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后宫都喜欢皇贵妃》 作者:江枫愁眠 第1章   “不好意思啊皇后,臣妾请安来迟了。”   娇娇媚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恁的是和字面上截然相反的嚣张。众女低下头,心里一片骂声——   狐狸精又来作妖了。   门外玉石轻鸣,只见一年轻女子娇笑着进来。   一身水红色的穿金丝芍药跋扈的无法无天,白嫩的耳垂上挂着秘银细丝镂空花蔓耳坠,纤细修长的十指染了大红的月季,后三指均佩戴着尖细狭长的红玛瑙金护甲,宝石的光泽晃的众女眼睛疼。   满屋子的嫔妃们低着头站起来作揖,口呼贵妃。   “哟,都来啦?”兰沁酥捏着帕子捂嘴,“看来本宫今天是真的有些迟了。”   说完她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不过皇后宽厚,向来是不会在意这等小事的。”   她傲慢的走上前,一股子浓郁的冷香随着华丽的衣服在摇摆之间扑鼻的散开。   坐在上位的皇后挥着袖子笑了笑,“可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兰贵妃坐到皇后的右下方,这才慢悠悠的应声:“岔子倒是没出,只是今日陛下起的晚了些,非拉着臣妾说话。”   她看着自己刚染指甲,“本是想早些来的,不过臣妾想着,皇后每日都有这么多妹妹们陪伴,可皇上却只有臣妾一人,就忍不住多留了会儿。”   底下的妃子们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这什么意思?埋汰皇后就算了,还顺带把她们也嘲笑一遍。   兰沁禾心中叹了口气,皱着眉看向对面跋扈的贵妃,“妹妹,怎么说话的,皇后娘娘面前,连尊卑都不分了么?”   兰贵妃上扬的嘴角一顿,这才放下了自己的手,斜睨了眼皇后,阴阳怪气道,“哎呦,瞧臣妾这嘴,居然惹恼了皇后娘娘,娘娘可别跟臣妾一般计较啊。”   皇后拿起茶盏,不在意的笑笑,“自家姐妹,都是伺候陛下的,哪有什么得不得罪。”   咽了口茶,皇后转头看向左下方的兰沁禾,“昨日太后在金光寺得了三匹金蚕丝,给本宫了两匹,一会你带去一匹,入秋了,这种料子最适合做秋衣。”   “多谢皇后体恤。”兰沁禾站起来福了福身,“正巧了,臣妾准备去做衣服。”   兰贵妃见了心中恼的很,老女人,就会拿这种事情拉拢她姐姐,真是让人恶心。   那双狐狸眼睛一转,就开口道:“可不是嘛,这入了秋,真是愈发燥了。”   她没骨头似得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兰沁禾,“皇上刚赏了妹妹盒玉髓,妹妹正想着送去给姐姐呢。”   底下的嫔妃一阵抽气,这玉髓可谓千金难买,好几年皇宫里都不曾出现了,皇上居然赏给了兰贵妃。   这么贵的东西,其实并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不过是可以滋养皮肤防止干燥,唯一神奇的就是任何伤疤一涂玉髓都可以消掉。   兰沁禾笑了笑,“那姐姐就谢过妹妹了。”   嫔妃们就着秋冬的衣服首饰聊了会儿,皇后说乏,挥了挥手让大家都散了。   兰沁禾旁边的银耳手里抱着皇后赏的金蚕丝,刚出了坤宁宫,就看见一身水红华服的兰贵妃坐在四人的轿撵上,支着头等自家主子。   银耳有点牙疼。   “姐姐真是让妹妹好等。”兰贵妃嘟着嘴,把兰沁禾拉上步撵,两个人一起坐挨的紧紧的,她也不嫌挤,娇娇的靠在兰沁禾身上撒娇,“那金丝蚕妹妹也有,姐姐喜欢尽管来拿就是了。”   兰沁禾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酥酥,这还在外头呢,仔细了让人说你举止不端。”   “有什么关系,他们要说就去说好了。”兰贵妃面露不屑,然后又抱住了兰沁禾的手臂,“酥酥就是喜欢和姐姐靠在一块。”   兰沁禾,右相嫡女,有双胞胎妹妹,唤作兰沁酥。   虽然是双胞胎,不过两姐妹并不相像。   明明是姐妹,但两人性子差的很远,作为嫡长女,兰沁禾一直被要求举止端庄,温柔贤淑。   妹妹兰沁酥就不一样了,从小调皮,长大了也是一副妖冶的面相。   五年前,兰沁禾十四岁的时候入了宫,很得皇帝喜欢,再加上娘家实力雄厚,一路做到了皇贵妃的位置。   兰沁禾上辈子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所有电视剧小说里面,贵妃就非得和皇后做对,然后闹得两败俱伤。   她打算做贵妃界的一股清流。   兰沁禾卯足了劲的投奔了皇后,不管什么事,皇后说好就是好,说不好就绝对是不好。   后宫最大的两个女人统一了战线,剩下的也就没什么好蹦哒的了,于是兰沁禾很是高兴的度过了三年的美好时光。   两年前,新一届大选,却接到了自己妹妹进宫的消息。   兰沁禾大吃一惊,她一直很疼宠自己的妹妹,所以才会在选秀时,毅然决然的报了名。   前些日子她还和母亲相中了位青年才俊,准备去求了皇后赐婚给妹妹,今日就在花册上见到了妹妹的名字。   兰沁酥天生媚相,入宫后皇宠不断,短短两年,就封了贵妃。   虽然还有兰沁禾在后面帮着收拾烂摊子的缘故,但确确一时间风头无两。   本来她打算拉着妹妹一起奔向皇后阵营,却不想一向听她话的兰沁酥拒绝了,越来越和皇后有分庭抗礼之势。   贵妃和皇后互掐,她这个中间的皇贵妃被两人闹的头疼。   兰沁禾叹了口气,皇后肯定是要和自己有了嫌隙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兰沁酥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现在又如日中天,大概都在等着看自己和兰沁酥一起对抗皇后的好戏。   步辇一路抬进了兰沁酥的翊坤宫,自从去年她被抬了妃位就住在了这。   “姐姐姐姐,”兰沁酥抱着两匹金蚕丝一把塞到银耳的怀里,还对着兰沁禾娇嗔道,“姐姐你每次出来就带一个丫鬟,这怎么能行?这些婢子都是些惯会偷懒的,你哪里不妥帖了她们都未必能伺候着。”   银耳低头。   小丫头长到十六岁,不管是在兰府还是皇宫,敢说她会偷懒的也就这位无法无天的二小姐了。   兰沁禾有点哭笑不得,“我哪是只带了一个丫鬟,那几个二等丫鬟不是在门外侯着呢吗。”   “嗨!”兰沁酥摆摆手,一双狐狸眼媚意自成,“二等丫鬟哪算是伺候人的?那些丫头粗手粗脚的,也就是打杂使粗活能派点用场。”   兰沁禾无奈的摇摇头。她这个妹妹野心大,对下人也狠厉,把人拿着当牲畜使唤,稍不顺心就是打骂,死在她宫里的也是不计其数。   她不禁有些担心,照着她这般跋扈的性子,若是哪天倒了台,自己也护不着她了,那可如何是好。   兰沁酥可不知道姐姐心里在担心这些,唤了婢女拿来了棋盘,拉着兰沁禾下棋。   下到后面局局惨败,气的当场就把黄玉棋盘摔了,黑玉的棋子也撒了一地。   奴才们见怪不怪,自家主子脾气差,一生气就喜欢摔东西,越是金贵的,摔的才越开心。   不过顶顶好的东西她是不会折腾的,因为都要留着给皇贵妃送过去。   玩闹了一下午,用过了晚膳,兰沁酥正想把兰沁禾留下来过夜,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就过来了,说是皇上翻了兰沁酥的牌子,要她赶紧准备。   “姐……姐姐……”   平日张狂的女孩瞬间就蔫了,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兰沁禾的手。   这幅难得的小女儿家姿态看的兰沁禾想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你快去吧,姐姐还会吃你的醋不成?”   “姐姐,我今天就再跟皇上说说,保证让他明天过来看你。”兰沁酥还是不放心。   “小心皇上对你生了嫌隙。”兰沁禾点点她脑袋,“姐姐不吃醋,真的。你快去吧。”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出了门还依依不舍的对着她喊,“姐姐明天要来啊!” 第2章   从翊坤宫出来后,兰沁禾寻思着今早皇后被酥酥气的不轻,明天她得早点去请安,消消皇后的气。   酥酥的性子也该收收了,万一哪天冲撞了惹不起的人,够她吃苦头的。   前几天母亲来找她说了三哥的婚事,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的主意,还得找个机会,看看皇帝的意思。   最不省心的还是五弟,干什么不好,非跑去当锦衣卫!这活是他这种公子哥干的吗?   “主子,您怎么走到这来了?”银耳终于忍不住开口。   被打断了思路的兰沁禾脚步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尚酒居来了,还差几步就正对着大门。   她叹了口气,“看本宫这脑子,真是老了,想点事情就犯迷糊。”   “娘娘怎么会老呢。”   她抬头,看见来人穿着黑色的阔袖官服,两串玉质长链挂下来,露出胸前绣着狰狞的饕餮,长发一丝不苟的梳起被金边的乌纱帽盖住。麒麟头玉带上挂着一块梅花玄铁令,冷冷的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那是东厂厂督的官服。   黑色的衣料把人衬的苍白消瘦,带着淡淡黑眼圈的脸,哪怕是在暖色的夕阳下,也显得阴沉,犹如地下恶鬼。   “给娘娘请安。”他竟真的好像普通大太监一般,屈下了膝盖。   兰沁禾大吃一惊急忙喊他起来。   “千岁爷近日可好?”   既然碰上了,那便免不了客套几句,她看着对面那双阴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白皙的脸蛋都有点发红了。   慕良起身,微微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握拳。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克制身体的颤抖。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他顿了顿,“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臣力所及,必为娘娘解忧。”   兰沁禾惊诧于他察言观色竟练到这般精妙,她自以为宫中多年,已经能把表情藏的很好了,连一直贴身的银耳都没能发觉,他仅仅几眼就给看出来了。   想到五弟的事,她也就试探着开口,“说来巧了,家弟顽皮,前些日子非闹着要进锦衣卫……”   兰家五公子的事情,慕良一早就知道了,只要是关于她的,他一定是要第一时间知晓的。   心下有了几分谱,他便适时的接话,“这事儿不难,娘娘若是不放心,臣立即写信给锦衣卫提督。”   兰沁禾摇了摇头,“他若是知道是本宫出手阻挠,指不定又要闹。总归是他长这么大来唯一一件想做的,本宫也没有非不许的道理,只是……若他胡闹时,还请千岁帮忙敲打一番。”   “臣记下了。”   道了谢,又习惯性的请人改天来宫里坐坐,兰沁禾这才带着侍从们往回走。   “天呐主子,千岁爷果然吓人的很,他刚从尚酒居出来,你说他会不会刚剥了一个人的皮?”银耳想起那张阴沉的脸,后怕不已。   尚酒居,皇上特地在宫中赐给慕良休息的场所,后来慕良命人在里头设了刑房,专门审查犯了重罪的人。名字听着文雅,里面确实实打实的阴森可怖。   “银耳,以后可不能说这种话,现在暗哨遍布,若是传到千岁耳里,你个小丫头还要不要活了!”兰沁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禁有点酸酸涨涨的。   可怕吗?她觉得……很俊啊……   想起之前看到慕良的那只手,手指修长白皙,根骨分明……   脸一瞬间又红了,她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   慕良几乎算是一个传奇,他从小长在宫里,二十出头便爬到了内务总管的位置,随后又成了东厂厂督,这几年在他的打压下,西厂几乎权力要被他架空,三十岁不到便被皇帝封了九千岁,早已没人把他看做太监,而是权臣一般的存在。   手底下管着东厂西厂的番子,又一直圣宠不断,这些年皇帝愈发昏淫,可以说他一手把持了朝政。   按理说哪怕是太监,他现在也该妻妾成群了,可他为人残暴嗜血,少有人敢把女儿嫁给他,就算是那些想靠卖女儿巴结他的,也统统被他拒绝了回去。   偌大的王府里,除了他的亲信,倒是没半个女人。   慕良又做梦了。   他看着面前熟悉的宫殿,紧张的往深处走去。   这是皇贵妃的住所……   不,他不该来着的,不通报就擅自进来,他这是在冒犯她。   他刚转身准备离去,就听见里屋传来女子柔媚的说话声。   顺着那声音,身体不由自主的推开里屋的门,当看到里面的情形时,他愣住了。   血液直直的冲上大脑,却在一瞬间凝固,冷冰冰的冻住流淌着热血的心脏。   冰火相交,让人无法呼吸。   他看见蓝色的雕花木床上端坐着的女子肤若凝脂,眼若秋水。   她转头,对着他莞尔一笑,娉娉婷婷的站起来,解开了外衫。   她透过慕良,目光直直的看向门外,那里,有着另一个“慕良”。   “你来了……”兰沁禾痴笑着偎进了“慕良”的怀里,而对方也丝毫不客气的揽住她的腰。   下一瞬,两人如交颈鸳鸯一般相吻缠绵不……不……   仿佛局外人一样站在一边的慕良惊恐的瞪大眼睛,整个人犹如置身冰窖。   他惊恐万分的蹲下身,痛苦的捂上耳朵,长时间突出的眼球上泛起了一层生理泪水。   不,这样是不对的,这是在冒犯她!这是、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这是?”里面的“慕良”突然转头朝他看来,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淫靡的银丝,猩红的舌头伸出,傲慢的舔舔嘴角,发出了宛如狱中恶魔般的声音:“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么?”   “我没有!”他大喊着,激动的眼睛泛红。   见他反驳,“慕良”只是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着,进入床边“慕良”的身体里。   手指还按在女子柔软的腰肢上,他紧张的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察觉到对方的异像,兰沁禾疑惑的抬起头,眨着有些迷蒙的眼睛,“慕良,你怎么了?”   “砰!”   刚过丑时,慕良就满身是汗的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那种阴沉苍白的脸上少见的露出迷茫和慌乱。   梦里手指下温软的触感、被女子用湿漉漉的眼神渴求的样子……   他捂住且痛苦的捂住脸,   不!不能再想了!   像自己这样的阉人,怎么能妄想染指她?   她要是知道了,会恶心吧……   本来自己这种踩着人骨头往上爬的太监,就够膈应她了,自己怎么、怎么敢……   可是,如果……   如果她有一点一点点喜欢自己呢……   慕良被自己妄念吓得脸色惨白,这种想法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他摇了摇头,专心看今天呈上来的密报。   刚看了两页,他手指就忍不住颤抖,   “内务府总管纯德与昨夜亥时与玖妃私通”   他几年前就要求呈上来的密报必须言简意赅,文绉绉的词句一律少用。现在他看着那黑色的“私通”两字,脑子里好像炸了开来。   内务府的总管太监、玖妃、私通……   太监、妃子、私通……   苍白的脸诡异的泛起红色,他被火烧着似得急忙把这份密报压在书下。   作者有话要说:另外原先这章还要h一点,被我强行改了。没有肉吃感觉非常难过了…… 第3章   第二天兰沁禾惦念着去皇后那的事,早早就醒了,让人去取了两盒母亲上次带来的芝兰香给皇后送去,又想着酥酥这几日侍寝应该是累坏了,顺便再遣人给她送了些补品。   到了坤宁宫,皇后还在梳洗,兰沁禾正准备在外间坐下等皇后出来,却被皇后的侍女笑眯眯的请到了里间。   “这,不太合礼数……”兰沁禾有点懵,哪有妃子去看皇后更衣的?   前朝倒是有皇后嫉妒妃子得宠,让其伺候自己梳妆的,但当朝皇后殷氏向来以仁著称,显然没有这种可能。   揽月弯着眼睛讨巧的笑,“皇后说了,娘娘不是外人,姐妹之间,用不着这些虚礼。皇后知道娘娘来的早,也想和娘娘多说会儿体己话,怕一会人多,倒口杂起来了。”   兰沁禾只得点头随她进去,心里还是不免有点奇怪。   “沁禾来了?随便坐吧。”两个丫鬟正给皇后描眉挽发,皇后不好扭头动作,就对着镜子笑了笑。   坐?坐哪?   兰沁禾眼珠子转了转,这里能坐的就一张床和一张美人榻,而唯一的椅子被皇后坐着。   兰沁禾有点尴尬,总不至于去坐皇后的床吧。   像是看出了兰沁禾的困扰,皇后抿唇嘴角微微上扬,“我这里很快就好,沁禾不嫌弃的话,先在我床上坐会儿。”   兰沁禾吃惊的睁大眼睛,向来崇尚礼乐的皇后居然在她面前称“我。”   “能坐皇后的床,臣妾还哪敢嫌弃?”收拾好表情,她露出姐妹间打趣的笑,也不矫情,挨着床尾就坐下。   “这就我们两个人,沁禾还自称臣妾,可太跟我见外了。”   ??!!!   以前怎么不见你说见外?   兰沁禾被今天的皇后吓的不轻,她和皇后关系是还不错的,但自从兰沁酥进宫以来,便疏远了不少,可绝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   她只好扯扯嘴角,“那沁禾可恭敬不如从命了。”   “娘娘,妆上好了。”折腾了半会的丫鬟退开一步,皇后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皱了眉,“本宫瞧着这眉画的太些生硬了些。”   她转头,看向一旁有点迷茫的兰沁禾,“之前听贵妃说,沁禾给她画的蓉酥妆天下无二,我羡慕紧,不知道沁禾能不能也帮我画上一次?”   兰沁禾心下一紧。   蓉酥妆,那是她特地为酥酥研制的妆容,她几乎可以想到等会酥酥来请安看见皇后的脸的表情了。   那丫头肯定又要和自己闹。   之前还奇怪皇后怎么让她一个妃子进来,原来是用这手来挑拨她和酥酥的关系。   心中思绪转了一圈,最后暗暗的叹了口气。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呢?皇后都在她面前自称我了,难道她还能拒绝么?   兰沁酥坐在座位上十分不满,她这个昨天侍寝的妃子都来了,皇后还磨磨蹭蹭的在里面不出来。   一个老女人,还摆什么谱?就算她是皇后又怎么样,没有子嗣没有皇宠,除了背后的殷式还在苟延残喘之外,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再看看对面空着的座位,她又不禁有点担心,姐姐向来守时,每次给皇后这个老女人请安都来的很早,今天还没来,莫不是生病了?   可今早给她送东西的奴才并没有提到啊……   一边是对皇后摆谱的不耐,一边是对姐姐没来的担忧,她皱着眉,正打算直接去皇贵妃宫里去看看,皇后却施施然的从里间走了出来。   “皇后真是让臣妾们好等啊。”她没气好气的抱怨了声,一抬头,看见兰沁禾正站在皇后身后。   而皇后脸上,画的正是姐姐特地为她设计的蓉酥妆。   兰沁酥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心里慌乱万分,怎么会?姐姐说过,那是给她的!是送给酥酥的!为什么会在这个老女人脸上!   “贵妃今天来的倒是早。”皇后从容的在首座坐下,转头对着一旁的兰沁禾笑,“今天早上辛苦沁禾了,不愧是天下闻名的蓉酥妆,确实不同凡响。”   兰沁禾抽了抽嘴角,什么天下闻名,什么不同凡响,一个眉毛而已,也就是兰沁酥从前咋咋呼呼的,见了谁都要炫耀一番,这才被传了出去。   在看着对面妹妹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她又开始头疼了。   兰沁酥有点发晕,姐姐为什么会从这个老女人的房间里出来?她昨天是睡在老女人这里的吗?她们睡一张床了?老女人为什么会叫姐姐沁禾?她都没这么叫过!姐姐还给她画了妆,明明姐姐说过这是独属于自己的妆容!姐姐是喜欢上这个老女人了么?是不是因为自己抢了姐姐的圣宠,所以姐姐讨厌自己了……   她想着,看着兰沁禾的眼睛就泛红了,泪水把一双狐狸眼浸的湿漉漉的,像是沾了露水的桃花瓣。   “贵妃这是怎么了?”皇后好心情的挑了挑眉,“快坐下,你昨夜刚承了隆恩,仔细累着身子。”   兰沁酥死死的咬着下唇,“不了,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来给皇后请了安就回去了。”   “哦?贵妃身子不适啊……”皇后意味深长的颔首,“那便早些回去歇着吧,要是病了,沁禾又少不得心疼了。”   这话听的兰沁酥脚步一顿,转身带着丫鬟就走。   兰沁禾面上不露,心里有些发冷,皇后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么。   离间了自己和酥酥,酥酥心性单纯,这番必定要误会于她,若是她们起了嫌隙,依着酥酥的性子,皇后收拾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她忍着陪皇后和几个妃嫔照例谈了会脂粉首饰,便忍不住起身告退。   一路快步赶向翊坤宫,刚进门就听见里面瓷器摔碎的声音。   外头兰沁酥的贴身宫女倚沐见了她,哭唧唧的迎上了来,“娘娘你总算来了,我家主子气的劝都劝不住呢。”   兰沁禾头疼的扶额,刚准备推开门,又被倚沐给叫住了,她磕磕绊绊道,“刚刚皇后派人送来了些补品,说是惦记着贵妃娘娘的身体,结果打开了一看,东西数量和皇贵妃娘娘您今早送来的一丝不差……主子看了,更加生气了。”   兰沁禾心中一惊,皇后终究是掌管后宫多年,这局下的滴水不漏。她自以为自己的坤云宫铜墙铁壁,没想到皇后居然早就在里面插了眼线。   身后的银耳也听得心惊肉跳,当即跪下,“是奴婢的疏忽,请娘娘责罚。”   兰沁禾摆摆手,“这事不怪你,这些年本宫安逸惯了,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注意到,你赶紧回去,把宫里的人都好好查查。”   银耳皱着眉,有点不放心,“那娘娘您这边……”   “无妨,有莲儿留下伺候,你赶紧去吧。这事越快越好。”   又嘱咐了几句,她才推开面前的门。   刚一开门,一个茶盏就飞过来砸在了她额头上。 第4章   “滚啊!本宫不是说了别烦本宫吗!”   衣衫凌乱的女子哭的脸上妆花成一块一块的,头上的珠钗也散落在地,没有往日的半分华美。   她转头,待看清了来人后瞪大了眼睛,“姐、姐姐……”   额头上有热热的液体留下来,想来是破皮了,兰沁禾没有管它,慢慢走到她跟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兰沁酥看着姐姐额头上的血眼神瑟缩,颤抖的伸出手想要碰碰,却又怕她疼,一只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兰沁禾自己倒是无所谓,她有些无奈,“这么些年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急躁。”   外间的倚沐被里面的光景吓了一跳,急忙去请太医,莲儿打了水进来,心疼的给兰沁禾把血迹擦掉,动作之间低着头,心里对兰沁酥的怨气愈发大。   “我不是故意的……姐姐……”她像是被吓住了,只是一味的哭,原本的几许无奈被小姑娘这么一哭全都洗干净了,兰沁禾只好软声道,“你看看你这娇纵的性子,原先在府里也就罢了,在这宫里可怎么使得。”   兰沁酥低下头不说话了,肩膀一耸一耸的,还在啜泣。   “我今早去给皇后请安,她让我进去给她化妆时我就知道你要不好,没想到你还真是不让我省心。”   听到这兰沁酥也回过神来了,“姐姐是说……”   兰沁禾点了点头,“你这些年越发得宠,又事事逆着皇后,她又怎么能再安心坐着?”   她又有点头疼了,“你不要闹事,乖一点,要记得不论如何姐姐都是向着你的。”   兰沁酥嘟着嘴巴,小声反对,“酥酥才没有闹事……”   看着她这幅小女儿作态,兰沁禾又好气又心疼,训了她几句,刚好一直守在外间的莲儿把太医带来了,谈话就此打住。   仔细叮嘱了兰沁酥几番,兰沁禾这才不放心的回到了自己坤云宫。   莲儿还在不高兴,小妮子扁着嘴一直不说话。兰沁禾勾了勾嘴角,“小丫头又生气呢?多少年了,怎么火气还消不下去。”   莲儿放下手里的活计,她张开口,想劝劝主子离贵妃远点,又怕被主子以为她在挑拨离间,遂又只是回了句,“奴婢没有。”   从小一起长大,兰沁禾哪能看不出小丫头想说什么,“酥酥毕竟是本宫的妹妹。”   莲儿听到这句话,看着兰沁禾头上突兀的纱布,顿时红了眼,“奴婢知道,但……那得多疼啊……”   知道小丫头是真心为自己好,兰沁禾只得开口,“酥酥昨日送的玉髓倒是派上用场了,你去把它给本宫取来吧。”   打发走了红眼的小丫鬟,兰沁禾直直的看着窗外,她皱起眉,这事情不对。   在翊坤宫宫她心里急着酥酥,没做多想。   现在回来了,仔细一想,这事透着古怪。   皇后知道自己和酥酥交好,这送药材的事,只要酥酥或者她手里的宫女说一声,她就知道了,这也太容易暴露了,没道理她费心思插进来的细作就暴露在这件小事上。   但方才银耳确实查出了那个皇后的细作。   兰沁禾揉了揉太阳穴,哪怕知道了对方是奸细,她也不能立刻就把她怎样,就算处理了这个,也不知道皇后会什么时候派来下个,倒不如养在身边看牢方便。   说是这么说,但一想到有别人在身边监视着自己,兰沁禾就不痛快,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不上不下的膈应着她难受。   “娘娘,奴婢不懂。”倚沐跪在兰沁酥脚边给她捶腿,原本被摔的不成样的屋子早就收拾过了一遍,恢复了从前的富丽堂皇。   不久才哭的昏天黑地的女子此时掀着唇角冷笑道“皇后那个老女人打的什么算盘,她以为本宫看不出来?”   “那娘娘何必和皇贵妃置气,若是……”惹了皇贵妃厌烦,怕是要生嫌隙。   兰沁酥一双魅惑的狐狸眼一挑,“本宫在姐姐面前表现的越是不知世事,越是任性,姐姐只会越疼本宫。毕竟在皇后这个老女人的阴谋诡计下,本宫这个单纯的妹妹,她可得好好护着。”   倚沐了然,佩服的看着媚意横生的美人,“娘娘英明。”   那双妖媚的狐狸眼一眯,满是狠厉,“自作聪明的老女人,本宫早晚有一天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本宫倒要看看还有谁能和本宫抢姐姐。” 第5章   大概是兰沁酥真的去求了皇帝,连着两天皇帝都歇在了兰沁禾的坤云宫。   四十出头的皇帝,这些年贪恋美色,纵欲过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皇帝的子嗣少,哪怕是皇贵妃和贵妃也无所出,只有皇后年前领养了一个母妃暴毙的小皇子被立了太子。   长皇子年已弱冠,野心很大,可惜母妃在宫中不得势,娘家势力也弱,外公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四品官员。   剩下的二三皇子像极了皇上,日日留恋与美色,疏于学习。   四皇子早年意外又折了腿,整日守在王府中。   到是皇上的几个封了王的兄弟还有点看头,可惜无一不是被九千岁慕良给压着。   锦衣卫、东西厂肆虐,宦官专权,朝廷上下的日子都不好过。   兰沁禾看了皇上这两日的脸色,心中愈发担心。皇上早已体虚用药,几位皇子王爷是时候要夺位了。   皇后的太子年幼,最是容易夭折的时候。   这个太子,她得保。   起码在酥酥无所出之前,她得保。   其他皇子早已年长,若是登上了皇位,她和酥酥少不得要被新皇的母妃为难。   但如果新皇是皇后的孩子,那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皇后倒也不会突然太为难她们。   但……   她想起皇后今日对酥酥的手段,又不免心寒。她没把握当皇后成为了太后以后,还会不会记恨酥酥。   正当兰沁禾被烦的焦头烂额的时候,银耳进来对她福了福身,“娘娘,千岁爷求见。”   兰沁禾微讶,她和那位交际素少,有什么事是得这位亲自来坤云宫的?   “快请进来。”虽然还没有具体打算,但无论如何这位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而且……   她也未尝没有点小心思。   “臣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比寻常男子稍稍细腻的声音听得兰沁禾耳朵酥酥麻麻的,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太监的声音也能那么好听。   “千岁爷免礼……”她抬头,看见男人的衣服的时候愣了愣。   今天他没有穿着黑色的饕餮厂督官服,而是一身绛紫色的蟒袍,虽然三年前皇上封了慕良做王爷,但大多情况他都穿着厂督的官服,只有特别隆重的庆典才会穿上蟒袍。   兰沁禾看着他的衣服若有所思。   据她所知,近日并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但既然他这么穿了,必然其中有自己身为后妃还不知道的事情。   那一瞬间,她甚至都想到了皇帝是不是会突然暴毙……   慕良接过身后太监手里的圣旨,“还请娘娘准备接旨。”   兰沁禾这才注意到那榜皇旨和身后几个太监抬得箱子,她带着殿里的下人跪下,面前绛紫色的身影好似往后退了半步,顿了顿才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贵妃兰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率礼不越,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特此封号:珍。”   兰沁禾接了旨,有些奇怪,皇帝速来喜欢奢侈享受,就连圣旨也经常是词藻华丽冗长,像今日这般的简洁概要,还真是少见。   只要没有太大意外,这宫中怕是不会有什么变动了,皇后娘家势力雄厚,本身又贤良淑德一身国母风范,哪怕不得宠,皇帝也敬重她。   自己坐到了皇贵妃这位置,往上爬是没可能了,下面最有可能挤掉自己的酥酥,念着她们的情分,也断不会做这种事情。   不过谁又能说死呢?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意外了。   “臣恭喜珍皇贵妃娘娘了。”   “还让千岁爷特地跑一趟,真是……”她微微掩唇,身后的银耳适时的拿出盒金叶子,笑着给慕良身后的小太监们分了,“劳烦公公们了,这是我家娘娘请喝茶水的钱。”   兰沁禾可没胆子拿几片金叶子塞给这位爷,“千岁爷怕是还没用膳,不知可要卖本宫小厨房一个面子?”   绛紫色的广袖里那只手紧了又紧,死死的握成拳,他勉强按住出口的颤音,低声道,“臣受宠若惊。”   兰沁禾颔首,命人去准备膳食,自己引着慕良去花厅坐下喝茶。   喝一口茶偷看一眼座下的人,兰沁禾越看越是欢喜,脸又是兴奋又是害羞的红了起来。   怎么、怎么能这么让人喜欢……也没有多俊啊。   慕良端着茶盏坐着,面上依旧的阴冷,心里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这几日做的梦来。   她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对着她怀着什么龌龊的心思,更不知道,这样的心思已经深埋了多少年了……   那日夕阳下她湿漉漉的眸子,惹的他这几日每日晚上都睡不好……或许是睡的很好。   “娘娘……”他想的入迷,不禁自的呢喃出声。   “嗯?”以为偷看被抓包,兰沁禾吓得手指一颤,惊慌的对上他的眸子。   慕良看着面前的人有点怔了,和她处在一室,这是又做梦了么……   被他这么直直的看着,兰沁禾更加不好意思,偏过头去躲他的视线,小脸和耳尖都涨的通红,那目光让兰沁禾觉得全身都要没了力气似的,心跳的极快,她颤颤的开口,“怎、怎么了?”   露出一截的雪白脖颈和被染红的脸颊看得慕良眼热,他想站起来,然后跪倒女孩的身下,虔诚的亲吻她的玉足,然后哀求她,让自己碰一碰她吧,这么多年的日日夜夜里,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他想要触碰她,哪怕是被她用那双套在纤纤玉足上的鞋子踩住头往土里碾也好。   他就坐在那里,目光哀伤,她果然不记得自己了,一点也不记得。   也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况且与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   或许,那时候狼狈不堪的自己,还是不要让她想起来比较好。   “娘娘,午膳已经准备好了。”银耳打了帘子进来,就觉得氛围有点奇怪。   兰沁禾立即如释重负的起身,对着慕良客套的笑道,“坤云宫的小厨房比不得王府,千岁爷可不要嫌弃。”   慕良也跟着站起,“娘娘言重。”   他垂下来眼睑挡住眼中浓浓后怕恐惧,方才,他怎么会想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幸好、幸好……   同时,那股莫名的失落又漫上了心头。 第6章   当晚皇帝终于回了贵妃的翊坤宫。   银耳陪着兰沁禾看书,手里忙着绣花样,小姑娘想起白天那位千岁爷的事情,忍不住开口,“娘娘,奴婢瞧着千岁爷对娘娘很是上心呢,今日连这册封的皇榜都亲自来送。”   兰沁禾脸顿时一红,“有吗?大概是顺便吧。”   银耳服侍兰沁禾多年,看惯了自己娘娘平日温和矜持的样子,现下居然像个怀春的少女,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想法。   她急忙问道,“娘娘觉得千岁爷如何?”   “还、还好吧。”   若是平日她们这些贴身的丫鬟问兰沁禾谁谁谁如何,兰沁禾从来都是细细的给她们分析一遍,最后再告诉她们对待这些人该如何,免得出了什么岔子,这般模棱两可的答案还是头一次。   银耳震惊的把针都拗弯了,她索性放下了手里的活,严肃的看向兰沁禾,“娘娘,奴婢斗胆问上一句,娘娘可是对千岁爷……”   兰沁禾没想到小丫头胆子这么大,顿时底气不足,“本、本宫这么想又有什么用。”她又失落了起来,“总归我只是个后妃,若是早几年还没进宫倒也罢了,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得了答案,银耳一时间心中万分复杂,到底不忍心看着主子难过,安慰道,“娘娘快别伤心了,奴婢瞧着千岁爷也对主子好着呢,这亲自让九千岁送皇榜,后宫里,您还是独一份。”   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总归变扭,地位再高又如何,不过是个阉人,哪能配得上她家主子?   兰沁禾低着头,“哪好了?我可没看出来,不过是来发个圣旨,他身边年轻貌美的姑娘多了去,怎么会看上我这个为人妇的老姑娘。”   “娘娘快别这么说自己,”银耳急忙宽慰,“千岁爷不也说了么,娘娘年轻着呢。”   兰沁禾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了,越想越委屈难受,“他不过是句客套话,我难道还当真了不成?我是皇贵妃又如何?我明里的相公都不见得真的欢喜我,更何况是他?外边好的姑娘这么多,我一个被关在院子里的女人既无趣又乏味,他凭什么就心悦我。”   越想越糟心,兰沁禾越发的有些烦闷。   银耳皱着眉,一时百感交集,心中止不住的心疼,又对慕良莫名不满起来。心知这和人家没关系,却还是忍不住怨他。   “娘娘别再气自己了,人家千岁爷未必就不喜欢您,娘娘还是早些睡下吧。”   兰沁禾也自觉今晚失言,便不再多话,早早的上了床。   第二天起来时,兰沁禾才想起来昨晚自己有多矫情,顿时羞的不敢看银耳,怪不得前世人们总说半夜不要发朋友圈,不然第二天自己看会羞愤欲死,就是这个道理。   她有意避开银耳,唤了莲儿给自己梳洗,折腾了一会便赶去给皇后请安。   “下个月是三皇子的寿辰,陛下有意大办,给三品以上的官员和诰命夫人们下了帖子,本宫奉旨操办这次的寿辰,但宫中的其他事宜,怕是分身乏术,”皇后目光看向似乎魂游天外的兰沁禾,“沁禾可愿为姐姐分忧?”   众嫔妃的目光跟着皇后看向兰沁禾,她眼神放空,浑然没有听见皇后的话。   兰沁酥也疑惑的看向她,兰沁禾之前是标准的皇后党,可从没在皇后面前失礼过。   “沁禾?”皇后倒不觉得尴尬,反而看着兰沁禾的反常有些担心。   莲儿在后面轻轻推了下发呆兰沁禾,她才回神,见大家都盯着自己,有点懵。   “妹妹可是昨晚没休息好?”皇后笑着问道,“看着精神不太好呢。”   兰沁禾急忙站起来,“谢皇后体恤。”   皇后摇头,“本是想这段日子把后宫的事物交由你来掌管,可现在看你身子欠安,那就罢了吧。”   兰沁禾刚准备点头,突然想到,宫中遍布的番子有一部分似乎也是归着凤印管的,若是她拿了凤印掌管后宫,势必会和番子有所接触。   番子啊……   慕良……   “臣妾的身子并无大碍,还请皇后相信臣妾!”   皇后被她坚定且兴奋的神情吓了一大跳,以往每次兰沁禾都对这些事情避之不及,如今怎的……   她细细的打量着下座女子的神情,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妹妹了。”   “姐姐今日怎么……”出了皇后的宫门,兰沁酥不解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兰沁禾,话道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日的兰沁禾着实奇怪,各种举动都十分反常。   兰沁禾想着什么时候就能见到慕良,魂都有点飘了。   真奇怪,她明明很少见他,况且这位千岁爷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差,不但手段残暴,人也整日阴沉沉的,可她就是喜欢的紧。   想到那日慕良盯着自己的眼神,兰沁禾脸又红了,莫非,他对自己也有那么点……   “姐?姐姐?”   见兰沁禾一人低着头脸蛋红红的笑,兰沁酥诧异的推了推她。   “啊、啊?你说什么?”意识到自己又想入迷了,兰沁禾有点不好意思,大白天的,自己怎么就发起昏来了。   兰沁酥噘着嘴,“姐姐你想什么呐,都不理酥酥了。”   兰沁禾只好再安慰道歉,小妮子还是不高兴,摇着她的手臂撒娇,“不管,姐姐要今日留在翊坤宫里,不然酥酥就哭给你看!”   兰沁禾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酥酥不要任性,凤印刚刚下来,姐姐还要去熟悉熟悉那些庶务,今日怕是没时间了。”况且,说不定、说不定那人见自己刚得了凤印,会过来拜见一回呢……   小妮子要闹,兰沁禾只好保证过两日一定会去她那才罢休。   兰沁酥用着轿撵把人亲自送进坤云宫,她盯着兰沁禾略显雀跃的步伐急匆匆的走进自己的宫中。   “倚沐,你觉不觉得姐姐今日不太寻常?”她靠在辇车的靠枕上,瓜子脸上一对狐狸招子深幽莫测。   “奴婢也觉得是。”倚沐点头,“皇贵妃素来端庄贤淑,这般……轻快的步子,倒是少见。”   “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手指轻敲扶手,鲜红的嘴角一勾,“小时候姐姐每次得了特别欢喜的物件时,可不就是这幅样子?”   倚沐想了想,“昨日皇贵妃被封了号,莫不是……”   “呵,”兰沁酥不屑的哼了声,“姐姐怎么可能在意这么点蝇头小利,只怕是有什么更吸引她的。”   一身水红的贵妃懒懒的挥了挥手,宛如一只千年狐狸精,哪有半分之前撒娇赌气的小姑娘样子,“去把坤云宫里的眼线给本宫召回来,本宫今晚要亲自问问。”   倚沐低下头应道,“是。”   拐角处的两人把这一幕净收眼里,一人绛紫色广袖蟒袍,一人藏青色花边太监服。   “干爹……这……”那太监服的圆脸小太监皱着眉,平日听闻兰家姐妹是后宫中罕见的感情好,没想到私底下也是这般的勾心斗角。   慕良眉头紧锁,坤云宫他暗中一手监管,但凡任何细作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拔除,没想到那人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孪生妹妹也会在里面安插眼线。   他有心提醒她几句,又怕她以为自己故意挑拨,况且,他也确实想知道她今日反常的缘由。   打定了主意,他往前走去,“今日的事,你只管没看到。”   “是,干爹。”唤作平喜的小太监弯着腰应着。   作者有话要说:暧昧期的女主,万分矫情 第7章   “娘娘,您何必把凤印交给皇贵妃,要知道兰贵妃现在是越发的嚣张了。”揽月轻轻的给皇后按摩着太阳穴,一边出口问道。   皇后笑了笑,“这凤印,给谁不是给?本宫给她,就是向她示好,皇贵妃是个念旧情的,她和贵妃固然是姐妹,但和本宫处的这些年,也不是白处的。”   揽月叹了口气,“娘娘心善,就不知那皇贵妃能不能意会了。”她顿了顿,忍不住抱怨起来,“贵妃没进宫时,皇贵妃和娘娘感情多好啊,事事都想着您,奴婢从没见过娘娘和谁这么交好呢,贵妃一来,就全变了味儿。”   皇后垂下眼睑,轻声叹息,“到底是亲姐妹啊。”   她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一个人待一会。”   众丫鬟们欠身应是,揽月走在最后,关上了房门。   皇后踱步向书案,她轻轻抽出一副空白画轴,自己磨了墨,挑了只笔在纸上描绘。   那是一清丽女子,眉目带笑,手执荷花花苞。   “沁禾……”皇后蹙着眉,神色忧伤,她抚上画中女子的脸,“你我二人当初……如今却到了这步田地……”   那双凤眸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子狠戾来,“若不是兰沁酥这贱人,你又怎会防备我至此!”   修剪得当的指甲陷入掌心,几滴鲜红的血液滴落,染红了画中女子手里的荷花。   皇后收起卷轴,低声呢喃,“让我看看吧,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拿起边上的金护甲一一戴上,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来,“不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得到的。”   “沁禾……”   屋内的女人抱着画轴,转身面向铜镜,露出了往日亲切仁厚的笑来。   兰沁禾很少这么兴奋了,刚回到寝宫就接到慕良请求觐见的帖子。   “银耳,你说本宫穿这件好看还是这件好看?”   银耳无奈的变了扁嘴,“娘娘您穿都好看。”   “你太敷衍了。”兰沁禾娇嗔的剜了她一眼,“这件蓝的显白,但会不会太显老了,粉的倒是不显老,但本宫这把年纪,穿粉的不合适吧……”   银耳在心里叹气,娘娘真是陷在千岁爷身上了,她跟了娘娘十五年,什么时候见过娘娘注意起衣服首饰来了?   莲儿倒是很高兴,她觉得娘娘终于开窍了,天知道她多羡慕倚沐可以天天帮着自家主子打扮。   小丫头积极性很高,帮着兰沁禾一件一件试过去,这件刺绣太粗糙,那件裁剪的不好,兰沁禾也听的认真,最后两人还决定过几日去兰沁酥那边要几件新样式。   选了大半个时辰的衣服,两人又开始琢磨起发型首饰,选到一半,兰沁禾突然拍桌站起来,大喊道 “把今日午膳的单子拿来给本宫瞧瞧!”   银耳再次叹气,拿了单子来,然后听着自家向来随便的主子皱着眉挑剔,“这肘子也太腻了?而且这么大一盘,看着也俗气!”   “啧,这什么汤啊!听都没听过,万一难喝怎么办,换掉!”   “大中午的吃东坡肉会不会腻呀?鱼吃起来有点麻烦啊,万一卡嗓子里了怎么办?”   从请安回来,一直到正午这几个时辰,皇贵妃可谓是脱胎换骨一般,从衣服首饰到屋内的摆放陈设。   就连刚封贵妃时太后赏的熏香都拿出来点上了。   兰沁禾满心欢喜的等着,结果那人却迟迟不来,膳食热了三道,都不见踪影。   “娘娘,还热么?”银耳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热!不热!热什么热!”兰沁禾气的站起来,“拿出来本宫自己吃!”   “要不然奴婢去尚酒居问问吧?”   “不许去!”兰沁禾一甩袖子转身怒气冲冲的盯着银耳,“他爱来不来!本宫才不稀罕呢!”   银耳突然神色一变,“娘娘……”   兰沁禾正气在头上,“哼!亏我选了大半个时辰的菜单!还叫人跑去求了莲妃做糕点,他自己不来,活该吃不到!”她越想越气,“去把那龙井给本宫倒了!三年之内坤云宫都没有龙井存在的余地了!”   银耳神色越发古怪,兰沁禾这才觉得不对劲,刚想问她怎么了,身后就传来低沉的男音,“臣来迟,请娘娘责罚。” 第8章   僵……   卡在喉咙里骂人的话硬生生被截断,要上不上的憋的心塞。   兰沁禾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她僵硬的转身,僵硬的扯出个笑来。   她看见一身广袖绛紫色蟒袍的男人玉冠束发,那人明明是单膝跪着的,可全身透出一股子凌厉,看不出半分卑微。   兰沁禾这才猛然想到,面前的这位,是东厂厂督,是把持朝政的千岁爷,更是手段很辣杀人不眨眼的主。   她喜欢他,可人家未必喜欢自己。   再想到刚才自己的那些话,兰沁禾顿时后背冒出冷汗。   这人,现在跪着,却有能力让整个前朝后宫的人跪都没命跪。   兰沁禾脸色微微发白,退后两步避开了他的礼,“千岁爷快起来,因着家弟之前说要进宫来看本宫,如今又迟迟不来,本宫忍不住发了几句脾气,不想让千岁爷见笑了。”   正准备起来的人身形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阴沉,他淡淡开口,“娘娘言重。”   兰沁禾急忙换上热络的笑来,“千岁爷从尚酒居赶来,还请坐下吃杯茶。”   慕良便随着她坐下喝茶,一言不发。   兰沁禾就一边陪着喝一边小心翼翼打量他神色,心中七上八下的,只觉得自己之前真是昏了头了,竟敢把主意打到这位爷头上。   慕良的记仇是出了名了,若是他一个不高兴,别说自己,怕是整个兰家都得被牵扯到。   越想越后怕,有心试探他的态度,又不知如何开口,急得她脸色发白。   慕良端着茶盏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居然以为娘娘是在等自己么?这般不要脸的阉人,她心里恐怕得不知道怎么生气。   他悄悄的往上打量了一眼,只见座上的女人脸色发白面无表情,他自嘲一笑,便是明白了。   她果然被气的脸白,毕竟哪个皇妃听有人以为自己再等一个太监,都止不住生气的,她没有打杀了自己,就已经是她极大的宽容了。   莲儿站在一边只觉得气氛异常严肃,她想了想便凑到兰沁禾身边问,“娘娘,可要传膳了?”   兰沁禾僵硬的转头,问向慕良,“不知千岁爷可有用过午膳?”   慕良也跟着站起来,他自觉自己不该继续就在这惹娘娘心烦,她那么高贵的人儿,像自己这般不要脸皮的阉人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面前,平白的污了她的眼。   他垂了垂眼睑,盯着自己的靴子答到:“不曾。”   啊……   慕良,   你还真是无耻。   “巧了本宫也不曾用过,”兰沁禾笑了笑,“之前本宫失仪,让千岁爷看了笑话,这顿饭不如就当做本宫的赔罪。”   丫鬟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托盘,一道道被主子挑剔了许久的膳食被摆上八角桌。然而主子的心情却是翻天覆地的变了。   兰沁禾亲自起身,弯下腰来,素白的小手搭上最中间的釉质彩簋上方的盖子,白皙的手腕上一抹羊脂玉宽镯衬的那手腕更加纤细。   “这道血糯珍丸是前些日子皇帝给贵妃请的江南厨子的独技,本宫尝了便取了方子来,不知千岁爷吃不吃的惯。”她说着掀开盖子,露出色泽温和如玉的汤,里面无数暗紫色的小丸子露出小半个头,伴着淡淡甜美的香气,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袅袅的热气中,那双素白退了护甲的小手小指微微上翘,秀气的捏了勺子端着碗往里面摇了几勺。   辨不出到底是碗白还是手白。   剔透轻薄的骨瓷小碗放到慕良面前,他伸手去拿,有意无意碰到了女子之前碰的地方。   暖   那圆滚滚的小丸子被勺子摇起,胖胖的你挤我我挤你,好不可爱。   看着那人把丸子吞了下去,兰沁禾问道,“如何?”   慕良颔首,“娘娘的东西,自是顶好的。”   心里却记下,原来她爱吃这般甜的。他细细对比了下,打算回去叮嘱下御膳房,日后宫晏的糕点,得再甜两个度。   可吃多了甜的对牙不好。   慕良犹豫着,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听说北方有神药,服下可使牙齿洁白牢固,正好西厂最近没什么要紧事,他可以派人去要来……   兰沁禾看着对面的人微鼓着两颊一口一口的吃丸子,原先苍白的脸被膳食的热气熏的带了些血色,便一下子把之前什么家族什么厂督记仇心狠手辣给丢到一边了,只顾得满心欢喜的看他。   兰沁禾,你真是没救了。   她啐了自己一口,随即又忙着给他夹菜。   平喜在后边瞧着心惊胆战,自家干爹有点洁癖,平日最讨厌有人近身,他这做干儿子的都没敢给他夹菜呢,皇贵妃好大的面子!   圆脸的小太监悄悄抬头瞟了一身浅蓝的女人一眼,猛的低下头,不过……   这般仙女似的人儿若是给他夹菜,他必定也会吃的!   莲儿看着旁边的小太监,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她偷偷凑到他边上,得意道,“我家娘娘好看吧!”   小太监从来没被个姑娘靠的这么近,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才低眉顺眼的回话,“皇贵妃娘娘自然是极美的。”   莲儿听了心里高兴,又往小太监那边靠了靠,觉得他真是有眼光!   平喜红着脸再往后退,莲儿便觉得奇怪,有碍于主子在场不好说话,便站定了不动,等着一会去问问他。   自己有这么可怕吗,做什么离得这么远?   觉得自己被嫌弃的小丫头不高兴的撅了嘴。   慕良早已吃不下了,但见面前的人不停的给自己夹菜,又满心欢喜,哪顾得上胃舒不舒服?给什么吃什么,一点儿不挑。   直到那绛紫色蟒袍盖在肚子上的那一个蟒头都微微凸起时,兰沁禾才觉得大概差不多了。   撤了席,兰沁禾开始小心思活络了。   没道理自己折腾了大半天的面头不好好的露一把。   一顿饭下来,小姑娘早就忘了之前打定主意不招惹对方的想法了。   她不禁意抚了抚耳环,她特意没用金银做的,那些太没新意,选了青铜镂空镶猫眼石的。   她生怕慕良没注意到,眼珠子转了转,娇娇的开口,“呀,这坠子扯得本宫耳朵疼。”   慕良果然看了过来。 第9章   她生怕慕良没注意到,眼珠子转了转,娇娇的开口,“呀,这坠子扯得本宫耳朵疼。”   慕良果然看了过来。   兰沁禾心里激动,打算顺便秀一秀自己刚做的月季指甲。   她两只手极慢去摘耳坠,那粉红粉红的指甲朝慕良,两只耳坠解了快小半盏茶。   她状似抱怨道,“这青铜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重了些。”接着转头,“银耳,去给本宫换那双银色蓝宝石的来。”   兰沁禾在心里给自己鼓掌,青铜猫眼石和银丝蓝宝石戴哪个她今天犹豫了很久,这下两个一起了,还能秀一下指甲,简直太棒!   于是把另一双耳环戴上又花了小半盏茶。   慕良沉吟片刻,“娘娘嫌铜重,可用空心铜来做。”   “铜丝拉的这么细,再做空心怕是不易。”   慕良站起身,对着兰沁禾弯腰行礼,严肃道,“娘娘若是信得过臣,便交由臣来办。”   这么突然的严肃吓了兰沁禾一跳,她急忙摆手,“本宫就是随便一说,千岁爷事务繁忙,怎能为了这点小事费心。”   男人抬头,目光灼灼,脸上的阴郁那一瞬被坚定取代,他说,“娘娘的事,从来不是小事。”   多少年后,这人一直这般看着她。像是士兵最忠诚的佩剑,像是守卫边疆最忠心的将军,也像是能为女王付出一切都工蜂。   仰慕、眷恋、痴迷……最后都化成那句,“娘娘的事,从来不是小事。”   他抿着嘴,还想再看她两眼,却生怕冲撞了她,便又慢慢的低下头去,可那玉冠却直立在头上代替自家自卑的主子贪婪的看着女孩无措又带着窃喜的脸。   兰沁禾蝶翼般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心中止不住的发甜,又觉得大概这不过是他的客套话,不上不下的折腾的她心里酸酸涨涨的。   她别过脸去,莹白的小脸上透出几分红,特地搽了胭脂的小嘴往上翘,整个人仿佛熟透了的水蜜桃,恋爱特意的香气给她抹上了甜美的味道。   那双明眸水漉漉一剜慕良,娇嗔道,“这哪里好意思。”   话一出口,兰沁禾瞬间羞得整张脸通红,这甜腻腻的声音真的是自己的么?!她就算小时候和爹娘撒娇都不曾用过这么甜软的声音。   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她又羞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脱口而出,“你、你刚才就当做没听见好不好?”   前半句还有点气势,后半段不知怎么愈发甜腻了,尤其是末尾的那个“好不好”字音绵长柔软,仿佛小姑娘家在和情人撒娇。   慕良倒吸了口凉气,只觉得鼻子痒痒的,生怕流出鼻血。   他何曾听过素来端正婉约皇贵妃用这种语气说话,慕良只觉得再待下去他怕是要冲撞贵人,急忙将掌管后宫的档头的牌子给她,便带着平喜走了。   兰沁禾觉得尴尬,也不多留他,让身边的莲儿去送。   “千岁爷慢走……”她咬了咬唇,终究不甘心,鼓起勇气问了句,“本宫日后能去尚酒居找千岁爷吗?”   慕良震住,随即苍白的脸上带了不明的红晕,咳了两声掩饰,“娘娘有事尽管吩咐,派人传唤一声,臣自然会前来拜访,臣那里不干净,怕是污了娘娘的眼。”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兰沁禾失落的垂下眼睑,抬头又勉强露出笑来,“那就有劳千岁爷了。莲儿,去送送千岁爷。”   慕良弯腰,“臣告退。”   莲儿把人引到宫门处,趁着慕良转身,戳了戳旁边低头走路的小太监,平喜正专心走路,这一戳吓得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咽了咽口水,小太监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干嘛?”   “你方才为什么躲我?”   平喜真是怕了小姑娘不依不饶的样子,索幸前头慕良等急了,他急急忙忙的跟上去,“我没有躲你,干爹等我呢,我先走、走了!”   “喂!”莲儿气的跺了跺脚,兀自对着他们背影骂,“我有这么可怕吗!见了我就躲,活该这辈子找不到对食!”   平喜小步跑的跟在慕良身后,他不懂明明刚出坤云宫时自家干爹还挺心情愉快的,现在怎么看起来……怒气冲冲的?苍白消瘦的脸上一对剑眉死死的皱着,好像敌军打到城门口似得了。   慕良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他接到锦衣卫传来的消息,贵妃兰沁酥居然在坤云宫安插了数十个眼线。   他今日这么迟才进坤云宫,就是中途赶回去处理这件事去了。   他本以为不过是兰沁酥怕兰沁禾那你出了什么事才插两个眼线的,毕竟兰沁酥这女人城府颇深,想帮着自己姐姐不要被人害了去也是情有可原。   但几十个未免太过了!   下到看门的小太监,上到兰沁禾的贴身丫鬟,就连小厨房的厨子里都有兰沁酥的人。   若是她有心陷害,随便往吃食里下毒……   慕良只要这么一想,便气的全身发抖。   “厂督,人已全部抓齐。”黑衣的档头单膝跪在地上,动作利落干净,没有半分拖沓。   “供词。”   换上黑色的饕餮厂督官服,男人脸色冷若冰霜,眸子里是化不开的狠辣戾气,整个人犹如深山中的凶兽带着索命的黑暗气息。   这是兰沁禾没有见过的慕良。   这是骨子里的慕良。   不带一丝和缓,略显苍白的脸上阴恻恻的让人胆战心寒,像是随时埋伏着的毒蛇,阴蜇且伤人。   东厂的效率极高,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便已经把人挨个审问过去了,跪在地上的僚徽起身,把一沓纸放到慕良桌上,“属下已经派人易容替代了。”   慕良点点头,看了第一张就怒不可遏,他眯了眼手指轻碾宣纸,“可有遗漏?”   档头摇头,“全部招供,没有私藏了。”   慕良冷声道,“那便都杀了。”   “是。”对于这几十号人就这么随意的死去,僚徽没有半分怜悯。   同情?东厂从来不讲这玩意儿。   烛火把男人苍白的脸印的明明灭灭,那双细长的眼仿佛有无尽的深渊。   他从那沓纸里抽出两张,上面写着“皇贵妃日常吃食”和“皇贵妃佩戴首饰”等字样,他面无表情的折好放到贴身的衣袋里。   一会又觉得不稳妥,拿出来从头到尾默背了一遍,随后就着烛火烧掉了。   那面无表情阴郁的脸上,也就被烛光染上了几分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女主达成 吓退男主 的荣誉X1   我得统计一下这文女主一共吓走多少次男主 第10章   翊坤宫   “你是说,姐姐那边这几日没什么事?”金丝边红衣的贵妃懒懒的斜躺着,刚洗过的头发半湿的搭在身后,散发着一股月季香气来。   红唇一勾,那双狐狸眼露出耐人寻味的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宫里的小丫鬟们头都不敢抬,没办法,娘娘太招人了,妖到骨子里去了。   只怕多看几眼魂就要被勾走了。   她吐了口气,带着鲜红如血的指甲在空中懒懒的挥了挥,“行了,你们回去吧。注意别被姐姐发现了。”   几位眼线欠了身鱼贯而出,倚沐走到贵妃身边,轻声问道,“娘娘,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况且若是有什么能让皇贵妃都稀罕的好事,现在怕是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呵,”兰沁酥冷笑一声,“没什么大事?”   她目光狠厉,坐直了身体,喝道:“事情大了去了!”   倚沐惊诧的退开两步,“奴婢不懂。”   兰沁酥瞟了她一眼,惑人的狐狸眼里满是愤怒,“这才几天啊,姐姐和慕良接触三次了!”   倚沐还是不理解,“可都是千岁爷有任务在身啊。”   兰沁酥不屑的冷笑起来,“第一次偶遇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册封一个妃子还需要堂堂千岁爷去颁旨了?”   “怕是刚好皇上让……”   兰沁酥打断她的话,“本宫问你,慕良这几年何时穿着蟒袍。”   倚沐愣了愣,瞬间吃惊的瞪大眼睛,“娘娘是说……千岁爷故意穿给皇贵妃看的?”   “可为什么……”刚问出口倚沐就惊恐的捂住了嘴,小姑娘心里隐隐有了大胆的猜想,“不会吧……娘娘,这可是……”   兰沁酥站起身,那半披的红袍滑落在地,红唇轻挑,竟是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倚沐看着自己娘娘魔障一般,忍不住往后退去。   “好个东厂厂督!好个千岁王爷!”她眦目欲裂,保养得当的鲜红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不过一个下贱的阉人,也敢把主意打到那里去!觊觎了不该妄有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奢华空旷的宫殿里红绸绫罗遍布,而那中间披散长发的红衣妖媚女子,宛如啖人吸血的妖魔。   第二天早上,想起自己昨天对着慕良干的蠢事,兰沁禾羞愤的恨不得晕过去。   救命,她都做了什么丢脸的事!还耳环?还指甲?还发嗲?!   她咬着牙把脸往被子上撞,真是太丢人了!   皇后操办宴席,不管后宫事物,这段时间就免了请安。   兰沁禾是个怕麻烦的,也免了妃子们的请安。   她让人搬来了账本,左右闲着正好查查账。这些年愈发疲懒了,连脑子都许久不动,在这么下去,整个人都怕是要废了。   这时候的账本不像后世那样简洁明了,兰沁禾不想改,也改不了。   任何事物都有其发展的特定过程,如果贸贸然的突然破坏它的痕迹,后续的变化是未可知的。   更重要的是,兰沁禾穿过来的时候还不满十六,作为一个普通甚至有点平庸的高中少女,她并不了解专业的账本是什么样的。   比起懵懵懂懂的前世,兰沁禾受这个世界的影响更加大,除了思想更加开放一些,她和这里的本土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   忙忙碌碌一上午,才对完几页。这些账本自是有特定的人事管着的,不过是兰沁禾第一天掌印做个样子让皇后觉得她上心罢了。   “主子,可要传膳?”   兰沁禾摆手,“没胃口。陪本宫去外边走走,看了这么会儿,头都有些晕了。”   莲儿便上前,一面吩咐宫人准备,一面扶着兰沁禾的手往外边走。   “主子,咱们这是去御花园?”   “那里糟心事多,去西湖那坐会儿就回去吧。”   “是。”   出了门感觉头都轻了些,兰沁禾靠在宫人准备好的凉亭软塌上,面前是碧色的大池子。虽然秋天没有了荷花可看,看周围的枫树红红黄黄的一片斑斓。   秋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兰沁禾手里捧着一小杯花露,迷迷糊糊的快要睡了过去。   将睡欲睡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什么事这么吵?”   她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本来的好梦瞬间被驱散了,心里有些不快。   “前边……好像是舒嫔和喜嫔。”莲儿俯下身,“主子,可要奴婢唤她们过来?”   兰沁禾抬手,莲儿便带人前去。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刚好舒嫔和喜嫔走到了跟前。   “见过皇贵妃娘娘。”   二女心里有点惶惶,没想到向来少出门的皇贵妃今天大中午的跑来赏景。   “起来。”被秋日的温度笼罩着,兰沁禾这会儿动都不想动,斜着肩膀懒懒的靠在软垫上,抱着花露半闭着眼看向她们,“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不在宫里歇息,跑到外边游湖?秋天日晒,妹妹们可要仔细些身子。”   一听这话二女就知不好,皇贵妃素来宽和带人,这样有些阴阳怪气的口吻,想来是心里不高兴了。   “多谢皇贵妃娘娘体谅。那臣妾就先回去了。”喜嫔抢先告辞,却被兰沁禾拦了下来。   “哟,见到本宫了就走,可是本宫扰了你们的兴致?”   “娘娘说笑了,臣妾能在这里遇见娘娘的凤架那才是赶巧了呢。”   兰沁禾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们一眼,然后换了个姿势靠着。   “说说吧,刚才是为何事争吵?”   她刚刚代管后宫,一点也不想有什么糟心事出在自己手上。   二女显然也是想到这点,心里后怕自己触了这位的霉头,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倒不是害怕皇贵妃如何她们,只是她后面跟着个贵妃让人心战。自从贵妃来了后,她们二人根本在没有受过恩宠,在宫中日日举步维艰。怕只要贵妃一句话,这里就没有她们的安身之地。   这么一想,当即哆嗦的跪下,“皇贵妃恕罪,臣妾只是寻常的拌嘴了几句,绝对没有惹是生非。”   兰沁禾挑眉,这算什么?一会儿有人来了看见,还以为她苛责宫妃,刚刚上任就摆架子呢。   刚想叫两人起来,就看见远处有一对青花色的队伍走了过来。   逆光下,她看不清为首人的脸,只听莲儿低呼,“主子,是千岁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去哪里看,但是谢谢大家的营养液!!! 第11章   慕良?   兰沁禾动作一顿,看向身前跪着哆嗦的两个宫妃,脸上少了表情。   西湖偏僻,除了夏季赏荷冬季冰舞外鲜少有人来这。本来不去御花园就是嫌那里人多事乱,不想今天连这里也这么多事。   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会认为她是那种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小人吗?   咬了咬唇,索性歪着身子没动,“莲儿,打扇。”   莲儿迷茫的眨眨眼睛,却还是依言取了扇子在一旁扇了起来,心里不住的嘀咕:主子不是在九千岁面前一向很注意形象的吗,怎么不但不让喜嫔舒嫔站起来还看起来更加……骄横了?   “干爹,前边儿是皇贵妃娘娘。”平喜咂摸了一下,“可要去给娘娘请安?”   慕良颔首,黑漆漆的眼睛里含了微不可见的欣喜。   他似是不经意的掸了掸胸口的皱褶,然后才不急不慢的带着人往那边走去。   凉亭里,一身暖橘色的女子斜斜的歪在华丽的软垫上,她金钗松挽的发髻有些许垂落,乖巧的贴在细白的脖颈上。   慕良抿了抿唇,视线移到兰沁禾手里捧的花露上,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   “给娘娘请安。”他俯下身,然后看见那只纤细的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千岁爷客气了,快坐吧。”   自从上次那尴尬的一别后,两人再没见过面。   本来想着再缓几天,没想到今天又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见面。   她忍不住频频瞟向慕良,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可只在那张有些惨白的脸上看见了淡漠。   慕良坐下后才分了眼神给面前跪着的两位宫妃,略微思忖了一下就大致猜到了事情经过。   “可是她们吵扰了娘娘?”   兰沁禾点头,换了个姿势,往慕良那边斜了点。   慕良放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偏过头轻咳了一声,“是臣失职,让娘娘不快了。”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扬声,“平喜,把人带回尚酒居,好好教导一下宫规。”   “算了。”兰沁禾心中汗颜,好嘛,她倒是不用担心慕良觉得她待人严苛了,这位比她还狠。   “你俩回去吧,好好在宫里带着。三皇子寿辰将至,切勿多生事端,否则皇上皇后怪罪下来,大家都不好做。”   慕良心下微动,本以为是娘娘想借自己之手处理掉这两个不长眼的,原来是他想多了。   他又看了眼面前的两人,在脑中细细梳理了一遍后,发现确实和娘娘没什么过节。   只是这样也提醒了他,娘娘初掌凤印,必是极讨厌有人惹事的,之前的排布还不够严密,才会出了今天的事情。   所幸他本就不放心特特的来宫里看了圈,看来回去得再好好思量一下人事的安排。   喜嫔舒嫔在慕良走过来时身子就已经软了,刚刚听说要被送进尚酒居更是差点没昏厥过去。这下急忙磕头谢恩,仓皇的往外边跑了。   顿时,整个凉亭里只剩下兰沁禾和慕良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坐着,相继捧着杯子喝茶,谁都不先开口。   半晌,慕良低着头说话了,“娘娘处理宫中事物劳累,以后这种琐事交由臣就好。实在不必为了这些烦神。”   这话说的不能再官方客套,兰沁禾原本道谢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后咽了下去。   “那便劳烦您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去寻千岁爷?”   慕良微微一愣,“派人来尚酒居传唤一声即可。”   “派下人去尚酒居传唤九千岁?”兰沁禾用帕子捂着嘴轻轻的笑了,“千岁爷可是在同本宫说笑?”   “臣惶恐,还请娘娘明示。”   兰沁禾取了桌上的茶壶,亲自到了茶递给慕良,“您是圣上亲封的九千岁王爷,外要处理东厂上下的事物,内则替圣上体察臣民。”   慕良躬身接过杯子,“娘娘过誉。”   “既如此,本宫若是为了这些小事把你当奴仆似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成何体统,到时候岂不是让天下人贻笑?”   “臣残躯败体,哪敢在娘娘面前托大,不过所尽本分而已。”慕良垂首,微抿了一口手中的热茶,心下泛苦。   定时之前拒绝了娘娘来尚酒居惹得她不快了。   他真真该死,娘娘不过随口提起一句,他哪来的脸面还真的推辞了?就算娘娘真的要来,那他派人装粉一下就是了,何必驳了她面子。   慕良心下惶惶,指尖沿着杯口滑动,这怕是他最后和娘娘的交集了。   “终归是不妥。”兰沁禾斜了他一眼,却见那人嘴唇似乎比之前白了些。奇怪,这茶很冰吗?   “千岁爷日理万机,若是因为本宫耽搁了公办,那本宫可要过意不去了。”兰沁禾顿了顿“不若……本宫去尚酒居”   对面人沉默了一会儿,兰沁禾咬牙,“如此一来,也省了千岁爷路上耽搁时间。”   慕良双眼微睁,当下就要站起来推辞,皇贵妃娘娘怎么能去那种死过人的腌臜地?   但又想到之前的事,他迟疑了,然后犹豫着慢吞吞的开口,“若是娘娘亲驾,臣自是喜不自胜。”   兰沁禾勾唇,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她要成为第一个能进能出尚酒居的后妃了,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周三了,又是休息不更文的日子了 第12章   掌印的第十天,兰沁禾快要无聊废了。   不知道是慕良因为上次凉亭看见了有人烦她就更加严控后宫了呢还是秋老虎来了大家被热的不想生事?   好吧,第一种想法确实太过自恋了,姑且就归到第二个原因上吧。   兰沁禾支着下巴眯起眸子,阳光晒的她暖洋洋的,大早上什么都不用做,发发呆,赏赏花,真安静。   如果能和那个人一起晒太阳发呆就更好了……   银耳抱着个瓷瓶路过,见少女托腮怀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娘娘是在想千——”   “呸!本宫才没有!”   “哦~”银耳拉长了声音点头,莲儿不解的歪头,“想谁?”   “这种事情,你个小丫头是不懂的。咱们娘娘的事儿,你能懂么!”银耳指着小丫头,话里话外的却在调侃兰沁禾。   “银耳!”兰沁禾羞恼的叫起来。   “奴婢有错~还请娘娘责罚。”哪有半分害怕的意思。   “好呀,真是奴大欺主了你,”兰沁禾佯怒,指着她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给本宫拖出去,买了翠玉卷才准回来!”   银耳心里好笑,告了退往翊坤宫走去,这翠玉卷可不是只有翊坤宫才有的?   莲儿满脸迷茫,挨到兰沁禾身边娇娇的问,“娘娘你们在说什么呀?”   兰沁禾逗她,“在说我们莲儿长大了,该出宫找个好夫君嫁了。”   “胡说!”她站起来叉腰,眼睛瞪得极大,“银耳才大呢!让她出宫去,奴婢是要陪着娘娘一辈子的!”   “那可不行,本宫的小莲儿这么惹人疼,得找个好男人好好宠着呀。”   莲儿羞愤的背了身不理她。   银耳走了没人闹她,兰沁禾便闭着眼睛想怎么去见慕良。   对了!   她睁开眼睛,兴奋的跳起来,边往屋子里走去边唤道,“莲儿,快去把之前本宫挑出来的账本拿来!”   账目不对什么的,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问慕良啦!   至于这是内务府的事和他没关?   哎呀,无辜的眨眼然后说:本宫怕内务府的奴才欺上瞒下的,觉得还是东厂的消息靠谱些。   简直完美!   兰沁禾兴致勃勃的翻起账本来,这都是她之前觉得有问题的本子,翻阅了一会儿她终于敲定了某一本。   可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就是一个贵人花的脂粉首饰的钱多了些,这贵人出身不高,按理没这么多钱,不过说不定是家里人心疼她,给的嫁妆比较多?   管他呢,反正只是个借口。   兰沁禾站起来,满脸欣喜的唤道,“莲儿,快来帮本宫选选衣服,一会我们去……”   “姐姐这是去哪?”   尚酒居这三个字还未出口,便看见一身红裙身姿妙曼的美人含笑推门而入。   “酥酥?”兰沁禾诧异的挑眉,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兰沁酥抽了骨头似得靠到兰沁禾身上,“来给姐姐送翠玉卷呀~姐姐不欢迎酥酥吗?”   “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兰沁禾捏了捏她的脸,无奈的笑着,“你什么时候能注意点仪态规矩?快些起来,还跟个小孩子似得。”   兰沁酥抱着她的腰不依,“对了,方才姐姐说要选衣服?”   “嗯,要出去一下。”她不好意思的抿抿嘴,笑的羞涩。   毕竟,从来不打扮的小姑娘突然拾掇自己,都会有些害羞。   “哦?”狐狸眼里划过几丝深幽,兰沁酥扬起天真的笑来,“姐姐是要去哪,酥酥能一起吗?”   “这……”兰沁禾怔了怔,她是想一个人和慕良说说话的,她摸了摸怀里小姑娘的头,“酥酥乖,姐姐明天陪你好不好?”   兰沁酥眯了眯眼,心里嫉恨,慕良他有什么勾人的本事,这才几天,姐姐为了他连最疼爱的妹妹都不要了!   真真是气死她了!   嫉妒的荆棘疯狂的蔓延整个心底,看不见的地方,那口银牙死死的咬住,像是要咬碎人骨似的狠厉。   “那酥酥帮姐姐挑衣服吧。”那双惑人的狐狸眼目光流转,娇憨天真下的,是无尽的疯狂。   “好啊。”   “姐姐穿这件试试,一定很好看~”   兰沁禾不疑有她,接过衣服走到屏风后准备换上,兰沁酥也跟着过来。   “酥酥,你去外边。”   兰沁酥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啊?”   兰沁禾想想也是,里面还着了抹胸,最多露小半个胸而已。酥酥又是她亲妹妹,来了古代这些年,她倒是比古人都保守了。   随即不迟疑的脱了外衫。   衣服渐渐褪去,没了宽松衣物的遮挡,被抹胸束紧的纤腰亦或是被托起的饱满胸脯都呈现在别人眼前。   那诱人的两只胖兔子上面是精致优美的锁骨,再往上是纤细白皙的脖子,如同天鹅那般,优美、却又易折。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大抵如此。   “姐姐……”兰沁酥看得心尖都颤了,手不受控制的抚上那漂亮的锁骨。   兰沁禾抿嘴笑,“还是我们酥酥好看,姐姐这些日子越来越胖了。”   “不胖!一点都不胖!”她眼神炽热,呼吸都重了几分,“姐姐最好看了!”   兰沁禾只当她开玩笑,不理她的话。   “酥酥,把衣服给我吧,我要换……”话未说完,一阵眩晕弥上了大脑。   奇怪……怎么这么……晕……   兰沁禾最后看到的,是对面女子的那一身红裙。   “姐姐,”她鲜红的指甲拂过昏倒在床上女子的脸,神色哀伤,“怎么能背叛酥酥呢……”   门外传来倚沐的声音,“娘娘,那些奴才已经走开了,奴婢说皇贵妃今天不出去了,要和娘娘您说话,她们没人起疑。”   “知道了,不要让她们进来。”贵妃轻轻的把头靠在昏迷着的女子的肩上,眉眼忧郁,她轻声呢喃,“为什么啊……姐姐不是说过最喜欢酥酥的么?明明,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人啊……”   她支起头,定定的看着兰沁禾,幽幽的叹气,“姐姐,酥酥好累啊……皇后、皇上、后宫嫔妃,她们都不是好东西,她们都和酥酥抢姐姐。”   那双妖媚跋扈的狐狸眼迷蒙了起来,薄薄的一层泪水在里面打转,她突然急切的抓起兰沁禾的手按在自己裸露的半个酥胸上,哽咽道,“姐姐不要丢下酥酥,姐姐不要别人好不好?酥酥以后不会再惹姐姐心烦了……”   鲜少被泪水滋润的狐狸眼到底承受不起那么多的泪水,晶莹的水珠顺着优美的侧脸滑落,女子忍不住小声的唔唔哭泣,“姐姐别丢下酥酥啊……酥酥只有姐姐了……”   红罗暖帐,冷香弥漫。   重重床帐上隐约映出女子妙曼的身形,她慢慢的俯身,去了满头珠翠的青丝相交缠,最后混为一体、密不可分。   帐外只依稀听到“姐姐”两个字,缠绵绕梁。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啪啪啪没有啪啪啪非常单纯的抱在一起睡觉了! 第13章   兰沁禾醒来时只觉得半边身子被什么压住了似得,她头一偏,看见小姑娘依恋的抱着自己的手臂侧卧在旁边,神情安宁,红唇还微微上扬,好似被她的动作吵醒了,嘟嘟囔囔的说梦话:“姐姐……酥酥困……”   可爱的小模样看得兰沁禾顿时心都化了,宠溺的摸了摸小姑娘披散下来毛茸茸的脑袋,也不在意小妮子之前给自己下药的事了。   倒不是她心大到无所谓被自己亲妹妹下药,只是这种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说来也好笑,小时候每次她做什么不带上兰沁酥的时候,小姑娘就来这么一手,一开始她还会震惊生气,到后来真的是麻木好笑了。   左右她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岁的人了,和个小姑娘较什么真。   此时的兰沁禾天真的认为,自家妹妹只是有点小任性,长大了就会好的。   面对兰沁酥,兰沁禾总是有一种盲目溺爱的想法,什么原则理智都削去一大半。   殊不知这毛病被姐姐放纵之后,只会愈加严重,到最后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她不忍心吵醒小姑娘,但躺了半天身子确实受不了,便轻轻的抽出手臂下床。   她走出里间才轻声唤道,“银耳。”   小姑娘立刻打了帘子进来,对她欠身,“娘娘可要传膳?”   她摇了摇头,先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娘娘的话,快到午时了。”   兰沁禾皱了皱眉,这么算起来她足足昏迷了两个时辰。酥酥这些年竟是愈发顽皮了,这毕竟是在宫里,有些规矩还是得有的。   今天的事,她不在意,但若是传了出去,被有心人听见了往大里去说,落个死字都不为过的。   她算了算时间,压低了声音对银耳吩咐,“本宫带着莲儿去趟尚酒居,你在这和倚沐侯着等贵妃醒来,若是她问起本宫来,你只管说不知道,让她别等先回去。”   一方面兰沁禾舍不得责骂妹妹,另一方面又着实想让她懂点规矩,只能晾着她,免得她愈发不知收敛。   银耳欠身,乖巧的点头应道,“奴婢省的。”   兰沁禾这才拿了早上选的衣服去屏风里换。   想到一会能见到那人,她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呀,这个时间赶过去,应该可以和他一起吃顿饭吧。   她又细细的拧了眉,万一,人家不留她吃饭,那多尴尬。   她看着镜子里满面含春的女孩笑了,算了,不吃饭,能看他一会也是好的。   等慕良忙完东厂这阵子,估计就只有年关才会留在宫里了,她得抓紧时间。   最后确认了眉没有画歪,脂粉没有搽到外边去后,她才按捺住心中的雀跃,施施然的站起来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又停住了,“莲儿,把本宫的步撵抬出来。”   莲儿心里奇怪,娘娘素来觉得步撵太招摇,只要不是太远的地方都走着去,今儿怎么突然想用了。   嘴上却应了,唤人抬了步撵来。   快到饭点,这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皇贵妃平常分位高人缘好,从坤云宫到御花园这么点路遇上的妃子停下来打招呼的大概得有个七八个,所以每次都得耽搁很久。   这次一路顺畅,惹得兰沁禾心情又好上几分。   另一头的慕良因着前两天都去了坤云宫,一大堆的事物折子堆积了下来,绕是他翻了昨晚一晚和今天的整个上午也不免有点眼晕。   “干爹,传膳吗?”平喜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慕良的脸色,本就苍白的脸配上浓郁的黑眼圈,看得有些骇人。   慕良话都没空说,还有最后两本折子,他最讨厌在马上要完成一件事情的时候被人打扰。   当初有一日慕良去御花园作画,他本不是喜欢作画的人,但那段时间,皇贵妃突然来了兴致,想收藏所有一品大员的字画,他便熬了好几天,才作了副出来。   快到收尾的几笔,旁边来了个两个宫妃吵了起来,最后甚至作妖作到慕良身边,要请他给个公正。   当时,他拿笔蘸了墨,神色不耐,冷冷开口,“拖下去。”   平喜看得唏嘘,这新进宫的两个答应还真是胆肥,若是平时就算了,偏偏在慕良犯强迫症的时候撞上来。   私自处置宫妃按理是个死罪,可惜当今圣上估计都不记得自己后宫还有这两个倒霉妃子,下面的人又不是嫌命长了,谁敢去说。   平喜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他干爹不是个阉人,怕是谋反都轻而易举。   “喜公公,喜公公!”门外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但是被走出来的平喜敲了脑袋,“话说轻些,厂督正忙着呢。”   “诶,”小太监苦哈哈的摸着被打的地方,“门口皇贵妃来了,说是账本不对,想来问问厂督。”   平喜皱眉,账本不对这点小事哪轮得到她皇贵妃去管,况且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因为账本不对专门跑到厂督面前的。   若是其他的妃子,他估计嗤笑着把人打发了,开玩笑,厂督是谁啊,你一账本不对就来见你,简直荒谬。   但平喜想起这几日厂督对皇贵妃不同寻常的态度又踌躇了。   小太监见他不发话,便问道,“要不然奴才去把她打发了?”   “胡说!”平喜板起脸又敲了下他的头,“皇贵妃什么身份,你去把她打发了?”   “那奴才请她进来?”   平喜也犹豫,干爹着正犯强迫症呢,别说是妃子,就是皇后来了也不一定见,面上还是虎着脸,一脸严肃,“要走要留都是厂督决定,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说话!在这等着。”   他转身,表情随即变得苦不堪言,哎呦喂他的皇贵妃娘娘,怎么就赶着这么个档口来了,他还得去通报,打扰了干爹,万一扣他月钱打他板子怎么办。   但说还是要说的,总不能把皇贵妃一人晾在外边。   他呵着腰,小声道,“干爹,门外皇贵妃求见。”   “不见。”慕良皱眉,手里的折子翻的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哇,昨天的评论真的太感动了!!!!还有为什么涨了那么多收藏,是你们开的小号吗,这也太开心了吧! 第14章   “等等,”慕良猛的抬起头,神色震惊,“你说谁?!”   平喜被吓了一跳,颤颤惊惊的回话,“是皇贵妃……”   这下子慕良坐都坐不住了,绕了桌案走出来,“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说是有账目出入,想来找您过目。”简直荒谬至极。   “快请进来。”   平喜:???!!!   走下步撵,皇贵妃悄咪咪的拿出小镜子左右照了照,很好,坐步撵果然不会出汗,妆一点都没花。   “娘娘……”和皇贵妃欢欣雀跃不同,莲儿看着阴气颇重的尚酒居有些害怕,毕竟是用刑死人的地方,万一惹了什么不干净的回去可怎么是好?   兰沁禾拍拍小丫头的手安抚,但脚步不带一点停顿的往里面走。   尚酒居她也是第一遭来,引路的小太监弯着腰,见了她好奇的神色便陪笑道,“厂督不喜欢养闲人,所以外边看起来没什么人气儿,其实都是各司其职,您进到屋子里边就知道了。”   兰沁禾点点头,问道,“本宫瞧着尚酒居里没什么花草,是一直如此还是你们厂督布置的?”   “哎呦,我的娘娘哟,”太监被问笑了,“这里头的活整日的忙不过来,谁还有个闲心养那些花花草草?不过厂督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就是了。”   他挤眉弄眼的压低了声音,“咱们厂督啊,可不稀罕普通的花草,那养的啊,可不一般的。”   兰沁禾好奇起来,“他稀罕哪般的?”   “那可都得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他见兰沁禾依旧面露不解,便补上一句,“就拿厂督院里的那个来说,奴才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人一样高的红玉珊瑚树呢,上边还镶了宝石,就是得了小根枝条,也够挥霍一辈子了。”   兰沁禾和莲儿都被他给逗笑了,她拿帕子捂着嘴,“你这小太监还有些意思,唤作什么?”   “奴才安宜,从五品秉笔太监,给娘娘请安了。”他装模作样的嬉笑着给兰沁禾跪下,惹得她和几个宫女又笑作一团。   平喜原是跟着自家干爹在花厅门口侯着,远远的就听到女子的嬉笑声,随即就看见被自己敲了头的小太监眉飞色舞的对着皇贵妃逗趣儿。   他瞅了眼旁边的人,只见慕良这下不止眼袋发黑,整张脸都黑得滴水。   他眯了眯眼,负手而立,“那是谁。”声音冷的不像个活人。   平喜一颤,急忙低了头,“回干爹,那是偏门的秉笔太监,唤作安宜。”   饕餮白纹的黑袍随着他的动作摇曳了几分,露出腹前狰狞可怖的兽头。   他抿紧了唇,半晌才冷冷道,“好的很。”   平喜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暗骂那小子一个写字的,做什么还去迎人,早知道就让他一辈子都看门去了算了。   待兰沁禾走进,慕良便大步迎上前,收了下颚,弯腰行礼,“臣,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兰沁禾自然急忙去扶他,随着他进花厅坐下,扭捏了会儿才让莲儿拿了账本来。   在坤云宫她算盘打的啪啪响,真来了又露怯。她现在才觉得,为着这么点事来让慕良这权倾朝野的千岁爷来看,确实不太像话。   可来都来了,只好红着脸硬着头皮道“本宫今日拿了账目比对,发现刘贵人宫中的收支似乎有些奇怪。”   她心虚的加上几句,“本来这事不该劳烦千岁爷,但是皇后近日操劳,皇子又寿辰将至,本宫也怕哪里出了岔子,便厚着脸皮想求千岁爷查查底细。”   慕良还未开口,她便直起身子急急道,“若是千岁爷不方便,就算了。耽搁了千岁爷公务,是本宫的不对。”   平喜和莲儿在后边听的咋舌,莲儿瞪大了眼睛看自家娘娘,只觉得娘娘这纯属没事找事。   平   喜面上还是讨喜的笑,心里却纳闷起来,素听闻皇贵妃处事稳重说话得体,今儿却是这般……奇怪。   说的不好听些,若是低分位的妃嫔来这么一出,早就按上个扰乱公务拖出去打死。   慕良也不解,但兰沁禾来,他总归是欢喜的。   “娘娘的事无小事。”他站起来,“请娘娘放心,最迟明天臣就给您答复。”   “那就多谢千岁爷了。”   随后两人不再言语,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兰沁禾手里揪着帕子,脑子转的飞快,该说点什么?想想自己一般和别人聊天都说什么。   和皇后宫妃说衣服首饰。   她上下瞄了眼慕良,后宫中不少太监也喜欢研究这个,要不然拿这个开个头?   她清了清喉咙,笑的得体“眼看着入秋了,千岁爷可要保重身体,天凉了多加些衣服,本宫正好要做衣裳……”说到这她猛的顿住,自己说的是什么蠢话,她和慕良什么关系,轮得到她给慕良做衣服?这要是穿出去,她可说不清了。   平喜和莲儿再次吃惊的瞪大眼睛,只觉得皇贵妃今天分外奇怪。   “多谢娘娘关心,臣省得的。”那边慕良却给了她一个了悟的眼神,看得兰沁禾迷茫,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慕良垂了眼睑,心里把库房里的布匹都过了一遍,当晚便派人送去,弄的兰沁禾又好气又好笑,合着那人还以为自己去问他讨布去了。   于是这个话题就这么终结了,气氛再次凝固。   快想想还有什么好说的!   兰沁禾努力回想自己出嫁前和兄父的对话,父亲大多是问她的学业,哥哥们则是问她喜欢什么小玩意儿需要带回来的。   啊……   向来很会打圆场的皇贵妃话废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眼前一亮,坐直了身子问,“入宫这么久,本宫还不知道千岁爷贵庚。”   “回娘娘,臣今年二十有八。”   “那也不小了。”兰沁禾点点头,“千岁爷可有找过对食?”   作者有话要说:啊不行,还是太感动了,得双更。   你们居然帮我推文,真的谢谢谢谢   然后关于女主对男主目前的感情,其实就是:哇这个人长得真好看,我好像很喜欢诶!   不过设定里的慕良并不是美男这挂的,只是很符合女主奇特的审美。 第15章   慕良一顿,抬眼瞅了瞅她,才抿着唇回,“不曾。”   兰沁禾听了高兴,又忍不住问原因,慕良那边却是沉默了。   这下子气氛何止尴尬,简直低沉。   兰沁禾自以为戳到了对方心里的暗伤,急忙道歉。   这般尬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话可说。   总归是兰沁禾前后两世都不怎么和外男接触,话题太少。   慕良倒不是一昧沉默寡言的人,在朝堂上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不然也爬不到这个位置。   只是九千岁现在紧张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深怕一开口就说了什么混账话惹皇贵妃不高兴了。   主子们不说话,后面站着的奴才也不好受,平喜弯下腰来打圆场,“干爹,可是要传膳?”   莲儿到底是跟在兰沁禾身边多年的贴身宫女,这会虽摸不清主子到底为什么这般做,但大致的方向还是懂得的,便状似无意的开口,“娘娘,您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要奴婢去御膳房讨些糕点来么?”   慕良听了顿时皱眉,难不成娘娘就为了看这些破账本连饭都不吃了?想都不想的站起来弯腰开口,“娘娘,若是不嫌弃便留下来一起用膳吧。尚酒居离御膳房有些路程,还请娘娘以凤体为重,不要饿着自己。”   对方递了台阶,兰沁禾自然高兴,面上还得矜持一番的推脱,“这……不太好吧,耽搁了千岁爷的时间。”   慕良摇了摇头,抱拳道,“娘娘愿意入席,已是极大的恩惠,哪来耽搁一说。”   “既是如此,便麻烦千岁爷了。”   兰沁禾这边欢天喜地的一边吃饭一边看美人,另一头坤云宫里的奴才们却苦不堪言,各个寒蝉若禁。   “你说你不知道姐姐去哪了?”   银耳低着头,勉强拿出些一品女官的不卑不亢来,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娘娘走前并未告诉奴婢所去之处,只吩咐要奴婢等您醒来送您回翊坤宫。”   “呵……”兰沁酥嗤笑了一声,斜着身子靠在兰沁禾的床上,水红金边的衣袍松松的下滑,露出右边莹润的肩膀和一对精致的锁骨,涂了红色豆蔻的指甲轻轻掩唇,“银耳,本宫看在你是姐姐贴身宫女的份上再给你次机会,你只管实话告诉本宫,不然……”她狐狸眼里戾气闪过,语气也满是威胁之意,“那可就是欺上啊。”   银耳膝盖一软连忙跪下,眼睛急得泛了红,她哭喊着,“娘娘饶命啊,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若是奴婢知道皇贵妃去哪了,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不告诉您。更何况您和娘娘的关系,奴婢还不清楚么,娘娘疼您疼的更眼珠子似得,奴婢又怎么敢背着娘娘欺骗您啊!”   那句“疼的跟眼珠子似得”极大的取悦了兰沁酥,柳叶眉得意的往上一挑,她懒懒的伸出手,另一边的倚沐立刻会意上去搀扶,她冷哼了一声,经过银耳的时候傲慢道,“谅你也没这个胆子骗本宫。”   她挥了挥手,“罢了,本宫今儿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奴婢恭送贵妃娘娘。”银耳对着她的背影恭敬的磕了个头,待人走远,旁边的小宫女才过来扶她,嘴里忍不住嘀咕,“贵妃娘娘也真是的,就是皇贵妃对着姑姑您也从没发过火气,她不过一个贵妃就敢这么对您,真是令人生气!”   银耳板着脸训她,“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说,娘娘疼贵妃,就是在坤云宫也没什么东西是贵妃动不得的!更何况她是主子,心情不好打骂个奴才也是合该的,哪轮得到你个小丫鬟评头论足!”   小丫鬟不服气,嘟囔着,“奴婢就是心疼您。明明是孪生姐妹,偏的怎就这么不一样。”   银耳又训了她几句,心里也止不住发愁,贵妃这幅性子,若是得罪了人牵连了皇贵妃娘娘,那可如何是好。   主子吃完饭在厅里叙话,莲儿和平喜则退了出来。   想起来时主子交代的话,莲儿跳到平喜面前,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平喜公公可还记得我?”   平喜常年跟着慕良在太监群里混,何曾和这么标志的姑娘离的那么近,顿时一张白嫩嫩的娃娃脸就红了,他后退了两步才支支吾吾问,“莲儿姑姑有事?”   莲儿想起上次他也是这般,便收了笑容,不高兴的噘嘴,“我有什么可怕的?你怎么每回见我都往后退。”   “姑姑美若天仙,我是怕冲撞了姑姑。”他低了头,就是不敢看她。   “那倒是。”莲儿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好啦,公公。我家主子要我向你打听打听千岁爷喜欢什么花样。”   “这……”平喜突然觉得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隐秘,只犹豫的回话,“我也不太清楚,干爹很少穿常服,也不带帕子什么的,唯一见过几次的,好像是……嗯……”   见他支支吾吾的没完,莲儿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是什么呀,你倒是快说啊!”   推得力道不重,平喜却像被雷炸了一般全身都僵硬了,直直的后退了好几步,见莲儿又要不快,便急忙道,“大概是兰草!”   莲儿本来不满意他又往后退,听了他的话就更不高兴,“什么叫大概,你跟了千岁爷这么久,连他喜欢什么花样都不知道!快说清楚些,我好回复娘娘。”   “那……就是兰草吧。”   莲儿不是很满意这个不确定的答案,却又套不出别的话,回去的时候没给平喜半个好眼色,回了坤云宫还拿这到处说事,什么千岁爷收了个不顶用的干儿子啦,连他喜欢什么花样都不知道。   这话越传越歪,到最后变成了平喜对他干爹不敬又不会办事,连膳食都经常忘记传,还弄毁过东厂好些卷轴。   后来平喜出门办事,都会被路过的宫女报以轻视的目光,搞得他分外莫名其妙。   这日兰沁禾听说御花园的绿菊开了,左右闲着无事,便带上丫鬟太监出去看花,刚进御花园,就听见假山后传来唏嘘的声音。   银耳上前,正要斥责,却被兰沁禾抬手拦下了。   她凝着神,只听是几个宫女在说话。   “这也是你家那位留下的吧?”   “可不是,不止这里,身子上哪处不是被他折磨的皮开肉绽的。”   “有什么法子呢,太监不就是这样的么。前些日子投井的小桃,也是受不了她对食的折磨才这么去了的。”   “咱们又能怎么办,不找对食,就是被别的奴才欺负,找了对食,就是被他欺负。总归是贱命。”   兰沁禾在外边听了,皱起了眉,对着旁边的银耳道,“你去把她们叫出来。”   银耳欠身应是,拔高了声音,“里面的奴才出来,皇贵妃娘娘要你们回话。”   里面的声音一顿,随后就看见三个小宫女苍白着脸跑出来跪在地上,嘴里喊着,“娘娘饶命,奴婢们不是有意冲撞娘娘的。”   兰沁禾摆摆手,“你们且起来。”   小姑娘们踹踹的站起来,紧张的揪自己的衣角,瞧一眼兰沁禾又急忙低下头,看的兰沁禾好笑,她尽量把声音放的柔和,“方才本宫听你们和对食似乎相处的不快?”   一听这话,小姑娘又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嘴里喊着不敢没有之类的词,吵的兰沁禾头疼。   莲儿上前一步,娇喝道,“娘娘面前,成何体统!还不起来回娘娘的话!”   兰沁禾亲自扶起她们,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柔柔的仿佛春风拂面,惹人心醉,看得三个小丫鬟都呆滞了几分。   “你们不要怕,能给本宫看看那些伤口么?”   她们哪里敢拒绝,当即挽了袖子。   只见瘦弱的手臂上满是红到发黑发紫的鞭痕,蜈蚣一般丑陋的盘在上面,边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几个针眼,偶尔还有青紫的乌青点缀。   兰沁禾和几个宫女看得心惊肉跳,她蹙着眉,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怜惜,“可怜见的,这般的对食,还要他做什么?”   三个宫女顿时红了眼睛,哭哭啼啼的抽噎,“奴婢能怎么办呢,左右太监都是这般阴晴不定又性子古怪的。”   兰沁禾叹了口气,“真是苦了你们了。”她转头,“银耳,把本宫的伤药赏了她们。”   三个宫女又是感激涕零的跪下拜谢。但这么一搅和,兰沁禾也失了赏菊的兴致,带人回了宫。   晚上她躺在床上,眼前又浮现出那伤痕累累的手臂来,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倒是把脚踏上的小丫鬟吵醒了。   小丫鬟唤作妙音,是刚提拔上来的一等丫鬟,她揉着眼睛轻声问,“娘娘可是要茶水?”   “没事。”兰沁禾摇摇头,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妙音,你说太监都是性子古怪的么?”   妙音今天也跟着去了御花园,当即明白兰沁禾指的是什么。   想起自己好姐妹被太监折磨的没有人形,语气立刻变得厌恶,“可不是呢,娘娘。被人切了一刀,在外又鞠躬弯腰的忍气吞声,暗地里就把罪都发在自己对食身上。自己不男不女的,还看不得别人好,非得听到女子的惨叫心里才舒坦。”骂了一通后她才停下,“娘娘怎么问这个?”   兰沁禾听了心里愈发郁闷,合被躺下,闷闷道,“无事,随便问问。不早了,本宫歇息了。”   妙音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主子发话了,她也只得跟着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啊昨天好多评论,开心。   今天发个长一点的 第16章   第二天兰沁禾搬来前朝的深宫野史翻看。   太监对宫女可能态度不太好,那对妃子总不至于也这样吧?   这般想着,待她看完一上午书后,脸彻底黑了。   什么前朝东厂厂督为了讨贵妃欢心不惜雪天卧冰求鲤,最后功成名就了却暗中杀死贵妃。   什么御前总管为宫妃千金换一笑,最后犯了事却拿妃子抵罪……   总得概括,和有权势的太监搞在一起的妃子,最后大多不得善终。   兰沁禾死死的抿着唇,眼神慌乱,她不受控制的想到慕良,她一直知道那是位冷血狠辣的主,若是她跟了他……   她眼前又浮现丫鬟手臂上狰狞的伤痕来,忍不住一哆嗦,面色惨白。   她是喜欢慕良没错,却还不至于为了他不顾一切。   人心易变,就算她现在隐约察出慕良也对她抱着点心思,但谁能说得清以后?   她不是她一个人的兰沁禾,她还有兰家要照拂,还有妹妹要顶着,她受不得半点风险和闪失。   银耳进来就看见兰沁禾愣怔的坐在窗前,柳眉微蹙,眼神迷茫,白净的脸上满是踌躇,好像一只失了方向的小猫惹人心疼。   她忍不住叹息,她自是明白娘娘被昨天的宫女刺激到了,不过若是能借着这件事情,绝了和那位千岁爷一起的心思,倒也好。   总归是个阉人,哪能配得上娘娘?   她走近了不忍打扰兰沁禾,便弯下腰放轻了声音道,“娘娘,您之前吩咐要的雨花锦奴婢拿来了。”   兰沁禾这才愣怔的看向她,眸光失了神采,淡淡道,“拿下去吧,本宫不想要了。”   原是打算给慕良做荷包的,如今,她得细细思量一番了。   爱情,从来不是女人全身投入的最佳选择。   有些事情,贪了一时爽快,日后相应的结果,她未必有资本付的起。   秋日的阳光斜射进来,能看见不少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却又冷的让人轻颤,窗边的女子凝神沉思,最终叹息,手中画了一半的兰草花样也就作罢了。   ——   玉磐鸣响,雷霆乍惊。   三皇子的寿宴办的奢华至极,京城里排的上号的钟鸣鼎食之家几乎都到齐了了,皇上喜欢摆场面,一时间鼓乐齐鸣,杯觥交错。丝竹管弦之乐连绵不绝,歌姬或缠绵小调或余音绕梁,好不热闹。   兰沁禾坐在右边宫妃的首座,对面正是她父亲当朝右相兼礼部尚书兰国骑携着她母亲方氏,兰国骑尚且能保持住面色,方氏见了她就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兰沁禾眼眶微红,对着两人遥遥敬了杯酒,目光往后面看去,在最末尾处看见了她刚升了三品刑部右侍郎的大哥兰贺栎,见他一身藏青官服,依旧向往常一般温和如玉,一副闲雅儒生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对方好似察觉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舒眉勾唇,又用口型做了“妹妹”二字,兰沁禾又忍不住鼻子微酸。   要说家里,除了兰沁酥,她最喜欢最依赖的就是这位大哥,刚变成小孩子的时候,她是惊慌无助的,半夜总是做起前世的梦,醒来就啼哭不止,兰贺栎每次就守在她门外,她一哭就进来搂着她,变着法的讲故事讲笑话来逗她,折腾的整晚不睡觉。   后来兰贺栎去了南边求学,一年回来一次,可每个月都必定会给她寄信,见了什么有趣儿的东西,也一并一股脑的带回来。   很长时间里,兰沁禾的择偶目标就是要像兰贺栎一样温文尔雅又知趣疼人的哥哥。   可惜,随后她便进了宫,又看上了……   想起慕良,她心中一阵复杂,她朝上看去,右相兰国骑上边是左相的位置,再往上,龙椅右边坐的是皇后,左边一把金莽缠木的座椅空着,很明显是特意留给那人的。   皇后的面色不太好,她端坐在皇上右边,可皇上的龙椅上却坐着兰沁酥。   兰沁酥一身海棠红打底玄色铺张的勾黑金丝绣芍药,配着一套黑曜石掐银的面头,眼角上挑,口上染脂,天鹅颈优美的立着,下方一对精致的锁骨裸露,神色倨傲。   活生生一个祸国妖妃的模样。   偏生皇帝喜欢的紧,手一刻不离那纤腰,两人腻腻歪歪的在上边喂着水果。   兰国骑见了神色阴沉,女儿得宠他自然高兴,但这般张牙舞爪的,连皇后都僭越过去了,朝廷的那群言官必回拿这说事。   兰国骑想的没错,在场很多朝臣看兰沁酥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兰沁禾看得着急,又不能让兰沁酥赶紧退下,再加上慕良一直没来,这宴会扰的她心烦。   三皇子是德妃所出,年过三十的女人没了姿色,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本来以为这场宴会自己好歹能做个主角,不想皇帝的眼神一直胶在兰沁酥上,半个都不分给她。   德妃嫉恨的咬牙,随即眼珠一转,站起来柔柔道,“皇上,三皇子听闻您为他操办如此盛大的寿宴,心里感激愧疚,特地寻了礼物送于您,聊表心意。”   皇上终于分了丝注意力给她,淡淡开口,“哦?是什么?”   三皇子刚过了弱冠,却由于沉迷酒色脸色苍白眼睛浮肿,脚步也有些虚,他站起来一副公鸭嗓子发出得意的声音,“父皇,这是儿臣特地从南海寻来的血玉珊瑚,高三尺,宽四尺,是为世间罕见。”   下人抬了箱子上来,三皇子信步掀开盖子,只见其中一株血色的珊瑚树,枝丫妙曼,神形婀娜,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兰沁禾想起安宜说的慕良那株镶了宝石人高的红珊瑚,也好奇的凑上去瞧了两眼,忍不住咋舌,这三尺的红珊瑚就这么漂亮,那镶了宝石还得了?   皇上也很给面子的笑着点头,“三儿有心了。”   德妃正得意,突然见兰沁酥一扭腰肢,笑靥如花的靠上皇帝的肩膀,娇声道,“陛下,这珊瑚树真好看。”   皇帝被娇娇软软的声音电的魂都酥了,眯着眼睛握上胸口的柔荑,“既然爱妃喜欢,那就放去爱妃宫里吧。”   兰沁酥抽出手来捂嘴轻笑,“陛下真过分,这是三皇子送给陛下的,人家哪有要抢去的意思。陛下自作主张的送过来,日后德妃娘娘还不得记恨起臣妾了?”   皇帝幽幽的瞥了眼正气到牙齿打颤的德妃,冷哼一声,“她敢?这万里山河里什么不是朕的,朕想送谁就送谁,岂用看别人眼色?”   兰沁禾手指一颤,面色发白,   万里山河想送谁送谁?这话能随便说么!   皇上愈发昏庸了,说话也不过脑子。   四周朝臣的脸色果然发黑,一个个看向兰沁酥的目光都欲杀之以后快,恨不得她立刻死了才好。   兰沁禾咬咬牙,站起来,面上带笑,眼神柔和,气质如兰,她款款欠身,“鸾凤和鸣,龙马出河,今日寿宴鼎铛玉石,丝竹交错,着实让臣妾开了眼界,联想皇上自继位以来,国泰民安,大明上下一片歌舞升平,心中实在欢喜,却又可怜臣妾不过一深闺妇人,不能为国出力,伤心愧疚不已,前些日子贵妃听闻臣妾心中郁结,便替臣妾想了个法子。”   她顿了顿,见周围一片好奇迷茫的神色,微微颔首,双眸清澈见底,声音落地清脆,“贵妃与臣妾,愿捐出白银两万两,黄金一万两送于边疆战士,感其忘身于外,为我大明守得国泰民安,望陛下恩准,臣妾不胜感激。”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白银两万两黄金一万两是什么概念?   就是国库要拿出这些钱都得受到层层阻拦,好些正三品大元的家当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么些钱。   兰沁禾弯着腰,面上一派慷慨激昂坚定的神色,内心也止不住肉疼,这么算下来,她估计两年之内都穷的只能喝粥了,还得把嫁妆首饰赏赐什么的给去当了。   但钱没了还能再有,兰沁酥今日的嚣张跋扈搞不好明日就是群臣上谏请求赐死,就算皇帝心疼她,但总不好违逆群臣的意思,指不定就被送去冷宫。   冷宫那哪是人待的,过个个把月就得成了失心疯,她怎么能让酥酥去那种地方。   兰沁酥也愣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兰沁禾的用心,顿时心情复杂,但也站起身来弯腰,“臣妾和姐姐一番心意,还请陛下准许。”   “好好好,”皇帝抚掌大笑,“难为你们有这份心,朕怎么能不同意。”   他转头,看向坐下显然也被震惊的兰国骑笑道,“爱卿的两个女儿都知事明理,爱卿教女有方啊。”   兰国骑立刻起身,“陛下谬赞。”   突然门口传来玉磐鸣响,只见为首一人身着黑色白描宽袖莽袍,腰扣缠银麒麟头和玉带,头戴亮银细边乌沙高帽,胸前配了长短不同的两串蓝白玉珠长链,左手握住一对紫檀木包玉转珠正缓缓转着,打出些清脆的玉声。后头还跟着数十个深色衣服的太监。   皇帝见了他,顿时眼睛一亮,笑着从龙椅上走下来迎上去,“慕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七月的第一天,收藏破百了(假装破百了)开心希望这个月里,能认识更多的读者老爷【比枪】 第17章   来人一身玄袍,神色冷淡,微微弯腰,“臣来迟,请皇上责罚。”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你我之间不说这些话,赶紧上座。”   慕良便也没什么别的推脱,直径往上走,路过站着的兰沁禾身边时,那双皂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走去。   到了金蟒绕柱的椅前,也不管皇帝还没坐下,自己就先不客气了。   不过皇帝不在意,底下的大臣也习惯了似得不在意。   他苍白的脸上冷淡的毫无表情,瞥了眼底下站着的几人,目光又贪婪的在兰沁禾脸上流连了一会,才冷冷清清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皇帝笑着回答他,“慕卿来的正好,皇贵妃和贵妃说要娟两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给边疆沿线送去,朕正愁怎么赏赐呢。”   慕良手里的转珠停了一瞬,勾出一个极淡的笑来,“依臣所见,皇贵妃身份高贵,又是封了号的,再赏也没别的好赏,眼看着要过冬,不如把暖阁赏给她,也算是皇上体恤。至于贵妃……”那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懒怠,“就赐个贤字吧,右相教女有方,便多个爵位傍身,日后也能更好辅佐皇上。且右相夫人能教出这般深明大义的女儿,堪为天下贤母表率,陛下不是一直担忧几位皇子公主的品性么,便赐她进宫的牌子,好让几位皇子公主们也能多接触几番。”   这话说的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皇帝似得赏封,可皇帝反而还挺高兴,“那就按慕卿说的。”   “来人,拟旨,封右相兰国骑正一品辅国公爵。”   虽然是个虚位,但架不住月例涨了两倍,好些个朝臣看得眼睛都红了。   兰国骑面色沉寂,不卑不亢的带着妻儿领了赏又重新坐下了。   丝竹声再次响起,明明化解了这次危机,可兰沁禾心情却不太好,她很明显的能感觉上边那炽热的目光。若是前几天,她必然欢喜,可如今只剩下迷茫。   对于慕良,她无疑是喜欢的,受前辈子的影响,她也不在意慕良是不是太监的。   只是今日朝臣和皇帝的态度,让她更加见识到了慕良有多么的权倾朝野。她看着家世显赫,可万一哪天被他厌弃了,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被连累。   更何况酥酥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一个不慎,就是摔的粉身碎骨。她担不起一点点风险。   错开那炽热的视线,她低下头,面无表情的啜了口杯中的酒。   慕良手中转珠外边的包玉被主人大力的捏出裂痕,他惶恐不已的想要对上兰沁禾的眼睛。   他不明白,明明之前还派人打听他喜欢的花样,如今她对着自己却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他、他做错什么了么?   慕良细细回想着这几天自己的行为举止,难道是觉得刚才自己让皇上封赏的太低了?   他越想越坐立不安,见那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是委屈又是惶恐。   一定是现在人多,她怕被发现才对自己这么冷淡的……   慕良一遍遍的拿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娘娘一定还是在意自己的,只是现在的场合不太方便,对,就是这样的!娘娘是中意他的。   不知觉的,那原先淡漠的眼神变得满是哀求和卑微。   坐在皇上身边的兰沁酥见了冷哼一声,这下这阉人总归知道了吧,姐姐拿他也不过是一时消遣,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居然还妄想起她姐姐来了。   想着想着,她止不住笑了出来。   “爱妃这是在笑什么?”   兰沁酥瞥了眼一旁心不在焉面色发白的慕良,故意提高了声音,“臣妾想起姐姐小时候的心愿,在看到如今她夙愿以偿,为姐姐高兴呢!”   皇帝来了兴趣,“哦?什么心愿,你且说说看。”   兰沁酥见慕良也看向这里,红唇恶意的勾起,“姐姐说,以后自己找夫君一定要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辈子非男子汉大丈夫不嫁。”注意到慕良愣怔的表情,她更是得意,“姐姐从小最讨厌阴柔的男子,连听戏都不喜欢那些演花旦的男戏子。不过如今姐姐嫁了这世间最有气概的好男儿,臣妾止不住的替姐姐欢喜呢!”   “哈哈哈哈哈,”皇上听了极为受用,牵着她的手,“爱妃惯是嘴甜,今晚朕可要好好尝尝看,到底是这美酒甜还是爱妃的嘴甜。”   “皇上,讨厌啦,人家说正经话呢。”兰沁酥佯装羞恼,余光扫向慕良,心中冷笑。   一个阉人而已,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宴会过半,慕良依旧神情恍惚,她最讨厌阴柔的男子……可自己,连个男子都算不上……   口中发涩,本该就是他的妄想,娘娘对他和颜悦色了几日,他便不知廉耻的以为她会看上自己一个阉人。   可是娘娘,他已经……   酒过三巡下面不少微醺的大臣渐渐放骸,突然户部侍郎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食指直指慕良,破口道,“奸宦!你这窃国之贼!”   霎时全殿鸦雀无声,一双双凝重或是惊恐的眼睛看向了他,连厅中的舞女们都立刻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哇,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我这里看不到,就一并谢谢了!   之前一说虐男主你们都哈哈哈,   那如果虐酥酥…… 第18章   慕良本就心中烦闷,此时更是没点好气。   他向后靠在了金蟒椅上,神色无波,像是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倒是一旁的皇帝黑了脸,“户部侍郎这是何意?”   “陛下,想高祖当年马背上打下我大明江山,非贤臣虎将而不能,遂选贤举能已保……”那户部侍郎脖子涨红青筋直露,显然慷慨非常。可才刚说一句话,就被人打断了。   “打扰了陛下和三皇子的兴致,”慕良半瞌着眼睑,淡淡的看了眼站在中间的侍郎,语气淡淡,“拖下去。”   立刻有人用帕子捂住户部侍郎的嘴,不过瞬息之间,人就拖出了殿外。   兰国骑皱眉,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握拳,最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爱卿,这……”皇帝有些迷茫的看向旁边,就听慕良道,“三皇子的寿辰,本该君臣同乐。户部侍郎却偏拿这些无关的话扰了诸位的兴致,真是该死。”   敢在娘娘面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真是该死。   皇帝跟着点头,“该死该死。”   慕良抬手,“舞乐不得停。”   一时间,纵是歌舞暖响,却也寂静的可怕。众人均低头不语,几个与侍郎交好的大臣们偷偷提着袖子抹泪,然后换上笑容,唯恐被那位看见了不悦。   兰沁禾垂眸,才看见了自己的手在颤抖。   然而这并没有让慕良心情好转,整场宴会他都有些恍惚,等到席散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觉的居然走到了坤云宫。   平喜在一旁轻声问道,“干爹,可是要我进去通报?”   虽然他觉得这个时辰慕良去一个宫妃的宫里确实不太合适,但这位可是权倾朝野的千岁爷,谁敢说他半点不是?若算有说的,那就得做好去东厂喝茶的准备。   慕良站在门口半句话不说,他低头看着前面的汉白玉石阶,黑色的袍子和夜色融为一体,仿佛丧偶的黑豹,尾巴耷拉,眼神无光。   还是坤云宫守门的两个小太监察觉外边不对,开了门,看见慕良浩浩汤汤的一帮人,吓得一个激灵跪下请安。   慕良摆手让他们起来,小太监抖抖索索的大气胆子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千岁爷是来看娘娘的么?”   见慕良没说话,小太监抬起眼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要不然奴才去给您通报一声?”   慕良手指微动,到底抵不过想要见她的心情,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小太监一溜烟的跑了进去,不一会哭丧着一张脸出来,后面跟着一身蓝袄裙的莲儿。   莲儿对着慕良欠了身,“千岁爷金安,我家主子说今日乏了,没力气见客,要奴婢来谢谢千岁爷今日的赏赐。天色不早,还请千岁爷早些回去歇息。”   慕良瞪大了眼睛踉跄的往后退了半步,退了血色的唇止不住的颤抖着张张合合,连着声音也发颤,“娘娘,她……不愿意见我?”   莲儿被银耳提点过,这时看慕良也不太顺眼,便直接回道,“娘娘这些日子掌管凤印,着实是累着了,怕是要休养几天,千岁爷就不必过来了,不然沾了病气就是坤云宫的不是了。”   “这是,娘娘的意思?”   莲儿有些不耐烦,“自然是娘娘的意思,秋夜露重,千岁爷早些回去吧,奴婢告退。”说着领人回去关了宫门。   呸!居然把注意打到娘娘头上,活该让你吃个闭门斋。   平喜看着慕良脚步发虚,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叹息,这天下还有谁能把干爹伤成这样?皇贵妃的胆子也确实是大,连东厂厂督也敢关在门外。   心里弯弯绕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化成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唉,为什么要拒绝男主呢,因为快要表白了你们以为捐钱是随便捐的吗,我下章就让女主体会一下穷人的乐趣昨天说虐酥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果然不哈哈哈了,真的是……   然后关于皇后啊,皇后的专场在中间和后半部分,现在一时半会的她的戏份不是特别多。所以等皇后的不要着急哈字数有点少,我们下章再见   明天是周三,又是休息(拖更)的日子了嘿嘿 第19章   凤印还了回去,于是又开始了早上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兰沁禾昨天连夜打点自己的家当,还问家里借了三千两,这才凑了两万两白银两千两黄金,剩下的八千两黄金由着兰沁酥出,也合该让小丫头吃点苦头才好长记性。   只是为了这些钱,她面头都去了好几套,原本打算做衣服的布也留了下来。   进宫后所得的一切赏赐和当初带进来的东西一一分门别类的归整好,就是这样,估摸着还差几百两。   现在一切从简,兰沁禾的打扮实在有些寒酸,怕是那些个答应好好拾掇一些都比她看着富贵。   内务府配的宫裙,三支长簪配着细链,手腕脖子裸露,一点首饰也没带,最后还是银耳看不过去,强留了一对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给她戴上。   请安时候,不少嫔妃拿了嘲讽的目光往兰沁禾身上瞧,笑话她打肿脸充胖子,尤其是那天被抢了风头的德妃今天更是穿金戴银花枝招展的打扮了一番。   “哟,妹妹知道姐姐不喜欢那些个累赘首饰,可姐姐怎么说也是我大明的皇贵妃,穿的这般……简朴,别人还以为我大明有多么克扣妃子月钱了。”德妃故意露了露手腕上的琉璃珠赤金转轮,底下的妃子也各个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兰沁禾好脾气的笑笑,柔声道,“无妨,大明的脸面由众姐妹撑着就是了。”   皇后却皱着眉,带着护甲的手重重一拍扶手,厉声喝道,“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前有孝崇皇后着粗麻,后有廉慧太后白粥度日,为的都不过是个俭字。皇贵妃心怀边疆战士,自愿简衣陋食,其深明大义天地可鉴,已是全国上下女子楷模,到你这就成了不顾国家颜面?!”   德妃顿时冷汗直冒,扑着跪下,“皇后娘娘息怒,臣妾心思粗鄙,无意之言,还望皇后、皇贵妃娘娘饶恕。”   “真是笑死个人了,伺候皇上的,怎么能心思粗鄙呢?”   门口传来妖妖媚媚的娇声,众人看去,果然是兰沁酥那只狐狸精。她扭着腰跨过跪在地上的德妃,对着皇后还是那日常的一句,“不好意思呀皇后,臣妾请安来迟了。”   皇后都懒得生气。   她就更不在意,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下,狐狸眼冷意闪过,那红唇一掀,“既然德妃妹妹自己也知道自己心思粗鄙,日后若是冲撞了圣上那可就是极大的罪过,不如这几日在宫中抄经礼佛,什么时候参悟了,不粗鄙了再出来如何?”   皇后和贵妃意见难得统一,微微颔首,“德妃若是没有别的说的,那就按贵妃的话吧。在宫里也好尽心管教三皇子。”   德妃抽了魂似得瘫坐下来,她这个年纪的妃子,本就没有什么圣宠,一旦在禁了门,很难有翻身之地。   她咬了咬牙,低着头应了“是。”   有了皇后和贵妃敲打,底下的嫔妃也不敢再作妖,各个端着茶拿着团扇聊起衣服首饰,又是一片姐妹情深其乐融融的样子。   皇后笑着看向兰沁禾,“前些日子,后宫的事本宫腾不出手,多亏了你凡事亲力亲为。”   兰沁禾想着自己拿着管理后宫的借口跑去尚酒居看人,顿时有点心虚,连连摇头,“算不上亲力亲为,臣妾愚钝,不求有功,只求不要给皇后娘娘惹了事端就好了。”   皇后拿了帕子掩唇一笑,狭长的凤眼眼波流转,头上的珠翠随着身体摇摆,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她嗔了兰沁禾一眼,“你惯会埋汰自己。”   “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有谁能不埋汰自己的?您这可是偏颇,不然问问座下的姐妹,谁还不是和臣妾一个样子的?”皇后既然之前给她撑腰,兰沁禾自然也乐得说些好话哄哄她。   底下众人自然应是,只有兰沁酥不屑的撇嘴。   “真是会说话。”皇后整了整袖子,“本宫也没什么好赏你的了,昨日你倒是出了风头,大把的银子流水一样的撒出去,那也带上本宫一起和你威风威风。”她对着揽月抬抬手,她便转身捧了一个红木盘子走到兰沁禾身前,只见上面放着一个信封。   皇后勾唇,“这里是五千两银子,你便代本宫一起捐了吧。”   兰沁禾接过又笑,“臣妾哪敢在娘娘面前出风头,现在也只是借着娘娘的名头威风而已。”   今日被德妃一打岔,请安的时间长了些,等到回宫时将近中午,兰沁禾让人拆了信封,银耳拿出来一瞧,掩着唇轻讶了一声,递到兰沁禾面前,“娘娘,这……”   拆出来是两张银票,一张面额五千,另一张面额两千,还夹着一张薄薄的花笺,兰沁禾接过,上下扫了一遍,忍不住轻叹,“这人情可难还了。”   莲儿不解,“娘娘是说什么?”   兰沁禾便把花笺递给她看,上面两行小字:另附两千两给予私用,不必挂怀。   小姑娘看了忍不住感叹,“皇后娘娘果真宽厚仁慈体察入微,对娘娘也是极好的。”   兰沁禾听了只是笑,把钱递给银耳,“去把这张票子还给右相府里。”   银耳多了一句,“娘娘,相爷未必急着这些钱,您不如留下,省的再当掉那些首饰,今日出门,皇后惩治了德妃,别的妃子自是不敢多嘴,可心里指不定怎么编排您呢。”   兰沁禾摇头,“爹爹昨日借了本宫那么些钱,嘴上不说,可家中必定紧张了,本宫被人笑话就笑话了,可父亲兄弟们入仕为官,少不得送礼应酬,可不能被人看轻。”   银耳欠身,“是奴婢浅薄了。”   刚好妙音打了帘子进来,“娘娘,贵妃来了。”   坤云宫里,贵妃和皇上是唯二两个不用通报就进来的,底下的奴才自然对她恭敬有加,可经昨日一事,眼看着坤云宫流出那么多银子,底下对于贵妃可畏是怨声载道。   兰沁酥进来时,脸上没有半分在外面的骄横跋扈,一脸惴惴坎坷的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子,见了兰沁禾就扑倒在她脚前,抱住了她的小腿。   本来还有些火气的兰沁禾被她这一出惊的站起来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酥酥错了,你打我吧。”小姑娘揉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抽抽搭搭的吸着泛红的鼻子,好不可怜。   兰沁禾顿时就心软了,拉着她坐下,“罢了,左右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能换你个贤贵妃倒也不亏。”   兰沁酥抽着鼻子哽咽,“我看姐姐好像很喜欢那珊瑚,才想讨过来,我、我下次不敢了……”她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兰沁禾,“姐姐别不要酥酥。”   兰沁禾一愣,她原以为酥酥是单纯的想给德妃威风看,原来是因为自己多看了那珊瑚两眼的缘故。   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就因为多看了两眼,这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还真是……   知道兰沁酥是为了自己,她也不忍心怪她,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气,“以后别这么傻了啊。”   “酥酥知道了。”小姑娘靠在她肩上,失落的垂下眼睑,挡住了眼中的炽热。   她在兰沁禾看不见的地方勾唇一笑。   把自己的手塞到兰沁禾的手中,然后,十指相扣。   这世上,果然只有姐姐对酥酥最好了呢。   倚沐和银耳守在门外,倚沐看了眼银耳又飞快看向别处,一会儿又看了眼银耳,对上她转过来的视线又急忙移开,来来回回好几次,银耳实在忍不住了,“倚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两人也是从小长大的,说话也比较随意。   倚沐咬着唇,满脸犹豫,她低头看地了半天,最后才犹犹豫豫的轻声问,“银耳,我也就是随便一问,皇贵妃和千岁爷……”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听说有老爷专门去给我推文,还推了好几次,真的是太感动了,这文的收藏量其实是靠老爷们撑起来的,第一篇文,写的不好你们还这么夸我,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   然后有老爷说微博搜不到我,我微博和晋江同名的,大家搜江枫愁眠_就可以看到了 第20章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银耳脸色一变,瞪着眼睛看她,“这些话你都听谁说的!”   倚沐急忙摆手,凑过去跟她咬耳朵,“是我家娘娘,觉得有点不对。你放心,没有多的人知道。”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要说出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来,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我家娘娘,似乎对皇贵妃……”   她不再说话,给了银耳一个眼神。   银耳瞪大了眼睛往后踉跄了半步,“你、你、你确定?”   倚沐急得跺脚,“这么大的事儿,我要是不确定还能往你这瞎说!”   银耳沉吟了一会,突然静静的看向她,“说句实在的,这宫中的磨镜也不少见,若是贵妃……倒也未尝不可。”   倚沐被她的口出惊语给吓到了,不可置信的问,“你居然不在意?!”   银耳瞥了她一眼,“我问你,若是你家主子非要找个人,这后宫里,你说谁最合适?”   倚沐低了头,“照你这般说法,到确实如此。”她叹了口气,“你倒是心大,我当时察觉的时候,吓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被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   银耳心里冷哼,她可是接受过千岁爷和娘娘在一起的丫鬟。   等兰沁酥在坤云宫用了午膳,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银耳向来不对兰沁禾藏事,不过这消息实在吓人,她便从侧面委婉的提了句,“娘娘,今儿倚沐对奴婢说,贵妃想找个磨镜的……”   “啪!”青花缠枝的茶盏应声而碎,兰沁禾瞪大了眼睛看她,“你说,什么?”   “娘娘稍安勿躁。”银耳叹了口气,娘娘当初能喜欢一个阉人,怎么连磨镜都接受不了,她让小丫鬟收拾了碎片,自己走上前轻轻的按揉兰沁禾的太阳穴。   “娘娘也别太吃惊,这宫中磨镜不在少数,贵妃娘娘想找一个,也不算出格。”   过了一开始的震惊,兰沁禾也冷静下来了,她叹了口气,“酥酥整日的就是爱捣乱,她圣宠还不够多么?磨镜,那是被冷落的妃子才干的事儿,她要什么磨镜。也就是小孩子心性,看见别人都有,自己就也想要一个。”   银耳表面应是,内心怜悯的感叹,娘娘若是知道贵妃要的磨镜是谁,估计再也不会拿看小孩子的眼光看她了。   她顿了顿,又不在意似得说,“奴婢问了倚沐,贵妃想找个什么样的。”   兰沁禾跟着问,“她要什么样的?”   “贵妃说,要像是您这样的……”   兰沁禾听了好笑,“别理她,她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银耳再次叹气,娘娘一遇到贵妃就糊涂,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平时,娘娘早就明白了。算了,她还是不要再多嘴。   这时莲儿绷着一张脸进来,兰沁禾看着奇怪,打趣她,“怎么了?本宫的小丫头又被谁欺负了?”   莲儿撇撇嘴,“哪有人敢欺负奴婢。”   “这倒是。”   她抬头看了眼兰沁禾,“是千岁爷求见。”   兰沁禾脸上的笑淡了,“他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要不然,奴婢去打发了他?”   兰沁禾叹气,“打发?咱们哪打发的动他,况且昨日受了他的恩惠,理应去谢谢他,请他进来吧。”   莲儿不情不愿的出去了,银耳皱眉,自家娘娘的桃花也太多了些,这波未平那波又起的没完没了。   贵妃尚且好说,这东厂的厂督可不是她们能得罪的起的。她再次叹了口气,那位要不是个太监,那该多好。娘娘第一次喜欢个人,还落的这般田地。   兰沁禾本以为自己能收拾好情绪,可远远的看见那人的背影,她便止不住的红了眼眶。   她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真是矫情,明明没在一起过,就搞得好像失恋似得。   她甩了甩脑袋,换上优雅婉约的笑来,边走上前边笑道,“千岁爷来了怎么还站着?快些上座。”   慕良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苍白毫无血色,眼睛下是浓郁的青,只是一个晚上,仿佛憔悴了不少。   那眼睛定定的看着兰沁禾,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彩。兰沁禾脚步一顿,心疼一阵一阵的冒出来,她想问问他怎么了,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再亲近他了。   她背负的还有兰家,她不可以肆意妄为,她不可以……   兰沁禾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越过他坐下,客套的笑着,“昨日多谢千岁爷了,本宫正想着上门道谢您就来了,真真是本宫不应该。”   “娘娘……”慕良站着不动,那声音低落沙哑,听的兰沁禾抑制不住的心酸。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皂靴,半晌,他才缓缓道,“娘娘,臣今日穿了皇上刚赏的蟒袍来。”   兰沁禾愣了愣,她确实有注意到慕良的那一身红色祥云蟒袍,她还没见过慕良穿这么亮的颜色。   慕良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她,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翻滚,兰沁禾不敢深看,只觉得如果知道了,自己怕就是一败涂地了。   只是耳边传来那沙哑的声音却无法不听。   “娘娘,臣穿着好看吗?”   兰沁禾被那目光看得心慌,狼狈的撇过头,嘴唇动了动,“千岁爷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这话倒不假,慕良生的高大,可以说是移动的衣服架子了。   “可是娘娘不看臣。”   他眼神凄凉,满是苦楚,“娘娘不看臣,再好看有什么用……”   兰沁禾鼻子发酸,够了,不要再说这种让她误会的话了。   “娘娘,您看一眼臣好不好?”那声音满是哀求,卑微到了骨子里。   这时的慕良,早就不是权倾朝野呼风唤雨的司公厂督,他只是仰着头摇尾乞怜,请求不要被主人抛弃的普通奴才。   或许,连最底层的太监都比他更有骨气些。   但如果能被那人疼惜,骨气、尊严、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可以不要的啊。   兰沁禾眨去眼眶里的泪水,勉强的笑道,“千岁爷说笑了,满朝文武举国上下都注视着千岁爷,哪有本宫品头论足的余地?”   他低头,那么高的一个人此时脆弱的像被丢弃的小狗,无助、失落、惶恐……   那沙哑的声音轻的虚幻,像是对自己说,又好像在乞讨上座人的怜悯。   他说:“可是,臣只想给娘娘看啊。” 第21章   砰!   心里的什么地方好像碎了。   泪水夺眶而出,再也不受主人的控制。   慕良呆呆的看着她,“娘娘,您哭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似得整个人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全身肉眼可见的颤抖。   “是臣的错,臣惹娘娘伤心实在……”   他都无法找到词来形容自己的卑劣,他猛的抬头,一手狠狠的掴了自己一巴掌,不留一点力气,甚至连内力也用了上去。   “臣该死,求娘娘责罚!”   “臣该死,求娘娘责罚!”   “臣该死,求娘娘责罚!”   他跪在地上不停的扇自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脸。慕良陷入了奇怪的状态,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只一味的觉得自己恶心。   怎么能这么无耻?   明明娘娘说了不想见他,他还不要脸的跑来,一副病样做给谁看?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阉人还妄想娘娘注视自己。   好恶心,   慕良你怎么能这么恶心。   去死啊,死了就不会脏了她的眼了,对,去死吧,你活着就是恶心人的……   “够了!”   他似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是跪着不停重复着“臣该死”,说一次打自己一巴掌,那脸并没有肿起,而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嘴角裂了流出血滴在那赤红的衣服上,两者分辨不清。   “够了!我说够了!”兰沁禾疯了的跑到他面前,死死的握住那高高举起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的嗓子发疼,“你做什么这般对自己……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   眼泪流到嘴里,尝起来咸的发苦,泪水把妆湿花,一块一块的黏在脸上,黏糊糊的难受,她却空不出手来处理,睫毛被打湿,蒙的视线模糊。   “娘……娘娘?”慕良回神,愣愣的看着面前哭成一团的泪人,慌的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眼看着他又要跪下请罪,吓得兰沁禾哭都不敢哭,惊慌的打泪嗝。   门外银耳听到里面的动静,敲了敲门,担忧道,“娘娘,要奴婢进来么?”   兰沁禾吸了吸鼻子,“不用。”   视线在回到面前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她叹了口气,径自起来找了玉髓,摸开来细细涂在他脸上。   金珠子还是一颗颗的往下掉,“你怎么这样啊,我还以为你魔障了,这、这多吓人啊……”   慕良还是愣愣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兰沁禾会给自己上药。   兰沁禾涂完了药,又轻轻的在伤处吹了吹,看着那张脸心疼极了,“你疼不疼啊。”犯了错自己打自己的小太监有的是,这么狠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娘娘……”他垂了眼睑,嘴里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低低的重复着两个字。   沙哑的呢喃听的兰沁禾快酥了半边身子。事到这步,她还能怎么办?这人都不要命了,若是她今天不把话说开了,指不定明天就接到东厂厂督自缢的消息。   她扯着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浅色的袖子沾上湿了的脂粉,脏的不成样子。她也顾不上,就红着眼睛笑他,“你怎么不知道哄人呢,我哭了你找个什么逗趣就是了,打自己顶什么用?”   “臣愚笨。”   兰沁禾噗嗤的笑了,存心逗他,“可我就喜欢笨笨的怎么办?”   慕良被吓到了一般,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张。   这反应看得兰沁禾好笑,没想到人前威风的千岁爷这么不经逗的,她眯了眼看近在咫尺微张的薄唇,只觉得那形状颜色分外的好看,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她勾了勾手指,命令道,“你靠近些。”   慕良哪里知道她心里什么算盘,当即听话的俯身上前,直到嘴巴碰上一个软软凉凉的东西,才震惊的往后倒去。   兰沁禾眯了眼,索性就势把他压在地上,小舌头好奇的伸出来描绘那人的唇形,慕良嘴唇又是一颤,倒方便了兰沁禾把舌头伸进去。   唔……   她疑惑的在他嘴里四处寻觅,只觉得小说里都是骗人,根本就没有甜味,但,感觉不错……   不一会儿趴在上面的皇贵妃便气喘嘘嘘,但又舍不得退出来,只能脸色涨红眼神迷离的看着身下的人。   这一看,吓得她跳起来,那人紧闭着眼睛,连呼吸都没有。   慕良紧张的气都不敢喘,待身上的人起来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怕她又要恼自己不解风情,只得低着头小声唤,“娘娘……”   兰沁禾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是这么服侍主子的?”   慕良急忙跪到地上,“臣惶恐……”   兰沁禾真是拿他没了法子,今天这么多事情,她实在没了力气去再安抚他,又怕他回去再想不开。   眼珠子转了转,她洋怒道,“本宫限你半个月好好学学怎么服侍人,不然本宫可要生气。”   慕良急忙答应,心里却还缓不过劲来,娘娘这是……允了他的意思?   打自己一顿,娘娘就同意了?   回到东厂,平喜被他脸上的伤吓得帽子都要掉了,急急过来给他抹药。   “走开。”   慕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这张脸可是被娘娘摸过的,他不要别人碰。   平喜拿着药膏发愣,“那要传膳么?您午膳还没用过呢。”   “不要!”   这嘴可是娘娘……   慕良回过神,脸腾的就红了,捂着嘴笑的像个傻子,把一旁的平喜吓得心脏乱跳,干爹这不会是……失心疯? 第22章   纳兰珏睁开眼睛时,入目的是一片枯黄的杂草,还不等她细看,身上剧烈的疼痛就刺激的她再次闭上眼睛。   比起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炽痛,胸口尖锐刺痛逼得她全身颤抖,微弱的呼气吸气之间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闭着眼,知道是肋骨戳进肺了。   但情况更糟的是腿,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   咬了牙,她忍着剧痛扭头看了眼,看见还存在的双腿才松了口气。   就这么趴在地上好一会,攒了几分力气,那漆黑的瞳孔里终于爆出坚定,她满是血污和泥土的手猛的撑地,动作之间拉扯到了伤处,疼的她面色惨败,冷汗直冒。   眼看着快要站起来,被打的快残的膝盖却是一软,整个人又跌坐了回去。   嘶——   后槽牙被身上的疼痛刺的上下打颤,纳兰珏皱着眉,暗道肋骨又往肺里去了几分。   她再没有力气再次尝试站起来了,只能艰难的抬头,打量这破败的院子来。   自己坐在的是房前的草地上,原先应该是用作养花草的,不过现在荒芜了,只留下疯长的杂草,后面的房子奇迹一般的不是个茅草房,而是青砖白瓦,却因为没人打理,已经屋不避雨了。   这……是哪里?   她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脑子里被棍子搅了一番,疼的眼晕。   半晌,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具身子唤作纳兰珏,纳兰家的嫡长女。   父亲纳兰忌是大明有名的铁血将军,官拜从一品镇国公,奈何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在外,新主母嫉恨她,便故意使些绊子。   这次是因为她打碎了夫人女儿,也就是她妹妹的玉佩才被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新夫人严氏身下有三个孩子:长子纳兰杰,后面两个女儿唤作纳兰钥和纳兰星。底下还有几个庶出的孩子,年纪相仿。   不过纳兰忌常年不回家,严氏又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的女人,几个孩子不是被养废就是被养歪了,一个个骄横跋扈又没有真才实学。   接受完这些信息后,纳兰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撑了起来。   不管如何,先养好这个身体再说。   她可不是懦弱的纳兰小姐,绝不会任人宰割。   从今往后,最好那些人能安分守己,否则……她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啊。   皇后作为后宫首位,肩上的担子既重又杂,不但要管理好后宫,还得调剂好前朝,时不时的还要联络联络贵妇小姐们,实在是有的忙。   兰沁禾现在就坐在坤宁宫皇后旁边,两人一人一本花册捧着看,远处揽月熏了香料,下午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惹得兰沁禾只想睡觉。   皇后瞧见了她又一次偷偷打哈欠,合上花册打趣她,“怎么?本宫就这般乏味,你才来多久这都打了多少哈欠了。”   兰沁禾眨去眼里泛的水雾,到底和皇后认识多年了,私底下她也没那么拘束,扔了花册到一旁,“哪能啊,这不是娘娘这儿太让臣妾安心舒坦了么。”   “油嘴滑舌。”皇后折了帕子俯身揩去她眼角细细的水珠,还不等兰沁禾吃惊,便自然的收回了手,“你若是困了,就在本宫这休息一会儿,左右每次请的都是这么些人,按着往常的帖子下就是了。”   兰沁禾摆摆手,“给太子选侍读可不是往常的赏花吃茶,还是仔细些好。”   更何况让皇后一个人工作,她在旁边睡觉,那才真是尴尬。   兰沁禾又捡起边上的花册,突然皱起了眉。皇后见了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凝神看着那几个字,又问,“臣妾记得,纳兰家的嫡长女唤作纳兰珏?这纳兰钥不是嫡次女么。”她说着把花册递给皇后看。   皇后愣了愣,“难为你有心还记得那孩子。”   兰沁禾见她神色就知道里面有文章,“臣妾进宫前时常随家父去纳兰家拜访,也见过那孩子几次,进宫后听说她母亲去了,也没能去看看。听皇后这么说,这孩子处境不太好?”   “没了母亲的小姑娘有几个处境好的?纳兰将军又不是个顾家的,他那位新夫人……”皇后摆摆手不想多说。   “就算是这样,连花册都敢假报就实在太过了,”兰沁禾满脸不赞同,“她母亲去的时候,她才刚满十岁吧?如今及笄,真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好年纪,被这样一个继母压着,日后可怎么办。”   皇后跟着叹息,“这大宅子里的腌臜事情多了去了。”   兰沁禾想了想,对着皇后道,“她母亲万氏生前和臣妾母亲也算是交好,臣妾也和这孩子有几分面缘,皇后能否成全,让这孩子进宫陪臣妾几天?”   皇后睨着她笑了,保养得当的手指点了点她脑袋,“你当本宫不知道你就是想给这孩子立个威风?”她摇摇头,“这点你倒是不如你妹妹,后宫中太心善也未必是件好事。”   兰沁禾笑着抿唇,“有皇后娘娘护着,别说心善,就是臣妾心傻也未必出什么岔子。”   女孩笑的露出两个酒窝,秋日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抹了一层细细的金粉,头上步摇流苏碰撞,叮咚作响。   皇后看得愣了,好半天才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怎么这么会说话。”   兰沁禾只是笑。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渴望的新妹子 第23章   回坤云宫的路上兰沁禾才发现一件很尴尬的事儿,她想给那孩子撑腰,可她最近……嗯……偏穷,买不起撑腰的礼物。   银耳见她回来一脸纠结,担心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兰沁禾瞅了她一眼,把事儿跟她说了,说完见银耳面色比她还古怪,小姑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会她,然后才说,“娘娘,方才千岁爷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嗯?”兰沁禾想起那人心头一热,两人刚刚打开心房,真是最热乎的时候,只是提起他,兰沁禾就忍不住脸红。   “他送了什么来?”   银耳把东西递了上去,半张板凳大小的木匣子,拉开来是一封信,兰沁禾拿了信起来,才发现下面是圆滚滚的一匣子金豆子。   她忍不住笑,那人知道自己缺钱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送了过来,别人都是送脂粉首饰,就他送盒金豆子。   不过她现在确实缺钱,脂粉首饰倒是不太实用。她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后看了眼,又塞了回去。   然后又拿出来,又塞了回去。第三次再拿出来的时候她才忍不住跳起来,差点想大吼一声——天呐!!!!!   那是三张银票,面额为万。   银耳好像早就知道了,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不说话,今天那小太监把东西给她时说了,“厂督知道娘娘最近缺钱,这匣金豆子和那银票加起来值个五万,厂督说时间太急现下只能拿出这么些钱给娘娘应个急,过两日他亲自来给娘娘送钱。”   天知道银耳当时被这么直白的话吓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五万两?她做女官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手里捧了这多钱。   心里一阵唏嘘,千岁爷到底是千岁爷,这哄小姑娘的把戏就是不一般,雪中送炭最要不得,寻常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这时候说不定感动的都已经以身相许了。   兰沁禾扶额,怎么一个个这两天都赶着给她送钱,昨天皇后送钱,贵妃送珊瑚,今天慕良又送来这么些东西。   她素手翻动,把那银票折了塞回信封又递给银耳,“你派人去送一趟。”   银耳接过,“娘娘,送东西的小太监说过两天千岁爷会亲自来……”   兰沁禾噗嗤一声笑了,招招手示意银耳俯身过来,“你去跟他说……”   银耳震惊的瞪大眼睛,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家主子居然是这般的人。她难以言喻的福了身,千言万语到嘴巴最后只剩下个,“奴婢知道了。”   兰沁禾点头,“这匣金豆子便以他的名义一并捐了,背着那么多恶名,难得有机会给他洗洗。”   银耳欠身。   只是这活她实在不敢让一般的人插手,出门左右看了看,居然看见莲儿那小丫头闲的蹲地上数蚂蚁,这坤云宫,唯二知道千岁爷和皇贵妃关系的除了她也就莲儿了,她把信封塞莲儿怀里。   小姑娘哭丧着脸哭唧唧的哼哼,“姐,你能换个人不?”   银耳摇头,“不行。”   她拿鞋尖在地上画圈,支支吾吾道,“可前天晚上,我还给千岁爷下了脸子。”   银耳气的拧她耳朵,“好啊你,胆子肥了,娘娘都不敢对千岁爷说句重话,你就敢给他下脸子了?你厉害了啊!”   “呀,疼疼疼……轻点……”她心里委屈,“我不也是想早点把他打发了么,省的娘娘心烦。”   “呸,还有理了你!”   银耳只觉得头疼,主子那边事情就够她忙了,连莲儿也得让她操心。   “赶紧送去!”   “哦。”小姑娘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的往尚酒居走去。   她嫌把东西抱在怀里手酸,贪方便便单手拿着,明晃晃的一路走去,正是饭点,路上到没什么人,突然远处入目一抹红黑相间的影子,莲儿一瞧,原来是贵妃坐着步撵出来玩。   若是一般宫中的妃子奴才看见这位,免不了心中发虚,但坤云宫上下却并不怕她……不是特别怕她。   故此,莲儿也就大大方方的靠边站着欠身了,和边上那些品级低的下跪的宫女太监一比,她立刻突兀的鹤立鸡群。   兰沁酥刚点了自己那份钱票给兰沁禾送去,虽然这种事情排个小丫鬟去也就行了,但她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亲近姐姐的机会,一路上看着跪着的丫鬟太监们她心里得意,突然看到个站着的,便不悦的皱了眉。   倚沐见了,会心的让步撵停下,她看那站着的小丫头眼熟,可惜低着头没见到脸,便下意识责骂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居然敢冲撞了贵妃娘娘!”   这种事情莲儿以前也遇到过不少,一般抬起头给对方看看脸也就过去了,是故她大大方方的福了福身,“回娘娘,奴婢是坤云宫皇贵妃身边的丫鬟莲儿。”   倚沐咋舌,捐了银子后,皇贵妃衣着从简了,没想到身边的下人也穿的寒酸了,刚才看衣服她还以为是个二等丫鬟。   贵妃懒懒的掀了掀眼,支着下巴问,“哦?你不在皇贵妃身边伺候着,这个点出来做什么?”   莲儿压根没有银耳知道的东西多,只当娘娘的妹妹不用设防,便如实答了,“娘娘让奴婢去尚酒居办事。”   倚沐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她明明和银耳提过的,看来银耳还没告诉莲儿。   她急得使劲给莲儿使眼色,可小姑娘迷茫的回看她,两眼都在问\'怎么了啊?\'原本半磕上的狐狸眼猛的睁开了,里面戾气闪过,语调却依旧漫不经心,“姐姐什么时候和东厂的人扯上关系,本宫怎么不知道。”   莲儿也就全盘托出了,她想着依娘娘和贵妃的关系,说不定早就私底下说开了,“千岁爷今儿给娘娘送了一匣金豆子和几张万两的银票,娘娘要奴婢把银票还回去,顺便给千岁爷送几本书。”   殷红的指甲缓缓收紧,“什么书?”   “这……”莲儿有点犹豫了,“不是什么特别的,就是娘娘送给千岁爷当个消遣用的。”   “本宫正好也缺几本消遣的书,你拿过来给本宫瞧瞧,回头本宫也买几本去。”   倚沐大概已经从莲儿的神色中知道都是什么书了,顿时冷汗直冒,眼睛抽风一样的给莲儿使眼色。   莲儿虽然不懂具体原因,但配着倚沐的表情,到底明白了这书绝对不能给贵妃看到。   “怎么?本宫看都不能看么!”狐狸招子一瞪,染了红指甲的手重重的拍在扶手上,向来狠辣的贵妃发怒,莲儿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倚沐有心帮着莲儿,贵妃身边其他宫女却不会,顿时上来两个高个的宫女,直接伸手去抢她怀里的包裹。   “尚酒居门前,何人在此吵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设置错日期了orz 第24章   “尚酒居门前,何人在此吵闹!”   两方僵持之下,后边传来尖细的声音。莲儿身子一软,听出那是平喜,就知道这下自己大抵能逃过一劫。   兰沁酥冷冷的抬眼看去,夕阳下远处的男人黑袍乌纱帽,袍子上银线勾刺的蟒蛇张牙舞爪的盘踞而上,狰狞的蛇头也冷冷的回望着她。   玉质腰带上用紫色络子挂着块玄铁牌,正是梅花令东厂厂督的牌子,哪怕在暖色的阳光下也泛着刺骨冰冷的光泽。   男人负手而立,苍白的脸上神色淡漠,带着青色眼袋上的眼睛里瞳孔漆黑,就是隔着这么远,身上沾过人命的血气也令人胆战心惊。   他身后是数十个藏青袍子的太监和几个花衣锦衣卫,各个眼神冷然。   兰沁酥一手撑着扶手,缓缓起身。两只手上四只赤金嵌红玛瑙的护甲尖利细长,头上九凤绕珠鎏金缠丝步摇的流苏随着身体动作左右摇晃,在夕阳下凤嘴叼着的红水晶折射出妖异的光彩。   一身曳地墨色大红宽边上用着金丝密密的绣了蝶戏芍药,她站在步撵上,傲慢的抬起下巴,身后乌泱泱一片丫鬟太监也习惯性的没有低头。   这一黑一红隔了数十米对立着,气氛凝固。   “哟,本宫之前没注意到,原来是九千岁的尚酒居,真是对不住了。”兰沁酥勾着跋扈的冷笑,声音听不出半分歉意。   慕良不应声,除了皇帝和那人,这天下还没有谁是他必须得接话的。   兰沁酥见他不回话也不恼,施施然的吐字道,“千岁这是去哪啊?本宫正准备去坤云宫和姐姐用膳,路上就碰见她的小丫鬟问了两句。”   她目光转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莲儿身上,抬了抬下巴,“姐姐不是让你把千岁的银票还回去么,呐,人就在那里,你且去吧。”   她自顾自的笑道,“本宫方才觉得奇怪,姐姐近日缺钱,怎么会拒绝千岁送上来的美意,这才多问了这小丫鬟几句,吵到了千岁爷,本宫这给您赔不是了。”   言外之意:我姐姐就是再穷都不会要你东西的。   莲儿一愣,娘娘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慕良眼皮都不抬,越过她带人直接走。   平喜路过莲儿身边时拉了她一把,小丫头立刻反应过来跟着他走。   “站住!”   兰沁酥微微侧头,对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人勾出个冷笑。   “慕良,咱们来日方长。”   慕良终于用余光扫了眼她,依旧不语。   一黑一红,擦肩而过。   莲儿还从没见过这种仗势,好久都有点回不了神,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朦朦胧胧的知道了些什么,却又拨不开眼前的迷雾,直到平喜推了下她,“姑姑可有东西是要交给干爹?”   莲儿急忙拿出那信封递到慕良跟前,“娘娘让奴婢把这银票还给千岁爷,说是她那边用不了这么多,那金豆子她收下就足够了,另外……”她突然红了脸,从怀里拿出个用绸布包着的包裹来,“这、这是娘娘看了觉得有趣的……话本,说、说千岁爷若是得空了也翻翻……娘娘等着和千岁爷……交流心得。”   慕良接过,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就染了薄薄的一层红,“娘娘还有说什么?”   “没、没了……”莲儿抬眼小心的瞟了眼他,“娘娘要说的,全都在这话本里了,还望千岁爷,仔细翻看。”   慕良好奇的要扯开那包书的布,莲儿惊的叫了声,“千岁爷,奴婢先告退了,这话本您慢慢看,不急的啊!”   于是和慕良一样迷茫的平喜送她出来的时候好奇的问道,“那是个什么话本?做什么这么神秘?”   莲儿怕慕良可不怕他,论起品级,她还高平喜半级,当即就翻了个白眼,“你个小太监别问这么多,不是你看的。”   平喜撇嘴,他才不是小太监,前朝后宫,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一声喜公公,就这小丫头看他跟看小孩儿似得。   慕良小心的掀开绸布,只见里面包的是一套四书五经,他不解的拿起来,娘娘让他读这些……是觉得他言行粗鄙了?   四书五经他早就倒背如流,但既然是兰沁禾送来的,他还是认认真真的翻了开来,翻开第一页,他便啪的一声急忙合上,苍白的脸红的像个虾子。   他手指微颤,整个人往后缩,好像桌上的不是书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闭了闭眼睛,他又忍不住偷偷摸摸的再次打开,入目赫然是一男一女相拥的图,旁边配字:上床太监纲领……   平喜刚走进房来,就听见里面一声厉喝:“出去!守着别让人进来!”   娃娃脸愣了一下,随即委委屈屈的退了出去,干爹又要背着他做事了,他就这么不值得信嘛?   屋内,慕良红着脸一页页的拜读娘娘推荐的大作,读完感觉豁然开朗,收获良多…… 第25章   “呸!你个丑八怪,这可是贵妃娘娘赐给我的生辰礼物,你赔的起吗!”   穿金戴银的小公子厌恶的朝面前的女孩吐了口口水,一旁的几个同龄少女也满是嫌恶的看着她。   女孩虽是二八年华,身子却瘦弱不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五官还算好看,但脸上一道长长的宛如蜈蚣般的伤疤突兀的破坏了这份美感。   那双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几人,众人被她看的一愣,只觉得脊椎骨发凉,随即更是恼怒,边上一个少女一巴掌打下来,“看什么看啊你这个丑八怪,仔细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还没打下去便被少女抓住了手腕,只听咔擦一声,那雪白的皓腕便软绵绵的挂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少女涨红了脸爆出刺耳的嚎叫,纳兰钥急忙围上去,“妹妹!妹妹!你没事吧!”   小公子愣了愣随即大喊,“好啊你个丑八怪居然敢伤我的星儿姐姐,看我不打死你!”   纳兰珏不为所动,冷眼看着旁边几个公子小姐看戏似得表情,她如今身子骨还没恢复好,若是这群人存心找她麻烦,今天怕是一顿打逃不过了。   手不自觉的狠狠握拳,一种久违的屈辱弥上心头,纳兰珏瞌着眼,脑子却飞快的计算着逃跑路线。   “住手!”   眼看着场面一触即发,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几人一跳,众人回眸只见一头戴珠翠身穿长袄的妇人,那正是主母严氏,旁边还跟了个宫装的姑姑,神色端庄严肃。   纳兰星一看见母亲便哭着扑上去,“娘,那个贱婢居然折了我的手,你快帮我打杀了她!”   严氏皱眉,拧了把纳兰星腰间的软肉厉声喝道,“什么贱不贱婢的,珏儿是你姐姐,怎么说话的!”   “娘?”纳兰星愣的连痛都不顾了,只看见严氏转身对着那宫装女子陪笑,“小孩子们闹着玩,让姑姑见笑了。”   秋林眼里讥笑一闪而过,“行了行了,奴婢奉皇贵妃娘娘的命来接纳兰小姐,没别的事,这就回去了。”   严氏急忙点头,“是是是,哪能让娘娘等急。”然后转头,露出温柔的笑来对着纳兰珏招手,“珏儿,皇贵妃娘娘想接你去宫中住两天,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那些个公子小姐都愣了,为首的男孩叫嚣道,“凭什么她个丑八怪可以被娘娘接进去?!我也要去!”   “闭嘴!”严氏瞪了眼他,又是对那姑姑一阵陪笑。   不止他们不解,就连纳兰珏也纳闷,在她印象里原主并没有和皇贵妃这号人物扯上过关系,最多就是六七年前原主生母还在的时候两人见过几面,只记得是个温柔和善的大家闺秀,旁的就没了。   一时间那双眼里充满戒备,她心里立刻冒出了无数的阴谋论。   但为今之计,留在这里倒不如去宫中,她便走向那姑姑,乖乖的被人牵着走了。   “娘!她、她!”纳兰星气的说不出话来,严氏眼中神色莫名,看着那两人走出大门后才对着纳兰星怒声道,“她可是今非昔比了,若是是个福气好的,逗得了宫中贵人的高兴,等她回来,你们都给我收敛点。”   “哼!”纳兰星见母亲说不通,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冷眼看着的纳兰钥走上前扶着被气着的严氏,柔声道,“星儿年幼不懂事,母亲不要管她,一会我带她来给您认错。”   严氏这才眉眼舒缓了些,低着头叹了口气,“星儿若是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也就安心了。”她摇摇头,拍了拍纳兰钥的手,神色凄凉,“你也别怕那丫头在皇贵妃嚼你们的坏话,左右她和皇贵妃非亲非故的,娘又有诰命在身,皇贵妃娘娘仁善,不会为难咱们的。”   纳兰钥点头应是,一会儿,她似是好奇的问道,“母亲,你可知皇贵妃娘娘此番召她入宫是为何?”   严氏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但宫中多是非,近了贵人身侧,倒未必是件好事。那样没规矩的丫头片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折了。”   纳兰钥垂下眼睑,遮住那双忽明忽暗的眸子。   大明甲午的秋天,一顶青色的小轿子抬着个瘦弱的女孩进了皇宫侧门,谁都想不到,此时这黑瘦的小姑娘几年后将给大明带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琉璃瓦上的麒麟倨傲又怜悯的看着这数百年如一日的京城。   “纳兰小姐不要怕。”秋林笑着看面色坦然的小姑娘,心里忍不住赞一句,不愧是正经的嫡长女,就算是被折磨的皮包骨头了,骨子里那份气度也还是在的。   “奴婢唤作秋林,是坤云宫里二等掌事。”   纳兰珏点点头,轿子小窗的帘子随着颠簸被摇晃的露出些细缝,隐约能看到外面的雕栏玉栋,明明是深秋,空气中还是一股子花的沁香。   到底是皇宫,连花草都高人一等。   那双黑曜石的眸子里划过深思,或许,这次进宫会倒是个机会……   她装出不安的神情来,“姑姑,皇贵妃娘娘这次召我进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秋林笑着回她,“小姐不用担心,娘娘听说了小姐处境不好,想起贵夫人生前和侯爵夫人的交情,自是不忍再把您放在那种腌臜地方。更何况小姐已过及笄,娘娘也是想把您放在身边,给您找个好亲事。”侯爵夫人便是兰沁禾母亲方氏。   纳兰珏乖巧点头,“娘娘这般厚爱,我实在无以回报。”心里却嗤之以鼻,隔了这么多年才想起她来,想来也未必是真的。   不过她一个连下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小姐,身上也没什么可图,若是那皇贵妃真的是为她好,她也必定会铭记于心,不然……她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烂好人。   “这是什么人?居然敢当了我家娘娘的路!”   轿子外传来尖锐的声音,秋林眼神一变,板着脸走下轿子。   纳兰珏只听见她不卑不亢的回答,“见过丽嫔娘娘,奴婢是坤云宫二等掌事姑姑秋林,奉皇贵妃娘娘之命接了纳兰小姐进宫。”   “原来是秋林姑姑。”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里面满是热络,“是本宫的婢子不懂事,耽搁了姑姑办事。姑姑快些去吧,别让皇贵妃娘娘等急了。”   纳兰珏垂下眼睑,看来这皇贵妃在宫中势力颇大,连个二等姑姑都能被妃嫔这般礼待。   自己此番,须得多加谨慎一些。   随后便再没有什么阻碍,很是顺利的进了坤云宫。   “小姐,咱们到了。”门外的小太监掀了帘子,秋林扶着她的手下了轿。   纳兰珏站定,抬头看见大气辉煌的宫门上挂着一块长匾,上面是三个烫金大字——坤云宫书法筋骨遒劲有力,迎面便是一股子大家气派。   秋林见她看那匾,便抿唇笑了,神色里满是得意,“这匾是前两天千岁爷亲手提的字。”   九千岁慕良,就算是原主这个深闺小姐也是听说过的。   传闻他杀人不眨眼,抽筋扒皮更是手到擒来,身为太监却权倾朝野,为人阴晴不定心狠手辣。   总之,是个大佞臣。   纳兰珏抿唇,心下疑惑,阴晴不定的九千岁何时会给一个后妃题字?   但总归是在心里记上了一点。   秋林扶着她进门,入目的是宽阔的前院,种着的几颗不知道是桃树还是梅树,此时没有开花,只是在坛子里摆了几簇点头菊,圆滚滚的煞是可爱,东西对立座着两处偏殿,琉璃作瓦,汉白玉作阶,这便是外院,上头又有一匾,写的是怀瑾握瑜。   纳兰珏脚步一滞,秋林看了又是笑,解释道,“原先娘娘放的是上善若水,这怀瑾握瑜,是前年皇上亲笔提的,娘娘就把原来的匾撤了。”   纳兰珏心中微讶,她只道宫中贵妃兰沁酥宠冠六宫无人能比,看来这皇贵妃也不可小觑,居然能让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两人都给她题字,想来是个角色。   再进去,处处尽是辉煌大气,就连那些三等丫鬟们的穿着都不比寻常小姐差。   秋林带着她直接进了主殿,纳兰珏有片刻犹豫,秋林察觉了,便柔声安抚道,“小姐不必拘束,娘娘吩咐过了,您来了直接进去就是,秋日风大,免得您回头再吹了头疼。”   说着便带她上了台阶,门口站着个俊俏的小姑娘,见了她们便笑吟吟的上前,“奴婢见过纳兰小姐,小姐快些请进,娘娘等候多时了。”   秋林俯到她耳边,“这位是银耳姑姑,娘娘面前贴身伺候的。”   纳兰珏很上道的欠了身子,“见过银耳姑姑。”   她虽是将军嫡女,可身上并无品级,论起来是得给一品的银耳行礼。   银耳急忙扶她起来,“奴婢的好小姐,这不是折煞奴婢了么?”她看了眼旁边的秋林,“这个点娘娘午睡也该起了,你先带小姐坐下吃茶,我和娘娘一会儿就出来。”   见银耳态度亲切,纳兰珏心里的防备已经放下大半,人家堂堂皇贵妃,凭什么闲的没事来折腾她个不受宠的小姐?   底下的下人对她礼数有加,不管是被上头主子特意嘱咐过的还是丫鬟本身修养好,都可见皇贵妃并不是前世宫斗剧中那种尖酸刻薄之人,起码表面不是。   她进了主殿上座,两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一人端了茶水,一人端了糕点。   这两人和之前所有坤云宫的奴才一样,并未因为她衣衫褴褛便轻视她,连她脸上拿到可怖的疤都好像没见着似得,甜甜的对她行礼。   粉衣的小姑娘拿了斗彩缠枝花的杯子给她沏了茶,完了又是甜甜一笑,“奴婢唤作莲儿,娘娘也不清楚小姐的口味,这君山银针是贵夫人生前最爱喝的,娘娘就自主拿了过来,您尝尝可还喝的惯?”   她又加了一句,“您若是喝不惯,娘娘还让人准备去了腥的牛乳。”   纳兰珏拿茶的手顿了顿,合着这皇贵妃把她当成小孩儿了。   当她把目光放到那好几叠牛乳糖,核桃酥,芙蓉糕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常年的杀手生活,让她一看一闻就知道里面没有下毒,她也确实饿了好久了,纳兰府没有给她饭菜,这几天她都是打鸟抓老鼠果腹,看到这些甜甜的糕点,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兰沁禾出来时就看见瘦小的女孩抓着一块绿豆糕,两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似得吃东西。   她忍不住噗嗤的笑了。   随即一对黑曜石似得眼睛警惕的看了过来,那道蜈蚣样的疤也随之显露。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最近的主题是怀旧,感觉自己好多年没看杀手王妃冷血嫡小姐了 第26章   纳兰家其他几个孩子兰沁禾也见过,各个粉雕玉琢的,眼前的这个却是瘦的能数出骨头。   蹙了眉,看来把这孩子接过来是对的。   她走上前,弯下腰摸了摸小姑娘杂草一样的头发,温温柔柔的说,“你不要怕,我们以前见过的,我是兰沁禾呀。”   旁边的几个丫鬟一愣,随之心里发酸,主子都还没在她们面前称我呢,真是便宜了这小姑娘。   纳兰珏几乎忘记了咀嚼,面前的女子粉唇琼鼻,黛眉下面一对杏眼温柔的像一池春水,暖暖的,柔柔的,明媚的好似没有半分尘埃。   她应该躲过头上那只手的,身为杀手的她从不会让人碰这种危险的部位,可她舍不得……   好暖啊……   纳兰珏仰头看着她,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好像有满心的委屈。   她不知道这是原主常年被人欺凌爆发出来的委屈,还是她自己,在那无尽的黑暗世界里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委屈……   兰沁禾看着面前欲哭不哭的孩子叹息,她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抱进怀里,温柔的拍着她的背,“不哭不哭,以后你住在这就没人欺负你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受苦的了。”   丫鬟们又是一阵泛酸,她们还没被主子抱过……   纳兰珏脸腾的红了,房里暖和,大明风气又比较开放,是故刚起床的皇贵妃只着了件薄薄的外衫,她此时正要死不死的埋在那被抹胸露出的半个酥胸里。   脑子里翁嗡嗡的,唯一的想法就是,   好大、好白、好软……   平常若是有人胆敢这么靠近她,早被她一刀捅死了,不过这个人……   她犹疑了一会儿,终究是环上面前人的腰,好温柔的人啊……   ——   整个后宫都知道了皇贵妃最近沉迷于养孩子这件事。   关键养的不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也不是六七岁玉雪可爱的孩子,而是毁了容的纳兰家十五岁的姑娘。   为了纳兰姑娘脸上的伤,皇贵妃最近没少舔着脸四处求药,连着这几日坤宁宫请安时的话题都从衣服首饰变成了去疤养颜。   赶着讨好皇贵妃的此时卯足了劲送药,和皇贵妃关系好的,也帮忙着从娘家要了各种方子,一时间坤云宫堆满了灵丹妙药。   后来又听说纳兰小姐喜欢武术,皇贵妃又求了皇上要来了个武学师父,专门教导纳兰小姐,忙着给她搜罗剑谱内功心法,各式各样的看的人眼花缭乱。   “再吃一口好不好?”兰沁禾一手举着勺子一手捧着碗,“啊——真乖~我们珏珏真棒。”   莲儿看着气的咬手绢,可恶可恶可恶!!!!   她这辈子都还没见过娘娘对谁这么温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纳兰小姐真是气死她了!!!   啊啊啊啊啊啊!   纳兰珏也很无奈,兰沁禾不过大了她四岁,却把她看成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宠着,一开始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叮嘱她:每天不能吃五颗糖,不然会长蛀牙的。   她堂堂排名前三的杀手,怎么可能会贪吃那几颗糖?!这简直算得上是侮辱!   不过,嚼,她亲手做的糖确实挺好吃的,嚼。   兰沁禾捏着小姑娘嚼糖的腮帮子,一脸无奈,“不是说了吗,不能吃这么多糖,对牙齿不好。”   “没育、这户第五呵……(嚼)”(没有,这是第五颗)   来这里小半个月,她第一次感受到和之前漆黑一片生活不同的温暖,这个女人会宠着她,会抱她,会给她讲故事……   她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那样阴冷潮湿充满血腥味的生活了,如果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   小姑娘身上的疤痕祛了,又被兰沁禾养胖了些,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只是右边脸上那自鬓角穿过眼睛直到鼻翼的疤始终无法完全去掉。   淡淡的一条,像是某种暗纹刻在了小姑娘的脸上,兰沁禾每次见了心里都发愁。   不过纳兰珏此时确实和来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兰沁禾看了心中满满的成就感,养孩子也不是特别难嘛……   不过小姑娘整天沉迷舞刀弄枪,这可不行,她娘亲去的早,女孩儿的事儿她就不得不亲自教导。   “兰草绣着简单,寓意又美,你现在拿它连手正好。”   两个圆补子前坐着一大一小,大些的女孩眉眼柔和带笑,素手捻着细细的绣花针熟稔的在布上穿梭。   小的那个脸色就不太好了,她别别扭扭的拿着针往布上扎,手法精准利索,可惜半天没有绣出一个边来,反而把布扎出了一排细密的洞。   前些日子的兰草花样又被兰沁禾翻出来,一是准备给慕良绣个荷包,二是这图案简单,适合教小姑娘入门。   她看了眼纳兰珏的帕子,也不恼,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眯眯的夸道,“我们珏珏手法真棒,这么均匀细密的针眼,就是绣房的绣娘都不一定扎的出来。”   边上几个丫鬟眼角一阵抽搐。   是,那针眼密密麻麻的是挺均匀的,可关键要针眼有什么用?   纳兰珏也郁闷,她低着脑袋任兰沁禾摸,闷闷道,“娘娘,我不想学这个。”语气是不着痕迹的撒娇。   “不行。”兰沁禾笑着否决,“你不学这个,又不肯学书画,那以后怎么和夫君讨趣儿?”   纳兰珏已经放弃告诉她自己以后不想找夫君。   她还记得第一次说出口的时候,兰沁禾震惊无比的眼神,然后严肃的告诉她,不找夫君的严重后果。   虽然在纳兰珏眼中所谓的后果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她撇了撇嘴,无奈又郁闷的再次往布上扎洞。   去他妈的夫君,她这辈子绝对不嫁人!   最后直到日头西落,兰沁禾怕伤了纳兰珏的眼睛才颔首宣布今天的刺绣教学结束。此时已经有三条破破烂烂满是针孔的帕子被丢在案几上。   开心的给小姑娘喂完晚饭,又被小姑娘拒绝帮忙洗澡后,兰沁禾带着女戒爬上了小姑娘的床。   “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纳兰珏抱着被子,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兰沁禾什么都好,就是太在意给她教这些妇德妇工,天天被女戒洗脑,她从一开始的不屑嗤笑,到如今麻木无感,再这么下去,她就快要崩溃了。   “娘娘,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她终于忍不住,扯着兰沁禾的袖子微微晃动,大眼睛里是浓浓的求生欲。   兰沁禾见了,心里颇为欣慰,这孩子第一次来时浑身戒备,就如一匹冒着绿光的野兽满是戾气,这些日子,总算变得像个小姑娘了。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些东西你不喜欢,我自己也未尝喜欢,只是日后你加入夫家,公婆少不了要考你这些。”   未必就是要用,只是和被两首诗一样,免得长辈问话时答不出来。   说着她眼神又柔软了几分,“你娘去的早,平日里没人教你御夫管家之道。说来惭愧,这方面我也是半懂不懂的,只好拿些前人写的书给你读读,你日后也好参考一二。”   纳兰珏扯着兰沁禾的袖子,黑曜石似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兰沁禾,她最喜欢看兰沁禾面色柔软的样子。   小姑娘于是又靠的近了些,只觉得这人身上又软又香。   “你也过了及笄了,在我身边待不了两年,现在镇国将军不在,我还能把你召进宫放在身边,以后你有了夫家,我也就不好插手了。”兰沁禾越想越觉得心疼,纳兰珏一心痴迷剑术,心性纯良,哪能对付的了那些浸淫后宅的女人?   这古代的男人又多是三妻四妾大男子主义,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就是她当初入宫时,也是磕磕绊绊的小错不断,尤其是上辈子在现代待了快二十年,很多思想都根深蒂固,第一次侍寝时,兰沁禾差点哭出来。   被不认识的老男人又摸又亲,而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那种绝望好像要把她溺死一般。   她眯着眼摸了摸纳兰珏的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得给她找个俊俏的夫君。   纳兰珏压根就没想过嫁人,虽然知道兰沁禾是为她好,但她真心觉得自己用不上这劳什子的女戒。   “可是娘娘,我今天好困了,明天再读好不好?”   兰沁禾听她这么说便点头,“好吧,既然你累了,便先休息吧。”   纳兰珏刚松一口气,就听见那人温温柔柔的说,“你睡着,我读给你听,这样你在梦里也能听进去一些。”   她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还有这种操作。   半晌郁闷的点头,“哦。”   扒拉着被子躺下,耳边又传来绵软的声音。   “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   “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   “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   声音温柔轻缓,她听着,便慢慢放松了精神。   其实,   也不是很难接受啊。 第27章   妙音打了帘子进来,对着兰沁禾欠身,“娘娘,贵妃来了。”   兰沁禾抬了下巴,“请她进来吧。”转头又对纳兰珏笑道,“你来宫中这么些时日一直待在坤云宫,还没出去过,刚好你脸上的疤退了好多,我正打算带你出去认认人。贤贵妃是我的孪生妹妹,唤作兰沁酥,她有时候说话做事直了些,你若是受了委屈就来跟我说。”   纳兰珏点头,传说中倾国倾城宠冠六宫的女人,她也想见识见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娇娇软软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姐姐,你这里好香,酥酥都快饿死了。”   纳兰珏盯着门口,见进来一身姿婀娜的女子,头戴白狐裘毛抹额,中间缀着一颗硕大的柠檬色东珠,发间珠翠步摇装饰,走路间铃铛作响,玉石般的十指染了紫粉色的豆蔻,后两个指头上又带了赤金玛瑙护甲,袖口隐约露出一腕镶金翡翠镯。   她进了门,旁边的丫鬟帮她解下披在肩上的白孔雀氅,露出里面一身水红色的曳地望仙裙。   等她抬头看到兰沁禾边上的人时,嘴角的笑意骤然淡了几分,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弧度。   兰沁禾掩唇笑道,“怎么着?皇上还短了你吃食不成?”这小半个月兰沁酥没来坤云宫的原因就是皇上时常留宿翊坤宫,她这才走不开。   兰沁酥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的确认了兰沁禾没有因为皇上没来坤云宫而吃醋,这才放心的做到她身边,亲亲热热的报上她的手臂撒娇,“可酥酥就喜欢姐姐这里的东西。”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兰沁禾笑着捏捏她的鼻尖,“我之前接进宫的纳兰家的嫡女就是这位,珏珏,来见过贵妃。”   纳兰珏冷冷的看着面前妖媚的女人,这个女人,她讨厌。   狐狸精一样的做作恶心。   不要脸的扒在兰沁禾身上,就像只黏在蛋糕上的鼻涕虫,没有骨头似得。   她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厌恶,终于还是站起来福了福身,“见过贵妃娘娘。”语气淡漠,似是不想多说一个字。   “哟,这是纳兰家的小姐?”兰沁酥眼中划过嗤笑,面上一片亲热,“十五岁的女娃娃长得跟十岁出头似得,真是怪可怜的。”   纳兰珏咬牙,她前世也是个前凸后翘的大美人,还从没人这般说她。   随后响起温温柔柔的声音却立刻安抚了她,“可不是吗?小孩子怪可怜的,我便想着,她出嫁前就跟着我一处,也好给她调理调理身子。”   兰沁酥嘴角僵了僵,“这孩子非亲非故的,留在姐姐旁边会不会不妥。”   “严氏那般小肚鸡肠的女人,也不会给她找个好夫家,她母亲生前和侯爵夫人交好,那就由我帮她看着也是应该的。”兰沁禾想了想,又问她,“你常跟在皇上身边,也帮我留意下有没有什么好人家,未必非得是豪门世家,最重要的还是人上进体贴,懂得疼人的才好。”   兰沁酥瞟了她一眼,“姐姐放心,妹妹必然选个好人家出来。”   ——   坤宁宫   揽月手里捧着一盏花茶,那是御花园刚培的新品种,她弯腰轻语,“皇后娘娘,贵妃今儿去了坤云宫。”   皇后接过来笑了,“兰沁酥果然等不及了,再不过两天,她估计就得把那小姑娘请去翊坤宫。”   揽月点头,又问,“依贵妃的性子,那纳兰小姐怕是得吃些苦头。不过贵妃就不怕纳兰小姐告诉皇贵妃么?”   皇后素手掀起盖子,缓缓刮去表面的浮茶,轻抿一口才慢慢说道,“这宫中能折磨人又不显的法子可多了,就算是纳兰珏跑去找沁禾诉苦,那又能怎样?”   揽月呐呐道,“自然是会让兰家姐妹离心啊。”   皇后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沁禾心软是不错,不过纳兰珏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能入她的眼,也不过是她在这深宫待久了罢了。说白了就是养了只宠物逗趣儿,哪能和她嫡亲妹妹比?”   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兰沁酥是个会演的,在沁禾眼里,怕是只以为兰沁酥是个永远都单纯任性长不大的小姑娘,她越是惹是生非沁禾就越是疼她。”   “怎么这样……”   “怎么不是这样?那日三皇子寿辰,兰沁酥差点惹了众怒,沁禾不也是自己咬着牙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掏出来了,回去也没舍得骂兰沁酥半句。若是那纳兰珏真的哭闹到沁禾跟前去了,指不定第二天小姑娘就被她送回去了。”   皇后眼神温柔,像是面对调皮的情人一般,宠溺又无奈,“那人可最怕麻烦了。”   花茶溢出袅袅白雾,遮的皇后柔美的脸有些恍惚,她神情缱绻,又抿了一口茶,唇角微勾,端的是一片温柔贤淑,“清冽醇厚,茶是好茶。”   她把茶盏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瓷木相触,发出嗒的轻响,“拨两盒给坤云宫送去。”   揽月低头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今天又是没有男主的一天哈哈哈 第28章   院子里纳兰珏跟着师父练剑,兰沁禾就坐在窗旁看着手里的话本。   说起来自她把那套“四书五经”送给慕良也有半个月了,这期间也没见到他,之前他派人来说是东厂有事要去处理,他直接住去了厂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能进宫。   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阳光下少女舞完一套剑神采奕奕的侧脸,这段时间她下够了本给她补身体,总算是把人养的有些肉出来。   前两个月兰沁酥送的玉髓也全部到了小丫头的脸上,可惜右脸的疤依旧消不下去,不过别的地方依旧好全了。   年轻就是好啊,她合上书忍不住感慨。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有了四十岁,对着纳兰珏确实存了些看女儿的心思,小丫头听话懂事又能吃苦,练剑练的全身青青紫紫也从来没哼过一声,确实是讨人喜欢的。   过两天太子选侍读,她也该借着这个机会带小姑娘出去认认人了。以后嫁了人,这些交际可少不了,不如现在就带她熟悉起来。   纳兰珏收了剑和师父道别,这才走进屋子,拿了一旁凉好的开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看的兰沁禾抿唇直笑。   她叠了帕子给小姑娘擦汗,“慢点,别呛到。”   和兰沁酥那样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同,纳兰珏的隐忍和坚强总是让她心疼。丧母过后,一下子从人人敬仰的嫡长女变成任人欺辱的小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奇迹一般的,这孩子心眼也没长歪,是个懂得上进的。   纳兰珏不动声色的站的远了些,“娘娘,我身上一股汗臭味,别沾到您身上。”   兰沁禾笑着摸摸她脑袋,往小姑娘嘴里塞了颗糖,“知道一股汗臭味还学的那么起劲?女孩子家家学些防身也就罢了,过几日我教你些女工书画,再带你坤宁宫跟着皇后学点庶务,我们家珏珏以后是要撑起一个后宅的。”   能和皇后学庶务这是全天下独一份的恩宠,可纳兰珏却兴致缺缺,她嚼着糖胡乱点头,“那我先去洗澡了。”   兰沁禾颔首,“去吧,别贪水洗久了,现在天凉了容易生病。”   银耳待纳兰珏走了以后忍不住问道,“娘娘,奴婢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对纳兰小姐是不是……太宠了些?奴婢说句折心的,您对贵妃也不带这么宠啊。”   兰沁禾愣了愣随后噗嗤的笑了,“本宫也没办法,看着她就忍不住多疼些,你不觉得她和那位很像么?”   银耳小心揣测,“您是说……千岁爷?”她想了想,“还真是,脾气性格都像了三分。”   旁边弯着腰递茶水的小太监低着头,眼中划过一丝深思,他随即转身悄无声息的走出殿门。   ——   太子选侍读这事非同小可,平日里太子若是犯错,太傅需要打手板惩罚,可论起君臣来,一个太傅哪敢打太子,于是需要一旁的侍读代替太子受罚。   这是面上的,私下里,这些侍读大部分会成为太子的心腹,等到即位后便少不得提拔。   是故不少世家名门都为了这几个名额争的头破血流。   今天还有些特殊,不止太子要选侍读,宫中一位七岁的公主也要选。   虽然公主不用和皇子那般学习六艺,但女工和基本的四书还是要懂的。   大明风俗开放,是故这些十岁不到的孩子们索性就搁在一起了。   纳兰珏虽然今年已经十五了,但兰沁禾又不是带着她去选拔的,只是让她出去玩玩,顺便若是有什么中意她的夫人也好先留个心。   纳兰钥今日陪着母亲带妹妹纳兰星弟弟纳兰杰进宫。   她自己马上十五了错过了侍读的年纪,不过严氏有意带她出来在宫里的贵人面前露露眼,说不定就得了哪个的青眼了呢?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皇宫,但以前也就是年宴时在宴席上坐个把时辰,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皇宫,是故一路上年纪较小的纳兰星和纳兰杰都新奇的东张西望,纳兰钥自然也是好奇的,不过作为嫡长女,她自觉自己不能乱看以免给纳兰家丢了脸面。   是的,常年以纳兰家嫡长女自居的纳兰钥早就忘了还有压在自己上面的纳兰珏了。   严氏带着三个孩子往坤宁宫赶去,这次几乎是上的了台面的京城贵子都来了,又是年龄相仿,她得仔细瞅瞅,给自己三个孩子相几个好的,若是不错当天就能定下来。   等严氏携子进坤宁宫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带孩子过来的夫人和妃子。   她拉着三人,该去问好的一一问了,就坐在位置上和旁边同是正三品诰命的王氏聊了起来。   王氏开口问道,“今日你进宫可要顺道去瞧瞧你家大女儿?”   这大女儿指的是纳兰珏,当初她被接进宫里闹得可是风光无限,在外人眼里一派慈母做派的严氏更是让不少人眼热了一段时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能被宫里的娘娘瞧上也接进去。   严氏心里一抽,想起纳兰珏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白日里瞅着都特别骇人,真真是个讨债的。   “这有些日子不见,自然是想念的,”嘴上这么说,但如今那纳兰珏受了宠,自己再去她眼前晃,保不准她要提以前的事情拿乔作态,严氏哪里敢去见她,“不过她先如今跟着珍皇贵妃娘娘身边,我贸贸然去打搅,怕是惹了娘娘不高兴。”   王氏附和的点点头,又说了两句好话,“你家大女儿得了皇贵妃娘娘的青眼,这可是京城第一份的恩宠,这宫里的人都说……”   她笑着掩唇压低了声音,“就是宫里的公主们,都比不上呢。”   严氏骇了一跳,急忙去推她,“你可别乱说。”   “是是是,我不乱说。”王氏不在意的挥挥手帕,“有了这份恩典,日后你们家的孩子,还愁找不到好人家?”   “你贯会打趣我,”严氏面上笑着,“难不成是怕我今日抢了你中意的儿婿?”   花厅里其他夫人们大抵如此说笑着,直到皇后进来,大家便立刻噤声,规矩的行礼。   在坤宁宫吃了会茶,先是确认了人有没有到齐,随后皇后也不多话,当即命人铺设了考场。   比起太子侍读要考核六艺,女眷这边就简单的多了,由皇后抽了题目,以“雪”为题作诗或者填词。   题目顺应时节,算是中规中矩的题材,不少女孩也都松了口气。   正准备提笔写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远远的能听见玉石作响,众人还未引颈张望,就听见通报太监那尖长撕裂的声音,“珍皇贵妃娘娘到——” 第29章   众女纷纷低头作揖,只有皇后还笑着坐在凤椅上。   低着头的视线里出现了曳地着的正紫色暗纹海棠长裙,旁边是一双云纹绣锦的翘头履。   众人暗暗吃惊,这穿着翘头履的不知是哪个,居然能和皇贵妃并肩而行。   皇后看着兰沁禾今日着了皇贵妃的正紫色,又戴了流苏垂至肩膀的七尾侧凤簪钗,连往日惯用的淡妆都舍了,改为浓了两分的正妆。   她心里也有些疑惑,但当看到兰沁禾携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时,便了悟了几分。   合着这么打扮,是来给小姑娘撑腰来了。   等众人起来后,几个年小的看见兰沁禾又不免恍惚几分,原来这就是珍皇贵妃的样子。   至于兰沁禾旁边的少女,也顺带着惹了人眼,一些贵妇人认出了那是纳兰家的嫡女,而那些小姐公子大都不认识她。毕竟后期纳兰珏没有严氏的允许,可以说是被囚禁在纳兰府里了。   早就听说纳兰家的大小姐被皇贵妃接进宫,却没想到居然这般受宠,就连座位都是紧紧挨着皇贵妃坐的。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右脸上从鬓角斜穿至鼻翼的一条长疤。   这样的脸就是做宫女都会被刷下去,这纳兰珏何德何能居然能被皇贵妃瞧上。   原本好不容易不那么紧张的氛围,因为有新的贵人到来而又变得拘束了。   面上带着笑,气势却不可忽视的皇贵妃坐下后,用那双似笑非笑的杏眼扫了一圈,然后才温声细语的开口,“臣妾可是来晚了,有错过什么好事没有?”   “不晚。”皇后笑着回了,“刚刚抽了题目,正要下笔呢你就来了。”   兰沁禾掩着唇笑着,“那倒是赶巧了。难得宫里热闹热闹,臣妾紧赶慢赶的就带着珏珏来了。”   珏珏——?!   顿时一阵抽气,居然让皇贵妃叫的这么亲昵,不少小姑娘看纳兰珏的眼神就不好了。   兰沁禾抿了口茶,然后放下,“小孩子喝不得浓茶,皇后这儿可有牛乳?”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向一旁的纳兰珏,然后笑着打趣兰沁禾,“谁家孩子这么娇惯着,你是想把你家珏珏泡进蜜罐子里不成?”   兰沁禾却认真的点头,“煮过的牛乳味道寡淡,得加勺蜂蜜,我家小姑娘喜欢吃甜的。”   众人:……   皇后挥手,自有宫女去办了。   那边一身大气的正装的皇贵妃正弯着腰捻了块小方糕往纳兰珏嘴里塞,嘴里还发出“啊——”的哄小孩子张嘴的声音。   纳兰珏被人盯着,很有压力的张嘴就这皇贵妃的手指把方糕吃了,她囫囵的嚼着,一边觉得不如坤云宫的味道好,一边转头对上了刚才就感觉到的几股视线。   一方是不认识的小姑娘,眼睛红彤彤的看着自己,见自己看过来,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转头。   纳兰珏看见她眼里的羡慕,自动把这类小姑娘定义为“无害”。   这样明目张胆暴露自己的蠢货,不足为惧。   另一方的视线就比较火辣了,她看去,居然还是老熟人——纳兰星和纳兰杰。   两人恶狠狠的瞪着她,眼里还有些不可置信,旁边的纳兰钥倒是没什么表现,还在安抚着快要爆炸的弟弟妹妹。   纳兰珏嘲讽的勾唇,她这只麻雀飞上枝头了,大概很让他们生气?   不过她无意和几个半大孩子算那笔烂账,毕竟他们之前欺负的是纳兰家的嫡女纳兰珏,而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纳兰珏,昔日的纳兰珏已死,从前往事和她没太大关系,她才懒得去帮一个不认识的死人复仇。   当然,若是顺手不太麻烦的话,她也不介意。   “可喜欢?”正想着,突然听见熟悉的温柔声音,纳兰珏回神,看见兰沁禾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若是喜欢,我一会儿去问皇后娘娘再讨一点来?”   纳兰珏摇摇头,脸上鼓起来一块,那是还没被她嚼碎的方糕。她咽下后才开口,“不用了。”   兰沁禾点点头,然后像是有些惊讶似得挑眉,“大家都看着本宫作甚?管自己考试就是了。”   考个屁!   一些心性未定的小孩子差点气哭,大家都是名门贵族的嫡子嫡女,凭什么纳兰珏就这般好运?   就是她们在家里也没过过把牛乳当水喝的日子。   若是这纳兰珏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和皇贵妃沾亲带故也就罢了,可明明从未听过她的名号,这样的丑八怪凭什么就现在高他们一等!   想着这纳兰珏在宫里不知过的如何挥金似土,几个孩子就憋气。   都是从小的天之骄子,从前哪受得过这种差别待遇,顿时一个个眼睛赤红,嫉妒的不行。   而此时严氏尴尬的不行,左右不知情的夫人们都对她投以羡慕的眼神,若她是纳兰珏的生母,当然会乐的合不拢嘴,可关键……她不是啊!   她不但不是,还放任家中的孩子仆人欺凌过纳兰珏,如今她出息能耐了,指不定拿从前的事给皇贵妃咬耳朵。   她把头低到不能再低,就怕万一皇贵妃当众给她难看。   不过严氏这倒是想多了,这毕竟是太子选侍读的地方,兰沁禾怎么可能不顾皇后的脸闹了开去,就算是想给严氏一个下马威,那也得等捱过这一茬。   纳兰星愤愤的又瞪了一眼鼓着脸吃东西的纳兰珏,要不是姐姐的手死死的拽着她,纳兰星早就冲上去骂人了。   凭什么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丑女能得了这般的运道?她哪里不如她了?   握着手里的笔,纳兰星火冒三丈,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想雪景。   陆陆续续有人交了纸,然后坐在一旁不安的等待着。   兰沁禾支着头打量着这些孩子,也有了召个人进宫和珏珏作伴的心思。   小孩子嘛,总是喜欢和同龄人玩的,珏珏每日不是练剑就是被她教习女工,确实没什么乐趣。   她虽然宠着她,可宫里的公主一个个都是自持身份的,未必就能真心的和她玩到一块去。   要挑个性子软和又落落大方有才学的小姑娘过来才好。   可兰沁禾这么看去,却挑不到几个满意的,不是久久不能下笔,就是交了纸焦虑不安的坐在一边,甚至还有不怀好意的看向纳兰珏的。   她心里摇头,果然还都是一群孩子。这般可不行,若是把珏珏带坏了那可怎么好。   又坐了一会儿,等着皇后宣布了公主侍读的人选,兰沁禾便拉着纳兰珏告退了。   太子那边的侍读选的可麻烦,还得等太子下了学和皇帝一起亲自挑选,她才没有这个耐心坐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两千多字,为什么感觉什么都没有……   下章,下章很长,男主一定出来! 第30章   养孩子养的不亦乐乎的兰沁禾终于意识到自己把千岁爷晾太久了。   看着座位上隐约有些委屈的人,兰沁禾尴尬的转过头咳嗽了一声。   说起来前些日子这人好像有来过一次,但是那时她正在床上给珏珏读女戒,就让妙音把他送回去了。   也不知这人回去后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怎么看起来像是瘦了一圈?   “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兰沁禾走到慕良身边坐下,她随手翻开了最上面的折子,不动声色的观察慕良的神色。   待发现慕良面色平常时,她便又高兴了些,连这些公文随意翻看他都不在意。   做作的试探结束后,兰沁禾满意了,连眼睛里都露出几分笑意。   慕良刚想说话,抬头就看见兰沁禾眼神柔软嘴畔染笑的望着自己,立刻下意识的低头,露出红红的耳尖。   娘娘、娘娘又对他笑了……   平喜在旁边很着急,今天下午说好了有个敌国的奸细要干爹亲审的,可眼下这个情况是个什么意思?   他看着低头研究地毯的慕良,怕是被娘娘笑得酥了身子,连腿都迈不动了。   平喜愁得头发都要掉下来,犹豫了半晌还是准备去把这事推到晚上再说。   这边他刚准备退下去派人推了这事,那边兰沁禾突然说话了,“咦,慕良你这会儿有事怎么不早说?”   兰沁禾偶然扫到桌上记着日程安排的簿子,上面在亥时后面写着审讯两个字。   “既然你这边有事,那我改天再来看你。”她说着就要起身,走到门口转头一看就发现某人耷拉着眼皮,连头都低了几分。   真是跟只小奶狗似得。   兰沁禾不禁好笑,还好九千岁一丝不苟的带着乌纱帽,不然她真想伸手去揉一把。   “那……”   兰沁禾踮起脚靠慕良近了些,呼吸洒在玄色衣领露出的脖子上,她凑到慕良耳边呢喃,“你做完事了来找我?”   声音缱绻勾人   本因为靠的太近而耳朵发烫的九千岁眼睛立刻就亮了,连嘴角都隐隐有些弧度。   但面上还得矜持一番,“臣惶恐打扰娘娘休息……”   知道这人口嫌体正直,兰沁禾眼角一挑,睨着他,“让你来就来,哪那么多话。”   她朝门外走去,背对着慕良摆摆手示意留步。   刚从尚酒居回到坤云宫,莲儿就哒哒哒的跑过来,小姑娘一脸喜色的凑到兰沁禾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纳兰小姐长大啦。”   兰沁禾一愣,纳兰珏母亲去的早,院里的仆人又被继母收走了,没有人教她这事,小姑娘来初潮,怕是要吓坏了。   她快步走进殿里,一边卸了护甲一边问,“小厨房在做什么?”   莲儿接了护甲,“那边正煮红糖姜汤,这会儿子应该好了。”   “嗯。”兰沁禾点头,“以后一天煮三次,多放些红糖,姜少一些,那个辣嗓子,小姑娘不喜欢。”   莲儿低头,嘴上应是,心里却有些难受,她的娘娘啊……居然被这莫名其妙的小丫头拐走了。   兰沁禾直径去了小厨房,带着莲儿去了姜汤,又吩咐道,“这几日膳食清淡些,午膳去打一条后边池子里的鲤鱼。”   莲儿一噎,那可是贵妃娘娘送给主子的红鲤鱼!   是用来给主子观赏解闷的!   是用来吟诗作画的!   莲儿觉得心好痛,她颤巍巍的开口,试图挽救红鲤鱼的命运,“娘娘,奴婢去御膳房取两条鱼吧,那些红鲤您都养了那么久了,杀了多可惜。”   兰沁禾不以为意的摆手,“普通鲤鱼哪有红鲤鱼补身子?况且红鲤肉嫩,最适合给小孩子吃了。”   莲儿:……您开心就好 :)   回忆着纳兰珏平时嗜甜的口味,兰沁禾又补上一句,“做糖醋的。”   此时嗜甜的纳兰珏……纳兰珏感觉自己快要痛死了。   她捂着腹部,额上冒着涔涔的冷汗,小腹像是插了一把匕首来回绞痛。   只要稍微一动就是一股坠痛,不过大半个时辰,月事带已经换了三个了。   这具身子先是因为母亲的去世而一病不起,后来又被继母纵容下人虐待,内里早就虚的一塌糊涂。   进宫之后看似好了不少,但多年的亏损哪是这一会能补好的?   尤其是冬天严氏从没有拨给纳兰珏碳火过,怕是一早有了宫寒的毛病。   纳兰珏努力平稳着呼吸,表情保持着和平常一般无二——如果不去注意额头上的冷汗和惨白的脸色的话。   “珏珏——”   门外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纳兰珏抬头,只见女子焦急的往自己快步走来。   她刚准备下榻行礼便被兰沁禾走过来按住。   “怎么这么多冷汗?”兰沁禾吓了一跳,凑近了才发现女孩不仅脸色灰白,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伺候的!快拿本宫的牌子把李太医请来!”   见主子发火,房内的丫鬟们顿时期期艾艾的跪下请罪,她们之前也想请太医啊,可纳兰小姐不让她们又什么办法。   嘤,被娘娘骂了好伤心……   兰沁禾取了手帕浸了热水给纳兰珏洗了脸。   “都疼成这样了怎么不派人来告诉我?”她细眉拧着,亲手端了红糖水一勺一勺喂给纳兰珏。   纳兰珏有点不自在,“娘娘,我自己来。”   却被兰沁禾瞪了一眼,“来来来,什么都自己来,你练剑受伤也不告诉我,背着我练女工手指扎了洞也不告诉我!你就会自己来!”   被戳破暗搓搓做的事情的杀手有点尴尬的转过头咳嗽了一声。   虽然她对刺绣什么的深恶痛绝,但是兰沁禾好像很希望她能学好,再加上她也不想在兰沁禾面前丢脸,于是偷偷一个人练,没想到居然被兰沁禾发现了。   怀着隐秘的羞耻,纳兰珏不说话了,乖乖的被兰沁禾投喂。   甜滋滋暖烘烘的红糖水滑入喉道,纳兰珏只觉全身都暖洋洋的,连小腹的绞痛都缓了一些。   她半瞌着眼睑看向面前的女人,女子一手端碗一手捏勺,春日的阳光撒在她的侧脸上,让兰沁禾整个人看起来都和她手里那碗红糖水一样暖乎乎的。   纳兰珏又一瞬恍惚,冥冥之中她好像明白了自己穿越的意义——   守护她,陪着她。   这个想法一起来,就像是野草一样疯的在心里生长。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只要一想到自己手里的利剑是为了保护她的,纳兰珏就莫名的眼睛发烫。   于是喂完红糖水的兰沁禾一抬头被小姑娘红红的眼眶吓了一跳。   “还是很疼吗?”她忙不迭是的把小姑娘扶到床上,“去看看李太医来了没有。”   莲儿收拾了碗筷应是,背过身后不屑的撇嘴,本以为纳兰小姐是个单纯的,没想到也是个贯会装柔弱博得娘娘怜惜的小人。   说起来……九千岁好像也喜欢在娘娘面前装可怜。   哼,都不是什么好的!   当然最会装的那位还得是贵妃,自己主子什么都好,都是太喜欢溺爱小辈,偏偏她自己还意识不到。   若是主子有了皇子,怕是会把他宠成京城第一纨绔?   想想还真是可怕……   莲儿心里发愁,希望纳兰小姐别被主子宠成第二个贵妃娘娘才好。   出了坤云宫,迎面就看见带着李太医的银耳,行礼之后两人一并引着进去了。   李太医父亲和兰父兰国骑的同窗挚友,在兰家姐妹进宫后,李父也一直念着昔日情分让李太医对她们多加上心。   李太医一听说娘娘召见,匆匆忙忙的拎着药箱就赶来了,待看见自己要医治的病人后,脚步一顿,顺势跪下,“给娘娘请安。”   兰沁禾挥手示意他起来,“太医您看看,这孩子来了初潮,似是有些宫寒。”   李太医这才起身,一抬头就皱了眉,等切了脉之后更是一脸凝重。   又问了几句话后他转身对兰沁禾一弯腰,犹豫着措辞,“娘娘,可否与臣去外边一述?”   兰沁禾心里一顿,吩咐宫女好生看着纳兰珏之后匆匆忙忙的跟着太医出来了。   “李太医……”一听要避着纳兰珏说话,兰沁禾就有点慌。   “娘娘,您稍安勿躁。”李太医开口,“从脉相来看,纳兰小姐应该是脾肾阳虚,不能温煦胞宫,胞宫虚寒所导致的症状,不是什么大病,容臣开一些温补脾肾的方子调理一些日子。”   兰沁禾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李太医接着道,“不过这几年怕都不适合生孕了。”   “这几年是几年?”   “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   兰沁禾算了下,纳兰珏过了夏天便是十六了,若是过个五六年,那便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   她也跟着皱眉,她是不许纳兰珏给人去做姬妾的,可若是嫡母不生,下面的姬妾也不好先有孕,这样一来哪个青年才俊愿意等着纳兰珏?   兰沁禾叹了口气,还是先谢过李太医派人把他送回了太医院。   也罢,她多给这孩子些荣宠傍身,也不怕没人不要她。   纳兰珏没有多问,只是后来发现娘娘不再天天给她读女戒教女工了,连之前心心念念的找夫家也不提了,这让她轻松了好久。   ——   妙音打了帘子进来,“纳兰小姐,可要传晚膳?”   纳兰珏有些奇怪,“今日不和娘娘一起用膳了么?”   “今儿千岁爷来了,娘娘正陪着一起用膳呢,念着您身体不适,就差奴婢来单独服侍您用膳。”妙音顿了顿,“当然您若是想去前头也是可以的。”   纳兰珏正痛的厉害,一点也不想往那什捞子阴晴不定的九千岁跟前凑,便颔首道,“不用了,就在这吃吧。”   “诶,好。”妙音退到一侧,容门外的宫女们把膳食一道一道的端上来摆开,她一边笑眯眯道,“您今儿来初潮,娘娘特意让小厨房捞了池子里的红鲤给您补身子呢,这红鲤可是去年贵妃娘娘送的,金贵的很,娘娘自己都没舍得吃过一条,宝贝的不得了呢。”   贵妃?   纳兰珏执起筷子,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狐狸精似得女人,从一见面开始,纳兰珏就对她有种天生的厌恶。   她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立刻在舌头上绽开,舌苔往上一顶,细腻的鱼肉就碾碎在口腔然后滑入食道。   “劳娘娘费心了。”   纳兰珏放下筷子,又问道,“九千岁在前面,我不去请安会不会不妥?”   妙音急忙摆手,“娘娘说了,让您好生休息着,其余的事一概不用您操心。”   纳兰珏点点头,心里却不由觉得奇怪,权倾天下的东厂厂督来坤云宫,不说随行的队伍有多大,怎么连御前使的声音都没听到?   她吃着鱼,越想越觉得不对,九千岁为什么要这么低调的来坤云宫?   一个东厂厂督一个后妃,两个可以说毫无关联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在一起吃饭?   在这之前她可从没听娘娘提起过九千岁会来。   想起前世在电视里看的阴狠毒辣替主子铲除敌人的太监,纳兰珏顿时连酸酸甜甜的鱼都吃不下了,她噌的站起来,眼眸如星,“我要去见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都满月了,今天稍微长一点!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不然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 第31章   妙音下意识想拦着,但再一想到一个太监天天缠着娘娘转,她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自己身边的姐妹,多是被对食折腾的不成人样,妙音对太监的恨那是刻在了骨子里。   反正娘娘这般宠爱着纳兰小姐,不过是去前面看一眼,又不会怪罪她。   不……就是怪罪了纳兰小姐才好,一个丧母的无品级的小姑娘天天霸占着娘娘的恩宠,她们几个大丫鬟私底下其实都憋着口气呢。   看着纳兰珏已经走了出门,边上几个不知情的小宫女都惴惴不安,“妙音姐姐,这、这会不会扰了九千岁的金驾?”   妙音摆了手,“慌什么,九千岁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动怒。”   几个小丫头顿时羡慕不已的看着妙音,她们到现在还没去娘娘跟前伺候过,什么都不知道,哪像妙音,就连九千岁都见过好几回了。   哦,她们只想见娘娘,并不想见那个杀人的九千岁。   天天剥皮放血的,多可怕啊!   纳兰珏往前头走时就更觉得糟糕,往日各司其职的宫女太监们都看不见踪影,整个坤云宫冷清的不行,而娘娘的寝殿外却围着一群带刀的飞鱼服锦衣卫。   她闭了闭眼,感受到了四周暗处隐藏的气息。   刚往前踏出一步,一把绣春刀就横在了纳兰珏面前,“厂督有令,任何人不许靠近。”   纳兰珏两侧的手缓缓握拳,她眯了眯眼,低下头,“奴婢有事来找娘娘,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此人唤作僚徽,是最早跟着慕良的一批心腹。平时日多受慕良器重,今日平喜有事外出,正巧他手头无事,便跟了过来。   僚徽上下打量了一眼纳兰珏——   八宝钗、云绣衣、琉璃坠子蜀锦靴。   然后他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这般体面的宫女倒是少见。”   纳兰珏眸里划过一丝不耐,正犹豫是硬闯还是再周旋时,对面那人又开口了,“在外边等着,我进去通报。”   纳兰珏这才稍稍放松了几分,余光一瞟,只见远远的两三个小丫头震惊的看着自己,满脸“你居然敢和他们说话诶”的敬佩。   纳兰珏:……   片刻,门又被打开,“进去吧。”   纳兰珏便低着头从那人身边走过,擦肩而过时,她看见了对方靴子底下阳光折射出的一点寒星。   竟是在脚底下也藏了暗器?   这人不似别的锦衣卫着飞鱼服,而是一身深青,怕是东厂的厂卫。   这般团团围住坤云宫,那个九千岁到底想做什么?   她默不作声的碰了碰袖子里的几根银针,虽然知道现在自己奈何不了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但多个防备也安心一些。   “呀,珏珏你怎么来了。”本以为是妙音来找自己说纳兰珏的事情,没想到本人居然亲自过来了,“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乖乖躺在床上?”   碍着有别人在场,纳兰珏没有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就跑到兰沁禾身边,她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见过九千岁,见过皇贵妃娘娘。”   慕良扫了一眼后,淡淡的把目光移到面前的菜肴上。   黄髫小儿,不足为惧。   要是纳兰珏知道自己在慕良心里是这么个评价,她怕是会被气死。   前世前凸后翘的冷美人,现在全砸在了个娃娃脸显嫩的身子上,都快十六了看起来还和个小孩子似得,连娘娘也把自己当个孩子哄。   当然这评价她现在还不知道。   纳兰珏谨慎的抬头,当看见座上的男人时心里一骇。   这个人……   是同类。   杀人后特有的血煞之气在这人身上浓郁的化不开,那双漆黑细长的眼睛无波无平,一眼望进去就好似掉进了无底的深渊,眉宇间带着点点阴郁,眼袋下常年不退的淡青把那张脸衬的惨白。   这样不讨喜的面孔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养成的,连这样的容貌都能受到圣上的恩宠,看来此人手段非常,不然早在面圣时就被拦在门外了。   兰沁禾见她在站着,便招手,“快别站着了,过来一起坐。”   纳兰珏正寻思自己该坐哪比较好时,兰沁禾一把拉着她的手顺势带到身边挨着坐下。   “用过膳了吗?”   纳兰珏这才想起自己连那鱼都没吃几口,辜负了娘娘的心意,怕是要惹她伤心,却也老老实实道,“吃了两口鱼。”   “那正好。”兰沁禾笑着,“我在小厨房炖着一盅甜汤,原是给你晚上喝的,又怕你睡了不消化。现在正好,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慕良的眼睛立刻从碗里“娘娘夹的菜”移到兰沁禾身上,他开口:“派个下人去就是了。”   兰沁禾嗔他一眼,“那是我自己做的,还差最后一点工序交给别人总是不如自己清楚。”   说罢她便站起来,又低头摸了摸小姑娘脑袋,“还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去做。”   见纳兰珏摇头,兰沁禾便带着银耳走了。   一时间,屋内气氛极其尴尬。   慕良没动筷子,他要等娘娘回来一起吃,于是面无表情甚至还以为被人打扰有点不悦的九千岁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菜。   菜不多,两荤三素一汤,说实话慕良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少的菜了,为了防止被人看出偏好,他桌上的菜从没少过二十四道。   但今天不同,今天是娘娘下的厨。   洗手作羹这个词一冒出来,九千岁就抿着唇耳红了,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悄悄的攥起了衣服,略显不安的动来动去,所幸被桌布垂下来挡着,也没人发现一脸不善的九千岁做出了这样小女儿似得动作。   纳兰珏端坐着同样也没动筷子,她略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菜,身子紧紧的绷住,这是多年面对危险的自然反应。   桌旁的两人俱是低头不语,见周围没有人,纳兰珏便不动声色的抬起头,却在下一瞬被那双漆黑的眼睛锁住——   如芒在背。   对面的人向后,带着点懒意靠在椅背上,他淡淡的看着纳兰珏,明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纳兰珏却看出了一股讥笑。   他在嘲笑什么?   嘲笑自己自不量力?   纳兰珏握紧了拳头,确实,若是此人真心对娘娘不利,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姐什么都做不了。   面前小丫头的表情让慕良有点意外,探子打探回来的纳兰小姐从头到尾都是个唯唯诺诺受人欺凌的小姑娘,如今敢在他面前做出这幅隐忍的样子,怕不是自以为有了娘娘的恩宠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样的小丫头慕良懒得上心。   他很清楚的知道纳兰珏在兰沁禾心里的地位大概和一只宠物狗是一样的。刚刚到手,又长的可爱漂亮,于是欢喜起来就使劲的宠,一旦失去了新鲜感,纳兰珏就又会变成那个被继母欺负的小可怜。   要指望一个进宫多年的女人平白无故的对着陌生人掏心掏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正能让兰沁禾上心的,怕是只有她那个狐狸精妹妹。   想起兰沁酥,慕良脸色就沉了几分,他不是没想过挫挫她的锐气,可每次他刚一使点绊子让兰沁酥吃点苦头,娘娘就愁的吃喝不下,然后帮着妹妹四处周旋。   整个后宫里,兰沁禾最大的弱点便是她的宝贝妹妹,她绝对看不得自己妹妹吃半分委屈。   嗤,兰沁酥也不过是活在姐姐荫蔽里的孩子。   虽然这么说着,但九千岁羡慕嫉妒的不得了,他也想要娘娘的荫蔽啊……   就连贵妃都懒得搭理回话的慕良自然也懒得去搭理这么个小孩子。   别看慕良在兰沁禾面前奴性极强,可实际上他自视甚高,因为从小被人欺凌,慕良对权势的渴望一点都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淡漠。   尤其是当他尝到权力的甜头后,更是野心疯长。   他喜欢规矩,因为规矩能让他无时无刻的体会到位居高位的感觉,要他自降身份的和一个没有品级的小丫头说话,这种事情慕良是嗤之以鼻的。   于是纳兰珏就发现对面的九千岁,气势更加凌人了些。   再等兰沁禾回来后,三人草草的用完了饭。   正准备日常调戏九千岁的兰沁禾一起身就被人扯住了袖子,她转头,惊诧的看见女孩扬起头,露出尖尖的下巴,一双眼睛里满是坚定:“娘娘,学女工。”   要是平常兰沁禾肯定很高兴,但是今天……   她抬头看了眼慕良,只见他低着头,眉眼落寞,“娘娘有事的话……”   兰沁禾急忙摇头,“没事没事没事。”然后转身半蹲下来给纳兰珏理了理头发,“娘娘今天要陪千岁爷,你让银耳她们教你好不好?”   纳兰珏也低头,用刘海把眼睛遮住,看样子这九千岁也并没有对娘娘存着杀意。不过天都暗了,他为何还留着不走?   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怪怪的,但毕竟她来的时间不长,可能有什么隐情没有了解。   也罢。   纳兰珏起身,半瞌着眼眸,“那我先回去了。”   路过那黑色饕餮服时,她顿了顿,抬头对上了一双细长漆黑的眼睛。   安分些。   她读出了那双眼睛里的警告。   纳兰珏一走兰沁禾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吓唬她?”   慕良低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臣……”没有。   似是觉得这样的解释无力,他便半瞌着眼睑不说话了。偏偏这个样子最让兰沁禾心软,顿时就牵住了他的食指,“我又没怪你。”   声音娇娇的,听的慕良心脏都骤停了。   换做几个月前的九千岁,必是诚惶诚恐的跪下,然后回去握着这根被牵的手指傻乐一宿。但是这几个月里,慕良这般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半分长进?   对于每日都揣测他人心思的九千岁来说,他终是悟得了几分应对兰沁禾的法子。   慕良站着没动,嘴角抿了抿,更添几分落寞。   素来相信这人面对自己实诚的兰沁禾便真的以为是自己误会他了。   方才她也不过是看见慕良看了眼纳兰珏罢了,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也是,人家堂堂的东厂厂督和纳兰珏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平日里自己稍微一句话这人动辄就跪下,今日这样误会了他,指不定他心里天大的委屈呢。   兰沁禾面上也显出几分愧疚,拉着九千岁又长又细还白的食指轻轻的晃了晃,“对不起嘛。”   慕良立刻撇过脸,“臣不敢。”   好似兰沁禾真的做错了什么而自己还委屈不能说似得。   兰沁禾一滞,愈发愧疚,明知这人心思敏感又爱钻牛角尖,自己做什么多嘴。   随后好言好语的一顿安抚,最后九千岁是揣着皇贵妃亲手做的香囊帕子络子一应物什回去的。   那双薄唇一路抿着,眼睛里亮亮的,走两步要摸一摸自己的袖子。   ——   妙音合上门,从纳兰珏的房里退了出来,她揉了揉肩膀,抬头看看天色,发现已经月上柳梢了。   往常娘娘喜欢和纳兰小姐一块儿睡,不过今个儿纳兰小姐来了事,死活都不答应。   她刚这么想,就听见旁边有人低声道,“真不知道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妙音回头,原来是前面刚从皇贵妃寝殿里出来的莲儿。   “怎么了?”她一边弯腰把手中的灯递给今晚在走廊上守夜的小太监,一边问道。   莲儿那边也是如此,然后直起腰朝妙音走来,“还不是那位。”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齐往纳兰珏的房间看了眼。   妙音摇摇头,拉着莲儿往旁边走了几步,“过来些。”   莲儿撇嘴,“主子愿意和她睡那是多大的福气,推三阻四的,真不知好歹。”   “她又不是第一天这个样子了,”妙音抿了抿唇,“本来也是一等一的大小姐,拿些乔也是正常。”   “呸,什么大小姐,不过是个没娘的可怜虫。”莲儿更加愤愤,“要不是主子,谁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这倒是。”妙音点头,“不过为什么主子对她这么上心,我没瞧出这纳兰小姐有什么厉害的啊。”   莲儿叹了口气,“这你就不懂了吧,她啊,是沾了那位的光了。”   “那位?”   “主子也曾说过,她和九千岁性子有些相像,虽然我是没怎么看出来。”莲儿嘟囔着,“主子怎么就喜欢这种闷葫芦呢。”   “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做什么呢!”   两人闻声回头,看见银耳正皱着眉看向这边,顿时噤声,各自回房了。   等院子里人都散去后,原本卧在走廊上睡觉的小太监站了起来,他四处看了看,然后小跑着往宫墙赶去。   他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抽出一小张纸条,拿了毛笔在自己舌头上舔了舔,然后提笔落下几个小字。   待写完后把字条卷成卷,拨开墙角的花草,露出一个拇指小的孔洞来。   小太监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把字条塞进去,嘴里发出三声奇异的鸟叫,接着又跑回原来的走廊卧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超长啊(对我来说)   三十章之后我会尽量保持每章三千五左右 第32章   东华门·东厂   “厂督,那柳氏晕了过去,问不出什么来。”   地上跪着玄色花衣的档头,腰间原本配着的钢刀在门口被解下,只靴底隐隐露出些冷色的金属光泽。   桌案后的男人一身黑色祥云纹白边袍子,头戴金丝描边的乌纱帽,神色抑郁冷淡。   他一言不发,只是右手不停的拨弄左手拇指上一枚血玉扳指。   跪着的档头正是之前拦住纳兰珏的僚徵,他见了厂督没完没了的转扳指,心里泛酸:知道这是皇贵妃送的,您老能消停会儿么?一枚扳指您都转半个月了。   慕良不以为然,大有这辈子都戴着的趋势,微微颔首,“本就没有打算从她身上挖出什么。”他又转了两圈扳指才腾出右手来抬了抬,“处理了吧。”   “是。”僚徵低头,利落的站起来转身出门,迎面碰上了神色不太好的娃娃脸平喜,只见他手中拿着个金纸信封,顿时了然:皇贵妃那里有事了。   再看看平喜不大好的脸色,僚徵顿时心中对他充满怜悯。   哎,这些近身伺候的就是容易被波及啊,还是档头这位子好,老老实实办事就成了。   平喜进来,看见慕良又在抚那枚扳指,心里一咯噔,心里把原先委婉的措辞打散重组的更委婉了些,那信封也被他不动声色的塞进袖子里。   太监宫女说话,大多喜欢从递茶开始。   他端了和皇贵妃宫中同款的斗彩缠枝花茶具上来,轻轻的搁到慕良前边,“干爹,皇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得了皇后赏的花茶,喝了赞不绝口,就立刻拆了一半送过来给您尝尝。”   慕良下意识的伸手去拿,伸了一半才猛的缓下动作,假装不在意的慢条斯理的端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平喜看得眼角抽搐。   慕良矜持的颔首,“尚可。”   虽然眼睛疼,但该说的还得说,平喜脸上带笑,“可不是嘛,娘娘一见到好东西第一个想的就是干爹您,这不,就连那纳兰小姐都沾了您的光呢。”   慕良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就快说。”   说完赶紧滚,他要一个人喝娘娘的茶叶。   平喜的笑僵了僵,又继续道,“奴才原先还觉得奇怪,娘娘做什么突然这么宠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姐,今儿听了坤云宫里的人回话,才知道,原来是那纳兰小姐性格脾气和您像了三分,才被娘娘这般宠爱呢。”   就是……宠她宠到都不太记得您了。   慕良是知道纳兰珏的,不过是她闲的逗趣的宠物,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心底忍不住窃喜。   平喜咬咬后槽牙,接着道,“不过树大招风,那纳兰小姐怕是没这么大福气受着娘娘的恩惠,今天一早被贵妃宫里的人接了过去,皇贵妃娘娘还不知道这事儿,您看咱们……”   慕良皱眉,“贵妃接她去做什么?”   那个女人不会不知道纳兰珏与兰沁禾只是个宠物的存在,威胁不到她。   这般明晃晃的打脸,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这……”平喜捏了捏袖子里的信封,小心翼翼道,“说是皇贵妃娘娘这几日和纳兰小姐同桌而食同塌而眠,就连……就连纳兰小姐净身都是皇贵妃常常亲力亲为的……”   “啪!”   架子上的狼毫应声而断。   平喜缩了缩脖子,看见座上的人脸色发黑,随后就是一声冷笑,“贤贵妃有心调教幼年丧母的小姑娘是她的福气,你跟着掺什么热闹?”   平喜急忙低下头,“是是是,干爹说的是,是儿子糊涂了,儿子这就下去干活。”   他心底摇了摇头,那纳兰小姐怕是有的好受了。   慕良捏了捏那捂的温热的血玉扳指,看着面前那盏甘甜留香的花茶只觉得委屈莫名。   他屈指点了点碧色的精致杯盖,眼睑下垂,睫毛打下的阴影衬的那黑青色的眼袋更加发黑,心脏酸酸涩涩的闷的难以喘气。   半晌,他还是捧了那杯茶到胸前,细细的抿了一口。   嗯,好暖好甜……   翊坤宫   倚沐凑到兰沁酥耳边轻声提醒道,“娘娘,纳兰小姐跪了也快一个时辰了,再下去皇贵妃那怕是不好交代。”   座上的红衣女子这才好像注意到下面那跪着的摇摇欲坠的小姑娘,她带着护甲捧茶的手一顿,脸上带了些讶然,“哟,纳兰小姐来了怎么没上座?显得本宫专门欺负你似得。”   纳兰珏双手撑地,额头上的冷汗沿着脸颊下滑,浸湿了面前一小块绛红的地毯。   她咬着牙,之前被纳兰府的人差点打碎的髌骨此时痛到麻木,她倒是不在意痛不痛,只是担心这膝盖废了往后动作不便。   那黑曜石的眼睛里划过狠厉,这些人,她必将千倍奉还。   勉强撑着自己起来,她惨白着脸维持声音不发抖的道谢,“谢……贵妃赐座。”   兰沁酥心中嗤笑,面上也露出讥讽,拉长了腔调妖妖娆娆道,“纳兰小姐也别怪本宫,只是你是养在皇贵妃身边的,就算是个畜牲,也得懂点规矩,不然出去了就是给纳兰府丢脸,就是给皇贵妃丢脸。”   纳兰珏低下头,双拳死死握紧,“谢贵妃教诲。”   “呵,”兰沁酥轻笑一声,“你是个懂事儿的,怨不得姐姐宠你,不过姐姐管理后宫劳累,对你的学习上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本宫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今后你便来本宫这翊坤宫每日学两个时辰宫规如何?”   答应,便是暗无天日的折磨。   不答应,就是回到纳兰府被折磨。   左右是个死局,不如赌一把兰沁禾对自己的在乎。   纳兰珏抬起下巴,目光直视兰沁酥,“贵妃娘娘,臣女性子莽撞,怕是会冲撞了娘娘,还是待在坤云宫由皇贵妃娘娘约束着为好。”   生气吧!   狠狠的折磨她,最好打的半死不活,这样她在兰沁禾跟前就更能卖可怜了。   意料之外,兰沁酥冷冷的剜了她一眼,“纳兰小姐这是看不上翊坤宫咯?”   “不敢。”   听她这么说,那冷艳绝美的脸上倒是挽起一抹莫名的笑,“看来是本宫没这个福气和纳兰小姐共处了。倚沐,送客。”   不止纳兰珏,连倚沐和宫中的丫鬟们也吃了一惊,娘娘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   到底跟的时间久了,倚沐立刻意会,看着那小姑娘怜悯的叹息了一声,“纳兰小姐,请吧。”   惹了娘娘,也就只剩下一个死字了。   纳兰珏踉踉跄跄的出了翊坤宫的大门,每走一步膝盖都痛的仿佛在烈火上烤,背上的冷汗浸湿了衣服,她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了僻静的角落。   兰沁酥那女人今日放她回去,大概也是怕做的太过被兰沁禾追究,不过她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女人,估计会在暗中给她下绊子。   下毒的可能性最大,不过若真是下毒倒没什么好怕的,她防着点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喘了口气,纳兰珏刚准备扶着宫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巨大的布袋子套住了。   “做的不错。”   “嘿嘿,姑姑您放心,娘娘吩咐的事儿奴才肯定会办的妥妥的。”   “这小贱蹄子惹了娘娘不高兴,只要不死,就随你处置。”   娘娘?哪个娘娘?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贵妃身边的宫女?   “皇后娘娘,事情都办妥了。”揽月福了福身上前压低了声音说。   袅袅茶香中,一身暖色凤纹的皇后淡淡一笑,抛下了手中的玉棋子,“去赏了那办事的两个,送他们出宫吧。”   揽月点头,又问,“娘娘,出宫的轿子走正门还是后门?”   “两个小奴才走什么正门。”皇后笑的温柔,挥了挥手,“去办吧。”   揽月低头。   宫中是不能随便打杀宫女的,但自杀可就没人管了。   她摇头,可惜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声音和倚沐像了十成十的,这以后怕再也遇不到了。 第33章   当晚纳兰珏是被人抬回去的。   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兰沁禾看了没多说一句话,只是叫了太医来诊治。   她守在小姑娘身边不眠不休两个晚上,推了请安,谁上门也不见。   握着床上小姑娘的手,兰沁禾突然很迷茫,她心底有数,酥酥固然讨厌纳兰珏,也没傻到把人打成这样给她送回来。   小姑娘进宫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出门,还会惹了谁下如此狠手?   她让慕良帮着查查,却只得到打人的两个奴才自缢房中的消息。   那双一直温温柔柔的杏眼里无喜无悲,有的只是单纯的不解和困惑。   兰沁禾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突然觉得有点冷。   她低声呢喃,“或许,你留在纳兰府会生活的更好……”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   坐在床边整整两天,此时突然起身眼前一片晕黑,银耳见了急忙上前扶她,兰沁禾甩开她的手,踉跄的往前走去。   “主子,你去哪?”   兰沁禾脚步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看彩绘的宫顶,双臂无力的垂在两侧,那背影生生的透出一股子迷茫。   “去问皇后讨个懿旨,封她县主。”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半晌才用疲惫不堪的声音叹息,“你拨两个人带她回去吧。这宫里,我既然护不了她,那便放她回去吧。”   她失了魂一般的走出大门,银耳在后面怎么喊也喊不住。   床上,那瘦弱的手指微微颤动,剔透的泪珠从那紧闭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   纳兰珏空手而去,回时却带着万千恩宠,人却愈发沉默,整日待在自己的小破院子里。   严氏派人来修葺也被她打回去了,兰沁禾给她的两个丫鬟她也没收,再次听到她消息的时候,已是两年之后,皇上赏赐全国唯一一位女将军…   这些后事,兰沁禾此时并不知道,她只觉得身心前所未有的乏力,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就看见绛紫色的祥云蟒袍。   “慕良……”她虚虚的扯出一个笑来,喉咙发哑,缺水导致嘴唇泛白起皮,不知道是生病还是睡的太久,头涨涨的疼。   但是看见那人淡漠阴郁的一张脸,就止不住的想笑。   在后宫待久了,别的不说,兰沁禾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出色的。   前两天还因着小姑娘全身的伤愧疚到无以复加,现在睡了一觉醒来,就淡了些。   更何况慕良难得来一次,她不想拿这种事情烦他,若是让他陪着自己一起难过,那也太任性了。   想着,她又咧着嘴笑道,“慕良……”   慕良坐在床边垂下眼睑看她,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声音温柔的好像掺了一罐子砂糖,“臣在。”   兰沁禾撑着身子费力抬起来了一些,然后不客气的靠在慕良胸前,两条没力气的手臂环住他腰。   慕良被她的动作弄的全身僵硬,轻易不敢动,只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给她尽可能的包起来。   “不舒服。”兰沁禾叹了口气。   “嗯?”   “你腰带硌得我难受,解掉好不好?”   九千岁瞪大了眼睛,苍白的脸上一片绯红,他一动不敢动,好半天才用内力压下脸上的红晕,侧着脸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怀里的人。   那薄唇轻启,声音发颤:“臣惶恐……”   “咔嗒。”兰沁禾不管他惶不惶恐不恐的,伸手利落的按了扣子,玉带顿时滑落在地。   “娘娘娘、娘娘!”他整个人要炸了一般,好像受惊的小兽,全身炸毛,惊的随时要跳起来,最后嘴里才抖抖索索的吐出一句,“这、这与礼不合。”   兰沁禾不理他,反正是在床上,就算脱得只剩亵衣也不见得不合。   兰沁禾前世是个矜持的姑娘,到了古代,就更加注意男女大防,但看见慕良这幅好像洞房小媳妇的样子,她骨子里为数不多的恶劣因子一股脑全跑出来了。   兰沁禾懒懒的抬头,吻了吻那带红的苍白侧脸,“我头疼,你乖乖的别闹好不好?”   慕良:“……好。”   他偏了头,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无意识的小声喊了声,“娘娘……”   真可爱。   兰沁禾看着他忍不住笑,这算是撒娇吗?   明明人前那么威风,现在怎么弱气到这种程度,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但是……   她目光瞄到跟着玉带一起落在地上的那块梅花玄铁令,想起之前这人明明一副在群臣宫妃面前一副只手遮天神情淡漠的禁欲样子,现在却被自己弄的满脸羞红,一种诡异的满足和刺激感涌了上来,激的她更想做一些坏事,连之前的难受都一并消了不少。   房间里很静,看来是慕良来的时候就把下人遣走了。   啧,这么好的环境,她不做点什么还真是过意不去。   想着,兰沁禾抬起头,杏眼亮晶晶的看向慕良,娇声道,“慕良,我渴了。”   慕良下意识低头,看见小姑娘嘴唇都泛白起皮了,直愣愣的想要站起来,“那臣给娘娘拿水来。”   兰沁禾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可你的腰带都被我解下来了啊,你站起来是想在我面前脱裤子吗?”   慕良瞪大了眼睛,他估计从没想过端淑的皇贵妃娘娘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好半晌他才回神呐呐道,“臣会再穿上的……”   “噗嗤,”兰沁禾真是要被他呆头呆脑的样子气笑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趣儿?我给你的话本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   想起那套书,慕良整个人便火烧火燎的,他想站起来离得远点,但腰带被人扯了,又守着规矩不敢靠近,顿时不上不下的一个人难受着。   “怎么不说话?我以前到不知你是这般阳奉阴违的人,还是说瞧不上我的书?”兰沁禾斜眼睨他。   “臣惶恐!”他可不把兰沁禾的话当玩笑,下意识想跪下去,腰却被人抱的死死的,“娘娘的书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只是臣愚笨,不得其中精髓……”   这话说到后面又失了底气,兰沁禾眼珠子转了转,拉长的音调,“哦?看不懂呀,那——我亲自教你好了……”   女孩扬起了头,精准快速的吻上自己觊觎已久的地方,对方好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的呆愣着,可她不在意,一双莹白的小手揪住男人的前襟,小舌头微微伸出,画笔一般的给对面的薄唇勾勒线条,随后渲染、上色。   等对方缴械投降后,得意的钻了进去,肆意的巡视自己刚刚攻略的城池,上颚、牙齿、舌底一处也不放过。   最后它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卷着那一直在往后缩的大舌头,想把它带出来和自己一起嬉戏。   “以后我渴了,就这么给我解渴知道么?”兰沁禾退开一点,两人嘴角还藕断丝连的带着引人遐想的银丝。   慕良双颊通红,不自在的胡乱点头,“唔……”   “真乖。”女孩便眉眼弯弯的笑了,那双弯起的杏眼里仿佛藏着万千星光,璀璨而又温柔。她再度仰首,纠缠起那张颜色好看的薄唇,而那薄唇的主人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啊……   好香的味道……   兰沁禾到底还不太会用鼻子换气,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双眼迷离,她抓着慕良的前襟,靠在他胸前喘息,只觉得闻到一股子让人沉迷的味道。   像是檀香?又夹杂了别的什么……   她撒娇似得用头蹭了蹭慕良的胸口,“你怎么身上这么香呀,比我还香呢。”   谁知道对方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原先脸上的绯红肉眼可见的退下去,苍白的脸变得惨白。他瞌了眸子,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兰沁禾这才觉得不对,爬起来担忧又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呀?”   慕良只是沉默,那副阴郁的神色又渐渐染上了眉梢,看得兰沁禾焦急,她扯了绣着祥云花边的广袖轻轻晃动,柳眉轻蹙,“告诉我好不好,不然我会一直担心的。你要是怕我觉得你女气,那我以后再也不说就是了,”她顿了顿,又撅起了嘴,“你不要这个样子嘛。”   慕良看得心软成一滩水,他低下头,闷闷道,“臣没有,只是太监被切了……那儿,如厕时容易沾了不干净,臣怕身上有味道会惹了您不高兴,就……用了些香……”   这话对他来说太过逾越了。   慕良之前从没敢想过对着高贵的皇贵妃娘娘说这些腌臜话,但他又不想对着娘娘说谎,可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万一娘娘觉得恶心,再也不见他了怎么办……   不,就算是他自己也觉得恶心。太监被去了势后,如厕时不可避免的会把尿洒出来沾到身上,即便他极力避免了,可偶尔还是会带着股味道。   虽然常年用着香薰,但只是掩盖,不代表那味道就不存在,凑近了仔细闻还是会有的。   “啊……”兰沁禾眨眨眼,倒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   慕良一见她不说话,顿时心中一涩,也顾不上腰带被人解了,连滚带爬的下床跪在地上狠狠的拿额头磕地,“臣有罪,请娘娘责罚。”   他只觉得万千悲凉,唇齿间的苦涩似要溢了出来,心中还在想着床上铺的是娘娘最喜欢的褥子,如今被他沾过,怕是要留下那肮脏的气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时间他只觉得身上恶臭扑鼻,一股子骚臭味薰的他头眼发晕。   好脏……   好丑……   好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你说的,男主存在感薄弱啊 第34章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快看,这小子掉进粪池了!”   “哟,还真是,活该他惹了李公公不高兴。”   “哇,真是好恶心好臭啊,比蛆还脏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隐隐传来小太监们嬉笑怒骂的嘲讽声音,说实话他听的不太清楚,因为屎粪已经顺着他的鼻子耳朵洞钻了进去,他想喊救命,一张口确实一嘴巴的黏腻恶臭。   使劲扑腾,却是越来越深陷,入目之际,有的只是看不见头的黑黄粪池。   啊……   好恶心啊,他想着,这样死了其实也没关系,毕竟……   他恶心自己恶心的也想吐了……   神思渐渐微弱,迷蒙之间,他似是看见一个梳着圆髻的蓝衣小姑娘对着他笑。   小姑娘蹲下身子,把手中的油纸包放到他跟前,声音柔和好像怕吓着他一般,甜甜糯糯的童音响在他耳边:“喏,吃吧。以后若是饿了,便来右相府找管家,只管说是大小姐让你来做活儿的就是了。”   他惊慌的抬头,便一下子撞进小姑娘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眼里,从此深陷,这一陷,便是百年。   不!不要!他还不想死!   小太监猛的瞪大了眼睛,双臂费力的抬起胡乱在空中抓着。   他还没有再见到她,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谢谢,他还没来得及……   远处传来管事的责骂声,小太监们的嬉笑顿时消失不见,他松了口气,终于精疲力尽的软倒了下去。   肮脏不堪的回忆击的慕良摇摇欲坠,面色惨白浮了一层水光,双拳搁在地上死死握拳,隐约有几分血红渗出。   兰沁禾骇了一跳,也不管自己没穿鞋子急忙去扶他。   她都快气哭了,“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   “臣……”   眼看着他又要说出什么贬低自己的胡话来,兰沁禾眯着眼睛猛的低头吻住那张惹人心烦的唇。   慕良:!!!!   半晌,   兰沁禾微微推开了一些,额头抵着跪着的人的额头,“还要说什么,嗯?”   慕良小姑娘似得红着脸揪衣角,“无、无事。”   于是兰沁禾满意的捡了旁边的玉带给他扣上,拉着人起来拍拍皱掉的衣服,“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可要生气,我管你觉得难不难闻,反正我闻着觉得好就是了。”   “唔……”   慕良见兰沁禾心情不好,连着三天日日跑来坤云宫报道,两人一腻歪就是一下午。   渐渐的,关于纳兰珏的事情兰沁禾也不再多想,只是偶尔想起那瘦瘦小小却有一双黑曜石一样眼睛的女孩,总忍不住叹息。   到底是她能力不够,护不了这孩子。   也不知道她一身荣耀的回纳兰府,会不会遭人嫉妒。皇后给太子选完侍读,近来也没别的宴会,算起来估计得到年宴才能见到那孩子。   兰沁酥来过一次道歉,她自然知道人不是酥酥伤的。   可追起由头,还是她把人叫走的,一时间她心下复杂,只觉得自己欠了纳兰珏良多,寻着机会定要好好补偿她。   今日请完安,兰沁禾被皇后留下来吃午饭,遇上太子下学。   小太子戚彦韬原是一贵人的儿子,后来母亲去世,抱到皇后身边。   一般皇子六岁就要上学,可因着贵人不受宠又死的早,这事一直没人提起,等皇后领过来的时候已经八岁了。   几天前选了侍读,有两位大臣的嫡小姐和两位堂兄弟,也算是重视了。   “见过母后,见过皇贵妃娘娘。”雪雕玉琢的小太子软包子的脸上一对黑葡萄似得眼睛又圆又亮天生带笑,软萌软萌的一只,每次兰沁禾见了心底都止不住的欢喜。   她招招手,小太子眨巴了眼睛看了眼皇后没反对,就迈着两条短腿啪嗒啪嗒的跑到兰沁禾面前,仰着头费力的看着她。   兰沁禾忍不住揉了两把白嫩嫩的包子脸,从荷包里剥了颗糖塞他嘴巴里,然后把荷包给他系在腰带上。   又戳了戳他吃糖鼓起来的脸,“太子这几天上学,可还觉得有趣儿?”   小太子教养很好,嚼完糖咽下去后才奶声奶气的说,“不有趣,”顿了顿,一脸严肃,“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造福百姓的,怎能算是有趣一说?小八虽然不比皇兄们聪慧勤奋,但是也会努力的,不会把读书当做儿戏!”说完他还觉得自己讲的不错似得点点头。   兰沁禾一愣,那双亮晶晶又满是坚定的眸子像极了纳兰珏,曾经也有个小姑娘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认真道,“娘娘,不学女工,学剑。”   她失态的转过头,拿着帕子遮住半张脸。   仔细看去,那眼中一片湿润。   小太子迷茫的愣在那,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娘,您怎么了?是小八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她红着眼睛笑道,“小八说的很对,以后也要这样,你敬重知识,知识才会敬重你,知道了吗?”   小太子似懂非懂的点头,一旁的皇后笑了,“小孩子家家,哪懂什么敬重不敬重的,他还差的早呢。”   兰沁禾整理好了情绪,嗔了皇后一眼,“娘娘这话可不对了,我们小八聪明着呢,是不是呀?”后面半句是对着小太子说的,故意放柔了语调。   被夸奖了的小太子红着脸不说话,跑到皇后身边去了。   皇后翘着一对赤金缠丝的细长护甲给他盛了碗甜汤,小太子便挺直了背文气的拿着勺子舀来吃。   这样子和兰家的五弟简直天差地别,想当初那孩子喝汤直接捧着往嘴里灌。   后来也确实不省心,偷偷跑去当了锦衣卫。   兰沁禾又是羡慕又是赞叹的目光对着小太子打圈,忍不住夸道,“皇后娘娘教子有方,臣妾瞧着,整个后宫的皇子都没有小太子来得懂礼。”   皇后不甚在意的笑道,“哪是本宫教的好,他才来坤宁宫几天,本宫能教出什么花来?倒是这孩子去世的母妃是个好的。”   喝汤的小太子手一顿,几点汤水撒了出来,随后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脸上依旧带着甜美可人的笑。   脑子里充满着小太子甜腻腻的声音,兰沁禾几乎是飘着晃到尚酒居。   她倒不是特地过来,只是走着走着脚就往这歪了。   定了定神,只见前面一身藏青的小太监弯腰提着食盒快步往里面走。   银耳会意,把他叫了过来。   “请娘娘的安。”小太监低着脑袋,声音不似平常的太监那般尖细,反而沉稳干练。兰沁禾便知道了,这是慕良身边伺候的。   她好奇的问,“你这是给谁送饭?”   “是给厂督的。”   “午时都过两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用饭?”   小太监知道这位在慕良心中不一样,便也没有不耐烦,细细的回了,“回娘娘,东厂最近在抓人,厂督也是忙不过来,这不,今早的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呢。”   兰沁禾微讶,她看慕良这几日天天往自己这跑,还以为前段时间忙完了……   想着,她便拿过小太监手里的食盒,“本宫给他送去,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太监抬了抬头,似是觉得这般不妥,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跪了安离开。   兰沁禾拎着盒子让宫人在尚酒居外边侯着,银耳下意识伸手,“娘娘,让奴婢拿着吧。”   “不用了,你也在外面等着吧。”   银耳:?!!!   小姑娘再老陈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从五岁起就没离过自家主子半步,顿时脚步都踉跄了。身后和她不对头的宫女见了低头偷笑,惹得她狠狠瞪了一眼。   侯在门口的平喜刚忍不住打个哈欠就瞧见一身宫裙的皇贵妃拎着个食盒聘聘婷婷的走过来,顿时一个激灵,弯着腰就迎上去笑道,“见过皇贵妃娘娘。”   兰沁禾点点头,“你们厂督怎么今日这么晚用膳?”   平喜凑近了才看见这食盒是打发去拿吃食的小太监带去的那个,便笑着回话,“这不是最近厂里事情多嘛,干爹也是忙不过来。娘娘您若是能来提一句,奴才保证干爹每日看着时辰用膳。”   这话对一般宫妃来说是大不敬,可娃娃脸知道头顶两位的关系,说起话来也变得油腔滑调。   兰沁禾害臊的睨了他一眼,又问,“他这会子再做什么?本宫进去可会打扰了他?”   “不会不会,娘娘来怎么能说是打扰呢!干爹见了娘娘,肯定高兴的饭都要多吃三大碗。”   “多嘴。”兰沁禾敲了敲他脑门,“你干爹跟个锯嘴葫芦似得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怎么就你话这么多?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平喜笑嘻嘻的摸着脑袋,“这不是见了娘娘,奴才打心眼里高兴嘛,这话啊,就自个儿跑出来了。”   兰沁禾摇摇头,不理他,提着裙子推门进去。   那人一身黑色官服,眉眼阴郁冷峻的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执笔,左手抵着折子看,腰背挺直。   “   慕良——”她轻声唤着,怕突然出声惊扰了他。   执笔的手一顿,折子上就多出了个墨团,慕良不可置信的抬头,只见心心念念的人儿站在门口柔柔的对他一笑。   身后的冬天铂金色的阳光逆着打进来,衬的女子皮肤如羊脂玉一般,白的他晃了神。   “娘娘。”意识到自己目光太放纵,慕良低下头,长时间未曾喝水的嗓子吐字沙哑,听的兰沁禾眉头一皱。   她走上前放下食盒,伸手碰了碰桌角的茶杯杯壁,入手一片温良,顿时不满的开口,“平喜怎么做事儿的,你这还烧了地龙呢,这茶得是放了多久的。”   “是臣不喜欢有人频繁走动。”他默默退开了两步,不敢和她靠的太近。   兰沁禾见了,起了逗他的意思,轻轻打开食盒,一边道,“你就是公务事在繁忙,饭也总得吃的,这天越来越冷了,你底子又差,万一哪天在早朝上被冻的晕了过去可怎生是好?”   “劳娘娘挂念,实在受宠若惊。”他说着又要弯腰作揖。   兰沁禾急忙拦住他,颇为无奈,“你我二人之间,总是这么多虚礼,倒显得生疏。”   “……臣惶恐。”   真真是不会说话,她怎么看上了这么个木鱼疙瘩。   兰沁禾摇摇头,心里却喜欢的紧,每次一见到这人一副守礼克制的样子,她就期待那张冷清的脸多点什么表情。   想起刚才的小心思,她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既然这样,那我喂你吃饭想来你也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和妹妹的日常   “吃饭好嘛~”   “不要!”   “就吃一口好嘛~”   “不要!”   “吃完就看动画片好嘛~就一口嘛~”   “不要!”   ……   “妈妈!!!她不肯吃饭!!!”   “那你来洗碗,我来喂。”   ……   “那……我再试试……” 第35章   慕良袖中的手一颤,一边想着这与礼不合,怎能让娘娘伺候他一个阉人用饭,一边又怕自己老是这么忤逆娘娘的话,惹她不快,他僵了脖子,半天才吐出一个字,“臣……”   “坐下。”兰沁禾不等他说话就把他按了下去。   随后她眉眼带笑,一手轻搭他肩膀,腰肢微摆,婀婀娜娜的坐在了他大腿上。   她不理身下那人僵硬的像块石头似得身体,扭转了身体去拿饭碗。   她浸淫后宫多年,虽然现在看着恩宠一般,但刚进来时也是一枝独秀,否则光靠着娘家也未必能升到皇贵妃这位置。   那些勾人的把戏呀,她的千岁爷可还没见她使过呢。   这来日方长,有的可玩了。   “张嘴,啊——”   兰沁禾捏着勺子,上面是一颗肉丸,慕良不敢看她,就盯着肉丸看。   他还想挣扎一下,“娘娘,这……唔!”   话还没说完,那肉丸就被某人含着,嘴对嘴的抵到他口中。   在外面摆足了威风的东厂厂督终于安静了,红着耳朵,低头默默的嚼肉丸。   兰沁禾笑了,拨了拨他红透的耳尖,满意道,“一开始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她又挖了勺米饭递到他嘴边。   慕良不说话也不吃,拿着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希冀的看她。   兰沁禾噗嗤的笑了出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先吃了含在嘴里,再喂给他。   若是以前的兰沁禾或是慕良见了男女这般喂食,必然止不住的反胃恶心,可惜现在两人都跟傻子似得。   一人乐得高兴喂饭,一人乐得高兴被喂。   黏黏糊糊一顿饭吃完,食盒里全空了,慕良还是意犹未尽。   这般的殊荣,从前就是梦里也不曾有的,现在居然真真正正的发生了,叫他整个人好像浮在云上,轻飘飘的脚不着地。   他眼神幽暗,心里的欲望像野草般的疯长了起来。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样就好了……   如果,娘娘只是他一个人的就好了……   不知觉间,手指微微颤抖。   想要她……   想要完整的她……   要到更高的地方,才能拥有这个人吗……   快离开的时候兰沁禾想起中午见得太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皇上这些日子身体不爽,太子年幼,你……应付起来可觉得吃力?”   慕良知道她是在担心夺嫡的事情,便安抚她,“前朝的事情臣还应付的来,娘娘切勿思虑过重,伤了身子。”   兰沁禾点点头,也就放心了。   “我瞧着小太子虽是年幼,但听话乖巧,是个好的。”   慕良瞌了眼睑,却不应答,半晌才犹豫着说:“娘娘心善,可未必所有人就领情。太子和娘娘到底不是亲母子,来往过密,不妥。”   兰沁禾本是想着太子年纪小,日后当了皇帝,慕良也能控制住,没想到慕良居然让她离太子远点。   她心中一惊,慕良绝对不会害自己,至少目前不会。   那就是说,那个小太子并不像他面上看起来那么可爱。   如果是真的,她不禁心寒。   那么小的孩子,也精于算计了吗?   想着,她神色就有点郁闷。   慕良见了忍不住心疼,心里暗骂自己刚才多什么嘴,娘娘喜欢,那边让太子一辈子保持面上的天真可爱就是了,他做什么说出来惹娘娘不快。   真是该死!   银耳等了半天,终于看见自家娘娘走出来,还没松了口气,就发现兰沁禾眉头轻蹙。   她迎上去的脚步顿了一下,这可稀奇了,娘娘见了千岁爷居然是这幅表情?看着也不似吵架了啊。   “娘娘这是怎么了?”   “无事。”兰沁禾摆摆手,“对了,过年给小辈们的压岁礼物都准备好了么?”   “是,都准备妥当了。”   “太子那边,按着现有的再添上一半。”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日后想来也是个厉害的,现下还是不要交恶为好。   入了冬,宫里越发的忙,各地的藩王从领地回来,后宫前朝开始着手年关的准备,一时间连个清闲的人都少见。   兰沁禾也每天在各宫周旋,皇后坐镇主位,需要给位高的妃子来当跑腿传话的角色,她和兰沁酥向来不对付,这任务就落在兰沁禾头上。   索性她人缘好恩宠少,下面的妃子都很配合。   这日她照例来坤宁宫报道,和皇后商量年宴的事情。   这种宴会,人多而杂,事情也细细碎碎的弄起来麻烦。   除了贺岁以外,还有不少趁着这个机会相亲的,有这个意思的人家,又在宫里有人脉的,就会暗地里求皇后把位置小小的变动一下。   比如说两家夫人相邻的坐啦,公子小姐对面的坐啦……   皇后仁慈好说话,一般不会拒绝。   “沁禾你来看。”皇后把手里的折子递给兰沁禾,眼里满是高深莫测的笑意。   兰沁禾接过,看完吃了一惊,“这……母亲还未和臣妾讲过。”   “你大哥兰贺栎年纪轻轻就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又长得一表人才,配何尚书的女儿,本宫到觉得是他们高攀了。”   这折子是何尚书府里递上来的,兰沁禾摸不准母亲和大哥的意思,但是知道何尚书是皇后的嫡亲姨夫,那何小姐她往年的宴会上也见过,不出挑,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左右不过一个座位的事,还是不要拂了皇后的意思比较好。   遂颔首,应下了这折子。   太子戚彦韬期间跑来过一次,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捧了茶给兰沁禾,她接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次之后,她又从慕良那里得到了不少太子的消息。   她没想到不过八岁的孩子,居然能联系上宫外亲生母妃的外戚势力,更没想到他曾经一个人半夜跑去尚酒居请求慕良的扶持。   但到底是个孩子,做事太过急躁了。   兰沁禾好奇的问过慕良是怎么回答的,慕良没说话。   她便心里有数了,慕良这是打算隔岸观火做个中间派。   ……中间派?   这么说起来,兰家也是朝廷上为数不多的中间派。   自家和慕良是一个派系的话,倒让兰沁禾放心了不少。   打算着年宴的时候和父亲兄长通一下气,右相兰国骑为人有些大男子主义,平日里最不屑瘦弱的男子,对于当今宦官当道更是心中愤愤,向来对慕良这个太监头头没什么好感。   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不能让慕良被父亲欺负了。   这边兰沁禾和皇后吃茶谈天,另一边的慕良满身的冷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皇帝的胞弟和德王刚刚回京就给他下了帖子,结果他在这茶都喝了半盏了,主角还没见到身影。   后边站着的平喜也在心里嘀咕,这和德王好大的架子,也不怕干爹恼起来直接走了。   正当慕良甩袖准备起身时,门外快步走来一紫衣貂毛男子,年约三十上下,眉眼温和,嘴角带笑,好一副公子如玉模样。   “厂督肯赏光我和德王府,真让本王受宠若惊啊。”   他走上主位坐下,身后立即拥上三个身材高挑有致的婢女,身着轻纱,腕部戴铃,脸上蒙了一块粉红面纱,不但没有挡住容颜,反而把衬的更加诱人。   两人一左一右的跪下,一人捧茶,一人捶腿。   另一人站在后面力道适中的捏肩。   和德王微微一笑,对着座下的面无表情的慕良解释道,“这是本王在胡地发现的胡女,身材面容比起我们中原女子有过之无不及,这次回来,本王也特地给厂督带了几个,厂督可不要嫌弃。”   他一拍手,屏风后又袅袅婷婷的走出五个相同衣着的胡女。   身上金链缠绕点缀,面色娇媚,胸前露出白皙饱满的半圆,侧面则透出修长诱人的大腿。   动作之间腕部金铃叮咚作响,脂香融融,眼盼留情。   慕良依旧面色阴郁,垂着眼转拇指上的红玉扳指,他头都不抬,就盯着扳指看。   “呵呵,看来厂督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了,是本王考虑欠周。”他挥了挥手,那些胡女面色瞬间惨白,僵硬着身子退了下去。   送不出去的礼物,是惹人嫌的。   在慕良拒绝的那一刻,她们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最后一位胡女身子颤了颤,突然跪在了慕良脚边,死死的抱住他的腿。   “求千岁爷怜惜,带奴家回去吧。”   女子仰首,眸中带泪,面色苍白,十足的让人心疼。   慕良皱眉,下意识的一脚把她踹开,冷冷的看向上面的和德王。   和德王也惊讶了几分,没想到那女子居然这么大胆,回过神就看见慕良黑得滴水般的脸色,知道自己惹了他不高兴,急忙呵斥地上捂着被踹伤地方的女子。   “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贱婢拖下去!”   女子面色惨白,求助般的看向慕良,待触及到那人沉着的脸时,心中彻底发凉,颓败的瘫在地上,任由侍卫把她拉了下去。   和德王处理完了又打量了几下慕良的脸色,“下人不懂规矩,本王给厂督陪个罪了。”   慕良掸了掸衣袍,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上面和德王还在自以为隐蔽的说些官场上的客套话,可惜他早已接到密报。   和德王这次回来,不过就是打着皇宫里的那个位置来拉拢他。   慕良垂眸转了两圈扳指。   他想回宫了,他想回到离娘娘近一点的地方。   “皇兄身体抱恙,已经数日没有上朝了,本王做弟弟的,实在是担忧。”   男子眉间轻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颇的让人跟着揪心。   慕良不接他的话,冷冷清清的坐在那里,背脊挺直,也不喝茶。   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和德王看的心里不悦,他这次从番地回来,就再没打算走。   现在朝中因为夺嫡的缘故到处结党,以皇后娘家势力为首的支持太子,又有不少支持着三皇子和其他皇子的。   而权力颇大的兰国骑,虽然现在是站在中间,但是依着他两个女儿受宠的形式,一旦哪个有了身孕,就不好说了。   他离开京城已久,朝中的人脉渐渐脱离掌控,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个——权势滔天的阉人。   可这人却什么话也不说,和德王实在摸不清他的态度,只好更加露骨的试探,“本王此番回来,看见几位皇子都年少有为,心里着实欣慰,还要多谢厂督这些年的辅佐。”   慕良这才淡淡开口,“王爷过誉。”   和德王微微一笑,“厂督谦虚了。”   他起身,挥退了几位胡女,“本王许久不见厂督,我们二人手谈一局如何?也好叙叙旧。”   下棋   费时间   要好久才能回去   不下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东厂事物繁忙,恐怕要拂了王爷的意了。”他起身,无悲无喜的眸子像是漆黑一潭的死水,“我就先告退了。”   论起品级,二品的和德王还低他一级,他也懒得再这人面前称臣。   只是今天不让和德王得到想要的答案,恐怕日后还有的纠缠。   想到这里,慕良就心里生厌。   “陛下洪福齐天,这病过几日必然大好,王爷就不必过于担忧了。”   “这皇位向来是能者居上,非大贤大德之人不可,如陛下这般的圣明,又怎么会忌惮这点小病小痛。”   和德王一怔,没想到之前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就说出来了。   他笑了笑,“是本王狭隘,昏了头了。”   他亲自把慕良送至门口,“既然厂督还有公务,本王也不好强留。”   慕良颔首,转身就上了马车。   紫裘衣的男子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眼神深幽。   能者居上吗……   真是个会把自己摘个干净的狐狸。   他嗤笑一声,转身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谁,用QQ吃鸡 第36章   忙碌了月余,终于等到了年宴。   因为皇帝身体不好,这次年宴准备大办,用来冲冲喜气。   也为有心人开始站队做了个极好的场合。   兰沁禾许久没有看见兰沁酥了,半个月前她就被皇帝点去侍疾,吃住都和皇帝一起,连去皇后那里的请安都被免了去。   惹得一众妃子嫉妒不已,皇后却是挺高兴的,没了在她面前刺激她的人。   兰沁禾本以为能在宴会上看见纳兰珏,没想到只在纳兰家的桌席上看见两个不相熟的女孩。   她心中疑惑又有点担心,却不好直接过去问人家纳兰珏去哪了。   心里打算等着第二日众妇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再问问。   这次的年宴,和上次三皇子的寿宴也没多大不同,只是更加热闹了些,但皇宫宴会大抵一般无二。   兰沁禾只对大厅中间的歌舞感兴趣。   她自己也学琴学舞,看的时候,就忍不住带了学习的心思。   兰沁酥坐在皇帝身边,一双媚眼直直的看着座下的兰沁禾,待发现她一直盯着中央的舞女看的时候,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她恶毒的看向那舞女——身姿婀娜柔软,一双水袖甩的清逸又仙气十足。   呵,她心底冷笑一声,大冬天的穿的这么少,十足的下贱胚子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洞里的狐狸精跑了出来,一股子骚气。   显然贵妃本身没有意识到,说起狐狸精,她更像一点。   自从她摸到了自己姐姐和某太监之间的暧昧后,出于某种奇怪的心里,她穿衣服都开始和某太监相像了起来。   原先常常一身亮红色,现在喜欢在暗红色的裙子外面套一件黑色的外衫。   黑红的色系,再配上妖艳的妆容,更像一只道行颇深的黑狐狸。   皇帝注意到兰沁酥的不高兴,疑惑的问,“爱妃怎么了,何人惹你不悦啊?”   兰沁酥嘟着嘴,娇声道,“皇上,这舞不好看啦。”   皇帝呵呵一笑,抚上兰沁酥的手,以为她因为自己看舞而没有看她吃醋了。   顿时柔声问,“那,不如爱妃给朕开开眼?”   兰沁酥看了眼还在认真看舞的兰沁禾,轻哼了声,狐狸眼珠子转了转,“好呀,皇上可不许笑话臣妾。”   于是等兰沁禾发现自家妹妹站在大厅中一身舞裙的时候,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戏子般的在众人面前跳舞,像个什么样!   现在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候,兰家不管是因为站在中立还是因为她们姐妹在宫中的地位,都已经够招惹麻烦了。   她最近巴不得天天缩在宫里降低存在感,就连今天的宴会都穿的中规中矩,淡了怕被人以为失了宠,浓了怕被人以为有什么野心。   兰沁酥前些日子御前侍疾,已经够张扬了,但那是皇命,不得不从。   可现在她出来献舞,明摆着是自愿的。   树大招风,这道理,酥酥怎么就不明白呢。   兰沁禾在这边又急又气,兰沁酥却挺高兴。   她远远的看到姐姐一双眼睛都粘在自己身上了。   她自然看懂了兰沁禾眼中的焦急。   只不过……   红衣舞女魅惑的勾唇一笑,纤细的水蛇腰剧烈的扭动起来,引的在座男子目光发直。   丝竹齐奏,美人漫舞。   红色的水袖仿若灵活的蟒蛇,轻盈却有力的在大殿中张牙舞爪。   她犹如人间的妖精,不自知的勾引凡人。   危险,却带着致命吸引。让人明知前方可能会跌的粉身碎骨,却甘愿一步步掉入她布置的陷阱中。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   只此一舞,不知迷了多少男子的眼。   宠冠后宫的贤贵妃兰沁酥,可从来不是有名无实的花架子。   她向来张扬的有资本,骄傲的有底气。   一曲闭,大殿上久久寂静。   “哈哈哈,好好好!”皇帝起身抚掌而笑,“不愧是朕的贵妃,赏!”   兰沁酥柔顺的低下头,“臣妾多谢陛下。”   她缓缓勾起红唇,姐姐想要求安稳,可她兰沁酥不一样。   她要权要利!   区区一个贵妃,她怎么可能满足。   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想要明哲保身,确实该避避风头。   可她偏要当个出头的。   试想,兰家的嫡女、皇帝最疼宠的妃子若是是个傻的,不是很好控制么。   今晚之后,想必前朝后宫更加坐实了她兰沁酥胸大无脑的名号。   这般,某些自以为是的势力,才会主动送上门啊。   她再次妖妖媚媚的一笑,脸上尽是嚣张跋扈的得意之色。   却不曾想,今晚,还为她攀到了一个意外之喜。   一直惦念的纳兰珏没来,酥酥又如此占尽风头,慕良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迟到了,夺嫡在即气氛又有些凝重。   这简直是兰沁禾过过的最差一次年宴。   唯一的安慰就是今天见到了家人,明天还能和母亲说说话。   刚抱怨慕良怎么又迟到时,门口传来尖锐的宣声:“东厂厂督到——和德亲王到——”   嘶哑的声音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之间门口先是走进一身黑袍的慕良,随后慢他半步的,是一紫色貂裘的男子。   那男子信步上前,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浅笑,眼神明亮睿智,顿时惹得不少夫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皇帝看见了慕良顿时高兴的拉他上座。   慕良眼神微动,下一秒就和兰沁禾对上了,两人同时一愣,随后脸色微红的同时转过头去。   兰沁禾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安心了下来。   而那紫色貂裘的男子,则弯腰,开口发出清润好听的声音来:“臣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示意他起来。   也不追究他迟到了快一半的事情,笑眯眯的让他坐下才问,“十八在番地一切可好?”   “回皇上,臣弟一切都好,只是心中实在挂念皇上。”他拱手,“此次进京,臣弟特意从番地带了件宝物献于皇上,还请皇上笑纳。”   他举止落落大方,言行间贵气自然流露,惹得宴上不少女子脸颊泛红。   “哦?”皇帝挑了挑眉,“是什么?”   和德王微微一笑,随后拍了拍掌。   大殿瞬间暗下,人群里顿时一片骚动。   却只见突然有点点星光亮起。   小碗大的孔明灯陆陆续续的从地上升起,灯光却是幽蓝的颜色,仿佛置身星空,却又要比星星来的耀眼。   一股沁入脾肺的冷香弥漫在大厅中,配着幽蓝的小孔明灯,让人不觉放松了神经,所有的疲惫都好似一扫而光,心中只留下宁静。   兰沁禾也是如此,   不过,她很快就宁静不起来了。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   女声轻灵悠扬,可差点把兰沁禾呛到岔气。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厅中慢慢出现的白衣女子。   她一张脸被白纱遮住一半,一头瀑布般的青丝未束,直直的垂在身后。   身姿纤细,又因为穿着层层叠叠的白裙而多了几分仙气。   歌声空灵婉转,又夹杂了淡淡的情愫,一时间,众人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在无数幽蓝的星火下,白衣女子仿佛误入人间的仙子,单纯、圣洁。   可惜兰沁禾只觉得出戏。   一种去了校庆表演的感觉油然而生。   换句话说,这是个穿越女。   兰沁禾心底皱眉,气质清纯,并在皇家的宴会上唱了前世的歌曲而名声大噪,这是典型的穿越小说女主的人设。   很久之前她就在担心,害怕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哪本小说里。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炮灰了什么的,而是酥酥。   兰沁酥的性格特点,实在是太像……被女主弄死的恶毒女配了。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女主,那么酥酥……   她眼神渐冷,她绝不允许任何伤害到酥酥的可能性存在。   这女子,很明显是和德王献给皇帝的。   结合和德王在全国上下的好名声,如果把他当做男主来猜测的话,和德王利用女主取得皇帝的宠幸,从而用各种手段控制皇帝或者取得密报。   而他则会在夺位的过程中和女主虐恋情深,最后登基称皇,再和女主携手看天下……   兰沁禾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然而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前几个月收留的纳兰珏也是个符合万能女强类型的典型穿越女。   蜡烛。   后续如兰沁禾预料一般,皇帝把那名唤作白素柔的女子留了夜,第二天就封为了若妃。   兰沁禾心头一跳,从没有女子能够一下封妃,本朝进后宫封的最高的,也不过是从贵人开始。   果然是女主光环的作用么……   不管如何,今晚真是好一出大戏。   皇帝溺爱的兰沁酥一下子被新来的若妃挤了下去,皇后一如既往的存在感极低连带着太子娘家势弱,而突然从番地回来的和德王不但因为献上了美人而讨得了皇帝的欢心,更值得追究的是,他为何在宴会开始一半的时候,和东厂厂督一起进来。   前朝后宫风起云涌,这天下易主,也就是眨眼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昨天吃鸡的,加个Q吗?159217323 第37章   若妃不能留。   这是兰沁禾的第一想法。   按着这个趋势,酥酥很有可能就会被炮灰掉。   而且大哥……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又温柔可靠,堪称男二标准。   兰沁禾知道自己现在有点极端,但白素柔的突然出现,让她感受到了极大的不安,动辄草木皆兵。   她一路爬到皇贵妃的位置,手上也真不是就一干二净的。   既然如此,多一条人命,她也不在乎。   但更让她担心的是,是否白素柔如一些穿越女一样,哪怕死了,也能换一个身体继续活下去。   兰沁禾皱皱眉,看来简单的杀死是不太可取的。   她不允许有任何的隐患,既然如此,那就把危险时刻放在自己眼前吧。   翌日众诰命进宫来给皇后请安,当然因为人数太多不可能一下子全都进来。   按照本朝的惯例,妃子每日请早安其实不全都是去坤宁宫的。   只有嫔以上的妃子才有这资格,剩下的,则是去各自宫中的主位那里请安。   但是过年则不一样,三品以上的诰命去坤宁宫,而剩下的,则是去坤云宫见兰沁禾。   兰沁禾的生母侯爵夫人方氏拜从一品,一早就往坤宁宫赶,只有等到中午皇后赐宴时,她们才能见面。   兰沁禾这边魂游天外的想着怎么控制住“女主”,一边状似认真的应和众命妇的话。   “说起来,昨日的宴席上,好像没有看见珏珏呀。”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场面因为上座女子的这句话瞬间安静下来。   严氏头皮都要炸了。   她当然知道纳兰珏自从被皇贵妃养了几个月后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对待了,就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不让她参见年宴。   可是,那小贱人居然已经消失了整整两个月!   她根本就不知道纳兰珏去哪了!   为了这事儿,现在整个京城都在笑话她,说她作为当家主母眼里容不得沙子、嫉妒成性把嫡长女逼的离家出走。   哪怕知道说出实话必然会让皇贵妃生气,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又哪敢说假话。   “回娘娘,小女……已失踪两月有余。”   兰沁禾愣了愣,她调整好表情,又问了次,“夫人刚才说什么?本宫没听清。”   严氏抬了抬头,在看见皇贵妃脸上带笑但实则透露出“你有胆子再说一遍”的意思后,舌头都有点打结。   她赶紧起来跪下,“皇贵妃恕罪,臣、臣妇也不知为何,自她从宫中回来半月后,就突然不见了。”   妇人额上冒出冷汗,身子压的极低,一动不敢动。   她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回应,心中越发惶恐,不由得轻轻发颤。   半晌,那有些发冷的女声才缓缓响起,“镇国将军在外戍守边疆,你身为嫡妻,却做不到管好后院。”   听着开头严氏就双腿发软,她没想到纳兰珏这般得皇贵妃喜欢,想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如今出了这等岔子,竟是连家中嫡女都在你眼皮子底下生死不明,这正四品的诰命在身,你自己可不觉得羞愧?”   一时间厅中落针可闻,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这些年贵妃宠冠后宫张扬无比,一时间众人都忽略了眼前这位四年就爬到了一人之下位子上的女人。   顿时各个都在心里回忆自己有没有做出什么让人抓小辫子的事,唯恐下一个受灾殃的就是自己了。   至于大厅中面如死灰的严氏,谁还有心思管她。   哪怕早上镇国将军夫人严氏被剥了官位的事情才刚发生不久,但是中午在皇后面前聚会的时候,大家都笑意晏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一团和气。   侯爵夫人方氏终于找到了机会,和两个女儿一起说说话。   她一见到兰沁酥一身暗红的金丝软罗烟曳地大摆的裙子就皱眉,但如今两人身份有别,将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变成了“贵妃娘娘您年纪正好,穿这些暗色的衣服,未免显得老气了。”   兰沁酥不以为然,“本宫不觉得老气就行。”   刚说完就被兰沁禾敲了脑袋。   小姑娘立即鼓着腮帮子不高兴了。   兰沁禾叹了口气,对着母亲柔柔一笑,“她性子野惯了,夫人不要在意。”   方氏自然知道自己二女儿的性格,遂摆手,“其实,臣妇今日来,是为了家中五子一事……”   兰沁禾这才猛的想起来,她虽然拜托了慕良照顾一下自己那个不省心的跑去做锦衣卫的五弟,但是后续的事情她还没听慕良说起过。   “夫人切勿担忧,本宫先前已经托人照看他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方氏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娘娘竟是认识锦衣卫的人?”   “就是那个慕良。”一直沉默的兰沁酥这是没气好气的插了句嘴,然后又被兰沁禾敲了头,“姐姐你又打我!”   小姑娘捂着额头炸毛了。   “是千岁爷。”兰沁禾纠正她,“直呼名字,是对他的不尊重。”   “哼。”兰沁酥更加不高兴。   那边方氏却震惊的以手掩唇,她不死心的问道,“可是东厂厂督九千岁?”   “正是。”兰沁禾笑着点头,“他答应了会保五弟平安的。”   方氏不但没放心,反而更加担忧了,她拉着兰沁禾的手四顾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皱眉问道,“您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若是只是因为你五弟,实在不需要这样,他……”   方氏未说完的话被兰沁禾打断,她看见大女儿目光缱绻温柔,却语气坚定的说,“娘,慕良他很好。”   “你什么意思。”方氏只觉得不妙,心里对女儿接下来的话隐隐觉得不安。   兰沁禾抿了抿唇,心一横,索性贴到方氏耳前,轻声说道,“我和他结为对食了。”   “什么?!!!”   方氏尖叫了出声,随后她急忙掩住了唇,还好周围没人,也只有兰沁酥不解的朝她看了看。   她焦急的攥紧女儿的手,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他、他……你、你们怎么能!”   “娘,就是这样。”   “所以您回去后,和兄父说说,不要在朝上为难他呀。”   方氏直到坐进回府的马车里时,都愣愣的,脑海中乖巧沉稳的大女儿含羞带盼的少女怀春样还历历在目。   她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让她和兄父说说?不要为难慕良?   怕是难啊。   “什么?!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开什么玩笑!”   “砰”的一声,桌案上的茶杯被震的四分五裂。   年过四旬的兰国骑一脸怒容,他大喝道,“我兰家数百年为国鞠躬尽瘁,难道我兰国骑的女儿,最后要和一个阉人厮混!”   “是九千岁。”一旁的方氏呷了口茶,今天她进宫说话太多,实在渴的厉害。   “那还是个太监!”右相猛的站起来,之所以还不至于到暴跳如雷的地步,全靠他官场多年的定力压制着。   ——但也快压不住了。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右相,不怒则已,一怒就如狂风过境。   “你明日……不,我明日就去宫中!”   方氏懒懒看他一眼,“去宫中做什么?”   “我要去见皇贵妃,让她好好清醒一下!”   老爷子越想越气,又顺手拿了个杯子摔了。   一直沉默的兰贺栎突然说道,“父亲您冷静一下。”   “冷静?你叫我冷静?”兰国骑怒极反笑,“我兰家的女儿都要和一个阉人厮混了,你还要我怎么冷静?她还有点皇家贵妃的自觉吗!”   “她若是个宫女女官也就罢了,可如今,她身为他人妇,还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更何况对方连男人都不是!我兰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方氏还是一派气定神闲,她知道兰国骑也就现在嘴上骂骂,明日若是真的进宫见了他的宝贝大女儿,估计连今晚这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偷偷抹泪,伤心他的宝贝女儿又瘦了云云。   方氏不屑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嘁——   女控的老父亲什么用都没有,连督促二女儿好好练女红都舍不得。   又怕让下人做会被夫人发现,于是自己偷偷摸摸练出一手好刺绣的国字脸右相真是没一点用处。   “父亲,您仔细想想。”兰贺栎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却声音发冷,“皇贵妃终日待在内宫,深居简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和九千岁有了干系?”   他特地在无缘无故这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兰国骑瞬间冷静下来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把锅推给了别人),“怪不得,我们兰家的女孩儿确实不可能做出如此败坏家门的事情,她坤云宫离尚酒居十万八千里,更别说东厂了和宫外的千岁府了!定是有人蓄意勾引!”   方氏看了眼说的好像亲眼瞧见了似得老爷,心里冷笑。   “父亲此言差矣,”兰贺栎摇摇头,“九千岁为人阴晴不定,又孤傲难以相交,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勾引’之事的小人。”   方氏赞许的朝儿子点点头,这才是有理智的想法。   “定是他用权势逼迫!”   好,当她没说。   方氏冷眼看着父子俩越说越起劲,已经策划了一整套反慕良压迫计划书,心里叹气。   就说吧   不要为难慕良,怕是难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男主存在感低的问题我稍微解释一下,目前为止从和德王出现开始是正式走了剧情,前面那么多字数,说白了就是介绍人物,然后确立男女主关系,除此之外没别的。   毕竟男女主的身份地位导致他们不能天天见面,可能一个月见个两三次就差不多了,我在写文案的时候都在纠结要不要打上NTR的预警,但仔细想想好像又和NTR不太一样?   男主的主场是前朝,女主的主场是后宫,所以两人发糖的章节目前没有太多,下面开始进入剧情后,会有挺多男主单人的戏份,大家不要担心男主存在感太低啊,倒是后期女主,我在死命给她加戏。   谢谢大家一路过来的支持,明天开个扭扭车,要是被锁了就去我微博看,给读者老爷们比枪! 第38章   知道纳兰珏不见了,兰沁禾立马就打算派人去找她。   什么人最会找人?   反正兰沁禾把目光看向了坐在身边全身僵硬脸还有点红的东厂厂督。   慕良被看得不自在,微微偏首,却把通红的耳朵暴露了出来。   “娘娘,叫、叫臣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一句话磕磕巴巴,慕良直想扇自己一巴掌。   怎么这么没用呢!明明、明明已经都和娘娘……相濡以沫过了……   想到这里,他耳朵更红了些。   兰沁禾好笑的看着旁边目光闪烁,就是不肯看向自己的某人。   她摸了摸下巴,恶劣因子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这个样子的话,真是让人一看就想欺负呢。   “九千岁,您今儿来坤云宫,还没给本宫请安呢?”   慕良愣了下,他明明进门就行礼了,不过行到一半被娘娘拉住了。   他没多想,起身就打算半跪补上。   照理说他身为一品王爷,给皇贵妃行个半礼就够了,可他硬是每次见面都要跪下,兰沁禾说了他好几次,一点都不奏效。   看着某人木呆呆的就要跪下,兰沁禾出声,“慢着,千岁爷就这么给本宫行礼?”   慕良抬起头,懵懵的问,“那……该如何?”   “本宫教你,好好学哦。”女子弯起眸子笑了起来,阳光洒下,肤若凝脂,颜如渥丹。   慕良微微晃神,整颗心仿佛浸在热水里,一阵熨烫。   娘娘果然……   很美啊。   然后很美的娘娘不由分说的就吻了上来。   慕良:!!!!   “知道怎么给本宫行礼了吗?”   “……呼……”   “看来是不知道了?那我再示范一次。”   “不、臣、臣……唔!”   “现在知道了吗?”   “是……”   “那做给我看看,我要检查一遍。”   “不,这不太……”   “唔……”   “现在可以吗?”   “嗯……臣冒犯了……”   门外的银耳已经很淡定了,唯一让她欣慰的是,看起来她们家娘娘是在上面的那一个,这样她就放心了。   房内气温上升,空气都好像热成了羞粉色。   慕良全身发软的躺在床上喘息,他隐约觉得好像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但是……   “这样舒服吗?”   “嗯、嗯……”   身上的刺激感逼的他没空想这些,男人难耐的扬起头,苍白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红色。   因为来见心爱的女子而特地挑选的华丽衣服此时凌乱的散开,露出胸口清晰好看的肌理。   他被身上的女子按住双手躺在床上,锁骨处被柔滑的舌头舔舐碾磨,偶尔发出些吸吮的啧啧水声。   皮肤被吸舔的发烫,慕良颤着,恨不得在娘娘身下软成一滩水。   兰沁禾玩了一会儿,稍稍直起些身子。   她舔舔唇角,满意的看着在外人嘴里心狠毒辣阴晴不定的东厂厂督九千岁被自己折腾的双腿发颤、脸颊泛红,一直阴郁的眼睛里也迷迷茫茫的蒙上了层水汽。   兰沁禾越看越高兴,一激动俯身在那人形状优美的锁骨上重重的咬了口,留下了个牙印。   “唔……”突然的疼痛让慕良原本迷迷糊糊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他低头,看见了自己锁骨上的牙印。   心里莫名的羞耻了起来。   这种感觉,好像他是被娘娘盖了章的私有物……   单纯(被压)的慕良心脏突的就狂跳了起来,这、这太不知羞耻了,简直、简直不要脸。   “对了,”兰沁禾一边摸着自己新刻的牙印,一边开口,“之前带你见过的兰家嫡长女纳兰珏你还有印象吗?”   突然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让正在害羞的慕良很不爽。   他虽然嘴上说着“娘娘,这样不行”这样的话,但是每次被娘娘触碰他都能高兴好久。   他才不想难得和娘娘独处的时候,谈论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尤其是那个和娘娘同吃同住几个月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但是看到上面的人已经坐了起来,并且贴心的给自己整理散乱的衣服时,慕良知道今天的福利就到此为止了。   他失落的自己做好穿衣服,眼神是他都不知道的幽怨,宛如晚上被丈夫抛下一个人独睡的小媳妇。   他心里不悦,却不敢拂了兰沁禾的意,便状似想了想才回答:“似是很得娘娘青眼。”   语气颇酸。   兰沁禾却一点没听出来,在她眼里,慕良禁欲的一塌糊涂,每次都还是她逼着才能亲亲摸摸。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重欲是不是让慕良为难了……   唔,以后还是克制点吧?   “我昨天听说她失踪了两个月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她?”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你若是抽不出人手就不要勉强。”   慕良摇了摇头,第一次没有顺着兰沁禾说话,“她比较特殊,娘娘不必担心,纳兰小姐现在倒比在将军府要好。”   可不是,女扮男装的居然混进了军营里,还当上了个小头目。   听说那纳兰珏有几分本事,若是真的立下战功,那镇国将军府只怕是镇不住她了。   就是不知道镇国将军知道自己得力的下属,其实是自己亲生女儿是,会有什么表情。   慕良恶毒的想,若是娘娘接受不了女子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然后从此厌弃了纳兰珏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刚想想慕良就沮丧了,是啊,娘娘都能接受自己这个阉人,为什么接受不了纳兰珏。   慕良转了转红玉扳指,眼睛微眯,真是让人不高兴的事实啊。   兰沁禾突然想起了最近刚被封为若妃的白素柔,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心狠手辣的阉党之首慕良,似乎、很适合做反派啊……   随即她摇了摇头,自己真是疯魔了,被一个白素柔刺激到想什么东西都往小说里套。   她又看了眼一身暗紫饕餮官服的慕良,他发丝凌乱,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在暗色的衣服衬托下,脸色苍白到发青,眉宇间带着抹不去的几分阴郁。   大概想到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他目光偏冷,神色淡淡全身透露出一股阴暗可怕的气息。   又因为是在坤云宫,所以身体放松的半靠在床杆上,但腰背依旧笔直。   整个人……   很明显一个反派的样子啊。   兰沁禾蹙眉,大概是因为头发散着所以多了几分不规矩?   把头发梳好应该会好一点吧?   “慕良。”   “嗯?”   “我给你梳头吧。”   “臣、臣惶恐,不敢劳烦娘娘……”   “这样啊……你还记得我们约定好你不听话的惩罚吗?”   “嗯、嗯……”   兰沁禾如愿以偿的给慕良梳好了头发,一边把乌纱帽给他戴上一边感叹慕良的发质真好,他脸色那么苍白,大概是因为营养都给了头发吧?   嗯,这样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就……   更像反派了……   戴上了厂督的滚金边乌纱帽,慕良整个人就更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活脱脱电视中杀人如麻为了利益不惜一切的大太监。   虽然他就是这样没错……   慕良原本还沉溺在娘娘给自己梳发戴冠的羞涩中,抬眼就看见兰沁禾叹了口气。   不近人情的冷漠大太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低下头,微微瞌了眼睑。   果然是自己丑陋无颜么。   也是,兰家的男儿各个一表人才神形俊郎,娘娘从小看着那般的天人长大,现在大概终于发现自己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丑的不堪入目吧。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慕良又感受到了久违的自我厌恶。   他不但貌丑,就连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脸色惨白的娘娘腔,每天还装腔作势,身上又带着不干净的腌臜气味……   越想他越觉得难堪恶心。   再想到今天来时还特地挑选了衣服,更觉得自己十足的不要脸。   本就这么丑了,还打算换件衣服能好看些?真真是笑死人了。   兰沁禾一个不注意,就发现这人又陷入了之前自我厌弃的情绪里。   她立即意识到时自己之前的叹气让他误会了。   然而比起解释,她现在更应该做的,是把慕良这种心理彻底铲除。   之前第一次被他吓到了,所以两人后面一直闭口不谈,但其实在兰沁禾看来,这是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必须好好面对才行。   想着,她握住慕良的肩,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慕良,你很好。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没有人能超越你。”   所以,不要再这样否定自己了,你真的很好,自信一点呀。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惊了一下,随后羞的低下了头,小声嗫语,“谢娘娘厚爱,”   他鼓起勇气飞快的看了眼兰沁禾,“在臣的心里,娘娘也是……没有人可以比的。”   活了快三十岁的九千岁第一次说这么露骨的话,羞耻的脚趾都不安的卷起来了。   嗯?好像不太对?   兰沁禾有点愣,她是想让人重拾自信来着。   但是第一次听到慕良跟她这么表白,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高兴的眼睛都亮了,欢欢喜喜的在男人脸上亲了口,然后期待的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臣……唔?!!”   算了别说了,让她亲亲好了。   总之那天九千岁因为某种原因大脑缺氧,晕晕乎乎的走出坤云宫时差点摔了一跤。   平喜刚准备上去扶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残暴冷漠的干爹不知道为什么摸着自己左边的锁骨地方傻笑了起来。   可、可怕! 第39章   本以为会很棘手的若妃,在兰沁禾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她时,突然传出了让人震惊的消息。   若妃顶撞皇上,被贬为了下等宫女。   兰沁禾吃惊之余立马让人打听到了她如今在玖妃的宫里当差。   面对“女主”,兰沁禾没敢让慕良帮忙打听。   一是他公务繁多,不忍心再打扰他,二是“女主”光环实在是给了她深深的偏见,深怕慕良关注了女主,两人就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于是兰沁禾只好靠猜。   也许白素柔实在无法忍受年老荒淫的皇帝,于是惹怒了皇上。   也许这是送女主进来的和德王的计谋,故意把她安插到玖妃身边。   兰沁禾隐约记得玖妃是个比较安分的妃子,不过她生下的大皇子却很有野心。   那么大皇子又在这部戏里担任什么角色呢?   是对女主一见倾心于是和和德王拼的你死我活的苦情男二,还是单纯被和德王利用掉的炮灰?   “女主”的出现和夺嫡的加热让兰沁禾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疑神疑鬼了。   就现在来看,并不需要她出手,曾经的若妃有多风光,现在的白宫女就有多可悲。   多的是去找她麻烦的人。   更何况,这个时候,她更能好好观察下,白素柔到底是否有所谓的金手指,免得自己整日跟魔障了似得提心吊胆。   若妃一走,贵妃又被召去寸步不离的侍疾。   这让朝中的局势又有了些变化,原本动心站和德王的,又老老实实待在了中间派。   一直以来,以慕良、兰国骑为首的中间派都是朝中的坚实力量,人数不算多,可内部环境比较稳定。   但是自从年休回来后,中间派内部也风起云涌了起来。   原因是兰家派系的人似乎突然对慕良发难。   这让不少人十分为难,不知该站在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这边,还是站在百年世家的兰家这边。   “千岁爷留步。”   下过雪的地上有些滑,慕良淡淡转身,看见身着藏青色官服的俊美男子对他微微一笑,快步朝自己赶过来。   兰贺栎   官拜正三品刑部右侍郎,做事果断,办事漂亮,性格温和,在朝中上下有极好的名声。   最关键,是娘娘一母同胞的兄长,自幼关系亲密。   一瞬间,慕良脑中跳出这些词来。   “千岁爷这是回尚酒居?”   兰贺栎微微一笑,端的是公子如玉无双。   慕良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笑太假,他想。   但是是娘娘的兄长,慕良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于是他颔首,“右侍郎有事?”   “下官听闻百香楼出了新酒,可左右找不到适合的人一同前去平常,便厚着脸来求千岁爷赏个光。”   这话说的又假又漂亮,朝中人缘最好的右侍郎兰贺栎怎么会找不到喝酒的伴。   但大家心知肚明,这就是有话要单独讲的意思。   若是别人慕良一句话都懒得理会,但是,既然是娘娘的兄长……   “右侍郎相邀,我又怎好推辞。”   于是两个平日都不怎么喝酒的人,硬是去了百香楼尬酒。   兰贺栎还好,应酬多了酒量自然上去。   而慕良以前做小太监的时候喝不到酒,做大太监了,又没人敢灌他酒。   兰贺栎敬他,他也就全喝了,不一会儿就有些微醺。   兰贺栎也有点意外,他是真不知道煞神一样的东厂厂督酒量居然这么差。   见喝的差不多,他便笑着开口,“近日家父在朝中多有得罪,下官在这里给千岁爷陪个不是了。”   慕良摆手,兰国骑这几天确实对他经常吹胡子瞪眼的,每每两人相遇,对方都要重重的哼一声然后立即走掉。   他虽然莫名其妙,但好在两人政见相同,那些流言里所谓的兰家和东厂对峙,也不过就是老爷子对他甩脸色看而已。   对方是娘娘的父亲,他自然没有多计较。   “千岁爷宽厚,下官替父亲谢过了。”兰贺栎状似惆怅的叹了口气,“千岁爷千万别恼了家父,他也是可怜之人。两个女儿都早早的进了宫,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他最近也是思女心切,才脾气大了些。”   说完,他便冷眼看着慕良的反应。   照这位厂督平日的性格来说,大致会给出“两位娘娘进宫伺候皇上是天大的福分,右相可别不知好歹”以及“他思女对我发火是什么意思”之类意思的话。   但却之间那人原本微醺却还清明的眼神变得迷离,脸上泛红,最诡异的是,兰贺栎确定自己看见了阴晴不定神色阴郁的厂督,嘴角居然微微翘了起来。   他心中一阵火大,气的差点控制不住把手里的酒杯捏碎。   该死的慕良,果然强占了他妹妹!   听闻太监都因为心理扭曲而喜欢折磨对食,他那可怜妹妹不知在这人手上受了多少苦。   可恶!   他兰贺栎的妹妹可是从小娇宠着长大的,连被针眼扎了都会疼的眼泪汪汪的,现在居然拿去给这阉人糟蹋!   再一联想到宫中不少宫女不堪忍受太监的折磨而自尽的,兰贺栎只觉得一阵发凉,随后接踵而来的是更大的怒火。   “右相一生为国,劳苦功高,日后若想进宫见两位娘娘只管派人告知于我,我必会去求得皇上开恩,准其进宫。”   虽然外男不得进入后宫,但如果是因为娘娘的话,慕良不介意滥用下职权。   心里已经想着妹妹无助哭泣满是伤痕的兄长用尽全身力气保持住笑眯眯的样子,实在左手已经在桌子下面把一锭银子捏的变了型。   他微微一笑,“如此就多谢千岁爷了。”忽的话风一转“千岁,下官入仕时间尚短,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不能解。”   慕良颔首,“你说。”   “千岁您如今功成名就,皇恩、名利皆不缺,又正直壮年,为何却迟迟不肯成家呢?”   慕良心里一紧,酒意去了大半,他细细的看了会笑实在很假的兰贺栎,终于明白了这人今天来的意图。   他一直很小心死死控着消息没让多余的人知道,那么很可能就是娘娘在命妇进宫的那日告诉了侯爵夫人方氏。   娘娘,居然把和自己的关系告诉了家人了吗……   原来,自己在她心中也是这么重要的……   慕良心里顿时快活的不得了,好像有无数的小烟花炸了开来。   “既然右侍郎这么问了,我也就如实相告。”   兰贺栎目光沉沉,看来是要明说了,他声音不自觉放低,“下官愿闻其详。”   慕良已经准备好把前因后果全部说出来,然后再表达一下自己对娘娘的深深爱慕之情,最后好好讨好一下面前的大舅子顺便给点权力上的便利什么的。   然后他一想到女子笑意吟吟的脸时,整个头轰的一下子就被热血充斥,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准备冷静听慕良说话 并打算求那人放了妹妹就算是拼上兰家也在所不惜的兰贺栎就眼睁睁的看着 冷血毒辣一直表情阴郁的九千岁 害羞的微微低下了头,耳朵脖颈全染上了红。   兰贺栎心思稍微有点复杂,然后又听那人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很欢喜她,独自偷偷爱慕了十年有余。”   这一定是假的东厂厂督。   兰贺栎在心中冷笑,随即抓住了那句话的关键词,“十年有余?”   “是,我尚未入宫时,曾沿街乞讨,饥寒之际,是娘娘救了我一命。”   这话不但没有让兰贺栎稍微放心些,反而目光更加冷淡,他打断慕良的话,“千岁,下官多一句嘴,若是只为报恩,实在不必如此。当年的事,恐怕娘娘早已不记得了,确确不值得您为此劳神。”   报恩来的感情,不要也罢。   慕良知道兰贺栎误会了,急忙摆手,“非也,我一开始确实是打着报恩的想法,但在宫中偶然有幸见过娘娘一面之后,我、我就……无法自拔了……”   后半句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弱到不可闻。   “所以,请右侍郎务必放心。”羞涩的九千岁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且真诚的看着兰贺栎,他缓缓慎重的对着兰贺栎弯了腰在地上磕了一头。   “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什么,不过是上天怜悯,让我万幸能偶然得了娘娘青眼。”   “我必会穷尽一切,护娘娘一生平安,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兰贺栎震惊的看着万人之上骄傲的九千岁就这么恭敬的匍匐在自己面前,但他还来不及产生名为感动之类的心情,那人就起了身,严肃认真的告诉他,“这一拜,是感谢您为娘娘做的一切,也是希望您能不要阻止我们。”   “当然,您尽可以阻止。”那漆黑的目光里带上了倨傲,“看在您是娘娘兄长的份上,我虽然不会让兰家出什么大事,但也不介意略施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苍白的脸上神色淡漠,可兰贺栎却只觉后背发凉。   慕良是认真的,认真的感谢他、认真的恳求他、认真的威胁他。   兰家和东厂撕起来,最好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可那人似是毫不在意,完全不在意自己多年刀尖上舔血而来的心血就因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而毁于一旦。   他突然失去了全身力气,脸上的笑也保持不住。   兰贺栎起身,一眼不看后面紧张的慕良。   “下官身上没带银子,这酒,就有劳千岁了。”   他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突然叹了口气,“娘娘喜欢吃这里的梅花糕,你包些给她带回去吧。”   慕良嘴角微勾,看着远去的兰贺栎轻声说了声,“多谢。”   兰国骑一见到儿子回来就急匆匆的迎上去,“怎么样,他怎么说?”   怎么样?   兰贺栎脸色复杂,只觉得今天着酒喝的玄幻。   先是看九千岁跟个怀春少女似得扭捏,然后又被人狠狠的威胁了一番。   总之,最后的心情很不美妙。   但是这次一来,他大致知道了妹妹不是受人所迫的,而且看某人羞涩的样子,说不定还是自己妹妹主动逼迫什么的……   偶然看见了脸蛋白净的九千岁,然后起了色心,就把人强上了,这样是他规矩懂事的妹妹么?   兰沁酥倒是有可能……   还是说,果然是双胞胎,其实两人的性格本质是一样的?   再仔细想想,如果自己遇到喜欢的姑娘,也会不择手段把她拐回来。   像慕良那样偷偷暗恋默默守护什么的……   兰贺栎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   兰国骑看儿子不说话,一着急一巴掌狠狠拍在儿子略显单薄的背上,怒视着他,“犹犹豫豫,像什么样!”   “抱歉,父亲。”兰贺栎被拍的咳嗽了两声。看着父亲一张国字脸,突然想起当初母亲也是被父亲动用私权强制联姻过来的……   所以这是兰家特色?   “儿子和千岁谈过了。”   “他怎么说?要什么条件才能放过我女儿?”   兰贺栎一句话被堵住,这话略怪。   “父亲勿急,儿子今天看,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胡闹!”兰国骑一拍桌子,上面的茶具都震了震。   兰贺栎先一步堵住了父亲将要出口的礼义廉耻,只淡淡的说了句,“他说以后您随时都能进宫见两位娘娘。”   兰国骑:……   “这是两码事。”老爷子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声音却平和了不少。   兰贺栎叹了口气,感觉今天叹气特别多。“父亲,之前似乎是我们想岔了,这件事好像是,皇贵妃主动……”   兰国骑瞪大了眼睛,心尖儿发颤,“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我兰家的女儿不可能这般。”   兰贺栎只好把今天的事情全无保留的说了一遍。   ——   “娘娘,我来了。”   沙哑带笑的声音响起,随后房内传来了嬉笑,再后又是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声。   外边的宫女见怪不怪的守在门口,防止有人听见。   可空寂的后墙,却没人发现,一身青色宫装的小宫女面色惊恐的死死捂住嘴巴。   她脸上一片恶心厌恶。   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她冷冷一笑,眼中划过恶毒的神色。   太监妃子私通,呵……   打定了主意,她偷偷往后门溜去,青色的身影很快隐在了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比较仓促没在作话里说,我是上周三完成的签约,然后从今天开始入v啦晚上十一点半还有两章,谢谢大家的支持!!!以后周三也更文不休息了 第40章   “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   莲儿急匆匆的打了帘子进来,迎面扑来一股子冷气把兰沁禾冻的瑟缩了一下。   银耳见了皱眉,“娘娘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莲儿向来对银耳这种话一耳进一耳出。   她走到兰沁禾面前,匆匆行了礼,“娘娘,皇上命各宫嫔妃前去坤宁宫。”   兰沁禾不解,“这有什么?看你那样,本宫还以为是你的小情儿被抓了呢。”   “哎呀娘娘,都这时候了,您还跟我开玩笑!”莲儿急的上火,“不止各宫嫔妃,皇宫内所有有品级的太监公公也都在外边跪着呢!”   “皇上这是做什么?”   莲儿焦急的跺跺脚,凑到兰沁禾耳边,“奴婢听说,好像是有宫女去御前,上报妃子和太监私通。”   兰沁禾脑子一荡,生生后退踉跄了两步,一张小脸刷的就白了。   她回过神立马死死的抓着莲儿的手,声音发颤,“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呀,奴婢刚从那边过来,在外面都听到皇上发的好大的火。”莲儿比她还急,水汪汪的大眼睛想是要哭出来了,“娘娘,现在怎么办啊。”   银耳也慌了片刻,她突然问到,“莲儿,你是从谁那里得到消息的?”   “是皇后身边的揽月姑姑。”   银耳和兰沁禾对视一眼,终于冷静下来,之前是她太紧张了,这后宫那么多守空房的女子,她和慕良又不是独独一对。   如果真的是自己,传这话的,必然是平喜了。   想通了这点,她便安了心,匆匆梳了妆往坤宁宫赶去。   还未到坤宁宫,就远远的看见从宫内到宫外跪了一片的藏青衣太监。   越往里面品级越大,兰沁禾甚至在队首看见了西厂厂督和内行厂厂督。   等进了门,兰沁禾第一眼就看见坐在皇帝身边神色淡漠又有些阴郁的慕良。   两人视线相对,慕良微不可查的朝她点点头,安抚她放心。   兰沁禾确实放心了,一看见慕良,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顿时变得平和。   她行了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只见皇帝一脸怒容的坐在上面,偏下一点的左右坐着皇后和慕良。   这次兰沁酥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见了兰沁禾也不敢叫她,只是抬头悄悄的朝她笑了笑。   兰沁禾四顾,各宫的主位都一声不吭的坐着,身后站在自己宫里品级不高的常在答应之流。   一时间坤宁宫里被人塞的满满当当,但安静到呼吸可闻。   又坐了片刻,皇帝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他冷冷道,“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皇后接着他的话说,“白氏,你再把看到的说一遍。”   “是。”清灵好听的女声响起,兰沁禾寻声看去,只见一青衣宫装的女子不慌不慢的走了出来跪下,正是之前一曲惊人的前若妃白素柔。   她朗声道,“奴婢白氏,自半月前被派去阳芷宫,看见玖妃娘娘和内务总管纯德公公来往颇密,奴婢也没多想,谁知昨日奴婢亲耳听见、听见……”   她脸突然涨红,像是出口的话难以启齿。   皇帝面色发黑,“说下去。”   “奴婢看见纯德公公进了娘娘寝宫后,屏退了下人,随即里面就传来了……交合的声音。”   嘶——   在座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兰沁禾不自在的低头,心里却万分庆幸,还好还好,她和慕良在一起的时候,发出声音的都是慕良,而且那人脸皮薄,声音轻的跟蚊子叫似得,外边肯定听不见。   银耳冷眼斜视,   但是娘娘,你们说的那些破廉耻的话我们还是听得到的。   被太监带了绿帽的皇帝确实怒不可遏,他重重一拍扶手,“玖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原本脸色苍白坐立不安的玖妃顿时扑倒殿中跪下,重重的不停磕头,哭喊道,“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背叛您的事啊,您就算不信臣妾,也该相信大皇子啊,臣妾身为大皇子的生母,一直以来都恪守妇道,唯恐败坏了言传身教之道。更何况那纯德不过是个太监,臣妾怎么会和、和一个阉人苟合?”   她哭的撕心裂肺,“您不能因为一个小宫女,就把臣妾至于死地啊。”   皇后适时的补上一句,“皇上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枉你还是大皇子生母,怎么这点规矩都忘了?”   皇帝听见她提儿子,更加生气,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砸上玖妃的额头,“你还有脸给朕提大皇子?大皇子有你这样败坏道德不知廉耻的母妃,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他气的胸腔剧烈起伏,“朕已经派人在纯德屋内搜到了你们苟合的证据,纯德已经关入大牢,明日就处以极刑。而你……”   皇帝起身,冷冷的看着面如死灰的玖妃,“今日叫你过来,不过是想借你敲打一下整个后宫。”   他收回目光在在场所有妃子身上转了圈,“你们看到了,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朕平日宠着你们顺着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和奸夫苟合的!”   闻言,在场的妃子都低下了头,不敢出一个大气。   或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或是平视着前方的屏风,一副绝对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不过心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但唯一大家都认同的是   绝对不能让白素柔进自己的宫。   这样出卖主子的宫女,是后宫嫔妃最为忌惮的。   皇帝发完火就走了,走前还带上了兰沁酥。   皇后和慕良留下来清理了下后续。   皇后又温声细语的敲打了下各妃子,慕良则带着外边的大小太监离开。   至于玖妃,和纯德一起关了起来。   平喜把手缩在袖子里,这事儿前几个月干爹就知道了,却一直迟迟没有告诉皇上。   他心里一惊,莫非干爹那么早之前就对皇贵妃存了心思?   平喜悄悄瞅了眼走在前边的人,愈发觉得自家干爹深不可测,这也藏得太好了吧,连他这个跟在身边的都从没发现过。   看来皇贵妃的重要性,他还得再估量估量。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前面的人开口,“去取安神香给娘娘送去。”   整个后宫中,唯一被慕良称娘娘的,也就那一位了。   平喜弯腰,应了是。   哪里需要什么安神香,九千岁的名字一报还有什么不安心的?   可人家还深怕今天这事吓到了那位,赶不及的要去表态度,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多跑两趟。   小太监心里暗暗摇头,皇贵妃进宫也不是第一天了,什么事儿没见过?可搁干爹心里,就跟个小娃娃似的,娇滴滴的最好天天抱在怀里。   唉……   情字真可怕。   兰沁禾回去的时候还在想,现在遗留问题还有很多。   一是大皇子知道母妃被关在大牢里,会不会提前做出什么行动。   二是内务总管纯德一死,这总管位置空缺,想必又是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   另外就是“女主”白素柔,今天这么一出,她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毕竟求荣卖主的奴才最让人生厌。   那么自己是现在拉她一把刷下好感度,还是趁机暗地里把她做掉?   直到睡觉前兰沁禾都没想好,最后熬不过睡意打算还是静观其变。   “大皇子、大皇子不好了,玖妃娘娘被打入大牢了!”   “什么?!”   宝蓝华服的男子一个踉跄,他扶着桌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   小厮跪下,低着头哭道,“娘娘和纯德的事情被人揭发了,皇上把两人关入大牢,明日纯德就要处以极刑。”   大皇子只觉得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最后倒在的椅子上。   母妃和太监私通、被关入大牢……   这消息一旦被放出,他在朝中就岌岌可危了。   三弟深得皇帝宠爱,太子聪颖好学又有皇后扶持,如今名声极好的和德王又回来了。   极大的惶恐占据了大皇子的心里,他恨恨的咬着牙,挤出句话来,“知道揭发的人是谁么……”   “是和德王年宴献上的美人,之前的若妃白素柔。”   大皇子闭上了眼,白素柔、和德王……   好!很好!好的很啊!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好你个和德亲王,本殿和你无冤无仇,你却先拿本殿开刀。”   心中怒火滔天,他双手死死握拳关节泛白。   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他再次睁眼,漆黑的眼底只剩下一片阴毒。   他冷冷的瞟了眼呆愣的小厮,“去把徐双奕给本殿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玖妃和纯德,在第二章 慕良的桌子上出现过,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哈哈哈 第41章   日子又回到了往常早上给皇后请安偶尔去看看妹妹或者逗逗厂督的步调。   期间接到过一封家书,是父亲写来的,里面隐晦的提到她和慕良一事。   面对父亲焦心的担忧,兰沁禾颇有些无奈。   她知道宫中不少被对食逼死的宫女,但她和慕良确实不是这样。   倒不如说是两人角色相反了。   最后还是提笔写了回信,好好的安抚了一下暴躁的父亲,顺便提了提让父亲和慕良两个人在朝廷上就算不能互帮互助但也不要打起来的事情。   开了春,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于是乎,京城中的贵妇、贵女圈子开始流行办赏花会。大家都等着,最尊贵的女人、也就是皇后开这个游园的头。   夺嫡在即,一些夫人卯足了劲想把自己女儿送到某位的身边。   毕竟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嫁进去,和当了皇帝再选秀进去,这两者身份可是天差地别。   不是所有人都和白素柔那么幸运一进宫就能被封妃的。   皇后要办赏花宴,不止宫外的夫人小姐要捧场,宫里的妃子更得参与,尤其是那些有孩子的妃子,趁这个机会要好好的帮自己孩子找个助力。   兰沁禾托人问了贵妃来不来参加,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不觉皱了眉。   酥酥最近因为侍疾,两人已经好久没见面了,劝说低调些的话也一直没能说出口。   而且……   兰沁禾总有点隐隐的不安,那个小丫头似乎在背着她做什么事。   “快点洗,这批衣服可是安常在的,要是晚饭前洗不完,你就别吃饭了!”   膀大腰圆的老嬷嬷厌恶的看了眼蹲着搓洗衣服的小宫女,“老身在宫中待了快四十年,像你这样手脚粗笨的丫鬟还是第一次见。”   那宫女动作一僵,看得老嬷嬷更加生气,“真还当自己是从前的若妃娘娘啊,自己蠢,顶撞了皇上,现在还假惺惺的委屈什么?”   她又啐了口,“真是个扫把星,再好的福气都被败完了。”   说完她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留下那宫女低头慢慢搓洗手中的衣物。   白素柔抬手揩了揩额上的汗水,看着已经全部洗干净的衣服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冰水里已经红肿不堪,再加上因为没有煤炭取暖而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冻疮而又痒又疼。   但好在,终于把今天的衣服洗完了。   想到吃完晚饭就可以休息,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拖着有些发麻的脚往小食堂那里移去,当看见窗户漆黑一片时,白素柔心中一凉。   她三步跑过去推了推门,果然发现那门已经落了锁。   也就是说,   今天的晚饭又没了……   “死丫头,这就是你洗的衣服?你故意让老身被罚是不是?”   身后传来的怒骂吓得白素柔一抖,她将将转身,脸上就是一烫。   干惯了粗活的老嬷嬷不留力道的往那张青白青白的小脸上扇去。   “你说说那衣服是怎么回事!你居然敢把安常在的白衣服洗成那个样子!我、我我打死你个贱蹄子!”   老嬷嬷气的全身发抖,那件白裙子可是安常在唯一一件白裙子,这丫头倒好,把白衣服混着其他色的一起洗了,现在上红红绿绿的,她可怎么向贵人交代!   她在宫里辛辛苦苦的活了四十年,就连睡觉都小心的睁着一只眼睛,这丫头倒好,一来就给她出这种差错!   她家里还有儿子要读书,等着她交束脩,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爬了四十年,就指着宝贝儿子出息了。   现在倒好,安常在一个不高兴,她这年的月俸都别想要了!   “你还哭?哭什么哭!”老嬷嬷怒视着她,“要不现在去洗干净,要不然,你自己去给安常在赔罪吧!”   “是、对不起,奴婢一定把衣服洗好……对不起。”   白素柔低着头,肩膀微颤。   她甚至不敢用手去捂被打肿了脸。   那件白衣服,被她泡在水里。   没关系的,她想,只是再重洗一件衣服而已,就算最后洗不掉颜色了,也就是再被骂一顿。   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这没什么好哭的啊,毕竟自己被打被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肿成红紫色的手颤抖的再次浸到水里,白素柔触到衣服,另一只手去拿一旁的皂角。   如无其事的表情,却在皂角碰到衣服的时候破碎了。   “唔……唔唔……”   脸色冻成青色的女孩终于崩溃的哭了出来。   她双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剔透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她全身颤抖,哭到心脏难承负荷。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   又不是她想穿越的,本以为遇上那个俊美温和的男人,会是她一生的幸福,尤其是知道他还是王爷时,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命定的女主角。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天真单纯的女主角,遇见了帅气的王爷……   可是后来,梦碎了……   当她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时,她告诉自己,这是现实不是小说,古代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只要他真正爱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当她知道男人要把自己献给皇帝时,她安慰自己,男主角都是有野心的,可能他们走的是虐恋情深。   当她接到他的命令拜托皇帝潜入玖妃宫中的时候,她还兀自窃喜,以为他终于忍受不了她和皇帝在一起而派给她了别的任务……   可惜,果然是她太幼稚了。   她出卖了玖妃,其他各宫也不要她。   刚刚来到浣衣局的时候,她还做着那人很快就能救她出去的美梦。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也渐渐沉了底。   真是可笑啊……   白素柔抬头,手背搭在眼睛上,泪水却依旧肆虐般的顺着脸颊往下淌。   蠢货,你还在妄想什么啊,那个人,只是在利用你啊,你已经,被放弃了啊……   “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洗衣服?”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白素柔一跳,她匆匆的擦了一把眼泪回头,警惕的喊道,“你是谁?”   这一转头,她愣住了。   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小少年好奇的直视着自己,他一张娃娃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两只眼睛像是大大的黑葡萄,上面睫毛又长又卷。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原本就有点凌乱的天然卷头发变得更加炸毛。   “那个……请问这里是哪里?”   白素柔一时间忘记了说话,她怔怔的看着满眼好奇的少年,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这是……天使吗?   可爱的天使在知道这里是浣衣局而不是自己要去的未央宫后,苦恼的皱了皱鼻子。   少年可爱的样子一下子击中了白素柔,她轻轻的问,“那个,请问你要去未央宫做什么呢?”   “我吗?”少年甜甜的笑了起来,“我是三皇子的家仆,三皇子托我给德妃娘娘送东西。”德妃就是三皇子生母。   随即他又沮丧道,“我做事时间短,今天是第一次进宫,所以不知道未央宫在哪。要是完成不了任务,三皇子肯定会骂死我的。”   或许是联想到自己的境地,白素柔一下就对少年感到亲切了起来,“没关系,你再往西边走就能看见未央宫了,或者你可去拜托一下宫里的公公侍卫什么的,只要给点银子就行了。”   少年眼睛都亮起来,他高兴的抓住了白素柔的手,“真的嘛,谢谢你姐姐。啊……”   他这才注意到白素柔长满冻疮肿的不成样子的手,急忙放轻了力道,改为小心翼翼的捧着。   “对、对不起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没弄疼你吧?”   久违的关心让白素柔眼眶一热,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不疼的。”   “那些人太过分了,这么晚还让你一个人洗衣服。”少年却好似比她还疼,又小心的往上面吹了吹,“我下次来,一定给你带药呀,好心的指路姐姐。”   少年笨拙的动作惹得白素柔噗嗤一笑,“真的没关系的,你不是要送东西吗?再不去未央宫就要门禁了。”   “啊!!糟糕,要是门禁了就惨了。”少年一敲脑袋,转身就往门口跑,跑到门口,他突然停下,转过头对着白素柔嘻嘻一笑,“对了,好心的姐姐,我叫秋瞿哦!下次再见面啦!”   秋瞿么……   真是个活力十足的可爱男孩子呢。   白素柔自顾自的微微一笑,之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她重新蹲下去捡起衣服,慢慢的搓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段应该是寒假,满脑子周棋洛orz等等,难道是因为那段时间我满脑子周棋洛,所以男主的戏份就变少了?! 第42章   结果最后,白衣服还是没能洗干净。   还好因为安常在赶着去皇后的赏花宴,没空责罚她,只骂了几句又让她陪衣服的钱。   进宫时和德王给了她不少银子,再加上封妃时的赏赐,白素柔倒是不在乎这点钱。   只是洗了一个晚上又被人骂了,心情有些沮丧。   她拿着被安常在丢弃的那件衣服往浣衣局走。   路过御花园时,看着那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和远处品茶谈笑的华服女子们,白素柔忍不住低下了头。   如果,她没有听和德王的话而顶撞皇帝的话,现在坐在那喝茶肆意的,也就是自己了吧。   鼻尖一酸,她低了头匆匆往回赶去。   “啊!”   头撞到了什么,她小脸顿时发白,糟了,要是撞到了什么人,又是免不了一顿骂了。   她万念俱灰的抬头,却看见白色衣服的可爱少年,和他那头好像永远梳不整齐的天然卷卷毛。   “是你?!”她微讶,昨日少年活力可爱的笑容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今天就再次见到了。   秋瞿嘻嘻一笑,“好心的指路姐姐,我们又见面了。”他轻叫了一身,“啊,对了,这是我昨天说要给你带的药。”   少年在怀里摸了摸,又去袖子里掏了掏,半天才找出一个小圆盒塞到白素柔怀里,“这药很灵的,以前我也长过冻疮,三皇子给了我这盒药,我用了小半个月就全好啦,你也试试吧。”   白素柔拿着药,心里颇为复杂,她抿了抿唇,“谢谢,我会把药钱给你的。”   秋瞿瞪大了眼睛好像吃了一惊,随即急急摇头,“我没想问你拿过药钱啊。”   他着急解释,却组织不太好语言,又挠了挠头,“那个、你昨天不是给我指了路吗?所以、这个、这个是谢礼!”   他突然靠近,认真的看着白素柔,“你要是把我看成占你便宜收钱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少年明明一张还有些婴儿肥的可爱娃娃脸,却做出这样严肃的表情,逗的白素柔噗嗤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说话啊。”少年撅起了嘴,小声嘟囔,“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明明我是很认真很严肃的,却总是笑话我。”   “抱歉,”白素柔弯起眸子,“实在是因为你太可爱了。”   “可爱这个词不是形容男人的吧?”   “算了算了。”秋瞿挥挥手,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眨巴眨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好心的指路的姐姐。”   白素柔原本还在笑的脸顿时一僵,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就是曾经的若妃,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笑的毫无防备?   在古代,她这样失了贞洁的女人,终归给人印象不好。   她犹豫了片刻,才咬着唇,低声道,“白素柔,我叫白素柔。”   “啊……”少年吃惊的后退了两步,又在白素柔失望难堪的眼神中猛的上前了一大步。   那双黑葡萄似得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星星,他兴奋异常的低呼,“天啊,你就是那个在年宴上唱了那首超好听歌的仙子?”   他激动的两颊泛红,舌头都不灵活了,“我听说过你,你很厉害啊,能唱出那么好听的歌,果然姐姐你很厉害呢!”   白素柔愣了下,她没想到少年居然是这幅反应,但是这么被好看的可爱少年夸赞,她有些害羞,而且……   白素柔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少年,耳朵有些烫——这距离,太近了啊。   她稍稍后退一步,脸红的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了,支支吾吾道,“是、是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唱给你听吧。”   “别下次呀。”少年眨了眨大眼睛,卷翘的睫毛一开一合,“白姐姐你今天有空吗?”   “今天……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但是……”   “好啦别但是了,”少年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俏皮的对她挤了挤眼睛,“趁着大家在花园赏花,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然后你唱歌给我听吧?那是我昨天迷路时发现的哦。”   活泼开朗的可爱少年对她甜甜一笑,白素柔突然觉得……   心脏是不是跳的快了点?   她捏了捏手中的药膏,然后学着少年的笑,重重的点头,“嗯!”   白素柔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虽然被曾经爱着的和德王抛弃了,虽然在后宫中饱受排挤,虽然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还要挨骂。   但是,一想到那个笑容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的少年,她心里就不禁一阵快活。   没关系的,她摇了摇头,接着清洗手中的衣服,总有一天这样的日子会结束的。   总有一天。   手上的冻疮已经好了许多,秋瞿带来的药确实很有效,她擦了半个月就消下去了大半,估计再半个月就能全好了。   洗完今天最后一盆衣服,月亮已经上了柳梢。   这个时间小食堂早就关门了,白素柔连看都懒得去看。   早春的夜晚还有些刺骨,她抱着手臂瑟缩了一会儿,才慢慢往自己的大通铺移去。   这个时间已经熄灯了,所以哪怕里面的人未必睡着了,白素柔也只得轻悄悄的,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她刚来的时候,还带着穿越女的自傲,一不小心得罪了不少人,于是乎,第二天自己洗的衣服分量就无缘无故多出了好几倍,宿舍里的东西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她气的破口大骂,却只得来别人冷冷的嘲讽。   白素柔拉着门的手一紧。   没关系,就像她现在有了秋瞿,那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以后,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嘿。”   刚想着,肩膀就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白素柔一惊,就要大喊,却猛的被人捂住了嘴。   “是我呀,白姐姐。”压低的气音吹在她耳后,温温热热的,白素柔耳朵一红,整个人被少年从背后抱在怀里,原本看起来单薄的少年,怀抱却如此的可靠。   被陌生的气息紧紧的笼罩着,白素柔不禁双腿一软,她急忙转身推开秋瞿。   刚出口的责怪,又被少年捂住了。   “嘘——轻点,别把她们吵醒了。”秋瞿指了指房间里面熟睡的丫鬟们,黑葡萄似得眼睛眨了眨,似是不明白为什么白素柔的脸红彤彤的。   白素柔意识到这点,急忙关上门,拉着他走到外边。   “你怎么来了?”   少年嘻嘻一笑,“我来带你出去呀。”   “出去?”   “你不记得了?”秋瞿脸上的笑变成了吃惊,“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   “我的生辰?”白素柔随即意识到今天是这具身体的生辰。   “对呀。”秋瞿点了点头,“我去内务府问了,你的玉蝶上写的就是今天。”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沉默的白素柔,“是不是……我多事了?”   “不,没有。”她鼻尖微酸,笑着摇了摇头,可泪水却沾上了睫毛。   “你、你别哭啊,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少年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哭,顿时手足无措的捏起袖子给她擦眼泪,嘴巴笨拙的哄她,“别哭了,不过生辰了,不过了,我这就走。”   白素柔抿着唇,明明是想笑的,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簌簌往下掉。   她一头扑进手忙脚乱的少年怀里,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嗡嗡,“我很高兴。”   “真的。”   谢谢你,让我跨越了数万年的时光饱受冷暖后,得到了这份温暖。   谢谢你,这么晚还赶到宫中,冒着被处罚的风险,就为了给我过一个生日。   这份心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谢谢你,秋瞿。   “啊,你开心就好。”少年终于松了口气,挠了挠一头卷发,“为了今晚,我特地花了好多银子让人帮我替班呢。要是你还生我的气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你们浣衣局也太难找了,我东躲西藏了大半天才找到。咱们赶紧吧,再不出去,店家都要关门啦。”   白素柔整理好表情,退开了两步,“可是,我要怎么出去?现在已经门禁了啊。”   “嘻嘻,没问题,看我的。”少年对她一眨眼睛,不等白素柔反应,单手揽住她的腰肢,一个纵身,就跳上了墙顶。   “啊!!”白素柔被突然的失重感一吓,死死的抱住少年的腰,闭着眼睛死活不敢睁开。   “哈哈,白姐姐你胆子真小。”   “是你没有先告诉我让我没有准备好好嘛!”   “这样才刺激呀。”   “……”她一点都想要刺激好嘛!   但是……   白素柔偷偷打量正笑的肆意的少年。   明明是寒冷的夜风,可她被少年抱在怀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少年为了夜闯皇宫而特地换的黑衣在风中发出鼓鼓的声响。   那一直凌乱的卷发也被风梳理的难得直了些。   真是奇怪啊……   她抚上心口,明明是在空中毫无章法的上下弹跳,还有被禁军发现的危险,可她怎么……   觉得这么心安呢?   “呼……”少年落地,松开了白素柔的腰,手自然牵住她,五指顺着缝隙,和她十指相扣。   “终于出宫了,白姐姐,我在百香楼预定了座位,我们赶紧过去吧。”   “百香楼?”白素柔被少年拉着跑,“那里的菜不是很贵吗?你哪来那么多钱。”   少年回头,腼腆的笑了下,“其实我跟着三皇子之前,一直在那做工,老板可怜我,就给我少算了钱。”   白素柔点头,原来是这样。   两人一路赶到百香楼,秋瞿熟门熟路的带她走进去,小二见了他,热情的笑了笑,“哟,您终于来了啊,菜都准备好了。”   秋瞿朝他点点头,拉着白素柔往角落坐下。   “对不起啊。”少年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我付不起雅间,只能委屈姐姐在大厅了……但是,明年、明年我一定能让姐姐去雅间的。”   少年信誓旦旦的样子看得白素柔心里发烫,她忍不住摸了摸少年乱糟糟的头,“没关系,这里已经很好了。”   秋瞿还想再说点什么,小二已经端着菜上来了,少年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菜上。   他拿了筷子递给白素柔,甜甜一笑,“姐姐快趁热尝尝,虽然位置不好,但是菜很不错哦。今天是你生日,一定要多吃点,最好全部吃光!”   白素柔看着满桌的菜肴哭笑不得,这么多菜,她怎么可能吃的完。   但想到这是少年攒了很久的钱买的,她不忍让他失望,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   摸着吃撑的肚子,白素柔直想躺下好好睡一觉,却又被少年拉着去放河灯。   “要把愿望好好的写在上面哦!”   少年把纸笔递给她,自己又拿了一份,然后低着头,一笔一划的认真写了起来。   白素柔好奇,凑过去偷偷瞄了一眼。   上面写着:希望明年、以后一直都能和白姐姐过生辰。   下面又写了一行小字:如果白姐姐也能给我过生辰就好了。   白素柔看了不免有些愧疚,对方这么重视她,她却不知道秋瞿的生日。   “秋瞿,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啊?!姐姐你偷看我的愿望!!!”   “有什么关系嘛,告诉我嘛。”   “不行不行!看到了就不灵验了!”少年气的炸毛,腮帮子微微鼓起,看的白素柔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   “会实现的,”她偏头对生气的少年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温暖,“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所以,告诉我吧,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早春夜晚,漆黑一片的河上,流淌着点点河灯的烛光,宛如温暖的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做梦,慕良爱上了别人,对着别的女的害羞结巴脸红。   可把我气的,这个没jj的狗蓝人!最近都不想看见他男女主一起没出现,你们就不会说男主存在感低了吧!【叉腰稍微剧透一下下啊,这个穿越女没几章了 第43章   作者有话要说:未删节【嘿嘿嘿】版在我微博@江枫愁眠_ 那个头像是糖葫芦的就是啦原则上不支持未成年的老爷看未删节版今天一醒来发现居然破千!!   所以这章评论里发红包!!   不多,大家意思意思体谅体谅啊!   参加完皇后的赏花宴后,兰沁禾再也不想出门了。   事实上每次参加完任何聚会她都是这么想的。   那些夫人小姐实在是太会说了,一天下来就算只是微笑点头嗯也累的要死。   这种时候,就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恢复一下精神。   自从谈了恋爱就日发幼稚少女的兰沁禾如是思念着她的九千岁。   银耳看着兰沁禾的表情,很懂事的打发了莲儿去尚酒居,原话是,如果千岁爷不忙的话,就劳烦他老人家走一趟。   于是莲儿还没回来,心急如焚的九千岁就先赶来了。   慕良进了宫,刚准备跪下行礼,又想起前几日娘娘定下的新的行礼方式。   要、要做么?   但这实在是……   不不不,这是娘娘的命令,必须要做。   可、可……   高大的九千岁就僵硬的站在殿中,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殿中唯二的人,却支着头,懒懒的躺在床上冷眼欣赏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慕良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当发现那人只着里衫的时候,猛的转过头去。   “娘娘、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子不怀好意的打断,“见了本宫还不行礼,千岁爷好大的威风啊。”   慕良脸一红,听出了话中的意思。   他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另一只手紧紧捏住拇指上的红玉扳指。   “娘娘,臣、臣得罪了。”   终于做好心里斗争的九千岁,两腿发虚的踱步到床前,一抬头,看见女子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不点而红的饱满朱唇,好不容易攒的勇气,一下子散的一干二净。   娘娘、娘娘她,怎么可以又变美了许多……   看着像只鹌鹑的慕良,兰沁禾幽幽的叹了口气,怎么可以这么久了,连主动都不会,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薄。   “千岁啊……”她语气幽怨,“您东厂要是抓个女犯人,您也是这般瞧都不敢瞧一眼的吗?”   慕良摇了摇头,现在他的身份不需要亲自去一一过审每个人,但是以前还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时候,他才不管是男是女,有衣服没衣服。   不过就是骨头架子一堆肉而已,总归都是些马上就死掉的东西。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兰沁禾心里有点不高兴,“那你说,你看过多少女人了?好不好看?有我好看吗?你摸了她们?”   “没、没有。”慕良急急摇头。   兰沁禾却不满他的敷衍,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没有什么?没摸过还是没……”   “都没您好看。”   “唔……这还差不多。”   陡然得到了夸赞,小女人红着脸垂眸,嘴角微微翘起。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宛如天鹅垂首。   她侧脸被烛光染上一层暖色,看起来越发柔美,也越发……让慕良口干舌燥。   这是,他的娘娘……   娘娘现在是他的……   这个念头如杂草般在心中不受控制的蔓延,向来清冷的九千岁清晰的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他突然嫉妒起了皇上,那个占有娘娘第一次的男人。   年老、貌丑、花心、荒淫……   真是过分啊,这样无能的男人居然能完完整整的拥有娘娘,果然权势是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再如他,如果不是爬到了这个位置,只是单单一个跑腿的小太监的话,又怎能,这般幸运,得到娘娘的垂怜。   真好啊,只是因为坐在那把椅子上,被称作皇帝的男人就能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他这辈子都遥不可及的娘娘。   真是让人羡慕到想取代……   这个想法一出来,慕良自己就先吓了跳。   他神色恍惚,自己,自己刚才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篡位谋反,这是大不敬,他怎么敢……   捏了捏红玉扳指,慕良把思绪放到面前的人身上。   等、等等!   为什么娘娘突然脱起衣服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呀,小良子。”   兰沁禾衣衫半退,随手把头上的发簪抽下扔在地上。   青丝散下,如绸如缎,甩着水光的隐隐半遮住后背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黑与白的相交,刺激的慕良双眼泛红。   层层床帏中,女子魅惑的笑容和曾经的梦境重合。   记忆深处,那些肮脏旖旎的东西猛的冲破道德的囚笼。天地之间,慕良看到的,只有一片欲色。   “娘娘……娘娘……”   他目光痴然,又带着浓浓的狂热。   这一次,慕良和从前腼腆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像是脱去的画皮的恶鬼,撕去了温和有礼的外表,贪婪的一寸寸的扫视着面前的猎物。   “好香……”   鼻尖紧紧的贴上女子莹白的肌肤,并且缓缓的四处巡视他的领地。   “娘娘,好香啊……”   慕良跪在床前,痴迷的半瞌着眼睛,面上一派极致的享受。   老实说,这样的慕良兰沁禾前所未见。   她不知道自己第一次在慕良面前脱衣服居然有这么大的效果。   往常因为慕良一直表现的比较害羞,这才给了她胆子去调戏他。   可如今……   兰沁禾看了眼癔症似得九千岁,羞的脸都红了,本能的想往被子里钻。   闭嘴啦,说什么香不香的话,听起来像个变态。   她羞耻的往床里面缩去,结果刚一动作,就被跪在床下的人抱住了腰。   “啊!”因为重心不稳,兰沁禾低呼一声,反而摔到了更外边一点。   她还来不及爬起来,颈窝处就沾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不要走,娘娘别走……”他眷恋又小心翼翼的在她锁骨处来回蹭着,说话带出的热气喷洒在兰沁禾露出的肌肤上,“臣好难受,娘娘,娘娘帮帮臣。”   沙哑低沉的声音听的兰沁禾全身发软,可那人还不满足,继续用这种勾人犯罪的声音无意识的撒娇,“娘娘,可怜可怜您的小良子。”   “嗯、嗯……”兰沁禾喉咙发紧,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她现在总算体会到从前慕良被她调戏的感受了。   真的是……羞死人了。   察觉到身下的人微弱的抵抗,慕良勉强抬起头,苍白的脸泛着红晕,头发微乱,一双猩红带着点点迷蒙水色的狭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兰沁禾看。   他胸膛上下起伏,嘴里沙哑的哀求着,只是不断重复“娘娘”这两个字。   刚清醒几秒钟的兰沁禾瞬间放弃反抗,她红着脸转头不再看男人一副诱受的样子,拎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示意他继续。   得到允许的慕良一刻也不耽误,埋头弯下了身子。   一时间,屋内水声啧啧作响,淫靡的呻吟久久不散。   啊,太不知羞耻了。   兰沁禾第二天捂着脸不想见人。   她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单单纯纯年天羞涩的小太监会变成老污狼。   这和她记忆里的慕良不一样啊!所以只是脱个衣服,慕良就会释放出第二人格什么的吗?   唔……   下身还有些红肿的酸痛,原先备在床下打算用在九千岁身体里的东西结果全回到了自己身上。   早知道,就不该买那么多了啊……   真是要命,她二十岁的(古代)老姑娘,哪禁得起这般折腾。   且不管兰沁禾这边磨磨蹭蹭的往坤宁宫赶去请安,前朝此时确实一片凝重的气氛。   “老三,你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将将大病初愈的皇帝没想到一上朝就发现了这种事情,他语气平和,却是重重的一拍扶手,只要不是眼瞎,都看得出皇帝此时心情极差。   “儿臣、儿臣没有啊父皇!”被点名的三皇子两股战战,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大殿中央。   他额上冷汗直冒,没想到自己不过就像往常那样在街上看到了个标志的小妞,然后带了回府,居然会被捅到皇帝跟前。   还被人说什么打死了那女人的老父母。   他后怕不止,大喊冤枉,“儿臣确实是带了一女子回府,可她那父母真的不是儿臣打死的,这事和儿臣无干啊。”   “混账东西!”   皇帝突然站了起来,“人赃物正具在,那女子的哥哥一路从衙门告到朕跟前来了,你还有脸说没有!”   “咳咳……咳咳……”   突兀的咳嗽响起,皇帝弯着腰捂嘴,顿时文武百官跪下,一旁的太监宫女上前的上前,召太医的召太医,却被皇帝狠狠甩开。   他侧身,冷冷的看着跪在下面的三皇子,语气又是厌恶又是失望,“朕怎么有了你这么个儿子!”   他说完,大步离开。后边的太监急忙跟上去,边跑边宣布了退朝。   慕良这才缓缓起身,掸了掸衣上的浮灰,他直径率先走出去,速度之快引人侧目。   “千岁这是做什么这么急?”左相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好奇的对着旁边的人问道。   旁边的右相兰老爷子冷冷一哼,粗声粗气道,“我怎么知道。”   被莫名甩了脸色左相不解的眨眨眼,右相怎么还是和九千岁不合,他拍了拍兰国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哎,你呀别老和他过不去,捞不到好处的。”   懒老爷子气呼呼的甩开肩上的手,怒目而视,“我就和他过不去又如何?”   “唉,你这人……”左相震惊了,他从没见过这般幼稚的兰国骑。   他摇摇头,跟着走出去。   “厂督请留步。”   慕良刚从平喜手中接过大氅套上,就听见了这声音。   他转身,神色淡淡的看着朝他走来的和德王。   和德王笑眯眯的目光在慕良外边厚重的、明显和春天不符的寒冬大氅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违心的夸道,“厂督这大氅,真是别致啊。”   然后他看见,一直眉间阴郁的厂督勾起了嘴角,笑了……笑了笑了笑了笑了笑了!   所以说你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季节已经没人穿这种衣服了反而引以为豪是吗?!   慕良捻了捻大氅外围的一圈滚边黑狐毛,心里愈发甜蜜。   这是娘娘过年前亲手做的,他得赶紧多穿穿,再过几个月就是夏季了,他就要见不到这件衣服了。   虽然说可以挂在床头每日看看,但是哪里比得上穿着好受?   现在开始他要抓紧一切机会赶紧多穿穿。   所以皇帝一走就出来的九千岁,只是急着穿衣服而已。   和德王这句话说的他高兴,于是他打算和颜悦色的听一会这人的废话。   “厂督,本王之前说的事情,您再考虑考虑?”   “您应该看到了,本王的能力。”   慕良淡淡看他一眼,和德王确实有几分本事。   从送人进宫搬倒大皇子母妃势力,到今天这出能让三皇子被皇上关禁闭的好戏,每一步都天衣无缝自然而然。   尤其是白素柔那颗棋子,用的更是好。   这宫里会有胆子顶撞皇帝又堂而皇之的背叛主人的傻子不多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到的。   但,那又怎样。   慕良的目光越过和德王,扫向自从母妃关入大牢就日渐沉默的大皇子。   他冷冷一笑,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谁是谁非还难以知晓。   “抱歉王爷,东厂事忙,我就先行一步了。”他抬步越过和德王,语气淡漠,“还是那句话,能者居之。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太监,您不必费心。”   “呵。”和德王嗤笑一声,小小的太监?   但愿你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 第44章   “皇上这是怎么了?”   兰沁酥皱着眉询问跟着回来的太监和太医。   “娘娘不必惊慌,皇上这是怒气攻心,醒来就会好的。微臣现在再开两幅药,喝下去,就没什么问题了。”   兰沁酥颔首,“劳烦太医了。”   待送太医去抓药,兰沁酥这才看向一旁的大总管舒察德,没气好气道,“说吧,今儿又怎么了?”   “回娘娘的话,三皇子当街强抢民女,又打死了民女的父母,她哥哥告了御状。皇上……”   兰沁酥听了开头就明白了,她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了,那三皇子现在怎么样了。”   “被皇上革了职,要他好好反省不许出门呢。”   兰沁酥支着头,眼神放空。这是她思考时特有的表情。   舒察德极有颜色的绕道她身后,不动声色的帮她按起肩膀来。   “娘娘,您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哼。”兰沁酥嗤笑一声,“不过就是个蠢货,被拖下水是迟早的事。不必插手,三皇子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死了。”   她起身,“不过这背后的人倒是值得查查,别打草惊蛇。”   “是。”背后舒察德弯腰,直到那黑红色的身影走远了,他才慢慢起身,叹了口气。   干爹怎么招惹上这么个女人,这下好了,要不顶顶的荣华富贵,要不然就是灭族的大罪啊。   他摇摇头,罢了,如今也只能听命于她了。   皇帝醒来时,看见宫殿内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他刚要发怒,一转头,看见附在床沿上坐着睡着的女人。   朱唇媚眼,却因为尚还年轻,脸上还有着两分未褪去的青涩。   他眼眶一热,这小丫头进了宫,陪着他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是委屈了。   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他的身体什么情况他自己清楚。   今天老三那件事,他其实心里明镜儿似得,三天前锦衣卫的密保就呈在他桌上了。   那孩子生性顽劣,却是最善良的主,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情。   正是因为如此,他今天把他赶回了府,在新帝上位前,希望那孩子能躲过这一劫。   和德王自以为做的隐蔽,可真当自己这个皇帝瞎了不成?他一早就知道人是他杀的,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他对着天下已经不感兴趣,只想和普通富贵老爷那般,抱几个娇妻美妾,喝酒吟诗,然后子孙绕膝。   可惜啊……   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安静睡着的兰沁酥,三子他勉强保住,可这朝中暗云涌动,他要是死了,他的小丫头该怎么办?谁还能护着她?   众人都奇怪,为什么自己如此宠幸贵妃,可贵妃却迟迟不育,其实是他给兰沁酥下了绝子汤。   他能力有限,若是小丫头生下了皇子,针对她的势力就更加多,他就更加护不了她了。   朕该怎么办才好……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兰沁酥的发髻,又转身闭上了眼睛。   也罢,昏庸无道的名声朕已经背的够久了,也不在乎多一些诟病。   把那东西给你,起码让朕去的也安心些。   朕的小丫头合该张扬跋扈的,不必看人脸色,朕在是,朕亡亦是。   皇帝又沉沉睡去,梦中,是当年兰家二女入宫时抬头对他的吟吟一笑,这一笑,恰似春风正好牡丹将舒。   “白姐姐醒醒,醒醒啊白姐姐。”   白素柔迷迷糊糊的睁眼,待看清面前的人时费力扯了个笑容,“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秋瞿急得脸色发白,“不说这个了,姐姐你发烧了。”   白素柔迟钝的消化完少年的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体滚烫,却止不住的在打冷战,脑袋里也像是充满了浆糊,一动就又晕又痛。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强撑着精神看向着急的少年,安慰道,“没关系,我躺一会儿就好了,你回去吧。”   “不行不行。”少年连连摇头,把她的被子又提上去了些,“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请太医!”   白素柔想叫他回来,可喉咙发涩,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无力的闭上眼睛,睡去之前还在想,太医怎么可能给她一个小小的宫女看病……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际,她似是看到了身穿太医服的老人站在她床前,正和秋瞿说话,两人表情严肃,又过了会儿,太医离开了。   她想起来,可精神实在不济,很快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白素柔发觉口中一片中药的苦涩,她支起身子,正好看到少年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   两人目光对视,少年先对她扬起灿烂的笑,“白姐姐,你终于醒了,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白素柔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他是怎么请到太医的,今天她衣服还没洗怎么办,别人知不知道你进宫了……   最后却都只化成嘴边的一声,“谢谢。”   自顾自说话的少年愣了愣,随后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勺,“没事啦,我也没做什么。对了,因为姐姐你生病了,嬷嬷就让你去睡了小隔间,是我抱你过来的。”   他边说边把药碗递过去,看着白素柔喝了才松了口气,“我之前已经帮你把衣服洗了,还喂你喝了一次药哦。”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头上卷毛翘了起来,就像一只讨赏的小奶狗。   白素柔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啦,做的真棒。”   “嘿嘿~”被夸奖的小奶狗傻兮兮的摸着脑袋笑了起来,又留了会,把最后一副药熬了,亲眼看着白素柔喝下,嘱咐了一定要好好休息,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啊,你说白氏?”皇后收了对方被围起来的棋,漫不经心的把手伸入棋盒中,目光不离棋盘。   “她现在在浣衣局待着呢。”   兰沁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又失了大半江山,沮丧的把棋子一推,拒绝玩这种东西。   还是和慕良下棋有意思,她想。   那人会想办法让她赢的很有成就感,而且两个人单独下棋,做什么事情都方便点咳咳……   皇后笑而不语,老神在在的收拾起了残局,偏首问她,“怎么了?突然问起她来。”   “只是最近听说了些传闻罢了。”兰沁禾呷了口茶,莫名的发现味道和自己宫里的一样,心下微讶,“皇后也喜欢喝这种茶吗?”   “嗯,清而不淡,是时下的春茶。”皇后牵着袖子,把白色的玉棋子一颗颗的挑出来握在掌心,兰沁禾乍一眼看过去,分不清是棋子白还是皇后的手白。   “皇后的手真好看。”她忍不住叹息出声,目光随着皇后的手游移。   “过了小姑娘的年纪,哪还能靠老天吃饭?不过是我多花了些心思罢了。”皇后笑笑,把兰沁禾的手拉过来,左右看了看,“有些干了,一会儿从我这儿拿些香膏回去。”   “唔。”兰沁禾另只手端着茶喝,被皇后细腻光滑的手上下揉捏着,让她觉得触感很好的同时还有些自愧不如,这才是真正的柔若无骨啊,要是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双手,慕良肯定……   想到了某些耳红心跳的事情,兰沁禾白嫩嫩的脸上不禁浮起了两片红云。   皇后凤眼微眯,对面女子含羞带怯的样子一丝不落的印入她眼中。   她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气,随后克制的放开,自然的端起茶盏遮住了毫无笑意的嘴角。   沁禾,真是危险啊。   在我面前毫不设防的做出这种勾引人的表情,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她缓缓咽下口中的清茶,溶化了眼中的暗色,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传闻?”   皇后在她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常常自称“我”,但兰沁禾不敢失了规矩,“臣妾听闻,白氏似乎和一宫外男子走的很近。”   她看向皇后,眸色微深,里面是两人都看得懂的隐晦。   白素柔本身和谁走得近她们无所谓,但白素柔很可能是和德王放在宫中的一枚棋子,那么和她无故接触的宫外男子,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就很耐人寻味了。   兰沁禾至少目前是支持皇后太子的一派,有些事情,能提醒就提醒两句。   皇后颔首,“原来是这样。我一会儿就让人去查查。”   随后她敲了敲棋盘,笑的人蓄无害,“沁禾,还下吗?”   “……臣妾突然想起宫里有事。”   明明她棋术很棒的,还未出阁的时候,京中没有贵女能下的过她,为什么……   为什么皇后这么逆天啊!   “母后,这是今日的功课。”待兰沁禾离开后,太子戚彦韬迈步进来,恭敬的弯着腰把一沓纸捧在手上。   皇后颔首,把作业接过随后放在一边,先帮太子把衣领整理了一下,便拉着他坐到一边。   “太子上学辛苦了,晚膳想吃点什么,和母后说。”   “儿臣不辛苦。”小正太摇了摇头,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是有了母后儿臣才能读书的,儿臣一定会好好念学,长大了报道母后。”   皇后深深的看了一会儿小正太肥嘟嘟的小脸,笑了。   她摸了摸太子的头,柔声道,“有这份孝心,母后就知足了。”   小太子眯起眼睛,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咪,乖巧、可爱。   母慈子孝,宫中一片祥和。   作者有话要说:未删节【嘿嘿嘿】版在我微博@江枫愁眠_ 那个头像是糖葫芦的就是啦原则上不支持未成年的老爷看未删节版今天一醒来发现居然破千!!   所以这章评论里发红包!!   不多,大家意思意思体谅体谅啊! 第45章   “干爹啊,您看,这……”娃娃脸的小太监皱着眉,语气颇为为难。   慕良接过他手中的密报,粗粗扫了一眼后,眉间微蹙。   半晌他把密报对折,抬头看向平喜,“这件事,暂时不要让皇贵妃知道。”   “是。”平喜弯腰,就打算退出去,却在门口被慕良叫住。   他抬头,看见自家干爹起身负手而立在逆光里,眉宇间是一如往常的阴郁。   苍白的脸色和漆黑的厂督官服相碰撞,衬的他肤色更加白,腰带上挂着的玄铁梅花令厚重而晕出刺骨的属于金属的冷光。   然后,男人嘴角冷冷勾起,吐字发冷,“找准时机,去把这消息透露给贵妃。”   他转了转拇指上的红玉扳指,眸中冷然。   平喜心头一惊,头低的更加低,恭敬的往外退去。   慕良看向窗外,心中嗤笑。   所谓来日方长,就是这样么?   对于一个深宫妃子而言,她做的已经够好了。   只不过,既然对方早早的下了战书,还不知死活的拿他最珍视的娘娘做赌注,那么,他可不会随随便便的置之不理啊。   就算是娘娘的妹妹,顽皮也要有一个度。   自作聪明的蠢货,怕是被天子的宠爱冲昏了头,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   和德王死了。   死在了一个浣衣局的宫女身上。   这个消息出来的时候,前朝后宫都震惊了。   最有希望夺嫡的和德王爷,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死在了一个宫女身上。   这件事情,引的皇上震怒,第一时间派了东厂去查办。   可不管是和德王,还是他身下的宫女,都已经死透了,身边的下人又都不在场,一时间流言四起。   尤其是当众人知道,那宫女就是和德王送给皇上的美人白氏时,就更加唏嘘。   慕良抚着拇指上的红玉扳指,久久不说话,他狭长的眼睛里好似一片死寂的水潭,无悲无喜。   僚徵半跪在地上,额头不住的冒冷汗,他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和德王一案,居然这么久都查不明白。   他刚接手时的切入口是宫中流传的那个突然和白素柔亲近的少年。   可唯一见过少年的老嬷嬷又突然失了踪,这下子彻底断了线索。   他翻过进宫的帖子,却没看到一个所谓的可疑少年。   再后来不论是和德王那边的下人还是浣衣局的宫女,怎么审都审不出来。   倒是得知了白素柔是和德王为了搬倒玖妃的一颗棋子。   他带人搜遍了大皇子府,抓了几个少年来,可都不是。   这样下去实在是没个头,只能来向厂督请罪。   慕良眉间阴郁更浓几分,语气却是淡淡,“查不到?那要你何用。”   “属下该死,请厂督赐罪。”   “自去领罚。”   工作时的慕良,可不是在坤云宫被兰沁禾可以搓圆搓扁的那个白包子。   而是扒拉着人骨头往上爬的九千岁。   他不悦的拧眉,看来得去宫外一趟了。   真是让人生气啊。   慕良转身摸了摸旁边挂着的黑色大氅,本来就因为天气热了而不能穿娘娘做的衣服而心情不好,现在又出现这种事情,让他不得不离开娘娘几日。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作妖,他绝对第一个捏碎对方的骨头。   ——   大皇子府   “好好好,做的不错。本殿要重重赏你!”   宝蓝华服的大皇子止不住的仰天大笑,他表情狰狞,眼中满是复仇后的快意。   坐在下座的少年一身白色暗花长袍。   他精致且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挂着痞痞的笑,放肆的翘着二郎腿,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捋了捋自己一头乱糟糟的自然卷卷发。   “行了别笑了。”   他懒懒的歪头,语气里满是嫌弃,“笑的跟猪叫似得。”   大皇子被人形容成猪却一点都不在意,他高兴的拍了拍少年的肩,却被少年毫不客气的拍走。   “秋瞿你这次立了大功,本殿真是太感谢你了。”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的帕子,细细的擦拭自己碰到了大皇子的那只手,随后带着嫌弃的扔在脚下。   “废话我已经听够了。”他站起身,挑眉,“你也该实现之前的承诺了。”   大皇子豪爽的点头,但忍不住问道,“我说秋瞿,本殿知道这次让你堂堂吏部尚书的小公子委身一个婢女实在是委屈你了,你就真的不要别的好处了?你这般的条件,有多少女子会为你倾心,为了一个宫女,何至如此?”   “真是烦死了啊,大皇子殿下。”少年脸上的痞笑散去,大眼睛里一片阴鹜,“您都已经闲到来管我事情了吗?”   最后的疑问词里,满满的威胁和不爽。   少年阴冷的瞟了他一眼,“那件事,您最好尽快。”   “你放心,本殿说到做到。”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少年一句废话都懒得说,也不请辞,站起身直往门外走去。   出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阴狠凶恶立刻变成了阳光活泼的笑,一如在那已经死去的宫女白素柔面前的那般。   “少爷。”   马车前的小厮见了他立刻跪下行礼,秋瞿目不斜视,直直的上了马车。   他支着头,散落下来的卷发垂在胸前。   半晌,娃娃脸的精致少年勾起一抹甜腻腻的笑容,他伸手捂住胸口,低语呢喃:“很快了哦,银耳姐姐。”   “小曲子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呢。”   所以,你不会怪我做出的那些过分的事情的吧?   毕竟,   这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啊。   想捏碎人骨头的慕良被意外绊住了。   他冷冷的看着正大光明走进了自己在宫外宅子的少年。   少年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不知世事的灿烂笑容。   他抿了口下人端上来的花茶,嘻嘻一笑,“我没想到九千岁居然喜欢喝这种甜甜的花茶,还以为九千岁每天一身黑,所以只会喝那种苦茶呢。”   慕良不语。   少年无趣的放下茶盏,翘起了二郎腿,“喂,别这样绷着脸呀,小良儿。”   听到这个称呼慕良眉头一跳,终于忍不住,“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别老是这么心急呀。”秋瞿笑嘻嘻的拿了个橘子在手里上下抛着玩,他眼神随着橘子一上一下的转动着,语调漫不经心且带了些轻浮,“难得和以前一起沿街乞讨的朋友见面,你都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不想,滚。”   看着慕良真的一副真的要赶人的架势,秋瞿急忙收了橘子,撅着嘴巴眨巴起自己黑溜溜的大眼睛,“真是过分啊,你难得出宫一趟,人家明明很高兴的来找你玩的。”   慕良看着他,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写着:没事快滚。   “好吧好吧,我是有事找你的。”   少年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碧玉簪子,“呐,听说你和坤云宫的皇贵妃很熟,帮我把这个交给她身边的大宫女银耳好不好?”   “拜托拜托啦。”   慕良看着那簪子,总有种熟悉感,随即立刻回想起来在哪看过它。   十四年前,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被歹人劫持。   刚满五岁的小公子却机灵的很,自己想了法子逃出来。   但是,从来没出过门的小公子在偌大的京城里迷路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就在荒郊碰上了同为乞丐的慕良。   两人结伴,一路往京城的中心走去。   那时候两人都饿的不行,什么活都做。   都不是什么好人的两个孩子很快就配合默契的干起了偷盗这一行。   那天早上,慕良发现一直风餐露宿的不知名小少爷发烧了,他便把人留在破庙里,自己去给他找药。   回来的时候,发现秋瞿旁边放了不少银子和一副药。   从那之后,他就经常看见秋瞿珍重的握着这只簪子。   不过到了京城中央,小少爷立刻被他家的家仆发现,慕良也进了宫。   那为期不到一个月的相处时间,却因为秋瞿三番五次的上门来和他交流感情而变得印象深刻。   所以……   “你确定你的恩人是她?”   “嗯。”少年笑容灿烂的点头,“皇贵妃进宫前我就翻墙进了兰府找过她了,但是她好像不太愿意和我走呢。总是说我太小了太小了什么的。”   “后来进宫后就更难见到她,但是我有坚持每天写信给她哦!”   这完全就是不要脸的死缠烂打啊。   “不过没关系,今年秋天我就要弱冠了,这样她就不会嫌我小了!我马上就可以娶她啦!”   慕良喝了口茶,被娘娘逼着学了不少甜言蜜语的他,很清楚说年纪小不过是推词,人家根本就对他没感觉才是真的。   更何况,银耳似乎二十有三了,将将十九岁的秋瞿,配她是小了些。   不过,干他何事?   慕良接过簪子,有个理由又可以去看娘娘,他何乐而不为。   “对了慕良。”少年脸上灿烂笑容褪去,换上了一副痞痞的样子,声音低沉了一个度,“我今年秋闱后也要入仕了。”   慕良转了两圈红玉扳指,大致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少年看向他,“到时候就拜托千岁多加提携了。”   慕良被人巴结攀附也不是第一回,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求他提携的还是第一次。   但是,如果银耳真的嫁进了尚书府,而秋瞿却没有足够的权势的话。   后果会很糟糕。   娘娘若是知道了,恐怕又要伤心了。   “我从不重用无能之人。”而有才的能人,他是不会吝啬权利的。   “啊……是嘛,真是遗憾啊,我除了长的比你好看笑的比你可爱就没有别的本事了诶。”   “现在滚。”   一头乱毛的少年一离开,整个千岁府都安静了不少,慕良看向自己手里的簪子,微微垂眸。   真的这么巧么,   兰府的大小姐救了他,大小姐的丫鬟又救了秋瞿。   兰府,还真是个宝地呢。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那么巧吗?   啊难受鸭,你们怎么都猜出来了啊,这样就没意思了鸭我看到有几条说我和某剧很像的,我在这里郑重说明一下,作者是个二次肥宅,基本不看电视剧的,唯一看过的就是甄嬛传所以,不存在抄袭不存在抄袭不存在抄袭不过虽然没看过,但我不相信后面的剧情还能和电视剧一样,广电绝对不会放那么破廉耻的东西的昨天庆祝过千,今天补昨天下午过的两千,明天就轮到了三千存稿难受orz 第46章   “此次多亏了徐先生的妙计。”   “大皇子不必如此,为您解忧,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   老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伸手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又叹了口气,“不过要说功臣,还得是秋家小公子才是。”   “先生说的是。”大皇子颔首,“若没了他,怕是真不知道怎么把那外用内服的药膏给白氏用下去。”   徐双奕一双浑浊的眼里闪过些深思,“不过大皇子,秋瞿此人……”   “诶,”大皇子打住了他的话,“徐先生请放心,秋瞿于本殿,是过命的交情,要说谁会背叛本殿,他都不会背叛的。”   “如此就好。”   徐双奕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心中忍不住感叹,秋瞿此人圆滑多变又有些口蜜腹剑,但愿他是真的一心辅佐大皇子才好。   当初玖妃被囚,大皇子找他商量如何对付和德王,两人一展莫愁,只知道和德王喜爱美女,但此人疑心极重,他们怎么样都送不进人。   后来想起了被落在宫中的白氏。   徐双奕拿出了家中的秘药,这种药先需女子外敷半月,再连喝下三副,此番之后,一旦男女交合,双方都会立即毙命。   但不管是连续的外敷还是那么显眼的三大碗苦药,那白氏如何能轻易喝下?   这时,那个头发凌乱的少年突然出现,明明一副不知世事的俊俏公子模样,可嘴边的冷笑却让人发冷。   他拿走了药,只说等他半个月。   后来他混进宫中和白氏相遇,把外敷的药混合在冻疮膏里一并交给了白氏。   那白氏也是不动脑子的,居然真的毫无防备的用了。   再后来,他带白氏外出,表面上是给她庆生,实则在饭菜中下了毒,白氏回去,果然高烧不止。   秋瞿趁机把内用的药当做退烧药给她服下。   最后骗取了白氏身上和德王的信物,又仿照了白氏的字迹送去了和德王府,说有要事相报。   和德王念着上次白氏发现玖妃和太监私情时,也是如此,同时还因为过分相信白氏心悦自己,便一时大意进了宫。   那秋瞿早就给那白氏身上抹了催情药,两人天干地火,一下子就抱做一团。   徐双奕摇了摇头,这般心思缜密的少年,若是为敌,就是个大祸患。   这般,和德王已死,三皇子被禁闭,二皇子终日沉迷酒色不闻朝政。   只剩下不过九岁的年幼太子。   两人相视一眼,又细细的讨论起来。   ——   “女主”白素柔死了。   兰沁禾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还没出手呢,女主怎么就死了?   谁干的?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还能重生么?回现代了?   无数的疑问盘踞在她脑中。她怎么都没想到,“女主”居然就这么死了。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只能作罢。   也不知道那个姑娘穿越到这个时代,有没有留下些什么回忆。   不过还没等她稍微有些同为穿越人的兔死狐悲伤感一下,另一个消息就让兰沁禾有些坐立不安了。   内行厂查办,西厂厂督被革职三月。   内行厂作为监察东西两厂的机构,这些年因为慕良的权势膨胀而愈发沉默。   作为慕良手下心腹之一的西厂厂督被革职查办,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兰沁禾也隐隐有些担心,说实话,东厂作为被历代皇帝重用且信任的机构,其厂督本身就权势颇大。   西厂虽然建立不久,不如东厂各方面成熟,但人数极多。   这样的西厂却有名无实被慕良掌控,这可不是一个庄子看着好玩的,里面涉及的人脉、权势、利益纷争千丝万缕,复杂十分。   再说锦衣卫自太上皇起就受到了打压,从原先锦衣卫、东西厂这三者平行的地位慢慢转变为了上下级关系。   这样一来,慕良在锦衣卫中也拿了不少人力。   更别提后宫各处大小太监以及暗处的影卫。   作为一个太监,慕良已经爬到不能再高的地方了,各个地方他几乎都插了一手。   权力大固然好,但是就犹如走钢丝,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慕良从一个小太监混到如今的地位,要说他光明磊落,手上一点阴私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西厂厂督这次真的被查出了什么,连累到了东厂,慕良怕是第一个难咎其职。   皇上虽然宠幸慕良,但下面的朝臣不会。   如今朝中早就对宦官专权不满,民间又对锦衣卫怨声载道。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慕良都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   兰沁禾敲了敲梨花木椅的扶手,眼中滑过深思。   既然她安心不下,不如亲自去探探口风。   “银耳,”兰沁禾扬声唤道,“去给内行厂厂督楼月吟下个帖子,就说本宫隔日前去拜见。”   虽然堂堂皇贵妃去看一个厂督有些与礼不合,但是反正她不是皇后,也没什么大架子。   她一不争宠二不争权,还管皇上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不高兴最好,最好以后都别来坤云宫了。   银耳吃了一惊,面露犹豫,“娘娘,这不太好吧。更何况若是千岁爷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兰沁禾被噎了一下,的确,她不在乎皇帝高不高兴,但是慕良……   自己的人刚被对方抓了,自己的情儿还去找对方。   然后那个人肯定又会露出一副被遗弃的狗狗一样的表情:果然臣配不上娘娘……这样说一些自暴自弃的话。   兰沁禾几乎想放弃。   “等等,你去翊坤宫一趟,让贵妃去下帖子给楼月吟。”   “娘娘……英明。”银耳抽了抽嘴角,这确实是好法子,既不会让九千岁吃醋,凭皇上对贵妃的宠爱,也不会因为贵妃见了个厂督就怎么样。   真是,一箭双雕。   兰沁禾等了没多久银耳就回来了,她欠了欠身子,才道,“奴婢已经把话传给贵妃娘娘了,她说您不必劳烦跑这一趟,明儿去翊坤宫的时候,就能见到楼大人了。”   兰沁禾点头,“这样也好。”   到底还是楼月吟过来比较合礼数。   于是兰沁禾仔仔细细的上了妆,挑选了必要时候可以拿出来的礼物往翊坤宫赶去。   兰沁禾之前和这位低调的内行厂厂督并没有多少接触,只记得是一位长相特别艳丽的美人。   肤白若雪,凤眼上挑,总是带着三分媚意。   比这宫中的大半妃子都要来的漂亮精致。   但听说私下里喜欢折磨下人,手段毒辣堪比九千岁审问犯人。   这次西厂厂督一事,可见此人还是有几分手段,且城府极深,懂得厚积薄发。   要从这样的人嘴里打听出点消息,怕是很难。   更何况他油盐不进,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哪怕和哪个大臣走得近都没听说过。   不太好讨好。   ……   兰沁禾收回之前的话。   这完全不是不太好讨好的样子啊!   “臣上月去江南公差,特意搜寻了几壶东珠想献于娘娘,只是这段时间忙了些,一时给忘了,今天记起,便拿了过来,还请娘娘笑纳。”   “啊,还有这几匹苏绣杭绸,也是一并送给娘娘的。”   绯色衣袍的妖冶男子眼角上挑,嘴角含笑。   素闻楼月吟此人放荡不羁,常常衣不整冠,终日一头青色披散在身后。   可如今……   兰沁禾忍不住看了眼他束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光滑程度堪比慕良来见她时的样子。   “咳,大人厚爱,本宫实在受宠若惊。”   “不过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姐姐你收下就是。”   一旁懒懒的靠着兰沁禾的贵妃随意的捧了把皎洁浑圆的东珠,看了眼又洒回了器皿中。   几颗珍珠而已,她还嫌占地方。   楼月吟抿唇一笑,“贵妃娘娘说的是。”   兰沁禾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凝视着面前妖冶男子,确实面若桃花,风情无限,尤其是那双狭长上挑的凤眼,眼角处不知是上了胭脂,还是天生如此,带着淡淡的红色,宛如蛊惑人心的妖精。   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把整张脸点缀的愈发艳靡。   那一身绯色的衣服,丝毫不会喧宾夺主,反而把主人衬的愈发妖艳。   这样能把红色穿的好看了,除了楼月吟,兰沁禾也就只知道自家妹妹了。   “娘娘,可是臣有何不妥?”那人每每说话,尾音都微微上扬,不经意间带了些轻佻。   兰沁禾暗暗皱眉,这般妖精似的人物,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热络?   她面上不显,只是笑笑,“没有没有,只是本宫听说大人最近立下了大功一件,心下好奇,这般才能出众的人儿到底长什么样。”   楼月吟朝一旁的贵妃看去,两人视线相交,随即又自然的错开。   “哪有什么大功不大功的,娘娘您真会说笑。”他娇嗔的瞥了眼兰沁禾,似是面上含羞,仿佛被人打趣儿的小姑娘,“只是听皇上的吩咐办事而已,要说才能,臣哪里比得上九千岁呀。”   说完,他以袖掩唇,一双艳丽的凤眸满是羞涩,怯生生的看向兰沁禾,声音阴柔绵软,似是缠了三千情丝,“那,娘娘现在看见了臣的相貌,可还觉得满意?”   兰沁禾……   兰沁禾感觉全身鸡皮疙瘩。   不过既然对方特意提了慕良,兰沁禾觉得还是讽刺意味多一些。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对方真的打算和慕良作对了。   不管是因为之前被慕良打压久了报复也好,还是狼子野心关不住想要夺权也罢,现在开始,这个人都被划进了敌人的范围。   看来这次西厂厂督革职查办,不能善了了。   就算真的查不出什么,对方怕是也会捏造些什么出来。   兰沁禾看向下面嗲声嗲气的楼月吟,心下叹气,“大人过谦了。”   却是忽略了他问的相貌问题。   她只满意她家小良子的相貌,男生女相她欣赏不来。   心中的猜测被落实后,兰沁禾懒得和这只狐狸精周旋,随便敷衍了些客套话就起身走人。   那软绵绵的声音听的她耳朵发痒,迫切的想要自家九千岁的声音洗洗耳朵。   “你刚才什么意思?”兰沁禾一走,兰沁酥就脱掉了小女儿家的娇态,冷冷的看向下面的楼月吟。   贵妃发怒,楼月吟却不见一丝慌乱,他眼波流转,上前挑起兰沁酥的下巴,两双同样妖冶的眼睛贴近,他嗤笑了声,“别生气呀,臣的贵妃娘娘,难道臣今日的表现还不够好吗?”   一边说着,他的手抚上了兰沁酥的腰肢,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兰沁酥面上,被她厌恶的偏头躲过。   “收起你那狐媚样子。”她甩开他的手,狐狸眼里似是淬了毒,兰沁酥声音发冷,“本宫最讨厌某些贱人不自量力的去勾引她。”   “哦?”楼月吟嘴角微勾,“娘娘说的,是九千岁慕良吗?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子呀,连九千岁都敢说成是贱人,要是被他听见抓起来折磨,臣可是会心疼的。”   他黏糊糊重新靠上来,紧紧的贴在红衣女子的身上,犹如阴冷的蛇死死的缠绕在树干上一般。   兰沁酥冷笑,覆在上面人的耳畔,一字一句轻声道,“所以,本宫最讨厌你们这些阉人了。”   “这真是让人伤心啊,贵妃娘娘。”楼月吟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舔嘴角,“明明,臣是这么爱慕着您。”   他低头,目光炽热的看向女子呼之欲出的饱满浑圆,牙齿咬上衣襟,声音模糊,“娘娘,要臣服侍您入寝吗?”   兰沁酥抬腿把身上的人踹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别再让本宫看到你对姐姐做出那种下贱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真 厂花 上线   看了大家昨天的评论,原来大家都是那么是金钱如粪土的吗?   那今天庆祝三千,就直接双更了啊 第47章   自从上次脱了衣服引得了腼腆的九千岁暴走,兰沁禾天真的以为某人会一直保持这凶猛的势头。   可惜……   她看着偏着头不敢看她并且两耳发红全身微微颤抖的九千岁叹气,“上次不是很好吗,怎么又一副鹌鹑样了?”   慕良想起上次近乎疯狂的自己,脸上不受控制的发热,他低头,嗫语:“臣冒犯了娘娘,罪该万死。”   兰沁禾扶额,历朝历代权宦和妃子,哪个不是宦官花样百出死皮赖脸,为什么她的这只,就这么容易害羞,每次都好像她强迫了黄花闺女似得。   非得做足了前戏,九千岁才能小小的热情放开一下,等到下次见面,又冷却了。   但这次的目的不是吃他豆腐,兰沁禾面露忧色,“西厂厂督革职一事,现在如何了?”   慕良一边羞耻于脑中的旖旎回忆,一边又希望娘娘能再做出点让他更加羞耻的事情,乍一听女子严肃的口吻,还有点回不过神。   “有些棘手。”他也不瞒着,“内行厂似乎在西厂里插了几个眼线,这次他们有备而来,手上多少有点真货。”   兰沁禾微微皱眉,“我昨日在翊坤宫见了楼月吟,他好像对你有些成见。”   慕良一愣,“您去见了楼月吟?在翊坤宫?”   兰沁禾一噎,糟糕,说漏嘴了。   然后果然看见慕良低着头,黑漆漆的眼里又是苦涩又是愧疚,“是臣无能,这点事情都要娘娘费神。”   “不是你的关系啦,是我自己要去见他的。”   ……好像更加不对。   慕良心下酸楚,还有些不甘,“娘娘,楼月吟此人固然容貌迤逦,但心思狡诈城府极深,手段又十分狠辣,不是善类。”   你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别人吧?   兰沁禾斜眼看他,幽幽道,“是吗?可我觉得他很好啊,这次回来,还送了我几壶极品的东珠和好多苏绣呢。”   既然一时半会儿哄不好,不如逗逗他。   慕良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楼月吟他是接触过的,说话恶毒,且极其贪财,怎么会,怎么会莫名送娘娘东西。   想到了某种可能,九千岁眼中戾气暴起,苍白的脸上那一对狭长的黑眸里盛满恶意的嫉恨,右手握拳,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生气啦?”   “臣不敢。”他咬牙,偏过头去,不想让面前的人看见自己扭曲丑陋的表情。   慕良心中怒火万丈,他想起楼月吟和贵妃一样的狐狸样子,嘴巴又会说话,比起无颜无趣的自己,娘娘肯定更喜欢他。   这么快、这么快娘娘就要厌弃自己了么……   慕良委屈酸涩至极,若是往常,娘娘一定会很温柔很温柔的安抚自己,可如今一句话也不说,必然是只挂念那狐狸精去了。   慕良抿唇,也罢,若是娘娘真的喜欢楼月吟,他就帮娘娘……   指骨关键更加青白,   果然……他是被娘娘宠坏了吗?   如果是半年前,他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为何现在,心中却这般不甘?   不甘心,不甘心啊!   那样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凭什么能让娘娘另眼相待!   娘娘、娘娘应该是他的。   慕良咬牙,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却发现对面的女子正托腮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杏眼里水波漾漾,亮晶晶的不可思议,却又柔软至极,印着不远处的灯火烛光,暖的一塌糊涂。   慕良一怔,什么怒气委屈都散的一干二净,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喉咙干涩发紧。   “慕良。”   “嗯、嗯?”   “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慕良低头,“娘娘又打趣臣了。”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   “真的很可爱啊,可爱的让我想亲你了。”   “……”   “把眼睛闭上啦,木头。”   原本只是打算问问西厂的事情,结果最后又变成摸摸亲亲。   兰沁禾有点心虚,慕良肯定没有那方面的需求,难道是自己守空房太久,太寂寞了?   她摇摇头,现在这个状态不行,明明前一天晚上刚刚和慕良在一起过,第二天一醒来就又忍不住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闲了才会这样。   兰沁禾打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眼见着快要入夏,不如去给慕良做几身夏衣,顺便自己也要做几身漂亮的小裙子。   她兴致勃勃的带人去内务府挑了布,看天气正好,就打算去御花园打几条络子再回去。   兰沁禾让莲儿妙音几个小丫鬟抱着布匹先走了,自己带着银耳等人在花园里乱逛。   “自上次皇后摆赏花宴,本宫倒是好久未来了。”   兰沁禾边看边感叹,“不愧是皇帝的花园,就是颗草,都要比寻常人家的精致些。”   银耳捂嘴微笑,“娘娘若是想,自有人会把右相府里的草,也种的这么精致。”   兰沁禾斜眼看她,“不错啊银耳,现在也会调侃你家主子了?”   银耳欠身,“奴婢不敢,还请娘娘恕罪。”   “你个死丫头。”她拉了拉衣襟,看向旁边的凉亭,“走这么会儿本宫也热了,就在这坐会儿吧。”   银耳应是,带人先前一步把石座上的灰尘拂去,把兰沁禾要用的丝线放在桌子上,又命人回去拿茶拿点心。   兰沁禾这才坐下,刚拿起丝线,就听见后面传来说话声。   “姐姐,咱们该回去了吧?”   银耳正要上前斥喝,却被兰沁禾拦下。   听这声音,似乎是牡答应的,这位答应位低且无宠,久而久之,她顺应了宫中地位嫔妃的大趋势——磨镜。   她和同一宫中的锦常在关系极为亲密,也是宫中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了。   兰沁禾来了兴趣,她正苦恼情侣间该怎么相处,慕良是她前生今世的初恋,别看她老是把慕良逗的面红耳赤,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算好。   现在有现成的,她自然想取取经。   “别,再待会。回去了就人多口杂了。”这是锦常在的声音。   “可,在外面我总有些心慌。”   “嗨呀,你怕什么,大中午的,有谁会来御花园?”   大中午来御花园的兰沁禾:……   “姐姐说的是,那我们……”   那声音害羞带怯,听的兰沁禾心头一震,微微有些激动,大头要来了!她们肯定要做不好的事情了!光天化日!   她凝神屏气,却只等来这么一句话,   “那我们再多采些叶子回去献给娘娘。”   采的是什么叶子啊还能当宝贝上贡的?御花园可是不能乱摘乱捡的。   除非你们送给有特权的贵妃,不然是要被罚的啊。   “嗯,娘娘见了若是高兴,赏了银子下来,我就给你做套衣服。”   “姐姐……”那声音似是感动至极,“姐姐还是留着,日后拿来应急或是做两副首饰也好。”   “不,姐姐用不着了,你看看你,入宫到现在,就只有两套夏衣,听说现在内务府进了好多花样的布,姐姐到时候去给你买两匹来。”   “姐姐,你对我真好,那我日后有了银子,就给姐姐打一只镯子,银丝缠头的如何?”   “镯子的话不如簪子,镂空彩银的就不错。”   两人窸窸窣窣的从衣服花样谈到首饰,再谈到香脂。   兰沁禾……兰沁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想她和慕良讨论花样样式的样子……那个人真的知道桃香和梨香的区别吗?   等等,他为了去味而熏的檀香就很好嘛。难道说虽然看起来像个不折不扣的工科直男,但其实对于女性感兴趣的东西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仔细想想,那人接触的宝贝无数,真货假货必然一眼就看出来。   至于花样……   他浸淫后宫多年,看惯了多少女子盛装打扮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心里也该多少记住了某些首饰的样子。   而且严格意义上,他并不是完全的男人啊。   兰沁禾震惊了,所以她和慕良之间,还有一个水超级深的话题没有打开过,她从前居然没注意到。   兰沁禾心情大好,招手让银耳附耳,“你去赏了她们,一人五十两。” 第48章   西厂厂督被降了职。   内行厂查出西厂不少宦官勾结朝中大臣,一时间,整个西厂寂静了不少。   空缺出来的数十个空位,由皇上亲自任命。   朝堂上,慕良面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淡漠却阴郁。   他死水一般的眸子瞥了眼嘴角含笑身穿绯衣的楼月吟。   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眼角微挑,红唇慢慢向两边扯开。   美艳的不可方物。   慕良收回目光,捻了捻拇指上的红玉扳指,压制住眼底的戾气。   当初他不进内行厂,就是觉得那身红衣服太骚了。   所谓和朝臣勾结的那些宦官,大半是慕良手下的人。   楼月吟这手不错,虽然暴露了几个眼线,却也伤了他不少元气。   他想起密报上所说的,楼月吟似是和贤贵妃走的很近。   若真是如此,这次皇帝选人进西厂,兰沁酥怕是少不得会吹些枕边风。   慕良冷冷的扯了扯嘴角,   呵,两只让人讨厌的狐狸精走一起了。   他讨厌狐狸。   今年秋围,猎几只红狐狸剥了皮送给娘娘吧。   慕良抬头看了眼步履微微蹒跚着退朝的老皇帝,然后起身,胸前的两串玉链相碰撞,发出玉石相击的声音,清脆好听。   明明好不容易今天空下来,他是打算去看娘娘的。   最近总是有一些不长眼的虫子坏他好事,难道,他看起来这么好说话吗?   慕良微微眯眼,这段时间,为了讨好兰家,尤其是正气凛然的兰老爷子,他可是本本分分的做了好久的忠臣。   看来那些人是忘了他九千岁的头上是冠着的“奸佞小人”这好大一顶帽子的。   舒察德远远看见一身阴冷的东厂厂督往这边走来,他一个激灵,赶紧笑着脸迎上去:“见过九千岁。”   慕良下巴微抬,“皇上可在里面?”   “是,皇上下了朝就在御书房,”舒察德面露难色,“可是,贵妃娘娘也在里面,皇上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扰,您看这……”   贵妃在御书房?   这倒是有趣了,就连皇后都不允许进入的御书房,贵妃居然进去了。   慕良心里嗤笑,面上却不显,“也罢,既然皇上不便见人,我下次再来就是。”   “外面在吵什么。”皇帝听见动静,不悦的扬声问道。   舒察德急忙回应,“回皇上,是九千岁慕良求见。”   “哦,慕卿啊,进来吧。”   舒察德脸色有点复杂,他瞧了眼慕良,然后弯下了腰,“请吧,千岁爷。”   慕良颔首,上前推门而入。   狐绒铺地,宝石作屏。   原本肃穆庄严的御书房仿佛被大改造了一番,中间鎏金的蟾蜍炉里袅袅的浮着香烟。   浓重的玫瑰香味逼得人喘不过气,层层叠叠的彩石珠帘后,隐约看到一对男女相拥坐着。   “皇上,啊——再吃一颗~”   女子的娇笑传来,慕良抬头,看见一身红裙的兰沁酥手里捏着颗小果子送到皇帝嘴里。   “莫要胡闹了。”皇帝笑着拍了拍兰沁酥的手,对着门口的慕良道,“慕卿啊,进来坐吧。”   慕良低头,行了礼,“谢皇上。”   皇帝乐呵呵的,一手揽着贵妃的腰,眼睛看向慕良,“这次来,可是有要事?”   “此次西厂一事,臣特来请罪。”   皇帝看着突然跪下的人,微讶的睁大了眼,“爱卿何罪之有?”   “自太祖设立东西二厂以来,本该互相监督,以护我大明。而臣却……”慕良眼眶泛红,似乎愧疚自责到说不出话来。   “爱卿快起,这本不是你的错,你为大明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这大明的第一功臣,非你莫属。”   “皇上体恤。”慕良拱了拱手,“但出了这样的岔子,臣实在是夜不能寐,前有前朝覆灭之训,后有西厂查办之鉴,臣辗转之余,唯恐东厂有奸人所藏,特地彻查了三日。”   “哦?结果如何?”皇帝好奇的挑眉,没有注意身旁的兰沁酥眼神有点不对了。   “臣不敢欺瞒。”慕良闭了闭眼睛,艰难的从袖中抽出几张纸来,“还请皇上过目。”   皇帝皱着眉翻阅了起来,越到后面脸色越黑。   兰沁酥远远的瞄了一眼,心里大惊失色,她愤愤的对上了跪着的那人的眼睛,看到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里泛着冷笑,仿佛看透了她整个人一般。   兰沁酥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收回目光,只见皇帝重重的一拍桌子,“他们反了不成!”   “皇上息怒。”两人都低了头,慕良伏在地上,额头触地,“是臣管教不严,还请皇上赐罪。”   “这事不怪你。”皇帝喝了口茶,压下涌到喉咙的咳嗽,“这些人你去处理了,朕给你三日的期限。”   “是,皇上。”   “等等……”皇帝皱着眉,他看着纸上的那几个名字,食指敲了敲桌面,沉吟了片刻,“东西厂都查了,也不能少了内行厂,朕就命你和楼月吟一起,彻查内行厂。”   兰沁酥眉心一跳,她不动深色的看向跪着的慕良,对方却完全没有感觉一般,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下。   慕良一走,书房里就爆出无法抑制的咳嗽声。   “皇上!皇上!”兰沁酥只好先收回了自己的心思,急忙拍着皇帝的背,把一旁的杯子递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不、没事咳咳咳……”年迈的皇帝摆着手,咳得撕心裂肺,整张脸因为呼吸不顺而鳖的通红。   “皇上,先喝水。”   “咳咳……”   半晌,室内才归于平静,皇帝眯着眼睛,他拍了拍兰沁酥的手叹息一声,“乱、乱了啊……等朕去后,你要多和慕良接触接触,让他护着你一些。”   “皇上,您身体好着呢,怎么说这些。”兰沁酥拿着手帕点了点眼角的泪珠,乖巧的靠在皇帝身上。   皇帝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前朝的消息一会儿就传到了后边,兰沁禾心里着急,不知道慕良有没有被牵连。   她想去尚酒居看看,又怕这个风口浪尖的给他惹了口舌。   打发了下面的宫女去问,回来说是千岁爷在养心殿,又听养心殿外的小太监说皇上在里面发了好大的火气。   “奴婢的好娘娘诶,您坐下歇会儿吧。”莲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家娘娘已经绕着炉子转了半个时辰的圈了。   “您要是真着急,奴婢陪您去尚酒居就是了,再不行奴婢把平喜叫过来,您揪着他领子好好问问?”   兰沁禾瞪了她一眼,“别闹本宫!”   这时银耳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她看见兰沁禾着急的样子,忍不住掩着唇笑了,“主子,您这是在急什么?难道堂堂东厂厂督的九千岁会因着这点小事倒了台不成?”   兰沁禾脚步一顿,意识到是自己太敏感化了。   自从和慕良在一起后,说是不迷茫惶恐是骗人的。   毕竟这不是能见得光的关系,一旦被发现,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更何况慕良从最底层的一个小太监爬到现在,手里的阴私太多了,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被顺藤摸瓜,一项项罪名压下来凌迟都不够的。   她叹了口气,坐下来瞧了眼笑吟吟的银耳,“你去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银耳点点头,“奴婢见了平喜,他说千岁爷让您不必忧心,晚些他会来给您请安。”   兰沁禾微微皱眉,“这个风口浪尖的,他来做什么?”   银耳摇头,“怕是有事情要和娘娘说罢。”   兰沁禾食指敲着扶手,心里算了遍这个月慕良来坤云宫的次数,两条细眉越拧越紧。   今天不过是初十,慕良已经来了两次,他本就不常和宫妃有来往,这一下子更加显得突兀。   她起身,走到书案边上抽了张纸写了两句,折好交给银耳,“你再去一趟尚酒居,别太惹人注意。把这个让平喜交给慕良。”   银耳欠了身,转身出门了。   兰沁禾想着还有点不放心,便轻轻唤道,“莲儿。”   “在,主子。”   “去和下面的人说了,最近不要和东厂尚酒居的人联系了,那些有对食的丫头们也委屈会儿,尽量不要和外人见面。”   “是。”   “这宫里,求个安生吧。”她叹着气,看着一旁放着的薄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看着慕良穿上。   晚些时候收到了慕良的回信兰沁禾才松了口气。   她对着蜡烛把信烧了,这次的西厂被折腾的够惨。   楼月吟前脚把西厂里慕良的势力拔了大半,慕良后脚就把东厂里楼月吟的人提出来告到皇上那里。   这之后和楼月吟一起彻查内行厂,怕是又少不得暴露出人来。   这次的查办,到真是把三大内厂好好清理了一遍。   不过被查出来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真正的大老虎都好好的藏在暗处,起码慕良的底牌都还没被触及,就是不知道楼月吟那边还剩下多少暗线。   和慕良在一起前,兰沁禾很少会这么操心前朝的事情,她的主要任务就是调节一下妹妹和皇后之间的紧张关系,然后按照母亲信里的要求,去皇上皇后或者太后那里求个婚姻的旨意,要不然就是在他们几位面前暗暗的提示下谁谁谁很不错可以提拔这样的话。   说起来太后年前带着几位宫妃太妃去了承庵寺礼佛,连年宴都没回来。   最近前朝不安宁,若是放任下去,迟早会牵连后宫,要是太后回来坐镇那还能安稳些。   ——   平喜战战兢兢的站在外边,干爹现在心情不好,他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坤云宫那位托人送话说是最近不太平,就别见面了。   这话可不得了了,原本干爹好几日前就惦记着今天能早些去看皇贵妃娘娘,半路突然多出了事情去养心殿折腾了一会儿已经很不爽了。   好不容易回来,心心念念着就要往坤云宫走,却被人小丫鬟笑眯眯的拦下,说是娘娘不便见您。   这下子干爹的脸就黑的滴水,去下边找了几个案子亲审,这不,天都黑了还待在东厂。   平喜琢磨着该吃饭了,送过来的饭菜又打回去热了三遍,可他又不敢进去触这个霉头,在门前转了两圈,苦哈哈的一跺脚,跑去御膳房了。   ……   “干爹……”   门外探出个带笑的脑袋来,再然后是整个身子。   慕良低着头看手里的折子,眼都不抬,“出去。”   “别呀干爹,”平喜陪着笑,“您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慕良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平喜后背一凉,心里蹿上来一股退缩之意,片刻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下去。   他走上前,把手里的食盒掀开,“您看,这可是皇贵妃娘娘刚用过的,儿子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给您弄来……”   娘娘用过的……   抓到关键字慕良微微一怔,随即又低头看折子,“不就是几个菜式,有什么稀罕的。”   “不只是菜式,这套餐具可是娘娘刚吃完的那套。”   “什么?”   慕良猛的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平喜,“你从哪弄的?”   平喜缩了缩脖子,“儿子去御膳房碰见了莲儿姑姑,像她讨了则个,她回去求得了皇贵妃开恩,就带出来了……”顿了顿,娃娃脸舔着笑,“里边还有皇贵妃写给您的话呢,说是让您早些用膳。”   慕良抿了抿唇,眉间的阴郁都要化了,他下巴指了指桌子,平喜立即心领神会的把菜一一摆上了。   小太监心里擦了擦汗,之前他算准了今日御膳房下午有皇贵妃娘娘喜欢的糕点,便跑去守在那里。   皇贵妃娘娘说了这段时间要避嫌,他也不敢直接去坤云宫。   其实哪有这么多麻烦,就算是干爹一个月往坤云宫跑四十次也没人敢说个不是。   娘娘也不怕干爹火起来随便弄个法子把娘娘送出宫藏在千岁府里。   平喜一怔,刚准备细细往下深想,就看见打门口来了一秋月白兰丝衫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俏皮,她一手挎着个红漆盒子,一边笑着和烧火丫头打招呼。   “哟,莲儿姑姑?”   掌勺见了,把铲子塞到一旁择菜偷学的小太监手里,肥厚的手掌在沾着黑黄的围裙上抹了一把,乐呵呵的走出来,“来给娘娘取点心?”   莲儿点了头,把红漆盒递过去,“咱们主子不饿,用不着太多,您按往常的一半放就成了。”   “好嘞。”掌勺乐呵呵的接过来,“您在旁边坐会儿,仔细被烟熏着。”   莲儿便自往旁边去,一抬头,看见个眼熟的人,“哟,这不是喜公公么,怎么劳您大驾跑来御膳房了?这儿油烟重,您那身子骨受得了么。”   一段话说的尖声尖气的,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在针对他。   娃娃脸陪着笑,心里暗骂小妮子记仇,不就是上回出宫拿了她的钱又忘了给她带东西了么。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他出宫是去办事的,弄完都快宫禁了,一着急就给忘了。   “莲儿姑姑……”他刚一开口就被白生生的小姑娘瞪了一眼,“我可不敢再您面前称姑姑。”   她接过掌勺拿过来的红漆盒转身就走,平喜赶紧追上去,好说歹说小姑娘才睨着他开口,“看在千岁爷的面子上,你等我回去问问娘娘。”   “是是是,”平喜哈着腰点头,“小喜子在这多谢谢姑姑了。”   “哼,”小姑娘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份人情,你且好好记着!”   心里叹了口气,平喜心里一片苦大仇深,干爹诶,我可真是您的好儿子哟。   慕良看着桌上的蓝瓷碗,低着头转了两圈扳指,平喜不解的看着他,真是怪了,干爹又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用膳,这……怎么还不吃?   然后他听见,那人轻声问到,   “洗了么。”   “洗了洗了,当然洗了,这盘子不洗怎么敢给您端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平喜的错觉,说完这话干爹好像失落了不少?   ……   干爹哟,您这不是玩儿子呢么。   慕良遗憾的执起筷子,他狭长的眼睛扫了眼旁边无辜的平喜,然后皱眉,“下去吧。”   嘤,   干爹您要一个人在里面对这些盘子做什么不好的事吗?   平喜腹诽着,到底还是行了礼退下,顺便守在门口,以免有什么不长眼的进去毁了干爹愉快的晚膳。   慕良见平喜出去了,急忙放下筷子,往食盒里一摸,果然摸出一张条子。   上面写着:   不许不吃饭,   要乖哦。   他看着最后三个字,羞得手指都蜷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慕良低头,轻轻的在纸条上嗅了嗅,仿佛能闻到娘娘的香味儿似得。   他又来回读了数十遍,然后恋恋不舍的折好放进袖子里。   慕良重新拿起筷子,片刻他又拧着眉放下,从袖子里把纸条拿出来立在面前正对着自己。   如此他才满意了,然后拿起筷子,面红耳赤的用筷头点了点舌尖,最后索性放进嘴里轻轻吸吮。   慕良觉得自己这行为未免太过放浪,若是叫人瞧见大抵会以为自己是个疯儿,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   娘娘吃过的……   只是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心尖发颤。   从嘴里抽出筷子,那狭长的眼睛贪婪的看向面前的几道菜肴,和他从前在人群里偷瞄兰沁禾的眼神一般无二。   最后,那套餐具没能还回去,慕良冷冷淡淡的收了起来,一旁的平喜欲哭无泪,这、这他可怎么去和莲儿说?   真要苦命,怕不得又被小妮子怪声怪气的骂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啊!五千多字!这是怎样勤奋大方的作者前几天红包双更一顿乱炸的,今天开始恢复从前每日一更的安稳宁静的生活。   人啊,还是要踏踏实实,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生活节奏太快不好,不好。 第49章   不能和慕良见面的日子就像是从前那样,闲适有余,乐趣不足。   早上去给皇后请安时,有嫔妃提出了想办赏荷会。   此时御花园池子里荷花将舒未舒,还不到赏荷的最好时候。   但是整个京城,皇后不开这头,下面的夫人小姐也就不敢先办赏荷会,是以每年这些花会皇后都是要提前办的。   皇后一身藕荷色海棠锦衣,头上带着垂珠却月钗的一套面头,一双白皙柔软的手上配着软金素甲,在闷热的天里看着清清爽爽,让人十分舒心。   她思忖了会儿就应下来,留了兰沁禾和她准备赏荷会的事宜。   先打发了人去池子里看了看,觉得不错了便开始布置。   兰沁禾拿着京城夫人小姐的花册看了,“皇后可想好了怎么选人?”   皇后懒懒的支着头靠在一旁的软垫上,似是没什么精神,“就按照去年的下帖吧。”   兰沁禾转身,看着皇后有些发白的面色,担忧道,“皇后可是身体不舒服?臣妾这边差了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别了,”皇后抬了抬手,“就是胸口涨的慌,连着头也浑浑噩噩的,大抵是刚入夏不太适应罢了。”   “既是如此,就请太医开几副败火清凉的药吧?”   皇后摇摇头,她起身退下了外衫,然后拿了一旁的披纱随意的披上。   兰沁禾呼吸一滞,她错愕的看着皇后白皙的身子。   月牙色的肚兜系在身上,被丰满的胸部撑起来,腰肢不盈一握,行走见优雅的轻晃,外面的一层薄纱更是给她添了两分朦胧的美感。   皇后抬手拆下头上的珠钗,一边轻轻摇了摇头,“这天真是愈发热的,燥的人喘不过气来。”   兰沁禾不好意思的错开目光不敢看她,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皇后这幅模样。   那时候酥酥还未进宫,她和皇后可以说是情同姐妹,除了侍寝,其他时候都粘在一块。   当然这也是她有意做给外人看,哪怕再怎么受宠,她都必定早早的起来给皇后请安做足了规矩。   有次皇后晚膳后把她留下,说是一个人睡闷的慌,想和她一起在床上说说话。   那时候兰沁禾对皇后可以说言听必从,更何况好姐妹睡一张床有什么大不了,于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自然不可能是上辈子记忆里好姐妹那样嬉笑打骂到半夜才睡。   两人隔得远远的,兰沁禾全身都有点僵硬,捱到皇后似是睡着了才敢合眼,梦里都怕她睡不规矩了压着皇后。   “沁禾。”皇后趴在软榻上对着兰沁禾说道,“你过来帮我按按肩,冬春事情多,累的我全身难受。”   美人懒卧,凤眼里波光流转,这一瞥看得兰沁禾心跳不止。   到底是这天下最高贵的人儿,样貌才学家室无一不是顶尖的,只是随意的一眼,就足以美到心惊。   兰沁禾定了定神这才上前,她低头,看着皇后凝脂似得背突然觉得脑子有点热。   这能爬上来的妃子,按摩的这事算是基础,以防皇上的不时之需。   兰沁禾自然也是懂的,当下手指触上皇后的肩膀,慢慢的揉捏了起来。   手底下的皮肤吹弹可破,竟是比起酥酥还滑上两分,皇后身上淡淡的香味钻入鼻息之间,让兰沁禾莫名的脸红。   “唔……”   皇后舒服的眯起眼睛,嘴里溢出呻吟,她扬起了脖子,“沁禾,好舒服,在用力些嗯……”   兰沁禾羞得身体发颤,总觉得皇后在说些不好的话。   她突然埋怨起皇上来,这么妙的人儿居然舍得放着不管不顾,殷皇后人美大方,这么把青春耗在后宫里,真真是委屈了。   若她是皇帝,必然要把皇后放在心尖上宠,这般好的女子合该有个爱她疼她的夫君的。   至于酥酥……   兰沁禾纠结了,果然美人太多不是好事。   “嗯……沁、沁禾……”似是按到了酸痛的肌肉,皇后难耐的出声,“就是这里……啊……再重些,沁禾按的好舒服……”   兰沁禾手指一顿,眼前的美背薄而优美,白的她慌神。   一股热流突然涌到了身下,兰沁禾瞪大了眼睛,她……!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对着皇后……   对着一个女人……   耳边是皇后勾人的呻、吟,她只觉得两腿间瘙痒难耐,眼前的趴窝的美人像是极有吸引力的甜点,迫使着她想要去亲吻、去舔舐、去挑拨。   手指颤抖的不成样子,兰沁禾猛的起身,不敢再看一眼那美好的酮体。   皇后察觉异相,疑惑的转头,“怎么了沁禾,手酸了么?”   兰沁禾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就没听清皇后再说什么,只是胡乱的点头。   皇后笑了,懒懒的把自己支起来,身后三千青丝如瀑布滑落,盈盈带着水光,那张素来温润的脸如今看起来却是有着三分妖冶。   她不容分说的握起兰沁禾的手轻轻揉捏,“是我考虑不周,实在是沁禾捏的我太舒服了,一时忘了时间,沁禾不会怪我吧?”   手被皇后把玩着,兰沁禾只觉得更加□□难耐,她摇摇头,面色有点惨白,“娘娘,臣妾有些不舒服,还请告退。”   皇后一双凤眸担忧的望过来,“可要在我这休息会儿?”   “不、不用了。”   “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我就不送你了。”   兰沁禾已得到允许就飞快的退了出去,门口的妙音不解的看着她,“娘娘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小丫头上前,却被兰沁禾猛的抓住了手,那手颤抖不止,手心里还有一片黏腻的冷汗。   “去、去翊坤宫。”   妙音看着兰沁禾从牙齿里挤出这几个字,额上也渗出了汗便知道不对,急急的派人从宫里搬了步撵来。   娘娘心神不宁,小丫头也不敢多话,只是时不时的担忧的看着她。   兰沁禾一时心乱如麻,她怎么会……   第一反应是皇后在什么香炉香囊里动了手脚。   这种催情的把戏她自己也用过几次,但是皇后身着片缕,根本没戴香囊,房内也没有第三个人在,而夏天闷热,皇后也没有用熏香,连瓶里都没有支花。   或许是用了什么其他的法子!   总之兰沁禾绝不承认自己会对一个女人有反应。   她刚刚笃定了是药物作祟,脑子里就回想起了皇后缠绵入骨的呻、吟和触手生凉的皮肤……   不不不,不要再想这些了,兰沁禾,你喜欢的是慕良,你绝对不喜欢女人!   她抿着唇,眼底明明灭灭,是或不是,只要去验证一下就好了。   兰沁酥听见皇贵妃来了开心的不得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服和妆容就急忙跑去门口。   “姐姐……”   刚打一照面兰沁酥就蹙起了眉,她握住兰沁禾的手,只觉得又凉又是汗,“姐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兰沁酥立马就觉得是慕良做了什么。   兰沁禾没有说话,她挥退下人,然后定定的看着妹妹。   入了夏,兰沁酥就穿了一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的绯红抹胸,外面又套了层云纱披肩。   衣服把裸露出来的皮肤衬的更加雪白,常年熏香在她身上留下了一股月季的香味。   那双圆溜溜的狐狸眼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兰沁禾双手握拳侧放,深吸了两口气以后才抚上兰沁酥的肩,“酥酥。”   “嗯?”   “姐姐求你个事。”兰沁禾抿了抿唇,若说这个后宫最有魅力又最能相信的,就只有双胞胎妹妹的兰沁酥了。   看着兰沁禾严肃的表情,兰沁酥也正色道,“姐姐,无论什么事酥酥都会帮你的。”   “酥酥,和姐姐一起洗个澡吧。”   “好……诶?!”   兰沁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是……做梦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很长,很长,很长,很长的剧情男主昨天刚刚出现过,你们不能再说他戏份少了啊! 第50章   兰沁酥小时候,并不喜欢自己的双胞胎姐姐。   不论礼仪还是才艺那个人都死死的压在她头上,身边的长辈对她都赞不绝口,每每出去,都能招来不少攀亲的夫人。   温婉、才女、孝顺、知礼……   兰沁禾身上好像永远都是这些闪闪发光的标签。   而她……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刁蛮二小姐。   每次都会在父母哥哥嘴里听到“你就不能和你姐姐学学么?”或是“明明是双子,怎么差了这么多”这样的话。   兰沁酥讨厌着自己的姐姐。   大概她是天生的恶毒,从会说话开始就明里暗里给兰沁禾下绊子。   她记得五岁的时候,有外族送来礼物,是一对玉如意,兰沁禾高高兴兴的收下了,看样子还有几分欢喜。   于是她便故意当着兰沁禾的面把自己的那个砸了,仰着下巴不屑道:“哼,这都是什么垃圾货色,居然也敢拿出来,我兰家嫡女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东西。”   她以为兰沁禾这样被自己下脸子必然会心生不喜,却没想到那人赞同的点点头,“是配不太上咱们家酥酥。”   回头就把自己库房里的一对红玛瑙的小马驹给她送来了。   兰沁酥气的一把砸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红玛瑙有什么稀罕的,她多了去了!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兰沁禾总喜欢把她们两人装扮的一模一样,发髻一样,衣服一样,首饰一样。   呸,   她才不要和她一样呢!   凭什么兰沁禾每次都能得到最好的,母亲买衣服都是先想着兰沁禾然后才给自己买一件一样。   她也是兰家堂堂正正的嫡小姐,又不是兰沁禾的跟班!   后来兰沁酥想,算了,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离那人远点就是了。   可兰沁禾像是个什么似得,天天往她跟前跑。   有一次晚上打雷,她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然后有人在黑暗里爬上了她的床,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嗤,当她是三岁小孩连雷都怕么?真是可笑。   像是陷入一个死循环,兰沁禾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讨厌她。   每次见面,兰沁禾身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她都会任性的扯下来占为己有。   可是兰沁禾从来不说什么,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让她喜欢什么来她的房里拿。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样子,她以为她是谁?真让人作呕。   长大了些后,看多了自己家或是别人家后宅的腌臜事,兰沁酥隐隐懂得了同胞姐妹的重要性。   也懂得了如何做些表面功夫。   毕竟兰家姐妹不合这样的事传出去,只会让兰家颜面扫地。   况且,凭什么坏人都要她做?她又不是傻子。   于是偶尔也会对着兰沁禾笑一笑,假装亲亲热热叫两声姐姐。   兰沁禾是个傻的,每次她只要压着声音唤她声姐姐,那人就会高兴的同意她任何要求。   兰沁酥乐的占着天大的便宜,只觉得这人利用起来真是顺手。   只要她不痛不痒的喊一声姐姐,所有她想要的都能得手,所有闯的祸都有人替她背,她何乐而不为?   可是,有一天突然变了。   那天她们受邀去刘府赏花,她远远的看着刘府那个草包公子和兰沁禾站在一起,那人不知说了什么,兰沁禾掩着唇笑了起来。   那是兰沁酥少见的明媚,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死死的握拳,一时间只觉得怒不可遏,当即一个人转身走了。   真是轻浮!   居然和一个外男纠缠不清,她兰沁酥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姐姐!   那天晚上,兰沁酥做了梦,她梦见兰沁禾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成了婚,那男人褪去了她身上的衣服,恶心的嘴巴吻上了兰沁禾的双唇。   她看着兰沁禾双颊绯红,欲拒还迎的抵在男人胸膛上,嘴里发出甜腻的呻、吟。   不知廉耻!   她气的浑身发颤,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兰沁禾推开,一向对着她笑眯眯的姐姐这时脸上却一片厌恶。   她说,“不要打扰我和我相公在一起。”   脑子里嗡嗡发鸣,兰沁酥怔愣的看着,那人脸上是她不熟悉的冷漠。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平日矜持温雅的兰沁禾对着男人分开了双腿,仰着头发出勾人的尖叫。   黑夜里,兰沁酥猛的醒转坐了起来。   她额上残留着冷汗,梦里兰沁禾甜腻的呻吟,绯红的脸庞还历历在目。   不,   酥酥不会让你在别人面前露出那种表情的。   你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兰沁禾是我一个人的。   ……   不对不对不对!   兰沁禾焦急的在房内走来走去,她面对酥酥时,没有半点感觉。   不,或者说,没有感觉才是正常的。   兰沁禾现在突然很想见慕良一面   她想抱抱他,想让别人肯定她——这不是她的问题,一定是皇后动了什么手脚。   可她刚刚向前一步就顿住了。   她前两天才和慕良说过不要经常见面的……   兰沁禾又坐了回去,烦躁的托着下巴。   皇后到底要做什么?   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   如果是为了拉拢她从而打压兰沁酥,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勉强压下心中的那股慌乱,兰沁禾细细拧眉,只觉得这事处处古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傍晚她也不得头绪,反复难眠之际,只好吩咐众人对坤宁宫多加小心。   最近事情频发,一件一件的,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但总让人觉得心慌,似是有什么更大的危险在暗暗潜伏。   西厂被扯下近一半的官员,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变。仿佛战前的号角,已经被慢慢吹响。   此时已过六月,三年一次的大选开始筹备起来了。尤其是此时皇上身体欠安,下面的人有意大办给皇上冲冲喜。   本来这事应该由太后做主的,可今年太后还待在承庵寺,于是皇后和皇帝商量着,让正一品以上的妃子也来参评一下。   这正一品的妃子……   对,就只是多了个兰沁禾而已。   听到皇后这两个字的时候,兰沁禾是崩溃的。   她现在连请安的时候都不敢多看皇后一眼,可如今圣旨一下,她不得不和皇后挤在一起看美人了。   而且,这种夏天的大型宴会最让她难受的就是,热。   等五六个宫女帮她上好妆后,哪怕是在古代活了二十年的兰沁禾,依旧觉得不适应。   侧戴的七尾凤叉沉沉的压在头上,流苏垂直肩膀,偶尔扫到脖子让人又痒又不能抓。   绛紫色的宫裙更是不懈余力的吸收热量,手腕脖子上的一套石榴包金丝的首饰是压得她关节疼。   更别说脸上那厚厚的一层妆容,闷热的让人窒息。   不过等进了殿,看见了皇后头上的九尾凤面头和满身挂饰后,兰沁禾心里终于安慰了些。   一身凤纹金丝软烟罗曳地裙的皇后特意上了正妆,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却又不会少了皇家的威严。   她双手搭在凤椅的扶手上,末尾的一套玛瑙福寿护甲尖端直指殿下,透出些锐气来。   “沁禾,”女子懒懒的笑着,一双细长的凤眼弯弯,“来本宫身边。”   兰沁禾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她在皇后身上似是看见了酥酥的影子——一样的妖孽勾人。   大殿上一共三座,以中间的龙椅为中心,左置凤榻右置蟒座。此时只有皇后在场,其他两座上都没有人坐着。   凤榻被拉长,原本只能容一人,现在堪堪能坐下两人。   换句话说,她要和皇后挨着坐了。   兰沁禾之前没来过选秀大殿,自己进宫时也不曾抬头朝里面张望。于是她全然不知原本是设四座的,而她的座位被皇后强行取消改成了和皇后同榻。   这般略显心虚的坐定,两人的距离近到兰沁禾都可以嗅到皇后身上的香气。   之前旖旎的回忆顿时浮现出来,兰沁禾屏着气,只觉得又开始全身发热,汗如雨注。   真是见鬼了!   她咬咬牙,都接触这么多年了,自己在紧张个什么?之前必定是皇后给自己下了药了,否则为什么现在没……   !!!   兰沁禾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她……怎么会……   “是太热了吗?沁禾流了很多汗呢。”   带着浅笑的声音柔柔的钻入耳孔,随后沁香柔软的身子覆了过来。   兰沁禾低头攥住帕子,眼睛里是一片惊慌恐惧。   额上被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住,兰沁禾抬眸,只见皇后取了在冰水里泡过的帕子给自己擦汗。   “谢皇后娘娘,臣妾自己来吧。”她说着就要去拿,却被皇后躲过。   “没事,已经快好了。”皇后不甚在意的笑着,“之前到不知你是这般畏热的。”   兰沁禾便只好一动不动的任由皇后动作,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总是不可避免的触到自己的脸颊,而擦拭的动作也渐渐变得缓慢轻柔,宛如情人的挑逗。   她终于忍不住想站起来时,皇后却若无其事的收回了帕子,抬了手把揽月唤了过来,“再添些冰桶来。”   她转头握住兰沁禾的手,一副愧疚的样子,“可惜现在不能吃些消暑的东西,先委屈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我知道昨天你们想看什么,但不说这是言情文,就是脖子以下的也不能写啊而且你们的酥酥并不知道 女子♀的奥秘 我可以给你们描述一下原版无删节两人洗澡时的内容“姐姐的皮肤好好!”   “不,酥酥的才好”   “姐姐的欧派好大!”   “不,酥酥的才大”   “姐姐的腰好细!”   “不,酥酥的才细”   ……   大概就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污秽的内容啊,真的很想知道的话,把自己室友叫起来约个澡就是了。   到目前为止,是17年我在手机上打的,17年里面,有半个十六岁的作者和半个十七岁的作者兰沁禾穿越前是高二十六岁的设定就是我生她时候我自己的年龄哇感觉真不容易,十多万字都是你们作者每天放学,等寝室熄灯后偷偷摸摸躲在被子里打的,因为学校不许带手机,查的很严,我都是一边打嘿嘿嘿的内容一边竖着耳朵听门外有没有查寝老师的脚步声。   但是明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明天开始是十八岁 可以在家里光明正大打嘿嘿嘿内容的作者了嘿嘿嘿~姨母笑~ 第51章   兰沁禾现在不想消暑,她快要被身下的那种感觉逼疯了。   不是剧烈的瘙痒,而是绵里藏针似的空虚。不激烈,却也折磨的人难受。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兰沁禾有点崩溃,皇后身上的香味她是很熟悉的,并没有掺杂别的味道。   况且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没道理对自己下手,换句话说,她对自己下药有什么好处吗?   总不可能皇后是个扶她然后爱上了自己吧……   难道说真的是自己到了狼虎之年?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理不清思绪,兰沁禾低着头,没有注意身边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呢。   那双凤眼微眯,嘴角溢出愉悦的笑来。   在兰沁禾差点想回去的时候,殿外传来太监尖细沙哑的声音,“皇上驾到——九千岁驾到——”   她精神一震,目光对上了皇帝身后的那一抹绛紫色上——   九千岁的官服和某人的宫裙撞色了。   但是兰沁禾现在没心思窃喜情侣服这种事情,她只觉得坐立难安,从心脏到双腿之间都难受的把人逼疯。   行礼过后,皇帝宣布选秀开始。   若是平时兰沁禾自是乐的去看这些美人,可今天……   数百名秀女按五人一组,这便是数十组。   更何况不只是单单让皇帝看看脸就好了,若是皇帝有了兴致,当场让秀女们表演下才艺,那便是没完没了,从早上一直到下午也不是没可能。   上牙紧紧咬着下唇,这个关口突然站起来说身体不适要回去会失了规矩让人笑话。兰沁禾双腿并拢,头上闷出一层薄汗来。   她和慕良之间隔着皇上和皇后,根本看不到对方。   要招丫鬟过来帮她传话给慕良吗?   不,不行。   慕良最近在朝堂上处理内厂的事情已经够处身艰难了,不能再给他惹麻烦。   还是再忍忍吧……   “沁禾脸色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迷迷糊糊之中兰沁禾听见边上的人这般问道。   “劳、劳皇后挂心,臣妾没事。”   热,深入骨髓的热。   瞳孔里倒映出殿外一片刺白的阳光,明晃晃的让眼睛无法聚焦。   不知何时瘙痒的感觉退去,可体内的热气却一度高过一度。   好热……   怎么会这么热……   兰沁禾钝钝的转头,她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抚上自己的脸。   好凉……   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皇后的手?   脑子终于转过来时,兰沁禾下意识想避开,可身体对降温的渴望却让她不由自主的在那只手下蹭了蹭。   “很热吗?”温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靠过来些吧。”   靠过去吗?   反正,大家都是女的,靠的近一些也没关系吧?   毕竟真的太热了……   而且,就算靠过去,又能怎样呢?皇后又不会吃了自己。   从前连同一张床都一起睡过了,现在只是坐的近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近一点吧……   皇后身上好凉啊……好像浇了蜜瓜汁的冰沙,甜甜的好想咬一口……   “再过来些,沁禾。”   “嗯、嗯……”   再后面的事,兰沁禾没有印象了,等她回过神来,自己正躺在坤云宫的床上。   不过她没有印象,某些人可是焦急的一连派了三四个太医天天在坤云宫候着。   选秀大殿   慕良支着头,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欣赏不了这些所谓京城第一或是天下第一的女子。   在他看来,底下的秀女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慕良参评用的不是东厂厂督的身份,而是九千岁王爷的身份来的。   按理说,选秀和王爷有什么关系,哪怕是皇帝的胞弟也不见得能坐在这个位置。只是这些年皇帝用慕良用的得心应手,也就愈发依赖他,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拉着慕良一起过来。   往年慕良倒没什么不满,只是今年皇贵妃来了却偏偏隔那么远什么都看不见,这让慕良心生不悦。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给娘娘请安了……   这般郁郁着,原就阴蜇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恨色。   偶尔有大着胆子抬头窥视的秀女们,顿时被吓得瑟缩不止。   “厂督……”   身后有小太监低着头小声唤道,然后覆到慕良耳边低语了几句又退开去了。   原本懒懒半瞌的眼睛猛地睁开,直望向皇帝右边。   右边,美人香腮泛红,气喘吁吁似是乏力的倚在皇后身上。   那人胸脯随着喘气小小的起伏着,眼神无光瞳孔涣散,额上溢出了一层薄汗,正乖巧的任由皇后拿着帕子擦拭。偶尔无意识的在皇后的颈窝蹭蹭。   两人的亲昵之意,不需言表。   “皇上,皇贵妃看起来似乎凤体欠安,不若让她先回去休息。”慕良脸色发冷,深幽的眼睛看向正一手揽着兰沁禾的腰一手替她擦汗的皇后。   皇帝这才把目光从殿下的美人身上移开,淡淡的瞥了眼旁边的兰沁禾,“即使如此,就让她回去吧。”   被突然打断的皇帝有些不悦,“真是扫兴。”   这句话让皇后和慕良同时一滞。   慕良直接起身,“东厂探子回报,臣有事需先行一步。”   “诶,”皇帝摆手,“能有什么要紧事,慕卿何必急着走呢,留下来看完再去也不迟。”   “谢皇上隆恩,只是公务压身,臣实在坐立不安,惶恐负皇上厚望。”   “既如此,你就去吧。”   慕良挥袖,转身之后,脸色发黑,眼里强忍戾气。   扫兴?   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扫兴。   这般殿中只剩下了皇帝和皇后。   年年都是这副场景,旧人散去,新人进来。皇后对这些事有种疲惫的厌倦。   又是一年选秀,上一次出了个兰沁酥,这次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妖魔鬼怪。   她带着得体的笑容,缩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摩挲着方才帮兰沁禾擦拭过汗水的帕子。   扫兴,真是扫兴。   突然冒出一个九千岁慕良,把她的计划全乱了。   这般没有趣味的选秀,真是让人扫兴。   皇后弯起漂亮的凤眸,下一次,要怎么做呢……   “娘娘,这是今年秀女们的花册,”揽月把手中的册子呈上,“皇上说,今年就全权由您册封了。”   “哦?”皇后抿了口茶,“今晚又是贵妃侍寝?”   “是。”   “兰沁酥是有本事。”皇后叹了口气,接过花册,“刚刚选秀结束,她居然能勾的皇上连册封都没心思,真是个能耐的。”   “不若奴婢去把皇上请回来,这样的日子还留宿别的宫妃,委实过分!”   “叫他来做什么。”皇后笑着,眸色却深了几分,那柔软漂亮的唇吐出薄凉的话,“每次看见他,本宫就恶心。”   揽月吃惊的睁大眼睛,“娘娘?”   “兰沁酥喜欢黏在那种又老又丑的男人身上,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只要不整天给本宫惹事,她就是住在养心殿都可以。”   揽月错愕,她第一天才知道原来娘娘这般厌恶着皇上,不过既然娘娘又不喜欢皇上,为什么这么讨厌贵妃呢?   难道是害怕贵妃会动摇她的位置吗?   “嗯?”   皇后看着花册,突然勾唇,“终于来了吗……”   “娘娘说的是?”   皇后合起花册,细长的凤眸里面暗芒涌动。   “去把殷糯给本宫叫来。”   “娘娘说的是……族里三老爷的那位嫡小姐?”   “算起来,本宫也是她的姑姑,侄女进宫了,自是要照拂几番。”   揽月欠身应是。   怕是娘娘见兰家姐妹心生羡慕,殷糯小姐是京城这些年出了名的美人才女,若是她和娘娘同心,兰沁酥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   ……   “前面是何人?”   “回皇上的话,前边好像是刚封了位的殷贵人。”舒察德弯腰,“可要奴才把她唤过来?”   “不急,等等。”皇帝眯起眼睛,只见前方绿荷憧憧,有一女子手提银剑,正边舞边吟。   衣袂翻飞,银剑下流苏缠绕勾人眼眸。   她声音清脆却中气十足,不似寻常宫人,却是穿了一身银白劲装,服帖的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   这一抹银色在无边无涯的绿色荷海中翻旋,动作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又华美好看,显然是大家之中常年练习的。   “真是个妙人啊……”皇帝不知觉呢喃出声,这声音正好被女孩捕捉到,她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剑,警觉的转头朝这边看来,“谁?”   舒察德咳了咳,然后压着声音开口,“大胆,还不快来见过皇上。”   女孩身形一顿,似是被吓住了,急忙跑来跪下,“皇上恕罪,妾身不知您会路过这里。扰了皇上,妾身该死。”   “无碍。”皇帝低头,看见了女孩露出的一段白皙的后颈,心里不禁有些发痒,“你抬起头让朕看看。”   “是。”   女孩缓缓抬头,周围的宫女太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嫩的女娃娃。   面前的女孩子,身材勾人,可那张脸看起来不过十岁,白嫩嫩的包子脸上,一对琥铂色的眼睛要比常人大上一倍,鼻子和嘴唇却是娇小可爱,好像个从画里走出的仙娃娃。   若不是地上还放着那把银剑,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这样的娇娃娃居然有这样的武力。   “你叫什么名字?”   再看皇上,果然有些痴了。宫中美女众多,美艳者如兰沁酥,温婉者如兰沁禾,贤淑者如殷皇后,清傲者如随太后一起在承庵寺的纯妃,可就是没有这般会武又可爱的小姑娘。   “回皇上,妾身殷糯。”   从前的妃子们老了,是时候更换血液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好像是我表述不清今天不是我生日啊哈哈哈,是今天的内容是十八岁的作者写的今年上半年为了高考有半年没写,所以上一章和这一章,其实中间隔了半年。   我成年那天发的是第七章 ,我就当你们是在第七章下面评论好了! 第52章   但是皇帝还碰不了这个新血液,因为殷糯进宫不过半月,而宫里的规矩是新人进宫第一个月是不能侍寝的。   于是每天只能远远看两眼的皇帝有些心焦,美味就在眼前却吃不到的感觉太难受了。   于是皇帝打算去找皇后。   “朕有意翻修一下宫规,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了然,明白皇帝想说的是什么事情,“陛下愿意推陈出新自然是好的。只是……”   “只是宫中琐事繁多,臣妾恐累着了陛下。况且宫规乃先祖多年立下的规矩,这冒冒然的修改,恐有不妥,朝臣们也会拿这个说事,徒惹陛下烦忧。”   她又笑着搭上了皇帝的手,“不过若是陛下想改,臣妾愿意为陛下分忧。”   皇帝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也罢也罢。”左右日子也快了。   皇后垂首,“陛下圣明。”   “还有一事,臣妾特来请示陛下。”   “什么?”   “下月便是先皇的日子,臣妾想从宫中挑些姐妹去金光寺为先皇礼佛一个月。”   皇帝颇有感慨的点头,拍了拍皇后的手,“就按你说的办,这宫中确是不能没有了你。”   “陛下过誉了,不过尽些本分而已。”皇后取下了手上的护甲,端起茶杯至皇帝面前,抿嘴一笑,“陛下,喝茶。”   ——   兰沁禾最近不是很想见到皇后,可每天请安时却不得不坐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天的请安,结束的异常的晚,等回到宫中,都差不多要吃午膳了。   上次选秀殿回来,她让慕良请来的太医看过,却说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心肝脾胃都好,肾气也足,后宫里少见气血像她这么好的了。   就是肾气太足了才让兰沁禾头疼,能不能把这个分一点给慕良?那个人看起来一副很肾虚的样子啊……   但是不管心里怎么不乐意,该去的请安还是要去的。   这日兰沁禾依旧坐在皇后的下边,对面是懒懒的靠着椅背歪坐的兰沁酥。   这坐姿看的兰沁禾皱眉,小妮子根本就没听自己的话,这些日子来越发没有规矩了。   “今天还有一件事想和各位姐妹商讨一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皇后便笑着开口,“下月就是先皇的忌辰,陛下有意选人去金山寺礼佛一月为先皇祈福,可有意愿者?”   这种事情嫔妃们是很讨厌的。   出去了就意味着和宫中断了联系,不仅自己一段时间得不到恩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捅刀子。所以每次都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出来几个。   但是今天不同,皇后话一说完皇贵妃就站起来了,“臣妾愿意前往。”   皇后笑意吟吟的看向她,凤眸里一片意味深长,“金山寺环境艰苦,沁禾果真愿意?”   “是,为先帝祈福,本就是臣妾的本分,何来辛苦一说,还请皇后允了臣妾。”关键是,可以避开皇后一段时间。   兰沁酥一双狐狸眼微睁,要和姐姐分开一个多月……   不行,绝对不行!   不过这若是皇后故意把她引出去,想在背后做些手脚的话……那她也不要和姐姐分开。   不过是个没用的老女人,一个月的时间又能如何?   况且皇帝最近对她似是兴趣骤减,分开一段时间,也不为是件好事。   如此想着,兰沁酥便也站起来,“臣妾也愿随姐姐同去。”   “贵妃一片孝心,本宫深感不如。”   皇后笑着,对上了那一双妖媚的狐狸眼,随后一瞥而过。   这之后又稀稀拉拉的站出了五六个地位较低的宫妃,一一登记后,便结束了今天的请安。   揽月不解,“皇贵妃和贵妃如您所料出了宫,娘娘为何却是这般神色?”   皇后苦笑着摇头,“兰沁酥愿意去,不过是因为兰沁禾。”   “奴婢不懂。”   她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沁禾今日这般迫不及待的站出来,不过是因为不想看见本宫而已。”   虽说一开始皇后便笃定兰沁禾一定不愿意在宫中见到她,从而会选择出宫礼佛,这样下来,兰沁酥自是也会跟着出去。   兰家的姐妹一旦出宫,她的计划便能顺利实施。   只不过……   “沁禾,你真是好狠的心。”她抚着唇苦笑,“竟是这般讨厌我吗……”   明明我是那么喜欢你,真是让我伤心啊……   面前的皇后面容依旧温柔和善,可眼里却夹杂着让人心惊的痴狂。   揽月后退了半步,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这庄严华美的坤宁宫,莫名让她觉得骨血生凉。   兰沁禾写了张字条传给慕良告诉他自己出宫的消息后就开始准备行李了。   虽然说可能字条还没到慕良手里他就已经知道了,但是走前还是有必要亲自告诉他的。   九千岁立刻就派人送来了一盒金子。   一盒金子?   兰沁禾有点哭笑不得,脑子里补出小女孩出门,然后内心担忧的父亲往她口袋里塞钱的画面来。   “出门带点钱没错的”“不够了再来和爸爸说”“外面花钱不用省着,我有钱,多吃点好的”   这么想着,她捂着唇笑了出来。   好像一点都不违和呢。   “娘娘可要带上?”   “带着吧。”兰沁禾颔首,“到时候捐给寺庙就是了。”   “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兰沁禾突然开口,“你去翊坤宫看看,让贵妃带些素色的衣服,否则她那一身行头,哪里像是个去给人祈福的。”   “再去买些蜜饯零嘴的包好,藏得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酥酥口味重些,庙里的斋饭怕是吃不下去,有点小零食,也好叫她安分一些,不要乱发脾气。   既是想起了酥酥,兰沁禾索性把下面的妃子一并照料了,“妙音,你拨些银子给这次一起去的嫔妃,让她们去做身衣服。”   莲儿不解,“上月刚刚给宫妃们做过衣裳,娘娘这钱出的好冤枉。”   银耳摇摇头,敲了一下傻乎乎的丫头,“娘娘哪是让她们做衣服,是怕下边的妃子们拮据,出不了香火钱。做衣服不过是找个好听的由头罢了。”   “真是个傻丫头。”妙音捂着嘴在一旁笑了,被莲儿瞪了两眼。   十日后,礼佛的队伍从宫门出去了。   皇后站在高楼上目送,直到人马再也看不见后,她才开口,“殷糯那里还有多久?”   揽月欠身,“明日就满月可以侍寝了。”   “你今晚去见她。”皇后搭在栏杆上的手指点了点,“别让本宫失望。”   “是。”   高处罡风整整,皇后的衣袍被吹得鼓鼓作响,她望着远处,面无表情,神色冷淡。   ……   出了宫门,兰沁禾莫名的松了口气,她总觉得外面的空气都要比宫里的好一点。   轿子路过兰府门口时,她没忍住掀起了帘子,目光刚刚接触到那朱红大门时,就被外边的侍从盖上了帘子。   “娘娘……”侍卫略带提醒的声音响起,兰沁禾只好放弃。   不过后妃出宫,街道上人人回避,她也不可能见到父母兄弟。   进宫之后,她再也没回家看过,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能回去看一眼。   兰沁禾微一叹息,心里默默盘算着要去金山寺替家人求几张平安福送过去。自己无法躬身陪伴,送点东西也是好的。   摇摇摆摆了一路,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山脚下。   “娘娘,我们到了。”   兰沁禾下了轿子,领着众人和方丈见过面后派丫鬟去布置厢房。   等晚上躺在床上时,她莫名的觉得又轻松又快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样的生活,或许才是她一直想要的。 第53章   “让开!我等有要事面见皇上。”   早朝时间已过,十数名官员站在养心殿门口,各个神情愤慨怒气冲冲的喊道,“陛下今日为何罢朝!”   舒察德向左右两边的侍卫递了个眼神,然后抬着下巴道,“皇上说了,今天不见客。诸位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惹了天怒。”   兰国骑愤懑上前,一双大手紧紧握着玉笏,“皇上已经罢朝了十日,却也不给个说法。若是真的圣体不适,也好让我们知道,早早请御医来看。这般连个话都不给,是何道理!”   身后的臣子们跟着大喊,“对啊,是何道理!”   众人不满的高声齐问,声音磅礴,把舒察德震的后退了半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是有些丢人,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呵斥道,“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左右,还不制住他们!万万不能惊扰到了皇上!”   “你!”   多少大臣还是第一次被侍卫拿刀逼迫,当即羞愤不堪,恨不得立刻上前攥住舒察德的脖子。   左相眼看不妙,急忙站出来。   “诸位莫急,”他双臂高振,宽广的袖子里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臂来。   随后他双手胸前交握,对着舒察德拜了下去。   众人被他的举动大吃一惊,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们知道公公的难处,只是此次边疆告急,六十万战士危在旦夕,城池不日将破。我大明的社稷已岌岌可危了!还请您禀告皇上。”他抬头,一双有些浑浊的眼微微泛红,随后又是一记大礼,撩起衣袍直对着舒察德和养心殿大门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军情紧急啊公公!”   身后的大臣们错愕的忘了动作,似是有人暂停了时间一般,转瞬之后,十多位朝臣一并咬牙跪了下去。   “请公公行个方便!”   声音艰涩却洪亮,震响了京城头上的青天。   这些人,位极人臣,或是久居高位多年,或是从小天资聪颖仕途顺利。   他们跪天跪地跪父母君臣,却是第一次向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跪下。   “请公公行个方便。”   舒察德眯着眼睛,“大人这般大礼,奴才怎么受得起。奴才也不是有意刁难你们,只是皇上不愿意见你们,我一个小小的太监,又有什么办法。”   他转身挥了挥袖子,“天气热,大人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随后关上了门,只留数名带刀侍卫站在门口,神色冷峻。   “天要亡我大明啊!”半晌,有老臣哭泣着捶地,“天要亡我啊!”   “宋大人快起来,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没办法了,没有办法了啊!”他伏在地上,七十岁的老人此时泪流满面,“老臣,对不起先帝!对不起这大明的百姓!我宋家世代食明禄,可到头来,却不能辅佐大明乃至昌盛。”   “我,无颜面对先皇,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天下的百姓!”他嘶声高呼着,脖子上爆出无数青筋。   他看着天上那轮明日,眼睛死死睁大,突然身体一僵倒在了地上。   “宋大人!宋大人!”   有人上前扶他,手指放置鼻前,却是没有呼吸了。   左相跪在地上,他抬头看天,用力的闭了闭眼。   “兰相……”他突然开口道,“不若,请贵妃回宫吧……”   兰国骑低着头,握拳的双手指缝中,隐隐有着血色。   ——   “父亲,今日可有见到皇上?”兰贺栎一见兰国骑回来,急忙起身相迎。   兰国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向主座坐下。他这一路都没有骑马,一直从宫门走到兰府,像是要把全身的怒气撒在地上似的,脚步又重又快。   兰贺栎沉默,看父亲的表情,果然又是没有见到皇上。   原本小妹出宫,以为皇上终于能专心朝政一段时间,不想那殷糯势如破竹一般立刻取代了小妹原本的位置。皇帝陷在她身上,竟是十日没有上朝了。就是小妹最鼎盛时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父亲,”他略微沉吟后抬头,“这殷糯是皇后的亲侄,不若让母亲联名众夫人进宫去求皇后,皇后深明大义,必定会帮我们劝说殷糯一二。”   “劝说殷糯?”兰国骑冷哼了一声,“今天是殷糯,明天呢?王糯李糯天下那么多女子莫不是要一个个的劝说过来?!”   兰国骑闭着眼摇了摇头,“今日,左相要我去请贵妃回来……”   “您是说……让贵妃回来求皇上回朝?”   兰国骑点头,“我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只是贵妃娘娘侍奉了皇上数年,皇上现在却是贪鲜,她未必就能比得上那殷糯。不若在金山寺里避避风头还安全些。”   兰贺栎心下微动,“父亲为何不去找找那位?”   “那位?”兰国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当即一拳砸在桌上,“让我去求他?不可能!我堂堂一国丞相,怎能去低声下气的求一个阉人?!况且今日满朝文武在养心殿跪下求舒察德,他愣是毫不理会,还敢让侍卫拿刀逼迫。可见这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知道眼前的富贵,哪里会在意国家百姓的死活!”   “父亲稍安勿躁,我上次见他,不似传闻中那般冷血无情,更何况看在皇贵妃娘娘的面子上……”   “混账!”兰国骑拍桌而起,虎眸怒瞪,“你这是要老夫去卖女儿不成!”   “父亲……”   “此事不必再议!”兰国骑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大步朝门口走去。   兰贺栎皱眉,绕着厅室慢慢走了两圈,半晌他抬头,目光如炬,“来人,准备车马!”   不过片刻,一辆藏青马车从兰府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大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千岁府。”   御马的小厮手一抖,“您、您刚刚说去哪儿?”   ——   兰沁禾看着手上的信,眉头紧锁。   皇上突然沉迷新来的秀女,竟是连朝都不去上了。   一句话里两件事情都对她们不利,若那殷贵人真是个有本事的,酥酥回去就会非常危险。往日的嚣张跋扈,一旦没有了圣宠少不了有人下手。   另外有一点让兰沁禾很疑惑的是,酥酥明明宠冠六宫,皇帝几乎夜夜宿在她那儿,为何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不过皇帝这几年体虚,怀不上孩子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她希望酥酥能有个孩子傍身,等皇帝去后,日子也好过一些。   至于朝堂上的事情……   兰沁禾头疼,敌军都快把家门打烂了皇帝还沉溺在温柔乡,若不是先皇那一代治理有方又留下一群股肱之臣,这江山社稷早就移了主了。   如今的皇帝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自登基之后就懒散了下来,每日愈发堕落。   听闻今日宋太傅暴毙与养心殿门口,满朝哀痛震惊。而皇帝不仅不发声哀悼,连门都不开。   如此,大明的结局显而易见了。   “银耳,支一百两银票拿给母亲。让她去宋府的时候帮本宫带话,就说皇贵妃和贵妃深感悲恸,不便到场还望见谅,会在寺中为宋太傅的英灵超度。”   银耳应是,心中却有些犹豫。   上次为了替贵妃洗名声,主子把所有家底都捐了出去。后来千岁爷给的钱,主子也只收了个零头多余的还了回去。   皇后那里的两千两主子也立刻凑齐还让人打了几副面头一并送去。   紧接着就是过年,坤云宫现银吃紧,连给各个小辈的礼物压岁钱都是提前问内务府支的。   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这一趟礼佛捐的香火钱、给下面妃子的打点钱一花,主子手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一百两勉强拿得出来,只是扣除后,主子接下来该怎么过?   秋天宫中宴会繁多,冬天又要去各处送礼,下半年要花钱的地方可少不了。   她心里不住的发愁。   有什么法子给主子弄些钱来呢……   她们平日里倒是常常做些小玩意托人拿出去卖,只是只能赚些零花钱,派不上什么用场。   银耳微微皱眉,难道只能去那里了吗……   可就算她能弄回来钱,又该怎么给主子呢?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主子知道了必定会生气的。   银耳想着心都疼了,历朝哪个皇贵妃像她家主子这般拮据的?若不是贵妃进宫,主子不知道该活的多么轻松,哪有那么多糟心事。   但多想无益,现在还是得找个办法又自然又能给主子弄到钱。   银耳一路纠结踌躇着,不知觉已经进到了边缘的小树林。   这片树林是风水林,茂密翠绿的一片,旁边却没什么建筑物,所以鲜有人经过,分外清幽。   她提步向前,突然听到上方有什么声音。猛地抬头一看,只见一白衣少年正懒洋洋的躺在枝杈上。   他双手垫在脑后,右腿折叠踩在树干上,左腿悠闲的垂下晃荡,正眯着眼睛乘凉,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太阳自树叶的间隙里穿透洒下,斑斑勃勃的照在少年的白衣上。他长发微卷,可爱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气和阳光。   那是在后宫深宅里少见的神情,像是小太阳一样灿烂温暖,分外的吸引人。   “呀,”少年终于注意到了下面的人,他纵身从树干上跃下,白袍翻动后那甜腻腻的声音传来,“真是太有缘了呢,银耳姐姐~”   逆着光的白衣少年笑嘻嘻的挠了挠后脑勺,原本就有些卷的头发被他弄得更乱。   银耳眯着眼睛,只觉得少年身后的阳光格外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想剧透 第54章   “见过秋公子。”银耳欠了身草草行了礼就想往旁边绕开,却被少年拦住。   “银耳姐姐你看看,你看看我!”他低下头,把头上那顶银色的小冠摇的左摇右晃的差点掉下来。   “……”银耳还是没忍住,伸手帮秋瞿重新绑了一遍,“您似乎还未弱冠?”   “对!今年秋天就要成年了,这是我偷了哥哥的发冠来戴的。”秋瞿猛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银耳,像是要扑食的小奶狗一样,“我已经长大了,所以可以给你下聘了吗?”   “您这样顽皮,大公子回头又要说您了。”   “你别扯开话题!”秋瞿嘟起嘴,“还有啊,为什么每次你都叫我秋公子,听起来一点都不亲昵。”   银耳嘴角略微抽搐,我为什么要和你亲昵……   “您是秋家的小公子,奴婢自然是得这么称呼您啊。”   “秋家那么多公子,以后我们要是站一起,谁知道银耳姐姐叫的是谁?”少年笑嘻嘻的贴过来,“叫我的名字嘛~”   银耳后退两步,“好的秋瞿公子。”   秋瞿愣了一下,然后耸肩叹气,“好吧好吧,银耳姐姐喜欢这么叫的话就秋瞿公子吧,不过把公子两个字省去,叫起来会比较方便哦!”   “奴婢知道了,秋瞿公子。”银耳面无表情的往旁边移了些距离,“您要是没有事的话,奴婢就先告退了。皇贵妃娘娘有命在身,奴婢不敢耽搁。”   “皇贵妃娘娘啊……”秋瞿食指点着下巴,拖长了声音斜睨着银耳,“说起来,娘娘来这金山寺好几日,我似乎还没去拜访过。”   他掸了掸衣裳,“不如现在就去拜访她一下吧!”   “你!”银耳气急,“你给我站住!”   秋瞿露出个狡黠的笑来,“银耳姐姐终于不自称奴婢了,早这样多好,省的你我麻烦。”   “你到底想怎样,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不会离开主子的。”   银耳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后悔不已,当初怎么就……怎么就有了那种念头。   现在秋家一片乌烟瘴气,主子一早就提醒过不要和秋家的人扯上关系,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连累了主子老爷,那真是千刀万剐也难咎其责。   “银耳姐姐不要这样嘛。”少年委屈巴巴的抬头,“我是喜欢你的啊。”   银耳侧身,眼里隐隐有了不耐烦。她下巴内收,压低了嗓子喝到,“让开。”   语气平平,却是中气十足,比起平时要低了好几个度。   秋瞿脸上表情微收,随后无趣的撇了撇嘴,往边上推开了两步,“好吧好吧,我不闹你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散玉亭吃饭好不好?”   银耳和他擦肩,并未理睬。   一直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此时面无表情,眸色深幽。   那是和纳兰珏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狠厉,如出鞘的宝剑一般,叫人头皮发麻。   ——   兰贺栎下车时,慕良竟是已经站在门口了,他微微一愣,随后急忙抱拳,“冒昧来访,打扰了千岁休息。”   慕良转身,示意他跟进来,“右侍郎客气。”   待到厅内两人坐下之后,兰贺栎便开口,“听闻两位娘娘在宫中多受千岁照拂,下官特带来些礼品,还望千岁笑纳。”   他挥手,身后的小厮捧着一小匣子上前,匣子不过小半臂长短,慕良看了一眼就淡淡收回了目光。   兰贺栎勾唇接着道,“下官自知一般的俗物进不了千岁的眼,不过这匣子里的饰物乃皇贵妃娘娘幼时所制,虽不值钱,却也都是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还请千岁过目。”   原本面无表情的慕良果然眼睛一亮,随后掩盖似的轻咳了一声,“右侍郎有事请直言。”   兰贺栎笑道,没有直接接话,“千岁今日没有上朝,可是身体不适?”   “偶感风寒。”他向后靠去,心里默念,兰贺栎此人言辞小心谨慎,说话迂回,却又行动大胆,居然真敢拿娘娘的东西公然讨好他。且陪他坐了许久都按耐住了性子,不骄不躁,不愧能升迁如此之快。   今日的事情他自是听说了,兰贺栎此番前来的目的他也能猜测三分。   这边双方心里各有计较,面上却还是周旋着客套。   “既如此,还是得请御医来瞧瞧为好。”兰贺栎面上一片忧心忡忡,“千岁乃我大明之栋梁,万万不可有闪失。否则恐天下动荡。”   慕良眼眸微抬,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看着那和娘娘有着五分相像的脸,很给面子的接话道,“右侍郎言重,良不过区区一人,怎能撼动天下?”   “非也,”兰贺栎起身,“千岁可知,如今有一殷氏女子,就有这通天的本事。”   “你说的是,新封的殷妃?”   殷糯,皇后的亲侄女,进宫不过小小的贵人,半月不到竟是被封了妃,皇上沉溺与她,罢朝数日。   慕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股无名火。   就是这样的男人,竟是拥有着他的娘娘。   当然,若是皇上整日去坤云宫,九千岁估计气的更甚。   “正是。”兰贺栎叹了口气,“本来皇上的家事我等做臣子的自是不好多嘴。只是家父有十万火急的军情须得禀告皇上,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这般的美男子眉间微蹙,神色忡忡,忧郁的让人心疼。慕良手指微点扶手,片刻颔首,“军情大事,须得尽快禀明皇上。”   “我午后进宫,可让兰相在太和门与我会和。”   兰贺栎精神一震,弯腰向慕良行礼,“多谢千岁!”   “千岁深明大义,下官自愧不如,下官替六十万将士谢过千岁。”   “举手之劳,右侍郎不必多礼。”慕良起身,黑色的衣袍动作之间私有水光莹莹,兰贺栎暗自庆幸,果然这东厂厂督有钱的很,若他真拿一般的宝物送来,人家未必有兴趣瞧一眼。   心里觉得似乎有些对不起妹妹,可仔细一想,若没有兰沁禾,九千岁未必会被拉入这趟浑水,谁对不起谁还真说不定……   那种“我和妹妹一起联手坑了慕良”的想法,一定是错觉,错觉。   其实兰贺栎想多了,边疆告急,皇帝又十日不上朝,慕良本就打算今天进宫上谏,只是早上被事情耽搁了,不想中午兰贺栎就来了。   额外获得娘娘的手工艺品的九千岁懵逼中带着窃喜。   于是九千岁心情很好的客套了一句,“这个时间右侍郎不若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慕良嘴角的一点点微笑淡去,无波的黑眸幽幽盯着面前的男人。   兰贺栎果然还是年轻了些,连客气话都听不太懂。   “千岁为何这般看着下官?”兰贺栎笑容微僵,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没有不妥啊……   “无事。”他平静的收回目光,让人把拿匣子收到自己书房中。   离打开娘娘的盒子,   又远了一步。   当兰贺栎离开千岁府的饭桌时,他是有点心情复杂的。   坐在马车上时,他一直在想,他妹妹应该没有给慕良做过饭吧,没有吧!   兰沁禾的厨艺他是知道的,不高不低,是贵女里的中等水平。   他本以为还算过得去,今天来千岁府吃的一趟真的让他大开眼界,没想到九千岁在吃的上是那么鸡毛的人。   他今天吃着吃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发现不仅仅是味道一流,连每样食材的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   汤色似羊脂玉,豆如珠翠玉圆,肉类皆丝丝入味,入口酥软。   这样吃饭的人,真的能吃下他妹子做的东西吗?   兰贺栎捂着脸,有点心疼九千岁。   这样的人,居然会栽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一般的女人就算了,可对方偏偏是自己的妹妹。   被他人知道了,皇贵妃处境危矣。   兰贺栎剑眉微收,他得提早做准备,给自家的两个妹妹留个后路才行。   ——   兰国骑被人告知九千岁午后约他共同进宫时,气的提剑就想去砍他大儿子。   居然连父亲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这小子莫不是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小女儿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还被天下人说是祸乱朝纲的妖妃,他从前不说,心里却是一直憋着口气。   他兰家的女儿,那都是从小和男孩一样饱读诗书礼义的,怎么可能霍乱君心!   那些人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女儿,凭什么说这种话。他们就是嫉妒,嫉妒自己女儿的圣宠!   小女儿他尚且能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大女儿的事情,却像是给他了当头棒喝。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女,独自进宫拉扯妹妹带给兰家荣耀的长女,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一个太监……!   自古宦官专权都将导致天下民不聊生,他在朝中极力打压宦官,他的女儿,却在后宫里和太监苟合。   兰国骑每每这么一想,都无比难受。   怎么会这样呢?   他兰国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呢?   方氏老是笑话他太宠女儿,可兰家几百年才出的一对双胞胎,他这么能不捧在手心里?   两个孩子出生的那天,他一手抱着一个坐在方氏的床前哭了一晚上。   兰国骑终于有女孩儿了,他夜里跑到山上敲人家道观的门,把生辰八字抖抖索索的拿给道长看。   被半夜吵醒的道长很生气,丢下四个字凶吉难定   听到答案的兰国骑也很生气。   于是他把整个京城里所有道观和寺庙里的辟邪养生的东西都买了两样,叮叮当当的挂了整个兰府。   直到方氏养完月子下床一个人徒手拆掉了。   兰国骑从没想过让自己的女儿进宫,三年大选他得想个办法逃过去。   什么办法呢?   定亲   然而兰相从朝堂挑到地主,一个满意的都没有,时间一拖,两个女儿都长大了。   他还记得那天兰沁禾第一次主动找他,十几岁的女孩子对着他跪下“父亲,女儿愿代兰家进宫。”   “只是妹妹的婚事,还请由她自己做主。”   由她自己做主?   做到皇宫里去了!   兰国骑远调江南巡视,回来的路上知道小女儿跟着跑去宫里时差点没被气昏过去。   怎么能这么不让人省心?可是结局已定,他又有什么办法。   “老爷,时辰不早了,可要备马?”   兰国骑晃神,难不成他一生为国,最后却要卖女求荣?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   他连家中的子女都教养不好,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庙堂之上。   但是……   他又怎能自私如斯因为个人恩怨耽误了边疆六十万将士?   去,是把女儿葬送在一个阉人手里,惹得千古骂名;不去,有愧于黎明百姓和大明的基业。   老丞相叹了口气,脊背微弯。他挥了挥手,“去吧。”   久久叹息。 第55章   兰国骑眯着眼,太和门外,有一人着黑色白纹饕餮官袍头顶细金边乌纱帽。   他负手立于太和门千阶汉白玉石阶前,上方是金色琉璃瓦的雄伟宫殿,下方是看不见尽头的青石板道。   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那身银刺饕餮的衣服上,反射出繁复的银色花纹。   他下巴微抬,茕茕的身影却看起来傲气十足,没有普通太监那份挥之不去的谄媚。   兰国骑牵缰绳的手一顿。   可惜了,这人若是没有进宫,而是入朝为官该多好。   慕良转身,待看见兰国骑后微微弯腰,“兰相。”   兰国骑侧过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九千岁客气。”   慕良也不在意,伸手向前,“请。”   两人便并肩往宫中走去,一路上没有片刻言语,直到养心殿门口才停了下来。   对上门口的舒察德,兰国骑恨恨的转头冷哼一声,慕良瞥了一眼,开口道,“我已递了帖子,还请通报一声。”   “皇上不在养心殿,”舒察德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带着殷妃娘娘去御花园了,两位大人去那里找吧。”   闻言慕良和兰国骑不禁皱眉,午时刚过,皇上既不午睡歇息,也不处理朝政,竟然又带着殷妃跑出去玩,实在是太不像话。   兰国骑一甩袖子,直径往御花园走去,半路上慕良突然开口,“兰相,一会儿还请由我来劝谏皇上。”   老爷子虎眸一瞪,这小子是什么意思,自己看起来愚笨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老夫入朝为官三十余年,谁给他的脸面爬到自己头上的?   他倒要看看,这慕良有什么本事,上能迷惑君王对他宠信有加,下能勾引他的女儿死心塌地的。   兰国骑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还未进入御花园,就隐约听见有丝竹乐声,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只见湖中的亭上,皇帝正背靠软垫,懒懒的眯着眼看面前的一女子舞剑。   边上停着几艘小舟,上面是宫中的乐师和侍卫。   厅上还跪坐着一些面容姣好的宫女,拿着扇子对着冰桶朝皇上扇风。桌上瓜果酒水一应俱全,亭外轻纱垂落,隔绝了外边的热气,一眼看去,享受极致。   兰国骑双拳紧握,心里顿感苍凉。   长久如此,这大明的宫乐也不知道能再听几回了。   感慨悲愤中,却见边上的人已经弯下了腰,“皇上,臣慕良求见。”   亭中的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殷糯,随口应付道,“是慕卿啊,有什么事吗?”   “回皇上,贤贵妃前去礼佛已半月有余,她挂念皇上龙体,特请其父兰国骑丞相代为请安。”   兰国骑一愣,随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边上黑袍的男人一眼,九千岁慕良,果真名不虚传。   皇帝听见兰沁酥的名字终于把目光移了过来。   他抬手,停了边上的舞乐,“难得她有心,也不枉朕平时对她宠爱有加。”   他看了眼旁边的兰国骑,“兰相来了,快坐吧。”   几人坐定后,慕良便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来,“皇上,镇国将军纳兰芝印前往抗季已两年有余,常年征战,将士们身心俱疲,您看是否……”   他话还没说完,皇上就不以为然的打断了,“慕卿过滤了。我大明六十万大军,那季国不过区区三十万人马,又有镇国将军住镇,不必担忧。”   兰国骑死死皱眉,“皇上,我大明虽在人数上多余季国,然季国骑兵皆骁勇善战,此次平遥关一役损兵折将,粮草殆尽,情形危矣。”   皇帝瞥了兰国骑一眼,面色不好,“既如此,那朕派兰相前去边疆支援可好?”   “皇上!”兰国骑睁大了眼睛,军情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兰相好不知情趣。”慕良突然出声,“酷暑逼人,何必再拿这种事惹皇上烦心。”   兰国骑不可置信的看向慕良,心里大骂奸宦。这人果然不顾江山社稷,只知道一昧讨好皇上!愚昧小人,没有半点远见!   皇帝乐呵呵的点头,“还是慕卿懂朕。”   “我等做臣子的,本就该为皇上分忧。”他顿了顿,“皇上多年处理政务必然劳累,这事不若交由臣来办,也好让皇上多休息些时日。”   “如此最好,”皇上抬手,“来人拟旨,朕特命慕良为抗季大都督,所有命令不必经由朕手,一切以慕良为主,他人不得再有异议。”   慕良跪下叩头,“臣必不辱皇恩。”   兰国骑愣的已经说不出话了,大都督?慕良?   荒谬!怎能让一个太监做大都督!   皇上真是昏庸的无可救药了,竟然把大都督的帅印交给了一个太监!   慕良他不过是乞丐出身,他上过战场吗?他读过兵书吗?他会看地图吗?   几句花言巧语,居然让皇上把大都督的位置给他了,简直是儿戏!   兰国骑火冒三丈,对着方氏把慕良骂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连朝都不想上,却在家中接到了慕良的军令——   由兰国骑暂代大都督一职,即日起速速发兵调粮与纳兰芝印会和。   兰国骑捧着帅印,左边是昨天回家就被他暴揍了一顿的儿子,右边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方氏。   几人沉默着,片刻后,兰国骑一甩袖子,“哼,这个慕良,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方氏和兰贺栎不语,只是一齐静静的看着他。   ——   金山寺的厢房内,兰沁酥睨着面前的人,“那慕良接了帅印,是愈发威风了。你这个内行厂厂督,怕是迟早被他扯下去。”   “谁说不是呢。”一身红袍的男人长发散落,他没有骨头似的倚在座位上,一双眼睛又细又长,尾端上挑勾人,“人家每天都心惊胆战的,要是臣被九千岁欺负了,娘娘可要怜惜怜惜人家。”   “你在本宫这里卖乖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去见见皇上,本宫还指望着厂督到时候能救本宫一命。”   楼月吟嗤嗤的笑了,“娘娘这么美,有谁忍心伤害娘娘?”   兰沁酥皱眉,“你今天到底是过来做什么的?”   “大皇子来找臣,似是有意修好。”   “大皇子?”兰沁酥手上把玩着一条红色的络子,葱白的食指顺着络子一绕一绕的,显得更加白皙,“皇帝子嗣不多,太子又跟着皇后,若是这大皇子是个能耐的,自然不错。”   她抬了抬下巴,“你的意思呢?”   楼月吟肘撑在旁边的小几上支着头,笑眯眯的回答,“臣觉得,还是娘娘漂亮。”   兰沁酥抬手拿络子砸向他。   他接过络子,却是不恼,反而凑到鼻尖深深嗅了口气,满脸陶醉,“娘娘可真是香的人都酥了。”   那双妖孽一样的眼睛笑着看向她,“怨不得皇贵妃这么宠着您。别说臣是太监了,就是个女子,也要拜倒在娘娘的裙下。”   “再说这些腌臜话,你的舌头就别要了。”   楼月吟勾着唇,终于开始认真讲话,“大皇子蠢是蠢,不过架不住身边能人多,娘娘若是愿意,合作个几次,也没什么不妥。”   他目光移到兰沁酥的肚子上,“只是终归没有亲生的合心意。”   兰沁酥岂会不知道有孩子的重要性,可是别看她天天侍寝,皇帝身体差,根本不怎么碰她。   有时候也是她自己狠不下心,不想和皇帝在一起。   那样的男人、那样恶心的男人,她实在下不了口。尤其是每每想到这种人居然对姐姐……   多少次半夜醒来,她都想拿起簪子狠狠的刺进他的脖子里。   恶心   真让人恶心   梦回夜半,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常是迸发着浓浓的怨意,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骇人。   可是她不能。   一切都还没有充足准备的时候,她还不能动他。   哪怕他对姐姐做出了那样恶心的事情,哪怕他在自己面前骂姐姐不懂情趣,她依旧得笑着迎合。   甚至还要担心姐姐会不会因为这个男人吃自己的醋。   兰沁酥一点都不开心,她以为进宫后,是能和姐姐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   可是多少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痴痴的坐在床上等着,那个人却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爬上自己的床,温柔又小心的抱住自己。   从前的那句“没关系,酥酥还小”,变成了如今无奈的“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明明只是分开了三年,却好像变了很多。   姐姐喜欢自己吗?   当然是喜欢的。   只是她对兰家的孩子,都是喜欢的。   兰沁酥,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姐姐眼里的,兰家的孩子罢了。   ……   深夜,兰沁禾斜靠在床上看书,看了几页就搁到一边去了。   是的,她又穷了……   刚刚她自己去看了眼账本,发现现在自己手里,只有十两银子了。   而且很要命的是,去年因为酥酥那件事捐了太多的钱,她过年时就把今年一整年的月俸提前支走了。   也就是说,她要靠这十两银子熬过整整半年。   衣服首饰什么的,还能靠前几年的撑撑,但是马上就是皇后的寿辰,然后是皇上的五十大寿、父母的寿辰也不得不送礼过去。   过了秋又是冬天,买炭火的钱、过年给小辈们的压岁钱……   兰沁禾把头撞向被子,为什么大家的生日和花钱的活动都是下半年!   这可要怎么办办,别说十两了,就是一百两也不够啊。   为什么她明明穿到这世界最最荣华的身子上,依旧那么穷……   而且……二十多天没吃肉的兰沁禾爆发式的想吃肉,想要吃东坡肉狮子头糖醋排骨百叶结烧肉梅干菜扣肉水煮肉片蜜汁叉烧肉想要吃百香楼的荣华富贵套餐!   但是   肉贵……要钱……算了……   叹了口气,看来只好把进宫前母亲给自己的几间铺子卖掉些了。   如此思索着,兰沁禾刚准备躺下,突然听见窗外有嘟嘟嘟的敲窗声。   “谁?!”   护卫都在外面,寻常的小贼应该进不来。   ……   那不就说明了能进来的都是大boss吗?!   兰沁禾咽了咽口水,站起来看向窗户外那模糊的影子,猫着腰小心翼翼的往门口移去。   “娘娘,是臣。”   兰沁禾心脏一滞,差点坐到地上。   打开窗户后,就见那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扣在细金边的乌纱帽里,双手垂在两侧的广袖中,正低头看自己的脚。   显得有些羞涩拘束的样子。   “大半夜的站外面你要吓死谁?”兰沁禾好笑的抚了抚他肩上的浮尘,“别傻站着了,进来吧。”   “不不不了。”却没想到慕良连连后退了几小步,眼睛还是看着脚尖,“臣……臣就是来看看娘娘的……况且,夜已深,臣怎能冒然进入娘娘的寝居……”   兰沁禾目瞪口呆,那种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居然和她提男女大防。不过从前到却是没有这么晚见面的经历,这人这么死板的这么可爱。   她心里过了一遍,之前西厂出事后两人为了避嫌就不再见面了,如今她又来了金山寺,前前后后一段时间倒真的好久没有腻在一起了。   慕良做事向来小心,今天敢来这里,必定已经把周围牢牢控制住了。   于是穿着亵衣的皇贵妃也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房中对窗外的慕良伸出双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娇声道,“要抱抱……”   慕良……   慕良脚步一顿,然后转身往旁边跑走了。 第56章   兰沁禾有点懵,她又把九千岁吓到了?   情侣之间撒个娇不正常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抱住九千岁舔两口,虽然在她面前的小良子很可爱,逗起来很好玩,可是偶尔也想对着东厂厂督权倾朝野的大宦官花痴一下啊啊啊。   唉,为什么人前人后差别那么大呢,简直像是两个人格。   在床前感慨了一会儿的兰沁禾又好气又好笑,刚准备上床接着幻想肉的滋味,突然就听见敲门声。   很轻,克制的好像是在用手指点门。   兰沁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捂脸笑趴了。   怎么这么讲规矩啊,连翻个窗都不肯。   当然最后还是去开了门,刚一打开门,就看见黑衣黑帽偏偏皮肤惨白的九千岁低头抿着唇,片刻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的抬头,一把把兰沁禾搂到怀里。   “嗯?”   “抱、抱抱……”   那人身上还有着夏夜林中的寒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句结结巴巴的抱抱时,兰沁禾又好笑又难受。   她攥住凉冰冰的衣角,把眼睛覆在慕良的肩膀上,偷偷蹭了蹭。   “怎么老是这么害羞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慕良顿了顿,然后闷闷道,“很喜欢,很喜欢的。”   兰沁禾垂眸,她静静的伏在慕良怀里,胸口贴着他的心脏,能听见缓慢而有力的跳动声。   漫长而久远的记忆回笼,兰沁禾突然发现,这是她穿越之后,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在她做好平淡无奇的死在深宫里的时候,这个人像是一束奇特的光芒,突然炸裂在她眼前。   一切的喜怒哀乐好像变得激烈且鲜活。   不用再笑不露齿哀而不伤,不用除了诗书礼乐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不用时刻念着自己是兰家长女正宫之主而强势谨慎。   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以像是前世的情侣那样,肆无忌惮。   兰沁禾感谢自己曾经的糊涂,如果她一直顺应理智,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和慕良在一起的。   而就是那一瞬间的放纵糊涂,才让她发现了面前的这块宝藏。   慕良、慕良、慕良   她轻轻念叨着,退开了一些,捧住了慕良的脸。   然后合目,垫脚,相濡以沫。   能这样一生吗?   能永不变心吗?   能有善果吗?   兰沁禾不知道,前路漫漫,这不是条好走的路。   但是,但是至少此刻,她喜欢面前的人,很喜欢,很喜欢的。   正思绪万千,兰沁禾突然闻到一股香香的味道。   她动了动鼻子,然后直接推开慕良往门口跑去。   果然看见门外平喜拎了一个红漆盒子,一股股的肉香从里面飘出来。   慕良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半晌有点委屈。   但是很快那点委屈就变成了错愕,他双眼微睁,第一次看见兰沁禾撸起袖子徒手撕下一块鸡腿然后直接送到嘴边啃。   虽说就是因为知道兰沁禾禁肉久了才特地送吃的过来,可是这般豪放的娘娘,慕良前所未见。   鸡肉外层被烤的酥脆,薄薄的油汁中带着调好的咸香,内里肉质鲜嫩滑腻,散发着鸡肉的醇香,细腻的口感让兰沁禾举着鸡腿差点哭出来。   好久没吃肉了啊。   平喜很有眼色的跑去外面守门了,慕良从盒子下边拿出一套茶具摆开,贴心的倒了茶水,又取了帕子打湿,一并放到兰沁禾手边。   做完这一切,他有点拘束的看向窗外。   左边是娘娘的床榻,对面是大口吃肉的娘娘,九千岁的眼睛只好往右边的窗户看去。   看了会儿窗外的月亮,又忍不住偷偷移回来瞄一眼身边的人,然后赶紧心虚的移开。   慕良心里又酸又涨,吃肉的娘娘好、好可爱……   那双被水润过一样的杏眼满足的弯起,比窗外的弯月更让他心醉。白嫩嫩的两颊鼓鼓的,配着垂落在身后的黑色长发,看起来又软又乖。   他手指微动,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想要做点什么。   下意识的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红玉扳指,转着转着又觉得喉咙干涩,不知怎的心脏跳得愈发快了。   兰沁禾过足了肉瘾,一抬头看见慕良在转那扳指,心里顿时有些愧疚。   他堂堂九千岁王爷,这扳指都带了大半年了,就是大哥也是常常换一换的。   可惜她最近实在偏穷,别说给慕良换扳指了,她原先想打的玉佩都支不出钱来。   慕良帮她照顾五弟,宫中也对自己多有帮衬,送来的稀世珍宝数不胜数,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一想,刚刚吃肉的高兴瞬间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挫败和愧疚。   有什么是自己能为慕良做的呢?   ……   好像……   没有……   慕良不解的发现兰沁禾的脸色有点发僵,他看了眼桌上的鸡骨架,然后开口,“娘娘可是撑着了难受?”   不,我还能再来一份。   兰沁禾扁了扁嘴,“慕良,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感觉自己对慕良来说,可以算是个累赘了吧?   然后九千岁娇羞的转头,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   兰沁禾:……   每次这种关键地方慕良就害羞沉默,也是让人有点头疼的了。   两人分别太久,难得今天有这个机会,兰沁禾打定主意多缠着他一会儿。   她凑过去扯扯慕良的袖子,“你说嘛,你说嘛,过几天回宫,我又不能看到你了。”   “娘娘若是愿意,臣可以每日来坤云宫请安。”   那……怕是不出半个月,我就要被举报诛九族了。   今天的九千岁异常坚定,不管是兰沁禾怎么撒娇威胁,都不肯说。   兰沁禾心里愈发觉得奇怪。   对啊,慕良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   自己既不是美若天仙也没有惊才艳艳,慕良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后知后觉的皇贵妃终于想起这一茬了。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最开始虽然对慕良抱有好感,但是并没有打算和他在一起。后来被慕良自虐般的行为吓到了,再加上自己确实喜欢他,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之后的日子里,慕良日日给她变着法子的逗趣,从金银珠宝到古董字画到民间的小玩意儿,什么好东西都给她送过来。每每一有空就往坤云宫跑,也不多说话,就拿一双深幽却满是欢喜的眼睛看着她。   兰沁禾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这样被人宠着惦记着的感觉,对慕良的好感每日递增。   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慕良到底为什么喜欢她?   似乎慕良喜欢她比自己知道的要早。   可是自己进宫以来,并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交集啊。   总不能是宴会上他瞟了自己一眼,立刻惊为天人从此不可自拔了吧。   逼问无果的兰沁禾沮丧的坐在慕良腿上。   果然不愧是东厂厂督,这点小招数根本问不出什么话来。   叹了口气,她终于选择放弃。   “娘娘不日回宫,可须臣准备些什么?”慕良犹豫了片刻,然后把手偷偷的搭在兰沁禾肩膀上,脸上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开口岔开话题。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兰沁禾把肩上的手拉下来放自己腰上。被识破的九千岁瞬间脸红了,撇过头轻咳一声。   不过一想到回宫,皇后那张脸顿时就浮现出来了。   “慕良……”兰沁禾咬咬唇,还是准备把这事说出来,“选秀那日……”   “嗯?”   那日众人都以为皇贵妃身体不适,皇后细心入微的照顾,还让不少人觉得皇后和皇贵妃的感情果真是好。   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   这要怎么说,她一看见皇后就情难自禁吗?   那这人脸上的粉红,怕是分分钟变成黑色。   话在喉咙里转了半圈,最后变成了,“我最近不知怎的,一靠近皇后,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你在宫里的时间长,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慕良愣了愣,随后微微眯眼,“娘娘放心,臣回去一定会好好查查的。”   “您在宫中,离皇后远些也好。”   和德王一事让大皇子开始动作,小太子势弱,皇后宫里不会太平。   既然如此,让娘娘和皇后保持距离,也会安全些。   平喜站在门外跺了跺脚,哎呦这个山上的晚上还真挺冷的,早知道穿厚点再出来了。   干爹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了什么,就听娘娘在娇娇软软的喊,“好不好嘛~”“这样呢?”“快点快点(说)嘛~”   端庄贤淑的皇贵妃私下里居然是这个样子,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他正摸着后颈松脖子,突然门被打开,把平喜吓了一跳。   皇贵妃抱着慕良的胳膊不松手,直到门口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你回去小心点啊。”   “好。”慕良抿了抿唇,“夜深露重,娘娘赶紧进屋吧。”   兰沁禾踮起脚用唇蹭了蹭慕良的鬓角,笑眯眯的挥手,“那我关门啦,你回去也早点休息。”   平喜默默转头,真是,他还在呢……   今晚回去,干爹肯定又要摸着被皇贵妃亲的地方傻一晚上了。   然而这次娃娃脸猜错了。   房门一关,慕良就负手离去。   平喜一愣,不该啊。正常顺序是干爹站在门口,痴痴的摸着被亲的地方,直到娘娘熄灯了,才魂不守舍的回去才对啊。   他偷偷打量慕良脸色,只见他身上寒气阵阵,面无表情,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隐隐带着戾气。   这……不是审讯前的表情么。   慕良脸黑,平喜也不敢多话,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走着,等回了千岁府,就听慕良冷冷开口,“去盯着皇后,让僚徽过来见我。”   “是。”   修长苍白的手指温柔的抚着手上那一抹红玉扳指,可那双眼里,却满是狠戾的杀气。   当晚,千岁府的灯火通宵不灭。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可是期间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   虽然在慕良那里发泄过一次,可是一想到回去之后的烂事,兰沁禾还是有点头疼。   从前她不过以为皇后是以为酥酥荣宠太过,想要小施惩戒让她规矩些,可是最近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殷糯是谁的人不言而喻,否则京城那么多女子,为何独独她能脱颖而出,其中必然是有人在暗中帮衬。   兰沁禾的第一个想法是帮着酥酥把殷糯拉下去,可是她转念又犹豫了。   她为什么要把酥酥再送回那个风口浪尖?   她这是在做什么啊?   亲手把妹妹送到半百男人的床上?亲手把妹妹送到前朝后宫最惹眼最危险的地方?   不该是这样的,   原来的兰沁禾不是这么想的。   她想要妹妹有个好归宿,所以她选择了进宫。   可是在兰沁酥进宫后,她一次又一次的出手帮扶,不仅是让兰沁酥过得安全舒坦,也是一步步的让她走向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位置。   兰沁禾一直知道前朝和民间对酥酥多有微词,小姑娘也老是恃宠而骄嚣张跋扈。此番出现了一个殷糯,倒是能帮酥酥挡掉不少明枪暗箭。   若说圣宠,她们这个位置,如果没有子嗣,再多的圣宠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华而不实。   不如好好的停下来,修身养性,尽量远离那些是非。   如此,那个殷糯,也没有除掉的必要了。   兰沁禾并不担心因为失宠而过的落魄,一是她确实不惹事,二是兰家实力还算雄厚,别的妃子想动她还真的不算容易。如今又有了慕良,她更是心里有底气。   等慕良那边查出结果之前,她先得避着皇后殷氏一族过日子。   皇后也好殷糯也罢,大家最好能桥归桥路归路,否则她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后妃出宫,百姓回避清扫街道。别说兰沁禾不能撩开车帘,就算撩开,也看不到什么。   停着外边宫人敲锣的警示声,她有些恍惚,自己是多久没有看见那熙熙攘攘的京城过了。   六年了,自己居然没被那高大的宫墙关傻。   她是幸运的,荣华披身,吃饱穿暖。   可是,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如果还有下一世,兰沁禾想回去,回到那个民主平等开放的世界。   那些从前抱怨的作业和拖堂,一点点的,变成了心里最温暖的回忆。   想回去,回到从前的世界啊。 第57章   坤宁宫   “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快到巳时了。”   皇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抚上脸,“本宫是不是看着又老了。”   揽月摇头,“娘娘不过花信,怎么会老呢。”   “这些年稍一少眠,皮肤就变差,比不得小姑娘了”她无奈的笑着叹气,“果然还是年轻的小姑娘来的吸引人啊。”   揽月不语,她不知道娘娘说的是殷糯还是兰沁酥。   “娘娘,新进的胭脂到了,”门外有宫女端着放置了三五盒胭脂的托盘进来,她走至皇后身前跪下,却突然膝盖一软,身子往前踉跄了几步。   托盘上的胭脂顿时铺洒而出,红粉的色彩沾到了皇后身上的裙子,橘色的衣物上一片狼藉。   揽月大吃一惊,皇贵妃今天回来,这可是娘娘提前亲自选定的衣裳,虽说现在处理还来得及,可这小丫鬟必定惹了娘娘生气了。   她急忙唤人拿水拿帕子,一边呵斥呆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小丫鬟,“怎么做事的,娘娘的衣服全让你毁了!这般不小心,不用再留在坤宁宫了!”   “奴、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回过神的小丫鬟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又慌又急的哭了出来。   皇后由着宫女们围着自己处理裙子,见差不多了后挥挥手示意退开。   她俯身,浅笑着抬起小丫鬟的下巴,食指和拇指轻轻的摩挲着手下的皮肤,小丫鬟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后,呆愣的动都不敢动了。   那双柔软细腻的手缓缓的摸上她的脸,明明是夏日,皇后的手却是凉冰冰的不带温度。   片刻,皇后直起腰放开了她,轻笑着问,“皮肤真好,今年多大了?”   “回、回娘娘,奴婢今年十四。”   “十四啊……”皇后眯眼,神情有些恍惚,“她进宫那年,也是十四。”   “真好,”她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真好。”   小丫鬟愣愣的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得皇后这副神情。   “行了,你下去吧。”皇后摆摆手,“日后做事可要多小心些。”   别说小丫鬟有点傻,就是揽月也有点不解,娘娘是宽厚不假,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说这个丫鬟?   她睨了地上的小姑娘一眼,冷哼一声,“还不快谢谢娘娘。”   小丫鬟急忙磕头,“谢谢娘娘谢谢娘娘。”说完心有余悸的退了出去。   甫一离开,揽月就听皇后看着镜子里的镜子轻声道,“这么好的年纪,待在宫里可惜了。”   “娘娘?”   “本宫瞧她姿色不错,天生就是招男人疼的某样。”皇后转头,对着揽月微微一笑,“别滞在宫里浪费了。”   揽月呼吸一凝,   这是……送去花楼的意思?   她心情颇为复杂的应是,再抬头时,皇后依旧在照镜子。   “去把暖思膏拿来。”   “娘娘,皇贵妃已经回宫了,还用那种东西,怕是对您身子不好。”   暖思膏,一方吞入腹中,一方涂至身上,就能无色无味无形中让人神魂颠倒身体发热。   原先用这东西,就引皇贵妃出宫,方便皇后安排殷糯一事。这东西用久了对双方身体都不太好,既然现在殷糯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何必再用下去?   “若是沁禾一回来就发现没有异样了,她很快就猜到了本宫的计划,还会笃定本宫对她抱有恶意。”皇后微笑着,“可如果她回来发现自己依旧对本宫有反应,就不得不多了几分疑惑。”   “虽然差别不大,总归是比前者好些。”   “可是娘娘,对您和皇贵妃的身体恐有……”   皇后不在意的摆手,“无妨,日后想法子养回来就是了。”   只要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哪怕是天山雪莲海底明珠她都能轻而易举的给沁禾弄来。   “先委屈一阵子吧。”   揽月沉默,在宫中这十二年,有什么东西终究是变了。   曾经的享誉天下的殷家大小姐,是否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面目全非。   兰沁禾刚下轿子,就看见站在宫门口的皇后携着后宫众女,銮驾铺了几里,丝竹宫乐欢欣绵长。   这样的大阵仗,让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兰沁酥拍了拍胸前的衣襟,自动本能的往姐姐身边靠去,当她看见皇后时冷冷勾唇,两人视线遥遥相交,又瞬间错开,仿佛只是普通的相视。   “沁禾。”皇后眉眼舒展,率先几步扶起兰沁禾,上下打量了几遍后,笑着帮她理了理发髻,“可算是回来了。”   被皇后触碰的一瞬,兰沁禾身体有些发僵,之前的记忆太过深刻,让她再也不能把皇后当做从前那个温柔教导自己的大姐姐看待。   现在的皇后让她捉摸不定,只想离的越远越好。   几人略微叙话了一会儿,便各自坐上轿撵回宫,开始了宴会。   接风宴办的热热闹闹,可众女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皇上不来,兰沁酥又回来了,这日子过的是愈发困难。   不过这次兰沁酥回宫,皇上居然连面都不露,这般打脸的事情从贵妃入宫后还是第一次发生,不少妃子捂着嘴暗乐,看来兰沁酥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但兰沁酥本人似是毫不在意,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一手支头一手捏着小酒盏轻轻晃动,娇媚的脸上永远带着一点高傲嘲讽似的笑。   有妃子坐不住了,故意开口,“皇后娘娘,不知殷妃为何没来啊?”   兰沁禾扫了她一眼,然后听皇后说道,“她有事缠身,这次来不了了。”   也不说是什么事,算是留了些面子。   那妃子却不依不饶,“臣妾真是羡慕她,进宫短短一个月,就独得皇上宠爱。”   她边说边瞟向兰沁酥,得意洋洋的等着她变脸,“你说是不是啊贤贵妃?”   兰沁酥嗤笑了一声,缓缓抬头,往她的方向看去,狐狸眼上挑,朱唇不紧不慢的吐出几个字,“那你就羡慕吧。”   “你!”那人站起来刚要发作,却见皇后重重一拍扶手,“贤贵妃刚刚回宫,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薛妃出言不逊,罚抄一百遍宫规,月底送到翊坤宫让贵妃过目。”   兰沁酥懒懒的瞥了眼皇后,妖里妖气的回道,“还是皇后娘娘明事理。”   薛妃咬牙,愤愤的应是。   兰沁禾心下复杂,皇后这么给脸,让她想避着皇后都不太好意思。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千岁府   “千岁,可是有要事相商?”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身青衣坐着,他眼里有些希冀,仔细一看,这正是之前宴会上醉后大骂慕良奸宦被拖出去的前户部侍郎。   “王大人。”慕良抬头,“此次兰相的随行部队中我留了一个位置,不知你可愿意?”   王佑一愣,随即猛地站起来,“臣愿往!”   “哦?我可还没说是什么职位。”   “自上次千岁相助脱身后,老臣已经荒废了不少时月,”他摇着头,“既是千岁安排,必有深意。”   当时三皇子和大皇子两派人都逼迫他站队,年底时竟还拿他一家老小威胁。王佑实在无法,于是和慕良一起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这些日子他一直闭门不出,外边的人都以为他被慕良杀了,便也放了他的家小。   只是虽然能保全首尾,可同样也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今天,听到终于有他用武之地时,王佑简直激动的不能自己。   “好。”慕良颔首,“你回去早做准备,后天一早大军就出发。”   “只是……臣若冒冒然出现……”   “无妨,我已替你打点过,从今天起你就是王佑的弟弟王真。”慕良抚着手上的红玉扳指,“边境遥远,你只要小心行事,我不会让京城这边有动静。”   “多谢千岁。”他弯腰深深一拜,“千岁大恩,臣没齿难忘。”   慕良淡淡收回目光,略一抬手,“去吧。”   “嗯?”   “怎么了秋兄?”兰贺栎好奇的看向对面支着下巴看窗外的男孩,他的勾着嘴角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无事。”秋瞿露出右侧的虎牙轻轻点了点下唇,“不过是看见了好久不见的故人而已。”   “哦?可要下去请他上来一叙?”   “不用了。”秋瞿把目光从楼下的青衣老人身上收回来,“兰兄,这旁边便是千岁府吧?”   兰贺栎想了想答道,“确是不远。”   “果然如此。”男孩甜蜜蜜的笑了,大大的眼睛眯起,遮去了其中的深色。   片刻他转过头来,捏住桌上的一小块糕点,漫不经心道,“兰相这次出征,兰兄可要一同前往?”   “我自是想的。”兰贺栎叹了口气,“只是家父远行,我若是也跟着去了,京城中的弟妹们着实让人不放心。”   “兰兄说的是。”秋瞿抛起手中的糕点仰起头叼住,“现在的关头,还是亲自留在京城中看热闹有意思。”   他砸吧砸吧嘴巴,“打仗嘛,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去。”   兰贺栎抿了口茶笑笑,“是这个理。”   “再过两个月就是秋闱了,秋兄可有把握?”   “不知道呢。”秋瞿双手托腮弯起眼睛甜甜的看向兰贺栎,“感觉什么都不会,右侍郎大人想办法帮帮我好不好?”声音又甜又腻,像是小姑娘在撒娇。   兰贺栎好笑的开口,“不若我带你去见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欢这样的小男孩了。”   “唉,可惜太后远在外地,不然还真想去求求她。”秋瞿叹了口气,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引得兰贺栎拿扇子敲了敲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早点回去念书。”   他起身眉眼含笑的看着趴在桌上的少年,“放心去考吧,该替你打点的早就打点过了。”   “也是。”秋瞿下巴搁在桌上,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走个过场而已。”   “你早些回去,我就先走了。”   “不送啊。”少年摆了摆手,依旧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在十七十八章出现的户部侍郎还有人记得嘛~ 第58章   昔日宠妃和如今新秀的战争迟迟没有爆发出来,这让整日只能待在宫中的嫔妃们觉得有些无聊。   可有薛妃的前车之鉴,也没人敢冒冒然行动,一个个巴望着赶紧有好戏可看。   “姐姐,她们都等着看酥酥的笑话。”八卦主角之一的贵妃抱着兰沁禾的腰,不停的往她怀里钻,“一群坏女人真讨厌!”   兰沁禾被她磨得无奈,“好了好了,她们又没有真的给你受委屈。”   “酥酥不喜欢看见她们,酥酥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你如今不用侍寝,可不能随随便便逃了皇后的请安。”兰沁禾把小姑娘挖出来,“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乖一点。”   兰沁酥噘着嘴不乐意,她把脸埋进兰沁禾的胸里,闷闷道,“姐姐,宫里一点都不好,酥酥不想在这里了。”   兰沁禾一愣,随即心里细细密密的爬上酸涩。   她摸了摸兰沁酥的头,“当初叫你别进宫你非要来,现在觉得没趣了,又哪能这么容易走?”   “可是……没有姐姐的宫外也不好……”   她环着兰沁禾的腰,天真的语气仿佛小孩子一般,“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宫啊。”   “快了……”兰沁禾微微叹了口气,“快了吧。”   皇帝如今的身子熬不过几年了,如果酥酥有了子嗣,很快就能出宫建府了。   至于她……大概搬去安乐宫,陪着慕良安安静静的死在这座金笼子里吧。   感慨了片刻,兰沁禾开始说正事,“父亲写了家书过来,你有看完赶紧回信给他。再过两日便要出征了。”   “姐姐替我一并回了就是了。”   “说什么呢,”兰沁禾点点小姑娘的额头,“家里都很想你,亲手写点东西也好让他们放心。”   兰沁酥敏感的听出了言外之意,她抿了抿唇,“姐姐想家了?”   兰沁禾一愣,没想到兰沁酥会这么问,便点点头,“六年没回去了,是有些想念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那酥酥去求皇上放姐姐回兰府看看。”   “别。”兰沁酥急忙按住了她,“过段时日再说吧,如今殷妃正是盛头,不要轻举妄动。”   兰沁酥不屑的嗤笑一声,“不过是个有点姿色的小丫头片子罢了,姐姐等着,不出半个月酥酥就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么狂妄的性子是和谁学的。”兰沁禾敲敲她的头,“你进宫起我就时常和你说,要稳重稳重,不要太惹风头,你倒好,从没放在心上过。”   “起码等父亲回来,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不要再闹了。”   兰沁酥委屈的扁嘴,“酥酥才没有闹……”   兰沁禾把信交给一旁的倚沐,“叫你主子今天回完信才准睡觉。”   倚沐笑着欠身,却听她主子娇娇媚媚道,“好啊,那酥酥今天就不睡觉了,一直赖在姐姐这。”   兰沁禾刚要说话,就见莲儿打了帘子进来,对着兰沁禾偷偷比了比左手拇指。   “你先回去,”兰沁禾立刻起身,“姐姐今日还有些事,就不留你吃饭了。”   兰沁酥眨了眨眼,仰起头不解问道,“酥酥不能留下来吗?”   左手拇指代表着慕良,兰沁禾估摸着是皇后一事有了眉目,便道,“酥酥乖,回去好好把信写了。明天姐姐亲手给你做饭好吗?”   “酥酥不会捣乱的。”小姑娘委屈的扯扯兰沁禾的袖子,“酥酥保证不会打扰姐姐的,姐姐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今天不行。”兰沁禾无奈,要是让妹妹知道皇后又有事情,可不得立刻闹翻天,还是让她先回去较好。   “好吧。”兰沁酥撅着嘴,不情不愿的站起身,“那明天姐姐要做好多好吃的哦。”   兰沁禾笑着把她送到门口,“知道了,不会少了你的。”   等兰沁酥一行人离去之后,她才招来妙音,“让小厨房准备,今日千岁过来用膳。”   这厢兰沁禾忙着准备晚膳,刚出了坤云宫的兰沁酥脸色阴沉。   四人轿撵上的贵妃背靠软垫,头饰随着轿撵动作叮当作响。她眸色极暗,上挑微红的眼角更是扯出两分狠戾。   那双染着红色豆蔻的手微抬,朱唇吐出冰冷低沉的句子,“派人去盯着坤云宫。”   周边的奴仆们大气不敢出,每次娘娘这个语气,就是怒极的意思。抬轿的小太监们战战兢兢的低头再一次稳住脚步,深怕一个颠簸惹祸上身。   兰沁酥回到翊坤宫没多久去打探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他匍匐的跪在地上,“娘娘,听小厨房说,是九千岁慕良来了。”   倚沐一个咯噔,就知道要糟。   又是因为慕良让皇贵妃冷落了主子,这可不知道要怎么发脾气才好了。   却不想座位上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小太监也是兰沁酥的心腹,对皇贵妃和九千岁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些,本来做好了被大骂的准备,可是这次居然久久没有被贵妃的被子砸到头,让他有点惴惴不安。   过了许久,才听到一句,   “滚。”   声音平静,不带一点怒气。   “娘娘……”   “你也出去。”兰沁酥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和往常判若两人。   倚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地上的小太监拉着往外走。力气之大让她挣脱不得。   直到出了门她才甩开对方,“你做什么拉我出来!”   “哎呦姑奶奶,您小声着点儿。”小太监皱着脸,苦大仇深的跺脚,“娘娘这副模样,比摔东西还可怕呢,你多话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吗!”   倚沐气急,“我得进去陪着娘娘。”   “姑奶奶您别闹了成吗,娘娘现在就想自己一个人待着,您别再添乱了。”   “哼。”倚沐一瞪眼,却也不再坚持进去了,就和小太监守在门外。   ……   兰沁酥坐了会儿,然后回了房。   贤贵妃叱咤后宫多年,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天底下最精贵的,唯有房里的那张床,普普通通甚至还有点窄。   这是她刚封妃时,求了皇帝把兰府的床搬过来的。   床上的兰草木纹已经被磨得有些淡了,可她一直没有舍得换掉。   这张床,是小时候每个雷雨的夜晚和姐姐一起睡过的床。   床上的被套是她每年生日缠着姐姐做的。   兰沁酥抚上冰滑的被子,跪坐在了地上。   她低着头,手里隐约捏着什么东西。   那是她今早从探子手里拿到的,上面一共五个字——   已服绝子汤   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已经,可以开始了   女子狠狠的攥住被子然后起身,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白皙纤长的手抽调了头上的玉簪,青丝散落,遮住了艳丽明媚的脸。   她拿起梳子,慢慢的梳理着。   兰沁酥看着镜子里的女人,一点一点的上上了浓妆,一点一点的满头珠翠。   她换上了自己最华丽的衣服,在准备推开门的那一霎,兰沁酥又走回梳妆台前。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桌上那孤零零的玉簪。   那是兰沁禾在她及笄时从宫里送来的礼物。   ——“起码等父亲回来,这段时间你安分一点,不要再闹了。”   ——“那些都太老成了,偶尔也换换清淡些的装扮吧。”   她伸出手,在靠近玉簪的一瞬移开,转而拿起一旁的赤金玛瑙护甲。   又尖又长的护甲,给那双柔软的手带上的厚厚的铠甲。   仿佛无坚不摧。   兰沁酥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扯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来,娇俏且带着三分少女的天真和得意。   她转身推开门,迤逦的裙尾长长的拖在身后,华丽无双。   ——   养心殿   “慕卿啊,真的不行吗?”老皇帝背脊微弯,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贵妃已经回宫好几日了,朕何时才能见她?”   “皇上莫急。”慕良淡淡的抿了口茶,“兰相如今执掌帅印统领三军,若是贵妃还是如往日那般得势,恐有小人嫉妒作祟。”   他不紧不慢的把茶盏搁在身边的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为了贤贵妃,您就再等几日。”   “可是这抗季得抗到什么时候,若是打个数十年,如之奈何?”   “皇上过虑了。天佑我大明,有皇上龙气护国,再加上兰相和镇国将军坐镇,想必大军不日就能凯旋而归。”   “这……”皇帝有些迟疑,慕良便接着道,“况且有殷妃作陪,皇上也不会太过寂寞。”   皇帝满不在乎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他当初看中的,不过是殷糯身上蓬勃的朝气。人老了,总是向往年轻美好的东西。   一开始却是新鲜有趣,可是连着宠了一个月后,皇帝不免有些厌烦,又念起分开数日的兰沁酥了。   左右衡量了一会儿,他终究叹了口气,“好吧,慕卿言之有理。朕就再等些时日。”   “皇上深明大义,此举日后必能铭刻青史流芳百世。”慕良起身,“天色不早,臣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摆摆手,“你去吧。”   “是。”   出了门,平喜立马凑上来,“干爹,咱们现在是回尚酒居还是千岁府?”   “坤云宫。”   “得嘞!”怎么又去啊……   脸上笑嘻嘻心里想早点回去吃饭的平喜跟着干爹来到了坤云宫日常签到。   说日常也不太准确,确实最近两人腻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少了。干爹每天总有一会儿眼神幽怨,和那些失了宠的妃子一个脸色。   过门槛的时候,平喜发现开门的小太监也眼神幽怨的看着自己,整张脸都写着“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当初为了跟着干爹一起讨好坤云宫,平喜每次来都带点小东西给坤云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分,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出宫门采购时待的小玩意。   久而久之,坤云宫上下都对他颇为欢迎,天天巴望着他来。   不过今天平喜不但什么都没带,还想在坤云宫蹭点饭吃,他跟着干爹跑了一天,快要饿的眼前发黑了。   终于把干爹送进了娘娘的宫里,获得自由活动机会的平喜直奔小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啃。   娃娃脸摸着手上软软白白香香热热的馒头鼓起了腮帮子,谈什么情说什么爱,还是馒头拿在手上实在。 第59章   “竟是连东厂都查不到吗?”兰沁禾蹙眉,心里愈发不安。   她曾经想过皇后是否是因为想要把她和酥酥支开所以用了这样的法子,虽然听起来十分荒诞,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出的解释。   可是回来后她给皇后请安时,依旧身体不适。   皇后没必要这么做,这样只会让她对皇后有所防备,聪慧如她不会多此一举。   “臣办事不力,还请娘娘责罚。”   一个晃神,这人又跪倒地上去了,把兰沁禾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拉他,“你怎么又跪下了。”   慕良低着头,满脸愧疚和自责,“臣无能,辜负了娘娘……”   “嘘——”兰沁禾点住他的唇,软着身子贴近慕良,“你辜负我了什么?”   她吐着气音,声音暧昧缱绻,柔软的手慢慢的爬上了慕良的耳后,轻轻的揉捏起来。   “是这样辜负我的吗?”   慕良全身僵的屏住了呼吸,耳朵被按的又酸又麻,让他差点膝盖一软坐到凳子上。   “娘、娘娘……”胸前柔软的身体带着沁香,腼腆的九千岁紧张的手不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直挺挺的站着。   “你说呀。”兰沁禾得寸进尺的弯起眼睛笑眯眯的抱住他,“明明上次胆子很大,什么都用了,怎么不继续了,嗯?”   慕良嘴唇颤了颤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最后决定小心翼翼的环上娘娘的腰,把又红又烫的脸埋在兰沁禾的颈窝里。   他抿了抿唇,发出了求饶的声音,“娘娘……”   兰沁禾听得心里发软,决定今天不再逗弄他了。她拍拍这人的背,“好了好了,先吃饭吧。”   “嗯……”   兰沁禾便走到慕良对面坐下,没注意到某人偷偷盯着两张椅子的距离看了半天。   等吃完之后慕良还有些恹恹,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派不上一点用场。   兰沁禾只好安抚他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并且答应了回宫后第三次慕良派来的御医。   刚准备送慕良离开,突然见银耳行色匆匆的推门进来,“主子……见过千岁。”   兰沁禾下巴微抬,示意她直接说。   “主子,皇上今晚留了贵妃侍寝。”   兰沁禾睁眼,“你说什么?”   “贵妃晚上穿着封贵妃时的宫装去养心殿求见皇上。皇上不肯见她,她便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   “这个孩子!”兰沁禾气的站起来,“真真是翅膀硬了再不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了!”   “娘娘息怒。”慕良倒是神色平淡。皇帝果然过不了美人关,他念着兰沁酥是娘娘胞妹的份上已经劝过皇上了,既然兰沁酥自己想找死那就随她去。   不过突然让她做出这种决定,怕是有什么刺激到了那个女人。   慕良眯着眼睛转了转手上的红玉扳指,片刻了悟。   他之前让平喜派人在合适的时候把皇帝给兰沁酥下绝子汤的消息透露出去,看来那只狐狸精已经知道了。   本来以为知道自己没有子嗣了她会安分一段时间,没想到居然反而刺激到她了。   不过既然知道自己无法有孕,兰沁酥为什么还那么着急的去找皇帝?   恩宠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她也不是对皇帝痴情的那种女人。   慕良心下隐隐有些不安,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小看了这个年轻跋扈的女人了。   兰沁酥想做什么   或者说,兰沁酥和楼月吟在一起会做什么?   这样的两人实在难以捉摸,性格是一模一样的讨厌。   慕良犹豫片刻,还是打算提醒兰沁禾,“娘娘,贤贵妃似是和楼月吟走的比较近。”   “楼月吟?”兰沁禾蹙着眉,那个内行厂厂督一直让她没什么好感,男生女相妖气颇重。   “酥酥到底要做什么?”生气之后是无尽的担忧,“难道她现在的名利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和那种人扯上关系。”   与虎谋皮,那人未必是自己妹妹耍点小心眼可以对付的。   银耳低头就当没听见,好像主子你没和很危险的人扯上关系似的……   慕良起身,微一弯腰,“娘娘放心,臣会派人暗中保护贤贵妃。”只能保证不死不残。   “如此就麻烦你了。”兰沁禾疲惫的揉揉眉心。她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妹,从小放在手心里宠的,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几句。   她以为妹妹会慢慢长大,变得稳重变得乖巧,可是这么些年,性子一点都不改。   父亲远征,家族没有依靠,皇家夺嫡在即,皇后又开始动作,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谨慎小心谨慎,这个时代她们的身份不是只代表了自己一个人,动不动就容易牵扯到背后的家族,哪能那么随心所欲。   之前有殷糯顶了迷惑君心的帽子,让众人把注意力从兰沁酥移开,这让兰沁禾松了口气,却不想小姑娘又偷偷背着自己胡闹。   楼月吟那样的人,是可以随便相处的么?哪天碍着他往上爬了,随时都会被他捅一刀。   在宫里活久了的太监,哪个是好惹的,就算是慕良,本质也一样的贪婪冷血。   这么说起来,自己能和慕良在一起,真是个奇迹了。   奇迹看着面露疲惫的兰沁禾,挥手示意银耳退下,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兰沁禾身后,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触上女子的太阳穴轻轻按摩起来。   “唔……”兰沁禾闷哼一声,“手法很不错呀小良子。”   “之前跟人学过一段时间。”   兰沁禾斜了眼他,“哦?那你有没有给别的女的这么做过?”   没想慕良居然沉默了,半晌他微一点头,“有。”   “谁!说出来本宫去揍她!”   慕良嘴角微弯,“已死之人。”   “哦……”总觉得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又会变得很沉重。   但是九千岁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贤贵妃长跪于养心殿门口求见皇上一面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不管外界如何评价,终归是又一次的重获了皇恩。   而之前被称作“第二个贵妃”的殷糯,此时正坐在坤宁宫。   “交给你的事可有办妥?”   殷糯点头,“皇后娘娘放心,臣妾每日亲自动手的,绝无差池。”   皇后微微一笑,“都说了叫本宫姑姑便是,你这个孩子怎么还是那么客气。”   她略一抬手,旁边有宫女捧着匣子鱼贯而入,殷糯一愣,向上座的皇后看去,就见皇后笑着道,“在宫中不易,你我是血亲,须得团结交心才是,日后万不可再与本宫这般生疏了。这些就当是姑姑送你的谢礼。”   殷糯急忙站起来,“姑姑的好意殷糯心领了,只是这些太过贵重,还请姑姑收回,殷糯实在是不敢当。”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皇后有些好笑,“钱财乃身外之物,那里比得了亲人重要。”   她上下打量了殷糯几番,“拿着吧,去做几件衣裳,别空废了这般国色天香的容貌。”   “这……”殷糯还有些犹豫,一旁的揽月便帮着开腔,“您就拿着吧,也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那……多谢姑姑。”   皇后满意颔首,“你不必担心,再过几天本宫就想办法让你重新伺候皇上,贤贵妃不过是一时风头,本宫不会让她得意太久。”   “殷糯定不负皇后厚意。”   小姑娘心里雀跃,甫一进宫就能封妃是她从前从没敢想过的。   她和这位姑姑并不相熟,可对方却这般念着她,殷糯心里存了几分感激,日后她一定要好好的报答。   皇后起身,“天色不早了,今天就留下来一起用膳吧?”她主动走下去牵起小姑娘的手,嘴角含笑,“本宫听你母亲说,你在家爱吃藕,刚巧御花园收了今年的新藕,你尝尝可还合心意?”   殷糯吃了一惊,“姑姑还问过臣妾母亲?”   “你刚刚进宫,本宫自然要去问问,若是让你过的不舒心,你母亲可不得进宫责问本宫了?”皇后打趣着带她穿过回廊,中途停下帮殷糯理了理衣服,“想要什么就说,别委屈着自己。”   “姑姑……”殷糯眼睛泛红,鼻子酸酸的差点落泪,她扑进皇后怀里,“姑姑如此大恩大德,殷糯实在难以回报。”   皇后一愣,随后轻轻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   她背对着殷糯,视线和远处走过来的宫女微一对视,然后又自然的移开。   那双漂亮的薄唇弯起,“多大的人了,可别动不动就哭鼻子,把漂亮的小脸蛋哭花了,那就不好看了。”   “嗯……”   ——   兰沁禾有意去见酥酥,可是皇帝一连留了她整整十日不出养心殿。   派人传话也不回消息,这一系列的反常行为终于让兰沁禾意识到,小姑娘长大了,有反骨了。   银耳有些担忧,“主子,奴婢再去找找倚沐吧?”   “不用。”兰沁禾面色微沉,“今天起不用再去找她了。”   众人心里一咯噔,知道主子这是生气了,赶紧出来劝慰,“可能贵妃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也确实不小了,本宫不能时时管着她,今后就由着她去吧。”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莲儿不解道,“贵妃又没惹出什么乱子,从前再大的祸主子您也不生气,为何这次这么生气?”   兰沁禾叹了口气,“以前是在兰府,她想怎么样都有兄父撑着,可现在她惹事,遭殃的不只是她一个人,更是整个兰家。”   “罢了罢了,本宫的话她也听不进去,那就放她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只是希望……能平安就好。”   皇帝待酥酥不薄,真要出了什么事,也会护着两分。   只是不知道皇帝还能再撑几年啊。   七夕将近,帝后需携手上灯楼点燃灯会的第一盏灯。兰沁禾站在楼下,依旧没有见到兰沁酥,听说是贵妃身体抱恙,回宫休息了。   她抬头,看着晶莹剔透灯火辉煌的灯楼,心里有点迷茫。   自己穿越到这是时代,到底是为了什么?   前世的记忆一天比一天模糊,被这个时代无数的锁链束缚着,自己是否还是原来的自己?   这些年,她做事慎之又慎,可到头来除了这条命,还留住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兰沁禾半瞌着眼睑,微微偏头。突然,她在远处的回廊里看见了一身绛紫蟒袍的某人。   肤色惨白,眼下青黑。   那人也发现了她的目光,然后迅速的扭头移开视线。   片刻,又偷偷的转过来瞅她一眼,待发现兰沁禾一直盯着自己的时候,慌慌张张的低头看鞋。   兰沁禾勾起嘴角,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又有些悲凉,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这人身旁,称呼他一声——夫君若是听到这两个字,不知道那人会激动成什么样……   正伤感,突然听见女眷中爆开一声凄厉的尖叫:“皇上!皇上!让我见皇上!” 第60章   人群中一阵骚动,远远地看见一个面目赤红的女人疯了一样的冲上来。她龇牙咧嘴,露出的牙齿像是恶狼一样咬在一起,涎水流湿了整个下巴。   那双眼睛通红,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角睁的极大,整个眼珠子仿佛要爆出来一样。   她跌跌撞撞的往灯楼下的帝后冲去,身形踉跄,看起来随时要摔倒一般,可是速度极快,让人惊骇。   “来人,护驾!护驾!”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旁边甚至有宫人撞到了装饰的花灯,有火光从周边蔓延开来。   帝后面露惊恐,众人也急急的往后退去。   “皇上!皇上!”那女人尖叫着,被护卫死死拦在离帝后数丈外。   “皇上,是臣妾啊!您不爱臣妾了吗!”   皇帝惊魂未定,拉着皇后直直后退,一边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这泼妇拉下去!”   那女子又抓又吼的让人难以靠近,力气出奇的大。侍卫长索性一掌劈晕了她,这才安静下来。   皇帝尚有心悸,隔得远远的哆嗦问道,“是何人!”   侍卫长拨开地上女子的头发后大吃一惊,“回皇上,是殷妃。”   此话一出,一片寂静。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移到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身上,心中一片唏嘘。   “怎、怎么会?”皇后愣愣的呢喃,片刻回神后,急忙往殷糯那边跑去。   还没跑一半就被侍卫拦下,“娘娘,此人实在危险,万不可靠近!”   “你、你给本宫让开!”她满脸焦急,一心只想往殷糯那边去,“本宫就这么一个侄女,你快放开本宫!”   侍卫不敢触碰皇后,十分为难的朝皇帝看去。   惊魂未定的皇帝上前拉住皇后,“别过去!”   “皇上……”皇后咬牙,看了眼一片混乱的宴会,突然朝皇帝跪了下去。   “臣妾知道殷糯此次闯了大祸,还求皇上看在臣妾多年侍驾的份上,饶她一命。”她拉住皇帝的衣角眼睛通红,掺杂着绝望和悲戚的脸上透着疲惫,像是每个痛失亲人的女子那样,偏偏还不能哭出来。   “你……”皇帝有些愣怔,这么些年,皇后还是第一次求他。他扶着皇后起来,“你也受惊了,回去好好歇着,一会儿朕就过来。”   “多谢皇上。”皇后缓缓起身,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刚走两步就膝盖一软,差点跌倒。   边上的宫女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她。   “好好服侍皇后。”   皇帝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殷糯和皇后关系匪浅,只怕是因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冷落了皇后,她才着急从娘家选人进宫。   今天这一闹,又是功亏一篑。   皇帝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叹息,毕竟是陪了自己十多年的妻子,这几天就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   待安静下来后,兰沁禾才从墙角和某人的怀里钻出来,“已经没事了,放开我吧。”   慕良这才回神,急忙向后退开,耳朵不自在的红了。   刚刚被殷糯的表情吓了一跳,兰沁禾第一时间往后退,刚退了几步就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比她还一脸惊恐着急的慕良。   “娘娘,您没事吧?”他手忙脚乱的把兰沁禾从头到脚拍了几遍,确定没事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事没事。”兰沁禾赶紧拉着紧张的某人往墙后面躲,开玩笑,这要是被看见了那还得了。   于是抱着娘娘·紧张兮兮·九千岁 和生怕被人发现·紧张兮兮·皇贵妃一起非常紧张的等到外面安静了才放松下来。   “你先回去吧。”兰沁禾拍拍有点不情愿的九千岁,“今天之后怕是你们东厂又有的忙了。”   “那娘娘小心。”慕良又瞥了眼那昏倒在地的殷糯,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只能心里不舍的往皇帝那边走去。   兰沁禾理了理衣服头饰,等了片刻才慢慢的走出来。   她没注意到,在她和慕良身后的另一个墙角,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   “殷糯因为被皇上冷落便得了失心疯?”兰沁酥懒懒的支着头听下人汇报。   “这可真是笑死个人了。”她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最近皇帝都睡在谁那儿?”   “回娘娘,皇后因为殷妃疯了,又被打入冷宫所以十分伤感,皇帝这几天都陪着皇后。”   “呵,”她起身,红色的罗裙层层叠叠的垂落一地,渲染铺装出刺眼的妖娆,“果然又是那个老女人做的妖。”   宫女不解,“可是为什么?殷妃不是皇后的人吗?”   “谁知道呢,”兰沁酥脸上的笑容既嘲讽又不屑,“大概是没了价值又留着不方便吧,过两天就什么都清楚了。”   倚沐这时打了帘子进来,兰沁酥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可是姐姐又派人过来了?”   “……是大皇子和楼大人。”   那张脸上原本期待的表情立刻就恹了下去,“让他们在外间等着,本宫一会儿就去。”   倚沐应是,心里忍不住叹气。   主子这是做什么呢,天天避着皇贵妃,每次皇贵妃派人过来都不见,但皇贵妃真不找她了,又难过的一眼就看出来。   她摇摇头,闹不明白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花厅中,一身松松垮垮红袍的楼月吟在看见兰沁酥的第一眼便开口,“几日不见,娘娘变得愈发明艳动人了。”   他拿着扇子隔空细细描绘着女子的面容,“这皮肤嫩的能掐出水似的,娘娘是怎么保养的?”   一旁的大皇子轻咳一声,“楼大人。”   “怎么?”楼月吟转过头来,细长妖媚的眼角微微上挑,“大皇子也觉得娘娘美的让人心儿颤是不是?”   大皇子尴尬的移开视线,“娘娘自是极美的。”   楼月吟却是不依不饶,他拿着扇子掩唇一笑,“那您说,是臣美呢,还是娘娘美呢——”声音拉长,又柔又媚,听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大皇子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兰沁酥终于开口,“楼大人来本宫这儿就是专门为了开屏?”   “可不是?”他斜着身子绕了绕垂在身前的长发,眼神迷蒙的看向兰沁酥,“臣今天的屏开得好看吗?为了见娘娘,臣可是特地打扮了一上午呢。”   兰沁酥略过他直接对着大皇子道,“大皇子今天来所为何事?”   “之前中书省左丞一事,多亏娘娘,我这次进宫特意感谢娘娘,备了些薄礼,还望娘娘笑纳。”   大皇子的心腹徐双奕前几天被提拔一事是兰沁酥和皇上提的。   皇帝宠她,再加上徐双奕这人入朝以来,资历才能都不错,便下旨命他为左丞。这让徐双奕和大皇子高兴坏了,基本占据了朝中的大多数力量,离夺嫡又近了一步。   兰沁酥对那些礼物兴致缺缺,和兰沁禾穷的快要吃不起肉不同,她是真的觉得大皇子送来的是薄礼,“大皇子客气。之前玖妃一事,本宫深感遗憾。不过太子有皇后,三皇子有德妃,大皇子孤身一人,前朝尚有贤才辅佐,后宫却无人照应,本宫有意照顾殿下,您看……”   大皇子吃了一惊,原本只是想和贵妃短时间合作,没想到她居然提出要过继自己的要求。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找徐双奕商量,可是又怕现在推辞了,以后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毕竟兰沁酥宠冠后宫多年不衰,这次更是一句话就轻轻松松的把自己的人推上了高位。若是后宫有这么一位罩着,自己何愁登不上那个位置?   可是,会不会有些鲁莽……   “大皇子您还在犹豫什么?”楼月吟斜着眼帮腔,“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多见啊。”   “这……”大皇子犹豫片刻后起身,对着兰沁酥跪下一拜,“儿臣见过母妃。”   “好孩子。”兰沁酥终于露出这段时间第一个舒心的笑来,她亲自扶大皇子起来,“日后母妃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楼月吟对上兰沁酥的眼睛,勾唇一笑。   论起来,大皇子比兰沁酥还大上不少,可是皇帝不会在意,别人在意也没用。   册封的圣旨很快就下了,大皇子过继给兰沁酥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也传到了兰沁禾的耳朵里。   她沉默了一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派人把之前在金山寺求来的平安符送去了翊坤宫。   日子一天天过去,兰沁禾发现自己终于不会对着皇后有奇怪的反应了,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可又隐隐的压着她无法喘气。   殷糯、皇后……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事情。   原先风光的殷妃被打入冷宫,听说每日疯疯癫癫的大喊着要见皇上,连冷宫中的妃子都不愿意靠近她。   兰沁禾有次路过,看见那蓬头垢面满身污垢的女孩正抓着一条蚯蚓往嘴里塞。那一瞬间,兰沁禾心里无比苍凉。   十五岁,她才刚刚十五岁,几个月前还是京城第一贵女,想要娶她的青年才俊数不甚数,仆人成群,歌舞双全。   而如今……   后宫,这就是后宫。   不管是被之前嫉妒的嫔妃暗害也好,还是被皇后下了手也好,如今的她,只是一个人人都笑话厌恶的疯子。   兰沁禾怅然,会不会有一天,她也沦落到这副下场。   这个问题她入宫时想过,如今再一次提起,又是另一番感受。   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上天保佑,她兰氏一族能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皇子这孩子人挺好的,就自己妈妈被人害死的时候恶毒了一把也不算恶毒啊,自己妈妈都被人害死了没有拔刀直接去砍已经挺克制了 第61章   慢慢入了秋,兰沁禾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已经和慕良在一起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倒是没脸没皮,可是慕良始终如一的腼腆羞涩的像个小媳妇。   一直像是那种抱一下都会别过脸羞答答轻呼不要的小娘子一样。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慕良逗起来特别能满足某人的恶趣味。   不过因为秋闱一事,东厂厂督又忙了起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少了不少,导致兰沁禾又开始寂寞了。   大明的秋闱,不止是前朝关注,后宫也是十分紧张。兰沁禾也拿着兰家参考子弟的名单,眼巴巴的等着出结果。   当看见前三甲都无兰姓的时候,她失落的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树大招风,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也好。   不过……   “秋瞿……”兰沁禾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字,刚刚走过来的银耳动作一僵,“主子您说什么?”   “本宫见今年的文武状元名字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的了。”   “文武状元?”   “对。”兰沁禾点头,“今年的文武状元竟是同一个人,唤做秋瞿。”   “怎么,你认识这人?”   银耳低头,“听说是秋家的小公子。”   “秋家居然出了这么个人才,倒是难得。”秋家算是京城世家中臭名昭著的家族,这几代一代不如一代,才能平庸,丑闻不断,如今出了个文武状元,不知道是不是能让秋家起死回生一把。   银耳跟着点头,见妙音进门,略一欠身后道,“娘娘,大皇子求见。”   “大皇子?”兰沁禾有点愣,对于这个酥酥的新孩子她还没怎么见过,“请他去花厅稍等片刻。”   “是。”   “见过皇贵妃娘娘。”大皇子一见兰沁禾出来就立马站起来行了一礼。   兰沁禾心里满意,虽说大皇子才能平庸,可是礼数却很周到,为人也还算谦虚,最主要的是这人对手下极好,常常以兄弟相称,从来不会对自己人有怀疑之心。   这也不知道该算是优点还是他傻得非常天真。   “大皇子免礼,”她扶着大皇子起来,眉眼含笑“你既是酥酥的孩子,私下里唤本宫一声禾姨就是了。”   “是,禾姨。”大皇子跟着坐下,然后开口,“今日我来坤云宫,一是特地来拜见禾姨,二是有一门亲事想求得禾姨的同意。”   “哦?亲事?”兰沁禾挑眉。   “禾姨可知道今年的文武状元是何人?”   兰沁禾不动声色的拿起茶盏,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银耳变了脸色,“听说是秋家的小公子。”   “正是他。”大皇子笑着,“秋瞿和我是十分要好的兄弟,他心仪禾姨身边的银耳姑姑久矣,今日金榜题名,特地来求我想禾姨讨个人,不知道禾姨肯否割爱?”   兰沁禾抿了口茶,笑着没有答话。   大皇子又道,“他备了些薄礼,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有人端着匣子上前,兰沁禾瞥了眼笑了,“哟,这么贵重的礼,本宫可不敢收。”   “禾姨不必担忧,秋瞿兄弟年轻有为,弱冠就荣登大堂的,就是放眼史册也难找出几个。更何况他应诺,此生只娶银耳姑姑一人,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兰沁禾这才有些松动,她转头看向银耳,“你的意思呢?”   银耳半瞌着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奴婢只想侍奉主子,对嫁人一事并无想法。”   兰沁禾看着她没有一点喜悦娇羞的脸后,确定了答案,“您看这……本宫也实在是舍不得银耳,这么多年了若是没有她服侍,怕也是不习惯。还请大皇子替本宫谢了秋公子的好意。”   大皇子有点傻眼,他没想到兰沁禾会拒绝这么好的事情。   可是皇贵妃态度坚定,他只好遗憾抱拳,“既如此,我就回去告诉他。”   但是当初他求秋瞿除掉和德王时就答应了帮他做这个媒,如今又怎能反悔?   看来得回去和徐双奕好好商量几番。   大皇子一走,兰沁禾就挑着眉看向银耳,“说说吧,什么时候让人家少年郎魂不守舍的啊?”   银耳沉默,不似从前被兰沁禾打趣时的嬉皮笑脸。   她突然跪下,对着兰沁禾深深一拜,“奴婢有罪,还请娘娘惩罚。”   二十三年前,银耳来到了兰府。   和莲儿是总管的女儿不同,她是作为弃婴抱到了兰府。   虽然同样是下人,可是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四岁时,她被派到了兰家太老爷的院子里,太老爷是个笑眯眯十分慈祥的老爷爷,院子里有许多和银耳同龄的小丫鬟。   他会经常买好吃好玩的东西分给她们,如果不小心犯了错误也不会受到惩罚。   那时候的银耳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可惜,很快现实就撕碎了这美丽的泡沫。   那天晚上,她和其他三个小女孩被叫到太老爷的房间里,迷茫不解的她们被要求脱去了衣服。   随后,是多少年都无法忘记的恐惧。   鞭子、细针、薄刀……   银耳从没见过如此之多的刑具。   那是无数生不如死的夜晚。   夜怎么可以那么黑,怎么可以那么长……   白天,她穿着别的丫鬟羡慕的衣裳,吃着别人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细粮。   晚上,她被吊在漆黑的屋子里凄声厉叫。   没有人会来救她,因为她只是举无轻重的一个孤儿而已。   稍微大了点后,她被送去当武婢培养,可是还是无法逃脱那个院子,每到晚上,依旧要回到那个惨无人道的世界中。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一个又一个的黑夜,一天又一天的生不如死。   当初一起的孩子们死的死残的残,也有不少选择了自缢。   不知不觉间,换了无数新的孩子。   在那个院子里,银耳变成了最大的孩子。有时候她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去死。   为什么活着?   银耳也不知道。   直到九岁那年,她跟着年长的丫鬟一起出去采购。   她看见前面有一个穿金戴银的小男孩举着糖葫芦笑眯眯的吃着。   他怎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由这么好命?   那双漆黑的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怨毒。   九岁的银耳脑子里产生出了让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想法。   她故意把男孩引到幽僻的地方,让他和仆人分散开来,她躲在远处,看着男孩迷路后着急的哭泣,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看吧,没有了高贵的身份,你们能做什么?   这些有钱人都该死,就因为有钱,所以可以随意折磨别人。   既然这样,她也让他们尝受一下那种无助的痛苦。   带着抱负之后无比舒畅的心情,银耳若无其事的回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她再一次出门时,又看见了那个男孩。   和之前粉雕玉琢的不一样,此时的男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银耳摸着衣服下的烫伤,决定做点什么。   她先是拿钱请了旁边的地痞流氓把男孩揍了一顿,然后在男孩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时候站了出来打跑了那些流氓。   发现男孩发烧了,她又非常体贴的留了药,同时也不忘把自己的信物留下。   “我是兰府的丫鬟,我叫银耳。”她甜甜的笑着,拔下了头上的碧玉簪子,“你拿着这个去换点钱吧。”   做完这些,她就跑去了衙门里报案,说在城郊里见到了一个富家小公子迷路了。   果然,秋家接到消息很快就派人接走了男孩。   是的,那个男孩,就是秋瞿。   那时候的银耳,又聪明又天真,她以为自己演的这一出救人的戏码一定会让男孩和秋家感动,然后上兰府找自己报恩。   这样自己逃出兰府就指日可待了。   银耳猜的没错,秋瞿确是自那时候起,就对她情根深种,在自己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里,突然出现的银耳简直是一抹耀眼的阳光。   可是回去后,却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一段时间。   等几年后他来兰府找银耳时,太老爷早就去世,而银耳也因为武术拔尖,被调到了大小姐兰沁禾身边。   那时候的银耳已经对温柔懂事的大小姐忠心耿耿,更何况她不能确定秋府是否会是另一个地狱,于是她拒绝了和秋瞿走的提议。   却不想秋瞿从没放弃,这么些年一直私下里缠着自己,直到今日,更是请来了大皇子做媒。   “还请主子……赐罪。”   往日最痛苦的回忆被揭开,银耳咬着唇额头触地,她声音颤抖,眼眶泛红。   这样心思恶毒的下人,就是主子立刻打杀了自己也是意料之中。   银耳闭着眼睛,心里一片刺痛。   半晌,她听见上面传来一声太息。   “是兰家对不起你。”   “主子?”她猛抬头,看见兰沁禾垂着眼睑神色复杂,“之前那些欠你的,从今往后我会加倍偿还。你若是不嫌弃,和我拜为姐妹可好?今后一切用度,皆按照兰家小姐的排面来。”   她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些……”   “不,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主子。”她又磕了一头,带着哭腔,“还请主子留下奴婢,不要把奴婢送走。”   “你……”兰沁禾一愣,“兰家对你做出了这样的事,你为何心中没有怨怼?”   “小时候固然有,可是来到主子身边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银耳沉默片刻,“奴婢是兰家养活的,无论如何,奴婢都不想离开主子”   兰沁禾无言起身,直径抱住地上的女子,“好银耳,不会让你走的。”   “再也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唉,之前银耳和秋瞿第一次见面的伏笔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啊“银耳和他擦肩,并未理睬。   一直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此时面无表情,眸色深幽。   那是和纳兰珏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狠厉,如出鞘的宝剑一般,叫人头皮发麻。”   她本职是个武婢 第62章   自从知道了银耳的事情之后,兰沁禾一直有意想补偿她,而银耳则隐隐活在被主人厌弃的恐惧之中一般,什么活她都抢着去做。   一副“我很有用的不要丢掉我”的样子看的兰沁禾心疼。   她便暂且压下了心思,配合着银耳努力保持之前的关系。   好吧也没有很努力,用银耳已经用的非常习惯了。   今日天阴,秋风习习之下兰沁禾突然有了兴致带宫女们踢毽子。   这种从前她初中就觉得幼稚的东西,到这里之后却发现蛮有意思的。   刚踢了两轮突然有下人来报,   皇后有喜了。   毽子掉落在地,兰沁禾愣愣的站着。直到莲儿唤了两声后她才回过神来——   小太子不保了……   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太子戚彦韬也就成为了碍事的存在了。   她闭了闭眼,脑子里浮现出男孩甜甜的笑容。   尽管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纯良的孩子,可他才不过十岁啊。   去年以来,皇后开始锋芒毕露,她打翻了前面五年兰沁禾心中那个宽厚仁慈的形象,不动声色的让人心惊胆战。   兰沁禾现在甚至怀疑太子戚彦韬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死的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皇后一直不孕所以想要一个男孩而做了什么?   而太子年幼,野心不止被慕良发现了,可能也被皇后发现了,皇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收养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条狼。   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是时候铲除他了。   当然,知道这点的不止是兰沁禾一个人,太子本身也十分清楚。   “哦?您要臣帮您?”   内行厂内,楼月吟红袍松散,长发未束。   他打开折扇轻轻的笑了起来,“也是,这么可爱的娃娃折在皇后那个老妖婆手里真是可惜了。”   太子咬牙,虽然心里十分厌恶面前这个妖里妖气的太监,可如今能求的只有他了。   “皇后她早有预谋!”太子愤愤道,“她之前让那个殷糯侍寝,就是为了让她给父皇下药。”   楼月吟眼睛微眯,“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本殿听见了!”那日太子偷偷躲在窗外,便听见了皇后给殷糯药的事情。   连着服用月余,可以使男子变得龙精虎猛,大大增加女子受孕的可能性,就是副作用比较强罢了。   殷糯本以为皇后是想让她有个孩子,很高兴的就去办了。   接下来的事情楼月吟略微一想便明白了。   皇后在殷糯有孕前弄疯了殷糯,不管过程如何,最后知道皇后辛密的殷糯如今神志不清被送去冷宫。   而接着殷糯侍寝的兰沁酥又无法怀孕,皇后只要保证自己在药效之内和皇上相处一晚即可。   “真是妙啊。”楼月吟嘴角勾起,妖艳的眼里溢出点点兴奋。   他挥了挥扇子,“来人啊,送太子回宫。”   “楼月吟你!”太子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后被那人用扇子抬起了下巴。   那双细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对不起呀小可爱,”那声音温柔细腻,“微臣还是更喜欢成熟一点的男人,对你这样的娇娃娃没什么兴趣呢。”   一句话让小太子如落冰窟。   “或者,您不如把这事情告诉皇上,或者求求九千岁。”   没用的,   他前两年就求过慕良,可那人永远一副冷漠的态度,这次事发,更不可能帮他。   至于告诉皇上,他没有证据,反倒会被认为嫉妒皇后的子嗣故意栽赃陷害。   太子颓废的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他低着头,眼里的神色明明灭灭。   坤宁宫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揽月的目光一直离不开皇后的肚子,开心的好像是她怀了孩子似的。   皇后抿着唇微微一笑,“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你就别再转了,转的本宫头晕。”   “啊?娘娘头晕?”揽月顿时紧张起来,“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回来。”皇后好笑的看着她,“一会儿嫔妃们过来,你先派人准备下。”   “是,奴婢这就去。”揽月差点没蹦蹦跳跳的离开,她之前几个月的担忧,知道今天才觉得一切都值了。   殷氏一族是最大的医药世家,这些日子皇后从老爷那儿取了不少禁药过来。   先是给皇贵妃吃下带有暖思膏的食物,自己再每日涂抹,让其每每接触皇后时,都浑身燥热。   这样惊恐之下,皇贵妃便起了逃避心理,十分主动的出宫。贵妃向来恨不得长在自己姐姐身上,自然也会跟着出去。   而在两人出宫之前的半个月,殷糯就被安排了皇上见面。   看得到吃不到确实让皇帝在接下来没有兰沁酥的日子里狠狠的宠了许久的殷糯。   等殷糯给皇帝暗中服下送子散后,刚好贵妃回宫。   不过皇后一早就接到密保,兰沁酥被皇帝绝子,所以哪怕侍寝也不会有孕。   而知道了太多又没了用处的殷糯皇后选择了在饭中下毒使其神志不清。   至于太子,皇后其实并没有想那么早除掉,起码要等知道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才能做决定。   皇后确实是因为发现太子私底下小动作太多,才有了这么一系列麻烦的事情。   皇帝的身体正常情况下早就无法生育了,不然也少了那么多麻烦。   只是……   曾经那个每日沉浸在书阁和药房里,梦想是医治天下百病的小女孩,去哪儿了呢……   和着药香,散在回忆里了吧……   ……   给皇后贺喜完之后回来,兰沁禾不自觉的又走到了尚酒居的门口。   一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和慕良说的话。   “娘、娘娘?”   声音和回忆中重合,她不禁有点恍惚,片刻才发现,原来真的是慕良刚从门口出来在叫自己。   同样的夕阳,同样的黑袍白纹描的饕餮厂督服,同样的眼睛下的青黑。   这一年,好像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人在自己面前一如既往的腼腆羞涩。   兰沁禾勾起嘴角,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此时此地,她突然很想对慕良说声谢谢。   考虑是在外面人多口杂,两人平常的打过招呼就分开了。   黑色和蓝色靠近,然后擦肩而过,分开几步之后,两人却同时回头。   慕良看见如血残阳下的女子对他回眸灿然一笑,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   然后立马红了脸,十分默契的九千岁看懂了皇贵妃的暗示——   晚上见哦~   ……   “对了娘娘,”揽月一边给皇后按摩一边开口,“奴婢今日看见皇贵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嗯?”皇后闭着眼,她今天吃什么都吐,又要忙着应付嫔妃,现在有些昏昏欲睡。   “七夕那日,奴婢看见……”揽月有点说不出口,那天晚上她半路回去给皇后拿衣服,再次回来时,突然看见墙角有两人抱在一起。   原以为是宫女和太监,刚想出去呵斥时,她看见了那两人的脸——   皇贵妃和九千岁慕良。   “看见了什么?”皇后疲惫的挥手示意她不用继续,自己站起身往床榻走去。   揽月咬了咬下唇,声音艰涩,“奴婢看见了,皇贵妃和九千岁似有暧昧。”   “你说什么。”皇后睁大了眼睛,神经瞬间变得清醒。“你可看清楚了?”   揽月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奴婢不敢撒谎。”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奴婢那日有些慌了,回去后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直到昨日,听探子说看见了九千岁去了坤云宫,奴婢才敢告诉娘娘。”   皇后抚着额头,一天下来没有吃进去食物,只觉得眼前有些晕黑,揽月急忙上前扶她。   “失策了……”她闭上眼睛,脸上有些许懊悔。   她用暖思膏,除了想支走兰沁禾以外,更是存了私心。   兰沁禾这些年不得宠,自己又一直和她关系亲密,本来她打算通过这次刺激一下兰沁禾,然后过些日子,顺理成章的提出结为磨镜。   就算那人不同意,以后没事逗逗她,总有一天能把她勾过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捷足登先了!   这今后,恐怕兰沁禾不但对自己不会有好感,反而避之不及。   皇后死死握拳,指甲陷入肉里。   “居然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勾引宫妃,九千岁慕良,你的手也未免伸的太长了!”   “娘娘,我们怎么办?”   闭了闭眼,皇后深吸一口气,“无妨,大局为重。等本宫坐上那个位置,再徐徐图之。”   ……   过了几日,兰沁酥来找过一次兰沁禾,同样也是来帮秋瞿说媒。   说实话就秋瞿本身是非常优秀的,年轻有为还长得好看,最关键是他提出的这辈子只娶银耳一个,这让兰沁禾很心动。   可银耳每每听到秋瞿两个字,都跟丧夫似的小脸刷白,兰沁禾也不好勉强。   感情这种事,如果开始就是目的不纯,也实在是难有好的结局。   若是哪天秋瞿知道了自己一直暗暗喜欢的救命恩人才是他悲惨遭遇的罪魁祸首,不知道还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秋闱成绩出来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随即而来的就是秋狩,那些落榜的暂且不说,新晋的文武才子都在等着大展拳脚,好让自己迅速的博得眼球打入圈子。   尤其是今年大部分武将都在边疆,更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显然,慕良也是这么想的。   去年因为皇帝疾病缠身取消了秋狩,某人足足等了一年。   今年终于可以,   剥张狐狸皮送给娘娘了。 第63章   秋风阵阵,骏马长嘶。   数面大旗迎风招展鼓鼓作响,马背上的骑兵手握兵器,神色冷峻。   万里无云,是个狩猎的好天气。   长号战鼓齐鸣,猛地给秋天的猎场里泼上了肃杀热血的气氛。   皇帝高坐龙椅,他眯着眼睛扫了一圈下方的众人后,压低了声音开口,“今日拔得头筹者,官升两级,赏黄金百两!”   底下的青年们顿时眼睛一亮,有寒门者冲着黄金去,更多的是看中了两级官位。   两级啊,这得熬多久的资历才能上去,今天要是赢了,直接省下多少功夫!   皇帝这一席话说的众人蠢蠢欲动,见此,他满意挥手,宣布开始。   铠甲蹭光,马蹄扬土,一时间场地上宛如有数道离弦之箭冲出,势如破竹。   慕良骑在马背上,他今日穿了黑色的劲装,背后背着一把偌大的暗红长弓。   和立刻就冲出去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急不慢的握着缰绳走走停停,速度和散步一般。   “呦,千岁爷好兴致,这烈日下散马可仔细伤了皮。”   妖媚细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慕良转头回望,只见身后走来的楼月吟正笑着看向自己。   他还是一身鲜艳的红衣,就连座下的马匹也是枣红色的,身后还跟着骑在马上的护卫拿着华盖,亦步亦趋的帮他遮阳。   这副阵仗一点也不怕把猎物吓跑了。   “哎呦,瞧瞧把咱们千岁爷晒得,额头上都是汗了。”靠近后楼月吟拿着扇子遮住了微张的嘴,“来,让我给您擦擦。”   慕良引着马退开两步,一如既往的冷淡倨傲,“不必。”   楼月吟轻笑一声,软绵绵的开口,“别那么见外呀。”扇子上方那双细长妖孽一般的眼睛瞟向不远处女眷之中的兰沁禾,随即又回到慕良身上。   他细细的打量面前的人,   皮肤苍白,眉宇间自含阴蜇狠戾,眼底还有常年化不去的青色。   啧啧,皇贵妃眼睛没瞎吧?   他又看向慕良牵着缰绳的那双手,手背上能看见根骨,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一层薄茧子。   啊~   扇子遮住了上扬的嘴角,   也说不定呢。   若是那张嘴生的和手一样好,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呢。   慕良被楼月吟看的莫名恶心,虽然说他本来就很恶心楼月吟,只是今天特为尤甚。   他淡漠的扫了眼对方后直径离开,心里默想前几次猎到狐狸是在哪里。   楼月吟看着慕良一言不发的跑远也不追上去,停在原地挑了挑眉,“真是不解风情。”   另一边兰沁禾也莫名觉得一阵恶寒,她搓搓手臂,总觉得好像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舔了一口一样。   “姐姐是冷了吗?”兰沁酥第一时间抱住了兰沁禾的手臂,“那和酥酥回帐子里睡觉吧!”   之前两人由于兰沁酥刻意疏远,有一段时间没见面,本来兰沁禾还以为长了反骨的小姑娘会变得冷淡许多,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又黏黏糊糊的缠了上来。   她心里奇怪,却不敢多说。   兰沁酥进宫后越来越有主见,就像她想站皇后派,兰沁酥非要和皇后叫板,她劝说要低调些,兰沁酥却往死里高调。   兰沁禾觉得,是不是自己老是烦她,导致了妹妹的逆反心理。   类似于,你越不让我做我越要做。   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好像确实容易这样,最讨厌别人的说教。   故此,她现在也不敢多说惹兰沁酥心烦,深怕她下一步又干出什么让自己心惊肉跳的事情来。   兰沁酥当然没有自己姐姐想的那么简单,却也不能说全错。   她之前避着不见兰沁禾,一是被慕良气到了,想用另一种方式引起自家姐姐的注意。   二是她那段时间确实忙,一边应付皇上,一边和楼月吟大皇子等人周旋,私底下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实在没有精力跑去坤云宫。   再说万一姐姐骂她怎么办?   还是等姐姐过段时间气消了再做商量。   “哪有刚刚开始就回去睡觉的。”兰沁禾笑着起身,“我去骑马走两圈。”   “外面风尘大,姐姐还是不要去了吧。”   “难得出来,我也好久没有骑马了。”   兰国骑最早是武将出身,故而对子女的武学十分看重,兰沁禾虽是女儿,想要学什么他也从不拦着。   当然兰沁禾只草草学了个骑马并不会马术。   兰沁酥也想跟着,可是自从第一次骑马从马背上掉下来摔伤了腰后,她就对这种庞然大物有了恐惧。   “可要带些侍卫?”   兰沁禾摆手,“不用了,我就随便走走,人多了反而不自在。”   “那好吧,”兰沁酥噘着嘴,“姐姐早点回来。”   兰沁禾翻身上马,朝她略一点头便驾马飞奔了出去,直到进了树林有了阴影的地方,她才慢了下来。   嗯……   溪边的梅子树在哪儿?   前一天晚上收到某人羞答答的约会地点的小纸条的兰沁禾略微发愁,她已经沿着溪走了好久了,都没看到什么梅子树。   连来饮水的鹿都比九千岁好找。   在往前就是山林深处了,虽说皇家狩猎不可能有危险的动物,可是兰沁禾也不敢再往前走。   她回转马头准备往回找找,刚刚掉头,就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红衣男子骑着枣红骏马慢悠悠的走着。   靠近一看,哪里是男子,正是先前被慕良甩掉的楼月吟。   “真是巧了,”他合着扇子抵在唇下,薄唇隐隐勾着一抹笑意,“在这里居然能看见娘娘,看来微臣今天什么都猎不到了。”   兰沁禾挑眉,“此话怎讲啊楼大人。”   楼月吟笑意吟吟的嗔了她一眼,“遇见娘娘已经用了三生的福气,今天哪儿还有运气可以遇见别的猎物。”   兰沁禾嘴角抽了抽,不过很快注意到他的“猎物”这个词。   什么意思?哪种猎物?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缰绳,全身的肌肉微微紧绷,“本宫出来好一会儿了,现在就回去了。楼大人且慢慢逛着,总会看见猎物的。”说着她便催着马小跑往前。   “娘娘留步。”两人路过时,楼月吟突然纵身跃起,随后兰沁禾只觉得身后一重,他竟是跳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了。   合起来的扇骨撑住了兰沁禾的下巴把她往后勒去,背后覆上了温热的身躯,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随后耳处响起暧昧绵长的声音,“娘娘何必急着走呢。”   “微臣见了娘娘,不知道有多开心,”呼吸带着的气流细细密密的喷洒在耳朵上,激得人头皮发麻。“难道娘娘不想和微臣……多待一会儿吗……”   兰沁禾整个人都要炸了,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楼大人,此举怕是于理不合。”   “娘娘真讨厌~”身后的人颤了颤,似乎有闷笑出声,“这于理不合的事情多了去了,凭什么娘娘就不许人家和您于理不合。”   兰沁禾瞳孔微缩,难道……这人已经知道她和慕良的事情了?   她低声道,“本宫不知道楼大人是什么意思。”声音带上了怒气,显然极为生气。   “娘娘别生气嘛。”楼月吟收回了扇子,翻身回到自己的马上。   然后他对着兰沁禾妖媚一笑,把扇子放到鼻尖,深深的嗅了嗅。   细长的眼睛含笑盯着兰沁禾,里面说不清是挑逗还是勾引,□□裸的欲色让人头皮发麻。   “娘娘身上,可真香。”   “放肆!”兰沁禾怒目而视,“楼月吟,本宫是大明的皇贵妃,岂容你如此戏弄!”   “那微臣给娘娘赔个不是可好?”他笑眯眯的,没有一点害怕,余光朝远处瞥了眼,突然开口,“娘娘,微臣来就是提醒一句,您的好妹妹果真不愧是兰相的亲生女儿,胆色过人又不像一般的妇人愚笨。只是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   “还请您多劝劝她,别自找死路。”   “你什么意思。”   楼月吟一甩缰绳,夹着马向前跑去,“微臣的意思是,微臣害怕了,还请她收敛着点儿。”   这人出现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兰沁禾皱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酥酥还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什么是连楼月吟这个妖孽都觉得害怕的,兰沁禾只觉得自己一想头就要炸。   她真的害怕回去知道后自己心脏病要吓出来。   今天被这妖孽缠着,已经够她心惊胆战一会儿的,那扇子勒住自己的时候,她差点以为楼月吟一个不高兴就会勒死自己。   摸着脖子,兰沁禾吐出一口气。   真是个疯子。   身后又传来马蹄声,她紧张的回头,只见溪水对面有人踏马走来。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手握巨大暗红长弓,□□一匹高大的纤离。   他肤色苍白,眼下略带青黑,脸上表情淡漠暗含阴蜇,哪怕是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挥不散那一身的阴气。   兰沁禾和他隔溪相望,   片刻后,骏马长嘶马蹄踏水,纵身一跃直接横跨溪流跳到了兰沁禾的岸边。   啊……   兰沁禾嘴角微微抽搐,有一种更大的恐惧弥漫了起来。   他……应该没看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收藏又满千了,所以今晚23:00还有一更。   大家约会愉快!没有约会的可以来找我唠嗑!!   在微博@江枫愁眠放了张之前妹子帮我摸的Q版良良和娘娘,有兴趣可以来瞅一眼哈~ 第64章   “等等慕良你干什么!”   “你别激动,这这还是白天在外面!”   兰沁禾震惊的看着突然对自己上下其手的某人,心里大惊,完了,他一定看见自己被楼月吟抱着的画面了。   说句话都磕磕巴巴的九千岁居然被刺激的二话不说的打野了。   当兰沁禾做好准备打算来一发的时候,慕良又退开了。   “还好您没事……”他松了口气,整个人好像都被抽掉了筋骨一样。   “嗯……”原来只是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啊……皇贵妃遗憾的垂下眼睑。   “抱歉,臣来迟。”慕良脸上的担忧自责快要实质化了,“您放心,臣回去就派人杀了他。”   这不是更加让人不放心了吗!   想象中九千岁吃醋然后强吻自己的场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出现一次。兰沁禾叹气,“我没事。”   她本想把楼月吟说酥酥的事情告诉慕良,但一想到万一是什么不可恕罪的大事,如果被东厂查到那还得了。   兰沁禾便急着转移话题道,“你跑哪儿去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慕良显然还没有从生气和自责中走出来,突然被提问,他愣了愣,“娘娘找臣?”   “对呀,你昨天不是说今天在梅子树下面见面……”仔细一想慕良这种人怎么可能突然开窍带自己来一场浪漫的野营之旅,结合一下楼月吟的出现,这大概是楼月吟派人拟了慕良的笔迹。   果然九千岁眼里划过戾气,握着长弓的右手收紧,连呼吸都变了速度。   很好,居然连他和娘娘的事情都发现了,蛰伏了那么多年,已经忍不住冒出头了么。   慕良本是带着人四处捕猎,远远的看见前面一点红色便知道是楼月吟那个狐狸精。   正想绕道,却觉得他怀里的人衣服颜色有些眼熟。   血液瞬时凝固,他立即让随从后退,自己纵马朝那边跑去。   待看清楼月吟怀里的人脸时,九千岁气的连弓都要捏断了。   谁给他的胆子敢猥亵娘娘?!   慕良气的七窍生烟,一种想要扒皮拆骨的嗜血感直涌头顶,可等他到了的时候,楼月吟早就骑着马跑远了。   这个人必须死,慕良眯着眼睛默念,绝不能再放纵他或者玷污了娘娘的眼。   发现娘娘没事后的九千岁终于开始生气了,兰沁禾本来还在担忧自己和慕良的事情被楼月吟发现该怎么办,一抬眼,看见杀气腾腾浑身黑气的九千岁后,她,   哦呼了……   嘤,这样的小良子好有气场好帅啊嘤嘤嘤……   自己是多久没见过这样霸气外露的慕良了,真是太让人激动了。   虽然害羞脸红的慕良很可爱,可最开始吸引兰沁禾春心泛滥的是九千岁大老爷啊。   兰沁禾眼睛亮亮的去拉慕良的袖子,对上那人漆黑深幽的眸子后,小声的兴奋道,“千岁爷,要抱抱。”   结果抱她的还是单纯腼腆的小良子。   而且抱完之后红着耳朵再也不敢抬头了。   两人决定下马走走,慕良招平喜过来把马牵回去,点了几个心腹远远的跟着放风。   午后的阳光被山林过滤掉不少灼热,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很舒服。偶尔有秋分温柔的吹来,把刚刚楼月吟带来的不悦都吹走了些。   兰沁禾扯着慕良的袖子,一低头,看见某人被扯袖子的那只手,手指老是动来动去,偶尔鼓起勇气想去牵她的手,还没碰到就又缩了回去。   兰沁禾莞尔,再不为难他,主动的握上慕良的手。   身边的人一僵,微微低头红了耳朵,过了会儿,却是抿着嘴,淡淡的勾起了一抹隐隐约约的弧度。   岁月静好,想与伊老。   这样的日子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起码目前有粥可温,有人可依。   两人走走停停,直到太阳斜挂,慕良才搭弓射了两只兔子开始准备晚餐。   从来没有纯野外烧烤过的兰沁禾坐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慕良非常娴熟的剥皮切肉。   总觉得这种手法也被慕良用在过人类身上呢……   走了那么久一个人都没碰到,觉得好幸运的兰沁禾完全不知道这是锦衣卫在远处当路障,一旦有人靠近立即拦下。   拦下的借口也很简单粗暴——   前面是九千岁在打猎,你们去别的地方,免得坏了九千岁的兴致。   习惯了慕良专权的大家伙儿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生气,还有些理所当然。   毕竟他们也不是很想遇见九千岁。   说实话吃惯里宫里食物的兰沁禾觉得野兔子并不好吃,肉糙,也不入味,还有点腥。   但是和慕良一起吃的呀。   搁在以前得是拍个照片发朋友圈配字:男朋友做的。但是如今她的喜悦之情只能发泄在对面人的身上。   兰沁禾举着兔子肉蹲着蹭过去,和她蹲坑一样的姿势不同,慕良双膝一高一低,右腿在前左腿在后,上半身背部保持挺直,重心微微向前,翻转着火上的兔子肉,是非常标准的军式蹲姿。   见兰沁禾过来了,他急忙往旁边退开一些给她腾位置。但是慕良移一步兰沁禾就跟着动一步,慕良无奈,只好停住随她。   兰沁禾嚼巴嚼巴手里肉,捂着鼓出来的腮帮子突然灵机一动。   她一转头用鼓鼓的脸颊蹭了蹭旁边慕良的脸。   慕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烤肉差点没掉下去。   “娘、娘娘?”   兰沁禾又挨着蹭了蹭,“这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呀~软不软?”   九千岁轰的整个人都熟了,他低着头把脸埋在胸口,半天哼哼唧唧的蚊子叫一样道,“软……”   不仅软,还暖暖的、香香的……   回去的一路上慕良脸都红的好像发烧一样,兰沁禾有点自责,难道她又吓着慕良了?   这人是真的不禁逗,自己下次要注意点分寸。   再走两步就出了林子,兰沁禾骑来的马就被系在前面。两人说好兰沁禾先出去。正当兰沁禾准备上马时,突然被慕良拉住袖子。   “怎么啦?”她刚一开口,身后忽然被人抱了个满怀。   这姿势有些熟悉,和楼月吟的姿势一模一样。   难得主动的慕良让兰沁禾有点惊讶,随后脸上被贴上了凉凉软软的东西。   那人紧张兮兮的用脸蹭了蹭兰沁禾,手臂微微缩紧又克制的放开。   像是抱着核桃的小松鼠一样,眼睛都睁的圆溜溜的了。   “噗,”兰沁禾没忍住笑了出来,慕良被她一笑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攥着自己衣服。   “臣……”他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却被兰沁禾猛地抱住。   女子踮起脚尖,用力的蹭上了他的脸,“下次,用力一点。”   兰沁禾好心情的翻身上马,留下呆愣捂着脸的九千岁站在原地。   用、用力一点……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唰的红了。   “主子,您回来了。”银耳接过马绳,正想打趣两句和九千岁处的怎么样,一抬头却见兰沁禾面色发冷。   “贵妃在哪儿?”她解开披风,大步直径往帐中走去。   银耳一愣,赶紧小跑着上前,“贵妃之前被皇上叫走了,现在刚刚回来。”   “去把她给本宫叫来。”   声音听起来似是很正常不带火气,可是这和从前主子提起贵妃就软软的声音天差地别,银耳应是,心里一点也不担心。   她倒觉得两人如果闹翻,主子还能活的舒坦点。   兰沁禾深呼吸了口气,她得换个方法和兰沁酥谈。   现在的她莫名有一种班主任找早恋的学生的感觉,话不能说的太重,否则学生有逆反心理还说不定会举报自己;也不能说的太轻,那轻飘飘的没有效果。   首先她得确定楼月吟是不是在挑拨她和酥酥之间的关系而骗了自己,但是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说不出原因,只是一种直觉。   兰沁禾可能从来没意识到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宠着自己的妹妹。   并不是她自以为的血缘关系,而是兰沁酥身上让她羡慕又害怕的张扬。   穿越到异世的少女,她迷茫又惶恐,终日把自己缩在礼仪教条里,不想让自己变成异类。   兰沁禾战战兢兢的按着世俗陈规活着,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是个非常容易就死人还拉着全家人一起死的世界,这个是一个对女性十分不公平的世界。   她时刻小心谨慎唯恐有哪里做的不对。   但是兰沁酥不同。   她活的张扬、活的骄傲、活的明媚。   像是高高在上的太阳一样,灼热且耀眼。   她从来不在乎什么女孩子应该受的规矩,只要是她喜欢的,就一定要抢过来;只要是她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得好。   当兰沁禾默念“这里规定女孩子不可以主动找父亲说话”的时候,兰沁酥爬上兰国骑的腿去揪他的胡子;当兰沁禾咬着牙忽略手指上的针眼接着绣花的时候,兰沁酥扔了手帕偷偷跑出府玩;当兰沁禾陪笑着和周围贵女聊天时,兰沁酥在后院和惹到她的公子小姐打架……   兰沁酥是自由的,哪怕她活在这样束缚的时代里。   那些以“她是我妹妹”为名的举动,其实更是兰沁禾想护住兰沁酥身上的自由感。   那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是顺应内心的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啊对了,开了本新文预收《听说师兄死过很多次》类似皇后性转的修真界大师兄死过很多次之后,发现只有自己的小师妹从来不会害自己“所有人都会背叛我,只有她是安全的”   欢迎老爷们点我专栏预收一下哈 第65章   兰沁酥兴致勃勃的掀开帐门,整张脸都明媚了起来,“姐姐,你找我?”   “酥酥,来。”兰沁禾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她过来。   座位不宽,两个人坐着没有多少空隙,兰沁酥立刻就跑过去做好,手也非常熟稔自然的抱住姐姐的胳膊,整个胸部都压了上去。   “酥酥前段时间似乎很忙?”兰沁禾浅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就连姐姐都很少见到你。”   本来这段莫名其妙的冷战两人都不提了,乍一听兰沁禾又说起,兰沁酥愣了愣。   她讨好的蹭蹭兰沁禾的下巴,“对不起嘛姐姐,以后酥酥天天陪着你。”   “说话还是那么孩子气。”兰沁禾笑着叹了口气,“我方才看了个故事,突然有所感悟,想问问你的看法。”   “嗯?”兰沁酥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姐姐你说。”   “从前宫中有位奇女子,在老皇帝死后,她成为了小皇帝的宠妃。”   但是她并不满足,她想要走上更高的位置。   于是她掐死的自己的孩子,嫁祸给了皇后,小皇帝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废除了皇后,很快,她就成了新一任的皇后。   但是这也还不够,她的野心并没有得到满足,于是她渐渐把目光放到了皇位上面。”   兰沁酥静静的听着,狐狸眼圆溜溜的睁着,脸上带着小女孩听睡前故事的认真。   “皇帝病重,慢慢的把一些朝政交给她来处理,等到皇帝去世时,她已经对朝政有了一定的控制。”兰沁禾低头,“如果是酥酥,会怎么做呢?”   兰沁酥想了想,“太子肯定不能留,其次要笼络朝里的重臣,先搏个好名声。”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得手里有兵权才有底气。”她说完又看向兰沁禾,“后来呢?”   兰沁禾心里叹了口气,“她做的和酥酥差不多。”   “那她成为女皇了吗?”   “嗯,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皇。”   兰沁酥有些疑惑,“姐姐是从哪看到的,为什么酥酥从没听说过。”   “姐姐,是从未来看到的。”兰沁禾半瞌着眼睑,“但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当皇帝真的是太辛苦了,她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留下,只剩下白骨腐肉。所以,哪怕她最后终于当上了皇帝,也过得并不幸福。”   兰沁酥沉默,然后起身,“也许她最后过的确实很痛苦,可起码她这一生都会被后人记住。”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选择,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最后是什么样的。”那张妖媚却也年轻的脸上的爆发出冷静的朝气,“与其平庸的过完一生,我倒宁可摔的粉身碎骨还痛的爽快些。”   兰沁禾定定的看着她,小姑娘目光清澈,不回不避的迎上她的视线。   “你去吧。”   她挥手,脸色还是缓了下来。   去吧   印象里的小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或者说,她一直都有想要做的事情,是自己束缚住她了。   胜了,自然高兴。   输了,她也会在下面接住她。   她都已经已经做好了觉悟,做姐姐的再绊住她,那未免也太残忍了。   家族和后路,由她来想办法就是了。   兰沁酥笑了,“那酥酥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出门,抬头看着天空。   血红的夕阳下,那双狐狸眼也跟着被染红了。   谢谢……   ……   天黑之后,众人纷纷回营。拔得头筹的居然是新状元秋瞿。   兰沁禾看了眼旁边的银耳,人家小公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这边,就差点在脸上写“你快看我!”了,可银耳却是面无表情好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嗯……兰沁禾微妙的觉得,自己的侍女真渣。   小时候坑了人家一把,现在还一副拔掉无情的样子,真伤人心。   但是真的深论下去,如果不是兰家,银耳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来……   说到底还是兰家的罪孽。   “恭喜秋兄。”兰贺栎笑着作揖,“连升两级,日后还要你多多照拂了。”   “一个五品的少卿而已。”见银耳一眼都不看自己,秋瞿无趣的撇了撇嘴。   “五品还不够?”兰贺栎挑眉,“多少人一辈子都熬不到,你可就知足吧。”   “嘁——”秋瞿不以为意,“那她还不是不看我。”   “嗯,你说什么?”后半句声音太轻,兰贺栎没有听见。   “没什么。”秋瞿把弓箭一把塞到兰贺栎怀里,“你拿着,我要去睡觉。”   “诶?”   清算猎物后,皇帝来了兴致,派人布置了场地,想考考射术。   他命人准备了套软甲,“谁能射中靶心,这银丝软甲就归谁。众爱卿莫要藏拙,让朕好好看看我大明贤才的骁勇。”   这话说的众人热血沸腾,当即站出不少人来,第一个射中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有人扬声道,“站着射箭算什么本事!”   众人随即翻身上马,一时间各展马术奇能,就连远处的女眷台都被吸引了目光。   黑夜之下,尘土纷扬之间,数道利剑射向远处的靶子,突然有一道锐光直射女眷席间,转瞬之间,狠狠的插进了皇后的发髻。   “啊啊啊!!!”   “刺客!!!保护娘娘!!!”   尖叫声炸起,皇帝蹭的站起来,“禁卫军!”   兰沁禾坐在皇后身边的位置,她第一反应把妹妹扑倒在地,紧紧的搂在怀里。   皇后脸色煞白,却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逃窜。   她抑住颤抖的手,缓缓的把发中的长箭拔下来,待看清上面的标记后眼神一暗,看向远处。   远处的众人已经被锦衣卫和侍卫团团围住,射箭的正是混杂在其中的小太子戚彦韬。   众人哗然,只见他骑在马上神色有些痴狂,被侍卫压着跪倒了皇上面前后,依然挣扎不休。   “孽障!”皇帝气急,一巴掌重重的扇过去,“那是你母后!”   “呸!我母亲早就死了!是被这个毒妇害死的!”十岁的孩子眼睛赤红,恶狠狠的盯着皇后,仿佛要吃她血肉一般。   皇后被人搀着捂着肚子慢慢走出来,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本宫见你年幼可怜才收养的你,不知道你原来一直这么恨本宫。”   她苍白的嘴唇颤了颤,“就算你恨本宫,那只管冲着本宫来,怎么能连你还未出世的弟妹都狠得下心!”   皇帝顿时了悟,“你是怕皇后生了男孩,夺了你的储君之位,是不是太子!”   太子整张脸涨红,脖子上爆出青筋,嘶吼道,“我能怎么办,她杀了我母妃,现在有了孩子,必定会杀了我!早晚都得死,不如拖着这个毒妇一起给我母妃报仇!”   “放肆!”皇帝狠狠的一脚踹在了小太子的胸口上,“把这弑母弑亲的孽畜拖下去凌迟处死!”   老皇帝冷冷的扫了一圈下面的几个皇子,“来人拟旨!皇后腹中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则封为太子,若是女孩,则封为大明第一公主,可久住皇宫。”   全场寂静无言,只有皇后徐徐的跪谢声。   兰沁禾远远的看着,看小太子被人当做牲畜一样的拖出去,看皇后面色苍白的谢旨,看皇帝气愤的甩袖离去。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和七夕的那个晚上重叠在一起,却又有些不像。   殷糯是皇后一手导演的,而今天的事情,可能皇后自己也没意料到。   在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之前,她不会对太子下手,只怕是太子自己没有憋住。   不过是个小孩子,孤苦无依的能忍到现在,又有这样的胆魄,若是再给他十年,不知道又是何等的光景。   可惜,没有人愿意等他。   他的亲生母亲没能等到,他的亲生父亲也不愿意等。   兰沁禾心下酸涩,她不仅什么都做不了,她连到底是谁做错了都不知道。   皇后有错吗?   没有,   她只是害怕了野心勃勃的太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罢了。   皇帝有错吗?   没有,   他处罚了杀害自己发妻和肚子里孩子的人,这符合天底下每个丈夫和父亲的职责。   小太子有错吗?   没有,   如果几个月之后皇后真的生下了男孩,他必死无疑,他只是想活命而已,他只是想报仇而已。   到底,是谁错了啊。   秋狩因为这件事变得气氛沉重,晚上的歌舞都因为皇帝心情不好被取消,众人早早的回到帐中,心中各有所计。   揽月忧心忡忡,“娘娘,您真的没事?”   皇后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太医都说没事了,你还急什么。”   今天她确实有些被吓住了,还好肚子已经四个月,还算结实,并没有什么大碍。   “今天真是吓死奴婢了,”那箭尖儿和皇后的头皮就差了半寸,揽月差点没昏过去,“那后面怎么办啊?”   太子死了,这胎要是个男孩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生了个公主,那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皇后道,“这事不急,你去寻几个和本宫同期的孕妇备着,做的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揽月点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但是心里有点舍不得,自家第一个小主子,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有的……   只希望是个男孩吧……   ——   兰沁禾回了帐子后有点惆怅,这么些年,该看的她也没少看,自己爬上的过程里,有些事她也做过。   可每一次,都让她心情低落,到如今也还是一样。   她支着头,突然听见账外传来莲儿兴高采烈的声音,“主子主子您快看!”小丫头一脸兴奋的跑进来,怀里抱着个方盒子。   银耳本是在铺床,听见她的声音头也不回道,“规矩些。”   “银耳你真扫兴。”莲儿哼了声,“一天天就知道规矩,看以后哪个男的会娶你。”   兰沁禾轻咳了声,“抱着的是什么,让你乐的走路跟兔子似的。”   “不是跟兔子似的,就是兔子!”莲儿又开心了,把盒子递给兰沁禾,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窝四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这是平喜刚刚让奴婢转交给您的,说是千岁爷晚上见到的,就一窝端来了。”莲儿眉开眼笑的,“您瞅瞅,长得毛乎乎的,养肥了把皮剥下来能给您做滚边。”   兰沁禾……   盒子里四只小兔子就拳头那么大,弓着背像个圆球一样你挤我我挤你长耳朵贴在背上,看起来更加像个球了。   银耳凑过来看了眼,然后点头,“毛色很纯,袖口披风都适合。”   所以这里最有少女心的人是她吗?   兰沁禾原本还有点的欣喜立刻被俩务实的丫鬟打没了,她收起盒子递给莲儿,“好好养着,今天起这就是本宫的宠物了。”   莲儿吃惊的瞪大眼睛,“娘娘您要宠一窝野兔子?”   “之前兽珍院送来的那些个稀罕宠物您都不要,要养一窝野兔子?”   兰沁禾又是轻咳一声,“管那么多做什么,养着就是了。”   银耳偷笑,哪是兔子好看,分明是因为九千岁送的才好看。   “娘娘,右侍郎送来……”妙音的话在看见房中那窝兔子的时候顿了顿,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笼子,在看了看灰不溜秋的兔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兰沁禾挑眉,看了眼笼子里小貂后惊讶掩唇,“这是哥哥猎到的?”   莲儿顿时眼睛一亮,“唉,这可比兔子毛好多了,果然还是大少爷得趣。”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几日,慕良:娘娘,兔子可还可口 :)   (我可没说那就是武则天啊,心虚逼逼)   然后为了抱抱昨天七夕节没有约会只能来看我文的老爷,和感激有了约会都抽空来看文的老爷,悄咪咪的发了点小福利。   在今天凌晨两点之前   给娘娘和良良那条微博点赞的,我私信了每个老爷5.2   在63、64评论的,发了100晋江币的红包(老爷们注意去站内短信里查收)   所以如果又去了微博又评论的老爷最多可以拿到720晋江币,应该可以免费看完这本了。   没拿到的也别着急哈,以后总有机会的,爱你们,比枪 第66章   秋猎之后,皇后免了一段时间的请安。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刚刚被刺杀,难免会有些疑神疑鬼,唯恐还有别人也想谋害自己。   皇帝听了,连续在皇后那里宿了半月。   老皇帝其实是个非常看重礼乐的人。   按理说,大皇子虽然不出挑,但是做的中规中矩还因为对手下的人非常交心而广受好评,可皇帝偏偏就不喜欢他,因为他不是嫡子,可还把长子的位置占了。   而三皇子,整个就是个酒囊饭袋还贪恋美色,可他母亲德妃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就是侧妃还差点在这一任皇后嫁进来前成为了王妃,就因为这一点,让皇帝觉得顺眼多了。   现在自己的嫡妻终于有孩子了,皇帝自然宝贝的不得了,如果是个男孩,封完太子之后他就打算在遗照上写皇后孩子的名字。   众人紧张的盯着皇后的肚子,直到次年的初夏,皇后发动了。   羊水早破,足足一夜,破晓时才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是个男孩。   皇帝大摆流水宴,举国同庆三日,整个京城,舞乐升平。   “好好好,”皇后躺在床上,她笑着,却有泪水滑落,“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揽月又哭又笑,弯着身子把小太子递过去。   皇后看了一眼,“怎么这么丑啊。”   “不丑,”揽月红着眼睛咧了咧嘴,声音带着点哭腔,“不丑的娘娘,以后长开了就俊了。”   “本宫的小太子。”皇后虚虚的笑了,额头上是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她颤巍巍的碰了碰孩子皱巴巴的脸,“以后,就靠你了。”   她脱力的重新躺回去,喘息了一会儿后问道,“皇贵妃来了么?”   “之前和各宫在外面守了一夜,太子出生后就被皇上驱走了。”揽月又补了一句,“皇上在您睡着的时候陪了一会儿,现在应该回养心殿休息去了。”   “你去,把皇贵妃请来,别惊动别人。”   揽月应是,转身刚想把孩子递给旁边的乳娘就被皇后拦下了,“孩子放到床上。”   “是。”   兰沁禾听说皇后醒来第一时间想见自己的时候,是很吃惊的。   昨晚整整一夜,她没听见皇后发出一点点的声音,端着血盆来回进出的宫女却是一直没停过。   她看了心惊胆战,心里暗暗庆幸还好酥酥没有生孩子。   古代医术不发达,一见那么多的血,她差点以为皇后要去了。   等听说小太子平安出世后,她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点难受。   她想起了在美梦中疯癫的殷糯,想起了被拖出去凌迟的戚彦韬,想起了坚定告诉自己粉身碎骨也无妨的酥酥。   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也太危险了。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兰沁禾不知道,她只知道,那绝不会轻松。   到了皇后床边,那里备着一把椅子,看起来皇后一早就等着自己。   床上女子脸色苍白,眼底下带着青黑,比慕良还要虚几分。   她闭着眼睛,一手还圈着身边的孩子,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兰沁禾有些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的唤了声,“皇后娘娘?”   女子眼睫颤了颤,随后慢慢睁开。   她定定的看了会儿床边的兰沁禾后,才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来。   “是沁禾啊……”   那声音沙哑,没了往日的温润,连笑容都疲惫的让人心疼,可那又是带着发自内心高兴的。   仿佛孤单久了的老人见到了孩子一样,一言一笑里,带着纯纯的笑意,看着让人心酸复杂。   皇后歪了歪身子,把床里的小太子露出来,“看看,第一个孩子。”   她身上带着为人母特有的慈爱和点点骄傲,兰沁禾从没有在皇后身上见到过这种表情。   她配合着笑着称赞,“咱们大明未来的皇帝,娘娘您可立大功了。”   皇后的笑容却淡了,她忽然抱着太子爬下床,动作间神色痛苦,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要摔倒。   兰沁禾急忙去扶她,“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掰开她的手,一步一挪的走到兰沁禾面前,突然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娘娘!”   兰沁禾大惊,站起来就要去拉她,“娘娘您刚刚生完孩子,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沁禾,”皇后抬头看着她,“我求求你。”   这个角度的皇后,脸颊消瘦,眼袋突出,目光凄苦苍凉,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娘娘您这不是要了臣妾的命吗?”兰沁禾急着去扶她,皇后却怎么也不配合。   她抱着孩子跪在兰沁禾面前,眼睛通红,“沁禾,看在你我七年多的情分上,我求求你帮帮我。”   “娘娘,我们先起来好不好?”兰沁禾也跟着跪下,“您有什么事情臣妾都答应您,您别再跪了,凤体吃不消啊。”   皇后摇头,发髻散乱,她哭着泪水流了满面,“你不会答应的,你不会答应的!”   “臣妾什么都依您,求求您快起来吧。”   “真的?”皇后紧紧的攥住兰沁禾的衣角,眼神惶惶紧张,“哪怕是贵妃害我,你也会帮我?”   “什么……”兰沁禾一愣,怔怔的瞪大了眼睛。   皇后见她这个表情,顿时苦笑着垮了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帮我的,你和兰沁酥是亲姐妹,不论什么事情,你都只会向着她。”   “娘娘……”   “但是,但是我求你,”皇后又戚戚然的扯住兰沁禾的袖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急迫,“我求求你不要帮着她伤害我和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我这些年做了很多坏事,可是哪一件是我自愿的?”那么端庄的一个人,就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沁禾!”   “殷家不成气候,我没有外戚可以依靠。前太子又狼子野心,我只能生个孩子自保啊!”   小太子被母亲的声音惊醒,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兰沁禾一个劲的摇头,跟着哭了出来,“酥酥不会害您的。”   “沁禾,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么。”皇后止住哭声,双眼通红的看着她,“我家中世代学医,她送给太子的镯子我一看就知道掺了毒了。我明白,这一面之词你是不信的,可是兰沁酥过继了大皇子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是大明的皇后,我才是国母!”她有些声嘶力竭,神情激动,“可是我这些年活的多少憋屈!我的丈夫,一年能留在我这里几次?兰沁酥每天要来我这里炫耀几次?她所有的一切,用的比我这个窝囊皇后还要好!   她做什么我都忍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是想好好的安稳的活下来有什么错!”   “可是……她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我留啊沁禾!”皇后闭着眼,泪水打湿了整个脸颊。那张苍白的脸上弥漫着无比的悲愤和绝望。   兰沁禾摇着头,不知为什么心里难受的也哭了出来。   皇后抱着孩子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卑微又期翼的哀求,“我知道我也有错,可是做错事的是我,和孩子无关。我不求你帮我劝兰沁酥,只求你不要帮着她,给我留一条生路。”   那么高高在上的女人,哭肿了眼睛跪在面前,朝兰沁禾磕了头。   “沁禾,我求你了。”   她发疯了一样的磕着头,“我求你了,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婴儿的哭声和女子沙哑的哀求混杂在一起。   没有虚伪的华丽,面前的不是皇后,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妇人最普通的母亲在恳求着她,恳求她让自己和孩子活下来。   兰沁禾长叹一声,半晌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谢谢……”皇后期期艾艾的扯出一个笑来,抱着孩子昏倒了过去。   兰沁禾有些恍惚的出了坤宁宫,皇后说的没错,酥酥到底是不是给小太子下毒已经不重要了,从她过继大皇子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向皇后发起了宣战。   她应该站在酥酥这边的,可是皇后……   记忆里从来都是端庄高贵的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求她,她该怎么办。   皇后确实城府极深,可进宫的这七年,她从没有陷害过自己,甚至帮了她许多。   毫不夸张的说,兰沁禾今天的位子有大半是皇后的功劳。   可能兰沁禾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多像皇后。   她的待人接物,都是皇后手把手的教出来的。   第一次办宴会,是皇后陪着她一点一点处理的;第一次被人栽赃陷害,是皇后帮她主持公道的;第一次争宠,也是皇后告诉她皇帝的喜好的。   皇后是兰沁禾的恩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兰沁禾学着皇后的一言一行,学着皇后的恩威并重,学着皇后的察言观色。   就连兰沁酥进宫后,她护着兰沁酥的方式,也和当初皇后默默护着她的方式一模一样。   七年的恩情,叫她怎么能忘恩负义。   可是酥酥……   兰沁禾捂着眼睛,盖住了自己在坤宁宫里哭红的双眼。   她不顾银耳震惊担忧的询问,直径去了尚酒居。   守门的平喜见到皇贵妃这副样子大吃一惊,“娘娘您怎么了?”   “他在哪?”兰沁禾不回答,现在的她只想要抱着慕良静静的待一会儿。   “干爹在里面的小隔间,您等等”奴才给您通报一声……   话还没说完,皇贵妃就直接冲进去了。   平喜一愣,后知后觉的白了脸,再进去,已经来不及拦住了。   哎呦喂他的好娘娘可真会挑时间,这个点干爹干的可不是人事儿,别红着眼睛进去了,又吐着出来了……   银耳跟在后面神色担忧,她许久没见过主子哭了,也不知道在皇后那儿做了什么这么伤心。   慕良在尚酒居的书房有个暗门,这兰沁禾一直都知道,可是慕良没提,她也就没问。   她推门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改成了敲门,虽然自己现在挺难受的,但万一慕良不方便见自己呢,还是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门内很快传来慕良的声音,“进来。”   兰沁禾便推门,推开门之后,皇贵妃立刻就后悔了,也不想哭了,心脏也不乱跳了,胃里一阵翻腾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吐一吐。   她想和之前的自己说抱歉,对不起,是她矫情了。   六十七   兰沁禾扶着门框,脸色刷白。   屋内不大,中间是一口大缸,缸里用土埋着一个封住了嘴的人。   他头上被开了个十字口,慕良背对着兰沁禾,正拿着一个精致的壶朝那人头上的十字口里灌。   仔细一看,正是银光闪闪的水银。   “什么事?”慕良语气淡漠,他刚一说完,那人突然从土里跳出来,全身的皮被水银从上往下剥了个干净,全身“光溜溜”的全是血色的肉。   那样全身血肉模糊的人猛地从土里跳出来,兰沁禾瞪着眼腿一软就瘫了下去。   僚徽很快绑住了“活蹦乱跳”的血人,他疑惑平喜怎么进来一言不语,转头一看,他也双腿发软被吓的不轻。   慕良随意的搁下手里的小壶,抬手示意僚徽继续动作。   九千岁一直没听见进来的人的回应,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的转头,“怎么哑巴……”了……   兰沁禾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抬起头和慕良对视片刻,然后连手脚并用的爬出去,拉开窗子,吐了。   “娘、娘娘、娘娘……”慕良跟着跑出来,声音抖抖索索的听起来比兰沁禾还要害怕。   兰沁禾稍微好受了些,一转身,闻见慕良身上的血气又重新趴回去吐了。   慕良一愣,立刻当场脱衣,抄起旁边的香粉就往身上撒了半盒。   又手忙脚乱的倒了茶取了帕子,小心翼翼的弯腰递给她。   兰沁禾实在是吐不出来了,她午饭没吃就去了坤宁宫,现在连黄水都呕不出。   脑子里一想起那像是油炸锅里的小鱼跳起来一样的血人,她就忍不住一阵恶心。   尤其是那张脸……呕……   慕良急的的快哭出来了,他直接跪下,弯腰平举着水和帕子。   完了……一定会被娘娘厌弃的……   他绝望的看着地板,一直以来小心翼翼藏着的那一面还是被看见了。   娘娘会怎么看自己?   会觉得自己残暴冷血吗?   天底下有那个女子见了这种场面还能不恐惧的,她现在连闻到他身上的气味都呕吐不止了,肯定再也不会接纳自己了。   慕良鬓角渗出些冷汗来,胸口沉闷的发痛。   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自己刚刚做的每一个细节,从手指道神情,他每回想一次,身里的血就冷几分。   没用的……全部都被看到了……   那样残忍的泯灭人性似的一面,已经□□裸的暴露了出来。   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用虚伪的外壳包裹起来,自欺欺人的享受娘娘的喜爱。   慕良后牙死死咬合着,幽深的眼里漆黑无光,全身都颤抖着溢出绝望的气息。   兰沁禾吐得昏天黑地的,好半晌才缓过来,她一转头看见脚边缩了个黑漆漆的东西还在微微发抖。   兰沁禾……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皇贵妃一眼就看出某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般她遇到这种问题有两种解决方法,一是通过语言表达,让慕良瞬间害羞转移注意力二是通过肢体接触,让慕良瞬间爆炸转移注意力。   看着今天的严重程度,是需要动用第二项了。于是皇贵妃深呼吸了口气,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直接坐在地上,二话不说的抱住九千岁开始哭,“好可怕啊……人家要被吓死了……”   哭到一半她顺手拿起慕良手上的帕子给自己擦擦脸,觉得吐过的嗓子难受又顺便把慕良手上的水喝了。   喝完接着哭,把战战兢兢的九千岁整个儿哭懵了,哪里还记得刚刚的什么绝望难受心痛,立马笨手笨脚的俯身去抱她,“娘娘不哭……”,过了会儿又羞答答的补了一句,“乖……”   兰沁禾扑在慕良怀里嚎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觉着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喊下去明天嗓子非得哑了不可。   于是她扭来扭去的撒娇,“我还是害怕,要小良子哄哄才不怕。”   慕良……   他终于明白娘娘又在逗他玩了,九千岁又羞又恼的开口,“怎么、怎么哄……”   刚刚被兰沁禾哭喊声惊得推门进来的平喜和银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两人默默的站在门口,很快决定再默默的出去。   作为一个太监,连怎么哄人都不知道当然是不现实的,慕良以前也没少油腔滑调过,只是每次看见兰沁禾,都不知道为什么大脑一片空白,从前说的很顺的话就像卡住了一样,只能听见心脏剧烈的跳声。   兰沁禾还挺认真的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不如你学个猫叫给我听?”   ……   慕良不语,黑漆漆的眼神平视着兰沁禾,无声的表达抗拒。   “你叫不叫嘛?”   九千岁别过脸,从耳朵到脸颊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他咽了咽唾沫,半晌轻轻的开口——   “喵、喵……”   兰沁禾捧腹,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她见这人也不会发病了,便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你去忙吧,我在外面等你。”   “娘娘?”慕良迷茫的抬头看她,“您不生臣的气?”   兰沁禾讶异的挑眉,“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臣……”他低着头,艰难的发声,“臣残暴不仁……做出的那样的事情……”   “可是慕良,”兰沁禾弯下腰,把手搭在那人肩膀上,让自己能看见他的眼睛,“这只是你必须要做的公务呀,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你,不仅喜欢你一见到我就脸红结巴,也是喜欢你忍辱负重向上爬的样子。”女子眉眼弯弯,睫毛之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撒了零星的水银,“慕良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慕良瞳孔微缩,那一瞬,他仿佛看见了女子背后有阳光倾泻。   ……   皇后睁开眼睛,扶着床吃力的把自己撑了起来。   “娘娘,”揽月轻呼一声急忙上前扶她,“您可真是吓坏奴婢了。”   “无妨。”她摆手,“皇贵妃什么反应?”   “皇贵妃见您晕倒了就唤了奴婢过来,等太医来看过之后她就离开了。”   揽月有点忐忑,“走的时候,皇贵妃眼睛都红了,脸色也不是很好。”   皇后听了叹息一声,“沁禾哪里都好,只是心肠太软又念旧情,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弱点。”   “娘娘,您说皇贵妃真的不会帮贵妃了?”   “不会。”面色苍白的女人缓缓勾起了一抹笑,“相处了七年的姐姐抱着孩子跪下来求她了,依着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再对本宫出手了。”   “没有了沁禾的兰沁酥,就是少了狈的狼,固然凶猛狡猾,可迟早把自己的命玩进去。”   她笑着,目光含笑隐隐有些痴狂。   一旁的太子,又哭闹了起来。   ……   兰沁禾坐在椅子上看书等慕良出来,等暗门一开,她蹭过去要抱抱的时候,被慕良拒绝了。   “容臣……沐浴……”   九千岁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红的快要烧起来了。   兰沁禾眼睛一亮,“我来帮你?”   慕良睁大了眼睛,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了两步,“不不不,臣惶恐,岂敢劳烦娘娘……”   “好吧好吧,”兰沁禾双手负后着倒着走了两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等你   洗的时候再偷窥。   趴在窗户外的皇贵妃紧张的放缓呼吸,慕良虽然不是什么大内高手,可武功还算可以,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所以一定要小心行事。   屏气凝神的皇贵妃额头上都冒出汗了,可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人居然一直背对着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也不算是什么都看不到……   慕良的身体兰沁禾见的也不多,这人一年四季总是穿的严严实实的,和内行厂的楼月吟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背对着自己的九千岁坐在浴桶里,一直一丝不苟束在乌纱帽里的长发终于得到解脱披散了下来。   黑色的长发隐隐约约的盖住了后背,苍白的肤色在黑发之下显得更加苍白,平添了几分病态。   慕良不是脱衣有肉的类型,外表看起来削瘦的九千岁脱了衣服也很瘦,身上只附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算不上漂亮。   而让兰沁禾觉得惊艳的是,每次那苍白的皮肤染上羞红时的样子。   那是无可比拟的艳丽勾人。   比兰沁酥楼月吟那样外露的魅力,还要妖艳。   应该有水珠在慕良的身上滚动,可惜太远了兰沁禾看不清楚。   只见九千岁很快洗完,然后起身。他站在浴桶中间,低头了片刻。   低头?   兰沁禾眨眨眼,那不就在看……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了一会儿后出来穿好了衣服,等他转身的那一刻,兰沁禾分明看见九千岁的脸色更加阴蜇了几分……   赶在被发现前赶紧溜回去坐好,等慕良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娘娘正在看书一副很乖的样子。   “娘娘,”他有点拘束,“您今日是……”   一提起来这里的目的兰沁禾心情就差了几分,她招招手示意慕良过来坐好,自己绕到他背后,把那人用簪子盘起来的湿发解开,去了帕子帮他一绺一绺的擦干。   “娘娘。”   “没事,我来。”她避开慕良的手,接着擦拭的工作。   “皇后生了个小太子。”兰沁禾低着头,细细的抚着慕良的头发,心里感叹,九千岁的发质真的好,“她今日一醒来就把我叫了过去。”   慕良立刻问道,“她可有为难您?”   “为难……”兰沁禾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她抱着太子跪下来哭着求我,求我别帮着酥酥害她。”   “娘娘仁慈。”   兰沁禾摇头,“只是懦弱罢了。”   她放下帕子,轻轻的把头靠在慕良肩上,“慕良,皇后这些年帮了我良多,可是酥酥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该怎么办?”   “娘娘不必担忧。”慕良偷偷的搭上兰沁禾的手指,“贵妃想必也不愿意看见您落入两难的境地,这是她们的事,娘娘什么都不需要做,看着就行了。”   “我知道,”兰沁禾沉默半晌后开口,“可真的哪边出事了,我坐不住的。”   她握住手边那双修长苍白还带着凉意的手放到心口,“就像当初喜欢你一样,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我办不到。”   “娘娘……”慕良贴上女子的发髻,深深的嗅了口香气,再缓缓吐出,“臣会帮您,您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交给臣就好。”   兰沁禾抬眉,勾住了那人的脖颈,下巴微抬——然后唇舌交缠。 第67章   在金山寺的时候,慕良就开始注意起皇后。   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查到了皇后从殷家取走的禁药,结合一下殷糯那段时间的事情,很快就洞悉了皇后的布局。   只是还远远不到扳倒皇后的时候。   皇后还不能倒,慕良需要她的存在来制衡现在的局面。   隔岸观火的阶段可以结束了,是时候辅佐下一个皇帝了。   或者说,他需要创造一个辅佐皇帝的环境。   轻轻松松的上位可对他没好处,九千岁的权利日益强势,如果新皇对自己处于一种排斥的心理那可不好。   慕良需要找一个时机,找一个恰当的、让新皇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时机,在这个时候,他会以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出现。   慕良,将会是下一位皇帝的恩人。   只可惜,九千岁还没找到适合的人选。   大皇子那里站着楼月吟和兰沁酥,他一旦上位,局面将对慕良非常不利。   皇后倒是势弱,可惜她似是对娘娘心存异心,况且那个女人表面看似柔弱,实则颇为强势,若是小太子登基,她必定会千方百计的想要独揽朝政。   不是长久合作的好人选。   这么算下来,只剩下了三皇子。   可慕良实在是有些瞧不上,大皇子虽然才能平庸,可他有自知之明,于是对手下的贤才颇为交心,事事都找人商榷。   而三皇子不但无才无能还自视甚高,整天一副纨绔样子,十足的酒囊饭袋。   不过……皇帝昏庸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好事,稍使手段驯服也不是太难。   罢了,还是再等等吧。   他总归不会让娘娘日后过的憋屈的。   这天下的一切,他都会亲手献给她,只要她想要。   兰沁禾现在不想要天下的一切,她只想要点钱捱过又是预支完月俸的一年。   “等等,”本来撑着额头斜靠在软塌上的兰沁禾坐了起来,“本宫明明记得库里的银子不多了,这大皇子娶亲的礼送完后,哪来的钱给右侍郎送生辰礼物?”   “这……”正汇报着的银耳一愣,又往回翻了几页,待一一比对之后惊讶的挑了眉,“上个月有一笔五百两的进账。”   “哪儿来的?”   银耳抬头,“没有写。”   兰沁禾皱眉,“拿来本宫看看。”   不仅上个月,上上个月月初,也是一笔不明的五百两进账。   “把管账本的叫过来。”   “是。”   管账本的小太监很快过来了,他跪下之后,就听兰沁禾发问,“这账上凭空多出的一千两是哪儿来的?”   “一千两?”小太监愣了愣,“奴才不知道啊,这两年坤云宫银子吃紧,并没有这么大的进账啊。”   兰沁禾丢了账本到他面前,一旁的妙音接话,“多了一千两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娘娘留你可不是吃白饭的。”   “这这这……”小太监脸都吓白了,“不可能啊,这昨天还没有的呢……怎么会多一千两……”   “这样没用的奴才,不如早点丢出坤云宫,尽给娘娘扯后腿!”   “娘娘!”小太监急急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扰了奴才这一次吧。”   兰沁禾抬手,旁边立刻有太监架着他拖出去了。   “银耳,派人跟着他。”金色的护甲敲了敲扶手,“看他往哪儿去了。”   银耳欠身应是。   不过片刻她便回来了,“娘娘,派去的人说,他往尚酒居去了。”   兰沁禾手指一顿,“知道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的起身,“你们下去吧。”   “娘娘?”妙音不解,“需要奴婢去查吗?”   “不用了,你们下去休息吧,银耳留下陪本宫就行了。”   兰沁禾重新捡起看了一半的话本,眼里划过深思,待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看向银耳,“排查各处,发现行迹诡疑者立刻上报。”   “娘娘是觉得千岁爷?”   “不。”她神色凝重,“不是他,只不过这个小太监可能是慕良的人罢了。”   银耳不解。   “宫里出了细作,那人有意离间本宫和慕良。”   慕良在自己宫里插了人这兰沁禾是知道的,她也没有拒绝,毕竟多些人手也多些安全。   可这一千两绝不会是慕良偷偷让下人送过来的。那人近日送的都是些南边的水果,贵,但是花俏。   他要是知道自己缺了银子,就不只是送水果了,必定是银票金子流水一般的送过来。   说句难听的,一次五百两在九千岁眼里实在算不上送钱。   而且若是真的是他偷偷塞过来的钱,那小太监必定被提点过,直接说就是了,何苦瞒着还被赶出去?   故而,这个小太监要不是慕良的人,只是没有向慕良透露自己的账本;要不就是那细作派来演戏的。   “一千两,倒是舍得。”她笑了笑,“把这假账本收起来。”   “主子说,这是假的?”   “假不假,待本宫问了千岁就知道了。”   银耳点头,又问道,“那这一千两该如何处置?”   说起这个兰沁禾就有点语塞,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把这一千两拿出来告诉皇帝,可是这银子来的悄无声息的,她也就在不知情的时候用掉了大半。   这让她现在去哪里搞来五六百两?   “等和千岁说过之后再做打算吧。”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厚着脸问慕良借点钱,然后慢慢还。   但是之前的两年快三年的时间里,慕良送的几乎每一件礼物,她都凑不够钱还……   又要到七夕,她今年得想办法送慕良点什么……   负债累累的皇贵妃着实头痛,这个世界让她出去打两份工都做不到。   一边的九千岁瞄准了龙椅开始谋划布局,另一边的皇贵妃捂着额头计算这个月自己能吃什么样的菜,两两对比,颇还有点好笑。   ……   “兰将军,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身穿铠甲的瘦小男人收回目光,转头之际,右脸上赫然显露出一条从鬓角斜穿至鼻翼的长疤。   清理战场的小兵疑惑的看着男人驾马离去,明明打了胜仗终于可以回去了,为什么兰将军的表情还那么凝重?   “刚刚是兰将军?”旁边有人凑过来,语气羡慕,“都是同批入伍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那样。”   “得了吧你,做什么美梦呢。”   “哈哈哈你难道不想?”   这位刚刚升为将军的少年一直被军中津津乐道着,虽然长得又矮又瘦,脸上还有条疤,可是愣是从一个小兵做到了将军。   当时的大都督还是镇国将军纳兰芝印,因为一时失误被困入敌军,生死一线之际是兰珏单枪匹马把将军救了回来。   这还不是全部,等新任都督兰国骑到的时候,崭露头角的兰珏在帐中献计,凭着惊人的军事才干和对敌军、地形、气候的熟悉掌握很快被提拔为将军。   不管是被他救了一命的纳兰芝印还是同姓的兰国骑都十分喜爱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特别是膝下没有合意的儿子的纳兰芝印,颇有种培养他做接班人的感觉。   纳兰芝印走出帐子便看到刚刚下马的兰珏,“兰将军。”   “纳兰都督。”他略一抱拳行礼。   自从兰国骑来了之后,长长没有拿下季国的纳兰芝印就被降为了副都督,但军中见到他了还是会称一句都督。   “行礼可有准备好?”常年神色冷峻的纳兰芝印只有面对这个优秀的后辈时才面色舒缓一些。   “已经妥当。”   “嗯。”他点点头,“此番回京,我会禀明圣上为你加冠封爵。”   兰珏又是一抱拳,“谢都督。”可面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讨论午饭吃什么一样的平淡。   但这更让纳兰芝印觉得满意,“还没问过,兰将军可有娶亲?”   “不曾。”   “哦?那可有喜欢的女子?”   兰珏一愣,心里突然想起了那温和柔软的笑容和甜甜的糕点来。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化开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很快又消逝无踪。   纳兰芝印见了觉得有些可惜,“你若是有喜欢的女子,我可以帮你做媒。”   “多谢都督,”兰珏摇头,“我并没有想娶的女子。”   “既是这样,我家中有一女孩儿,年纪与你相仿,你若愿意,可以回京举办婚宴。”   兰珏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后开口,“多谢都督美意,只是国家未定,我并没有娶妻的想法。”   纳兰芝印点头,“男儿当是如此。”   他并不赞同先成家后□□。   国家动荡,又哪能沉迷于温柔乡,不如血拼沙场,赢了,高官厚禄可娶娇妻;输了,独身一人也了无牵挂。   他拍了拍兰珏的肩,“去吃饭吧,马上就要启程了。”   “是。”   少年看向远方,他摸了摸袖子里的帕子,上面绣的是一株兰草。   他眼睑微瞌,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三年了……   娘娘,   你的珏珏终于能回来见你了……   那双已经变得粗糙的手攥紧了帕子。 第68章   这几天夹在皇后和妹妹之间的兰沁禾觉得很为难,于是她决定找慕良缓解缓解压力。   “嘻嘻,我又赢啦。”   皇贵妃好心情的收起棋子,一边夸赞道,“小良子你的棋艺越来越好了。”   慕良端起茶盏,“是娘娘教导有方。”   “对吧,你现在能让我赢得都看不出来是你在让我了!”   银耳不忍直视的转过头,从前她们还能在心里笑话一下有了娘娘就害羞的跟个小娘子似的九千岁,现在倒好,主子也越来越“童真”了。   从前温文尔雅娴静端庄的皇贵妃呢?   看起来比六七岁时还活泼童趣了不少。   童趣的皇贵妃眉飞色舞的拿起红纸,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了,这次的惩罚是胭脂了。”   两个人约定每输一局就让对方给自己上一部分的妆,此时的九千岁已经被画了眉眼擦了脂粉,如今又拿了红纸放唇上一抿……   倒终于有些太监的样子了。   兰沁禾看的乐不可支,慕良骨架子大,长得又阴沉沉的,实在不适合上女妆。他不像楼月吟那样随便一点就是倾国美色,反而看着不伦不类更加丑了。   虽然她承认,这其中应该有一部分是她的技术问题,若是改成男妆,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是那哪有看九千岁女妆的样子有趣儿?   慕良跟着勾起唇角,只觉得娘娘笑起来的样子分外好看。   这惩罚的要求一出,他就知道是娘娘又想找他逗趣,自从皇后一事之后,娘娘来找自己的次数迅速增多。   这样的感觉让慕良觉得无比心安。   娘娘是需要他的,他是有用的。   无与伦比的满足感让慕良连眉间的阴郁都驱散了不少,有时候慕良甚至觉得,比起两人之间的亲昵,跪在娘娘脚边听她的命令让自己更加放松。   这几年的生活如梦似幻,像是水泡泡一样在阳光下绚丽却又脆弱。   娘娘真的喜欢自己吗?娘娘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娘娘会有一天腻了自己吗?   慕良不知道,也从来不敢深想。   比起仗着娘娘的宠爱而得意忘形,他需要一点一点的展露自己的价值。   看啊娘娘,臣还是可以有利用的余地的。   无论是权势亦或名利,只要您开口,不管什么臣都会帮您得到。   所以哪怕有一天,您厌倦了臣,也请看在臣剩余价值上,不要再也不理臣……   慕良有些魔障了,因为有得,所以开始担心失去。   君子不该患得患失,可他是天生的小人。   没有兰沁禾时候的慕良往上爬是为了能远远的看她一眼,所以他还不是那么在意,位置的高低不过决定了自己看的位置的远近罢了,那个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触碰。   可是如今的慕良不一样,他开始战战兢兢,他开始日益贪婪。   他要的更多,更多的权势,更多的力量。   仿佛雄性求偶时一般,他想对着心爱的女子展现出自己的强大。   他想求她,永远不要再把自己丢回那个孤单的世界,不管是用什么方法。   然而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觉两人之间更熟悉的兰沁禾,没有发现对方仿佛踩在钢丝上走路一般的心理。   慕良向来狠毒,不仅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他非常容易的摸清了兰沁禾的心思,很快的给自己做好了定位和外皮。   娘娘喜欢看他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样子,那他就做出来;娘娘喜欢他穿的一丝不苟冷冷清清的样子,那他就一年四季都这么打扮;娘娘喜欢他在外人面前杀伐果断冷情少言的模样,那他就更加的气势凌人。   做到这些对慕良来说没什么难度,因为这和他的习惯,也确实没太大区别。   只是除了一点……   “你怎么脾气那么好啊,”兰沁禾凑过去抱住了慕良的胳膊,声音软了下来,“偶尔生下气我也不讨厌的啊。”   是了,慕良很早就敏感的发现,娘娘有时候更喜欢自己神色骇人的样子。   可是他很少顺着她露出那样的一面。   再好吃的菜,吃多了也会腻。   最好的美酒,是藏起来一点一点的小酌的。   他摇头,“臣怎会生娘娘的气。”   那双修长惨白的手悄悄的搭上女子的柔荑,兰沁禾抓起来,拉着他抚上自己的脸颊。   “我新用的膏子,滑不滑?”   经验丰富的银耳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顺便守门。两个人的房间似是温度突然增高。   手底下的触感又凉又滑又软,慕良火烧火燎的红了脸,胡乱的点点头。   “不说话呀?”兰沁禾勾起恶劣的笑容,“看来是接触的不够多,您再多接触一下,看看我这膏子到底好不好。”   话刚说完,指尖猛地传来没温热湿软包裹住的感觉。   慕良瞳孔剧烈收缩着,他看着娘娘握住他的手,然后把食指含进了嘴里。   “娘、娘娘!”   “唔……”兰沁禾抽出嘴里的手指,媚眼如丝的瞥了他一眼,“如何?外面摸了,里面也要摸,慕公公可有感觉出什么吗?”   慕良红着脸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还、还需更深些才能觉出……”   这下轮到兰沁禾傻眼了,主动开车的慕良,难得一见啊!   她起了兴致,伸出舌尖,缓缓的舔去慕良食指上的涎水,却是越舔越湿。   那双水润润的杏眼直勾勾的看着慕良,配着那缠绵的动作,直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兰家的女孩,或许都是天生的妖精。   “唔……”她慢慢把手指重新插进了嘴里,不时吸吮轻咬,麻酥酥的感觉第一次在手指上绽放开来。   慕良额上有了细汗,眼里也染了欲色。   见他这副样子,兰沁禾不厚道的笑了。原本暧昧妖娆的眼睛忽的就弯了起来,她吐出手指,拿了帕子给他擦干净,一边还笑着,“慕公公,怎么这么不经逗啊。”   慕良觉得有点委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趴在皇贵妃肩窝里蹭了蹭,“臣……控制不住。”   他皮肤上沁出了薄红,哼哼唧唧的呢喃,“难受……臣难受……”   “娘娘……”   糟、糟糕……   兰沁禾捂脸,撒娇的慕良是她这辈子都不能拒绝的。   玉质的棋子被手指抓住又从掉回棋盒,与其他的棋子一起发出叮当清脆的声音。   兰沁禾被突然强势的某人从背后抵住趴在桌上,后颈上传来湿滑黏腻的触感,她忍不住轻哼了两声,可这声音却好像是什么激励的信号一般,惹得慕良越发痴狂。   他眼睛染着星星点点的兴奋,十指穿插着女子的手指压在桌上,然后拉着兰沁禾的右手摁在了棋盒里。   两人的手一起陷进了凉冰冰的玉棋子中,冰的兰沁禾瑟缩了一下。   然而更让她瑟瑟发抖的是慕良接下来的话,“娘娘……想试试吗?”   试、试什么?   她惊恐的看着慕良控制着自己的手抓起一把棋子,从前疯狂的回忆涌上心头。   皇贵妃终于怕了……她不该每天调戏九千岁的。   抱着一丝侥幸和期待,兰沁禾讨好的转头蹭了蹭慕良的脖子,“可我想用在你身上。”   慕良一僵,当兰沁禾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想改口的时候,她听见了低低的一声,“可以”   ……   秋瞿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他拧着糕点的边缘,一点一点的把完好的糕点戳碎,黄黄的碎屑撒了一桌,戳完一块的少年刚把手伸向另一块就被扇子敲了手腕。   “看这弄的一团糟。”   秋瞿缩回手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因为太无聊了嘛。”   “要来看戏的是你,说无聊的也是你。”兰贺栎挑眉,“不如上我家看书去?”   “我以为这天下第一名角有多厉害,”他打了个哈欠,“也不就是那点花样,没意思。”   “连老太傅都看的津津有味,可见人家并非浪得虚名,谁让你不懂戏还非要凑热闹。”   秋瞿撇了撇嘴,撑着侧脸把脸挤得有点变形,“听说皇贵妃娘娘好像挺喜欢听戏的,要不然右侍郎你想个办法把她带出来听听,她一定喜欢。”   “进了宫哪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兰贺栎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感慨,“若是早几年她还没进宫,这场子肯定是要赶的。”   “这还不好办?”少年嗤笑了一声,“来个假死,偷偷运出宫不就好了?有多少人见过皇贵妃的样子啊,涂涂抹抹几下,保证没人会往皇贵妃身上想。”   刚说完头上就又被敲了一下,兰贺栎好笑的挑眉,“净说胡话。”   锣鼓声停下,兰贺栎起身掸了掸衣袍,“走吧,难得沐休,别耗在一个地方。”   “可不是?难得沐休,不如进宫看看两位娘娘。”   兰贺栎想都没想过这个选项,可如今秋瞿随口一说,他却有些心动。   除了每年大宴上遥遥的和两个妹妹对望一眼,这八年来,他都没和她们说过一句话。   一般男子想要进宫是个难事,可不说他可以去求慕良,就是凭着皇帝对贵妃的宠爱,也会同意让他进去。   “等等,”秋瞿拉住了兰贺栎,娃娃脸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只小奶猫一样,“兰兄你不会是想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吧?” 第69章   兰贺栎睨他,“是又如何?”   “人家那么俊,万一被掳走了怎么办!”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以至于兰贺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进宫是去看望两位娘娘的,你进宫做什么?”   “我也想看看两位娘娘,”少年无辜的眨巴着眼睛,“而且人家不想和兰兄分开。”   “……”   最后少年还是笑嘻嘻的跟着兰贺栎进宫了。   毕竟是大打贵妃的旗号进来的,两人首先去见了在养心殿的兰沁酥,被皇帝留下用了午膳之后才去了坤云宫。   一进门秋瞿就耸了耸鼻子,好似闻到了什么不一般的味道一样,然后勾起唇转头,对着一旁的银耳送了个甜腻腻的笑。   好久不见呀,银耳姐姐。   读出少年眼中的意思的银耳若无其事的转头。   她承认自己亏欠这个少年良多,可那又如何?   大概兰国骑真的看人很准,他一早就看出了这个被虐待过后的小女孩有多么的冷血,所以他把她送到了兰沁禾的院子里。   他在赌,赌这匹小小的恶犬会向自己的大女儿献出忠诚,然后时刻替自己心软的女儿做出理智却冷血的决定。   他赌对了,银耳掩盖住了自己从前的残忍,可那只是掩盖。   她永远不会对除了自己主人以外的人,产生愧疚的情绪。   兰沁禾许久不见哥哥心里颇为激动,她杏眼泛红看了对方许久,直到兰贺栎轻轻的咳嗽了声她才回神,“来人看茶。”   “多谢娘娘。”兰贺栎笑着身子朝秋瞿那边侧了侧,“这位是秋瞿秋少卿,幼时和臣在同一个学院里上过一段时间的学。”   “原来是之前的文武状元。”兰沁禾细细的打量了少年几番,见他长得乖巧可爱,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若是当初没有……银耳日后能有这样的人陪着,她也放心许多。   可惜了……   “见过娘娘。”秋瞿弯起眼睛行了一礼。   倒着茶的银耳见他没有多话心里松了口气,大少爷可不像主子那么好说话,看着温文尔雅,实则为人谨慎果断。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和宫外的男人有着这样的纠缠,怕是会劝娘娘送她出宫。   几人坐着寒暄了一会儿,顾忌着有秋瞿这个外人在,兄妹也不好表现的多么亲昵,只能聊聊家中和几人日后的打算。   “臣前几日收到父亲寄来的信,季国大败,大军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哦?”兰沁禾闻言有些激动,“如此本宫和侯爵夫人也就安心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的庆功宴能否出席。”   “兰相劳苦功高,想必这点小事皇上不会不满足。”秋瞿点着下唇,“微臣也想看看兰相的天人之姿呢。”   兰贺栎笑笑,“你入朝之后确实还没见过家父,有机会带你去兰府,他也一直很想见你。”   兰沁禾端茶的手一顿,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秋瞿和哥哥年龄差了不少,就算是同学也不会接触太久,可能等秋瞿入学后没多久哥哥就入朝了。   那为何两人关系看起来这么亲昵?   这可不好……   她看了眼银耳,若是真的到了情同手足的地步,那秋瞿一旦去求哥哥要银耳,她还真说不过哥哥。   就算是银耳,也不好拒绝大少爷的命令。   “右侍郎和秋少卿的感情真好。”她似是羡慕的开口,“不知道当初是如何结识的?”   秋瞿笑嘻嘻的答了,“有一日臣出门吃饭忘记带银子,多亏了路过的兰兄出手相助,有了来往之后,便相见恨晚。入朝之后,更是仰仗了兰兄不少荫蔽。”   “那日他穿着学院服。臣也是才知道自己还有个这般的后辈。”   两人搭腔说话,显然关系极好。   兰沁禾若有所思,为了避免提到银耳一事,她便起身开口,“难得右侍郎进宫,本该该多留您一会儿,可惜约了皇后听戏,只好失陪了。”   两人跟着起身,兰贺栎想摸摸自己妹妹的头,手伸出了两寸又停住改为了抱拳,“既如此,就不打扰娘娘了。”   “不过还有一事想求娘娘。”他顿了顿,微带锐色的眼睛忽的瞥向一旁的银耳,“母亲这几日身体不好,日日思念宫中的两位娘娘。”   “母亲……侯爵夫人病重?”兰沁禾吃惊的掩唇,“为何无人报知本宫?”   “母亲害怕惹了娘娘担忧,特此让臣不要说出去。”   “是本宫不孝……不能守在床前服侍……”兰沁禾有些低落,“本宫这就请太医去兰府。”   “劳娘娘挂心,之前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兰贺栎叹了口气,“只是她思念您和贵妃,太医说是郁结于心,还需心药医。”   “我……本宫……”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这些日子记性越发的不好,她劳苦一生,如今总是一个人坐着,痴痴的念着您和贵妃进宫前的日子。”   兰沁禾低头,眼圈发红,顾忌这人多勉强压住泪意。   父亲去边疆的这两年,整个兰府兰家都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上次席上兰沁禾远远的看了一眼,见母亲白了不少头发,背脊也微微有些弯了。   心中酸涩,她深呼吸两口,努力维持住表情,却听兰贺栎接着道,“母亲人老了就喜欢看看从前的东西,知道娘娘不能出宫,她老人家想把银耳接回去一段时间。”   他声音很轻,带着些无奈,“就当是代替娘娘陪在身边了。”   兰沁禾瞬间回神,她看了眼旁边一脸无辜的秋瞿,又看了眼银耳,还未开口就见银耳上前两步跪下,“主子,奴婢愿意回去老夫人。”   “这……”她有些惊讶,随即明白了银耳是不想自己为难。   “你不用……”   “只要老夫人病好了,微臣立刻送银耳姑姑回来。”   银耳配合着满脸焦急的兰贺栎对着兰沁禾叩首,一脸坚决,“请娘娘成全。”   兰沁禾沉默了片刻,直直的盯向秋瞿,“好吧,你去吧。等夫人病情好转本宫就接你回来。若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只管来找本宫,无论是谁,本宫都护着你。”   这话是对着银耳说的,可是她看的却是秋瞿。   少年眼睛亮了亮,立刻道,“娘娘放心,微臣在外边也会对银耳姑姑多加照顾的。”   “如此就麻烦秋少卿了。”   送几人出门时,兰贺栎突然转身,“娘娘,臣本不该多话,只是兰相不日回宫,还是要多提醒您几句。”   他表情严肃,兰沁禾便也正色道,“大人请说。”   “此次抗季一事多亏九千岁相助,父亲对他也是感激的。只是……”   “只是您和他的事,是父亲的底线,怕是不容易答应。”他捻了捻袖口,“凡是还是多找条后路,以防后患为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兰国骑虽然感谢慕良这次出力,可是公私分明,他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   如果哪天慕良倒台或是做了违法反击的事被揭发了,他不但不会拉一把,反而还会踩两脚。   “本宫知道了,”兰沁禾点头,“多谢大人提醒。”   目送三人走远,身边的莲儿红着眼小声问道,“主子,银耳她还回来吗?”   兰沁禾抿了抿唇,目光沉沉,半晌才轻轻开口,“不知道……”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就此不回来,也是好的。   银耳跟了她这么些年,什么阴私都是她去背的,或许对她来说,远离这些是非,到外面开阔的世界,会活的更自在些。   背着包袱的女子似有所感,她转头,和宫门内的兰沁禾遥遥对望一眼,那双唇动了动,让兰沁禾忽然就落了泪。   主子,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orz这周双更了两天,这章短了点,肾虚 第70章   深夜,妙音正睡在脚踏上,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声惊呼,她立刻起身点了灯,凑近一看,床上的女子不安的辗转额上满是细汗。   皇贵妃双手在空中挥舞像是要抓住什么,嘴里不停的轻呼着,“银耳银耳!”   妙音蹙眉,柔声唤道,“娘娘。”   兰沁禾猛地从床上坐起,待看见旁边担忧的侍女后,失落的缓了口气。   “娘娘可是梦魇了?”   “无事。”她接过妙音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喘了口气,“你回去睡吧。”   妙音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应道,“是。”   “等等,”兰沁禾唤住她,“明日起你就代替银耳做坤云宫的管事姑姑。”   “娘娘?”妙音有点吃惊,“这还是该由莲儿……”   “莲儿虽然跟本宫跟的久,可她性子单纯,不适合管事。”兰沁禾揉了揉发涨的脑袋,“你这些年做事稳重,就由你来接手吧。”   “是,谢娘娘。”   妙音欠身,黑夜之下,女子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起来。   翌日   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百姓夹道,锣鼓震天。   比起兰大都督和镇国将军,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在纳兰芝印身后的瘦小男子。   他一身软甲,骑着黝黑的骏马,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只可惜脸上一道贯穿半张脸的长疤,宛如一条狰狞可怕的蜈蚣爬在脸上,让人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在往上,那冷冰冰的眼神蕴含着沉寂的杀气,若是抛开气质和伤疤不谈,那样的身板和白净的脸蛋简直像是一个小姑娘。   “那是谁啊?”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百姓议论纷纷,当接触到男子眼神的一瞬间背脊爬过寒意,齐刷刷的噤了声。   大军一直到了皇宫门口,却只看见左相带着些朝臣站在外面。   兰国骑翻身下马,目光看向左相,对方无奈的摇摇头,随后笑呵呵的拱手,“恭贺大都督和镇国将军回朝,这一路可还顺利?”   “劳左相费心。”兰国骑和纳兰芝印拱手回礼,两人侧开一步,示意兰珏上前,“这位兰将军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此次抗季多亏有他冲锋陷阵出谋划计。”   “哦?”左相讶异的挑眉看去,只见一精神小生朝他鞠躬行礼,声音干练清脆,“见过左相。”   再抬头时右脸一道疤随之显露。   左相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笑着点点头,“英雄少年,我大明又出一位栋梁。”   他又问道,“不知兰将军之前官任何处?”   兰珏愣了下,一旁的纳兰芝印开口道,“这里风大,将士长途跋涉皆精疲力尽,还是早些进宫安顿再叙闲话。”   左相顿时反应过来,“将军说的是,快随我进宫赴宴为三军洗尘。”   “那位就是兰相?”秋瞿凑在兰贺栎身边偷偷朝前打量。   “正是家父。”兰贺栎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的做贼似的?”   “啧啧,气势雄浑,真乃天人。”秋瞿没有答兰贺栎的后半句话,大大的眼睛里有点羡慕。   他看了看对方粗壮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白的像是玉石似的手指,心里暗暗疑惑,或许她喜欢强壮些的男子?可自己武功也不差啊,不若下次也跟着去边疆几年?   这次抗季之战足足打了四年,从一开始的丢失数座城池到杀死季国皇帝,之中辛苦实在难为外人道。   众将士本以为回京之后便是加冠封爵,可等接风宴进行了大半后依旧没看见皇帝的影子。   与其说是给三军接风洗尘,不如说是一些和兰国骑纳兰芝印交好的官员借了皇宫的场地办的私人宴。   “欺人太甚!”   突然后座一黝黑武将一把摔了酒杯站了起来,本就沉闷的宴会顿时安静下来,只见那人气愤道,“左相您就告诉大伙儿,皇帝今日到底为何不来!”   声音粗嘎,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老左相拿着杯子的手滞了片刻,满脸为难。   兰国骑见此斜了那人一眼,“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坐下!”   “都督!”那人两三步走到中央,“我等浴血沙场保家卫国,那皇上呢!他倒好整日沉溺……”   “退下!”   兰国骑虎眸一瞪,声音带了逼威,“皇宫大内,谁给你的胆子指责圣上!”   中间的武将气的胡子发颤,咬着牙狠狠的磨了两圈后气呼呼的冷哼一声直接往门外走去。   右边席上的一蓝袍谋士也跟着起身抱拳,“下官多年未见家中老小,这便先行告退了。”   这人是军中有名的傲气才子,说话做事向来带着三分清高,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甩了衣袍跟着走出了门。   有了人带头,心下愤懑难忍的将士也陆陆续续的走了大半。   左相见此,抚着胡子叹了口气。   纳兰芝印沉默了片刻后,略一抱拳,“这孩子刚来京城还未安顿,我就先带他回去找个住处。”   “唉,去吧去吧。”左相挥了挥手,脸上有些疲惫。   兰国骑冷着脸问道,“可又是那殷糯?”   “非也。”左相垂着头摆手,“兰相你离京不久那殷糯就被废了。”   “那今日……”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左相又是一叹气,没有回答兰国骑。   后边的兰贺栎苦笑着开口,“父亲,今日侍驾的是贤贵妃。”   “啊!”他震惊的睁大眼睛,然后咬牙狠狠的一拳垂上桌子。   “这和贵妃娘娘无关。”左相摇了摇头,“您也不必太过在意,就算没有贵妃,结果也是一样的。”   “罢了罢了,”老人掸了掸衣袍起身,“久战未归,大家还是先回去见见家小吧,我们改日再聚。”   ……   皇帝连庆功宴都缺席确实是让纳兰芝印有些郁闷,不过他深怕身边的青年就此离开,故而索性自己把他带出来。   “你如今没有住处,不如先跟我回家,等找到了宅子再搬出去也不迟。”   兰珏收着下巴亦步亦趋的跟着纳兰芝印上了马,直到进了纳兰府的街时,他忽然勒住马停下,对着纳兰芝印道,“纳兰将军,我有一件事还未禀报,可否先跟我去酒楼里用过午膳再回兰府。”   纳兰芝印远远都能看见在门口迎接的妻儿了,但是兰珏这么说,想来是有原因。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他便派了身边的人去府中告知不必久等。   将军一勒缰绳,沉声道,“请。”   “多谢将军。”兰珏调转马头,找了处人较少的酒楼要了雅间。   “兰将军请讲。”   “……”兰珏沉默片刻,倏地对着纳兰芝印跪下。   纳兰芝印挑了挑眉眼里有些不解,“兰将军,这是做什么?”   “不是兰。”跪着的青年缓缓开口,“我姓纳兰。”   “哦?”纳兰芝印惊讶的睁大眼睛,“纳兰家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小辈我竟是不知,你父亲是谁?”   “……纳兰芝印。”   兰珏或者说是纳兰珏抬头,对着纳兰芝印的眼睛道,“父亲,我原名纳兰珏。”   纳兰珏这个名字有些陌生,镇国将军坐着好半晌才回忆起记忆里那个瘦弱的小女孩。   他眼神冷了下来,“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知道。”   两人都不是喜欢多话的人,凝重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包厢,座上的镇国将军眯着眼上下打量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目光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   纳兰珏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视线,没有一丝慌乱,整张脸依旧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可惜了。”他大刀阔斧的坐着,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给你两条路,要么回去好好待着准备嫁人,我会给你选个好夫婿,办一场风光的大婚;要么死在战场上连个收尸的都不一定有。”   “战场。”   话音刚落地上的人就做出了选择,毫不犹豫。   “你想好了。”   “是。”   男人不再废话,起身推开了包厢的门,“跟上。”   ……   兰沁禾此时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是父亲终于来回的激动,一方面想起哥哥不久前说的话,有些担心父亲和慕良什么时候起了冲突。   现在全天下都议论纷纷,后宫里贤贵妃蛊惑君心,前朝中九千岁宦官弄权。偏偏这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   她正皱眉,突然看见妙音捧着一个长盒子进来,“娘娘,承庵寺的纯妃娘娘派人送东西过来。”   “哦?拿来本宫看看。”   兰沁禾进宫两年后太后携众太妃去了承庵寺礼佛顺便带走了自己的亲外甥女纯妃。   刚入宫时,兰沁禾因为家世显贵,免不了被同期的秀女排挤,也有来示好的,却被那时候年轻的自己认为对方谄媚而不愿来往。   唯一一位让她处的高兴的就是这位纯妃。   纯妃原名纯曦贞,长兰沁禾两岁,她并不是中原人,而是巫族的小郡主。   一开始兰沁禾总觉的她冷傲清高难以接近,后来发现也确实是这样。   大概是因为两人都被排挤的原因,兰沁禾便常常找她作伴,一来二去相熟之后,纯妃也愿意和她谈天,她会讲些巫族里的趣事,这让一直被关在兰府里的兰沁禾觉得分外有趣。   慢慢的纯妃成为了兰沁禾交往最深的朋友,直到她随太后出宫,兰沁禾才又和皇后变得亲密。   多年不见,只是偶尔靠着书信来往,可兰沁禾却觉得两人的羁绊并没有减弱。   可能是因为傲娇,在书信中纯曦贞总是比见面时要热切许多,一点也不会让人无话可聊。   “娘娘,这还有封纯妃娘娘的信。”   兰沁禾先拿了信读,应该是半个月前写的,信上先恭喜了父亲大胜归来的消息,又照例问了好。   她又打开长盒子,见里面躺着一管长长的银萧,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漂亮的让人眼睛一亮。   兰沁禾顿时爱不释手的把玩了起来,这应该就是信上说的巫族首领送来的银萧,纯妃表示今年又不能回来缺了兰沁禾的寿辰实在遗憾,这算是补上兰沁禾的生日礼物。   兰沁禾原本是不懂萧的,因为确实学起来有一定难度,进宫后两年跟在纯曦贞身边才学了个皮毛。   巫族人人擅管乐,她曾经听过纯妃吹曲,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能引鱼跃,能引凰鸣。从小到大,兰沁禾从未听过有人的乐能达到这般的境界,便更加喜欢和纯曦贞处在一室。   说实话,这么好的萧搁自己这真是浪费了。她想了想还是放回盒子,对着妙音道,“收好。”   妙音不解,“主子不喜欢吗?”   兰沁禾摇摇头,“宝剑配英雄,本宫就不暴殄天物了。等纯姐姐回来,去还给她吧。”   妙音抿唇,欠了欠身子下去了。   用过午膳之后有下人通报慕良前来请安,兰沁禾一愣,这人怎么来了?   大军刚刚回朝,按理说他应该忙的不可开交才对,怎么这么快就有空往自己这里跑。   “不必去花厅了,请他直接进来吧。”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笑着抬眉望去,当看清来人后手里的针线掉落了下去。   “珏、珏珏……” 第71章   慕良坐在马车内闭着眼休憩,车子突然停下,外边的轿夫轻呼道,“千岁爷,有人拦车说想见您。”   慕良闭着眼皱眉,“谁?”   “她自称是纳兰府的小姐纳兰珏。”   幽黑的眼睛缓缓睁开,九千岁转了两圈手上的红玉扳指,声音透过车厢,“请。”   ……   “珏、珏珏?”兰沁禾不可置信的起身,她愣愣的看向门口慕良身边的女孩,小姑娘长高了些也结实了些。   可脸上那条原本快要淡去的疤痕却不知道为何变得触目惊心。   纳兰珏沉默着,走到女子面前,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人狠狠的抱入了怀里。   温柔的、柔软的、暖暖的、香甜的……   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感觉。   她低头,不自觉地伸出手扯住了女子的衣服。   “去哪儿了,也不留个消息,不知道我会着急吗?”兰沁禾哽咽着,紧紧抱着小姑娘的头,“对不起,一开始就没有保护好你。”   门外的慕良静静的看着,心里泛酸,可是他还是选了亲手把这人送到了娘娘身边。   因为……   对娘娘来说,这是难得顺手的棋子。   纳兰珏的事情他大体知道一些,如果纳兰芝印使些手段能把她推上去的话,她将是娘娘的一大助力。   有时候他未必能周全,以防万一慕良需要把更多有利的因素安排到兰沁禾身边。   虽然嫉妒,却不得不这么做。   那边兰沁禾拉着小姑娘坐下,她颤抖着碰上女孩的侧脸,拇指轻轻的沿着那条骇人的伤疤滑动。   “娘娘。”纳兰珏撇过头避开女子红红的眼眶,“已无大碍。”   “你……”她刚出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最后变成了叹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怎么遇上千岁的?”   纳兰珏和慕良对视了一下,然后开口,“我拦了九千岁的马车。”   兰沁禾红着眼睛噗嗤的笑了出来,“你胆子倒不小,不怕他把你抓起来。”   “娘娘。”慕良有点不乐意,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幽幽看向纳兰珏,示意她可以滚了。   纳兰珏也清楚自己绝不能在这人面前得寸进尺,况且后续还有求于他的地方,遂起身行礼,“娘娘,我是随我父亲一起回京的,出来时他叫我早些回去。”   兰沁禾蹙眉,拉着小姑娘的手有点无措,“你这就要走了?这、这才刚来,我还没有好好看看你。”   纳兰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低的道,“娘娘,天色不早了。”   兰沁禾叹了口气,“好吧。莲儿,把之前存的糕点酥糖拿给纳兰小姐。”   “这些年我每每想你的时候就做一点儿,可惜之前不少都坏了,留下来的不多,你就当尝个味儿。”   纳兰珏睁着眼睛,待接过那一小包包裹的时候手有些发抖,她低头抿着唇不语。   沉默片刻后开口,“谢……娘娘。”   “你去吧。”兰沁禾抱了抱她,“日后保重,方便的时候给我来信,有什么事情找我或者找千岁都行。”   “……娘娘,珍重。”   兰沁禾倚门望着小姑娘孑然一身愈走愈远,这场景不久前她也见过一次。   白素柔、玖妃、和德王、小太子、银耳……   这宫里能留下来的,实在太少了。   出宫不易,可能待在宫里,也是不易。   物是人非事事休,转眼只见人走茶凉,最后的最后,不知道自己回去哪儿,自己的旁边,又还能剩下谁。   “娘娘……”身后的人担忧的轻声唤道。   “慕良,”兰沁禾望着门外开口,“她是去了边疆,对吗?”   “……娘娘圣明。”   小姑娘身上的动作实在太有标志性了,一板一眼的走路坐姿,有些变扭的宫礼,还有那中气十足的说话语气都带着浓浓的军营味道。   但兰沁禾突然释然无比。   那个曾经残喘在破烂小院里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未来。   像是一颗雷雨后的小幼苗一样,缓慢的却坚定的往上伸展。   可能在这个世界里,有些荒诞、有些难容于世,可那又如何?比起她自己一辈子困在世俗陈规里惶惶度日,那个孩子活的精彩快活多了。   纳兰珏如此,兰沁酥如此,皇后也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奋力奔向的终点,那自己呢?   自己又在渴求着什么、向往着什么呢?   兰沁禾转身,环住了身后人的腰,她嗅着那人身上的熏香味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变得缓慢,“慕良,你有想要做的事情吗?”   慕良回抱住怀里的女子,他下巴小心翼翼的搁在对方的额上,像是想把她整个儿都保护起来一样。   “我有。”兰沁禾弯起眼睛,“我想和你,和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她声音温和轻柔,一如十多年前的初遇。   ——“以后若是饿了,便来右相府找管家,只管说是大小姐让你来做活儿的就是了。”   慕良愣怔着,他猛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不论自己还是皇后贵妃都对娘娘抱有贪欲。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在黑暗里追逐着欲望,金钱、名利、权势……   像是永不餍足的饕餮一样,不管再怎么伪装,那双眼里总是暴露着露骨的贪婪。   可她不一样。   那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平易近人的满足、温婉如水的体贴。   追求权力并不是真正的目的,而是因为内心无比的惶恐,无比的寂寞。他们急迫的需要得到什么来保护自己,每个难眠的晚上需要靠一遍又一遍的梳理布局、一遍又一遍的用已经得到的可以计量的东西来安慰自己才能疲惫的入睡。   这时候突然出现的兰沁禾如此与众不同,像是宁静的湖泊,可以让人有片刻喘息。   她是心药,而慕良是唯一得到完整药方的人。   他收紧了手臂垂眸,   幸好是我,幸好是你。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回屋坐下,慕良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兰沁禾,“刚刚在门口遇见兰相,他要臣把这个交给您。”   兰沁禾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打磨光滑的小马驹的木雕。   她低头莞尔,“小时候父亲每每远调,闲暇时间就会给我和酥酥刻个小玩意儿寄回来。”   手上的木雕巴掌大小,棱角处被磨的光滑,不是刻意的打磨,更像是被手指摩挲的痕迹。   兰沁禾叹了口气收好,“他看起来如何?”   “精神不错,身上并无带伤。”慕良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那木雕,手指微动,“不过就是心里不好受罢了。”   “嗯?”兰沁禾不解,“大军得胜归来,他应该高兴才是啊。”   “皇帝今早带了贵妃游湖,缺了庆功宴。”慕良皱眉,“臣赶去的时候,宴席已经被撤,听说众将愤懑纷纷离席。”   兰沁禾表情变得凝重,武将离心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心里觉得皇帝实在昏庸,但她绝对不想发生什么政变。   “你……”她迟疑的看向慕良,“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慕良如何心细,一下子就听出了兰沁禾的言外之意,“娘娘想让臣帮谁。”   她沉默片刻,如何摇头,“我不知道。”   她想在皇后和酥酥中间保持中立,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站在慕良的角度,这两人更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兰沁禾试探的开口,“三皇子……”   “娘娘,”慕良接话道,“不论如何,先除德妃。”   德妃,三皇子生母。   若是兰沁酥的大皇子或者皇后的太子赢了,都势必得铲除三皇子母子。   若是三皇子上位了,曾经和兰沁禾兰沁酥有过过节的德妃都必定会加以报复。   故此,无论谁赢了德妃都是碍事的存在,既然如此,不如早些铲除来的干净。   更何况三皇子和皇帝性格极像,都是胸无大志贪安享受之辈,他本人根本无意于皇位,若是德妃的死能对他有个刺激,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是……   原先是不针对皇后也不针对酥酥,如今直接两人一起得罪……   慕良看出了兰沁禾的顾虑,“娘娘心善,可不管皇后和贵妃谁站到最后,都不会放过对方。”   兰沁禾猛的抬头对上了慕良那双淡漠深幽的眸子,修长微凉的手安抚着搭上了自己的手,那双薄唇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来,“制衡方为上策。”   她咬了咬唇,心里有些犹豫,这犹豫和刚刚进宫争宠时是一样的。   要争吗?   要和那些人打的头破血流吗?   “娘娘。”   她深呼吸了口气,反握住慕良的手,“好,我会尽量配合你。”   “但是兰家……”   “娘娘放心。”慕良起身跪下,他跪在女子脚边,宛如忠犬一般,“臣竭尽全力,定会护兰家平安。”   兰沁禾垂着眼睑,指尖触上了九千岁的纱冠,“不止是兰家,我要你发誓,你也得好好的。”   ……   三伏天,宫里闷热的让人心烦意乱,小太子日日啼哭,身上起了许多红红的痱子。   皇帝遂决定带皇后和太子去行宫避暑,临走前他唤了慕良商量去行宫的事宜。   “皇上,可须臣派人将每日的奏章送去?”   皇帝好笑的摆手,“这仗都打完了,还有什么大事得朕天天看着?这段时间由你代阅即可。”   “臣惶恐。”   “慕卿不必过谦,朕知道你的才能,这件小事就不必推辞了。”   慕良扯了扯嘴角,三个月的奏折在皇帝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小事。   他谢恩之后才像是不经意的提到,“大军回京,皇上何时封赏?”   “朕之前已经交由礼部处理这件事。”皇帝有些为难的皱眉,“只是兰相和镇国将军,朕实在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啊。”   他看向慕良,“之前兰相好像说什么,想要块免死金牌?他不过是代你掌印,未免也太过贪心了。”   “皇上此言差矣。”慕良是知道这事的,之前兰贺栎曾经找过他商讨封赏的事情,两人都知道兰沁酥是什么性子,楼月吟是什么样的疯子,故此在这个时间点上,要个后路实属必要。   “兰相此次出行,不仅解救六十万大军于水火之中,还攻克了整个季国,为我大明开疆拓土,要个免死金牌又有何不妥?”   慕良搬弄着红玉扳指,又加上一句,“更何况兰家世代忠良,兰国骑本身也服侍皇上数十年,如此有功之臣,皇上应该多加表示才是。”   皇帝听了点点头道,“慕卿有理,朕便依了他。那纳兰芝印又该如何?”   “镇国将军久未回京,皇上不如把他带着一起去行宫。”   “这算什么赏?”   “皇上有所不知,您此次出行自得有人随行以防不测。那兰将军刚刚胜仗,有他在,必能护陛下皇后和太子周全。”   皇帝还是不解,“可这对他来说并无好处。”   “他许久不见天颜,这次能近身侍奉陛下,难道不是大赏?您出宫,满朝文武却独独带他一人,这更是天大的荣耀了。”   慕良抿了口茶,淡淡的轻语,“再者,他身上带着半块虎符,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啊,皇上。”   这话让皇帝恍然大悟,“果然还是慕卿想的周到。”   “另外再封爵赐宅,也就足矣。”   “对对对,”皇帝点头,“不能再封那些实权让他爬到朕头上了。”   “皇上圣明。”   慕良起身弯腰,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起来。   纳兰珏,这份人情,你最好给我好好的记住了。   若是哪天你对娘娘再没了用处,   我会让你怎么爬上来,再怎么滚回去。 第72章   纳兰芝印接旨去行宫时有点讶异,他刚准备想办法靠近皇帝就掉下来这么个好机会,实在顺利的有些过分。   送旨的小公公咳嗽了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咱们九千岁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劝到了陛下。”   他睨了纳兰芝印一眼,“大人可不要辜负了九千岁的好意呐。”   “多谢公公告知。”纳兰芝印眯了眯眼,握紧了手里的圣旨,“请替我谢过九千岁。”   慕良为什么要帮他已经不重要了,只怕自己和女儿的事情已经被锦衣卫或者东厂查到,这次的人情,日后势必得再付出些什么。   思索片刻后,他派人去隔壁的府邸里传话,“让兰将军做好准备,三日后随我一同进宫伴驾。”   ……   皇后和皇帝去了行宫,凤印又到了兰沁禾手里。   这事儿大家喜闻乐见,虽然皇贵妃对不安分的嫔妃惩罚严厉,但是她自己是个喜欢躲懒的,只要是她管理后宫,就从不用什么请安。   对大多数嫔妃来说,她们也乐的清闲,反正再怎么蹦跶皇帝眼里也就一个兰沁酥,还是省省力气绣两块帕子卖钱来的划算。   然而这次不同,众女等啊等也没接到皇贵妃暂停请安的懿旨,顿时有些慌了。   难道说,既贵妃领养大皇子、皇后生下太子之后,皇贵妃也要有所行动了?   众人心里忐忑,于此相反,兰沁酥开开心心的跑去内务府折腾了一大推衣服首饰香粉。   老女人要消失三个月,姐姐也不取消请安,这样她每天早上一出门就能看见姐姐!   贵妃在皇后还没走时脸上的笑容就藏不住了,每日给皇后请安时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巴巴的看着兰沁禾,看的众人心里发毛。   莫非……这俩姐妹趁着皇后不在,要搞什么大动作。   一时间嫔妃们皆有些惆怅,   皇后走的第一天,想她。   兰沁禾持续了请早安这项大多数人包括她自己也不太喜欢的活动,就是为了能天天盯着德妃。   皇帝皇后不在,慕良想要弄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简直易如反掌。   可她作为这段时间的后宫之主,要是在这时间里因为贪懒死了人那可不好。   故此,她不得不比之前还严格管理,免得惹祸上身。   大概就是“看啊我工作很努力很认真,她死了真的不是我的问题”的意思。   只是每每看见德妃时,心里总是难受不安。   “沁禾,你不够狠。”刚入宫时皇后曾拉着她的手这么说,“你是来摘荣华的,不是来送死的。”   座下的德妃疑惑的发现整个早安里皇贵妃都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不高兴的开口,“皇贵妃娘娘,可是臣妾今日的衣服不好看?”   兰沁禾这才回神,“无事。”她拿了一旁的茶盏掩饰性的喝了口,“你们继续,方才说到哪儿了?”   兰沁酥一挑眉,歪着身子娇声道,“说德妃这眼角好像又长了纹了?”   她拨弄着腕上的镯子,嘴角扯出标志性的嘲讽冷笑,“就算这天儿热,您那儿又没冰桶,可为了那张脸还是该多睡睡才是啊,否则本就长得不好看,这一熬就更丑了。”   底下有嫔妃掩着唇偷偷笑了,德妃气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皇后不在,皇贵妃又是向着自己妹妹的,她还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咬着牙道,“臣妾回去会注意的。”   兰沁酥立马扭头看向上面的兰沁禾,圆圆的狐狸眼里满是得意,脸上就差没写着“夸我”。   这副样子看的兰沁禾好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般那么幼稚,好似一副自己赢了的样子。   又陪着聊了会儿衣服首饰兰沁禾便抬手散了请安,众人纷纷离开,只剩下兰沁酥坐着没动。   “怎么是想留下来陪姐姐看书吗?”   “是想留下来看姐姐。”   小姑娘站起来转了个圈,眼睛亮晶晶的,“酥酥今天穿的好看吗?”   兰沁禾笑着把她拉回来坐好,“好看,我们酥酥从小到大的美人模样。”   兰沁酥自动的抱住了姐姐的手臂,整个儿人都要钻进她怀里,“酥酥那么好看,姐姐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兰沁禾忍不住笑出声,“你若是个男子,不知道会勾搭多少小姑娘。”   “我倒想是个男子呢……”兰沁酥撇着嘴嘟囔,“我若是男子,就娶了姐姐,这样姐姐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说什么胡话。”   “不管,就要娶姐姐。”她像只猫咪一样蹭了蹭兰沁禾的下巴,软软的撒娇,“姐姐,酥酥饿了,要吃你做的菜嘛。”   这声音千娇百媚的勾的人都酥了,哪怕从小听到大,可兰沁禾从没能抵抗过小姑娘的这种声音。   耳朵痒痒的想要把她抱在怀里狠狠的疼几番,兰沁禾低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声音温柔的像和小孩子说话,“好,姐姐去给你做。”   兰沁酥像条小尾巴似的粘在自己姐姐身后,菜一做好就立马拿起筷子夹起来。   入口的瞬间,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味道变了……   一直以来因为她口味比较偏重,所以姐姐给她做菜都顺着她,可今天的菜,淡了许多。   脑子里浮现出那张阴郁苍白的脸来,兰沁酥咬了咬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慕良,又是慕良!   整个后宫里,除了她和那个生死不明的纳兰珏,唯一能让姐姐做饭的就只有慕良一个人了。   竟然是连自己的口味都忘记了吗?   那人到底吃了多少姐姐做的饭。   她满心怒火,面上却好不显露,可是越吃越委屈,越吃越难受。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多好,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多好……   兰沁禾好些日子都没和妹妹吃饭,已经适应了慕良口味的她一时间倒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见姐姐居然一直没发现,小姑娘赌气似的埋头苦吃,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   门外莲儿提着从平喜那里接过的荔枝朝守在门口的妙音问道,“谁来了?”   “主子在和贵妃吃饭。”妙音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是千岁爷送的?”   “对,那我先去冰着,一会儿再跟主子说。”莲儿正要走,却被妙音拦下,“没事,正好吃完饭可以吃,我拿去给主子吧。”   单纯的小姑娘没多想直接递了过去,“那行,我就先回去。”   “行,这里有我守着呢。”   妙音看着莲儿走远,她调整了下表情,跨进门内兴高采烈的扬声道,“娘娘,千岁爷送来……”   待看见贵妃时,她猛地噤声,急忙把东西背在身后往外退去。   兰沁酥握着筷子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她挑了眉,“怎么,千岁爷送来什么?”   留在屋内伺候的倚沐眼角抽了抽,听说这妙音行事稳重,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是银耳在的时候好。   兰沁禾看着妙音脸上忐忑害怕的神情,微微眯了眼,她沉声道,“做什么遮遮掩掩的,把东西拿过来。”   “可是……”妙音不安的看了眼兰沁酥,片刻诺诺道,“是、是。”   精致的铜盆里呈着一小堆的荔枝,色泽漂亮却没有后世来的颗粒大。   但这东西放在现在可是精贵东西,每年赏下来的也就兰沁酥能吃吃,连皇后也见得少。   “哟,”兰沁酥唇角一掀,“千岁爷果然财大气粗,这么稀罕的玩意儿说弄来就弄来。”   兰沁禾仿若无事的擦擦嘴角,“吃你的吧。”   贵妃两颊鼓了鼓,心里愈加恼火,她伸手毫不客气的拿了过来。   吃!她为什么不吃!   她才不要便宜了那个阉人!   等贵妃走的时候,那盘荔枝已经没有多少了。但是比起荔枝,兰沁禾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莲儿,你去找平喜查查妙音,”她皱着眉神情冷峻,“小心点。”   “嗯?”莲儿惊疑的瞪大眼睛,随后低压了声音,“好的主子,包在奴婢身上!”   这话是没问题,可听起来满满都是兴奋。   莲儿当然兴奋,从前这种“私密”的事情都是银耳做的,现在终于轮到她成为娘娘的“心腹”了!   兰沁禾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被小姑娘眉飞色舞的样子打消没了,她无奈的挥手,“去吧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好嘞!”   莲儿沿着小路往尚酒居走去,在门口看见了行色匆匆的熟悉背影,她当即喊道,“喂!你站住。”   平喜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个机灵,当回头看清人时松了口气,“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这不是要吓死我吗。”   “哎呦喂我的喜公公,”莲儿学着他的语气跟腔,“您的胆子可真大哟。”   平喜拿她没脾气,“说吧,是要糖葫芦呢还是镯子?”   “啊呸,我才不是那么世俗的女人。”莲儿没好气道,“我家主子要查妙音,你可快着点儿啊。”   “嗻,”平喜夸张的做了揖,然后抬头,“您要是没别的事儿,奴才就先进去了。”   “惯会贫。”莲儿白了他一眼,“那成,我先回去了,你上点心啊。”   “是是是肯定上心,您走好不送,啊。”   小姑娘哼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回去复命了,从今往后,她就是主子面前的第一人了,那种什么阴私都知道的大宫女!   这么想着,她乐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等候消息的这段时间里,兰沁禾接到了母亲的拜帖。   当看见方氏的时候,她又惊又疑,因为母亲看起来并不像生了重病的样子,反而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母亲,您身体可好些了?”   “进宫这么久了怎么还不知礼数,您该叫臣妇夫人。”   兰沁禾一愣,以前两人私下见面的时候,母亲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她遂笑道,“这不是就只有我们二人嘛,私底下叫声母亲无碍的。”   方氏摇了摇头,“规矩就是规矩,还是处处小心些为好,免得被人捏了把柄,以后不要这样。”   “是,女儿知道。”   老夫人眼里带着慈爱,她细细的打量兰沁禾,“我一共四个孩子,长子长女都让我省心,下面两个小的,一个背着她父亲进了宫,一个背着我进了锦衣卫。”   “但还好,”她笑着叹了口气,“我大女儿争气,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护着他们。”   “母亲?”兰沁禾不解的看向她,从前方氏每次见她都有事情商量,像这样好像纯粹谈天的进宫,还从没有过。   “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方氏弯着眼睛,眼角和脸上带着些皱纹,“我的女儿那么优秀,凭什么要折在那个老头子手里。”   这话有点奇怪,前一刻还在提醒兰沁禾注意规矩,后一句就开始大逆不道,兰沁禾疑惑的看向她,又听她接着道,“听你说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母亲高兴啊。”   方氏遥遥望着窗外,“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像你父亲那样,人都老了还又霸道又死板,人家变着法儿的讨好他,他一边拿了好处一边骂人家奸宦,你说这是不是贱?”   兰沁禾噗嗤的笑了,“您这么说,父亲听了要生气了。”   “让他生气去,又老又丑的气气死算了。”   方氏不在意的挥挥手,“不提他,我见你最近似是有些拮据,听说你把西街的铺子也当掉了些,所以我就来了。”   兰沁禾心下复杂,连慕良也没发现自己其实穷的叮当响了,远在宫外的母亲居然心细如此。   “没事的母亲,我还有些……”   “你有个什么你有。”方氏不客气的堵了回去,“你从小就喜欢搪塞我,吃了什么苦都喜欢自己扛着,不像你妹妹,掉了根头发丝儿都能哭着跑来找我要糖吃。”   兰沁禾无言以对,今天的母亲像是回到了还未进宫的时候,说话厉害的让人难以吭声。   “知道你没钱了,我带了点东西进来,已经搁在外头了。都是你外祖母当年给我留的嫁妆和这些年攒的东西,你拿着以后别委屈了自己。”   兰沁禾吃惊,“母亲,这太贵重了,您还是自己留着或者留给大哥吧。”   “我老了,过了小姑娘打扮的年纪了,留着也没用,不如给你拿去做两件衣裳。”她喝了口茶,“至于你兄弟,呵,两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凭什么拿我老婆子的东西。”   兰沁禾又好笑又感动,“那我先帮您收着,日后您要是有用了,我再送回去。”   “行了,就这事儿。”她起身,“我还得去看看那个上了天的贵妃娘娘,省的她一天到晚就给你惹事。”   兰沁禾笑着,“我送您。”   “娘娘留步。”   方氏改了称呼,随后撩起衣袍对着兰沁禾跪了下去,深深的磕了一头,“臣妇,这就告退了。”   兰沁禾愣了愣,她看着方氏挺直了腰背一个人缓缓走了出去。   那时候的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别意味着什么,记忆里的方氏,总是强势着、年轻着、张扬着。   在无数个没有父亲的日夜里,她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族。   比起兰国骑,她才更像是兰家的顶梁柱一般,无坚不摧,水火不侵。   以至于兰沁禾忘记了,她也会老去,也会生病,也会有那么一天……   翌日   侯爵夫人方氏病逝,追封超一品厚葬。 第73章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大家昨天的评论,说母亲去的太突然了其实还好,哥哥带走银耳的时候就提到过生病这个事情了。回光返照回来看下女儿老夫人最后的心愿就结束了。   然后我知道收藏又过千了今天应该双更但是因为马上要开学了……我不知道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一段时间没空码字,想存点存稿以防断更。   所以非常抱歉,以后过千我们改成发红包好吗……凌晨两点之前的这章评论发一个小红包对不起老爷们orz   然而,就算是自己母亲的丧礼,兰沁禾也没办法参加。   她对着窗户坐了一天,面朝着兰府的方向。   那一刻,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哥哥的话。   “母亲这些日子记性越发的不好,她劳苦一生,如今总是一个人坐着,痴痴的念着您和贵妃进宫前的日子。”   那么要强的女人,也会在生病老去的时候开始变得软弱,开始一个人回忆着过去。   她坐着望了一上午,终于忍不住趴在窗柩上哭了出来。   “娘娘,千岁爷来……”推门的莲儿在看见兰沁禾时话语戛然而止。慕良抬手,示意小丫鬟出去守着,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兰沁禾身边,笨拙的一下又一下温柔的拍着她的背。   “慕良。”兰沁禾撞进他怀里,攥住前襟哭的打嗝,“我没有娘了,再也没有了。”   “娘娘过哀了。”慕良抱住她,“您还记得侯夫人进宫对您说的吗?”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您,她要您摆起皇贵妃的架子,她想让您好好的欢欢喜喜的活下去。”   “老夫人风风火火一辈子,她不会想看见您现在的样子的。”   兰沁禾不语,只是把脸埋在慕良的胸口,安静的、小声的啜泣。   泪水透过夏日的衣料打湿皮肉,慕良颤着,抱着兰沁禾的手也跟着有些发抖。   怀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慕良站了半晌才发现女子哭累睡着了。   眼皮子通红,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儿,脸上满是泪痕。他看了半晌后松了口气,按着娘娘的性格,睡一觉就能好很多了。   慕良是很佩服侯爵夫人方氏的,她其实很早之前就不行了,生兰贺栎时留下了病根,后面又怀了双胞胎更是掏空了整个身子。   只是兰国骑远征,她咬着牙把那两年挺过来了,等兰国骑终于回来,她又一个人连夜盘点了所有财产,进宫见了两个女儿最后一面。   方氏这辈子,并没有什么遗憾。   ……   银耳已经跪了一上午了,来哀悼的客人实在太多,她们这几个老夫人的贴身侍女不得不在前面招呼。   出宫之后,秋瞿几乎每天下朝都跟着兰贺栎来兰府,每次一来她就被大公子叫过去侍奉。   偶尔对视,她总能看见大公子眼里冷冰冰的神情,那是一种在看碍事的垃圾的眼神。   很明显,曾经做过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这位兰府继承人的搜查,所以他第一时间把她从主子身边扯了出来。   忙完了一天之后,哪怕是银耳也有些吃不消,她扶着墙壁走了两步歇息,身后突然传来清悦的男声,“银耳,随我来。”   视线范围内出现了月牙白的衣袍,她抬头,看见兰贺栎脸上带着一贯让人舒适的笑容正看向自己。   没有第二个选择,银耳吸了口气提步跟上。   到了书房后,兰贺栎关了门才坐下。他上下打量了几番面前的侍女,倏地笑了,“银耳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啊,从前服侍皇贵妃娘娘,之后又服侍老夫人,真是辛苦你了。”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母亲这个年纪已经生下了两位娘娘,我受皇贵妃娘娘之命照顾你,也确实到了该帮你找个夫君的时候了。”兰贺栎抬了抬下巴,“你意如何?”   银耳低着头,“之前娘娘说等夫人病情好转便接奴婢回去,然如今老夫人病逝,按道理奴婢也该回宫了。”   兰贺栎突然笑了,片刻后收声表情冷了下来,“别把客气当福气了银耳。”   他起身,绕着厅中的女子踱步,“你当年陷害秋家小公子的事情兰府替你压下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得寸进尺的。”   “小小年纪便是这般的心狠手辣心思沉重,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回到娘娘身边?”   他猛的掐住银耳的下巴逼迫着她抬头看向自己,那双眼睛阴狠,仿佛盯上了猎物的蛇类一般,嘶嘶的溢着毒液,“我给你三天时间,立刻进秋府。”   “别以为会点花拳绣腿娘娘就缺不得你,从接受了九千岁的那一刻,无数比你有能耐的就前仆后继的赶着去坤云宫,娘娘还能少了你就不成了似的。”   说完他退开两步又温和的笑了,“不过母亲大丧,这期间办不了喜,只能委屈你从后门出去了。   你放心,就算只是个妾,依着秋瞿对你的喜爱程度,短时间也不会有别人压在你头上。”   “好好准备,别摆出现在这样的脸出嫁。”   银耳全身发冷,她理解大公子的做法,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   不仅仅是嘴上说的因为自己心思歹毒所以才不放自己回去,更是因为送秋瞿这么大个人情,笼络住秋府。   一个侍女而已,谁会为了她愿意放弃这么好个机会呢……   兰贺栎出门,对着门口的守卫颔首道,“看着她,这几天不许她出院子。”   不过兰贺栎的计划并没有实现,兰国骑拿着方氏留下的遗书,上面落着几个大字,“银耳必须从坤云宫出嫁。”   父子俩看着这张纸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兰国骑开口,“你母亲的字,比我出征前丑了不少。”   兰贺栎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把那张纸翻了过来——   “你的字才丑!”   兰国骑:“……”   雷厉风行的兰家主母,哪怕死了也让人胆战心惊。   因为母亲不许,皇贵妃又不停的从宫里发来信件催促,无奈之下,兰贺栎只能把银耳又送回了宫里。   进宫之前,他笑着把包裹递给银耳,“你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奴婢知道。”银耳接过,看着兰贺栎满意的上了车回去,也看着远处那个一头卷毛的男孩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毫不留念的迈进宫门。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是错的,何必继续错下去。   背着包裹不着宫裙的银耳很快就吸引了大片目光。她仿若无视的踏上了熟悉的石板路,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好似自己刚刚离开时候的样子,又好似变了许多。   琉璃瓦上的鸟雀,树边粘知了的宫人,路上的鹅卵石,一切的一切遥远却又熟悉。   不用刻意去想,身体自己找到了坤云宫。   银耳抬头,看着上面那块烫金的匾,止不住的恍惚。   又回来了,   上天垂怜,   又回来了。   “银耳!”   嘈杂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面前是一群熟悉的面孔,最前面的莲儿猛地扑了过来,狠狠的撞进了她的怀里。   她愣了片刻后笑着回抱住小姑娘,然后只听怀里的人闷闷道,“带什么好东西了没?”   银耳推开她,“带了每天对你啰嗦的一张嘴来。”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真好。   “咳咳,”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众人望去,见妙音站在台阶上,“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没事情可做了?”   等人散去后,她上下打量了银耳两眼,笑着道,“娘娘等你许久了,快些进来吧。”   她说完率先转身,莲儿拉着银耳的手凑过去和她咬耳朵,“你走后妙音做了管事姑姑。”   银耳挑眉,又听小姑娘嘟囔道,“我总觉得她变了,娘娘也叫我去找平喜查查她。”   “嘘,”银耳摇头,“回去再说。”   兰沁禾看见银耳安好后松了口气,让莲儿把门关上后就拉着她坐下,“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幸好幸好。”   “多亏了老夫人,才得以能再侍奉主子。”   兰沁禾笑了,“母亲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可心里什么都清楚。”   “本来你刚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可这事不得不让你去办。”   银耳欠身,“主子吩咐。”   “本宫之前让人查了妙音的底细,发现她这些年经常和坤云宫外的人有联系。”说起正事兰沁禾严肃了起来,“可无凭无证总看不清楚,你帮我守着她,最好能抓个现行。”   莲儿迫不及待的问道,“那银耳回来了,管事姑姑是不是该还给她了?”   兰沁禾好笑,“先让妙音做着吧,这事不急,总归是你银耳姐姐的。”   几人坐定,又聊了会儿兰府和银耳走了后宫里发生的事儿,直到天黑才停止了闲聊。   等兰沁禾准备入寝的时候,一个从宫外传来的消息,炸醒了整个夜晚的京城——   皇帝遇刺了。 第74章   皇帝这次的行宫之行可谓是惊险异常,还没到行宫就被人埋伏刺杀,一国皇帝被人追着驾马跑了数里还和随从走散了。   “别别杀朕!想要什么朕都给你!”皇帝惊恐之际,面前的三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根本不理他,拔出匕首就往下刺。   皇帝闭上了眼睛万念俱灰,千钧一发之间,一只利箭从后方射来直直的贯穿男人的左胸口。   几人同时回头,下一瞬息,脖子上显露出一道细细的红线,向后软倒了下去。   “你你你……”皇帝抖抖索索的看向来人,对方身形瘦弱矮小,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条长疤穿过,穿的是御用的软甲。   “臣兰珏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他利索的单膝跪地抱拳,身旁是三具还温热的尸体。   血液溢出浸湿了松软的土地,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腥气。皇帝摔下马扶着旁边的树吐得昏天黑地,兰珏略一停顿,便上去替皇帝顺气拍背,“皇上、皇上您如何?”   皇帝接过对方手里的水灌了两口才回过气来,“朕无事,这些刺客是何人?”   兰珏摇头,“臣不知,还有数十人在之前的地方和纳兰将军缠斗。”   他脸上带着飞溅的血液,外露的皮肤也有些伤口,显然是浴血奋杀才追上来的。   “岂有、岂有此理!”皇帝气的嘴唇发抖,“真是反了天了连朕都敢刺杀!立刻派人回去调集兵力,严加排查这附近的可疑之人!”   “是!”兰珏抱拳。   两人环顾四周,才发现迷了路,兜兜转转了大半天也没看见随行的大部队,反而天色越来越昏暗了。   “皇上,这样下去不行,”兰珏抬头看了看天,“日落之后若是再有刺客前来恐有不测,不如先寻个住处,暂避一夜。”   皇帝点头,“也好。”   不远处的湖泊旁有个茅草屋,两人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落了许多灰。   兰珏脱去铠甲挽袖,“皇上稍等片刻,容臣把这里清理干净。”   皇帝便站在一旁等待,他其实并不认识这个刚刚封了将军的年轻人,只是隐约听慕良提过一嘴抗季之战此人力挽狂澜立了大功。   他本以为合该是个彪形大汉,如今一看,除了面上那条可怕的伤疤,这人眉清目秀的宛如大家小姐,就连露出一截的小臂,也细细白白和寻常武将非常不同。   “皇上,可以坐下歇息了,臣去外边弄两条鱼,马上回来。”   听到男子出声后皇帝才回神,不过片刻,这人居然把满是灰尘的房子收拾的像模像样,他疲惫的扶额坐下,“你去吧,不要离的太远。”   “是。”   等鲜嫩的鱼肉送进嘴里的时候,皇帝终于有闲情问了,“朕见你年纪不大,为何会独身一人参军?”   兰珏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因为继母难容,臣实在无路可走。”   “臣父常常远出很少回家,继母不喜欢臣,从小不许臣出门。臣每每读史书时都特别向往那些浴血沙场的英雄豪杰,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为国杀敌。”   他一边说一边在火上转动着鱼,表情冷淡的少年看了眼皇帝,突然露出一瞬不好意思的笑容,“臣是背着父母参军的。”   皇帝指了指他的脸,“这个也是你继母弄的?”   “嗯,之前还有很多,现在好了不少。”   “大明竟会有如此毒妇,”皇帝皱眉,“待朕回去,定为你做主。”   本该谢恩的少年却没有说话,他咬着唇,突然朝皇帝跪下,“皇上,臣有一事实在难以出口,还望皇上赐罪!”   “你有何罪?”皇帝惊讶挑眉,“你说就是,这次护驾有功,不论何事,朕都赐你无罪。”   地上的人咬着唇,半晌才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臣……并非男子。”   “啊?”皇帝愣了,“你、你是女子?”   “是。”少年闭着眼满脸凄苦,“臣实在难以忍受继母和恶奴虐待,只好跑出来。可臣一无所长,饿的受不了的一时糊涂就参了军。”   皇帝沉吟片刻,“你先起来,说到底这并不是你的错。”   “你为大明立了大功,又救了朕一命,朕不会降罪与你。”老皇帝作为一个十分贪安稳的人,到底是谁帮他平定外忧内患他并不在意,就如慕良一样,慕良办事妥帖能定内忧,那他就给慕良权利,管他是不是个太监。   面前的女子既然能攻克敌国,那管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但你毕竟是个女子,朕若是公然偏袒你朝臣不会善罢甘休。”皇帝拍了拍膝盖,“这样吧,你在京城摆擂,若是能赢满朝武将,朕便封你为第一女将军如何?”   这个条件苛刻的近乎不可能实现,一个瘦弱的女子,如何能打赢整个朝堂的将士?   但是纳兰珏听了却眼睛发亮,“多谢皇上!”   “行了,你起来吧。”   纳兰珏守了皇帝一夜,直到翌日才和四处找寻的大部队会和。   她心里默念,皇帝虽然昏庸,可为人却不算死板,只是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脑子,有些事情荒废了罢了。   若是早个几十年,想来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否则又怎能坐上这个皇位。   她对上纳兰芝印的眼神,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老将军收回目光,心下满意。   总归是他纳兰家的孩子,哪能差了去。   千岁府   慕良听着僚徽的报告,微微颔首,表示还算可以。   “不过……”僚徽有点犹豫,“全朝的武将是不是有点为难她了。”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不管是纳兰芝印还是纳兰珏,若是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趁早滚出圈子,他也不指望这两人能对娘娘有什么可用之处了。   “是。”僚徽点头,“萧国五皇子继位,探子回报,新皇有意拿季国一事向我发战。”   慕良转这拇指上的红玉扳指,“新皇上任,总得做点什么。这事不急,我自有安排。”   这些日子他以和三皇子取得联系,但三皇子势弱,几乎没有能用的朝臣,不说大皇子,就是皇后的小太子都比他有利。   太子和皇后那边,慕良已有对策,可大皇子身边的徐双奕楼月吟兰沁酥秋瞿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他眼睛微眯,或许萧国倒是一次机会。   若能引得大皇子离京,便是成功了一半。   他起身,摘下了乌纱往外走去,“备马。”   “您去哪?”   “自然是去救驾。”九千岁脚步一顿,“传锦衣卫速速前往行宫。”   僚徽看了眼桌上的乌纱,心里顿感佩服。   不仅不要轿子,连乌纱都“没来得及”戴好就一心救驾,九千岁果然还是九千岁,戏从来都做的全套。   等九千岁衣衫不整的驾马狂奔几十里赶到行宫后,他羞愧的跪下请罪,对皇帝的紧张程度不以言表。   两相对比之下,皇帝对没有前来的臣子们更加生气,怒气冲冲的题字,大体意思,整个朝廷,只有慕良才是唯一在乎他的忠臣。   向来公务不离手的九千岁因为担心皇上再次遇害,在行宫住了大半个月,连东厂的事物都耽搁了不少,帝感其诚,对他更是信任有加。   东厂和锦衣卫办事效率极高,不过几日便查出了刺客的来源,正是远在京城的德妃。   因其多年不得圣宠,顾由爱生恨花钱请了杀手刺杀皇帝。锦衣卫又在德妃的宫中找到了白绫,逼问之下,她坦言是想杀死皇帝之后再自缢。   皇帝气的发抖,当即诛杀德妃和其一族。   慕良拢着袖子,眼睛里无喜无悲,既没有计划成功的喜悦,也没有为这两百条人命死去的伤感。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不仅是指成功,也是指杀戮。   ……   “干爹,东厂和这些日子朝臣上奏的折子已经放在了尚酒居,”平喜一路小跑着跟在大步流星的慕良身后,“您是先去尚酒居呢,还是去坤云宫?”   “坤云宫。”   “嗳好嘞。”平喜跑着头上冒出了细汗,干爹这腿怎么长的那么长,“但是皇贵妃娘娘这时候在翊坤宫待着,不过啊,她之前送了套文房四宝儿子已经给您放尚酒居的桌上了。”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随后改了路线。   平喜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松了口气。他个乖乖哟,还是皇贵妃娘娘有先见之明,否则那么多公务得耽搁到什么时候。   跟着干爹又回了尚酒居,平喜笑呵呵的想去磨个墨献殷勤,手还没伸出去呢就被慕良冷冷的盯住了。   他也不说话,就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看的平喜毛骨悚然。   “呵呵、呵呵”他傻笑两声,识趣的退开弯腰,“干爹请干爹请,儿子这就先去门外守着了。”   “嗯。”慕良矜持的一颔首,施施然的坐了下去。待门关上,他立刻抽出一支中号的狼毫捏在手里把玩。   抚着光滑的笔杆,慕良猛地想起了上次和娘娘下的棋,那棋子也是一样的光滑微凉……   苍白的脸染上了薄红,他看了眼面前高高叠起的折子,小心翼翼的拿起娘娘送的新磨盘磨了墨,开始了漫长的工作。   ……   然而这漫长的工作在他第四次派人打听还是只得到“娘娘在翊坤宫”的消息时,被焦躁的九千岁强行结束了。   他皱着眉推门而出,门口的平喜被吓了个机灵,“怎么了干爹?”   “去翊坤宫。”   “是……”   另一头兰沁禾提着笔给自家妹妹画像,兰沁酥一会儿歪着身子一会儿又撩发不停的变换姿势,她看了无奈的搁下笔,“别乱动。”   “可酥酥不知道摆哪个姿势好看,这些以前都画过了。”兰沁酥噘着嘴,随后眼睛一亮,侧卧在了榻上脱去了外衣,就留下一贴身的抹胸。   她拔掉了头上的发簪,挑了两绺青丝随意的散在身前,蜿蜒的流淌在那露出的半个酥胸上。   窗外天暗了下来,室内点着灯,兰沁禾不得不承认那句话“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确实有道理。   哪怕是从小长大的双胞胎妹妹,她都看的有些痴了。   红衣半露的妖精随手取了一旁的细线放进嘴里咀嚼,朱唇外边那些红色细丝搭在白嫩的下颚上,唇边站着盈盈的水光,那双狐狸眼半睁,朦朦胧胧的刺激着人热血沸腾。   天生的媚骨,活该的倾城。   兰沁禾抿唇笑了,“这从前倒是真没画过。”   她舔了墨,笔尖刚刚触上纸张的时候,突然听见外边传来尖细的传唤声——   “九千岁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红包已经发送至站短,请老爷们查收 第75章   兰沁酥还没什么反应,兰沁禾就抓了一旁的毯子把她给裹严实了。   贵妃眼睛转了转,也不说让人把九千岁拦在门外,故意扭着身子不配合兰沁禾的动作,手臂推搡之间还娇嗔道,“等等、姐姐你别这样,太紧了……酥酥难受……”   话还没说完,房间的门就别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破开了,于是众人面前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衣衫半退的贵妃被姐姐从上面压在榻上,两人肢体交缠着,贵妃嘴里发出阵阵轻呼。   僚徽看了眼慕良,飞一般的赶人退后关门。可显然有些迟了,见自己俩个弟兄痴呆一般,他直接踹过去两脚,“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赶紧给老子忘掉!”   两人捂着被踹的地方嘶嘶的倒吸凉气,愣愣的点头扁嘴。   房里的兰沁禾有点懵,怎么就这么进来了?   脑子有点发懵,可多年姐姐的习惯让她立刻把妹妹挡在身后,利索的拿毯子把她绕了三圈然后推进里间的屏风换衣服。   兰沁酥进去前瞥了眼慕良的表情,乐的差点没笑出来。那人身上一股子黑气,脸色阴沉的快要滴水,可望着兰沁禾的眼神却是委屈巴巴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委屈等兰沁酥出来后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上命贤贵妃前去行宫伴驾,立即启程不得有误。”九千岁声音冷硬,“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趁天色还早,贵妃早些出宫吧。”   僚徽在门外一听,立即对旁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周围的锦衣卫四散开去,有的报告皇帝九千岁将贵妃送来安抚陛下遇刺后受惊的心情,有的调集人马去安排出宫的马车。   兰沁禾嘴角微抽,当然知道慕良是睁着眼说瞎话,要是皇帝真要贵妃出宫,这人肯定一早就告诉自己了,可毕竟是在外面,她又不好戳穿他,只能愧疚的摸了摸酥酥的脑袋。   兰沁酥挑眉,“这天都黑了,九千岁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侍奉皇上还分早晚,贵妃好大的脸面。”慕良嗤笑一声,然后看向兰沁禾,“快到宫禁时间,娘娘还是早些回坤云宫为好。臣可以顺便送您回去。”   两句话中间的时间间隔不长,可语气天差地别。兰沁酥气的暗暗磨牙,然后直接当着慕良的面钻进姐姐怀里,侧脸蹭着兰沁禾的胸部撒娇,“姐姐,人家又不能看见你了,酥酥不想要和姐姐分开嘛。”   兰沁禾揉了两把小姑娘,温温柔柔的劝她,“可是姐姐和酥酥一起走的话凤印就没人管了啊,两个月很快就过去的,乖乖的,姐姐在宫里等你回来。”   蹭够了的贵妃挑衅的瞥了慕良一眼,“好吧,那姐姐要经常给酥酥写信哦。”   两个月的时间,还经常写信,兰沁禾好笑的应了。   待送走妹妹回到坤云宫,她看向跟在身后生闷气的慕良挑眉,“皇上如何了,可须本宫也一同侍驾?”   “娘娘。”慕良听出了兰沁禾的调侃,不高兴的鼓了鼓腮帮子。   “臣已经许久没见您了……”他眼神幽怨,语气可怜,那么大个人却像个小奶狗一样的伸出毛茸茸没有指甲的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扒主人衣角。   兰沁禾顺着对方巴巴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胸部,她抿着唇笑了,二话不说的把厂督的右脸按了上去,一边摘他的帽子一边笑着问,“这么小气,妹妹的醋都吃?”   慕良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斜歪着身体僵硬的不敢动作。   兰沁禾揪着九千岁凉凉的耳朵肆意搓揉,问道,“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唔……”不仅脸红耳朵也红了的九千岁低低的喘息,“纳兰珏护驾有功,不日就会正式封赏。”   “我真是越来越期待那个孩子以后的样子了。”皇贵妃感叹着,“计划没失败就好。对了,你把帽子扣到德妃身上,三皇子知道后有什么反应吗?”   慕良转了转身子,颤抖着把整张脸都覆了上去,见娘娘并无反对,紧张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鼻子都被香香软软的包裹了起来。   “痛哭了一晚,去醉花楼消愁了。”   兰沁禾捧着某人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上按了按,她拆了慕良的发簪,十指穿插其中,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那长长的发丝。   冰冰滑滑的手感很好,可她还是叹了口气,“我真不太看好他。”   慕良胸口缓缓的起伏着,不过是半月未见,却不知为何难以平复心情。鼻子轻轻的滑动着,他勉强分出精力回话,“一切有臣,只不过借他的名义罢了。”   兰沁禾笑了出声,她把慕良挖起来捧着对方的脸颊对视,“这么狂?你若不是宦官,难道还想篡位不成。”   慕良哼哼两声,低着头又想钻回去。   兰沁禾松了手由他动作,她从那人的后颈顺着脊柱往下,不得不感叹,九千岁的身材真的是消瘦。   但配着滑溜溜的衣料,摸起来还挺顺手。过了好久,她才听到胸口传来沙哑的声音,“他对娘娘不好……臣、臣才是……能……”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兰沁禾一愣,捧着他的脸,见原本淡青的眼袋染了层黑。   这人……莫非是从行宫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停顿休息吗?   她叹了口气,起身扶着慕良躺好。   倒不是什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回来见她,更多的是因为抽不开身,京城这边还有皇后和大皇子等人虎视眈眈,东厂的事物又多,离开一刻都不放心。   再者,慕良疑心极重,许多事都亲力亲为信不过旁人,他小时候乞讨稍大了点又进宫成了太监,现在算是出了头,可没日没夜的忙碌,身体情况实在不能说好。   兰沁禾真的担心,长久如此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看着面前人凹陷下去的两颊和浓重的黑眼圈,她心疼的拿帕子沾了水点在慕良泛白起皮的唇上。   京城局势紧张,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许多事还要拖累他。像是母亲的丧礼,慕良都为了自己挤出时间到场。   她拉起那人的手,十指交扣。脸上是化不开的踌躇难受。   “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那么累啊。”   女子轻轻的叹息荡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颇的是愁肠百结。   没有了皇后和贵妃的后宫充斥着安逸祥和的气氛,不过最近的几件事让后宫里的嫔妃们讨论的异常热烈。   一是德妃想和皇帝殉情派人刺杀皇帝却被诛族,二是大明出了位女将军正在京城摆擂台,扬言要大败满朝武将。   这两件事不只是后宫,整个京城都津津乐道,每天纳兰珏的台子下面都是人山人海,众人垫着脚就想巴望一眼传说中击败季国的女将军长个什么样。   今日正午,只见一黝黑的络腮胡子大汉上了台,这人正是之前率先离开庆功宴的猛将张岳。   他为人粗犷莽撞,可力大如牛,当知道自己原先有些佩服的瘦小子是个女子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兰珏!”他大喝一声,“你一个女娃娃凑什么热闹,我知道你厉害,可这么多兄弟的拳头哪个是纸糊的!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为好!”   纳兰珏一句废话都懒得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出招。   “嘿!”张岳气愤道,“之前当你是兄弟才好心劝你,可你却是不领情,就让爷爷来让你知道下好歹!”   他双手握拳,一个猛子冲过去直对纳兰珏的鼻尖。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张岳硕大的铁拳心里都有些惶惶。   纳兰珏却是一步未动,微微偏头于侧颈出扣住张岳的手腕顺着他的力道向后扯去,偏转身体右腿弹出踢在汉子的腰侧。   重心不稳的张岳直接被她踢下了台。   众人拍手叫好,炸出一片欢呼声。   纳兰珏依旧表情平淡,却是跳了台子把张岳拉了起来,“可有碍?”   黝黑的汉子推开她,喘了口气粗气,“方才不算,再来!”   纳兰珏转身上台,又开始了一场对峙。   兰沁禾知道后每日派人打探消息,库里的伤药每天流水似的送进兰将军的府里,等几乎无人向纳兰珏挑战后,她立马下了懿旨传小姑娘进宫。   “又瘦了许多。”她拉着小姑娘左看右看,不只是瘦,纳兰珏的双手上也缠着绷带,脸上带着两块青黑的乌青。   纳兰珏摇头,“托福兰相和父亲,已经轻松了许多。”   不少和兰国骑纳兰芝印交好的武将要不是放水要不是直接没上擂台,否则纳兰珏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打的只剩半条命。   她是来布阵杀敌的,又不是成为大明第一大侠,没必要清高的自讨苦吃。   “等皇上回宫,你就是大明第一位女将军了。”兰沁禾抿着唇笑,“怪不得女工一窍不通,原来全搁在武学上了。”   “娘娘。”纳兰珏一边嚼糖一边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   “我听慕良说,萧国似是要发兵为季国讨伐我大明,你可会去?”   纳兰珏吞下嘴里的糖,想了想然后开口,“需看皇上的旨意。”   “这不是问题。”兰沁禾把自己这边的蜂蜜牛乳推到纳兰珏手边,“你若是想去,我派人和慕良说一声。多加一个名字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顿了顿又道,“自然了,我总是觉得你留在这里安全些。”   纳兰珏刚张嘴就被兰沁禾先一步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军营更适合你,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拦着的。”   “多谢娘娘。”   “你……”话到嘴边,兰沁禾有些迟疑,“如今你可还恨贵妃?”   当时纳兰珏被打的遍体鳞伤废了半条命被兰沁禾送出了宫,虽然不是兰沁酥做的,可她真拿不出什么证据。   却见小姑娘摇了摇头,“我知道不是贵妃做的。”   她抬头,黑曜石似的眼睛清澈见底,“就算是贵妃做的,我也不会对她下手。”   兰沁禾一愣,“为何?”   “因为她是您的妹妹,您很在乎她。” 第76章   兰沁禾愣怔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满脸认真严肃,像是在说什么大事一样,郑重的让人跟着沉默下来。   她一时心下复杂,“我并没有为你付出什么,你不用这样。”   “不,娘娘是我最喜欢的人。”   这样直白的话让兰沁禾有些震撼,她睁着眼和小姑娘对视,片刻噗嗤的笑了出来,“珏珏也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   她看了眼不知何时被扫光的糖果盘子,又补了一句,“如果少吃点甜食我就更喜欢了。”   纳兰珏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嚼。   平喜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他正忙着把新的奏折分门归类,就听见外边有人喊道,“喜公公,这花摆在哪儿?”   “花摆在哪儿都还要问我,要你们有什么用!”他头也不抬的吼完才猛然想起来,御花园新培育了个什么东西挺好看的干爹让自己给坤云宫送去。   于是娃娃脸又丢下桌上乱糟糟的一堆折子火急火燎的往外跑去,“诶回来!那是给皇贵妃送去的!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给我小心着点儿,别摔喽!”   莲儿站一旁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平喜确认那花安然无恙的送往坤云宫后一转头就看见坐在自己房里嗑瓜子的莲儿。   他苦大仇深的皱着眉,“姑奶奶,您这是干嘛呢?等过几天我忙完了再找您玩儿成不?”   “谁要和你玩。”莲儿吐出瓜子壳,“我就是太闲了专门来看看你忙的样子的。”她呲着牙笑着,“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哎呦我的老天爷诶,您是闲得像朵儿花一样,可我呢,我忙的跟条狗似的。”   莲儿噗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像条、哈哈哈像条狗一样哈哈哈……”   平喜快哭了,“您看这么着成不,我给您弄个条子,您出宫去玩会儿?”   小姑娘无辜的眨眨眼,“可我没钱,能去哪里玩啊。”   “我出,我出。”平喜解了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您多玩儿会儿,玩完了呢就回坤云宫,别整天搁我着添乱了啊。”   “好吧,本姑姑给你这个面子。”莲儿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一点都不客气的拿走了荷包。   平喜松了口气,又听外面有人喊道,“喜公公,这箱子要放哪儿?”   “连个箱子都要问我放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诶等等!那也是送去坤云宫的!要是给我碎了,要你们的脑袋!”   忙的头疼的平喜直到傍晚才坐下来歇了会儿,刚塞了两个肉馒头,他就接到了干爹派人传来的消息——   皇帝旧疾突发,立即接驾回宫。   他心下一紧,丢下馒头就一边吩咐准备马车一边追着干爹往外跑。   “干爹您上车。”   慕良绕过轿子,拉过一旁的马翻身而上,“你留在宫里接应,通知锦衣卫随我去行宫。”   “诶好嘞,您放心。”   皇上这些年病情反复,每一次都挺过来了,可看干爹这阵仗,似是不同以往。   平喜表情变得凝重,莫非这次……真的要改年号了。   皇帝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昏迷了数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招来慕良。   养心殿的床上,老皇帝面色青黑,咳嗽声接连不断。   慕良坐在床侧,脸上神情担忧,“皇上,您唤臣?”   “慕卿啊……”沙哑苍老的声音传出,皇帝抬了抬手,“你,过来些。”   他眼睛浑浊,握着慕良的手,“你是朕最信任的臣子,有些话,朕只对你说。”   “当年朕赐你尚酒居,你却不常住。可这些年,你却经常住在里面。”   慕良手指一顿,“皇上……”   “那些小动作朕睁只眼闭只眼就当自己不知道了。”皇帝咳嗽两声摇了摇头,“本就想给你找个好姑娘,可你老说不喜欢,现在有了,就好好对人家。”   “朕这辈子,不是什么明君,可起码还算国泰民安,以后啊,不能再比现在差,知道吗。”   “臣无能,恐难当大任。”   皇帝笑了,声音虚弱疲惫,语速极慢,“朕都不管你在后宫的小动作了,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朕,慕良,不厚道。”   “……是。”   “朕的几个孩子,各个都不出息,以后太子,还就多劳烦你了。”   慕良沉默,半晌才道,“皇上……臣……”   皇上见他欲言又止,握着他的手又紧了些,“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皇上您这些年龙体欠安,臣许久前问过太医院,他们说……”慕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皇帝的表情,“说您已经难有子嗣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皇帝猛地爆出一阵咳嗽声,他艰难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你、你是说太子!”   慕良低头,“皇后与钟太医走的颇近。”   皇帝呼吸急促,眼睛隐隐翻白,慕良急忙帮他顺气,“皇上!皇上!”   “呼——”老皇帝无力的躺回床上,“朕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拟、拟旨。”他颤巍巍的指向不远处的桌子,“传位,三皇子。”   “那大皇子……”   皇帝颤巍巍的攥住慕良,“萧国发兵,你带、带着大皇子去。”   “朕、朕还能撑几天,你把大、大皇子带走,否则他定会、破坏三儿登基。”   慕良一愣,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让自己也出行,刚想推辞,却见皇帝道,“慕卿,朕就拜托给你了。看着他,别让他回来……”   这句话说完,皇帝又昏睡了过去。   慕良眼睛微眯,起身帮皇帝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计划有变,得再重新计议。   ……   皇帝病重,远在承庵寺的太后得知后启程回京。   皇后携后宫妃嫔迎接,兰沁禾跟在旁边,见太后身边一位青衣宫裙的女子下巴微抬,颇得是一副清傲模样。   大部分嫔妃都不认得这是谁,可她却是眼睛一亮。   纯妃,纯曦贞。   太后久未回宫,可一身的气势却镇的住整个后宫。老人家保养的得当,看起来比皇帝还年轻不少。   她笑着夸了两句皇后管理有方,又问了一些当年出宫前有印象的嫔妃,赏赐了些东西。   等看望过皇帝之后皇后张罗着准备午膳,一直到下午大家才算是吃好喝好聊好的散了席兰沁禾迫不及待的偷偷的绕到后边的回廊,果然看见那里立着的青衣女子。   她倚栏而望,气质冷清仿佛不食烟火,脸上带着点倨傲的神色,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对象“纯姐姐!”兰沁禾轻喊出声,女子听见后回头,上下打量了兰沁禾几眼后嗤笑一声,“您现在可是皇贵妃,臣妾哪里担得起这声姐姐。”   兰沁禾一愣,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惹怒了对方。明明上个月的信里纯曦贞还兴致昂扬的说自己新编了一首曲子,等见面时两人可以一起弹奏。   “怎么不说话,是瞧不上我了?”   缓了半晌兰沁禾才想起了面前这位的属性——傲娇。   现实相处和在书信里的性格还真差的有点大。   她讨好的笑笑,“哪能啊,我在宫里日日思念纯姐姐,你看我是不是相思的都瘦了。”   “哼,油嘴滑舌。”纯妃嘴角扬了起来,分明是高兴,可嘴上却不饶人,“别的我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多了几分穷酸味儿。”   “……”兰沁禾无言,“这你都看得出来,纯姐姐果然天女下凡无所不知。”   虽然母亲送来了不少东西,可兰沁禾并不想动,于是穷鬼皇贵妃还是那个穷鬼。   纯妃轻哼一声,拉起兰沁禾的手腕往自己宫里走去,“走,送你两支簪子,免得你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一件。”   作为巫族的小郡主和太后的亲外甥女,纯妃的确比兰沁禾要富裕许多,或者说后宫里大部分妃子都比兰沁禾要富裕许多。   当兰沁禾看见纯妃一箱子的首饰时,默默的心酸。   其实她也有的,只是要不是母亲的要不是慕良送的,都舍不得动。   尤其是慕良送的首饰,太贵重了,要是戴出去必定惹人注目,还是低调些好。   纯妃坐在一旁抬着下巴,“选吧,喜欢就拿走。”   兰沁禾被这霸气的话弄的笑了出来,她起了坏心思,指着纯妃头上的一堆镂空银丝的蝴蝶道,“我想要这个。”   那蝴蝶的躯干里装着两颗小银球,动作之间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翅膀轻薄精致,仿佛振翅欲飞的样子,煞是好看。   这样细致的做工,想来价值不菲,纯妃却是毫不在意的拔下来随手搁桌上,“喏。”   兰沁禾哭笑不得,走近帮她戴好,“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了,你还真是挥金如土。”   “你若搭个台子唱戏,我天天搬一箱金子来对着你砸。”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若是一般的妃子听见别人把自己和戏子做比,肯定要翻脸。兰沁禾到不介意,“那我现在就给您唱一段,老爷准备出多少钱?”   纯妃挑眉,“别说钱了,老爷命都给你。”   兰沁禾被逗得笑出声,这就是她喜欢和纯曦贞作伴的原因,皇后那里她克制守礼,酥酥面前她得哄着宠着,可纯曦贞不同,那是随心所欲的放松。   正笑着的兰沁禾没有发现,对面女子眼里神情复杂。   我没有在开玩笑,   兰沁禾,   恐怕我是真的要把命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往后的剧情有一点扯淡,如果有什么违背常理的地方,请你们把责任全部推给架空这个标签我先在这里给老爷们跪下磕个头orz 第77章   太后回宫,唤了皇后作陪。   老妇人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前面是一座小佛堂。   皇后进来的时候,香炉里的香柱被红色的火点吞没了一半,白色的烟气缭绕在金色的佛莲面前。   屋里只有两盏烛台,下午的太阳透过窗户并不能很好的照亮整个房间。   “母后,您唤臣妾。”她轻声开口,太后却没有理会。   对着佛堂叩头三次,太后才慢悠悠道,“皇后这些年可好啊?”   “回母后,一切安好。”   “是挺好的。”老人起身,掸了掸衣袍,“遇佛都不拜了,更何况哀家一个老婆子?”   那双眼角带着尾纹的眼睛瞥了过来,待看见皇后要跪下认错的时候,她一摆手,傲道,“免了,受不起。”   皇后笑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坐下,“许久不见母后,有些规矩确实是臣妾疏忽了。但您也不能全怪臣妾,那么大个后宫没日没夜的闹幺蛾子,臣妾有时候忙的都想不起来,原来您走了那么久了。”   太后斜着眼冷笑一声,“是啊。可不管多久,皇帝永远叫哀家一声母后,就是下一任皇帝,那也得规规矩矩的叫哀家皇祖母。”   皇后笑着不说话了,太后看向不远处的香炉,眼神有些放空,“这些年,哀家一直待在寺庙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听。若不是皇帝病重,哀家或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她叹着气,“哀家跪在那儿想啊想啊,想年轻的时候,想先皇去世的时候,想自己老了的时候。”   她转头对着皇后,“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哀家都沾了手。有时候跪下忏悔,都觉得自己脏了佛门的清净。”   皇后静静的听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并不接话。   念珠被拇指一颗一颗的拨下,在寂静的屋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她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嘴里喃喃道,“造孽啊造孽啊。”   “母后您该休息了。”皇后起身,“臣妾就不打扰您了。”   太后没有动作,直到皇后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她才幽幽道,“你母亲托哀家来问问你,可否把殷糯接回去。”   皇后顿足扭头,笑得温婉明媚,   “不能,”   炉内的香已被火星吞噬殆尽,留下的一截灰柱断了下来,落在了满是香灰的铜炉里。   ……   兰沁禾听说慕良要离京的时候有点不安,她抓着慕良的袖子问,“怎么突然派你出征。”   “皇帝担心大皇子夺位,要臣带大皇子离京。”慕良顿了顿,“顺便斩草除根。”   这事对慕良来说不是特别有利,虽然大皇子按照计划被调去和萧国对战。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慕良离开京城是非常冒险的事情。   慕良半垂着眼睑,要说太子突然被废,皇后必然会措手不及;而大皇子远走,就算是兰沁禾楼月吟几人也没有办法强行篡位。   他之前已经派了不少人和三皇子取得联系,按理说就算自己不在,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是……若生事变,总归没有自己亲身在来的放心。   不自觉握成拳的手被覆上了温温柔柔的触感,九千岁抬头,看见灯旁的皇贵妃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你去吧,京城还有我在呢。”   不,就是因为您在这,我才会更加担心。   他刚想说话,却被兰沁禾用食指点住了上唇,“最坏不过是三皇子被杀,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慕良愣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若是三皇子被杀,那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只要活着,其他的我不在乎。”皇贵妃沾了水在桌上写字,“若是皇后胜了,我便带着酥酥学太后一样出宫礼佛,永远不回来就是。若是酥酥赢了,看在我这个亲生姐姐的份上,她也未必会为难你我的。”   女子偏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大不了我跪下来抱着她的腿哭一哭,发誓从此和你隐姓埋名再也不回来了。”   “娘娘……您不喜欢京城吗?”   “京城有什么好的。”兰沁禾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这皇宫,也不喜欢这京城。母亲走了,拴着我的羁绊又少了层,我留恋这个地方做什么。”   慕良瞳孔微缩,错了,全都错了。   他以为自己站在最高处可以把一切都献给她,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些年兰沁禾在宫里过的并不快乐慕良能感觉的出来,可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才让娘娘不能随心所欲。   原来……   让她难受的正是权势本身。   兰沁禾拉着慕良的手,十指相扣,眷恋的把头靠在九千岁的肩膀上。   “以前没有你,我只想活下去,不要给家里添乱就行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想要和你一起去游江南的水色,去看洛阳的牡丹,去吃川蜀的小吃。想和你坐在这世上最美的地方看日出日落,而不是只能透过这冷冰冰的宫墙望一眼月亮。”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好啦,我就是想想而已,东厂事物那么多,这个朝廷也离不开你,所以要是有机会带我偷偷跑出去听场戏我就很高兴了。”   “反正这天下的景色御花园里都有,倒也没什么差别。”   她蹭了蹭慕良的肩膀,拉着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把玩,“我只是想说,这次出行不必担心,京城里有我,实在不行我还能去求父亲和哥哥。”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只要能平安的活着,其他我不在乎。”   慕良听着,心尖儿微微颤抖,他下巴抵住兰沁禾的侧脸,“对、对不起。”   “嗯?”   “臣从前,擅自揣度了娘娘的心思。臣该死。”   兰沁禾摇头,“慕良,我不是要求你放弃什么,你有你的宏图伟业,我也爱慕着那个壮志凌云的慕良。   我只是告诉你,就算输了也没关系,哪一天你要是一败涂地了,我也绝不会独善其身。”   她抬头笑了笑,   “咱们,是一对啊。”   那一刻,慕良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被这个笑击败了。   所有的勾心斗角头破血流,都只是为了换面前人的一笑,为了她的一句高兴。   娘娘,   这辈子,都再也做不到从前的隐忍了。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停在空中片刻,随后倏地扣住了女子的后脑勺摁向自己。   对不起……   这一生,臣都要冒犯了……   “慕良,要平安的回来啊。”   “臣,遵旨。”   ……   慕良从坤云宫出来后没有向往常一样留在尚酒居,他马不停蹄的进了千岁府,将所有心腹都召了回来。   “我奉天子之命为抗萧大都督,萧国虎踞西北已久,此次出征不会轻松。”玄衣饕餮的九千岁拨弄着手上的红玉扳指,神色阴郁冷淡,“故此召你们来商讨我离京之后的事宜。”   说是商讨,其实根本没给人说话的机会。   他点了几位档头去坤云宫任命,又在皇宫各处、几位皇子府里安插了人手。等所有人都安排完之后,平喜问道,“干爹,儿子也去坤云宫?”   “不,”转动的红玉扳指停下,“东厂由你代为掌管。”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寂静了下来,平喜吓得手里的浮尘都要掉了。   “这……”   慕良抿了口茶,“你跟了我也快十年了,平日里东厂大部分的事物你都看过见过,不过是一段时间的代管,大惊小怪。”   “干爹说的是。”平喜嘴角抽搐着哈腰,“儿子一定不给您老丢脸!”   除了这些内部人员的安排,慕良还得计划一下外边的朝臣该如何安置。   纳兰珏初次立功可毕竟是女子身还立足未稳,急需又一次的重赏来巩固势力,故此这次出征她必然在列。   皇帝危在旦夕,娘娘独身一人在京城还是让他有些担心,因为兰国骑兰贺栎等人他并不想带走。   又挑走了大部分大皇子和皇后一族的臣子随军出征,慕良闭着眼睛从头反复确认是否有差漏。   既然娘娘不想待在宫里,那他就要准备日后出宫的事宜。   东厂可以渐渐交由平喜掌管,他跟了自己那么多年,慕良知道平喜是个能成事的。   至于前朝除了兰家还可以安插纳兰一族来制衡。   他倒是不介意抛下一个烂摊子一走了之,可娘娘必然不放心她那个狐狸精妹妹,如果不亲眼确认自己妹妹活的安全舒坦,娘娘是绝不会离开京城一步的。   揉了揉额头,慕良吐出口浊气。   窗外已是月上柳梢。   作者有话要说:快开学了,大家来说说自己的新学期目标吧~皇后:垂帘听政   兰沁禾:家里人平安就好   兰沁酥:干掉皇后 垂帘听政   兰沁禾:家里人平安就好   慕良:挟天子令诸侯   兰沁禾:家里人平安就好   纳兰珏:麾下雄狮百万单骑取敌人首级兰沁禾:家里人平安就好   众人:盯……   兰沁禾(笑)大家平安就好   一个奶妈和她的输出团的故事↑ 第78章   皇帝病重,又一次的唤了兰沁酥侍疾,众人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别说皇帝病了,就算没病也天天拉着兰沁酥。贵妃进宫的这六年里,嫔妃们心态都被磨的很平,有时候都差点忘了自己也是皇帝的女人了。   显然兰沁酥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就是如往常一样的照顾照顾皇帝而已,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抚袖倒水,端着杯子娉娉婷婷的走至皇帝床边坐下,“皇上,喝点水吧,马上就该吃午膳了。”   “不急。”皇帝闭着眼拂开了杯子,他艰难的喘息了一阵,然后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你……书架后的暗格里,有一个盒子,你……去拿来。”   兰沁酥眨眨眼,在书架后边摸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块凸起,用力按下后,墙壁露出一个小隔间,里面放着拳头大小的一个方盒。   她取出来走到皇帝面前,“皇上是说这个?”   皇帝点头,“打开。”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后,兰沁酥震惊的瞳孔微缩,指尖有些颤抖,她惊疑不定的问道,“皇上?”   皇帝咳嗽了两声后无力的喘息,“这是,半块虎符。你拿着……以后,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皇上厚爱,可臣妾怎能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请皇上收回去吧。”   “拿着。”皇帝闭着眼,“让朕,安心。”   兰沁酥咬唇,片刻后低低应道,“是。”   她指尖摩挲着盒子,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该死,早知如此,她当初何必白费功夫!现在进退两难,只能两头一起兼顾了。   ……   慕良走了,妹妹又住进了养心殿,兰沁禾着实有些无聊,于是她整日的和刚回来的纯妃凑对儿。   两人久别重逢,在一起做什么都新鲜,今天绣花明天研究发饰后天一起看书,脸上的笑就没减过。   纯妃见手上最后一直钗插上了兰沁禾的发髻中后,问道,“我之前送来的萧你可有用过?”   兰沁禾一边调整耳坠一边答道,“没呢,那么好的东西,我怎么敢糟蹋了。”   “东西就是给人用的,难不成你还想供起来烧柱香不成。”纯曦贞一努嘴,“去取来,我带你吹两曲。”   “不了吧。”兰沁禾哭笑不得的转头,“这个节骨眼上在宫里吹箫,你不想活了我还不想死。”   “呵,宫里就是瞎讲究。”纯妃下巴微抬,满脸倨傲,“有了喜事不能弹哀乐,有了白事又不能奏喜乐,自己不舒服得拉着全天下不舒服,哪有这样的理。”   “好了好了大小姐,您消停会儿,这话不能乱说。”   纯曦贞不屑,“急什么,老皇帝躺在养心殿,他的看家狗也去打仗了,还有谁能听到这几句话把我抓起来不成。”   这看家狗指的就是慕良,兰沁禾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没说,只是提醒道,“还是小心点为好。”   纯妃哼了声,抓起兰沁禾的手腕,“你跟我来。进宫时我就求太后给我做了间能隔音的小屋子,在里面就是打罗敲鼓外面也未必能听见。”   她抬着下巴对站一旁的妙音道,“你去坤云宫把皇贵妃的银萧取来。”   兰沁禾一边感叹又靠山真是不一样,一边自己也跟着进去享受了一把特权。   屋子不大,没有窗户,可是装潢奢侈,里面排列着许多乐器,有的兰沁禾见过有的闻所未闻。   她目光停留在墙角的几个小缸子上,疑惑的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纯妃顺着她随意的瞥了一眼后道,“没什么,一直放着忘了收拾。”   “这可不像你,地上多一根头发丝都会气昏过去。”   “我要是能被一根头发丝气昏过去,早就被你气的上吊自缢了。”   “这话可平白诬陷人,我什么时候气过你。”   纯曦贞接过送到的萧盒一边吩咐宫人守在外边不许进来,一边道,“学了两年都吹不会两首曲子,你说我气不气?”   兰沁禾语塞,本来就难啊……   “好嘛,那求求纯姐姐好心教教人家。”她从对方手里取过萧,望着通体生辉的银萧再一次感叹,“就是宫里的乐坊,我也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器乐。”   “你喜欢就好。”纯妃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来,“毕竟以后,你可能就只会有这一把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可是兰沁禾一时找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跟着点头,“左右我吹不好,有的多了也是浪费。”   “还算有自知之明。”纯曦贞轻移至兰沁禾身后,素手搭上她的小臂,整个人贴在了皇贵妃的背上,兰沁禾刚想退开些,就听她道,“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首曲子吗?”   想起往事,兰沁禾不自觉的莞尔,“汉宫秋月,那天我刚刚搬进坤云宫,想着终于有了自己的宫殿不会打扰别人了,就取了筝弹。可巧你就来了,那也是我第一次听你吹箫,只觉得和寻常听的不太一样。”   “还想再来一次吗?”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轻柔的声音吐在耳边,兰沁禾一愣,随后点头,“好啊。”   她白皙的脸上扬着淡淡的浅笑,执萧立在房中,温柔漂亮的让人恍惚。   纯曦贞一滞,指尖颤抖着拉住了萧尾,可随即心口涌上了一阵阵的酸痛,不过片刻,那张清傲的脸就变得煞白。   “怎么了纯姐姐?”兰沁禾察觉身后不对,刚一转头纯曦贞就退到后面的古筝座上,她摇头,“只是有些担心你一个音都吹不准,白费了我的屋子。”   兰沁禾,“……”   两人准备就绪,深吸了口气,她刚把手指搭上箫上面的孔洞时,突然觉得左手无名指一痛,拿起一看,竟是出现了一个小眼流血了。   听到兰沁禾的轻呼,纯曦贞立刻起身跑过来,她捏着兰沁禾的左手一看,皱眉道,“还没吹就先把自己给折腾伤了,你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兰沁禾尴尬的笑笑,“我就说这等好物不能被我给糟蹋了,你愿意暴殄珍物,它自己可还不乐意呢。”   刚说完,却见纯曦贞俯首,随后指上一热,竟是被她用舌舔去了外边的血珠儿。   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吓得兰沁禾直接把手抽了回来。   她看向面前的纯曦贞,只见她缓缓抬头,右侧的眉毛不满的一挑,眼睛里目光沉沉,隐隐约约的好似还带着点暗红,就连声音也低了三分,“怎么,你还嫌弃我不成?”   “没有没有,”兰沁禾连连摇头,这样的纯曦贞莫名的让她有些心悸,她把手缩在胸口,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还是放在你这吧,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她推门而出,留下纯妃一人站在房间内,神色倨傲的女子望着兰沁禾离开的方向缓缓的勾起一抹笑。   她伸出拇指重重的刮过下唇,眼里露出了宁静的痴狂。   停不下了   已经,停不下了……   从纯妃那里回来后,兰沁禾总有种恶心的感觉。   胸口发闷,整个手尤其是被纯妃舔舐过的手指僵硬的难受。   她蹙着眉捂胸,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不至于啊,自己又不是洁癖,不至于那么排斥纯姐姐吧?   从前刺绣扎破了手指,酥酥也会这么做,自己当时并无反应啊。   休息了片刻,这种感觉慢慢淡去,仿佛只是偶尔的低血糖发作一般。   等用完晚膳,已经消退的干干净净了。   银耳在一旁有些担忧,“主子,您脸色不好,可要奴婢去传太医?”   兰沁禾想了想,“也好,顺便把这个月的脉一起号了,你去请李太医来吧。”   在宫里生活,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银耳很快请了太医过来,一切检查结束,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不少。   “娘娘肝气不舒,脾胃有损,气血瘀滞,可是最近时常忧心啊?”李太医皱着眉,和旁边的银耳一起担忧的望着兰沁禾,“气结于胸,长久伤身呐。”   兰沁禾摇头,“您也知道,自从贵妃进宫后,本宫哪有一刻不在忧心的?有时候晚上突然惊醒,梦见她被……”   话说到一般戛然而止,转而又道,“之前侯夫人去世,本宫却无缘见她最后一面,再加上一些琐事,难免会有伤心日子。”就如得知银耳的事情后,她一直郁郁不已,总也找不到该如何补偿这个一辈子都给了兰家的小姑娘,后面她为了不让自己为难离开了皇宫,更是让兰沁禾既不舍又自责。   再加上之前父亲,现在是慕良纳兰珏,兰沁禾嘴上说是相信他们,可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哪能是说放心就放心的。   “皇上如今这个样子,前朝后宫,又有谁能不愁肠百结呢。”   李太医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娘娘还是该保重凤体,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兰相和贵妃啊。”   “微臣给您开几副药调理下身子,别的还是要靠您自己才行。”   兰沁禾颔首,“劳烦您了。”   银耳送走李太医后,蹙着眉柔声道,“主子,您可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道理本宫都懂,只是人心不是想控制就控制的。”兰沁禾叹气后又问道,“对了,妙音的事如何了?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再由她继续下去了。”   “您看,刚说完您又操心上了。”银耳道,“您放心,最多三日,奴婢一定处理好。”   “还说本宫呢,你操心的事情哪里比本宫少了。”兰沁禾笑道,“说起来,你出宫后秋瞿可有为难你?”   银耳摇头,“没有,见过几次,都没有深谈。”   “是我们对不起人家,按理合该和他讲清楚的。”兰沁禾有些纠结,“等慕良回来,本宫就亲自去向他赔不是。只要不太过分,什么条件都可以。”   “主子,您这是何必,奴婢一人的错,怎么能让您去担。”她见兰沁禾又要说这是兰家的错,便抢先开口,“您放心,奴婢找机会会跟他谈的。”   “那就好。”兰沁禾点头,“对了,正好慕良把僚徽借给了坤云宫,你处理妙音的时候,可以请他一起帮忙,以防什么不测。”   “是,奴婢知道了。”   见还未到睡觉的时间,兰沁禾顺便取了黄历把接下来该送礼该发钱的项目一一结算了,这才在银耳不赞同的催促里上了床睡觉。   有时候并不是她没事找事的操心,只是这么多年的战战兢兢已经成了习惯,不需要刻意,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开始愁,人在后宫里,还真不好定义这习惯是好事还是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九月一了,祝大家开学……我不快乐……   我好不容易上一周首页榜单,结果大家都要开学了嘤嘤嘤……   不过开学了还是学习为重,尤其是初三高三的老爷们,虽然我想让你们天天来看我,可还是建议你们把时间花在学习上哦 第79章   妙音推开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整个坤云宫就连守门的小太监都睡着后,悄悄的走了出去。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手掌长的短箭,提气翻跃到了坤云宫的后墙上,眼睛微眯,瞄准了墙外远处的树干,运力将短箭射了出去。   然而剑还未飞远,黑夜下一阵衣袂翻动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面前晃过人影,再一看,那人已半道劫走了短箭。   妙音瞳孔微缩,待看清那人后迅速出掌,却被人死死的扣住手腕,向上掰断了腕关节。   一击不中她便迅速提腿侧踢,那人微微一闪,肘部狠狠的撞在妙音胸口处。心口一阵剧痛,妙音眼神发狠,当机立断运气轻功往自己的小屋子飞去。   “站住!”   身后的人立刻跟上,妙音咬牙,似是从袖中抽出什么东西弹进了屋子里,然后转身又和那人缠斗了起来。   “妙音,主子带你不薄,你为何背叛她!”月夜下,银耳面色凝重,她厉喝道,“还不快点投降,随我去向主子请罪!”   “呵,做梦。”   妙音背后的屋子隐隐有火光冒出,银耳皱眉,原来是缠着她等火烧掉屋子里的证据。   “僚徽大人!”她一边与妙音对峙一边大喊向僚徽求助,别说大火会烧掉证据,这妙音住的离主子不远,若是时间一长,怕是连主子的屋子也会遭殃。   听到银耳居然联合住了僚徽,妙音呼吸一瞬慌乱了起来,恨恨的看向银耳,却如何都无法逃对方的钳制。   她目光一沉,片刻有血液从嘴角流出,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散去。   银耳一惊,急忙去扳她的嘴,这才发现,对方已咬舌自尽了。   一手环住脱力软倒下去的妙音,一手拿着短箭,银耳皱眉思索了片刻。   会武的婢女不多,因为培养一个武婢实在成本太高,一般的富人家里会直接选择买几个壮丁防卫,愿意给一个女孩儿配武婢的,除了兰相还真没几个人。   况且,这妙音训练有素,在坤云宫潜伏了六年多,随身带着火器做好了消灭证据的准备,在意识到无法逃脱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杀,比起寻常的武婢更加高明几层。   这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婢女,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下面的僚徽迅速的处理好冒火的房子,闹出这么大动静已经惊动了皇贵妃,银耳跃下围墙,将手里妙音的尸体交给僚徽,“我去看看主子。”   僚徽颔首,接过后直接带着去了尚酒居。   “出什么事了。”   银耳一推门就看见赤脚站在房中的兰沁禾,她面色担忧,目光停在银耳手上,“拿的是什么?”   “娘娘您先回床上,夜里天凉,小心受寒。”   兰沁禾依言,银耳这才将手里的短箭递到她面前,“奴婢看见妙音似是欲将此物射出宫外,便出手拦截下来。她与奴婢缠斗几个回合,见事情败露便烧了自己的屋子,又咬舌自尽了。”   兰沁禾皱眉,刚想取了箭详看却别银耳拦下,“主子,小心有毒。”   “有毒你还拿着。”兰沁禾瞪她一眼,“以后不可这么冒失。”   两人取了帕子,细细的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这短箭的尾部有条缝隙,沿着掰开,里面竟是空心的,被塞了一个小纸条在里面。   取出展开后,只见上面写道——   “请太医,无碍。”   兰沁禾眉头紧锁,一般这种传递消息都是有很大风险的,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件请太医的小事,为什么会让妙音去冒这个险。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派细作传递的话,那这背后的人看起来更像是在关心自己似的。   但是……没有理由啊。   谁会吃的空在自己宫里安插了这么宝贵的奸细六七年,就为了偷偷的关心一下自己?   又不是慕良。   之前平喜调查妙音,说是她和宫外的人有接触,而今天妙音却是在宫里传递信息。   那么有两种可能,   一是,今天的线人在宫里,妙音的消息需经由多人的手才能传到宫外的那人身上。   二是……   那个人,从宫外来到了宫中。   兰沁禾眼睛微眯,若说是这段时间从宫外回到宫里的,就只有太后、纯妃和从前的太妃们。   可兰沁禾和上一辈的妃子们都不熟,自己又没有皇子,监视自己好像没什么理由。   至于纯妃……虽然她挺傲娇的,一般就算担心自己也不会直接问,但这也太荒谬了吧!   不过妙音显然不只是作为“关心”而存在的卧底,否则不会那么极端的选择自杀。   如今的线索太少,做不出多的推断。   兰沁禾和银耳一合计,决定明天看看僚徽那边能发现什么再做打算。   被半夜的骚动惊醒的坤云宫,很快又沉寂了下去,然而与之相反的,是远处的另一座宫殿。   漆黑的房间被人点上灯火,神情冷峻的侍女疾步走向床边跪下,“主人,妙音被抓自缢了。”   “啧,”床上的人略显烦躁的轻啧一声,“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   “妙音来不及处理干净,可要奴婢再去……”   “不用,本宫自有办法。”   床帘被一直素白纤细的手掀开,缓缓的露出了里面人的脸庞。   那人一身白色亵衣,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精致的脸上满是清冷的傲气,正是纯妃纯曦贞。   她抬起下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道,“去告知太后,妙音已经失败,必须在慕良回来前控制住局面。”   那宫女点头,低低应道,“是。”   她又轻手轻脚的熄了灯出去,眼里有点不忍。   妙音这几年做的实在不错,可到头来,却只得到了主人的一句废物。   从发现皇贵妃和九千岁慕良有染,妙音便安排了被太监虐待的宫女在御花园故意被皇贵妃发现,当皇贵妃有些犹豫的时候,又在一旁刻意提醒太监的残暴。   虽然并没有阻止成功,可好歹也把消息传给了主人。   到后面,得知皇贵妃库中无银,细致的做了假账本又顺便陷害走了慕良安排的人。   种种种种,心思细腻又做事漂亮,可惜了,还是被人抓住,连个好死都得不到。   宫女轻叹一声,回屋睡觉了。   屋内的灯光暗下去之后,纯曦贞却并未安眠,她伸手在床上摸索着,忽然间手指被什么凉冰冰的东西冻的瑟缩了一下,略一停顿,然后握了上去。   漆黑的视野中,随之出现了长长的一管银萧,泛着美丽却又冰冷的光泽,惊艳无比。   她小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孔洞,倏地小脸一白,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竟是比皇帝的脸色还要难看三分。   时间,所剩无几了……   ……   大皇子握着缰绳,只觉得自己的两股之间火辣辣的疼痛。他一边控制着马头一边悄悄的前倾想要避开之前骑马磨破的皮肉,然而刚松了口气,一旁的徐双奕就咳嗽了两声,“殿下。”   “我实在是、实在是疼痛难忍了啊。”大皇子回了个绝望的脸。   徐双奕斜他,又咳嗽了两声——三军都看着您呢,这般不雅的姿势会让人耻笑的。   大皇子眼睛发红的看回去——我也不想,可骑了两个半时辰了,受不了了啊。   老臣子无奈的收回目光,然后驾马上前,对着右前方的慕良抱拳道,“都督,天色不早,不如趁太阳还未下山扎营造饭。”   慕良勒住缰绳,淡淡的瞥了眼从最前面掉到后面的大皇子,略一点头,“派人上山搜查,若无敌军便在山脚安营。”   “慕都督这是第一次出军吧。”他话刚一说完一旁的一位将军便嘲讽的开口,“此间山势险要,你不在山顶安营却在这山脚,莫不是在宫里舔多了贵人的脚成了习惯了?”   “齐将军,你这话未免太过分了!”一旁的老者瞪着眼睛,“这可是皇上亲封的大都督,你只不过是个将军,说话注意些!”   这人正是从前在宴会上被慕良假意拖出去斩首的王真,他受慕良的恩情,化名为王真的弟弟王佑随兰国骑出征抗季,在军中取得了不错的名声。   “呵,王大人还真是公私分明,倒忘了自己的哥哥是怎么死的了。”   “你!”王真一甩袖子,“待我禀明圣上,你这可是逆反!”   齐将军冷笑一声,指着面前的山道,“兵法云:“凭高视下,势如劈竹’,据高地者,若有敌军来袭,则全军一齐涌下势不可挡。此乃兵家常识,大都督久居阴人堆里,不知道也不足为怪。”①慕良引马转身,面朝身后的大军道,“还有谁附议齐将军?”   前排的几个将军互看了几眼,面色犹豫没有说话。   “齐将军,”慕良挑眉,“我初次出军,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男人哼了声,只听慕良道,“这孤山险要,水源则在山脚三里外,若是被敌军重病切断补给,该如何。”   他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接着又道,“其二,敌军来袭,见我三军接在山顶之上,夏日干燥,若用火围攻我军,该如何。”   “其三上山路径坎坷进退不易,若有敌军半路埋伏,该如何。其四我军盘踞高顶,固然登高望远然同样将自己暴露与四野之间,若是打草惊蛇被萧兵发现,该如何?”   几句话话说下来,齐将军脸色发黑,“就算在山脚安营,也未必就不会被发现!你这是强词夺理!”   慕良刚张了嘴,突然听见后边有马蹄声渐近,马背上坐着一瘦弱男子,他上前后开口,“山脚尚有树木丘陵遮掩,而山顶则可于数十里看见我军,随后给其准备时间,断我水源围烧山脚吗?”   他淡淡转头,露出右脸上长长的狰狞伤疤,“等那浓烟滚起的时候,齐将军再与大都督理论不迟。”   纳兰珏朝慕良对视一眼,随后下马抱拳,“下官请命,上山搜查。”   慕良颔首,“若有可疑之人,立刻拿下。”   “是!”   后边的大皇子一瘸一拐的蹭到徐双奕旁边感叹,“他是个太监,真是可惜了。”   徐双奕撸着胡子点头,“请殿下注意仪态。”   “我痛……”   “请注意仪态。”   作者有话要说:那里借了下三国里面的失街亭然后昨天过了六千的收藏,所以昨天在七十八评论的老爷,我已经把红包发至你们的站短,记得查收哦 第80章   小时候生活在皇宫里长大后生活在皇子府里的大皇子这辈子在肉体上受过最大的伤就是幼时学剑练出了一手血泡。   然而,在这样风餐露宿每日狂奔的军营里,他发现了自己的不足。   “我还是有很多地方要向将士们学习的。”他掀开帐门望着面前的军营感叹,“徐大人,你说他们每日在马背上磨炼,久而久之是否那处也会磨出茧子?”   徐双奕眼角微微有些抽搐,“老臣不知。”   大皇子自顾自的仰头看天,“若真如此,该是何等的勇猛。”   老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殿下,兰将军刚刚瞥了你一眼。”   “哦?您的意思是……”大皇子一脸严肃的点头,“书里说得对,人心比面容重要,兰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就是脸上有条疤那又有何妨。可是我已有皇妃,按照兰将军的性格,怕是不愿意做小的。这事还是以后再议吧。”   徐双奕深吸了口气,大皇子哪哪儿都好,就是没点脑子。   “老臣还有要事相商,您请进账吧。”请不要继续在外面丢人现眼了我的殿下。   大皇子便依言跟着进去,听徐双奕道,“您走前贵妃娘娘交代了要找准时机脱身回京,否则一旦皇帝……太子登基后,就难有机会了。   虽然形势是偏向我们的,可皇后绝不会坐以待毙,晚了恐生变故。”   “可是敌军在前,本殿若是弃三军不顾独自回京,日后何以服众!”大皇子摇头,“这事不行,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您说的确实有理,可民心日后能赢,上位的机会却是只有一次,殿下,三思啊。”   大皇子看向边上的老人,“徐大人,一直以来我都听您的,可这次不行。   太子年幼殷氏势弱,缓几天无妨。但是大军压境,我身为大明的皇子,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一走了之。”   “从前我争,是为了母妃,如今我争,是为你们这些选择了我的人。可是百姓呢?”   他目光清澈认真,脸上一片坚定,“为君者,如何能弃自己的子民不顾?百姓选择我戚氏一族,是信任我们,我不能辜负他们。”   “定国□□,方称为君,我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好君王,可我知道一个君王的底线在哪。   如果只用身披龙袍高居皇宫来判断的话,未免太狭隘了。于庙堂谋福百姓,于沙场护佑万民,何必非要执着那一声万岁,拘泥形势,却不能做到本职,这是没有道理的。”   徐双奕愣怔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这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   从小这孩子就老实内向,被人打了只会哭,从来不知道打回去;头脑也不聪明,一首律诗两炷香都背不出。   那么自己为什么还会选择他呢   是了,   因为赤子之心从来都难得啊。   他叹了口气,“好吧,只是您虽然留下,可武不能杀敌,文不能献计,老臣先教你如何看地图吧。”   “徐大人,您刚刚是不是在骂我没用?”   “您多虑了,只是老臣还是第一次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教副都督看地图,颇有些新奇。”   “徐大人,您是不是在讽刺我?”   “您多虑了。”   “徐大人……”   “您多虑了。”   同一时间,远在京城的坤云宫也热闹非常。   僚徽在尚酒居请了仵作验尸妙音,从她胸口找到了条寸长的青黑色长条烙印。这个记号并不是什么秘密,巫族许多人身上都有,代表着他们所崇尚的管乐。   京城里的巫族人不多,可也不少,就是后宫之中也有太后和纯妃。   僚徽的直觉告诉他,或许背后主使就在太后和纯妃之中。   兰沁禾皱眉,“她的房间如何?”   “火势不大,大部分东西都无恙,可属下并无查获。”   “墙壁和地下都查过了吗?”   僚徽摇头,“一切正常。”   “不对,”兰沁禾抬头看向他,“她那般急着烧毁屋子,里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继续查,直到发现为止。”   “是。”   等僚徽出门之后,兰沁禾依旧拧眉深思,妙音在自己身边埋伏了六年,若不是银耳出宫自己提拔她做管事姑姑让她一时得意露了马脚,恐怕她还能继续隐匿下去。   可是这都六年了,什么人这么有耐心,六年了都没对她出手?   或者那人已经做了什么是自己没有发现的?   这些年的小打小闹确实不少,可出在自己身上的大事却几乎没有。从前自己以为是因为自己幸运又小心谨慎,现在想来,大概是慕良一直暗中护着自己。   如今慕良远征,她须得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免得消息传到那人耳朵里,徒添担忧。   “主子,你去哪?”   “本宫去妙音的屋里看看。”   银耳不解,“您早上不是已经去看过了吗?”   兰沁禾:“一定有什么是被我们疏漏的,再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银耳遂跟在后面一起前往。   妙音的屋子不大而且干净整洁,开门进去,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再无其他。   兰沁禾站在门口把整个房间收入眼帘,她闭上眼思索着,如果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会藏在哪里?   柜子?枕头下?床底?   不不不,这都太普通了,别说是东厂了,就是前世的宿管老师都能找得到。   等等!   兰沁禾猛地睁开眼,宿管!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刚是高二,住宿制的学校里不允许带手机,一旦发现后果十分严重,为了躲避严格的、突击性的检查,那些偷偷带手机的女生们有一个比较隐秘的的藏机地点——厕所里的卫生巾包装袋。   不能是柜子里的卫生巾,必须是厕所里的,和着餐巾纸堆在一起的夜用或者大包的日用卫生巾包装袋,成为了校园绝佳的藏手机场所。   但是妙音……应该不至于放在月事带里。   不过这倒是提供了个思路,什么东西里面看起来不会有其实可以藏东西?   “银耳,你找人把这里的衣服鞋子被子全都拆了,这几幅首饰也弄碎砸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银耳点头招呼了几个宫女太监开始行动。   然而,结果并不顺利,依旧一无所获。   兰沁禾咬唇,不应该啊,那妙音急着放火烧什么?还是说只是转移她们的注意,真正的证据藏在别的地方?   她来回踱步,又走到床边俯身伸手拍了拍内侧的墙壁,突然脚边发出哐啷一声,兰沁禾低头,原来是自己踢到了床底的痰盂。   这些罐子僚徽早就搜查过,不过抱着侥幸的心态,兰沁禾又把它拿出来了。   “娘娘,让奴婢来吧。”银耳急忙上前,却被兰沁禾挡住了。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痰盂,只觉得比自己这个皇贵妃用的都要新一些。打开盖子后,皇贵妃和边上的宫女嘴角有一瞬间的僵硬。   里面放着两条用过的月事带,上面的血都干涸的发黑了。   不会真的是卫生巾吧……兰沁禾眼角抽搐了几下,厕所里的卫生巾已经够残忍了,这用过的……   总之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把它们解刨了试试看。   “娘娘!”   听见银耳惊呼的那一刻,兰沁禾扶额,不得不感慨大家原来都是同道中人。   “竟然藏在用过的月事带里,怪不得僚徽大人没找到。”银耳小心翼翼的把两张薄纸展开,铺平放到桌上的帕子上面。   兰沁禾凑上去一看,看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突然一阵头晕眼花,心跳加快。   “主子您没事吧?”银耳急忙扶住差点软倒的兰沁禾,却见她一把拿起两张纸放进袖子里。   “主子,这腌臜物还是奴婢帮您收着吧?贴身放着……不太妥。”毕竟是从那种地方拿出来的。   “干你何事。”   银耳愣了一下,她看着面前神色冰冷的兰沁禾,差点以为刚才的是自己的幻听。   主子……是说了“干你何事”?   从小就温温柔柔的主子,还是第一次说了这样的话,银耳愣怔着,又听兰沁禾道,“准备轿撵,本宫约了纯姐姐下棋。”   银耳欠身应是。   她转身出门,眼神冷了下来。   纯妃……   “准备轿撵?”莲儿眨眼,“奇怪,又不是从前去见九千岁又没有什么宴会,主子要轿撵做什么,是哪里受伤了吗?”她刚说完就被银耳捂住了嘴,“主子说要轿撵就要轿撵,哪那么多话。”   “唔唔唔……”莲儿委屈的点头,本来就很奇怪嘛,主子从来都不喜欢坐轿撵的,只有当初那几次夏天见九千岁怕脸上的妆花了才坐个轿撵。她就是问一句怎么了,真是讨厌,就会欺负她。   或许妙音卧底生涯的最大败笔,就是忘了告诉纯曦贞——皇贵妃很少坐轿撵。   以至于后来,加快了走向噩梦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要开始扯淡了请老爷们假装相信我! 第81章   这是皇贵妃最像她孪生妹妹的一次。   轿撵上的皇贵妃眼神放空面若冰霜,沿路问安的嫔妃宫女,她都一概无视不理会。   有平常交好的妃子疑惑的问她是否身体不适,皇贵妃也一言不发,端着冷傲的架子。   待见到纯妃,她才颔首开口,让所有人都退下。   银耳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纯曦贞,心里焦急万分。巫族擅管乐的原因是擅蛊,结合主子今天突然的不对劲,结果大致能猜到七八分。   出了门之后她不动声色的离开了纯妃的宫殿一路往尚酒居摸去,虽然知道主子不想九千岁担心,可如今事情已经超出了掌控,不得不求慕良想办法,否则一旦拖延,后果不堪设想。   纯妃第一时间感受到银耳的目光,看着她走出门外,女子不屑的勾唇,对着身边的侍女低声道,“拦住她。”   边上的侍女面无表情的略一点头,迅速追了出去。   听到这句话的兰沁禾原本空寂的眼神突然恢复一瞬间的清明,她痛苦的捂着头嘴里喃喃着,“银、银耳……”   见此纯曦贞眯了眯眼,果然,还未完全成熟,自己没办法随心的控制。否则她也不会大意道让银耳看出不对劲来,若不是因为妙音这么快就暴露,纯曦贞可没打算那么早就冒险。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只是比一开始要麻烦一些罢了。   她取出那管银萧,轻轻的吹了几个诡异的音节,片刻后兰沁禾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纯曦贞松了口气放下银萧,伸手环住了兰沁禾,她满足的叹息一声,把脸埋在了兰沁禾的颈窝处。   “不痛……不痛……”   她轻轻的低语着,脸上的浅笑半是幸福半是痴迷,带着病态的恍惚。   ……   莲儿很着急,银耳不见了。她去问过皇贵妃,对方却道银耳有事要出宫一段时间。   这很奇怪,别人就算了,可是银耳出宫办事怎么会不和自己说?小妮子有点生气,觉得一定是银耳之前回兰府找到别的好姐妹了,不和自己亲近了。   僚徽也有些不解,之前皇贵妃一副不查出背后主使不罢休的态度,可找到了线索之后却谁也不给看,只说已经知道是谁不用继续查了,还特地吩咐不用告诉厂督,免得他担心。   “我……这是怎么了……”兰沁禾捂着胸口,总觉得这几天自己怪怪的,有时候时间过得飞快,上一刻还是上午,下一刻就是下午了,整个人的精神都恍恍惚惚的。   今天也是,明明打算看书,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听下面的宫人说,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里纯姐姐还来过。   她有点愧疚,这些日子总是晕乎乎的,每次和纯姐姐相处,都经常睡了过去。   这么多年没见,两人好不容易又重逢了自己却是这个样子,她一定很不高兴。   难道说自己真的老了吗?不至于啊……她才刚刚二十五啊。   可是请了好几次太医,诊断出来都是没有问题。这更让兰沁禾觉得有点烦躁,一种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脱离感让她很难受。   皇后也有点不解,她惊讶的看向揽月,“你说皇贵妃这几日一直和纯妃在一起,连贵妃那边都不派人过去了?”   “是啊,奴婢也有点奇怪。”揽月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慕良离京,贵妃又是大皇子的母妃,所以皇贵妃想要撇清关系?”   “不,”皇后摇头,表情凝重了起来,“若是别人她可能会这么做,可是不会对贵妃这样。兰沁酥就是兰沁禾的命,少了根头发丝儿她都要心疼的。”   “还有一事,皇贵妃宫里的妙音查出来是个细作,前几天咬舌自尽了,按理说正是用人之际,皇贵妃却又把银耳送出了宫。”   皇后的眉头越皱越深,她食指轻点扶手,“这事不对。”   “你派人去打听打听,皇贵妃这几日都和谁有过接触,又做了什么。”   揽月有些踌躇,“可是慕良走前在坤云宫留下不少人手,恐怕不易。”   皇后思忖片刻后道,“小心为上,若是实在不行,不必强求,这个关节眼上,不能有任何的疏漏。不过倒可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贵妃,依着她的性格,必定会有所动作,我们或许能借她的手知道些什么。”   “是。”   得知消息后的贵妃却是很焦躁,同为双子她能隐隐的感受到姐姐最近不太正常。   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的心悸,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难受逼得她坐立不安。   然而每日只能趁皇帝昏睡的时候,她才能偷偷的溜出养心殿,就算有了空闲,也被另外的事情绊住了脚。   是的,另外的事情。   兰沁酥看着手上的半块虎符,止不住的懊恼。就如当初秋猎兰沁禾问她,如果她是那个女皇,最看重的是什么,当时兰沁酥回答了兵权。   只要控制住兵权,就可以无所畏惧。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把虎符给自己,所以一年前就联合了楼月吟偷偷养了私兵。   兰沁酥从来就没相信过那个狐狸精似的内行厂厂督,故此要求他出了一半的费用,若是哪天暴露了,大家都有罪,谁也别想逃。   可是养私兵的费用高的出乎了预期,即使她只用出一半的费用,一年下来,依旧有些勉强。   “娘娘莫急。”红衣散乱的男人没有骨头似的歪在椅子上,“臣有个方法能解您的燃眉之急。”   兰沁酥斜他一眼,示意快讲。   “黄河水灾,皇上又卧病在床,这赈灾一事……”他说到这就收了声,拿起折扇挡住了上扬的嘴角,只留一双魅惑的眼睛笑意吟吟的看向兰沁酥,其中意思不予言表,“楼大人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赈灾的银子都敢打主意。”兰沁酥冷笑一声,“若是东窗事发,不知道楼大人有没有这个胆子出来认呢。”   楼月吟低低的笑了,“臣的好娘娘,您又不是黄毛小孩儿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会害怕。这灾款哪一次拨下去是全须全尾的到地方?最后能留个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别人能拿得,您就拿不得?怪没个道理。”   “既如此,你怎么不去拿?”   “哎呦,您这么不信任臣,可真伤透了臣的心呐。”楼月吟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来,“臣手上还宽裕着,又不着急,若是臣也拿了,您如今去哪儿找银子啊。”   兰沁酥抿唇,楼月吟手里的银子怎么来的,她也知道,大多都是贪污。平常不觉得,可如今轮到自己去做,终究有些心虚。   可是……染着鲜红豆蔻指甲的手抓紧了扶手,她面上划过一丝狠色。   就这一次!   如今这个时间她等了多少年,不能再错过了!   那么多的痛苦都忍受过来了,步步为营的爬到这个位子,她真的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不想再过现在这样毫无盼头的日子了!   她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她要姐姐眼里只有她的样子,她要成为整个大明最顶端的人!   楼月吟有一点说的没错,古往今来,那么多贪官污吏都活的好好的,凭什么自己不行?就这一次,做完了她立刻收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只要小心一点,不会被人发现的。更何况皇帝病重,连朝都上不了,哪有精力来管自己,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样?   看着兰沁酥慢慢坚定的脸,楼月吟缓缓的勾起唇角。   他轻笑一声,“臣恭祝娘娘,万事如意。”   ……   兰沁禾又觉得困倦了,她摇了摇脑袋,努力睁开快要合上的双眼。   对面的纯妃见了,道,“困了就睡,我明天再来看你也是一样的。”   “不……不行……我马上、马上就要赢你了。”她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又是一个哈欠,“等赢了这……这局,我再……”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头一歪倒在了棋盘边上。   纯妃眼神微动,倾身揉了两把对面女子的脸才拿出了银萧。   又是那几个古怪的音节,等她吹完后,原本趴在棋盘边睡着的兰沁禾缓缓的坐正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双杏眼里毫无神采,空洞的有些诡异。   “过来。”   听见声音后,她僵硬的看向对方,慢慢的往那人身边走去,随后乖巧的坐在纯妃身边,像是个安静的琉璃娃娃,漂亮却又毫无神采。   “你若是一直这样,该多好……”女子的脸上除却满足,还带着点点失落。她勾起兰沁禾散落下来的碎发别至耳后,然后吻上了那光洁白皙的额头。   “会讨厌我吗?”她抚着兰沁禾的脸自语,“没关系,我也讨厌我自己。”   “可是没办法……”   “我没有办法沁禾,如果不这样,我会死啊。”那双一直清高骄傲的眼里染着伤感和落寞,“为什么要遇见你,为什么这么痛苦,为什么你会喜欢上别人。”   如果一切能重来,纯曦贞发誓,她绝不会进宫。   九年前的夏天,她第一次见兰沁禾。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个普通的京城贵女,平庸无比。可是她的心脏跳动的异常剧烈,眉心爆出滚烫的温度,她伸手一摸,烫的让她全身发冷。   母亲……她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了,   可她,是个姑娘。   巫族的人天生薄命,很少有活过三十的。   除了那些找到自己命定之人的幸运儿。   这是他们一族可悲的命运,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知道如果有一天遇见,会心跳加速眉心发烫。   纯曦贞的母亲没有找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走的很安详。   而那些找到了命定之人却无法交合的,最终会痛苦万分的死去,到底有多痛苦,从前的纯曦贞不知道。   母亲最好的姐姐在京城找到了要找的人,她进了宫,成了皇后,后来又变成了太后。姨娘照拂幼年丧母的自己,来信问要不要进宫来与她作伴。   纯曦贞就想,那来呗,反正也没几年了,去京城见见世面也好。   收了信,理了行礼,巫族的小郡主开始远行了。   她一路游山玩水,却很少与人打交道。   纯曦贞才懒得找什么命定之人,三十岁之后都老的出皱纹了,她一点都不想活的那么久,反正母亲也不在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该怎么样就这么样吧,她不在乎。   直到见到那个温温柔柔眼睛好像润的出水的小姑娘的时候,她打破了从前所有的想法。   不……她不要那么早死!   她想活着,她想和这个人在一起!   这份感情突然而强烈,一下子冲懵了骄傲的小郡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自己的命定之人是女的?这要怎么结合?   她迷茫无措的跑去找自己的姨娘,又惊又慌,好像整个天都变了。   “同为女子,没有办法。”太后叹着气拍了拍小侄女,“哀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带你远离她,这样以后还能少一点痛苦。”   乱了方寸的小郡主想也不想的答应了,随着自己的姨娘逃跑一样的出了宫。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那种痛苦依旧如影随形的缠了上来。   每天晚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住,血管被迫撑大,全身每一寸的血肉都痛的让她痉挛抽搐。   好痛……   原来,这就是求而不得的痛苦吗……   然而,比起这种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痛也让纯曦贞几度奔溃痛彻心扉。   “啊啊啊啊啊!!!”面色狰狞的女子死死的扯住头发双目赤红的尖叫出声,“沁禾!!!我的沁禾!!!”   那是一种极端的思念,疯狂的空虚。   “沁禾!!!”纯曦贞失控的撞着实木的梳妆台,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有那股难以名状的思念充斥着大脑,仿佛整个人都被无形的刀刃削皮碎骨。   这样的失控间隔越来越短,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散乱,眼睛通红,遍体鳞伤。   疯子……   她惊恐的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可这,就是纯曦贞。   为什么……   会这么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昨天收藏过了七千,所以在八十章评论的老爷请去站短查收红包哦 第82章   兰沁禾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床上,外面的天落了星子屋里漆黑一片。   不对……这真的不对。   自己的身体,哪里出了问题了。   从傍晚一直睡到深夜,这不能再用“打瞌睡”“容易犯困”来解释了。   或许上一世的假期里这很正常,可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兰沁禾的规矩做的很足,二十五年来作息都几乎不变。这样的“晚觉”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坐起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可却实在想不起来。   兰沁禾低头,看见了躺在脚踏上睡着的莲儿,她刚想出声却又迟疑了一下,转而兀自下床去了笔墨在上面写了现在的时间。   这个时候,大概是二更的样子。   写完后她把纸放在最显然的地方,回身轻轻推醒了莲儿。   “怎么了……主子。”小姑娘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片刻后才恢复清明。   兰沁禾扶着她的肩膀,严肃问道,“本宫这样时常困倦有多久了?”   莲儿迷茫的眨眼,“困倦?……”   再后面的话,兰沁禾听不清了,她又一次的回到了那种让人抓狂的失控状态,仿佛精神脱力了肉体,两者失去了联系。   而在莲儿眼里,皇贵妃问完这句话之后点了点头便回床睡觉了。   她疑惑的歪着头,又忍不住问了句,“主子,银耳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她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已经躺下的皇贵妃淡淡的开口,随后闭上了眼睛。   “哦好吧……”小姑娘闷闷的躺下,只觉得今天的主子真奇怪,比当初和九千岁处对食的时候还奇怪。   翌日   兰沁禾起床后,看见了屋子中间的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三更二字。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对了,昨日自己半夜醒来后想要问问莲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忘了,结果刚一开口就又睡了过去。   一瞬间,兰沁禾手脚冰凉,整个人如落冰窖。   她颤抖的扑向案牍,慌乱的提笔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手指颤抖的无法书写,写废了好几张纸后她才勉强冷静下来,逼迫着自己把寥寥数笔的求救信写完,可却不知道该交给谁。   慕良远在边境,还有无数的烦事缠身,自己不能拖累他。   后宫里的人无法信任,酥酥性子急又在侍疾。   兰沁禾垂着眼睑,半晌在信尾落笔,“交由家父家兄。”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找到了僚徽,也不说话就把信偷偷的塞到对方手中。僚徽一愣,随后向兰沁禾点了点头。   她站在原地蹙眉,心里暗暗祈祷能一切顺利。   ……   银耳动了动手指,触到了一片丝滑的被褥。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艰难的打量面前的环境。   “银耳姐姐!”耳边传来惊喜的轻呼,随后后背被人托起,唇前出现了一个茶杯,“先喝点水吧,你都昏了三四天了。”   混沌的脑子终于分辨出这是秋瞿的声音,她这才张嘴,待温热的液体流入喉咙后,银耳猛地挣扎了起来,“主、主子!”   “别急别急。”秋瞿拦住她小声嘟囔,“你心里就只有皇贵妃。”   “快、快去告诉九千岁。”银耳死死的攥住秋瞿的手臂,“主子被纯妃下了蛊毒,快……”   一句话没说完,她又软倒了下去。秋瞿眨了眨眼睛,戳了戳怀里人的脸,“我为什么要救你的主子啊,感觉这样半死不活的银耳姐姐更加乖呢,一直这样对我来说也挺不错的诶。”   怀里的女子双眉紧锁,面色苍白,并不能回应他的话。   秋瞿加大了力度戳了两下对方凉冰冰的脸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找慕良,但是你要乖乖的不能乱跑哦。”   但是这么乖乖的给慕良报信显然不能满足秋瞿的趣味,等信差来取信的时候,他笑眯眯的拍了拍对方的肩,“不是什么重要的信件,你慢慢来不着急。”   嗯哼,多亏了纯妃,自己又能见到银耳姐姐了,作为报答,就让她多活一段时间吧。   且不说大半个月后九千岁收到信又多么的愤怒崩溃,宫里正发生着另一件大事——   皇帝,驾崩了。   全城缟素,哀乐连绵,白色的纸铜币漫天而下。   大明的这个秋天,皇帝没能熬过去。   传位的遗诏宣读的时候,皇后愣怔着后退了两步。   三皇子……   不!这不是真的!   她瞳孔猛地收缩,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一脸得意的三皇子。   皇后手指颤抖着,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的孩子才是太子!明明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明明……   不管如何,大局已定。   而殷氏一族的大半力量,都被慕良挑走远离了京城。   皇后闭了闭眼,满脸悲寂。   倏地,她猛地睁开眼睛,带着护甲的双手死死握拳,那双凤眼里爆出坚毅的凶光。   不,还没结束。   大皇子回京,必是两虎相斗的局面,倒不如自己先退居二线,坐得渔翁之利,还省了原先对付大皇子的计划!   想清楚后路之后,她转身回宫。素白的凤袍被吹得鼓鼓作响,宛如厮杀前的战鼓。   还没有结束……   她绝不会认输。   兰沁酥倒是没什么反应,自从大皇子离京后她就没打算要靠着遗照上位,自己手里的虎符,加上大皇子身边的那么多臣子,等到他回来后,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能轻松的拿下。   左右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   新皇上任,后宫换了新人。   从前的妃子们搬去了安乐宫,兰沁禾也不例外。   她跨出门槛,最后回身望了眼这住了九年的地方。   “坤云宫……”   “主子?”   “无事,走吧。”   兜兜转转,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搬进了另一个牢笼罢了。   所有的回忆,都染上了灰白,前方的道路,只能靠自己才能照亮。   不过所幸,前方总归是还有路可走。   ……   这几天兰沁禾发现困倦的时间少了许多,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件好事。   带着宫人布置好了宫殿,兰沁禾一个人沿着走廊散了会儿步。   这……算是熬出头了吗?   慕良一手布的局成功了,三皇子上位,父亲兄弟都受到重用,珏珏也完成了自己成为女将军的心愿,脱离了曾经的那个纳兰府。   等慕良再处理掉大皇子,自己解决掉被人监控的事情,一切就能圆满结束了吧。   她扶着柱子,深深的吐出口浊气。   从今往后,自己只要在皇后和妹妹之间继续调和就够了,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对兰沁禾来说并不太难。   有慕良陪着,再过个几十年,他们一起相伴老去,看着这宫里的花红花落,最后自己也如花草一样入土腐烂,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平淡,却又不同寻常。   女子脸上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来,带着淡淡的期待和幸福,却又掺杂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落寞。   “尊荣太妃娘娘……”僚徽来时就看见了这样的笑容,他心下一紧,暗暗的叹了口气,这位娘娘自从进宫后的日子,实在不能说是太平。   妙音的事情之后他本以为不再有用到自己的地方,然而不知为何兰沁禾像是被什么控制了身体一般。   僚徽第一反应就是太皇太后或者纯太妃,他几番用功,终于隐约查到一点眉目修书给了厂督,这事关系重大,他一个小小的档头不敢冒然行动。   若是这般安然无事的捱到厂督回来处理到也还好,可是……他想起早上接到的密保,实在不得不叹一口气。   “僚徽大人?”兰沁禾愣了片刻才回神,“突然改了称呼,本宫……哀家都不太习惯了。”   “尊荣太妃娘娘,微臣有要事禀报。”   见对方神色严肃,兰沁禾抬手,“您请说。”   僚徽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锦衣卫查出御荣太妃在宫外擅养私兵,一个月前拨给黄河下游地区的灾款被她挪为私用。”   兰沁禾踉跄了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什么东西啪的断掉了。 第83章   养私军、贪污灾款二十万两。   这两件事诛九族也不为过。   兰沁禾眼前有点发黑,如今被锦衣卫查到,皇帝又不是从前那个宠爱酥酥的老皇帝,奏章呈到乾清宫,说不定就是一两天的事了。   “僚徽……”兰沁禾一把攥住他的衣服,手指无法控制的颤抖,“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僚徽呼吸一滞,“娘娘,这是二十万两救灾银啊。”是十万百姓等着救命的啊。   “哀家会立刻补上、不,加倍的补上。”兰沁禾咬着唇,“哀家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那是哀家唯一的妹妹啊。钱绝对不会少的,求求你,帮哀家一把好吗?”   面前的女子眉间轻蹙,眼里满是哀求。   僚徽心里叹了口气,扶着她起来,“娘娘放心,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若是拖得时间长了,微臣也没有办法。”   他忍不住又道,“娘娘您真的确定吗?趁着外面还不知道,您现在去揭发御荣太妃还能让皇上酌情处理,一旦被爆出来,整个兰家可就完了。”   “娘娘三思,这合不来啊。”   兰沁禾白着脸摇头,“哀家若是揭发了酥酥,她只剩下了个死字,倘若以后真的瞒不住了,父亲手里还有块免死金牌可保兰家。”   “那您呢?”僚徽突然有些气愤,“您如果出了事,厂督该怎么办。”   兰沁禾沉默片刻,随后缓缓开口,“请大人帮哀家将此事告知兰珏将军。”   僚徽不解,“您这是何意?”   “镇国将军手上的半块虎符,在她手里。”   僚徽心里暗暗吃惊,他震惊的看向面前守着下巴神色沉寂的女子。   本以为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妇人,原来竟有这般的胆量。   兰沁禾握紧了双拳,低低的兀自开口,“哀家不会有事,兰家也不会有事。”这是她最后的底线。荣华富贵可以不要,她只是想平庸的过完这辈子,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必须选择战斗的话,她也绝不会退缩。   她身后有兰家、有慕良、有纳兰珏,兰沁禾从来都有自己保命的底牌。在这深宫里活了九年,爬到这个位置上,怎么可能连点底气都没有。   僚徽抬眼,他突然发现,若是这位想争,没有人可以抗衡。像是沉睡着的龙,被触到了逆鳞,她打磨着利爪,要有所动作了。   而这突然而然的转变,是十分恐怖且吓人的。   ……   兰沁禾第一时间推开了兰沁酥的门。   “姐姐?你怎么有空来看酥酥啦?”小姑娘开心的迎上去,想要如往常一样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却被兰沁禾避开。   她抬手,待宫人出去之后,冷了下脸。   “姐姐出什么事了?你……”   “跪下。”   兰沁酥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从小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自己的姐姐,用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姐姐……”   “哀家让你跪下!”兰沁禾提高了声音,她看着面前的妹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是。”兰沁酥咬唇,依言跪下后扯住兰沁禾的衣摆,“姐姐你别生气,酥酥做错了什么,酥酥给你道歉嘛。”   见她依旧有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对着自己撒娇,兰沁禾心里无限的悲凉。   “你给我道歉,那些家破人亡无粟可食的十万灾民又有谁给他们道歉!”她一根一根的掰开裙子上的手指,摇着头,“兰沁酥,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跪在地上的女子低着头沉默了,她许久不说话,再次抬头,脸上不再是从前那个兰沁禾面前任性撒娇的小女孩的样子。   兰沁酥起身,直视着面前的人,“这是谁告诉你的。”   见她这副表情,兰沁禾心冷的闭了闭眼,“锦衣卫已经查到了你养的私军。”   “两天,把钱还回去。”   “不可能。”兰沁酥后退两步,“那些钱我已经都用在了军队里,拿不出来了。”   “你是在逼整个兰家死。”   “我逼兰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兰沁酥扯着嘴角笑了出声,“从小到大你的眼里就只有兰家兰家兰家!就连我在你心里,也不过就是个兰家的孩子罢了!”   她眼角欲裂,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为什么姐姐就不能像我喜欢姐姐一样喜欢我呢?!为什么你要喜欢上别人!为什么你宁愿和一个太监在一起也不愿意看看我!”   “那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是我没有慕良好看吗?是我没有慕良能哄你开心吗?”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她红着眼睛冷笑,“因为慕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我,只是一个会给你惹麻烦的妹妹。”   兰沁禾愣愣的看着面前又哭又笑的女人,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是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着的妹妹。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每天和那个老皇帝卿卿我我,每天看着那个阉人肆意的进入你的房间。”她猛的抓起兰沁禾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崩溃的喊道,“我才是你的亲妹妹!我才是和你最亲密的人!他一个阉人!凭什么!”   那张妖媚精致的脸上泪水连续不断的溢出、滑落,她魔怔般的自语,“不就是权势么,他可以,我也可以,我才是整个大明最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人,我才是!”   “啪!”   一瞬间,整个屋子寂静了下来。   兰沁酥不可置信的触上被打的右脸,声音缥缈颤抖,“姐姐……你打我……”   “这一巴掌,替十万灾民打。”兰沁禾笑着,眼睛泛红声音微颤“虽然我觉得,千刀万剐都难以泄愤。”   “二十万赈灾银,你姐姐替你出。”她转身,嘴角动了动,“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不必再见。”   大门缓缓被推开又合上,兰沁酥愣怔着,看着面前的人愈走愈远。她失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有什么,再也回不去了……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莲儿大惊失色的跑上前扶住兰沁禾,“是贵妃……御荣太妃又惹您生气了吗?”   兰沁禾摇头,苦笑着开口,“以后,她再也不会惹我生气了……”   是她的错,没有注意到兰沁酥的心情,这二十万,合该她来承受,这十万人的怒火,也该她来背负。   只是……这次之后,一笔勾销。   长姐一职,她尽力了。   兰沁禾抬头,看着碧色的天空上有雁群飞过。   母亲……您把妹妹托付给我,可女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是您在,会怎么做。   ……   慕良收到僚徽的信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他没想到兰沁酥这么大胆,一个后妃都敢贪二十万两灾款。   更让他震惊的是一同到手的秋瞿的信件,上面一共就一句话——   你宝贝的娘娘被纯曦贞下蛊啦,另外银耳姐姐受伤了在我这里,你库里的补药,我自己去拿了哦。   九千岁看见前半句的时候差点身形不稳,随即胸口涌上了一股巨大的暴虐。   下蛊!   区区一个纯曦贞她居然敢?!   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留在宫里那么多眼线,居然一个都没有发现。   “你要回京?”纳兰珏一愣,“萧国不同季国,兵力强盛,若是大都督中途离开,恐乱军心。”   慕良道,“我有意任命你为临时大都督。”   纳兰珏沉默片刻后开口,“其实,我今天来本是打算想你辞行的。”   “嗯?”   “娘娘给我书信,有意召我回京几日。”   慕良挑眉,“为何?”   “父亲把他手里的半块虎符给了我。”纳兰珏看向慕良,“娘娘怕是有麻烦了。”   “是兰沁酥有麻烦了。”慕良眉间染上三分狠戾,“兰沁酥偷养私兵,又挪用了二十万两的赈灾银。”   纳兰珏睁眼,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怕死,简直像个赌徒一样。   慕良又道,“你把虎符借我一用,留在这里继任大都督一职。”   “凭什么。”纳兰珏刚刚出口就噤了声,她还是比较信任慕良的,就凭娘娘对自己的态度慕良就不会害自己。   更何况,担任大都督一职实属难得,等萧国这一站之后,还不知道多久才有机会杀敌立功,对自己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   想通了前后纳兰珏颔首道,“可以。不过若是战败又该如何?”   慕良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漠,“那就死在这。”   纳兰珏起身,略一抱拳,“一路顺风。”   ……   兰沁禾取了库房的钥匙,她看着里面的东西,心里难受。   左边的房间是慕良这些年送她的,右边的是母亲留给她的。   她选了左边。   事实上,选哪一边都不好受。   慕良这些年送的东西,大到绝世古琴小到一个耳坠她都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平时鲜少去碰。她就想着要是慕良有一天出了什么事儿,自己还能还给他一些。   毕竟那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古往今来出意外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没想到……这些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东西,最后要被当掉。   颤抖的抚上面前的一个花瓶,琉璃地质,做工精湛,怕是几百两的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   对不起……   兰沁禾咬着牙转身,“清点一下,一共多少。”   莲儿心里肉痛,这么多稀世珍宝,主子都没舍得用过,这就要都卖了……   但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她也不敢多话,只能欠身应是。   “主子,折合之后一共是三十二万六千两。”   兰沁禾皱眉,她答应了僚徽双倍偿还,更何况这灾银中间迟了一个月,确实欠那些百姓的。   还差七万多……   狠了很心,兰沁禾几乎是闭着眼睛问道,“再去开右边。”   莲儿摇头拉着了兰沁禾的袖子,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快要哭出来,“不能啊主子,那是太夫人和老夫人一辈子的心血,不能这样啊!”   “哀家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兰沁禾掰开她,看向一旁的僚徽,“麻烦僚大人了。”   僚徽无言的点头。   一会后回来禀报,“娘娘,右边是六万八千两。”   还差六千两……   兰沁禾起身,往门外走去。   “主子,您去哪?”   “借钱。” 第84章   找一个能一口气借自己那么多钱又不会被询问原因的人,兰沁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纯曦贞。   她抿了抿唇,然后开口,“纯姐姐……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通过寄生在兰沁禾身上的蛊毒,纯曦贞大致知道发生了的事情,一挑眉,“多少?”   “六千两。”   “哎呦呵,还真是看得起我。”   她站起身冲着一旁的宫女抬了抬下巴,“去,取一万两给尊荣太妃。”   “一万两太多了,”兰沁禾连连摆手,“我只要六千就够了。”   “拿着,”纯曦贞不由分说的把银票塞进她手里,“凑个整姐姐我才舒坦。”   “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看着面前眼睛微肿的兰沁禾,纯曦贞垂眼,“谢谢就不必了。”只愿以后,你不会恨我就好。   这一段时间,锦衣卫和东厂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对兰沁禾做的动作,因为被看守的严,她已经好久没和兰沁禾一起相处了。   时间越来越少,每天晚上的痛苦越来越剧烈。   就连纯曦贞自己都不明白,她活着是为什么。   毕竟,就算兰沁禾喜欢自己,她也没办法和对方结合减轻痛苦。   自己到底在强撑着什么、在执着着什么。   或许,只是最本能的求生欲吧。   即使明知道会死,明知道活着就会痛苦,可是依旧顺着骨子里的本能,丑陋而贪婪的残喘着每一刻。   说白了,就是怕死而已。   不该是这样的。   多少次在撕心肺裂的疼痛中,纯曦贞狼狈的痛哭出声,不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她,这样疯癫苍老的女人不是她。   无数次握起了匕首的瞬间她连给自己一个不自杀的理由都找不到。   这一生太短,值得留恋的太少,她想不出一个能熬过这痛苦的理由。   可是最后,还是垂下了手,看见了第二个黎明。   没有理由,想活下去还需要什么理由。   只是等天再一次暗下去之后,新一轮的绝望和犹豫又逼迫着她折掉脊柱,像一条狗一样的趴在地上涕泗横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即使是痛苦如斯,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纯姐姐,你这几日,好像清瘦了些?”兰沁禾疑惑的看向面前的女子,本就清瘦的脸微微凹陷了下去,就连眼睛下面也有一圈隐隐的青黑,“可是身体不适?”   “没什么大事,死不了。”纯曦贞冷哼一声,考虑到兰沁禾现在心情不好又急着给那个狐狸精妹妹补差漏,她挥了挥手,“行了我要睡觉了,你来一趟就带走一万两,以后还是别来了。”   兰沁禾终于露出这两天第一个舒心的笑,“我偏要多来,你奈我何。”   “啧,小妮子伶牙俐齿,别搁这儿给我添乱。”   兰沁禾低头,拉住了女子的手轻轻的开口,“纯姐姐,谢谢你……”   纯曦贞一愣,心里突然酸涩无比。   面前的人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对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把自己视为最亲密的挚友。   她别过头,挥开了兰沁禾的手,在兰沁禾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抖,“肉麻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快走吧,我也要午睡了。”   看着兰沁禾起身离开,等宫门关闭时,屋里的女子猛地冒着冷汗跪倒在了地上。   纯曦贞捂着胸口,苦笑出声,“是我、该谢谢你……”   对不起,这最后的几个月,由着我任性一把吧……你的纯姐姐,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沁禾,别恼我呀……   ……   这边兰沁禾把钱凑上之后松了口气,到了晚上又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信上的语气很急,问了她现在身体如何。兰沁禾看后心里一暖,这两天的疲倦消退了一些。再往下读,兰国骑提到他询问许多名医,都从未听说过这个症状,她哥哥兰贺栎这几天也吃睡不好到处寻方问药。   几经打听确认,终于得知这是一种巫族的蛊毒,蛊虫一旦遇热就会苏醒钻入人体的皮肤,身上只留一个小眼,故此不会惹人注意。   而施蛊者通过萧声控制蛊虫,更有甚者能通过蛊虫听寄宿者所听。   看到这里,兰沁禾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   遇热……小眼……萧……   她死死的捂住嘴巴,瞳孔缩小至极。   纯姐姐?为什么……   能听寄宿者所听……所以酥酥!   不不不,冷静!兰沁禾压着心脏,别的她不知道,不过兰沁酥这件事纯曦贞绝对不会揭发。   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字,她若是想做什么的话,必然不会把钱借给自己。   相反,她之所以多借了自己四千两,怕就是因为得知了自己如今没钱,才找了借口侧面的送给自己。   冷静下来理清思路之后,兰沁酥反倒不害怕了。毕竟接触了九年,她深深的明白纯曦贞是一个多么清高骄傲的人,她不屑于耍宫里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是她的东西,她比自己还要懒得争。   那么……她给自己下蛊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她可图的呢?   几乎是有些诡异的,兰沁禾不但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起纯曦贞了起来。   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圣母,可是在短暂的生气之后,她确实没什么报复心理,更多的还是不解和疑惑。   首先能排除的是,纯曦贞必定志不在权势。   从她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纯曦贞就对所谓的权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或者说,她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她是真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若真是想要争高位,她不会和太后远离京城一走就是七年,真的想要争的人,是像慕良那样的,离开半个月都不放心的连夜赶回来。   这不是想要争取的态度。   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出,兰沁禾突然反应过来,在这宫里的九年,自己被腐蚀的有多世俗。   她已经开始把所有人的初衷和目的都用权利来衡量,这样固定的思维模式,让她都想不出除了权势,人们还会为什么而付出行动。   自己什么时候,竟然迂腐至此……   她愣愣的坐着,这才惊觉,自己变了多少。   可是话说回来,其他的目的兰沁禾确实一时间想不出来。   总不可能就是单纯的想要多和自己亲近亲近吧?   还是那句话,又不是慕良。   就是慕良也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点了点下唇,兰沁禾想,或许是时候去单独拜访一下太皇太后了——那个全京城和纯曦贞关系最为亲密的人。   然而,还没来得及拜访太皇太后,一道圣旨降了下来,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在兰家的上空。   “御荣太妃兰氏,擅养私军,挪用灾银,即日关押天牢,秋后问斩。”   到底,还是没能瞒住。   ……   养心殿   “为何不立刻杀了兰沁酥,要是等大皇子回来,就有她的翻身之地了!”从前的三皇子现在的皇帝不满的扯了扯有些紧的领口,“朕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座位对面懒懒的倚着一红衣美人儿,他衣衫半开,手里拿着把精致小巧的折扇一下一下的扇着凉风,妖娆的脸上那一双细长的眼睛似是时时含情顾盼留意。   “皇上别急啊,那虎符还得想办法套出来呢。”   此人正是楼月吟,他扯开薄唇勾起一个妖艳的笑来,“再说了,那样的美人,死了,岂不是可惜?”   “可她再美也是父皇的女人,和朕有什么干系!”   楼月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阴阴柔柔的道,“耐心点皇上,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别再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皇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好,都按你说的做。”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狂热,“那慕良之前还说要臣服于朕,我呸,杀了朕母妃的凶手,朕怎么可能和他合作!他要是知道你早几年就是朕的人了,肯定得气死哈哈哈哈哈!”   “可不?”楼月吟冲着皇帝抛了个媚眼,“您都有臣了,以后可不许再宠幸别人哦~不然,臣可是会吃醋的。”   皇帝笑道,“你放心,从今往后,你就是朕最大的功臣。从前慕良有的,朕都不会少了你的。”   “那臣就多谢皇上了。”楼月吟合了扇子起身,“如今局势还未稳定,接到探子回报,慕良已经动身回京。他一旦回来,事情就难办了。”   “那朕现在就把慕良的人全部革职。”   饶是楼月吟听到这话也眼睛抽了抽。   蠢猪果然是蠢猪,这大半个朝廷都是慕良的人,真的一下子全部拔除的话,这天下哪轮得到这蠢货来坐。   “这事不急,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拿到兰沁酥身上的那半块虎符。”   说起这个皇帝就生气,“明明朕是父皇的亲儿子,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一个女人!真是昏庸无比!”   楼月吟挑眉,真不知道哪里的底气说先皇昏庸,明明自己才是蠢的让人倒胃口。   皇帝撒了一会儿气才颔首道,“虎符一事由你来办,朕相信你。”   楼月吟媚笑着领命,待转身走出养心殿后,他嘲讽的勾起嘴角。   真是愚不可及又丑陋无盐。   平心而论,还是兰沁酥让他的觉得高兴。就算什么都不做,光看看那张脸也是种极致的享受呢。   妹妹生的这般美艳,姐姐却一副大家闺秀良家妇女的长相,倒也颇有意思。   可惜了,自古红颜多薄命,像他这般又美又活得长久的,还是少啊。 第85章   如今的兰家不复从前的平静,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忧心忡忡。   “父亲、父亲您稍安勿躁。”兰贺栎无奈的扯住兰国骑的袖子,却被老丞相一把推开。   “你妹妹都要死了还要我怎么冷静!”   东窗事发,不止是兰沁酥一人遭殃。   按理应该少了的二十万两灾银居然又回去了还变成了四十万。这么一查没几日就查到了兰沁禾头上。   知情不报,是罪加一等,不过皇帝念其知错能改还多捐了二十万两,便削去了大半的罪责,由超一品尊荣太妃降为降为庶三品皇太妃,连降八级的同时罚十年月俸。   作为几乎见不到皇帝的太妃,品级一旦下降,几乎再也没有涨回来的机会了。原本只有太后和太皇太后压在上面的兰沁禾,一下子掉到了中等水平。   好在从前广结善缘,倒也没什么人会趁机落井下石,日子还勉强过得去。   同样,因为把银子双倍还上了,兰家别的处罚也轻了许多。兰国骑兰贺栎等人官降五级,罚了三十年俸禄。   这些官位日后倒还有机会涨回来,以前的积蓄也能度日,可兰沁酥却是被打入了大牢,一个月后就将问斩。   得到消息后的兰国骑又气又急,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儿从小胆大包天,可没想到会狂到这个程度。   然而如今后悔和责骂已于事无补,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兰沁酥从牢里弄出来。   “您别急,之前抗季先皇不是赏了您免死金牌吗?”兰贺栎倒了水给兰国骑,“您明日进宫,拿着金牌求皇上开恩就是。”   “你不说我这都急忘了。”兰国骑一拍脑袋,“我现在就进宫,你赶紧给我准备马匹。”   兰贺栎看着父亲匆匆忙忙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妹哟,你还真是会惹麻烦,家里救得了你这次,往后可真的再没办法了。   另一边,兰国骑拿了金牌匆匆进宫,皇帝看了看跪在殿中的兰国骑又看了看旁边坐没坐相的楼月吟,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啧啧,还真是巧了。”楼月吟掩唇一笑,“兰相,哦不对,兰少卿前两个月拿了免死金牌,今儿就用上了。”他别有深意的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您还真是物尽其用呢。”   兰国骑咬牙,这人分明就是说自己知情不报包庇罪犯,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老人对着地板叩首,“皇上明察,老臣实在不知啊。”   皇帝不管他知不知,扭头问楼月吟,“爱卿的意思呢?”   楼月吟挑眉,“人家三朝元老都跪这儿了,人家能怎么办,只好放了他的宝贝女儿咯。”   兰国骑大喜,然而还未来得及谢恩就听上面的人道,“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看在兰沁酥是个美人儿的份上,我已经求皇上免去你们一族好多罪责了呢,要是再让她安然无恙的走出来,那十万灾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人家可担不起这个罪名呢。”   楼月吟嬉笑一声,“便发配琼州永世不得回京吧。”   兰国骑双手握拳,半晌低低道,“谢陛下开恩,谢厂督开恩。”   消息传到后宫里之后,兰沁禾长长的叹息。   她去求了太后向皇帝说情,得到了恩准能在兰沁酥走前见她一面。   “主子,这四千两您给了二小姐,您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莲儿看见了兰沁禾往小包裹里塞银票时大吃一惊,“所有的积蓄都当掉了,又被罚了十年的月俸,您把钱都给她了,您自己以后怎么办。”   兰沁禾没有理会,只是淡淡道,“去,把哀家妆奁里那两套首饰拿来。”   “主子!”莲儿跺脚,“您现在总共就三副。”   “你不去,哀家自己去取。”   “别别别,奴婢去就是了……”莲儿嘟嘴,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当初兰沁酥就该死在夫人肚子里别出来了,整个儿一祸害人的妖精!   兰沁禾理好了包裹,带着莲儿去了宫门口等人。   远远的看见一身白色囚服的女子被两个侍卫跟着走近,除了衣服,脸上和头发倒还能看的过去。   莲儿撇过头轻哼一下,她就不明白主子不是说好了和这个妖精断绝联系的吗,怎么又去见她?好嘛,一见就没了四千两和两套首饰。   兰沁禾没多说什么,她把包裹塞到兰沁酥手里,“活着,活着就好。”   兰沁酥抓着面前人的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半晌,她才轻轻道,“姐姐,对不起。”   那声音很轻,几乎被散在晚风里。兰沁禾突然红了眼,猛地把小姑娘搂进怀里,“母亲不在了,你也要走了。为什么不乖一点,为什么要这么胡来!我平日里叫你低调叫你别惹是生非,你偏不听,如今你要姐姐怎么办要姐姐怎么办!”   “对不起……”怀里的女子沉默片刻后推开兰沁禾,她看着兰沁禾的眼睛,倏地笑了,“可是姐姐,我不后悔。”   “唯一让我后悔的,就是做的不够漂亮做的露出了马脚。”   如血的夕阳下,换上了一身囚服的女子露出了明艳张扬的笑容,兰沁禾愣怔着,想起三年前的那个秋猎。   ——“也许最后过的确实很痛苦,可起码这一生都会被后人记住。”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选择,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最后是什么样的。   与其平庸的过完一生,倒宁可摔的粉身碎骨还痛的爽快些。”   记忆和现实重合,面前的女子转身,她笑着开口,“姐姐,酥酥不后悔。如果有来生,我也会不择手段取我所想争我所愿。帮我和父亲他们说对不起。”   “这辈子,是我棋差一招,我认。”   兰沁禾站在原地,看着愈走愈远的小姑娘,泪水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云卷残阳,候鸟南飞,这一路南行,走好,莫归。   ……   兰沁禾晚上准备睡觉时才发现了不对劲。脱下衣服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一看,是个铜制物,当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她心尖儿一跳,睁大了眼睛。   这是……半块虎符?   莫非是下午抱着酥酥的时候……   先皇果真宠爱酥酥,怨不得她居然敢把手伸向灾款,若是老皇帝在世,别说二十万,就是四十万估计也不会这么惩罚她。   兰沁禾叹了口气,随即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件事有没有别的人知晓?   若是走漏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提笔写信给慕良,她虽然不愿意拖累他,可兰沁禾也有自知之明,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勉强抗的,隐瞒不说,反倒会酿成大祸。   等信交给僚徽之后,兰沁禾又开始发愁这么重要的东西该藏在哪里。   某人的目光慢慢的移向床底的痰盂和抽屉里的月事带。   两辈子的智慧,靠谱。   ……   慈宁宫   从前的皇后,现在的殷太后得知兰沁酥彻底离开后颇有些感慨。   揽月不解,“娘娘,兰沁酥走了,您为何一点儿都不高兴?”   太后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哀家总以为没有她会乐得清静,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复杂。”她摇了摇头,转而问道,“皇太妃如何了?”   “倒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太后点头,“她心态平,兰沁酥能活着她也就别无所求了。只是伤心还是难免的。”   揽月问道,“明儿可要召她过来?”   “不了,让她缓两天吧。”太后又道,“对了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宫里没有消息。不过……”揽月皱眉,“前几日殷家传来消息,说是兰国骑向表房的一个名医询问了一种病状。”   “哦?”太后饶有兴趣的挑眉。   “像是一种蛊毒,能控制人的心神。那位表亲痴迷医书,回去后查遍了古籍还研究出解蛊的方子了呢。”揽月笑着,“不如送去给兰府,也算是卖一个人情?”   皇后轻点扶手,表情却沉寂了下来,“姓纯的也未免太过嚣张了。”   这姓纯的不知道是指太皇太后还是在说纯曦贞。揽月见主子这副表情,也不敢多话,静静的候在一旁,等着太后的吩咐。   “你立刻派人把方子取来,这个药方不许在宫外留下任何痕迹。”   看着太后严肃的脸,揽月有些愣怔,“那皇太妃……”   那双凤眼眯起,露出冰冷的光泽,“大皇子和皇帝不除,哀家手上不能没有筹码。”   揽月一惊,低头退了出去。   等晚上药方到太后手里时,她微微皱眉,片刻后对着烛火把纸烧了干净。   “哀家若是没有记错,这凤珠整个大明只有父亲手里有。”   “是。”   烛光摇曳中,女子缓缓勾起嘴角笑了出声,她眼神遥望着前方,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拭着指尖,“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天下,终该是哀家的。”   “来人,明早宫门一开立刻前往殷府,绝对不能有误。”   慕良,让我看看,你能为了沁禾做到什么地步吧……带着尖锐护甲的手指轻滑过唇瓣。   不过,这天下我要,美人,我也要。   任你再如何能耐,也只能乖乖的给我跪下。 第86章   驿站   “厂督,这是前两日的信件,请您过目。”刚刚下马的档头一身风尘,路上少有停歇接连换了四匹马,如今他连说话都很难保持住气息平稳。   慕良从额前将披散的头发撸至后边,就着一盏烛灯拆开了信封。   信上的字体有些小,刚刚醒来的他眯着眼才能看清。但当看完全部的消息之后,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立刻人马追寻兰沁酥!”   档头喘着气问道,“那派多少人马合适?”   “空余的人手都抽过去。”他扔了纸站起来,“日夜兼程,路上不得停歇!另外再调京城里的锦衣卫保护皇太妃和兰家,在我赶到之前,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如果不是娘娘的信,他也不知道皇帝居然把半块虎符给了兰沁酥。可他不知道,不代表之前和兰沁酥深入接触了三年多的楼月吟也不知道。   按照他斩草除根的性格,既然没有第一时间除掉兰沁酥必然另有所图。   什么秋后问斩,这发配琼州怕才是楼月吟一开始就打好的主意。既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朝兰沁酥下手,又能拿回兰家的免死金牌,之后的日子里,兰家只要再有任何把柄在他手里,立刻就能借题发挥。   手上用力,慕良胸口微微起伏。   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楼月吟是三皇子的人。   表面上和兰沁酥大皇子合作,不只是骗取两人的信任,更是侧面把自己推到了三皇子的阵营中。这招瞒天过海之后的坐享其成,楼月吟倒是耍的好手段!难怪前几年都那般低调,原来私底下手早就伸的那么长了。   不过是离京两个月,整个世界宛如翻天覆地一般。慕良垂下眼睑,手指紧紧的扣紧桌面,指甲泛白。   被人下蛊,妹妹流放,兰家没落。   慕良都无法想象娘娘会是如何的伤心欲绝。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离开之前女子温柔的笑颜浮现在脑海之中。   ——“娘娘……您不喜欢京城吗?”   ——“京城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这皇宫,也不喜欢这京城。母亲走了,拴着我的羁绊又少了层,我留恋这个地方做什么。”   ——“慕良,好好的活着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可是……在这个地方,哪怕是如此简单的要求,也难以实现。   好好的活着,太难了。   慕良转身拿起一旁的外衣大步走了出去,身后的档头又惊又疑,“厂督,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慕良不做停留,“备马,立刻出发。”   那人看了看漆黑的天色,喘了两口气,随后快速的跟上。   ……   慕良猜想的没错,几乎是和兰沁酥同一时间从京城出发的,还有楼月吟派去的杀手。   “问得出来,问不出来,都处理干净,别留下什么残渣。”红衣半退的妖媚男子痴痴的勾勒面前的一副仕女图,画上女子臻首低垂,素手抚琴,有鸟雀栖息于身后的檐上,一派的岁月静好。   “可惜了,可惜了。”楼月吟啪的合起扇子轻轻摇头,“若不是兰沁酥必须死,能收了这一对儿姐妹,可是无边的艳福啊。”   旁边立着的舒察德有些惊疑,“干爹,您之前不是还对那兰沁酥颇为欢喜吗?咱们把她偷偷抓回来也是一样的,用不着非要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原先看着画的人现在正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的好儿子,你操心的事情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舒察德心中一禀,低头后退了两步,“不敢、儿子不敢。”   “呵,”楼月吟冷笑一声,用扇子挑起了画卷拎至半空中,“怎么,我看起来就这么像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吗?”   执扇的手腕微倾,那画卷就擦着扇子滑落在地,接触地毯时发出闷闷的声响。   兰沁酥是美的合他的心意,可留着终究是个麻烦。   慕良不日就要回京,凭他的能耐,只要兰沁酥不死就一定能把她找出来,藏到哪儿都是瞒不住他的。   “虽然只要拿到虎符,就算她活着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妨碍,”楼月吟俯视着脚下的那画卷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薄唇轻轻的吐出狠戾的话来,“可我……就是想她死。”   这阴森森的语气让舒察德不自觉的抖了抖,他低头弯了腰,“是,干爹。”   “这兰家唯一的保命符也没了,啧啧啧,以后要是一个不小心,那得多可怜。”他卷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话锋一转,语气颇为疑惑的问道,“你说,什么样的美人儿,居然能看得上慕良那筐骨架子?像我这般的倾城容貌,居然都视之不见,这到底是为什么?”   舒察德抽了抽嘴角,“必定是她眼瞎。”   “胡说,那人儿的眼睛,可漂亮的很呢。”   “您是想……”舒察德有些纠结该如何措辞,“见见皇太妃?”   楼月吟抿唇笑了,“不急,进屋之前还得把看门狗给处理了才行。”他兀自点头,“果然见美人儿,就是得付出点代价才显得珍贵啊。”   舒察德咽了口唾沫,这兰家姐妹可真造孽,妹妹被玩死了就轮到了姐姐,不知道那兰沁禾又能熬到什么时候。   ……   慕良勒住了缰绳,眯着眼睛望了望前方。这几日不间断的赶路,只要再有两天就可以抵达京城了。   因着没有停下来落脚,他就在马背上把思绪捋了遍。   纯妃不能杀,必须先将解蛊的方子问出来,不过倒是可以先解决掉楼月吟。   原先慕良觉得有自己看着,就算三皇子再无能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如今娘娘不喜欢这皇宫,那他也不打算在里面待下去了。   兰沁酥发配,楼月吟实则是三皇子的人。这让原本阻止慕良站队大皇子的因素全部消失,在这个情况下,扶持谦虚善于用人的大皇子,对大明、对他和娘娘来说,都是件好事。   慕良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下手太快在行军的路上把大皇子解决掉。   只是楼月吟此人不仅长得像只狐狸,做事也像极了狐狸的狡猾宛如有九条命加身,轻易不会倒下,他必须计划周密又出其不意才能万无一失。   正沉思着,突然前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草屑尘土扬飞之间,一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翻身下马,他神情有些慌乱,跪在慕良面前抱拳,“厂督,南方传来消息,兰沁酥于运城被杀。”   慕良睁眼,原本扶着马背的手用力,“之前派去的人马呢?!”   那人低头,“去迟了一步,只拾到兰沁酥的遗物。”   慕良深呼吸了两口,已经不敢想象娘娘听到这个消息,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他沉下声来,“那尸体呢。”   “被……被林中的野兽啃食的只剩下骨头,属下就在当地找了个地方埋了。”他见慕良面色不善,又急忙道,“不过属下将剩余的遗物都带回来了。”   慕良扫向一旁的小箱子,兀自走过去蹲下来打开。   里面除了一条破破烂烂的囚服只有一个小包裹。   他打开看了一眼,立马认出了两套首饰是娘娘的,不过更加让他心情复杂的,是一块带着络子的红色平安符。   这个东西慕良也有,是当年娘娘从金山寺回来的时候给他的。   那平安符的边角有些圆润,一看就是被人常常摩挲而导致的。慕良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将东西重新放好后起身上马。   “今晚不歇息,全速赶往京城。”   “是!”   从前那个嚣张到让他都十分恼火的女人,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人命啊,还真是贱呢。   ……   “嘶——”琴弦突然绷断,兰沁禾捂着被弹出血痕的手指轻轻的倒吸了口凉气。   “主子,您没事吧?”莲儿担忧的看向兰沁禾,取了伤药给她细细涂抹,一边道,“奴婢把这琴送回兰府修一下。”   听出了小姑娘的小心翼翼,兰沁禾释然的笑道,“无事。断了,就不弹了。”这唯一的一把琴的琴弦断了,她也没钱修了。   “这怎么行,您那么喜欢弹琴的。”莲儿噘嘴,“奴婢知道,您不想让老爷和公子费心。那奴婢就去找平喜,就是个修琴的钱,他肯定有的。”   “你别老是欺负他。”兰沁禾好笑的看了眼莲儿,意有所指道,“虽说你比他高了半级,可这整个宫中,就是妃嫔见了他也都客客气气的。”   “那怎么了,往日那些妃嫔见了奴婢也都客客气气的啊。”   兰沁禾摇摇头,还是个小姑娘呢。   看着面前断了弦的琴,不知为何她一直有些心悸,心口隐隐的胀痛,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从小到大,兰沁禾很少有过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如何形容,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对了主子,奴婢听僚徽大人说,千岁爷再过三四天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就有人给您做主了!”   莲儿的声音把兰沁禾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愣了愣后无奈道,“做什么主,说的好像哀家被冤枉了似的。”   莲儿瞪大了眼睛,“您这还没受委屈啊!”   “酥酥这诛九族的大罪,皇上已是轻罚了许多,哪有什么冤枉,倒不如说是天大的好运气了。”她叹了口气,至于纯姐姐一事,则另当别论,知道对方能听到自己的话,所以她如今不少事情都是通过笔墨传达。   不过慕良回来确实是件好事,这两个月京城大变,积压了不少事情需要他处理,若是迟迟不归,恐生变故。   况且……她也着实想他了。想抱着他,想把这些日子的苦闷心情都散散掉,这两个月,也就慕良回来算是值得开心的好事了。   这般怀着期待的心情等了几天,当风尘仆仆的九千岁站在兰沁禾面前的时候,她却笑不出来了。   “慕良……”   “你手里的箱子,是什么……” 第87章   兰沁禾低头看着慕良手里的箱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强烈的排斥感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她几乎是有些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后急迫的抬头对上慕良的眼神。   九千岁抿了抿唇,把箱子递到她手里,“娘娘……节哀。”   手里的箱子很轻,冥冥之中有了预感的兰沁禾抖抖索索的打开了锁扣,当看见里面熟悉的衣服和包裹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好像黑了黑。   宛如凶猛的浪潮一样,从自己听到兰沁酥第一声啼哭到最后那句酥酥不后悔,记忆里所有妹妹的声音都层层叠叠的在脑海里回响。一声比一声大,又一声比一声模糊。   许多连她自己都已不记得的话,同一时间一齐涌出,势不可挡无法停止。   慕良担忧的看向面前的女子,她没有哭,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连啜泣都没有。   可紧闭双眼的脸上,却是无尽的绝望。   手底下的布料粗糙,兰沁禾不自觉的用力攥紧。   酥酥……她的酥酥……没有了、不见了……   “母亲,我觉得妹妹不喜欢我……”兰沁禾有些沮丧的低着头,明明六岁之前兰沁酥还是很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的,六岁之后,她再也没叫过自己一声姐姐。   “妹妹?”方氏疑惑的眨眨眼,“你是说老二老六老七还是老八啊?”   “二妹妹。”   “呦,她还不喜欢你啊,一天天的,眼睛都恨不得长你身上了。”方氏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整个府里,别说你胞妹了,就是老六老七和老八这些庶妹也喜欢黏在你身边。”   “可是妹妹她从来不叫我姐姐……”兰沁禾有些迟疑,“是我哪里让她不高兴了吗?”   方氏噗嗤的笑了出来,“可不是吗,你又乖又聪明,每次考试的等第又比她高,她能不生气吗?”   “别多想,就是闹个脾气,再过两年就好了。”   穿越之前的兰沁禾,从来没有兄弟姐妹,就连表亲堂亲里也没有什么同龄的孩子。作为自己两辈子里的第一个妹妹还是双胞胎,她特别稀罕。还是婴儿的时候,兰沁禾就经常打量自己旁边的那个小肉球,白白的、嫩嫩的,每次看心里都会充满着不可思议。   这就是婴儿,这就是自己的妹妹诶,小小只的,好软……   于是后来的一年里兰沁酥总是下巴前襟上沾着口水。兰沁禾后来才知道,小婴儿是不能捏脸的。   在方氏揪着兰国骑的领子骂他是不是又背着自己偷偷捏女儿脸的时候,兰沁禾心虚的把手藏到了后面。   她、她不是故意的……生物老师又没有讲过这个……   总之,兰沁禾是很宝贝自己的双胞胎妹妹的。   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越来越抵触自己,这让兰沁禾有些无措,她做错什么了吗?   “妹妹……”   “呸,谁是你妹妹!”兰沁酥远远的瞪了亭中的兰沁禾一眼,“你身边那么多妹妹,何必来烦我。”   挤在兰沁禾身边的三个小团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二姐姐走远,咬着手指开始叽叽喳喳。   “二姐姐她好凶哦,姨娘说她这么凶的女人,以后会被夫君赶出门的。”   “对!我姨娘也是这么说的!”   “大姐姐我们不和她玩,小七很乖的,大姐姐捏我的脸吧~”   “不行,也要捏我的!”   兰沁禾一边哭笑不得的挨个捏脸,一边有些担心跑出去的兰沁酥。   虽然小孩子的脸都软软的滑滑的,可是比起自己亲妹妹来说,总觉得哪里差了点。   安抚好三个小团子之后,兰沁禾立刻起身去找自己不省心的妹妹。   出了院子的门,就看见右侧的墙边蹲着个红色的小圆球,正伸着胖乎乎的手迟疑的揪着自己的脸。   “妹妹……”兰沁禾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这是在干嘛。   听到声音的红团子抖了抖,然后飞快的从地上弹了起来,“粗鄙!非礼勿视你不知道的吗!”   兰沁禾愣了愣,然后好脾气的道歉,“妹妹对不起,我下次不这样了。”   “谁是你妹妹!你尽管去叫那些低贱女人的孩子妹妹,我母亲可是太傅嫡女,你居然敢把我和那些下等人的孩子归为一类!”   兰沁禾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一叫兰沁酥妹妹她就会炸毛,原来因为这样。   “她们也都是父亲的孩子……”刚想解释就见小姑娘又要炸毛,兰沁禾只好转而道,“那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我才不要被你叫!做你的好人大姐姐去吧。”兰沁酥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的跺着脚往前走。   笨蛋姐姐,每天就知道和别人玩,她生气了,她也不要和姐姐玩了!   每次出门回来,都给别人带礼物,过年过节还要给她们糖吃,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兰沁禾的亲妹妹,姐姐对谁都是一样的好。既然这样,她才不稀罕呢,再也不要叫她姐姐了。   可是越想越委屈,小姑娘揉了揉眼睛,鼻子酸酸的快要哭了出来。   “酥酥……”   软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兰沁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那以后姐姐叫你酥酥好吗?和别人都不一样,只叫你酥酥。”   兰沁酥哼了哼,“随便你。”   低下头,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哼   偶然试探出妹妹到底为什么和自己疏远的原因后兰沁禾恍然大悟,原来到了这个叛逆的年纪了吗?开始追求与众不同反感随大流。   于是深谙小孩子心理的兰沁禾开始了行动,出门玩买东西,给别的孩子买糖葫芦,给酥酥买捏糖人;在家打络子,给别的孩子打粉的,给酥酥打红的;读书的时候,给别的孩子西街的笔,给酥酥东市的笔……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一定要体现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这样的做法效果立竿见影,不说别的,起码收到礼物的时候小姑娘会哼两声然后抬起下巴叫姐姐。   方氏看着自己两个傻女儿有点纠结,大的那个每次一听见小的喊她姐姐就跟看见了肉骨头的狗似的眼睛亮的不能直视,然后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小库房都搬过去了。   小的那个就是拿了兰沁禾编的草戒指都是趾高气昂的从大门到后门去每个院子里炫耀一圈。,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来。   “我跟你说,你这两闺女以后有的闹了。”晚上的时候方氏刚帮兰国骑把衣服脱下来,啪的一声,两个盒子就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嘿嘿,我今天下朝的路上,听左相说南市有做这种木盒子,怪香的。”兰国骑傻笑着摸摸脑袋,“我就给两个姑娘带了个回来,装装帕子和簪子都挺好。”   方氏一口气吊在那里,好嘛,大女儿是像她爹,那兰沁酥这个性子是随了谁?   “你就惯着她们吧,以后迟早给你惹出祸来。”   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调侃,却在数年后一语成谶。   而噩梦的开端,是从兰沁酥进宫开始的。   “酥酥?”不过是偶尔路过储秀宫,却突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兰沁禾睁大了眼睛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小姑娘,“你怎么会……”   “我来陪姐姐。”兰沁酥仰起头,笑嘻嘻的往姐姐怀里钻,“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可我怎么没听母亲提起过?”   “母亲不知道呢,我偷偷买通了登记的太监进来的。”   兰沁禾蹙了眉,压下声来,“胡闹!父亲出巡,你不好好陪着母亲居然还私自进宫,你、你怎么胆子那么大。”   一幕幕的画面走马观花似的撑在脑海中,兰沁禾闭着眼,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是了,是她一开始就对兰沁酥的宠爱无度。   不想抄书了,那姐姐帮你抄;饭菜不合口味,那姐姐给你做;欺负了别的妃子,那姐姐帮你善后……   错了错了错了,全部都错了!   兰沁酥不是个宠物,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是个一片空白的孩子。比起一度的宠爱,更重要的是让她有所敬畏,有所承担。   因为从小做什么都有父亲和姐姐善后,因为从小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本就张扬的性格失去了约束,兰沁酥的人生里,永远是肆无忌惮贪婪无厌的。   从前还有方氏能管,进宫之后活在被兰沁禾溺爱的世界里,这样的结局,并无意外。   “是我的错……”兰沁禾脱力跪在了箱子面前,“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魔障一般眼神空洞,只是一个劲的喃喃着重复着这句话。   慕良沉默的跪在她身旁,轻轻的把兰沁禾搂进怀里,“娘娘,逼她这么做的不是您。”   “您从来都没有鼓励她去做出格的事情,反而常常提点她。只要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就该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   “您没有错,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这和任何人都无关。”   兰沁禾额头抵在慕良的肩上没有说话,她全身发冷的颤抖,两侧的手攥住慕良的衣袍,“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了……如果一开始,我能像母亲那样好好的教导她……”   后面的句子被沉默打断,慕良无言的收紧手臂。   “酥酥……”低低的呜咽被埋在慕良肩膀上的衣料中,然后慢慢溢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细细密密的仿佛一张坚韧的网一样,勒的人心疼。   “酥酥,我的酥酥没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我没有妹妹了,唯一的妹妹,母亲都把她交给我了,可是、可是我……”   一段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话,最后又回到那酥酥两个字上面。   慕良抚着女子的后脑勺,他从小无父无母,根本无法理解痛失亲人的感受。   在他看来,兰沁酥多次拖累娘娘。换做是他,早在楼月吟动手之前就会自己杀了兰沁酥。   这样的累赘,死了倒是省心。   他是这么想,可娘娘显然不是。   怀里的女子,与其说是脆弱的小兽,不如说是痛失了幼崽的母兽,悲愤欲绝之下,藏着巨大的恨意——报复的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活路都不能留给她!”兰沁禾起身,扑向了那敞开的箱子,握着那块鲜红的平安符眼神暗沉。   她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知道自己是在感情用事。可那又怎样?   他们夺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那个会抱着自己手臂软软撒娇的妹妹……   再也不会有人一看见自己就露出那俏丽明艳的笑容,那句曾经让自己哭笑不得的“酥酥就要和姐姐在一起”成了永远的回忆。   从前每次妹妹惹出乱子的时候,兰沁禾也会头疼心烦,偶尔也会怪她为什么这么能惹祸。   兰家这次的无妄之灾她更是气的扬言要和兰沁酥断绝姐妹关系。   可是,从今往后,兰沁酥再也不会惹她生气了,兰沁禾再也不用为了兰沁酥去善后了。   那麻烦了二十五年的小姑娘,终于再不用她姐姐耗费心思牵肠挂肚了。   或许兰沁酥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她把虎符留给了兰沁禾,却什么都没说;她狂妄的说自己不后悔,明艳的笑着转身扬言下辈子。   兰沁酥在死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呢。   正好衣冠,抬着下巴面露轻蔑,那双唇涂不涂胭脂,都一样的嘲讽似的扬起,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却也美艳动魄。   哪怕是死,她也端着皇家贵妃的高傲架子,拿捏着不可一世的肆意姿态。   兰沁酥死的骄傲,死的嚣张,死的华丽无双,哪怕最后尸骨无存,暴尸荒野,可她灵魂在一刻,就张扬一刻。   这辈子,是她兰沁酥棋差一招,她认。   可如果有来生,她依旧会不择手段取她所想争她所愿。与其平庸的过完一生,倒宁可摔的粉身碎骨还痛的爽快些。   那是刻在骨子的里的贪婪,融入血水里的不屈。   不过是条命,   输了,赔你就是。   只是姐姐……对不起,拖累了你。   不过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88章   兰沁禾把自己身上的虎符给了慕良,因为碍着身上的蛊毒,她没有敢说话。   两人靠着笔墨交流,得知纳兰珏没有回来却把虎符交给慕良的时候,兰沁禾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本来她想借着那孩子对自己的感情求她帮忙已经够卑鄙了,可没想到她居然信任自己如斯,愿意把纳兰芝印交给她的半块虎符也送到自己手里。   这份恩情,一生都还不完了。   如今慕良手里握着整个大明的军力,逼迫新皇下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楼月吟虽不可小觑,可他没来得及在慕良回来之前找到兰沁酥身上的虎符已是失败了一半,更别提他不知道所谓的兰珏和兰沁禾的关系亲密至此,愿意把虎符无条件的奉上。   到不能说他大意,实在是兰沁禾的能耐超出了他的想象。若是兰沁禾对慕良稍微有所隐瞒,那慕良半块伏虎都拿不到,要想对抗楼月吟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眼下最优先的,倒还是解决纯曦贞下的蛊毒一事。   “你别伤着她。”兰沁禾蹙眉,提笔在纸上把自己的猜想写了一遍。   慕良对此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不管目的是什么,他只看到了结果是纯曦贞伤害了娘娘,那就必须死。   之前情绪起伏太大,兰沁禾面上露出些疲色,慕良刚想告退,却被她攥住了。   女子低头,提着笔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道,“兰家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酥酥犯的错,说到底是我们疏忽了管教。虽然她去了,可她身前做错的事,得有人背着。否则那因为灾款延迟而受苦死去的灾民,又有谁替他们做主。”   “这样的惩罚足够轻了,不用再私底下帮衬了。就当给那些百姓一个交代。”   将心比心,自己的妹妹去世兰沁禾有多伤心,就能理解那些失去亲人的灾民有多绝望。   灾款一日不来,肚子就饿一天,疾病就重一天。   对于他们来说的罪魁祸首兰家如果很快又升官加爵回到了从前的荣华富贵,恐怕难平民怨。   外有强敌萧国,内有兄弟夺位,这个国家已经风雨飘荡,如果百姓再闹将起来,实在是令人堪忧。   若不是此时实在囊中羞涩,兰沁禾是想再拨一笔过去的。   慕良瞳孔微缩,他确实是想斩杀三皇子一派扶大皇子上位之后让兰国骑兰贺栎等人官复原职,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娘娘竟是先一步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他眼神微动,很想埋在兰沁禾颈窝里问问,您心系兰沁酥纯曦贞甚至黎明百姓,那臣呢……   慕良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可因为这一筐子的烂事都没能和兰沁禾耳鬓磨斯一番,两个月都没见面的思念,逼得他焦躁不安。   他想要娘娘好好看看他,好好同他说话,想要娘娘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而不是为了这些破事伤心费神。   可是看见女子脸上的疲色后,慕良沉默了下来。   “您放心,不管是三皇子还是纯曦贞的事情,臣都会处理好的。”九千岁克制的将手背在身后,“娘娘今日受惊了,早些休息吧。其他事情,我们来日方长慢慢再议。”   兰沁禾抿了抿唇,起身偎进慕良的怀里,“对不起慕良,今天我心里难受。”   “臣知道。”慕良蹭了蹭女子光洁的额头,“臣只恨自己无用,惹了娘娘伤心。”   “慕良……”她低低的唤着,“你要好好的,好吗?”   母亲去了,妹妹也不在了,父亲兄弟贬官家族落寞,“慕良,我受不住那么多的打击的。无论如何,你不能有事。”   兰沁禾不知道纯姐姐知不知道自己和慕良的关系,可她不在乎了,她就是急迫的想要面前的人给自己一个有力的保证。   保证他能好好的、平安的直到老去。   出宫两个月的慕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何况他本来就不会在兰沁禾面前说漂亮话,所以九千岁只是点头,“娘娘厚爱,臣岂敢辜负。”   时候不早了,他必须得走了。   去处理掉听到他和娘娘说话的纯曦贞,和那只恶心的红狐狸。   ……   平喜在尚酒居面前巴望了许久,总算见到了自己干爹的影子。他一路小跑上前,“干爹,您回来了。”   “嗯。”慕良脸上没什么表情,进了尚酒居后直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翻看平喜一早准备好的公务。   见一旁的平喜一直站着没走,他一边看一边开口,“有事?”   “啊也不算什么大事。”平喜有点苦恼,“一个是皇太妃那边,她老人家为了捐那四十万两,把您这些年送的东西在全城的当铺都典当了,儿子派人去店里留着了,想问问您的意思。”   慕良头也不抬,“不用,日后送新的过去。”   “诶好。”对于九千岁这样的挥金如土他见怪不怪,“那侯夫人的那些……”   “赎回来,放我府里。”   “是。”   慕良搁下笔,看了眼旁边的平喜,“你还站这做什么。”   “那什么……干爹啊。”平喜小心翼翼的开口,“您不在的时候,皇帝派人来过几次。说是……说是想将这尚酒居转给楼月吟。儿子打发了两次,可是下个月估计又有人要找上门来了。您说咱们怎么办啊?”   “急什么。”慕良起身往门外走去。   平喜不解的跟上,然后只听九千岁淡淡的开口道,“等他能活到下个月再说。”   平喜一愣,随后点头,“您说的是,您说的是。”他还以为按着干爹的性格应该会长谋久划,居然要在月内就解决掉楼月吟和新皇了吗?未免也太快了吧。   随后转念一想,楼月吟杀了兰沁酥,皇太妃怕是恨他恨到了骨子里,干爹急着为娘娘报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唉,好久没跟着干爹做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了,娃娃脸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正激动着,又听慕良道,“召集锦衣卫,即刻捉拿纯曦贞。”   ……   银耳下了床,她贴在墙壁上仔细辨听外边的动静,待确定无人之后,推开后窗单手撑住窗台一跃而下。   然而刚刚着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纸包,距离之近让她吓得后退了半步。   “嘻嘻,刚刚出炉的百香楼烤鸭,银耳姐姐一起吃吗?”随后耳畔响起了少年特有的轻悦灿烂的声音。   银耳不动声色的向旁边移了几步,“多谢秋公子,奴婢急着回宫服侍娘娘,就此先行别过了,日后必会登门致谢。”   原本笑嘻嘻的少年一瞬间沉下了脸,表情阴冷,“银耳,我看上去那么像个烂好人吗?”   “你昏在乱葬岗的时候,是我把你背回来的。你重病的时候,是我请大夫陪着你。你怎么对我甩脸色我都不介意。”他的声音冰冷阴蜇,“可你要是还一直想着逃走的话,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对你的皇太妃做出些什么。”   银耳根本不管面前剧变的少年,反而是捕捉到了他话中的皇太妃三个字,“你说什么,皇太妃?主子明明应该是尊荣太妃,怎么会变成皇太妃!”   惊觉自己说漏嘴的娃娃脸立刻抿起了嘴,然后鼓起了腮帮子,“你都不能注意一下我刚刚那么可怕的表情吗!”   银耳瞪眼,声音低沉,“快说!”多年一品大女官的威慑力似乎比娃娃脸更加厉害些。   “唔,银耳姐姐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快说!”   “一起吃个烤鸭吧~”   银耳直勾勾的盯着他,片刻后秋瞿放弃,他噘着嘴,“好嘛好嘛你别生气嘛,我之前瞒着你也是怕你担心加重病情。”   “兰沁酥擅养私兵,贪污了这次给黄河水灾地区的二十万两灾款。你家娘娘好像提前知道了,自己补了四十万上去。但是还是被楼月吟给捅到皇帝面前了。”秋瞿耸耸肩,“虽然皇太妃娘娘及时给补上了,但毕竟是大罪,自然要降个几级。”   “那兰府……”   “是啊,兰大人从右相生生降到了少卿,估计这辈子都难回去了。”秋瞿眨眼,“不过也就是九千岁一句话的功夫。”   银耳双拳紧握,“这样的大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大夫说你不易伤心动怒嘛……”娃娃脸委屈,嘟嘟囔囔道,“什么都怪我……讨厌。”   银耳才不管少年的嘀咕,她更关心的是,“犯了这样的大罪,二小姐现下如何了?”   “哦,兰大人拿了免死金牌换了她一命,改为了发配琼州。不过,半路被杀了。”   “什么!”银耳睁大了眼睛,糟了,主子……   她立刻往院外走去,被秋瞿一把拦下,“你去哪?”   “放开,我要去见主子。”银耳是知道主子有多疼这个妹妹的,从小兰沁酥不管做了什么,主子都不舍得说她半句,可如今兰沁酥这一死,不知道主子会多么伤心。她得回去陪在主子身边。   “哎呀,银耳姐姐你等等。”秋瞿拉着她往回走,“不说你家主子被纯曦贞下了蛊毒认不出你,就算你回去了能做什么?”   “我……”   “慕良昨日已到城外,这个点估计在宫里了。有他在,你别担心,你家主子一定能好好的。”   银耳仔细想了想秋瞿这话说的确实不无道理,自己能做的太少,回去未必能帮上忙。然而妙音刚死,自己又不在,莲儿那个性子,能处理好宫里的大小事务吗?   她有些担心的蹙眉,自己还是得想办法回去才行。   只是……银耳看了眼坐在石桌上已经开始扯烤鸭腿的少年。虽然整日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可这不是那么容糊弄的主,自己还需另想方法。   唯一值得放心的是,九千岁不在的时候,宫里有平喜僚徽二小姐在,九千岁回来之后,他本人亲自陪着主子。纯曦贞恐怕不敢轻易抹去主子别的记忆。   人多势众,这倒是个好事。 第89章   承庵寺   漆黑的房间里,被老妇人抱在怀里的女子眼神空洞,她白皙的脸上布满了可怕的血痕,细细密密的,像是指甲挠出来的一般。苍白的唇瓣上带着牙印血痕,额头上浮出紫红的乌青。   “姨娘,我们这一族,倒是为什么活着。”   老人沉默片刻,叹息道,“哀家不知道。”   “你母亲去的时候,哀家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惜一直不解其理。”她摸了摸女子散乱的发髻,“姨娘给你梳发。”   纯曦贞抱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动作。   太后取了梳子,坐到她身后温柔的拆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发簪,一点一点的疏通缠绕在一起的长发。   “我们一族,擅蛊擅毒,几百年前被中原人视作邪祟。”太后的声音在房间里幽幽的响起,“那时候的族人无人管束,仗着蛊虫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或许是报应,最终大部分未能找到命定之人的族人早逝,而无法和命定之人结合的,则痛苦疯癫溃烂而死。”   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哀家当年召你进宫,本是想替你母亲照拂你一把,可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回去了。”   身前的女子久久沉默,太后起身,才看见向来高傲的女孩咬着唇哭的打湿了袖子。   “姨娘,我好想见她……贞儿想见她,贞儿想见她。”   女子埋进太后的怀里哭嚷着,声音沙哑颤抖,“好难受,看不见她我好难受,贞儿想见她……”   太后半瞌着眼睑,半晌又是一叹。   “好好好,姨娘带你回去见她。”   ……   “罪犯纯氏,杀害女官毒害皇妃,立刻收押东厂。”   宫门被人踹开的时候,纯曦贞一点都不吃惊,小郡主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清冷高傲。   她睨了眼冲过来的锦衣卫,低喝道,“滚,哀家自己走。”   对上了纯曦贞眼神的锦衣卫一凛,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有威慑力的女子,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心悸。   出了宫门,却见一身凤袍的太皇太后站在门口,为首的锦衣卫心生警惕,“见过太皇太后。”   老人怒斥道,“放肆,你们可知……”   然而还未等太皇太后发作,纯曦贞就上前一步道,“姨娘,罢了。”   老妇人睁大了眼睛,“你……莫要同姨娘开玩笑。”   她摇摇头,“本就没有几日,贞儿已经知足了。”清傲的女子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老人,忽然笑了笑,“姨娘,谢谢您。”   太皇太后突然没了力气,红着眼睛轻轻摇头,“你母亲去了,你也忍心离开哀家吗?”   纯曦贞苦笑,“您一早就知道的,这事儿太为难贞儿了。”若是可以,她未尝不想好好的活着,可惜……   太后太皇捂着唇,后退了两步。锦衣卫见此,立刻带着纯曦贞朝前走去。   纯曦贞回头,看见身后的老人被人搀扶着,泣不成声。   ……   慕良进刑房的时候看见里面的女子端庄优雅的坐着,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的神色,反倒皱着眉,一副这样的地方配不上她的骄傲姿态。   两人初次碰面,互相打量了片刻后九千岁开门见山,声音又冷又沉,“解蛊。”   “凭什么。”   慕良手指微动,取了边上的刀片在手里把玩,薄薄的泛着寒光,像是蝉翼一般。   “娘娘让我别伤着你。”他眯起眼睛,“可太监向来喜欢阴奉阳违。”   纯曦贞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傲慢的勾唇,“请便。”   慕良不恼,后退了两步把刀片放了回去,“你没有让娘娘忘了我,我本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怕遭我报复。可现在又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他黑漆漆的眼睛俯视着座上的女子,似是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纯曦贞的表情变了一瞬。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是啊为什么……   “因为你活不长了。”   男人淡淡的声音炸的她猛地抬头,纯曦贞不可置信的看向慕良,“你怎么知道!”   慕良冷哼一声,“巫族是很神秘,可有人的地方就会走漏风声。得不到命定之人的你,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姑且认为你是深爱着娘娘的,你求而不得痛不欲生,所以选择了下蛊来亲近她。可是你知道自己无法陪着她,你也清楚的知道,只有我才是能护着娘娘一生的人。”   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望了过来,“所以,除了不得不除掉的银耳,你什么都没做。就连银耳你都因为在乎娘娘而放了她一马,还派人去秋府传达消息。”   “巫族什么时候有这么心软的好人了。”他薄唇微弯,却带着无尽的凉意。   听完这段话后纯曦贞反而淡定了下来,“难为九千岁居然会对我这么耐心。让我想想,除了皇帝和沁禾,您好像还没对谁这么用心过。真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慕良沉下脸来,“少废话,立即解蛊。”   “你既然知道我马上就死了,还何必急着要我解蛊?等我死了,那蛊也就废了。”   慕良倏地掐住女子纤细的脖子,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爆出剧烈的狠戾,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我不想有一只肮脏的虫子藏在娘娘身体里,我恶心。”   纯曦贞一愣,半晌才控制住不自觉打颤的后牙,肺里的呼吸越来越少,她对上慕良阴蜇的面孔,吃力的笑道,“我偏不。我就是……要让她……一辈子、都逃不开我……”   砰!   一股大力猛地把纯曦贞狠狠甩了出去,脊柱撞到背后的墙壁,剧痛缓慢的爬上身体。她捂着被掐出一道红痕的脖子躺在地上浪费喘气。   前面黑底白纹的皂靴出了门,随后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屋内女子艰难的支起上半身,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心脏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太阳西下,又是一次的漫漫长夜。   最大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   兰沁禾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梦里全是酥酥从小到大和自己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等她醒来,才发现枕头的套子被自己在梦里浸湿,眼睛红肿喉咙干涩。   坐起来看见搁在桌上的那个平安符时,她忍不住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这几日心情实在不好受,兰沁禾索性把给太后的请安推了两天。   然而才到第二天,太后就亲自来找她了。   “沁禾,我来看看你。”太后握着兰沁禾的手面露忧色,“你这几日消瘦的太多了。”   原本水润润的杏眼也经常有些红肿,下巴尖了出来,倒是更加有些像兰沁酥的面容了。   “劳太后挂心,臣妾无碍。”她勉强回了个笑,却不似从前那般让人看了就舒心,反而带着两分苍白虚弱。   “我本想早些来看你,可想着这事对你打击太大,不如让你缓两天。”更也是因为昨天纯曦贞才被慕良关押起来,否则她和兰沁禾说话,也会被纯曦贞听了去。   兰沁禾笑笑没有说话,随后却突然撞入一片沁香柔软里。   她有些震惊的抬头看向把自己揽进怀里的太后,却听头顶传来温和的女声,“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从你进宫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适合这个地方。”   “我以为九年的时间会让你变得不同,可沁禾还是从前的沁禾,和那个第一次跪在我面前的那个十四岁小姑娘一模一样。”   “我旁敲侧击的劝着你要狠,要绝,可你从不听我的劝。”   回想起这些年太后对着自己的照拂,兰沁禾沉默的没有挣扎,安安静静的把脸靠在面前女子的胸上。   太后叹了口气,“我也正是因为这点开始慢慢的欢喜你,后宫的嫔妃们也没有一个不说你好的。”   “可是沁禾,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容不得片刻喘息啊。   有些伤心泪,你得往喉咙里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这才是这里活命的法则。”太后轻轻的抚着怀里女子的发髻,“我去求皇帝让兰沁酥和你见最后一面,就是想让你知道,她不后悔,她死的乐意、死的舒坦,她不想让你为了她难过。”   “昏昏沉沉的落泪伤感没有用沁禾,你打开门,外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怜惜你,可那些针对你的人,未必会因为你的眼泪就怜惜你。”   她温柔的拭去兰沁禾眼角的泪珠,“所以别哭了,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把力气留在掉金豆子上啊。”   兰沁禾抱紧太后,把脸深深的埋进她的肩处,咬着牙齿微微颤抖着,半晌才道,“嗯。”   太后满意的笑着抚上了女子的背脊,兰沁酥已死,纯曦贞被收押东厂,而慕良那个性子只会一昧的顺着沁禾。   自己这个温柔大姐姐做的还真是不亏。慕良一个阉人讨讨男人的欢心还可以,可却不了解女人的心思。事是他做,而自己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让昂沁禾就更加感激自己。   等到皇儿继位除掉慕良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妨碍她的了。   也许沁禾会伤心一阵,不过自己有的是方法让她更亲近自己,等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好了。   太后凤眼微眯,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嘴里吐出温柔的话语,“好了好了,再哭眼睛都肿成核桃了,乖,快别哭了。” 第90章   不管殷太后这次来到底有没有别的目的兰沁禾都是很感激她的。进宫快十年的时间里,是太后一手拉着她,从惶恐迷茫到现在游刃有余。   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兰沁禾身边,安慰她、教导她的总是太后。   像是个循循善诱的师长一样,耐心的陪她成长。   所以这些年哪怕对立方是自己的亲妹妹,兰沁禾都没怎么和殷太后疏远。   她想着慕良之前废了太子,现在又准备拉大皇子上位,一时觉得有点对不起太后。   想想太后费劲心血布了一年的局,就被慕良一句话给打回去了,若是她知道了,怕是气的要昏过去。   送走太后之后,兰沁禾略微拾掇了一番,却见莲儿匆匆的进来道,“主子,昨个儿晚上纯太妃被九千岁抓起来关押东厂了!”   兰沁禾一惊,“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不过平喜说她没什么事儿。”   兰沁禾之前来回嘱咐了慕良不要伤着纯曦贞,这点她还是相信慕良的,那个人答应自己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失约。只是毕竟是进了东厂,心里上的罪还是要受的。   她蹙了蹙眉,不知道这件事要什么时候解决要如何解决。到现在为止她都没弄懂纯姐姐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蛊,之前和慕良商量过是否该由她自己去问清楚整个事情,可是立刻就被否决了。   九千岁前所未有的坚决,兰沁禾只好作罢。这件事扑朔迷离让兰沁禾摸不着头脑,对纯曦贞的感情也变得复杂,因此她还是选择相信慕良的处理方法。   今年多事之秋,只希望明年开春时,能顺利的解决一切。   另一边慕良开始着手调度京城中的势力分布。   他派人四处寻找巫族的人求解蛊之术,纯曦贞暂时可以放一边不谈,更紧迫的是前朝的事情。   慕良修书给远在边境的大皇子,对方在京城的幕僚应该已经去信告知楼月吟叛变一事,徐双奕必然会有所行动。   大皇子人在边境,之前大半的势力都被慕良点去了随军。这时候在京中的慕良提出的联合一事,想必徐双奕不会拒绝。   徐双奕看见慕良信上所提的要求有些震惊,“他竟是不要了这东厂厂督的位置。那他又是为何扶持殿下。”   大皇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有什么不好,徐大人您之前不是一直忌惮他,说日后我一旦登基必须除掉慕良的吗?现在他自己走了正好省了我们的功夫。”   老人撸着胡须又念了遍信,“话虽如此,可是慕良居然会舍得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地位,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就是因为天天打拼来打拼去才累嘛。”大皇子笑了下,“等我后继有人了我也要提前退位,把整个大明好好玩玩。”   “殿下!”徐双奕瞪他,还没上位呢就想着让贤,他怎么会跟了这样的主子。   大皇子摸摸鼻子,“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不管如何,和慕良联手对我们并无不利,楼月吟私下取信于三皇子,慕良的处境和我们是一样的。”老人思忖片刻后道,“事不宜迟,臣这就回信九千岁。”   “这样如何?”徐双奕把写好的信递给大皇子过目,却见大皇子一边点头一边感慨,“唉,怨不得当初在国子监被您骂,这么多年我还是写不出像您这般的好字。”   “殿下过誉。”徐双奕面无表情的把信拿回来装好,若不是现在这身份地位变了,他真想逼着蠢皇子每天写一千个大字。   只怕以后批奏章都让文臣背后笑话。   这样两方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只是有一点让慕良有些头痛。   这大皇子就是不愿意动身回京,非要把萧国击退才肯回来。   战场上说不准时间,可能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十年。若是没完没了的打个几年,三皇子早就坐稳了皇位,哪还有他们争夺的余地。   如果在大皇子赶回之前选一个傀儡控制局面……慕良抚着扳指垂眼,不行,这样还是过于冒险了。   前太子确实是最佳人选,可背后的太后虎视眈眈,那个女人未必就比楼月吟好对付。   那么先废太后……   慕良点着扶手沉思,这到是个方法。   不过还是再等等边疆那边的战况再下定论,或许先退萧国也是一条可选的路。   而现在第一步要做的是——除掉楼月吟。   “厂督,明日左相于百香楼设宴,不妨……”僚徽意有所指,在他看来楼月吟那样娘们唧唧的太监实在不足为惧,直接乱刀砍死都没什么太大问题。   慕良淡淡道,“他这些年愈发成气候,朝中不少武将都和他有所瓜葛,明日的宴席,我们一旦动手,在场的武将必不会冷眼旁观。”   最重要的是,楼月吟一死,有些人的秘密失去了庇护必然会针对慕良闹将起来。边疆战乱,虽然慕良手握虎符,可留在京城供他调遣的兵力不多,不听话的武将也未必不少。   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楼月吟还是太过鲁莽,局势一旦混乱就给他留了趁乱逃出的可乘之机。   僚徽皱眉,“可是新皇上任后楼月吟越发放肆,再不除之恐有大患。”   这点慕良何尝不知,楼月吟于三皇子就如慕良于先皇,原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内行厂厂督这些年也和他渐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所以除掉楼月吟势在必行,且绝不能拖沓。   慕良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他确实有引楼月吟上钩的方法,只是这几日一直在犹豫。   楼月吟在兰沁酥身上没找到虎符,必然会私下搜查和兰沁酥关系亲密的其他人。   如果放出消息,告诉他皇太妃身上有虎符,那和兰沁酥相处三年的他必然深信不疑。只要把他和那些闹事的武将分离开来,两头单独处理,那就容易许多。   只是娘娘……慕良左手捏拳,脸色踌躇。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敢拿娘娘来冒险,万一伤着了娘娘,他宁愿选择徐徐图之。   楼月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慕良不能保证他被逼急了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   九千岁的目光移到旁边来给自己换茶的平喜身上,他突然若有所思的开口,“平喜,你可扮得了女子?”   娃娃脸拿茶盏的手一抖,他惊恐的看向慕良。   干爹,您说啥?   他艰难的咽了咽唾沫,“扮、扮谁?”   “皇太妃。”   ……平喜泪,干爹哟,我可真是您的好儿子,啥啥都能做,忒实用了些。   僚徽手指动了动,又是他展现东厂独家易容技术的时候了。   眼看今天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慕良扫了眼外边的天色决定去看看娘娘。   刚进了宫门,九千岁就见兰沁禾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他心跳一滞,只觉得女子的目光异常的炽热,灼烧的九千岁马上就脸烫了起来。   “娘娘何故、何故这般看臣。”   “慕良,我有话想对你说。”兰沁禾弯起眼睛盈盈一笑让慕良看的有些痴了。   离京两个多月,再回来时又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娘娘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他呼吸渐重,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飞快,眼睛都莫名的有些酸烫,“娘娘想告诉臣什么。”   “我想到这么除掉楼月吟了!”   “您……”慕良瞬间被泼了一桶冷水,浓浓的失落溢上心头,“您不必为了这些事劳神,交由臣来办就是了。”   “你别这样,”兰沁禾蹙着眉扯了扯九千岁的袖子,“我知道处理这些事我不如你,就当你手下的幕僚给你出主意,行不行你听完了再决定。”   见慕良没有再出声反对,兰沁禾便道,“楼月吟不过是为了虎符,不如我们偷偷派人告诉他虎符在我手里,他必然坐不住,他在宫里有所束缚不如宫外,你可提前在我宫里备下埋伏。”   这方法和慕良原本的计划不谋而合,他道,“此计可行,只是还须委屈娘娘搬去别处。”   兰沁禾不解的眨眼,“为何?”   “楼月吟此人行事捉摸不定,娘娘若是在宫中恐生变故。”   “可是如果我走了,楼月吟又如何现身呢?”   慕良低声道,“这事不难,臣已命平喜易容成您的模样,到时候让他出面即可。”   兰沁禾立即道,“不可,楼月吟深谙这类旁门左道,何况时间紧迫准备仓促,他必定一眼就能看出端倪,还是由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九千岁打断,“娘娘,别的事情臣都可以依您,只是这件事干系您的安危,恕臣不能从命。”   兰沁禾无言沉默,她轻轻的搭上了慕良的手背,“慕良,那是杀了我妹妹的人啊。”   四目相对,那双杏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和执念。   半晌,慕良轻叹一声瞌下眼睑,“是,臣这就安排。”   如果不让兰沁禾亲眼看着楼月吟死去,她恐怕这一生都无法解开这个心结。   既然是她想做,自己确保万无一失便是。   慕良看见面前柔柔一笑的女子,也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第91章   慕良这次来见兰沁禾来的低调,几乎避开了宫里所有的眼线,又派人驾了自己的马车去了千岁府,营造出自己出宫的假象。   而兰沁禾之前的伤心劲儿也缓和了一些,她便想留慕良一起用晚膳。   慕良在外的许多事她能帮的不多,只好尽量在两人相处的时候多让他放松一下。   “你走了之后,我闲暇之余就研究研究菜式,尝尝可还合口味?”   慕良下意识想要说好吃,就看着那夹着菜的筷子迟迟没有放入碗中,而是停在半空,示意他俯身直接去吃。   某方面异常单纯的九千岁顺着娘娘的意凑过去,却见那筷子越来越向后退去,半晌,兰沁禾眨巴着眼看着慕良,“你为什么不跟着凑过来了?”   “臣以为是娘娘不想给臣吃了。”   兰沁禾沉默了片刻,正常套路应该是跟着筷子追过来,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从而方便啾才对,现在怎么搞搞。   看着九千岁清澈正经的眼睛,兰沁禾哦了一声,“那你现在过不过来嘛。”   慕良有些不解,但能亲近娘娘总是好的。   他眼睛亮亮的,立刻就靠近了过去。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兰沁禾可以清楚的看到九千岁的脸越来越红,原本期待的眼睛在真的被亲上的那一刻羞的闭了起来。   一吻结束后,慕良整个人都像被碰到的含羞草似的,闭着眼睛细细的喘气,被兰沁禾一戳就颤抖下。   兰沁禾觉得有趣,变本加厉的调戏慕公公,“菜好吃还是我好吃。”   “都、都好吃。”   “非选一个呢?”   慕公公低着头露出一双红红的耳尖,哼哼唧唧了半天开口,“娘娘……”   兰沁禾挺直了腰扑上去揪住热乎乎的耳朵问,“娘娘什么?”   “娘娘……好……”   娘娘一下子就笑了,她拍拍九千岁的头,“嗳~慕公公您好。”   被成功调戏了的九千岁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顶着头上的那只温暖的手迟疑片刻,然后小心翼翼的弯腰俯身,把头放到了兰沁禾膝盖前。   兰沁禾瞪大了眼睛一时震惊的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挺利索的,立刻就拆了九千岁的发簪,抱着膝盖前的头乱揉一通,把面前人的头发都揉的乱七八糟了才咯咯的笑出声。   慕卿弯着腰任她动作,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只是由于低着头,他的视线不可避免的看见了女子裙下的那一对绣鞋。   九千岁立刻闭了眼,呼吸却慌乱的变得不稳。   娘娘的……   想到那被鞋子包裹的一双莹白美足慕良就全身发烫,脑子里止不住的浮现出从前床笫之欢的画面,那一双玉足被捧在手里舔舐的滋味……   他猛地屏住了呼吸,心里暗骂自己龌龊下流。   娘娘刚刚经历过丧亲之痛,难得压下伤心陪自己吃饭,他却这般亵渎娘娘,实在是恶心至极。   这般愧疚着的九千岁头压的更低了,突然他脸被双手轻轻捧住,一个柔柔的吻印在了额前。   “慕良,谢谢你。”   九千岁愣愣的看着地板,好半晌才抬头。   他对上了女子含笑的眼睛,心里一颤,“娘娘……”   兰沁禾笑了笑,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去寻梳子,“我帮你重新束发吧。”   慕良眼睑微垂,“嗯。”脸上是于外面不同的温柔。   ……   楼月吟似笑非笑的看着下边的青衣太监,“进不去?”他点了点头,“也是呢,慕良心肝宝贝儿的地方,哪能指望你们几个就能进去。”   舒察德看着下面冷汗直冒的小太监,上前一步道,“那干爹,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虎符在皇太妃手里,说不定她早就给了慕良。”   “话不能这么说。”楼月吟一双妖娆的狐狸眼一瞥,拿着扇子敲了敲扶手,“这姐姐可比她妹妹聪明懂事儿多了。”   虎符一事如果不是他这三年多和兰沁酥私交甚多,根本就不知道。更别提皇帝死前就远走的慕良了。   兰沁禾看着不温不火的,可能在这后宫近十年里活的顺风顺水怎么可能是个没脑子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算她真的对那个丑无盐的九千岁心存喜欢,也该多犹豫一会儿。   楼月吟合上扇子,心里嗤笑。   这后宫里的人精儿,哪来的什么生死不渝。   不过是一时的欢喜宠爱罢了,像她那样深谙此道的女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把自己全部暴露出去。   更别说对方是阴晴不定心狠手辣著称的九千岁呢。   兰家不如从前了,兰沁禾行事会更加小心,一旦慕良厌弃她了,总得给自己留个护身符吧。   若是轻易的交出虎符,等慕良厌倦了她,兰沁禾就真的没有丝毫翻身的余地了。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这虎符该怎么处理。   红衣的妖精挑着眉笑了,“就算虎符不在她手里,这一趟去看看美人儿也是值的。”   “选个吉利日子,咱们备上厚礼去给皇太妃请安。兰沁酥一死,还不知道小美人儿怎么伤心难过,怪可怜见的。须得好好安慰一下呢。”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低头松了口气,他扯着衣角的手指用力,随后眼里划过一丝轻嘲。   出了门,他不动声色的左右瞄了瞄,随后立刻往尚酒居赶去。   说实话,这楼月吟身边真不是人待的,厂督派去了那么多的细作,都被抓出来了七七八八。只有他这个藏了七八年的才好不容易受到点楼月吟的重用。   本以为自己翻身了能待在楼月吟旁边趁机偷点情报啥的,结果又被楼月吟派去了尚酒居当细作。   鬼知道从前的同僚看见自己又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上头的人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叛变了,不敢给他重要的公务,整天就负责往坤云宫那里送金银珠宝当个跑腿的。   他一提出异议就骂他“你去了八年连楼月吟是三皇子的人都不知道你这个细作是干什么吃的!你说你是不是叛变了!”   这话冤的他想哭,八年时间,六年都在尚酒居和坤云宫里当跑腿,他哪里知道楼月吟和三皇子有什么关系。但是上头才不会理解,只拿结果说事。   要不被当做细作杀了,要不就去给坤云宫当跑腿,就这两条路,爱干不干。   小太监叹了口气,唉,这么多年跑腿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否则他都忘了自己还是东厂的肱骨,如今只会搬箱子了。   到了尚酒居远远的见了平喜,两人对视一眼后平喜进门禀报,“干爹,探子回报。”   “进来。”   那太监进了屋,对着慕良行礼后开口,“厂督,楼月吟不日将亲自去见皇太妃娘娘。”   慕良停下手里的事,向身后的椅背一靠,神情淡漠,“这么容易上钩,恐其中有诈。”   跪在地上的人表情有些纠结,平喜瞪了一眼后他才道,“楼月吟说……就是拿不到虎符,能见见皇太妃那样的美人儿,也是值的……”   这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上面坐着的人脸色已经阴恻恻的让人发颤了。   浑身煞气的九千岁一言不发,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拨弄着扳指,这样寂静的气氛更加压抑的可怕。   半晌,他低头,那双细长的黑眸冷冷的扫向下面跪着的太监,“回去盯着。”   “是、是。”   边上的平喜立刻弯腰倒茶,娃娃脸陪着笑,“干爹,您何必和个将死之人生气。过不了几天,楼月吟就活不了啦,您可别现在气坏了自己。”   “我没生气。”   平喜看着盯向自己的那一双深幽压抑的黑眸,抽了抽嘴角。嗳,您可真不像生气的样子。   慕良面色冷淡的拿起笔蘸了蘸磨,然而刚准备提完落字的一瞬,他啪的把笔砸了出去。   “干、干爹?”   九千岁猛地站起来大步朝外走去,“去见娘娘!”   平喜沉默了一瞬,他突然有点牙酸。   高大残暴的九千岁又要不要脸的软在皇太妃旁边撒娇求抱抱了。   这几年的九千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从前生气了杀人泄愤;现在生气了……   平喜叹了口气,绕了路先派人把这事告诉了兰沁禾,省的自己干爹想要皇太妃亲亲摸摸安慰一下又害羞不好意思开口。   另一边接到消息的兰沁禾有些意外,她皱着眉,心里愈发讨厌起楼月吟。   兰沁禾从小没有那么厌恶过某个人,可是在楼月吟身上,就连讨厌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讨厌到可以上升到恨的程度。   对方轻佻的夸赞只让兰沁禾赶到恶心想吐,根本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   可是想到比自己还要生气的某人,她只好暂且把这样的不爽压下,否则更是再给慕良火上浇油。   这人看着理智,可有时候遇上自己的事情就幼稚的好笑,说不准一刺激他今天就提着剑去楼月吟那里砍人了。   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情,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不要多事为好。   于是九千岁满身狠戾的一进门就被女子搂着捏了半天耳朵。他有些委屈的开腔,“娘娘……”   “怎么啦,谁给我们东厂九千岁受气啦?”兰沁禾笑眯眯的踮起脚亲了亲慕良的额头,把人亲的整个儿都红了。“小可怜见的,让娘娘好好安慰安慰你。”   “唔……”慕良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女子摁着后脑勺埋进了胸里,香香软软的把九千岁懵的忘记自己之前在气什么了。   他哼了哼,闷闷道,“平喜又多事。”   “嗯?这个样子都有心情提别人吗?”兰沁禾故作讶异的挑眉,拉着九千岁坐下后笑道,“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喽?”   慕良总觉得这话莫名的耳熟,突然想起从前在娘娘枕头底下的话本子上也有这样的对话,不过书里描写的是……   九千岁立刻移开眼睛,脸红红的不吭声了。   对面人的表现让兰沁禾十分满意,对付慕良就得猛一点,太委婉不行。   她要是拉着慕良品茗喝茶谈心,估计说着说着九千岁越想越气不过了,还是得一来就上猛药。   “小良子,抬个头。”   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慕良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突然唇上一软,他倏地睁大了眼睛,全身僵硬的连呼吸都禀住了。   脑子一片发白,耳晕目眩的让人恍惚。   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他听见了带笑的声音,“换气呀。”   兰沁禾好笑的看着脸色涨红的九千岁,他眼睛里漫上了一层水雾,有些空洞迷离的望着自己;唇角沾着银丝,原本苍白的面上一片绯红,正细细的喘息。   受不住女子笑意吟吟的目光,慕良把脸埋进了兰沁禾肩窝,喘息着努力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太、太近了……   他抿着唇,又是欢喜又是羞涩,不但没能平静下来,反而更加激动的不能自己。   然而像个新婚小媳妇一样又羞又欢喜的靠在娘娘身上的慕良突然想到楼月吟,心里顿时又起了怒意。   居然敢妄想猥亵娘娘,不千刀万剐实在难平他心头之恨。   九千岁眯着眼,黑漆漆的瞳里满是戾气,他抬头,蹭了蹭兰沁禾的下巴,然后扣着女子的双手轻轻的向后压去。   待面前的美人含笑着躺在榻上对着慕良扯开衣领后,九千岁脸上的阴蜇立刻被欲色所替代。   他颤抖触上那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眼里满是痴狂。   “娘娘……”他哀求似的开口,声音沙哑难耐。   兰沁禾笑着没说话,伸出双臂勾住了九千岁的脖颈,一时间,春色无限。 第92章   纯曦贞靠着墙坐着,不过是三四天的时间,她比起刚进来的时候又是消瘦了许多。颧骨高突,两颊凹陷,眼袋青黑。   慕良派了人守在门口,只要她愿意说出解蛊的方法就立刻可以出去。   可是她拒绝了。   说来好笑,她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纯曦贞这一生从来就没弄懂过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命定之人会是个姑娘,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慌乱的逃出京城,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从承庵寺回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兰沁禾下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没有狠心彻底抹了兰沁禾的记忆……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疲惫的仰头苦笑,纯曦贞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恨兰沁禾的。   是她让自己这些年痛苦不堪,是她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没有兰沁禾,纯曦贞还是原来那个清冷高傲的小郡主,还是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姑娘。   可惜,天命难测。   纯曦贞还是遇到了自己这一生的劫,真正的劫,逃不开,躲不掉。   喘息了片刻,她撑着墙艰难的起身。   慕良真是打的好算盘,既派人在门口守着告诉她说出来就能出去,也在房里准备了无数自杀的器具。   如果能从她口中立刻得知解蛊的方法自然是好的,可是如果她不肯说慕良也有的是其他渠道。   他虽然会因为兰沁禾的话而不伤害纯曦贞,可是没有说不许纯曦贞自己伤害自己。   要不说出方法饶她一命,左右纯曦贞活不长了;要不就立刻去死吧。   纯曦贞低低的笑了,   可她偏不!   她能多活一日就残喘一日!   只要兰沁禾身体里的蛊毒一天不解,只要她一天不死,就能让慕良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兰沁禾的身体里将永远活着她的第二双眼睛,兰沁禾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   这种蛊毒如果不是蛊虫的主人自己愿意解蛊,非须凤珠为药引不可。   而这凤珠百年来销声匿迹从未听说有谁见过。如今就算还存在于世,只怕慕良也未必能找到。   吸足了她鲜血的蛊虫此生注定与兰沁禾同死同灭永不分离。   纯曦贞痴痴的笑着,她蹒跚的走向那架满刑具的架子,随后用力挥手一扬,无数刑具纷纷掉落砸在地上。被旁边的油灯一照,满室寒光。   ……   另一边,选好了日子的楼月吟施施然的往安乐宫走去。   虽说他笃定了兰沁禾不会把虎符这么快交给慕良,但也不能不防着万一这是两人联手演的一出戏。   “通知几位将军,我现在进宫。若是一个时辰内都没出来便立刻带兵进宫接应。”楼月吟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烈日中天,好兆头。”   旁边的小太监应是转身走了出去,他低着头冷冷一笑,却并未按着楼月吟说的做,转而偷偷摸去了千岁府。   兰沁禾听到楼月吟求见的时候正在用膳,那人一身松松垮垮的红袍,执扇点唇,也不行礼,只是拖长了声音妖媚道,“臣见过皇太妃娘娘。”   视线里那抹红色和记忆重叠,握着筷子的手关节泛白,用力到微微颤抖。   她冷淡道,“不知楼大人此番前来又是何故。”她话音刚落,突然腰际被人环住,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兰沁禾心跳一滞,瞳孔微微收缩。   “这样的粗茶淡饭怎么配得上娘娘……”宛如情人般亲昵的气音喷洒在耳后,楼月吟弯着眼睛抚上怀里女子的侧脸,“不如去臣府上……同饮佳酿。”   旁边的几个丫鬟吓得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时一个个尖叫了起来,“放肆,放开娘娘!”   楼月吟不耐的轻啧,“庸脂俗粉也这般聒噪,拉下去。”   立刻有侍卫从门外进入,捂住宫女们的嘴拖了出去。   “够了!”兰沁禾猛地起身退开几步,她冷冷的看向对面,“楼大人今日来莫非就是为了教训哀家的宫女的?若是如此,大可不必费心!”   “娘娘这话说的好伤人心。”他眨巴着眼睛一片委屈,“您难道忘了当年秋猎臣还特地提醒您了吗?您不感谢臣也就罢了,为何还对臣这般冷漠。”   兰沁禾深吸了一口气,“哀家不想谈这事,楼大人要是没别的事请立刻离开。”   “娘娘真不给面子呐。”楼月吟笑着敲了敲扇子,“您既然这般讨厌臣,臣也不多碍娘娘眼了。”   他指了指门外无数的侍卫,“瞧瞧这仗势娘娘想必也该知道臣为何而来了吧。”   兰沁禾冷哼道,“哀家还真不知。”   “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嘛。”一道银光带着气流从颈边划过,兰沁禾垂眸,看见地上是自己断掉了的耳坠子。   而身后的墙上深深的钉着一根银针。   对面的人似笑非笑的以扇掩唇,那双细长妖媚的眼睛里的神色却是冷了下来,“娘娘现在知道了?”   兰沁禾死死的攥住了袖子眼神明明灭灭。半晌,她低低的开口,“随哀家来。”   她抬头看着楼月吟,“其他人不许跟着。”   身边的侍卫上前一步,不赞同道,“厂督……”却被楼月吟挡下,“没听见娘娘要和我单独相处吗?”   他挑着眉媚笑,“娘娘放心,他们只守在外边,不会有人打扰你我的。”不过,也会团团围住这宫殿的。   兰沁禾听出了他的威胁,没有说话,冷着脸往外走去。   她挺直了脊背,一步步的朝着之前慕良指定好的库房走去。   那里藏着慕良提前安排好的锦衣卫,一旦他们和楼月吟缠斗上,自己就能趁乱摸出。   只要缠住楼月吟一会儿,就足够慕良调遣兵力从外面包围。   没问题的,这么点事情她能够做好。   只要在开门的瞬间和楼月吟拉开距离不被抓住就可以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演绎了几遍接下来的动作,兰沁禾手心微微出汗。   在宫里那么些年,这样明晃晃的危险还是第一次,不免的有些紧张。   “且慢。”   身后突然传出声音,兰沁禾呼吸一禀,难道被发现了?不可能,她哪里露出什么马脚了吗?   “这日头毒的,把娘娘都晒出汗了。”浓郁的花香逼近,“来让臣给您擦擦,真是心疼死人了。”   兰沁禾这才偷偷的松了口气,她向旁边移开两步,语气冷淡,“不必。”   楼月吟似是有些失落,“娘娘几番拒绝臣,莫非真不懂臣的心意?”   听了这话兰沁禾一阵恶心,她直径向前走去,不理会身后的楼月吟。   库房的门还差没几步就到了,兰沁禾偷偷瞥了眼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的楼月吟,不行,这个距离太近了,她逃不掉的。   只要稍微有些异动,身后的楼月吟随时可以扭断自己的脖子。   缩在袖子里的手紧张的摸索,当触到柔滑的布料时指尖用力猛地把放在袖子里的帕子勾了出来。   秋分迎面拂过,带着轻飘飘的绣帕向后飞了几步。   余光看见楼月吟驻足停下弯腰拾帕子的那一刻,兰沁禾卯足了劲向前冲去!   不过是两三步的路程,可每一瞬都仿佛踩在死亡线上一般。只要稍稍的一个迟疑,可能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而慕良的布局也会一败涂地。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因为自己而陷入被动之中。   要快!要快!   绝对不能失败!   猛地推开大门,里面暗藏许久的锦衣卫蜂拥而出,僚徽一把拉住兰沁禾,“娘娘,得罪。”   说话的功夫,一根银针直直的朝兰沁禾后脑射来,僚徽使劲一拉带着兰沁禾朝旁边一个踉跄,险险的避了开。   只是左侧的簪花别生生射碎了一颗珠子。   兰沁禾白着脸不敢回头,跟着僚徽穿过屋子从后门跑出了宫。   身后刀剑争鸣喊杀冲天,楼月吟瞳孔微缩,他被数十飞鱼服的锦衣卫团团围住,眼睁睁的看着兰沁禾越跑越远。   反手挡住身后刺来的利剑,他冷笑出声,“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杀了我?”   偏偏像是和他作对似的,不远处的侍卫惊慌的大声喊道:“厂督不好了!慕良带人从宫外包围了!”   一支流矢从天而破,楼月吟迅速避开,脸上却被擦出一条血痕。   他咬牙看向远处的黑衣饕餮官服的欣长身影,怒喝道,“慕良!满朝武将皆听命与我,你岂敢放肆!”   慕良脸色未变,右手搭弓,又是一箭。   他冷冷的盯着场中的楼月吟,眼神阴冷狠毒,仿佛恨不得剥皮抽骨。   楼月吟被众人围攻狼狈不堪,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援军呢!   他进宫前吩咐的武将为何还没到!   慌乱中的一瞥,只见慕良身边的太监是何等的眼熟。楼月吟眼睛赤红,呼吸不稳间被慕良射中了肩胛。   这场面荒诞而诡异,门内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而门外却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接到楼月吟进宫的消息后,慕良第一时间调集预备好的一千精兵火速赶往安乐宫将楼月吟团团围住。又命纳兰芝印等人带五千人马守住各个楼月吟派的武将。   如此突然的仗势让整个京城都慌乱了起来。别说那些武将根本就没预先收到消息做准备,就是做了准备,恐怕也难以攻破这如此浩大的军力防线。   如今最中心的楼月吟与慕良来说,仿佛一只困兽,他一次次的随意搭弓,又一次次的被楼月吟堪堪避开,然而随着体力的流逝,越来越多的箭矢不可避免的射中了身体的各个地方。   血液漫地,当那抹红色像是一只残破的蝴蝶一般坠落再也支撑不起来时,慕良终于收了弓箭。   对方来势汹汹,楼月吟已败,军心大乱。   很快这一场实力悬殊又混乱的厮杀尘埃落定。   平喜看着低着头跪坐在场中浑身是伤的楼月吟,低着头问道,“干爹,可要押往大牢?”   “不用。”慕良转身,将手里的弓箭递给平喜,眼神冰冷无波,“就地斩首。”   永绝后患。 第93章   安乐宫楼月吟之死让整个朝野震惊。   没了楼月吟的皇上宛如失去了主心骨,他召集从前依附楼月吟的几位武将商量对策,然而八位将军接了圣旨进宫的竟只有三位。   “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皇帝猛地把桌上的周折掀翻在地,“从前信誓旦旦说的话都当做屁放了!”   三位将军面面相觑,最后中间的那位上前道,“皇上息怒。楼大人已死,慕良又掌握着一整块的虎符,大家心里实在惶惶。上面又有纳兰芝印压着,几位大人也是有苦衷的。”   “他们有什么苦衷!他们就是贪生怕死!”皇帝破口大骂,气的满脸通红。   “为今之计,不如先韬光养晦一段时日,大加封赏慕良向他示好,等时机成熟,再做打算。”   “忍忍忍!就知道忍!”皇帝怒极,指着几个朝臣骂道,“朕忍了那么多年,如今朕已是一国之主真龙天子,还要怕慕良一个阉人不成吗!立刻调兵,朕现在就出宫亲征杀了慕良这个贼子!”   “陛下不可陛下不可!”   几人大惊失色,跪着死死拦住皇帝,“他有虎符在手,纳兰芝印又是他的人,您势单力薄,绝不能正面相撞啊!陛下三思三思啊!”   皇帝一甩袖子,“区区一个太监,还能反了天不成!”   几人心里苦笑,若不是慕良是个太监,恐怕这天真的要姓慕了。   过了许久才勉强消了皇帝怒气,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出宫。   只是心里无奈,皇上这个样子败在慕良手里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   再倒回楼月吟死的那个下午,兰沁禾被僚徽拉着死命的往前跑,直到心脏爆炸般的痛的不行了她才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僚、僚徽,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里离安乐宫已经很远了,都快接近皇宫宫门了。   僚徽扶着兰沁禾进了前面的青色小轿子道,“您的宫殿怕是不能住人了。厂督要我带您先去千岁府暂住。”   “什么?”兰沁禾惊讶的睁眼,“可是莲儿她们……”   “娘娘放心。”说话的时间僚徽已经催着马向前跑去,“您宫中的宫人另有人接应。与外界只道您被楼月吟杀害,今后您大可安心的住在千岁府。”   兰沁禾微微蹙眉,“父亲和兄长可知此事?”   “晚些时候厂督会派人传递消息,娘娘勿忧。”   兰沁禾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手脚发软。   她心有余悸的拆下头上那根被射碎了珠子的簪子,方才若是自己跑慢了一步或是闪避不及,此时怕是去于酥酥相见了。   短短的第一个中午事情实在太多,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些吃不消。   楼月吟一死,皇帝无根无基的根本斗不过慕良。   假死不过是给皇家一个面子,否则如今慕良就是明着把自己带出去也没人敢吭声。   只是还未来得及和太后见最后一面……   还有纯曦贞,也不知道蛊毒一事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   兰沁禾揉了揉发涨的脑袋,罢了,这些事日后再说,如今等慕良把楼月吟的事情处理好才是最重要的。   神经紧崩了一个中午,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大半,随着马车的摇晃,兰沁禾不知觉的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兰沁禾只觉得自己躺在软乎乎暖融融的地方,仿佛被温热的羽毛的包裹,舒服的不想动弹。   但是……这是哪儿啊……   她猛的睁开眼,和上方的某人四目相对。   “娘、娘娘您醒了……”本想偷偷摸一下娘娘脸的九千岁倏地收回手,脸色绯红。   可能是睡的有点久,脑袋晕乎乎的胀痛,兰沁禾把自己撑起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酉时。”   原来自己竟是睡了一个下午。   回过神的兰沁禾不解的看向床边的九千岁,“你为何一直不敢看我?”   “臣、臣先告退,让莲儿过来帮娘娘更衣。”   兰沁禾低头,只见自己穿着只露脖子的中衣。   她大为震惊,这么多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九千岁居然还是这么腼腆羞涩。   摇了摇头,伸手取了旁边衣架上的外套一披,“这样行了吧?”   九千岁这才害羞着点点头。   慕良把下午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围剿之后,他派人将楼月吟的首级挂在城墙上威震异党,并将自己手里有虎符一事传了出去。   “朝臣如今是何反应?”   说起这个慕良就有些愧疚,“本该早些来陪娘娘,不想他们消息这般灵通,纷纷上门耗费了许久。”   上门的不外乎就是些墙头草和一直观望的中间派,楼月吟一死,他们自然来慕良这里露个脸,免得接下来被收拾的就是自己。   兰沁禾摇头,“如今我再不回那个皇宫了,你也别老是叫我娘娘了。”她意有所指,带着些期许的看向慕良。   却见他低下头红着脸小声道,   “兰、兰姑娘……”   这话直接把兰沁禾震在了原地,又好笑又气愤道,“你就与我这般生疏?”   见那人抿着嘴不敢开口,她没了脾气,“唤我沁禾呀。”   慕良猛地睁大了眼睛,他嘴唇微颤,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兰沁禾笑吟吟的看着他,“说呀。”   九千岁憋红了脸,半晌才颤巍巍的开口,“沁……”   “大声点。”   “沁禾……”   “再大声点啦!”   “……沁禾。”   “不行我还是听不到。”   “沁禾。”   女子笑眯眯的握住面前人的手,“嗳,夫君。”   慕良不可置信的直接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他颤着道,“您……您刚才说什么……”   兰沁禾无奈的拉他回来,倾身将自己的额头抵上慕良的前额,两人目光相交,她柔柔的开口,“沁禾唤你夫君呢。”   慕良瞳孔狠狠的收缩,这样的称谓,他从来没敢奢望过。   一直以来,他死死的扼住防线,不允许自己过界,哪怕是在床榻之上,他喊得也从来都是“娘娘”,是“臣”。   有些东西,他不敢深想。   慕良的感情被自己严苛的克制住在心里,他不会反驳兰沁禾的每一句话,他不会给兰沁禾任何负面的情绪看,他不会要求兰沁禾为了他做什么。   从始至终,慕良只是把自己放在了奴仆的位置上。   在他看来给兰沁禾跪下行礼是理所当然,听兰沁禾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兰沁禾是主人,是慕良无法违抗的天条。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夫妻这个词。   不敢想,也不能想。   向来阴险手辣的九千岁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觉,他眼眶微热,想避开近在咫尺的笑颜却被兰沁禾捧着脸不让。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这么迟钝。从我不在你面前自称本宫的那一天,就在等着你叫我的名字呀。”   “臣……”   “嘘——”她伸出食指点住慕良的唇,“还不改?”   慕良没说话,两人额头相触,近的无处可逃。   他忽然抬头,直接吻上了面前软粉的唇瓣。   兰沁禾被这突然的热情弄的有些讶异,不过随即闭上眼睛轻柔的回吻过去。   对,就是这样。   深深的、纠缠不清的一辈子吧。   今后,不论是官场沉浮还是湖光山色,都有我陪着你。   像真正的妻子那样,陪着你。   相濡以沫,白首不离。   ……   兰沁禾和慕良这边如胶似漆,皇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娘娘!娘娘不好了!”揽月神色惊慌的从门外进来,“皇太妃被楼月吟趁乱杀害了!”   殷太后猛地站起来,“你听谁说的。”   “宫里宫外都在传呢!听说楼月吟带兵进了皇太妃的寝宫,后来不知怎的和慕良打起来了,楼月吟当场就杀死了皇太妃娘娘。”   “那慕良如何。”   揽月看着又重新坐了回去的太后,不解的睁大眼,“娘娘您为何不急?”   听到慕良两个字太后基本就有数了,她深不可测的勾唇,“沁禾没事,哀家自然不急了。”   “怎么会没事?礼部那边都在给皇太妃准备丧礼了呢。”   楼月吟死了,沁禾也死了,而慕良居然也在当场。   这怕是慕良早有预谋,死楼月吟而除外敌,“死”兰沁禾而得美人,呵,这慕良倒是打的好算盘。   护甲划过扶手,太后开口道,“真死假死,看看这两天慕良的动静就知道了。”   若是兰沁禾真死,那人怕是要变成一条疯狗,现在哪能这么安静。   “不过不管真死假死,该做的还是得做。”她略一抬手,“取三千两送往兰府,就当哀家的一点心意。”   揽月迷迷糊糊的下去办了,既然娘娘说没事,那就没事吧……   不过她心里起疑,听见皇太妃死的时候主子只是震惊了一瞬便能静下来理清思绪,果然不愧是自己的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这般矜持冷静。   话又说回来,若是皇太妃真的死了,不知道主子是否还是这般从容淡定的继续谋划。   揽月摇了摇头,想什么呢,这些不是她该操心的。   房内,殷太后瞌着眼睑,心绪翻转。   兰沁酥死后她找过沁禾一次,看似安慰鼓励,实则也是催促着兰沁禾赶紧除掉楼月吟。   果然,受到自己鼓励的兰沁禾很快就联合慕良为自己妹妹报了仇。   如今楼月吟已死,沁禾身上的蛊毒不除,慕良最后必定会来找自己。   这次慕良动手,除了把沁禾暗度出宫了让太后十分气恼之外,别的倒是在计划之内。   毕竟往后她和沁禾有的是时间,而楼月吟却是越早除去越好。   两者相较,这个结果还不算太差强人意。   凤眼微眯,一身凤袍的太后施施然起身。   事关重大,凤珠她还需更加妥善保管才行。   “又是一段漫长的分离,”暗室里,太后抚着盒中的凤珠微微叹息,“沁禾,你我总是不能时刻在一起。”   “不过无妨。”她缓缓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来,宠溺的仿佛在对自己最爱的情人私语,“等这一切都结束,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很快了,只要再忍受一段时间……” 第94章   兰沁禾起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揉着眼睛坐起来,却看见半透的床帘外立着一个人影。   随手理了理头发,她撩开帘子看向外边,只见慕良正在戴他的细金边乌纱帽。   “这么早?”兰沁禾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随后下床穿了鞋。   “抱歉,吵到您了。”慕良见她穿着薄薄的亵衣就出来了,急忙制止,“深秋天凉,娘娘待在床上别动,臣唤莲儿帮您更衣。”   兰沁禾乖巧的坐了回去,然后蹙眉,“怎么又这么叫我?不是说好了叫名字的吗。”   慕良一愣,“习惯了,一时忘了改。”   “无妨,”她笑着看过去,“反正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改,慢慢来,我等你就是了。”   这话听得慕良心间发烫,“那臣就先去上朝了。”   兰沁禾点头,却没想到那人红着脸又轻轻加了一句,“臣……我一定早些回来。”   兰沁禾好笑,朝他挥手,“好呀,早些回来,我就在家里等你。”   在家里……等你……   轰的一下,九千岁的白脸彻底红了。   直到上了马车他也一直回味早上的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咀嚼,最后露出一个有些傻气又甜蜜的笑来。   可随即又不高兴了,娘娘明明在自己的府里,他却要浪费时间去见一群不喜欢的人。   他都还没来得及带娘娘去看看千岁府里的景色……景色?   慕良突然愣了,对啊,千岁府合娘娘的意吗?   千岁府占地偌大,可慕良除了书房卧室之外基本没去过别的地方,基本就是待在皇宫和东厂。   千岁府与他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   更别提后来和兰沁禾一起之后他几乎天天待在尚酒居,千岁府就回的更少了。   所以,千岁府长得到底怎么样,就连九千岁自己也不清楚。   倒也不能这么说,千岁府里的机关暗道地形暗哨他倒是挺熟的,只是之前从未注意过环境景色之类,到底漂不漂亮还真没个底。   也罢,若是不好看也无妨,正好请人按着娘娘的喜好重修一遍。   只是这样不免又让娘娘操劳一番。   况且,哪有刚刚进来就让人家主持翻修一事的?提这种要求未免脸也太大了。   左思右想着一路慕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表情阴郁的上了金銮殿。   路过兰贺栎的时候,对方有些狐疑的问道,“千岁这腿怎么了,可是昨日一事受了伤?”   众人一听纷纷朝这边看来。   谁能想到慕良刚回来没几天就这般雷厉风行的杀死了楼月吟,还把人家的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手段之血腥粗暴让人不寒而栗。   可也没听说昨天慕良受了什么伤啊。   昨天下午闻风赶去千岁府巴结的官员们也奇怪,明明当时九千岁看起来还挺好,怎么今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变扭。   慕良睨了兰贺栎一眼,淡淡开口,“无碍,多谢兰大人关心。”   随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依旧一派桀骜阴蜇的样子让人不敢多看。   然而宽大的袖子里双手早就攥的死紧。   兰沁禾昨天下午睡饱了,晚上便睡不着。   加之第一次和慕良在他的床上同寝,她深觉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不能白白浪费了,一定要做些什么才不负此情此景。   慕良自是红着脸喜不自禁,然而兰沁禾下一句话让他无法动作。   “哦对了,我经期来了。”女子笑眯眯的搭上九千岁的衣领,“说起来,好久没和慕公公下棋了呢,不知道那盒棋子有没有带过来。”   ……   疯狂的回忆涌了上来,九千岁羞耻的偷偷蜷起了脚趾,昨天晚上娘娘精力太好,玩的比从前重了些,现在身下还有隐隐的不适。   身体上忍耐着肿胀的疼痛,精神上又压抑着不能回府见娘娘的悸动,偏偏皇上还迟迟不来。   慕良挑眉,招了手唤僚徽过来,“加座。”   僚徽领命,不过多时便派人搬来了一把四爪的蟒椅,众人侧目,只见九千岁撩起袍子直接坐了下去。   朝臣们错愕的不知如何开口,秋瞿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的捅了捅兰贺栎,“咱们九千岁不开心了呢。”   兰贺栎颔首,三皇子从前隐忍太久,一上位立刻按奈不住。   然而从前慕良离京,楼月吟势力颇大,他耍耍威风倒也无事。如今局势大转,他居然还摆天子的谱儿,这就有些不知死活了。   老皇帝尚且对慕良亲切热络,三皇子根基未稳却敢和慕良公然相抗,只怕等时机一到,就死无葬身之地。   慕良眼神泛冷,皇帝这是因为他杀了楼月吟想给自己下马威?   不过是个傀儡,谁给他的胆子。   日头见高,朝臣们也有些躁动,催促着旁边的太监侍卫去看看皇帝何事才来。   慕良又坐了片刻,刚想直接走人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嘶哑的通传——   “皇上驾到!”   虽然皇帝早朝迟到许久,但是朝臣还是压下不满,规规矩矩的跪下叩首。   于是等皇帝出来的时候,就见满朝文武之中,唯独慕良一人大刀阔斧的坐在一张金色蟒椅上,表情淡漠高傲,丝毫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皇帝瞪了眼,“慕良,众人皆朝朕跪拜,为何你不跪!”早就忘了昨天几个将军说的什么拉拢慕良,只觉得自己这皇帝做的实在窝囊。   慕良指尖点了点扶手,连眼皮子都不抬,“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无故迟到早朝不能起到表率,为何自己不先去宗堂跪下反思。”   “你!”皇帝一时忘了该如何反驳,恼羞成怒道,“朕是九五之尊,轮不到你多话,来人把这逆臣拉下去,以儆效尤!”   然而这话出口许久后却毫无动静,皇帝看了看满殿的大臣,不可置信的大喊,“朕的话你们都没听到吗!把这逆臣拉出去!”   列队中的那几个将军几乎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皇帝不听劝谏又这般执拗,实在不是他们做臣子的没有尽力。   如今慕良一手操政一手握兵,谁敢把他拖下去。   就是从前的老臣也对新皇一贯的做派不满,实事不干,排场又比谁都做的大,根本就是个草囊饭袋。   如果是个好君王,那么他们为了他和慕良对着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   读了这么多年书,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可关键这三皇子看起来也不像能好好治理大明的样子啊。   慕良虽是个太监,可安邦攘外这些事做的却比三皇子好得多。   他们又不是三皇子的心腹,忠的是这个大明又不是三皇子。   非要在三皇子和慕良里选一个的话,还是慕良比较合适。   故此,整个大殿没有一个人出声。   皇帝气急败坏,一甩袖子喝到,“逆臣!你们都是逆臣!朕要把你们都诛九族!”   慕良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起身,胸口的白纹饕餮眼珠直对皇帝。那算不上好听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响在大殿中,在一片寂静里显得分外有力,“为君者必先修己身,看来陛下还需多加静心养性一段时日。”   “今后您安心待在宫中读书,什么时候明白了为君之道再谈国事不迟。”   他冷冷的一瞥,“臣就先告退了。”   慕良一走,大半与慕良交好的朝臣也都纷纷离开。   秋瞿一溜烟的小跑上前,凑到慕良身边道,“喂,皇太妃在你家里吧?”   慕良没有说话,少年便舒了口气,“我就说你毫发无损的杀了楼月吟怎么可能会让皇太妃出事,这下银耳终于不用担心了。”   慕良脚步一顿,他看了眼秋,仿佛在打量货物似的确认什么。   “你干嘛这么看我。”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别看了,我从小就比你俊,改不了的。”   “娘娘如今记不得银耳,让她待在你那也无妨。”慕良抚了抚扳指,“只是解蛊之后你须把她送来,免得娘娘伤心。”   “这算什么。”秋瞿不乐意的鼓了鼓脸,“你家娘娘用不着的时候就给我,想要了就拿回去。怪欺负人。”   “那我现在便将银耳接回。”   秋瞿瞪圆了眼睛摆手,“别别别!指不定再过两天她就不想回去了呢?”   慕良挑眉,心里嗤笑。银耳那种性格愿意为了秋瞿留下来,怕是难。   他向前走去,“随你。”   娘娘如今不记得银耳,自然也不会挂念银耳。   更何况将银耳留在秋府慕良其实心里还有别的打算,现在不如卖秋瞿一个人情,多借他一会儿。   若是秋瞿真能惹得银耳扑在他身上,那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在他还未完全决定之前,两边都需要布置些棋子。这样不管自己最后选择了哪边都不会太过窘迫。   回府的路上慕良阖眼养神,等大皇子回来之前就先让三皇子占着皇位。   没了楼月吟的三皇子极好掌控,估计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他之前派人寻找解蛊的方子也有了些眉目,等帮娘娘彻底解了蛊纯妃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看她的样子也熬不了多久,搁着让她自生自灭就是。   到时候只说纯曦贞回了巫族,想来娘娘也不会深究。   如今还是得加快攻打萧国,等大皇子回京继位后,他便带着娘娘四处走走,等逛遍所有想去的地方之后找个喜欢的城镇安定下来。   只是想着那个人,慕良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原来,这是比争权夺位更加让人舒心的快乐。   自己竟是第一次有了这样安宁的憧憬。   带着这样恬静的心情,很快就到了千岁府。   慕良甫一进门就看见兰沁禾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慕公公好画工,画的比真人美多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那是谁呢。” 第95章   那是早上发生的事情。   一个人用完了早膳兰沁禾不免有些无聊,虽然和慕良在一起了将近四年可是她还是第一次来对方的家里。   莲儿见她神情有些恹恹,便提议道,“主子可要四处走走?”   兰沁禾摇头,“不了,我这段时间是不方便,就不走动了。”   想了想,她问一旁的管家,“我能去书房找点书看看吗?”   “当然,夫人请跟老奴来。”老管家第一次见到这位夫人的时候就惊为天人,他本以为千岁没有大办婚礼,对方不过是个举无轻重的瘦马之类,可如今一见,从对方举手投足的气质里他就能断定,这女子必定是出自大户人家。   不过他们厂督是何许人,别说不办婚宴,就是把这大小姐纳成妾也没人敢说什么。   然而早上厂督上朝前又来回嘱咐他要好好伺候这位新夫人,她说什么都依着她,重视之意不言而喻。   老管家有点被搞糊涂了,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新夫人啊?   他心里有点打鼓,千岁的书房是绝不能擅自进入的,但是又说什么事都依着这位新夫人……   迟疑片刻,老管家还是转身恭敬道,“夫人,这里就是书房了。”   门外站着些许侍卫,看守的竟是比寝室还有严。   兰沁禾点头,“多谢您带路。”   “可要命人准备茶点?”   “不劳烦了。”   慕良的书房和尚酒居的一般无二,不过可能因为这些年在千岁府里办公不多,所以架子上大都是些书籍,公文一类的比较少见。   兰沁禾一排一排的扫过去,发现这些书品种极多。   从天文地质到为官之道,诗词歌赋到前朝野史,排列整齐归纳的井井有条。   她粗粗逛了一圈,目光停在书架旁的一副山水图上。   老管家见了便道,“千岁平日里喜爱作画,这副画是前年隆冬所做。”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骄傲,仿佛是自己画的似的。   兰沁禾有些惊讶,她素来知道慕良的书法很好,却不知他还会画画。   她靠近去看,伸手在下面的题字那里碰了碰,这一碰却带着那块画纸凹陷了下去。随后旁边的书柜移开了些,露出一人宽的小门。   两人睁大了眼睛一时有些错愕,兰沁禾转头有些犹豫的问道,“千岁出门前可有说哪些是我不能碰的?”   “并无……”老管家微微弯腰,可心里也不是很确定。   书房是禁区,这密室里面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可既然千岁早上这么说了,想来应该是无妨的吧。   得到了答案兰沁禾便好奇的进去了,老管家守在外面没有跟进来。   里面是个小室,和外面的书架一样,密密麻麻的叠放着无数的卷轴,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的。   兰沁禾随手抽了一卷下来抽开了丝带。   等整个画轴全部铺平展露出来时,她睁着眼睛有些惊艳。   画上是一女子怀抱箱子跪坐在地哭泣的样子,旁边斜躺着一架断了弦的琴,琴弦垂落,女子满目悲伤,整个人透出一股绝望的气息。   兰沁禾一眼就看出这画的是慕良回来当天自己抱着酥酥的箱子的场景,想到妹妹,又是不免一阵沉寂。   看着手里的画卷,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又重新卷好放回原位,接着又拉开了旁边的另一个画轴。   如此打开合上了三四个,兰沁禾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退后两步扫了一圈整个房间,发现这里的画卷起码上千卷。   可她和慕良在一起满打满算也就四年的时间。   四年,上千卷……慕良看起来可不像每天都这么闲有功夫作画的人啊。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金山寺时问慕良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可是奇怪的是,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慕良却怎么也不肯说出口。   或许今天倒是个解开谜团的好时机。   兰沁禾迟疑了片刻后向最深处走去。   在最后的一排架子那里蹲下,触上了下层那排颜色都有些发暗的卷轴上。   手搭在上边,脑子里却又一次的回忆起金山寺里慕良的表情。   当时没有注意,如今回想起来,却莫名觉得那人的眼里有几分孤寂和自卑。   停顿了片刻,她轻叹了口气,最终收回手起身出了这个小室。   也罢,既然他不愿意说,那自己也就不强求了。   或许等哪一天他自己把心结解开了会告诉她这个故事的开头。   一生的时间那么长,兰沁禾不着急,她等得起。   出去按下了机关,书架又移回来挡住了那个一人宽的小门。   兰沁禾啧啧称奇,专门弄个密室存放爱人的画像,普天之下也是少有人能做得出来。   九千岁不愧是九千岁,总是时不时的给自己一点惊喜。   抽了本书出来草草看了两页后,管家过来回报,说是厂督已经快到千岁府了,问夫人要不要去门口迎一下。   接下来便是慕良一进府看见的场景。   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慕公公好画工啊,我从前倒是不知道您还有这手艺。”   慕良瞳孔微缩,手指在袖袍下颤了颤,一股无言的恐惧卷席了全身,“您、您看到了……”   见他这副极度恐慌的神情,兰沁禾便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那些画的决定是对的。   她收起了调侃的笑,正色道,“嗯,今天本想去找本书看,不小心触到了那个开关。”   慕良突然上前,紧紧的攥住兰沁禾的手,眼神惊恐急迫,“您都看见了?”   那个最初肮脏窘迫的自己、像是老鼠一样躲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偷偷窥视着她的自己……都被看到了吗。   手腕上的力道有些大,许久没见慕良发病的兰沁禾立刻熟稔的安抚道,“我就抽了外边的几副看了看。”   她故作惊讶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公务机密在里面?”   慕良一滞,“您……”话将出口,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摇头,“没有。”   十分擅长对付九千岁的兰沁禾又笑道,“没有就好,否则让我碰坏什么就糟糕了。”   她拉着那人的手向里走去,“你去处理公务,我先回房不打扰你了。”   慕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有些躲闪。   之前因为兰沁禾住在自己身边的喜悦兴奋在此时都化作了慌乱。   她真的没看到吗,还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那样明显,她怎么可能没看到……   将人送回了房间之后,慕良迫不及待的赶向书房。   触上开关的那一瞬,慕良的手指颤抖的几乎控制不住。   她那样的聪慧,怎会看不出这么多画不可能是这几年才作的?   从兰沁禾进宫开始,慕良便控制不住的偷偷注视着那个记忆里的小姑娘。   她的一娉一笑,一言一行都让躲在暗地里的他心跳战栗。   他开始描绘那人的样子,那种在自己手下渐渐呈现出娘娘的容貌的感觉让他痴迷上瘾。   一笔一笔的勾勒出那人,一幅一幅的收藏起见不得光的爱慕。   这样的习惯,哪怕是和兰沁禾在一起之后也没能戒掉。   但是,又能有哪个女子知道了被人这般亵渎之后还毫不介意!   他绝望的推开门,果然看见最外边的几副画轴的丝带被人动过了。   那么最里面的呢?   外面的几副尚且还能搪塞过去,可如果最里面的画一旦打开便能看见上面落着九年前的落款。   那是绝对的铁证,是血淋淋的撕开自己卑鄙的证据。   他失了魂一般的踉跄着上前,随后膝盖一软跪在了最后一排架子的前面,只觉得眼前发黑,呼吸窒碍。   然而目光触及那些画轴后却愣住了。   慕良不可置信的抽出来一卷,上面的丝带依旧是他之前系好的模样。   他急忙将架子上所有的画轴都一一抽出检查,竟是一副都没打开过。   怎么会……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里都没有继续下去,   明明只差一步,您就可以知道全部了。   明明那晚的金山寺,您是那样的好奇我们相识的缘由。   九千岁怔怔的跪坐在一室画轴中,他突然抱着怀里的几幅画哭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   娘娘……这样的厚爱,慕良承受不起,承受不起的啊。   您这样叫臣、叫臣如何才是好……   幽闭的房间里,一身黑袍的高大身影抱着散落的画卷缩成一团。隐约能听见细细的呜咽。   ……   ……   太皇太后对着面前青烟袅袅的佛堂闭着眼跪拜。   听见身后的脚步,她依旧没有起身,老神在在的沉声道,“殷太后难得上门,这次又是为何啊。”   “闲着无事,来探望探望母后。”殷太后挂着淑婉的笑容,这次不等老人开口,自己就直接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今儿呢,有件好事想告诉您。”   太皇太后背着她,并不接话,殷氏便自顾自道,“新的皇后臣妾看了,是个性子纯良的姑娘。”她颇有深意般的扯开嘴角,“是您最喜欢的那种善良的小姑娘。”   “不过啊,刚刚穿了没两天的凤袍,就跟着肚子里的小太子一起去了。”她轻笑一声,“可惜了,她一辈子积德行善吃斋礼佛,却是这般的苦命。想来大概是上辈子坏事做多了吧。”   太皇太后起身,冷冷的睨了一眼女子,“你有事就直说,不必在哀家面前这般冷嘲热讽。”   “母后这就错怪臣妾了。”殷氏柔柔一笑,“臣妾今儿来呢,是有事想向您讨教。”   太皇太后冷漠的转身,“哀家没什么可教你的。”   “话别说那么早啊母后。”她从袖子里抽出一管银萧,通体明亮,熠熠生辉,“您可识得此物?”   老人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有……”   “怎么来的就不牢您操心了。”殷太后笑着站起来,“您只需教教臣妾如何使用就是。”   “哀家不会,太后还是另请高明吧。”老人冷了脸,甩袖就想逐客。   “既是这般,想必您也不介意臣妾把解蛊的药方和药材献去千岁府,讨个九千岁的人情吧?”   温柔带笑的话语让太皇太后僵住了身子,不远处那声音又悠悠的道,“不过这样一来,收押在东厂的纯太妃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多可怜,小小年纪丧了母,自己又要在这般的好年纪里命丧黄泉,真是天不开眼啊。”   “够了!”老人疲惫的闭上眼睛,哪怕知道就算殷氏不出手,那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可她还是咬牙道,“哀家教你便是。”   若活着是那孩子最后的心愿,那么只要能多一日,她也愿意不惜代价的帮她完成这唯一的要求。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女子温柔的笑了,“多谢母后不吝指点。”   声音轻渺,和那炉里的香灰一起散在了空中,无迹可寻。 第96章   兰沁禾回房不久莲儿就兴奋的跑了过来,一脸雀跃道,“主子主子,僚徽说千岁爷把您之前当掉的东西都赎回来了,就放在后边的厢房,您要不要去看看?”   兰沁禾无奈的笑道,“总是挑不出他半点不好。这样的心细体贴,也不怕我哪天卷了他的钱跑了。”   莲儿震惊的看向兰沁禾,“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如今这天下您跑哪儿去都会被千岁爷抓回来的。”   她扯着兰沁禾的袖子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您别想不开。”   小姑娘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的兰沁禾好笑,她敲了敲莲儿的头,“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紧张什么。”   见莲儿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她抬了抬下巴,“闲着没事的话不如去把外边的叶子扫扫。”   “好吧。”莲儿扁了扁嘴,转身又回头,不放心的开口,“您别趁奴婢不在一个人跑呀,要是逃跑的话一定得带上奴婢一起!”   “逃跑?”   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莲儿顿时僵住,看着一身黑袍面色阴郁的九千岁负手走近。   见小丫头被吓的快要昏过去了,兰沁禾无奈的挥手让她下去,自己站起身看向慕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良垂着眼睑,“您……厌倦臣了吗。”   她哭笑不得,“莲儿瞎说的,我怎么会真的逃跑。”   然而这话听在慕良的耳里实在没有信服力。   他猛然想到,难道说那些画没有被打开,不是因为娘娘心软,而是被恶心的不想一一去验证?   也是,那么多的画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这几年前画出来的,只需前几副就能猜出个大概。   慕良心下苦涩,嘴唇煞白,半晌才勉强发声,“您若是……臣立刻安排您出城……”   面前削瘦的九千岁仿佛摇摇欲坠的枯木,兰沁禾讶异挑眉,这又是戳到哪根神经了?   难道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密室的原因?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不管什么原因,解决慕良的方法总是大同小异兰沁禾笑了声,“好呀,那在我走前,还麻烦千岁解释解释那么多画是何时作的。”   慕良低下头想要躲开视线,可对面的女子却一步步的靠近紧逼,“ 那么多的画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呢?”   “臣……”   两人一个进一个退,直到慕良后腰抵上了身后的桌子再无路可走。   他惨白着脸,闭着眼绝望道,“是从……您入宫。”   这个答案意外的让兰沁禾愣了愣,难道她在宫外就和慕良见过?   但现在不是推测的这个的时候,面前的某人难过的都快发灰了,还是先解决九千岁脆弱的心里比较着急。   “这么早呀。”她搭上慕良的手,然后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对方的指缝,踮起脚尖凑到他耳朵旁呵气,“一个人作画多无聊,画人嘛,还是要对着实物比较好。你说是不是?”   慕良倏地的睁眼,他不可置信道,“您不怪臣?”   “怪,当然要怪。”女子柔媚的声音丝丝传入耳畔,“作画这么有趣儿的事情,为什么不早和我做。”   她不由分说的将自己的一条腿插入慕良的双腿之间,微微抬起,抵在那人的身下磨蹭。   不过片刻,慕良脸色就红润了起来,暧昧私密的动作让他无措的喘息。   双手被禁锢,下身也无法动弹,只能用那双漫起水雾的眸子对着兰沁禾哀求,“娘娘……”   “叫沁禾。”兰沁禾伸出舌尖,细细的舔舐起眼前苍白却优美的脖颈,突然含住轻咬,刺激的九千岁闷哼一声。   “之前送了你一套笔砚,今儿在你书房见了才想起来。”带笑的声音从锁骨处传来,“你用的可还舒服?”   这话宛如火线,腾地一下彻底羞的九千岁全身绯红,他干渴的舔了舔下唇,羞耻的别过脸去,“臣、臣还没用过。”   “那正好,今儿取来用了吧。”   ……   吃午膳的时候兰沁禾很内疚,“你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   本来正喝汤的九千岁手一抖,汤水便撒了出去。   他红着脸摇头,“舒服的……”声音小的听不清楚。   兰沁禾严肃道,“是啦,玩的时候舒服,过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这人不管是昨晚还是方才都一脸迷醉的样子,她便没多注意。   直到抽出笔管看见了那不正常的红肿后才知道九千岁被自己使用过度了。   “没有受罪,”慕良抚着脖子上的牙印抿着唇,嘴角微扬,“娘娘赐予的,什么样都喜欢。”   这样的疼痛,才更加能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娘娘是有多疼爱自己。   倒不如说这样强烈的感觉,能让慕良更加兴奋也更安心。   兰沁禾无奈,转而道,“楼月吟一死,皇上可有异样?”   一提起这个慕良就不悦,“皇上今日迟了早朝,我见他口无遮拦性子暴躁,便劝他回宫好好修身后再谈国事。”   “当初捧他本就是看中了他胸无城府方便掌控,想来这也是楼月吟选他的原因。”慕良眼里划过淡淡的嘲讽,“只希望皇帝能安分等到大皇子回京。”   兰沁禾心下复杂,第一次这样强烈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任自己搓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句话的功夫便逼得皇帝失权,整个大明的君王换代也不过是他转念之间。   叹了口气,她颇有些感慨,“我倒真是佩服从前的自己,什么样的胆色才敢去勾搭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话刚出口兰沁禾就知道不好,果然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立刻脆弱的像是快要死掉一样,“娘娘……后悔了吗?”   “怎么老喜欢胡思乱想。”她哭笑不得,只好转移话题道“刚刚我去找了管家问他拿来了药,吃完饭我帮你后面上药。”   这话的效果果然很好,九千岁也不自卑伤感了,满眼期待的专心低头吃饭,不再多说一句废话。   这边九千岁心情很好的上完药去书房办公了,远处的皇宫内却是一片乌云压顶。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皇帝狠狠的摔掉了手中的茶盏,碎片溅了满地可无人敢上前收拾。   他猛地站起来,“去通知三位将军,立刻随朕出宫杀了慕良那个反贼!”   “皇上不可啊!”旁边的总管立刻跪下去,“慕良手握兵权,您能调度的兵力实在不多,何必以卵击石?冒然出击只是自取灭亡,不如忍耐一时做韬光养晦为好。”   皇帝转身抽出架上的宝剑指着老总管怒喝,“你一个阉人也敢忤逆朕!正好,朕杀慕良之前先杀了你!”   剑光落下,伴随着一声惨叫御书房的墙壁上倏地喷上了一层鲜血。   众人惊恐的尖叫逃窜,皇帝冷哼了一声,“这就是妄想阻碍朕的下场,区区一个阉人,朕难道还不能奈你何了!”   他提着滴血的宝剑大步出了御书房,揪住御林军统领的衣襟喝到,“集中全部兵力,朕现在就要出宫杀了慕良!”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慕良耳里。   彼时的慕良才刚到书房没多久,平喜有点担忧,“皇帝突然发难,虽然行动草率,可一时之间要召集这么多兵力与之相抗也有些仓促,不如赶紧带着皇太妃出城暂避,等风波过去后再回来。”   慕良神色不变,依旧低头看着手里的公文,“不急,皇宫到这还需半个时辰。”   路上会经历些什么变数,可还未可知。   这样大的动静不仅惹得百姓纷纷回避,周边的朝臣更是早一步得知了消息。   这是个天大好机会。   从今天早上慕良的表现就明显看得出,他对新皇有诸多不满。如果在这个时候替慕良拦下皇帝必定能得到慕良的好感。   不少武将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纷纷调集手下的兵力自发和皇帝纠缠在一起。   不远处喊杀冲天,千岁府却依旧一派宁静。   九千岁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支着头一手轻敲桌面思忖。   曾听闻有君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不知道娘娘喜不喜欢看这样的场面。   她这几月总是伤心难过,若是这能惹的她开怀片刻不如带她去远处的台子那里看看。   可是转念一想,楼月吟在安乐宫给娘娘留了阴影,再看这血腥的厮杀场面怕是惹得她心悸。   权衡片刻,慕良还是作罢了这打算。   正想起身,僚徽却匆匆的推开了书房门,“厂督,钱将军不慎射中了皇帝胸口,情况有些不妙。”   慕良眯了眯眼睛,转而问道,“人马调集的如何?”   “已召集一千精兵。”   “好,随我救驾。”   刚刚出门,九千岁脚步又是一滞,对着僚徽吩咐,“分两百人护住千岁府,告诉娘娘不必惊慌,我很快就回来。”   僚徽略一点头,利落的转身出门。   这突然的事变还是让慕良有些恼怒的,他本没想这么快除掉皇帝,起码在大皇子回京之前是希望皇帝能好好活着的。   可人不长眼,稍微一个刺激就让小皇帝气的发疯。   被射中了胸口,能活着还好,若是活不了了就不得不换从前的小太子上位。   虽说当初老皇帝死前慕良污蔑了太后一把让前太子无缘皇位,可是这样的丑闻于皇家不利,所以消息并没有传开。   老皇帝病的昏昏沉沉没有精力处理这事,慕良又被催着离京,导致了现在殷太后母子都安然无恙的好好活着。   慢悠悠的带着人马赶到驱散了几位武将后,慕良护送昏迷过去的皇帝回了宫。   他负手走出殿外,朝边上的太医问道,“皇上如何?”   老太医摇了摇头,“伤到了心脉。”   九千岁皱眉,片刻后抬手,“罢了,你先退下吧。”   如果大皇子能立刻回京,他还能瞒一阵消息,可这仗打的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既如此,只好先便宜殷氏了。   不……或许是委屈大皇子了。 第97章   老皇帝刚刚去世不久,国丧的消息又一次传遍了京城。   兰沁禾蹙着眉有些坐立不安,慕良下午出的门,现下已是月上柳梢却依旧没有回来。   外传是九千岁带兵救驾,虽然猜得到真实情况是个什么样子,但兰沁禾还是不免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   理智上知道他没事,可是兰沁禾还是止不住心烦意乱。   又是大半个时辰,手里的书页只堪堪翻了两页,她索性起身推开了房门。   守在外面的莲儿吃了一惊,“主子,您还没睡?”   兰沁禾摇摇头,“睡不着,我去门口等吧。”   莲儿坳不过她,提着灯笼陪兰沁禾朝大门走去。   路上遇见了管家,老人急忙迎上去问道,“夫人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我去前门等等千岁。”兰沁禾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他可回来了?”   “还没消息。”老管家微微皱眉,心里高兴新夫人这么关心厂督,嘴上却还是道,“夜里凉,您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不妨事。”兰沁禾微微点头示意,便继续向前走去。   母亲离世妹妹惨死之后,她对周围的人常有一种紧张感。   不管是母亲还是妹妹,明明前一刻都还活生生的在面前,可是一眨眼便生死两隔。   只是一瞬间的不注意,某些东西就瞬间流失。   已经尝过两次这样的伤痛了,到了慕良这里她实在不敢轻心片刻,恨不得能时时刻刻看着那人的安危。   门口站着不少侍卫,见了兰沁禾也不拦,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守着。   她想了想便朝一路跟来的老管家询问道,“我见这些将士都守了一天了,可否让厨房做些糕点馒头给大家暖暖胃?”   老管家有些诧异的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愈发好奇她的来历,面上应和道,“夫人体恤,我这就让人准备。”   旁边的士兵听见了,立刻对这不知名的女子有了好感,学着老管家的话一齐行礼道谢。   兰沁禾摆手,接着转身朝门外望去。   算不得什么体贴入微,只是这么多年习惯了而已。   这些人情往来大部分都是殷太后一点一点教给自己的。   想起殷太后,兰沁禾不免有些惆怅。   那人虽然城府颇深,也隐隐和酥酥有些不对付,可这么多年对自己确实极好的。   自己如今一诈死,往后两人恐怕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深秋的夜风袭来冻的兰沁禾瑟缩了一下,莲儿不忍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在哪等都是一样的。”   “不了,在这里我安心一些。”   面前是漆黑的街道,远处偶尔有一两点灯光。靠近千岁府,连行人都看不见一个。   大明的这个秋天,显得异常萧瑟,颇得让人跟着惆怅。   忽然前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兰沁禾眼睛一亮,果然看见有人驾着马匹朝这边跑了过来。   她不自觉的朝前走了两步,动作之间那人已至眼前。   来人黑底白纹的官服,苍白阴郁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看了让人觉得阴沉难受,可在兰沁禾眼里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她扑进那人怀里,攥着袖子里的那双修长的手,轻轻蹙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有受伤?”   慕良呼吸一滞,抱着满怀的沁香心里瞬间柔软一片。   他摇了摇头,“无碍。”   女子的手指冰凉,显然吹了许久的冷风,慕良愧疚的把人抱紧暖身,“抱歉,一时忘了时辰,让娘娘等了许久。”   皇帝逝世,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   留在宫里,等再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已是黑色,想到自己白天还和娘娘说自己很快就回来,九千岁急急忙忙的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回来。   “让娘娘受惊了,臣该死。”   兰沁禾噗嗤的笑了出来,“这句话从第一次见面就听你说过不少次了,能不能换句新鲜的?”   九千岁沉默着想了想,片刻后道,“臣该罚。”   兰沁禾笑了,她踮起脚凑近慕良的耳朵,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先记着,等你身体好了再慢慢罚。”   想起什么的九千岁耳朵腾地红了,然后被兰沁禾拉着亦步亦趋的朝府里走。   “用过晚膳了吗?”   “还未。”   “正好,厨房做了些糕点,一会儿端来吃一点吧。”兰沁禾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现在太晚了,再折腾吃食对胃不好,你本来也有胃病。”   慕良被柔软的手拉着,心里飘飘然的触不到地,兰沁禾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回房简单吃了些,两人梳洗过后便上了床。   兰沁禾抱着九千岁的手侧躺着缩成一团,“现在不少人都知道皇帝驾崩的事情了,大皇子什么时候回来?”   慕良察觉女子的手脚依旧冰凉,便悄悄的把人搂的紧了些,“萧国不肯退兵,大皇子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   “那可如何是好?”   “先让前太子坐一会儿,等大皇子回来再换人便是。”   这是之前慕良最开始做的打算,可这些日子他却有些动摇,“或者……就让太子一直坐着也无妨。”   兰沁禾讶异的睁眼,“什么意思?”   慕良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大皇子虽然为人谦虚友善,可是太过优柔寡断,看似势力颇大,可本身却毫无学识。”   这样的人做朋友做一般的主子是很好的,讲义气,愿意听人劝谏。   可是未必适合做君王。   一个君王,不能杀伐果断,心中毫无点墨和城府,实在是大忌。   如今大皇子还未上位,他手下的幕僚为了支持他还算是团结一致。可真等他成为皇帝了呢?   他对每一个跟随他的人都肝胆相照,就连秋瞿对他那样说话无状也毫不在意。   这样的人很好,可一旦被人背叛也会死的很惨。   再加上他事事都听徐双奕的,可徐双奕还能活几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能陪大皇子一直走下去。   大皇子年纪不小了,依旧像个少年那般对所有亲近自己的人毫无芥蒂,遇到事情没有主张只会寻求他人建议。这样是不行的,这绝不是个合格的君王该有的样子。   “我对这位大皇子了解不多,”兰沁禾缩在慕良的怀里,“可他看起来比先皇要好得多。”   “先皇时我还能在左右辅佐,况且论城府学识,先皇其实是不逊色的,只是这些年安逸惯了又贪恋酒色。”   兰沁禾一愣,什么叫先皇时慕良还能在左右辅佐?   她退开了一些,抬头看向慕良,“你以后不帮着大皇子了吗?”   怀里突然一空让慕良有些失落,他点点头,“娘娘之前说想四处看看,臣便打算等大皇子继位之后陪着娘娘云游四方。朝中之事,我已渐渐交由平喜了。”   兰沁禾一时心里无比的复杂,“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呕心沥血才爬到这个位置,不必因为我一句戏言就全都抛了。   慕良,如果因为我废了你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我不会开心的。”   “可是臣开心。”慕良低头,轻轻的蹭了蹭女子的额头,“想到以后可以和您踏遍山水,臣就好欢喜。”   那双细长的黑眸少见的露出温暖愉悦的神情来,“臣不想和您只据于这方寸地界,臣想带您去看不一样的景色。”   想看见您眼里不一样的色彩、想看见您脸色不一样的笑容、想看见您不一样的姿态……   那是慕良从没有在权势里体味过的兴奋和期待。   兰沁禾愣怔着,她没想过慕良会说出这种话。   这种听起来就很没出息很平庸的愿望就连她自己当初和慕良说的时候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的想法太无趣了,比起慕良的雄心壮志来说,她的心愿真是微不足道的让人发笑。   可是……可是这人居然会把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当作了目标,甚至比自己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去完成。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动,只是更加抱紧了慕良的腰身,轻轻的点头,“嗯。”   慕良抚了抚女子的头顶,“不早了,先睡吧。”   朝中的事情,臣不会让您烦忧的。   您只要、只要愿意对臣笑一笑,就足够让臣欢喜了。 第98章   三皇子上位还不满两个月就死于非命,大皇子又坚持抗萧结束后再回京,这样一来刚刚三岁的前太子便被推到了众人面前。   小皇帝穿着松松垮垮的龙袍,小腿放在龙椅上根本碰不到地面。   他半是懵懂半是害怕的偷偷朝下面张扬的蟒椅看去。   母后说这不是个好人,让自己应和他,千万不要顶撞这个长得可怕的太监。   两旁的文臣武将有条不紊的将近日的奏章上报,还认不得字的小皇帝一句话都没听懂,当然也没人指望他能听懂,这些不过是说给慕良听的。   看了时间差不多,慕良起身示意结束。   皇帝身边的太监见了,便尖声嘶喝道,“退朝——”   别的不懂,但是这两个字小皇帝是听得懂的,刚想滑下龙椅赶紧离开这个让他不喜欢的地方,又突然想起母后对自己的嘱咐——   要庄重,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默念了几句后,小皇子板着小圆脸慢悠悠的从高大的龙椅上爬了下来,然后一步一步严肃的离开。   等终于看不见朝臣后他才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却是困倦了起来。   上朝的时间太早,对于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算不得轻松。   边上的宫女看了心疼,想去抱他却被小皇帝拒绝了。   他摇摇头,认真道,“我……朕自己走。”   冠冕上的珠帘垂下来,随着小孩子不稳的脚步晃晃悠悠在半空中打结缠绕,挡住了大半视线。   小皇帝停下来伸出一双肉呼呼的小手一点一点的把珠子理顺,然后小心翼翼的保持走路平稳。   要庄重要庄重……   嘴里轻轻念叨着自己也不是很懂的词,从金銮殿到御书房这一段路男孩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   边上的太监宫女看的又急又心疼,恨不得一把抱起来就跑了。   陛下刚会说话起太后就逼着他背诵儒学,几个月前甚至要求那么小的孩子每天写一千个大字,不写完不管多晚都不许睡觉。   一直温和亲切连下人都鲜少惩罚的太后对自己的孩子却十分严苛,生气起来甚至自己拿着竹条抽打。   别人孩子三岁都还是被父母抱在怀里疼爱的年纪,不知道太后怎么能忍心这样对待自己这唯一的孩子。   众人心中不忍,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盼着小皇帝能早些长大。   事实上每天学着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做着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情,对小皇帝来说已经是从两岁开始便习惯的日常。   所以哪怕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走了大半个时辰,脚底疼痛非常,他也没有露出半点不高兴的表情。   毕竟,他也不知道随心所欲和撒娇是个什么意思。   等终于走到了御书房,而太后早已再里面坐着等候了。   虽然脚被磨的很痛,两条小腿也酸软无力,但是小皇帝还是规规矩矩的朝着殷太后行礼,乖巧道,“见过母后。”   殷太后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她朝着小太子招手,示意他坐到书桌的椅子上,见小娃娃满头大汗脸色涨红也不多问,只是道,“今日上朝可学得了什么?”   脚终于不用挨着地板受苦让小太子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他挺直了腰背,想了想后,奶声奶气道,“九千岁十分威武,朕以后也要像他那样。”   这话一出,整个宫殿都僵住了。   像一个太监学习,这是皇帝该说的话吗?按着太后的性子,估计又逃不掉一顿打了。   众人不忍的低头,一阵寂静后,却听见殷太后淡淡开口,“不,有朝一日你须得压过他才行。”   她转向窗外,遥遥的望向千岁府的方向兀自喃喃,“很快了……”   小皇帝懵懵懂懂的点头,“朕一定不让母后失望。”   随后,不用太后开口他便乖乖的打开今日该背诵抄写的书卷低头学习了起来。   ……   千岁府   “干爹,别的都好说,只是这凤珠儿子派人找遍了京城的药铺也没见着。”平喜为难的拿着手里的药方,前天慕良刚刚交给他的,要他立刻找齐上面的药材。   “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凤珠这种药材,怕不是……弄错了?”   慕良沉吟片刻,“继续找。”   这药方是他花重金买通了数十位巫族的名医得到的。   事关娘娘他不能有半点马虎,在对比了数十位大夫的药方都相差无几后才敢拿出来。   “嗳,是。”平喜弯腰退了出去,心里琢磨着加大搜查范围,顺便找些名医来问问这凤珠是个什么玩意儿。   按说那纯曦贞被关在牢里半死不活的了,何必花这儿功夫解什么破蛊。   可惜干爹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自己心里天仙儿似的娘娘身体里有只虫子乱爬,可不得把他气疯咯。   叹了口气,平喜有些惆怅,要是这凤珠一直找不到该如何是好。   他刚出书房的院子没多久,远远的就看见有个桃色的团子蹲在草丛里,十分突兀显眼。   走近一看,原来是莲儿蹲在那儿。小姑娘噘着嘴百无聊赖的拔草玩。   平喜吓了一跳,急忙拉她起来,“小祖宗您做什么呢?这可是干爹请大师布置的风水,别给你拔坏了破了宅子的运道!”   突然被人从身后攥起来,莲儿也吓了一跳。   她看了看手里的草屑,急忙拍拍干净,“我、我不知道。”   平喜奇怪道,“你不伺候皇太妃,在这做什么?”   “主子弹琴呢不喜欢有人站在旁边。”莲儿低着头,不似从前那样见了平喜就没气好奇,这副乖巧的样子反倒让娃娃脸有些不自在了。   “你怎么了?”他眨了眨眼,“是千岁府过的不习惯吗?”   莲儿摇头,“这儿挺好的。只是我有些想银耳了。”她语气低落,“我们从来都没分开过那么久。之前她被送回府都没那么久。”   平喜一愣,看着小姑娘落寞的侧脸,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你去跟皇太妃告个假,我带你去见她。”   “真的吗!”莲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激动的攥住平喜的袖子,想都不想的开口道,“你人真好!”   “见不见得到也不一定,你别这么兴奋。”娃娃脸拉着自己袖子脸红的退后了两步,低低的开口,“你别、你别靠这么近。”   然而后半句自动被激动的莲儿忽略了,她一溜烟的往外边跑去,边跑便道,“你等我,我告了假马上回来!”   平喜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后对着旁边的侍卫一招手,“准备马车。”   ……   另一边,慕良处理好手中的公务后迅速起身朝兰沁禾的院子赶去。   今天小皇帝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却比三皇子来的让他满意些。   不过这满意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慕良也清楚。   殷太后一心想要参政,自己一旦倒下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垂帘听政。   从前慕良只觉得那女人多事,甚至想过如何废了她的太后之位。   可如今却有些犹豫。   他见了兰沁禾后不动声色的问道,“娘娘觉得,殷太后如何?”   “怎么突然问这个?”兰沁禾想了想,“我进宫后她便对我多有照拂。心有城府腹含诗华又温柔体贴。”   “这么说起来,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效仿她,拿殷太后做范本。”她笑着摇摇头,“可惜最后出宫的时候都不及她一半的聪慧。”   慕良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缓缓的吐出口浊气。   或许,真的可以委屈一下大皇子了……   他喃喃自语道,“那人若为男子……”   “嗯?你说什么?”   慕良回神,“没什么。”   他皱了皱眉,先帝整个后宫中,最出类拔萃的当属宠冠后宫多年的兰沁酥。   可慕良从未把那人放在眼里。   嚣张跋扈,做事莽撞,若不是娘娘一直护着她,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哪能活到现在。   然而殷氏不同。   她明明既无恩宠子嗣又无强势外戚,却能在兰沁酥的明枪暗箭下稳稳的坐了多年的皇后之位。   甚至还博得宫里宫外一致的好名声,最后带着小儿子又占了唯一的太后。   慕良眯着眼睛,看似毫无痕迹,这些年来最为受益的却是殷氏。   先帝在时,有兰沁酥替她挡箭,朝臣越是厌恶兰沁酥便越是推崇殷皇后的贤淑。   三皇子去后,她不费吹灰之力又踏上了皇帝母后的位置。   不论过程如何,从结果来看这是个十分擅谋权术又聪明的女人。   殷氏若为男子,这个朝廷的局势怕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况且当初献祭殷糯、调兰家姐妹出宫、间接杀掉第一任太子戚彦韬从而生下自己的子嗣、最后跪下哭求兰沁禾这一手殷太后实在做的漂亮,简直让人惊艳。   手段绵里藏针,对血亲也毫不留情。   这样深藏不露又果断利落的作风比起出席个宴会都时时要看徐双奕眼色的大皇子厉害了许多。   兰沁禾见他似有所思,偏头问道,“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吗?”   慕良摇头,“先帝子嗣稀薄,三皇子已死,剩下的只有大皇子和如今的小皇帝。”   “小皇帝年幼,与其说是小皇帝,倒不如说是殷太后。”   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脑,可兰沁禾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抓住慕良的手吃惊的睁大眼睛,“你真这么想?”   “娘娘莫急,”慕良安抚道,“臣只不过是在想,抛却男女之别,殷太后和大皇子到底谁更胜一筹。”   兰沁禾一愣,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发现,来这里二十多年,自己早已被这个时代腐化,在她的思维里深深的印下了对女子的偏见。   对啊,如果不看性别,大皇子哪里比得上殷太后半分?   虽是女子,可太后无论胆魄见识还是胸怀志向都远超出一般的男子。   把两人放到相同的地位上,谁更适合做一国的君王,实在是显而易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慕良打破了这样沉重的气氛,“臣再寄书信给大皇子,试探下他的口风。”若是没有必要,便舍了吧。   这天下到底归谁,他其实并不在意。   不过是觉得在一个安稳强盛的国家里能让娘娘游玩的更加舒心。   还是从前那句话,这个位子,能者居上,和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有何干系? 第99章   慕良从来不否认那些骂太监阴奉阳违趋炎附势的话,因为他本人确实就是这样。   从三皇子到大皇子再到殷氏,谁对当时的他有利,他便捧谁。   国家大义?   有闲心又不麻烦的时候他也不介意伸手捞一把,但是要他蹈死不顾那便算了。   更何况,世人总喜欢用身份鉴人。   这么多年,他虽是阴私不少,可有哪一日是荒废了公事?   可就因为他是个宦官、是个阉人,没人会称赞慕良工作勤勉,在他们眼里,这只不过是宦官专权的表现罢了。   人人都骂他宦官当道蛊惑君心,人人都恨不得杀了他以正道义。至于慕良为了国家社稷做了什么,没有人会在乎。   无所谓,左右他也确实不是个好人。   从小没读过什么礼义廉耻,偷鸡摸狗倒是玩的熟能生巧。   以前是乞丐孤儿,后来是奸宦佞臣,名声大义这种事情对慕良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所以在背叛大皇子这一事上,慕良做的没有半分压力。   非要说难过的话,就是不够果断利索,让娘娘白白的陪他耗费了许多时间。   本是打算修书给王佑,让他暗中直接除掉大皇子,毕竟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做点小动作实在是很容易。   然而不曾想到的是,就在这时,萧国退兵,大军不日就将班师回朝了。   僚徽见他表情不好,低声解释道,“纳兰珏屡出奇计,之前两军相持不下不过是障眼法蒙蔽萧军。听说她连斩萧国七大猛将,如今萧军一听兰珏之名便胆战心惊不战自退。”   慕良扶额,从最底下抽出了一封纳兰珏半个月前寄来的信,她听说京城剧变兰沁禾被楼月吟杀死,责问慕良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事忙,倒是一时忘记了给她回信。   哪知道纳兰珏年纪不大能耐却不小,迅雷不及掩耳的击退了萧国。如此一来大皇子也跟着大军马上就要回京了。   慕良敲了敲桌面,闭着眼向后靠去。   若是大皇子回京,殷氏必然会有压力。自己这时再站出来,便能顺势提些条件。   倒也顺应局势。   他睁开眼睛看向僚徽,吩咐道,“将大皇子派的官员名单给我。”   之前楼月吟暗中策反了不少大皇子一派的朝臣,他须得重新审视一下大皇子的势力。   僚徽应是,下午便整理出详细的名单递给慕良过目。   九千岁略微扫了一眼,果然见原先大半的官员都叛变了大皇子,些许心腹也在抗萧一站里死伤惨重。   这样可不好,大皇子式微,那么殷氏便能轻松的压制住大皇子,自己对殷氏来说,也变得可有可无。   思索片刻后,他接着对僚徽道,“你私下传信给王佑,让他暂且投诚于大皇子。”王佑这些年在军中经营了不少势力,若是偏向大皇子,便是很大的一个筹码。   僚徽有些迟疑,“可等大皇子败北之后王佑会遭受牵连,只怕他是不愿意的。”   “无妨。”慕良抬手,“他为人讲求道义,当年我救了他一家妻小,想来不会拒绝此事。况且王佑年事已高,这些年随军也积了些伤,等这边结束就让他辞官养病吧。”   “是。”   不论朝堂上是如何的光景,大军击败萧国的消息让全城的百姓都振奋了起来,一个个的翘首等着见见传说中以一敌百的女战神。   在无数人的期盼中过了大半月,大军终于浩浩荡荡的回京了。   殷太后携幼帝出城迎接,小皇帝第一次出宫,对什么都好奇的紧,但是想着母后叮嘱的话语,生生压抑住那股兴奋,只偶尔偷偷拿余光瞥一眼旁边的城楼。   风尘仆仆赶回的众将翻身下马,对着幼帝跪下参拜。   除却在城外扎营的士兵,这数千人齐呼的声音震耳欲聋,吓得小皇帝瑟缩了一下。   但随即他便板起了脸,一脸严肃的嫩声道,“诸位爱卿辛苦了,快些起来吧。”   “谢陛下——”   浑厚的声响传遍京城,这次小皇帝似是习惯了,脸上再没露出害怕的表情。   殷太后在一旁看了心里颇为满意。   大军进京的第一天便在君臣和睦之中结束,中午的庆功宴更是办的热闹非常,让刚刚回京的将士们十分开怀。   小皇帝旁边坐着慕良,他微微一瞥对上了下方首座上冷冷盯着自己的纳兰珏。   到不能说满是敌意,只是纳兰珏心里对慕良实在是有些不满,加之又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浑身自带了一股血腥煞气。   慕良皱眉,这副样子如何能让他放心带去见娘娘,随后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理会。   被慕良忽视的纳兰珏更是恼怒,宴席一散便绕后直径找了过去。   小姑娘一身软甲,右脸贯穿着一条长长的伤疤,经历了两次大战之后动作间全是一股子的雷厉风行。   她远远的拦在慕良面前,冷声道,“站住,娘娘在哪?”   僚徽立刻上前挡在慕良身前,低喝道,“放肆!”   两人同时按上了腰间的剑,慕良俯视着瘦弱的女孩片刻后,淡淡道,“收敛些,跟我来。”   纳兰珏一愣,随后尽量放松了神情亦步亦趋的跟在了九千岁身边。   等到了千岁府门口时,她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脸又理了理头发。   僚徽见了心里嗤笑,穿着软甲破了相还想怎么打扮?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那条疤了。   显然纳兰珏也明白她如今是再怎么装扮都做不出娘娘喜欢的温柔乖巧女孩儿样子的,便有些丧气的摘掉盔帽撸了撸自己的头发。   走过千岁府的前庭和曲折回廊,终于远远的看见有一女子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抱着一块银色的布料来回比对。   慕良驻足出声唤道,“娘娘,兰将军来看您了。”   听到声音后兰沁禾倏地转身,当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小姑娘时哑然失声。   如今的纳兰珏和四年前初次进宫时天差地别,像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被再次重铸,并不像是珠宝那样耀眼璀璨,而是沉甸甸的散发着经历敲打的暗芒。   她眼睛一热,快步走出了亭子将纳兰珏搂进怀里。   “在外可有受伤?”   纳兰珏无声的摇头,在这沁香柔软的怀抱里,她猛然间发现自己迅速的退去了那一身血气,像是每一个在娘亲身旁撒娇的小女孩一样,娇气又心安。   她轻轻的扯住女子的袖子,闷闷道,“想娘娘了。”   声音是少有的眷恋,宛若乳燕归巢,不论在外如何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在兰沁禾这里,纳兰珏总是不自禁的放松了戒备,露出最柔软的一面。   一旁的慕良幽幽的注视着相拥的两人,这场景和几个月前纳兰珏抗季回来时一模一样。   心里泛酸的九千岁决定不折磨自己,对着兰沁禾道,“臣先回书房,晚些时候会派人送兰将军回去的。”   纳兰珏倏地抬头对上九千岁细长漆黑的眸子,抗拒道,“不劳九千岁。”   慕良没有和她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兰沁禾定定的看了九千岁的背影一会儿,噗嗤的笑了,“他闹脾气了呢。”   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不管他,娘娘带你吃好吃的。”   纳兰珏乖乖的被抱着揉头,有些愧疚,“在宫里已经用过午膳了。”   “这样啊,那下次来我再做给你吃。”   “急着见您,宴席上什么都没吃。”   ……   做了些从前小姑娘爱吃的菜,兰沁禾温柔的看着纳兰珏吃东西。   有些诡异的,她心里充斥着“这是她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的感觉。   这种难言的成就感让她的母爱情绪一下子就泛滥了起来,连带着,看向小姑娘的眼神愈加温柔似水。   “虎符一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算起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自己一封书信过去,纳兰珏便愿意无条件的奉上虎符。患难时候的鼎力相助着实让兰沁禾心中感激。   纳兰珏鼓着腮帮子摇摇头,等将嘴里的米饭咽下去后才开口道,“娘娘与我有恩,这是应该的。”   她说完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兰沁禾,“贵妃的事情……您别难过。”   许是自己也知道这话有多无力,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姑娘攥紧了筷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挫败。   兰沁禾不介意的笑了笑,“都过去了。”   楼月吟三皇子已死,也算是替酥酥报了仇。   殷太后说得没错,她不能只是每天泪水沾襟,那并没有用。   既不能让酥酥复活,也让周围关心自己的人难受。   “这个年纪了,我还懂的如何调解心绪。”兰沁禾浅笑着,却是叹了口气。   道理都明白,可那笑容里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感伤和酸楚。   纳兰珏放下碗筷,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背,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她,“娘娘可以把我当做妹妹。”   女孩认真的样子让兰沁禾恍惚了瞬间,随后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道,“吃饭吧。”   有些人,不是这样容易代替的。   兰沁禾最疼爱的那个妹妹,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在了。   何必自欺欺人,她总该学着接受,哪怕残酷哪怕悲痛,可是那个叫兰沁酥的妹妹,确确实实离开了她。   从今往后,只有回忆,再无后来。   ……   离开之前纳兰珏又见了一次慕良,九千岁将两块虎符一起交给了她。   “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见男人半瞌着眼,对那两块可以调动整个大明军力的东西没露出半点兴趣。   “我欲带娘娘离京四处走走。将来殷太后势必摄政,这两块虎符放在你手里可牵制于她。”   “可我也必定成为她的眼中钉。”纳兰珏抬起下巴,“兰沁酥已经因为半块虎符被杀了,你这是在坑害我。”   慕良转身,语气淡漠,“拿不动的话,找个地方扔了吧。”   千岁府的门口,纳兰珏看着一身黑袍消瘦的男人就这样走远了去,随意的将装了百万雄狮的木盒塞给自己。   如血的晚霞下有鸟雀掠过,扑棱下几根轻飘飘的翼羽,纳兰珏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朝纳兰府驾去。   就这么相信她,不知道该说那人是丧心病狂还是洞若观火。   不过有一点纳兰珏可以确认。   愿意把一身的荣华扔了陪伴心爱的女子退隐山田的人,虽然昏庸可笑却也让她安心——   安心把娘娘全部托付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都知道慕良是有病的所以千万别学他为了爱情放弃事业 第100章   大皇子甫一回京,局势就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因着亲征的缘故,大皇子在民间名声极好,不少言论四起,声称大皇子爱惜百姓才愿意离京杀敌,如今大皇子回来了,这皇位也该还给大皇子才是。   而小皇帝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奶娃,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逼迫小皇帝下台的势力日渐庞大。   从前逐步分解的计划被打乱,在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没有时间让殷太后先要挟慕良,后瓦解大皇子。   殷氏能利用的优势从来都少得可怜,现在好不容易的一点主动权也因着大军的突然回京而消散,此时腹背受敌让殷太后被动了许多。   慕良何等的心机,他绝对看得出自己此时没有别的路径可走只能求助与他。   这样一来必定会顺势抬价,有些事情便由不得她自己了。   殷太后皱眉沉思,然而事已至此,她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量和那人周旋,能多争取一些便是一些。   “来人,召九千岁入宫。”   想明白之后她立即起身更衣,路过铜镜的时候微微一瞥,却见眼角錾上了几丝尾纹。   殷太后一愣,踉跄的扑到了桌前,她惊恐的抚上眼角。   “揽月!揽月!”她近乎慌乱的大声唤道,“给哀家上妆!”   带着护甲的手死死的扣住桌台,殷太后一眨不眨的盯着镜子里那个女人。   依旧是如斯美貌,然而那张脸也爬上了岁月的味道。   最华美的年纪早已逝去,在每一次的费尽心机和辗转难眠之中,疲色不知不觉的沉淀在这副躯体里,悄然无声。   回眸凝望的时候才发现,红颜已衰,佳人不复。   她崩溃的抓起脂粉往脸上涂抹,取了碳粉一遍又一遍的描在眼上。   直到浓重的妆容遮去了所有细纹,她才缓下了手中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揽月错愕的站在后面,几乎无法相信那个疯狂的女人是自己温和贤淑的太后。   这样的变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太子出生之前吗?   她又想起了皇太妃从金山寺回来的那天,那个因为年轻皮肤好便被殷太后卖去了青楼的丫鬟。   莫名的后背发凉,揽月竟是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   自从见过银耳得知了主子中蛊一事后,莲儿总是对兰沁禾特别的小心翼翼,深怕哪天主子把她也忘了。   为此,她采取了各种的见缝插针。   “主子,管家让莲儿告诉您千岁爷快回来了!”   兰沁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觉得不对,“你最近说话怎么总是怪怪的。”   “有吗?”莲儿无辜的眨眼,“莲儿和以前一样啊。”   兰沁禾蹙眉,“最近你好像特别活泼。”说话也是一口一个莲儿自称,听起来怪不习惯的。   小姑娘憋了两天没憋住,扭扭捏捏的蹭过去,小声道,“主子,奴婢告诉您一个大秘密,您别太难过。”   “嗯?”   她紧挨着兰沁禾侧着头咬耳朵,“您被纯曦贞下蛊啦。”   本以为需要她好好安慰的主子却很淡定的开口,“我已经知道了。”   莲儿瞪大了眼睛,“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千岁回京之前的日子吧。”   “您居然不告诉奴婢!”莲儿鼓起了脸,“奴婢就这么不值得您信任吗。”   兰沁禾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怕你乱担心就没说。好了好了别气了,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这能一样吗!”莲儿不高兴的呼气,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那您还记得”银耳……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一身绛紫蟒袍的九千岁从门口进入。   那人眉宇间带着股阴郁,莲儿每次见了都怵的慌。她急忙低头行礼,“见过千岁爷。”   慕良淡淡的嗯了声后挥手道,“下去吧。”   莲儿余光瞥了眼兰沁禾,有些焦急不甘的退了出去。   她还没问主子记不记得银耳了呢。   但是九千岁在场,莲儿实在不敢多话,只好打算过后有机会再向主子提及。   见慕良表情不太好,兰沁禾边替他解下披风边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殷太后那里又出了什么事?”   “并无什么大事。”慕良垂眼,只是有一种自己被人设计了的感觉,让他心生不快。   “她说自己手里有解蛊用的凤珠,约臣下午进宫一叙。”   兰沁禾惊讶道,“她怎知你在寻凤珠?”   “许是这几日搜查的动静大了些,引起了太后注意。”   心下了然殷太后的意思,不过是借着凤珠想要和慕良谈条件。兰沁禾担忧的蹙眉,“若是与你不利便推了吧。你关了纯曦贞许久,可问出来她到底是想做什么了吗?”   慕良不语,他怎么能告诉娘娘纯曦贞想要的就是她。   见慕良不说话,兰沁禾有些愧疚的低头,“都怪我当初不仔细,如今给你惹了这样的麻烦。”   “娘娘的事怎会是麻烦。”慕良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您不必忧心,臣晚些便进宫去把凤珠取来。”   他低头眷恋的嗅了口女子鬓发的清香,“很快就会好的。”   “嗯。”兰沁禾偎进慕良怀里,静静的伏在他胸前。   今年的多事之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用过午膳后慕良便动身进宫。   他负手站在慈宁宫的厅殿之中,没过多久,只见一身着橙色凤袍的妇人仪态端庄的走了出来。   来人见了慕良便是一笑,“千岁久等,快些看茶。”   慕良神情未变,淡淡的颔首没有说话。   殷太后比起从前似是更添了几分韵味,一颦一笑之间满是让人舒心的随和。   九千岁收回目光,心里暗道,怪不得娘娘会这般依赖于殷氏,果真是做得好面上功夫。   两人落座之后,殷氏先是问了好,忽而叹了口气,面容惆怅的感慨,“皇帝年幼,哀家本想着看着他好好读书,日后娶门贤妻,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也就知足了。谁想他三皇兄竟去的这样早。”   殷太后折起帕子拭了拭泪,“哀家不过一介妇人,娘家也无人出头。可怜那孩子无依无靠,小小年纪便要担此大任,也不知道还能在那位子上坐多久。”   太后说着说着便起了哭腔,慕良有些不耐,却还算平和的接话,“皇上乃天命之子,自有龙气护体。太后多虑了。”   “千岁不必拿这些客套话敷衍哀家。”太后眉眼忧愁隐隐带泪,“大皇子回京,朝臣们都劝皇帝禅位。哀家自知安身保命才是正道,可大皇子来势汹汹,只怕……只怕让出皇位之后不会放过我们母子。”   她期期艾艾的看向慕良,“恳请九千岁能出手相助,救我们母子一命。”   见慕良依旧神情淡漠太后便焦急道,“此前听闻您四处寻找凤珠,事成之后哀家愿意将殷氏一族的传家之宝凤珠献上。”   至此,慕良终于有了动作。   他冷冷的睨向泪眼婆娑的美妇人,“殷太后也不必拿这些客套话敷衍臣。良区区一个太监,哪有什么能耐与皇子相抗?太后还是另请高明吧。”   事成之后?怕是事成之后就是杀驴卸磨,殷氏可不像是什么遵守若言的人。   太后掩面哭道,“可怜我儿,满朝之中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扶持你,母后无能,只盼你来世别投在哀家这样没用的妇人身上了。”   女子梨花带雨声声泣血好不可怜,然而面前的是东厂厂督九千岁,并不是兰沁禾。   他掸了掸衣袍起身,“太后若是没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殷太后放下了帕子,对着那绛紫的身影突然压低了声音喝到,“站住。”   “慕良,你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她缓缓起身,从袖中抽出一管银萧,“你可识得此物?”   慕良瞳孔微缩,脸上变了颜色。   见此殷太后轻笑一声,“当初关押纯曦贞后你又派人去她宫中搜查,找的就是这个吧?”   “哀家闲暇之余向太皇太后讨教了几番,还好哀家还不算老的不中用了,把这物什学会了个七八分,你可想试试?”   慕良眼神阴沉了下来,他一回来便处理了纯曦贞,可那传说中控制蛊虫的银萧他翻遍了整个后宫都没找到,原来竟是被殷太后抢先一步拿了去。   他可以不在乎权势名利,可兰沁禾是慕良的死穴。   如果殷氏抹去了兰沁禾对自己的记忆……那对慕良来说,是生不如死的事情。   他声音发冷,“你想如何。”   “将沁禾送回来,帮哀家杀了大皇子。”殷太后嘴角含笑,凤眼却仿佛淬了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自然,哀家不会亏待与你,你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不过日后就未必了。   “如何?”她信誓旦旦的看向慕良,“对千岁爷来说也并无什么损失吧。”   “太后倒是打的好算盘。”慕良突然嗤笑一声,“无妨,你愿意改了娘娘的记忆便改了吧,左右等您死后,有的是时间让娘娘重新认识我。”   “倒是您,不早些想好后路,大皇子什么时候弑弟夺位就说不准了。”   殷太后愣了愣,没想到在探子嘴里对兰沁禾死心塌地的慕良会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   但形势逼人,她只好放软了语气,“千岁何必说的那么绝。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   银萧和凤珠哀家都给你,只要你帮哀家除掉大皇子,日后你便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名利、权势甚至是美人,你想要什么哀家都能让皇帝给你。”   “真是不巧。”慕良转了两圈扳指,眼神无波,“娘娘厌倦了京城,我正欲辞官带她四处走走散心。”   殷氏不可思议的睁眼,“你要辞官?沁禾要走?”   慕良颔首,“太后也不必费尽心机想着日后怎么搬到我,过两日我便离京。大皇子仁慈,想必会留你们母子一条生路。”   说完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等等,”殷太后叹息一声,“别打圈子了。慕良,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出手?”   慕良脚步一顿,心里有些诧异。做到了这个地步太后居然还是看出来自己在欲擒故纵。   这个女人却是不比他想象的简单。   “你今天愿意来见哀家这个没权没势的妇人,还坐在这儿废了这么久的功夫,想必不会就是来和哀家道别的。”她坐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提条件吧。”   “凤珠银萧给我,另外我要挑些锦衣卫带走。”   “你还是要带沁禾走。”太后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慕良,你别太过分了,要什么都可以,但是沁禾必须留下。”   “看来太后还是没有诚意。”慕良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既如此,我一会儿便去大皇子那里,问问他答不答应这些条件。” 第101章   慕良的话让殷太后沉默了下来。   她是欢喜沁禾的,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一个女人值得自己不惜一切以命相搏吗?   她手里的筹码实在不多,没有兰沁酥那样有皇帝的宠爱和强大的娘家支撑,没有纯曦贞那样的财力,却也没有兰沁禾那样不争不抢的心态。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发酵的野心,她的掌控欲日渐高涨。   步步为营的走到今天,是选择拉着兰沁禾从高位跌下,还是垂帘听政成为载入史册的一代名后。   殷太后闭着眼,许久没有动静。   她真的能拉住沁禾吗?   且不说兰沁禾对慕良情根深种,义无反顾的跟着慕良出宫;就算她真的愿意抛去这得之不易的位子去见沁禾,慕良也不会善罢甘休。   稍稍后退一步,便是死。   不管是大皇子还是慕良,都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既没办法将沁禾从慕良手里抢过来,也没办法割舍这多年的权势。   看似两条路,可却只有一种选择。   手指微动,尖锐的护甲划过扶手。半晌殿里传来一声太息,“好,哀家同意。”   殷太后直起身子,认真的看向面前的男人,“希望千岁不要食言。”   “另外,还请帮我带句话给沁禾。”   慕良挑眉,只听妇人低低道,“告诉她,我名作殷钏。”   语气落寞孤寂,这是殷太后十数年里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相伴了十年,从皇后到太后,那人却从未唤过自己的名字一次。   只是以后,不知道能否在梦里听见。   慕良颔首,看着太后一笔一划的在圣旨上写下调遣锦衣卫的旨意,玉玺落下的一刻,女子面上似乎又添了两分秋色。   “谢太后体谅。”他拿过圣旨和凤珠银萧,头也不回的健步离去。   旁人的伤心事与他何干,   没有与野心相配的实力,就该做好失去什么的准备。   倒不如说,若不是他想要带着娘娘离开,从前的慕良知道殷太后这样的心思,哪会这样善罢甘休。   也算是殷氏好运,赶巧遇上了有价值的时候。   慕良走后,揽月担忧的上前想扶殷太后,却被她拂开,“出去吧,哀家自己休息会儿。一会儿皇上回来,你看着他做完今日的功课。”   “是……”   揽月心里叹息,有些事情其实很早便能看出端倪。   皇太妃对娘娘来说重要吗?   重要,但不是必要。   当初暖思膏一事,娘娘分明知道用多了对皇太妃身体不好,可为了不让她起疑,依旧足足多用了一个月。   知道了皇太妃中蛊,娘娘并没有多么焦急担心,反而立刻意识到可以通过这个契机利用慕良帮助自己夺位。   哪怕得到了解蛊的药方也是选择了烧毁,还特地藏起了凤珠等待时机。   在得知了皇太妃死讯的那一刻,娘娘不过是一瞬的慌乱,很快便冷静下来想通了前后。   这样冷静到冷血的表现中,实在难以看出皇太妃对娘娘来说有多少重要。   揽月没经历过那些所谓的风月情爱,可她看得出,或许娘娘最在意的,一直都是权势。   而皇太妃,不过是点缀其间的珍宝,可有,也可无。   她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眼偌大华美的慈宁宫。   深秋了,太冷清了。   ……   这样的结果对慕良来说是意料之中,朝廷里有手握重兵的纳兰珏牵制殷太后,朝廷外他自己会挑走些锦衣卫防患未然。   大皇子要除,却不能赶尽杀绝。否则这个朝堂太清净保不准殷太后哪天就发兵找他麻烦了。   不管是前朝后宫还是天地之间,制衡永远是上策。   只有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这棋才能让人下的入迷。否则不论太强还是太弱,都会让棋手失了对弈的兴趣。   等打压大皇子过后,这京城的一切便也和他没多少关系了。   至于如何瓦解大皇子,这是慕良最早便想好的。   他掀开车帘,对着驾车的平喜道,“去秋府。”   放在那里许久的棋子,是时候该发挥作用了。   ……   秋府门口早有秋家的家主携家小在那等候,慕良赶着处理完事情回府找娘娘,便直言道,“我来找秋瞿,劳烦带路。”   是了,整个秋家只有秋瞿一个人没出来迎接慕良。娃娃脸正粘着喜欢的姑娘扮笑,才不管是谁来找的他。   被少年缠着玩了半个时辰的草,一脸冷漠的银耳在看见院门口的九千岁时蹭的站了起来。   察觉到异样的秋瞿跟着转头,当看见来人时他无趣的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你来做什么。”   慕良扫了他一眼,“借地,我有话和银耳说。”   秋瞿看了看压抑着激动的银耳,又看了看慕良,不高兴的哦了一声,“你快点,别耽搁我时间。”   少年甫一离去,银耳就期翼的望向慕良,“可是主子唤奴婢回去?”   然而对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依旧深幽冷漠,银耳的心沉了沉,果然听慕良开口道,“娘娘还未想起你。不过有一事须得你出手。”   失落猛地涌了起来,银耳抿了抿嘴克制住情绪,“千岁请讲。”   “解蛊的方子我已找到,如今只差一味药材便能根除娘娘身上的蛊毒。”他俯视着面前的女子,语气里带上了不容抗拒的意味,“这药只有殷太后手里有,她允我废了大皇子之后便交给我。”   银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需要奴婢做什么?”   见她颇为上道慕良满意的颔首,提醒道,“秋瞿与大皇子关系亲密。”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了,希望不久之后能来接你回去。”   银耳瞌眸,慕良的潜意思她听的出来。   若是她能助慕良成了,主子自然能解蛊想起她;若是不成……她与慕良来说,也没什么用了。   慕良前脚刚刚离开,院外的秋瞿便黏黏糊糊的凑了过来,“银耳姐姐,他和你说什么了?慕良不是好人,你千万别听他的话!”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银耳突然有一瞬间的动摇。   她真的该这么做吗……   放眼整个大明,像他这般的天之骄子有谁会低三下四的讨好一个丫鬟。   这些日子秋瞿几乎把京城所有好吃好玩的都搬到了她面前,从泥人到珠宝,糖画到香茗,琳琅满目的堆了两个屋子。   人非草木,哪怕是她也会愧疚。   银耳深吸了口气,将行礼不该有的情绪压下,最后还是道,“秋瞿。”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应道,“嗯怎么啦?”话刚说完,他突然觉得手上一温,秋瞿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面色沉寂的女子主动拉起了自己的手。   “银、银银银耳姐姐……”娃娃脸羞粉了脸转头,“我、我还是想把这个留到洞房……”他眼睛亮亮的,复小声又道,“你要是急得话,也可以。”   “秋瞿。”银耳勾起一抹笑来,那是秋瞿从来都少见的温柔表情,尽管银耳在兰沁禾面前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可对自己却很少这样的宽容。   他不经有些痴了,温温柔柔的女声响在耳边,“只要你能完成我最后的心愿,我便答应与你在一起。”   “什、什么。”秋瞿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不论什么都可以!”   “去废了大皇子。”   “……”   一阵沉默之后,少年忽然退开了两步,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   “银耳,你当真是没有心的吗。”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斥着银耳第一次见的冷漠阴蜇,一直嬉皮笑脸的少年此时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黑气,阴森森的莫名渗人。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记了什么。”他忽然挽起一个诡异的笑,“要知道这是秋府,你的主子也早就记不得你了。不论我想对你做什么你都没得选择呀银耳姐姐。”   他还是甜甜的笑着,气场却和从前大相庭径,宛如裹着蜜糖的毒药,散发着诱人的阴沉。   “这不像你,银耳姐姐你不是最会物尽其用的吗?”月白袍的少年张开了手臂,冲着女子笑道,“来吧,只要你愿意,你便是秋家的主母。这难道不比给别人当丫鬟好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看遍天下的美景,只要你喜欢,小秋儿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这话听得银耳莫名心中一禀,她警惕的后退两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秋瞿嗤笑一声,“银耳姐姐是指故意让我和下人走散变成乞丐的事情,还是指雇了人把我打的半残又假装路过救我的事情?”   银耳一震,“你既然知道,又何必……”   “又何必纠缠你?”秋瞿补上女子未完的话语后答道,“难道我看起来那么像知恩图报的好人吗?”   他甩了甩被风拂乱的卷毛,“我喜欢的是你,和你有没有救我无关。   不如这样说,就算那时候是银耳姐姐自己出来打我一顿,我还是会喜欢你。”   ……   十七年前,秋瞿还是秋家举无轻重的小公子。   娘亲早死,父亲沉迷酒色,兄长拿他取乐,就连下人都可以随意过来踩他一脚。   看似风光,其实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大半是偷哥哥们扔掉不要的。   唯一一次出府,是奶娘为了安慰上个月被兄长毒打了一顿的秋瞿,才偷偷带他出来。   什么钟鸣鼎食、大家少爷,不过是那个肮脏糜乱的巢里被人发泄的对象罢了。   他故意跟着那个恶狠狠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离开,为的就是逃离那个让他恶心疼痛的地方。   从小的生活让男孩对人们的眼神十分敏感,像银耳那样明显外露的情绪,他又怎会感受不出来,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在外乞讨的那段时间对秋瞿来说新奇有趣,比在秋府里要开心了许多。   他跟着慕良配合默契,小偷小摸干的十分娴熟。   饿了,便偷些钱来,想吃什么吃什么;累了,便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睡一觉;倦了,便换个地方继续玩乐。   比起那个阴暗的高墙内,外面的生活才让他舒服自在。   然而,这样美好的生活在银耳第二次出现的时候结束了。   秋府派人把他找了回来,禁止他再外出。   百无聊赖的秋瞿只能被缩在那个小破院子里,一次又一次回想着最后那个女孩出现的样子。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回忆里那双眼睛。   冷血的、果断的、又带着满满希望的……漂亮的眼睛。   那时候的银耳做事实在不干净,派人去那个破庙一查便知道了那些欺辱他的地痞是收了一个小姑娘的钱办事。   但是秋瞿还是喜欢。   那个有野心有魄力的小姑娘让他痴迷的无法自拔。   终于,他渐渐在家中崭露头角,将那些草包愚蠢的哥哥狠狠的踩在脚下。   长辈注意到了这个脱颖而出的孩子,对他赞赏有加,自然的,也不再限制他出府。   挣脱了囚笼的秋瞿立马按着当年银耳告诉他的地方找了过去,然而结果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银耳拒绝了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秋瞿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明明他们应该是同一类人不是吗?明明有着相同经历的她难道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吗?   难道她不该答应自己,利用自己吗?   被狠狠拒绝的少年并没有气馁,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纠缠。   ……   秋瞿看着面前的女子甜腻腻的笑了,“为什么呀银耳姐姐?如今的我难道已经不值得你费心了吗?你该知道秋家主母和一个丫鬟哪个才更有利的呀。”   “好啦别耍小脾气啦,再调皮下去,就算是我也会没耐心的。”   俊美可爱的少年再一次的对女子敞开了怀抱,温暖甜蜜如糖霜。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完结了!在这里先祝老爷们中秋节快乐。   后面一段我有点奔溃   巫族、万能爬虫、凤珠、吹箫改记忆   这踏马都是什么沙雕   自己看的都好气   感谢各位老爷愿意拉低智商假装相信我瞎扯淡。   不过没关系,下本修真我就可以毫无心里负担的写一切沙雕了不需要虫子和萧就能改记忆   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不仅能删,还能自己远程添加段落呢![拇指]   所以   欢迎大家预收我的接档文《听说大师兄死过很多次》温柔腹黑幸运E报社大师兄X不多逼逼遇事直接拔剑刚的直女小师妹(大概)   十二月一号开文,希望还能见到各位老爷! 第102章   “我说了。”女子表情淡漠,语气平缓,“废了大皇子,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别听那个慕良的。什么解蛊的药,他肯定早就拿到了。”   银耳后退一步,眼神冷了下来,“既如此,我们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主子也有人可托不再需要我了。这条命便权当是给你赔罪。”   她猛地抽出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朝脖子刺去,不是什么欲情故纵的假动作,而是实打实的发狠。   秋瞿瞳孔猛地收缩,冲上去想要拦她,却还是让簪子的尖端狠狠的擦过了后颈。   红色的血液迅速沁出,少年白着脸嘴唇颤抖,“你……”   银耳面色不变,“答应,还是不答应。”   秋瞿垂眸,突然失了力气。   “好,我答应你便是……”只是从今往后,再不许你和我分开了。   厌恶也好恶心也罢,我再不会退步。   脸色苍白的女子恍惚了一瞬,随后虚虚的扯出了一个笑来,“谢谢。”   笑容脆弱,却发自内心。   秋瞿愣了愣,拉起衣袖试图堵住冒血的后颈。   月白的衣袍被血浸红,染上了绚烂的颜色,一如这个深秋的晚霞——燃红天空,却凉的让人瑟缩。   ……   秋瞿猜的没错,慕良确实已经拿到了凤珠。   他怎么可能会先办事不拿报酬?之所以那样对银耳说,不过是刺激她早些行动罢了。   凑齐了药的九千岁马不停蹄的回府煎药,亲自将熬好的汁水倒出放凉,送到兰沁禾身边。   “娘娘。”九千岁眼里闪着期许,兰沁禾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只是接过仰头喝下。   “可有不适?”慕良紧张的注视着女子的脸色,这副姿态弄的兰沁禾好笑又心酸,为了她,这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有些事慕良嘴上不说,她也能猜到他暗地里付出了多少。   “又不是□□,哪那么快。”   慕良点点头,从边上取了一个小盒打开,“坊里新出的蜜饯,娘娘尝尝。若是合口味,臣便多带些。”   兰沁禾缓了缓才反应过来这个多带些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确定道,“你真愿意放弃这一切?这可是你一生的心血。”   慕良摇头,“可它们不如娘娘重要。”   如今权势与他不再是享受,而是阻碍自己和娘娘相伴的障碍。   “臣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低头抚上兰沁禾的手背,“大皇子的附属本就被楼月吟破坏了不少,算不得什么棘手的强敌。至多明年,臣便能处理好这一切。”   他说着,脸上带起了微不可查的笑容,温柔缱绻的让人心醉。   兰沁禾愣怔着,再一次的意识到自己对慕良来说,有多重要。   只是想起了大皇子,她颇有些不忍,“大皇子其实是个好孩子,只是生错了地方。”   “娘娘放心,臣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斩除羽翼,送去潘地罢了。”毕竟日后还需要大皇子和殷太后相互牵制,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废了他的。   兰沁禾笑了笑,又问道,“今日进宫太后可还和你说了什么?”   慕良垂了眼睑,“不曾。不过她之前听闻您假死的消息似乎十分伤心,整个人都消瘦了些。”   “唉……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兰沁禾有些感慨,“这么多年了,如今要和她分别,还有些不舍。”   “娘娘舍不得她吗……”   见某人又失落了起来,兰沁禾急忙劝慰道,“我自然还是更在意你的。”   “不见便不见了吧,可能缘尽于此,只是感激她从前对我的照顾而已。你别再因为这个吃醋啦。”   “臣不敢。”   “胡说,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   “臣没有……唔……”   抱着满怀的香软,九千岁红着脸庞闭上了眼,遮住了眸中的冷意。   回忆起今日分别时殷太后的话,他心里不屑的冷哼。   想要娘娘记住她的名字?   呵,手下败将也妄想提这种要求,真是不自量力。   从今往后,娘娘只会记得慕良这二字。   殷钏?   不过是无关的路人罢了。   ……   百花凋零,转眼间,这个秋天悄然逝去。   回过神来窗外已是银装素裹。   兰沁禾抱着暖炉站在书房的门外,忽然感觉额前一凉。她抬头望去,灰色的天空下飘着细细的雪花,随后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的往下砸来,隐隐有种要吞噬天地的压迫。   “主子?”莲儿站在后边出声,“快些进去吧,别打湿了您。”   兰沁禾颔首,将披风解下递给她,“你也回去吧,外边冷,不用守着。”   “嗳,那奴婢去书房看看。您晚上想吃什么?”   “按着他们准备的,不用特殊了。”   莲儿欠身应道,“是。”   她推门进去,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在外面待久了,突然的温暖反而让人打了个寒颤。   抬眸望去,却见九千岁趴在了桌上。   和有些空荡的书房不同的是,那张长桌上堆满了各种的公文折子和书薄,高高的垒起来,显得九千岁更加削瘦了些。   兰沁禾放轻了脚步靠近,那人却不像平时那样猛地站起来,用一双欢喜又腼腆的眼睛看向自己,而是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压在脑袋下的手里还握着一支笔。   九千岁的面容似是更加苍白了,眼底的青黑浓重,没有血色的唇上龟裂起皮,好在眉宇间的阴郁比从前少了些。   兰沁禾心疼的蹙眉,能让习惯经常通宵的九千岁都困倦的睁不开眼直接睡在了桌上,真不知道这人到底忙到了什么地步。   自律严苛如九千岁,是绝不会在书房小憩的。   对他来说,办公的地方就是办公的地方,睡觉就只去卧室的床上睡。每一个地方都不能错乱,要按着规矩来。   然而现在他却连笔都未来得及挂回去便睡着了。   兰沁禾轻轻碰了碰那只拿笔的手,明明屋里放足了碳火,可被头压着的手却因为血液不畅而十分冰冷。   指尖青白,手背上的经络显现。   摸起来也是粗糙的,手心里带着一层薄茧。一点都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人该有的手。   她推了推慕良,小声唤道,“回屋吧,别在这睡。”   黑色的眼睫颤了颤,随后很快的向上扬去。   慕良倏地站了起来,眼睛清明,目光锐利的直视面前的人。浑然不像刚刚醒来的人。   一气呵成的动作吓了兰沁禾一跳。   然而当他看清面前是谁之后,整个人的锐气就好像剑入鞘一般收敛了起来,瞳孔也重新涣散,身体都软了下来。   “娘娘,您怎么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勉强保持清醒,“抱歉……今晚就能处理好了。”   是的,慕良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回房休息了,每天只在上朝下朝的路上眯一会儿。而兰沁禾也已经三天一个人睡觉了。   “回去睡吧,这里容易着凉。”她上前拉住慕良的袖子,却攥不动九千岁。   疑惑的回头,只见那人为难的站在原地,“臣……请再给臣一些时间。”   他愧疚的抿唇,像是犯了什么罪不可恕的大错一般,一眼就能看出他揪心的难受。   “慕良,我真的不急。”   这话兰沁禾说了不下十遍,然而每次这人嘴上应的好好的,转身就又是不眠不休的拼命。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难道我还会在乎这一两天?”她环着慕良的腰际,“别这样了好不好,我看着心疼的。”   九千岁不语,兰沁禾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慕良胸前,低低道,“今天是除夕……”   “你已经好久没有陪我了……”   声音低落哽咽,话音刚落九千岁便僵硬了身体。   他颤着手,一瞬间被低低的呜咽击碎了所有底线。   “您、您别哭,”慕良慌乱的搂紧怀里的女子,“臣该死,以后一定陪着您。”   大不了等她睡着自己再来书房就是了。   埋在九千岁胸前的兰沁禾偷偷的勾起唇角,而后立刻又变回伤心落寞的表情。   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用那双沾着泪泛红的杏眼直勾勾的看着九千岁,“那我要你陪我去睡觉。”   “好。”   九千岁甫一点头,兰沁禾便拉着他直径往卧房跑去。也不管听到睡觉两字突然就面红耳赤的某人心情如何,二话不说的把慕良衣服一件件扒下来挂旁边的架子上。   “娘、娘娘……”   当脖颈被女子纤细的手指无意间碰到的时候,九千岁羞涩的转过头,只觉得脖子上的一块皮肤的触觉无限放大,整个人都酥麻的软了腰。   他真是愚笨不堪,一心只念着早些带娘娘离开,却忘了自己的本分,怎么能让娘娘一个人在床上忍受那么久……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向来正经的九千岁害羞又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手心冒汗,偷偷扯着自己的衣摆。又红着脸撇过头,贴心的把娘娘从前最喜欢赏玩的修长脖颈毫无防备的露出来。   兰沁禾一震,闭着嘴心里有些复杂。   怎么觉得,九千岁和从前越来越不同了……   该说是更弱受了,还是更诱人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不出该如何形容,她压抑住心底的蠢蠢欲动,平静的把九千岁推到床上盖好被子。   慕良一愣,娘娘这次不拆发吗?明明从前娘娘最喜欢把玩自己的头发了,说他肤色白,铺上一层墨□□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许是自己这么久忽视了娘娘,让她不开心了?   慕公公腼腆之余,自己主动的抽开了发簪。   然后躺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兰沁禾。   兰沁禾……兰沁禾扶额,她自是看出了慕公公的意思。   “好了好了,快点睡觉。”装着不知道的样子,她自己也褪去了外衫躺在了慕良身边。   慕良等了许久,一转头,却发现旁边的女子真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真的只是睡觉吗……   略有失望的抿唇,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趁娘娘睡熟了便去书房,等她醒之前再回来吧。   正想着今天该做的事,忽然腹上一重,一条手臂搭了过来。   随后有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紧紧的贴在了身侧。   瞳孔猛地缩小,慕良这下子一动都不敢动了。   香甜的气味源源不断的从身侧传过来,连带着那温暖的温度都好像沾着香味。   他憋红了脸,小心翼翼的侧过身子,对上了那恬美的睡容。   ……娘娘今天,也好美啊。   这样的距离,近的一抬头就能贴到对方的面颊。   呼吸交融,慕良只觉得胸口的心脏要跳出来一样,扑通扑通剧烈的让他不得不转过头喘息平复。   然而片刻后,他又忍不住的回头,用贪恋的目光在面前人的眉眼处寸寸描绘。   看着看着,藏在被子里的手又忍不住动了动。   想……想抱……   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慕良悄悄的把手往女子那边移了移,然而才刚近了半寸,又停下了。   九千岁羞的耳朵都粉了,连忙闭着眼背过身去,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绮念通通抛掉。   刚定了定神,腰际上就被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了起来,两只白皙的手交叠在了九千岁的胸前。   后背是温热柔软的躯体,胸口是细腻漂亮的纤手。   九千岁低头,缓缓的把自己像虾米一样的蜷了起来。   娘、娘娘睡着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抱着他……   这般忐忑和窃喜不断的刺激之中,前几天忙碌的疲惫渐渐的涌了上来。   脑袋挨着枕头,闻着熟悉的气味,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片刻之后,在浅浅的呼吸之中,兰沁禾睁开了眼睛。   她支起上半身,看着双目紧闭的九千岁,幽幽的叹了口气。   真是的,非要她用这样的方法。   将男人散乱在枕头上的头发拨至一侧,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好好休息,起码在除夕给自己放个假呀。   ……   慕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暗道不好。   居然已经到这个时辰了,今天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计划在开春的时候就带娘娘离开,时间越来越近,每天的事情也越来越重。   停滞一天就晚一天结束,这种延迟对于慕良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他翻身下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晕黑。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本就身体底子差的九千岁此时只觉得舌根发甜。   撑着床栏休息了片刻,等到缓过劲来,他快步推开了房门,却迎面撞上了拎着食盒的兰沁禾。   “这么着急去哪里?”女子笑吟吟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刚做的元宵,尝尝吗?”   慕良原本拒绝的话被堵的一噎,目光来回在女子手里的食盒上移动。   见此,兰沁禾不由分说的直接把人往屋里推。   “快尝尝,院里都在吃年夜饭呢。今年你难得缺了宫中的年宴,陪我好好吃顿饭吧。”   她边说边将食盒里的两碗元宵端上桌,白白胖胖的团子们挤在一起,软乎乎的煞是可爱。   “厨房那边的年饭还要一会儿,我怕你饿,就索性先拿闲置的食材做了这些。”兰沁禾笑道,“除夕吃元宵好像有点对不上,就当我提前为十五练手了。你凑合下。”   她又道,“记得第一次和你吃饭也是吃的团子,尝尝这些年手艺可有进步?”   心里最后几丝犹豫被彻底斩断,九千岁乖乖的顺着女子手上的力道坐在了桌旁。   他捧起了一碗,吹凉了送进嘴里。   咬破了软糯的外层,元宵中间甜腻的豆沙溢了出来铺满口齿。   慕良抬头,却见面前的女子没有跟着一起吃,而是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吃了我的团子,一辈子都要和我团团圆圆的。”兰沁禾拉着慕良的手,直勾勾的看着他笑,“我的团子好吃吗?”   语气暧昧轻柔,忽的就让慕良红了脸。   他下意识的瞄了瞄女子丰满的胸前,随后急忙移开视线低头,“好、好吃……”   兰沁禾噗嗤的笑了出来,刚想说什么,突然外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看着面前不不知是被烛灯染红的,还是自己羞红脸的九千岁,她突然有些恍惚。   “过年了啊……”   慕良看了眼窗外,跟着点头,“嗯。”   窗外大雪未停,一个下午,将大地草木都盖上了厚厚的白棉。   若无其事的掩盖去所有的污秽和谎言。   等炸耳的爆竹声停下之后,兰沁禾看向慕良,“对了,纯曦贞如何了?”   慕良执勺的手一顿,随后淡淡道,“她如何也不肯说。”   他抬头看了女子一眼,“您想如何处置她?”   兰沁禾垂眸,心里有些惆怅。   “从前明明是那样要好的。”摇了摇头,“左右蛊毒已经解了,她从前对我多有照顾,你能不能……”   她看向慕良,眼里含着哀求。   碗里的元宵不知何时被勺子挤破,黑色的豆沙流出染红了汤水。   慕良微不可查的颔首,“好,既如此,过两天臣便送她回巫族。”   他抿着唇,片刻又迅速的瞥了眼兰沁禾,小声道,“您以后别老念着她……”   兰沁禾一愣,随后笑了出来,“好,以后只念着你。”   九千岁这才像被顺了毛的大型犬一样,心里高兴的低头吃元宵。   他低头含住勺子,眼里却划过了冷意。   ……   年初的时候发生了件令人唏嘘的大事。   大皇子私通敌国,从府里搜出了不少密信。顺着信上的名字,不少和大皇子交往甚密的朝臣都被革职查办。   皇帝感念大皇子是唯一的兄长,特地赐予他琼州的潘地,命他无事不得回京。   明明是这般的大罪,却似乎并无重罚。   而那些所谓革职查办的朝臣们听说后来都被调去了琼州或是附近做官。   虽然满是疑点,可其中的辛密却无人深究,最后变得不了了之。   于此同时的大牢中,除了暂时关押的官员们,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蜷缩着倒在地上。   她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一动也不动。   守在门口的狱卒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上前推了推她喝到,“喂!你怎么了!”   然而无论如何叫唤那女子依旧毫无动静。   一探口鼻,原来是没了气息。   大明的冬天很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死的。   狱卒不耐的啧了一声,拿了草席把她随意的卷了起来,丢去了乱葬岗。   听说好像还是太皇太后的什么亲戚,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偏偏把自己折腾到牢里来了。   狱卒摇了摇头,弄不懂这些达官贵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   来年春天,京城的城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纳兰珏牵着马绳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您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什么时候倦了,便回来看看你们吧。”兰沁禾笑着,“毕竟我一个已死之人,老是出现在京城也不太好呢。”   旁边的慕良略显不耐,每次纳兰珏一出现,他就宛如一个局外人一般的插不上话。   见两人叙话的差不多,他上前两步扯住兰沁禾的袖子,“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兰沁禾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她搂住纳兰珏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京城这边便多拜托你了,若是有什么难事,就去找平喜。他如今是东厂的厂督,权力大的很,必定能帮上你。   或者给我写信,不管在哪,我一定立刻赶回来。”   纳兰珏沉默的点头,又见莲儿递过来一个包裹。   兰沁禾笑道,“走前我准备了糕点酥糖,现在天气凉还能多放一会儿。你若是吃不完,可以拿去给你父亲尝尝,希望他别见笑我这拙艺。”   “吃得完。”纳兰珏摇头,“我吃得完。”   “如此,你多保重。我就先走了。”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你也回去吧,不要迟了早朝。”   纳兰珏又是不语的点头,看着几人上了马车,随后渐行渐远。   还来不及伤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远远响起了少年清亮的声音——“等等!慕良!等等!”   来人一身月牙白的袍子,顶着一头卷翘的头发,看起来不过是十十七□□的少年模样。   “咦?兰将军?”他勒马停下,“你怎么在这?”   “秋大人,”纳兰珏朝他点头示意,“我来给千岁送行,您这是去哪?”   “啧,那还用说吗!慕良这个混蛋既让我背叛了大皇子又得罪了太后,如今这朝上哪还有我立足之地啊。”少年气呼呼的撸了撸自己的卷毛,“都怪那个死太监,我怎么能这么随便放过他!”   话音刚落,骏马后面的轿子车帘便被一只手撩开,随后露出了银耳的面容。   她先是对纳兰珏笑着行礼,随后道,“听闻主子的蛊毒清除的差不多了,秋瞿也无意继续在京中待下去。我们便打算去追随主子。”   “什么叫追随啊,说的好像我比那个太监低了一等似的。”少年不满的小声嘟囔反驳。   纳兰珏敏感的发现这两人动作之间有些难言的熟络。   听说银耳在秋瞿府里住了半年,也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她翻身上马,对着两人抱拳道,“娘娘刚离去不久,你们朝西去便能遇到。时候不早了,我先回臣上朝。”   “二位,就此别过。”   银耳点头,“将军保重。”   一车一马,相背而行。   从此便是不同的光景。   那个沉闷的秋天终于过去,如今的大明,是春天了。   ……   兰沁酥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黑色。   似是躺在床上,而自己正被什么东西抱着,她震惊的瞳孔微缩。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死了吗?   这里是哪里?   惊魂未定之下,突然窗外劈下一道银光,随后炸起了响声。   她身体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随后还来不及反应,便察觉自己的耳朵被什么人捂了起来。   “酥酥乖,不怕不怕,姐姐在这陪着你呢。”   稚嫩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既熟悉又陌生。   兰沁酥不可置信的抬头,终于看清了黑暗之中抱着自己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女娃娃。   而那人的眉眼,熟悉的让她近乎落泪。   “姐、姐姐?”   “嗯,乖啊姐姐在呢,酥酥不怕。”   屋外惊雷阵阵,床上的两个孩子紧紧相拥着,隐隐的从床帘里传出了细细的呜咽。   “呜……姐姐,酥酥好怕……”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平行世界姊妹篇——   《整个京城都喜欢兰小姐》正在专栏预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