼太贵重也有错。他自己和妻族都家世不显,这一查之下发现郑全在屏城和富商勾结,他小舅子名下还有铺子若干……不用说,肯定有问题。   郑全还没回到屏城,京城里去捉拿的他的官兵已经先一步到了。   郑全很快被押送回京,刑部仔细查探之下发现,他和富商勾结,外地入城的货物根本不需要官府查看批示,其中最严重的,大概还是他和商户一起谎报账目,少收了五成左右的税收,这其中大半进了他的腰包。   郑全和他小舅子被抄家,抄出白银万两和珠宝若干。   只万两白银就不是小数目,皇上大怒,下旨严惩郑全,郑全问斩,其余人全部流放,五代之内不能科举。   不仅如此,皇上又下旨立刻由都察院和刑部还有大理寺,从中挑选官员成立监察司,即刻启程前往各府城,严查商户和官员之间的关系还有往年的税收。   京城里尤其是恒德街这边几条街,顿时肃穆起来。   监察司有权查看各府城的往年的税收账目,各府城上下官员须极力配合。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   不过,也有许多人看到了里面的机会。   监察司里的人,肯定是皇上信任的,无论是不是,只要挤进去,最起码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   林天跃回来时,一进后院就看到透着昏黄烛火的屋子,心里顿觉温馨。   推门进去就看到纪桃一只手拿着本书,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扇子,时不时扇一下,却不是给自己,而是给锦儿。   纪桃听到开门声,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绽开,“你回来了?”   “嗯,还没睡?”   他脚步轻缓的进门,回身关上门。   纪桃随口道:“我不困。”   林天跃进了小间,水声传出,纪桃听起来不觉得吵,只觉得安心。   很快,林天跃一身水汽出来,纪桃起身,还未拿到帕子,林天跃先她一步拿过,“你歇着,我自己来。”   烛火下的林天跃,少了些冷清,多了些温暖,纪桃含笑看着,眼神越来越柔。   突然一片阴影落下,林天跃的手盖住她的眼睛,紧接着低沉的声音传来,“别这么看我。”   纪桃嘴角的笑容更大。   又传来林天跃的声音,“桃儿。”   这一回语气慎重许多。   纪桃嘴角的笑容微敛,轻轻嗯了一声。   “监察司你听说了吗?”   纪桃面色也慎重起来,他不会三更半夜不睡觉无缘无故说起这个。   “你要去?”虽是询问,却满是笃定。   林天跃抱住她,“我舍不得你……还有孩子。”   尤其是方才纪桃的那种眼神。   监察司巡查各府城,有郓城和屏城这样的又近又繁华的,自然就有丰安郡那种偏远的。   良久之后,安静的屋子里才传来纪桃的声音,“我会和孩子在家好好等你。”   七月底,正是最热的时候,纪桃一大早就坐了马车到城外,今日,林天跃离开京城前往外地。   纪桃只带了轩儿,她离开家 的时候锦儿还没起床呢,刚好今日付大夫在家,本来他也想要来送的,被林天跃拒绝。   包括田氏他们,昨日他和纪桃一起去了护安寺后山看过他们,林天跃也不让他们来送。   车队浩浩荡荡,前后都有官兵压阵,光是官员就有十几人。   来送行的人不止纪桃,还有许多夫人,就纪桃认识的,就有对面的顾云娴,还有吴夫人。   吴炎在此次算是钦差,由他和大理寺卿贺楠两人带领这些官员。   大理寺卿也是新上任的,现如今朝中的官员几乎换了一遍,大多数人都挪了位置,只都察院动得最少。   林天跃的手摸着他的头,低声道:“轩儿,你长大了,好好照顾你娘和弟弟,在家等爹回来。”   轩儿顺着他爹的手,还蹭了蹭,“爹,你要好好回家。”   其实留给众人道别的时间并不多,他们还要赶路,而且都是有安排的,每日赶多少路,到哪个驿馆休息,先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林天跃的马车和吴炎的离得很近,看到前面的官兵启程,林天跃将面前的母子一起揽入怀中,“等我回来!”   看着车队渐渐地远去,大概是看的时间长了,纪桃的眼睛模糊起来,看不清林天跃的马车了。   突然温暖的小手抚上她的脸,孩子软软的声音传来,“娘,别哭。”   纪桃笑了笑,这才惊觉自己在流泪,擦擦眼睛,笑道:“轩儿乖,娘没哭。”   轩儿眼眶有些红,“我是男子汉,不能哭,爹会好好回来的。”   轩儿本就是站在马车上的,纪桃伸手轻推,“我们回家,锦儿说不准已经醒了。”   顾云娴扶着肚子,也看着远处的车队,叹息一声回头,看到纪桃准备上马车,“林夫人,不去转转吗?”   纪桃看了她的肚子一眼,摇摇头道:“我家中还有孩子呢。”   顾云娴又叹口气,“我也回了,没兴致。”   回程的马车里,轩儿靠在纪桃怀中睡着了,纪桃轻柔抚着他的发,眼神温柔。   刚刚回到家,锦儿就小跑着过来,眼神里满是控诉,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上街,大意就是纪桃出门不带他。   轩儿却带着他去了药房,今日付大夫在家,早已在药房了。   纪桃也打算去,杨嬷嬷却进来了,“夫人,吴夫人又来了。”   确实来得有点勤,这才半个月呢,又上门了。   她来了,纪桃也不好不见,尤其如今林天跃跟着吴炎出远门了,说不定往后林天跃的消息还得从她那边来。   吴夫人很快就随着香玉进来,看到纪桃后,笑道:“你走得那么快,我一转眼就看不到人了。”   纪桃笑了笑,道:“吴夫人上门,可是有事儿?”   吴夫人微微扬眉,“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   她这样的神情,倒有些取笑的意思。   纪桃也不着急,“当然不是。只是吴夫人贵人事忙,难得过来几次。”   纪桃带着她进屋,香玉又进来上了茶水点心。   吴夫人叹息,感慨了一番吴大人他们一走不知需要多久才能回。   纪桃时不时应上几句,倒是不会冷场。突然她看了看屋子里,话头一转,道:“我是后来才知道上回是盛侧妃落胎,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纪桃不妨她突然说起这个,微微一愣之后明白了,显然是吴巧思回门告诉了她内情。   至今为止,京城里的众人也不知道盛玲珑是落胎,太子府根本没有消息传出来,距离吴巧思进府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却没有人听说两位侧妃哪位比较得宠,或者是那日盛玲珑故意身子不适耽误吴巧思吉时的后续。   吴夫人眉眼带笑,“我今日来,就是想要和林夫人说说我上一次失言之事,还请林夫人不要出去说才好。”   纪桃也不吊她胃口,直言道:“我平日里不出门,认识的人不多,不会说的。”   纪桃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   “其实我……”吴夫人欲言又止,看了看门外,起身走到纪桃身边,道:“我想要知道盛侧妃落胎的内情,你也知道,吴侧妃是我女儿,我就怕哪日这种事情会落到她身上……”   纪桃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正色道:“我不知道。”   吴夫人似乎不相信,仔细看她的眉眼,“抱歉,是我唐突了。那你知不知道当日的情形?”   纪桃想了想,“当时众人都准备去往前院观礼,也不是第一次,我就没怎么注意,等我听到声音的时候,只看到盛侧妃被她母亲抱在怀里。”   又补充道:“吴夫人可以找离盛侧妃比较近的人问一下,我当时离得远,没看清楚也是一可能的。”   反正当时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情形,她找谁问都是一样。   吴夫人笑道,“多谢林夫人解惑,还有一件事……”   “盛侧妃是不是伤了身子?”   纪桃语气笃定,“没有。”   “有赵太医为她调养身子,盛侧妃定然不会有事的。”   那一瞬间纪桃看到吴夫人眼神里闪过失望之色。   她心里一凛。   吴夫人坐了半天,起身道:“天气炎热,我每日午后都要小睡一下,有些困呢。”   纪桃也起身,“那我就不留你了。”   亲自送了吴夫人出门,纪桃看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   纪桃的日子平静下来,随着林天跃和杜昱的离去,也没有人再上门找她们求情了。   不过,京城里关于太子府贺礼之事却还是有人暗中查探。   纪桃万万没想到,胡雨萝最后会找到她头上来。   纪桃看着面前的杨嬷嬷,再次确认,“苏夫人?以前住我们家隔壁的那位?”   杨嬷嬷面色不变,“是,夫人。她说有要事相商。”   “让她进来吧。”   纪桃觉得问题不大,反正若真是借条一事,拒绝了就是。   自从搬家分开以后,胡雨萝到这边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之间实在冷淡。   “表姐,我感觉你们家感觉要凉爽一些。”   这是胡雨萝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纪桃面上微微带着笑意,“你想多了,我觉得热得不行。”   胡雨萝坐下之后,就开始感叹以前在翰林院官舍时的事情,把对面的骆夫人和隔壁的方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如今想起这些来,还如昨日一般。”   语气里满是感慨。   纪桃算是体会到那句见面三分情的意思了,就算是她知道胡雨萝上门定然是有事,听到曾经那些发生在身边的人和事,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方立家中辞退的奶娘,后来又去了找他了,抱着个孩子,非说那孩子是方立的亲生骨肉,琳娘回家来哭,我家大人还去仔细盘问了一番……”   纪桃无语,“后来如何?”   胡雨萝双手一摊,“还能如何,仔细询问之后,那个孩子就是那段日子有的,还是个男孩,方立爹娘非要留下,后来给了奶娘一百两银,才让她甘愿留下孩子离开。”   纪桃听完,只觉得玄幻,又见胡雨萝对苏琳娘一点担忧之意都无,心想可能苏琳娘和苏吉安的关系应该也冷淡下来了。   此时气氛正好,胡雨萝眼神一转,随意道:“对了,我今日上门,找你帮忙来了。”   她语气真的很随意,是那种今天天气真好的平淡,但是纪桃早已警惕起来,“何事?”   “帮我写个借条呗。”   这一回语气越发随意。   纪桃含笑看着她,语气也很随意,“不行。”   胡雨萝眼神有些受伤,“表姐,你都不知道我拿来干什么就一口回绝?”   见她还要再说,纪桃抬手止住,“你别说原因,反正我不会答应。说了也白说,还平白落人话柄。”   胡雨萝叹息,起身道:“得,我不会勉强你,不过和表姐说话就是舒服,我都舍不得走。”   她转身之时,眼眶有些红,给人一种她努力压抑着眼泪的感觉。   纪桃算是知道纪韵的愧疚从哪里来 了。可能去齐府时她也叙了旧,说了些以前的趣事。   说白了,就是拿以前的情分来换这份借条。   纪桃送她到门口,一路上有些沉默,看着她上马车,她到底还是道:“雨萝,抱歉,若是别的,我可能会帮你,但是事关朝中政事,我不会帮忙。”   胡雨萝点点头,放下帘子走了。   纪桃在门口站了许久,胡雨萝真的一点不强求,也不纠缠。她真心觉得有点难受,难怪那日纪韵要上门来找安慰了。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些情绪扔开了,回身去找孩子,他们,才是她应该重视的人。   炎热的七月过去,很快到了锦儿生辰,柳氏他们在锦儿生辰的前一日就已经回来了。   锦儿两岁,过得很热闹,田氏很高兴,她还带了一枚平安扣回来给锦儿带上。   夜里,纪桃看着锦儿熟睡的小脸,想着林天跃现在不知到了何处,她自从进京,就再没出去过,林天跃倒是出去了几回。   纪桃总觉得,林天跃在都察院有些危险,查到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很容易就被灭口,这一次组建都察司,徐大人也在其中,但是他却不愿意去,找了吴炎。   纪桃觉得,他大概是放不下家中的母亲,徐老夫人已经油尽灯枯,现在都是熬日子了,徐大人这一去,应该是赶不回来尽孝了。   锦儿睡得熟,纪桃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午后,纪桃在药房看着付大夫教导轩儿,杨嬷嬷急匆匆进来,“夫人,徐夫人身边的丫鬟来了,似乎是……”   纪桃立刻起身,道:“我去看看。”   徐老夫人在今年天气炎热之后身子就不太好,纪桃是知道的。   付大夫平时也会帮着纪桃给徐老夫人制药丸,闻言道:“我也去看看。”   付大夫愿意去,自然是最好。   最后,杨嬷嬷留在家中带锦儿。   轩儿非要跟着去,纪桃也由着他,说起来当初徐夫人开门救下的可是纪桃母子,轩儿也在其中的。   两家离得不远,纪桃和付大夫飞快走过去的,八月中的午后,太阳很大,烤得人直冒汗。   丫鬟在前面带路,几乎是跑,好容易到了徐府,纪桃和付大夫随着她往后院去。   纪桃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的进了主院的正房。   徐夫人趴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纪桃心里一沉,随着付大夫上前查看。   徐夫人回头看到付大夫,眼睛一亮,语带哀求,“付太医,我家大人还未回来……”   付大夫把脉过后,掀开徐老夫人的眼皮看了看,摸出银针对着她头上的穴位扎了下去。   看到他的动作,纪桃闭了闭眼。   此时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进来,“娘……”   徐大人赶回来了。   纪桃有些诧异,他们离得近也才刚到,徐大人怎么这么快?   徐大人跪在床前,“娘,儿子不孝,今日我就不该去。”   原来是徐大人觉得不舒服,又想起家中病重的母亲,这才告了假往回赶,没想到刚好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   方才付大夫扎的那针,能让弥留之际的人不至于混沌糊涂,但是那针一扎,却是再也救不活了。   徐老夫人拉着徐夫人的手,眼神清明,略带羡慕的看了轩儿一眼,面上还带着些笑意,“我这辈子有福,有儿有女……往后你们……好好的……我……就……”   她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娘……”   徐大人颤抖着手去探徐老夫人的鼻息,他突然趴在床头,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徐夫人一点不惧怕刚去的人,跪在床前抱着徐夫老夫人的头哭得泣不成声。   纪桃牵着轩儿和付大夫一起退出门去。   徐老夫人去了。   纪桃回到家中,让杨嬷嬷去带着盼香她们去帮忙,徐家伺候的人实在不多。   徐大人在都察院多年,都只是监察御史,此次和林天跃他们一起离开算是他的机会,但是他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只怕不能在母亲膝前尽孝。   徐老夫人去世,朝中许多官员都上门吊唁,徐大人这样纯孝的人实在不多,尤其看到徐家院子里凋零的模样,都知道他们家中所有的银子都花在了母亲的药材上,越发让人敬佩。甚至不知怎的传入了景元帝耳中,下旨嘉赏监察御史徐大人夫妻为当下孝子楷模,又赐下纹银百两。   消息传出,朝中剩下的没来吊唁的官员也纷纷上门。   等这阵风声过去,已经到了八月底,秋雨落下,天气凉爽起来,纪桃还注意着给轩儿和锦儿添衣,免得着了风寒。   田氏送睡着了的锦儿回后院,看到一旁做针线的纪桃,叹息道:“天跃也不知到了何处?何时才能回来?”   纪桃手中的是给锦儿缝制的内衫,这种料子要厚实一些,转眼天就凉了,早些备着才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概是看到了纪桃手中厚实的料子,不待纪桃回答,田氏又道:“现在天气渐渐地冷了,外地有的地方跟入冬一般,也不知道天跃冷不冷?”   纪桃劝道:“娘,天跃知道添衣的。”   不过田氏如此也算是进步,当年林天跃独自在外求学也没听到她这些话。   她看了半晌,起身道:“我也去给锦儿做几件。”   纪桃没有留她,她也在想,天跃现在到了哪里,最主要是会不会有危险?   杨嬷嬷却在此时进来,道:“徐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了。”   纪桃挑眉,“有事儿?”   杨嬷嬷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是想要请你去给徐夫人诊脉。”   纪桃前几日才去过,徐夫人一点事都没有,那还诊什么脉?   到底还是起身往门外走,如今徐夫人夫妻得了皇上嘉赏,虽然徐大人还在丁忧,但是等他复职,位置肯定会有所变动,他这辈子只要不犯大错,仕途应该很很顺利。   当今皇上亲口赞誉过的孝子,这还是景元帝登基三十多年来头一回。就算是日后景元帝没了,太子看在他的份上,也会善待徐大人的。   纪桃会去,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她真心敬佩徐大人夫妻对徐老夫人的孝心,天底下又有几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将家中的银子花在老母亲身上?   徐家如今在孝期,和以前也没有态度的不同,因为以前徐家就是这么素净的。   徐夫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粗重,徐大人坐在一旁满是担忧,看到纪桃进来,起身道:“林夫人,麻烦你了。”   纪桃上前把脉,“受寒了。”   徐大人点头。   纪桃起身,道:“喝药吧。让丫鬟随我去拿药过来煎。”   徐大人点头,起身送纪桃出门。   纪桃忙拒绝,徐大人微微沉吟,似乎有话想说。   “林夫人,你说我们夫妻可还能有子嗣?”   纪桃惊讶的看着他。   徐延重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徐夫人也年纪不轻了,看起来也四十岁左右,纪桃知道他们日子困苦,看起来苍老一些,但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现在想起来要孩子了?   看到纪桃神情,徐延重叹息,“林夫人就当是我说的胡话吧。”   纪桃点点头,也不多话,带着徐家的丫鬟回家。   徐延重至今只得一女,都已经嫁了出去,好像孩子都一两岁了。   丫鬟似乎知道纪桃在想什么,道:“其实我家大人和夫人都惦记着老夫人临去前的眼神。”   纪桃也不接话,将配好的药递给她,道:“你家夫人身子有些亏损,得好好养着。”   丫鬟应了,福身退了出去。   付大夫眯着眼睛,等她走了,才道:“徐夫人病了?”   纪桃点头,“受了风寒。”   “还想要生孩子?”付大夫又问。   纪桃浅笑,徐大人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只是随意说说而已。   再说,就算是要生,他们还要三年孝期呢。当今皇上金口赞赏的孝子,总不能在孝期就有孕吧?   纪桃的日子平淡温馨,又过两日,她去徐家给徐夫人诊脉,今日徐大人不在。   “再喝两副药就没事了。”纪桃收回手,准备起身,袖子却被徐夫人抓住。   她看着纪桃,眼神里满是期待,“我还能再有孕么?”   纪桃正色看着她,语气慎重,“能,但是很难,纯粹是运气,还有……你年纪大了,很可能会难产。”   徐夫人松开了手,道:“我知道了,林夫人,多谢你。”   纪桃摇摇头,转身准备回家,却看到徐大人从门外进来,手中抱着个和锦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头发稀疏,小脸蜡黄,眼睛无神,蔫蔫的靠在他肩膀上,身上的衣衫倒是新的。   徐夫人看到他,诧异道:“你从哪里抱来的孩子?”   徐大人温声道:“一会儿再跟你仔细说。”   他看向准备出门的纪桃,“林夫人,劳烦你帮小儿诊治一番。”   纪桃注意到了他对孩子的称呼,心下了然,只怕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孩子,往后就是他的儿子了。   纪桃仔细看了,孩子营养不良,其实已经三岁,倒是没有太大的毛病。   末了道:“喝药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nb sp;纪桃看着留在桌子上的银子,眼神复杂,徐延重夫妻从来不会占人便宜,现在他们家有皇上赐下的百两银,根本不缺银子,每次丫鬟过来拿药都会留下诊费。   徐夫人痊愈之后,纪桃再没去过她们家,除了顾云娴偶尔过来找她说话并诊脉之外,纪桃就只剩下了带两个孩子。   还有,随着林天跃离开的时间跃长,她有时候会想他。   九月的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纪桃这日带着两个孩子和柳氏上街,打算备些冬日要用的布料和棉花,顺便带着轩儿去吃桂花糖。   买不布料倒是很快,柳氏选了几匹,纪桃也选了些,然后就去了茶楼。   纪桃不经常过来,尤其是林天跃走了之后,有时候会让古安他们过来买。   纪桃和柳氏有人带着一个孩子上楼,就是隔间没有门,一点不方便。   几人坐在二楼的隔间,纪桃百无聊赖的看着下面说书的先生口沫横飞。   柳氏突然起身,走到隔间外的廊上看了一眼楼梯。   纪桃诧异,“娘,你看什么?”   柳氏摇摇头,回身坐下,“当初我看到一个姑娘,很像你小姨,方才我又看到她了。”   纪桃不太上心,若真的是她,两家还是仇人呢。   刚好轩儿和锦儿两人分吃完了两盘桂花糖,纪桃柔声道:“轩儿,不要吃了,下一次我们再来。”   轩儿有些不舍,还是乖巧的点点头,纪桃的心软了软,道:“让嬷嬷去买一些,明日再吃……”   “谢谢娘。”   轩儿语气欢快,飞快接话。   纪桃忍不住笑,伸手点点他的鼻子,“你呀……”   杨嬷嬷已经去了。   纪桃也不着急,打算再坐一会儿才回去,今日天气甚好,罕见的出了太阳,带着孩子也不怕他们着凉。   此时却有人从她们隔间外的廊上走过,纪桃根本没看,柳氏扫了一眼后呼吸都乱了几分,纪桃自然注意到了,看了一眼门口的人……   那夫人大概四十岁左右,身边的女子年轻些,不知有没有二十,两人眉眼有些相似,大概是母女。   与此同时那俩人也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她们这边,脚下顿住了。   纪桃看看柳氏激动的面色,心下了然,那年纪大的女子,和柳氏长相颇为相似。   应该就是纪桃的那位小姨,没想到她还有如今的造化,看她浑身的穿着打扮,显然日子过得富贵。   “姐姐……”   那妇人面上满是不敢置信,就是唤出姐姐二字时还有些迟疑。   柳氏的手有些颤抖,纪桃微微皱眉,她可是听柳氏说过那传说中的小姨的丰功伟绩的。   她含笑起身,“这位夫人,可是认错了人?”   那夫人看了看纪桃,也看到了纪桃眉眼间的疏离,“抱歉,敢问这位夫人可是姓柳?”   柳氏喝了一口水,“我不认识你。”   说完,再不看她们,伸手去牵轩儿,“跟祖母回家。”   纪桃和柳氏下了楼,还能感觉到后面两人灼灼的视线。   到家之后,柳氏带着锦儿去午睡。纪桃带着轩儿去药房,拿出医书,轩儿看着纪桃的动作,自己坐好,想了想问道:“娘,今天那位夫人是谁啊?看她的样子好像认识祖母,不过祖母为什么不想理他?”   纪桃有些欣慰,一个照面轩儿就注意到了这么多东西,伸手摸摸他的头,“她们不是好人,祖母当然不想认识。”   轩儿似懂非懂。   半个时辰后,轩儿有些困,纪桃带他去屋子里睡觉,等他睡熟,纪桃找来古安。   “你去打听一下,今日在我们马车后面的那对母女是哪家夫人?”   古安应是,退了出去。   看她们的打扮,不像是小户之家,应该很好打听才对。   本来纪桃不打算管的,但是既然她们已经认出来了柳氏,应该早晚会有交集,纪桃当然不会等着人家找上门来了再想办法。   古安刚走,柳氏就进来了,她有些恍惚,“桃儿,那个就是你小姨,我绝对不会认错。她会不会找到家里来?”   “很可能。”纪桃直言道。   柳氏面色微变,“今日我就不该上街,她们看到你也不会认识的。”   纪桃不觉得柳氏不上街就能避免,只要她们在京城,大家都不是普通的百姓,看她们的打扮,逛的也是那些地方,京城说小也小的,早晚都会碰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柳氏的神情满是后悔。   纪桃拉着她坐下,劝道:“娘,该碰上的人早晚都会碰到的,再说,我不觉得她们的身份会对我们家造成什么影响。”   她们身上的衣衫虽然富贵,却不见得就一定是官家,当时纪桃冷着脸带着柳氏和两个孩子离开时,她们可一点都不敢纠缠。   京城里几家有名的酒楼和茶楼里,一般都不会有人闹事,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里面闹事,掌柜报官之后,无论什么样的身份都会被押进大牢,虽然最后不会怎么样,但只进大牢一样,脸面已经丢完了。   不过,她们不敢纠缠,身份应该也不低,最起码是经常出入这些场合的。   秋雨落下,风吹得外面的树梢沙沙响,纪桃站在窗户前,身后的古安微微躬着身子,正在低声禀告。   “那位夫人本姓李,没打听到她的娘家。是前年才做了皇商的尹家,尹大公子的平妻,和她一起的是她生下的女儿,也是尹大公子唯一的女儿。”   纪桃听完,眉心微皱,“平妻?”   古安低着头,“是,那尹大公子家中也有妻子,不过最近几年听说在礼佛,不问世事,后院都是由这位二夫人掌家。”   纪桃才想起,当下可是没有什么平妻之说的,只有商户家中才会分平妻,其实还是个妾室。   还有,居然改姓了?   “这两日你辛苦了,回去歇着,稍后我会让杨嬷嬷送些银子给你……”   见古安立刻就要拒绝,纪桃抬手止住他想要说的话,“总不能让你倒贴的。”   古安行了礼退了下去。   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纪桃倒是不着急了,皇商,应该是认识些官员的,但是她只是尹大公子的平妻。   既然还称呼大公子,就证明他还未掌家,尹家应该还有位老爷。   纪桃就更不怕了。   柳氏从外面进来,纪桃回身看到她,笑道:“娘,我知道她的身份了。”   将方才古安的话说了一遍,柳氏眉心越皱越紧,“桃儿,她如何会认得皇商?”   确实,她只是一个普通旮旯了里面出来的姑娘。皇商可不是一般人家,就算是以前不是,但也肯定不是一个村姑可以碰到的。   “娘,不用管这么多,她如今已经姓李,应该不会来找你的。”   柳氏点头,“其实我不怕,我根本不欠她什么,我作为姐姐,自认为对她足够尽心了。”   柳氏走了,纪桃想了想,去了药房,付大夫正轻声和轩儿说话,手指着书上,似乎在说药理。   她干脆转身离开,锦儿此时被田氏抱过去了,应该还在睡觉。   又隔几日,难得天气比较好,纪桃带着轩儿和锦儿在院子里晒太阳,三把躺椅一溜排开,母子三人连姿势都有些相似。   阳光洒在身上,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纪桃眯着眼睛正觉得惬意,杨嬷嬷轻轻走了过来,“夫人?”   她声音极轻,纪桃睁开眼睛,起身就看到那边两个孩子已经睡着。   纪桃起身给他们盖好了被子,才问道:“何事?”   杨嬷嬷疑惑道:“外头有人自称是夫人娘家亲戚,想要上门拜访。”   听到这些,纪桃突然就想起了那对母女。   纪桃一口回绝,“不见。我娘家亲戚都不在京城。”   杨嬷嬷应声去了。   纪桃重新坐回椅子上,柳氏从外面进来,“是不是她来了?”   纪桃点头,“娘,你不用管。”   杨嬷嬷很快回来,“夫人,她们走了。”   既然走了,纪桃也就不管了。   日子平静过去,转眼就入了冬,纪桃一直不怎么出门,这日顾云娴扶着肚子由丫鬟扶着过来了,她已经快要临盆。   纪桃看到是她,看着她的肚子有些愁,“怎么过来了,若是觉得不适,让丫鬟过来唤我就行。”   “这么大的肚子,最好还是留在家中最好。”   顾云娴含笑听了,她的丫鬟福身过后退了出去,纪桃诧异,她如今要生了,身边不会离人,以前她来诊脉,肚子大起来之后丫鬟也没避开了。   顾云娴面色慎重,“我有事情告诉你。”   见她如此,纪桃也正色起来。   “这几日我听人说,尹家大公子的二夫人和女儿是你的姨母和表妹。”   纪桃手中端着的杯子收紧,抬眼看她,“你从哪里听来的?”   顾云烟微微一笑,“我那个妹妹,云烟,她夫君是户部员外郎,公公是户部尚书,昨日她让人给我送东西顺便告诉我的。”   这里面透露的事情有点多,比如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嫡妹为何会告诉她这些,但是纪桃注意到的却是户部。   随即了然,户部嘛,专门付银子的,尹家身为皇商,自然和户部纠缠很深。再如何也要和户部的人搞好关系,银子才拿得顺利。   顾云烟眉眼带笑,“我倒是好奇,她们是不是你亲戚,要真是你们家亲戚,为何这么几年我都没见过?听云烟的丫鬟说,她们可是到处说来着。”   纪桃轻哼一声,“我根本就不认识,从我记事起,家中就没有这门亲戚。”   纪桃给顾云烟把了脉,又嘱咐她小心,还亲自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进了杜家大门才转身。   余光却看到有马车过来,大红色的马车上绣了各色花朵,看起来花团锦簇好不艳丽,纪桃直觉那里面就是那对母女。   实在是恒德街这里面,少有这么张扬的马车。   以前纪桃觉得不见她们就行了,没想到她们居然胆子大到到处攀亲戚,她打算让古安去衙门报案,就说皇商尹家胡乱攀亲,趁着林天跃不在欺负她们家眷。   不过既然她们再次上门,总归要说清楚才是。   纪桃站在原地没动,马车平稳的停在她面前,丝毫声响都无,显然马车质量不错。   掀开帘子,露出来的那位夫人的眉眼,猛的一看和柳氏一点不像。   柳氏自持年纪大了,穿着都是暗色素色的衣衫,这位夫人身上一身大红,袖子和裙摆都绣了细碎的绣花,看起来精致无比,头上的手腕上的首饰样样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但是仔细看她的眉眼,就会发现和柳氏还是有些相似的。   纪桃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我……”   那夫人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一下才道:“我想要找纪老夫人。”   纪桃语气平淡,“她是我娘,你有事情可以跟我说。”   想了想,纪桃觉得在大门口不宜站太长的时间,转身道:“进来说吧。”   纪桃看都没看她身后下来的姑娘。   纪桃带着她们进了前院正房,坐下后,盼香上了茶水点心就退了出去。   气氛有些尴尬,纪桃倒是不觉得,抬手喝茶。   那夫人踌躇了下,道:“不知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   纪桃看着她,不答。   似乎说出口之后,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她询问道:“你娘有没有说起过,她还有个妹妹?”   纪桃一笑,“说过。”   不待她面上露出喜色,纪桃又接着道:“我娘说,她妹妹对她起了杀心,给她吃有毒的点心,实在没想到最后喂了老鼠,死了一地的老鼠。”   夫人面色微变,她边上的姑娘满是诧异的看着她娘,惊疑不定,“娘?”   纪桃不理会那边的母女,“我只有这么一个姨母,不会就是你吧?”   夫人点头。   “离开家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下渔村的那条河,想爹娘……”   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其实我最想的就是姐姐,我小时候她最喜欢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有我一份,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和她解释清楚点心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门口,柳氏早已站在那处,“姐姐,若是我说,那点心不是我下的毒,你相信吗?”   柳氏的眼眶也红了,却倔强着不肯落泪,“那你说,是谁?”   “我不知道。”   纪桃无语,这姐妹俩分开多年此时认亲,她们自然是有许多话想要说,但是纪桃不想听。   纪桃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之间的伤感,“不是你下毒,你说是谁?”   那夫人回头看向纪桃,语气柔和,“你就是桃儿吧?我回去以后就让人打听你们一家的目前的生活了,你是个好孩子,嫁人了也孝顺父母,林大人也是个好的,不忘本,还有你婆婆,最是大度宽和,还答应你带着爹娘嫁人……”   纪桃不耐烦了,沉声问道:“别废话,不是你是谁?”   夫人面色微白,“我不知道,我确实是没有下毒,亲自做好放进食盒亲手给了姐姐,我不知道还有谁碰过食盒。”   纪桃反问,“你的意思是,下毒的人是我爹了?”   “你该不会是想要说,我爹厌烦你的纠缠,故意陷害你,就是为了你们姐妹反目成仇,也为了你再也不能去我家?”   纪桃越说,语气越发沉冷。   那夫人面色苍白,“我不知道。”   柳氏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进来,“你如今姓李,为何改姓?”   那夫人面色更加苍白,“我……”   她看向一旁的尹依依,柔声道:“依依,你去你表姐家园子里转转,娘有话和你姨母说……”   纪桃抬手,打断她的话,“我没有什么姨母和表妹。”   那夫人惨淡的笑了笑,“依依,你先出去。”   尹依依有些不满,“娘,我们回家,既然她们不认我们,我们又何必在这里讨人嫌?”   她眉眼柔和,似乎满是耐心,“我想了家人多年,尤其是你姨母,如今看到她,我总要解释清楚才安心。” 第二百四十章   尹依依跺跺脚,瞪了一眼纪桃,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纪桃笑了,  “尹姑娘的性子爽利,一看就是在家中得宠的。”   那夫人和善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纪桃的话,重新看向门口的柳氏,“我如今姓李,闺名含舒。”   “至于为何要改姓……”   “我当初一气之下从家中离开,路上遇见了商队,那时候我生气你们不相信我,商队是去瑜城的,我一怒之下干脆和他们一起去了瑜城,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义父,义父是瑜城有名的富商,和覃氏也不差什么,他听我自称是孤女,便收我为义女,后来他带着我来了京城,我才知道他居然一开始就打算恩将仇报,居然要将我送人,好在尹大公子是好人,我进门之后待我还算上心,后来我生下依依,又生下富远,还将我抬做平妻,日子才算好过了,我腾出手来想要派人回下渔村送信,没成想就在茶楼遇上了你们……”   说到这里,她擦擦眼泪,“依依他们都不知道我以前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外祖家不是好人,所以我方才才支开了依依,反正瑜城离京城这么远,这么多年他们也没见过。”   柳氏早已进门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沉默听着,纪桃手撑着下巴,听着李含舒一本正经的胡扯。   对,她觉得李含舒就是胡扯。   且不说后来这些是不是真的,只她暗示纪唯对柳氏下毒这一件事,就肯定存了不好的心思。   纪唯要是真的不喜她,也不会用这么危险的法子。若是他真的那么要面子,就不会多年不去下渔村了,连面子上的情分都没有。   “姐姐,看到你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会在京城遇上你。结果我反应过来,你们就走了。好不容易才从楚大人家中打听到你们如今的住处和身份,上一次来……可能是桃儿不知道是我,也可能是还对我有误会,就没能进来。”   柳氏沉默,纪桃闲闲坐着不说话,屋子里一阵尴尬的气氛。   纪桃才不管这么多,没轰她出去,纯粹是因为柳氏有话要问。   良久之后,柳氏才轻声道:“你们走吧,既然已经改姓了李,往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不过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外面打着天跃的名头胡乱生事……”   李含舒眼眶的眼泪瞬间落下,“姐姐,我们是姐妹,我总想起小时候我生病时你陪了我整夜,你放在我额头上温暖的手,我想要的东西你总会想办法送到我手上……”   纪桃眯了眯眼,可能最后一句话,才是李含舒今日想要说出来的,也是她始终割舍柳氏的主要原因。   柳氏闭上眼睛,语气冷硬,“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就是傻子,若是再要纠缠,我应该可以去报官的。”   李含舒不甘心的再看了一眼柳氏,“姐姐,无论如何,在我心里你都是我嫡亲的姐姐,比爹娘还要重要。”   说完,她转身就走。   纪桃冷笑,听到报官就跑得那么快,还说不是她。   反正纪唯肯定不会下毒,若是真的只有他们三人能够碰到点心,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李含舒。   纪桃送着她到院子门口,冷声道:“最近我有听说我们家无缘无故多了亲戚出来,往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传言,若是再有,我不会告诉我娘,直接去府衙报官,尹夫人,你好自为之。”   尹依依愤愤不平,“你以为我们想要攀上你们家吗?要不是我姨母,我和我娘才不来。”   纪桃语气真诚,赞道:“尹姑娘果然有骨气,希望如你所说一般,不要再上来纠缠。”   看着母女两人带着丫鬟出去,纪桃转身看到身旁的杨嬷嬷,道:“嬷嬷,你去尹家,就说他们家二夫人胡乱攀亲,若是再不管教我可要去报官的。”   杨嬷嬷笑了笑,福身道:“奴婢即刻就去。”   回到屋子,柳氏还在喝茶,纪桃靠近她,“娘,你不会真的相信她了吧?”   “当然不会,若是她说没看好点心被外人碰了,毒不知从何处来的我可能还会相信,若是说你爹下毒……”   柳氏摇摇头,“你爹才不会干这种事,不高兴了轰她出去就是,怎么会费心搞这些弯弯绕。”   纪桃暗暗松口气。   纪唯在此时进来,冷哼一声,“还算你没糊涂。”   爹你傲娇了么?   纪桃看到他隐隐翘起的嘴角,知道他此时心情颇好。   纪桃赶紧告状,“爹,方才她可是将那点心里的毒一推,说不知道,其实就是暗示你下的。”   纪唯看她一眼,“你娘知道就行了。我可不敢出来辩解,想当年就是因为你爹我风流倜傥……”   柳氏唰的起身,“呸!老不要脸的,你都一把年纪了,还风流倜傥呢,也不怕桃儿笑话你。”   他们互相信任,此时倒是说笑起来,纪桃心里越发轻松起来。   当年李含舒之所以会看上纪唯,更多的是因为纪唯算是村子里富裕的,还有他对柳氏的心意让人羡慕,那时候的李含舒应该是情窦初开,还有些天真。   杨嬷嬷回来时,纪桃已经去了药房和轩儿说药理,等她说完出门,杨嬷嬷才道:“奴婢去了尹家,直接去了尹老夫人处,老夫人听了奴婢的话,说二夫人梦魇,会让她静心礼佛。”   纪桃笑了,她不能直接收拾她,总有人能收拾了她。   此时纪桃站在园子里,杨嬷嬷声音压低了些,道:“尹老夫人不是大公子的生母,是继室,本身就对大房不满,如今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了。”   既然她们会得到惩罚,纪桃也就不管了,可能尹老夫人还高兴纪桃不认她们,要不然多了林天跃这门亲戚,她肯定不好直接动手。   京城里和以前一样热闹,也有点不同,主要在官舍这边,都察司的众人已经送了好些罪证回来,押送回京的官员已经有十来人,这才过去短短三个月,整个乾国还没有真正开始。   皇上这几日不高兴,下面的官员也战战兢兢。   纪桃从纪韵处知道了这些,有些失落,看这样子,林天跃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纪韵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回吧,我也要回了,最近天气冷,庞儿得了风寒,今日他祖父在家看着,我出来太久也不放心。”   两人此时坐在望闲楼的包间里面,纪韵特意让人去接了纪桃过来的。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这份心意纪桃领了。   纪桃起身和她一起出门,“若是不行,就带来让我看看,或者我去你们府上也行。”   纪韵随口应了,“你如今也小心,妹夫不在家,总是要难一些的。”   看着纪韵的马车离开,纪桃也上了马车,林天跃走了,她只有时候会想起他,难处倒是真的没有的。住在恒德街,一家人的安危就有保障,平日里只管一家人吃喝,还有两个孩子,真心不觉得累。   纪桃坐了马车回家,到了门口就看到顾云娴站在杜家大门口处看着林家的门。   纪桃下了马车,看到她的肚子,“杜夫人,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顾云娴笑了笑,“你说的,多走走比较好。”   看了看一旁古安正收拾的马车,她又道:“我刚刚也得了消息,都察司送了一批罪臣回京,照这么下去,他们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了。”   最后一句话,顾云娴语气里满是失落。   看着她的肚子,就是最近这几日了,杜家早已准备好了稳婆,但是杜昱……肯定是赶不回来了。   纪桃默了下,道:“你要保重身子。”   顾云娴含笑点头,突然她面色微变,很快就苍白下来,身子往边上的丫鬟身上靠去。   纪桃当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上前扶着她,伸手把脉,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催促一旁的丫鬟,“赶紧去叫人,稳婆准备好,你们家夫人要生了。”   顾云娴靠在纪桃身上,“谢谢你,可是好痛。”   纪桃扶着她进门,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顾云娴生孩子,守在外头的是覃氏和覃伊人,她的两个丫鬟守着门口。倒是往顾家那边送了消息,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来人。   纪桃都替她捏了把汗。   没有人看着,覃伊人要是真的有不好的心思,难保不会得手。   好在母子平安。   顾云娴生下孩子时,已经是晚上,覃氏一直守在门口,此时抱着孩子高兴得很,连声对着纪桃道谢。   纪桃回家时,天色已晚。   其实她不用守那么久,只是顾云娴今日站在门外,大概是想要告诉她林天跃他们的消息的。后来可能是看到她从外面回来,顾云娴多通透的人,一眼就知道了她已经得了消息。   纪桃可是注意到了她说的是“也得了消息。”   这份心意她领了。所以,她生孩子纪桃在一旁看护一下,也算不得什么了。   柳氏看到纪桃进门,问道:“怎么样了?”   纪桃笑了笑,“母子平安。”   柳氏微皱的眉心舒展开来,道:“杜夫人的性子还是善良的。”   这句话纪桃赞同,当初杜毓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她最后将她嫁远,虽然不甚磊落。但是将她嫁回覃氏,对于杜毓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了。   柳氏接着道:“就是杜大人不在,喜气要少几分了。”   纪桃劝道:“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添丁总是喜事,我看杜夫人很高兴。”   说到这个,柳氏喵一眼她的肚子,靠近纪桃,笑吟吟道:“桃儿,你就不想要个女儿?”   纪桃无语。   见纪桃不答话,柳氏再接再厉,“和你一样贴心的女儿,想不想要?”   纪桃:“……”夸我也没用。 第二百四十一章   而且,如今林天跃不在,想生也不可能吧?   纪桃转移话题,“娘,锦儿呢?”   柳氏也正经起来,“睡了。你带回去吧。”   纪桃抱着要被子裹好的孩子往后院走,路上一片安静,杨嬷嬷手中提着灯笼,想到生孩子,纪桃难免就想到了林天跃。   脚踩在清冷的清石板地面上,不知过年时,他会不会回来?   对面的顾云娴洗三,许多人都上门送上了贺礼,纪桃当然要去,这一回帮着她招呼客人的是顾云烟。   顾云烟和顾云娴眉眼有些相似,顾府那边顾夫人虽然来了,却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这么久以来,纪桃也看出来了,顾云娴在顾府,真的就如传言中一般,不受重视。   洗三还算热闹,但是纪桃总觉得,要是杜昱在家,一定会更加热闹。就如柳氏说的,杜昱不在,喜气都要减三分。   天气很冷,反正两家离得近,纪桃干脆等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才去对面,顾云烟一身妇人装扮,“林夫人,你可算是到了,若是再不来,我都打算亲自上门去请你了。”   纪桃浅笑,“家中事情多,我家大人不在,有些忙。”   顾云烟点头,看得出来她根本不在意纪桃的回答,上前挽着纪桃的胳膊,带着她往院子里走,“我总听姐姐说,你帮了她许多。”   纪桃谦虚,“你姐姐性子好,也帮了我许多。”   两人又说了几句其他的,顾云烟话头一转,“前些日子我听说皇商尹家大公子的二夫人是你姨母,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纪桃看着她,认真道:“不是,我母亲没有姐妹。”   顾云烟含笑,“我明白了,如今林大人越发得皇上看重,总有不长眼的人上来攀亲戚。”   纪桃抬步进了接待客人的屋子,没接这话,算是默认。   当下的情形来看,李含烟母女和他们家相认之后对她们助宜颇多,要不然她们巴巴的上门做什么。   纪桃本来以为,等顾云娴的洗三过后,就可以过腊八,腊八过后再等着她的满月,应该就可以过年了。   纪桃是这么打算的,心底还有一点点期待林天跃在过年的时候赶回来。   腊月初一,一大早纪桃醒来推开窗户就看到外面银白一片。   下雪了。   冷意袭来,纪桃赶紧关上了窗户,回身又加了件衣衫,锦儿醒了,他先是往前爬,爬出了被窝翻身坐起,对着他娘伸出手,“娘。”   纪桃的心软成一片,这种天气怕他着凉,赶紧上前给他穿衣。   纪桃用披风裹着他去了前院,轩儿已经开始喝粥。   “娘。”   纪桃嗯了一声,放好锦儿,又将他的碗放在他面前,细心给她带好自制的围兜,这才转头,柔声问,“轩儿,你冷不冷?”   轩儿摇摇头,他眼睛转向一旁的锦儿,眼神里跃跃欲试,“娘,我喂锦儿好不好?”   纪桃看到了他眼里的期待,心里软了软,“好啊。”   轩儿想要喂粥,锦儿一开始还配合,渐渐地就不耐烦了,非要自己吃,主要是拿勺子。   轩儿自然不肯,抬手避开。   于是,纪桃和轩儿就看到锦儿的嘴瘪了起来,瞬间眼泪汪汪。   轩儿:“……”你说哭就哭,有点慌。   轩儿确实着急了,转头求助的看向纪桃,手里的勺子已经朝着轩儿的方向递了过去。   纪桃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有点委屈。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很会照顾弟弟了,下一次我们再喂,好不好?”   轩儿点头,“爹让我照顾弟弟的。”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纪桃的心却一片温暖。   陪着轩儿写了字,又带着他去药房。   现如今的药房,纪桃让古安隔出来一个小间,里面摆上了火盆,还算温暖,地上铺了厚厚的皮毛,锦儿就在上面玩。   杨嬷嬷从外面进来,手中拿了帖子,“夫人,太子府送来了帖子。”   纪桃有些诧异,伸手接过,赏梅宴。   太子府确实是有一片梅林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妃办的这个宴会……   纪桃自从做了命妇,不算和付大夫一起进宫那次,从未进过宫。不止是她,一般命妇若是没有女儿入后宫,没有特殊情形的话,都是没有去过的。   前朝的命妇确实是经常进宫,皆是因为前朝的皇室喜欢与民同乐,每到节日就会让官员携家眷进宫参加宫宴。   但是自从高祖登基起,就不喜欢这些宫宴,偶尔也会有,后来的几位帝王都或多或少都延续了高祖的习惯。尤其是景元帝上位以来,几乎没有。   如今太子妃如此,显然是和景元帝一直以来的做法相悖,是觉得太子之位稳妥,不需要顾忌了吗?   纪桃捏着帖子,眼睛落在医书上,心里千回百转。   不过,怎么样都跟她没关系。太子发帖子,这一回去的人应该很多,但是上行下效,往后的各家的冬日宴,过完年之后的春日宴肯定会多起来了。   太子府的赏梅宴定在腊八。   这就省了今年的腊八粥了,因为大家都去太子府了,谁还送什么粥?   纪桃一身枚红衣衫,外罩一件同色披风,带着杨嬷嬷去太子府赴宴。不算张扬,也不会失礼。   今日没有顾云娴陪着她,她可还在坐月子呢。   太子府门口各式马车来来往往,这已经是太子府今年第三次的宴会,别的不说,就纪桃的马车在门口等的时间越来越短,可能也算是……熟能生巧?   纪桃下了马车,她来的时候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这何时到也是有讲究的。   身份高些的肯定是最后到,但是和太子府有亲的,比如太子妃娘家和两位侧妃的娘家,就应该来早一些。   如纪桃这般,身份不高不低的,现在来就最好了。她本身也不想引人注意。   随着嬷嬷往里面走,纪桃还算是闲适,很快到了梅林,梅林里离得不远处就有亭子,外头看得到围幔,纪桃随便走进一个,一股暖意袭来。   亭子里此时无人,大多数人都在外头的林子里赏梅。   杨嬷嬷接了纪桃身上的披风,低声道:“夫人,方才奴婢听到太子府的丫鬟们私底下议论,今日长公主也会来。”   长公主。   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妹妹,由于乾国没有亲王,长公主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景元帝和这个妹妹似乎感情挺好。登基时,公主才十岁,皇上就赐封福慧公主,后来公主成亲之时,又加封为福慧大长公主,驸马是威武将军,不过成亲不久后驸马就重病而亡。甚至两人还没有留下子嗣。   长公主和驸马夫妻情深,驸马去世,公主神伤许久,闭门不出。几年之后不知从何处抱了个小姑娘回来,满腔的心思全部都用在了小姑娘身上。皇上见长公主对孩子满心怜惜,主要是又有了精神,干脆下旨赐封为县主,封号端柔。   一片温暖的亭子里,纪桃想起这些以前从顾云娴或纪韵她们听到的长公主府的事情,算算年纪,端柔县主今年……十五岁了?   反正差不多。   纪桃觉得,可能是端柔县主到了年纪,长公主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以前众人只知道福慧长公主身份贵重,和皇上感情深厚,皇宫也没有宫宴,许多人都还未见过这位长公主。   “桃儿,你躲到这里,倒是悠闲。”   清雅的女子声音,带着些笑意从身后传来。   纪桃听到这个声音,嘴角先就带上了笑容,回身笑道:“你怎么才来?我都喝了半壶茶水了。”   纪韵搀着胡氏站在门口,另一边是周芷兰和周夫人,另外一位年轻些的夫人,纪桃看到过,是周芷兰娘家嫂子。   纪桃起身,“大嫂也来了。”   胡氏她们到了,不久之后齐梓琴也寻了过来,亭子里就热闹起来了,纪桃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说笑,时不时也说上几句,倒也惬意。   不过,看到又从外面进来的人,纪桃的心情就不太好了,实在没想到纪萱萱也来了。   纪桃这才想起,纪萱萱不是当初刚刚进京城时的模样,人家如今也是命妇,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施府是肯定能收到帖子的。   认真说起来,纪桃觉得自己不喜欢纪萱萱,算得上是迁怒,施夫人几次三番上门让她厌恶,但是纪萱萱从来都没有对她做什么。   就是待姐妹冷淡,但是谁也不能规矩纪萱萱就得待姐妹亲戚热情不是?   纪韵最先招呼,“萱萱来了,过来坐。”   气氛有些凝滞,在场的这些人里面,要说待她还有几分真心的,就只剩下纪韵了,胡氏如今待她,面子上的情分都没了。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惊呼,大长公主到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长公主到了!   听到声音,胡氏最先起身,拉了纪韵,“走吧,去迎接长公主。”   纪桃立刻起身,随着胡氏出门,周夫人她们也赶紧跟上。   出了亭子,就看到不少夫人结伴往梅林外走去,纪桃随着胡氏汇入人流,冷冽的梅香混合着周围各家夫人各种各样的香气,纪桃觉得鼻子有些不舒服。   她本身没有进梅林深处,算是最先出梅林的一群人。   远远的看到太子妃和两位侧妃簇拥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红宫装的美妇人过来。想来那位就是长公主了。   纪桃跪了下去,与此同时周围跪了一大片。   “大长公主安!”   纪桃觉得颇为震撼,在场还全部都是女子。   那女子终于走到近前,威严的声音里微带笑意,  “今日腊八,本宫已经让殿下熬了粥,算是一份心意,大家不必多礼。”   纪桃起身,余光扫了一眼,近看大长公主越发年轻,肌肤雪白,不像是三四十,倒像是二十多岁的美妇。一身大红宫装逶迤在地,长袖飞舞,比起当初纪桃看到着宫装的太子妃还要威严端庄。   她身旁的女子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应该就是端柔县主了,长相和长公主一点不像,就是那双眼睛,长公主和太子都是眼尾上挑的凤眼,端柔县主的就是圆圆的眼睛,脸也圆圆的,浑身气势隐隐和长公主有些相似,却也只是相似而已。   端柔县主如今还未定亲,和她一起玩耍的都是各家未出嫁的女儿,怎么都轮不到纪桃。   齐梓琴拉了拉纪桃的袖子,轻轻道:“我们走吧。”   纪桃看了看围在大长公主身边的一大群夫人,点点头。   两人不紧不慢往梅林而去,齐梓琴感叹,“好多人啊。”   纪桃笑了笑,“那可是大长公主,听说和皇上关系很好。”   还有,任谁都看得出来,大长公主之所以会出来,大概还是为了端柔县主的亲事,那么今日太子府的赏梅宴,其实是大长公主为了县主办的了。   周围的人少,只偶尔有夫人闲聊着路过,纪桃鼻息间满满都是淡淡冷冽的梅香,两人逛了许久,转过几株梅树,看到前面的亭子,齐梓琴提议,“我们进去坐坐。”   两人入亭,没成想里面已经有人了。   纪桃和齐梓琴对视一眼,福身,“见过侧妃。”   里面的人是吴巧思,她还是那副温婉模样,眉眼柔和,就算是纪桃和齐梓琴冒冒然闯了进去,她也并不生气,甚至还隐隐带着笑容,“林夫人……”   吴巧思还招呼她们,“你们进来坐,陪我说说话也行。”   纪桃和齐梓琴两人坐下,其实她们俩本来是打算找个亭子歇一会儿的,如今……脊背挺的笔直,尤其是纪桃,手脚规矩的放在膝上,简直就是难为她。   雪白的皓腕突然伸到面前,“林夫人,能否帮我把个脉?”   纪桃抬眼看她一眼,飞快低下头,“侧妃身份尊贵,自有太医照顾,我不敢胡来。”   也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我们在场又没有其他人,我们三人都不说,不就没有人知道了?林夫人实在不必如此谨慎,再说,只是把个脉而已,不是非要太医的……”   纪桃微微皱眉,实在没想到吴巧思看起来温婉,性子这么难缠。   也是,能够入太子府做侧妃的,又有几个简单的?   “林夫人,方才我娘说,昨日收到了我爹从驿馆寄来的家信,若是没意外,他们过年时应该可以赶回家。”   纪桃抬眼看她一眼,伸手把脉。   若是吴巧思拿这个消息威胁她,纪桃不一定会答应,但是如今她直接说出来了,纪桃也不矫情。不就是把个脉,事实上太子府本身就是可以不唤太医,自己找大夫的。   纪桃收回手。   吴巧思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期待,“林夫人,如何?”   纪桃微微笑了,“回侧妃,大喜,已经一个多月了。”   吴巧思眼睛一亮,伸手抚上小腹,“多谢你。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消息,又不想大惊小怪,就怕请了太医之后失望。”   齐梓琴也道了喜。   两人离开亭子,齐梓琴有些担忧,“桃儿,你帮她把脉,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方才我就不该说要歇歇。”语气里还带上了些悔意。   “不要紧。”纪桃微微一笑。   两人又在梅林里走了走,两刻钟后,吴巧思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梅林。   此时她们已经和纪韵她们汇合,纪韵低声道:“方才吴侧妃身子不适,大长公主也在一旁,太子妃立刻就请了太医,诊出来一个多月的喜脉。”   纪桃心里有数,看来是从她这里得了准信之后,吴巧思立刻就请了太医。   纪桃很怀疑她早已经知道自己有孕,特意挑今日说出来。   要知道上一次盛玲珑有孕就是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就没了,就算是到现在,半年过去,关于盛玲珑那次耽误吴巧思吉时,还是说的是她身子不适。知道内情的人很少,可以说除了纪桃,都是和太子府关系亲密的人。   吴巧思如此,很可能就是为了让动手的人有所顾忌。   此时却有嬷嬷过来,笑道:“各位夫人,大长公主有话要说。”   几人对视一眼,随着嬷嬷往长公主的地方去。   今日太子府照样搭了戏台,纪桃和纪韵找了个地方坐下,长公主的位置在上首,边上是太子妃作陪。   “今日的赏梅宴,其实是我的意思。前几日得到消息,丰平郡如今受了雪灾,许多百姓家中的房屋都被压垮,这种天气只能住在冰天雪地里,冻伤无数,甚至有人被冻死。”   她起身,威严尊贵站在上首,“本宫今日召集大家,就是想要为丰平郡百姓略尽绵薄之,本宫已经捐出白银一万两。实不相瞒,算是我公主府大半的家底。”   一万两银确实很多,但是说是公主府的大半家底,纪桃不太相信,她给太子的小公子治病,那时候他还是辰王,出手就是几百两,付大夫只针灸三次,好像就付了一两千两。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听到长公主说完这话,底下人许多都微微变色。   大半家底。   捐是可以捐的,但是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的,俸禄虽然挺多,但若是不会持家,家中若是有人喜欢费钱的癖好,应该就所剩无几了。相信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拿出大半。   却在此时,太子妃也起身,“姑母多年足不出户,却为了天下百姓重新踏出府门,太子府愿意捐出三千两,这也是殿下的意思,另外,我愿意捐出我一半嫁妆,大概五百两银,全部交由姑母救济丰平郡百姓。”   盛玲珑此时也起身,“我捐四百两。”   说完,看向一旁的吴巧思,笑道:“妹妹,你和我一样就好了,百姓无辜,殿下自从得了消息,已经几日没有安睡了。”   吴巧思面上带笑,眼神里闪过冷意,含笑应了。   长公主似乎很满意她们的话,笑道:“你们不必有负担,愿意捐多少随意,当然,大家应该的没带这么多银票在身上,待会儿派人送到公主府就行。”   底下许多人面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听到这里隐隐松口气,离了太子府,长公主应该不记得那么多人了……   就听到长公主接着道:“我来前已经禀明了皇兄,皇兄很高兴,当即下旨,于丰平郡外造功德碑,只要是给丰平郡百姓出力的,都可记录在上,以供后人瞻仰。”   和方才的勉强不同,此时众人都议论起来。   长公主的话又响起,“为免遗漏,翠蓉,你和楚夫人一起为各家夫人记录一番,务必仔细些。”   楚夫人一愣,长公主看着她,淡笑道:“楚夫人,不知可愿意帮这个忙?”   楚夫人很快反应过来,福身道:“臣妇愿意,臣妇愿捐三百两银。”   长公主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楚夫人就是户部尚书夫人,由她陪着记录,银子肯定会到户部,不存在长公主截留的可能。   长公主如此作为,大概也是为了让众人放心,她没有一点私心,这笔银子她丝毫不沾。   她们三言两语敲定,很快就拿来笔墨纸砚开始询问各家夫人了。   纪韵有些担忧,靠近纪桃,声音压低,“桃儿,你……”   纪桃见她担忧,反而安慰她道:“没事,别人多少我多少。”   纪韵想了想,“我捐一百两吧。”   胡氏回头,声音压低,警告道:“以齐府的地位,最少二百两,最好是三百两。”   算是提醒纪韵不要太过分。   纪桃猜测,纪韵如此很大可能是因为她,齐府和她都不会缺这些银子的,道:“我捐二百两。”   纪韵有些诧异,“你够不够啊,家中一大家子呢?”   如果单单靠俸禄,当然是不够的。   不过,纪桃家中有多少银子,太子妃心里应该有数,不仅如此,当今皇上要是费心些,说不准也是知道的,当初纪桃坐月子的时候,可是皇上给付大夫放假让他代纪桃去给小公子针灸,显然皇上应该是清楚里面的内情,甚至连每个月哪日针灸都是知道的。总结下来,纪桃觉得,捐得太少了就不好了。   纪桃看着前面的夫人,大多数都是愿意的,本身长公主提议了,这个银子就省不下来了。   如今有功德碑,算是意外之喜,越发掏得心甘情愿。   纪桃低声,笃定道:“姐姐别替我担忧,我有。” 第二百四十三章   纪韵见她说得笃定,也不再多问,胡氏回头,“桃儿若是有难处,回去以后去纪府,相信你大伯也愿意的。”   纪桃谢了她这番心思。她是真的不缺这些银子,就安王妃和太子妃两人给她的,加起来就有四千两左右,平日里纪桃花费的,都是她和林天跃的俸禄,甚至没有动田氏的那份,原封不动的全部给了她。   但是这些外人不知道,纪桃也不好告诉纪韵她们。   那位翠蓉嬷嬷和楚夫人到她们旁边时,许多人的视线也落了过来,胡氏捐四百两,比楚夫人还要多些,对于周围投过来的视线,胡氏面色不变,身旁的丫鬟拿了银票,当时就给了翠蓉。   纪韵三百两,也是当时就给了。   接着就是齐梓琴,她和纪韵一样,纪桃拿了两百两,楚夫人还确认了一番,“林夫人,二百两?”   翠蓉再仔细看了一变,“林夫人,确实是二百两。”   周围的人落在纪桃身上的视线都意味不明。纪桃猜测,她们大概都以为她贪图那个功德碑上的名头,或者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纪桃一律不理会,假装不知道,边上就是纪萱萱,纪韵和她中间隔了纪桃,方才还没问她呢。而且纪萱萱一直和她边上的一位姑娘相谈甚欢,此时楚夫人到了面前,她拿出一百两,道:“略尽薄力。”   楚夫人看了她一眼,事实上从前面到现在,一百两的人很少,当然,最后面的那些人,应该几十两的都有。   她照旧道了谢,和方才一般无二。   纪桃给了二百两,才算是出了太子府大门。   她越发觉得景元帝是个抠的,不知是不是国库真的空了。   纪桃觉得不可能,离大旱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都好过了许多,没道理国库空虚,又没看到花银子的地方,现在又没打仗。   不过又想,可能是自己肤浅,读书少,不知道还有其他花银子的地方。   长公主出府走动的消息还未传开,就被募捐一事压了过去,当日许多夫人都记了银子,但是银票没送上,这几日大半个京城沸沸扬扬传的都是这件事。   纪桃已经付了银子,自然不用理会这些,倒是这日来了个小丫鬟,杨嬷嬷带着她进来,“夫人,她非说有要事见你,不见就不走。”   小丫鬟大概十一二岁,怯生生的,看到纪桃后麻溜的跪下,“林夫人,您救救我们家二夫人吧!她听说如今京城在募捐,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了五百两银。”   纪桃听到她的称呼就知道是谁了,一般人称呼主子都是我家夫人,她偏偏加个前缀,肯定就是李含烟无疑了。   纪桃浅笑,“她怎么不亲自来?”   丫鬟一板一眼,分明就是事先背好的话,“二夫人被关在佛堂,她让奴婢告诉您,只要您救她出来,还有重谢。”   看着她手里捏得有些皱的银票,纪桃摇头,“我不需要银子,你们家二夫人既然被关在佛堂,肯定是有理由的,我只是个外人,不会插手别人的家事,你回去吧。”   小丫鬟一脸的茫然。   杨嬷嬷拉着她出门,边道:“我们家夫人不缺银子,更不能乱收别人送的……”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纪桃没想到李含烟会找人来示弱,就是示弱,纪桃并不觉得李含烟会被关多久。但是她找来的这个人,不太聪明。   有两种可能,一是可能李含烟真的无计可施,只能找到这种小丫鬟来送信,但是纪桃不相信她能够从妾室做成平妻,平安生下一儿一女,如今却无法摆脱困境。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故意让纪桃觉得她没办法了,已经很可怜了,说不准会看在柳氏的份上帮她。这么有来有往的,以后关系自然就亲密起来了。   柳氏从门外进来,“方才那个小丫鬟是谁?”   纪桃笑了,“是李含烟派来给我送银子的,想要我帮忙让她从佛堂出来。”   柳氏皱眉,“往后不要理会她了。”   想了想,她似乎觉得语气过于严厉,“桃儿,她从小就聪慧,我怕你被她算计。”   纪桃含笑点头,“娘,我明白了,我根本没理会那个丫鬟,下一次也不会让她的人进来了。”   长公主带头募捐,还是有许多人买账的,甚至有人回家商量以后觉得捐少了,又去长公主府补上,对面的顾云娴因为坐月子没能去太子府,后来也让丫鬟去长公主府捐了二百两。   不止是她,还有徐延重,捐了八十两,当初皇上赐下一百两,许多人都知道他以前的银子都买药花光了,就剩下一百两,如今就捐了八十两,可以说比长公主捐得还要多了。   到了腊月十五,募捐之事基本上算是落下帷幕,户部尚书家中的嬷嬷说,此次募捐总共得白银快二十万两,当今皇上知道后,又高兴用私库补上了差的一万多万两凑了个整。   银子很快就入了户部的库房,只等朝中商量出合适的人选就送去丰平郡和相临的几个地方。   是的,几日过去,灾情越来越严重,据说丰平郡那边的雪越下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无家可归。   朝中先前接到消息就运出了赈灾的钱粮,但是远远不够。   正月十六,皇上下旨,由明威将军护送此次募捐所得银两去丰平郡,即日启程。   十六下午,突然有消息传来,皇商尹家,捐出大半家产五万两白银。皇上龙颜大悦,当即封尹家为“大善之家。”   有尹家带头,京城内外的各家富户也送上银子,都得了皇上赞誉,不过称号却只有尹家才有。   纪桃没理会这些,如今她正忙着筹备过年的东西,每人的新衣都在准备,她带着盼香上街去采买,顺便帮轩儿买些点心和桂花糖回去。   京城里如今最热闹的还是募捐一事,无不称赞长公主仁心,为了丰平郡百姓愿意出府,将百姓安危挂在心上。   纪桃去茶楼买桂花糖时坐了一会儿,就连说书的先生都在夸赞长公主。   日子渐渐地过去,越是临近过年,纪桃心里的期待越来越大,只是始终都没有都察司众人的消息,好像除了吴巧思说过之外,再没有人说过都察司过年会回来。   本身消息来源不好说,纪桃回家就没有和柳氏他们提起,一开始柳氏遗憾林天跃不能回家时纪桃还隐隐雀跃,想着等他回来给柳氏他们一个惊喜。   但是随着日子过去,始终没有都察司的消息,纪桃也暗暗嘀咕起来,莫不是……吴巧思骗人?   腊月二十九,还是丝毫没有消息,对面的顾云娴也是和以前一样,纪桃觉得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个,看来真的是吴巧思骗人了。   药房里,轩儿吃着柳氏做出的点心,看着地上的锦儿,靠近纪桃,“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纪桃摸摸他的头,“你想爹了吗?”   轩儿点点头,“我没有在祖父祖母面前说。”   纪桃笑了,“为何?”   轩儿似乎觉得点心也不好吃了,道:“我听到祖母叹气,她也想爹,我就没有说了。”   纪桃心里软软的,“轩儿长大了。”   听到这话,轩儿很高兴,又道:“当初爹说要帮我找个武师傅,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爹骗人。”   他最后一句,满是控诉,纪桃笑开,道:“你爹不会骗你,早晚给你找来,他要是不找,娘帮你。”   轩儿这才满意,又看向地上的锦儿“弟弟什么都不懂,也不想爹,只知道瞎玩儿。”   纪桃耐心道:“他还小。”   纪桃看着地上的锦儿,觉得他可能已经忘记了林天跃了。   柳氏和田氏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两盘不一样的点心,还透着热气,听到里面母子两人的对话,对视一眼,又笑了出来。   夜深了,纪桃带着锦儿回后院,将锦儿哄睡着了才去洗漱。   从小间出来,隔着屏风,纪桃突然看到屏风外有人影。   周围一片安静,她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那身量根本不是女子,也不像是纪唯,这个时辰纪唯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脚下顿住,此时她身上还没有银针,刚刚洗漱的时候合着换下的衣衫一起放在了小间。   外面的影子却开始移动,纪桃看着他慢慢往床那边去的,她心里一急,来不及回去拿银针,几步跑出屏风捏紧拳头就扑了上去。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熟悉的清越声音从头顶传来,“夫人,半年不见,这么热情,为夫差点招架不住。”   纪桃刚刚沐浴,肌肤透着淡淡的红,林天跃将她半抱入怀中,眼神顺着她的衣领落下,突然鼻尖一热,一滴殷红滑落……   纪桃白色的衣衫上晕开一个豆大的红印,看着那红,纪桃抬头,就看到林天跃伸手捂着鼻子,“抱歉,最近火气重。”   纪桃噗嗤笑了出来,伸手去帮忙,脸上笑容满面,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你们最近吃什么了?”   好容易鼻血止住,他才道:“乱七八糟什么都吃,最近赶路来着。”   纪桃仔细打量他,这才反正他瘦了,也黑了,只眼神精亮,越发有神,精神倒是不错。   拉着他坐下,纪桃伸手把脉,半晌后松口气道:“我听说你们年前要回,却一直没得到消息,还以为被骗了。”   现在想想,当时吴巧思说的是,可能会赶回来,想来她也是不确定的。   所以纪桃一直也没报什么希望,好在,他真的回来了。   林天跃看着蹲在面前把脉的女子,“桃儿,我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林天跃回来了。   本来天气很冷之后纪桃就起得晚,昨日林天跃回来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今日就起得更晚了。   锦儿从被子爬出来坐下,抬头就看到熟睡的林天跃,他转身去看纪桃,伸手一指,“爹。”   纪桃嘴角的笑容加大,忍不住伸手抱过他,“锦儿还认识你爹啊?”   这一番动作吵醒了林天跃,他面上的疲惫之色比昨夜好了些。   林天跃坐起身,“锦儿,你乖不乖?”   锦儿还是有些认生,将头埋进纪桃怀中。   林天跃也不生气,看向纪桃,又看看天色,“该起床了。”   两人收拾一番到了前院,柳氏他们很高兴,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已经知道林天跃回来了。   纪桃有些奇怪,林天跃已经上前去唤人。   柳氏和田氏他们果然知道林天跃回来,看到他一点都不奇怪。   纪桃一转眼,看到一旁两人陌生的人,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一身利落的劲装,眉眼冷肃从左边的眉毛到耳后手指宽的一条疤,看起来格外狰狞,女子大概二十岁左右,眉眼柔和,有些怯弱,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孩子瘦弱,不过精神不错。   纪桃会看得这么仔细,主要是因为轩儿跑进来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才转头去看向林天跃,“爹。”   声音清脆,带着期待。   林天跃回头就看到从院子外跑进来的轩儿,后头跟着背着手不紧不慢的付大夫。   林天跃弯腰去抱轩儿,又看向付大夫唤了一声师父。   付大夫满意的点点头。   林天跃抱着轩儿进门,低声笑问,“轩儿,你在家有没有照顾弟弟?”   说起这个,轩儿有些心虚,看了看纪桃和地上的锦儿,挣扎着要下地,一本正经道:“当然。”   声音低了下去,垂着脑袋有些沮丧,“就是锦儿不听话,我喂他吃饭每次都只吃几口,非要自己吃。”   林天跃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田氏又围上来关心询问。   好不容易一家人坐好,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林天跃看着满屋子的人,心里一片温暖,偏头看向旁边的纪桃,眼神里满是情意,“桃儿,辛苦你了。”   对上那样的眼神,纪桃知道,虽然半年没见,林天跃还是没变,她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   纪桃轻声道,“不辛苦。”   为了这么一家人,她真心不觉得辛苦。尤其是两个孩子,她此生最大的耐心都给了他们,不觉得厌烦,只会更用心。   今日过年,饭菜上桌,纪桃也让古全他们和秋莲他们回去吃饭。柳氏他们会知道林天跃回来,主要是古安和那对夫妻。   那对夫妻是林天跃这一次从外面带回来的,男的叫叶奇,夫人梨花,那个孩子叶望安。   据林天跃说,那对夫妻身世坎坷,都是苦命人,不过来历清白,叶奇武功不错,他打算让他教轩儿练些武艺,强身健体也好。   纪桃是相信林天跃的,迄今为止林天跃就没有不靠谱的时候。   过年时付风城外的医馆很忙,三十这天才回,或许是因为今年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显得尤其难得。   昏黄的烛火透出窗纸,屋子里不时传出热闹的说话声和孩子阵阵的笑声。格外温馨祥和。   离前院不远处的偏院里面,叶奇和梨花带着孩子,桌子上摆了一桌饭菜,虽然不如正堂里面的丰盛,却也有鱼有肉,比起他们以前颠沛流离的日子却已经好了太多。   梨花还有些不真实,“夫君,往后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了么?”   叶奇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林大人是个好人,跟着他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如今还有望安,他在这里,也会过得好的。”   坐在一旁埋头啃肉的孩子身子瘦弱,其实他和轩儿是一样大的。   林天跃回来,初一那日就进了宫,去了大半天,回来时已经是午后。   林天跃是一大早去的,那时候纪桃还没醒,只迷迷糊糊听到林天跃说要走,此时看到他回来,纪桃和他一起回屋换衣,忍不住问道:“今日初一,皇上怎么会还要见你们?”   林天跃笑了笑,“主要是将罪证亲手递上而已,我只是陪着吴大人。”   纪桃递了衣衫给他。   林天跃换下身上的官袍,“桃儿,不出去不知道,外头的人……”   他语气里隐隐叹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官员太少,我们在丰平郡遇上李垣李大人,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其他的府城,许多都官商勾结,鱼肉百姓,虽然不至于让百姓吃不饱,却也盘剥了许多不该收的税收,更有严重的,当街收保护费的人和县令有旧,甚至还有的是亲戚……”   纪桃隐约记得当初好像是有一个县令的小舅子收保护费的,没想到还是常事。   “我们在京城,看起来吏治清明,贪官污吏都被皇上严惩,大多数都是清廉正直的好官,可是去了外面才知道,有的府城早已千疮百孔,再这么下去……”   林天跃的面色慎重。   纪桃伸手握住了他的,“别担忧,皇上如今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有都察司。”   林天跃面色缓和下来,“押送进京城的,其实是最难最顽固的一批,剩下的拔出萝卜带出泥。没有一个能跑掉。”   纪桃心下了然,各府城耽误官员其实还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欺上瞒下,其实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现在抓的,应该大多数都是宁王安王他们的党羽,说不准还有忠王的,当初事发,最先惩治的都是京城里的重臣,如今才真正算是清算。   丰安郡离京城太远,才没有被那些皇子看在眼中,百姓算是逃过一劫。   初一过后,林天跃就空闲了下来,如今还未开始上朝,他也不需要去都察院点卯。每日大半的时间都陪着两个孩子。   轩儿想要学武想了许久,知道叶奇是他的武师傅之后,第二日就缠着叶奇要学。一起学的还有叶望安。   这个孩子有些沉默,尤其是和轩儿,他都不怎么说话。   轩儿难得找到一个玩伴,就是庞儿也不经常过来,如今他也已经启蒙,每日都有功课。   纪桃也不勉强叶望安,往后日子久了,熟悉之后,自然就会和轩儿说话了。   梨花也颇为拘谨,杨嬷嬷耐心带了她几日,才算是好了些。   正月初四,长公主府设宴,答谢为丰平郡出力的众人,只要是在功德薄上留了名的,哪怕就是捐十两银,府上都会收到了一张帖子。   这一次宴请的还包括各府上的大人,初五才开始上朝,官员都还在家中歇着呢。   长公主府的帖子,收到的人都会给面子,尤其是听说只要捐银子就能去长公主府,传说长公主府的园子堪比御花园,许多珍稀花草连宫中都没有。   听到消息,京城里许多百姓都自发捐了银送往长公主府。   不过他们此次没有帖子,公主府的翠蓉嬷嬷说了,下一次长公主府会特意再次为他们设宴答谢。   这一动作可以说很亲民,一时间大半个京城都夸赞福慧长公主仁心爱民,没有皇族高高在上的优越。   纪桃和林天跃坐上马车去长公主府,长公主现在赚足了名声,不知怎的纪桃总觉得有点怪异,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两个孩子都没带,两人难得如此悠闲。   林天跃掀开帘子看了看,道:“今日的人应该很多,桃儿,你要小心。”   纪桃顺着他挑开的帘子看向外面各式各样的马车,有的马车上面甚至缀满了珍珠,看起来熠熠生辉,当真是富贵。   纪桃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这些应该是南城的富商,因为捐了银子才被请来的。   纪桃轻声应了,“我明白。”   抬眼看向林天跃越发瘦削的身形和还有些疲惫的面色,他就是回来这几日也没空歇歇,纪桃忍不住道:“回去以后我再给你做些药膳喝。”   林天跃无奈,“桃儿,我觉得我很好。”   不过纪桃愿意在他身上花心思,他还是很高兴的,“苦点不要紧。”味道不要太怪。   纪桃这两日本来就在给他做,那味道有点酸涩又有点麻,隐隐还有点甜,不知道她是怎么将酸甜苦辣全部揉到一起炖出来的。   他未尽的话语纪桃从他脸上看出来了,冷哼一声,“放心,肯定苦。”   林天跃伸手握住了她的,讨饶道:“夫人恕罪,我怕苦。” 第二百四十五章   林天跃做出这副模样,倒是难得,纪桃发现他这次回来还是有些改变的,似乎更加……不要脸了。   确实是,换做以前的林天跃,会说情话,也会哄人,也会服软,但是不会这么没脸没皮直接讨饶。   他如此,纪桃的脸也板不住了,语气软了下来,“我担忧你的身子受不住。”   这一次林天跃确实是赶路回来的,不止是他,就是吴炎,在初一那日进宫以后就病倒了。   纪桃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皇上下旨让付大夫到吴府去诊治的,操劳过度,心思太重,好不容易轻松下来,可不就是得生病?   林天跃笑道:“我不会有事。”   为了你们,我也不能让自己有事。   事实上此次出门,他们都察司的众人还被不知真假的打劫,还有刺杀,首当其冲的就是大理寺卿和吴炎,顺便还有一个他。   好在皇上给的护军给力,要不然结果如何真的不好说。   就算是如此,路上就有人病了,比如监察御史里就病了俩,大概是被吓的。   倒是嘴硬,纪桃不放过她,“你从小身子就不好,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还有轩儿和锦儿等着你养家呢。”   说到从小,林天跃就想起当初在纪桃面前一头栽到地上的时候,实在是……那个时候他真的体弱,弱不是付大夫,说不准早就没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这一次出去后某日在驿馆做的梦。   梦里的他身子虚弱,是真的虚弱,走几步都要喘气的那种,因为这个,他没能参加科举,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一直没有看到付大夫帮他治病。   就算是如此,他也照样娶到了纪桃,但是他却不觉得庆幸。   梦里的他没有功名,纪桃不会医术,田氏也没有现在的豁达,整日足不出户,一家人的生计全部都落到了纪桃身上。   他想要醒,却醒不过来,眼睁睁看着纪桃下地干活,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发,一双手不在细嫩白皙,反而粗糙,一到冬日就成了满是口子的老树皮一般。   那时的她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坚韧不放弃。   想到那双手,林天跃伸手握住了对面纪桃的手,白皙顺滑,没有梦中的那种粗糙。   他隐隐叹口气,不知怎的,这个梦在他醒来之后还记得很清楚,尤其是纪桃疲惫的脸上精亮的眼睛。   他不觉得那个是真的,梦里没有纪唯和柳氏,还有付大夫,这些根本就不可能,纪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纪桃。   林天跃后来想了无数次,都觉得逻辑不通。   不过梦中的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他却是深有体会。林天跃正色道:“桃儿,你放心,我会好好养家的。”   纪桃噗嗤一笑。   他还当真了。   却在此时,外头传来古全的声音,“大人,长公主府到了。”   公主府的大门恢宏大气,门口的石狮子威武雄壮,此时来往都是马车,不过却没有太子府的那种拥挤,虽然长公主宴请的人多,但是门口地方宽敞,路也很宽,来的马车只是慢一些,根本不需要等。   林天跃下了马车,和纪桃一起进门。   周围大多数都是各家官员带着夫人,虽是长公主府的答谢宴会,却更像是参加宫宴那种感觉。   等到了大殿,这种感觉就更像了。   官员分品级从上到下,家眷就在官员旁边或者身后。   带着林天跃和纪桃进门的是嬷嬷,她直接带着两人去了殿中,道:“大人可去园子里观赏一番,有许多珍稀花草,公主喜欢这些,光是护理花草的花匠就请了十来个。皇上知道公主喜欢这些,宫中还经常送些稀奇的花草过来。”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炫耀或者说是提醒长公主的得宠。   看着嬷嬷离开,此时老实坐在殿中的人很少,大部分都去看长公主府珍稀的花草了。   纪桃看了看殿中,“我们也看看去。”   此时若是坐在这里,周围只有来来往往的宫人在准备宴席,确实不太好。   林天跃拉着她出门,看到不少人往左边的梅林里去。   是的,长公主府也有梅林,此时远远的就看得到大红的星星点点。   两人随大流往那边去,得绕过中间的湖水,湖边的假山造型精巧,纪桃看了一路,靠近林天跃,低声道:“果然是皇上最疼爱的长公主。”   林天跃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纪桃看他一眼,两人往梅林去,“太子府的梅林就很好看了,没想到长公主府的修剪得更好。”   对于皇家人来说,这些应该都不算什么,天生的贵人,从来不会为柴米油盐操心。想到这里,纪桃也觉得长公主能想到受灾的丰平郡百姓,很难得了。   纪桃这么想,自然就这么说了,只是声音压得极低。   林天跃牵着她的手,不紧不慢逛着,听着纪桃低声的絮絮叨叨,不觉得厌烦,只觉得温馨。   “桃儿,我很想你。”   他突然道。   纪桃微愣过后有些惊讶。   此时他们正走到一树红梅底下,怒放的红称得纪桃肌肤越发莹白如玉,落到林天跃眼中,他的眼神更柔,语气更轻,“桃儿,我忘记说,我很想你。”   纪桃回过神,“我也想你。”   最怕林天跃出事,要是知道他平安,纪桃还不怕,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让人心慌。   听到纪桃的话,林天跃的眼神里满是笑意,握着纪桃的那手更紧了些。   两人继续往里面走,梅林深深,处处都是艳丽的红梅,映衬得走在里面的两人都多了些旖旎的味道。长公主府的园子果然名不虚传,一步一景,一点都不夸张,处处精致,纪桃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有的人热衷于打理园子了。   转过一株梅树,纪桃看到不远处的人,顿觉景都没那么美了,主要是心情不那么好了。   纪桃的异样,最先发现的是林天跃,他顺着纪桃的眼神落到了不远处的一行人身上,牵着纪桃的手很自然的转身。   纪桃当然不想和她们搅和,随着林天跃转身,已经走上了一旁的小道,后面的人却已经看到他们了。   温柔的女子声音,带着些惊喜,“林夫人。”   纪桃回身,就看到了李含烟带着尹依依,边上还有楚夫人和纪桃不认识的其他两位夫人。   若不是因为还有这些外人,纪桃才不会理会她们。   “听说林夫人捐了二百两,算是很大方了。”一位年轻的夫人赞叹,语气里满是敬意。   楚夫人接话,“是啊,当时我都吓了一大跳,想着林夫人不会是将家中所有的银子都捐了吧?”   纪桃笑了笑,“为了丰平郡百姓,我只要想到这么冷的天气里,他们居然连房子都没有,就觉得多少银子都不算多了。”   要装谁不会啊。   纪桃面上笑容柔和。   李含烟在这些夫人里面算是垫底的存在,如果她说的话不让人感兴趣,别人都不带搭理她的。   李含烟开口,笑道:“林夫人此番作为让人敬佩不已。”   她这番话算是顺着楚夫人的话头来,若是她没有意味深长的看林天跃的话。   她飞快扫了一眼林天跃,刚好被纪桃看到。   纪桃面上适当的带了歉意,“对不住,我有些不适,得去更衣。”   在场的人都了然,也不留她,林天跃对着她们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拉着纪桃便走。   “林大人对夫人倒是一往情深,让人羡慕。巡查半年,也不见他带丫鬟妾室回家。”   “是啊,听说他们定亲时,林大人身上还没有功名。”   “呀,这可是真的?林大人也算是重情重义了。”   “……”   后面隐隐传来几人的议论声,两人慢慢走远,身后的声音也渐渐地听不到了。   纪桃想起李含烟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他几位夫人虽然没有明说,显然也有一点这个意思。   纪桃叹口气,“可能在她们眼中,我是个败家的。”   如果纪桃没有帮着几位王妃治病,光靠他们一家的俸禄,这么几年下来,若是省吃俭用,差不多也就这么多银子,落到别人眼中,可不就是纪桃为了一时冲动捐出了全部积蓄。   说完,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   林天跃不以为然,“就算是真的败家也没关系。”   这话听着,倒有点宠着纪桃的意思。   但是纪桃做不出来一冲动就捐全部积蓄的事情,丰平郡百姓再可怜,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她捐二百两银已经够多,若是再多,外人该怀疑林天跃是不是收受贿赂了。虽然太子和皇上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他们也不见得愿意帮他们解释啊。   纪桃低声道:“还得存银子给轩儿娶亲呢,再说,都捐了外人才要吓一跳。”   林天跃顿住脚步,回身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不,我的意思是,你想要如何就如何,我都不会生气。再说,那些银子都是你存下的。”   纪桃讶异,几个月不见,林天跃说情话的功力见涨啊。   “桃儿。”   欢悦的女子声音传来,纪桃回头,果然看到纪韵和齐梓杰站在不远处,同行的还有齐梓琴和秦淮。   长公主府的景色确实迷人,比京城内外纪桃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看。现在难得齐梓杰空闲下来带着她出门,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纪韵看起来心情颇佳,“你们在这里?到了多久了?”   纪桃正想说话,却看到纪韵他们一行人身后不远处,太子妃和两位侧妃言笑晏晏,边上还有那位纪桃见过一次的端柔县主。几人看起来相处颇为和谐,气氛也轻松,与此同时周围的夫人也看到了她们,顿时许多人都抬步过去,打算请安。 第二百四十六章   周围不止是夫人,除了纪桃两人和纪韵他们一行人,也有许多官员也在此处,方才纪桃和林天跃看到别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打个招呼就分开,此时众人都过去请安。纪桃他们不能假装没看见。   于是,他们抬步往那边去,太子妃虽然威严,却也不会难为众人,一身大红绣金线如意纹的衣衫,头上的步摇上的流苏垂落,更衬得她尊贵威严。   请安过后,官员倒是识趣的告辞,但是各家夫人总不能就随便离开,还围在太子妃周围说话。   纪桃也不例外,林天跃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我过去一会儿,很快过来接你。”   纪桃和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才真的是打算去更衣。   本身太子妃在这里,官员行礼过后就该避开,纪桃点头。   纪韵看着林天跃几人走远,回身笑道:“妹夫算是老实的,你都不在他身边,也不见他有花花心思,听说他带回来一对年轻夫妻?”   纪桃诧异,“你怎么知道?”   纪韵白她一眼,看了看前面各家夫人和太子妃说笑,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了你,我帮你打听打听啊。”   “还别说,这一次除了吴大人和妹夫,里面还真有带姑娘回来的,不过听说还没到京城,他们先赶路回来,姑娘留在后面。”   没想到纪韵还能打听到这些,纪桃也好奇起来,主要是纪韵不是外人,她靠近纪韵,“谁带的啊?”   纪韵靠近纪桃,“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大理寺卿贺大人。”   贺楠三十多岁,算是爬得很快的那种,家世也不差,没想到居然会带姑娘回来,不是纪桃想歪,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都会觉得那个姑娘是不是贪赃枉法的官员特意挑出来的美人,专门贿赂他的。   本身他和吴炎两人领头,若是想要求情,自然是求他们最好。   “林夫人,你们姐妹感情倒是很好,我看到你们一直在说笑。”   从前面突然传来的清雅的女子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这个声音对纪桃来说很陌生,算是第一回听到。   端柔县主。   她眉眼带着柔柔的笑意,就这么看了过来。   纪韵大大方方一笑,坦然道:“是,多谢县主夸赞。”   本来两人在后头离太子妃不是很近,在场也不是只有她们两人偷偷说话,根本算不得什么。   纪韵坦坦荡荡承认,一点没推脱,就更不让众人反感了。   县主似乎很好奇,“你们说了什么?”   纪桃接过话头,“县主见笑,方才我和姐姐说起家中的孩子,所以才惊扰了县主。”   孩子总是可爱的,那就不难想象两人在笑了。   不知道这位端柔县主为何会注意到她们后面,就算是说笑,真正说笑的也不是只有她们,而且她们的声音压得极低。   想了半天,纪桃觉得,可能是运气不好?   纪桃和纪韵在这些夫人面前,太年轻,身份也不算高,很快就被忽略过去,前面的众人又说起了其他的,很快就没有人注意她们了。   林天跃说是过来接她,其实直到开宴,两人才重新走到一起。   大殿里面热闹,上首中间的位置还是空的,纪桃和林天跃也低声说话,不过却再也没有提起朝中的事情了,万一人多口杂,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公公特有的尖利声音,打断了殿中众人的热闹。   “福慧长公主到!”   众人纷纷起身走到中间的地上跪下。   长公主扶着端柔县主的手,威严尊贵的从后殿出来。   听到长公主叫起,纪桃随着林天跃的力道起身。   端柔县主的位置在长公主的右下方,算是离她最近,对面就是太子妃,接下来是两位侧妃。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去坐下,太子到了。   太子愿意过来,算是给足了长公主面子,众人又是一通拜见。纪桃倒是不觉得麻烦,当周围的人都觉得跪拜很正常的时候,久而久之也就被同化了,尤其是不跪会死的时候,跪拜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一起,纪桃随着林天跃的力道回去坐下,开吃。   长公主府的宴会果然不一般,期间还有舞姬出来跳舞,这个在京城都是不多见的,尤其是各家夫人,平日里贪玩一些的最多就是去鼓楼听听戏,衣着清凉的舞姬,大部分人都是第一回见。在场许多人都看得兴致勃勃。   不过再好看,看得久了就新鲜了,渐渐地有人开始出去,纪桃倒是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渐晚的时候,纪桃觉得,应该可以启程告辞了,上首的长公主也有点不耐烦,看那模样应该很快就要起身离开了。按照常理,等她一走,众人就可以告辞离开了。   却在此时,一个嬷嬷急匆匆跑到长公主身边,靠近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不止是纪桃,殿中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嬷嬷,长公主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跑这么急的,之所以会这样,肯定是出事了。   长公主听完,面色微变,不过很快收敛起来,起身道:“诸位随意,本宫去去就来。”   看着长公主的裙摆如火一般从众人面前滑过,很快就消失在殿门口,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纪桃靠近林天跃,低声道:“你猜因为什么?”   林天跃的眼神从上首的位置扫过,落到端柔县主的位置上,此时那里空空如也。   也低声道:“听说长公主自驸马去后就少有人能牵动她的心绪,平日里只对县主宠爱非常……”   意思就是端柔县主出事了,长公主才会跑这么快。   一刻钟后,却是翠蓉从外面进来,面色有些苍白,对着众人致歉,“府上出了些事,长公主有命,今日宴会到此为止。”   纪桃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可以回家了。   至于长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纪桃却是不想探究的,身份太高,没必要为了好奇心惹上祸事。   两人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柳氏他们还在用晚饭,看到两人回来,轩儿从屋子里跑过来,兴致勃勃道:“爹,今日我跟师傅学了拳,打给你看。”   到底是孩子,再装得老成,遇上兴奋的事情早就忘记装了。   林天跃还配合,赞同道:“嗯,吃过饭就打给我看,还有你娘,一起看。”   田氏招呼,“你们过来吃饭,多少吃些。”   盼香送上了碗筷,林天跃和纪桃又坐下开始吃,长公主府的菜色虽然不错,但是那么多人一起吃,其实大家都不习惯,不过,纪桃也吃饱了,那么多的点心,随便吃些也就够了。   纪桃很喜欢这种一家人都在一起的氛围,也坐下吃了些,付风看了看纪桃,道:“姐姐,姐夫,我明日一大早得去外城了。”   本来今日就要走的,想着给纪桃说一声才推到明天早上,不过得起早,内城门一开就出去,其实很赶。   付风经常回来,尤其是现在付大夫有半个月轮值在家,他一个月要回来五六次,路上都是赶的,他都习惯了。   纪桃随口道:“嗯,得空就回来。”   付大夫放下碗筷,“你想不想做太医?”   付大夫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挺随性,不过此时纪桃却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认真,纪桃看了看付风,显然他也听明白了。   付风先是惊喜,“师父,我可以吗?”   付大夫冷嗤,“想不想去吧?”   付风沉默了下,“我当然想去,但是我怕医术不够,到时候给师父添麻烦。”   付大夫安慰,“别怕,太医院许多人还不如你。”   付风眼神里闪过喜色,这大概是付大夫第一次明确的夸他,顿时满脸笑容,“师父……”   付大夫复杂的看着他,“但是太医院进去之后,大概是不好出来的,往后……”   阴谋诡计之类的事情,应该会层出不穷,想避也避不开了。   付风沉默下来,“师父不想我去吗?”   付大夫直直看着他,似看到他心底深处,“要是我不让你去,你会不会怪我?”   付风面色微变,放下碗筷噗通跪在付大夫面前,“师父,若不是您,我还是一摊烂泥,如今我拥有的都是您和姐姐给我的,这些恩情我一辈子不敢忘记,您让我如何,我就如何,绝没有半句废话,也绝不会有怨言。”   付风的身姿笔直,身上隐隐带着些儒雅,还有那种纪桃一直想要跟付大夫学的让人信任的气质,和当初躺在脏乱的棚子里的青年已经大不相同了。   如今外城许多人都知道小付大夫,名声极好,他善良正直。自然也有姑娘倾心,可惜都被他拒绝。   付大夫伸手扶起他,“不是我想要你如何,我教你医术,是想要你过得好,不是想掌控你的人生,我只是想问,你想不想进太医院,进去之后,你就得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就算是你不进,往后也要为你的做过的事情许下的承诺负责……”   付风有些着急,“师父不要我了吗?”   付大夫看着他,眼神欣慰,“不,我只是想说,你出师了。”   没想到付大夫还记得这个,当初为了拒绝覃伊人,付大夫说出付风不出师不能成亲的话来。   如今这样……   付大夫接着道:“找个媳妇,早些给老夫生徒孙。”   另类逼婚。   可把付风吓得够呛,比起被逐出师门,娶媳妇算什么。   纪桃也松一口气。   付风最是高兴,“多谢师父,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养老送终。”   付大夫冷哼,“老夫还不想死,要你送终。”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付大夫语气阴阳怪气,付风却真正放松下来。   原来问他想不想进太医院的意思是问他对日后的打算而已。   付风正色道:“师父,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付大夫摆摆手。此时一家人都在屋子里,刚才真正被吓到的可能就是纪桃和付风,至于纪唯和柳氏他们,却是知道付大夫平日里的性格的,对待付风虽然时常冷嘲热讽,没有一句好话,却是实实在在关心他的。要不然当初在京郊就不会将付风带回来。   只有纪桃,看到付风吓成那样,她也吓一跳,不会付大夫兴致上来,开始将徒弟逐出师门了吧?   付风在付大夫面前,一直都是听话乖巧的,就这样的还被逐,那她这个时常和付大夫吵架,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不孝徒,不是更要被逐?   好在,付大夫的意思只是想要让付风考虑未来,还有催他成亲。   付风似乎在思考,又有些不好意思,看看纪桃,又看看柳氏他们,道:“其实,若是成亲,我……”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隐隐带上了红,纪桃讶异,“你有心上人了?”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付风,满是诧异。   当初付大夫虽然对外说的是徒弟不出师不能成亲,但是在场的这些人都知道,那纯粹是对外的说法而已。   当然,付大夫也确实希望付风晚一些成亲,多用心思在医术上。但是再如何希望,付风若是有了心上人,真有了成亲的心思,付大夫肯定也不会阻拦的。再加上现在轩儿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他就更不会拘着付风了。   付风察觉到众多视线,低下了头。不过纪桃的位置,看得到他耳朵都红了。   还真有啊!   纪桃兴致来了,付风的亲事她真的有认真考虑过,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主要是她觉得,付风已经没了亲人,就算是和他们一家人走得亲近,算是亲人,但是始终做不到亲密无间,最好是他自己找个可心的。   “哪家姑娘?我去给你提亲啊。”   付风的耳朵更红了,“我得问问她,冒冒然上门,我……她……”   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   付大夫冷哼,“你已经二十五了,人家姑娘不嫌弃你大,你也不能将人家拖得太久,小心她等不及嫁人了。”   “她不会的。”   付风飞快接话。   付大夫扫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信。   付风也着急起来,“那……我明日就去问问。”   纪桃好奇,“哪家姑娘?总能告诉我们吧?”   付风有些踌躇,纪桃只当他是害羞,半晌后,才听他道:“她……姓迟,名惠妍,她……”   他吞吞吐吐半晌,屋子里的众人都发现了不对,付大夫眉心都皱了起来,付风看到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师父,她是孤女,医馆对面的卖香粉的铺子就是她开的……是她爹娘留给她的。”   纪桃哑然,看付风的神情,对这个姑娘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付大夫再次询问,“孤女?”   付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是,师父,我若不是碰到你们,我也是孤身一人,和她没有什么不同。”   屋子里有些沉默,纪桃笑道:“等我哪天抽空去看看,阿风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初五,林天跃一大早就去了都察院,恒德街周边几条街许多马车都往宫中而去。   由于昨日去长公主府有点累,纪桃起身时,天色已经不早,锦儿在被子里爬来爬去,看到纪桃醒了,欢喜的扑了过来。   昨夜纪桃说挑个日子去外城看那姑娘,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想等,起身用过饭后就让古安套了马车,往外城而去。   柳氏兴致来了,非要和她一起去,纪桃自然不会拒绝,付大夫今日去太医院,纪桃还带上了锦儿,轩儿留在家中陪着纪唯。   至于田氏,她如今大半的时间都在小佛堂,一般的事情都不能让她出门。   外城也热闹,比起内城的热闹少了几分繁华,多了些朴实。   纪桃特意换了素色的衣衫,看起来只是一般富户家中的夫人。说真的,她这身打扮在外城也不算什么,外城也多的是富贵的人。   付风待了几年的医馆,名为福康医馆,算是外城医馆里的最大的,纪桃到的时候,医馆外面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   马车停下,纪桃看了一眼医馆大门,回头看向身后的香粉铺子。   站在外头,就闻得到各式淡香,倒是不让人反感,纪桃和柳氏对视一眼,牵起锦儿的手走了进去。   铺子不大,打扫得干净,大大小小各式的瓶子摆满了柜子,柜台后面站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头发一丝不苟,含笑送走了一位身着细棉布的妇人。   一转眼看到纪桃和柳氏进门,不着痕迹的扫一眼两人,面上就已经带上了笑意,   “两位夫人,想要什么样的?”   纪桃随口道:“随便看看。”   她真的是随便看看,妇人也不恼,转身进了柜台后面的小门,原来那里还有一间屋子。   很快从里面出来一个妙龄姑娘,纪桃抬眼看去,看到她的年纪和那妇人待她尊敬的态度,心下了然,她应该就是东家了,也就是付风倾心的那位姑娘了。   她身着浅绿色夹袄,头上只简单用同色的绣带绑了头发,头发乌黑,眉眼如画,抬眼看过来时,有些冷清。不过嘴角又带着点客气的笑意,走到纪桃面前,语气柔和,“夫人,您想要什么?”   她语气顿住,抬眼看到了纪桃脂粉未施的脸,着重在她莹白的肌肤上看了看,重新笑道:“夫人皮肤真好。”   纪桃笑了笑,就听她道:“夫人可要试试这黛粉,刚到的新货。”   纪桃本身目的不单纯,闻言也不拒绝。   两刻钟后,纪桃买下了惠妍介绍的一大包东西,由着古安拿上马车。   迟惠妍含笑送着她们出门。   纪桃和柳氏一起又去了福康医馆,买药的人多,配药的柜台那边几个药童忙得不行,付风坐在大堂的角落里,面前只坐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他诊脉时,很有付大夫身上的那种让人信赖的气质,纪桃和柳氏坐在一旁,倒是不引人注意,都以为她们是来看大夫的。   很快老人拿着方子离开,纪桃过去坐下。   付风刚要问话,抬眼一看是纪桃,唰得起身。   “姐姐……”   纪桃摆摆手,“坐下,你站起来做什么?”   付风看了看对面的铺子,道:“姐姐,你不会真去看她了吧?”   纪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我不光是去看了,我还捧场了呢。”   付风看纪桃不像是反对的样子,耳朵都红了,“姐姐,她很会说话,也会待人接物。”   纪桃赞同的点头,她买那些东西,大半是听了她的建议买下的,倒不全是为了捧场。纪桃低声道:“阿风,你老实说,真的确定是她了?”   付风正色点头,“若是真要娶妻,就是她了。”   看着他面上的认真,纪桃笑了,“放心,回去我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纪桃和柳氏回了内城,没有直接回家,倒是先去了茶楼,打算给轩儿买些桂花糖回去,顺便吃饭。   茶楼一如既往的热闹,柳氏喝着茶,道:“那个姑娘倒是厉害。”   纪桃知道她说的是迟惠妍,能独自撑起铺子的姑娘,确实很不错的。赞同道:“如果她对阿风也有几分心思,日后他们的日子应该会很好过。”   茶楼隔间没有门,隔音也不太好,两人都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却在此时,隔壁却有陌生的女子声音,满满的惊讶,“端柔县主赐婚太子殿下?”   纪桃也有些惊讶。   另一个年老些的声音,神秘兮兮道:“对啊,昨日长公主就进宫了,半个时辰后就拿来了圣旨,是侧妃。皇上对长公主和县主果然看重,顺便还赐了封号,端侧妃。”   隔壁的声音低了下去。   柳氏对这些不太清楚,不过纪桃昨日才去长公主府,她还是知道端柔县主的。“桃儿,端柔县主怎么会……”   纪桃也满是诧异,侧妃还有封号什么的且不提,这个本身就是例外,根本没有先例可寻。   她更意外的是,端柔县主居然会进太子府做侧妃?   凭着她的身份和皇上和长公主对她的疼爱,随便下嫁到哪家日子都不会难过。   但是入了太子府,和一般女子又有什么不同?   可能还是有不同的,就算是入了太子府,只要长公主在一日,她就不会失宠。 第二百四十八章   端侧妃。   岂不是一跃就比吴巧思和盛玲珑的位置高了一丢丢?她可是有皇上亲赐的封号。   看这模样,如果太子没娶太子妃,只怕要让她做太子妃了。   饭菜上来,纪桃和柳氏埋头吃饭,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茶楼里不少人都知道这个消息,其中还不乏酸溜溜的声音,那端柔县主,认真说起来只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孤女,和长公主一点不相似,就因为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封县主不说,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日后入了太子府,再顺利诞下一儿半女,这辈子都会顺心如意了。   那盛玲珑出身高贵又如何,吴炎唯太子马首是瞻又如何,到头来还不如人家一个孤女。   这些话是纪桃听了众人话后总结的,一般人也没那胆子直接议论县主。   纪桃和柳氏用完饭菜拿了桂花糖就直接回家,出门已经大半天了。   回去的路上,锦儿睡着了。   抱着锦儿回房之后,纪桃就找来了杨嬷嬷,让她找媒人去外城的香粉铺子提亲。   反正纪桃不觉得那个姑娘有什么不好。   当然了,以当下人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姑娘抛头露面,一般人是不答应的。   不过纪桃不在意这些,再说,付风自己愿意。   付大夫回来还特意找了纪桃去问,见她不反感,回房去拿了两个小匣子出来,道:“当初你成亲我没给你嫁妆,但是你既然唤我做师父,这嫁妆上我就应该给你备上。”   见纪桃想要说话,付大夫抬手止住她的话,“我孑然一身,遇上你之后才算是有了家,日后我是要你和阿风给我养老送终的,你要是不收我不踏实。”   纪桃无奈接过,“师父,你也知道我不缺银子花。”   付大夫傲然道:“你以为老夫会缺银子?”   当然,付大夫的银子到底多少纪桃不知,但是很多就是了。   他递过剩下的那个,道:“这些,给阿风备聘礼,多了的给他自己放着。”   纪桃接过打开,里面厚厚的一叠银票,纪桃拿出来数,就听到付大夫道:“你们一人五千两,往后我老头子就靠你们了。”   就是没有这些银子,纪桃也会好好照顾付大夫终老,因为这些银子不算什么,他教给纪桃的医术,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这么多银子,纪桃当然不会替付风做主,第二日她又去了城外,带着那个匣子。刚好付大夫今日休息,纪桃干脆带着他一起去,最好还是当面说清楚最好。   今日的付风很忙,排队的都有十来人,都是和纪桃他们坐在一起,非要等小付大夫诊脉的。   纪桃和付大夫虽然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是身上衣衫的料子还是有人识货的。   付大夫现在的衣衫,都是纪桃买了布料回去,由秋莲她们做出来的,料子肯定不会差。   边上有人窃窃私语,“看到没有,小付大夫的名声越来越大了,这样富贵的夫人和老爷都等着呢。”   纪桃:“……”她就坐在一旁,假装听不到都不行。   “那是,小付大夫的医术好厉害,上一次二娘的孩子发了高热,脸都烧得红彤彤的,孩子都抽抽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小付大夫几针下去,再喝两副药,三天就痊愈了。”   付大夫靠在椅子上,面前一杯茶水,茶烟袅袅里他眼睛微眯,似乎很享受。   好不容易没有病人了,付风才得空过来,他老早就看到了坐在这边的纪桃和付大夫。   “师父,姐姐。”   付大夫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欣慰,“长大了。”   付风脸红了,道:“师父,我带你们去用饭。”   随着他出门去了不远处有些简陋小饭馆,里面有两个屋子,大概算是包间,炒菜的味道从后厨飘出,味道倒是不错。   三人坐好,付风亲自出去找老板娘说了菜色,回来站在门口时有些踌躇。   看到他如此,付大夫颇为看不上,“干什么?”   付风摸摸鼻子,道:“我想唤惠妍过来,让师父见见。”   付大夫冷哼,“去唤吧。”   付风应了一声,飞快跑走。   纪桃有些担忧,道:“师父,一会儿你可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了。   话未说完,付大夫摆摆手,“我知道。”   很快,付风就带着迟惠妍进来了,看到纪桃,她丝毫不意外,显然是付风提前告诉过她了。   付风拉着她上前,“这是我师父,这是姐姐。”   又看向付大夫和纪桃,正色道:“她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惠妍。”   迟惠妍上前,规矩的随着付风唤,“师父。”   看向纪桃,她似乎顿了一下,看了看付风,“姐姐。”   落落大方丝毫不做作。   按理说,她和付风还没定亲,这样唤亲密了些,却也算不得什么。   纪桃含笑招呼,“惠妍是吧?坐。”   见纪桃和付大夫都不反感,对她也似乎没什么不满,迟惠妍似乎轻松了些,“昨日我不知你是阿风的姐姐,要不然那些银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问您收的。”   纪桃无所谓的笑笑,“我平日里不怎么用这些,昨日带回去那些,我娘倒是很喜欢。”   气氛还算热络,等吃完了饭,付大夫起身带走了付风,纪桃趁机问,“你没有长辈,我也知道你和一般姑娘不同,就直接问你了,你对聘礼之类的有没有要求?我何时上门提亲比较合适?”   这些应该是纪桃和迟惠妍的长辈商量比较合适,但是她家中只有一个对她的铺子虎视眈眈的二叔一家,再没有其他亲人。   迟惠妍也和一般的姑娘不同,她独自打理铺子,婚事也自己做主,自然是直接问她最好。   闻言,迟惠妍有些惊讶,“您……不反对?”   反对什么?   见纪桃满脸莫名,迟惠妍面色更加轻松,直言道:“阿风告诉过我,师父是太医,您是四品命妇,他其实早就想要成亲,只是我觉得你们可能不会答应,我只是个商户女儿,而且抛头露面两年……”   纪桃失笑,“往后你们才是过一辈子的人,我反对什么?再说,我还是小村子里的姑娘呢。”   两人走出小饭馆时,已经有说有笑。   今日主要是让付大夫见见这个姑娘。其实付大夫不太会挑姑娘,见纪桃不反对他就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   迟惠妍不反对,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媒人很快就上门提亲,然后就开始走六礼了。   这个正月发生了许多事情,去年押送回京的那些罪臣今年一上朝,皇上就下旨彻查。   其实没什么可查的,吴炎本身就是很谨慎的人,经他手下狱的,但是握了铁证的。所以,那些人很快就该流放流放,该砍头砍头。   朝中的官员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又换了一批,对于纪桃来说,有一件好事,林天跃升官了。   左副都御史。   他自己很满意,算是爬得很快的了,杜昱也不例外,做了礼部侍郎,也升了官,还在顾云娴祖父的手底下,日子应该很好过。   杜昱去礼部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准备端柔县主的大婚。   其实算不得大婚,就算是皇上赐下封号,她比先进门的吴巧思和盛玲珑身份都要高,但是她也只是侧妃,还是得屈居太子妃之下。   但是她成亲和吴巧思她们又有不同,她是皇上亲封县主,是真正有封地的那种,和吴巧思她们臣女的身份本就不同。   顾云娴如今已经出了月子,过来找纪桃说话时,无意间说过几句,县主的大婚是有规制的,但是又不能超过太子妃还是三皇子妃时的大婚。杜昱他们礼部为了这个,愁得不行,整日都在争吵,就怕一个没弄好,惹怒皇上和长公主。   长公主府又办一场宴会,主要招待后来捐银子的百姓,隔日内外城都在传长公主府那美轮美奂的园子,还有长公主尊贵威严,又温和仁心的性子,更有人说端柔县主的性子和长公主一样仁心。   不知是不是有人有意传出,流言中对端柔县主颇为推崇。   纪桃不在意这些,她如今正在打算着早些帮着付风娶妻。   婚期定在五月,不冷不热刚刚好。   林天跃还找人在院子里又修了个小院给付风成亲用,无论以后他们在不在府上住,这个院子都是付风的。   与此同时,宫中也有消息传出,端柔县主的婚期,也就是太子纳端侧妃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一。   这个日子有点急了些,正月初四下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要成亲,这样的情形若是发生在官员或者百姓家中,外人就该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比如……名节有损?甚至是未婚先孕?   当然了,这种事情发生在皇家,大多数人都不敢往那边想,只是觉得县主再得皇上和长公主喜欢,也是有限的。因为一般的女儿家为显金贵,婚期最少都要半年来筹备。但是又一想,成亲的是县主和太子,婚礼一应事宜都由礼部筹备,甚至是聘礼和嫁妆都不需要当事人操心,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   快些应该也不算什么了吧?   无论众人怎么揣测,内情始终都没有人知道。   纪桃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一样的是林天跃,他如今终于可以上朝了。也就是说,他每日都得再早起半个时辰。   对纪桃来说,没有什么影响的。对轩儿来说,以前他还能每日起早一些送送他爹,如今早半个时辰,天还蒙蒙亮,纪桃不许他起这么早,认真说起来,轩儿还是个小孩子呢。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付风的亲事有条不紊,六礼一点点慢慢来。   很快到了二月初一,据说是长公主亲自请皇安寺大师算出来的吉日。   其实不光是礼部那边难为,京城里的众官员也是有点纠结的。   当初太子府纳两位侧妃送上的礼物最后被太子一转手送到了礼部,还记录得仔仔细细。因为这个,还下马了许多官员,但更多的人却侥幸没出事,毕竟银子这个东西说不清楚。   比如胡雨萝,她最后还真的找到了人帮她写借条,付出了什么代价且不说,但是她借了银子买了贵重的贺礼是事实。   如今太子又纳侧妃,还是皇上下旨赐下了封号的,这其中还牵扯了长公主,无论是谁,送上的贺礼都是不能低于前面两位侧妃的。   若是送的贺礼不如前面两次,长公主那边可不会管你这么多,在她眼中,就是你不够重视县主。得罪不起这尊大佛,就只能咬咬牙再想办法。   别人如何纪桃不知,她却是没有这个烦恼的,当初林天跃送上的那两套瓷器,加起来值三十两银,只送了个稀字。如今也一样,林天跃让叶奇骑马跑了一趟白瓷镇,来回花了三日,带回来一套比当初那两套瓷器贵重了一些的……瓷器。   这一次花了二十两银。   纪桃拿出来仔细查看过,瓷器莹白剔透,雕刻染色都栩栩如生,当真是每年都只有几套出产的绝品。   要不是送太子府,纪桃真的想留下来。   这一次京城里备贺礼的人似乎多了些理智,也没有去年的恶意抬价之类的事情发生。不过可能是去年太子将贺礼全部送往户部时皇上龙颜大悦的缘故,许多人都还是送上了金器,金光闪闪的,只是今年送的多了些精巧细致,都没去年那种“厚礼”的感觉了。   当然也有有心人,千方百计打听出来端柔县主最喜梅花,于是,许多东西器物上都带上了梅。   外头如何,纪桃不太上心,正月最后一日的夜里,她照旧拿出瓷器再次查看一番,林天跃陪着她,不神上心的扫一眼就收回视线。   因为此次成亲的是端柔县主,皇上还罢朝一日,特意让众官员去太子府何喜。   这又让众人再次感受了一番长公主的得宠,还有往后端柔县主在太子府的位置。   纪桃轻手将东西放回盒子里,和林天跃一起往后院走,低声道:“天跃,你说,明日太子妃看到贺礼上那么多梅花……”会不会堵心?   要是换了纪桃,早在纳盛玲珑时就坐不住了,但是看太子妃,始终淡定如常,就算是传出了县主和太子的亲事,也没传出来她有什么反常。   此时园子里早已没有人,林天跃一只手拎着灯笼,另外一只手一伸,将纪桃拢入他的披风里,一股暖意袭来,纪桃听到他道,“许多人大概觉得,太子妃已经不重要了。”   纪桃不置可否,如今的情形似乎就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要不是太子已经娶妻,太子妃之位,非端柔县主莫属。   两人早早睡下,纪桃第二日早早起身,这个早是对她来说,对林天跃来说,比往日还晚一些。   两人收拾好,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看到架车的人,纪桃颇为诧异,居然是叶奇。   他脸上的疤已经淡了一些,擦的是纪桃给的药膏。   太子府门口,可能真的是熟能生巧,如今不用刻意等待,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纪桃和林天跃下了马车,周围许多官员带着夫人进门,许多还和林天跃认识。几次宴会下来,尤其是太子府和长公主府的宴会之后,纪桃认识的人也很多了,都面上带笑算是打过招呼。   太子府还没有长公主府的那种大殿,大概是因为他没有入住宫中,这个还是当初的辰王府,这一次干脆摆到了外面。   周围一片喜庆,虽然没有用正红,但是到处都是暗红鲜红,入目一片红,和别人家成亲并没有什么不同,连地上都铺了毡子,算是很用心了。   纪桃看到这些,都有些替太子妃不值。   她虽然半胁迫纪桃几次,一是护安寺外生孩子那次,二是后来给孩子解毒。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纪桃还算能理解她,若是换了她,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孩子,做得也不一定比太子妃更好。再说,太子妃可是真正付够了银子的,也注意着不让外人知道纪桃的身份,算是很用心了。也是因为这个,纪桃解毒也很用心。   当初护安寺外,当时的三皇子护着三皇子妃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纪桃还能想得起来当时两人之间的情意,互相信赖的眼神,如今……太子府侧妃都两个了,即将三个了。   而且即将进门这个,纪桃看看周围满目的红色摇摇头,实在难缠得很。   林天跃和杜昱都去和别的官员打招呼了,必要的应酬还是要的。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冷,纪桃和顾云娴站在一起,她们两人身上都裹了披风,倒是还好,她们只在亭子边上站了一会儿,就看到好几个姑娘冻得瑟瑟发抖。   纪桃轻声问,“孩子好不好带?”   顾云娴笑了笑,“好带的,整日都在睡。有奶娘看着,我也不会太累。”   顾云娴的孩子可没有如纪桃或者纪韵一般自己喂,直接就请了两个奶娘。   远处有喧哗声传来,两人抬眼一看,就看到盛玲珑由许多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脚下就往那边挪了过去。   给盛玲珑行礼之后,纪桃退到一旁,左右看看后颇觉得怪异,没看到吴巧思啊。   她们两人自从进了太子府后,后来的宴会都是形影不离的。   难道……这两人闹崩了?   当然有人问盛玲珑这个,盛玲珑叹口气,“妹妹身子不适。”   吴巧思到底还是过来了,她身上裹着厚厚粉色的披风,看到她来,盛玲珑似乎颇为诧异,还迎了几步,“妹妹身子不适,留在屋子里歇着就是,怎么还出来吹风?”   看起来倒是颇为担忧的模样。   纪桃的眼神在吴巧思宽大的披风下的腹部看了看,又落到她的脸上,虽然红润却是不自然的,更像是迟惠妍送给纪桃的那种提气色的香粉的作用。就连柳氏用上后,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   纪桃和顾云娴又上前行礼,之后退开。纪桃干脆和她两人往园子里逛逛,她没看到纪韵她们,应该是还没到。   留在这里,许多人都上来打招呼,纪桃不想和这些人太熟悉,林天跃的官位越来越高,都察院的官员身份敏感,几乎是即将要出事的官员他们都知道一些,所以上门打听消息的人就多。   纪桃也发现了,认识的人不多还是有好处的,起码人家不好直接上门。顾云娴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当初杜家上门拜访的人每日都有几波,纪桃那边几乎没有,有时候她还要跑到林家去躲,皆是因为认识她的人太多了。好在她如今醒悟得不算晚,和纪桃一起躲了最好。   两人不紧不慢的逛着,时不时闲聊几句,顾云娴自从当初纪桃救过她后,就再没有算计过纪桃,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很坦诚,还明里暗里提点过纪桃几次,如今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却有一个丫鬟过来,对着纪桃一福,“林夫人,我家主子有请。”   纪桃有些惊讶,又有点意料之中,这个丫鬟她认识,当初吴夫人带着吴巧思上门让付大夫把脉那次就带着了的。   顾云娴似乎看出来什么,道:“我想去更衣,你……”   纪桃心里有数,道:“我随她去看看,一会儿到这里来等你。”   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亭子,道:“就在那个亭子里吧。”   顾云娴转身离开,纪桃随着丫鬟往假山那边走去,转过假山,就看到梅树底下站着的粉色披风的吴巧思,从后面看起来,她似乎更柔弱了些。   听到脚步声,吴巧思回头,看到纪桃,她扯出一抹笑,道:“林夫人,可否帮我诊个脉?”   纪桃上前行礼,道:“侧妃身份尊贵,自有太医调理。”   吴巧思淡笑道:“我知道,只是想要找你再看看,也让我好安心。”   上一次吴巧思直接就说了林天跃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可以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为了这个,纪桃也不会拒绝。   伸手把脉,眉心微皱起来,吴巧思果然不出她所料,落胎了。   这么近的距离,纪桃看得到她眉眼间的憔悴和香粉下隐隐苍白的面色。   吴巧思语气柔和,“如何?林夫人实话说就是,反正我……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侧妃的身子亏损,只要好好调理,定会无恙的。”纪桃语气淡然,隐隐带着些叹息。   皇家的子嗣,果然生存艰难。   吴巧思微微放松,直接问道,“对以后子嗣有影响吗?”   纪桃轻声道:“若是调理得好,没有。”   想了想又道:“比如今日这样的天气,侧刚刚小产,实在不该出来吹风。”   是的,照脉象看,吴巧思落胎不超过五日。   吴巧思颔首,“林夫人,谢谢你。”   纪桃行礼告辞,这一回吴巧思没再阻拦。   当初吴巧思有孕,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出来的喜脉,如今落胎几日,外头还丝毫消息都没有,方才盛玲珑给众人的解释都是她身子不适,看来太子府的意思是过几日再传出去了。   也是,今日端侧妃进门,若是前几日或者今日传出这样的消息,难免会让这份喜庆减弱几分。 第二百五十章   纪桃往和顾云娴约好的亭子走去,这么多人的情形下,还是和熟人在一起比较好,不适合自己乱窜。   她一点不耽误,到了亭子是发现顾云娴早已在里面等着了,看样子还不像是等一小会儿,道像是等了许久。   纪桃上前,浅笑道:“杜夫人,劳你久等了。”   顾云娴摇摇头,看到纪桃身后除了杨嬷嬷就再没有别人了,等她坐下后靠了过来,低声道:“吴侧妃找你做什么?”   纪桃有些惊讶,不过以顾云娴的聪明,可能是什么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那个丫鬟。   “找我诊脉。”纪桃也不隐瞒,直言道。   顾云娴眼神一转,“吴侧妃好像身子不适,面色不甚自然啊。”   这话就有点询问的意思了。   纪桃一笑,“确实身子不适才过来唤我的,不过她身份尊贵,自有太医帮忙调理。不需要我帮忙。”   顾云娴瞬间了然。   很快,林天跃就找了过来,不久后吉时到了。嬷嬷过来请他们去观礼。   端柔县主成亲,和盛玲珑她们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她身上的衣衫,不是侧室应该一的粉色,而是暗一些的红,虽不是正红,猛一看却是差不多的。   身形婀娜的女子身上的红色衣衫绣的精巧的各色花朵,绣鞋上都是云纹,比起当初盛玲珑的珍珠绣鞋多了几分低调的华贵。她慢慢走了过来,虽然看不到脸,动作间却有长公主身上那份高贵的气质。   不过行礼倒是和两位侧妃一样。   纪桃原先还在想,以长公主的受宠,会不会让太子和端柔县主一起行礼什么的,反正都出格了这么多,接下来再如何过分,这些观礼的官员和官员家眷也没接受不了。   当然,纪桃不觉得长公主没要求这个,应该是被太子挡了。   上首坐着的太子妃面上没有了前面两次客气的笑意,只是威严了些,倒是看不出来生气的模样。   不过,纪桃扫了一眼入目到处都是红色喜庆,无论是谁,应该都高兴不起来。   行礼很顺利,很快县主就被扶了下去,开宴之后,这一次的宴会和长公主府的答谢宴有些相似,纪桃和林天跃坐在一起,不过菜色的话,长公主府的还要好些,更加证明了长公主的受宠程度。   值得一提的是宴会上发生了一点事,吴巧思和盛玲珑的位置离得很近,太子妃和太子离席之后,众人也可以告辞回家了,但是吴巧思起身时,突然就倒了下去,盛玲珑不愧是武将家出身的姑娘,伸手就接住了她。   不仅如此,今日赵院判也来了,盛玲珑一脸担忧的将赵院判请过去为吴巧思诊脉。   本身众人打算离开,却都还没离开呢就发生了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无论真心假意,众人都围了上去。   二月初的天气,外面一片寒冷,纪桃却看到赵院判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盛玲珑怀里的吴巧思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手腕上搭着一张帕子,赵院判的手搭在上面,有些颤抖起来。   围观的人面上满是奇怪,赵院判几十年的老大夫了,不至于把不出脉吧?   随即众人想到,吴侧妃可是有身孕的。   盛玲珑面上满是担忧,见赵院判不说话,焦急问道:“赵太医,妹妹如何了?怎么还不醒?”   又抬起头周围看了一圈,“殿下呢?”   纪桃皱眉这几日不能传出吴巧思落胎的消息,但是她今日这么一晕,无论结果如此,已经是闹了端柔县主的大喜了。   太子似乎得了消息,脚下急匆匆过来,看到在场的情形,皱眉道:“来人,扶侧妃回去歇着。”   又看向赵院判,“赵太医,劳烦你看看。”   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句女子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疑惑,“侧妃娘娘为何会晕倒?不会是孩子……”   众人寻声望去,却找不出是谁在说话了。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吴夫人眼眶红了,合着丫鬟弯腰扶起吴巧思,转身就打算走,方才的声音又起,“侧妃身子不适,还是查清楚最好,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侧妃晕倒,若是不查清,长公主会不会生气啊?”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吴巧思的面色都不正常了。   方才那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暗指吴巧思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将长公主府看在眼中,特意给端柔县主添堵。   太子面色冷然,“赵太医,侧妃身子如何?”   赵院判跪在地上,道:“侧妃娘娘小产之后,不宜出门吹风,劳累过度才会晕倒,若是再不好好调理,恐会对子嗣有碍。”   空气里一片安静,吴夫人再也忍不住,哭着将吴巧思扶着往后殿去了。   其实也就耽误了几句话的时间,太子一甩袍袖,跟了进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纷纷告辞。   开玩笑,要是吴侧妃今日落胎,若是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这些人都不要想回家了   纪桃和林天跃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此时已经是午后,外面天色不早,纪桃靠在林天跃膝上,轻声道:“我怎么觉得……殿下故意透露出吴侧妃落胎之事?”   他若是不问,在场的人谁也没那胆子去追根究底。但是被不知是谁那么一质疑,他立刻就问了。   太子问话,赵院判不敢不回答,还得照实说。在场的官员和家眷占据了朝中大半,都不用明天,一会儿就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吴侧妃落胎了。   明显就是太子故意透露。   “太张扬不是什么好事。”林天跃轻抚着她的发,“你以为长公主非要将县主嫁入太子府是为什么?甚至是等太子登基都等不及。”   纪桃眼睛重新闭上,林天跃清越的声音低低响在车厢中,“那是因为,当今皇上还在,长公主府的地位就不会变,但是如今皇上身子日渐衰老,越来越力不从心,她应该是怕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之后,长公主府不再是如今的一人之下……”   还有,端看今日太子都不想给县主留面子,看来太子对这位姑母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尊敬和爱护。   相信长公主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内情。   但是和太子联姻就不同了,就凭着景元帝亲赐的封号和今日县主大婚的排场,日后太子妃若是有什么不测,县主登上后位岂不是名正言顺?   纪桃睡着了。   她今日起得早,在太子府又不能太放松,此时上了马车,趴在林天跃膝上,熟悉的墨香冲入鼻尖,困意袭来,她沉沉睡了过去。   端柔县主大婚的第二日,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不是端柔县主堪比迎娶正妃的婚礼和她堪比正妻的红色喜服,也不是她满满当当的一百二十抬的嫁妆,而是太子府吴侧妃落胎的消息。   吴侧妃落胎之后还强撑病体参加喜宴,以致最后身子撑不住晕倒过去,当时还有人质疑吴侧妃晕倒的用心,实在是人心险恶。   消息传回长公主府,长公主派人给吴侧妃派去了公主府的大夫和送上了补身的药材。   也表明了长公主府没有怪罪吴巧思的意思。   纪桃的家中却有人上门拜访。   “吴夫人,坐。”   吴夫人一身暗色绣云纹的衣衫,眉眼间带着些愁绪。   她坐下之后也不隐瞒,直接道:“林夫人,今日我上门,有事相询。”   纪桃抬手递过去了茶水,吴夫人也不卖关子,接过茶杯,“昨日侧妃娘娘请你帮忙诊过脉,我想要问问,侧妃娘娘……的身子会不会对子嗣有碍?”   纪桃诧异,“不是有太医调理么?”   吴夫人苦笑,“实不相瞒,侧妃娘娘有孕之后就格外小心,吃的东西都是小厨房备的,平日里足不出门,除了给太子妃请安,哪里都不去,却还是着了道儿。”   这话中透露的意思太多,纪桃沉默下来。   吴夫人的意思,吴巧思的孩子是被人害了的。   半晌之后,纪桃道:“只要好好调理,侧妃娘娘的身子就可痊愈。”   吴夫人面色一松,再次确认,“可以痊愈?”   纪桃点头,“好好调理的话。”   吴夫人欲言又止半晌,到底起身告辞。   送走了人,纪桃有些疑惑,太子府一直就不安全,当初太子还是三皇子时,唯一的儿子在府上就能被下药,后来的盛玲珑和吴巧思都悄无声息就落了胎。   可能是有人特意盯着太子府,以前纪桃以为是几位皇子之间的博弈的结果。但是现在看来,有能力做下这些事情的都已经没了机会。宫中的那几位皇子实在是低调,也没那个能力。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既然不是太子的兄弟动手,总不会是皇上对自己的孙子下手吧?   景元帝三番两次赐下侧妃,目的就是想要太子多添子嗣,肯定不会对孙子下手的。   如今的京城里,太子看似低调,其实已经掌控了大半个朝堂,皇上几乎是默认的,许多事物都交由太子打理。   这样的情形下,应该是没有不长眼的人跟太子府作对。   反正纪桃总觉得,不太可能是太子妃,惟儿如今虽然不是世子,却身子康健,而且快五岁,已经启蒙,算是将弟弟远远的甩在身后,太子妃完全没必要出手。若是一个不好被人查出,当下可有许多人想要太子妃的位置。   她只是想想就丢到一边,如今她还是挺忙的。不光是轩儿和锦儿,还要帮着付风打理院子和备聘礼。   京城里的习惯是女方那边要备下新房里面所有的家具,房子造好之后,迟惠妍才好让人上门量尺寸,然后回去才能做家具。所以时间就有些急。   好在不差银子,多请人赶工,二月初时屋子建完,应该不会耽误了迟惠妍那边。   又过几日,突然传出长公主被刺的消息来。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震动起来。   当今皇上对公主的看重所有人都看得到,尤其是这一回端柔县主的大喜办得跟正经嫁人一般,都是礼部操办,也就是说,是皇上默认的。   而且如今京城和隔壁几个府城的人都知道,长公主仁心,惦记丰平郡百姓,风头正好。   皇上大怒,下旨彻查凶手。   三日过后,凶手没抓到,太子府里的吴巧思却由太子妃带着进宫去找皇后哭诉。她之所以会落胎,纯粹是因为太子府里面有内奸。   太子妃还将人带到了皇后面前,那嬷嬷对于陷害吴巧思落胎的事情倒是很安分的应下,只说是不满太子将她儿子发落出府。   这理由深究起来是经不起推敲的,既然是对太子有怨,不对太子出手却对侧妃出手?   皇后不信,让人带下去严刑拷打。   皇后在宫中多年,无论底下的几位宠妃如何蹦哒,都不能撼动她地位分毫,可见手段不凡。   不知是怎么问的,居然问出来不仅是吴巧思的胎,就连盛玲珑的,还有先前的太子府小公子中毒,这些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事情牵扯巨大,不知怎的又被明威将军府知道了,盛夫人自己进宫求皇后严惩凶手。不止如此,明威将军还求见皇上,言盛玲珑如今虽是皇家儿媳,却也还是将军府的掌珠,如今受了委屈,他身为玲珑祖父,要求对盛玲珑下手之人严惩。   吴炎则是直接弹劾詹事府纠察不严,致皇室子嗣有损。   皇上大怒,没想到有人暗搓搓的等着收拾了太子的子嗣,这跟动摇乾国国本也没区别了。   于是,顺着嬷嬷的话抓了当初安排她进府的管事。两日过后,始作俑者已经查出,人证物证全部都指向长公主身边的翠蓉嬷嬷。   翠蓉嬷嬷伺候长公主大半辈子,一生未嫁。对于长公主的忠心可想而知。现在查到她头上,若真是她,基本上就可以确认是长公主做的了。   再联想到如今长公主府的端柔县主已经是太子府的端侧妃,她完全有理由对太子府动手,让人觉得惧怕的是,当初太子府小公子中毒时,端柔县主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就是说,她早早就开始算计了。若不是太子妃有手段护住了孩子,只怕太子殿下如今还膝下空虚。   但是长公主如今被刺杀还昏迷不醒,翠蓉嬷嬷在宫中去拿人的时候就撞柱而亡。言:长公主冤枉,之所以会如此皆是因为有心人陷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翠蓉嬷嬷临死前的一番话,似乎让景元帝冷静了些。但是对于太子府两位侧妃接连落胎始终放不下,只下旨再查。   长公主无诏不得出府,禁足。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纪桃今日却上街了,迟惠妍约她喝茶。   以后就是一家人,就算是不住在一起,联络感情还是有必要的,而且纪桃和她几次相处下来,只觉得付风有福气。   迟惠妍聪慧通透,待人接物规矩礼仪都不差,和付风又有感情,等他们成亲,日子应该会越过越好。   “姐姐。”   纪桃刚踏进茶楼,就听到楼上传来熟悉的唤声。   抬眼一看,可不就是迟惠妍站在栏杆前朝她挥手。   纪桃今日带了锦儿,轩儿如今功课重,早上练武,过后吃早饭,然后练字,之后午睡,午后去药房学习医理,有时候夜里林天跃回来还要给他讲些功课。整日安排的满满当当,虽然中间有停下休息,但是轩儿还不到七岁呢。纪桃都有些心疼。   林天跃不以为然,主要是轩儿自己不觉得,只是纪桃带着锦儿临出门前,轩儿追出来道:“娘,我要点心和桂花糖。”   锦儿朝他哥哥挥挥手,“桂花糖。”   表示记住了。   纪桃抱起锦儿上楼,迟惠妍迎了几步,笑眼弯弯,“锦儿,还记不记得姨姨?”   两人坐下,纪桃拿一块点心递给锦儿,随口问道:“惠妍,来了多久了?”   迟惠妍面上带笑,“刚到。”   她身后站着一个面生的丫鬟,纪桃也知道一些她家中的情形,只有一对年老的夫妻照顾她起居和帮着她打理铺子,这个丫鬟显然是新买的。   她似乎察觉到了纪桃的视线,回身道:“如喜,过来见过林夫人。”   姑娘过来对着纪桃一福。   又听迟惠妍吩咐道:“你去帮我们挑些菜色。”   等她走了,迟惠妍才道:“我前两日才带回来的,是个孤女,孑然一身也是可怜得很。”   纪桃只点点头,道:“屋子已经好了,你可以找人去丈量尺寸了。”   迟惠妍脸一红,“多谢姐姐。”   纪桃满意,“本就是应该的,聘礼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亲自去备。”   见她有些羞涩,纪桃笑道:“阿风虽然只是我师弟,但是他帮了我许多,而且他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最亲近的就是师父和我,如今加上一个你,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的。”   迟惠妍眼眶有些红,“多谢姐姐。”   纪桃笑了笑,道:“当初我第一次见阿风……”   余光看到迟惠妍专注的看着她,似乎想要知道更多付风的事情。   “他说,我不想死,还没娶媳妇呢。”   迟惠妍面色更红,佯怒,“姐姐你再如此我可回去了。”   纪桃笑开。   两人相处融洽,气氛也轻松。   却在此时,有几人从楼下上来,底下人霎时一静。   这番动静纪桃自然发现了,扫了一眼上楼的人,只是几个着细棉布的人,看模样似乎是一家人,四十岁左右的夫妻俩人带着一双十多岁的儿女,好奇的走上楼来,对于周围投在身上的视线似乎有些不自在。这种衣着在外城也不算差,但是到了内城的这条街上就有些突兀了。   纪桃没在意,恰好锦儿抓她袖子要吃桂花糖,她伸手递了一块给他。抬起头时发现迟惠妍的脸色不太好。   纪桃有些诧异,“惠妍,你怎么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纪桃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正待收回视线,余光看到那几人已经走了过来。   纪桃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听迟惠妍已经道:“姐姐,他们就是我二叔二婶。”   她语气里有些忐忑,却不像是对他们。   那几个人果然是直奔迟惠妍而来,看到纪桃和锦儿,眼神上下打量一番,走过来直接坐下。   桌子是不大的圆桌,他们一坐,隔间就有些拥挤起来。   那妇人,也就是迟惠妍的二婶笑容满面对着纪桃,“你是阿风的姐姐吧?”   纪桃点头。   不待她说话,那妇人又道:“听说您是官夫人?不是我吹,惠妍从小就聪慧,若是个男儿,科举入仕也不是不可能的。”   纪桃挑眉,赞同道:“夫人说得是。”   迟惠妍的脸色不好看,冷声道:“我没请你们过来。”   那妇人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你爹娘走得早,我和你二叔怎么说也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也是你唯一的长辈,你的亲事,无论如何也得给你办的风风光光,往后我们才好去见你爹娘。”   末了,还看向纪桃,谄媚道:“夫人,您说是吧?”   纪桃诧异,“你们是……”   妇人瞪一眼迟惠妍,嗔怪道:“这孩子。”   重新看向纪桃,笑道:“我呀,娘家姓吕,是她二婶,这是她二叔,亲的!”   又指着一旁的十来岁的男孩和十四五岁的姑娘,“这是惠妍的弟弟妹妹,我们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们也是惠妍的长辈,听说她和小付大夫的事情之后,紧赶慢赶过来的,这亲事怎么也得跟长辈谈,您说对不对?”   纪桃看到一旁迟惠妍眼神里对这几人的不耐,道:“我不知道还有你们这亲戚,阿风也没告诉过我这个,只说惠妍独自一人开着铺子很是辛苦,没看到有人帮忙。”   本意是想告诉吕氏,他们之间的事情纪桃都清楚。   吕氏一拍大腿,高声赞同道:“可不是,不是我们不帮忙……”   迟惠妍突然站起身,眼神冷淡,“你们走吧,我不见你们!”   吕氏不以为然,余光看向纪桃,道:“你这孩子,多没礼貌,往后嫁了人可不能如此。”   纪桃放下茶杯,道:“惠妍说不想看到你们,你们走吧。至于她的婚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吕氏有些惊讶,仔细看了一眼纪桃,又看看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三人,才道:“您是官夫人,总得顾忌着名声,惠妍她若是没有娘家,在这京城里,是会被人笑话的。”   迟惠妍一开始有点慌,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尤其是看到纪桃对他们冷淡得很,但是却护着她的时候,心里有点暖,更多的却是安心。   纪桃并没有因为她有这样的二叔二婶而生气。   迟惠妍语气越发生硬,“不劳二婶费心。”   那中年男子终于开口,语气意味深长,“惠妍,你长大了,以前你任性些我就不说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对你,自认很用心,和惠茹一样的。以前的事情我都依了你,但是婚事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风风光光将你送出门,而且你夫家有权有势,阿风又是个有本事的,往后我们家就是你娘家,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家……”   他语气诚挚,纪桃微微挑眉。   她听付风说起迟惠妍的二叔一家满是鄙视不屑,付风口中的迟柱一家贪得无厌,无所不用其极的就想要那间铺子。   但是今日听他说话,语气里满是疼惜,一脸为迟惠妍着想的样子。   迟惠妍重新坐下。   那叫惠茹的姑娘也开口,“姐姐,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至于那个男孩,吕氏递了点心给他,正专心吃点心呢。   纪桃不生气,迟惠妍也不着急了,此时再次询问,“为了我好?”   除了吃点心的,其余三人其其点头。   迟惠妍再看一眼纪桃,发现她闲闲坐着,真的没生气,于是问道,“二叔,您说我这亲事应该怎么办?”   迟柱沉吟半晌,“你跟我回家去,暂时就不要出门了,专心备嫁,绣嫁妆。铺子里的生意就别操心了,阿风家中富贵,也不会喜欢抛头露面的媳妇的。交给你二婶和惠茹,等你成亲之后,还可以经常回来看看……”   纪桃挑眉,只说让迟惠妍不要管铺子,还说成亲以后回去看,分明就是将铺子给他们打理了。   迟惠妍似乎很高兴,“二叔,那你为我备多少嫁妆呢?”   迟柱一噎。   吕氏含笑道:“你这孩子,嫁妆肯定会备,这些事情回家以后商量。”   迟惠妍冷淡道:“没有嫁妆商量什么?没得商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主意,想要铺子没门,就算是阿风不愿意我再抛头露面,我卖了总行吧?”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他们,几人齐齐变色,就连吃点心的男孩都看向迟惠妍。反应过来之后,迟柱怒道:“你个不孝女,那是迟家祖产,你说卖就卖?就是当嫁妆带走都是不能的。”   迟惠妍气笑了,“大半都是我娘的嫁妆置办下的铺子,我爹娘一辈子的心血,你们不让我带走?”   迟柱怒意不减,“你是姑娘,哪里有姑娘带着祖产嫁人的?你想要你爹断子绝孙?”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肯定都听到了,掌柜跑上楼来,躬身道:“林夫人,可是需要帮忙?”   很显然是想要将这几人赶出去了。   纪桃笑了笑,看向迟柱,“迟老爷,不劳你费心,我们家没有什么规矩,你担忧的都不存在。若是他们愿意,他们甚至可以生个孩子姓迟的。”   他们几人被掌柜强硬的请了下去,迟惠妍低着头,有些忐忑道:“姐姐,他们平时和我来往不多的,我实在没想到他们会在我婚事的当口出来捣乱。”   纪桃笑了笑,道:“没事,是你的他们就抢不走。”   迟惠妍松了一口气。   试探着又道:“至于铺子,阿风和我商量过,他说我以后可以接着打理……”   纪桃含笑听着,“你们的日子你们商量着过,我虽然关心阿风,却不会对你们的日子指手画脚。”   迟惠妍又松了一口气,道:“姐姐,你真好。”   付风急匆匆上楼来,看到两人后喘息了几口气,才道:“我知道你二叔他们来。”   迟惠妍脸有些红,却还是伸手给付风倒茶,道:“没事,大街上能出什么事?”   付风安心了,这确实是实话,这茶楼里面,若是会出事,那也是别人,纪桃的身份是官夫人,且品级不低,而且掌柜和她熟悉,方才见势不对就赶紧上来赶了人。   付风到了,纪桃看到两人之间的情意,越发放心,道:“阿风,一会儿回家吗?”   付风看了看迟惠妍,“不了,我送惠妍回家,医馆里面也忙,我抽空回来的。”   又说了些话,纪桃催他们回去,内城离外城不是一点点距离。   等他们都走了,纪桃才牵起锦儿,“不能吃了,都两盘了。”   方才那么多人,纪桃也没怎么管他。   锦儿确实已经吃饱了,纪桃又耐心喂他喝水,才带着他起身。   杨嬷嬷手上拎着打包好的桂花糖,还得去望闲楼买点心呢。   望闲楼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纪桃只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并没有进门。一路上还算顺利,如今京城里出门的人少,那些纨绔都被拘在家中,行刺长公主的人还没找到。街上巡逻的官兵都多了许多。   似乎从几位皇子开始出事的这几年来,京城里胆大妄为的纨绔越来越少,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   不服帖不行,当今皇上近几年对于官员的品行尤其重视,无关紧要的一点小事就可能丢官革职。   如今京城里再没有宠妾灭妻之类的事情传出,章珲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呢,就是纳妾的官员都少了,就算是纳,外人也大多不知道。   纪桃到家时,林天跃已经回来了,正在教轩儿功课。   看到食盒,轩儿有些兴奋,却顾忌着边上的林天跃没有起身。   纪桃打开食盒将点心递给他,心底隐隐叹息,也不知道轩儿是怎么了,从小就懂事。但是太懂事的孩子,总让人觉得怜惜。   林天跃看到点心,伸手去拿,轩儿先一步递了一块给他。   林天跃嘴角笑意加深,笑道:“今日出门了?”   纪桃点头,“去见了惠妍,让她找人抽空上门来丈量屋子。”   又将遇上迟柱一家人的事情说了。   林天跃含笑听着,“还有别的吗?”   纪桃愣了愣,“没了啊。”   林天跃叹息,“下一次我陪你去。”   这是……想上街了?   长公主醒了。   她一醒,就被皇上宣进了宫。   因为她被行刺之后不能起身,还是由嬷嬷抬上辇车进宫的。   半日之后,长公主从宫中出来,与此同时皇上下旨,褫夺福慧长公主的封号,收回封地,无诏不得出公主府,安心养病。   旨意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府的事情只怕和长公主脱不了关系。   皇上还下旨安心养病,分明就是禁足了。这以后……除非太子登基之后,端侧妃得势,要不然长公主这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至于端侧妃,私底下有人在传,端侧妃大喜之日,吴侧妃昏迷不醒,太子陪了整晚,后来又遇上盛侧妃身子不适,说是惊吓过度,迄今为止,端侧妃和太子还未圆房呢。   没了长公主,端柔县主认真计较起来,也只是个不知从何处抱来的孤女而已,比那些官家庶女的身份都不如。   她们好歹还是官员子女,端柔县主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百姓家中的女儿?甚至是外室女?   其实还有那心思不纯的人猜测,端柔县主是长公主在驸马去后和人苟且之后留下的,要不然任谁也不会对外人生的孩子如此宠爱不是?甚至还费心为她筹谋,若是顺利一些,可就被长公主捧上了后位了。   不,如今已经不是长公主了,只是公主而已。   夜里,纪桃坐在妆台前梳头,林天跃坐在小床边哄睡了锦儿。   纪桃从镜子时不时看一眼他,林天跃这个人,对待孩子尤其耐心,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回家以后都是温和的。   见锦儿睡着,林天跃脱衣上床,拿起一旁的书随意翻着,“桃儿,今年的夏衣的布料有没有备上?”   纪桃忍不住嘴角勾起,“没有。”   林天跃嗯了一声,“后日我沐休,我们一起去吧。”   纪桃笑了笑,也不戳破,起身上床,道:“好啊。”   两人说起家中琐事,不觉得厌烦,只觉得温馨。   纪桃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白日听杨嬷嬷说的外头的传言,叹息一声道:“皇恩浩荡,收回时却也冷酷得很。”   当初皇上对长公主如何宠爱,如今全部收回之后,公主也和别的没什么不同,甚至更惨。   林天跃一只手揽着她,低声道:“威武将军钱威,出身安国候府。安国候当初和高祖一起长大,当时前朝皇上昏聩,民不聊生,百姓食不裹腹。高祖于乱世打下乾国,安国候得高祖信任,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后来高祖登基,封安国候,世袭五代,到钱威父亲时刚好五代。钱威将军的封赏都是凭着自己的军功得到的。”   纪桃不明白她只是叹息一句,林天跃就和她说起了这些历史,林天跃的声音清越,听起来很舒适。   “传闻当年高祖和安国候征战天下时有一支精锐之师,所指之处势如破竹,让周围几方势力忌惮,立功无数。后来高祖登基之后,那支精锐不知所踪……”   纪桃听到这里,已经昏昏欲睡,随口就道:“不在皇室手中,就肯定在安国候府了。”   林天跃低笑一声,轻轻道:“是啊。安国候府本身就没有族人,几代都人丁单薄。到钱威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纪桃没有深想,若是真的深想,可能她就睡不着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第二日纪桃醒来时,林天跃早已不在,她坐起身就看到不远处小床上睡熟的锦儿。   靠在床上,她回想起昨夜迷迷糊糊间林天跃说的那些话。   驸马手上有那支精锐之师,但是他已经死了,那么就肯定落到了福慧公主身上,也就可以解释公主多年来的受宠和此次端柔县主大婚时张扬的倚仗了。难怪太子和太子妃对于那些刺目的红都能忍受。   但是现在什么情形,长公主失势,会不会是景元帝已经找到了那支精锐之师?   传承了几百年的军队,说不准已经没了。   就算是还在,钱威死了多年,那军队很可能听命于钱威留下的信物。既然是信物,那就是谁都可以拿的了。   看如今长公主已经失势,和别的公主没什么不同,大概那信物已经落到了景元帝手中。   纪桃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眯了一会儿后听到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抬眼看过去,果然看到锦儿已经爬出来翻身坐起。   “娘……”   将心底乱七八糟的心绪丢开,纪桃含笑穿衣起身,又去个锦儿穿衣洗漱。   到了前院时,一家人都在用早饭,付大夫也在。   看到纪桃进门,沉声问:“桃儿,我怎么听说阿风媳妇有个不靠谱的二叔在纠缠她?”   纪桃诧异,关于迟惠妍二叔的事情,她只跟林天跃说过,柳氏都没说过。   “确实是有,惠妍的那个香粉铺子,是她爹娘置办的,她爹娘没了之后,她二叔一家人就看上了那铺子,只是惠妍都不冷不热的挡回去了。”   纪桃将锦儿放在椅子上,顺手给他带上了围兜,柳氏将粥和勺子递给他,锦儿早已经等不及了,接过就去戳。   柳氏接话,“那有点麻烦啊。”   纪桃赞同,“外城那个地段的铺子,三百两银还是要的,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会放弃才不正常。”   “现在惠妍眼看着就要嫁人,她那二叔说那铺子是祖产,不让她当嫁妆带走。”   付大夫冷哼,“真是胆大妄为,欺负一个孤女,也好意思。”   纪桃想起他们一家人自顾自坐下的动作,言语间将迟惠妍视作自己人,确实是好意思的。   纪桃摇摇头,道:“惠妍不搭理他们一家人的话,他们也不敢如何的。”   看迟惠妍对他们只是冷淡,并没有厌恶憎恨,可以看出迟柱只是纠缠,真要做出什么,大概也是不敢的。   林家又是造房子又是置办各种布料器具,一看就是有事,和纪桃亲近的人都知道是付风要成亲。但是周围的邻居却都不知道的。   顾云娴如今和纪桃相熟,这日午后阳光正暖和时过来找她说话。   顾云娴端起茶杯,“你们家最近有喜事吗?我看你好像置办了许多大红的料子。”   她倒是越发直接了。   纪桃笑了笑,“阿风要成亲了。”   顾云娴有些惊讶,“哪家姑娘?”   纪桃也不隐瞒,“就是阿风医馆对面香粉铺子的东家。”   顾云娴诧异之后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叹口气。   纪桃抬眼看她,“叹什么气?”   顾云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看了看纪桃好奇的眼神,道:“我原本打算……小付大夫年纪不小,伊人她……”   她半遮半掩,纪桃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还没放弃当初的想法呢。   顾云娴赶紧解释,“当初我确实是存了些私心,但是伊人的性子和家世确实不错,对不对?”   纪桃不否认这个,覃伊人是覃氏精心教导出来做官夫人的,无论是说话礼仪还是待人接物,还有管家理事都不在话下,再加上她还有丰厚的嫁妆,除了她是杜昱未婚妻这件事,真的是再好不过的姑娘。   纪桃拿起点心吃了一口,顺手将往她那边盘子推了推。   见纪桃没生气,顾云娴又道:“伊人如今确实是和以前做表姑娘没什么不同,我们家也没人当她是大人的妾室,但是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   “我暗暗想过,她没有进府就好了,只是表姑娘,凭着我和大人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能帮她找个如意的,但是她偏偏想不开,我原本打算……”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纪桃,“她如今做了妾室,不管内情如何,名声终究是毁了。我总觉得你不会在意这些,想着若是日后小付大夫出师,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们说不定还有机会……”   她再次叹息一声,似有无限惋惜。   纪桃给她续上茶水,这些话顾云娴本来不必说出口,如今说出来,大概还是信任纪桃不会乱说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和纪桃关系不错。   半晌之后,顾云娴叹道:“终究是没有夫妻缘分。”   纪桃随口安慰,“覃姑娘性子纯良,日后总会遇到合适的人的。”   顾云娴惆怅半晌,也放下了这回事,兴致勃勃说起最近京城的传言,“听说端侧妃自从进太子府就从未圆房,公主府那边如今也没办法给她撑腰了。”   这些事情纪桃都知道,“内情到底如何我们也不知道,还是不要胡说。”   顾云娴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我就是跟你说说,别的人面前我不会说这些的,就连云烟那边我也没说过……”   “对了,听云烟说,那个自称你姨母的尹二夫人,自从公主府的答谢宴之后就没有再被禁足了。”   纪桃点点头,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李含烟能从一个毫无根基的农家女到皇商长公子的平妻,手段自然不凡,不是那么容易打垮的。   不过,只要她不来找柳氏,纪桃可以当做不认识她,但若是她不信邪想要再上门让认亲,纪桃绝不会轻饶了她。   见纪桃不以为然,顾云娴好奇,“话说,她不会真的是你姨母吧?”   “当然不是。”纪桃一口否认。   顾云娴也不再问了,转而说起了其他的,直到丫鬟过来找,她才起身回去。   隔日林天跃沐休,早就打算带着纪桃上街,一大早就醒了,笨手笨脚的给锦儿穿衣。   轩儿对于他爹沐休最是高兴,因为基本上都会带着他出门,到底是小孩子,还是喜欢外面的热闹的。   天气越来越暖,这日却有人上门拜访,杨嬷嬷带着人进来时,纪桃在园子里看着叶奇教两个孩子练武。   叶望安小脸上有了些肉,皮肤也白皙了些,身上的衣衫是合身的深蓝色细布,他娘亲自给他做的。   两个孩子学得像模像样,都很认真,轩儿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纪桃一抬眼就看到了杨嬷嬷身后的人,微微诧异,起身过去,笑道:“嬷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居然亲自上门了。   嬷嬷面上带笑,“纪大夫,娘娘有请。”   纪桃仔细看她眉眼,并无焦急之色,还记得当年太子府的小公子中毒时,就是她急匆匆上门来请纪桃去望闲楼的。   纪桃点头,“容我换身衣衫。”   嬷嬷点头笑道:“娘娘吩咐了,纪大夫带上药箱吧。”   纪桃也不意外,太子妃找她,除了治病没别的事。换了衣衫,拎着药箱出门上了门口嬷嬷来时的青蓬马车,很寻常的那种。   马车里,纪桃和杨嬷嬷坐在一起,那嬷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道:“娘娘已经等着了。”   纪桃试探着问道:“嬷嬷可否告知,今日娘娘有和吩咐?”   嬷嬷笑了笑,“纪大夫去了就知道了。”   出了恒德街,马车去了望闲楼后门,那里停着一架大红色的马车,看起来富贵。   纪桃随着嬷嬷的意思上去,果然看到太子妃在里面,身上是一般富贵夫人穿的衣衫,并不张扬。一只手撑着头,眼睛微闭,显然已经等了许久。   光是看外面的马车,是不知道乾国的太子妃娘娘就在里面的,只是一般普通富户用的那种。   纪桃上去后,地方不如外面宽敞,她只微微低头以示尊敬,道:“娘娘,劳您久等。”   太子妃看到是她,点头道:“无碍。今日找你来,有事相求。”   纪桃浅笑,“娘娘有事,只管吩咐。”   太子妃指了指对面,示意纪桃坐下。马车动了起来。   太子妃面上柔和,“惟儿那日居然问起你们府上的小公子,实在让人意外。”   纪桃浅笑听着。   太子妃今日似乎来了谈兴,语气柔和,声音不疾不徐,“惟儿早产,天生体弱,好在有你帮着调理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却又中了毒,若不是当初我飞快带着他来找你,只怕……”   纪桃接话,“小公子吉人天相,太医院的众太医都是有真本事的,小公子也定会无碍的。”   太子妃摇摇头,语气慎重,“当初府上确实有内奸,我也不敢信任太医院众太医,其实……在那之后我就开始排查凶手,惟儿浑身是银针的时候我就发誓,定要查出罪魁祸首替他报仇。”   最后一句话,带着满满的杀意。太子妃在纪桃面前,一直都是柔和的,小公子病重时,甚至还会崩溃哭泣。说真的,能够看到太子妃哭的人,整个乾国都是不多的。   但是此刻的太子妃,面色肃然,眼神冷冽,真的有上位者的威严。   纪桃心下一凛,面色也慎重起来。   “我出身富贵,但是家规森严,平生与人为善。但是我绝不允许有人动到我孩子身上。”   看到纪桃一脸的肃穆,太子妃淡然笑道:“纪大夫,你放心,我找你来,不是要让你帮忙杀人。”   太子妃的话纪桃还是相信的,两人自从相识以来,太子妃还没有骗过她,以她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强迫纪桃,多的是人愿意做她手中的刀。 第二百五十四章   纪桃也不问了,只要不是杀人就行。   马车不紧不慢,纪桃靠在车壁上听着轮子在青石板上碾压过的声音,周围渐渐地安静下来,她看了一眼太子妃,伸手去推头边的窗户。   纪桃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精巧的飞檐,心下一定。   马车却在此时停了下来,太子妃坐直身子,道:“劳烦纪大夫帮我看看,公主的身子到底如何?”   纪桃点头。   下了马车,威严的大门上染上了些许萧瑟,门口威武的石狮子似乎也萎靡了几分。   太子妃的嬷嬷上前敲门,门房看到是她,欢喜的迎了出来,“老奴立刻去禀告翠染嬷嬷。”   太子妃面色淡淡,止住他的动作,“本宫是晚辈,合该亲自前去拜见,不必如此麻烦。”   纪桃跟在太子妃后面,听到这话颇为新奇,言语间处处显示谦卑,但是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对了,太子妃还自称本宫了。   纪桃和她认识这几年,在纪桃面前她一直都是我,从未这么自称过。   如此种种,只证明了一件事,太子妃不喜公主。   公主府早没了当初的热闹,就连当初让纪桃赞叹不已的梅林,因为公主被褫夺封号之后,超了规制。那边也锁了起来。   其实这些都可以看出公主的失宠,当初的长公主府何等风光,园子里的那些珍稀花草许多都超了规制,根本不是一个公主可以用的,哪怕她是长公主。   府里满是冷清,一路过来根本没碰到几个下人,太子妃一路顺畅的直接去了主院。纪桃目不斜视,只余光扫了几眼,脚下不停,随着太子妃踏入殿中。   有个嬷嬷在里面,大概是得了门房的消息,跪在地上,余光看到纪桃,“娘娘,公主昏睡一直未醒,娘娘可是带了大夫?”   太子妃轻飘飘扫她一眼,不答话,直接就进了内殿。   屋子里明亮,榻上的公主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一头乌发黯淡无光。   太子妃看了看,嘴角微微扯起一抹冷笑,“纪大夫,麻烦你了。”   纪桃上去把脉,方才跪在殿外的嬷嬷此时已经进来,跪在太子妃面前磕头,“多谢娘娘,等公主醒了,奴婢定然如实禀告,是娘娘带着大夫来救她的……”   太子妃眼神凉凉的看着她许久,才冷笑出声,“你倒是忠心。”   嬷嬷瑟缩了一下,看到太子妃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其实就已经知道来者不善,但是她只是一个奴婢,如果拦得住堂堂太子妃,只能寄希望于她是真的带着大夫来救人的。   纪桃此时已经收回了手。   嬷嬷看到之后,急切问道:“如何?”   她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是除了翠蓉之外最得公主信任的,自然听说了纪桃的名声。   不过,她和大多数京城里的人一样,只因为纪桃当年得封诰命纯粹是沾了付大夫的光,皇上愿意封赏她,更多的却是因为纪桃才找到了付大夫这一原因。就算是会治病,也只是治妇人子嗣艰难的病症,谁知道是不是运气。   纪桃沉声道:“中毒了,已入五脏六腑,我无能为力。”   嬷嬷并不失望,她不觉得纪桃不会治代表什么,京城里那么多大夫呢,纪桃在其中一点名气都没有。可见医术也不怎么样。   太子妃的眼神微松,想了想,“纪大夫,你能让公主醒过来吗?”   纪桃仔细查看过后,道:“可。”   嬷嬷眼睛一亮。   却在此时,有人从外头进来,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中年男子,看起来年轻,但是两鬓斑白,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童背着药箱,踏进门来就听到纪桃这个字,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纪桃理都不理,假装没听到。规矩站在太子妃面前。   那人有些恼怒,却又觉得和一个年轻妇人计较有失身份,对着太子妃拱拱手,态度高傲,只做个样子。   “娘娘,这位夫人胡说八道,自从公主受伤,我就开始解毒,到得如今也不过是拔除一小半,若是想要公主苏醒,最快还得两个月。没想到今日有人大言不惭居然说能唤醒公主……”   他语气里满是自得,说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惹得太子妃将视线投向他,“你会解毒?”   那人又拱拱手,算是默认。   太子妃似乎来了兴致,好奇问道:“你会制毒药吗?”   “老夫出身医药世家幸氏,会解毒也会制毒。”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太子妃用手撑着下巴,似乎在考虑,屋子里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太子妃才问道:“你制的毒可有给过公主?”   那人理所当然,“我收了公主府的供奉,自然听从公主吩咐。”   太子妃神情一冷,厉声道:“来人,将这毒害公主的歹人带下去,严加拷问。”   外头瞬间就进来几个官兵,纪桃认出来那是太子府的私兵,原来她们方才来时还有官兵护送吗?   太子是可以眷养三百府兵的,纪桃看到过他们的衣着,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大夫没想到太子妃骤然发难,一愣之下已经被押趴在地上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不过到底是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若是真的被押走,就什么都晚了,只道:“娘娘,昨日我收到殿下的招揽,正在考虑之中……”   太子妃似乎有些疲惫,摆摆手。   他立刻就被人堵嘴带了下去。   那小童也被带走,徒留一只药箱孤零零放在地上。   等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那嬷嬷面色变幻,太子妃不看她,重新看向纪桃,缓和了语气,“纪大夫,若是想要公主苏醒,你需要多久?”   纪桃微微欠身,“三日。每日都得针灸半个时辰。”   太子妃语气慎重,“我想要公主苏醒,有些话想要问她。”   纪桃点头,走到榻前,掏出银针开始施针,嬷嬷担忧的看着。   太子妃坐在一旁,闲闲喝茶。   宽阔的屋子里,只剩下几人浅浅的呼吸声。   “娘娘,幸大夫是公主特意请来的大夫,很得公主看重……”   嬷嬷试探着开口,似乎觉得这话不对,太子妃一看就来者不善,根本不像是和公主关系好的样子。   “幸大夫医术高明,看护公主和县主的身子多年,若是娘娘想要公主苏醒,他真的可以的……”   嬷嬷的语气有些压抑,底下满是恐慌。   太子妃闲闲开口,“你怕是不知道纪大夫的师父付太医得父皇看重,她说三日,三日之后公主一定会醒过来的。”   纪桃对于身后的声音恍若未闻,只注意着手下的动作。   半个时辰后,她扎破公主的指尖,粘稠刺鼻的黑色血滴滴落在地上。   嬷嬷看得面色苍白。   过了几息,太子妃看到纪桃收拾银针,道:“明日我再来,你只需要好好伺候好公主。”   “不该想的事情别想,想要活下去,自己通透些。”   嬷嬷站在公主府大门口,看着太子妃带着纪桃上马车,愣愣的想起方才太子妃说的这句话,她抬眼看到朱红色的大门,似乎那上面的颜色更加黯淡了几分。   马车里寂静一片,太子妃看向沉默整理着药箱的纪桃,道:“纪大夫,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纪桃想了想,“娘娘,什么都可以问么?”   太子妃含笑看着她。   纪桃对上她的笑容,瞬间了然,意思可能就是不该问的别问。   “我只是想问问,娘娘到公主府的事情……公主的病情,我想要回去请师父指点一番……”   纪桃欲言又止,本身就是试探。若是太子妃答应,就证明此行皇上是知道的。   太子妃倒是干脆,“这是父皇的意思。”   纪桃安心了。   想起方才那位幸大夫,太子招揽他的事情应该是真的。如果他只是公主府供奉的大夫,是没必要如此高姿态的,尤其是如今公主府失势的情形下,他甚至可以那个时候不出现在那里,假装不知道就行了。之所以如此,大概还是想要太子府那边更多的供奉。   太子妃声音轻轻,“当初惟儿的身上中的毒,应该就是出自那位幸大夫。”   纪桃低着头,听到这些消息,对她来说,她宁愿不知道。这就跟承认惟儿当初中的毒是公主下的没区别。这个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当下的人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某种程度上来说,公主府和太子府也算是一家人了。   虽然他们都致力于整死对方,一点都不像是一家人。   不过,公主确实是作死啊。对皇上看好的储君嫡子动手,岂不是嫌命长么?   又一想,如果当初的三皇子不是景元帝看中的储君,公主也不会对他出手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福祸相依。   纪桃比较好奇的是,当初几位皇子争得跟乌眼鸡似的,公主是怎么看出来皇上属意三皇子的?   马车直接送了纪桃回恒德街,今日太子妃的马车不算招摇,但是周围围了十几个太子府的私兵,一看就知道里面是太子府的人。   纪桃顶着周围邻居的各异的目光拎着药箱进门,她倒是不怕,反正早晚外人都会知道。   京城里大多数人看纪桃,都知道她是左副都御史夫人,付太医的徒弟,会治关于子嗣之类的病症。   再多就没了。   许多人都觉得纪桃是运气好,于林天跃微末之时嫁给他,只不过是施了些银子。如今就得了林天跃敬重,一心一意对待。   当然,林天跃的名声越来越好,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为了不让纪桃伤心,甚至推了许多美人。还将岳父岳母接到家中养老,母亲也不管家,从不出门应酬,全部交给纪桃。   纪桃的好命不只是因为林天跃,还有付大夫,当初她赈灾的一锅药汤,纯粹是付大夫熬的,就因为是她赈灾,就得封四品诰命。这在乾国几百年的历史上都是少数,就凭着这个,以后的史书上也会寥寥记上几笔了。   纪桃平日里认识的人不多,而且京城也没多少人为子嗣所困扰,真正会请大夫治病的都是各家夫人,至于妾室,不会生最好,谁还找大夫治病?   而且纪桃为四品诰命夫人,一般的夫人不好上门,妾室更不用说,是不会到纪桃面前   来的。   恒德街的众人看到纪桃被太子府送回来,还是好多人好奇的,联合纪桃以前的名声,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太子妃或者是太子侧妃伤了身子需要她治病。   又有人隐隐羡慕林天跃的好命来,这几年几位皇子闹得厉害,如今总算是分出了胜负,太子如今掌控大半朝堂,许多人想要巴结都没机会。没想到如今因为纪桃会治病搭上了太子府,而且几位侧妃都子嗣艰难,这往后只需要在太子面前说几句好话,林天跃的仕途岂不是更顺当?   无论外人怎么想,纪桃是一回家就去了药房,这个时辰付大夫已经回来了。   药房里,付大夫拿着药碾子随意碾着,纪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师父,此事皇上知道吗?”   付大夫似乎心情不太好,“大概是知道的吧。”   纪桃挑眉。   付大夫心情不好,其实不太正常,他如今住在林家,每日都看得到轩儿和锦儿,基本上阴阳怪气也只是对着付风和纪桃,今日这样的模样纪桃还没见过。   纪桃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纪桃觉得,一家人有什么不满当场就说出来最好,要不然遮遮掩掩到最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委屈了,那样日子也过不好。   付大夫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今日皇上跟我说,公主府里有个药房,里面应该有许多药材和毒药,让我去翻翻。”   “这是好事。”纪桃笑道。   确实是好事,皇上既然特意吩咐付大夫,就证明他知道付大夫喜欢这些东西,能让皇上关心的人可不多。   付大夫点点头,半晌才道:“公主府的大夫,好像是姓幸的。”   纪桃嗯了一声,“今日被太子妃押走了。”   付大夫叹了口气。   见他如此,纪桃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师父,你认识他?”   付大夫眯着眼睛,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娘姓幸。”   纪桃无语,半晌才道:“师父,您的医术……”   付大夫重新低下头,语气松快许多,“跟我娘学的,我从小就喜欢医术,只是她走得太早了,后来我就自己摸索,一不小心,都没娶亲,也没留个后。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去见她,不过她没嘱咐我这个,应该没事……”   歪楼了。   纪桃听了半天付大夫絮絮叨叨,才问道:“师父,那位幸大夫,不会和你有亲戚吧?”   付大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娘也没告诉过我她是不是出身医药幸氏。只是突然想起而已,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都不会管,那人和公主搅和到一起,没有好下场的。”他看向纪桃,“当初那冯婉芙非要我制毒,关了老夫那么久我都没答应,怕的就是这个。我要是真的制了,她拿去不管用到谁身上,我都脱不了干系。”   这番话更像是提点纪桃的。   纪桃一直都知道这个,所以她明里暗里早已告诉过几位王妃,她不会制毒药,就是避免这些。“师父,我明白。”   最后的这番话可能才是重点,大夫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牵扯到皇室,就不只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了。   纪桃离开药房时,才反应过来,付大夫大概是感慨她往后也要卷入这些事情里面了。   暂时众人是猜测她给太子府的侧妃治病,但是过几日,许多人就会知道,公主的病是她纪桃治的,到那时,她可能就没有如今悠闲的日子了。   太子府的马车第二日又出现在林家门口,纪桃上马车就看到太子妃靠在马车里。没想到她今日也还要去。   今日的公主府似乎更加萧瑟,春日欣欣向荣的草木也驱散不了那份寂寥。   还是翠染嬷嬷守在榻前,她今日盯着纪桃的动作,似乎是怕纪桃对公主不利。   纪桃随她去,如今她针灸越发娴熟,这段日子跟在药房可不是白学的。   第三日更加不用说,若是没意外,今日公主就会醒了。   公主身上只着白色的内衫,嬷嬷还是有些相信纪桃的,或者说她不敢不相信,如今就算是传出公主暴毙的消息,相信外面的人也不会怀疑。   照旧催出几滴暗黑色的血滴,榻上的的公主悠悠转醒,嬷嬷一喜,扑上前去,“殿下,您醒了?”   公主似乎有些迷茫,眼神清明之后看到翠染,然后一转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太子妃。   太子妃声音柔和,“纪大夫,公主可以清醒多久?”   纪桃收起银针,正色道:“一个时辰左右,往后若是继续针灸,清醒的时辰会越来越多,只是……”不会痊愈,到后来清醒的时辰会越来越少……   她话没说完,太子妃已经含笑打断了她,“多谢你。”   纪桃住了口,拎起药箱出门,身后传来太子妃吩咐翠染出门的声音。   主院的风景可以说是整个公主府最佳的,小桥流水,颇有细致入微的韵味,也看得出这是个女子的院子。   殿中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   “痛苦吗?我的孩子,才这么大就天天都要针灸,小小的身子上满是银针,你怎么忍心……”   纪桃站在园子里的大树下,看着浓密的树枝,身后突然传来翠染的声音,“纪大夫,您医术真好,比幸大夫还要好。”   纪桃没有回头,随口就道:“嬷嬷缪赞。”   语气柔和,没有不屑自得之类的意思。   翠染上前几步,低声道:“纪大夫,您能不能治好公主?”   纪桃摇摇头,“公主中毒太深,而且已经过了这许久,我无能为力。”   翠染不甘心,“若是您师父出手呢?”   纪桃看她一眼,道:“也只不过是将日子拖久一些罢了。”   翠染眼睛一亮,“多久?”   纪桃语气坦诚,“若是我,三个月,我师父……我也不知道。”   太子妃出门时,眼眶有些红,纪桃随着她出府,翠染嬷嬷追出来,“纪大夫,不知你明日还来不来?”   纪桃不答,转眼看向太子妃,意思很明显,太子妃让她来就来。   翠染希冀的眼神转向太子妃。   太子妃没说话,直接抬步就走,上了马车还不忘招呼纪桃。   “纪大夫,我送你回去。”   纪桃了然,看来是不用来了。   上了马车,太子妃亲自递过来一个匣子,“诊费。”   纪桃含笑接过,她愿意帮太子妃,除了她身份够高,还有就是她出手够大方。   打开一看,厚厚的一叠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纪桃粗粗看了,大概得有两三千两。   她伸手,捏起大概七八张,卷巴卷巴塞到袖袋,将匣子递回去,“这些就够了。”   太子妃笑了笑,顺手接过,“纪大夫倒是不贪心。”   纪桃自觉已经够多了,三天挣七百两,付大夫身为太医都没这么多呢。   “足够了。”   太子妃笑了笑,“听说你会治子嗣艰难的病症?你愿不愿意去太子府帮两位侧妃诊脉?”   纪桃眼皮跳了跳。   仔细看太子妃神情,发现居然是真的。   这算什么,正妻请她去给家中妾室治病,以期能早日生下孩子?   纪桃直言,“其实,两位侧妃我都机缘巧合诊过脉,身子只要调理得好,子嗣早晚而已。”   再说,如今太子府请太医,都是请赵院判和他徒弟,为了这个,两人轮值都是错开的,两人肯定有一个在太医院候命。   太子妃笑了笑,“那就好。”   又问:“她们前后落胎,我要是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必须信啊!   纪桃认真道:“我信。”   太子妃仔细看了她神情,似乎有点高兴,“但是许多人不相信,都觉得太子府子嗣艰难是因为我。”   纪桃想了想,道:“真正聪明的人都不会觉得是娘娘动手。”   太子妃更加满意。   她已经是太子妃,孩子养在膝下,身子康健,完全没必要去做那些事情。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后。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到了恒德街了。”   太子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回身看向纪大夫,“若是有需要,我会再来找你的。”   纪桃含笑应了。   公主醒来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事实上自从传出公主遇刺的消息又传出皇上褫夺长公主封号还有收回封地一系列事情之后,公主府在京城众人心目中就没那么重要了。   以前众人虽然想要巴结公主,但是公主重新出府这些日子以来,真正和谁走得近好像是没有的。所以,就算是众人都知道公主性命危在旦夕,却也没有多少人刻意打听。   纪桃的日子又平静下来,不过还是有人上门的。   纪桃看着坐在对面的翠染嬷嬷,“嬷嬷,可是有事?”   虽然公主禁足,但是下人是可以出门的。   翠染眼神里满是希冀,“我家主子想要请纪大夫上门治病,诊费好商量。纪大夫,您也知道的,我家主子不差银子。”   纪桃笑了笑,“抱歉,我不是太医,公主金枝玉叶,我这个半吊子不敢随意上手。”   翠染有些失望,却也不纠缠,起身告辞。   纪桃没起身,让杨嬷嬷去送。   看着翠染规矩的和杨嬷嬷有说有笑的出去,纪桃眯了眯眼,事实上公主如果只是简单的公主,她肯定会治病的,毕竟她还是个大夫不是?   但是那夜林天跃跟她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还有付大夫的忠告,她还有家人,不能胡来。   公主的性命她不救,自然有人去救,但若是他们一家人出了事,皇权至上,谁也救不了他们。   公主府确实不缺大夫,纪桃不去,翠染却很快就找到了人,太医院的李太医,算是赵院判底下的第一人。   “以前他经常跟着我,平日里对我也尊敬,还从家中带些点心给我。甚至还特意找了赵太医换了轮值和我一日,平日里我也指点他学些针灸之术。没想到他……”   付大夫摇摇头,“如此短视,老夫看走了眼。”   李寒可能觉得都是皇家人,而且以前皇上确实对公主很好,以为日后公主还有翻身之日,再说,公主府的酬劳很多,如此种种,他就去了几次。   两日之后,却有折子弹劾李寒家中妾室掌家,有悖人伦,当日就被皇上革职。   此事一出,许多如李寒一般觉得长公主还有翻身之日的人都情醒了过来。   纪桃知道后,明白当日拒绝翠染嬷嬷一事没有做错。   皇上此番作为,分明就是想要逼死公主。   公主府的大夫被太子妃抓进了大狱,只剩下一个药童,偌大的京城找不到一个肯上公主府治病的大夫。   渐渐地公主府就真的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纪桃本来以为,太子妃那日只是随口一说,没打算真让她去太子府诊脉,却没想到隔几日之后,太子府的马车就停到了林家门口。   太子府的吩咐,纪桃自然不会拒绝,再说,也没法拒绝。   太子府如今没了当初端侧妃喜事时的各式红色,如今园子里满是各色鲜艳的花朵,欣欣向荣。   她随着嬷嬷先去了太子妃的正院。   太子妃一身银白色常服,首饰也随意简单,颇为闲适,五岁左右的孩子一本正经的翻开一本泛黄的古籍,看得倒是认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纪桃进门行礼。   “不必多礼。”太子妃回身,手中还拿着一把精致的剪子,她正在修剪桌子上的一瓶花。   现在正是各色花朵怒放之时,落到她手中修剪之后,更添几分雅致。   太子妃放下剪子,坐下后将手腕平放在桌子上,“纪大夫,劳烦你了。”   一副等着纪桃把脉的模样。   纪桃一愣之后,很快回神,上去把脉。   太子妃先前只说是给侧妃把脉,没说她自己也要诊脉。   半晌之后,纪桃心里放松下来,“娘娘身子并无不适。”   太子妃含笑点头,并不意外,道:“劳烦纪大夫去给几位侧妃诊脉。”   纪桃福身退了,随着嬷嬷往正院外面走去。   去年赏梅时,太子府的景致比不上公主府,如今却不然,公主府已经萧条下去,太子府这边却越发精巧了许多了。   走进一个院子,有些安静,嬷嬷前面带路,笑道:“纪大夫,这边是端侧妃的院子,近日端侧妃担忧公主身子,想要回公主府,娘娘见她病了怕她回去让公主的担忧病情更加严重,便拒绝了,本意是想让她安心养好身子再回,没成想她病得更重了。已经病了好几日。”   纪桃含笑听着,简单来说就是端柔县主想回去看公主,太子妃不让。至于生病什么的,得看了才知道。或许……太子妃让她上门,这个才是主要原因。   端侧妃的园子比不上主院大气,却也开阔舒适,精致也不错。   正院里也安静,下人来往都是静悄悄的,看到嬷嬷后都规矩福身。   端侧妃坐在上首,暗红色的广袖宫装穿在她身上更显端庄大方,比起太子妃也不差什么了,甚至她穿得比方才纪大夫看到的太子妃还有正式些,倒显得她才是太子府正经的主母一般。   纪桃面上带着自然的浅笑,上前福身,“见过侧妃。”   端柔县主心情似乎不太好,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唇色极淡。“劳烦林夫人了。”   纪桃上前,伸手把脉。   “我最近身子不适,倒是劳烦娘娘担忧了,特意请你上门。太医院的众太医也都来过,却是看不出我的病症,都说是忧思过重,我夜里还睡不着,整夜睁眼到天明,最近还大把大把的掉头发,饭也吃不下……”   她语气柔和,倒显出几分柔弱来。   纪桃把完脉,退后两步,“侧妃确实是忧思过重,须得补身,还有饭食得用,若是再如此下去,会身子虚弱,有碍子嗣。”   听到最后一句,端柔县主眉心蹙起,“这么严重?”   纪桃笑了笑,“不至于,只是侧妃若是再如此下去,早晚会如此。”   端柔县主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那些人都福身退了下去,嬷嬷却不管那么多,始终站在纪桃身旁。   端柔县主看向她,道:“嬷嬷,可否让我和林夫人说几句话?有些事情不好在人前说。”   语气有些强硬。   嬷嬷淡笑,“当然,娘娘请纪大夫来就是为了几位侧妃的身子。”   端柔县主面色缓和下来。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她才急切的起身走了两步,眉眼满是担忧,“林夫人,我听说你去公主府看过我娘?她身子如何?”   纪桃就知道她会问,“公主已经醒了,只是中毒太深……我无能为力。”   端柔县主眼神黯淡了瞬,突然又问道:“我听说公主府如今是没有大夫的?”   纪桃坦然道:“这个我不知道。”   端柔县主看了看门口,那里有一片阴影,看得出来有人在那里偷听。她咬了咬唇,“你能不能去帮我去看看我娘?”   纪桃眉心一皱,立刻就要拒绝。   大概是看出来纪桃的反应,她放软了声音,“算我求你。”   “我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孤女,得母亲多年认真教导,如今我已经嫁人,不能承欢膝下,当初我执意入太子府,不听母亲劝阻,非要……”   纪桃心里满是疑惑,若真的是端柔县主说的这样,那公主一点不想她入太子府?   纪桃觉得不可能,若公主真的只是一个受宠的普通公主,很有可能如端柔县主说的这样,离太子府越远越好。   但是她不是,她是钱威的遗孀,唯一可能捏着那支军队信物的唯一人选,野心勃勃的想要在朝堂立足。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忌惮她。看着端柔县主眉眼间的真挚,若是她没做戏,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公主骗了她。或者说是公主算计她对太子倾心相许。   这些都只是纪桃的猜测,无论内情如何,纪桃都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那李寒革职的事情还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算是杀鸡儆猴,鸡还没死透呢,纪桃又不是傻子,为了她几句求人的话就冒冒然闯进去。   纪桃看着端柔县主眉眼间的不安,语气平淡,“端侧妃,实在对不住。我其实很忙,家中两个孩子还小,而且我家中伺候的人不多。一般不会离开家许久,公主的病情严重,得有大夫时时刻刻守在一旁才能保她平安,我实在不是合适的人选。”   纪桃越说越坦然,端柔县主只是不能随便出门,又不是听不到外头的传言,李寒被革职的前因后果纪桃不相信她不知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她就算是知道,却还要纪桃去公主府,安的什么心?   当然了,人都是自私的,她可能为了公主的安危求纪桃上门,纪桃也可以为了自己一家人的安全一口回绝。   端柔县主显然很失望。   不过纪桃拒绝她的理由也充分。   端柔县主眉心紧皱,叹口气道:“不知怎的皇舅舅突然就恼了我娘了。我娘无论如何也不会插手太子府的子嗣,她那么善良,多年不出府门,在听到丰平郡雪灾时再也忍不住……这里面绝对有阴谋,可恨我只是女儿家,我若是男儿,定要考取功名,为我娘申冤。”   这番话意有所指。   纪桃隐隐觉得她是想要让林天跃帮公主平反的意思。   越发觉得厌烦,吴巧思和盛夫玲珑给纪桃的感觉虽然不太好,却不会让她厌恶。   太子妃请她诊脉,好歹还付诊费,这个端柔县主跟纪桃就应该为了她鞠躬尽瘁一般。   纪桃后退一步,“县主,吴侧妃和盛侧妃那边还等着我呢。”   端柔县主微微诧异,道:“多谢你替我诊脉。”   “应该的。”纪桃再次一福,脚下飞快退出大门。   嬷嬷等在门口,看到纪桃出来,带着她出门,出了园子,才道:“端侧妃太过担忧公主了。”   纪桃笑了笑,没接话。   盛玲珑不在屋中,正在园子里晒太阳,看到纪桃,她倒是不多话,自觉伸出手来。   太子妃请纪桃上门给她们诊脉,看来是提前告知过她们了的。   盛玲珑的身子调养得极好,肌肤红润,看不出一点问题。纪桃诊脉时,余光扫到她嘴角的笑意似乎略带讽刺。   纪桃退后一步。   盛玲珑闲闲翻了手腕,“林夫人,如何?”   纪桃浅笑问道:“侧妃可有不适?”   盛玲珑摇头,“并无不适。”   纪桃笑道:“侧妃身子极好。”   盛玲珑抬手,边上的丫鬟递了一个荷包给她。   她将荷包递向纪桃,道:“日后可能我们可能还有机会相处,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林夫人收下。”   纪桃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荷包,心下诧异,这是收买她?   结合她说的话,意思是以后纪桃还有上门诊脉,这是示好的意思了。   纪桃伸手接了,若是不接,只怕盛玲珑要不安心了。   果然,看到纪桃收了,她眉眼放松了些,顺便也塞了一个荷包给嬷嬷。   吴巧思在屋子里,还有些药味,纪桃踏进门就觉得憋闷,也不多话,上前把脉。   认真说起来,吴巧思算是信任她的,但是那是不知道纪桃和太子妃有交集的时候,如今她看到纪桃,其实是有些警惕的。   纪桃收回手,注意到了她的戒备,不以为意,“侧妃身子亏损,并未养好,还请侧妃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   吴巧思点头,笑了笑,闲聊一般,道:“不知林夫人何时和娘娘如此熟悉了?她还会请你到太子府来诊脉。”   纪桃走到一边写药方,随口道:“娘娘有吩咐,我自当遵从。”   没有正面回答。   嬷嬷一直在一旁看着,纪桃写完了药方,递给一旁的丫鬟,起身告辞出门。   吴巧思的面色实在不好,嬷嬷低声道:“吴侧妃如此,实在怪不得娘娘,娘娘请来的太医她不相信,非得喝吴夫人让人送进来的药方,这其中都不知道转了几次手了。”   纪桃沉默听着。随着嬷嬷往主院去。   太子妃也在亭子里,对面一个妙龄女子正在唱曲,嗓音婉转,边上还有两个吹笛和弹琴的,一举一动满是柔美,看起来只觉得美妙,听起来也舒适。   看到纪桃过来,太子妃摆摆手,那两位或弹琴或吹笛的女子就福身退了下去,身姿妖娆,行走间颇带韵味,纪桃一个女人都觉得好看。   她顿觉太子妃心大,这样的女子养在府上,很难保证太子不会心血来潮宠幸什么的。   “她们身子如何?”   太子妃的声音不疾不徐。   “端侧妃忧思过重。”纪桃回神,慢慢道:“盛侧妃身子康健,并无不适,吴侧妃……似喝了些奇怪的药。”   确实奇怪,当时纪桃踏进门去闻到的药味确实是给妇人调理小产后身子的药物,但是里面却有一味有些酸甜的味道,只有浅浅的一丝,一般人闻不出。纪桃天天都要去药房闻药材的,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道:“可能是我学艺不精。”   太子妃似笑非笑,“纪大夫有所不知,那可是吴夫人去郓城求来的百子汤,据说喝了的妇人很大可能要生男胎的,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纪桃有点茫然,她在京城也好几年了,从来都没听说过有什么百子汤。   不过子嗣一事最是说不清,付大夫也从来没有教过她什么包生男胎的药方,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   太子妃感叹,“吴夫人果然慈母心肠,那百子汤在郓城辖下一个小村子里,来回就得十来日,她也愿意去。”   那肯定,要是真能保证生儿子,这以后说不准还可能登上那志高无上的位置,哪怕上不去,一个亲王还是可以的,随随便便就是皇亲国戚了。   纪桃有些理解京城里这些家族非要送女入宫的心思了。   纪桃不好接话,起身告辞。   太子妃也不阻拦,让嬷嬷送上一个匣子,纪桃想起方才盛玲珑给的荷包,道:“方才盛侧妃已经给了谢礼。”   太子妃眼神里的笑意加深,显然对纪桃的坦诚很满意,笑道:“她给的是她的,我给的是我的谢意,你收下便是。”   纪桃接过匣子,伸手想要打开,太子妃的声音响起,“给你就收着,我给你这么多,是觉得你值得,你没必要太过谦虚。”   得,她都这么说了。纪桃不管了,抱着匣子对着太子妃一福,“臣妇告退。”   由嬷嬷送着出门上了太子府送她回家的马车,纪桃才打开匣子,看着里面的银票,她有些愣怔,这些银票和当初从公主府出来时太子妃给她的差不多厚。   纪桃拿出来数了数,足三千两。   她又打开盛玲珑给的荷包,里面装了一百两。   她将荷包也放进匣子里盖好,深觉贵人二字的分量,果然是……不差钱啊!   太子府的事情确实有点乱七八糟,端侧妃为了公主府吃不下睡不着,吴侧妃为了子嗣居然开始喝偏方,过得顺心大概就是盛玲珑了。不过纪桃给她把脉的时候看得出来,盛玲珑对于太子妃请大夫给她们诊脉一事似乎颇为不屑。   所以,最后过得如意的,只有太子妃。   纪桃的日子平淡,每日带孩子,还有准备付风娶亲事宜。   日子慢慢过去,转眼到了五月,付风的大喜日子快要到了。   早在头几日付风就告假留在家中帮忙,对于布置喜房和园子都颇为上心,还帮着涂三他们挂院子里的红绸。   聘礼是直接送到迟惠妍的铺子里的,看到二十八台满满当当的聘礼,一点没有凑数的意思,全部都是精品,迟柱一家还上门求见一次,纪桃没见,直接打发了他们。   付风欢欢喜喜的骑马带着轿子接人去了,今日上门贺喜的人还是挺多的,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只让人送上了贺礼。   大概是因为付风只是大夫,不是太医的缘故,来的人大多数都是看着付大夫和林天跃的面子上。   几次喜宴下来,纪桃也越发得心应手。再加上还有纪韵和齐梓琴帮忙,根本就不忙了。   今日的付大夫,特意换上了一身暗红的衣衫,特别喜庆,是柳氏帮他做的,纪桃给他送去的时候,付大夫还感叹了半天,当年纪桃成亲时他不在。   喜庆的付大夫站在门口招呼客人,太医院的众人大概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昨日就送上了贺礼,可见付大夫虽然性子怪异,在太医院人缘却不错。   纪萱萱今日也到了,面色不太好看,有些苍白病态,听纪韵说她孩子爱生病,奶娘也不尽心,换了几个了。自从她生孩子之后,纪桃因为施夫人付银子就有些隔阂,后来加上施夫人上门塞妾室和求情一事之后,两家彻底撕破脸,除了年节,根本就不来往了,要不是看纪韵和纪钧的面子,纪桃连面子上的情分都不想顾及了。   喜乐声越来越近,新娘子到了,付风满面笑容的牵着喜绸进来行礼,很顺利的将新娘送进了新房。   林家院子一片喜庆,纪桃还是给迟惠妍的娘家准备了地方的,来的人就是迟柱一家。虽然不甘心铺子被迟惠妍做了嫁妆,但是他们也不敢得罪了林家和付风,今日还高高兴兴的上门。   他们不出幺蛾子,纪桃也不会如何,今日是付风和迟惠妍大喜之日,好好招待就是。   送走了客人,顾云娴算是最后一波离开的,她还帮着纪桃招呼各家夫人了。   “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语气真诚,隐隐还有些惋惜。   纪桃笑了笑,送走了她。   纪韵却不着急,她本身就是来帮忙的,此时正和纪萱萱低声说着什么。纪萱萱还没走,倒是出人意料。   看到纪桃过来,纪韵推了她一把,纪萱萱似乎下定决心一般,道:“桃儿,我想将莹儿带过来,让付太医看看,你……”   她眉眼间满是忐忑,纪桃却没有纪韵的那份姐妹之情,看了看不远处笑呵呵的付太医,道:“你自己问师父去。”   纪萱萱松了一口气,起身就过去了。   纪韵见了,面色不太好看。   纪桃噗嗤笑了出来,纪萱萱就是如此,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可能在她眼中,所有人对她的好都是应该的。   施夫人得罪纪桃几次都不见她表态,显然她并不觉得施夫人有错,或者是碍于施夫人的面子不好和她对着干。   但是自家姐妹,她哪怕就是口头上在纪桃面前说几句软话也好吧,从头到尾,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都没见她也一点这种意思。   纪桃也放弃了。   其实施夫人上门找林天跃救陆誉山一事,纪萱萱就很有理由和她闹,就算是不和她闹,抓紧机会回纪府,让纪钧帮她争取一些自己的利益也好啊。   纪萱萱和施夫人,完全不可能和平相处。   纪桃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么个白眼狼,只有纪韵愿意帮忙了。   付大夫不知怎么说的,纪萱萱眉开眼笑的回来和纪桃告辞。   纪韵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纪桃没打算去送她,让秋莲去送。   “萱萱如今怎么成了这样?”纪韵满是诧异,模样还有些呆滞。   纪桃不以为然,“我哪知道?”   纪韵有些失望,  “她好像一点待人接物都不懂了,哪怕是最亲的姐妹,不需要那些客套,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的吧,跟你道个谢难道不是应该的?”   纪桃直言,“我不需要。”   纪韵无语,她早就看出来了,纪桃对纪萱萱已经失望,面子上的情分都快没了。   纪桃推了下桌子上的点心,道:“方才忙乱,是不是没吃好,吃点伤心垫垫,一会儿让她们上菜,我们再吃一顿,然后我再送你们回家。”   纪韵拿起点心,“看,你这样才是正常的。萱萱也太直了些。”   纪桃不置可否,纪萱萱如何,她其实不太担忧,没看胡氏都不管她了?   不过纪钧还是会管的,施成的官位都挪动了一回,靠的就是纪钧的人脉。施成若是出事,到时候还是纪钧出手捞他出来,不知道施夫人傲气个什么,还看不上纪萱萱。   送走了纪韵和齐梓琴还有胡氏,她们是最后离开的,园子里一片狼藉,秋莲和盼香母女都在收拾。   满院子的喜绸,入目一片大红,看起来很喜庆。   今日林天跃也告假在家招呼客人,夜里,纪桃回房,林天跃正在哄锦儿睡觉,他和轩儿今日都很兴奋,林家院子难得这么热闹一次。   夜深了他还睡不着,在小床上滚来滚去,林天跃将他被子盖好,一点都没用。很快就爬了出来,林天跃不厌其烦,一次次将他抓回来盖上。   纪桃看到这些,忍不住笑了出来,听到声音,林天跃回头,看到纪桃身上微暗一些的红色衣衫,眼神微微一闪,道:“桃儿,今日累不累?先去洗漱。”   累是肯定的,今日那么多人上门,不能出一点岔子,纪桃前几日就开始准备了,好在如今顺利完成了。   她起身进小间洗漱,靠在浴桶上休息,不知道过来多久,听到有脚步声绕过屏风进来,这个时辰会进来的,除了林天跃没有别人。   纪桃有些慌,随即又想,老夫老妻的,害羞得也不是时候了。   这么一想,就坦然靠在浴桶上,看到屏风处果然是林天跃进来,道:“何事?”   林天跃上前,手捏在她满是水珠的肩上,道:“我进来帮你。”   纪桃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不要了吧?你也很累啊。”   林天跃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帮她搓背,是真的搓背,不带一丝旖念。   纪桃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往日林天跃若是进来,一定是不规矩的。似乎林天跃不太高兴。   于是问道:“锦儿呢?”   “睡着了。”林天跃手里的动作不停。   纪桃伸手,握住他拿着帕子的手,微微转身,带起一片水波荡漾,林天跃垂眸看着,道:“我帮你。”   纪桃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天跃,你不高兴?”   闻言,林天跃心底满是喜悦,喜悦里又夹杂着些酸涩,道:“我很高兴娶到你,只是我觉得……委屈你了。”   两人相处日子久了,纪桃自然能猜到林天跃的一些心思,今日付风成亲,从聘礼到喜绸到宴会上的菜色,无一不是纪桃费心准备的。   其实,纪桃不觉得委屈,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情,当初林天跃和她成亲,可以说是费尽心思。说是全部的力量也不为过了。   纪桃笑道:“那你还真的想考中探花郎再上门提亲?”   林天跃的眼神落到她白皙如玉肩上,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现在才娶你,银子够多,上门贺喜的人也多,看着我们成亲的人更多……”   纪桃冷哼一声,回身道:“那你可能就娶不到我了。”   当初纪韵成亲,也是很热闹,知府后衙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那时候林天跃就说过类似的话。   纪桃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林天跃手中的帕子紧了紧,在寒酸着娶纪桃和娶不到纪桃之间想了想,觉得还是如今的日子好些,最起码人是他的。   “就是委屈你了。”   纪桃轻声道:“天跃,若是你如今还是桃源村里面的一个普通人,我也还是如此待你。”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待你始终不变。   林天跃突然就想起他断断续续做的那个梦,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田氏也什么都不会,纪桃还不离不弃的照顾他们母子。他突然道:“桃儿,你性子太好。”   纪桃莫名其妙,此时水已经微凉,林天跃拿过纪桃的衣衫,仔细帮着她穿了,又帮她擦干了头发,拉着她上床,给她盖好被子,“睡吧。”   纪桃盖着薄被,笑道:“天跃,你这么照顾我,不怕我越来越懒吗?”   林天跃回身,笑容温和,眼神里更加柔和,“我想要照顾你。”   那个梦里,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纪桃沉沉睡了过去,不知林天跃何时睡的。第二日纪桃起得早,神清气爽,也可能是喜事过了,放下了这几个月来心里面一直惦记着的事情。   前院柳氏和纪唯早已起身,纪唯乐呵呵的在院子里看着轩儿和叶望安两人练拳。   看到纪桃带着锦儿出来,田氏接过孩子,道:“付风媳妇起得早,粥都熬好了。”   纪桃有些诧异,“不要多睡一会儿吗?”   柳氏冷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田氏笑了笑,“说是京城这边的风俗,新娘子要起来煮早饭的,以示勤劳。”   纪桃直言,“我们家没有这个规矩。”   柳氏掐她一把,纪桃这个话在田氏面前说有点不合适。   纪桃不在意,田氏不会生气,而且她说的是实话,桃源村确实没这个规矩。   田氏赞同,“我说了,我们家没这规矩,但是惠妍执意如此。”   却在此时,迟惠妍手中拿着碗筷,付风笑容满面的端着一锅粥过来,看到院子里的众人,迟惠妍先就红了脸。   柳氏赶紧招呼,“进屋吃早饭。”   迟惠妍舀好粥,亲自递到付大夫手中,然后是纪唯,然后是田氏,然后是柳氏,一一递过来,递到纪桃手上时,轻声唤了一声姐姐。   纪桃看着手中熬得浓稠的粥,道:“惠妍,是不是我们得给你个红封啊?”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出来,满是温馨。   事实上田氏早已准备好了红封,柳氏得她提醒之后也准备了,付大夫更不用说。   迟惠妍自从爹娘死后,再没有感受过这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所以,本来打算在家住两日就回外城去的,干脆住了下来。   迟惠妍的香粉铺子不需要她每日都盯着,里面的老夫妻照看就行了。那对夫妻还是她爹娘在时就在他们家帮忙了,忠心是肯定的。   付风也在家住,而且他为了成亲特意告了半个月的假,如今正有空呢。   药房里,付风正在教轩儿药理,迟惠妍坐在一旁含笑看着,纪桃也在。   迟惠妍和纪桃相处下来,越发觉得她随和,丝毫没有官夫人该有的傲气,也就越来越随意,“姐姐,轩儿很聪慧,阿风跟我说,轩儿日后的医术定然很厉害,说不准可以赶上师父。”   要是能赶上付大夫就好了,最前起码能够靠着医术养活自己,还得人尊敬。   纪桃笑开,“我不强求的,他还小,刚刚七岁,若是哪日他不想学了,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秋莲在门口敲门,纪桃看了过去,“何事?”   “门外……”她看了看迟惠妍,“付夫人的二叔想要见她。”   迟惠妍想了想,看向纪桃道:“姐姐,他们拿不到铺子,似乎不敢,但是我不觉得他们会放弃。”   那么大的一笔银子放在面前,如果有机会肯定不会放弃。   “你想不想见?不想见就不见,他们也不敢纠缠的。”纪桃正色道。   迟柱再如何无赖,纪桃都不会言语贬低,毕竟他是迟惠妍二叔,若是语气里满是不屑,看不上迟柱,难免迟惠妍会多想。   就算是迟惠妍不想要这门亲戚,也是她自己决定何时撇开他们,不是纪桃替她做决定,当然,若是迟惠妍需要帮忙,她肯定愿意的。   迟惠妍想了想,“还是见吧,如今我刚刚成亲,若是闹起来,难免有点凉薄。”   那日迟柱一家高高兴兴的上门道喜,期间并未闹事,也没胡说些不该说的话。如果迟惠妍这边立刻翻脸不认,确实有点用完就丢的感觉。   纪桃笑道:“那你就去见,想如何就如何。你要记得,这里是你家,你不是外人。”   迟惠妍眼眶一红,赶紧用帕子擦了擦,起身出门,留下一句话,“谢谢姐姐。” 第二百五十九章   那边的付风似有所觉,抬起头刚好看到迟惠妍出门,“惠妍做什么去?”   纪桃笑开,“她二叔上门了,去看看怎么回事。”   对上纪桃打趣的笑容,付风摸了摸鼻子,“她二叔对她不怀好意,我看看去。”   轩儿听得似懂非懂。   纪桃见了,摆摆手道:“你教轩儿,我去看,保证不让他们欺负了惠妍。”   最后一句话出口,付风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   纪桃又笑,起身出门。   林家新建的小院子正房里,此时坐着迟柱夫妻还有那个惠妍的弟弟,“惠妍,你住在林大人家中,可得规矩一些,不要让林夫人和付太医他们恼了你,你身份本就不高,又是孤女,若是换了一家人,你肯定进不了门。”   迟惠妍虽然是坐在上首,但是吕氏一副长辈语重心长的样子,苦口婆心的似乎是劝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迟惠妍虽然想要这种长辈对她的关心,却不喜吕氏话语里的意思。   她确实是孤女,这种身份的姑娘在婚事上确实低人一等,不好嫁人,但是不需要吕氏这么一次次的提醒。   “我知道。”迟惠妍突然觉得,放他们一家人进来就是个错误。   吕氏见状,颇为满意,继续道:“你妹妹从小就喜欢你,如今好不容易嫁人,还有了这么大的园子,能不能让她来陪你住几日?还有……”   吕氏似乎觉得不好意思,“林夫人是四品夫人,她婆婆如今已是三品命妇,你妹妹若是能得她们稍微指点一二,往后对她的婚事也有好处不是?若是你妹妹真有那造化,往后也做了官夫人,无论大小,她都会记得你的,你身份确实差了些,但如果有你妹妹撑腰,往后阿风想要纳妾都得掂量掂量了。”   迟惠妍抿了抿唇,沉默了下来。   付太医得皇上看重,稍微用点心的人都知道,若是他想要举荐付风入太医院,根本就不难。到了那时,付风就是大小是个官员了,不是她一个孤女配得上的。   就算是如今,付风有林天跃和付太医在,想要帮他聘个大家闺秀还是可以的。一开始迟惠妍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付风,因为付风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的,甚至还隐隐有些捧着她。但是聘礼的厚重,还有成亲那日的热闹,那些上门喝喜酒的客人,无一不表明了付风确实有这些关系,她确实是配不上他的,若是以后付还要入太医院,那她就真的……   迟惠妍没有弟弟,撑腰的也确实没有。   她看向下面的三人,吕氏一脸殷切,迟柱不以为然,似乎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迟惠妍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就算是她需要人撑腰,也不会找他们。   “不了。过几日我也要搬到外城去,顺便打理铺子,阿风他去医馆也方便。”下首两人面色微变,尤其是迟柱,脸色难看得不行。   不知怎的,看到他们不高兴,迟惠妍就觉得高兴,不理会他们难看得脸色,自顾自道:“再说,我也刚刚成亲,自己都还不熟悉呢,惠茹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上门住着不好,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以为我们迟家的人都是眼皮子浅的……”   吕氏面色更加难看,她就是觉得迟惠妍语气不对,意有所指。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迟惠妍还不放开那个铺子。   纪桃一直在门外听着,心里渐渐地放下心来,迟惠妍只要拎得清,不和这些拎不清的亲戚掺和,付风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这么想着,她踏进门去,似乎没发现里面气氛不对,语气柔和,“迟老爷上门了,这是担忧惠妍吧?你们放心,我们家定会好好待惠妍,往后阿风要是敢对不起她,我一定收拾他。”   吕氏面上尴尬,“别,惠妍她从小就娇纵,你们该训就训……”   纪桃的眼神冷了下来,在她看来,迟惠妍温柔贤淑,最要紧是付风喜欢,她性子通透,再好不过的弟媳妇。吕氏虽然只是客气话,却无一不是诋毁迟惠妍的名声,要是这里不是纪桃,换了别人,和迟惠妍不熟悉的情形下,只怕要对迟惠妍起了隔阂了。迟柱一家对迟惠妍没安好心。   纪桃语气柔和带着决绝,“惠妍很好。夫人多虑。”   吕氏听出来了纪桃语气里的冷硬,怔了怔。   迟惠妍看到纪桃进门,紧绷的肩膀都放松了些,起身道:“二婶,我得去午睡,你们放宽心,先回去吧,别担心我,我会把日子过好的,绝不会让我爹娘担忧。”   机会是直白的赶人了,又有纪桃坐在一旁,吕氏不敢再纠缠,有些尴尬的起身。眼神时不时落到迟柱身上,似乎想要他说几句。   迟柱和她果然是两口子,触到那样的眼神之后,看向纪桃,弯腰笑道:“林夫人,惠茹这孩子从小和惠妍感情好,如今惠妍嫁人,我们怕她想家,特意送了惠茹过来陪她,过段日子等惠妍习惯了,我们再来接她回去。”   纪桃立时就要拒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没安好心,迟惠妍已经道:“二叔,我明日就要去外城了,惠茹现在上门只怕不太好。”   迟柱面色难看,张口就要训斥,迟惠妍已经起身,挽住纪桃手臂往外走去。   两人回到药房才发现,迟惠茹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这里面,正在和付风说笑,虽然付风不太想理会她就是。   看到这些,迟惠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小迟惠茹就喜欢抢她的东西,如今连男人都要抢,若是别的她就忍了,但是付风……她绝对不答应。   “滚出去。”迟惠妍站在门口,一脸冷意。   迟惠茹再如何脸皮厚也只是个小姑娘,又是在付风面前,立时眼眶就红了,眼泪汪汪的看向付风。   纪桃:“……”她不会是觉得付风会为了她训斥迟惠妍吧?那付风怕不是个傻子?   送走了迟家人,迟惠妍有些歉然,“姐姐,往后我再也不见他们了。”   纪桃摸摸她的发算是安慰。   见纪桃一点怪罪她的意思都没有,迟惠妍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付风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又过了两日,迟惠妍怕迟柱一家人再来纠缠,和付风一起收拾东西搬去了城外的铺子后院,那后面是有个小院子的。   他们去了之后,倒是经常回来,纪桃也就不再管了。   日子平静过去,京城里如今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公主府那边又上门两次,都是来找付大夫和纪桃去给公主治病的。   付大夫去收拾了公主府的药房,却没去给公主把脉。   付风和纪桃还有付大夫的关系丝毫没有隐瞒,有心人都查得出,于是,请不到纪桃和付大夫的端柔县主,直接让身边的嬷嬷去请外城的付风。   付风只是白身,说白了就只是个医术好一些的大夫,是不敢如纪桃和付大夫一般拒绝太子府的端侧妃和公主府的。   迟惠妍急匆匆坐了马车回来,直奔药房,眼眶红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姐姐,师父,阿风被公主府的马车接走了。”   要说在这京城还有人的医术可以赶上纪桃的话,只有付风最接近。   纪桃也有些担忧,实在是李寒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如今凑上去就是找死。   付大夫眉心皱起,想了想道:“没事,我有办法,阿风不会有事的。”   见付大夫语气笃定,迟惠妍微微安心。   付风当日甚至没能出公主府,更别提回家了。   隔日宫中却有调令往公主府而去,皇上口谕,付太医的徒弟付风,年轻有为,得付太医真传,听说已经出师。特请入太医院,立时进宫候命。   付风从公主府出来了,直接就去了太医院。   付风入了太医院,虽只是正八品的太医,却能名正言顺的拒绝公主府的聘请。因为他要轮值。   本身付大夫对于是否让付风入太医院还举棋不定,没想到公主府已经帮他做了决定。入了太医院,有付大夫和赵院判在,付风的日子不会难过。   皇上的口谕下得那么快,一是有付大夫的原因,更重要的可能还是皇上他不想让公主好起来了。   众人在李寒被革职禁足时就隐隐猜到,如今才是最直观的感受到了皇上对于公主府的放逐之意。   付风的事迹瞬间传遍了外城,他本身在外城颇有名声,每日都有许多人慕名去找他诊脉,如今一下子看不到他了,肯定就有人问,听说是入宫做了太医,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就跟奇迹一般。 第二百六十章   付风的事迹不止是外城觉得奇迹,内城也差不多,虽然只是八品,但是付风还年轻,三十岁不到,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谁能想到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夫,学医根本没几年,虽然医术不错,但是也没到可以做太医的地步。   要知道付风他根本就没读过书,只是会医术而已,如今却领着俸禄,算是很成功了。   当然了,这是外人不知情而已。   付风可以说是很认真的那种,一开始不认字,他自己努力,背医理可以半夜爬起来,这些外人都不知道,还有皇安寺那几年,可以说是封闭式的学医。   付风归家,纪桃也放下心来,看到他进大门,迟惠妍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付风有些狼狈,精神却还不错,看到迟惠妍如此,他还上前轻声安慰了几句。   安静的药房里,付风看着面前的付大夫,噗通就跪了下去,“谢谢师父救我。”   看皇上下旨那么快,可见他对公主府已经厌恶到一定程度了。付风拒绝不了公主府,以后应该没好日子过了。   付大夫轻哼,“以后小心些,老夫不可能每次都能刚刚好救你。”   付风磕头,看到付大夫快要不耐烦了,赶紧爬起身,“师父,您渴不渴?”   虽是问话,却已经上前倒水了。   付大夫端起杯子,看向纪桃和付风,叹口气道:“倒是老夫连累了你们。”   “不是。”纪桃赶紧道。   “师父教我医术,我很感激。”   付风也赶紧表态,他对于付大夫教他医术一事,感触颇深。   若不是机缘巧合认识了付大夫和纪桃,如今的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蹉跎人生,更可能是那次疫病之时就已经死了。   付大夫叹口气,若不是他得皇上信任,医术精湛传遍京城,公主府也不会注意到付风。   纪桃从来不觉得付大夫教她医术是错,哪怕被几位王妃缠上,她却从中得了许多银子,如今家中的银两一万多两,可以说很多很多了。   这里面还有付大夫给的五千两,想要得利,自然要担风险。既想占便宜还要不麻烦,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师父,若不是你,我还是只是个穷小子,不要说做官,只怕小命都没了,您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我已经跟惠妍说过,以后您就是我爹。”付风语气诚挚。   迟惠妍在一旁点头。   林天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师父,我们不觉得是您拖累,若不是您,我早已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御史做?”   付大夫眼神欣慰,看向纪桃,“当初你救下老夫性命,我们谁也没想到会有今日,往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好好过日子,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出来。   付风辞了外城医馆,搬回了林家,迟惠妍自然也不去外城了。   她思考良久,到底舍不得卖掉她爹娘置办下的铺子,还是让那对老夫妻帮她照看。她自己也随着付风住进了林家。   家中多了两口人,纪桃倒是无所谓,柳氏他们也还好,迟惠妍性子柔和通透,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大家相处得还不错。   只是……   最近经常有人上门求见付大夫。   不用说都知道是付风一事招来的。   付大夫向皇上举荐付风,立刻就得了口谕,连往常入太医院需要考的试题都往后推,可见付大夫的厉害。   一般人付大夫是不见的,付风入太医院,其实算是他担保的,就是付大夫若是做下什么错事,都由付大夫承担。   所以,严格说起来,付风是做了付大夫的副手。   这有一个好处,就是付大夫无论去哪里,付风都会陪着他。   这日,付大夫带着付风和纪桃还有轩儿,几人在药房里正研究付大夫的一味药方,杨嬷嬷敲门进来,“付大夫,外头有人找你。”   付大夫头也不抬,“不见。”   他身份敏感,不能和外面的来往过密。   杨嬷嬷听了,丝毫不意外,转身就走。却又很快回来,看向付风,道:“小付大夫,他说要找你,说是医馆的掌柜。”   付风闻言,道:“我得见见,掌柜平日里很照顾我的。”   付大夫点点头。   杨嬷嬷见状,转身出门,很快就带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进来。   那男子一身暗色衣衫,看起来颇为富贵,进门先是规矩的行了礼,付风赶紧招呼他坐。   那男子坐下后看到宽敞的药房眼神里满是赞叹,“阿风,你师父果然不愧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   付风笑了笑,不接话茬,道:“掌柜今日上门,可有要事?”   掌柜一愣,付风这话疏离之意甚重,苦笑一下,道:“阿风,我对你如何?”   付风眼神里有些失落,却还是道:“掌柜对我的照顾我一直都记得。”要不然你也进不来。   掌柜看了看付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   付风不以为然,“这是我师父还有姐姐,这是惠妍,都是自家人,掌柜有话直说就是。”   掌柜踌躇了下,看向付大夫,又看向付风,“许泉他能不能进太医院?”   不待几人惊讶,他又飞快道:“只要能去,哪怕就是个学徒,你们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   付大夫手中的动作不停,跟没听到一般,付风唰得起身,“抱歉,掌柜,可能是不行的。”   他看了看付大夫道:“实不相瞒,早在几年前,师父就已经禀明皇上,待我日后出师就考进太医院……”   掌柜有些失望。   不过付风这话表明了他进太医院不是偶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那……付太医,您能不能帮我禀告一声,泉儿他是我从小养大的,五岁起就开始学习医理,开蒙都是医书,为人稳重,他的医术纯熟,从来没有出过错。”   付大夫抬眼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老夫已经举荐一人,名额有限,实在无能为力。”   掌柜有些不甘心,付风已经起身送他出门。   送走了人,付风回来有些沉默,半晌才道:“那许泉是掌柜的女婿,掌柜几个儿子,却只得一女,他对儿子无所谓,尤其疼爱他女儿。”   迟惠妍轻哼,“当初还想要让阿风做女婿。”   见付风并不反驳,纪桃便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迟惠妍看了看付风,又道:“阿风才得到消息,正和我商量对策,怎么才能拒绝掌柜,没想到……隔日就听到掌柜定下了许泉。阿风和我都怀疑,那许泉定然用了手段的。”   付风皇上沉默,迟惠妍看向付大夫,“师父,这些事情我本不应该过问,只是我觉得那许泉为人奸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师父替他担保,只怕哪日就被他连累。”   “我们再得他照顾,也不到赔上身家性命的地步。”   付大夫抬眼看她,“我不打算再引见任何人。”   他说得笃定。   纪桃和付风这才想起,付大夫虽是大夫,却为人冷漠,少有人能让他主动出手帮忙,迄今为止也只得林天跃和纪桃一家还有付风而已。   不只是掌柜,如今林家每日都有人上门拜访,却一直见不到付大夫,于是,干脆就有人上门拜师了,甚至还有人送上五六岁的孩子,只说送给付大夫做药童。   却还是被一一拒绝。   付大夫本就深居简出,得空就在家中研究各式药方,如今他的心思,更多的都用在了轩儿身上。   轩儿猛一看已经是大孩子了,已经七岁的他,越发懂事,跟着叶奇学武艺,身子越发康健,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生病了。合身的衣衫穿着在身上,倒有点翩翩公子的小模样,可以想象等日后成人,定不会输于林天跃。   今年的七月热得出奇,反正柳氏他们在哪里都是过,纪桃一到七月就把他们送去了护安寺。   家中就只剩下了付大夫和付风夫妻还有纪桃和林天跃,吃饭的时候还是很热闹的。   也就是说,就算是他们都去宫中,家中也还有迟惠妍给纪桃做伴。迟惠妍最近在跟着杨嬷嬷学规矩,她虽然是在京城长大,但是各家夫人之间的礼数和贺礼之类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一点点,也是道听途说的,算不得数。   本来她是不需要知道的,但是如今付风已经入了太医院,各家夫人之间的往来和贺礼还是必须的,若是不想失礼,就必须学会这些。   纪桃会指点她,还有杨嬷嬷在,她学得飞快,本身就是很聪慧的姑娘,一点就透。   顾云娴有时候会过来窜门,因为纪桃的缘故,她对迟惠妍还算温和,闲来无事也会提点几句。   “其实这贺礼的事情,一通百通,很好懂的,只需要记住送礼的这家多少人,有什么避讳顾忌,还有就是你分清楚是送给谁的,夫人和妾室的不同,比如下个月楚夫人家中孙子满月,这个孙子是妾室所出,你就不能送得太重,但是这妾室是楚夫人远房侄女,平日里楚夫人颇喜欢她……”   对于送礼,纪桃是知道的,虽然她也是按照顾云娴这套方法,但是听她说出来总觉得很麻烦一般。边上的迟惠妍已经呈呆滞状态。   纪桃噗嗤一笑。   迟惠妍回神,满脸的崩溃,“为什么这么麻烦?如我们一般送些简单的礼物不好么?礼轻情意重嘛。”   顾云娴笑了笑,倒是没有讽刺之类的神情,低下头喝茶。   纪桃笑道:“平日里这些夫人若是不熟悉是不会凑到一起说话的,想要维护感情就靠这份贺礼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当然,纪桃是不需要和谁家打好关系的,林天跃也从来不要求她这个,事实上如今林天跃的职位,也就是都察院众人,平日里都是别人小心翼翼的对待居多。就怕哪里不对劲就被弹劾了,若是事情属实,不革职也要脱成皮。   还有,林天跃的职位,是不合适和别的官员走得太近的,别以为皇上高高在上看不到下面的情形。事实上皇上高高在上才越发将底下的臣子关系看得清楚。   对了的杜昱被调离都察院,很大可能就是因为他和顾云娴平日里认识的人太多。   这两年每到风声鹤唳之时,对面的杜家就每日都有人上门拜访,且不说杜昱答不答应,皇上对于都察院的官员如此肯定是不高兴的。   还有就是吴炎,如今众人眼中皇上跟前的最信任的臣子,他就和别的官员不熟悉,吴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就算是各家的喜宴都是能不出席就不出席。以前纪桃只当她和自己一般不喜欢结交各家夫人,后来才隐隐明白,都是为了吴炎的官位。   顾云娴喝茶之后,继续侃侃而谈,言语间颇为自信。   半个时辰后,顾云娴起身回家,拒绝了纪桃和迟惠妍相送,跟着杨嬷嬷转出了园子。   看着她的裙摆优雅的消失在院门外,迟惠妍突然软弱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道:“姐姐,我说真的,在她面前我有点自卑,总觉得干什么都不对。”   纪桃笑了笑,“你没必要怕她。”   纪桃大概猜到迟惠妍的想法,她是商户女,还是个小商户,纪桃出身并不高,虽然举手投足间看不出她是村姑,但是事实上她出身就是不高,只是小地方出来的姑娘。   但是顾云娴不同,顾氏家族传承几百年,是真正的贵族,顾云娴的规矩礼仪和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和普通人格外不同,受到的教养更不用说。   说难听一些,顾云娴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和规矩礼仪,还有管家理事的时候,纪桃和迟惠妍大概都在疯玩。   迟惠妍趴在石桌上,大概觉得这样凉快,脸都贴在桌子上,“姐姐,要不是你,我觉得她不会耐心和我说这些。”   纪桃不接话,“她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你看着学一些就行了。”   潜意思就是没必要全部学。毕竟付风只是太医,平日里和人打交道少,送礼的时候只要不出格就行,没必要非要送得出彩。   当然,如杜昱那样的,确实需要顾云娴费心送礼。   迟惠妍伸手握住纪桃的手,“姐姐,你教我。”   “放心。”纪桃笑了笑,接过迟惠妍送来的茶水。   最近付风成了太医,迟柱那边又来了几次,迟惠妍碍于刚成亲没多久,不好将他拒之门外,本来打算再不见他们的。但是如今付风有了官位,为了顾及名声只好让他们进门。   “我二叔很烦,以前他只是明着问我要铺子,我拒绝一次就会管几个月,说起来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当初我爹对他颇为照顾,我也就忍了。”迟惠妍迟疑了下,“但是如今我不想忍了。”   纪桃沉默听着,不说话,说到底还是要迟惠妍自己下定决心。  “我早说过,你不想见可以不见,没必要为了外人的眼光委屈你自己。”   迟惠妍点点头。   后来,迟柱他们再上门,迟惠妍就再也不见了,外城离内城颇远,来一次不容易。   七月底,突然在京城郊外五十里处抓到了一批山贼。   礼部尚书顾洛山的家眷去护安寺祈福,山贼刚好打劫,却遇上了明威将军府上的家眷。盛夫人家中的下人都是军中受伤退下来的人,实力不弱,且满是血性,听到有人打劫的声音就扑上去救人。顺利救下礼部尚书一家不说,还将贼人全部抓住送到了刑部。   此事一出,皇上大怒,再没想到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藏着一群无恶不作的山贼。下旨明威将军去剿匪。   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出来的机会是整个山寨的全部壮力。   询问之下发现,当初打劫还是三皇子的太子的也是这些人,只是当年没查出,且基本上出来的那批全部在林子里就死完了,谁也没想着在深查一番。也是因为他们,太子唯一的子嗣病弱好几年,差点养不活。   皇上下旨彻查,不相信他们只是普通山贼,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顾云娴过来说话,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迟惠妍却有些神不守舍,等她走了,迟惠妍才道:“其实我爹娘当年就是去护安寺为我求平安扣,再没回来,后来找到的时候,他们……”   “全身已经没有好肉了。死得很惨。”   迟惠妍说着有些伤感。   纪桃安慰了几句。   皇上亲自下旨让刑部彻查,又隔两日,传出消息,那些山贼之所以能够在京城外盘踞那么久,根本就是因为他们是被人挪到京郊的,已经二十多年了。   平日里只是打劫,并不害人性命,拿银子就放人。   听到这个消息,迟惠妍坐不住了,她爹娘确实是因为这个丢了性命,正想要去刑部告状。   最近刑部收了许多二十多年来被打劫的众人的状纸,以前都不敢告,再说人并没有事,只是丢些银钱而已,再说,每次被打劫之后众人都会被威胁,越发不敢告破了。   迟惠妍由付风陪着去了刑部递了状纸,很快就有消息传出,之所以会杀她爹娘,皆是因为被人买凶。   原来,那些山贼里面有个小头目,平日里最是喜欢进赌场搏手气,却经常输,偶然之下遇上了迟柱,两人一拍即合,得了迟惠妍她爹去护安寺的消息之后,上去打劫,迟惠妍的爹常年做生意,消息还是灵通的,对于护安寺附近的这股山贼也听说过,当时就送上了银钱,没成想那小头目就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   迟惠妍爹娘就这么送了命,好在这么多年她从来不出京城,要不然她如今还在不在还真是不好说。   迟柱很快就被刑部抓进了大狱,□□,杀的还是亲哥,简直没有人性,而且此事吕氏也是知情人,也被抓了进去。   这个炎热的夏天里,迟惠妍被付风带着从刑部回来时,手脚冰凉。   迟柱被判了斩首,吕氏流放。   那些山贼还在审问之中,他们死活不愿意说出被谁挪到京郊的。   因为这件事情,迟惠妍大病一场。她一直将迟柱一家看做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平日里也只觉得他们过分,实在没想到他们居然会□□。   纪桃有些担忧,每日抽空陪她两个时辰,这日午后,纪桃刚哄睡了锦儿,就看到杨嬷嬷从外面进来,道:“夫人,付夫人的妹妹带着弟弟非要进来,奴婢拦了下,两人就要给我下跪,您看……”   纪桃皱眉,周围都是官员府邸,若是真的有人跪在门口确实难看,但是此事的内情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无论问出谁是将他们挪到京城郊外的,迟柱都讨不了好,若是牵扯上皇室……株连都是可能的。“让他们走。若是执意要跪,就随他们去,等惠妍醒了再说。”   迟惠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院子门口,道:“若是见不到我,他们是不会离开的,不让他们进来,我去看看。”   她面色苍白,纪桃有些不放心,干脆和她一起出门。   门口此时停着几架马车,纪桃一眼就看到一身官袍的林天跃,面色肃然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纪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面色难看,那迟惠茹跪在林天跃面前,白皙的脖颈泛着莹光一般,楚楚可怜的哭,声音柔弱,只让人觉得悲戚。   边上的付风和付大夫脸色难看,付风上前,声音沉冷,“你们回去,二叔犯下大错,自有朝中律法严惩,你们在这里求谁都没用。”   迟惠茹往林天跃的方向膝行几步,伸手就想要去抓他的袍摆。“林大哥,你救救我爹娘,只要你救了他们……”   林天跃直接抬脚上了台阶,纪桃的面色缓和了些,上前几步,挡住林天跃,冷笑道:“你待如何?做丫鬟伺候他?”   迟惠茹抬眼看到纪桃,睫毛上的眼泪将落未落好不可怜。   见她呆住,纪桃又问,“怎么救?你爹□□,难道不该偿命?你姐姐多年来爹娘都没有,其中种种苦楚,被人说克亲,婚事艰难,都是因为你爹。你好意思上门来找你姐姐救命?”   “若是再要纠缠,我要去刑部报官的。”   迟惠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迟惠妍走到她面前,道:“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迟惠茹猛然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心虚,似乎觉得不对,赶紧低头掩饰住神色,“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爹是有错,可是如今他是我们在这世上少有的亲人……”   迟惠妍不理会这些,只问道:“当初你爹买凶杀我爹,你知道这件事。”   这一回,语气里满是笃定。   迟惠茹身子抖了下,“姐姐……”   迟惠妍不为所动,“我觉得我应该再去一趟刑部,知情不报好像也是会下狱的……”   就见迟惠茹猛得爬起身,伸手一拉弟弟,转身跑走了。   看这样子,似乎她还真的知道。   付风有些担忧,扶着迟惠妍,“惠妍,你别生气,他们总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迟惠妍的脸上满是自嘲,“二叔虽然不好,但是二婶对我还算关心,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这么多年我都尽量照顾惠茹,没想到她居然……”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迟惠妍越说越伤心。   不过,轮不到纪桃去安慰,付风早已在一旁心疼得不行,对纪桃道谢过后扶着她往里面走。   纪桃冷哼,抓住林天跃的袖子就往后院而去。   林天跃看到纪桃似乎醋了,倒是心情颇佳的模样,“夫人,我冤枉。”   方才林家门口的动静,注意到的人很多,可以说周围几家邻居的仆人可能都扒在门缝处看着,林天跃的身份,怎么样都是错,避开就是了。   若不是纪桃出去,林天跃已经进门了,那迟惠茹再要纠缠,也是进不来的。   纪桃冷哼一声,进屋之后砰一声关上了门,惹得不远处修剪花枝的秋莲都看了过来。却只看到闭好的门。   纪桃伸手捏着他的脸,如一个女流氓一般,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小哥长得不错嘛。”   林天跃眼睛一亮,却做出一副羞涩模样,伸手抓住衣襟领口处,“夫人……”   尾音婉转。   纪桃生生打了个寒颤。   两人相处多年,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再说,林天跃如今是三品官员,多的是人送美人,里面不乏特意□□过的专门伺候人的美人,全部都被林天跃拒绝,那迟惠茹根本就还是个小姑娘,最多算是小家碧玉,纪桃是一点不担忧的。   迟惠茹却是再没有来找过他们家,因为他们姐弟最后也入了大狱。   那股山贼最后查出,居然是当初钱威留下的,特意从那支军队里面分离出来的,留在京郊备用。自他死后,这么多年都是听命于公主的。   刑部查出这些,消息却一点都不敢传出。   若是没记错,前几年这些人可是劫杀过如今的太子殿下的,劫杀储君,株连九族也不为过了。纪桃会知道这些消息,还是林天跃特意找人打听的。   山贼全部斩首,迟柱斩首,迟惠茹姐弟两人和吕氏一起流放罄城,永生不得回京。   当初迟柱拿捏迟惠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迟惠妍爹娘绝嗣,往后的迟家还要靠他迟柱,铺子给他是应该的……如今却是靠不住了。   公主已经病入膏肓,皇上得了消息,顿时大怒,当时就下旨将公主收监。   却在此时,有丰平郡百姓的万人血书送上为公主求情。   皇上酌情后下旨,看在公主年前赈灾有功的份上,皇上开恩,只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发配罄城。永世不得回京,端柔县主的俸禄和封地收回。   从今以后,端侧妃就不再是县主了,只是个孤女。   吕氏母子三人被发配那日,迟惠妍撑着病体到了西城门口去送,吕氏她们将会从这里一路往西而去,大概得走三个月,其实,以前许多人都死在了路上,就算是到了罄城,边境蛮荒,百姓彪悍,常年打架斗殴不断,这一去若是能够顺利到达,就已经是运气了。   付风和付大夫还有林天跃都去了衙门,纪桃看到迟惠妍苍白的面色,很不放心,干脆和她一起去送。   如今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吕氏一身脏兮兮的囚衣,带着一双儿女。看到迟惠妍氏,眼泪滚滚而落。   迟惠妍有些不好受,塞了个荷包给押送她们的官兵,为首那人捏捏荷包,又看看纪桃,带着人走到一旁,“快些。”   语气还算客气。   见他们一走,吕氏膝盖一弯就要下跪,迟惠妍伸手扶起,“二婶,你……”   吕氏执意跪了下去,涕泪横流,“惠妍,你弟弟还小,你救救他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我们连累的,他只是有些小孩子的任性,没有坏心的,你救救他……救救他……”   纪桃站在马车旁,并没有过去,看到吕氏哭求,迟惠妍却一点没心软,伸手塞给她一个荷包,转身就走。   迟惠茹往纪桃的方向过来,那些押送的官兵立刻就发现了,拿起大刀呵斥,“干什么,回去。”   迟惠茹不敢再动,看向纪桃,“林夫人,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纪桃淡然看着她,根本就没打算听。   “那日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看到林大人,突然就觉得他能救我爹,我没想……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救救我……”   纪桃摇摇头,“你以为是因为这个才到如今的地步的?”   迟惠茹面色难看,“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你会如此,都是因为你爹想得不该他得的东西。”   更错的是他找错了人,和皇室争储扯上关系,他不死都不行,不过此事若是迟柱找了别人,是不会牵连到吕氏母子三人身上的。最多他自己偿命。   迟惠茹会知道她爹□□,都是偷听来的。那时候她还小,偶然跑去找她爹娘时听到他们在商量,那时候她根本不懂这些代表什么,如今总算是知道了。她满脸灰败,那边的官兵眼锋利的瞪着她,似乎她再上前一步就要拿着刀过来。   大概是由于迟惠茹想要靠近纪桃耽误缘故,官兵有些不耐烦道:“快些。”   迟惠妍挣开吕氏的手走了回来,看到纪桃站在马车边上,“姐姐,谢谢你陪我走这一趟。”   纪桃摇摇头,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地往城门而去,迟惠妍掀开帘子,看到吕氏母子三人由几个官兵押送着往相反的大道而去,叹口气道:“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我爹娘居然是我二叔……我小时候他还是挺疼我的。”   她抬眼看向纪桃,“姐姐,我走这一遭,只图个心安,往后就不是我对不起他们,而是他们一家对不起我们家。我要他们日后回忆起来只有后悔。”   纪桃虽然不觉得吕氏那样的人会后悔,对于迟惠妍的做法却不多说,只要她觉得好就行。   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方才你给你二婶多少银子?”   迟惠妍淡然笑道:“十两。”   纪桃哑然失笑,十两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对于流放路上的母子三人来说,还是不少的一笔银子的。   他们走了,迟惠妍似乎高兴了些,道:“不来我不安心,但要是给得多了,只怕我要后悔了,日后我去见我爹,只怕他也不高兴。”   话头一转,笑道:“姐姐,我还有银子,今日我请客,我们去酒楼大吃一顿。”   吕氏他们走的第三日,押送公主离开的队伍启程,许多人都去看过,京城里许多人对公主的感觉有些复杂,惋惜的多。   毕竟公主府那样的景致可不多见,而且公主确实性子随和,没有高高在上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请他们去见识了。   但是朝中大臣却没几个喜欢公主的,当初公主在太子府众目睽睽之下让众人募捐,虽是做善事,却有道德绑架的意思。   纪桃总觉得,那份万人求情的血书送得太及时了些,里面肯定有人帮公主的忙,那端柔县主的封号,一开始皇上可没打算褫夺,后来有了血书才夺,可见这里面应该有端侧妃的动作。褫夺封号和封地,算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一个孤女,如何能够为端侧妃?   日后吴巧思和盛玲珑,大概是不会愿意屈居她之下了。   这一次纪桃去护安寺探望柳氏他们,就有迟惠妍陪着了,还能帮着照顾两个孩子。因为公主被流放的缘故,朝中又一批大臣换了位置,内阁的几人这几年来换了又换,始终没有一个人能稳住。   护安寺果然凉快,迟惠妍从来都没去过。   “我都不想回去了。”迟惠妍站在护安寺后山的小道上,迎着凉风,叹息般道。   纪桃语气诚恳,“你可以住下,过几日再回去。”   她是不打算住的,要是她留下了,林天跃回家就是冷冷清清的,想想就觉得可怜。   迟惠妍也不肯,“还是回吧,阿风还想要送我来呢,我没答应。”   两人还去护安寺热闹的法会逛了逛,纪桃基本上每年都来,倒是不觉得稀奇,迟惠妍就不同了,除了外城过年,她还是第一回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里面的许多东西是京城都看不到的。   心满意足的回家,回去的马车上,迟惠妍有些感慨,“我觉得我的前十几年的苦楚都是为了现在遇上阿风。遇上他就遇上了你……你们……然后我才看到了许多以前没看到过的事情,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姐姐,我觉得,我很幸运能够和你们成为一家人。”   纪桃不妨她突然就煽情起来了,笑道:“日子是自己的,只要努力,总会过得好的。”   纪桃本来以为,太子妃接她去太子府给各位侧妃把脉只有一次,没成想刚好一个月之后,太子府的马车又停到了林家门口。   纪桃当然不会拒绝,实在是太子府的诊金丰厚,而且这笔银子来路再明白不过,拿得安心。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回生,二回熟。   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纪桃到了太子府,早有太子妃的嬷嬷等在门口,看到纪桃就道:“娘娘还在午睡,纪大夫随奴婢去先去给几位侧妃把脉,不知可否?”   纪桃点点头。   某种程度上,嬷嬷的态度和话里的意思是代表太子妃的,如今嬷嬷对她越发客气,证明太子妃对她印象还行。   除了当年在护安寺接生过后,嬷嬷接过孩子时态度冷淡,之后看到纪桃,一次比一次客气,到得如今,嬷嬷已经会微微弯腰以示谦卑了。   也就是说,纪桃在太子妃面前,还算有些分量。   心下乱七八糟的思绪闪过,纪桃随着嬷嬷往园子里去,太子府的景致越来越好,这么热的天气里,园子里居然还有些凉爽,还有淡淡的花香直冲入鼻尖,不让人厌恶,只觉得沁人心脾。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这个可不是去端侧妃院子的路。看到嬷嬷的背影,纪桃若有所悟,如今的端侧妃,已然不是当初的端侧妃了。   一开始还传了一段时间的端侧妃未与太子殿下圆房的话,也不知道如今还是不是。若是真的如此,只怕端侧妃慢慢就消失了。   比如病逝什么的。   一转眼就到了盛玲珑的院子,纪桃也不意外,如今太子府除了太子妃,最尊贵的就是盛玲珑了,一是她最先进府,还有就是,明威将军如今很得皇上信任。   她还是那副悠闲模样,看到纪桃似乎没了上一次的戒备,坦然伸出手来让纪桃把脉,“劳烦林夫人了。”   纪桃笑了笑,把脉之后说了些注意暑气的话。   盛玲珑浅笑着道:“不知我身子可有哪里不对?”   纪桃笑了笑,福身道:“侧妃身子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盛玲珑很满意,又让丫鬟送了一个荷包。   纪桃眼皮跳了跳,拒绝道:“侧妃不必如此。”   要是她每个月都来,岂不是盛玲珑每个月都给她一百两?日子久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且在纪桃看来,从太子妃手中接的银子才是名正言顺的,日后万一她家中那么多的银子出了事,太子妃还能给她作证。收了盛玲珑太多银子,太子妃不会高兴不说,盛玲珑也不会帮她忙的。   盛玲珑也没有不高兴,见纪桃不收,再次道谢,“劳烦林夫人了。”   纪桃又说了几句,才退了出来。   嬷嬷方才目不斜视站在角落,似乎根本没注意纪桃的动作一般。   此时出了院子,嬷嬷似乎随口道:“吴侧妃最近身子不适,纪大夫一会儿仔细帮她看看。”   纪桃应了,她对谁都是认真了的,问心无愧。   吴巧思面色苍白,似乎又瘦了些,看到纪桃时她扯出一抹笑容,“劳烦林夫人了。”   纪桃上前把脉,心下微微一惊,抬眼仔细看吴巧思面色,隐隐叹息。面色不变,道:“恭喜侧妃,已经有孕快一个月了。”   同时也明白了方才嬷嬷的意思。   心下对于太子妃掌控后院的力度又多了几分了然。这才一个月不到,可能吴巧思自己都不知道,太子妃那边就已经清楚了。   吴巧思面色一喜,眼神里的光彩都亮了些,“真的?”   纪桃正色答,“是。”   吴巧思的喜悦连一旁的嬷嬷都察觉到了,看了她几眼。   纪桃却一点都不觉得喜,距离吴巧思落胎才没过多久,而且吴巧思的身子喝那个吴夫人送来的药根本就没有调理好,如今还亏损的厉害,在纪桃看来,她现在有孕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这个孩子运气好些,生下来只是体弱,若是运气不好,很容易就落胎了。   大夫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不好的话都得大夫来说。   就算是如此,纪桃还是道:“侧妃的身子还没调理好,这个孩子也不太好,母体虚弱,孩子也弱……侧妃平日里多注意休息。”   纪桃的话说得直,丝毫没有修饰。   吴巧思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抚上小腹,道:“我知道了。”   纪桃不觉得自己不对,若是遮遮掩掩,最后怪到她头上才是真的冤枉。   最后才是端侧妃处,她的院子冷清了下来,前些日子的花团锦簇不见,如今院子里人少,看起来有些凄凉。   端侧妃一身素色衣衫,头上身上的首饰简单,当初纪桃第一回见她时的华贵再也不见。气质似乎也弱了下来。   端侧妃抬眼时有些惊喜,待看清是纪桃之后,眼神里满是失望,却很快收敛起来。   她有些冷淡,如今她好像还在禁足,那日公主离开京城,并不见她去送。   纪桃浑然不在意,上前把脉,“侧妃注意保养身子,有些受寒,得喝几副药。”   端侧妃点点头,看向嬷嬷,道:“嬷嬷,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林夫人说。”   嬷嬷身子不动,只道:“侧妃有话直说,娘娘那边还等着纪大夫把脉呢。”   丝毫不客气,还隐隐有些不耐烦,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纪桃提笔正在写药方,心下了然,对端侧妃如今在太子府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识。   端侧妃有些恼怒,“是不是要我直接去问娘娘?堂堂侧妃想要寻大夫说几句私底下的话居然还要你这个老货在一旁看着?是看不起我还是侮辱我?虽然我不再是县主,好歹我如今还是侧妃,是你主子……”   端侧妃语气肃然,多年来在公主府养成的高高在上的气质此时突然爆发,不只是纪桃,嬷嬷都怔了怔。   见嬷嬷愣住,端侧妃冷笑,“怎么?真要我去问娘娘?堂堂太子府还有没有规矩?”   嬷嬷收敛了些,对着她一福,退了出去。   纪桃的药方已经写好,正在仔细查看,就听到端侧妃道:“林夫人,你……那日我娘离开京城,你去看了吗?”   声音柔和,丝毫不见方才和嬷嬷说话时的咄咄逼人。   纪桃将药方放在桌子上,用镇纸压了,才摇头道:“我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平日里根本腾不出空出门,没去看。”   端侧妃叹息一声,“养恩大过天,我实在是不孝。”   纪桃沉默,多说多错,公主可是被褫夺封号之后流放的罪人,她可不敢替她说话,没必要卷进去不是?   朝中为了公主一事最近又革职或降职了一批大臣。纪桃不觉得若是她和林天跃真的卷进去会平安脱身。   端侧妃叹息之后,看一眼沉默的纪桃,不疾不徐靠近,低声道:“林夫人,你和林大人平日里可有用助兴之类的……能否给我一些……”   她声音极低,别说门外的嬷嬷,就是站在她面前的纪桃,都听得不太清楚,不过,断断续续的也听清楚了。   纪桃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不明白她哪里来的胆子敢对太子下药?就算是她敢,纪桃也不敢。   再说……   给林天跃用药什么的……   如今林天跃的身体很好,真的。   纪桃想了想,真心实意道:“我们家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且他年轻,用不着这个。”   不待她反驳,纪桃接着道:“而且……我不会配这些药。”   她语气诚恳,努力学着付大夫的那种超脱世外的气质,“我师父没有教过我这些,落胎药,毒药,甚至是迷药,我师父都没教,而且我怀疑我师父也不会。”   端侧妃沉默,纪桃也沉默的看着她。   半晌之后,端侧妃才叹息一声,“你师父,不是最喜欢研究么?”   纪桃淡然道:“他喜欢研制药方,比如疫病之类的。要不然当年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解了疫病了。”   嬷嬷催促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纪桃福身,退了出去,端侧妃没有阻拦。   纪桃不怕到太子府来诊脉,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守住本心,反正这些她都不会,以后越来越多的人会知道,纪大夫是不会那些腌渍的药物的。   去正院的一路上,嬷嬷几次看向纪桃,欲言又止一般。   纪桃随便她看,这些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告诉嬷嬷的。   太子妃一身常服,少了威严,多了些随和,看得出来她响起不错。纪桃给她把完脉,退后两步,道:“娘娘身子康健,并无不适。”   太子妃点点头,“几位侧妃如何?”   纪桃低着头,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情绪,“盛侧妃身子康健,并无不适。吴侧妃有了快一个月的身孕。”   “还真有了?”太子妃打断她,询问道。   纪桃正色点头,“只是吴侧妃身子亏损,孩子也不太好,得好好养着……”   “端侧妃得了风寒,忧思过重,照着药方喝几副药应该就会痊愈了。”   太子妃点点头,嬷嬷上前一步,靠近太子妃说了几句话。   纪桃猜测应该就是说端侧妃留下她单独说话的事情。   太子妃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也不旁敲侧击,直接就问,“端侧妃问你要什么?”   纪桃本来也打算跟太子妃说这个的,那端侧妃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不在意,根本没有嘱咐纪桃不能跟别人说方才的话。   纪桃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太子妃说说的,毕竟端侧妃若是拿到药,十有八九是要用到太子身上的。   太子身为储君,他的身体关乎着乾国的安危,纪桃再无知也知道很重要。   纪桃坦然,“她问了我平日里和我家大人用了些什么助兴的药。”   太子妃微微睁大眼睛,纪桃努力做出坦然模样,道:“我家大人不需要这个,而且,娘娘也知道的,这些药我都不会配。我师父他老人家从来不教我这个。”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太子妃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之后,面色坦然。   听到纪桃的话并不意外。   事实上不只是她,就是付大夫和付风那边,难免会有人问起这些药物。但是一律都说没有,根本就没有这个传承。   付大夫的脾气本身就不太好,他又得皇上看重,外人根本不敢多问,而且一般要这些东西的人都是暗搓搓的,要不到自己隐瞒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死缠烂打?   太子妃淡然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纪桃明白太子妃的意思,是问她端侧妃还有没有说别的。   “端侧妃还问我可有去看公主离京。”   太子妃沉吟。   纪桃低着头,觉得无事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告辞了?她酝酿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就听到太子妃问,“若是由你帮吴侧妃保胎,有几成可能母子平安?”   纪桃摇头,“不知。”   说完,又觉得过于敷衍,这可是太子妃,于是解释道:“保胎之事,最是说不清,有时候身子康健的妇人也会落胎。”   太子妃点头,“若是你师父出手,如何?”   纪桃想了想,“师父的医术当然比我高明得多,不过我师父应该也会如此说,只能尽力而为,不能保证平安无事。”   “我知道了,多谢纪大夫。”太子妃说完,手一抬,自有嬷嬷将匣子送上。   纪桃看到那个匣子,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忧。   高兴的是又一笔银子进账,担忧的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有点心虚啊。   夜里,锦儿已经睡着了,纪桃趴在床上数完了今日太子妃给的银票,足一千两。虽然不如上一次那么多,但是对纪桃来说,已经很多了。   她拍拍床头上的木板上雕花隐蔽处一个指甲大凹槽,弹出来一道四方的小门。小门约一尺见方,上面挂了一把精致的小锁,纪桃从脖子上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小锁,里面将将放下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纪桃拿了出来,正准备打开……   面前突然一片阴影,抬眼就看到林天跃浑身水汽,显然是刚从小间出来。   看到纪桃面前精致的匣子,林天跃失笑,“又数银子?”   纪桃轻哼一声,嘴角却勾了起来,打开匣子,里面厚厚一叠银票,“今日太子妃又给一千两,我和这些放到一起。”   那里面是两人这么多年来的全部积蓄,其余就只有一些不多的零散银子,做平日里花用的。   林天跃喵了一眼,赞道:“夫人持家有道,为夫甚是高兴,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语气诚恳,纪桃心里高兴,却轻哼一声,“你敢不满意?”   “不敢。”林天跃笑着坐在床沿,自己拿了帕子擦头,看着纪桃数银票,突然道:“不如我们买些庄子?”   纪桃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顿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不能做生意,没说不能买地啊,有银子买它几百亩地多好?   “好买么?”纪桃又想起京郊的庄子基本上都是有主的,而且对林天跃的影响也得算在里面。   “对你会不会不好?”   林天跃笑着摇头,“这些银子都是有清清白白的来路的,怎么会有事?”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道:“而且,这些银子买了庄子,全部写你名字,去衙门报备,都是你的嫁妆,日后等轩儿和锦儿成家,由你分配。”   纪桃讶然。   虽然说林天跃挣得少,但是他花得也不多,最起码俸禄是花不完的。而且他除非出远门,身上从来不会超过一百两银,俸禄都全部拿回家了。   纪桃最满意的就是这个,俸禄全部上交,要银子都从她手中过一遍,并且是林天跃心甘情愿的。   纪桃认真道:“这些是我们俩的,我们一起存下的。”   林天跃笑了笑,吻了下纪桃的眼,“我知道。”   淡淡的吻落在纪桃的眼上,给她一种颇为怜惜的感觉。   林天跃一触即分,退开后低笑,“有多少?”   纪桃将那一千全部放进去,盖上匣子,道:“加上师父给的五千两,刚好一万五。”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当今太子妃给的,还有以前安王妃给的。   林天跃微微愣了一下,笑道:“夫人果然厉害,往后我就算辞官归隐,指着夫人的嫁妆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纪桃噗嗤一笑,伸手轻佻的拍拍林天跃的脸,“乖乖的啊。”   林天跃微微一笑,面上似有光华流过,顺手将那匣子一推,忽得压了上去,“我得好好伺候夫人……”   屋子里烛火昏黄,一片旖旎春光。   太子妃果然找了付大夫去给吴侧妃安胎,外人看来,太子妃贤惠端正,一个侧妃她也如此费心求了皇上,付大夫可是只帮皇上诊脉的。   果然是皇上亲自挑选的未来母仪天下的女子。   “其实没那么难,不过这个孩子生下来体弱是肯定的。”   付大夫在药房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医书,顺口道。   纪桃在一旁碾药,若有所思。   “师父很厉害,我就不敢保她们母子平安。”尤其是太子府的子嗣,从三皇子开始,迄今为止只有太子妃顺利诞下孩子,还体弱,精心养了几年,好不容易可以看了,却又中毒,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   付大夫不以为然,“侧妃这样的身份,注定她会对肚子里的孩子万分重视,对于大夫的话言听计从不说,自己也会很小心的。”   这个纪桃相信,吴巧思肚子里的孩子,关系着她的后半辈子,还有吴府的未来。   这个孩子若是顺利生下来,再加上吴炎给力,太子登基之后,吴巧思就是皇后底下第一人,别的不用干,只需要好好养大孩子,日后孩子封王,她这一辈子就能顺顺当当的了。   所以,几日之后,听付大夫说吴夫人给吴巧思送了个女大夫去太子府,纪桃还很诧异。   当下的女大夫极少,最多就是如付风以前在外城医馆那个掌柜的女儿一般,从小耳濡目染,算是半个大夫,给人治个风寒包扎个普通的伤口还行。   没想到还真有精通医术的女大夫,当下的女子愿意学这个的很少,要么就是各大家族里面刻意培养出来给家中女儿保平安的。真要是保胎,尤其是太子府中保胎,一般人可不敢接。   纪桃不是不敢,她不会去接这样要命的差事。   八月底,天气转凉,林天跃抽空和纪桃一起去接了柳氏他们回来,一个多月看不到两个孩子,柳氏他们一到家就满院子去找。   轩儿如今算是有了玩伴,两人一起练武,叶望安有时候还会看看书,不过他对于书本没什么兴趣。叶奇一开始还希望叶望安以后读书考取功名,孩子也努力,后来发现实在不行,他也就放弃了。   纪桃待人从来不苛刻,对于叶望安的吃穿一般不会管,杨嬷嬷如今算是林家的管家,需要什么都可以去找她。   叶奇夫妻一开始还有些拘束,时日长了,发现林家的日子基本上很随性,除了用得到他们的时候,平日里纪桃和林天跃根本就不会管他们的活计。   几场秋雨落下,天气就渐渐地冷了,纪桃早已备好了炭火和秋衣,如今柳氏她们开始做府上各人的冬衣了。   纪桃如今除了偶尔会拿起针线,大多数时候都泡在药房,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努力,活到老学到老嘛。付大夫一把年纪了都还抓紧时间研制药物,纪桃年纪轻轻,整日空闲时间挺多,学医对自己又有好处,最要紧是,付大夫这样的师父可不好找。   不过,偶尔也会有人上门找她聊天,纪唯和齐梓琴都得掌家,倒是不常来,不过对面的顾云娴却经常来,两家离得近,抬脚就过来了。   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纪桃干脆让盼香搬了椅子到院子,顾云娴靠在椅子上,手挡住阳光,“还是你这边舒服,同样是过日子,你怎么就能过得舒适呢?”   纪桃干笑两声,她平日里若是没有人上门,要么陪孩子和柳氏她们,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泡在药房。哪里有她说的那么悠闲?   顾云娴拿开搭在额头上遮阳的手,坐直身子道:“伊人要走了。”   纪桃讶异,“她去哪里?”   顾云娴看了看周围。   见她如此,纪桃笑道:“我让她们都走了的。”   顾云娴叹息一声,“当初护送她从瑜城过来的护卫,里面有个名邹源,将她送到之后那些护卫全部就回去了。却不妨过了两个月之后,这个邹源就将爹娘全部挪到了外城,开了个精巧的首饰铺子,里面的东西都不贵重,就卖一个巧,全部都是好看的珠花,不值什么银子,据说都是从瑜城那边过来的……果然不愧是出自覃氏的人,如今在外城居然颇有名气,许多妇人和小姑娘都很喜欢,现在外城只要提到邹铺首饰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顾云娴说得乱七八糟,显然她心里不是表面上这么平静的。纪桃也不着急,静静听她说。   “伊人偶然听说之后,昨日说要去看看,反正我也无事,就陪着她去……”   顾云娴喝了一口茶,“没成想那邹源看到伊人就要和她单独说话,说话可以,毕竟曾经是主仆,如今在京城还能遇上也算是缘分。但是单独说话我肯定不答应,谁知道伊人愿意……然后……”   她一摊手,“就这样了。”   纪桃沉默听着,顾云娴模样颇为苦恼,“林夫人,你说若是让我那婆婆和我家大人知道是我带她去外城遇上那邹源的,我岂不是……”   ……说不清楚。 第二百六十五章   顾云娴越说越苦恼,眉心都皱了起来。   这番话纪桃没法接,也不好出主意,毕竟她的想法和当下的女子还是很多不一样的。再说,这应该算是杜家的家事,里面还牵扯杜昱和覃氏的关系。   纪桃不说话,只静静听着,顾云娴也不生气,要说待人接物,她娴熟得多。同理,这些事情怎么处理她比纪桃精通。   “其实吧……”   她靠近纪桃一些,“实不相瞒,我是真的愿意伊人走的。”   她倒是越来越坦诚了。   纪桃嘴角的笑容加深,顾云娴这番话说出来,若是落到杜昱和覃氏耳朵里面,应该有不好过的,但是她依然这么说给纪桃,可见她是真的相信纪桃了。   “伊人和我家大人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换了别家哪里还有我什么事儿?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又是亲上加亲……”   “但是如今我是杜夫人,我家大人却有这么个定下婚约的表妹,以前种种内情到底如何且不说,我既已经嫁了,是不可能退出的。我堂堂顾氏女,传承几百年的家族,就没有和离归家的道理。但是……我家大人欠了伊人的一片情,都说夫妻一体,我家大人欠的,我就得帮着还情。如果她就这么在杜家后院过一辈子,那就是我们夫妻对不住她。再说也不可能,她如今年纪越来越大,我家大人……”   她叹息一声,“前几日跟我说起伊人,话里话外似乎很怜惜她。”   纪桃心下了然,杜昱若是不忍心了,覃氏再威逼一番,早晚都得从了,覃伊人到那时,可就真的是杜昱的妾室了。   覃伊人为妾,目前为止是不会和顾云娴有冲突的,这两年她还帮着顾云娴说话呢。但是,女人若是有了孩子就不同了,她自己委屈不要紧,为了孩子,最后不争也得争。   “我觉得,就算是我婆婆和我家大人恼了我,我也要成全了伊人。”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跑过来告诉你不过是想要得到你的赞同。我总觉得,你会理解我……我们……”   “不过现在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一会儿回去我就去找我家大人说清楚。”   见她如此,纪桃倒是笑了。   却在此时,顾云娴留在院子门口的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夫人,不好了,覃姨娘和老夫人吵起来了。”   顾云娴诧异,“怎么会?”   覃氏平日里最是疼爱覃伊人,尤其是她由未婚妻变成妾室之后,巴不得将她供起来。又怎么会吵架?   那丫鬟很着急,“老夫人似乎是说覃姨娘不守妇道。”   顾云娴收敛了面上的神情,起身道:“林夫人,我得回去了。看这样子,伊人先坦白了。”   纪桃起身送她,顾云娴根本不要她送,急匆匆就走了。   隔了一日之后传出消息,杜昱纳的妾室表妹覃伊人得了恶疾,就这么去了。   到底是走了。   人没了,难免有人觉得杜昱人品不太好,对舅家表妹薄情。不过杜家似乎不在意一般。   又隔几日,传出消息,瑜城覃氏那边,覃伊人的妹妹覃丽人和外城的商人邹源两年前定下了婚约,瑜城离京城太远,于是由覃氏这个姑母一手操办她的成亲事宜。   半个月后,覃丽人从对面的杜家出嫁,邹源欢欢喜喜的接走了新娘子。   果然是覃氏女,嫁妆满满当当二十多台,看得人眼热。   从纪桃听说这件事到覃伊人再嫁,只一个月不到,覃伊人就已经不再是杜昱的妾室,而是外城邹源铺子里的东家夫人了。   事实上外人根本不会注意一个杜昱府上的妾室,覃伊人到京城这么久,自觉身份低微,从来不出门。看到过她的人很少,除了杜家人和杜家亲近的人,就只有纪桃知道,外城的邹夫人就是杜昱的妾室。   就算是有人觉得邹源的夫人和覃伊人长相相似,人家是姐妹,本身就应该相似才对。   顾云娴那日离开之后就忙得不行,根本没空过来找纪桃,就算是大喜之日那天,两人也只是随意说了几句就分开了。   覃丽人嫁了人的第三日,顾云娴闲闲过来,眉眼舒展,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顾云娴拿着点心闲闲吃着,“伊人无所谓怎么嫁,但是邹源不想委屈她,于是就改了名。”   纪桃了然,当初齐梓琴就是因为二嫁,因为婚礼办得高调,许多人指指点点,就算是如今秦淮对她一心一意,外人也觉得是因为齐栎而已。   纪桃想起喜宴那日覃氏面上勉强的笑意,有些担忧,“老夫人好像不高兴?”   顾云娴浑然不在意,摆摆手道:“过些日子就好了,她到底没有难为我,我费心帮丽人备了嫁妆,她亲眼看到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待她真心,总会理解我的。”   覃氏对顾云娴与其说是不喜,不如说是自卑,这个通身优雅的儿媳妇将她比到了尘埃里。不过,她心底又暗暗高兴,这么个优雅的姑娘是她儿媳妇,很拿得出手。   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初冬时,发生了一件事,纪萱萱的女儿没了,突然发高热,找了大夫根本没用,正打算抱着她来找纪桃,或者说是找付大夫时,孩子就已经咽了气。   看在纪韵的面子上,付大夫去看过,那孩子分明就是染了恶疾,实在体弱,就这么没了。   纪桃不知道内情如何,只是觉得孩子可惜了的。   不久之后,施夫人瘫痪在床,陆青雨病重,不治身亡。陆府早已没了,陆青雨死了也就死了,被一副薄棺草草下葬。   一晃到了冬日,天气实在寒冷,林天跃还是每日一大早就要去上朝。屋子里点了火盆,一片温暖,轩儿坐在桌子上读书,边上叶望安也拿了一本书,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在发呆。   叶望安读书实在没天分,头一日林天跃教的东西,隔日再问他就已经忘记了。叶奇渐渐地也放弃了,只专心教他学武。   纪桃坐在一旁,突然门被推开,林天跃一身寒意走了进来。   “回来了?”纪桃起身,拉着他出门往后院去。   林天跃随着她的力道走,换衣时突然道:“皇上似乎身子不太好了,今日在朝上走路都踉跄了一下。我们都看到了。”   纪桃的手僵了僵,“不会吧?”   “一会儿问问师父。”   皇上的安危和林天跃他们的仕途影响很大,每次皇位更替都腥风血雨,卷进去的人无数,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很少,抄家灭族流放下狱再正常不过。   付大夫每日和赵院判每日都要给皇上诊脉,要说谁对皇上的身体最清楚,可能就只有他们俩了。   “没有啊。”付大夫一脸茫然。   “皇上身子康健,尤其是现在,调理得不错。”   林天跃眉心皱起,纪桃的心也提了起来,皇上装病,总让人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如今除了太子,剩下的那几个皇子都不成气候,难道是皇上对储君不满?   或者是他想要易储?   照付大夫的意思,皇上现在根本没病,那他不可能没事装病吧?   如今能够有能力篡位的只有太子,难道是又一次的试探?   付大夫反应过来之后,道:“我们不要管那么多,反正你们无事。”   对,付大夫能直接探到皇上的脉,没道理不告诉林天跃,某种程度上来说,皇上这是信任林天跃的意思。要不然皇上就会嘱咐一声付大夫了。   皇上病重的消息,不知何时就传开了,去太子府拜访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其中就有几位尚书。内阁的几位大人倒是沉得住气。   有的人,太子府也不好拒之门外,太子不知是被这些人烦着了还是不好推拒,直接孤身一人进宫去了,理由都是现成的,给皇上侍疾。   腊八这日,纪桃装好了粥,等着纪韵上门之后和她一起送去纪府。如今纪桃亲自送粥的只有纪府和秦府,别的都是让杨嬷嬷去送。   没等到纪韵,却等来了下朝回家来的林天跃,确切的说,今日皇上罢朝。林天跃去了都察院之后得了消息回来的。   林天跃进门之后,拉着纪桃去后院帮他找衣衫来换,低声道:“杨大成几兄弟和冯婉芙在瑜城被找到了。”   隔了几年听到这个名字,纪桃有些恍惚,她都快忘记了这些人了。应该说,她已经忘记了这里是一本了,她碰到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会痛会哭,会高兴会难受,各人也有各人的自私。   这时听到林天跃说起,纪桃才想起来,他们如今可是在逃的犯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   林天跃看着纪桃的眉眼,他总觉得纪桃对冯婉芙有些异样,具体表现在纪韵桃似乎有点怕她,言语之间总觉得冯婉芙有靠山一般。   “他们如今的通缉令还没撤,可能是因为这个,他们没有回乡,不过各府衙贴在各处的画像都很模糊,也一直没找到人……”   纪桃无语,就算是不模糊,那画像也抽象得很,除非很熟悉的人,要不然根本认不出。   纪桃轻声问,“他们现在呢?”   冯婉芙若不是被通缉,只怕不会放过纪桃,那次纪桃拒绝救杨大远,冯婉芙大概就将她看作了仇人。或者更早以前,纪桃从她手中救下付大夫,冯婉芙就恨上了她。因为纪桃一家人的存在几乎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时时刻刻准备落下。   “他们和瑜城本地的一个家具铺子有了龃龉,杨大成陷害他们买了一批差的木料,还买通了山贼想要劫杀去取木料的少东家,没成想被那少东家逃了出来直接告了官。”   “他们一家全部被抓入了大牢,当时陪着那少东家去取木料的足有十几人,不全是家仆,还有雕刻木料的师傅和临时请来的劳工,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却都被山贼杀害,此事影响很大,整个瑜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传得沸沸扬扬。瑜城知府亲自审案……”   纪桃缓缓呼出一口气,冯婉芙是女主,走到哪里都有麻烦。剧情也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中的冯婉芙一开始在桃源村种田,后来得了皇上赏赐才进京寻亲,至于瑜城,她只是路过,根本就没有开铺子这回事,应该说冯婉芙从头到尾没有开过什么家具铺子。   还有,冯婉芙本来的双胞胎也没了,正想到这里,就听到林天跃说,“知府审出,杨大成之所以要铤而走险杀那家人,是因为那少东家的儿子嘲笑他儿子是丑八怪,杨大成的儿子受不住嘲笑,自己从码头上跳了下去……没救回来。更让人怀疑的是,那少东家的儿子带着一群孩子也在码头上,事实如何,无从得知。那些孩子都一口咬定,杨大成儿子是自己跳的,但是又有搬货的劳工说,看到几个孩子起了争执……因为孩子的证词不算数,知府后来断定杨大成的儿子死于谋杀,杨大成一家算是报仇,情有可原,只是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不能轻饶,再加上他们本就是朝中要捉拿的要犯。最后,杨家男丁斩首,女眷流放,只是冯婉芙在看到杨大成被斩之时,撞柱而亡。”   冯婉芙的孩子浑身都是伤疤,当初从尚书府假山上摔下来造成的,实在太深,根本治不好,付大夫的祛疤药也只是将他的脸治好了。   因为那些伤疤,冯婉芙一家人都丢了性命。   可能冯婉芙一开始就应该如里面一般,不应该离开桃源村。但是她之所以回京,是因为她儿子不是婚生子,为了躲那些流言蜚语,她才提前回京。   纪桃不觉得自己和她弄成如今的模样有什么关系,她未婚先孕和纪桃根本就没关系,甚至到了如今,当初收了她二两银封口费,纪桃也从来没有和林天跃以外的人说起过这件事。但是冯婉芙可能觉得纪桃不会帮她保密,所以才离开桃源村。   她突然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天跃已经换上了常服,绑好腰带,调整了下位置,道:“今日我刚好翻到瑜城知府送来的卷宗,瑜城知府张里昂清廉正直,卷宗账本都记录得很仔细。关于杨大成一家的案子,可能因为牵扯到京城这边的案子,记得尤其精细,这个,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却在此时,外头响起了杨嬷嬷的声音,“夫人,齐夫人到了。”   纪桃起身出门,今日腊八,她还得去纪府送粥呢。   临出门前,听到林天跃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   纪桃顿住脚步,疑惑回头,就他他道:“那些山贼,好像就是当初打劫我们那批,如今已经被剿,山寨都烧了,里面的人全部抓进大牢。”   当年的事情如今想起来,似乎已经过了好久,纪桃几乎都要忘了当初的惊险。   腊八过后,京城里的气氛紧张起来,街上巡逻的官兵都多了好些。   皇上依旧是隔几日就歇一日,依然体弱的模样,却又没有再弱下去,宫中那几个皇子安静的跟鹌鹑似的,太子一直在宫中侍疾,太子府那边却一直都有朝臣上门拜访,太子妃一律不见。   腊月二十,宫中却有消息传出,今年皇上想要与民同乐,三十那日宫中会有宫宴,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进宫参加。   自从景元帝登基以来,宫宴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如今他病了反而喜欢热闹了。   京城里的各绣楼布庄顿时人满为患,赚得盆满钵满。纪桃倒是不用,她有朝中发的命妇衣衫,入宫时就穿那个。事实上京城里买衣衫的都是家中适龄的姑娘居多,飞上枝头的想法不敢有,见见世面也好啊!   这样的日子,田氏也得出席。   如今田氏并不会很害怕,只是不喜欢,不过她也知道,不去是不行的。   三十这日,去往皇宫的马车络绎不绝,大多数富贵,也有普通的青蓬马车,纪桃坐在马车里,握住田氏的手,“娘,你别怕,一会儿跟我一起就行了。”   田氏笑着点头,“我不怕。”   她如今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闻着让人舒适。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清雅淡然。   下了马车,宫门口两旁兵甲肃穆,威严尊贵的皇城高高伫立,似隔开了外面的繁华热闹,跟外面两个世界一般。   随着公公往里面走,一路上都是各官员带着夫人,纪桃到不是第一次,不过觉得和上一回比起来很陌生一般。   田氏虽然说不怕,却还是有些紧张,双手在袖中绞得紧紧,不过外头披着披风,倒是看不出来。   各色的命妇衣衫远远的就能将人分出三六九等,由于景元帝平日里不喜宫宴,皇后一般也不见不熟悉的命妇,几十年下来,众人对于命妇的品级倒是不如何重视,领的俸禄多寡外人也不知道。   但是此时却能分出来,纪桃身上的是四品青色衣衫,如她一般着青色的命妇,大多都是四十多岁的妇人,偶有几个年轻些的,都是快四十岁,更多的却是一把年纪了的。   如纪韵身上是五品暗绿色,齐梓琴六品暗红,顾云娴身上只是华丽的常服,她扶着平日里根本不出门的覃氏站在一旁端庄的浅笑,倒是看不出窘迫。   当初长公主府都园子让众人惊叹,只以为皇宫也不过如此了。今日真的进了宫,才真正见识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哪怕景元帝是个抠的,不舍得花银子打点园子,但是光是各地进贡的奇花异草,就能妆点出各式迷人的景色。   纪萱萱也来了,施夫人瘫痪在床,倒是没有来,她穿着七品深蓝色的命妇衣衫,看到纪桃只是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她似乎发现了纪桃对她的冷淡,两人如今根本就不熟悉,面子上的情分都没有。   纪桃觉得,纪萱萱之所以和她冷淡,可能根本就看不起她,以前纪桃成亲的时候,她言语间对林天跃颇多不屑,可能从那时候她就没看上纪桃。   纪韵倒是发现了,她发现了纪桃不喜欢纪萱萱之后,一般也不在她面前说起。此时看到两人如此,拉了纪桃去一旁低声道:“萱萱她最近遇上的事情多,性子也变了好多。她的女儿后来查出是被施夫人和陆姨娘故意用痨病人用过的杯子喂水,才会突发恶疾。”   纪桃惊讶,“不至于吧……”她虽觉得纪萱萱的孩子突然死去有内情,却万万没想到会是施夫人和陆青雨直接动手?再这么说纪萱萱的孩子只是个女儿,又不要分家产,何必赶尽杀绝?而且还有纪府在呢,不过施夫人好像一直没将纪府放在眼中。   纪韵叹口气,声音更低,“萱萱说是孩子不懂事,不小心撞了施夫人一下,那陆青雨……已经有孕了。”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纪桃心下一凛,突然觉得纪萱萱出手好狠,不过到底谁是谁非也说不清了。陆青雨杀了纪萱萱女儿,纪萱萱就要了她的命,还有施夫人,纪萱萱一直对她恭敬有加,没成想她居然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皇上和皇后到了之后,宴会开始,宽敞的大殿中各官员分官阶大小从前到后,到处都是人的感觉。纪桃和田氏坐在林天跃身后,专心吃饭,不愧是御厨,味道很不错,而且保存极好,这么多人的饭菜这种天气送上来时居然还是热的。   有纪桃陪着,田氏一点都不怕,还有闲心将觉得味道不错的点心夹给纪桃,让她也尝尝。   殿中还有歌舞,舞姬柔弱无骨,纪桃这是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歌舞,时不时喵一眼。   舞姬退下,突然上首的皇上起身,端着一杯酒,殿中顿时一静。   景元帝苍老的声音威严响起,“我大乾巍巍江山,百年盛世,离不开众卿的兢兢业业……”   底下霎时跪了一片,纪桃跪在林天跃身旁,听着上首景元帝训话,从古人说到将来,引经据典洋洋洒洒说了半个时辰,她的腿都有点酸,却不敢乱动。   “朕自入冬以来,身子欠佳,对朝政有心无力,然天下百姓不易,不能因朕已身而耽误,好在朕之三子丰神俊秀,自幼聪慧过人,爱民如子。朕费心教导,如今他已成人,已是储君,朕心甚慰。今日于众卿面前,禅位于他,望诸卿日后尽心辅佐。”   底下朝臣顿时七嘴八舌劝阻,包括太子。   周围一片吵嚷,纪桃心下暗暗惊讶,从古至今愿意禅位的皇帝可不多,大多数死了都不愿意放弃,甚至还有求仙问佛就想要长生的,景元帝可真是想得开。   众人劝阻都没用,皇上似乎下定决心了般,当时就让国师算出吉日。   国师当时就掐指一算,正月十五。   皇上心意已决,一锤定音。   宫中宴会散了之后,纪桃觉得,皇上禅位应该是和太子早就商量好了的,那国师丝毫不意外的样子。   马车回了林家,大门口处两盏昏黄的灯笼泛着温馨的光,田氏进门就回了院子。两个孩子早已睡下了,纪桃和林天跃回房洗漱之后,道:“我总以为认识的人够多了,今日发现,朝中好多官员家眷我都不认识。”   林天跃笑了笑,给她擦头发,道:“没必要认识,我也好多不认识。”   纪桃看着镜子里的林天跃,“我总要做好贤内助的,不能在外头帮你得罪了人。”   林天跃柔和道,“我这个位置,不能和太多人熟悉。”   “那以后呢?”纪桃好奇。   林天跃摇头笑道:“以后……我大概不会轻易换到别的地方去……”   他伸手揽住纪桃身子,认真道。“无论在哪里,有你陪着我就欢喜,我希望你能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你喜不喜欢?”   ……陪着我。   纪桃看着镜子里笑容甜蜜的女子,眉眼间的英气都柔软了下来,只看到她轻轻启唇,轻声道:“喜欢。”   景元帝三十四年正月十五,太子登基,改国号为昌,为景昌帝,尊景元帝为太上皇,皇后为太后,居乾元宫。封太子妃为皇后,惟儿为太子,吴侧妃为淑妃,盛侧妃为玲妃,端侧妃为柔嫔,当年为景昌帝元年。   这个年过得众人战战兢兢,实在没想到景元帝会愿意禅位,而且太子就这么顺顺利利的登基了。这大概算得上是乾国历史上最平淡最顺利登基的帝王了。   以前哪次皇位更替不是血流成河?朝中大臣换一批又一批,想到这里,众人突然发现……似乎朝中官员和地方官员早在这几年之内慢慢的换过了,如今朝中上下的,六十多岁的官员根本没有,而且几乎是全部挪了位置的,全部都上任不久。   对于端侧妃只封一个嫔位的事情,礼部上了折子,言不合礼数。   本来也不合礼数,礼部上折子并不是要为端侧妃讨封号,大抵是试探一番新帝对于朝臣反驳决议之后的做法和态度。   却不妨年轻的帝王在朝堂上淡然道:“她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孤女,能够入后宫已经是天家恩泽,难道还要朕封她一个贵妃不成?”   众臣哑然。   如果按照礼法,端侧妃是先帝赐婚,亲赐的封号,一个贵妃倒也封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帝言语直接,毫不掩饰,众人这才发现,新帝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人,须得仔细摸索。   林天跃在太子登基不久之后,升做右都御史,仕途如此顺利,官位升得如此快,就算是在历史上,也找不出几人。   太子妃成了皇后,却还是经常召纪桃进宫去帮几位妃嫔诊脉,认真说起来,皇上现在并没有多少妃嫔,登基之后发了恩科,却没有要选秀的意思。   纪桃不怕进宫,反正那些污秽的药物她不会制,不仅是她,如今付大夫和付风也渐渐地漏出口风,那些药物他们都不会。   外人无论信不信,都不会去找他们要了。   顾云娴这日闲来无事,过来找纪桃去外城逛逛。   杜昱如今已经不如林天跃的官位高了,不过礼部尚书是顾云娴祖父,杜昱在里面堪称如鱼得水。   纪桃应了,顺便叫上了迟惠妍,她老早念叨着要去铺子里看看,但是如今她有了身孕,付风不让她随便出门,最后特意拜托纪桃相陪。   三人干脆坐在一起,还能闲聊一二。   外城的热闹多了些粗狂,不似内城的人讲究精细。   先去了迟惠妍的香粉铺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看起来生意不错,据迟惠妍说,如今每个月有三四十两的盈余,对于一间小铺子来说,很不错了。   那对老夫妻是值得信任的人,迟惠妍拿了账本就重新上了马车。   邹源的铺子离迟惠妍的铺子不远,她们到的时候,看到里面人满为患,几人对视一眼,顾云娴叹息,“我只是听说生意好,没想到……”   顾云娴熟门熟路的指了一条小道,车夫转进去就是铺子的后院,覃伊人正在大树底下仰头看着树上的桃花,听到声音回头,面上露出笑容,“表嫂,你来了?”   顾云娴笑了笑,纪桃小心的护着迟惠妍下马车,覃伊人见了纪桃,倒是坦然,“林夫人,多谢你上门看我。”   扬声招呼屋子里的人,“欢颜,上茶。”   几人一起坐了,纪桃看着覃伊人眉眼间的笑容,面色红润,再往下,看得到她微突的小腹。   纪桃真心实意,“恭喜。”   如覃伊人这样传奇的女子,真的很少。而且看她如今的日子,邹家众人待她似乎不错。   覃伊人坦然伸手抚上肚子,笑道:“多谢林夫人,若是没有你当初的救命之恩,哪里有我的现在。”   纪桃不妨她还记得这个,她自己是真的忘记了,如今想起来只记得当时的惊险,笑了笑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顾云娴也道:“我也时刻不敢忘,当时你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我早已……”   迟惠妍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当初有人胆大到挟持官员家眷,最后平安脱身的没受伤的只有几个人的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的。   她本就是很通透的人,当时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纪桃忙道:“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做什么,要紧的是过好以后的日子。”   覃伊人捂着嘴笑,“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我还是要说,日后林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纪桃无奈,顾云娴也有样学样来了一遍。   看着顾云娴柔和的眉眼,纪桃想起她自从那次顺手救她之后,对纪桃就很坦然了,问她的话只要是知道的,都会坦然告知。   这个世上,还是有知恩图报的人的。   三人离开邹家,看到覃伊人……不,如今是覃丽人站在门口相送,纪桃想起的却是邹源听说她们来了之后从前面抽空回来跟她们打招呼时,看着覃丽人的眼神,是暖的,温柔包容的。纪桃从帘子缝隙间看到邹源伸手温柔抚摸覃丽人肚子模样,那唇角的笑容满足而温柔。这样的人等着她,难怪覃丽人会舍了从小爱慕的表哥。   回去之后,纪桃送迟惠妍回房,却听她问道:“姐姐,当初她还没进杜家时,差点嫁给阿风,是不是?”   纪桃笑了,“阿风跟你说的?”   迟惠妍咬唇,覃丽人温柔端庄,嫁妆也丰厚,她自认是比不过的。   “嗯。我总觉得,若是当初你和师父不拦着,阿风也愿意的话,是不是我就……”   纪桃扶着她坐下,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但是事实是当时阿风不答应啊,而且覃丽人的事情你也知道,她若是没有进杜家这一遭,又怎么会安心嫁人?”   没有她进杜家这几年死心和邹源的等待,她又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心?   看到迟惠妍眼神里的不安,纪桃笑了,“阿风对你如何,你最清楚。”   闻言,迟惠妍笑开,“阿风最后娶的是我,证明我们有缘分。”   只能说,合适的时候在合适的地方,遇上的觉得最合适的人,才是最好的那个。   纪桃觉得,对她来说,林天跃就是最合适的那个。   林天跃回家时,后院正房的屋子里透着昏黄的光,在这初春还有些冷的夜里,看得人心里一片暖意。   他推开门,看到妆台前坐着的女子含笑回头,脂粉未施,只是月白的内衫和柔顺披散的黑发,但是那看到他时骤亮的眼神和唇边温柔的笑意,才是他此生觉得最美的风景。   “天跃,你回来了。”   林天跃笑容更温柔的踏了进去,有她陪着,此生足矣。   屋子里昏黄的烛火染上了一层旖旎,温柔相拥的一双人影映在窗纸上,格外和谐美好。   剪影双双,岁月静好。 后记: 景帝在位三十年间,知人善用,由他治理下的乾国越发富足昌盛,后世称乾昌盛世。只是他膝下空虚,除了太子惟,也就是后来的景泰帝之外,只得一个病歪歪的皇子,后来景泰帝登基,封为康亲王,据说是真心实意想要让这个皇弟康健一些。   林天跃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御史,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无名小官和纨绔子弟,就没有他不敢弹劾的。史书上记载,景昌帝对他颇为信任,两人君臣相得,从未有过龃龉。随着景昌帝禅位景泰帝,林天跃也辞官归隐,新帝几番挽留无果。   林天跃让人谈论最多的,是升得飞快的官位还有他和妻子的恩爱不移。有人说那是当时正值皇位更替期间,他早早选了不如何出彩的三皇子,站对了位置,才有了后来的官运亨通。但是也有野史认为,他之所以仕途通顺,纯粹是因为纪桃和皇后交好,才有了他的官运亨通……   无论如何,林御史为乾国的贡献,还有跟跟妻子的恩爱却是正史野史都赞同的。一生只有一妻,在那时的乾国,实在是稀少。因为他的官位,也因为景昌帝的后妃不多,当时的乾国官员,纳妾都很低调,甚至是学着林御史,一生只一妻,影响深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正文完结了,谢谢大家陪我度过这几个月。   明天继续更新番外,大家想要看什么都可以说说,很可能会写到哦!   悠然写下的故事还有许多不足(下一本努力改进哈!)求大家轻拍。   能够给大家的就是稳定的更新和绝好坑品(无论如何都不会弃坑哒!)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很真诚的那种。)   预收文《炮灰也想活(穿书)》十一月五号开坑,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戳进专栏点一个收藏呗(万分感谢)   预收文,书名文案都会改,五号开文,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会日更,悠然一般不请假,几个月没请过假(很骄傲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