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感度刷过头怎么办》 作者：深海之书 文案： 程绡穿越成乙女游戏《机甲恋爱战纪》里的炮灰女配。 全宇宙只有她知道蓝星将会在十年后毁灭在雇佣兵团R手里。 而现在，她只是个刚考上帝国军事大学的白富美，有两个竹马。 竹马A注定要和游戏女主腻腻歪歪到死， 竹马B不久的将来则会加入雇佣军并成为全宇宙臭名昭著的Raphael。 系统：宿主请选择，线路A or 线路B 程绡：B线路太凶残了，当然是A，虽然会炮灰但好歹能活命啊QAQ （一段时间后） 程绡：等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B的好感度为什么那么高！ 陆时见（笑眯眯）：不乖的孩子没有糖吃哦。 大魔王X热爱竞技游戏的吐槽役妹子 小贴士： 1.主言情，机甲只是背景 2.系统是摆设系列 内容标签：女配 机甲 甜文 穿书 主角：程绡，陆时见 ┃ 配角：纪宣 ┃ 其它：深海之书 第1章 　　《好感度刷过头怎么办》 　　深海之书/文 　　*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在程绡十八岁生日的这天，有论坛里相熟的朋友寄给她一盒新出的游戏，上面连名字和简介都没有写，竞技游戏重度患者的程绡也就和往常一样当做是竞技游戏去玩了，戴上游戏头盔一进入界面，结果却是当下最热门的乙.女类网游《机甲恋爱战纪》。 　　《机甲恋爱战纪》自上市以来就一直好评不断，人气直抵Center榜第一，就连程绡这种术业专攻竞技型人才也略有耳闻。不过她一向对攻略型乙.女游戏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下载。游戏现在已经全部装载好了，程绡高考完在家又没事做，抱着随便玩一玩的心态，她点开了界面。 　　这款游戏大受好评的原因除了画风唯美、剧情完善、CG粉红图海量等等比较普遍的原因外，还因为它是乙.女游戏的一次重大改革，从它开始，乙.女游戏不光只是二维游戏，而是可以装载到游戏头盔里的三维超高像素全息游戏。 　　游戏有五大男主，程绡扫了一眼，除了排在最后的毁容怪物外，都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毕竟男主们的颜值一向是该款游戏的亮点。 　　程绡从最顺眼的一个开始玩起。男主是联邦总统的儿子，蓝星最N×的富二代，性格傲娇，英俊多金，在机甲学院里对女主一见钟情，经历了【全校女生都因为男主讨厌我】【全校男生都因为男主不敢靠近我】【被男主的白富美青梅陷害】【原来男主接近我另有目的】【留在他身边要不然就杀我全家】等一系列三流狗血小说的套路后，程绡心累得无力吐槽，不过碍于专业的素养，她还是顺利进入了最后一步——男女主大婚。 　　就在程绡等着收CG图准备去攻略下一个时，眼前忽然一黑，一开始程绡还以为是游戏仓用久了出现的故障，她刚准备拿下来暴力检修，眼前却滚动播出几行字。 　　“宇宙历8879年 　　游走于宇宙各处臭名昭著的雇佣兵团R正式占据蓝星 　　蓝星成为既哈德、卡特之后的第三殖民星系 　　没有人知道R背后的神秘势力到底是哪一个星球的领袖 　　就连兵团的首领Raphael也只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 　　等等，Raphael？ 　　不就是那个被她一眼嫌弃的最后一位男主——毁容神秘人吗？ 　　程绡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屏幕上就蹦跶出这条攻略线的最后一张CG图。 　　“漫天的妖异红光，樱花树下，年轻的帝国少将为国出征，他屈膝半跪，就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执起你的手，落下道别的一吻。” 　　【叮——】 　　【获得最后的一吻×1】 　　紧接着画面又是一黑。 　　“年轻的帝国少将战死沙场，从此，你活在对他永远的想念之中……” 　　【达成生离死别结局】 　　抒情悲伤的音乐过后，画面跳到了主界面。 　　程绡：…… 　　《机甲恋爱战国》的宣传语是：简单易上手，满足少女心，还原少女时代最纯真的恋爱。 　　哪里简单了？哪里满足少女心了？哪里纯真了？ 　　程绡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始终没有搞清楚哪个环节选项出了错。这是一款以对话选项为主导的乙女游戏，从头到尾都是你侬我侬的恋爱腐朽味，根本没有出现过有关帝国命运的选项。 　　程绡以前不怎么玩乙.女游戏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玩游戏有强迫症，挺较真，不甘心失败，并且不仅要刷出所有的结局，还要打通所有的支线剧情、隐藏情节。 　　所以她又不甘心地重开一局，甚至不惜采用费时费力的S/L大法（读档存档大法），几乎所有选项的可能性都滤过一遍，结局却还是【生离死别】。 　　N周目失败后，程绡选择了第二个男主，剧情线比第一个要流畅得多，也没有那么多的狗血天雷的桥段。为了以防万一，她一早就用S/L走过所有的剧情，确保结局的完满。 　　但是…… 　　【达成生离死别结局。】 　　原因又是因为该死的Raphael攻占了蓝星。 　　程绡接着选择了第三第四可攻略对象，结果全军覆没。 　　与前两个如出一辙。不管程绡选择什么路线，结局都是生离死别。 　　回到主界面，程绡看着最后一个可攻略人物，陷入了沉默。 　　别人家的男主就算毁容戴着面具照样美美哒，这款游戏标新立异，不仅不掩饰，还做得要多逼真有多逼真。尤其戴着游戏仓，一个活生生的毁容大BOSS站在面前，甚至连几条伤疤都能数的清楚。 　　她点开资料栏，因为还没有走过这条线，大部分资料都是灰的，只写着姓名和简单的人设。 　　程绡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预设，最终还是忍着不适点开了Raphael的攻略线。 　　然后……她彻底跪服了。 　　Raphael在毁容前颜值很高，按着程绡的审美绝对是最好看的一个。但颜再好也架不住这货是个变态。这条攻略线里没了R占领蓝星的后顾之忧，可偏偏程绡怎么选也打不出HE结局，不是被他怀疑叛变给杀掉，就是被他当间谍给杀掉。 　　关键他每次杀她都是笑眯眯的。 　　那种让人戒心全消甚至还觉得十分无害的笑眯眯。 　　太可怕了。 　　最后一次进入BE剧情，耐心极佳的程绡也决定不再尝试。之前她还怀疑是自己没有少女心打不出HE的缘故，现在她基本可以断定，这游戏绝对有BUG。或者说Raphael的存在本身就是BUG，就好像在一个全是乙女脑的世界里，突然混进一个智商210心狠手辣反复无常的大Boss，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松团灭大杀特杀。 　　程绡回到主页面，点击完退出按钮，界面却一动不动。 　　她又按了几次，仍然没反应。 　　程绡以为是游戏仓卡住的缘故，正要强制退出，整个界面突然模糊成一片。 　　【游戏异常，游戏异常。】 　　系统响起冷冰冰的提示音。 　　程绡玩游戏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问题。 　　她手忙脚乱地按着按钮，耳边却一直都是【游戏异常】的提示音。 　　最后伴随着【叮——】一声，程绡的意识开始涣散。紧接着，她彻底昏过去。 第2章 　　面前的三维超大屏正播放着年度最佳电影。 　　程绡却一点都看不进去。就在一天前，她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完全陌生的高度机械化豪宅中，而后那个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在她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机甲恋爱战纪BUG系统体验室】 　　在BUG系统的解说下，程绡才知道她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是BUG与游戏仓打通了次元壁的缘故，目前没有回去的办法。除了混吃等死，她还被BUG系统强制要求选择攻略路线，否则就算次元壁漏洞修好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 　　【宿主请选择】 　　【A——纪宣，蓝星联邦总统纪天次子。】 　　之后是一段简短的资料。 　　正是那个拿了三流狗血剧本最后还被强行BE的富二代。 　　程绡犹豫。 　　毕竟她对这种脑残剧情不抱什么好感。 　　BUG系统继续道： 　　【B——陆时见……】 　　“AAA——” 　　还不等系统说完，程绡果断做出选择。 　　至于原因…… 　　QAQ陆时见正是尚未毁容前的Rapheal. 　　就是那个她攻略几遍被杀了几遍的可怕男人。 　　她绝对不要选择这么凶残的路线。 　　【选定——A】 　　系统完全不受程绡的情绪影响，机械音念完之后，界面出现一个光点。 　　【宿主可查看身份】 　　程绡点进去。 　　【程绡，蓝星联邦财务.部长次女，原人设1.无脑2.嚣张跋扈3.阴险狠毒，与纪宣青梅竹马，从小立志成为纪宣的妻子，与女主多有纠葛。】 　　程绡沉默。 　　这设定……不就是先前【被男主的白富美青梅陷害】里的白富美青梅吗？ 　　别以为换了她的名字她就认不出来了QAQ这配置根本就是输在起.点线好吗摔！ 　　【宿主已接收身份】 　　【BUG系统服务到此结束，期待宿主拥有良好的游戏体验】 　　“等等！”眼看着系统就要关闭，程绡忙叫住她，“只有这些吗？” 　　可兑换积分呢？任务商城呢？达成目标的奖励呢？ 　　【哦，这些】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统统都没有】 　　程绡：“……” 　　【本系统只在关键时刻提供服务】解释完最后一句，BUG系统界面消失。 　　程绡睁开眼，已经是机甲里的世界。 　　在原本的世界，程绡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她一直被丢给不怎么喜欢孙女的祖母照顾，所以对于亲人她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是游戏论坛上的那些基友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被不讲理的祖母气哭，还是被不懂事的堂弟欺负，陪在她身边的始终只有他们。甚至每年生日，他们都会特意邮寄礼物给她。 　　可是现在她却被送到了这里。 　　程绡完全能想象，如果她失踪，她父母顶多难过几天，她祖母和那些叔叔婶婶碍于情面估计也会流几滴眼泪。但是论坛里的人不会知道她失踪，没有现实里的联系，他们或许只以为她是单纯地不再上论坛玩，也许一两年，也许三四年，他们最终会忘记她。 　　一想到这里，程绡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天。素来爱女如命的部长夫人担忧不已，一有时间就来和她谈心。 　　比如现在。 　　程绡好端端地坐在电视前发呆，部长夫人捧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了房间，见她仍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担忧道：“绡绡啊，有什么烦心事和妈妈说，说出来妈妈才知道能不能帮你的忙。你这样不吭一声，我和爸爸都很担心你。” 　　听到部长夫人那句“有什么烦心事和妈妈说”，程绡险些没打个冷战。 　　天知道她有多怕这种母女恩爱的肉麻戏码。偏偏“程绡”和她妈妈关系好得不像话。而程妈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甜甜，一心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完全看不出她现在的“宝贝女儿”最大的烦恼就是她时不时地来找她谈心。 　　程绡有气无力：“……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部长夫人拍拍程绡的脸，“你看看你，这两天难过得连面膜都没得敷，女孩子不注意补水可是不行的。” 　　程绡：“……” 　　“是不是因为小宣？”部长夫人私自猜测，“也难怪，你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了。要不然这样，我让你爸爸……” 　　“我是因为要开学的事。”趁着部长夫人还没提出什么离谱的主意，程绡及时打断她，“开学要进行分班测验，我害怕实战的分不高。” 　　这里的“程绡”和原世界的程绡一样刚经历过高考，正空闲在家等着上大学。不同的是原世界的程绡是凭着真本事去考试，这里的“程绡”理论成绩虽然是S级，但是机甲实战成绩却是不上不下的B-。如果她考理论类或者文艺类大学是绰绰有余，但这孩子为了心心念念的纪宣硬是报了帝国军事大学，实战成绩不过关是不行的，幸好她有个同样爱女如命的部长爸爸，才被军事大学破格录取。 　　程绡对此深感唾弃。像她这种热爱竞技游戏的人最讲究竞赛公平，“程绡”的行为在她看来完全是不公正的作弊。 　　太可耻了。 　　部长夫人却不以为意。听程绡说这个，她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你肯定和小宣分在一个班。” 　　程绡正要与她争辩，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反正无论她说什么部长夫人也只会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罢了。 　　程绡不再说话，部长夫人与她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最终被她的“冷漠态度”所伤害，眼泪汪汪地回去了。 　　等她走后，程绡一边喝水一边按了旁边的按钮。 　　“你好，主人。” 　　从影视墙走出来一个模拟人形，与纪宣长得一模一样，穿着白色衬衣，文质彬彬地朝着她鞠躬。 　　“咳咳咳咳……”程绡直接被呛到。 　　她来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完全没料到“程绡”的骚.操作这么多。 　　原主不折不扣是个真痴汉。 　　等到程绡缓过气来，才说起正事：“我想要我的星网账号。” 　　这就是机器服务人类的好处了，完全避免他会问一些“您为什么会要这个”“您难道不记得了吗”之类的问题。 　　“请问主人，要打印出来吗？” 　　程绡点头。 　　机器纪宣的效率很快，不到一分钟，他就徒手凭空将程绡要的东西印了出来。 　　程绡接过来，又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没忍住：“我能改变你的形态吗？” 　　机器纪宣听她这样讲，英俊的脸立即垮下来，竟然有种楚楚可怜的奇异感。 　　“除非恢复出厂设置。但这样做，我与主人相处过的1323天都会消失不见，出厂设置后的我也与现在的我不同……即使这样，您也确定要改变我的形态吗？”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程绡：“……算了。” 　　她真怕她一点头下一秒机器纪宣就会哭起来。 　　真的想不通“程绡”到底是喜欢纪宣还是讨厌纪宣，将机器佣人设置成他的模样，难道没有一种纪宣每天都在崩坏人设的错觉吗？ 　　“对了，我怎么称呼你？”程绡随意问了一句。 　　“根据统计，主人最常使用的称呼如下：宣哥哥，小宣哥哥，小宣……” 　　“停。”程绡面无表情，“你以后叫小埋好了。” 　　她穿越前的暑假每天都追着小埋新番看，想想真是怀念。 　　“是。更新程序：小埋。小埋会尽职服务主人。” 　　看着机器纪宣顶着这张脸美滋滋地自称小埋，程绡：“……” 　　要是能把他重新模拟成小埋的模样就好了。 　　小埋重新回到影视墙，程绡按着他给的账号登上了自己的星网。《机甲》里的网络和原世界不同。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会注册专注的星网ID，无论是使用T特（相当于原世界的推特）还是浏览有□□站，都只能使用这个ID。但是ID的数据只有联邦安全部能获取，所以《机甲》世界星网里的“路人”“水军”一样很多。 　　程绡浏览了原主的星网，留下的数据不多，毕竟原主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于自己的竹马哥哥纪宣身上。所剩一个是T特号，原主素来有帝国第一名媛的title，虽然更新的频率不高（而且就算更新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炫富），但粉丝不算少，有小一百万。另一个是她在帝国机甲论坛的账号，这在帝国是千金难求的，因为机甲论坛能够模拟机甲战斗，所以论坛名额有限，可惜这样的账号在原主手里完全是暴殄天物，近期使用率为零。 第3章 　　在醒来后的这一天时间里程绡经历了诸多的内心挣扎。她一开始确实想按照系统说的那样，乖乖攻略竹马线，然后混吃等死到次元壁修复为止。但后来仔细考虑，次元壁的修复时间未定，说不准还没等修复好，大魔王Raphael先把蓝星占领，到时她这个帝国第一名媛就要光荣沦落为帝国第一阶下囚。 　　所以穿越到乙女游戏什么的最讨厌了，还不如让她穿越到生存游戏里，至少她玩游戏积攒的冷门知识能派上用场。 　　最终程绡定下主意，靠男人是不可能的，一辈子不可能靠男人，她要好好学习机甲技术，就算以后不能靠这个活下来，至少在死之前能挣扎一下。 　　程绡进入机甲论坛，首页各种刷屏 　　“找妹子，真心处CP” 　　“↑楼上是感情骗砸” 　　“你爷爷的骗子，死基佬” 　　这些话提醒了程绡。这个世界的机甲和原世界的竞技游戏有同一种风气，因为女玩家比例较少，所以被默认为女玩家=技术差，经常会被嘲笑和放水，程绡不介意被嘲笑，更介意被当做弱者而放水。 　　程绡退回个人中心修改了自己的性别选项，并重新捏了一张脸。机甲论坛别的都好，偏偏拟人态必须要在自身的基础上改造，程绡再怎么捏，也只能捏的像弱鸡、小白脸、娘娘腔。 　　……她真的尽力了。 　　程绡有些怀念披个马甲就能糊弄性别的原世界。 　　在此回到论坛界面，程绡进入新手训练营。原世界她关于机甲的竞技游戏玩过不少，现在这样模拟战斗，操作起来比之略有难度，可完全不在话下。虽然一开始是抱着“R团攻打过来不至于死的太快”的目的学习机甲，但一上手，程绡是真情实意停不下来。 　　太好玩了。 　　程绡忍不住热泪盈眶。 　　简直又找回了当年刚开始玩竞技游戏的热情。 　　程绡一头扎在机甲论坛，昏天黑地玩了大半个月，一路成初级小白晋升到初级操作员。 　　这期间部长夫人无比担忧，时常找她谈心，生怕她是因为在纪宣那里遇到挫折而灰心丧气，从此一路堕落成死宅。程绡莫名其妙，最后只得再三保证，她完全是因为沉迷机甲（youxi）而无心纪宣，部长夫人才断了强行把她塞到纪家去过暑假的念头。 　　升到初级操作员，程绡终于有了与人对战的资格。 　　她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虽然早就盼着与人对战，毕竟刚出新手村，程绡还是很保守地找了级别低的房间对战。 　　随机匹配进初级房间，乱哄哄的吵闹得很。虽然是初级房间，里面却有不少中级和高级的号，原因无他，在初级房间里有很多小萌新，也有很多萌新妹子。 　　这些高级账号当然是冲着虐菜+泡妹子来的。 　　程绡最看不起这种人。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也是，有些人到一定高度上不去，就心理变态跑到新手区虐菜找存在感。她最开始玩竞技游戏的时候就曾被这种渣滓虐到丧失信心，幸好遇到了好的师父队友，才没放弃，一路从小白成长过来。 　　谁刚开始不是萌新，那些打着“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就肆意欺凌弱小的，恕她直言，都是垃圾。 　　【高级操作员黑壳】击败【初级操作员风萧萧】。 　　【高级操作员】黑壳：不是之前还狂得很嘛？怎么这就不行了？来来来，我们凭实力说话。 　　【高级操作员黑壳】向【初级操作员风萧萧】发起挑战。 　　【初级操作员风萧萧】应战。 　　程绡暂时没找到人对战，闲得无聊点进去观战，经验度到底差得多，风萧萧完全不是黑壳的对手，甚至可以说是黑壳单方面碾压。 　　之后黑壳又挑战了风萧萧两次，任凭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欺负人，可风萧萧一言不发，每次都会应战。 　　当然输了后黑壳也都会照例嘲讽她一番。 　　【高级操作员】黑壳：辣鸡，就是女的也骂你，看你这样子也好看不到哪去，还和我抢人，等瘦个十斤再说吧。（帮着骂的我送积分） 　　房间里举众哗然，但黑壳的实力在房间里算得上数一数二，风萧萧不过是个才刚来几天名不经传的新人，就算有人看不过，也只是戏谑地嘲黑壳几句，没一个敢出来说句公道话。 　　黑壳自然很享受这种称帝称王凌驾万人的感觉，骂得嗨了，他连着在首页刷了两条： 　　“风萧萧弱鸡不如鸡” 　　“又肥又胖想做鸡也没人要” 　　程绡出离愤怒了。 　　本来她就有点讨厌黑壳仗势欺人，现在他刷这些话，不再是欺负萌新这么简单，根本就是荡.妇.羞.辱和人格歧视。 　　程绡怒道： 　　【初级操作员】000：垃圾 　　【高级操作员】黑壳：你这骂得太少了，骂多点给积分 　　【初级操作员】000：骂的你是，垃圾 　　【高级操作员】黑壳：…… 　　【高级操作员】黑壳：哟哟哟，这鸡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么护她，我一骂姘头都出来了。想帮你的小宝贝报仇吗？有本事打赢我呀~沙雕 　　【高级操作员黑壳】向【初级操作员000】发起挑战。 　　房间里的气氛被此举炒得热烈，有不咸不淡说风凉话的，有劝和的，也有私信给程绡说黑壳实力很强让她不要作的。 　　程绡统统置之不理，她点了接受。 　　【初级操作员000】应战。 　　黑壳：啊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敢应战，算你是条汉子，要是输了你得叫我爸爸才行。 　　本来是玩笑话，谁也没想到000会回应。 　　【初级操作员】000：好。 　　【初级操作员】000：你输了就永远退出机甲论坛。 　　程绡说这句话很认真，黑壳却觉得她自不量力，自然是嘲笑一番后毫无戒备地答应了。 　　然而他很快就要为自己的轻慢付出代价。 　　黑壳在房间里实力很强，但其实也只是同行萌新衬托的功劳。他能混到高级操作员的称号，除了说明练得多经验值高，并见得技术有多神。 　　程绡不明真相，原还抱着十二分的认真同他对战，结果却发现对方根本招架不住。时间甚至没过一场的三分之一，黑壳就被压得翻不了身。 　　这在围观群众看来完全是吊打。 　　黑壳自己的观感也不好，好不容易熬到终场，系统刷出对战结果，他难得一言不发。 　　黑壳在新手频道日常欺负人，早就明里暗里攒了不少仇敌，他翻车，房间里充斥着嘲讽声叫好声。 　　就在这时—— 　　000：抱歉。 　　房间里一片：？？？ 　　000：早知道你这么差劲 　　000：我就 　　000：不欺负你了 　　沉默片刻，房间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会心一击之后，程绡索然无味，也不等黑壳说什么就退出了房间。经此一战她稍有些膨胀。毕竟不算是实战，只是模拟对战的话，在她看来完全和带着游戏仓玩3D超真实机甲游戏没什么区别。 　　程绡不打算待在新手区混，她想也没想就选了【高级区随机匹配】。 　　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入区前请接受测验】。 　　程绡选【是】。 　　她进入到一个对战房间，对手是拟态机器人，不过要比新手区的机器人高档多了，几乎有了完全仿真的个人意识，就算是程绡与他对决也感到一定难度。 　　好在她靠着多年玩游戏的经验，以一分之差在规定时间内险胜。 　　【恭喜你获得入区资格】 　　【资格激活中】 　　沉浸在胜利喜悦的程绡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她以为自己不过是通过了个小测验的时候，机甲论坛，不，或者说整个星网都因为她受到震动。 　　机甲论坛首页 　　【初级操作员000获得入区资格】 　　这样的公告一连刷了三条。 　　首页静默了一秒，随即爆发。 　　“卧槽，初级操作员？！！” 　　“尼玛老子已经第七次测验没过了” 　　“上一次有人通过还是一个月前吧？” 　　…… 　　资格加载成功，程绡欢天喜地退回主页，瞬间愣住了。 　　不说首页，就连她私信都爆了，9999+未读消息。粗略点进去，里面有要吸大神欧气的，有嘲她不过是运气好的，还有混进来的记者要采访她…… 　　毕竟这是一个全民机甲的时代。 　　程绡：……我只是想好好玩个游戏，而已。 　　弹出来的消息太多，程绡手忙脚乱，慌忙中不小心点了一条应战消息。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系统上出现金字公告。程绡在论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公告： 　　【初级操作员000接受S级操作员神之草泥马挑战，挑战于三天后进行。】 　　程绡：……？？？ 第4章 　　在机甲论坛，除开新入的小白萌新，操作员是分两个档次的。第一个档次是初级操作员到高级操作员，这个档次除了接受测验能获得，也可以通过累积熟练度和经验值获得。第二个档次只存在于高级区，仅能靠挑战获取，不能通过第二条途径。称号从高级、C级、B级、A级、S级、SS级、一直到最后的SSS级。 　　从机甲论坛建立至今能达到SSS级的屈指可数，现世代也不过三个人。 　　而如今挑战程绡的S级操作员已经是万里无一的大神，在论坛排名上位居第48名。 　　不明所以的程绡赶紧退出论坛，在星网上细细查了帝国机甲论坛的规则。后知后觉的她才发现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她赢了，就能一步登天取代神之草泥马的排名成为S级操作员；她输了……她输了除了会让路人失望些好些也不会损失啥。 　　这样一想程绡压力顿消。 　　不过本着竞技精神，程绡还是有好好准备和练习，因而愈加废寝忘食，看得部长夫人愈加忧心不已。于此期间，星网著名八卦论坛上出现一篇匿名帖#貌美如花的女儿忽然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划掉）家里蹲怎么办？急，在线等#，在首页飘红了整一月之久，甚至其中出现了#关爱死宅，死宅也有人权#与#死宅生而为人应感到抱歉#两大旗鼓相当的阵营，引发骂战无数，成为星网现象级神贴，以至于到后来人们谈论的重心完全放在了死宅这一社会现状上，反而忽略了原贴求助的本意。 　　回归正题。 　　三天的时间一晃即逝。 　　程绡早早等在机甲论坛，预定的时间到了神之草泥马还没来。就在程绡以为今天比不成，神之草泥马终于进到论坛。 　　神之草泥马：抱歉~ 　　神之草泥马：刚才有些事，上来晚了 　　000：……没事 　　由着神之草泥马发起挑战，程绡进入对局。 　　高级区的机甲对战与其他区不同，是设有门票制度的。暂且不说这种S级别的，就是排名榜无名的高级区操作员对战收价也不低，且往往一票难求。这次程绡与神之草泥马对战更是炒足了噱头，一个是S级可望不可求的大神，一个是顶着初级操作员身份直接进入高级区的后起之秀，这阵容—— 　　太难得了。 　　所以不光入场票价比平常多出一倍，论坛首页甚至出现官方赌场，不过大部分都押神之草泥马，赔率跌入低谷。 　　在竞技场的程绡却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她全神贯注应对着眼前的困局。 　　神之草泥马果然有着S级别的战斗力，程绡初一上手就倍感压力。他的水准与之前的测验机器人、黑壳他们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她原本还觉得这种模拟机甲和前世玩游戏没有多大区别，直到现在与真正的大神对上，她才清楚自己错得离谱。 　　比赛进行到一半，神之草泥马以5-0的战绩轻松碾压她。 　　程绡连自保都吃力。她一步一步被逼到竞技场边缘，更不必说反击。时间到三分之二，程绡累得气喘吁吁，反观神之草泥马才好像刚热了个身。 　　神之草泥马操纵着机甲向她袭来。 　　最后一击。 　　几乎所有人都预见了这个结局，程绡却还不肯放弃。她利用神之草泥马因着优势的轻敌向后一撤，转而虚晃动作，趁着他往回收，终于漂亮地赢得一分反击。 　　【叮——】 　　时间到。 　　最后的战绩12-1. 　　程绡累得几乎虚脱，但还是强撑着从机甲上下来与神之草泥马握手。 　　神之草泥马是个一米九的大高个，星网的虚拟形象只能变脸不能变身高，可怜程绡一米六五，在他面前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神之草泥马抓抓后脑勺，爽朗地一笑，拍拍程绡的肩膀。他的力气很大，顺着痛觉传感器传来，程绡被他锤得咳嗽起来。 　　神之草泥马：还不错啊，能从我手里拿下一分，小伙子我中意你哦。 　　说话的语气有种浓浓的中二既视感。 　　程绡略有些沮丧，不过该有的礼节不能省略。 　　她回复：谢谢。 　　星网首页刷出了结果，并没有多少人感到惊讶，毕竟S级以上的操作员可以说是神级，一个名不经传的操作员能赢得了反而才是奇迹。 　　退出对战室，神之草泥马找程绡私聊。 　　神之草泥马：小伙子，要不要加入我的战队，我很强的。 　　程绡看着神之草泥马发来的话，若不是顾念着一米九的身高，她都快要怀疑对方是个小学生。 　　……太中二了。没眼看。 　　因而程绡很高冷地拒绝：不用了，谢谢。 　　除了有些怀疑神之草泥马的真实身份，程绡拒绝还有其他原因。像这种帮会什么的她以前玩游戏也加过，但大部分都是坑，进去之后不是各种人际争斗就是被剥削压榨，能遇到好的简直是拼人品。 　　神之草泥马无不遗憾：……好吧，那算了~ 　　神之草泥马：不过你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有时间找我对战~ 　　000：好 　　他们两个互加了好友后，程绡直接退出星网。 　　一周前程绡答应部长夫人今天会陪她去参加慈善晚会。她虽然不喜欢那些场合，架不住部长夫人坚持不懈地来“开导”她，最后只能无奈同意。 　　“绡绡宝贝。” 　　程绡刚收拾好，部长夫人就来到她的房间。她上下打量了程绡，皱起眉头，顶着精致妆容的脸无不写着嫌弃：“你就准备这样出门？” 　　程绡看了看自己身上从衣柜里翻出来的礼服，不明白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好在部长夫人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她的转变，并没有多说，直接用语音器将化妆师造型师叫到二楼。程绡自醒来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也不等她反应，一群人忙前忙后替她除汗毛覆泥浴外加即时美白针，简直精细到了每一根手指。 　　打点好一切，程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谁来告诉她眼前这人是谁？ 　　部长夫人同样很满意，恍然间她甚至有程绡又变回到原来的错觉。 　　她们坐车往会场走。在这个充满高科技既视感的世界，交通工具自然也进化到星舰星船空中飞车的地步。在蓝星历史上曾经有一段时期这些工具都是开放使用的，但因为空中交通法案始终得不到完善（事实上也很难得到完善），屡次发生惨案，最终只得发布禁令，除非持有总量有限的通行证，否则一律接受管制。 　　到达会场，部长夫人与其他贵妇相谈甚欢，程绡则端了杯鸡尾酒躲在角落里。有很多人来和她打招呼，原主一向是这种场合的头号瞩目对象，程绡想低调也低调不成。好不容易脱身，她刚逃到露天阳台，又有人循着她找来。 　　不同于之前程绡完全对不上号的脸，眼前的人她印象深刻，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孔，程绡“啊……”了一会儿，才终于记起她的名字。 　　“你是陈子柔。” 　　周子柔静默半晌，冷哼一声：“我姓周，谢谢。” 　　程绡咬着吸管，说得含糊不清：“这样啊，陈子柔。” 　　周子柔：“……” 　　周子柔也是活跃在《机甲》纪宣线里的人物。她比程绡这种炮灰级别高一个档次，算得上戏份很足的女配。她与程绡一样也是与纪宣从小认识，不过程家与纪家是世家，所以她与纪宣的关系并不如程绡那样亲近。 　　在《机甲》的原剧情中，原主的倒台与周子柔密切相关。纪宣一向将程绡当做妹妹一样对待，从来不会疑心她会加害女主。周子柔就不同了。原主屡次陷害女主，正是周子柔得到证据，才将她伪善的面目揭露。周子柔与程绡是命中注定的宿敌。同辈中她们无论在家世、相貌还是交际手段都是最为出众的，自然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拿来比较的对象。在这种氛围中长大，她们两个深受其害，不自觉将对方当做了自己必须打败的敌人。 　　对此现在的程绡只想说：太无聊了，交际女王什么的让给你好吗= = 　　周子柔忽略掉程绡对她的精神攻击，重振旗鼓后，她居高临下地瞥了程绡一眼：“纪哥哥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听到她说“纪哥哥”三个字，程绡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程绡正要回答，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程绡和周子柔都往外看去，加长的黑色宾利风骚无比地停在最中间，由着会场服务生将车门打开，从中走下一个人，蹙着眉头，满脸的不耐烦。他穿着西服正装，顶着一头银灰色短发，耳边戴着一对暗红色稀有宝石打的耳钉。明明是少年漫里再中二不过的配置，可是放在这人身上却异常和谐。 　　“纪哥哥。”周子柔看着楼下的人，说道。 第5章 　　在《机甲》的原著里，每次纪宣出场都会堆砌一堆浮夸的形容词，比如“全场当之无愧的焦点所在”“初次见他的人忍不住呼吸一窒”“无论在何处都好像闪闪发光”之类的，好标榜他在原作中第一男主的地位。程绡每次看到这些描写都尴尬到想立即退游。又不是活体灯泡怎么可能“闪闪发光”。但是她现在看到真人，才觉得脚本里每一个字都……所言不虚，和原主拟定的机器人纪宣完完全全是两个档次。 　　她终于知道，有的人真的天生就是焦点。哪怕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周子柔看着纪宣进了会场，正要走，却发现程绡优哉游哉端着酒杯站在原地，一点离去的意思都没有。 　　她半是戒备半是奇怪：“你不下去吗？” 　　程绡摇摇头。 　　周子柔满腹狐疑，迟疑着又看了看程绡，才最终离开。 　　没了人，程绡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旁边，整个人趴在露台的栏杆上，魂不守舍地望着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方才来时天还亮着，如今已经彻底地黯淡下来。 　　终归是黑暗一片。 　　程绡头有些昏，却全然不知正是刚才那杯“果汁”的缘故，只以为是想家。原先她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见到周子柔，又见到纪宣，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是真的来到了《机甲》中。 　　她就像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程绡难得有些低落。 　　她趴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些才往外走。有不少人来邀请她跳舞，程绡兴致缺缺一一拒绝。稍晚些，熬过了晚会的重头戏同时也是最无趣的慈善竞拍，程绡找了个理由想先离开。 　　部长夫人略有些担忧地看着程绡，后者脸颊微红眼神微茫，似乎是喝醉了。 　　部长夫人问她：“要不要我送你走？” 　　程绡知道她有事忙。这种场合对部长夫人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是重要的交际场合，如果提前离场，难免损失良多。 　　因而她信誓旦旦：“不用，车就在楼下，我可以自己回去。” 　　部长夫人还是不放心：“要不然我让小宣送……” 　　“不用了，真的。” 　　纪宣一来就被一群人围着，也是自顾不暇。 　　告别了部长夫人，程绡自己往楼下走。鸡尾酒的后劲大，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连台阶看起来都有了重影。 　　“需要我帮您吗？”服务生出于礼节问道。 　　程绡点点头，不再逞强。 　　服务生扶着她的手下楼，绕过拐角只剩下最后一段台阶，程绡不小心踩空，服务生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完全没有防备地栽下去。 　　眼见着就要毫无仪态可言地摔下楼梯，程绡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她不知撞到了什么人，那人的反应很快，瞬间将她接住。不过冲击力太大，他抱着她磕在栏杆上。 　　程绡栽进那人怀中。 　　她原本就晕，现在更是撞得七荤八素。 　　“程小姐！”服务生忙是追下楼梯查看他们的情况。 　　“她没事。”那人说，“不过有些喝醉了。” 　　* 　　程绡被带去花园坐了好一会儿。晚间的风带着些凉意，程绡穿得少，这一吹倒是清醒不少。 　　等缓过劲来，她才抬眼看向救了自己的人：“谢谢。” 　　那人笑着，没有说话。 　　程绡歪歪头，觉得眼前这人分外眼熟：“你……” 　　“怎么了？” 　　“很眼熟。” 　　那人失笑：“不过才几年没见。” 　　听到这句话，程绡稍稍酒醒。 　　程绡重新朝着他看去。那人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形状非常漂亮，甚至比她才刚刚亲眼见识过的纪宣也不逞多让。只不过他身上没有穿宴会的正装，而是一件裁剪得体的白色衬衫，在夜色里显得尤为瞩目和干净。 　　他见程绡看他，也不避让，微笑地回视着她。 　　那笑容看起来明明很温柔，许是她穿得太单薄，程绡莫名有些发寒。 　　出于小动物的生存本能，尽管喝醉酒，程绡却直觉不能再多留。她道：“多谢你，时间有点晚，我要回家了。” 　　那人并不挽留：“好。” 　　程绡被他送上了车。 　　对于一个从未喝过酒的小萌新来说，宿醉的后果是她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并且头痛欲裂。 　　程绡一边喝着小埋送来的苦味解酒药，一边想起昨天晚上零星的一些片段。 　　昨天晚上她不知不觉就喝醉了……下楼的时候险些摔倒……有人救了她。 　　那个人长得很面熟。 　　程绡努力思索着，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口药没咽下，她被呛得咳嗽起来。 　　小埋赶紧过来帮她顺气。 　　那个人是……陆时见啊。 　　程绡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时见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Raphael，也是她私心认定的害她被带来这里的罪魁祸首。陆时见现在还不是以后的大Boss，却已经是联盟里出了名的怪胎。他的长相模样与纪宣可堪一比，实力在同辈之中也很强，本该是万里无一的天之骄子，但却反感虚伪的上流阶层与精英文化，因而特立独行，总与身边人显得格格不入。据说在他很小的时候那种毁灭性的倾向就初见端倪，陆家曾经因为他毁掉了一整座科研基地。具体怎么做到的外界谣传纷纷，均不可信。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破坏力SSS极，是程绡心目中头号远离的对象。 　　怎么偏偏撞见了他。 　　程绡头痛。 　　原主在Raphael的线确实露过脸。她与纪宣和陆时见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基地事件后陆时见就被送去了别的星球，直到故事线开启前才回到蓝星。 　　仔细算一算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程绡还记得在Raphael线里陆时见对原主的评价是“愚蠢又弱智的女人”。客观来说程绡并不认为陆时见的评价有误，原主在《机甲》里的所作所为都不能用智商下线来形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智商，完全一心发挥着自己毫无实际作用的炮灰价值。可现在她代替了原主，再想起这个情节难免心情微妙。 　　毕竟被大Boss讨厌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程绡瑟瑟发抖。只希望昨天晚上月黑风高，不要给陆时见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因为这个小插曲，程绡彻底断绝了再度外出的打算，任凭部长夫人怎么“开导”都不为所动。 　　离开学还剩最后两个星期，程绡整日都在机甲论坛度过。神之草泥马很看重她，一有时间就来找她训练。程绡在与神之草泥马的日常对战中不觉处出些革命友情来，甚至不再排斥加入他所在的战队。不过真的等她进去之后才发现，所谓的战队才四个人，除了神之草泥马，另还有叫做双双的小萝莉和名为言的美少年，两人一个高冷一个寡言都不怎么爱说话，因此战队界面每天几乎都是神之草泥马与程绡在刷屏。 　　混得熟了，程绡问他们战队的人为什么这么少。 　　神之草泥马：还不是因为老大。 　　000：……谁？？？ 　　神之草泥马：他不怎么在线的，你看论坛的排行榜，第一个就是他。 　　卧槽，大神啊。 　　程绡打开排行榜，第一名的头像是灰着的，她点进去看，只能看到对方的名字是0. 　　神之草泥马：你的ID和老大的有点像，我还以为是他的马甲，所以才挑战你。 　　双双：老大才不会有马甲这种东西 　　神之草泥马摸着头憨厚地笑了。 　　000：既然他不让随便往战队加人，我为什么会被通过？ 　　双双：你的数据还不错。 　　000：数据？ 　　神之草泥马笑道：要不然我为啥天天找你对战 　　原来是为了得到她的对战数据。 　　程绡心情有些复杂。她并不是爱计较的人，但是这种事不提前和她说一声到底还是感觉微妙。 　　神之草泥马又说起了别的事，程绡正准备下线，却接到了双双的私信。 　　这让她受宠若惊，毕竟她加入战队后双双和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双双：你生气了？ 　　000：没有 　　程绡如实回答。 　　000：只不过觉得有些奇怪。 　　双双没有再发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已是假期的尾声。 　　程绡在战队与神之草泥马说后天开学，之后自己可能不大能经常上线。 　　神之草泥马：好巧啊，我也是后天开学~ 　　双双：000你是大一新生？ 　　000：是啊。 　　神之草泥马：好巧啊，我也是，不过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国中生 　　都怪程绡的虚拟形象太矮了些。 　　程绡：“……”如果神之草泥马得知她曾经甚至怀疑他是小学生该怎么想。 　　双双：智商不够不要说话，谢谢。 　　双双高冷地打击过神之草泥马之后，又问程绡：你是帝军大的学生？ 　　程绡一怔，犹豫着该不该说真话。 　　总感觉有种要掉马危险。 　　自程绡加入战队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言突然开口，语气中透露着满满的高不可攀的智商优越（？）：按照开学时间和其他信息推测，他是帝军大的学生的概率为96.5% 　　神之草泥马：怎么算得这么精准 　　言：以你的智商可能理解不了。 　　神之草泥马：…… 草凸(艹皿艹 ) 　　程绡见瞒不住，只能承认：是的 　　神之草泥马：真巧啊 　　双双&言：闭嘴 　　神之草泥马：…… 　　之后双双和言都没再说话，倒是神之草泥马追着程绡想面基，均被程绡机智地化解。下了线，部长夫人来找程绡。 　　“我一个人住公寓？”程绡略有些不可置信。 　　原作中纪宣上大学是一个人搬去住公寓，原主本也想效仿，但是部长夫人爱女心切不愿意。 　　现在的情况则刚好相反。 　　程绡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蝴蝶效正是由她自己引发的。她现在的状态完全是个不问世事的死宅，部长夫人很是担心，为了不让她继续沉沦下去，部长夫人只好忍痛让她搬出去自己住。 　　“这是房卡，地址和房间号都写在上面，你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搬进去。”说到这里，部长夫人眼泪汪汪地望着程绡，“没有妈妈在身边，你一定要学着照顾好自己。”她的语气很是不舍。 第6章 　　尽管部长夫人不断暗示程绡如果实在不想去的话可以留下，程绡本人却喜滋滋地接过房卡，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部长与部长夫人对她虽然很好，但是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生活。 　　就这样，在部长夫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程绡以最快的速度将行李收拾好，让机器管家帮着快递到公寓。部长夫人甚至连反悔的时间都没有，程绡已经坐车往公寓去。 　　那是一栋高度机械化的公寓，每一层三家住户，面积连程绡的卧室都比不上，但置备齐全，又有机器定时清扫，住起来很舒服。 　　程绡迫不及待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跟着她来的小埋委屈兮兮：“主人真的不让我留下吗？” 　　程绡很坚决：“你乖乖回去，反正我周末也是要回家住的。” 　　正主纪宣就在隔壁住着，她可不想留着小埋这个祸害在身边。 　　小埋与司机走后，程绡将行李简单归置。部长夫人很贴心地将一切需要的物资准备齐全，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缺漏就回到房间温书。 　　帝国军事大学要比其他大学早开学一个月，据她得到的情报，开学第一周就要进行分班测验，其中包括理论与模拟机甲对战。之所以是模拟对战，一是避免误伤，二是减少成本。有关机甲的实战课至少在大三才会开放。 　　晚上程绡抽空上了论坛，战队里其他人都不在。 　　她刚要退出，却听到提示音。 　　竟然是传说中的队长0上线了。 　　程绡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他的名称是金色的，象征着在论坛独一无二的地位。程绡稍有些紧张，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倒是0先开口：这么晚还在 　　程绡受宠若惊。她还以为神龙不见首尾的榜首大神会是一个高傲冷漠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却意外的亲民。 　　000：……是啊，睡不着。 　　0：因为马上要开学吗 　　他怎么知道？程绡惊诧。 　　0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听他们说的 　　000：是的 　　程绡回答完，二人一时都无话，陷入可疑的沉默。程绡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走，0又发来消息。 　　0：要来一局吗 　　……诶？ 　　大神竟然肯找她对战。程绡知道自己是肯定赢不了的，但能和排行第一的大神对战已经是奇迹。 　　0发起无时限对战邀请，程绡接受，他们来到竞技场。 　　与程绡想象中的速战速决不同，0似乎是有意吊着她，每次将她逼入绝境后又稍稍退开，等她刚能喘口气紧接着又是更猛烈的进攻。 　　又一次重蹈覆辙，程绡的机甲摔在地上就快要报废，尽管痛觉传感器只传达5%的痛感，程绡却感到难以忍受。 　　不光因为实打实的生理因素，更多是来自于心理上的。 　　太绝望了。 　　程绡强忍着才没有说放弃。 　　0：到极限了吗？^_^ 　　盯着那个不怀好意的微笑表情，程绡终于醒悟，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好心好意的亲民大神。他像猫捉弄耗子一样捉弄她，完全是闲得无聊来满足他的恶趣味。 　　程绡明明已经坚持不下去，但对0的怨愤却短时间激励着她重新站起来对战。一次又一次，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摔倒，等到她已经麻木的时候，0才像是玩够了，一击必杀，终于结束她的噩梦。 　　……这个人是魔鬼吗？ 　　程绡累得气喘吁吁。 　　0却笑吟吟的：晚安，做个好梦 　　说完他毫不迟疑地下线了。 　　程绡：“……” 　　0的精神绞杀对程绡伤害很大.程绡做了一晚上有关机甲的梦，快要天亮时她甚至梦到了0，他坐在机甲上，高临下望着她。他们对战，他将她逼到悬崖边，最后一击机甲四分五裂，她也马上就要摔落下去，这时0抓住了她的手。 　　程绡抬头，看到0笑得很温柔：“晚安，做个好梦。”话音刚落，他松开了手。 　　程绡惊醒，冷汗涔涔。 　　第二天中午门铃响起，正在看书的程绡去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纪宣。 　　纪宣没有穿正装，整个人高不可攀的气质少了许多。他蹙眉，看着怨念满满的程绡，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遇到一个人渣。”程绡无精打采。 　　昨晚的一战彻底摧毁了0在程绡心中的形象。什么排名第一的大神，什么实力一流的神隐，根本就是个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混蛋。 　　0的精神绞杀实在是太过可怕的体验。程绡甚至在短时间内对机甲产生了心理阴影。 　　程绡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纪宣却显然误会了她的本意。 　　“绡绡……”纪宣似乎想要放缓神色，但是没能成功，“你……”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无所知的程绡就先打断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还是她与纪宣第一次面对面正式接触。纪宣虽然在游戏里经常因为女主而处于智商下线的状态，但不涉及女主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对程绡这个小青梅也算是尽心照顾。女主在原作里与原主发生矛盾，纪宣甚至毫不犹豫选择了相信她。 　　程绡的话及时拯救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的纪宣。 　　纪宣轻咳一声，缓解些尴尬后才道：“阿姨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也刚搬过来，让我多照顾你，免得你又不吃饭。” 　　部长夫人还真是想法设法替她创造机会。 　　他们商定好一起出去吃午饭。纪宣等在门口，程绡回去换衣服。公寓虽然有定点供应的三餐，但大多是为了健康考虑而不是口感，与程家公馆如出一辙。程绡已经吃得不想再吃。 　　她换好衣服出门，纪宣问她：“想吃什么？” 　　程绡边扣外套的纽扣边要回答，隔壁的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人。 　　程绡下意识地躲在纪宣身后，警惕地看向陆时见。 　　纪宣见程绡的反应这么大，一怔，才略有些歉意地解释：“我忘记和你说了，时见他一个月前回了蓝星，也是帝军大的预备生。” 　　陆时见却完全不意外再见到程绡。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我很可怕吗？” 　　程绡尴尬地笑了笑，拽着纪宣衣袖的手却没松开。 　　这么丢脸的举动全然是无意识的反应。之前程绡玩游戏，攻略陆时见几次就死了几次，导致她现在一见他的面就有种死亡来临的错觉。 　　他们三个一起乘着电梯去吃午饭。纪宣与陆时见相谈甚欢，气氛很是和睦，程绡则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纪宣选了一家中餐馆，在与陆时见聊天的间隙抽空问程绡说：“你要什么？” 　　程绡望着菜单喜极而泣。她来《机甲》这么长时间基本都是在营养素和营养餐中度过的。部长夫人是个养生达人，绝对不碰任何可能有损她美貌的食物，其中川菜首当其冲。连带着程绡都快忘记油盐酱醋是什么味道。 　　点了餐，他们被机器服务生带到二楼。在这个世界人力是最贵的服务，大部分的餐馆都实现了机械化，只有高档会所还保留着人工服务的传统。不过能入选其中的服务生，大多持有很高的□□。 　　纪宣与陆时见说着话，程绡坐在一边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 　　“程绡也是机甲系的？”忽然，陆时见将话题扯到她身上。 　　程绡抬眼看去，陆时见同样也礼节性地含笑望着她。 　　程绡连忙端起完美无缺的假笑，很有礼貌的点点头。举止态度俨然符合一个最无趣最中规中矩的淑女。 　　吸引BOSS的注意简直是作大死的行为。程绡虽然不知道怎么攻略陆时见，却很清楚怎么能让他对自己兴趣全无。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虚伪又假正经的贵族子弟。 　　陆时见朝着她礼貌地笑了笑，方才收回目光。 　　程绡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回去的途中陆时见有事先走，只剩下程绡和纪宣两个。 　　纪宣问她：“你怕他？” 　　程绡静默一瞬：“很明显？” 　　“也还好吧。”纪宣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蹙了下眉头，似乎想说，但最后并没有说出口。 　　程绡不着痕迹地问他：“你觉得陆时见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宣想也没想：“一个正直又善良的人。” 　　程绡：？？？ 　　这也差得太远了吧。 　　想想日后他们和这颗星球的命运，程绡叹了口气。 　　“对了，你刚才……”纪宣垂眸看向矮他许多的程绡，表情似有些纠结。 　　罪魁祸首程绡一脸茫然：“什么？” 　　纪宣这辈子也没遇到过这样为难的时候。一方面出于兄长式的责任心他觉得有必要劝说程绡不要误入歧途，这种为情所困的案例他见得太多。另一方面他的性格和骄傲又让他没法将这种事轻易说出口，毕竟总是关心这些显得太婆婆妈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暴自弃说道：“……算了。” 　　程绡一脸茫然。 　　程绡完全没有体察出纪宣的纠结。她回到公寓后就立即投身于功课的复习中。 　　第二天帝国军事大学开学日。 　　纪宣顺路接程绡一起去开学报到。陆时见不在，这一点令程绡很开心。 　　帝军大门前人山人海。有老生有新生，还有来送新生的家属，根本开不进车。纪宣尝试数次无果，只好停在路边，与程绡走着进去。 　　不得不说高颜值的组合杀伤力无穷，更何况他们两个的身份特殊，一路上得到诸多有意无意的瞩目。 　　程绡对此习以为常，不觉有什么。纪宣则照旧满脸的不耐烦。他对相貌什么的并不在意，也很讨厌旁人以貌取人。他小时候就时常因为长得过分漂亮而被人轻视对待。 　　领完新生指导手册后，纪宣被人叫走，程绡一个人去液晶公告栏前。围着太多人，程绡只能断断续续看到的告示。上面大致写着新生的近日安排，规定分班测验期间所有新生都必须住校，还有分班测验的时间就安排在—— 　　今天。 第7章 　　分班测验先进行理论考试，因为是机器阅卷，交卷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成绩就出来了，程绡不如原主那样基础扎实，但也拿到了A+的分数，被划分到A档区。 　　程绡拿到A区资格后往测验其间划分好的宿舍去。 　　宿舍是四人间，大小适中，布置的很是干净舒适。其中住在靠外的两个女生一个叫陈霜一个叫陶梓，看见程绡进来，她们拘谨而稍有些戒备地和她打了招呼。 　　程绡礼貌地回应。 　　住在她对床的是个足矮了她一头的小姑娘，长得很可爱，但却始终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另外两个女生似乎都因此有些怕她。 　　整理好床铺她们先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程绡和那个小姑娘。 　　程绡前世还没来得及接受大学的训练，不怎么会套被罩和整理宿舍的这种床铺，难免笨手笨脚。对床的小姑娘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其后在一边冷眼旁观。眼见着程绡数不清多少次的尝试失败，小姑娘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被单。 　　程绡一怔，小姑娘冷淡地说：“麻烦让一下。” 　　程绡自觉地让开位置。小姑娘很快就替她整理好，动作利落，与之前的程绡形成鲜明对比。 　　程绡真情实意称赞她：“你好厉害。” 　　小姑娘没有说话。 　　程绡道：“我是程绡，多谢你。”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她眼睛的眼色很黑，因而总有种见不到底的感觉，更加重了她身上疏离冷淡的气质。 　　她淡淡回道：“代双。” 　　程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名字。 　　“你真人比照片好看。”代双说道。 　　程绡疑惑：“什么照片？” 　　代双看向她：“学校论坛上有你的照片，你不知道吗？” 　　程绡除了机甲论坛几乎不去别的地方玩，当然不知道。 　　代双并不打算和她解释清楚。她看了眼宿舍的电子表：“晚上有新生晚会，你要去吗？” 　　程绡摇摇头。她对这些活动并不是很感兴趣。 　　“那晚饭你去食堂吃吗？”代双又问。 　　程绡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之前纪宣叮嘱她的事：“……可能不去。” 　　代双略一颔首，就带着自己的饭盒先去了食堂。 　　程绡看着代双离去的身影，虽然这位新舍友是个很奇怪的人，但她却对她意外地很有好感。 　　将剩下的行李归置好，程绡看了看表，离与纪宣约定好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她用戴在手腕上的语音器给纪宣发了消息，先一个人往学校图书馆去了。 　　在图书馆连上星网，程绡先去了代双所说的帝军大论坛。首页有一个很醒目的爆红帖，帖名#69届大一新生美女实况排行榜#。 　　程绡：……好无聊。 　　她点进去看，有二十位候选人，从机甲战斗系到军乐系都有，分别配着报到时不知被什么人被人偷拍的照片。按着排行榜实时票选排名她暂居第一，第二则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周子柔。 　　又在无形中拉了一波仇恨值。 　　程绡也很无奈。 　　退出后她上了机甲论坛，战队里神之草泥马和言都在。 　　神之草泥马依旧元气满满：嗨~开学第一天过得怎么样？ 　　000：还好 　　000：你呢？ 　　神之草泥马：……我也还好 　　言适时拆台：他理论考试只得了10分 　　神之草泥马：是出题的太变态好不好！！凸(艹皿艹 ) 　　他们聊了一会儿，在草泥马N+1次想要面基，程绡也N+1次回绝他之后，言突然问她：你和0进行了对战？ 　　程绡被问及不太想回忆起的体验，心情大为低落：……是的。 　　神之草泥马：卧槽！！！！！！ 　　神之草泥马：我敬你是条汉子 　　000：啊？ 　　神之草泥马：感觉怎么样？ 　　程绡如实回答：很糟糕 　　神之草泥马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笑得贱兮兮：嘿嘿嘿 　　言很冷静：我没想到他会和你对战，明明概率只有21.6% 　　神之草泥马则安慰她：没关系，其实被虐着虐着就习惯了，你看我，以前也贼害怕了，现在觉得还好~ 　　程绡吐槽：你这个抖M 　　言似乎还在纠结这样低概率事件发生的原因。他细细询问了程绡对战那天的情况，程绡一一作答。一时草泥马和言都沉默下来。 　　程绡很奇怪：？？？怎么了？ 　　神之草泥马：我错怪你了 　　000：？ 　　神之草泥马：老大他原来真是个变态 　　程绡一头雾水。 　　言给她解释说，0虽然捉摸不透又阴晴不定，但对其他人还没有这样恶劣过。 　　程绡心情复杂：……我这是被他讨厌了吗？ 　　言：根据我对他的分析，只有20%的可能 　　000：剩下80%呢？ 　　言：他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而已 　　000：……什么意思？ 　　很难得，言竟然回答：不知道 　　000：？ 　　言：这样超出概率的情况发生，只能说明我现在所知的条件并不充分 　　言：你与0有什么其他交际吗？ 　　程绡苦思冥想：……应该没有吧 　　言陷入沉思不再说话。 　　与纪宣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程绡不再多留，与他们两个道别后就下了线。 　　她走出图书馆时正好遇见来找她的纪宣。 　　纪宣沉着脸，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他转眼看到程绡，稍稍缓了脸色。 　　程绡纳罕：“怎么了？” 　　纪宣没有回答。 　　他带她去了校外的旋转餐厅用餐。之前部长夫人曾特意叮嘱过他，说是学校食堂的饭不干净，要他帮着监督程绡。 　　程绡对着眼前食之无味的营养素餐苦着一张脸：“我只能吃这个吗？”早知道还不如和代双一起去食堂。 　　纪宣对程绡的痛苦视而不见，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阿姨是这样说的。” 　　用过餐，回去的途中程绡又问起纪宣，纪宣仍是没有作答，只提起另外一件事：“明天就要开始模拟对战的测验。你和我一组。”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陈述。 　　帝军大的机甲对战都是采用小组积分制，也就是只要小组的总分达标，就可以算为小组内组员的总成绩。当然这并不是硬性规定，学生也可以选择单独作战。校方之所以采用这样的做法，主要是为了培养同窗情谊，再就是利用小组模式激励组员上进。 　　纪宣的实力毋庸置疑很强，他找程绡当搭档，毫无疑问是为了帮她拉分。原主的实战成绩算不上多糟糕，但在强手如云的帝军大显然是不够用的，要想顺位分进上层学院的A班，除了走后门只能是出此下策。 　　现在的程绡其实并不需要纪宣这样帮忙，不过她还是很感谢他的好意。 　　纪宣明显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没与程绡多说什么，将她送回宿舍就先离开了。 　　晚上代双也来找程绡，问她需要不需要搭档的事，程绡很尴尬：“抱歉，我已经有搭档了。”一天之内连着两次拒绝新认识的舍友，程绡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反倒是被拒绝的代双态度坦然，并没有因此产生多余的情绪。她问：“是刚才送你的那个人？” 　　程绡点点头。 　　第二天机甲学院的模拟对战正式开始。 　　每个作战单位（包括小组和个人）各进行十场比赛，取最后的总分为测验成绩，与理论成绩各取50%作为总成绩，这也是分班和学院排名的唯一依据。 　　前几场比赛都进行得很顺利，遇到的对手大都不强，纪宣又是自幼接受精英教育的Top级实力，甚至有两场还没有进入竞技场，对手就先选择放弃。 　　程绡一路躺赢。 　　她这样的行为自然有人看不惯。宿舍里除代双以外的另外两个女生对程绡就很不友好。不过程绡的身份家世摆在那里，她们不敢明着来，暗里小动作不断。一开始程绡还没察觉，直到她不知第几次从床下面发现死耗子，代双皱着眉问她：“你难道不打算反击吗？” 　　程绡不明所以。 　　其实不能怪她对这些事不敏感。程绡在原世界与周围的同学一向和睦，论坛的朋友也时时护着她，除了被顽劣的堂弟欺负过她并不曾遇到过这种事。而且就算有时候在论坛里与人有争执冲突，也多是光明正大靠着实力解决。 　　代双懒得解释。她从床底捞出来己的脸盆接了水，冷着脸咚咚咚敲着浴室的门。 　　占用浴室已经将近一个小时的陈霜正在敷面膜，她原本不打算理会外面的砸门，但是代双并不放弃，陈霜被烦得久了，正要开门怼回去，迎面已是一盆凉水泼了过来。 　　陈霜直接被浇了个透心凉。 　　“再做这样恶心的事就不是一盆水的问题了。”代双的语气冷漠。 　　陈霜被唬住，嘭的一声关上了门，没敢说什么。 　　看到陈霜的反应，程绡这才明白。 　　原来她这些天遇到的“意外”其实都是“被针对”= = 　　程绡：“……谢谢。” 　　“不必。”代双说道。 第8章 　　程绡并不是什么没有脾气的软妹子，她先前之所以不反击，是完全没想到有人会用这样低劣的手段。而陈霜和陶梓两个则因为程绡之前的不作为认定她只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大小姐，万没想到程绡回击的手段简单粗暴，直接一封投诉信交给了校长。 　　陈霜&陶梓：…… 　　这种操作简直就像打架打不过跑去告家长= = 　　程绡不以为然。 　　校长维拉是个有一半的西方血统中年女人。得益于这个时代的高科技，尽管她实际上已年过半百，但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岁出头。 　　维拉校长看了程绡的申诉信：“事情的经过我大致了解，你的诉求是……” 　　程绡说道：“第一，我并不认为我的行为违反了学校法规或者道德底线。小组积分制的规则是学院定下的，即便我得到好处也是合理的。第二，就算有人不赞同这种规则制度，也应该堂堂正正提出来，而不是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去进行报复。” 　　维拉校长揉着太阳穴：“所以……” 　　程绡看向对面的陈霜她们：“所以我接受她们的挑战。” 　　维拉校长推了推眼镜：“好，这个事我……你说什么？” 　　陈霜和陶梓两个也是一脸震惊。 　　程绡的身份特殊，整个联盟也找不出几个能相提并论的。所以陈霜她们一开始还以为程绡会动用权势打压她们。这通常是最可能也最有效的措施，甚至连维拉校长也这么认为。 　　程绡继续说道：“我个人极度反感并厌恶她们的行为，但却理解她们的质疑。我现在的分数是A班的准预备生，但是却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所以我决定接受她们的挑战。” 　　陈霜和陶梓心情复杂。 　　她真的想多了，她们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她而已。 　　不过这样的决定对陈霜她们是有利的。陶梓的实战成绩一般，陈霜的实战成绩却是A+级，比程绡的B-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好。” 　　事情就这样奇异地圆满结束，维拉校长本人也始料未及。他原想着依照程家小公主的个性肯定要不依不饶闹上一阵。不过她的实战水平…… 　　维拉校长看了眼程绡，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 　　权衡之后，维拉校长说道：“分班测验还有几天就结束，这期间你们不许再做任何出格的事，否则一律记大过。等到测验结束我再安排你们另行对战。” 　　程绡和陈霜都接受了这个方案。 　　从校长室出来，程绡问她们：“你们对我没必要突然讨厌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有人和你们说了什么？” 　　陈霜与陶梓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均是一愣。 　　“是周子柔？”程绡猜测。 　　她们虽然没有回答，表情已经代表了一切。 　　之后陈霜和陶梓安分许多，第一顾忌程绡，第二顾忌代双这个大杀器。 　　当然程绡并不知道后者。 　　九场对决之后终于迎来决赛。作为九场全胜组，他们自然而然对上了周子柔所在的全胜组。 　　按照赛制最后一场对战纪宣不能再一对二。他对程绡说：“输一局也没关系。” 　　虽然在排名上会有影响，但是他们的总分已经确保会入围A班。 　　程绡笑了笑，没有说话。 　　比赛前几天程绡上论坛，却发现0竟然在线。 　　程绡慌不择路，刚要退出来，0叫住了她。 　　0：要来一局吗^_^ 　　程绡盯着那个笑脸瑟瑟发抖：不了吧……我后天还有比赛 　　所以求放过QAQ 　　0：这样啊 　　之后0没再说话。 　　……他真的就这么放过她了？ 　　对0的人品极度不信任的程绡惊疑不定。 　　0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还不下线？ 　　看来0这一次真的没有整她的心思。 　　程绡想了想，鬼使神差的，她问他：如果有一个人总是找你的麻烦该怎么办？ 　　0：你怕那个人？ 　　000：不怕，就是觉得很烦。 　　原作中原主与周子柔水火不相容，可是程绡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然而目前的状况就算她有意不参与，周子柔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0：那毁掉好了 　　000：……啊？ 　　0：就是毁掉啊^_^难道听不明白？ 　　好……好可怕。 　　果然这种问题不能问这样的神经病。 　　程绡随意应付过，匆匆下了线。 　　很快到了比赛那天。 　　程绡与纪宣坐进虚拟操作室，隔着玻璃与周子柔他们面对面。 　　周子柔看到纪宣，朝着他甜甜地一笑。而后她的目光扫到程绡，瞬间变了脸，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讨厌她。 　　程绡却对她笑得很开心。 　　周子柔一头雾水，正想着程绡又在耍什么诡计，程绡大大方方地朝她比了个中指。 　　周子柔：“……” 　　忽略掉程绡幼稚的精神攻击，周子柔全身心投入到对战中。她对程绡的水平再了解不过，这位小公主除了在纪宣的事上还有点头脑外，别的不值一提。尤其是她根本不喜欢机甲，考进帝军大不过是为了追随纪宣。而周子柔就不同了，她是高考实战中唯一得到S级成绩的女操作员。她的搭档目前看来也仅次于纪宣的实力。所以他们这一组很被看好，甚至在学校论坛上被称作这一届的最强组合。 　　有程绡这个拖累在，即便是纪宣也无力回天。 　　比赛正式开始。 　　纪宣原想着一拖二，虽然赢不了但是也不至于在程绡身上失分太多。但是周子柔他们一早就想好了对策，周子柔的搭档打不过纪宣，却能拖住他，因此纪宣根本脱不开身去照看程绡。 　　这空档就是周子柔报仇的机会了。 　　周子柔操纵着机甲，完全不留余力发起进攻。 　　周子柔暗想着程绡慌乱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这家伙一紧张估计连发动键都不知道在哪里。然而还没等她亲眼见到这一幕，程绡的机甲却机敏地躲过了这一击，动作流畅，完全不像程绡该有的水平。 　　周子柔一怔，旋即恼羞成怒。她只以为程绡撞大运罢了。周子柔再此先发制人，程绡却游刃有余地操纵着机甲一一避开，耐心得很，并不急着反击。 　　0虽然是个混蛋，可是却教给她重要的一课。 　　对待贱人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周子柔的进攻完全无效。比赛进行到快一半，比分还停留在1-0，那一分还是由纪宣获得的。 　　不说周子柔，场外围观的学生也都发出了嘘声。 　　他们先前几乎全都以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吊打。 　　中场休息，连纪宣都感到意外：“你进步很多。” 　　程绡说道：“你不用顾虑我，我能应付得来。”上半场纪宣正是担心程绡，所以才屡屡被周子柔的搭档绊住手脚。 　　纪宣点头：“你保持现在这样就好。”只要程绡不失分，他们就能赢。 　　程绡却没有回答。 　　下半场开始，与上半场被牵制的局面不同，这一场无论是纪宣还是程绡都展开了攻势。纪宣不用说，实力过硬。而程绡与周子柔这边…… 　　程绡竟然反攻了。 　　在上半场出于进攻状态的周子柔招架不住，屡屡失分。周子柔的实力并不弱，但是却远不如神之草泥马他们，程绡虽算不上完全的碾压，却明显占有优势。 　　这场比赛超出很多人预期。 　　时间到，纪宣程绡一组最终以15-5的成绩轻松获胜。 　　周子柔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摔了体感器，对着裁判提出质疑：“我申请仲裁！” 　　所谓的仲裁即是全方位检查，以防止选手作弊。 　　然而检查后的结果——“仲裁无效”。 　　程绡实在是太开心了，给了旁边的队友纪宣一个大大的熊抱，纪宣满脸无奈，不过并没有推开她。 　　程绡纪宣的队伍名列学院大一榜第一，周子柔他们位居第三。分班测验就此结束，程绡以当之无愧的实力进入上层学院A班。 　　颁发荣誉证书前照例是选手互相拥抱示意，以彰显学院精神。 　　程绡的证书由周子柔颁布。她们两个面对面站着，周子柔皮笑肉不笑，进入拥抱环节，周子柔趁机附在程绡耳边说：“Bitch，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说完后她收回了手。 　　程绡笑吟吟的并不因为周子柔的挑衅而生气。接到周子柔递来的证书，她道：“要挑战就堂堂正正地来，记得不要再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伎俩哦，陈子柔。” 　　周子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姓周。” 　　“这样啊，陈子柔。” 　　等到仪式结束，周子柔一刻也不想多见程绡，立马气急败坏地离开，甚至连第三名的荣誉证书和奖杯也全都砸了。 　　程绡啧啧。 　　“她怎么了？”纪宣问。 　　程绡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第9章 　　分班测验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因为程绡在竞技场的出众表现，她在学校的知名度水涨船高。原本定好在测验后进行挑战，陈霜看过程绡对周子柔的那场比赛，临阵怯场，最终只得取消，以陈霜的道歉代替挑战赛。 　　不过最让程绡开心的，还是代双也以相当的实力进入了A班。 　　机甲学院正式开课。由于他们的军训是在第二学期，第一学期理论课占大半比重，什么机甲常识机甲维修机甲防护之类的，除此之外还有军事课与模拟操作课。简单说完这一学期的安排和注意事项，A班导员才进入正题。 　　“这一学年有代号为M的活动，学年末参与考核，占期末成绩的30%，与你们的学院排名和奖学金关系密切，我希望每个人都要重视。今天下午会进行名单对接。” 　　所谓的代号M，全称Master制度，全学院只有A班才有这项资格，主要用于帮助辅导末流院的学生进步。 　　说到这里程绡就不得不提原作的脑残脚本设定了。在机甲学院里除了以成绩划分班级，还按照综合素质划分为两大院，上层学院与末流院。名字直白到甚至不需要过多解释。上层学院的制服以白色为主，末流院的制服以黑色为主。末流院每一学年都有一次可以晋级上层学院的挑战机会。在程绡看来这样中二的设定除了方便男女主谈恋爱外没有任何益处，放在她以前的世界分分钟被举报侮辱学生人格好吗？！= = 　　到了下午由导员带着A班的学生去了通讯室。每人随即分配到两个可供选择的名额，这样的规定极大提高了名单对接效率。 　　程绡点开选项A，上面写着越夕的名字。 　　卧槽，竟然是女主。 　　游戏原作的开场就是Master的情节，因为在高考未取得一定成绩的人是会被直接划分到末流院不予参加分班测验。原作女主越夕出身贫民窟，理论成绩很过硬，但由于入学前没什么条件接触机甲和机甲模拟，在实战中得了最低的E级。女主是典型的杂草人设，家境微寒，母亲重病，父亲是个酒鬼，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家等着她拿钱吃饭。因此养成了她坚毅与不肯轻易服输性格。正是这样的执拗不屈才会不经意吸引到纪宣，并让纪宣自愿选择成为她的master. 　　程绡不准备攻略纪宣，也并不想干涉原作的故事线。她犹豫着看了眼越夕的详细体能资料，各项数据中等偏上，在末流院里算很难得。 　　程绡暂时先放到一旁。她打开B选项，上面写着：陆时见—— 　　程绡迅速勾画了A并选择提交。 　　选完后她按了按钮，导员问她：“怎么了？” 　　“我已经选好了。” 　　周围的学生略有些诧异。这件事与学年末的考核直接挂钩，每个人都认真对待，很严肃地考核着候选者的各项指标。程绡选得未免也太快太轻率了些。 　　导员点点头：“选好了就先回教室，结果明天会出来。” 　　第二天一早程绡就接到了学院发的邮件，她最终成为了陆时见的master. 　　程绡去找导员抗议：“我提出仲裁！” 　　“理由？” 　　“我选的明明是越夕同学。” 　　“可是越夕同学选的是纪宣同学，他们互为对接。” 　　程绡仍不甘心：“……这位陆时见同学实力很强，并不需要我作为他的master.” 　　导员神色古怪地看了程绡一眼，最后道：“仲裁无效，如果你还有异议就去找维拉校长。”说完他就抱着资料溜走，也不管程绡在背后叫他。 　　程绡无奈，只能去找维拉校长。 　　维拉校长沉吟片刻，说道：“结果是按照一早定好的算法计算出来的，越同学没有选你，陆同学选了你，按照顺位规则你会和陆同学达成对接。就算是我也没有权力随意更改。” 　　“……不能换其他人吗？谁都可以。” 　　维拉校长摇头。 　　“但是……” 　　“陆同学身份特殊。”维拉校长看向程绡，打断她“你与他从小认识，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都是最佳人选。” 　　程绡的提议被毫不留情地驳回。 　　她一边在心里悲哀地计算着自己的死亡日期，一边无精打采走出校长室。 　　出来时程绡遇到代双。 　　代双的脸色似乎也不怎么好，甚至都没看到她，她就直接进了校长室。 　　程绡没有心情继续留下来上课。她回到公寓，发现密码门竟然开着。 　　程绡轻手轻脚进了屋，正要查看有什么异样，身后忽然有人说话：“你在找什么？” 　　程绡被吓了一跳。她一转身，看见陆时见正坐在她家沙发上，旁边还站着许久不见的小埋。 　　陆时见很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微垂着过分好看的眼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这模样就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正当主人一样。 　　程绡看看陆时见，又看看垂着头一副小可怜表情的小埋：“……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一回来他就在你家门口蹲着。”陆时见指了指小埋，“我看他太可怜，就帮他进来了。” 　　“……重点难道不该是你怎么帮他进来的吗？”如果没记错部长夫人为了确保她的安全，特意在本来的密码锁之外又加了一道防护锁，除了本人，其他人若强制打开都会直接将信息传报给军部。 　　陆时见却一脸理所当然：“这很困难吗？” 　　程绡：“……” 　　“不过你的品位真的是灾难。”陆时见看了眼小埋。 　　他并不是说小埋像纪宣的长相，而是顶着这样一张脸的小埋被原主设定成了如今四不像的性格。正主纪宣看到大概也会被气得半死吧。 　　小埋委屈兮兮。 　　程绡无力扶额。 　　她费尽心机隐藏的小秘密竟然被大Boss撞到了，与其说巧合，不如说是宇宙的恶意= = 　　“你喜欢纪宣？”陆时见看向程绡，好看的眼眸中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程绡拿出官方腔调：“我对纪宣只有像对兄长一样的崇拜。” 　　陆时见微蹙一下眉毛，笑道：“好恶心的说法。” 　　程绡：“……” 　　“放心，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说出去。”陆时见道。 　　这个说辞！ 　　程绡心中警铃大作。她虽然没能成功地攻略下陆时见，但在这么多次的交手中，她很清楚陆时见的性格。多少次他笑眯眯地和她保证不会杀她，下一秒立马刀刃见血，并且还笑着附赠一句“你竟然相信了”的嘲讽。 　　……这个变态。 　　程绡后颈发凉，她摸了摸脖子，强自镇定下来：“……还真是多谢你了。” 　　陆时见完全不客气：“不用谢。”说完他起身往外走。 　　程绡见他没了下文，很是疑心。 　　难道他真的就这样放过她了？ 　　就在陆时见与程绡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程绡紧张起来。 　　他垂眸看她：“对了，听说你是我的master？” 　　程绡不久前才因为这件事在校长室极力嫌弃过他，现在难免心虚。 　　她笑得很假：“……应该是吧。” 　　陆时见“哦”了一声，忽然凑近了程绡。程绡身高一米六五，在女生中其实不算矮，但陆时见目测足有一米八五，和纪宣差不多高，程绡本来就怕他，现在更是压迫感满满，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陆时见看她这副反应，笑了起来。 　　他拉开与程绡的距离，像是确定了什么，笑吟吟地望着她：“你果然是在害怕我。” 　　程绡腿有些发软：“没，没有吧。” 　　真的没有你结巴什么？！ 　　程绡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QAQ 　　陆时见觉得很有趣：“我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了。” 　　诶？这句话似乎在游戏里出现过…… 　　没错。程绡想了起来，这句话确实经常在Raphael那条线里出现，而且往往紧跟着下一句是“真是可惜”。然后她就会被杀掉，进入凶残无比的BE结局。 　　她甚至已经隐约感受到了来自于大Boss的杀意。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程绡想都没有想，就条件反射地说出了那句足足让她后悔了好几年的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最后一个字，程绡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她的脑海里闪过黑白电视、海绵宝宝、过期的鱼子酱、新学期的制服还有核弹爆发时的蘑菇云一系列没有相关的意象。 　　……程绡生无可恋。 　　她觉得自己的命大概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陆时见却笑得很开心，和之前那种带着压迫感的笑完全不同。他说道：“你很有趣。” 　　完了完了完了。 　　程绡的脸上尽量还保持着僵硬的假笑，脑子却一片空白。 第10章 　　陆时见走后，程绡虚脱一般缩在沙发里不言不语。 　　真?傻白甜小埋丝毫没有察觉出方才那番暗地里的对持，他不明所以：“主人哪里不舒服，要喝果汁吗？” 　　程绡这才强打起精神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小埋撇撇嘴，似乎都要哭出来了：“我很想念主人。” 　　程绡：“……家里知道你跑出来了吗？” 　　小埋摇摇头：“我一直被关在主人卧室的影视墙里，定期打扫卫生的时候才机会逃了出来。” 　　“……你现在就回去。” 　　“主人……”小埋可怜兮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程绡看着他这副模样，已经不知多少次感到庆幸——幸好纪宣不知道小埋的存在。 　　“不可以。”她强迫自己狠下心，“你必须回家，现在，马上。” 　　程绡虽然说得很决绝，奈何小埋天生属牛皮糖的，抱着她大腿嘤嘤嘤哭着就是不肯走。程绡怎么甩也甩不掉，最后只能与它约法三章，在有人来的时候不能露面，家里没人不许给其他人开门，等等。总之确保了纪宣不会发现他。 　　小埋是只要能留下什么都肯答应的。约定好，它喜滋滋地肩负起程绡小管家的职责，四处帮忙巡察。 　　来到厨房，它问道：“厨房近期的使用率为0，主人不在家里吃饭吗？” 　　小埋提起了程绡的伤心事。程绡原想着搬出来自己住好歹能吃些正常的饭，但现在在纪宣的奉旨监督下，一周能吃到一次汉堡都难得。 　　小埋自告奋勇：“主人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每天替主人准备食物。” 　　程绡不抱希望：“又是各种口味的营养餐？” 　　“主人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不过我会做的有很多。” 　　小埋打印了一份菜单给程绡，上至各种菜式，下至各种甜品，甚至于地方小吃，小埋几乎全部都会。 　　程绡出乎意料：“你还会这些？好厉害。” 　　这还是程绡暑假以来第一次表扬小埋，小埋羞赧：“这是主人在设置的时候选得附加项。” 　　程绡对原主的印象不再那么差劲。 　　能够吃到热乎乎的饭，程绡简直要落下幸福的泪水，吃饱喝足后就连面对惨淡的未来也多了几分信心。 　　横竖也就一学年。 　　第二天去上课，导员将安排表投到每个人的接收器上。周一至周五A班学生正常上课，周六与末流院的对接生搭档练习，除此之外每天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都需要与对接生进行模拟对战。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程绡磨蹭着不想离开，她一瞥眼看见代双也没出去。 　　“你不去吗？” 　　“一会儿去。” 　　程绡点点头，又问：“你搭档怎么样？” 　　提到这个，代双的脸色变得阴沉，她冷漠道：“是一个笨蛋。” 　　程绡一怔：“诶？” 　　代双没有说下去。 　　程绡不好再打扰她。 　　她去找导员，导员正在写报告，似乎猜到是她，导员头也不抬：“不行，不能，不可以。” 　　程绡：“……” 　　导员这才看她：“友情提醒，社团活动的出勤率也算在成绩里。” 　　程绡苦着一张脸：“我能不能选择放弃。” 　　“当然可以。”导员道，“除非你和你的搭档意见一致。因为他的成绩也会算在内。” 　　程绡走投无路，只好乖乖去了模拟操作室。 　　所有人都集中在一楼，整个大厅分外喧闹，饶是如此程绡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陆时见。他身上穿着末流院的黑色制服。他并不像其他末流院的学生一样穿得随意甚至于邋遢，反而一板一眼地将每一颗扣子都系好，只在袖口和领口隐约露出些里面的白衬衣。 　　明明是一个再散漫不过的人，偏偏却在一些难以理解的地方认真到可怕。 　　程绡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女生红着脸去找陆时见，像是在问什么事，陆时见很有礼貌地隔开了距离并回答了她。温驯无害的气质与模样，与记忆中恶劣的Raphael并不一样。 　　程绡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玩Raphael线真的有被他这样的外表骗到过，一度以为他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苦衷，直到被杀前一刻她仍抱持着这种想法。 　　可惜全都是假象。 　　程绡叹口气走过去。陆时见看见她，笑得愈发灿烂了些。 　　“怎么才来？”他的语气温和，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有点事要处理。” 　　“这样啊。”陆时见其实并不介意程绡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笑着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纪宣和越夕：“不要想着逃避哦。” 　　程绡心里一凛。 　　他们进了操作室，启动机器的时候，程绡说：“你的实力应该不弱。” 　　陆时见抬眸轻轻看了她一眼，笑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有上帝视角啊。 　　陆时见的战斗力在原作中并没有完全展现，尽管如此却仍然是碾压级别。更何况他在后期还会觉醒一个独一无二的金手指，单体作战力匹配十艘巡弋舰。 　　一想到这些程绡的心情更加沉重。 　　虽说是对战，其实也就是一些常规的操作练习。程绡百无聊赖，不经意地抬眼看到了对面的陆时见，他正在专心操作。程绡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修长而干净，并不像寻常男生那样骨节分明。 　　“真是可怜。”陆时见忽然道。 　　程绡不明所以：“什么？” 　　“没有足够的实力却得到超出能力的礼物，应该是一件很悲惨的事吧。”他慢条斯理地说完，才抬眼看向程绡，嘴角虽带着笑，眼中却冷冰冰的。 　　程绡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你的身后。”陆时见道。 　　程绡依言回过头去，隔着一间空着的操作室，有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生浑身湿漉漉的，不知被谁浇了一盆水，显得分外狼狈。 　　程绡：“她是……” 　　“你不认识吗？”陆时见懒洋洋地笑着，“我还以为你对纪宣很关心呢。” 　　程绡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女生就是游戏的女主越夕。她估计是被同学院的人排挤了，那些人趁着纪宣不在就给她使各种绊子。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这个剧情她在纪宣线走过= = 　　越夕相貌普通，家境贫寒，机甲技术更是糟糕。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却偏偏被实力第一的纪宣选中。纪宣拥趸众多，有一些觉得看不惯的，就总是明里暗里欺负越夕。 　　在游戏中这里的正确选项是默默忍受，不对任何人提起。稳赚一波纪宣的好感度。 　　“既然觉得这种事不公平，为什么不向更强一些的提出来，反而要去欺负最弱的那个呢？” 　　这个问题困惑程绡好久了。不仅纪宣线有这种剧情，别的线或多或少也会有。如果真的觉得以纪宣的能力去辅导越夕妹子太浪费了些，那就直接去找纪宣或者导员提出抗议，相比于越夕，更多的决定权难道不是在他们手里？ 　　程绡浑然未觉自己对着陆时见说出了真心话。 　　后者难得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是认真的？” 　　程绡这才回过神来。 　　陆时见笑她：“小公主，你真的喜欢纪宣吗？” 　　程绡含糊着回答：“我不是说了嘛，像哥哥一样的喜欢而已。” 　　“答案很简单。”陆时见又接起程绡先前的话茬，“弱肉强食，人类天性就是恃强凌弱的物种，只不过上位者制造出虚伪的文明掩盖了真相。” 　　他的话里隐隐带着嘲讽和冷意。 　　程绡轻蹙了眉，犹豫一下，还是道：“我不这么觉得。” 　　陆时见挑挑眉，笑着看向她。 　　“总有人不是这样的，即使从概率上说，肯定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人。” 　　陆时见未置可否，他笑了笑：“你这样想也好。走吧。” 　　程绡没反应过来：“嗯？” 　　“时间到了。”陆时见道，“难道你还想再陪我多待一会儿？” 　　当然不想。 　　程绡走时路过代双他们的操作室。代双坐在控制板前，身边站着个十分高大的男生，剃着平头，黑色制服穿得松松垮垮。代双冷着脸，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那个男生则满脸歉意，低头哈腰的，似乎对代双又怕又惧。 　　程绡原本想和代双打个招呼，但见她忙着就先走了。 　　吃过晚饭，程绡进入论坛。 　　神之草泥马他们都不在。程绡围观了几场比赛，因为没有大神参与，大多是菜鸡互啄。她看得索然无味，正要退出时0上线了。 　　程绡稍一踌躇，取消了退出。 　　0：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程绡一怔，继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周子柔那件事。 　　000：算是解决了吧 　　0：算是？ 　　000：至少可以保证有一段时间不用被她打扰 　　0没有说话。 　　程绡迟疑了许久，没有下线。 　　0问她：还有事？ 　　0虽然中二又丧病，但是换个角度来说，他的话总能带给她奇怪的启示。 　　程绡想了想，问他：如果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一件大事，你会怎么做？ 　　0：比如什么事？ 　　000：比如……毁灭世界之类的……？ 　　这段话刚一发出去程绡就有些后悔了。 　　如果不了解内情，这样的问题未免显得幼稚。 　　程绡做好了被0嘲弄的打算，没想到0难得正经地回复了她：那要看你的立场了 　　000：立场？ 　　0：支持或者不支持 　　000：当然是不支持啊…… 　　0：那就去阻止 　　000：阻止不了呢？ 　　生怕0不了解，程绡又加了句：比如那人的实力太强，根本没有阻止的余地 　　0：那就只能等死了 　　000：…… 第11章 　　程绡翻来覆去一晚上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上学路上纪宣问她：“你生病了？” 　　程绡咬着吸管摇摇头。 　　上完第一节课程绡撑不住，请假去医务室睡觉。因为太困了，她睡得很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用完之后记得把瓶子带到校外扔掉。” 　　程绡醒过来。 　　外面的人似乎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医务室有人在。 　　“可是万一被发现的话是要记大过的……” 　　“怕什么，不会被发现的，就算被发现也有人会帮你处理。” 　　程绡悄悄撩开帘子的一角，前面挡着药柜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大致能看得出有两个穿着黑色制服，不过裙摆被改得很短，另一个则穿着白色制服。 　　程绡打开了手腕上的语音器。 　　之后她们又商量了一些细枝末节的琐事。直到钢琴声的下课铃响起，她们才离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正是纪宣线里【违禁药品】一事。也是从这件事开始，纪宣与女主的关系突飞猛进。 　　没想到竟然被她撞上了。 　　程绡关了语音器，重新躺回床上。 　　医务室的美女老师哼着小调回来，她打开帘子见程绡还在，问她：“休息好了没？” 　　“没有。”程绡打了个哈欠又睡过去。 　　下午去操作室，陆时见照旧先到。 　　又是重复而琐碎的基础练习。程绡做得心不在焉，对面的陆时见头也不抬：“你怎么了？” 　　程绡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操作竟然错了。 　　程绡托着下巴，隔了一会儿，她看向陆时见：“假如你现在手里有A陷害B的证据，你会直接告发，还是等到适当的时机再拿出来？” 　　程绡在为这件事纠结。 　　陆时见问：“我是A还是B？” 　　程绡：“……算是B那边的。” 　　陆时见笑起来，抬眼看她：“你真的要问我？” 　　“……只是想听一听你的建议。”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陆时见说道，“在有隐患之前要先一步铲除。这是常识。” 　　……这是你自己的常识吧。 　　程绡无力吐槽。 　　最后她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会让越夕遭到伤害，也不会打草惊蛇。 　　程绡带着音频去找维拉校长，维拉校长听过后一脸凝重。 　　维拉校长问了她一些问题，比如当时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之类的，程绡虽然疑惑为什么要问这些，却还是如实回答。 　　末了维拉校长道：“我清楚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音频我可以备用一份吗？” 　　维拉校长斟酌片刻：“最好还是不要。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有关帝军大的形象，最好不要流传出去。” 　　程绡只得作罢。 　　周六练习完，程绡接到部长夫人的视讯。前前后后有一个月没见，部长夫人很想她，让她务必今天晚上回家来吃饭。 　　要挂断前，部长夫人说：“小宣他也会来，你记得去找他。” 　　纪宣没有回公寓也不再教室，程绡问了班里其他人，才知道他去打篮球了。 　　这个世界虽然科技高度发达，但人类对于球类运动的热情并没有被替代。 　　程绡去篮球场。正好打完一场，一群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在旁边休息。不得不说机甲战斗系就算是军事大学里也在身体素质方面占有绝对优势，一眼望去基本都是一米八五往上的个头，与旁边的指挥系维修系形成鲜明对比。 　　程绡垫着脚往里张望，没有找到纪宣。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将制服外套丢在她头上。程绡掀起来往后看，纪宣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她：“看什么呢？” 　　程绡将制服取下来。她头一次见纪宣这副样子。他穿着篮球服，露出结实的手臂，或许是刚打完一场的缘故，他身上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与平日里衣衫整齐的贵族小王子形象截然不同。不过程绡私心认为这样的打扮才更符合纪宣真正的样子。 　　程绡将来意说明。 　　纪宣略一颔首，将手里的杯子给她：“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完就先往场上去了。 　　刚才说话的时候休息区那些人就已经在看他们。纪宣走过去，有几个关系好的看了眼程绡，不知在和他打趣什么。 　　程绡趴在栏杆上托着下巴望向纪宣的背影。 　　纪宣和陆时见，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程绡这样想到。 　　原作中曾有过日与夜的比喻。纪宣象征着日，开朗，外向，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拥护者。陆时见象征着夜，神秘，内敛，喜静，讨厌人类而离群索居。 　　正胡思乱想，纪宣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制服穿好：“走吧。” 　　“你不打球了？” 　　纪宣“嗯”了一声。 　　纪宣开车带程绡回她家。 　　路上程绡想着越夕的事。她犹豫着开了口：“对了，你搭档，就是越夕同学她……” 　　“怎么了？” 　　程绡迟疑。 　　这件事在纪宣线算是比较重大的转折点。原作里女主被陷害使用违禁药品，因为证据确凿，几乎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就连纪宣也一度怀疑她。不过尽管怀疑，纪宣还是在女主的恳求下去帮忙寻找真相。在这一过程中，两人的感情升温，纪宣好感度达到第一阶段。 　　算了，还是交给维拉校长去处理吧。 　　程绡没有说话，纪宣皱眉，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正沉浸在两难之中的程绡一怔，茫然地看向纪宣：“啊？” 　　“我和越夕，不是他们想得那样。”沉默片刻，纪宣说道。 　　程绡没反应过来：“哪样？” 　　纪宣为程绡的迟钝稍有些感到烦躁。 　　来到程家，部长夫人一如以往盛情款待了纪宣，感谢他这些天对程绡的照顾。程绡和纪宣两个则因为不同的原因都有些心不在焉。 　　周末在程家度过，周一程绡回学校上课。 　　下午她去操作室，出乎意料的，陆时见竟然不在。程绡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去找辅导老师，辅导老师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来：“抱歉，我忘记和你说了，陆同学今天请假不在。你可以先回去。” 　　请假？ 　　程绡有些奇怪。 　　不过她没有多问。对Boss产生多余的好奇心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程绡回公寓刷剧，吃晚饭的时候她接到纪宣的视讯。 　　“你在家吗？” 　　“在。” 　　“时见回去了吗？” 　　程绡一怔：“不知道。” 　　“你帮我去看看他。”纪宣说道，“我有事暂时回不去。” 　　“可是……” 　　纪宣那边有些嘈杂，他没听见程绡的话，只说了句“拜托了”就挂断了视讯。 　　程绡：“……” 　　她站在陆时见家门口，纠结着下不去手。 　　真的好可怕QAQ 　　强行做好了心理建设，程绡按了几次门铃，但都没有人应声。程绡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去，咔哒一声，门开了。 　　陆时见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他身上穿着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有扣好，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陆时见皱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往日里总是笑意清浅的模样荡然无存，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你来做什么？” 　　面对这样的陆时见，程绡紧张到有些结巴：“我，那个……” 　　陆时见打开门，自己先进去了。 　　程绡一愣。 　　这是让她进去的意思吗？ 　　她踌躇着站在原地，正考虑着进屋会被击杀的概率有多大，陆时见的声音传来：“还不进来？” 　　程绡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她还是第一次来陆时见的公寓，极简的机械风，除了一些必要的电器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 　　程绡谨小慎微地进了屋，陆时见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微蹙着眉。他似乎觉得很热，松了松领口，又单手解开一颗扣子。 　　程绡这时才注意到他不寻常的原因。 　　“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陆时见没有说话。 　　程绡第一反应是这是个好机会。但马上她就想到，以陆时见的能力就算是现在的状况，对付她还是很轻松的。 　　歇了心思，程绡又忽然想到，她现在也算是见到了他脆弱的一面吧QAQ按照陆时见别扭恶劣的性格绝对会被打击报复的，绝对。 　　程绡心情复杂。她悄悄打量了陆时见一眼，后者微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程绡站起身：“你们家有没有温度计？” 　　陆时见仍然没有回答她。 　　程绡向他看去，陆时见因为生病的缘故呼吸比往日沉重许多。 　　“陆时见？” 　　他没有反应。 　　该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程绡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脸，没有动静，她又戳了一下。 　　好像真的昏过去了。 　　程绡初步体验到了作死的快感。 　　还有什么是比欺负一个整日压迫自己的人会更爽的事？ 　　程绡又用力戳了陆时见一下，正要抽回手，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绡还没反应过来，陆时见就反身将她压在了沙发上。一瞬间他和她的距离很近，程绡甚至能够闻到他衣服上薄荷味的清香。 　　陆时见一手扣着她，一手沿着她的脸颊滑下，动作暧昧，却带着凛冽的杀意。 　　在碰到她的脖子的时候，陆时见停下来。 　　他的手很冷，程绡忍不住一抖。 　　陆时见轻轻抚上她的脖颈，眸中清冷，不见任何情绪。 　　“玩得很开心？”他笑着问道。 第12章 　　程绡下意识地回答：“不，不开心。”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脖子上。程绡很清楚陆时见的实力，只要他想，她就能悄无声息地变作一具尸体并且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他身上。 　　陆时见被她的回答逗笑了。他松开程绡的手腕，放了她。 　　程绡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这并不是因为太害怕而动不了。 　　程绡惊讶地看向陆时见。 　　这家伙该不会提前爆发他的金手指了吧？ 　　陆时见微蹙着眉，咳嗽两声。 　　程绡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刚才只是个意外吗？ 　　“你……怎么样？”程绡看向陆时见。 　　陆时见情况看起来很不好。程绡难得起了怜悯之心。 　　她大着胆子摸了摸陆时见的额头，果然很烫。 　　程绡本来想将陆时见拖回房间，但他太沉了，她根本拖不动。程绡只好将他安置在沙发上，又从她家取来应急的药剂，并叮嘱小埋做一些适合病人吃的饭。 　　这个世界药剂改良许多，服过药后，陆时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温来。程绡环膝坐在地毯上，周围只开着一盏金属色泽的落地灯。她看着他的脸，他的肤色很白，五官清秀，在不说话不讽刺也不威胁她的时候真的蛮好看的。 　　程绡想起游戏里的毁容大Boss，再看看眼前的陆时见，叹了口气。 　　她再一次伸手，轻轻地碰到了他的脸。 　　这一次他没有醒来。 　　* 　　陆时见在天快亮的时候醒过来。 　　落地窗的遮罩没有被放下，外面微黯的光照进来，落在他身上。 　　陆时见微微有些不悦。他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白色圆形茶几上放着杯子、散落的药剂和一张字笺。 　　他隐约记起昨天的事。 　　陆时见取过字笺，上面写着： 　　如果还在发烧可以再服用一支药剂 　　厨房放着给你的病号餐 　　翻过背面： 　　PS：我不会将你昨天生病的事告诉任何人，请放心 　　写满了程绡的求生欲。 　　陆时见笑了一声，正要丢进垃圾桶，但迟疑一下，他还是暂时将字笺放在了一边。 　　下午程绡在操作室见到陆时见，他看起来已经完全痊愈。 　　明明昨天还病得那么严重……这个世界的人体能素质果然与原世界不同。 　　程绡没有提及昨天的事。毕竟撞见Boss狼狈的模样不是什么好兆头。 　　倒是陆时见心情好像很好。 　　他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笑着说：“昨天多谢你了。” 　　程绡一抖，忙道：“不用客气。” 　　程绡话音刚落，大厅里的蜂鸣器响起。 　　隔壁的操作室有人说：“老师，我申请仲裁。”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人看去。 　　辅导老师走过去：“怎么回事？” 　　那人的表情很纠葛，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认为越夕同学采取不正当手段赢取比赛。” 　　A班每周都会和对接者一起进行小组赛，今天刚好轮到越夕纪宣那组。 　　越夕本来就因为纪宣的关系出名，现在被这样说，周围人大都窃窃私语。 　　程绡看了眼一旁的纪宣。纪宣皱着眉，并没有反驳。 　　“她就是B吗？”有人在她身边说。 　　程绡一怔，回头看去，陆时见也在看她。 　　“……算是吧。” 　　他竟然猜到了。 　　越夕被辅导老师带去检查，她们一走，整个训练大厅都议论纷纷。 　　程绡心不在焉，勉强做完了练习，辅导老师刚好回来，而越夕并不在。有人询问结果，老师也只是说延后公布。 　　听到这个回答，程绡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陆时见道：“看来有人失算了。” 　　“我有证据。” 　　“没有用的。”陆时见将痛觉传感器摘下，“维拉校长会把这件事压下来。” 　　程绡不忿：“凭什么？” 　　“小公主。”陆时见笑她，语气中无不嘲弄，“不信的话就试试看好了。” 　　程绡去校长室。在门口被维拉校长助理拦下。 　　“我有事要找维拉校长，很紧急。” 　　维拉校长助理是个温柔的美人，笑着回绝：“维拉校长现在不在学校。” 　　这么凑巧？ 　　程绡不死心，就这样等在门口，但是直到傍晚也没有人出来。 　　程绡去找纪宣，纪宣并不在家，视讯也没人接。 　　情况很糟糕，当天晚上学校论坛就出现许多辱骂越夕败坏校风的帖子，甚至有知道些许内幕的人说已经在越夕的血液中检测出BH的成分，那是一种类似于兴奋剂的违禁药品，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一个人的专注度与体能。和游戏原作一样，这件事很快在星网的其他论坛有了报道，T特上也开始讨论。 　　在这样的时代人是没有隐私和尊严可言的。也就是一晚上的时间，越夕的个人信息在星网上遭到泄露。 　　事情发展得这么快没有幕后推手是不可能的。在游戏原作中，这件事虽然在纪宣的帮助下水落石出，但是只追究了那些直接下手的人，并没有找到罪魁祸首。 　　程绡开始感到后悔。她不应该把音频直接交给了维拉校长，如果当初能备一份在自己手上就好了。 　　更糟糕的消息在第二天一早传来。 　　学校发布了官方公告，越夕被处以退学处分。 　　程绡这下真的坐不住了。 　　她一大早去找维拉校长，终于成功在校长室外堵到了他。 　　“事情不是那样的，先前我给您的那份音频您不是听过了吗？” 　　“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程绡很不甘：“可是越夕同学是无辜的。” 　　“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维拉校长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你提供的音频里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就算用语音分析技术找出她们，也不能说明什么。” 　　无论维拉校长的态度如何，说得确实是事实。她录下的内容乍听之下废话居多，但是如果和现在的事联系起来就比较微妙了。 　　程绡要求维拉校长将音频还给自己。 　　“抱歉，已经销毁了。” 　　程绡怔住：“什么？” 　　维拉校长静静望着她。 　　程绡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气愤。维拉校长说道：“我之前就说过，这件事会影响到帝军大的声誉。所以——很抱歉。”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这件事对程绡的打击很大，不光因为帮不了越夕，更重要的是，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些，让她开始对自己一直以来抱持着的价值观感到怀疑。 　　程绡怏怏不乐。陆时见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看到她这副样子并不奇怪。 　　程绡趴在操作台上，辅导老师在外面敲了敲玻璃，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程绡摆了摆手，辅导老师才离开。 　　“我太愚蠢了，竟然会相信校长。”等老师走后，程绡有气无力地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陆时见看了她一眼。 　　“她应该清楚越夕是被陷害的。”程绡说道，“我不能理解。” 　　她不能理解，怎么可能有人会在明知道一个人是无辜的情况下去审判她的罪行？ 　　陆时见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很显然，因为你的B同学只是个贫民窟出来的末等生，牺牲她对于校长来说可以保住更‘值得’保住的人。” 　　程绡不禁想起之前陆时见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人类天性就是恃强凌弱的物种。 　　尽管程绡到现在为止仍然不是特别赞同，但却有些理解了陆时见的心情。 　　似乎是看到程绡真的很难过，陆时见难得没有再打击她。 　　他问她：“你为什么一定想要证明她的清白？” 　　程绡一怔，抬眼看向陆时见。 　　陆时见半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如果她离开，你的情敌和竞争对手就会少一个。” 　　“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程绡反驳他，“因为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所以才想证明她的清白。” 　　她说得很认真，亦很笃定，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 　　陆时见稍稍收敛了自己略显轻慢的笑容。 　　因为学校的官方公告，越夕使用违禁药品参加小组赛的消息算是坐实，越夕一日之间成为众矢之的，有看笑话的，也有嫌她败坏帝军大声誉的。星网上跟风出现很多报道，但更多的重点放在当代大学生的心理问题上。 　　程绡依然每天会去找维拉校长，开始两天校长还肯见她，到了后来就以出差为由躲着她。 　　程绡无不沮丧。 　　她回到公寓，在门口遇见纪宣。 　　纪宣身为越夕的master也因为这件事受到波及。不过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失望于越夕不入流的做法。 　　程绡想了想，还是对纪宣说道：“越夕同学是无辜的。” 　　纪宣一怔。 　　程绡将之前医务室还有维拉校长的事告诉了纪宣，末了，她自责道：“是我不该轻信她，要不然也不用再麻烦你们去找证据。但是越夕真的没有做那种事，我希望你可以相信她……” 　　程绡的话还没说完，纪宣就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用力，片刻之后，方才松了手：“谢谢。” 　　这两个字说得很郑重。 第13章 　　送走了纪宣，程绡打开门。时近傍晚，屋中昏暗，只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中照进些许微光。程绡正要打开灯，却猛然收住了手。 　　因为她看到临近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陆时见懒洋洋地陷在沙发中，原本在看窗外视角正好的日落，听到有开门声音，才又看向她。 　　“你怎么在这儿？”程绡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听到程绡的话，陆时见还诶说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小埋先矮下头去，生怕程绡看见他。 　　程绡却已经注意到他，并狠狠瞪了他一眼。 　　“和他没有关系。”陆时见打量她一眼，笑起来，“你的话还真是感人，如果我是纪宣，也说不定会很感动。” 　　他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程绡知道刚才她和纪宣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她有些不自在：“你找我有事吗？” 　　陆时见懒洋洋地“嗯”了声。程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异样来，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陆时见将一小块磁片抛给了她，程绡稳稳接住，却一头雾水：“这是……？” 　　“你要的东西。” 　　程绡怔愣片刻，旋即反应过来：“该不会是……我录下的音频？” 　　陆时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可是维拉校长说音频已经销毁了。” 　　“存在过的东西总会留下痕迹。”他并没有明说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程绡没想到竟然能失而复得，但她一想到是陆时见给她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陆时见看出她的心思，他扯出一抹笑：“你在想这件事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对不对？” 　　程绡被说中。她再次深深感到这个男人的可怕。 　　“代价肯定会有的。”陆时见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窗外，太阳已经完全隐没下去，“你所谓的公平不是电影里无知的正义必胜。有时候捍卫公平所付出的，远比固守邪恶要多。” 　　……这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反派台词。 　　吐槽完，程绡怀着忐忑的心情问他：“代价是什么？” 　　让她自恋一下，该不会是什么“只能做我的女人”之类的吧…… 　　不过按照陆时见的人设，他更有可能说“做我的间谍”= = 　　“这个，”陆时见看向她，笑眼弯弯，“我还没想好。” 　　程绡：“……” 　　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十分肯定刚才是被他给捉弄了。 　　目的达成，陆时见才道：“以后再说吧。”。 　　程绡很警惕：“以后……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让我做什么我不想做的事。” 　　陆时见笑容未变：“你当然也可以选择把磁片还回来。” 　　程绡犹豫。不过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早已私心认定自己上了陆时见的黑名单。 　　反正债多不压身—— 　　程绡同意了。 　　陆时见毫不意外她的选择，他笑道：“那好，小公主，以后我们慢慢算。” 　　陆时见走后，程绡耳提命面教训小埋：“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小埋哭唧唧。 　　程绡问它前因后果，小埋说：“陆先生来送东西，我替他开了门，其实是小埋不好，小埋让陆先生在家里等主人回来的。” 　　这话……口多无槽。 　　程绡拣了最关键的：“麻烦代称‘我’，谢谢。” 　　小埋委屈地点点头。 　　“以后不准让任何人来家里。”说完程绡又加了句，“尤其是陆时见。” 　　小埋嗫喏：“可……可陆先生是好人。”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帮小埋……我进了门，还和我聊天。” 　　程绡懒得和这个白痴机器人多费口舌，她下了断语：“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就好。” 　　程绡用语音器听了磁片的内容，确实是她之前录的音。 　　她当即视讯纪宣，响了两声后，纪宣才接起来。 　　他那边很黑，略有些嘈杂。 　　“你现在在哪儿？” 　　信号不好，视讯稍延迟，隔了片刻才传来他的声音：“怎么了？” 　　“我是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现在能见你……” 　　“纪宣。”对面有人叫了一声纪宣，打断了程绡的话。 　　程绡听出这是越夕的声音。 　　纪宣并没有听清程绡的话，他说了句“晚些打给你”，就暂时先挂断。 　　程绡：“……” 　　只能等着了。 　　这一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见到纪宣。程绡问他：“昨晚出了什么事？” 　　纪宣摇摇头，没有回答。他拧着眉头，看得出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 　　纪宣反问她：“对了，你昨天要说的是什么？” 　　“这个。”程绡将磁片给他，“我之前和你提过，我在医务室录下了她们的对话。” 　　纪宣一愣，接过来。 　　等他听完，程绡忙问：“怎么样？” 　　“确实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程绡失望。 　　“不过，”纪宣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笑容，一扫之前愁眉不展的阴霾。他看向程绡，“有了这样东西，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之后的事全权交由纪宣他们。能将失而复得的音频交到纪宣手中，压在程绡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 　　程绡下午去操作室的时候对陆时见表达了感谢。 　　陆时见含笑看着她：“你很高兴？” 　　程绡点头：“当然了。” 　　“是因为帮到了纪宣吗？”陆时见问。 　　程绡想了想，回答：“也有一半原因吧，不过更多是因为通过这件事我发现世界上还是有正义存在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程绡说得认真，自认为这句话绝对是对之前陆时见正义无用论的有力反驳。 　　陆时见却被她信誓旦旦的模样逗得笑出声。 　　“喂= =” 　　“抱歉。”陆时见笑道，“我只是好奇，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这种说法怎么听都觉得是在骂她。 　　陆时见却没有回答。他垂眸看向程绡，眸底有浅浅的笑意：“小公主，你和我以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程绡一凛，这才发现自己的得意忘形。 　　陆时见该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她抬眼，正正好对上陆时见带有压迫感的目光。 　　“不过，还是你现在的样子更有趣一些。”他笑着说。 　　程绡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纪宣很快将事情圆满解决。 　　他将音频的声音利用语音分析器分析，找出了里面的三个女生，其中一个程绡认识，正是在分班测验其间和她一个宿舍的陶梓。 　　纪宣用音频里的内容成功炸出了她们的实话——这一次可以作为直接证据使用。在原作中这件事也是用差不多的方法解决的，但是原作中没有程绡的音频，纪宣为此着实费了一番力气，耽搁的时间也有些久。 　　纪宣视讯将这件事告诉程绡。 　　程绡为他们感到开心。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良久，纪宣才用一种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声音对程绡说道：“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诶？前不久陆时见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只是凑巧碰见而帮了些小忙罢了……所以说原主是有多糟糕。 　　程绡含糊着圆过去：“人总要长大的，这很正常。” 　　纪宣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到两天，学校出了新的公告，大致说明了越夕被陷害的前因后果，撤销对她的退学处罚，与她同班的两个女生则被劝退。 　　公告并没提及到陶梓的处理结果，应该是已经私下解决。 　　程绡微感失落。 　　陆时见却不意外，似乎一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结局还算皆大欢喜，无论是站在越夕一方还是维拉校长一方。只有程绡有些遗憾，她很清楚陶梓也不过是被人当枪使，真正的幕后主使仍未找到。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等到手边的事处理完，程绡抽空上了机甲论坛，很罕见的，除了0其他人都在。 　　程绡和他们打过招呼，问：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神之草泥马：在等你啊~ 　　000：？？？ 　　神之草泥马：你知道论坛的机甲大赛吗？ 　　他似乎很期待。 　　然而程绡：……不知道 　　神之草泥马：…… 　　神之草泥马：你去星网上搜一下 　　程绡去看了下。论坛每三年会举办一场机甲大赛。因为帝国机甲论坛在全联盟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以它为主办方举行的机甲大赛向来有着全民热度。程绡大致浏览了下赛制，分为初选，复选和终选，初选淘汰制，复选双循环制，终选单循环制。参赛只能以战队和小组为单位，最后的奖品是—— 　　真正的机甲。 　　神之草泥马很激动：是真正的机甲，和那种重型机甲不一样，往届的获胜战队晒过。我早就想参加了，可惜赛制要求人数一定要满四个人以上才行。 　　000：……你们不是正好四个人吗 　　神之草泥马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你在搞笑吗？老大不算的 　　双双：已截图←_← 　　神之草泥马：…… 　　神之草泥马：我不是说老大不是人！ 　　神之草泥马：你不要断章取义！！ 　　双双：连成语都出来了 　　草泥马好像真的很害怕双双告发他，一直追着刷屏哀求她不要发给0. 　　他们胡闹的空档，言私信给程绡解释：0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他不算在内。 　　原来是这样。 　　程绡正要回复，就看到言发来下一句： 　　言：所以，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淘汰制是输了直接出局 　　双循环制是“所有参加比赛的队均能相遇两次，最后按各队在两个循环的全部比赛中的积分、得失分率排列名次。”（引自百科） 　　单循环每个队伍会碰到一次，最后记总分 　　* 　　违禁药品篇就结束了~在这里埋了个小伏笔，就连程绡也以为自己所在的世界还是原先游戏的设定，然而并不是，越夕被欺负另有原因，后面会提到 　　另外恭喜大Boss的好感度达到第一阶段 　　下一章正式进入机甲大赛篇~ 第14章 　　程绡一怔：诶？ 　　言：你没有看赛制简介吗？ 　　经他提醒，程绡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遍，才发现终选和初选复选不一样，不是模拟对战，而是实战，并且地点由官方指定。 　　也就是说如果能进决赛她就要掉马了。 　　000：…… 　　言：决定好了吗？ 　　程绡犹豫。她对面基掉马倒不怎么在意，反而是实战这一项。她模拟对战的操作还不错，实战经验却为零。而且帝军大的实战课在大三才会开设，她现在完全没有基础。 　　程绡如实回答。 　　言：没关系，只要你肯参加就好。 　　程绡还在迟疑。 　　言：他从八岁开始就很想要一架真正的机甲，我觉得这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虽是个全民机甲的时代，但机甲仍算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顶尖机甲能卖到上亿星币的价格，最次的重型机甲也在几万。 　　总之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够消费得起的。 　　程绡知道他指的是草泥马，略有些惊讶：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言：嗯。 　　程绡又问：0呢？ 　　停顿了片刻，言才回答：他是特殊的。 　　言并没有正面回应程绡的问题。 　　程绡想了想，谨慎地说道：我可以参加，但是我的水平很一般，不保证能赢。 　　言：只要能参加，他应该就很高兴了。 　　程绡最后还是同意。 　　言在战队公屏上说：000同意了。 　　神之草泥马最为激动：卧槽！！！ 　　看得出他真的很开心，甚至说：要是赢了我给你们跳草裙舞~~ 　　言和双双反应冷淡。 　　言：不要 　　双双：丑拒 　　程绡也为他感到高兴，但还是如实道：我之前没有参加过实战……所以你还是不要抱多大希望。 　　神之草泥马傻呵呵的，完全不受打击：没事~总比以前连比赛都不能参加好 　　程绡莫名其妙有些愧疚。 　　快下线的时候程绡接到两条私信，一条是双双的，一条是言的。 　　双双：谢谢。 　　言：多谢。 　　程绡看得心里一暖。 　　既然决定做这件事，程绡就会竭尽全力去做好。言和草泥马都答应会帮她练习，可毕竟是在网上，对实战部分的帮助不大。 　　思来想去，她身边能够请教的只有两个人。 　　纪宣和陆时见。 　　纪宣当然是第一人选。 　　程绡与纪宣最近并不像前两个月那样常常碰面，第一是因为学校最近举办篮球赛，这是大三入伍前学生时代最后的狂欢，每个人都很重视，纪宣身为机甲战斗系的扛把子责任重大。第二是因为越夕。纪宣是她的Master，理所应当要负责她的课业成绩。 　　在教室总拦不到人，程绡只好去篮球场找他。 　　场上正进行练习赛。 　　程绡专门挑了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奈何她外貌出众，在学校的名气也大，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她，悄悄往她这边打量。 　　程绡浑然未觉。 　　尽管隔得有些远，程绡还是能看得清。纪宣自然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无论技术还是与队友配合都得心应手。尤其他每次进球，场外观众席都会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附带几声没克制住的尖叫。 　　没办法，他人气实在太高了。 　　除此之外场上还有另一个比较瞩目的男生。他个子很高，大约近两米，在一众高个中仍然显得很醒目。与纪宣的出众不同，他出名是以另一种方式—— 　　机器裁判吹了口哨，机械音冷冰冰响起：“周问犯规。” 　　周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就在不久前程绡亲眼看到他只不过是轻轻投球，对面的人来阻拦，结果刚一碰到就被撞出很远，在场界限外落地。 　　程绡：……这真的不是杀人篮球片场？ 　　等到上半场结束，程绡往下面走去。离近了，她才发现越夕也在休息区。纪宣从场上下来，她将吸汗巾和矿泉水递给他。 　　程绡一怔，站住了。 　　周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大多是嫉妒越夕因为M制度捷足先登。 　　是啊，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是半个月前，纪宣还不是越夕的Master，出于小时候的情谊，他对她无微不至，她提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现在…… 　　程绡看了眼休息区，纪宣和越夕正说着话，他的表情仍是招牌式的不耐烦。不过程绡很清楚纪宣的性格设定就是这样，对越喜欢的人越不坦诚。 　　程绡准备悄悄离开，倒是纪宣身边有人看到她，撞了纪宣的胳膊一下，往她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纪宣这才看到她。 　　“绡绡。” 　　程绡听到声音停下来回头看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纪宣腿又长，没几步就追上她：“你来看比赛，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程绡迟疑。她不经意地晃到在休息区的越夕，越夕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往他们这边看。没有纪宣在，她与周围人就好像在两个世界，形单影只，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也是时候该划清界限。 　　程绡决定后，说道：“没什么，我凑巧路过。” 　　纪宣“哦”了一声，语气中略带了些失望，不过程绡并没有察觉出。 　　她就此与纪宣告别。 　　纪宣的选项没了，剩下的只有陆时见。 　　这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下午活动，程绡心不在焉，有好几次想提，还好所剩不多的理智将她拦住。 　　一个声音和她说：千万别作死，你已经忘记你在原作中因为他死多少次了吗？ 　　另一个声音则说：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赶紧提高实战实力吧？你难道想拖战队后腿？ 　　程绡觉得自己纠结到快分裂= = 　　陆时见一早就看出程绡心里装着事。他并不说，只静静在旁看着。 　　而程绡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迟迟拿不定主意。 　　陆时见觉得有趣：“小公主，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哦。” 　　程绡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陆时见突然出声，她吓了一跳，才抬头看向他。 　　陆时见含笑看着她，模样温柔无害。 　　“是想要找我帮忙？”他猜测。 　　程绡被说中，略有些坐立不安。 　　陆时见看到她的反应，笑道：“我可是很乐意帮你的忙呢。” 　　程绡抖了一下。 　　这一刻，她的求生本能俨然占了上风，无可撼动。 　　“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程绡强作镇定。 　　现在两个选项都没了。 　　程绡只能考虑请私人教练。但她自己能找来的大多只是二三流，说不准学不好什么还会误入歧途，要是求助部长和部长夫人倒是能找到顶尖实力。可程绡并不想麻烦他们。 　　占了原主的身体，她或多或少还是对这对爱女如命的夫妇抱有歉意。 　　程绡只好暂时一边在网上参加模拟训练，一边物色着适合的教练。 　　初选很快到来。 　　初选是没有参赛人数限制的，商议之后，他们决定由神之草泥马单独出战，这样也能给程绡多留下一些时间进行训练。 　　但是效果太微弱了。 　　他们只能在晚上抽空训练，没有成规模的练习，程绡就算天赋异禀也没办法一下子突飞猛进。更何况她的实战训练也迟迟未能展开。 　　小半个月后，复选如期而至。 　　不同于毫无门槛的初选，进入复选的十支战队基本上都是在一战中轮了无数次，已是具有一定的实力。星网的热度和讨论度水涨船高。作为全民性质的比赛，连学校里也开始讨论起来。而机甲大赛三年一次，时间相隔并不远，比较热门战队算来算去也就那几个，所以入选的新战队往往会受到相当大的关注。 　　程绡他们的战队正是其中之一。 　　对比其他新入选的几个黑马战队，他们不仅在人数上少得可怜，并且没有训练场地没有教练也没有赞助商，连队名Zero还是填表的时候草泥马随便写的。 　　程绡：……我第一次发现我们战队原来这么可怜。 　　因为没有这个世界该有的常识，程绡还以为机甲大赛只是小圈子里的赛事，没想到竟然这么正规，热度也高到离谱。 　　他们商议出战的名额，复选之后战队至少有四人出战。先是双双和草泥马搭档，双人出战；程绡第二，单人作战；最后是言压底。 　　言不显山不露水，但在机甲论坛上却是排名前十的大神。双双则位居五十，在草泥马之后。只有程绡榜上无名。 　　决定好之后，言作为代理队长在论坛抽签。 　　神之草泥马：结果出了吗？ 　　他刚问完，论坛上的金字公告出现。 　　第一场：战队【Zero】Vs战队【TZ】 第15章 　　神之草泥马：……卧槽，你的运气太背了吧 　　TZ. 　　好熟悉的名字。程绡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在星网上搜索TZ战队，发现是上一届机甲大赛的冠军。TZ战队差不多在四年前成立，队员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成立一年后赶上机甲大赛，据说TZ战队当时是以全场零失分的实力夺冠，同届中没一个能与之匹敌。 　　理所当然，TZ是目前夺冠预测中最热门的一支战队。在星网上的赔率远远超过另外九家。 　　一上来就对上最强的，也难怪草泥马说言运气不好。 　　程绡接着往下翻，在看到现役队员那一栏时，她怔住了。 　　怪不得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么耳熟。 　　程绡心情复杂。 　　TZ战队的队长庄珏和副队艾斯，正是《机甲》里另外两大男主。女主越夕误打误撞进入TZ机甲俱乐部打工，从而结识两人。原作中并未过多提及TZ的事情，所以程绡不太有印象。不同于纪宣的豪门贵族线，TZ二人组的路线都偏向平民。庄珏性格在五大男主中算比较正常的，沉稳闷骚，除了结局因为Raphael入侵蓝星强行BE，剧情没什么波折，是程绡最无感的一条线。至于艾斯，他有西方的血统，脸长得很漂亮，但是性格却自大又恶劣，女主刚进TZ俱乐部的时候经常被他欺负。不过程绡对他最感兴趣，因为在他的设定里有一条竞技游戏爱好者，她走这条线时常常会在一些感悟上和他产生共鸣。 　　没想到他们竟然成了她的对手。 　　程绡打开论坛的排行榜，排在第一的仍然是灰着名字的0，第二ID名称是庄，第三是S. 　　不用想也知道谁是谁。 　　抽完签后程绡都没怎么说话，草泥马以为她被吓住了，在战队公屏说道：没关系的，就算第一场输了也没事，反正总分能赶得上就好 　　他真的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言却很理智：TZ在上一届机甲大赛中以零失分著称。 　　也就是说他们赢了复选和终选的每一场比赛。 　　双双问言：能赢的概率有多少？ 　　言沉默片刻，才用很保守地回答：按照现有数据，情况不太好。 　　何止是不好，按着目前双方的实力，TZ完全是吊打。 　　双双听懂言的言下之意，默然不语。 　　明天，势必会是一场恶战。 　　* 　　TZ俱乐部 　　偌大的休息室中堆满了成叠的游戏磁片与漫画书。庄珏推门推到一半卡住，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又是艾斯的“珍藏品”挡住了路。 　　庄珏按了门上的红色按钮。机器管家上楼来，大约半个小时后，休息室终于重归整齐。 　　庄珏在最中央的沙发椅上找到艾斯，后者正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上拿着最新款超波平板仪，不知在看什么。 　　庄珏面无表情地踢了他一脚。 　　艾斯这才看到他。 　　艾斯扫了一眼焕然一新的周遭，吹了声口哨：“多谢了。” 　　庄珏收走他手里的超波平板仪：“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都快忘了明天要比赛。” 　　眼前这人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又通宵打游戏。 　　艾斯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就算你明天喊我也是赶得上的。” 　　庄珏对他这样散漫的态度很是不满：“你知道第一场的对手是谁吗？” 　　“怎么不知道？”艾斯随手点开旁边的遥控，三维影视幕从上面降下来，屏幕上显示着虚拟形象，是个小男生，身高大约一米六五，相貌很平常，一眼看去标准路人甲。 　　艾斯伸了伸懒腰，从沙发上坐起来。他长得确实很漂亮，浅栗色的卷发，蔚蓝色的眼睛，五官深邃，眼睫毛又翘又密。TZ中的现役队员只属他的人气在星网上最高，甚至盖过很多一线流量明星，除却他实力很强，更多则是被他这张脸所吸引。 　　然而顶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他说出来的话却欠揍：“机甲大赛一年比一年没意思了，这样的货色也能入选复试。你看看他的数据和平常的对战，简直是灾难。” 　　“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敌。”虽然清楚艾斯的话是事实，庄珏还是公事公办地劝道。 　　艾斯“切”了一声，有些无趣：“不过是一群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弱鸡，值得这么在意吗？” 　　庄珏沉默两秒，说道：“他们战队的队长是0.” 　　听见庄珏提起那个人，艾斯精致的脸上略过一丝戾气。 　　庄珏在排名上虽然比艾斯高，两人的实力其实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庄珏的发挥更稳定一点，不像艾斯是情绪型选手。 　　但0就不一样了。 　　他是论坛的传奇，也是排行榜上所有人的噩梦。艾斯至今还记得他和0唯一的一场对战，时至今日想起来，他仍然心有余悸。 　　艾斯没好气地问：“他也会参加？” 　　“根据得到的情报，他不会参战。” 　　听庄珏这样说，艾斯的脸色更加不好。 　　从战队的立场来考虑，0不参战对他们相当有利。但在艾斯个人看来，0从不参与这些比赛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看不上他们。 　　即便是艾斯这样自傲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在0面前，甚至连成为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想着，艾斯的表情稍有些阴沉扭曲。他说道：“既然是他的队友，我想我确实应该认真一些了。” 　　第二日，机甲大赛复选正式开始。 　　Zero与TZ的比赛排在上午，程绡专门请了假。第一场是双人战，草泥马和双双对战TZ的宋氏姐妹花。 　　……又遇到熟人了。 　　宋氏双胞胎分别是庄珏线和艾斯线的女配，不过她们没有纪宣线里的女配那么脑残和狠毒，充其量就是排挤女主想让她离开俱乐部。姐姐宋优沉稳，喜欢庄珏。妹妹宋若活泼，暗恋艾斯。两姐妹在不涉及庄珏艾斯的时候还是双商在线很好相处的。 　　第一轮，草泥马和双双先发制人。 　　根据言的数据估计，单论机甲技术草泥马的排名至少应该在论坛二十上下，之所以迟迟上不去，是他的性格太冲动，完全沉不住气，容易中对手的圈套。这在单人赛中很吃亏。而充当军事一职的双双则很好地弥补了他的这一缺漏。 　　有了双双辅助，果不其然，草泥马的实力得到很好的发挥。他攻双双守，配合得默契十足。虽然宋氏姐妹的实力也不弱，但在草泥马犹如脱缰野马（……）的进攻下，还是败下阵来，开局十分钟，Zero取得一分。 　　观众席一片哗然。 　　一开始被压得太厉害，尽管宋氏姐妹在后期逐步恢复状态，结果草泥马和双双还是以13-6赢得比赛。 　　Zero拿下复选局第一分。 　　不光是论坛，整个星网都轰动了。 　　要知道TZ可是上一届以零失分冠军队而闻名于世的。没想到复选才刚开始，他们就被打破了零失分的神话。 　　艾斯盯着场上正在握手的双方，漫不经心地“哇哦”一声，道：“看来他们也没有我想得那么弱。” 　　庄珏则沉着脸。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因为宋氏姐妹战败而可能的损失。 　　第二场程绡对艾斯。 　　艾斯活动了活动身体，伸个懒腰，才慢悠悠地往机甲台去。 　　因为Zero爆冷赢了第一场，观众对第二场程绡的期望值很大。她甫一登上对站台，周围的人都在替她欢呼加油。 　　程绡手里满是汗。她呼吸略有些急促，就是当年参加高考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过。 　　她升到机甲的操作室中，往下一望，连想逃的心都有了。 　　比赛开始。 　　艾斯最开始还抱着试探的心思与程绡对战，到后来他发现程绡完全躲不过他试探水平的攻击，这反应很真实，不像是策略。 　　摸清程绡的底细，艾斯不免失望起来，不过更多的是觉得无聊。 　　他不再与程绡周旋，直接发动攻击。他根本“没什么操作的操作”在程绡看来却快到看不清。就这样一路碾压，程绡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时间到，艾斯以20-0毫无悬念地拿下第二局。 　　从操作室下来，程绡累到有些虚脱。周遭的观众席似乎在喝倒彩，但是程绡太累了，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听。她走到场地中央，按着对战后的惯例比赛双方是要握手示意的。 　　程绡伸出手。 　　艾斯的虚拟形象几乎没有怎么改造。他用他那双过分好看的蓝眼睛轻蔑地看着矮他一头的程绡，似乎带着鄙夷和厌弃，完全没有握上去的意思。 　　程绡一怔。 　　果然，下一秒，他就用标准的艾斯式语气傲慢地说道：“抱歉，我从来不和你这样垃圾的操作师握手。” 　　作者有话要说：　　艾斯少年还是太年轻kkk 第16章 　　他们说的都会显示在公屏上，艾斯的话一出口，整个论坛都炸了。 　　虽然这话确实很伤人……但毕竟人家是真实力啊。 　　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觉得艾斯这样有什么不妥，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程绡对原作艾斯的好感度瞬间清零。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旁边的裁判似乎想帮程绡说话，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艾斯就先转身离开，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程绡无论在原世界还是现世界都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在这场比赛之前，她遭受过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父母离婚后将她丢给祖母罢了。况且即便她热爱竞技游戏，多半也是在论坛和别人玩，完全没有在万众瞩目之下参加过这样全民性质的重大比赛。 　　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指责，对于程绡来说无异于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一样难受，伤心、愤怒、自责、不甘、后悔，各种情绪涌现而出。 　　但她还是强撑着平静地走回了选手席。 　　草泥马小心翼翼地不太敢说话，双双直接问她：“你还好吧？” 　　程绡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的脑子现在一片混乱。 　　下一场是言对战庄珏。这两个人的实力都很强，赛事激烈，比分至始至终咬得很紧，局势紧张得让观众完全投入进去，浑然忘却第二场的不愉快。 　　时间到，庄珏以20-18赢得比赛。 　　他们上前握手，庄珏发自内心地称赞他：“你的技术很厉害。” 　　言不卑不亢：“谢谢。” 　　程绡失魂落魄地看完了比赛，退出竞技场后，她和他们简单说了一声，就匆匆下线。 　　她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晨她的眼睛肿得没法看，虽然小埋给她涂特效药消了肿，哭过的痕迹仍然很明显。 　　陆时见洞察力一向敏锐，自然注意到了。 　　他难得敛起笑容，问她：“你怎么了？” 　　程绡摇摇头，不想多说。 　　程绡的机甲技术在新生里姑且算得上一流，但在强手如云的帝国机甲论坛里就不值一提了。尤其进入复选的大都在排行榜上，甚至可以说在全联盟都算是实力与技术顶尖。程绡的处境就像刚出了新手村就直接被送进噩梦级Boss副本中。之后的几场比赛她一场也没赢过，而且单方面被碾压得很惨。程绡每次比赛完都很怀疑人生。 　　实在是太虐了。 　　她有时候会偷偷上星网看。出乎意料，她在星网和T特的搜索指数居高不下。不过几乎全都是“这种技术怎么走后门混进复赛的？”“他们战队每次就他拖后腿，我要是他队友都快恨死他了”“今天000死全家了吗”之类骂她的帖子。 　　这些源源不断的辱骂是一方面，她自身的挫败感和愧疚感又是一方面。Zero的总分排名在第五名和第六名上上下下，完全不知道能不能进入终选。程绡想，如果把她随便换作其他技术好一些的人，Zero进终选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们说得对，是她拖了大家的后腿。 　　程绡不免沮丧。 　　就连忙着篮球队赛事的纪宣都察觉出她的异样，他专门空出时间来找程绡，程绡一律回避，并不愿提及。 　　又一场比赛输掉之后，程绡正准备离开，却接到了言的私信。 　　她依言来到战队：有什么事？ 　　神之草泥马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松些~不要那么紧张 　　000：…… 　　双双说道：我们决定退出比赛。 　　程绡怔住，片刻之后她才问：为什么？ 　　神之草泥马：因为你不开心啊，本来参加比赛就是为了图个乐子，你这么难过，所以我们想还是算了~ 　　程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为了不被他们看出来，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抹掉，说道：不用了，我可以坚持比赛的 　　言很冷静地分析：根据收集到的数据，你的精神压力指数很高，虽然提出退赛暂时也会让你感到压力，但我还是认为退赛后你的状态会好起来。 　　双双赞成：我也是这么想的。 　　参加比赛和获得机甲一直以来都是神之草泥马的愿望，他们之所以会努力到现在就是想帮他达成心愿。虽然Zero的排名不稳，可坚持到最后，还是有一定的可能入围终选。 　　难道真的要为了她止步于此吗？ 　　程绡不甘。 　　她头一次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感到深深的不甘心。 　　她正要说话，言先道：不如进行投票表决。 　　双双第一个：我同意退赛 　　神之草泥马：我同意~ 　　言：我同意 　　看着这一排毫无犹豫的同意，程绡鼻子一酸。 　　她说：我不同意 　　000：现在不是还没到淘汰的环节吗？如果终选没进再放弃也不迟 　　言：可是你 　　000：我可以自己调整，如果只是为了让我好过些就提前退赛，我反而会更内疚 　　言他们还想劝说，但程绡执意如此，最后只得暂且先这样。 　　退出星网，程绡抱着枕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这些天虽然总在哭，但这一次是不同的。 　　哭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 　　程绡跑去隔壁敲陆时见家的门。 　　等了一会儿陆时见才开门。他握着把手，看到是程绡，眸中有些许惊讶。他问：“怎么了？小公主。” 　　程绡仍然有想要赶紧逃走的下意识反应，不过这一次她忍住了。她咬咬牙强迫自己留下来，然后对陆时见说道：“你有没有很快能提高一个人机甲水平的方法？” 　　“多快？” 　　“越快越好，一天，两天，半个月。” 　　陆时见笑起来：“你睡醒了吗？小公主。” 　　“我不是在开玩笑。”程绡很认真，“我真的需要这样的方法。” 　　见她这副样子，陆时见收敛起些许散漫：“为什么？” 　　程绡略一犹豫，还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 　　陆时见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垂眸看她：“原来你这段时间是因为这件事……不过相比我，你为什么不去找纪宣？他可是学年第一。” 　　纪宣是很强，但是程绡清楚，陆时见的实力更强。 　　她要变得强一些，再强一些。 　　因而程绡很坚定：“因为我知道只有你能帮得到我。” 　　只有陆时见才有她想拥有的绝对实力。 　　陆时见难得一怔。 　　不过旋即他就笑了起来：“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 　　他让程绡进屋来。 　　他们进行了一局时间很短的模拟对战，用于陆时见了解她目前的实力。 　　程绡问：“怎么样？” 　　陆时见毫不留情：“很弱。” 　　这一次程绡没有被打击到。 　　“你的身体对于操作的适应度是有的，看得出来以前进行过大量的相关练习。”他指的应该是程绡以前玩竞技游戏培养出的即时反应力，“但是技术还有体能都很糟糕。能进入复选的大都经历过正规的长期训练，你要想在短时间之内达到他们的水平，几乎不可能。” 　　程绡不肯死心：“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你可以训练我，无论什么训练我都能坚持得下来。” 　　陆时见眯了眯眼睛，带着一丝探究望着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不过是一场比赛罢了。” 　　“因为我想赢。”对着别人程绡也许还不会这么直白，但对着陆时见，她完全不会有什么担心。 　　她的伙伴肯为了她放弃期待已久的比赛，她自然也可以为了他们接受一切挑战。 　　所以她是真的很想赢。 　　陆时见注视着她的眼睛：“你确定？” 　　程绡点头。 　　“那好，从明天开始吧。”陆时见笑道，“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哭着和我说想放弃。” 　　“一定不会。”她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绡绡穿越前十八岁，刚高考完。 第17章 　　回到家后，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程绡让小埋将她长发大致剪到肩膀的位置。 　　小埋哭唧唧，有些舍不得：“真的要这样吗？主人明明最喜欢自己的长发了。” 　　程绡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点点头，态度决绝。 　　第二天休息日，程绡如约与陆时见碰面。 　　陆时见看到程绡的模样，难得一怔。 　　她以前一直留着长发，微卷及腰，虽然很好看，但有种小公主的娇弱气质。现在剪短了些束起来，利落又清爽，整个人的气质大变，焕然一新。 　　程绡留意到他的反应：“……不好看吗？” 　　“还好。”陆时见撇开眼，“很适合你。” 　　陆时见没有问她突然剪头发的原因。 　　他将一本册子递给程绡。程绡接来看，上面是一些有关机甲的基础笔记，密密麻麻记了很多，图文并茂，十分详尽。 　　程绡惊叹：“这是你以前的笔记吗？” 　　一想到陆时见最开始接触机甲也是这样认真地学习。程绡稍感平衡些。看来大神也不是一日练成的。 　　陆时见笑她：“怎么可能。这个不是我的。” 　　程绡：“……” 　　对程绡的训练分为两个部分，第一是体能，第二是技巧。 　　模拟对战和实战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体能的要求。其实就算是模拟对战，体能也是关键因素。程绡在与0和艾斯的两场比赛中深有体会。 　　但是体能提升更多需要积年累月的练习，所以他们目前的重心放在第二点上。 　　“我给你的那本笔记只是有关机甲的基础知识。你需要记住，更需要忘记。” 　　程绡：“……能说得简单些吗？” 　　陆时见直接带她去了机甲训练馆。 　　因为是周末，训练馆的人很多。 　　死宅程绡看得瞠目结舌。训练馆大厅陈列着许多类型的机甲展示机，有力量型的重型机甲、灵活度很高的轻型机甲、近身攻击型机甲、扫射型机甲，等等。 　　原来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程绡对照着笔记看得入了迷。她问陆时见：“你经常来这里吗？” 　　“还好吧。” 　　等程绡大致看完，陆时见去登记。 　　不知是不是程绡的错觉，前台服务的漂亮小姐姐看到陆时见的时候似乎僵硬了一下。 　　不过她还是端着标准的职业微笑问道：“今天还是……” 　　她话没说完，陆时见直接打断：“不用，开一间单独的训练室，两台XD型号机甲。” 　　前台小姐姐微怔，这才看到陆时见身边还有一个人。她对着程绡也笑了笑，才将磁条递给陆时见。 　　往里面去的路上程绡问他：“……我怎么感觉她好像有些怕你？” 　　陆时见面不改色，笑着说：“你感觉错了吧。” 　　这就奇怪了。 　　训练室里已经准备好了陆时见所说的机甲。所谓的XD型号，是指近身攻击式轻型机甲，在战场上主要用于突袭，也是机甲大赛实战所使用的机型。 　　直到见了真正的机甲，程绡才第一次明白她坚持到现在的究竟是什么。这不是一场游戏，在实战中，她会痛，会受伤，也会死。 　　“开始吧。”还没等程绡反应过来，陆时见就这样说道。 　　“诶？” 　　“对战。” 　　程绡惊讶：“不需要练习吗？” 　　陆时见笑着看她：“学习游泳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循序渐进从最开始的呼吸学起，另一种则是直接被推下去，求生意志帮他学会。” 　　尽管是类比，程绡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程绡刚进入驾驶舱准备好，陆时见就立即向她发动进攻。实战和在操作室模拟操作到底不一样，程绡手忙脚乱。幸好陆时见未尽全力，她侥幸躲过。 　　“还不错。”语音器传来陆时见的声音。 　　紧接着他稍稍提快了速度，程绡闪躲不及，直接被击中。没有了痛觉传感器，程绡感受到真实的疼痛。她嘶了一声。 　　陆时见却没有因此停下进攻，他不给程绡休息的时间就再度发动攻击，程绡忍着痛艰难地躲避着，完全被压制，找不到任何还手的余地。 　　求生意志帮他学会。 　　程绡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QAQ。 　　等到程绡被他逼得濒临极限，陆时见才停下来。 　　他说：“今天就这样吧。” 　　程绡已经累得什么都说不出话来。 　　从驾驶室下来，她瘫倒在椅子上。 　　机器管家贴心地送来点心茶水。 　　相比于程绡，陆时见却一点事都没有。他问程绡：“想放弃了吗？” 　　程绡摇了摇头。 　　这倒有点出乎陆时见的意料。他笑道：“那好吧。” 　　程绡反问他：“这样真的有用吗？” 　　陆时见不打算多解释：“你可以试一试。” 　　事实上除了相信他，程绡没有别的选择。 　　尽管只是训练的第一天，程绡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却不少。陆时见给了她一种药剂，嫩绿色的膏状体，有着植物系清香，涂过之后，不仅伤痕很快好起来，连运动过度产生的疲累感也消失不见。 　　陆时见总和她说：“你要用身体去记忆，而不是脑子。” 　　这也是他之前那句“需要记住，更需要忘记”的意思。 　　程绡在与陆时见的对战练习中逐渐放弃用脑子思考下一步的习惯，这样做太慢了，在实战场上每一秒都很珍贵。她渐渐学着用身体去感知对方的进攻，凭着本能躲避。 　　程绡一边进行着训练，一边照常参加复选。 　　上学日每天下午活动结束后以及周末，程绡都会和陆时见一起去训练馆。时间一久，她和前台小姐姐熟络起来，也终于从她那里得知她怕陆时见的原因。 　　“因为陆先生……很奇怪。”前台小姐姐的表情复杂。 　　“奇怪？” 　　“嗯……大部分来这里的都是进行常规的机甲操作练习，而陆先生他……则是与机甲对战。” 　　程绡一开始没听明白，后来在前台小姐姐委婉的提醒下才恍然大悟：“他没带任何护具吗？” 　　前台小姐姐点点头。 　　所以才说奇怪。 　　“……这样能打得过吗？” 　　“陆先生每次来都至少会报废两台机甲。” 　　程绡：“……” 　　陆时见果然是有BossBuff加成的男人= = 　　程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即使如此，她与复选的对手仍然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复选中依然接连失败。不过程绡的心态比之前稳了许多，没再崩溃。 　　渐渐的她从零得分到偶尔能得一两分，最后甚至有一场比赛险些获胜。程绡的改变有目共睹，星网上对她的评价不再是一面倒的差评。至少从她进步的速度来说也算是天赋了得。 　　Zero的总分排名仍在第五和第六徘徊不定。 　　很快到了复选的最后一场比赛。 　　Zero的排名刚好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如果赢了这一场，他们刚好第五名，可以顺位进入终选，如果输掉的话，则再也没有机会翻盘。 　　而最后一场比赛的对手刚好就是第一场的TZ.由于先前让人印象深刻的碾压局，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提前预定了结局。 　　Zero或许就此止步于复选。 　　比赛的前一晚程绡紧张得睡不着。大半夜她爬起来喝了杯水后上论坛，发现0竟然在线。 　　自从机甲大赛后她就没有见到过他。 　　0问：怎么还没睡？ 　　也许是最近一系列的事，程绡觉得0也莫名其妙变得亲切起来。 　　她说：你知道最近的机甲大赛吗？ 　　0：看了 　　0：你输得真惨 　　000：…… 　　0：不过没有选择逃跑，还算了不起 　　程绡盯着这句话，微微一怔。 　　0说完就下线了。 　　程绡略有些怅然若失。她想到明天的比赛而睡不着，一直到凌晨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可惜无论怎么逃避，该面对还是会面对。 　　第二天程绡进入论坛，接受了选手的数据传输，合格之后入了场。 　　出战顺序原本应该和之前一样，但是临开场前十分钟，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TZ战队要求双人赛延后。 　　也就是说原先草泥马双双首战，现在变成了程绡。 　　程绡本来就紧张，再加上这变故，她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冒着冷汗，胃部也冷不丁绞痛起来，一抽一抽地疼。 　　双双见她这副模样，说道：“不如让言先去。” 　　“我没事……”虽然这样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状况很不好。 　　双双察觉出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程绡摇摇头，脸色却是苍白。 　　程绡小时候性格内向，有一紧张就会胃痛的毛病。不过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复发，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发作，而且偏偏是这种时候。 　　程绡想起0之前对她说的话。 　　其实她真的……很想逃。 　　能撑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程绡咬咬牙，还是选择上场。 　　双双蹙着眉，她正想说什么，言却先切了公屏：“选手有特殊情况，我们要求换替补上场。” 　　替补？ 　　程绡一愣，还不等她反应，选手区的门被打开。 　　0从外面走进来。 　　他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笑容，明明是一张平淡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场外的观众区却沉寂了两秒。 　　“抱歉，迟到了。”他用毫无歉意的声音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程绡：求生欲使我成长（围笑脸 　　这篇文虽然偏爽文，但还是讲究基本法的，程绡几乎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就算是陆特训一个月，我觉得她再天才也还是很难赶上论坛第三的艾斯，况且艾斯的人设也是机甲天赋超高的美少年，所以进终选只能靠作弊了啧啧啧 　　进了终选还是会让她亲自上的 　　下一章就是Boss替他未来媳妇儿打脸艾斯少年啦kkk（为艾斯少年默哀一秒钟） 第18章 　　0这个ID算是论坛老人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他大约在两三年前出现。与程绡的经历略有些类似，一开始0也是以初级操作员的身份进入了高级区。不过不同于程绡，他的实力着实过硬，刚进区就直接挑战榜首，并且还成功了。那时起他就再没从这个位置下来过。当初有不少人对他的成绩报以“只是运气好”的忿忿不平，反而与他对战过的人都选择沉默。当对战达到一定数目，0接受论坛的评测，结果是——SSS级。 　　多少年不出一个的SSS级。 　　直到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见证了历史。尽管现世代机甲普及度很高，但能在测评中达到S级已经算是万里无一。而上一次在论坛拿到SSS级测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的那人现在已成了联邦总统。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这位未来的传奇，可就在这个时候，0却主动选择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他不露面，不接代言，不参加比赛。只是在偶尔有不怕死的挑战他时才会出现。相比历代榜首，他出奇低调，在星网上的热度完全不如随后的庄珏和艾斯。 　　程绡并不知道这些。 　　在她眼里0只是个技术很好的丧病大神，又中二又爱嘲讽她。现在他来，程绡出乎意料。她看向代双，后者微感诧异，显然也不清楚。 　　但是时间紧迫，不及她们多问。 　　裁判席判定后，获准替补上场。 　　庄珏皱着眉，明显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艾斯嘲弄地笑道：“看来你的情报也有失误的时候。” 　　庄珏说：“你赢不了的。” 　　艾斯冷冷地哼了一声，径直往对站台走去。 　　尽管不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庄珏说得是事实。 　　因着0的到来，场上的气氛前所未有地热烈起来。隔着场地，艾斯看了对面的0一眼。他与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艾斯心情复杂。 　　许是觉察到他的目光，0抬眼，朝着艾斯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艾斯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是空调开得太低的缘故吗？ 　　比赛正式开始。 　　一开始双方都只是在互相试探，并没有哪一方发动明显的进攻。但是场上观众的紧张情绪却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空气中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息。任凭谁都看出场上这两人的技术远比其他选手高出太多，这场对战瞬间将机甲大赛的档次提升一大截。如果放在平常，光是票价说不定就被炒到百万星币以上。 　　程绡自然也跟着紧张。 　　终于，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中，艾斯率先沉不住气。他操纵着机甲向0发动攻击，动作瞬发出手，又快又准，明显与程绡那场不是一个水平。周遭的观众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有站在选手席的庄珏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他想。 　　果然不出所料，艾斯这样随便放在任何一场比赛都绝对算得上教科书般的完美进攻，却被0轻描淡写地躲开了。 　　是的，轻描淡写，仿佛连用力都不必。在顶尖者的实力对决中，如果无法一击必中，遭到的反噬会大到无法弥补。0抓住这个只有0.01秒的空档，立马反身对着艾斯反击，因为间隔太短，艾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避之不及，实打实地挨了一下，机甲被摔在竞技场边缘。 　　0得一分。 　　观众席一片哗然。 　　在场上的艾斯根本抽不出心思去理会外界的反应，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0身上，片刻都分不出心神。 　　可惜最开始的那一击失误太大，0占得先机后根本不打算给他回神的余地。 　　0接二连三朝着艾斯进攻，招招致命，艾斯光是闪躲都不及，不说反击，就连重新立住脚的机会都没有。 　　两分，三分，四分。 　　裁判接连报数，艾斯却早已麻木。 　　隐约间他又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和0对战的时候，那时他在论坛上排名第四，因着年纪小天资高，不少人盛誉他为天才操作师，他志得意满，信以为真，在他看来第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直到遇上0. 　　艾斯已经忘了当初的战绩是多少。他只记得0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尝试到挫败感的人。不，与其说是一种挫败感，不如说是一种绝望感。0的实力强到，仿佛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与0对战过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感觉。 　　“艾斯，能听到我说话吗？”内线的语音器被接通。 　　艾斯自顾不暇，0的攻势太猛，他腾不出空去回答。 　　“你先稳住。” 　　他似乎听到有人这样说，又好像没有。 　　场上的艾斯完全被0吊打。0的操作行云流水，完美到很难挑出什么毛病。很少能有选手在这样重量级的比赛中展现出这种惊人的平衡性，没有多余的操作，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却又有砸在要害处的分寸。 　　艾斯被虐得太惨了。几乎头一次，场上的观众竟然对输家抱有怜悯之心。有一些艾斯的铁粉甚至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正在这时，庄珏切了公屏：“选手情况不好，请求中场。” 　　中场是比赛中的一项特权，可以临时终止，让选手调整状态。不过每个战队在大赛中只有一次中场特权。 　　裁判应允，观众席顺便变得有些嘈杂，大都在窃窃私语。 　　蜂鸣器响起。0停下动作，艾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驾驶舱下来，艾斯回到休息区。他出了一身汗，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庄珏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弃权？” 　　艾斯脸色更加不好看。 　　他摇了摇头，阴沉着脸道：“不用。” 　　庄珏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他才道：“下半场你稳一些，尽量以守为主。” 　　现在比分已经被拉到10—0，艾斯是肯定赢不了了，现在的对策只能是尽量减少失误。 　　艾斯攥紧了手。他抬头朝着对场看去，0正坐在之前输给他的那个小鬼旁边，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虽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和神态，但两人却显得很亲密。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艾斯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瞥了眼庄珏，迟疑一下，问道：“……你知道0那家伙的……性取向吗？” 　　庄珏一愣，惊讶地看向艾斯：“难道你……” 　　艾斯恼怒：“蠢货，不是我。” 　　“……他的资料很少。”庄珏耸耸肩。 　　其实不光是艾斯有这种感觉。0现在是全场的焦点所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眼下中场，他坐在Zero的休息区，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小白脸模样的000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的容貌都比较路人，现在却显得般配甚至有些……顺眼起来？ 　　中场时间到。0与艾斯的对决进入下半场。 　　有了上一场的前车之鉴，艾斯没有再主动进攻。他是有名的情绪型选手，其实最不耐烦防守和应对需要抗压的比赛。可这一次他却难得耐下性子，想等着0先露出破绽。 　　然而0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一场没有周旋多久，0先发制人。他的操作就像是用计算机事先精准校对过，没有任何纰漏和疏忽。艾斯招架不住，俨然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上一场的模式，他守，0攻。那种因为绝对的实力差而产生的挫败感铺天盖地袭来，压得艾斯有些喘不上气。 　　恍惚间艾斯像是体会到当初那场比赛000的心情，他想大致和他现在差不了多少。 　　时间所剩无几，在临近结束，0完美无缺的操作突然出现显而易见的破绽，几乎是下意识地，艾斯抓住这个漏洞进行反击。 　　得一分。 　　……这么容易？ 　　还不等艾斯反应过来，0却趁他进攻时虚晃了假动作。他反身，一击，艾斯的机甲被自身巨大的惯性牵绊，根本站不住，直摔了很远，他才重重落了地。 　　这一次摔倒，直至比赛结束前他再没能爬起来。 　　公屏上最后的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时间到。 　　15—1. 　　0以漂亮的一击结束了比赛。 　　机器裁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艾斯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赛场的观众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几乎所有人都起立为0喝彩。即便隔着模拟器，程绡都感觉到耳膜被震得生疼。 　　对于艾斯来说，他已经没有闲心去考虑其他事。比赛结束，意味着漫步终止的噩梦终于了结。 　　他们从操作台下来，走到竞技场中央。 　　艾斯难得没摆出往日不耐烦的表情。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心高气傲，又有相当的才华，如今这样的失败还是第一回。 　　艾斯深吸一口气，稍稍调整过状态后，他向着0伸出手。 　　出乎意料，0却并立即没有握上去。 　　艾斯一怔。 　　0看着他，明明是在笑，眸中却带着深不见底的嘲弄与冷冽。 　　“抱歉。”他说，“我从来不和你这样垃圾的操作师握手。” 　　这话一出，周遭安静了片刻后——忽然，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就是轻易惹怒Boss的下场（乖巧坐） 第19章 　　这句话！ 　　艾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收回手：“即使你这样羞辱我，我也绝对不认为这句话说错了。你的队员确实是个垃圾。” 　　0笑了笑。 　　他的轻慢态度令艾斯下不了台。艾斯气急败坏地回到休息区，庄珏问他：“你还好吧？” 　　艾斯冷着脸没有说话。 　　之后的两场比赛和上次的结果一样，双双与神之草泥马获胜，言战败，他们以2：1赢下与TZ的对局。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TZ在这个赛季里尽管有过一两次失分，但还没有被赢过。 　　论坛的战队积分榜刷新，Zero以第五名的成绩成功晋级机甲大赛终选。 　　程绡还没从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这是真的吗？” 　　神之草泥马也笑着：“当然啦~” 　　程绡实在太过开心，她就近抱住了旁边的双双，草泥马不大高兴，想把她俩分开：“喂喂= =” 　　程绡松开了手，她向旁边张望，却没有看到0. 　　言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已经走了。” 　　“走了？” 　　“嗯。” 　　0的离去和他的出现一样很突兀。程绡忍不住有些许失落，她问言：“0为什么会来？” 　　言看了她一眼，露出个模棱两可的笑容：“谁知道，也许是闲得无聊。” 　　程绡：“……好吧。” 　　复选彻底结束，0与艾斯的一战成为当天星网的头号关注点。有人讨论说这或许是近年来最有水准的一场对战，0无论是技术或者临场反应都贡献了教科书般的绝佳演练，不少大学的机甲系都截了他的三维模拟图做为补充教学。而艾斯的失败也在星网病毒式的传播中无限重复，这很可能是他以后的几年都摆脱不了的阴影。 　　夹杂在这些偏正经的议论点中，某著名八卦论坛却有一篇帖子飘红，热度居高不下：《总觉得0和000之间有些什么，我是一个人吗？》 　　帖子里很详尽地列举了好些证据，比如他们过分巧合的ID名，0对艾斯说那句话的名场面，还有中场时0和000的一些截图与小互动。 　　1楼：你不是一个人！虽然在一个机甲比赛里说这种话有点KY，但是我真心觉得0大神是为了替小000报仇才出场的！ 　　2楼：我也是混机甲论坛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0就是榜首的那位大神，多少年不露一面，也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比赛，现在出赛，而且是作为替补，真心觉得emmmm，他们要没点啥我是不相信。 　　3楼：你看中场时候0和000坐在一起的样子，隔着屏幕都觉得被塞了一嘴狗粮 　　还有一层说道：有新瓜，他们战队名称叫Zero，不就是0和000吗？哈哈哈哈 　　楼里有挺多很戳人的粉红gif，本来是八卦帖，到最后歪楼成了双0CP的安利帖。 　　而不关注八卦的死宅少女程绡并不知道这些。 　　0自那天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程绡不死心，在论坛等了好几天，终于拦到他。 　　0问她：有事？ 　　程绡回道：那天谢谢你 　　0：不用 　　他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什么改变。 　　0：你听言说了吧？终选我不会去的 　　0一向低调，很避讳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中，这一次能出面帮她已经是出人意料。 　　程绡点点头：终选我自己来~ 　　0：嗯 　　隔了片刻，他破天荒又加了句：加油。 　　说完之后，他的头像就变灰了。 　　程绡盯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微微一怔。 　　后续的事情全权交由言去办，包括主办方和一些媒体对五强战队的采访什么的。导致等到约稿出来，草泥马一脸的“？？？”：这是在说shei？ 　　文中Zero被塑造的形象简直可怜，怀才不遇，四处碰壁，连赞助都找不到，队员们心怀着梦想苦苦训练，只为了能离心中的机甲神殿进一步更进一步。 　　言很淡定：这是出于营销和公关的考虑。 　　神之草泥马：@。@ 　　距终选还有整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程绡照旧与陆时见进行密集训练。要说有什么进步，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她在陆时见手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 　　陆时见都有些惊讶：“你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差。” 　　程绡：“……” 　　除了训练，程绡还要抽出时间来补习学校里落下的理论课。她变得很忙碌，接连两周没有回家，第三个礼拜部长夫人终于坐不住了，勒令她务必要回家吃饭，要不然直接没收她的公寓搬回家来住。 　　程绡只得回去。 　　部长参加某会议未回来，晚饭只有部长夫人和程绡两个，照旧是搭配充分的营养素。 　　程绡食不下咽。部长夫人见她这样很是心疼：“你看看你，这么久不见又瘦了一圈，还不肯吃饭。你是不是在减肥？” 　　程绡摇摇头。 　　部长夫人不相信，硬生生又加了一份营养素给她。 　　用过艰难的一餐，部长夫人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最后还是程绡看不下去了，她咬着喝果汁的吸管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部长夫人抿了抿唇，这才迟疑着问她：“绡绡啊，你最近……是不是在和什么人交往？” 　　程绡不明所以。 　　“我听人说你和陆家的孩子……” 　　部长夫人话没说完，程绡一口橙汁没咽下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 　　部长夫人看她反应这么大，以为是说中了。 　　她一边拿着抽纸给她，一边说：“是就是，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程绡道：“我和他……不是在约会。” 　　部长夫人只以为她不好意思承认。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反对你们交往，只是陆家那孩子……”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才又道，“总之你纪阿姨一向是喜欢你的，我们之前还说等你和小宣一毕业就先订婚，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才是。” 　　程绡被这尺度惊到了：“可我们现在连交往都算不上。” 　　“这有什么关系。”部长夫人笑她大惊小怪，“感情嘛，在一块时间长了既然就有了。” 　　程绡：“……” 　　“说起这个。”部长夫人这才说到真正的目的，“你和你纪阿姨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明天你正好休息，有个画展的冷餐会，我们一起吃顿饭。” 　　程绡妄图做最后的挣扎：“可以不去吗？” 　　部长夫人笑眯眯：“不可以。” 　　程绡只好和原计划明天训练的陆时见请了假。 　　第二天一早部长夫人就叫醒她，和之前一样，让人从头到尾将她修整一番，部长夫人嫌弃地丢掉程绡穿起来很是舒服的T恤与牛仔裤，让她换上了造价昂贵的定制礼服。 　　尽管程绡全程不配合，却丝毫不减部长夫人的兴致。他们坐着车去了一家会所，那会所开在闹市，从门面上看并不出奇，甚至很平庸，但进门又是另一副面貌，富丽堂皇的好像一座小型王宫。 　　到时纪宣他们已先到。纪宣父亲，亦即赫赫有名那位总统大人并不在，只有一身白色礼服的总统夫人，她与部长夫人那种明显是用钱砸出来的保养不同，岁月在她留下的痕迹屈指可数，她周身自带着温雅大方的气度，出事从容不迫，一举一动都流露着顶尖阶层的修养，却难得不显得傲慢，不愧是蓝星颇受好评的第一夫人。 　　纪夫人最先看到程绡，她笑吟吟地握住了程绡的手，上下打量她。程绡穿着件烟灰色雪纺长礼服，这颜色很衬她，肤白貌美，越发的美艳动人。且因为剪了头发，她比往日多了几分的高冷。 　　纪夫人很是满意：“上了大学果然变得不一样，越来越漂亮了。” 　　程绡害羞地笑了笑。 　　纪夫人将程绡的手递给身旁的纪宣，纪宣微一犹豫，还是接了过去。 　　纪夫人道：“你们先进去，都是小辈，我们在场你们反而不自在。” 　　程绡这才知道不止他们两家。她跟着纪宣穿过长廊，两边架着色泽明亮的油画。长廊尽头是会馆的花园，有不少人在，大都和纪宣他们一般年纪。 　　有几个男生围过来，和纪宣打完招呼后，目光落在程绡身上：“好久不见你了，最近都在做什么？” 　　程绡也分不清谁是谁，她端着礼貌的笑容与他们周旋。纪宣看出她的牵强，从旁替她解了围。 　　等那些人散去，程绡松口气：“谢谢。” 　　“如果累的话楼上有房间，你可以去歇一歇。”纪宣对这里很熟悉。 　　程绡点点头。纪宣还有事忙，他走后程绡往楼上去。冷餐会才刚开始，大家都在楼下彼此交谈，二楼空无一人。 　　程绡正要去开门，身后却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她被他带到了怀中，转身藏在拐角处。程绡来不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那人身上有着薄荷的清香，很熟悉的味道。 　　是陆时见。 　　“别动。” 　　他低声道。 　　刚说完，程绡先前险些打开的门响了一声，有人出来打量四下，确认没人，才说：“夫人，请吧。” 第20章 　　程绡被陆时见挡得很严，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连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时断时续，隔着空隙，她隐约看到宝蓝色的身影，一晃眼也消失无踪。 　　终于走了。 　　等到没了动静，陆时见才将程绡带到二楼厅前。 　　一得了自由，程绡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陆时见难得面上没了笑，轻蹙着眉。 　　程绡一怔。 　　身后有服务生经过，陆时见微微侧了侧身子，不动声色遮住程绡的脸。 　　等那人走后，他才道：“不要随便乱跑。” 　　程绡刚想说什么，陆时见已经转身离开，朝着他们之前的地方去。 　　程绡直觉有蹊跷，不敢多留，她往楼下去，正好迎面遇上纪宣。 　　纪宣见她，问道：“绡绡，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二楼吗？” 　　“不是这边。”纪宣奇怪地看着她，“你以前不是来过吗？” 　　原来会所有两道楼梯。 　　程绡哑然。 　　纪宣先去对面找她，发现没人才来了这边。他看了眼她的身后：“没什么事吧？” 　　“嗯……遇到了陆时见。”别的她有意没有说。 　　之后她才知道这次的画展是陆时见的一位堂哥，亦即纪宣的表哥所办，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不过得知他们还有这一层关系，程绡倒是微微诧异。原作篇幅毕竟有限，这些细枝末节并未提及。 　　程绡不敢再乱跑，乖乖跟在纪宣的身后。 　　稍晚些，画展的负责人上台讲话，大致是介绍了自己新发掘的几个颇有潜力天赋的画家，其间夹杂着许多的专业术语，什么后现代学派，先锋主义。程绡听不懂，只好混在人群中和他们一起鼓掌，这画面很有些讽刺。她兴致阑珊，恰好第二位接过话筒。 　　程绡愣住了。 　　那是个相貌极其美艳的妇人，身上穿着宝蓝色刺绣丝绸长礼服，举止得体，气质贤淑，但是容貌却是场中无人可及，一时风头无两。程绡发现她在讲话时，台下与她同辈的贵妇都面露着微妙的笑容，并不往她看去。 　　应该就是她刚才不小心晃到的那个身影。 　　程绡正看着，忽然有人在她耳边说：“看什么呢。” 　　程绡吓了一跳，抬眼看去，竟然是陆时见。 　　对方已经恢复了常态，嘴边噙着人畜无害的笑，一双过分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望着她。 　　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程绡回头看了看台上的美妇人，又看了看陆时见，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陆夫人……” 　　“你刚才果然看到了。”陆时见笑眯眯的，俨然大魔王的既视感。但程绡却不怎么害怕。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比原作中更进一步了解他。如果真的是想杀人灭口他反而不会有任何征兆，像这种故意威胁的——只不过是在逗她。 　　程绡：呵，幼稚。 　　然而幼稚的大魔王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有些不高兴了。 　　他笑道：“今天缺掉的训练量补到下一周去吧。” 　　程绡：“……” 　　“绡绡。”部长夫人在喊她。 　　程绡对陆时见微微点了下头后就往部长夫人那里去，部长夫人并没有将任何的目光留给陆时见，但她的态度几不可闻地带着戒备与敌视，程绡看不出来，陆时见却一清二楚。 　　他笑了笑，晃晃手中的酒杯，重新将视线投回到台上。 　　程绡对这种上流社会的冷餐会敬谢不敏，像这种打着艺术或慈善的名头举办的宴会，多数贵夫人们社交的工具罢了。她跟在部长夫人在贵太太们中周旋了一下午，那些“漂亮懂事”的说辞一遍又一遍，她也只好一遍又一遍微笑着应承。临了，部长夫人花高价买下一幅在程绡看来只是些线条和方块垒砌的“艺术品”，纪夫人则买了三幅，主办人感谢地致辞后承诺会将画展交易所得的50%捐赠给贫民窟，众人掌声一片，画展就此落幕，皆大欢喜。 　　等好不容易回到车里，平时最注重仪态的部长夫人也撑不住，当即脱掉高跟鞋，由着化妆师替她卸妆敷上面膜。 　　程绡抱着那幅“艺术品”不知所措：“画放哪儿？” 　　“你看后备箱有没有空，要不然放到后排也行。”部长夫人拍着自己的面膜，并不甚在意程绡的话，全然没有刚才夸赞这幅画“天才之笔”的模样。 　　说到底也不过是花钱买人情。 　　程绡将画交给司机，才坐进车里。 　　* 　　陆夫人坐在陆时见的对面，她端起鎏金纹印花白瓷盏，里面烫着花茶，还氤氲着热气。 　　她说道：“他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再接受一段时间的检测。真的有什么意外也好提前应对。” 　　与她时时刻刻端着的态度相比，陆时见就显得散漫多了。 　　“什么时候？” 　　陆时见的语气模棱两可，听不出什么情绪。陆夫人不禁又多看他两眼。自从基地事件后，她与这个儿子见面的次数也并不多，直至今年，他才被批准回到蓝星。 　　“越快越好，如果现在……” 　　“下个月吧。”陆时见打断她的话。 　　陆夫人沉默两秒，问他：“和程家的那个女孩有关吗？你们最近好像走得很近。” 　　陆时见没有回答，只笑着看向她。陆夫人不觉一凛，恍惚间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和十二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你自己掌握好分寸。”陆夫人移开视线，“程纪两家是一定要联姻的，程家的姑娘毕业后就会嫁给纪宣，你最好不要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陆时见懒洋洋地“嗯”了生。陆夫人实在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说完事情后她即准备离开，至走到门口，她稍稍停了停，回头一望，陆时见坐在靠窗边，窗外的日暮映照着他的侧颜，透着几分冷冽，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小男孩已大相径庭。 　　迟疑几秒，陆夫人还是离去。这一次她没再回头。 　　另一边部长夫人也在坚持不懈给程绡洗脑。她原本就担心程绡和陆家孩子有点什么，冷餐会上陆时见和程绡的小动作无疑加深了她的忧虑。程绡不胜其扰，第二天一早就借口要写作业逃回了公寓。 　　怪不得部长夫人总是给她和纪宣制造机会，她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原主喜欢纪宣的缘故，现在看来根本打的是政治联姻的主意。 　　程绡莫名其妙有些受打击，去训练馆时也是怏怏不乐。 　　陆时见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程绡不大能提得起精神。她看向陆时见。后者明明无论相貌实力还是家世都不比纪宣差，但在贵妇圈里却好像不怎么受欢迎，甚至连部长夫人提起他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至于原因，程绡大概知道和那次基地事件有关，具体的因为她没能走完Boss线并不是很清楚。 　　许是看她不在状态，很难得，陆时见放了她半天假。 　　程绡受宠若惊。其实想一想，如果不与陆时见站在对立面，他还是一个挺温柔的人（大雾）。 　　一个月的时间在训练中很快度过，终选前的最后一场训练完，程绡出于礼貌询问陆时见：“你会来看吗？” 　　陆时见笑着看她：“你希望我去？” 　　程绡当然不想。她其实没什么信心。 　　为了终选程绡特意与导员请了一周的假，不过没有说明原因。 　　第二天就要见到双双他们，程绡紧张地睡不着，晚上翻箱倒柜找合适的衣服。 　　小埋自告奋勇帮她搭配，结果都是一些蕾丝雪纺式的粉红小裙子。 　　程绡：“……我真的想知道原主对你的设定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埋傻乎乎：“主人要看吗？” 　　最后她还是决定穿运动服去，毕竟是去参赛，穿得太正式会很奇怪。 　　第二天一早程绡往指定的地点去。 　　论坛财大气粗地特意包下整个希尔顿酒店供参赛的队员住。程绡去得并不晚，酒店外却已经围满了人，绝大多数是TZ的粉丝，其中又有一半以上是为了艾斯而来的。不少小迷妹拿着他的手幅，努力挤在第一线的位置。程绡这才近距离感受到艾斯可怕的高人气。 　　她刻意戴着口罩入场，门口的工作人员刷过她的参赛证后，放她入内。 　　时间还早，但有好几队已先到，各自等在大厅一角。他们都有自己的队服，很好辨认是哪家的人。 　　程绡刚一走进大厅就很受瞩目。第一是因为五强队伍里的女性成员很少，已知的也就TZ里的宋氏姐妹和Zero里的双双，其次程绡虽然遮着脸，但身材修长高挑，仅露出的眉目也精致如画。 　　程绡四处打量，一愣，似乎看到了熟人。 　　她走上前去，离近了看，果然是：“代双？” 　　代双正在摆弄着语音器，听到有人叫她，她抬起头，见是程绡，并没有多大反应：“你来了。” 　　“你怎么……”说到一半，程绡停住了。 　　代双，双双。 　　她神色古怪：“你就是……双双？” 　　代双“嗯”了一声。 　　真相来得太突然。不过仔细想一想，双双的性格和现实中的代双确实很像。而且—— 　　她打量了代双身高。 　　代双个子娇小，脸也长得很可爱，偏偏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让人望而却步。原先程绡没来的时候周遭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程绡一来倒是帮她分担了不少。 　　程绡问她：“你早知道我是000了吗？”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代双点点头。 　　程绡：“什么时候？” 　　“分班测验的时候。你去图书馆上网，没退出来，我刚好看到。”代双终于将语音器戴好，她看了一眼程绡，“你不热吗？” 　　经代双这么一提醒程绡才想起来。她取下口罩，周围有意无意的打量多了不少。 　　代双从书包里取出一套衣服给程绡。 　　“这是……” 　　“队服。” 　　队服是代双做的。 　　程绡展开来看，衣服采取棒球服的版型，红白色调，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Zero. 　　“好漂亮。”程绡将外套换上。 　　不多时剩下的两个人也到了酒店，身上穿着和程绡代双同款的队服。其中一个很高，近两米，生生将大厅里其他不矮的选手衬了下去。 　　等看清他的脸，程绡怔住：“……杀人篮球？” 　　周问一脸懵逼：“啊？” 　　“……没什么。”她没记错，这人就是那天在篮球场上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傻大个。 　　不过他的脸有些熟悉。 　　程绡忽然想起来：“如果我没记错，你和代双……好像是搭档？” 　　之前她在操作室见过他。 　　“是啊。”周问爽朗地笑起来，正要像往常一样拍拍她的肩膀，却硬生生停住了，最后只好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路上言和我说你是个女孩子，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的是。” 　　程绡看向他旁边。言的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肤色很白，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和代双一样不爱笑，自带冷冽气质的精英感。 　　和程绡想象得差不多。 　　他伸出手：“许役言。” 　　程绡回握：“程绡。” 　　代双在旁边补了一句：“言是大三的学长。” 　　除了0之外Zero的队员都到齐。 　　等到官方所定的时间，还没有官方人员来组织分配房间。周边人有些躁动不定，程绡听到旁边一个战队的人说：“还不是在等他们。”语气酸溜溜的似是不忿。 　　他话音刚落，酒店门口就传来迷妹们震天的呼声。 　　其他战队大都有应援，但这么高人气的，只能可是TZ. 　　程绡靠在柜台上往外看去，外面的阵仗很大，有个别狂热的粉丝甚至冲出了机器安保的范围，进来给他们塞礼物。庄珏艾斯他们被堵在门口进不来，最后酒店不得不动用人力才将应援团分开，才让出一条路。 　　庄珏走在最前面，模样气质与原作里没什么区别。艾斯紧随其后，他漂亮的五官和栗色的卷发很显目，一眼就看得到，根本忽视不了。他打了个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旁边的宋若不知说了什么，他懒洋洋地抬头，正好与程绡的目光相对。 　　021 　　艾斯微微一怔，随即收回了目光。 　　同队的一个替补注意到他微妙的不寻常，循着他之前的视线看过去：“你认识？” 　　“学妹，不算认识。” 　　艾斯是帝军大的大四生，明年毕业会退出俱乐部直接入伍。这学期刚开学就有不少人和他说这一届的直系小学妹有好几个长得挺好看，他对这种事本来不怎么上心，大一新生分班测验的时候被人拖着去看过，正好是周子柔与程绡的那场，虽然新生整体水平不高，但程绡的表现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替补贱兮兮地吹了声口哨：“长得挺漂亮的，是参赛的队员吗？” 　　艾斯耸耸肩：“谁知道。” 　　可能只是来应援或者在论坛做staff吧。程绡的技术艾斯见过，在同级中算不错，但远远够不上比赛的要求。 　　战队到齐后进行房间的分配，为了公平起见照例是抽签决定。 　　很不巧，TZ与Zero住在同一区。 　　眼看着他们走向同一个电梯，刚才的替补说：“她好像是Zero的队员？该不会是之前和你对战的那个……” 　　“闭嘴。”艾斯脸色有些不好看。 　　第一天主要是赛制安排，比赛第二天开始。当天晚上去一楼餐厅吃自助，艾斯不小心晃见程绡带在身前的选手证。 　　000. 　　替补笑嘻嘻的：“已经传开了，难得能在五强里见到这种级别的大美女，对了，她家好像还挺有背景的……” 　　艾斯回去后问庄珏要了这届的选手资料。他盯着000的虚拟形象，除了身高一样，他完全找不出和现实中的程绡有相像的地方。 　　程绡的名气算是在选手间传来了，庄珏也知道。他看他一眼：“后悔了？” 　　艾斯将平板仪关上，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傲慢的模样，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后悔的，她的技术确实垃圾，这一点我没说错。” 　　处在舆论中心的程绡对这一切却浑然不觉。 　　她与代双一起去楼下泡温泉，回来后才从接收器上收到言发来的参赛安排。 　　程绡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打开看。终选采取单循环积分制，他们会与其他战队各展开一场比赛，之后按照总积分决出排名。 　　与TZ的比赛是在最后一场。 　　看到这里程绡松了一口气。这样她的压力会小很多。 　　第二天机甲大赛终选正式开幕。 　　这个世界机甲大赛不亚于原世界奥运会、世界杯之类的热度。终选的地点是在论坛自家的竞技场，与古罗马斗兽场的建造很像，不同的是为避免误伤，竞技台上照着一层磁电保护罩。虽然看不见，却充分防止了意外发生。 　　按着复选排名依次进场，Zero排在最末。 　　程绡略有些紧张，代双不动声色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入场，无数的镁光灯在闪，观众在欢呼，周遭一片嘈杂喧闹，仿佛置身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同于在论坛，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与戴着各种仿真器的感觉到底不一样。 　　经过这么些天陆时见的死亡训练，程绡的实战水平有非常显著的提升。相比于各种技巧，陆时见教给她的更多是临场的反应以及耐性。程绡的机甲技术和操作远不及那些训练多年的专业级选手，但是她擅长躲避，更擅长忍耐。终选的实战为了各方面综合考量选手实力采取不限时竞技，比分先达到10者获胜，这无形中给予程绡很多帮助。程绡的赛场表现比复选好了许多，不再只是被单方面吊打，甚至还破天荒赢了一场。 　　选手休息区，艾斯难得没有玩游戏，他翘着腿，眯起眼看着台下兴奋地和代双抱在一起的程绡。 　　庄珏更新着程绡的数据：“真不可思议，她的各项数据相比于复选时增长了210%，翻了整整三倍。” 　　艾斯却不意外：“是因为他吧。” 　　“嗯？” 　　“0.”艾斯道，“她的操作风格有一些0的影子。” 　　“大概是吧。”庄珏未置可否。 　　星网上铺天盖地全是机甲大赛的讨论帖。艾斯和庄珏的人气和热度毫不意外占据第一第二，第三则由程绡后来居上。 　　不过不同于复选时大部分骂她的帖子，正面的评价越来越多，大都欣赏她的态度和实打实的努力，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颜粉。 　　这个时代的整容技术相比于程绡所在的世界精进很多，但整容比例却很低，这得益于基因技术的空前崛起，绝大部分人在出生时已经接受过矫正，已达到一定范围内的最优化，除却靠脸吃饭的明星演员，很少有人会再冒险整容，毕竟后遗症并不会随着技术的进步而减退。 　　一时到处都是有关程绡的帖子，一些甚至找到她的T特，翻出以前名媛风旧照，部分人表示emmm，和现在竞技场上中长发的模样对照简直判若两人。还有之前论坛飘红的神级贴也被翻出来，最新一楼说：看了000真人，我想我知道0大神为什么要帮她了QAQ也太好看了吧。 　　连向来只关注娱乐八卦板块的部长夫人都被惊动，她打电话给程绡：“绡绡，你真的在参加比赛？” 　　“真的。” 　　“不是替身？” 　　程绡：“……” 　　很快迎来最后一场比赛。Zero VS TZ，作为官方钦定的压轴赛，关注度一路飙升。 　　程绡照例是第二场。 　　第一场双人战，TZ换下了两次输给Zero的宋氏姐妹，因为前两场TZ取得了代双和周问的数据，比赛一开始他们就有意进攻作为军事的代双，而完全避开与周问的正面攻击。 　　代双和周问被困住，发挥并不如前两次稳定。最后以10—9的一分之差落败。 　　程绡抱了下代双后，往场上走去。 　　她与艾斯在竞技场两端相对。艾斯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程绡梳着低马尾，身上穿着代双亲手做的红白队服。她站得很端正，唇红齿白，身形纤细修长。就连艾斯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难得的美人。 　　程绡进入机甲内部的操作室。她望着台下的观众，想起就在不久前复选的第一场比赛，那时的她满心满意只想着逃走，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陆时见会不会来。 　　程绡心弦一动。她打量了周遭，可惜竞技场的人太多，并不能看到。 　　应该不会吧。 　　她想。 　　确认选手的状况无误后，比赛正式开始。 　　艾斯率先发动进攻，并没有因为她是女生而刻意手下留情。他的一击又准又稳，放在五强选手也是难得的水准。一上来就是高能，场上的人惊呼，都以为是必杀，然而—— 　　程绡却躲开了。 　　明明前不久她还被他单方面碾压没有还手余地。她予以回击，艾斯的反应也很快，挨着边险险躲过。 　　场上的气氛热烈起来。 　　其实只从刚才的一击程绡已经明确她与艾斯之间的差距，至少短时间内很难跨越。但她并不像最初那样气馁甚至绝望——要知道毕竟在陆时见那个变态手下她都熬过来了。 　　程绡很快调整到最佳状态。 　　事实上除却与0那场意料之外的对战，艾斯在机甲大赛中拿出的实力也不过才五六分。他现在开始认真，程绡渐渐招架不住，只得以退为进。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实力远逊于艾斯，程绡却不打算放弃。 　　实战与模拟对战最大的不同其实在于心态。模拟战隔着仿真器，是比较容易迅速调整的。实战就不一样了。多少人因为开局被打得很惨而心态崩坏，到后期基本上不再反抗，只想快些结束。 　　而程绡不同。 　　她的技术确实不如纪宣，难得的是，她很能稳住，不急不躁的，即使有重大失误，依然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她完全不被艾斯高强度的进攻而打乱节奏，坚持着不反击的策略，至始至终都以躲避为主。艾斯打得烦躁，有种束手束脚的无力感。 　　在这样的缠斗中，艾斯失误，程绡破天荒地得了一分。 　　这真的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艾斯在终选一直都是零失分，且少有二十分钟以内结束不了的比赛，但这两项记录都被程绡打破。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复选时被艾斯嘲讽为“垃圾操作师”的000。 　　就这样坚持到最后，程绡凭借着在与陆时见的死亡训练中磨砺出的稳健心态，硬生生将比赛拖到三十分钟，并且还艰难地拿下2分。她拼命的程度甚至连艾斯都感到意外。他对她不再抱有先前的轻慢与偏见。 　　最后一击。 　　程绡的体力告罄，她没能躲过，机甲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尘埃落定。 　　“10—2，TZ，S获胜。”机器裁判宣判最终的结果。 　　程绡的失败是预料中的事，但这一次在所有人眼中，她虽败犹荣。 　　两人从机甲下来往场地中央去。不同于复选，艾斯先伸出手：“我收回之前的话，你的技术不好，但勇气可嘉。” 　　这话说得别扭，完全不像是夸人的，程绡却还是落落大方接受：“谢谢。” 　　竞技场前的大楼中。 　　许役言站在窗前，看着下面程绡和艾斯的互动：“看来你的训练很有效果。” 　　陆时见懒散地倚靠在窗棂上，只瞥了眼外面，就收回了视线，唇角却有弯起的弧度。 　　“你不打算见她吗？” 　　陆时见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好吧。”对于陆时见的决定许役言从不质疑，“下一场要到我了。” 　　许役言走后，陆时见看着程绡回到休息区后才转身离开。 　　第三场比赛言以10—8头一次赢过庄珏，不过总分1：2，Zero还是败给TZ战队。 　　总分榜刷新，TZ以当之无愧的实力夺冠，Zero则位居第三，对于一个新出的战队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虽然没能得到机甲，但第三名奖品是论坛线下机甲体验馆无限制金卡，算是物超所值。 　　等一切都结束后程绡回到家，才发现终选由电视台进行实况直播。她与艾斯握手的那一幕被人剪辑成gif放在T特上，荣登实时搜索榜第一。镜头中的她穿着红白队服，模样看上去很累，眼睛却亮晶晶地带着笑，莫名显得意气风发。 　　一些颜粉在下面刷起来：太好看了吧，真的是小仙女本人了~ 　　也有一些人被她的精神打动。对比复选，终选的000判若两人。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些进步是用什么换来的。 　　经此一役，程绡是真的红了。她在机甲系里本来就比较出名，现在更是有不少其他系的人也慕名来看她，甚至还收到不少的小礼物。程绡不习惯这种备受瞩目的日子，她低调再低调，有不少的记者想要采访她，但都被回拒。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寒假前。 　　在《机甲》的世界设定里，因为科技发展，四季温控恒定，即便是在最冷的日子也仅是五度以内的误差。所以说是寒假，其实与她所在的原世界并不太一样，气氛上就没有过冬的氛围。 　　放假前最后一天。 　　程绡慢吞吞将东西收拾好，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纪宣在门口喊她：“绡绡？” 　　程绡只得加快了动作。 　　路上她略有些心不在焉，仍有人时不时地会回头看她，程绡全然不曾察觉。 　　快走到校门口，程绡忽然停下。 　　“怎么了？”纪宣问她。 　　“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拿。” 　　“去拿吧，我在这儿等你。” 　　“不用等我，你先回去吧。” 　　说完后程绡往回走，不过她并没有去教室，而是绕了个弯拐到另一栋教学楼。 　　正是放学的时候，来往穿着黑色制服的学生很多，程绡的白色制服显得尤为惹眼，再加上她姣好的面容以及最近的名气，甚至有人停下来拍照。 　　程绡问了路后往二楼去，到时教室里已经不剩多少人。 　　程绡从后门张望，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她稍稍有些失望。 　　正好有学生出来，她问道：“请问——陆同学今天也没有来学校吗？” 　　对方一怔，点点头。 　　自从程绡比赛完回到学校，陆时见就再也没来过学校，就连Master的辅导也被耽搁。程绡去找导员，导员说是特殊情况，不会算在成绩里，并没有说具体原因。 　　程绡隐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她把原因归结于陆时见消失得太突兀。比完赛后连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程绡叹了口气，正要回去，有人在她身边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 　　程绡惊慌失措，她回头，站在她身后的竟然是陆时见。 　　陆时见抬眼看到了班牌，笑道：“是想我了吗？” 　　“不，不是。”程绡下意识地否认后，才又想起这次来的目的，“……之前机甲大赛的事，多谢你。” 　　陆时见淡淡“哦”了声。 　　程绡没有问他消失的这些日子去做了什么，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现在来学校。陆时见这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不可说的秘密，按照这么多次攻略失败的经验，她很明智地选择缄默。 　　程绡：“……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陆时见未多挽留：“好。” 　　程绡往楼下走去。她总感觉陆时见在盯着她看，出于强烈的求生欲念，她不敢回头。 　　一直到没有人的地方程绡才停下来，她往后面看了一眼，学生差不多都走完了，学校清场的机械钟声响起，叮叮当当，在傍晚暮色的掩映下竟让程绡生起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寒假是真的到来了。 　　《机甲》的世界没有春节，事实上这里的人除了建国日并不过其他节日。自蓝星进入大星际时代，古老的文化与文明相继崩溃，联邦集合全球势力，除却外形上还有些差别，不再有刻意的东西方之分。 　　程绡的寒假过得相当无趣。 　　她被迫搬回程家公馆去住。每天不过是和代双去咖啡店写写作业，连机甲论坛也懒得上，甚至对一些新出的竞技类游戏也丧失了兴趣。周问有时候也会来，代双作为他的master，义无反顾承担起检查他作业的责任。周问的实战能力确实很强，但对于各门理论课却一头雾水，比如他非常不理解系统地了解机甲构造和实操有什么关联。 　　“如果坏了的话直接送去检修不就好了吗？”周问被训得很委屈。 　　代双冷着脸：“这是防止意外发生，万一你在出使任务的过程中迫降，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检查出问题所在。” 　　“可是……” 　　“没有可是。”代双打断他，“明天之前你背不下来机甲构造部件的名称，罚抄一百遍。” 　　周问：“……” 　　程绡趴在旁边一面看戏一面无聊地画着简笔画玩。 　　论坛里0始终没再上线。 　　程绡问过代双他们，他们也并不知道0的行踪。 　　“老大一向都是这样，除了言大概没人知道他在哪儿。”周问一边苦兮兮地抄写一边回答程绡的问题。 　　其实不光是0很神秘，代双和周问他们也都好像在隐藏着什么。程绡的家世背景他们一清二楚，而程绡对他们却没有更深一步的了解。有关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代双的回答是“没什么好说的”，周问则生硬地强行转开了话题。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很快。 　　这样无趣的生活平淡到程绡甚至开始怀念起和陆时见的死亡训练，至少那时还有个目标，现在只能用死水微澜来形容。 　　部长夫人见程绡这样很是担心。她原想着让程绡搬出去住情况会好转，现在看来并没有。她与部长谈起这件事，忧心忡忡。 　　部长不以为然：“绡绡长大了，总该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放心，我听说纪家那孩子最近在参加什么野外训练营，让她出去玩两天散散心也是好的。” 　　“野外训练营？” 　　部长颔首。 　　部长夫人陷入沉思。 　　* 　　同一时间，一区边缘的荒山附近，联邦政府在地下建造了一座科研基地。 　　戴着白色口罩的科研人员是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他将数值一一记下：“按照最近的记录，你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并没有爆发的迹象。看来你曾经的能力已经完全没有了。” 　　陆时见将手腕上的仪器拆除：“还真是遗憾。”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白口罩耸耸肩。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大概。”白口罩盯着手里的平板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我不认为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陆时见语带嘲讽，“他到底对我有多不放心。” 　　尽管没有明说，但是白口罩很清楚“他”指代的是谁。 　　“那位大人并非是为了自己，如果真的能有所进展，对于蓝星在星际中的地位会有很大的提升。”白口罩很拥护他口中的那位大人。 　　陆时见未置可否。 　　这些话过于沉重了，白口罩暂时放下平板仪，似乎想找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假期还剩一半，要是没什么打算不如留下来帮忙？” 　　“不行哦。” 　　白口罩一怔：“你有事？” 　　陆时见扣着袖扣：“最近捡到一只有趣的小家伙，再不回去的话，估计要被人拐走了。” 　　这倒奇怪了。 　　白口罩问他：“你也会养宠物？是活体生物还是人工机械？” 　　陆时见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白口罩将他的数据和报告传到终端接收器上，得到许可后，他才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这个给你。”白口罩将一个纸袋子递给陆时见，“你才刚做完各项检查，身体估计会受不了，疼的时候就吃这个，可以缓解。” 　　陆时见接过。 　　他出了实验室的门，基地中央是圆形场，四周封闭，墙壁发着白色的光亮，各处陈列着不同的先进仪器。 　　陆续有基地的工作人员与他擦肩而过，对于他的到来他们已司空见惯，只微微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每个人都木着一张脸行色匆忙，据说基地招收成员的一项规定是必须通过情绪测验，这样对于工作的效率有显著提升。 　　离开基地，身后的门合上，依着荒山，四面是废弃的工厂，已完全找不到先前基地的踪迹。 　　陆时见脸上的笑意渐隐，他注视着之前的地方，眸中晦暗，隐含着难以捉摸的情绪。良久，他将装着药的纸袋子随手扔到废墟之中，才转身离去。 第21章 　　程绡被部长夫人打包送上星舰的时候才彻底清醒。 　　她一大早就被喊起来，部长夫人杂七杂八嘱咐了一堆，她那时一心只想着睡觉，部长夫人说什么她应什么，根本不记得内容，导致现在—— 　　程绡看了看舷窗外的星空。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星舰行驶平稳后，程绡头顶的显像板降下来，容貌仿真度很高的机械空姐讲解注意事项，末了，她道：“此次X300星舰降落点为HD星系，预计飞行时间为两小时。衷心祝愿您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HD星系。 　　她这么一说程绡隐约有些印象。 　　程绡按了旁边的按钮，取过小型行李箱后，她在里面找到一本小册子和一张学员证书。 　　那册子封面上写着：HD野外训练营。 　　程绡：“……” 　　里面的内容大致写到HD星系的由来。是在大约五十年前蓝星开荒时由探险队发现的新恒星系，但大部分都有着强烈飓风不适宜居住，只有两颗与蓝星构造相仿，联邦政府接管了恒星系，以探险队的名字来命名，并补贴居民来此定居。五十年过去，HD星系发展起来，要比初时繁荣很多。 　　而HD野外训练营正是以HD星系为根据地，进行半模拟野外求生练习。这种风格与部长夫人一点都不搭，程绡想不出她为什么会替她报名。直至星舰着落，程绡被专程来市中心接她的人带到目的地后，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看着面前的纪宣和越夕，程绡无不尴尬地抬手打了声招呼：“……好巧。” 　　纪宣蹙起眉，略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她也想知道。 　　程绡心里哭唧唧，但顾及着部长夫人的面子还不能多说什么。她回答：“……我凑巧报了名。” 　　纪宣一脸怀疑，他还想问什么，幸好执教及时来到，打断了他没出口的问题。 　　入座前，纪宣看了程绡一眼。 　　程绡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那代表了什么——纪宣打算待会儿再继续问她。 　　程绡在纪宣后面的空位坐下。执教将这次的训练任务和安全注意事项大致讲解一遍，并给在座的学员每人发了一个安全器，佩戴在语音器上，用于意外状况发生时求救。之后他开始说起HD野外训练营的目标和精神宗旨。程绡听得无聊，她旁边的男生问她：“你第一次来参加吗？” 　　程绡死宅多年，对于搭讪略有些手足无措。 　　她很拘谨地回答：“是的。” 　　这模样落在那男生眼中却成了高冷。 　　他道：“我已经来过好多次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对了，我叫张晓天，一星大的。” 　　他所说的一星大全称第一区星际大学。在蓝星上是按照区域划分的，第一区是联邦政府中枢所在，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一星大是综合性大学，在蓝星学府的排名中仅次于程绡所在的帝军大。 　　“我叫程绡。”程绡礼貌地回应。 　　听到这个名字张晓天一愣，他这才后知后觉，盯着她的脸问道：“你是不是前段时间上过电视的那个？” 　　“……” 　　“你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谢谢。” 　　程绡的态度疏离，张晓天却不受打击，他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着话，临了他问她：“你怎么也来参加这个？难道也是听说了那件事？” 　　程绡一怔：“什么事？” 　　张晓天见她终于感兴趣，正要给她讲，忽然有人道：“绡绡。” 　　是纪宣在叫她，不知什么时候执教已经走了。 　　程绡苦着脸跟着纪宣来到人少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纪宣又问了她一次，语气中隐隐带着些焦虑。 　　程绡知道瞒不过，只好照实说了。 　　纪宣头痛。 　　程绡看他这副模样，以为纪宣是在怪她来当电灯泡。 　　纪宣无奈，却也只能叮嘱她：“这些天你乖乖跟在我身边，不准乱跑。”他这话说得格外认真。 　　程绡觉得奇怪，再问下去，纪宣不肯回答。 　　等签完了HD训练营的安全协议，学员们坐上大巴往营地去。 　　程绡的座位刚好在张晓天旁边。 　　他见她，笑起来：“好巧，又见面了。” 　　程绡笑了笑。 　　张晓天问她：“刚才是你男朋友？” 　　“不是。” 　　张晓天点点头，若有所思。 　　他接着和她讲起之前的话茬：“那件事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会来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听说了有关它的传闻。” 　　程绡摇摇头，好奇起来。 　　“HD的训练营一年总共开办四次，每年都会失踪一两个人，而且据说营地的山里有一种会发光的怪物，有不少人都看到过。所以几乎肯来这里的都是为了探险和猎奇。”说到这里张晓天一顿，再次问她，“你不是吗？” 　　莫名其妙被部长夫人坑来这里的程绡：“……” 　　她还真不是。 　　“每年都会有人失踪……难道法制局不管吗？”程绡问。 　　“来之前都签过免责协议。”张晓天说，“而且那些失踪的人都是突然就不见了，并不是训练营失责，营地设有二十四小时磁力保护场，按理来说那些怪物是进不来。之前有家属举报过，法制局的人来取证，最后也是判定无效。” 　　“……你来参加这种训练营不会害怕也失踪吗？” 　　张晓天笑道：“当然怕。但是人总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一切吧，我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不能亲自来看一看肯定会遗憾。况且我一直想当一个合格的冒险家。” 　　蓝星开荒时期涌现出不少的探险家和舰队，虽然距今已有几十年，但那种勇于冒险的精神却在新一代年轻人中留有余温。 　　“好吧。”听他这样说，程绡才稍稍理解。 　　到了地方，大巴车停下来。 　　程绡和张晓天在最后一排，他们下车的时候靠车门站着一个女孩，个子与程绡一般高，偏瘦，五官生得不错，但脸上的妆容很糟糕，又浓又分不出层次。 　　她嚼着口香糖，看到张晓天下来，说道：“你好慢呀。”声音娇嗲嗲的，虽是埋怨，却听得人双腿发软。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晓天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冷淡。 　　他说：“你先走就好了，不用等我。” 　　他们说话的空档程绡已经拖着行李箱先往前边去。 　　越夕和纪宣在等着她。 　　程绡不好意思：“其实我可以自己一个人的。” 　　纪宣径直接过她手里的拉杆：“走吧。” 　　程绡跟在他身后。 　　三个人同行，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尴尬，尤其是程绡与越夕并不相熟。程绡只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断在心里催眠“他们看不见我他们看不见我”= = 　　走过一段距离，在山里一处木头搭建的旅馆前停下。 　　周遭依山傍水，旅馆的建造有点类似于原世界的日式风格，无论是推拉格栅还是矮墙庭院。旅馆分上下两层，院子里造有醒竹，并且布置着一些奇石和灌丛类绿植。如果不是先前听张晓天说了那些，程绡还挺喜欢这里。 　　执教是个很健壮的男人，年纪大约三十左右，模样老实巴交，性情也随和。 　　他说：“等人到齐，分组之后再安排你们入住。”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训练营里两人分组，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程绡看了眼自己的学员证，20号。果不其然她与19号的张晓天分到一组。 　　之前下车时看到的那个女生很不满，找执教抗议，架势咄咄逼人。 　　执教明显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在她的攻势下甚至显得有些可怜，只能一遍又一遍解释：“你是24号，只能和前一名搭档……” 　　“可是我和张晓天一起来的，应该和他一组，你们的规定也太不人性化了吧！我现在和张晓天的搭档换一下不可以吗？” 　　“安全器都是提前设置好的，临时换万一出了问题就糟了。而且你想和他一组，应该在报名的时候就提前备注……” 　　那女生还是不肯罢休，执教抓耳挠腮，最后实在熬不住找个理由先溜了。 　　没有了发泄的对象，那女生将注意力放在程绡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了句“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才往自己的房间去。 　　被无辜牵连的程绡：“……” 　　张晓天走过来：“你不用理会她，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你女朋友？”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和他不在一组确实过分。 　　“不是。”张晓天无奈，“只是邻居。我也没想到她会来。”说着他正准备帮程绡提行李，纪宣却比他更快一步。 　　纪宣回头看了眼程绡：“走吧。” 　　程绡说了句抱歉，跟在纪宣身后往她的房间去。 　　学员的房间是按照标号排的，都是单人间，很小，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二楼则是浴室、厕所、餐厅之类的公共区域。 　　纪宣问她：“需要帮你换个搭档吗？” 　　“不用。”程绡道，“太麻烦了，而且他们也没什么恶意。” 　　纪宣欲言又止，最后他说道：“这些日子你小心些。” 　　正收拾行李的程绡抬起头看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纪宣一怔。 　　“你也是听了那些都市怪谈才来的吧？”程绡丝毫不知道纪宣的考量，只笑他，“你放心，我这么惜命，是不会作死的。” 　　纪宣牵强地笑笑，没再说话。 　　第一天来，执教让他们稍作休息和熟悉环境，明天才会往山里去。 　　程绡看着发到终端上的时刻表：“原来只有上午会去爬山。” 　　按照训练营的安排，上午爬山，下午则休息和做一些集体活动，吃住几乎都是在旅馆。 　　这和程绡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要不然呢？” 　　“我以为至少要在野外住，而且打猎挖野菜什么的，或者自己找食物。” 　　张晓天忍不住吐槽：“……如果真的是这样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来吧。” 　　他刚说完，上午的那个女生就走了过来，程绡不经意瞥到她的学员证，上面写着狄妍。 　　狄妍径直在张晓天身边坐下：“说什么呢？” 　　卸掉了上午糟糕的妆容，她还算长得挺好看。 　　张晓天刚才还有说有笑，狄妍一来，他瞬间冷下脸：“你来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是和搭档学习安全手册的时间。” 　　狄妍撇撇嘴，不满地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不想和那个肥婆一组嘛，她身上的味道好难闻的。” 　　张晓天抽回胳膊，不去理她。 　　狄妍被冷落，意气不平，但又不好和张晓天发作，她看了看对面正钻研时刻表的程绡：“喂，你和我换一下搭档好不好？” 　　程绡没有说话。 　　狄妍气恼：“喂，我在和你说话。” 　　程绡这才抬头：“你在叫我？” 　　狄妍哼了一声，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要求。 　　程绡想也不想：“可以啊，你去和执教说。” 　　反正她对搭档没什么要求。 　　这回轮到狄妍怔住了。她没想到程绡会答应，有种一拳砸在棉花的感觉，不痛不痒的。 　　她正要说话，张晓天打断她：“你闹够了没？”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看样子已经忍耐到极点。 　　狄妍一愣，眼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指控他：“你凶我！” 　　张晓天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她。狄妍受不了他的冷暴力，哭着离开了。 　　他们的关系好像并不如张晓天自己说得那样简单。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程绡很体贴地当做没看见。 　　睡过一晚，第二天很早程绡就被叫起去爬山。 　　山上微冷，她特意多穿了件外套。天还暗着，山不高，等他们登顶，正好赶上看日出。 　　程绡呼吸着山头新鲜的空气，神清气爽。她扫了眼四周，却意外地没有见到纪宣和越夕他们。 　　程绡隐隐觉得奇怪。 　　上午他们在执教的带领下在山上转了转，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走多远，下午则在周围找了个地方搭架子开始吃烧烤，三十多个人其乐融融，完全不是什么野外训练馆，更像是旅游团组织来体验生活。 　　晚上回去程绡累得倒头就睡。 　　第三天也差不多一样，不过下午回来的早，集体活动改成了笔仙之类的游戏。来参加训练营的大部分都是大学生，年纪相仿，兴趣相近，玩起来也投机。 　　第四天，营地起了很大的雾。 　　吃早饭的时候程绡和张晓天一桌正巧在执教对面，她听见司机问他：“这么大雾，还能上山吗？” 　　执教也有些犹豫：“但是指数没超标，也许到中午就散了，总部那边让按着计划进行。” 　　“那好吧，你们自己小心些，车没快没油了，我回市中心加一躺，大概晚上回来。” 　　之后他们说起别的话题。 　　程绡略显得心不在焉，张晓天看出来：“你怎么了？” 　　程绡摇摇头，隔了片刻，她问他：“你之前说过的那些，什么发光的怪物还有每年都会失踪几个人，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张晓天看她，“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程绡叉着盘子里的饭：“我只是莫名其妙有些不好的预感，可能想多了。” 　　张晓天安慰她：“你放心，其实这种事概率很低的。我来这里差不多有三次了，完全没遇到过。” 　　听他这么说程绡稍稍放下心来。 　　等总部通知之后，执教照旧带他们上山。 　　可是直到中午大雾还没有散去，甚至比早晨还要更大，远处一片模糊，只能看见分寸之内的事物。 　　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执教让他们原地休整，等候总部的回信。 　　天色渐暗，山上的温度骤然降下，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队伍中已有很多人不耐烦起来。 　　执教只好安抚他们：“已经联系上总部了，最迟傍晚会派人来救援，大家稍安勿躁。” 　　纪宣找到程绡，将她带到身旁，有意又嘱咐她一遍：“你和我们待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乱跑。” 　　在一旁的张晓天很是不满：“喂，她是我的搭档。” 　　纪宣冷冷地扫他一眼，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压迫感。他到底是在贵族家庭长大，身上天然具备着上位者的气势。 　　张晓天不觉乖乖闭上嘴，没敢再胡乱说什么。不过或许是害怕落单，他也跟着程绡一道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已近傍晚，周围可见的视线范围也在变小。 　　人群中躁动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抱怨的人越来越多，尤其参加训练营的一半以上都是为了那些传闻而来。可道听途说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一回事。遇上这样的事，一些脑洞大的开始脑补：“该不会真的是山妖显灵了吧？” 　　传得人多了，有一些胆小的坐不住当即要下山，执教打开备用灯，点着了篝火，勉强照见四周。 　　“大家不要慌乱，就算救援没来，你们的背包里都装着急救用品，有睡袋和充足的食物，大不了在这里睡一夜，明天一早雾就会散。” 　　队伍里一片哗然，埋怨咒骂的很多，可如果救援真的赶不来也只好如此。 　　纪宣看向程绡：“你冷不冷？” 　　程绡摇摇头。 　　天完全黑下来，救援迟迟不来，只能按着执教的话去做。 　　程绡与越夕的睡袋挨着。因为张晓天在，狄妍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也和她们睡在一起。天黑得早，温度降得很快，在这种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境遇中，队伍里已有受不住的人哭了起来，狄妍正是其中之一。 　　她扯着张晓天的袖子，哭哭啼啼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你想多了，也就一晚上，明天就回去了。”张晓天皱着眉，明显很不耐烦。 　　“可是你不是说过什么山怪吗？” 　　“营地四面都开着磁力保护场，你不落单就不会遇见。” 　　狄妍还想问什么，张晓天机智地钻进自己的睡袋里，不再理她。 　　狄妍叫了张晓天半天没人应，最后她只好戳了戳旁边的程绡：“喂，睡了没？” 　　程绡迷迷糊糊的：“干吗？” 　　“你还能睡得着？” 　　程绡翻了个身，也不再理会她。 　　到了半夜，忽然有刺耳的警报声传遍整个营地上空。 　　所有人都被惊醒。 　　与此同时执教接到总部的消息，他脸色有些难看：“糟了。” 　　磁力保护场遭到大规模的袭击，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次。 　　执教的反应很快，他将地标传到每个人的终端接收器上，说道：“有突发情况，营地的保护场在二十分钟内将会全线崩溃，现在全员撤退。我给你们发的地标，标着红点的地方是有已经损坏的危险区，不要误入。”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很多人还来不及反应，执教就让他们收拾起东西有序地往山下撤离。 　　执教打着灯走在最前面带路，万幸的是浓雾已经散去，要不然要想在二十分钟内离开简直太困难了。 　　路上队伍里窃窃私语，有胆子大的说：“真的是山怪现身了吧，要不然这么着急离开。” 　　“要不要去看一看？这机会太难得了。”有人怂恿。 　　张晓天虽然没说话，但上去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之所以坚持不懈参加训练营就是为了寻找那种怪物，而眼下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唾手可得。 　　出于人道主义，程绡在张晓天有所行动前抓住了他：“不要作死，你现在离队，就算不被山怪吃掉也会迷路。” 　　张晓天犹豫一瞬，不甘愿地暂时放弃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动。 　　走在前面的纪宣难得脸色一变：“快躲开！” 　　他话音刚落，已有一只巨型怪物横空出现，绑着重型武器的机械手臂向着他们直直扫来。 第22章 　　“咚——” 　　重物击落的声音，一些来不及闪躲的人被砸到，重重摔在一边，不省人事。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所有人震惊。队伍里爆发出刺耳的尖叫，人群四处逃散，执教扯着嗓子喊：“往山下跑——” 　　然而他话没说完，那机械怪物就朝着他扑过去，一把攥着他的脖子，可怜的执教甚至未曾挣扎，就被失了心智的怪物撕成两半，他手里攥着的灯就像流星，坠在地上，碎成一片。 　　这画面太过血腥，程绡险些吐出来。 　　先前那些嚷嚷着要探险的也一个个惊慌失措。各人顾着各人跑，连方向都赶不上辨别。原本静谧偏僻的荒山，俨然成了怪物的大型屠宰场。 　　纪宣拽了程绡一把：“走！” 　　程绡和越夕跟在纪宣身后，张晓天与狄妍也紧随上前，逃到了树林中，四周杂草荆棘掩映，小腿上被划得伤痕累累，却没有人敢停下。 　　那怪物似乎也跟了过来，听着脚步声就快要追上，纪宣道：“把安全器扔掉。” 　　程绡他们按着他的话去做，只有狄妍的安全器戴得太紧迟迟卸不下，眼见着怪物就要寻来，纪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安全器粗暴地扯坏，扔掷到一边。 　　他们躲在小山丘后。那怪物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万幸的是它没有找到他们。怪物在小山丘附近转了片刻，复才离去。 　　等到它的脚步声远得听不到，张晓天瘫软地坐在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纪宣蹙着眉沉默不语。 　　方才的机械怪物并不是传闻里的山怪，是半人半机械化的不明生物。它的身体与半截机械相连，并非装上去，倒像是天生长出来的一样，供使它行动的也不再是传统机甲的动力装置，而是他身体里的血液。 　　狄妍之前被吓得一动不动，现在危机暂时解除，她哭起来，一面哭还一面锤着张晓天：“都怪你，要不是你硬要来参加这个破训练营，我就不会被困在这儿了。”她这次是真打，和先前娇嗲嗲的撒娇不同，手上用了很大力气。 　　张晓天态度也不好起来。他一把推开她：“够了吧你，我他妈要你来的？不是你先爬了我兄弟的床，我会到这儿散心？” 　　狄妍不甘示弱：“难道不是你先和那个贱人扯不清？” 　　他们两个人互相揭短埋怨。纪宣先不耐烦，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闭嘴。”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效地停住了他们的争吵。纪宣明显是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而且又对那怪物有些了解。要想活着回去，离不了他的帮助。 　　程绡被他们吵得脑壳疼。她叹口气坐下来，不小心瞥见旁边的越夕，一怔：“你怎么了？” 　　越夕摇摇头。 　　程绡靠过去，才看到越夕的脚踝肿得很高。 　　“没事，刚才走得急崴到了，很快就能好。”越夕压低声音，“不用告诉他。” 　　“他”自然指的是纪宣。 　　等到所有人稍缓下来，纪宣才说起下一步的打算：“营地的保护场已经被破坏，除了那怪物，还得警惕山里的其他野兽。现在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天完全亮了再计划接下来的事。” 　　尽管在这样的状况下他的思绪仍然条理清晰，没有半点的慌乱和无措。程绡不得不承认，纪宣真的是天生的领导者。 　　张晓天他们也很信服他的话。现在能待在纪宣身旁，是安全感唯一的来源。 　　越夕起身，刚走了一步她就皱起眉头，看上去很痛苦。 　　程绡不动声色扶住了她。 　　越夕一愣，小声对她说了句：“谢谢。” 　　他们找到附近一个不大的山洞。洞中潮湿，还好现在太阳已经初初升起，浓雾尽散，亮光照进去，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兽。 　　暂时在这里歇下。 　　刚经历过一场始料未及的灾难，大家都很安静。纪宣靠在洞穴外不知想些什么，越夕和程绡坐在一起，张晓天愣愣的，有一搭没一搭抛着石子，狄妍则挨着纪宣坐下。她还在责怪张晓天是罪魁祸首。 　　程绡还记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曾吐槽过就算是穿越到生存游戏里也比穿到《机甲》里强，结果现在真的得偿所愿。她有种猝不及防就换了副本的错觉= = 　　张晓天首先打破了沉默：“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纪宣没有说话。 　　张晓天的情绪有些激动：“你肯定知道的，要不然怎么会让我们摘掉安全器。他对安全器有感应是不是？” 　　纪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张晓天被他这样的态度激怒：“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看着我们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很好玩吗？！” 　　纪宣语气很冷漠：“如果你不来这里，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张晓天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说到底求仁得仁。他此前一直想见到传说中的山怪，现在变相的也算心愿达成。 　　“……你不也一样。”良久张晓天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纪宣懒得理他。 　　“别理他，他脑子有坑。”狄妍正愁找不到机会与纪宣套近乎，听到张晓天这么说，她好声好气地安慰纪宣，顺带贬低了张晓天。纪宣却对她熟视无睹，没有任何回应。 　　张晓天狠狠瞪她一眼。但顾念着纪宣不喜欢他们吵闹，他生生忍住了。 　　天大明时下了一场雨，雨过天晴，太阳完全升起，绿荫遮蔽的树林里都被照亮。 　　周遭一片寂静。 　　林子中没有鸟叫，没有异响，只有无边无际的寂寥肃杀。这一带原本就不住人，常年荒废着，现下更是静得可怖。根本想象不到，就在不久前，这里才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浩劫。 　　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回去。 　　纪宣打量了四周，说道：“背包里剩下的食物大概还够几天，这两天我和他去找下山的路，你们守在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食物。这一片没有脚印，暂时是安全的。”背包里的物资是训练营统一发放，都是一些很实用的东西，营养膏，饮用水，免水清洗的洁净剂还有急救的医疗包等，最大程度上满足了暂时的生存需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程绡她们同意纪宣的对策，只有张晓天不满：“为什么我也要去找路？” 　　狄妍冷哼一声：“你是不是个男的？人家纪大哥都没说什么。” 　　程绡听着她那句娇俏俏的“纪大哥”，微微一抖。 　　纪宣语气淡漠：“叫我纪宣就好。” 　　张晓天嘲弄地看了看狄妍。 　　安排好，纪宣和张晓天就先出去了。为了防止迷路，他们在地上铺了小石子。 　　越夕的脚受了伤不方便行动，程绡让她留下来休息，狄妍虽然对此不满，但还是乖乖跟着程绡一起去找食物和木材。 　　路上她有意套程绡的话：“你和纪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程绡忙着捡野果，没察觉出她的用意，只道：“我们一起长大的。” 　　狄妍“哦”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又问：“那另一个女生呢？” 　　程绡一怔，回头看她：“你说越夕？” 　　狄妍点点头。 　　程绡这才发现她的目的。为了避免这段时间生出什么麻烦，程绡道：“她是他的女朋友。” 　　反正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狄妍失望，没有再来找程绡搭话。 　　天快黑的时候纪宣和张晓天才回来，纪宣照例冷着一张脸，张晓天则灰头土脑。显然是一无所获。 　　张晓天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发生了这种事总部应该不会不作为吧，要不然别去找了，说不定过两天就能等到求援。” 　　“如果真的会有人来，执教发出求救的时候就应该来了。”纪宣冷漠地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吧。”张晓天不甘心，也不知是想说服纪宣还是想说服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任何搜救行动，真要被传出去，他们很难过得了社会舆论那一关。” 　　纪宣却没有理会他。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天，纪宣他们不仅没能找到出路，有一次还险些遇难，此后张晓天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去。当然他所预想的救援也并没有来到。 　　与此同时，他们所携带的食物和其他必备物品越来越少，周遭又是荒山，除了一些又酸又涩的果子很难找到别的可以入口的食物。 　　狄妍最先感到恐惧：“我们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说着她又哭起来，骂骂咧咧张晓天耽误了自己。 　　程绡抱膝坐在洞口，下巴支在上面，漫无目的地看着略显阴沉的天空。在原世界她玩过很多的生存游戏，有野外篇有末世篇，但直到真正身临其境，她才发现现实远远没有游戏那么简单。 　　纪宣的脸色难得有些阴沉。 　　半晌他道：“走吧。” 　　其他人一头雾水。 　　“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程绡反应过来：“你是想一边走一边找路？” 　　纪宣颔首。 　　没人想在这时离开这处安全的地方，但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只能破釜沉舟拼一拼。 　　程绡私下里将越夕受伤的事告诉了纪宣。越夕原本伤得就重，再加上她体质受不了洞中阴潮的环境，又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和周到的营养供给，脚伤迟迟未愈，甚至有变严重的趋势。 　　尽管越夕屡次拒绝，纪宣还是决定背着她走。 　　狄妍见状，在一旁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责备越夕拖累了他们。 　　然而没走多远反倒是狄妍第一个撑不住：“我，我走不动了。” 　　她喘着气。 　　程绡还好。如果是以前她说不定也会和狄妍一样，但是经过与陆时见两个多月的死亡训练，她的体能得到大幅度提升。 　　想起陆时见程绡不免叹口气。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他们停下来休息。林中依旧安静如故，甚至能听到风贯穿树木缝隙的声响。闲适得让人险些忘记所处的境遇。 　　就在这时—— 　　有很细微的异动响起，小到几乎察觉不到，只有纪宣感觉到了，不及他说话，已经有看不见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砸落下来，震起一片飞尘。 　　纪宣揽着身边的越夕堪堪避开。 　　“小心——” 　　不止一个。 　　又有两只机械怪物从林中出来。不同于前些天看到的，他们的身形小了很多，却依然是机甲与人身结合。程绡听到纪宣说了句“往后面跑”，刚要转身，却不知被谁从身后推了一把，完全没有防备的，程绡摔倒在那些怪物的面前。 　　完了。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但是并没有想象中被撕碎的疼痛传来。 　　程绡睁开眼，出乎意料的，竟然有人挡在她面前，替她生生接下了那怪物的一击。 　　程绡错愕：“你……” 　　“小公主，好久不见。”他笑着说道。 第23章 　　竟然是陆时见。 　　一个假期没见他并没有多大变化，即使是眼前的状况，仍然顶着万年不变的散漫笑容，像是并不放在心上。 　　身前的怪物不满他突如其来的阻挡，嘶吼一声，抬手再度朝着他砸来。 　　陆时见闪身一躲，动作快到看不见。他抬腿踢在怪物的腹部，那怪物承受不住他的力道，被甩出去很远才落地。 　　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让张晓天他们看呆了。 　　那怪物爬起来，似乎被激怒，他的眼里泛起金属质地的绿光，另外两只怪物接收到讯息，也一同朝着陆时见袭去，变故快得就在一瞬间，根本不给反应的时间。他们操作着重型手臂，狠狠砸过，发出轰然巨响，地面赫然出现坑洞。 　　程绡紧张地闭了眼，等她再度睁开，处在包围圈中的陆时见已经不见人影。 　　除了纪宣其他人也都没有看清他去了哪里。 　　那三只怪物也如是。他们警惕地看向四周。其中一个似听到动静，正要往左袭过，陆时见却不知什么时候现身在他右边。 　　“猜错了哦。” 　　他笑吟吟的，毫不客气一脚踹过去，那怪物没有防备，应声落地，下半身的机械金属竟然——裂开了。 　　众人都感震惊。 　　这是怎样的破坏力。只有程绡没有多意外，早在训练馆她就知道，陆时见可是能徒手报废机甲的怪咖。 　　另外两只机械怪物似乎看出他们不是陆时见的对手，并不恋战，利用灌丛作为掩护逃之夭夭。 　　陆时见并不打算追过去，他收回目光，走到程绡身边，向她递出手：“你还好吧？” 　　“还好。” 　　她的膝盖上蹭破了皮，除此之外没有受伤。不过之前险些置身死地的恐惧还在，她双腿发软，就算有陆时见扶着也站不起来。 　　陆时见干脆打横将她抱起。 　　纪宣走过来，蹙着眉问程绡：“有没有受伤？” 　　程绡摇摇头。 　　纪宣这才又看向陆时见，不知怎的，他眼中略有复杂的情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找个安全些的地方吧。”陆时见稍敛了笑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林中四面楚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又生什么变故。 　　迫于无奈，他们决定回到先前的山洞，至少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路上程绡悄悄扯了扯陆时见的衣袖。 　　陆时见低头看她，像是在问怎么了。 　　“我现在好多了。”程绡小声说，“你可以放我下来。” 　　他们这样太过亲近，隔着单薄的衣料，程绡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传来的温度，这让她有些难为情。 　　陆时见依言将她放下，眸中隐有些许遗憾，不过很淡，转瞬即逝。 　　回到山洞，纪宣才又问起陆时见什么时候来的。 　　“应该比你们早一两天。” 　　纪宣皱眉，追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陆时见不答，只是含笑看着他。纪宣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张晓天看他们打哑谜有些难受：“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我想我们也有权清楚内情吧？” 　　纪宣心里装着事，并不打算回答他。陆时见则笑着瞥了他一眼，讳莫如深。 　　张晓天气恼地掰着手里的营养膏，却没再说什么。 　　当天还是在山洞中歇息。程绡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她终于熬不住，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睡在旁边的狄妍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看向她：“你去哪儿？” 　　“去外面走一走。” 　　狄妍打了个呵欠又睡去。 　　程绡轻手轻脚走出山洞，因为没有其他照明物，林中的月光尤为醒目。程绡不敢走远，只在旁边转了转。她绕到一半，借着清辉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屈膝半跪着，面前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他将手里的东西用小刀切开喂给它。 　　程绡不觉停下脚步。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抬头朝她看来。 　　是陆时见。 　　隐秘的月光照在他过分好看的面容上，竟有种与他很贴合的气质，诡谲而又惊艳，神秘莫测。 　　他笑起来，稍稍驱散了那种不似真人的感觉：“还不睡？” 　　程绡难得主动走到他身边。 　　陆时见起身，他脚边卧着一只小狼崽，正吃着他给的营养膏。 　　“怎么会有……”最后两个字卡在程绡喉咙中，没有说出来。 　　营地设有磁力保护场，除了携带着安全器的人类能进入，别的生物一律进不来。但她差点忘了，营地的保护场早就被破坏。 　　“我早几天就见过它了。”陆时见望着那只一脸满足地舔着自己爪子的小狼崽，“在你们来之前。” 　　“诶？”程绡惊讶，“难道说……营地早就出了问题？” 　　陆时见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眸中有显而易见的嘲弄：“或许吧，谁知道。”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时沉寂。 　　陆时见看了她一眼，先问道：“你怎么了？” 　　提起这个，程绡的心情变得沉重。她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逗着那只还没什么攻击性的小狼崽：“还是白天那件事。” 　　陆时见垂眸望向她。 　　程绡犹豫片刻，道：“就是之前，在林子的时候，那些怪物出现，我好像……是被人从身后推出去才摔倒的。” 　　陆时见眯了眯眼睛，尽管笑容未变，却稍稍认真：“你觉得是谁？” 　　“不可能是纪宣和越夕他们。” 　　“那就是另外两个咯？”陆时见似笑非笑，转了转手上的小刀，折回刀鞘，“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反正无论是谁留着都只是隐患。” 　　程绡不语。 　　陆时见含笑：“小公主，过分的仁慈就只剩下愚蠢。” 　　程绡任由那只小狼崽拱着她的手：“我并不是不追究。”她的声音低低的。 　　是什么样的感受呢？大概她自己也说不清。 　　失望，愤怒，或许还有一些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困惑。 　　程绡抱着双膝，将头埋在怀中，不说话了。 　　陆时见靠着她坐下，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都无言，静悄悄的，连周围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隔了片刻，程绡闷着声音问他：“为什么？” 　　陆时见没有回答。 　　“是为了活命？”程绡问，“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们。” 　　陆时见玩着手上的折刀，一开一合，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大概吧，为了活命。你摔倒的话留给他们逃跑的时间就多了。” 　　“……你也会这样做吗？”程绡抬头看他。 　　陆时见将折刀合起，收回到口袋：“自相残杀是最无用的做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不一样的情绪。 　　但是程绡没有发现。 　　她沉默片刻，似乎下了决心，看向身旁的陆时见：“我想请你帮我。” 　　“怎么帮？” 　　程绡没有直说，只反问他：“你觉得他会做第二次吗？” 　　陆时见与她的视线相对，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你打算以身犯险？” 　　程绡未置可否，垂下眼，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些：“反正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就直接将事情说开，他既然肯为了活命这么狠心，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做法是有些愚蠢，程绡几乎可以预料陆时见会用多么刻薄的话语来反驳她，她正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应答，却听到他问：“我能帮你什么？” 　　程绡稍稍怔住。这和她的预见有些出入。 　　陆时见笑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她犹豫一下，嗫喏道：“……我希望你能帮忙保护我的安全。” 　　太，太怂了。 　　程绡自己都不好意思。 　　陆时见笑吟吟的：“这么麻烦，全部杀掉不就可以了吗？” 　　“不麻烦的。”程绡不知道陆时见是故意逗她，害怕他真的双杀，她慌忙保证，“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陆时见被她的反应成功逗笑了，好整以暇道：“放心，我只是在开玩笑。” 　　程绡：“……” 　　“具体你要怎么做？” 　　“先直接去问他们。” 　　陆时见神色稍有些复杂：“你觉得他们会承认？” 　　“当然不。”程绡道，“这样只是会给那个人造成压力罢了。如果他清楚自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 　　静默一瞬，陆时见：“……果然还是直接杀掉好了。”^_^ 　　“……喂= =” 　　“骗你的。”陆时见笑道。月色落入林中，映照着他黑如子夜的眸中。 　　冷不防，程绡的心弦微微一动。 　　陆时见拍掉手上切营养膏留下的碎屑，起身准备回去。他看程绡还不打算离去，问她：“不去休息？” 　　程绡摇摇头：“我想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尽管她已经在极力掩饰，但还是能听出语气中隐约的低落，看来还没能完全从先前的情绪中走出来。 　　说到底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陆时见稍一迟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显得克制而温柔。 　　程绡一怔。 　　“晚安。”他说。 第24章 　　陆时见走后，程绡又在林子里待了许久，直到天边有若隐若现的晨光，她才起身回去。 　　到时纪宣刚好从周边探路回来，陆时见和他一起。 　　程绡对他们道：“我有话要和大家说。” 　　陆时见轻笑着看她一眼。 　　天还未完全亮起，张晓天和狄妍他们迷迷糊糊的，还未完全清醒。 　　程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怎么也不愿相信其中之一会在那时将她推出去，仅仅为了给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什么事？”狄妍睡眼惺忪的，对于被强行喊起来这件事很是不满。 　　张晓天同样一脸的不耐烦。 　　程绡默然地注视着他们，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昨天那些怪物出现的时候你们之中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她看着他们，“对吗？” 　　她话一出，除却陆时见，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程绡接着问：“是谁？”她的目光在张晓天和狄妍之间徘徊。 　　张晓天最先反应过来，他皱眉：“什么意思？” 　　狄妍也后知后觉：“你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张晓天和狄妍面面相觑，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光从这些反应不足以找出真凶。果然和程绡想得一样，那人的心理素质着实过硬。 　　纪宣轻蹙一下眉头，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 　　陆时见则含着笑，全程在一旁看戏。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张晓天说道，“当时情况那么混乱，怎么会有人这样做？难道不是你自己摔倒的？” 　　狄妍忙是赞同张晓天的话。 　　程绡一向好说话，不熟悉她的人见她这样只以为是她比较好欺负。其实她只是懒得计较，但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就不同了。 　　她冷笑：“我还不至于蠢到分不清是自己摔倒还是被人推倒的。” 　　狄妍和张晓天哑口无言。 　　冷静下来后，张晓天先道：“总之不是我，我那个时候忙着往后面跑，离你又有一段距离，没必要专程推你一把。” 　　狄妍一怔，才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你难道是我了？” 　　张晓天看她一眼：“谁知道呢？你一向和女生处得不好，尤其长得漂亮点的。况且……”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纪宣。 　　狄妍这些天有意无意接近纪宣，程绡和纪宣是青梅竹马，狄妍确实有理由嫉恨她。 　　狄妍气急败坏：“那我还说是你呢，谁不知道你想追她，只不过人家完全不搭理你罢了。” 　　两个人都不肯承认，争不出什么头绪，这桩问题一时成了公案，与程绡的预想如出一辙。 　　程绡被他们吵得脑壳疼，她出去透气，纪宣从后面追上来。 　　他的表情很不好，第一句就是和程绡道歉：“对不起。” 　　程绡怔住：“……诶？” 　　纪宣这两天一直关心着外面的事，后来又操心越夕的脚伤，对程绡难免力不从心。他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险些害得她丧命，就觉得受不了。 　　他略有些烦躁：“我不应该留你和他们一起。”要是那个时候她离他近一些就好了。 　　程绡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她道：“和你没关系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知道是谁吗？” 　　程绡摇头：“不知道，所以才去问他们。” 　　纪宣沉默一瞬，问她：“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只能等了。” 　　“等？” 　　程绡点点头。 　　这件事还没有结果，但眼前更重要的是先从这片荒山逃出去。他们只得将事情暂时搁置先商量目前的对策，最后决定由着陆时见带路，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至少也好过在山洞里坐以待毙。 　　将所剩无几的食物和饮用水收拾好，他们在天大亮后上路。 　　越夕的脚伤未愈，纪宣背着她走在后面。许是那天见识过来陆时见惊人的战斗力，张晓天和狄妍舍弃了纪宣，转而跟在陆时见身边，仿佛这样更能有安全感一些。程绡则在中间，与前面的陆时见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上狄妍将前些天对纪宣的伎俩全部用在陆时见身上，极力想和他套近乎。 　　“陆大哥，能不能走得慢一些？我的脚好痛。” 　　“陆大哥，你渴不渴？我这里有水你要不要喝？” 　　“陆大哥，这瓶水的瓶盖好紧，你能不能帮我打开？” 　　“陆大哥……” 　　“闭嘴。”陆时见不像纪宣那么好脾气，在不知道多少声“陆大哥”后，他看向身后的狄妍，虽然笑着，好看的面容上却笼着一层阴翳和显而易见的杀意，“再说一句，就杀掉你。” 　　狄妍一凛，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当即噤声，不敢再多说。 　　目睹了全过程的张晓天冷哼一声，鄙夷地瞥了眼狄妍。 　　他们走了一天，没有碰到半个人。天快黑的时候，为了防止遇上那些机械怪物，陆时见找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地方停下来歇息。 　　走得太累，再加上出去的希望渺茫，除却陆时见，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感到沮丧。 　　纪宣私下里问陆时见：“你知道外面的情况吗？” 　　“不知道，但大概能猜出来。”陆时见带有几分嘲弄，和在学校时温驯无害的模样截然不同，“你既然会来这里，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纪宣不语。 　　陆时见笑道：“放心，如果他们发现你的身份，会立即派人来的。” 　　“其他那些人呢？”纪宣指的是之前一起上山的训练营的其余人。 　　“我并没有见到他们。”陆时见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程绡身上，后者正小口小口很珍惜地吃着压缩营养膏，模样有些可爱。 　　纪宣大致清楚陆时见的意思，脸色再次变得阴沉。 　　当晚在原地住下，因为都带着睡袋，野外的环境并不是特别难熬。 　　半夜的时候，四周有抽抽搭搭的哭声传来，尽管很微弱，在空旷寂然的荒野中就显得很突兀了，尤其是这个特殊时期，每个人都很敏感。 　　陆时见和纪宣当然是最先听到的，而后才是张晓天他们。 　　一时间大家都醒过来。 　　狄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由于太过害怕，她悄悄往陆时见那边挪了挪。 　　张晓天对一切怪力乱神都很感兴趣，他道：“该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他话音刚落，那阵哭声陡然变高了些。 　　狄妍被吓得尖叫一声，刚想往陆时见身边躲，陆时见先一步笑眯眯地说道：“你只要碰到我一下，就把你丢过去哦。”他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恰恰相反。 　　“！”狄妍生生止住了动作。 　　程绡也有些害怕。她并不相信这些有的没的，可那哭声着实太过于诡异。 　　程绡伸手扯了扯陆时见的衣袖。 　　陆时见看向她：“怎么了？” 　　“要不然……过去看一下？”程绡道，“我觉得应该是人类。” 　　“我和时见去吧，你们在这里待着。”旁边的纪宣适时插话。 　　他们打着灯往那边走去，狄妍怕得厉害，趁机躲在程绡身后不敢往外探头。 　　不一会儿哭声就停止了。又过了许久，陆时见和纪宣他们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与程绡她们一般大的小姑娘。 　　那姑娘相比于程绡狄妍略矮些，很瘦，模样偏清秀挂，身上套着件营地的训练服，明显和他们一样，是训练营的成员。 　　张晓天问：“是人是鬼？” 　　“人。” 　　狄妍这才肯从程绡身后钻出来。 　　那小姑娘名叫郑莹，和张晓天一样也是作死俱乐部的一员，为了满足猎奇心报名HD野外训练营，没想到却偏偏遇上了这种事。她的编号靠前，事发时根本来不及逃走。但是她个头小，藏身到旁边的岩石缝隙里顺利躲过一劫。 　　这些天来她也和程绡他们一样，靠着背包里为数不多的食物勉强度日，原想着发生这种事总部的救援队很快就会来，等了这么长时间却迟迟未等到。她一天比一天绝望，一个人又不敢乱跑，每天晚上睡不着又想家又害怕，只能哭，没想到今天竟然会遇到他们。 　　程绡问她：“其他人呢？” 　　提起这个郑莹又忍不住哭起来：“都，都死了。”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郑莹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们和外面能联系到吗？” 　　纪宣摇摇头。 　　郑莹眼里的光彻底熄灭，她眼眶一红，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止也止不住，简直比狄妍还要爱哭。 　　纪宣问她：“你知道那些死去的人在哪里吗？” 　　郑莹点头，指了一个方向：“过了那条小溪就是了。那些怪物并不吃人，他们的尸首应该还在，不过大概都腐烂了。你为什么问这个？” 　　“食物剩的不多了，他们的背包里应该放有物资。” 　　听他这样说郑莹眼中又蓄满了泪水：“我，我不想吃死人的东西，我想回家。” 　　这下连狄妍都有些嫌弃她了：“哭哭哭，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程绡&越夕：“……” 　　这话你最没资格说吧？ 　　“能不能回去还不知道。”纪宣声音淡漠，抬头望向远处日出映照下的山脊剪影，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先多撑几天吧。” 第25章 　　天亮后，纪宣他们决定去郑莹所指的地方看看，张晓天害怕再遇见那些怪物，不肯同去，与程绡她们一起留下来。 　　狄妍一面将洁净剂挤到手上洗脸，一面讽刺他：“至于吗？”算是报了之前张晓天嘲笑她的仇。 　　张晓天冷冷看她一眼，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底隐有晦暗之色。 　　不多时纪宣他们回来，程绡看到纪宣的神色略有些异样，悄悄问他们：“怎么了？” 　　“尸体不见了。” 　　“诶？” 　　纪宣没再说话，程绡想另寻个时间再问。 　　纪宣他们带回来很多物资，程绡帮着清点，就算是他们七个人也足够再用半个多月。 　　张晓天一直在旁边看着，等整理完，他问：“现在不分吗？” 　　“绡绡管着，定期发。”纪宣回答得很简略。 　　张晓天满腹牢骚：“直接等份发不就好了？这么麻烦。”说完他就准备去拿，却有人挡在了程绡面前。 　　张晓天一愣，抬头看去，陆时见笑眯眯地看着他，眸中却分外清冷：“别忘了，你的嫌疑还没有洗清。” 　　张晓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碍于陆时见的实力他不好发怒，只压抑着道：“都说了不是我。” 　　陆时见笑着，漫不经心，并不在意张晓天的辩驳。 　　狄妍也不好受，她低声嘀咕几句，不过没像张晓天反应那么大。 　　晚上闲下来，程绡跑去找陆时见。他坐在河边的陡石上，身边又趴着那天的小狼崽，正懒洋洋舔着自己的毛。 　　“陆时见。”她喊他。 　　陆时见应声看去，见是她，笑道：“怎么不和他们在一起？” 　　程绡没有回答。她也想上去，但是石面有些打滑。陆时见朝她伸出手，将她带了上来。 　　程绡挨着他坐下。 　　“白天是怎么回事？”程绡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可纪宣明显不想提，她只好来找陆时见。 　　陆时见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河流，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我们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尸体，只有散落在地上的物资。” 　　程绡心情复杂：“没有尸体？不是说他们不吃人的吗？” 　　陆时见微垂下眼睫，难得没了笑容。程绡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清楚一些内情的。 　　“你和纪宣……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绡早就想这么问。她感觉自从被部长夫人丢到这里后就一直处于剧情掉线的状态，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陆时见没有说话，隔了片刻，他才道：“这些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一句话就被堵了回来。 　　她闷声问：“已经这么多天了，我不相信HD总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可能不派救援？” 　　陆时见却波澜不惊：“消息已经全面封锁了。” 　　程绡惊讶：“……你怎么知道？” 　　陆时见不语。旁边的小狼崽在蹭他，陆时见将营养膏切下一小块，细细研碎了才放在它面前。 　　程绡还是困惑：“可是纪宣也在这里。”不说纪宣，如果部长夫人他们知道现在的事，也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救星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着满满的嘲弄，程绡还想问，陆时见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他拍干净手里的碎屑起身下了岩石。程绡跟在他后面，下来时不稳，陆时见扶了她一把。 　　“小心郑莹。”最后他这样说了一句，“最好别在她面前再提你问过我的话。” 　　程绡一怔。 　　物资补足，他们的心态也不复之前急躁，至少能活着出去的几率大了很多。白天他们沿着一个方向走，小心避开可能的危险，天一暗就找比较隐蔽的地方休息。这样过了两天，程绡看着树干上的刻痕，神色变得凝重：“糟了。” 　　离她最近的越夕看向她：“什么？” 　　“你看。”程绡指着那处，“这是我两天前走的时候专门刻的。” 　　也就是说——他们又绕回了原点。 　　越夕和程绡面面相觑。 　　她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张晓天因为之前的事很敏感，明里暗里一直很戒备他们，看到她们说话，故意凑上前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大，狄妍和郑莹也被吸引过来。这下全都知道了。 　　时值黄昏，橘红的夕阳照亮林间，原是美极的景色，现在却成了可怖的心魔。 　　走不出去，他们被困在了原地。 　　郑莹最先崩溃，又哭起来，她这些天总在哭，走路哭，晚上睡觉哭，吃索然无味的营养膏也哭，周围人已经有些麻木。狄妍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能不能安静些？”自从郑莹来了之后，或许是有了对比，狄妍反倒没有先前那么娇气。 　　纪宣抿着唇沉默不语，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只有陆时见神色如常，懒散地打量着日暮，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张晓天趁机道：“不如我们把那些物资分了，各自去找出路，也总比一群人谁也活不了好。” 　　纪宣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陆时见则似笑非笑：“我没问题，你问她们。” 　　狄妍和郑莹她们都没什么战斗力，自然不愿意分开行动。 　　张晓天的意见被驳回，他摸了摸脖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歇下。 　　第二日他们换了方向，然而走了一天，在傍晚时又回到同一个地方，与昨天如出一辙。 　　狄妍和张晓天他们也急躁起来，郑莹则是悲观，哀莫大于心死。在这样的气氛中，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情绪在看不见的层面暗潮涌动。 　　矛盾也是在这时一触即发。 　　趁着纪宣和陆时见不在，张晓天掂量着手里的包裹，对程绡说道：“你也太欺负人了吧？凭什么我的物资要比他们少得多？难道就因为你口说无凭的怀疑？鬼知道你是不是栽赃陷害。”借着发难，张晓天将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恼怒一吐为快。 　　程绡却很平静：“物资的分配都是定量记录在册的，如果不信你自己查。” 　　程绡说得有理有据，张晓天却不肯相信。他这人疑心病本来就重，再加上之前还没有定论的事纪宣和陆时见都很防备他，因而他总是怀疑程绡给他的分量被暗中克扣。 　　张晓天正要说话，旁边的狄妍冷冷笑了声：“得了吧，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人家找到的，你怂的都不敢多走几步，分给你是好心，你别不知好歹了。” 　　张晓天的火当即窜起来。他不敢惹程绡是因为纪宣和陆时见，狄妍就不一样了。他一把将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起身就要冲过来打狄妍，幸好越夕和程绡及时拦住。 　　张晓天骂道：“你他妈少说两句能死？信不信我打死你？” 　　狄妍梗着脖子也不依不饶：“你除了冲我横还会干什么？”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程绡看了眼旁边吓傻的郑莹：“快去把纪宣他们找回来。” 　　张晓天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纪宣和陆时见回来后就消停下来。他借着机会老生常谈，希望能将物资分开。 　　纪宣懒得理他，倒是陆时见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军用小刀，笑着看他：“如果不想和我们一起你可以走，不过东西你要留下。” 　　张晓天哑然，却反驳不了。毕竟那些物资是纪宣和陆时见找来的，他强行要分其实不占理。而且他也并不是真的想和他们分开行动，这里不定哪一处就藏着那些怪物，离了他们他举步维艰。之所以一直提是他害怕他们独吞了物资。现在物资充足，他们还能假装大方，要是再过几天，找不到出路连物资也所剩无几的时候，谁知道又会怎样。 　　况且他们还在怀疑他。 　　张晓天脸色变了几变，道：“没有那些物资我根本活不下去，你们不会不知道，这种做法太没人道了。你们难道就不怕以后出去我告诉媒体？”最后一句俨然带了威胁的意味。 　　这个世界科技高度发达，白左倾向也一并严重，仿佛人人都是道德家和卫道士，一点“错处”就会被拿出来反复围剿攻讦，舆论导向道德捆绑严重，所以张晓天的话并不算完全没有分量。 　　陆时见停手，手上的那柄小刀飞出去，蹭着张晓天的脸颊划过，精准地插到树干中。 　　陆时见笑吟吟的，神色未变：“抱歉，失手了。” 　　张晓天后知后觉，已是冷汗涔涔。 　　若是陆时见再偏那么一些，他的命或许就没了。见识过陆时见之前对付那些机械怪物的模样，张晓天很信服他有这个能力。 　　陆时见起身，与张晓天擦肩而过。张晓天紧张得连呼吸都不畅，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的命。 　　陆时见从树干上取下那把小刀，反手藏回了袖子里。他笑着道：“你可以试一试，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 第26章 　　张晓天盯着他的背影，良久仍未从惊恐的情绪中回过神。 　　那种濒临死亡的错觉令他如鲠在喉。他知道只要陆时见想，那把刀子绝对可以不差分毫地扎入他的心脏取他性命。 　　张晓天本来就担心他们会暗中加害他，现在更加疑神疑鬼。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天亮时终于做出决定。 　　第二天程绡她们四个女生都累得走不动，只有纪宣和陆时见出去找路。这无形中算是帮了张晓天一把。 　　吃过营养膏，张晓天故意慢吞吞地整理着自己的背包，借着周遭视线的遮掩，他从里面翻出一把备用剃刀，用纱布缠住末端，悄悄贴着手心藏起来。 　　时近正午，张晓天在心里盘算着，估计纪宣他们已经走远了。 　　他暗中关注着程绡。 　　程绡想到溪边洗一下空了的营养膏盒子，问了越夕她们，最后还是一个人去。 　　这无疑是个好机会。 　　张晓天耐心等着，隔了片刻，他才悄悄起身从后面绕过去。程绡走得并不快，他不久就跟上了她。 　　程绡到了溪边。她将背包卸下来放在一旁，掬了捧水，身后却传来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她停下动作回头看去，却一点不意外：“张晓天？” 　　张晓天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走近程绡。程绡警惕，往后退了两步，正要问他做什么，张晓天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绡一怔。 　　张晓天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扭曲，他这时才亮出手里的剃刀片：“想活命就把东西给我。” 　　程绡没有任何的惊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你包里的物资。”张晓天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把东西收起来就是想独吞。那两个傻子肯信你们，我可不信。”他指的是郑莹和狄妍两个。 　　“物资都是等份儿分的，况且如果真的想独吞也不用等到现在。”程绡的语气很淡漠。她说的是事实，要是真的想独吞，一开始就不会带着他们，更何况他们的能力都一般，不仅帮不上忙还是拖累。 　　张晓天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恼羞成怒：“废话少说，横竖跟着你们也出不去，东西给我，我自己去找路。” 　　“东西可以给你。”程绡很冷静，“不过你要先告诉我，那天推我的人——是不是你？” 　　张晓天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时大意起来，嘲讽地笑道：“是又怎么样？” 　　程绡微微蹙眉：“为什么？” 　　张晓天觉得可笑：“在那样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这样做吧？牺牲了你我们都能逃走，换个角度来说不也是功德一件？” 　　和程绡预料的一样，他推她不是因为私仇似怨，仅仅是因为她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 　　程绡气道：“什么正常人，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这么做。” 　　张晓天敛了笑容，反问她：“如果是你，你不会这样做吗？如果是你，你不会想要不折手段活下来吗？” 　　程绡想也不想：“不会。” 　　张晓天嗤笑一声：“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行吗？你会这样回答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过真正的困境，就算是现在，也有他们在护着你罢了。” 　　程绡张了张嘴，却无话辩驳。 　　张晓天歪理虽然一堆，在这一点上他说得并没有错。 　　“好了。”张晓天不再和她废话，“你把东西给我。” 　　“你自己去拿。” 　　“全部都在里面？” 　　程绡略一颔首。 　　张晓天半信半疑，一手那刀片架着她，一手将地上的背包扯过来，打开翻了翻，看看差不多，他将背包背好，眯了眯眼睛，重新看向程绡。 　　程绡察觉出他的意图：“你想杀人灭口？”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现在有了更好的主意。”他阴恻恻笑道，“不如让他们以为是你带着东西逃跑了，怎么样？” 　　程绡倒吸口凉气：“你太无耻了。” 　　张晓天握着刀片向她捅来，程绡挡着他的手腕，忙不迭抬头喊了声：“陆时见！” 　　张晓天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这时才发现树上坐着个人。 　　张晓天吓了一跳，昨天的恐惧还没完全忘记，他腿一软，手上也瞬间失了力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知道你有嫌疑，怎么还可能把她单独留在这儿？”陆时见居高临下，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张晓天的反应很快，他正要挟持程绡当人质，已先有一道利刃蹭着他的脸颊划过，他的耳朵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 　　“我的耳朵！”张晓天手里的刀片掉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那半边耳朵，疼得蜷缩在地上。 　　陆时见从树上跳下来。程绡吓得虚脱，忍不住埋怨：“你再慢一点我都快被他捅一刀了。” 　　陆时见笑着：“抱歉，你被吓到的样子太可爱了。” 　　程绡：……这个抖S. 　　陆时见淡淡瞥了眼地上的张晓天：“要怎么处理他？” 　　他用的是“处理”两个字，就像对待一件没有生命没有呼吸的东西，可以随意处置。 　　张晓天被吓破了胆，越发哭得昏天黑地。 　　程绡无奈，踹了他一脚：“哭什么哭，你耳朵没有掉。” 　　张晓天听她这么说一愣，赶忙仔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虽然蹭到一手血，但确实还安然无恙。 　　张晓天：“……” 　　一时他不知该是喜是悲。 　　陆时见弯腰捡起地上的剃刀片，半俯下身子，将刀刃贴在张晓天的脖子上，笑吟吟的：“果然还是干脆杀掉好了。” 　　张晓天咽着口水，也顾不得耳朵上的伤，他全副心神都放在陆时见的动作上，哀求道：“我，我也不是有意的……” 　　“你是在说推我的事还是在说要杀我的事？”程绡冷笑。 　　张晓天说不出话来。刀子架在他的脖颈上，锋刃尖利而冰凉，只要陆时见一用力就能立刻见血。 　　张晓天一面咽着口水一面想着脱身的对策：“我，我只是害怕你们会丢下我，我没真的想杀你。” 　　“想活命之前拜托你先做个人吧。”程绡一脸冷漠，“不要把别人的好意当做愚蠢，你以为我现在还会信这些？” 　　张晓天还在惊慌失措地狡辩：“我是说真的，我就是吓唬吓唬你，没想认真……” 　　他能找出的说辞翻来覆去也就这些。 　　陆时见嫌他烦，正准备动手，程绡却拦住了他。 　　陆时见微微蹙眉，抬眼看去。 　　“我不觉得他配这样死去。”程绡没有看陆时见，反而注视着惊恐不已的张晓天，眼中与其说怨恨，不如说是失望，“死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下的事。” 　　她要他活着，没有物资没有同伴没有出路也没有希望，他既然践行为了活命可以牺牲一切，那就让他抱持着这种信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想和我们一起，把他留在这里让他自己去找路好了。”程绡下了最后的决定。 　　张晓天松了口气，他并不懂程绡的用意，想着只要他们不杀他，他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果能出的去，到时候…… 　　倒是陆时见有些遗憾，淡淡地瞥了张晓天一眼：“真的就这样放过他？” 　　张晓天不寒而栗。 　　程绡点点头，连看都懒得再看张晓天一眼。 　　“好吧。”陆时见尊重程绡的意愿。他收回了剃刀片，又将自己的折刀捡起，正要带着程绡回去，身后却有异动——尽管几不可闻。 　　陆时见难得敛了笑。 　　程绡注意到，奇怪地问他：“怎么——”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陆时见一把打横抱起她，侧身刚躲开，就有巨大的声响从他们先前的位置传来。 　　才刚庆幸自己捡回一命的张晓天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恐慌地叫出了声。 　　这怪物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只，体型要比前些天的小型机械人大了两三倍，最恶心的是他裸露的半截胳膊，肌肉夯实，清晰可见汩汩流动着血液的血管，给下半截的机械供置动力。 　　那天他们见它时天还黑着，看得不清，现在他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之下，每一根暴起的青筋都看得见。程绡已是勉强，张晓天却先是吐了起来。 　　只有陆时见没有什么反应。他脸上没了往常的笑容，眸中是冷冽的寒光，一瞬不瞬望着眼前的怪物。 　　怪物嘶吼一声，目光至始至终都集中在陆时见身上。它朝着他们扑来。陆时见虽然抱着程绡，但动作依然敏捷，很快地躲开，怪物落了空，一脚踏在来不及闪躲的张晓天身上。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转瞬已经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程绡一阵反胃。 　　“抱紧我，不要回头。”陆时见对她说道。 第27章 　　程绡紧紧抱住他。 　　陆时见一面往前跑一面闪躲着那怪物的进攻。机械人看起来很笨重，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巧。它的战斗力差不多是前些天那些小型机械人的□□倍，与陆时见不相上下，甚至隐隐占有上风。 　　连程绡都看得出陆时见的吃力。 　　程绡心知他们是跑不掉的，还不如让陆时见一个人，至少以他的实力能活下来。 　　她道：“你放下我吧——” 　　“闭嘴。” 　　陆时见的声音很冷漠。 　　这好像还是程绡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那怪物紧追不舍，就好像体力不会枯竭一般，陆时见即便再异于常人也还是人类，他带着她，显而易见跑不掉。 　　前面的路也越来越窄。四周都是行动不便的灌木，唯有尽头，是一片没有退路的断崖。 　　身后的的怪物一拳将阻挡去路的粗.壮树干生生拦腰斩断，扑上来，陆时见没来得及躲开，它一把抓住了程绡的脚。 　　程绡吓得叫了一声，那怪物的力道很大，她怎么踹也踹不开。 　　怪物拖着程绡往后拽，陆时见也抱不住她，程绡心生绝望：“放手吧。” 　　陆时见不肯，他回身踢向那怪物，怪物吃痛，稍稍松了手，程绡被甩在一旁，磕得生疼，不过没伤及要害。 　　逃不掉的。 　　陆时见只好与机械人交手。他的敏捷度胜于机械人，但体力和力量比它稍差，况且他担心着一旁程绡的状况，动作多急躁，有好几次没避开被踢到，那声音听得程绡都觉得心疼，要是搁在她身上估计要断几根肋骨。 　　机械人似乎也发现了他的软肋，它挡了一下，竟毫无预兆地朝着旁边的程绡袭去。 　　！！ 　　陆时见想也不想挡在她面前。机械人砸过的地方赫然成了大坑，扬起的尘埃落下，陆时见已经抱着程绡闪躲到一边，但震荡的余波还是让他受了伤，他单膝跪下，连怀中的程绡都抱不稳。 　　机械人朝着他们看来，闪着红光的眼睛深处空无一物，却奇迹般地暂且停下进攻。 　　或许就连他都看出陆时见已经撑到极限。 　　事到如今程绡反而冷静下来，她很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再纠缠下去，说不定陆时见也逃不走。 　　“我不值得你救。其实我一直都很怕也很讨厌你，甚至想过要是你不存在就好了。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程绡咬咬牙，看着那怪物不断靠近他们，竟没了恐慌，所剩只有平静，“所以你……一个人走吧。”最后一句几近哀求。 　　她想她这一次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那怪物终于再次追上来，他的左臂变作利刃，眸中没有半分的悲悯，只有不加掩饰的渴望，紧紧盯着陆时见。 　　他抬手，发动预想中的最后一击。 　　然而陆时见却躲开了。他带着程绡，在身后悬崖边一寸些许的方位堪堪停住。 　　那机械人也微微愣住。不过这也没什么，陆时见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多挣扎少挣扎没有什么区别。 　　他向着他们走去，机械转轴的声音清晰可闻。 　　“走啊！”程绡推了他一把。 　　陆时见一言不发。 　　他望着不断靠近的机械人，像是做出什么决定，再次打横抱起程绡。 　　程绡一怔，她明显能感觉出他动作的吃力。 　　“既然活不了，不如我们一起死吧。”陆时见的语气轻描淡写，说完，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他抱着程绡转身跳了下去。 　　身后是——万丈悬崖。 　　* 　　* 　　* 　　有小石子和土块滚落下来。 　　那怪物似乎也没想到陆时见会这么利索，连考虑都不考虑。它在崖边来回踱步，又焦虑又烦躁，苦守片刻，它像是终于认命，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而断崖之下，陆时见一手揽着程绡，一手抓着粗壮的树枝，很勉强地挂住，又有陡坡撑着，才没有摔下去。 　　程绡闭着眼睛，半天也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她睁开眼，看到陆时见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她。 　　程绡：“……我现在是死了吗？” 　　陆时见：“还没。” 　　好，好可怕QAQ. 　　程绡在心里泪流满面。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断崖下有一片凿空的山洞，陆时见攀着陡石，带着程绡进了洞穴中。 　　落入实地，程绡的智商也回来了。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说的那些话，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当时是真的以为无路可走，想着还不如让陆时见逃走，至少还能活一个。 　　程绡悄悄打量身旁的陆时见，后者正用随身携带的低温燃机打着了火，橘色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有几分奇异的美感。程绡微微看呆，陆时见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与她目光相对。 　　他笑道：“有事？”那笑容和往常一般无二，程绡却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危险气息。 　　她摸了摸脖子，缩回角落：“没事。” 　　等有了光，他们出外来看，适才还不觉得，现在一抬头，才看到那断崖有多高。而周遭又多是参天的古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挡住了日光，他们连现在是什么时候也分辨不清，只能隐约看清先时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阴沉。 　　更糟糕的是，之前走得急，那些物资留在原地没有带来。程绡身上仅剩着两盒营养膏和一支洁净剂，勉强够他们用两天左右。 　　程绡问道：“现在要回去找他们吗？” 　　陆时见摇摇头：“等天晴再出去。” 　　程绡一怔，很快明白过来：“那些怪物的出现……和天气有关？” 　　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前两次遇到它们，一次下了雨，一次是阴天。 　　陆时见略一颔首，似乎不怎么愿意说话。 　　他的态度显而易见变得冷淡，程绡微微失落。 　　天黑后山中的温度骤降，没了睡袋，程绡才深切地感受到有多冷。她凑在火堆旁，陆时见没什么精神，躺在阴冷的山洞地面上，一手搭在额头上，背对着程绡，故意离她很远似的。 　　程绡往他在的方向挪了挪，悄悄打量一眼，陆时见没有什么反应。 　　程绡挨着他躺下。地上又冷又硬，但折腾一天，她着实感到困倦。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间，身旁好像有人说了句：“……我会当做没有听到。” 　　她沉沉入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程绡被雨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起了身，看见外面下起很大的雨，密密的连成雨幕。 　　看来他们又要被困在这里。 　　“陆时见……”程绡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人，然而陆时见却没有回应。 　　程绡一怔。 　　她忙是离近了看他，他紧蹙着好看的眉，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略显沉重。 　　程绡探了探他的额头，果不其然——他发烧了。 　　程绡抱着他想要往火堆旁移一移，然而她刚碰到他的后肩，立刻就发觉不对劲—— 　　她颤抖着收回手，借着微弱的光，手上一片血红。 　　陆时见受伤了。 　　程绡不知所措。这应该是昨天受的伤，他们逃来这里，陆时见一直表现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才没能发现。 　　程绡忙是翻了翻自己带来的东西，遗憾的是并没有任何急救药物。 　　现在顶要紧的，一样是药，一样是干净的饮用水。 　　程绡看了眼外面，突然想到什么。 　　按照以前游戏里的方法，程绡在洞穴外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为了防止好不容易收集的雨水过快渗入地下，她将身上训练营的防水外套铺在表面。 　　雨下得大，很快积攒一些。 　　程绡打量了四周，最后腾出一个营养膏的盒子，装了水，架在篝火旁的岩石上等了好一会儿烧开。 　　至少是还算干净的水。 　　程绡艰难地将陆时见翻了个，用他那把折叠小刀小心翼翼将他伤口处捂着的衣服裁开，看得出陆时见伤的不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再失血。她用烧开的无菌水轻轻替他清洗了伤口，又涂抹一层具有杀菌效果的洁净剂。没有特效药，这已经是眼下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做好这些，程绡才松口气。 　　陆时见因为受伤而发着高烧，极度缺水。程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喂他喝水。营养膏剩的不多，她吃得很省，仅够维持基本的体力，大部分都留给了陆时见。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 　　能回去的机会愈加渺茫，陆时见又一直没有醒过来。程绡抱着双膝，到了这种地步，她的心却出奇地静下来。 　　有冷风灌进，没了防风服，程绡冷得直哆嗦。她往篝火旁移了移，挨着陆时见坐下。 　　火堆烤得暖和，程绡半睡半醒地眯了一会儿，再次醒来，山洞外的雨停了，有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枝掩映中照进。 　　程绡走出山洞，树上挂着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但山里的温度已逐渐升高。 　　“啾啾——” 　　程绡听到声音，低头看去，有一只小狼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朝着她奶声奶气嗷嗷叫。 　　……这不是之前陆时见喂过的那只吗？ 　　程绡惊奇，她蹲下身子想看看它，小狼崽却呲了牙，程绡忙收回手，她以为小狼崽是想咬她，没想到它咬住了她的裤腿，很用力地将她往外扯。 　　程绡一头雾水。 　　小狼崽拖不动她，嗷嗷叫了两声，很急躁地往前面偏了偏头。 　　它好像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程绡略一迟疑，还是决定跟着那只小狼崽去看看。 　　“不过不能走得太远哦。”她这样说了一句，也不管小狼崽能不能听得懂。 　　小狼崽带她去的地方确实不远，直走连方向都不拐。出了眼前的林子，他们到了一片果园，旁边还有一处小木屋。但是似乎很久就没了人，大部分成了荒野，杂草丛生，连小木屋也荒废许久，门前的锁生着铁锈。 　　小狼崽跑到果树下，地上零零散散掉着果子，不同于之前她找到的那些又小又酸又涩，这里的果实饱满水灵，看着就很有食欲。 　　只不过程绡没见过这种水果，不敢贸然下手。 　　小狼崽却已经先抱着一个啃起来。果子外面是橙色里面是红色，很奇异。她看小狼崽没什么事，略一犹豫，也捡起一个尝了尝。 　　确实好吃。 　　等到拿不下，她才停手。 　　小狼崽早就先吃饱，在一旁满足地舔着爪子。程绡看它，它似乎害羞，小奶音嗷嗷叫了声，转身跑着离开，很快消失了踪影。 　　靠着这些果子和在小木屋发现的一些物资，程绡他们还能勉强再撑过几天。只是陆时见身上的伤非但没有好起来，还隐隐有恶化的趋势。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异于常人，能这样，说明确实伤得不轻。 　　雨早先已经停止，天完全放晴后，程绡开始在里山洞远一些的地方活动，寄希望于找到纪宣他们，但大都落了空。 　　山洞檐下阴暗处的积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陆时见在这时醒来。 　　他身边的篝火微弱地摇曳，几近熄灭，洞穴之中没有其他人在。 　　她大概是走了吧。 　　陆时见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眸中平波无澜。 　　檐下滴落的雨水好端端的，忽然冻结成冰，有冰碎的声音，凝成的冰柱掉下来，碎成一片。 　　陆时见勉强站起身，他大病初愈，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恢复力，但也不足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完全无恙。 　　他正要往外走，却有人进来。 　　陆时见很罕见地一愣。 　　程绡抱了很多新摘下的果子，她见陆时起了身，忙是将果子放在地上：“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还在发烧吗？”说着她很自然地探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降下来了。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程绡更担心这个，陆时见的伤好像很深，这里没有伤药，很容易发炎感染。 　　“……你怎么还在这里？” 　　程绡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时见看了眼洞外，是难得的好天气。 　　“我以为你去找纪宣他们了。” 　　“是去找了。”程绡道，“但是没找到。真希望能快点遇到他们。” 　　他们说的其实是两个意思，程绡却浑然未觉。 　　不过，这样也好。 　　陆时见稍稍撇开了眼，眸中隐约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 　　程绡还想检查陆时见的伤，陆时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用了。” 　　“嗯？” 　　“已经好了。”陆时见看了眼程绡先前带回来的果子，“这是什么？” 　　程绡将之前的事告诉他，陆时见并没有多意外。 　　他们商量接下来的对策，程绡顾念着陆时见的伤，想再留两天再走，陆时见却拒绝了。 　　他们即刻就出发。陆时见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他带着程绡很快就找到出路，返回到先前那怪物出现的地方。 　　程绡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仍是心有余悸。 　　陆时见看出来，故意说道：“小心。” 　　“在哪儿？”程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陆时见身后，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看得出是真的很害怕。 　　陆时见被逗笑了，他摸了摸程绡的头：“放心，这种天气它不会出来活动的。” 　　程绡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们到了先前的溪边，之前落下的物资已经不见，很有可能是来找他们的纪宣一行人带走了。不仅如此，张晓天的尸体也没了踪影，如果不是地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都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想起几天前的事，程绡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按着先前计划好的，他们回到驻扎营地的地方，但不出所料，去时已没了人。 　　“现在该怎么办？”程绡没了方向。 　　陆时见探了探地上被熄灭的火堆，仍有余温：“他们还没走远。” 　　他们查看了四周，发现有人在树上刻了箭头。 　　程绡：“这个是……” 　　“跟着走吧。” 　　他们沿路随着箭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是他们！”程绡高兴起来，她看向陆时见，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陆时见略一颔首。 　　程绡跑上前去。绕过灌木丛，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狄妍听到动静以为又是那些怪物，她尖叫一声，顺手抓了旁边的石头砸过来。 　　程绡避开，忙是道：“是我。” 　　“绡绡？”纪宣看是她，又惊又喜，正要问，就看到陆时见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你们没事吧？” 　　程绡点点头，能再见到他们实在是太激动了。 　　纪宣打量着她，目光一刻也不离，生怕她受了什么伤。 　　陆时见笑着看了他一眼。 　　反倒是当事人程绡完全没有觉察。 　　越夕她们围了上来，连平时性格最难相处的狄妍都别扭向她表达了慰问。她们相处不久，但在这种情境下或多或少都处出一些特殊的感情来。 　　他们找了个地方歇下，纪宣问起她前些天的事，程绡挑着简略的说了，又反问起他们的情况。原来那天纪宣他们也遇到了机械人，不过不是战斗力BUG的大个头，所以很快就逃掉了。之后程绡和陆时见失联，他们去溪边找，到时已经空无一人，只捡到程绡落在那里的物资。 　　“你们这些天有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吗？”程绡问。 　　纪宣略一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这是郑莹今天捡到的。” 　　那是一张电子全息地图。有了它，程绡才发现他们现在正处在最中央的腹部地带，也难怪之前怎么找也找不到出路。 　　“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去。”纪宣说。 　　程绡却想起之前陆时见说过的话，她不动声色打量郑莹一眼，后者依然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 　　趁着天亮他们按着地图往前走了一段，天快黑时宿营，程绡想起来一件事。她去问纪宣：“树上的箭头是你刻的吗？” 　　“是越夕。”纪宣正在看那张地图，听到程绡说话，他才抬头，“她说如果你们回来应该会去那里找我们，所以走的时候刻了箭头。” 　　原来如此。 　　程绡拿了瓶饮用水，跑去找越夕。 　　越夕正整理着背包，程绡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见是她，微微一怔。 　　“要喝水吗？” 　　越夕摇摇头。 　　程绡在她身边坐下来，一边扭开瓶盖，一边说道：“多谢你了。” 　　“……什么？” 　　“箭头的事。”程绡笑道，“如果不是你细心，我们还不能这么快找到你们。” 　　“……没事。”越夕将背包放在一旁，沉默半晌，她道，“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程绡咬着瓶口看她：“是那次你被处分的事？其实也不用谢我，我就是碰巧撞见了。” 　　“……不光是。” 　　“诶？” 　　越夕垂着眸子，半晌，她才看向程绡：“你还记得风萧萧吗？” 　　程绡很努力地想了想：“……不记得了。” 　　越夕并不意外，她抿了抿嘴唇，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是在机甲论坛，你帮了我。” 　　她这么一说程绡才有了些印象，她恍然大悟：“你是那个……” 　　越夕点头：“我以前也没想到你会是他……谢谢你。” 　　其实程绡差不多都快忘了这件事，越夕现在这么郑重道谢，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用客气。” 　　越夕笑了笑，她是很难得会笑的，程绡这么多天也就见过这一次。 　　程绡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越夕不习惯被人这么称赞，害羞地稍稍撇开了头。隔了片刻她道：“你的机甲……真的很厉害。”语气中有些微微的羡慕。 　　“那是因为‘作弊’啦。” 　　“作弊？” 　　“我以前很爱玩一些竞技游戏，有一些操作之前就练过很多遍，这样才看起来要比同龄人天赋更高一些。”说到这里，程绡笑起来，看向越夕，“所以，不需要羡慕我哦。” 　　越夕一愣。 　　“不久的未来你也会很厉害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程绡抬眼看向远处，落日接近地平线，大地布满最后的余晖。 　　越夕怔愣愣地望着程绡好看的侧脸，也许程绡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但是越夕却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与纪宣非常的相像，不是指相貌，而是一种气质。 　　是什么呢？大概是太阳吧，不自觉地会照亮四周。 　　想到这里，鬼使神差地，越夕低声说了句：“我相信你。” 第28章 　　第二天照旧赶路。 　　许是出路就在眼前，每个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就连最最娇生惯养的狄妍和郑莹也没再喊累。这样停停走走行了两日，他们终于看见来时的路。 　　“终于要从这鬼地方出去了！”狄妍开心地大叫。其他人脸上也或多或少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一路真的太难得了。 　　只有陆时见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多大反应。 　　程绡还担心着陆时见受的伤，不过她清楚陆时见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私下里悄悄问了他：“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陆时见笑着看她：“你在担心我？” 　　程绡莫名其妙有些尴尬：“嗯，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 　　他们沿着路往下走，很快就看到先前的旅馆。与他们最后一次见它时别无二致，山上的动乱并没有打扰这里的安宁，唯一不同的是庭院中没有人，只有醒竹的响声，滴答滴答，格外清晰。 　　离近了，许是听到动静，旅馆走出一个人。 　　纪宣他们很警惕地停下来。直至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才松口气。 　　是先前将他们带到这里的司机师傅。 　　“你们竟然出来了。”司机也很惊诧，他的目光在落到最后的郑莹身上时，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在山上憋着什么都不能说，现在终于见了人，狄妍又恢复最开始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发生这么大事，总部都不派人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出不来了。” 　　司机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头，那模样与先前的执教如出一辙：“派了，两拨人呢，但都没找到。” 　　狄妍还想说什么，纪宣打断了她。他问：“还有其他人出来吗？” 　　司机摇摇头，语气沉重：“没人了。我也是受了调遣被派来这里，想着有没有什么人能逃出来，但这些天就见到你们几个。” 　　狄妍又问起原因，大有一副追究到底的模样，可惜司机师傅也不知内情，一概回答不出。 　　程绡也是一堆疑问，但她还记着陆时见之前和她说过的话，生生忍住了。狄妍还想追问下去，程绡轻轻拽了她一把：“等出去后再说吧。” 　　狄妍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以为她是在帮着那司机，气鼓鼓进了旅馆。 　　明天总部会派车来接，他们要在这里歇息一晚。 　　程绡往房间走时路过大厅，游戏桌上还散落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扑克牌、零食袋子与果汁，显然是上次离开时落下的。 　　“这里电力供应不足，机械管家没法工作，不过不会影响你们的日常起居。”身后忽然有人说道。 　　程绡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司机师傅。 　　司机是个中年人，要比正值盛年的执教略矮些。他盯着牌桌，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孩子还年轻，不该这么早死。” 　　他叹口气，无不惋惜。说完后从程绡身旁走过。 　　就在不久前那群适龄的少年少女还聚在一起讲鬼故事，玩笔仙，打牌抽烟喝酒，仗着年轻肆意得不怕任何事，有几个还跃跃欲试赌咒说一定会见山怪去试胆。他们的笑声和打闹声总是很大，程绡在一楼经常被吵得睡不着。 　　现在他们竟是无一人生还。 　　分配睡的地方，旅店只有单间，商议之下，纪宣和陆时见在最左和最右，中间按着越夕，郑莹，狄妍，程绡这样的顺序安排。 　　狄妍对于自己房间的位置很满意，在正中间，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只要再等一夜他们就能彻底摆脱掉这场噩梦。 　　晚上他们聚在一起吃饭，因为电力不足的关系，是由着司机师傅来掌勺。连着吃了半个月的营养膏，即便是最普通的家常菜都显得极为难得。司机师傅还取了啤酒和果汁来。 　　程绡却没什么心情，她稍微吃了一些就离席到院子里坐着。四周的灯暗着，越发衬得月华如练。 　　程绡头一次觉得夜空这么美，可能和她劫后余生的心境有关。 　　帘子动了动，有人开门走出来，径直坐在她身边。 　　“要不要喝？”狄妍给她换了一罐果汁，别扭地递给她。 　　程绡略惊讶，她没想到会是狄妍：“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 　　狄妍打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一半，打了个酒嗝，一脸的满足：“贼TM爽，不进去这一趟我都没发现活着这么爽。” 　　狄妍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行为举止，已经和先前那个娇嗲嗲极难相处的小姑娘相去甚远。 　　“你回去有什么打算吗？”她问程绡。 　　“暂时没有。” 　　两个人都没话了。 　　狄妍轻扣着啤酒罐，心不在焉的，隔了半晌她才问起真正想问的：“张晓天他……怎么死的？” 　　程绡一愣，看了狄妍一眼：“……你们没看到吗？” 　　狄妍摇头：“我们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你的背包。” 　　这样啊。 　　程绡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狄妍呵呵笑起来：“不好说是不是？能怎么死的，肯定死的特别惨呗。” 　　程绡不说话，算是默认。 　　“其实我和他……唉，” 　　狄妍欲言又止，程绡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要是当初没和他吵架就好了。”狄妍道，“要不然我也不用受这趟罪。” 　　庭院里起了风。 　　“这贱人，不仅想推你还想带着物资一个人逃。真的不是人。”狄妍骂骂咧咧的，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许是喝过酒的缘故，她有些站不完，摇摇晃晃往旅馆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眼里似乎隐有泪光，不过一眨眼就看不见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回了屋里。 　　程绡注视着狄妍的背影良久，最终收回目光，打开那瓶果汁喝了起来。 　　天稍晚时程绡回去睡觉，走到大厅时晃见郑莹和司机师傅的身影，她迟疑一下，没有跟过去。 　　到半夜，她隔壁传来一声动静。程绡睡眠浅，很快就清醒。但是那声音再没传来。 　　程绡等了好一会儿。她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然而刚一出去，她隔壁的门就被打开。 　　是陆时见。 　　“你还没睡？”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一丝褶皱都无，显而易见还没有睡下。 　　陆时见抬眼看了下旁边，说道：“去我的房间睡吧。” 　　程绡会错了意，手足无措：“诶？不，不用了吧……” 　　“……只是换一下。” 　　“……这样啊。” 　　陆时见笑了笑，却难得没有再打趣她。 　　程绡也没多问，她知道陆时见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对陆时见已经有了这样的信任。 　　程绡最后看了眼狄妍那间寝室，还是抱着自己的被子去了陆时见的房间，临了关门时，他叫住她：“绡绡。” 　　陆时见一般都是半嘲讽半戏谑地喊她“小公主”，极少这么正经地称呼她。 　　程绡站住。 　　“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再出来。” 　　程绡一怔。 　　“明天见。”陆时见道。 　　程绡却睡不着了。她胡乱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头雾水。事实上自从被部长夫人硬塞上星舰来到HD星系之后，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什么都不知道，如同在雾里行走。 　　天快亮时程绡才又睡去，再次醒来，其他人已经先走了。 　　“他们都……走了？” 　　司机点头：“总部一大早就来了人。” 　　“那我怎么办？” 　　“总部来了电话，说有人会亲自来接您。”司机师傅的语气都不自觉多了些恭敬，“现在他们正在外面等着。” 　　程绡略有些害怕。这些日子发生的意外太多了，导致她直觉性被害妄想。她打量四周，心想着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绡绡！”有人这样喊她，那声音万分熟悉。 　　程绡回头，一脸的惊讶，她完全没想到部长夫人竟然会到这里来。 　　部长夫人是个一天准时准点敷三次面膜一周去两次美容院，生怕有一根头发丝分叉的精致女人，可眼下她双眼浮肿，面容颓唐，尽管用围巾遮着，还是能看出她的憔悴不堪。 　　部长夫人看着又黑又瘦活像从难民营回来的程绡，眼泪唰的一下流出来，忙是把她抱在怀里，一口一句“妈妈对不起你”。 　　程绡不大习惯和她这么亲近，她僵着身子，一面努力让自己适应，一面还要安抚部长夫人：“这也不是你的错。” 　　尽管不想承认，程绡不得不说，能再见到部长夫人，其实她……真的挺开心。 　　部长夫人让她上车，程绡想起什么，借口说道：“我有东西没拿。” 　　部长夫人没来得回答，程绡就先跑进旅馆。她径直拐到住宿区，在确认身后没人后，才小心翼翼打开了狄妍房间的门。 　　里面光洁如新，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画面。 　　折磨她一晚上的梦魇终于散去，程绡松了一口气，走时她看到门口掉着一串粉蓝珠子，有点眼熟，像是狄妍的东西。 　　可能是走得时候不小心落下的吧。 　　程绡没多在意。她攥在手里，又打量一遍房间，才合上门离去。 第29章 　　坐上车后程绡才发现部长不在，按照部长宠爱这个二女儿的程度，这种时候不来很是奇怪。 　　部长夫人揩去眼泪：“他现在和你纪叔叔在一起。” 　　所谓的纪叔叔即纪宣的父亲纪天，是原作中虽未露过面却存在感极强的联邦总统。 　　程绡想起陆时见的话，尽管不信，斟酌片刻，她还是问：“这次的事……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听她提起这个，部长夫人几不可闻地一凛，随即移开了目光，似乎有意在躲避什么。 　　“这件事……你别再问了。”部长夫人的话间有恳求的意味，“忘了吧。” 　　“可是……” 　　部长夫人打断她：“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绡绡，这件事永远别再提起，好吗？” 　　* 　　“上将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项计划早就停止实施了。”临时的办公厅搭建在HD总部大楼的顶层，四周摆满了一切反侦察和窃听的金属仪器，等到手下的人离开，只剩他们两个，部长才开始发难，语气中是极力压抑的愤怒。 　　早在几天前得到消息后他与部长夫人就来到了HD星系，他一面忧心着生死未卜的女儿，一面还要处心积虑应对外界的事务，以防这次重大的事故外泄，直至今天一直空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 　　“镇静一些。”在部长对面的，是个岁数和他相差无几，体貌却更年轻一些的中年男子。他身上有着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所养出的贵族气质，但又与寻常的贵族子弟有些许不同，他腰背挺拔，穿着浆洗硬挺的军装，年近中年却仍然保有年轻人的精神和英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强烈的侵犯感。 　　是的，侵犯感。正是这种感觉让他与部长完完全全成了两个气质对立的人。 　　部长脸色变了几变，最后道：“回答我。” 　　“你所看到的就是真相，我没什么好回答的。”与部长相反，纪天的态度不紧不慢。 　　部长深吸一口气：“这项方案已经被国会投票明令禁止。如果现在消息传出去，安全局的人不会放过你。你以为现在还是十年前？最新的调查，你的民意指数已经跌了七个百分点！只要有一点风声，不仅是你，之后的几家也要跟着倒台。” 　　部长列举的都是事实，纪天却不以为意，他按了旁边的视讯，有机械管家送进两杯热茶。 　　“不要那么着急，坐下来喝杯茶冷静一下。” 　　部长这下真的被他的态度所激怒：“纪天——” 　　“嘘。”纪天不慌不忙，“你先冷静下来。” 　　部长忍耐着怒气沉默半晌，还是坐在纪天的对面：“你最好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 　　“没有什么答复，事实就是如此。”纪天交叠着双手，“只是如果能再晚几个月，说不定已经成功了。” 　　部长震惊：“什么意思？” 　　纪天冷冷地笑了笑：“当然是实验。只要再晚几个月，我们就能拥有一支全银河独一无二的机甲战斗部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部长当然知道。 　　这项计划其实在十年前就曾经实行过，但是屡屡不成功，开销又大，且还残忍，有违民众普遍的道德观，所以被纳税人联合国会敌对叫停。这件事发生前纪天曾有着民意支持率最高的政绩，之后才开始跌落。 　　“……成功了？” 　　部长不可置信。正是因为亲身参与过那项计划，所以他十分清楚这项实验的难度有多大。 　　纪天垂下眼帘，敛起其间的一闪即逝的阴郁：“再晚几个月。”他提醒他。 　　部长追问：“怎么回事？” 　　“纪宣那小子。”纪天提起纪宣连语气都变了，“如果不是他闯入了基地，不会引起这么大的暴动。” 　　现在那些试验品还只是半成品，其中一项致命的缺漏，是有嗜血的本能冲动。以往那些被放进来的人还好，又有磁力保护场，但纪宣不同，他继承了纪天SSS级的基因，他的血液会诱使那些半成品不顾一切想来捕杀。 　　况且还有个陆时见在。 　　想起陆时见，纪天眼中的阴翳愈甚。 　　部长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来回踱步几圈，最终站定：“你说的是真的？” 　　纪天抬眼看他：“当然。” 　　“最迟还要几个月？” 　　“明年年底之前。”纪天道，“当然，我说的是最晚。” 　　部长想了想，无不遗憾：“你不应该再在基地上建什么训练营，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么大的意外。” 　　“如果没有训练营作掩护，这项计划早就进行不下去了吧。”纪天略讽刺。 　　他们虽然是同一党，但作风却大相径庭。部长代表的是旧贵族保守派，纪天则倾向于改革派。一方面国会和安全局的人紧盯着纪天，另一方面以财务.部长为代表的保守派也会阻挠他。之所以能留出这么多年的时间继续研究，正是因为没有人能想到他会这么大胆，竟然将基地设在这里。 　　部长哑口无言。他确实反驳不了。 　　“放心，只要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保证这一切安然无恙。” 　　部长思忖。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从一开始他们就是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纪天要是真的因此倒台，程家也会一蹶不振。而相反他的实验真能成功，未尝不是蓝星划时代的里程碑，他们一代人的名字都会被留下来，留在历史上，几个时代后仍然不会被忘掉。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成王败寇，政.治的魅力正在于此。 　　“我会帮你把消息掩盖过去。”部长道，“不过那个见鬼的训练营究竟有多少人？我需要清楚有多少隐患。” 　　纪天漫不经心地笑道：“放心，不会有隐患的。” 　　部长一怔，反应过来后略有些不可置信。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在这个关头让消息传出去会有什么影响。”纪天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用你的话来说，我至少还要为你们几家考虑。” 　　部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大概连他也没想见纪天的手段会这么狠。 　　毕竟他们是相处多年的老友。 　　良久，部长才扭曲着脸说道：“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你也不要太过自信，隐藏的真相总有一天会爆发。在这之前你必须保证实验能顺利完成。” 　　“我保证。” 　　部长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留下一句“最好如此”就转身离开。 　　看着部长离去的背影，纪天的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与轻蔑。风险与功绩并存，不想担当风险又妄图分得红利，这样的人在他的四周比比皆是。 　　等部长走后，纪天按下按钮，视讯接通，他面无表情道：“接回来了？” 　　影像中是郑莹的脸：“少爷和那位小姐已经坐上私人星舰。陆家的小少爷按照您的命令暂时留在这里。” 　　“让他进来。” 　　纪天话音刚落，电子门响了一声被打开，陆时见站在门口，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懒洋洋的，有几分的玩世不恭。其实如果细看，他与纪天的气质有些许的神似。 　　“上将先生。”陆时见和他打招呼，看似很有礼貌其实却没有任何的尊重。 　　纪天走到他面前，他比陆时见略高一些，又生得魁梧，直带着一种属于军人的压迫感。 　　他冷冷地注视着他，陆时见并不避及。 　　“啪——” 　　纪天一巴掌打在陆时见脸上，力道之大，陆时见右边的耳朵都嗡嗡得听不到声音，嘴里也满是血腥的铁锈味。 　　陆时见却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像是习以为常。他抬手，轻轻蹭掉嘴角的血。 　　“你为什么在这里？”纪天厉声质问他，“别以为我不知道，HD的登记簿上没有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混进来？” 　　陆时见不说话。 　　纪天被他的态度惹怒，又是一拳打过去，陆时见避也不避，直被打得摔在地上，后背磕在茶几的尖角。 　　可他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隐隐带了些笑。 　　这笑容在纪天眼中只能是挑衅。 　　他走过去，俯下身扯着陆时见的领子：“不要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没了那种能力，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就算她也护不了你。” 　　“好的，上将先生。”陆时见微垂着眼眸，平静地回道。 　　就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才让人生气。 　　纪天松开了手。 　　“滚吧。”他不想再看他，“这样的事别让我发现第二次，否则我就把你再送回艾拉。” 　　艾拉是蓝星附近的一颗小行星，六岁那年基地事件后陆时见就被送了过去，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陆时见没有回应。他按着绅士该有的礼节朝着纪天鞠了躬。这一举一动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纪天并不看他。 　　出了办公厅很远，陆时见的眼神才冷下来，他没有回头，眸中却带着一些很罕见的情绪。 　　陆时见抬手，蹭了嘴角一下，仍有渗出的血迹。 　　快了。 　　他想。 第30章 　　程绡回到蓝星才发现HD的消息被封锁得有多严，不仅星网上搜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连一些最爱捕风捉影的八卦小站也全无踪影。三十多个人无故消失，对世界来说却好像不曾存在过。大家讨论的话题大都是最新上架的新款，新上映的电影，近日的热点新闻，让程绡快有种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的错觉。 　　在家休息了一整天，程绡从部长夫人那里得知纪宣被禁足的事。 　　“是啊，你纪阿姨做得对，就不该惯着，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下一次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尽管没有明说，程绡能感觉出部长夫人是有些生纪宣的气，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不是纪宣，她也不会差点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了命，却全然不曾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程绡有太多问题想问了，之前顾念着种种一直没能问出口。她抓着这个机会道：“那我去看看他吧，他被禁足一定很无聊。” 　　部长夫人叹口气：“你就是太善良了。去看他做什么，让他一个人好好反省反省才是。” 　　程绡受不了部长夫人的闭眼夸，简单收拾一下，换了衣服就往纪宣家去。 　　她头一次庆幸离纪家这么近，没多久就到了。 　　总统夫人亲自出来接她，她身上搭着件珍珠色的针织披肩，头发低低挽起，照旧还是这么的优雅娴静，即便最苛刻的人也很难从她身上挑出什么错处。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她脸上憔悴的痕迹，打了几层粉也遮盖不住。 　　她笑着说：“绡绡来了。” 　　程绡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乖巧地喊了句：“纪阿姨。” 　　纪夫人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她，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往楼上去，边走还边说：“这次的事都是纪宣不好，害得你也差点受伤，难为你还能来看他，谢谢你了。” 　　程绡闻着纪夫人身上温馨而不刺鼻的香水味，羞赧地笑着，没好意思说什么。 　　到了二楼，纪夫人道：“他就在房间里，你进去找他吧，我去让人给你们那些点心上来。 　　“谢谢阿姨。” 　　纪夫人走后，程绡盯着几扇一模一样的门：“……” 　　如果是原主的话当然记得纪宣的房间是哪一个，但程绡并不知道。 　　她试探地敲了敲最近的一扇。没人应，她又敲了敲。 　　旁边那扇门咯噔一声开了。 　　纪宣本是蹙着眉，顶着标志性不耐烦的表情，但见是程绡，他稍稍愣住了：“绡绡？” 　　程绡尴尬地收回了手，笑了笑。 　　纪宣让她进了房间。 　　他的卧室很大，差不多和他的公寓一样，有两套隔间，程绡在最外面一间的地毯上坐下。 　　有机械管家送上来各样式的点心、水果和果汁。纪夫人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 　　“你怎么来了？”纪宣进里间换了件白色的套头衫，出来后问她。 　　程绡放下勺子，这才说起正事：“在这里可以说话吗？” 　　“嗯。”整个总统府都装有反侦察装置，不用担心他们说的话会被窃听。 　　程绡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宣一早就猜到程绡是为了这事来的，并不惊讶。他反问：“你问过时见了吗？” 　　程绡点点头。 　　“他怎么说？” 　　“他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纪宣略一颔首：“我的答案也是这个。” 　　程绡：“……” 　　“知道得清楚对你没什么好处。”纪宣微微皱着眉，他看程绡吃布丁的样子很可爱，稍撇开了视线。 　　“那越夕呢？”程绡问，“她会不会有事？” 　　纪宣并不是感情误事的人，他既然肯带着越夕，就表明越夕一定清楚些什么，甚至还可能在期间发挥着不为人知的作用。 　　“……她有特殊原因。” 　　程绡一脸凝重地咬着勺子，半晌，她抬眼看纪宣：“那些怪物，是不是和伯……” 　　“嘘。”纪宣在她说出下一个字之前，已是用旁边的小蛋糕塞到了她嘴里，成功堵住她的话。 　　程绡顺势吃了下去，是抹茶味道的小甜点，还挺好吃的。 　　……不过现在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 = 　　程绡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探究地看着面前的纪宣。 　　纪宣朝她摇了摇头。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程绡气馁，但是她清楚无论是纪宣还是陆时见，不肯告诉她真相都是想要保护她，也许她不应该在追究下去。 　　其后他们说了些有的没的。时候不早，程绡准备回家，纪宣叫住了她。 　　“你有时见的消息吗？” 　　程绡一怔，摇摇头。 　　纪宣迟疑一瞬：“……你如果有时间，帮我去看看他。” 　　程绡也没问原因，只点头应下：“好。” 　　离开纪家，程绡对司机说：“去一趟公寓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东西没带回来。”自从回家后部长夫人就紧赶慢赶地监视着她，不允许她离开安全范围，生怕她再次受到伤害，程绡只好找个理由。 　　来到公寓，程绡按了三遍门铃，均是无人应答。 　　陆时见不在。 　　她稍感奇怪。难道他回了陆家？无论是她对他的了解还是游戏中的一些设定，陆时见都不是恋家的人，甚至有意避及，若是没事他一般都会待在这里。 　　程绡又按了一次，等了片刻，仍然是同样的结果。 　　她只能先回去。 　　其后几天依然一无所获，倒是她往公寓跑得太频繁，险些让部长夫人起了疑心，只好暂缓。 　　纪宣被禁足连视讯语音器之类的也一律不准用，程绡只得再去纪家找他，并把这件事告诉他。 　　“有可能是回陆家了吧。”程绡道，“不过我和陆家没什么交际，总感觉贸然去那里找他有些奇怪。” 　　纪宣心不在焉：“大概是吧。没关系，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 　　虽然这样说，程绡本人也很担心陆时见。在HD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程绡心里装着事，担忧陆时见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她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有一天会担心起Boss的安危来。 　　没几天，部长夫人要去参加一个珠宝拍卖会。这些贵太太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聚一次会，用过的名头还都不重复，程绡已经懒得吐槽了。而且部长夫人有心培养她接自己的班，总是拉着她一起去，美其名曰是在锻炼她。 　　不过这一次是例外：“离开学不剩几天，你前不久才回来，就好好在家歇一歇吧。” 　　程绡却问她：“这次的聚会，都会去参加吗？”她指的是部长夫人贵妇圈的那一票贵太太们。 　　“没有什么事都会来吧。”部长夫人正在试着珠宝，一时没发现程绡的异样。 　　“……包括陆家的阿姨？” 　　听她提起这个，部长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她转过头，语气是难得的严肃，“你问她干什么？你和她很熟吗？” 　　程绡终于确认，那位陆夫人是以部长夫人和纪夫人为首的小圈子避之不及的暗刺，动一下都不行。 　　她讪讪的：“我就是问问。” 　　“应该也去吧。”部长夫人没什么好气，“我们跟陆家没什么深交，你也不要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程绡敷衍地应下，又道：“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部长夫人反应过来，探究地盯着程绡：“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了？” 　　程绡一早就想好对策：“还不是前些天在那个鬼地方，我现在……想多见见人。” 　　部长夫人一听她说起HD的事就心疼的不行，连话里的逻辑也不去考虑，当即就应允下来。 　　程绡暗自得意。这件事看来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都能拿出来当作杀手锏用。 　　盛装打扮后，程绡跟着部长夫人出门。 　　纪夫人也来了，相比于前些天，她的憔悴荡然无存，全副武装着，又恢复了往日的形象。 　　她见程绡来，略一惊讶，还是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拍卖会开始，程绡随着部长夫人入了座，台上在喋喋不休介绍着珍品，程绡的注意力却被前排的陆夫人吸引。 　　陆夫人照旧穿着件宝蓝色的礼服，款式和先前的不一样，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这个颜色，那颜色也衬得她肤白貌美，不经意地看过去，竟有种咄咄逼人的美艳，与她自身贤淑温婉的气质其实不相符。她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并不和其他人一样交头接耳，却硬是将身边的人比了下去。 　　程绡不觉想起了陆时见，陆时见很肖陆夫人，无论模样还是气质。她又想到他日后毁容的模样，难免痛心疾首。 　　真是暴殄天物。 　　好不容易熬过了拍卖仪式，部长夫人又是高调地以一千万星币拔得头筹，拍下一件祖母绿翡翠项链，据说成色极好，程绡却无心关注。拍卖结束后她们来到隔壁的舞厅，四周早已置办妥当，香槟鲜花，美酒佳肴，贵夫人们两个三个在一起说着话。程绡安分地待在部长夫人身边，一直考虑着该怎么不动声色接近陆夫人。周围人多眼杂，她要是直接上去套近乎会显得很奇怪。 　　她扫了眼周围，不经意看到穿梭在宴会中的服务生，福如心至。 　　有了。 　　她借口出去透气离开了大厅，先前的小哥正在外面置备着器皿，周遭没什么人，程绡走过去，小哥端着盘子正要回去，程绡拦下他。 　　小哥一脸疑惑。 　　程绡装作去拿他托盘上的酒杯，实际却将一早叠好的现金塞到了点心盘子下。 　　“有没有兴趣帮我一个忙？”程绡侧过身子做遮掩，低声问他。 第31章 　　程绡回到大厅里，她若无其事地从陆夫人身边走过，正这时身旁的服务生不小心绊了一跤，手中的酒准确无误洒在陆夫人裁剪精致的礼服上。 　　周围一片喧哗，但贵夫人们大都冷眼旁观，没有人上前来帮手。 　　在她旁边的程绡适时上前，帮着她提起裙摆，另有服务生赶紧过来帮忙收拾残局，并道：“真是抱歉，二楼有换衣服，夫人请吧。” 　　程绡道：“我陪您去。” 　　陆夫人并未因着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表现出半分的失措，言行举止照旧是那么得体，她优雅地朝着程绡道了谢。 　　到了换衣间，服务生送来一件合陆夫人尺寸的全新礼服，他走后，程绡一面帮陆夫人理着裙摆，一面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 　　然而不等她说话，陆夫人就先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程绡一凛，抬眼正正好对上陆夫人的眼睛。尽管才时近中年，陆夫人却有一双历经岁月的智者的眼，聪颖又通透，似乎一下就能将人彻底看透。 　　“……您怎么知道？” 　　“你的演技算不上很精湛。”陆夫人一针见血。她有着和陆时见如出一辙的犀利。 　　程绡微微脸红，看来她刚才的举动太过刻意，完全没能瞒过陆夫人。 　　“是为了他吗？”陆夫人问。 　　没有明说，程绡却很清楚他指的是谁。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在HD星系发生的事吗？” 　　陆夫人略一颔首。 　　“自从回来之后他就没再露过面，我和……纪宣都很担心他。”程绡说明来意，“您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吗？” 　　陆夫人比程绡高一些，她居高临下，饶有兴趣地盯着她：“这个问题是纪家的孩子想问，还是你想问？” 　　陆夫人的语气温和，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却总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与她温婉的外表大相径庭。 　　可以说真不愧是大Boss的母亲。 　　程绡硬着头皮回答：“……我们都挺想知道的。” 　　“小姑娘。”陆夫人这样称呼她，“你应该也清楚你父母和纪夫人他们的打算吧？” 　　程绡一怔。 　　陆夫人弯了弯嘴角，露出笑容，竟有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明艳：“最好不要做什么无谓的事，免得到时候所有人都下不了台。毕竟——那个孩子和你们不一样。” 　　程绡心里突突的，也不知是什么感受，总之不太好过。 　　“回去吧。”陆夫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等到程绡回过神，她已经先离开了，空气中只有她残留着的香水味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程绡一无所获。她回去后部长夫人难得冷了脸不理她，回家的路上才对她说道：“你怎么和她到一块去了？我和你说了多少遍，离她远一些。” 　　“她”指的当然是陆夫人。 　　程绡不好争辩，部长夫人就这样絮絮叨叨念了她一天才算完。 　　剩下的假期，程绡再没能见到过陆时见，他凭空来凭空走，每次都很突然，没有任何的征兆。 　　程绡想起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见”。 　　……明天见个鬼啊。 　　双双得知程绡回来后到她家来看她，部长夫人算不上特别热情，但顾念着程绡也没有多话，只让小埋准备好点心水果，免得怠慢她。 　　程绡问起双双论坛的事：“0也没再上过线吗？” 　　双双点头。 　　“……最近大家好像都很爱不告而别啊。”程绡吐槽。 　　双双凉凉地看她一眼：“你不也一样？” 　　程绡被噎住。确实，她前一天刚和双双约定好要一起去街角新开的那家甜品店，第二天就毫无征兆被部长夫人打包送去了HD星系。 　　……还莫名其妙经历了鬼怪副本。 　　“有的选我也不想。”程绡哭兮兮。 　　晚饭前双双准备回去，走的时候她无意中看到程绡放在床头的那串粉蓝珠子，微微蹙了下眉。 　　她问程绡：“这个是你的吗？” 　　程绡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不是，怎么了？”那串珠子是她从营地旅馆带回来的，本来想着找到狄妍交给她，但迟迟查不到她的相关消息，想来应该是她有意不想和训练营的那些人扯上关系。 　　毕竟那可全都是不怎么好的回忆。 　　双双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开学的日子很快到来。大一第二学期，他们要进行为期一个多月的军训。 　　部长夫人不大乐意，对程绡说：“要不然我让你爸爸和他们说一声，你就不用去了。听说军训怪苦的，况且你才刚回来还没歇几天。” 　　部长夫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用特.权解决问题。 　　程绡都懒得说什么，只道：“没事，我能应付得过来。” 　　临走前小埋帮她整理行礼，他完完全全是个顾家型，每一件小事都考虑得很周到，一边收拾还一边叮嘱着程绡记得抹防晒霜，多准备些运动营养剂不要累倒，晚上回去一定要洗个澡再睡等等等等。 　　相比于傻白甜部长夫人，程绡觉得小埋反而更像一个要送子女远行的老母亲（……）。 　　“衣服准备了三十件，都叠在缩小胶囊里，主人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另一个空的胶囊就好。这个是除净剂，万一他们准备的床铺不干净主人可以用一下。还有据说军训场的温度会一区高，这些解暑的药放在左边的袋子里，主人出门前记得含一颗，是西瓜味的，不苦……” 　　程绡一一应下：“好好好，我知道了。” 　　安顿好依依不舍的小埋，晚上程绡躺在床上却一点困意都无。她还在想着陆时见的事，也不知道明天开学能不能见到他。 　　第二天程绡直接从程家公馆出发，司机将她送到帝军大。 　　到时大一生已经在体育馆按着班级集合列队，程绡是上层学院A班，排在头一个，在这种场合他们班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焦点所在，清一色白色制服，能进来的全都是实力和家世均过硬的精英。 　　尤其程绡，她因为先前的机甲大赛更出名一些。她拖着行李箱外里面走，一路上都是在看她的人。 　　到时周子柔排在第一个，手里拿着班牌，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迟到快五分钟了，大小姐。” 　　“程绡。”双双在叫她。 　　程绡将行李箱交到指定位置，才过去找她。 　　“怎么现在才来？” 　　程绡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都怪陆时见，如果不是记挂他的安危，她也不至于失眠。 　　程绡往末流院的方向看去，人太多没能找到陆时见，倒是一眼就看到个头最高的周问，他穿着黑色制服，里面的白衬衣没压进去，露出边，显得尤为落拓不羁。 　　他也看到了她们，开心地挥着手：“嗨——” 　　程绡和双双俱是默默撇开头。 　　……真的好丢脸。 　　各班清点完人数后开始有序往大巴车上去。他们军训的地方在十一区的郊外，那里原本是废弃的军事工厂，荒置多年，后来被帝军大低价买下，改造成专门的军训场，配套设施一应具备，但是分几个档次，战斗系作为机甲院的王牌专业，被分到S级难度的场区，和其他系院分开。 　　程绡和双双的座位挨着，路上代双睡着，不知不觉枕到了程绡的肩膀上。 　　程绡正闲得无聊，抬手轻轻戳了戳双双的脸颊。 　　好，好可爱。 　　双双生得小小的一只，不像同班的程绡周子柔她们已经完全长开，还有着小孩子的婴儿肥，精致得像橱柜里的陶瓷娃娃，和她的性格很是不一样。 　　程绡控制不住自己的姨母心，戳了戳又戳了戳。最后又玩起了她的头发，搭在手上绕来绕去。双双的发质特别好，微卷，让程绡有一种小时候玩洋娃娃的错觉。 　　她越来越过分，原本懒得理她的代双终于睡不下去，睁开了眼：“笨蛋，住手。” 　　程绡：“……” 第32章 　　抵达军训场后，已经有负责机甲战斗系的总教官与助教们站在门口，等着检查他们的行李，语音器和平板仪一律没收，这一个月内断网断视讯，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 　　不少人怨声载道。 　　轮到程绡，她的行李最多，不合格的东西也最多。助教用仪器扫了一下：“零食和化妆品全部扔掉，只能留一件防晒霜。” 　　程绡将行李箱打开，将零食和化妆品放到旁边的箱子里暂时保存。 　　那助教又扫了下箱子里的缩小胶囊：“……” 　　衣服也太多了吧。 　　不过并没有硬性规定不让带。助教看向旁边的总教官：“报告！”然后把情况告给他。 　　总教官是个肤色黝黑的高大男人，身上有一种专属于军人的威严。他皱眉道：“这是来度假还是来训练的？剩一件，其他都扔掉。” 　　旁边有人悄悄给他说：“那个小姑娘好像是程部长的小女儿。” 　　“我管她什么身份。”总教官不以为意，说完他又瞥了眼程绡，“听到没？” 　　程绡只好将多出来的衣服放进之前的箱子，仅剩了一套。 　　箱子封存之后被人拿走，有个温柔的助教小姐姐给了她一张号码牌：“军训完再来取。” 　　“谢谢。”程绡道。 　　进到里面，学生们排队领军训服和终端器。两个学院的衣服颜色一样，不过上层学院的军徽是白色的，上面刻有班级号，末流院则是黑色的。只有A班不同，是独一无二的金色徽章。 　　“终端器上有你们的宿舍分配，领完衣服直接回宿舍，中午吃饭再集合。”助教安排了行程。 　　程绡看了眼自己的终端，B012. 　　她按着路标去找，宿舍楼是二层小楼，每一栋都间隔不远，她边走边打量着里面，与她想象的不一样，虽然比不上帝军大本部的宿舍那么敞亮，但至少干净，每间四个人，空间刚刚好。 　　找到B012的宿舍间，程绡推门进去，其他三个人已经先到，她一进去，她们都看向她。 　　程绡：“……” 　　周子柔，陈霜还有代双。 　　真不是冤家不聚头。程绡差不多可以预见之后的一个多月基本上不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周子柔和她一向不对盘，看她来冷哼一声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平素隐隐有些怕她的陈霜仗着周子柔在也对她不理不睬。 　　代双走过来：“怎么才到？” 　　“在门口耽搁了一下。” 　　双双接过她的行李。她俩还是睡对头。 　　程绡进去浴室换了军训服。 　　她出来后周子柔和陈霜已经不在，双双道：“要集合了。” 　　集合的地点在大操场。十一区因为之前过度发展重工业，温度一向比其他区更高。尤其现在到了中午，程绡穿着厚重的军服一出门，就感受到了久违的炎热。幸好小埋想得周到，提早帮她准备了避暑的药。 　　等人到齐，每班都被分有一名助教。总教官站在最前面的台子上，他清了清嗓子，道：“79届新生军训仪式正式开始。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清楚一点，进了军训场，你就是军队的预备生，在这里，一切靠实力说话，别整有的没的搞特殊。”说到这里不知有意无意，他淡淡扫了眼排在前面的程绡。 　　无辜躺枪的程绡：…… 　　“至于这一个月的安排，我会让人发到你们的终端。这一个月的成绩到最后会有个考核，通不过的，明年我们在这里接着见。” 　　台下有隐隐的窃笑声。总教官长的不苟言笑，实际上还挺风趣幽默。 　　“好了，废话不那么多了。训练下午开始，中午你们跟着自己班的助教排队去食堂吃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在终端上写得清清楚楚。”总教官看了看身边的人，那人点点头，他才道，“解散。” 　　在去餐厅的路上程绡有意打量了后面的队伍，但并没有看到陆时见。 　　餐厅很大，和新建的宿舍楼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老式的，甚至都没有制冷机，只有两片大扇叶在头顶哼哧哼哧转，瞬间像是倒退了几百年。 　　午饭是营养素，没什么别的味。吃过后助教安排他们回宿舍休息，同时把安排表发到了终端。 　　前二十天常规训练，之后军训考核，最后的五天则是对第一学期的M制度进行审核，后面特意附加了一句（此项成绩不计入军训考核，计入年末成绩）。不过这一项只针对A班生和末流院，其他班级可以选择自主观战。 　　它不提程绡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如果她没记错原作中是纪宣越夕那组得了冠军，越夕也是在这一场比赛中证明了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之后她在学校的境况好了很多。 　　可是搭档……她的搭档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呢。 　　下午训练，总教刚宣布了一项，队伍里就炸了锅。 　　“十公里？！” 　　“开玩笑吧，跑完还有力气做其他吗？” 　　“女生也要跑这么多吗？” 　　总教慢条斯理，静静等着人群发酵，并不出声阻拦。 　　助教则负责纪律，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你们要说什么尽管说，反正规矩是立在这儿了，做不完常规训练就别吃饭别睡觉，完成了这一天才算完。”总教负责了好几届的军训，早有一套对付的方法。 　　有人举手提问。 　　“喊报告。” 　　“报告！” 　　“说！” 　　那人才道：“万一有体力差的实在跑不完怎么办？” 　　“你们的终端上都有感应器，能适时检测个人身体状况，到了临界值它会提醒。”说完他看了一眼队伍的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学生们都消停下来，生怕再拖下去待会儿真的完不成。 　　助教开始安排各班进入训练场。他们跑步的地方还不是普通的平地，而是绕山而建的跑道。一时间学生们怨声载道。 　　程绡不得不再一次感谢那几个月与陆时见一起进行的死亡训练。要不然依照原主的身体素质一定会跑到崩溃。 　　终端负责记录数据，眼见着才跑了四公里，程绡已经累得迈不动腿。然而终端的临界值是按着极限来设定的，它没提醒，程绡为了学分只能继续跑。 　　在半路她遇到双双，双双坐在路边的休息区。 　　“你没事吧？” 　　双双除了脸色比平常更白一些并无大碍。她指了指手腕上的终端器：“我已经到临界值了。” 　　程绡看了眼自己的，才刚刚到50%. 　　……她都快要怀疑是总教不满上午那件事暗中给她穿小鞋了。 　　双双见程绡哭兮兮的模样，道：“你可以让周问带着你跑？” 　　“诶？” 　　双双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身后。 　　程绡停下来回头看去，不远处周问正以很快的速度朝着他们跑来，他们班应该是最后入的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追上了程绡。 　　“嗨。”离近了周问一边原地跑一边和她们打招呼，“终于碰到你们了。” 　　他跑得这么快，却一点不带喘，仿佛散步一样轻巧悠闲，就连程绡也出离嫉妒了。 　　“你带着她跑吧。”双双说。 　　“好。”傻大个摸了摸头，看向双双，“那你呢？” 　　双双指了下自己的终端，周问会意。 　　程绡拽着他的衣摆继续跑。有了周问带着，她着实省力很多。 　　也是这时程绡才发现他手腕上不止一个终端器。 　　“这些……”话没说完她就先反应过来。 　　肯定是有的人偷懒不想跑，就把终端给了周问，让他帮忙。 　　程绡：“……这也行？” 　　周问傻乎乎的：“要不你把你的终端也给我。” 　　“……不用了。”程绡心酸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还是自己慢慢跑吧。 　　尽管有周问助力，程绡还是跑到快要咳血，终端才终于发出提示音。 　　她在快八公里处停下。 　　程绡看着终端器上的数值都快哭了，算上原世界，她两辈子都没跑过这么远。 　　反观周问依然是一副来度假的闲散模样：“那我先走了。” 　　程绡点点头。 　　没了程绡拖累，周问加快了速度往前面跑去。 　　休息区设有补充剂和一些必备药剂，程绡按着说明服下，有着割破感的嗓子瞬间好起来，身上过度运动的而产生的疲累也消了大半。 　　再休息片刻，她才从指定的小路往回走。 　　许是考虑到第一天军训，跑步之后总教没再安排其他任务，而是让自由活动。 　　学生们陆续回来，终端的数据也一一发回。 　　临晚饭前，总教将她们集合列队，简单说了下午的情况，男生里纪宣的成绩最好，周问则位居第三，女生中位列榜首的—— 　　竟然是程绡。 　　就连程绡本人也懵了。 　　“第一天就跑了八公里，确实算是打破了历届记录。”总教难得称赞了她，打破了先前对她不太好的印象。 　　程绡心情复杂。 　　……她根本不是自愿的好吗= = 　　第二名是周子柔，六公里，被程绡生生甩了两公里的距离。 　　表扬完标兵，总教背着手在队伍前面来回走了一圈，说道：“还有些同学的成绩挺奇特，传回来的数据是零，你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队伍里已经隐有躁动。 　　总教皮笑肉不笑：“跟我玩心眼儿？你们真以为这几年在军训场我是吃干饭的？我忘了告诉你们，终端上的感应器是有识别功能的，里面一早就录了你们的个人信息，把终端交给其他人，会直接按零分处理。” 　　周遭一片喧哗，看这架势，偷懒讨巧的不光周问那几个同学。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在这里一切靠实力说话，帝军大是军校，你们都是入伍军的后备生，真以为和别的学校一样糊弄着就过了？”总教无不嘲讽。他扫了底下学生们一眼，“这些人的成绩作废，现在重新去跑。我不管你们在外面什么样，在这儿就得老老实实来。这种作弊行为再有一次直接0分挂科。听清楚了没？” 　　这下真的是哀鸿遍野。 第33章 　　晚上照例排队去吃晚饭。那些成绩作废的被助教带去重新跑，一直等到大部队吃完他们都没回来。 　　休息了一个小时后，学生们被带去训练场的机甲馆。 　　馆内很大，差不多是陆时见之前带程绡去的那个商用机甲馆的一半，里面陈列着真正的机甲，大一还没开实战课，有一些人头一次见到，很是兴奋。 　　总教开了一场区，里面放着两架轻型近身机甲，与机甲大赛用的同一型号，相比于其他，这种伤害性更小，也更安全，常用于日常训练和比赛。 　　总教道：“晚上的活动没有硬性规定，你们不用像白天那么拘谨，随便玩，别整坏就行。谁想先来试一试？” 　　有不少人打报告。程绡积极性不怎么高，很快就被挤到队伍后面，索性就在看台上坐下休息。场上有时候会有一两个还算有水平有经验的，但大部分都是萌新，程绡参加机甲大赛见识过顶尖级的对战，自然没什么兴趣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宣专门来找她：“你怎么了？”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纪宣是A班班长，白天一直在忙，晚上才有空来管她。 　　程绡问他：“陆时见怎么没来军训。” 　　纪宣正拿着瓶水开瓶盖，听她提起这个，他动作微微一顿：“应该过两天就会来吧。” 　　他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到底去干嘛了？” 　　纪宣没有说话，隔了会儿他才道：“你最近提起他的次数很多。” 　　程绡与他见面每每都会问到陆时见的消息，或许连她本人都不觉得。 　　程绡一愣：“诶？有吗？” 　　“嗯。” 　　这回换程绡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纪宣要说什么，A班助教来找他有事，他随手将那瓶水塞到程绡手里，起身去了。 　　程绡抱着那瓶水继续无所事事。周遭有不少人关注着他们这一对，毕竟俊男美女太养眼。 　　之后的几天训练照常，除了跑步，总教循序渐进加了些常规的基础练习，这样超强度的短期训练很见效果。晚上在机甲馆度过。日程安排得很紧张，程绡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想其他事。 　　第五天跑完步，新添攀岩训练。 　　“这项练习比较综合性，能集中锻炼你们的耐力、体力还是心理素质，考核时占10%的评分。”总教说道。 　　说是攀岩倒不是真的让他们爬山，而是带去攀岩馆。助教教他们戴上护具，每班在一处练习。 　　总教站在A班的地方看着。A班精英确实多，整体素质很高，一轮的完成时间远远甩开其他班级。 　　轮到程绡，她戴好护具爬上攀岩壁，总教在旁边指导她的动作，正说着，末流院的助教来找他：“报告，有新生。” 　　“新生？”总教看去，“怎么回事？” 　　“是特殊情况，有学院证明。” 　　程绡也听到了助教的话，她正想着会不会是那个人，一回头就恰好与助教身后的陆时见视线相对。他的模样没怎么变，身上已经换了军服，在其他人身上显得很普通的制服，由他传来竟莫名有种禁欲的感觉。 　　他含笑看着她。 　　程绡险些踩空摔下来，幸好有腰上绑着护带拦了下。 　　总教提醒她：“小心点。” 　　程绡道了歉继续攀上去，但她挂念着许久不见的陆时见，多少有些分心。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下来时已不见他人影。 　　之后的训练她一直心不在焉。 　　晚饭后去机甲馆，程绡惦记着陆时见，队伍一解散她就往后面找，可惜人太多，一时半会儿看不到他。 　　程绡努力踮着脚尖张望，将要打算放弃的时候，有人在她耳边凉凉说了句：“你在找什么？” 　　程绡被吓得心都快跳出来。 　　“……你吓死我了。”= = 　　这都第几次了，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神出鬼没吓唬她。 　　陆时见笑着，没有任何的歉意。程绡细细打量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之处。 　　“你去哪儿了？”程绡终于能问他本人这个问题了。 　　陆时见回答得很敷衍：“度假。” 　　程绡：“……骗鬼呢，大佬。” 　　陆时见笑起来：“对啊。” 　　……程绡无话可说了。 　　他们站在正中间，程绡被不小心推了下，碰到了陆时见，陆时见轻蹙下眉，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很小，程绡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你的手……” 　　“没事。” 　　他们到最后一排坐下。程绡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还没出口，场上忽然变得躁动起来。 　　程绡顺着目光往下看去，原来是纪宣上了场。这些天的军训他各方面的实力都排榜首，是大一生里顶尖水平的代表。 　　程绡幸灾乐祸：“肯定是被总教叫去的。”纪宣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出风头的场合，不过经过分班测验、篮球赛后他早在校内名声大噪。 　　程绡话音刚落，前排的总教问道：“谁想上场？” 　　台下一向很积极的学生难得冷了场。纪宣的实力有目共睹，尽管只是比着玩，但也不愿送上去丢脸。 　　总教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后排的程绡身上：“A班的那个小姑娘，你来吧。” 　　程绡突然被cue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大家都看她，她才懵了：“……我？” 　　总教点点头：“就你。你不是还参加过机甲大赛吗？上来吧。” 　　程绡只好起身往台下去。学生中一阵嘘声，这是学校里惯常的把戏，尤其程绡和纪宣作为帝军大人气很高的一对CP——虽然程绡本人并不知情。 　　有男生贱兮兮地说：“要家暴了。” 　　陆时见在最后一排，他脸上的笑意很浅，微垂着眸子看向场中，纪宣很绅士地先扶着程绡上了操作台，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他们看起来都很般配。 　　和他不同。 　　因为纪宣的父亲纪天明令禁止他在学校以外的场合露面，所以他并没有机甲论坛的账号。程绡估量着纪宣的实力应该能排在第五名左右，比不过0和艾斯他们，但还是很强。程绡稍稍有些吃力，不过纪宣让着她，没有和0还有艾斯他们对战时的那种压力。 　　这种水友赛都是点到即止。总教按了铃，他们停下来。 　　“挺不错的。”总教很满意，拍了拍纪宣的肩膀，“这一届的能力确实可以，我等着你们大三。” 　　他对程绡的印象已经完全改良。 　　帝军大大三会有入伍的选拔，并不是没一个帝军大的学生都有资格入伍，那些通不过选拔的大多被安排在后勤上，即便通过又要考量军团本身的选择，总教是H1军团的副团，他这句话变相表明了态度。 　　台下纷纷艳羡。H1可以算得上蓝星最高水准的军团。 　　程绡从场上回来后才发现陆时见不在了，她看了看四周，没有找到他。 　　珠玉在前，之后的比赛再看就和过家家一样索然无味，再没最初的兴致。有一些人离场，程绡也跟着出去。 　　她漫无目的转了一圈，没找到陆时见，机甲馆那边也散了场，她只好回宿舍。 　　到时另外三个已经先回去了。双双正躺在床上翻着绘本，这是她为数不多危险系数在安全范围的爱好。 　　周子柔则靠在床上，她看见程绡进来，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她这些天总是这样，大约是看不惯程绡与纪宣的关系越来越融洽。程绡不怎么理会她，只觉得她的性格比原作里还要让人讨厌。 　　要是换成原主，程绡她俩在一个寝室估计都快要闹翻天了。 　　周子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反应，她抬头一看，程绡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 　　周子柔气急。她乜斜一眼程绡：“我劝你一句，你最好注意下越夕，她和纪哥哥的关系最近可是好的不得了呢。”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寒碜程绡还是在寒碜越夕。 　　程绡打了个呵欠，一面又拆下束发的皮圈。她的头发长长不少，批下来搭在肩上。 　　“小姐姐，挑拨离间也要讲基本法的好吗？”程绡都懒得吐槽她，说完就抱着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她在她背后凉凉说了句。 第34章 　　周子柔说得那么煞有其事，其实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打小闹，程绡并没有往心里去。倒是周子柔对程绡的转变感到怀疑，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她和她较劲这么多年，哪能不知程家这位小公主的真面目。 　　娇纵任性又刁蛮无理。 　　她才不信程绡面对越夕真的能沉得住气。 　　程绡没空搭理她那些小心思，她另有烦恼的事。陆时见似乎有意躲着她，与其说躲不如说不想见她。如果放在三个月前，程绡指不定特高兴，现在却不一样了，也许发生了这么多事，在她心里陆时见已经不光光是游戏里杀她无数遍的变态Boss，也不是冷冰冰毫无实感的一组数据。 　　程绡忍不住有些失落。她不禁想起陆夫人对她说过的话，她说他和你们不一样。 　　程绡心不在焉，在训练中屡屡失误，而且犯得还都是些很低端的小错误，总教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最后也被她这副态度惹炸毛了，一天的训练结束后，他专门将程绡留下，重新做规定训练。 　　有不少人往这边张望。总教留人是常有的事，但留程绡就很意外了，谁不知道她和纪宣最得总教喜欢。 　　总教扫了眼围在外面的学生：“看什么看？不想吃饭了？” 　　这才喝止了那些来看热闹的人。 　　等人散去后，总教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回事，动作做标准了再给我回去，一百下，做不完就一直在这儿练。”说完他看了下纪宣，“你留下监督她。” 　　纪宣是班长，留下来合情合理，可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 　　总教走后纪宣问她：“你还好吗？” 　　程绡点点头。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程绡摇摇头。 　　纪宣没再问下去。他指导起程绡的动作，虽然尽量避免，但还是时不时会碰到她。 　　“这对是真有什么吧？” 　　“能没什么吗？高中和他们一个学校的都知道，人俩是世交，青梅竹马懂不？” 　　队伍中有人这样说。 　　陆时见对这些讨论一概置若罔闻，他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即移开目光。 　　一百下做完，晚饭时间都已经结束。幸好双双给程绡留了饭。 　　“我不饿。”程绡没什么胃口。 　　双双将营养素放回去，反正是膏状固体，也不担心凉了怎么吃。 　　双双难得关心起她的私事：“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有很多人这样问过她。其实程绡本人还好，她对情绪不是特别敏感，只是莫名其妙被人疏远总还会有些低落。 　　她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觉得你好不容易把一个不喜欢的人当做了同伴，对方却好像完全不这么想。” 　　程绡原以为双双至少会安慰一下她，没想到双双听过，淡淡“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程绡：“……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失望？” 　　双双：“你感觉错了。” 　　到后来程绡才知道，事实上当时绝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是因为纪宣和越夕的事而状态不好。几乎所有人都在暗戳戳脑补一场狗血大戏。 　　二十天的训练期结束。军训考核倒是没什么大的意外，不过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么回事，天气陡然热了不少，有一些人来不及通过就先热得昏倒，小埋给程绡准备避暑药派上了大用场，她将它们分给了需要的人，连周子柔也拿走一颗。 　　考核是按着班级分批来进行的。因为要准备之后的审核对战，A班和末流院先行，几乎一天时间就全部测验完成。 　　机甲馆为了几天后的审核战全线开放，不同于学校里那种训练厅，这里是按着单间划分，有实战模式和模拟对战模式，审核战遵循后者。 　　程绡终于见到陆时见。不同于程绡，陆时见好像完全没受什么影响。 　　程绡气呼呼问他：“你这几天是不是有意躲着我？” 　　陆时见笑着看她：“有吗？” 　　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程绡秒怂：“……怎么没有。” 　　陆时见没有再接话，只是移开了视线：“开始练习吧。” 　　程绡正要去操作台，陆时见拦下她：“去实战。” 　　程绡刚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一轮结束，她差不多猜到陆时见的用意。 　　她累得都站不住，从机甲上下来后坐在椅子上休息，当然也再没了质问他的心力。 　　陆时见却没有一点事。程绡这才发现，以前他训练她或许连五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拿出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大爷果然还是你大爷。 　　程绡喝了军队特制的恢复药剂，但没什么用，她歇了好一会儿，快到闭馆的时间，陆时见问她：“能走吗？” 　　程绡没好气地摇摇头。 　　沉默片刻，陆时见略有些无奈：“我背你回去。” 　　程绡一怔，抬眼看他。 　　他照旧还是那副神情，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大概在他心里现在的举动和扶老奶奶过马路没什么不同。 　　陆时见俯下身子：“上来吧。” 　　程绡迟疑一下，还是趴到他背上。 　　陆时见将她背起来。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本正经：“抱歉，我忘了问你有没有恐高症。” 　　刚准备感动一下的程绡：“……这种时候拜托就不要吐槽我身高了。” 　　况且她在女生中真的不算矮。 　　陆时见笑起来。 　　程绡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也有点想笑。 　　真好啊，有种在幼儿园和小朋友莫名其妙吵架后又莫名其妙和好的感觉。 　　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程绡问他：“所以……到底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时见没有说话。 　　将近闭馆，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陆时见背着程绡到自动打卡器上扫了房间卡，才带着她出馆。 　　机甲馆外没有灯，他们走在夜色中，晚上的军训场还是有些闷热，连风都是热风。周遭没什么人，只偶尔有一两个往宿舍的方向去。他们仿佛被分割成独立的小世界，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人能打扰。 　　程绡累得不行，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靠在陆时见身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将睡前，她似乎隐隐约约听到陆时见说了句“开开心心做程家的小公主不好吗”。 　　不好吗？当一个不要在意那么多也不必考虑那么多的人，只需要待在父母给她造就的象牙塔里，有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称赞，一辈子顺顺当当。 　　就像他曾经以为的她。 　　陆时见这样想，也不管事情是不是由他先起了头。 　　程绡在第二天醒过来，等她凭着本能梳洗完毕跑去集合，才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陆时见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她想不起来了。 　　点完人数后，还没有考核的被带去考核，A班和末流院的学生去机甲馆练习，其他人则自由活动。 　　许是军训考核的大关度过，学生们闲下来无聊，目光都放在接下来的审核战。目前被看好的主要是代双、纪宣和周子柔这三队，代双就不必说了，她和周问都是参加过机甲大赛的水平。纪宣的实力有目共睹的强，越夕暂定，能不拖后腿至少保证他们是前三水准。周子柔不差，她搭档也有A班的实力，只是和周问一样被理论课成绩拖累。 　　至于程绡他们这组的期待值在中间。矛盾的焦点主要在陆时见身上。陆时见无论是平常在学校还是这次的军训，一直都不上不下保持着中等成绩。似乎除了一张脸没有其他出众的地方。 　　对此程绡只想吐槽，你们知道Boss为了隐藏实力有多努力吗？= = 　　能把每一项名次都精准地控制在正中间，换个角度想，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 　　审核战采取单循环积分赛的模式。前面几场遇见的对手实力悬殊很大，程绡一个人基本就能应付，陆时见全程躺赢，这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来—— 　　实在是太可耻了。 　　其实分班测验的时候程绡搭着纪宣的顺风车也是一路躺赢，如今身份对调，在价值观还倾向于男强女弱这种导向的蓝星就变成了一件无法容忍的事。 　　有很多人嘲讽陆时见：“学分赚得还真是轻松，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Master就好了，连努力都不用。” 　　这样的言论传得多了，连程绡都有所耳闻。她好奇陆时见对此的看法：“你不介意被这么说吗？” 　　陆时见反而奇怪地看她一眼：“为什么会介意？” 　　程绡：“……正常人大概都会介意吧。” 　　陆时见笑道：“他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程绡这才发现陆时见不光不会受到这些负面说法的影响，甚至还隐隐约约有些……乐在其中？ 　　……果然是变态。 第35章 　　审核战和分班测验不同，对战顺序是按照Master的学分来排，越到后面看点越大，比赛也越为激烈。不少人暗戳戳期待着纪宣和程绡那组对上，从目前的实力测量，纪宣的实力高过程绡，越夕也出乎意料地成长不少，陆时见则数据成迷，大概好不到哪里去。 　　审核战的第四天，程绡对上学年第三的周子柔。 　　很明显，分班测验时那耻.辱一战仍是周子柔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因而她对这一场翻身战尤为看重。 　　比赛前程绡与周子柔在洗手间狭路相逢。周子柔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瞪着程绡：“你上一次能赢不过是因为纪哥哥在罢了，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输给你。” 　　程绡：“……” 　　这充满着炮灰既视感的台词……Flag立的这么满，按照一般小说的发展定律程绡都不好意思不赢她。 　　周子柔一看程绡的表情就大致猜出她在想什么。她脸色不好看起来：“你最好当真些，谁不知道陆家的那位少爷是个废物，别等输了再后悔。” 　　没想到陆时见的废柴人设已经立的这么深入人心。 　　程绡耸耸肩：“好吧。” 　　她不甚在意的态度让周子柔瞬间觉得自己的挑衅很没意思。 　　对于能不能赢程绡其实不报多大希望。要是按照真实的实力，陆时见绝对是吊打全场的存在，可问题在于他想不想这么做。 　　以程绡的观察来说，情况不太好。陆时见显然没什么想出风头的欲望。 　　他们在外场的观众席上。程绡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人。 　　陆时见感觉到程绡的目光，他侧身：“有事？” 　　“我们会输吗？”程绡直接问。 　　审核战这么多场下来，程绡也只在对上双双和周问的那场翻了车。 　　陆时见将视线投到场上，漫不经心问她：“你想赢？” 　　程绡点点头。想赢是肯定的。 　　陆时见倒有些意外：“为什么？”在他眼中程绡一直是一个没什么胜负心的人。 　　“输的话……我想大概会很麻烦吧。” 　　如果输给周子柔，按照她那种孔雀一样的个性，下个学期一定会有事没事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战果”。 　　程绡只要想一想就觉得烦。 　　她摇了摇头，将脑补出的不详画面挥散：“其实也没什么。” 　　陆时见未置可否。 　　轮到他们上场，审核是二十分钟的限时战。 　　他们进到模拟操作室，程绡将痛觉传感器启动。 　　三维虚拟机甲被传输到竞赛场上。隔着半个场子，周子柔在对面虚拟操作室里朝着程绡比了个中指，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笑容，很明显是在照搬分班测验时程绡对她的嘲讽。 　　程绡：……幼稚。 　　她也不想想是谁先这么做的。 　　陆时见也看到了，他似笑非笑望了身旁的程绡：“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麻烦。” 　　……程绡莫名觉得很丢脸。 　　比赛开始，程绡按着正常的套路出手，周子柔这一次学聪明了，并不托大直接和她对战，她的个体作战能力其实不如程绡，但与搭档配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程绡应对。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吃力。 　　程绡纳罕看了看旁边的陆时见，Boss明明还和往常一样在演绎着实力划水。 　　“专心些。”陆时见淡淡说道。 　　程绡打起精神来。很快她就发现这种奇异的感觉出自何处。陆时见乍看之下很水，但是他的站位却有意无意限制了周子柔和她的搭档，他们每一次出击都会不自觉地落入到陆时见圈定好的范围，这无疑为程绡省了不少力。 　　然而这种骚操作只有程绡本人清楚是怎么回事。场外的学生甚至包括周子柔他们都以为是程绡在有意牵制。 　　“不愧是机甲大赛出来的。”观众席有人说。 　　唯有总教靠在评委席的椅子上，微微眯了眯眼。 　　中场休息，程绡对陆时见的佩服又上了一个档次：“……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到。” 　　对于程绡浮夸的说辞陆时见只是笑了笑，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视线不经意地对上总教，后者目光如隼，似是探究。 　　陆时见无动于衷，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动容。 　　比赛很快结束，10-1的战绩，程绡赢下周子柔。 　　周子柔当场就气哭了。上一次她至少还能说有纪宣在，这一场完全是程绡一个人碾压了他们两个。她态度不稳定，连例行的握手都免了。 　　这是今天最后的一场比赛，出了操作室，总教在后台等着他们。 　　“很不错嘛。”总教拍了拍程绡的肩膀。 　　程绡受之有愧。 　　总教看向一旁的陆时见：“你叫什么名字？” 　　总教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他报到比其他学生晚了几天。 　　陆时见神色如常：“陆时见。” 　　“……是陆家的人？”总教听过后微微皱眉，愁了眼他黑色图案的徽章，没再说什么。 　　明天就是与纪宣他们那组的对战。 　　几乎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与其说是第一第二的噱头，不如说是纪宣和程绡这两个名字吸引了大半注意。任凭谁都看得出程绡这组赢得概率很小，但大家的关注点都在纪宣会不会放水上。 　　一边是默契十足的搭档，出身贫民窟，面对学校里的欺凌和不公正从不屈服，像野草一样坚毅。另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门当户对容貌姣好，还偏偏一往情深。 　　啧啧。好一出大戏。 　　然而处于舆论中心的程绡却完全不知情。 　　在传闻中美颜冷漠不食人间烟火的程家小公主戳着吃了二十多天的营养素，面容愁苦：“我好想吃肉……” 　　双双：“……” 　　“等回去后我们去吃火锅吧。”光是想想程绡就快受不了，“涮羊肉涮牛肉涮鸭血什么的……” 　　所以传说什么的百分之八十都不可靠。 　　* 　　“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眼前的男人穿着军装，常年的军旅生活让他形成一种良好的习惯，无论行站坐卧都抱持着笔挺的身姿。 　　他抬头看着陆时见。 　　陆时见心性喜静，对于军训的集体生活厌恶至极，基本上自由活动时间都会来这里躲清闲。他并不意外总教这么快就会找到他。 　　高度不算太高，陆时见直接跳下来，面上带着是似而非的笑：“如果我没记错军训已经结束了。” 　　他连装都懒得装。 　　总教不甚在意他的态度，他只打量着他：“以前我就觉得你长得有些面熟，原来真的是陆家的人。” 　　陆时见非常不给他面子：“教官，我的名字一直都在名册上。” 　　“……是我的疏忽。”像是点名这种事他都是交给助教做，这么多天下来他也就记住纪宣和程绡的名字。 　　总教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一下？” 　　“不必了。” 　　陆时见态度冷淡，他正准备离开，总教在他身后说道：“你和上将大人真的很像。” 　　无论是长相还是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 　　因为他这一句话，陆时见停了下来。 　　总教口中的上将大人是陆时见的生父陆定。陆家与纪家一样是扎根于蓝星联邦政府很深的官僚世家，但是在那一辈中，天资与人品最出众的长子陆定没有入仕，而是选择参军，正好与纪天相反。陆定一手创建的军团战斗力一流，同侪中无人可及，正是现如今炙手可热的H1军团前身。 　　“我没有见过他，和我打感情牌没有用。”陆时见冷漠地说道。 　　陆时见是遗腹子，出生时陆定已经因公殉职。陆家最优秀的晚辈一死，同辈里大多是酒囊饭袋一类的无用之徒，无人为继，陆家很快从联邦政府第一梯队跌落。陆时见小的时候也想过要是他父亲还活着会怎么样？不过长大后他就不再抱有这种无谓的幻想。 　　陆时见油盐不进，总教郁闷地摸摸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一般和军团里的人来往，都是一根筋，有什么不爽快打一顿算完，可对着陆时见总不好这样吧。 　　何况陆定是他最为尊敬的前辈，没有之一。 　　眼见着陆时见又要走，总教道：“你小时候见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 　　总教苦恼：“……就你刚生下来的时候。” 　　当时他们一帮人去探望上将大人的遗孀陆夫人，却被拒之门外，并叮嘱他们日后不必再来。在联邦之中官政的体系远在军队之上，官政普遍被认为是上流的，贵族的，合乎体面的，军队的底层军士则多是贫民晋升的通道，像纪宣这种情况都是放到来兵团锻炼，以后还是要往上边走。因此自愿选择下来的陆定在军队之中声望很高，况且他实力确实很强。 　　陆时见：“……” 　　怎么可能记得。 　　总教尴尬地笑了笑，这副笨拙的模样与往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陆时见懒得和他过多纠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教官。” 　　“诶诶诶，等等。”总教真的急了，也顾不上许多，他问道，“我就是来问问你，你的那种能力……真的消失了吗？” 　　陆时见脚步一顿。 　　瞬间，几乎不可挡的，他眸中杀意骤现。 第36章 　　总教常年在一线打交道，哪能感觉不出。他道：“放轻松点，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 　　陆时见笑起来：“只有死人才能保证没有恶意。” 　　总教头痛：“……你少年漫看多了。” 　　和这小鬼打交道还真是麻烦。 　　陆时见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陆时见从出生即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能力。宇宙发展到现世代，各星系的科技都进入到瓶颈期，星系间在宇宙维和条约的牵制下乍看很和平，实则暗潮涌动，各国政府已不再满足于机甲武器上的突破，而将目光转投于个体未开发的潜能与突变的异能上。早在纪天上任前，已经有多项计划展开，后遭到人道主义组织的抗议，有一些被迫停掉，有一些被暗暗转入地下。 　　寻找新时代的异能者正是其中的一项。 　　陆时见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基地中度过。他六岁时异能值突然升到临界值，超出可控制的范围，因此生生毁掉一整座科研基地。纪天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将他送去了艾拉星系，表面上是因病休养，实际则是换个地方便于研究。陆时见被送走这件事虽然已是整个上流社会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其中详细的原因却鲜为人知。 　　毕竟这不是什么能够随意公开的事。 　　主动权回到总教手里，他得意兮兮道：“现在你愿意和我聊一聊了吗？” 　　陆时见没有搭理他的幼稚，只道：“你最好快些回答。” 　　如果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他根本都懒得听他说这么多。 　　总教摸摸鼻子。得，被个小孩子给威胁了。 　　“找个地方吧，有些话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讲。” 　　他们去了机甲馆，比赛期间晚上是不开放的，里面空无一人。 　　总教倒了杯水给他：“我先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童诚，上将大人……也就是你父亲以前手下的副官，现在是H1军团的副团。不知道你不想听这些，但至少得说下背景不是。”看着陆时见的表情，童诚略有些无奈。 　　“你刚出生三天就爆发了精神力，当时我正好去陆家探望你和陆夫人，所以知道了这件事。其实……”童诚说到这里顿了顿，斟酌片刻，才又说道，“你并不是第一个有这种能力的人。” 　　陆时见这才开始对他的话产生兴趣。 　　“……上将大人也和你一样。不过是时断时续，只有我们这些近身边的人知道。”童诚看了一眼陆时见，“他没有你这么幸运，对于这种能力并不能控制。” 　　与其说是天赋的能力，不如说是一种被诅咒的病症。陆定发作时不让人近身。只有童诚作为他的副官见到过两次，他的模样很痛苦，故而童诚的印象十分深刻。 　　陆时见没有说话。 　　童诚不知道，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他也是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学会控制。早十年，他的精神状况不稳定，基地的人为了研究又会用药物强制他发作。有多生不如死大概只有本人清楚。 　　童诚看向陆时见，小心翼翼的，又重问了他一遍：“你的能力……真的消失了吗？” 　　这件事按照他的限权是不可能知道的，但他这些年一直关注着基地的事，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情报。据说基地的第一批异能者已经全部被送回家。这就意味着他们丧失了曾经拥有的能力。 　　陆时见“嗯”了声，语气平波无澜。 　　“……那还好。”童诚道。 　　要不然又不知会引起多少波折。 　　童诚说完后稍有些走神，他十指交叠，敲了敲沙发的扶手，不知在想什么。 　　陆时见垂眸问他：“说完了？” 　　童诚一怔，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陆时见的态度依旧很冷漠。 　　童诚没想到陆时见会是这种反应，他想对方好歹会问一问有关他父亲的事，毕竟机会难得。 　　真是理智冷情到可怕。 　　童诚：“……喂，论辈分我好歹也算是你叔叔，就不能再好好聊一聊吗？” 　　陆时见奇怪：“聊什么？” 　　“聊一聊人生啊，这些年的经历啊什么的。” 　　陆时见无语，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开。 　　出了机甲馆，及至没有人的隐没处，他才停下。 　　他刚才在机甲馆里已感到有些反常，现下五感变得尤为敏锐，可以清楚地听到一些再细微不过的声响，风声，叶落声，幼虫在土壤中爬进爬出，远处宿舍楼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唯一庆幸的是周遭无人，可仅是这些就足够干扰他的视听和精神稳定。 　　幸好刚才没再继续和童诚耗下去。 　　良久陆时见才逐渐趋于平静。 　　早在HD星系时，陆时见曾因为情绪波动而无意中泄露了被他费心隐藏起来的精神力，纪天让人植入到他手臂的数据芯片接收到信息，回来后他即被重新送去科研基地接受检查。按着纪天的指示他们加大了药剂的用量，陆时见有意控制，最后虽然没被检测出精神波的数据，但多少受到波及，来到军训场后他一直处于精神力不稳定的状态，尤其在受到情绪影响时。这些天他已经恢复了很多，现在突然爆发，也许是由于童诚提到的那些话。 　　原来这是遗传吗？ 　　陆时见对陆定没有多少印象，所剩无几的，也只是被放在相框里的那张黑白照。陆夫人倒是对英年早逝的亡夫念念不忘，陆时见在陆家住的时间不久，却有几次看到她一个人跪在祠堂的团蒲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 　　他想。 　　* 　　程绡和纪宣组的比赛在下午，是M制度审核战的最后一场。前一场则是纪宣和周子柔那组对战，程绡与陆时见都去观众席观战。 　　纪宣的表现在意料之中，发挥得很稳，和他的实力相当，没有特别大的惊喜。周子柔经历过昨天的战败，明显还没缓过劲来，有几处失误很失水准。谁也没想到这场比赛全场操作最亮眼最出乎意料的，反而是末流院的越夕。 　　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连原先对她嗤之以鼻的同院学生也不得不承认，站在台上的越夕很是耀眼。就这项制度来说，她确实是最大的受益者，着实弘扬了学院精神。 　　程绡在看台上看得激动，尤其到赛点。她有个坏习惯，看比赛一兴奋就会抓着旁边的人摇了摇去，双双被她晃得头晕：“……又不是你比赛，这么开心干嘛？” 　　“你不懂啦。反正……就是很开心啊~” 　　这种心情大概类似于……亲妈粉？程绡毕竟是走过纪宣线的人，越夕在剧本前期过得有多憋屈，这一刻就有多爽。程绡虽然对原作脚本吐槽得厉害，但还是挺喜欢越夕本人的。 　　双双：“……” 　　程绡是为了越夕小姐姐翻身做主人感到开心，在旁人看来就不一样了，结合流传甚广的传言，妥妥的痴情大小姐人设。 　　双双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程绡：“……下一场就是你和他们对上了。” 　　有什么是比昔时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竹马成了对立的敌人更虐心的事。 　　虐不虐？简直虐死了。 　　程绡浑然不觉，她道：“我们大概会输吧。”说着她看了一眼身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时见。 　　陆时见笑眯眯地回望她：“看我做什么？” 　　那笑容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程绡却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她摸了摸手臂，想了想最近应该没做什么惹到他的事。 　　程绡犹豫着问他：“下一场……” 　　陆时见明显不想在这种场合引人注目，周子柔那场“单凭”着程绡赢还说得过去，要是换成纪宣还这样，就该引人怀疑了。 　　所以程绡想他们下一场会输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提前求证下自己搭档的意见。 　　“该怎么比就怎么比。”陆时见重新望向竞赛场，淡淡说道。 　　程绡盯着陆时见线条分明的侧脸，揣摩着他的意思。 　　……这是要赢还是不要赢？ 　　陆时见这一次并没有看她，只笑道：“你可不要为了心上人故意输哦。” 　　那语气既像是开玩笑，又好像不是。 　　程绡一怔。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条“暗恋纪宣多年不得的小青梅”人设。很早之前陆时见就问过她，程绡那时忌惮着他，一直没有明确的否认过。 　　她道：“其实我……” 　　“笃——” 　　就在这时，蜂鸣器的声音响彻全场。 　　时间到了。 　　纪宣和越夕以8-4的成绩赢下这一局，全场欢呼。 　　程绡未说完的话隐没在场上嘈杂的人声中。 第37章 　　“走了。”陆时见先往后台去。 　　程绡乖乖跟在他身后。 　　二十分钟后他们的比赛开始，在此之前他们要进行常规的热身，方便找手感。 　　他们在路上遇到刚从竞技场上下来的越夕与纪宣。 　　“很厉害哦。”程绡将手上还没喝过的瓶装水递给越夕，发自内心地称赞她，“你的进步真的非常大。” 　　越夕冷不防被这么夸，有些害羞：“谢谢。” 　　明明是一幅很和谐的画面，落在周围路过的人眼中却成了—— 　　“这是在示威吧，啧啧。” 　　情敌见面还真是分外眼红呢。 　　程绡到了后台才听说周子柔一下场又砸了东西。她输给纪宣不丢脸，问题是她在名不经传的越夕手里失了两分，而且是不该有的失误，这就丢份儿了。程绡去休息室正好遇上这一幕，周子柔见了她更加生气，丢下句“别以为你可以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就倔强着走掉了。 　　什么都没说的程绡：“……” 　　她想周子柔大概快要恨死她和越夕了。 　　参赛者入场时，外场的观众席上挤满了人，远比上一场多得多，有一些甚至没座位，一直挤满到门口。 　　程绡以为是最后一场的缘故才会这么多人，并没有往别处多想。 　　他们进了控制室，然而却迟迟未听到宣判比赛开始的指令。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不光外场人声鼎沸吵闹不休，就连场上的程绡他们也没了耐心。程绡两次按了视讯，但只都得到暂缓的回复，并没有详细的原因。 　　相比于程绡的浮躁，陆时见却平静得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完全摸不着边的状况着实令人难受。 　　陆时见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模样漫不经心：“大概有什么大人物会来吧。” 　　程绡一怔：“大人物？” 　　陆时见敲了敲控制面板，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后场的门被打开，有一人在安保的保护下朝着评审席走去，总教则跟在他身后。 　　那人一出场，本就躁动不安的外场瞬间沸腾了。 　　陆时见微微眯起眼睛。 　　预想中最糟糕的可能还是成真了。 　　来者正是纪天，联邦现任总统，也是历届总统中民意指数最高的一位。他上任后政绩斐然，如果不是几年前的那项计划，他很可能会成为蓝星历史上零失误的总统，一个奇迹。 　　眼下他在学生中也享有颇高的声誉与名望，不少人甚至是他忠实的拥护者，自他进场，外场的热烈气氛越发水涨船高。 　　校方隆重介绍了这位重量级的来宾，连之前将近一个小时的等待仿佛也变得值得起来。纪天年近半百，却仍是身姿英挺，容貌英俊，没有半分苍老的模样，多年上位者生涯，培养出一种仿若与生俱来的领导者气度，一举一动从容不迫。 　　相比于校方略显浮夸的说辞，纪天本人就低调谦虚多了。他并不以职务自居，反而以帝军大往届前辈的身份自称。他确实毕业于帝军大，而且恰好是战斗系。他当年就是校内叱咤风云的人物，学院中至今流传着他的种种事迹。上一次他出现在母校还是前年帝军大百年校庆，这次突然出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为了纪宣。 　　校方负责人向纪天介绍了场上的参赛者，态度殷勤热切，反观一旁的总教童诚，却至始自终都是淡淡的，并不多话。 　　纪天简短地发表了一段演讲，很官方也很套路，大意是你们是全蓝星千挑万选出的优秀学生云云。诸如此类。但他口才是真的好，短短时间听得外场学生热血沸腾，大有一种下一刻就准备抛弃一切奔赴战场第一线的冲动。 　　程绡来到这个世界后也只见过纪天一次，现在在这样的场合下见他，又是另一种感觉。 　　发表完讲话，纪天入座。他隔着不远的距离径直看向操作室里的陆时见，面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容。 　　陆时见与他对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他已经能隐约感受到自己精神力的波动。 　　之前因为药效太烈的缘故，科研人员暂时卸除了陆时见手臂上的数据芯片，避免给他的身体造成更大的负担。没想到纪天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亲自来了，就是为了确认他真的和实验报告所述一般无二。 　　程绡敏锐地察觉出陆时见的情绪变化，她悄悄问他：“你还好吧？” 　　当然不好。 　　四面八方的信息不断夹杂涌入，五感超乎寻常地清晰起来，这是他能力失控前的一种征兆。 　　偏偏在这种场合，在那个人的监视下。 　　陆时见摇了摇头。 　　程绡担心着他。机械裁判提醒，要他们佩戴好痛觉传感器，程绡看了陆时见一眼，刚想帮他戴上，陆时见却不着痕迹避开了她的手。 　　“我自己来。”他说。 　　“……好吧。” 　　程绡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只能尽量镇静下来顾全正在面对的比赛。 　　裁判终于宣判开始。 　　程绡的发挥很稳健，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变故而受到影响。陆时见也还好，至少在旁观者眼中算是“正常水平”，只有程绡微微觉察到异样。陆时见以前划水归划水，总不会干扰到她，可是这一次他不寻常的失误很多，甚至影响到程绡，没有多久比分就拉到10-1。 　　程绡看了看陆时见。他微蹙着眉，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相处这么久，程绡凭感觉看出他正在极力压抑着的痛苦。 　　很是罕见。 　　程绡一分心，挨了纪宣一下，竞技场上的虚拟机甲重重摔倒在地。 　　观众场上一片哗然。就连纪宣也没想到——他根本没怎么认真，以程绡的水平不至于躲不开。 　　程绡当机立断，趁机按下视讯按钮：“请求中场。” 　　机械裁判通过请求，比赛延缓。 　　对于外场的观众来说，这真年度大戏。 　　从操作室下来前，程绡扶住了陆时见，从外人的角度看来他们的距离很近、 　　程绡低声问他：“陆时见，你还好吗？” 　　陆时见稍稍回神。 　　“这是生气了吧？” 　　“肯定会闹别扭啊……” 　　“明天就能回学校了……” 　　“这儿人好多，太挤了……” 　　“总统大人真的很帅诶……” 　　…… 　　周遭嘈杂而毫无逻辑的人声无可避及传入脑海。 　　陆时见轻轻挣脱开程绡的手。 　　他们去后台参赛者专属的休息室。纪宣还以为是程绡出了什么事，特意来找她：“绡绡，你没事吧？” 　　程绡担心着陆时见，心不在焉地敷衍：“没什么事，只是我状态有点差，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纪宣皱起眉头，还要说什么，程绡已经先进了休息室。 　　房间里，陆时见靠在沙发上。他闭着眼睛，面上没有了方才痛苦的神情，就好像睡着了似的，十分安静。 　　程绡犹豫着要不要喊他。 　　就在这时陆时见忽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向她。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不见一丝光亮。 　　程绡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时见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觉醒了他的金手指吧。 　　原作中陆时见之所以那么强，是因为他有着全宇宙独一无二的精神力。这项设定在各种游戏电影里已经烂大街，但是《机甲》的世界观比较贴近于现实世界，并不存在异能，所以程绡才说陆时见是这部游戏里最大的BUG，连画风都和其他角色不一样。 　　不过原作里有关陆时见这项能力的信息很少，并没有过多介绍。程绡只在走他那条线时大致了解到一些。陆时见在最开始觉醒能力似乎会经历一段漫长的痛苦期，而且时常不稳定。程绡有两次就是在他突然爆发的能力时杀掉的，但是不是误杀还存疑。 　　而他现在这样看着她，黑眸深不见底，没有任何的感情，就好像面对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与原作中的状态如出一辙。 　　程绡一愣，一瞬间她就像掉进了冰窖，浑身发冷。 　　这种熟悉的感觉…… 　　程绡下意识往后退，可没等她走几步，她的身体忽然被定住，一动不能动，僵硬在原地。 　　完了。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程绡现在百分百肯定—— 　　Boss的金手指，爆发了。 第38章 　　想想游戏里的结局，程绡基本可以断定她今天会死在这里。 　　陆时见的金手指也不是一步养成的，在爆发的前期，他会完全地失去理智而不能控制自己。四舍五入约等于失控的核能级武器。 　　程绡闭上眼睛，然而并不和预想中的一样，陆时见没有杀她。他走到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给程绡一种莫须有的压迫感。 　　“陆……” 　　程绡还没得及叫出他的名字，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身上好闻的薄荷气息也近在咫尺，不再带着刚才的杀意和强势，安静又温柔，甚至带了些哀伤。程绡看着他的脸，他长得真的非常像陆夫人，唇红齿白，微垂着的长睫掩去眸底的阴沉，漂亮得像一个女孩子。 　　当然，这种话程绡是绝对不敢对着清醒时的Boss说出口。 　　她秉着呼吸，耐心地劝导着：“你……你放开我好不好？” 　　陆时见没有说话，程绡却发现她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这太神奇了。要知道在游戏里Boss的金手指爆发都是必杀技，根本没有生还的余地。 　　程绡往后退了一步，陆时见看着她，声音平波无澜，没有任何的情绪：“你要去哪儿？” 　　程绡这才有注意到陆时见的眼眸，灰暗无光，空无一物。 　　他还没有清醒过来。 　　程绡不敢再随便动了，她脑子飞速运转着，想着有什么应对的方法。但在原作中进行到这种情节她只有一招死的份儿，从来没有机会知道原来还能有不死的选项。 　　“陆时见，你知道……我是谁吗？”程绡小声问，生怕惊扰到对方。 　　陆时见微微眯了眯眼睛。 　　程绡用哄小孩的口气和他商量：“你现在一个人休息下好不好？我去和他们说一声我们弃权了。”她顿了顿，为了保险起见又加了句，“可以吗？” 　　陆时见未置可否。 　　程绡当他默认，她面对着他往后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直在她到门口陆时见都没什么反应，但是她的手刚碰到门把，身旁桌子上的水杯却猝不及防地炸了。 　　程绡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 　　房间里的其他物品微微震动起来，桌子上的瓷器叮当作响，身后的壁灯也一明一暗，这一切都预示着陆时见的精神力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陆时见望着她，平静的语气和周遭混乱的场景形成诡异又鲜明的对比。 　　鬼知道Boss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剧本里。 　　程绡只能顺着他说：“我不走，你看，我就在这里。” 　　陆时见却不为所动。他盯着她，片刻，微微蹙眉：“你是谁？” 　　……这还真是触及灵魂的发问。 　　程绡不敢随意回答，她知道只要答错一句她估计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程绡踌躇，小心翼翼：“……你猜猜？” 　　陆时见：“……” 　　……他好像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陆时见面上无悲无喜，就这样静静望着她。他连手都不必抬起，程绡就感到自己脖子上被什么东西束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他这次是真的想杀了她。 　　程绡挣扎着艰难道：“程绡，我是……程绡。” 　　她其实不抱什么希望，但陆时见听到那两个字后，却奇迹般的松了力道。 　　程绡喘着气跪倒在地上，仿佛劫后余生。 　　陆时见走到她身边，屈膝半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好像是在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程绡以为他恢复了一些神智，咳嗽着说道：“咳咳，你好些了吗？你记得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陆时见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他显然还没有清醒。 　　程绡失望，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绡绡？你们在吗？中场时间快到了。” 　　！！ 　　是纪宣的声音。 　　程绡一怔，还不等她说话，身边的物品再度摇晃起来，这一次的程度远比先前剧烈。 　　糟糕。 　　陆时见起身，他刚要去开门，程绡想也不想就从身后抱住他。 　　“不可以，陆时见，不可以。”程绡甚至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事，纪宣被杀掉，陆时见恐怕也活不久。这两件事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门外的纪宣毫不知情，只有些怀疑程绡为什么不回答他：“绡绡？” 　　陆时见在程绡的安抚下好不容易平息的精神力再度被激发，周围的物品和家具悬浮在半空，玻璃瓷器质地的易碎品统统炸裂，程绡也愈感吃力。 　　她拦不住他。 　　程绡急哭了，她这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杀：“陆时见，你醒醒！你会死的！” 　　久久得不到程绡的答复，门外似乎又来了其他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换在几个月前，不，单单就是在寒假前，如果碰到这种情况，程绡一定不会拦着他。陆时见是生是死她不在乎，甚至会觉得没了他也就没有日后的那些隐患。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可是陆时见啊，那个宁愿选择带着她跳崖也不愿意扔下她一个人逃走的陆时见。他不是游戏里面目可恨没有感情的大Boss，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站在她面前。他很痛苦，也有可能会死掉，程绡没办法硬下心置之不理。 　　程绡咬咬牙，强撑着不松手，但她的力气在陆时见面前太小了，他根本都不需要动用精神力就能轻松摆脱她。 　　“陆时见……” 　　太无力了。 　　真的太无力了。 　　程绡的手被他拿开，他没有用力，否则她估计会直接骨折。 　　程绡不死心，她又抱住了他的手臂，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滴在他身上。 　　程绡近乎恳求地呓语：“拜托你，拜托了……” 　　不能开门，一旦开门再无力回天。 　　陆时见脚步一顿。 　　他外表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周遭悬空和摇晃的东西却忽然缓缓落了地。 　　程绡没了力气，她腿一软差点跌倒。陆时见反手揽着她的腰扶住了她。 　　“为什么哭？”他看她。 　　程绡一怔，抬头对上他平静清明的眼眸。 　　他恢复意识了。 　　“绡绡！”外面人的语气越见急躁。 　　程绡正想回答，却被陆时见抱在怀里，他一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堵住了她没出口的话。 　　与此同时身后的门终于被人生生撞开。 　　原来不止纪宣来了，纪天还有总教也全都在。他们看着屋里砸了一地的东西，梨花带雨一脸茫然的程绡，还有刚吻过她的陆时见——集体陷入可疑的沉默。 　　程绡与他们视线相对：“……” 　　……不是，没有，不要乱想。 　　程绡百口莫辩。 第39章 　　这一屋子的狼藉只怕很少有人能不误会。 　　纪宣难得发怒，冲过来一拳打在陆时见的脸上。 　　陆时见并不躲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程绡忙是去拦，但根本拦不住。 　　童诚适时出面，挡住纪宣：“好了，现在不是你们打架的时候。” 　　纪宣蹙着眉，程绡赶紧拽住他：“都是误会，我没事的。” 　　现在她也没法解释更多，总不能说是Boss的精神力爆发了吧，这可是原作中陆时见费尽心思要掩藏起来的秘密。 　　程绡决定帮他。 　　纪宣看着程绡一副刚哭过的小可怜模样，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低低说了句：“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程绡：“……” 　　脑补太多是病，少年。 　　陆时见在一旁看着，面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并不试图解释什么。 　　纪宣不再看陆时见，他带着程绡先走。等他们离去后，纪天对童诚道：“你先出去吧，我需要和他单独谈谈。” 　　童诚不着痕迹看了眼陆时见：“这恐怕不行，总统大人。我知道纪宣是您的儿子，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有责任担保我的学生安全。” 　　纪天微微眯起眼，良久他笑道：“年轻人，责任感确实是个好东西。” 　　童诚不卑不亢：“多谢您的夸奖。” 　　纪天看了眼自他们进屋后就一言不发的陆时见：“你的身体好些了？”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懂的问题。 　　陆时见照旧是往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笑着回答：“托您的福，好多了。” 　　纪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又看了看童诚，才转身离去。 　　* 　　审核战最后一场比赛以程绡组弃权告终，对外的理由是参赛者身体突发不适。消息一出，平地惊雷，学生之间炸了锅，各种谣言和小道消息甚嚣尘上。刚开始流传最广的版本还是“程绡伤心欲绝，不忍心再比下去，只能选择弃权”，到后来就成了“程绡伤心欲绝，非常生气，砸了一地东西，甚至想要杀了越夕，被她搭档拼死拼活拦下，最后只能选择弃权”。 　　活灵活现的简直跟亲眼见过似的。 　　等处理完这些琐事，童诚将陆时见带去了特教室。 　　陆时见打量一眼：“这里会被人听到吗？” 　　童诚知道他再担心什么：“放心，军训场不是他的地盘，他没这么大的权力。” 　　童诚倒了两杯加冰的威士忌，递给陆时见一杯。 　　陆时见拒绝：“我不喝酒。” 　　“好吧。”童诚耸耸肩。他靠在桌子上，面对着陆时见，“你的能力并没有消失，对吧？” 　　连童诚都猜得出，更别说纪天。 　　陆时见懒懒地应了一声。 　　童诚朝着他举了举杯子：“你的处境看起来并不怎么好。需要我帮忙吗？” 　　陆时见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生怕陆时见不相信他，童诚又加了句：“什么忙都可以，你要知道，军团上的事并不归他管。” 　　“不用。”陆时见毫不客气地拒绝。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时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如果可以，你帮我拖延一段时间就好。” 　　童诚一愣：“这么简单？” 　　陆时见点头。 　　“那你的人身安全……” 　　“不会有事的。” 　　这并非武断，纪天在意的至始至终都是他身上所具备的异能潜力，有所求必然会有所限制，这就是陆时见最大的筹码所在。 　　“好的。”童诚应下来。他呷了一口酒，“程家的小姑娘怎么办？她应该知道了吧？” 　　陆时见想也不想：“不用担心。” 　　“你对她好像很信任。” 　　陆时见笑了笑，没有回答。 　　如果程绡真的有什么想法就不会在那个时候不顾一切拦下他。他当时虽然处于失控状态，但并非一点意识都没有。 　　说完正事陆时见就准备离开，童诚在背后叫住他。 　　陆时见站定，面无表情地看向童诚，像是在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童诚笑道：“你不想见见她吗？” 　　陆时见一怔。 　　恰巧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陆时见这才反应过来，童诚拍了拍他的肩膀，特意调侃他一句：“下午你小子是故意的吧？这一次不行了，你得给我保证她安全。” 　　……就连童诚也误会了。 　　陆时见懒得解释。 　　童诚开了门，门外正是程绡和童诚的手下。 　　童诚很贴心地留下他们二人独处。 　　陆时见问程绡：“你怎么来了？” 　　她身上穿着宽大的军训服，有些不合身，更衬得她纤细文弱。 　　“我担心你，就去找了总教，他让我晚上来这里找你们。”程绡简单说明了情况，追问道，“你没事了吧？” 　　“你觉得呢？” 　　陆时见还有心情反问，看样子已经完全恢复。 　　陆时见对她的态度感到奇怪：“你不好奇下午的事吗？” 　　程绡看他：“我知道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况且这件事是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对吗？” 　　陆时见垂眸，眼中隐有笑意：“那你会告诉其他人吗？” 　　“不会。”程绡回答得很利落，也很认真，“我会帮你的。”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活下来而故意投诚。 　　陆时见微微怔了下，尽管只有一瞬，程绡都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要帮我？” 　　程绡以为他问的是现在的事：“你在HD的时候又为什么要救我？” 　　在她心中答案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是伙伴。 　　陆时见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他笑起来：“你大概理解错了。” 　　程绡不解：“嗯？” 　　“我去救你，不是为了得到一个‘朋友’。” 　　程绡愣住。 　　“还有。”他笑吟吟的，模样温柔，“最好不要对一个随时能反咬你一口的人太善良。” 　　他话音刚落，程绡发现自己突然动不了了。 　　程绡一惊：“你……” 　　陆时见俯身接近她，程绡紧张地闭起眼睛，然而等了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睁眼，陆时见好看的脸近在咫尺，停留在与她相隔寸许的地方。 　　他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程绡这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 　　程绡恼羞成怒：“陆时见！”说着没忍住砸了他胳膊一拳。 　　“抱歉。”陆时见笑着接住她的手，“不过你还是记住我的话比较好，农夫与蛇的故事总该听过吧？” 　　“你会是那条蛇吗？” 　　陆时见笑着，好整以暇：“谁知道呢？” 　　程绡不再和他插科打诨，说起正事：“今天的事，我该怎么和纪宣他们解释？” 　　“你在担心纪天会找你谈话？” 　　程绡点头。对其他人还好瞒过去，但是纪天不一样，原作中他虽然未正式露面，从只言片语可以看出是个城府颇深的男人，程绡不觉得自己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和平常一样就可以了，你越自然，他越不会起疑。”陆时见道。 　　他们试着猜测纪天会问什么，然后一问一答，帮着程绡练习该如何应对。 　　之后又说了些其他正事。 　　临了陆时见又问了她一遍：“你真的打算帮我？” 　　程绡颔首，她很谨慎地用词：“至少这一次我会帮你。”日后的事她不敢肯定。 　　“其实你实话实说也可以。” 　　“……这样你不会有危险吗？” 　　陆时见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刚才童诚给他的那杯酒上，在灯光的折射下，透明澄澈的琥珀色波光粼粼。 　　“大概会有一些麻烦。”他道，“不过，也还好。你最好考虑清楚，也许不值得呢？” 　　听了陆时见的话，程绡很认真地想了想，才道：“至少我现在觉得应该帮你。” 　　陆时见笑道：“你自己要趟这趟浑水，别怪以后出不去。” 　　时间不早程绡准备回去。 　　陆时见道：“我送你。” 　　“不用了。”程绡稍有些尴尬，“我今天晚上不在宿舍住。” 　　纪宣担心她，去找总教将她换到了单人间。 　　程绡对纪宣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没办法和他说明真相。 　　第二天是军训的结束仪式，军训考核及格的被授予证书，分数未达线的将继续参加下一届军训。 　　证书往常应该是总教颁发，但总统纪天多停留一日，校方负责人将这项殊遇给了他。 　　一切都结束后，学校的大巴车已经等在军训场外，一个多月的相处学生们和总教助教都处出些感情，走的时候很多人不舍。 　　程绡拿着号码牌将军训前被收走的行李取回来，她刚拿上，之前的助教小姐姐说：“总教有事找你。” 　　程绡将行李交给双双，转身去找总教，他被好些学生围着要签名。 　　总教好不容易抽出身，同她道：“总统大人找你。” 　　程绡一愣。 　　总教笑着，目光却犀利：“你应该知道他要问什么吧？最好做个心理准备。” 　　程绡点点头。 　　总教见她回应坦然，稍稍放了心。 　　他让人将程绡送到总统休息的地方。 　　到时纪天正在听人念工作报告，程绡来，他挥了挥手，将屋里的其他人屏退下去。 　　“绡绡，好久不见。”纪天的态度和蔼可亲。 　　程绡也很有礼貌：“纪叔叔。” 　　“昨天的事，你还好吧？”他斟酌着用词，似乎害怕再次伤害到她，问得颇为小心，“陆家那孩子……我已经说过他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程绡垂下眼眸，看上去有些低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其实他没有做什么。” 　　然而这样的说辞更像是欲盖弥彰。 　　“不怕，有什么事你尽管和我说。”纪天温和道，“我从小看着你和纪宣一起长大，就像你爸爸一样，如果你真的受了委屈，我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程绡咬了下唇，有一些小小的委屈，很符合她往日的性格：“我们因为一些事情吵架了，我当是很生气，所以才……不过他真的没有对我做什么事。” 　　纪天盯着程绡，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只是这些？没有其他事了？” 　　程绡点头，末了道：“这件事您……能不能不要和我爸爸妈妈说？” 　　“怎么了？” 　　程绡似有些黯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纪天看她的反应不像作假，略有些失望，安慰几句就让她先走了。 　　等她离开后才有人进来。 　　“让他继续定期去接受检测。”纪天道。 　　秘书长一愣：“可是持续追踪了一整年，他的精神波确实消失了。对于上次芯片检测到的内容，基地的科研人员一致认为是误检。” 　　“是吗？”纪天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叠，目光看向窗外，零星有学生从远处经过，“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我们现在很需要他的这种能力，况且——” 　　“陆定的儿子可不会是白白任人宰割的傻子。”他道。 第40章 　　军训后休息一周的时间才正式开学。 　　程绡一回到一区就被部长夫人派车接回家。军训场的事部长夫人并不知情，这让程绡松了口气。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开头两天程绡被部长夫人带去做了SPA和各种保养项目，第三天纪宣来探望她，虽然程绡再三解释都是误会，纪宣却不肯相信。最后几天程绡和双双跑去商业区吃吃玩玩，还在途中遇见了打工的越夕。 　　唯一没能见到的只有陆时见。 　　开学前一天晚上程绡和小埋搬回公寓。公寓已经由着小埋提前打扫过。纪宣想让程绡搬家，程绡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歇了这个念头。 　　简直是比上学还要累的假期。 　　第二日纪宣来接程绡一起去学校，程绡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遇到陆时见。她刚想完，陆时见公寓的门就被打开。 　　纪宣很警惕地护在程绡身前。 　　陆时见不以为然，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他笑吟吟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纪宣冷着脸不理他，总算没有闹出乱子。程绡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正好电梯到了，纪宣带着程绡先进去，看也不看陆时见。 　　陆时见则表现得风轻云淡，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程绡有种莫名的错觉。明明她才是当事人，却好像变成了纪宣与陆时见两个的矛盾，她完全被摘出来，成了旁观的第三方。 　　将抵达一层停车场时，程绡无意中晃了眼陆时见，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同：“你的制服……” 　　纪宣闻言也朝着他看了一眼，陆时见身上穿着白色的制服，胸前的徽章标着金色的A. 　　纪宣一愣。 　　陆时见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并没有多解释。正好电梯到达，陆时见微微一颔首，错身先他们离去。 　　路上纪宣久久不能平静，他黑着脸：“那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程绡才是最头痛的一个。 　　到学校前程绡千叮咛万嘱咐：“都是误会，真的都是误会。你们千万不要在学校里打起来。” 　　到时候最丢脸的绝对是她。 　　纪宣神情复杂：“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休息室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纪宣的考量在于程绡的名声。 　　陆时见晋级A班的事很快在大一生中传开。按照陆时见平日的成绩，绝大多数人都宁愿相信他是靠着陆家的后台而不是实力。有一些气不过的写了请愿书，事情闹的很大，到最后校方甚至不得不出了声明——陆时见确实是通过挑战制度晋级A班。 　　程绡倒是不怀疑他的实力，却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陆时见有意将自己的成绩控制在不上不下就是懒得引人注目，没理由突然这样。 　　不过有纪宣在，程绡脱不开身去找陆时见。 　　下午模拟对战课，果然有忿忿不平的男生挑选陆时见作为对手。 　　纪宣一直暗中注意着陆时见那边的动静，他虽然暂时不太想搭理他，但到底还有小时候的情分在，如果陆时见真的被针对了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程绡则更担心他的对手。那人叫周军，总分排学年第八，家境中上，从小就是优等生，难免心高气傲。 　　陆时见不答，周军笑他：“你该不会不敢了吧？不是说挑战上来的？审核战也没见你多厉害。” 　　周围有不少人跟着起哄。 　　陆时见完全不受影响，他面上带着不疾不徐的笑容，懒散地起身，竟比对方高了半头。 　　他说：“好。” 　　他们去了公共演示区，设定为限时战，直到下课为止。 　　全班一半以上的学生都去围观，纪宣坐在原地，心不在焉地操作着面板。程绡看出他不放心，故意问道：“你不去看吗？” 　　纪宣冷哼一声，实力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程绡知道他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拖着他一起：“走吧。” 　　纪宣最后还是跟着来了。 　　设置好传感器，周军和陆时见分坐在对面。 　　对战开始。 　　周军仗着自己实力，一入局就率先发动进攻，咄咄逼人，光在气势上就远胜一筹。陆时见不急着还手，以守为攻，步步退让。 　　周珏沾沾自喜，暗想陆时见果真没什么真本事。 　　然而不等多久，他就发觉不对劲。 　　乍看之下陆时见处于劣势，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可周军不管如何操作却就是碰不到他，每次进击都是恰好蹭着他的边过去。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他不觉有些心慌。 　　周军咬咬牙，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抽空看了眼对面的陆时见，后者看上去很是认真专注，没有别的端倪。 　　时间眼见着进入八分钟，场上还是零失分的胶着状态。 　　有些人不耐烦了：“周军你快点啊，这么大的优势还等什么呢？” 　　周军有苦说不出。 　　场外的学生都以为他有意吊着陆时见，实际上只有他清楚情况恰恰相反。 　　根本就是陆时见在溜着他。 　　他每一步的站位操作都像是在他精准的计算之中，刚刚好被躲开，擦着边，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这让周军顿生一种绝望无力的感觉。 　　周军鼻尖上沁出薄汗，周围的人还在催促，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两面夹击的压力，一把扯下痛觉传感器：“我不比了。” 　　周遭嘘声一片。 　　陆时见却不为所动，他静静望着周军，脸上带着清冷的笑，明明没说什么话，却让对方横生一种压迫感。 　　“不可以哦。”陆时见笑着看他，“时间还没到。” 　　那笑容让周军不寒而栗。 　　限时战的时间是周军设置的，他原想着陆时见比不到一半就会落荒而逃，所以故意设定到下课为止，没想到最后却是玩火自焚。 　　周军苦不堪言，迫于压力，他只能又坐回去。 　　之后的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其他人对状况不甚明了，只有程绡却从心底同情周军，毕竟她也是从陆时见手下锻炼出来的难兄难弟，想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临近下课，他们的比分还是0-0. 　　有一部分人实在看不下去，很快散了，只留下三分之一还在坚守。 　　就在这时此前一直以守为主的陆时见忽然开始进攻。 　　与周军虚张声势的做派不一样，他的进攻是瞬发的。周军袭来，他闪身一躲，由着惯性周军往前栽了下，尽管幅度很小，却被陆时见抓到了机会。陆时见在错开的一瞬间用胳膊肘磕在机甲的后颈，力道并不大，却让它摇摇晃晃站不稳。周军拼命持着平衡杆想要恢复平衡。陆时见跃起，动作干净利落，一脚踹在要害部位。 　　一击必中。 　　周军的模拟机甲摔出很远，它落地的瞬间，下课铃刚好响起。 　　围观的学生都看呆了。陆时见的操作行云流水，即便是最苛刻的老师也挑不出错处，每一步都进退得当，堪称完美。 　　这样的水准绝不是他在审核战表现出的那样。 　　机械裁判冷冰冰地宣判：“1-0，A-30得分。” 　　A-30是陆时见的学号。 　　静默了片刻的教室爆发出喧闹的议论声。 　　周军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时间到了他如释重负，一把摘下痛觉传感器，逃难似的跑出了教室。 　　“刚才那一下……真的很厉害啊。” 　　“时机把握得也很好。” 　　“你怎么看出他会向左边进攻的？” 　　…… 　　陆时见最后的操作实在亮眼，原先对他嗤之以鼻的A班学生惊艳不已。A班素来崇尚实力，对陆时见的印象瞬间改观，大家纷纷围在他周围，问着各种和刚才有关的问题。 　　陆时见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更不喜欢别人碰到他。他知道A班一向对实力看重，却没想到这群平素好高骛远的优等生也会这么热情。 　　这样的场面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饶是陆时见也快要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他的耐心基本已经处于临界值。 　　隔着人群陆时见看向躲在后面的程绡。 　　程绡还是头一次见到陆时见这么狼狈。 　　她幸灾乐祸地笑着，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第41章 　　陆时见的实力也有些出乎纪宣的意料，他早知道陆时见其实挺厉害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强。 　　程绡则一整天都没找到机会与陆时见单独说话。 　　下午放学后回家，纪宣没有往公寓去。程绡咬着巧克力棒看了眼外面：“这是去哪儿？” 　　纪宣听她问反而奇怪：“阿姨没有和你说吗？” 　　程绡摇摇头。 　　纪宣沉默片刻，换了车道，他才说：“……纪准回来了。” 　　程绡吃饼干的手一顿：“……谁？” 　　纪准是纪宣的亲哥哥，也是原作中必不可少的关键性人物。与纪宣不同，纪准从小就很标新立异，读大学时瞒着总统和总统夫人偷偷报考了外星系的生物勘测专业，毕业后常年不着家，各星系间奔波。而且就像是故意和纪天对着干，纪准是个坚定的无政府主义者。因此纪天常将自己这个大儿子视为耻辱。纪准之所以现在回蓝星，是因为他在小行星上发现了新物种，被宇宙联盟授予科研最高学术奖项，蓝星也大肆报道，学术界特邀请他回国做报告。 　　纪宣对哥哥纪准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他既崇拜兄长的特立独行，又失落于纪准对他的忽视。纪天身为总统很忙，纪宣小的时候是跟着纪准长大的，相比于对他一向很满意的父亲，纪宣更渴望得到兄长的承认与认可。可惜纪准没有察觉到弟弟这份成长过程中的需求，忙起自己的事后一度疏忽了与纪宣的关系，等反应过来，小时候那个总爱缠着他和他一起玩的弟弟已经长成傲娇别扭的少年，很难再交心。 　　原作中正是在越夕的帮助下，纪宣解开了自己多年的心结。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脱离原作的轨道也太久，冷不丁重回正轨，程绡甚至觉得恍如隔世。 　　到达纪家，部长夫人已经先到了，她带着程绡去化妆换衣服。程绡这才知道今天晚上是纪准的庆功宴。 　　她换了件烟灰紫缎面露背长礼服，长发用同色的发带束起，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总统夫人对大儿子的到来很开心，罕见地情绪外露。她看到程绡，领着她上了楼，要将自己的一套紫色为主的首饰送给她。 　　这份礼物太贵重，程绡忙是拒绝。 　　总统夫人笑了笑。她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条紫水晶打成的项链亲自为程绡戴上后，才把她推到镜子前：“你看，和你多衬。” 　　程绡为难：“是很漂亮，但是这太过贵重了，伯母还是留着自己戴吧。” 　　总统夫人摇摇头，盯着镜子里的她：“我的年纪大了，还是你戴上更漂亮。” 　　程绡还要推拒，一旁的部长夫人也开了口。她只得收下。 　　但总归还是有种拿人手短的感觉。 　　程绡和纪宣到的早，稍晚些，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程绡也终于见到纪准本人。 　　纪准比他们大十岁，身上却全无成年人的圆滑世故与成熟老练，反倒有着难得的少年气。他长得与纪宣很像，如果不细看很可能会混淆。 　　他看到程绡，笑道：“绡绡？好几年没见你，果然是长大了。” 　　原主从小就是纪宣的小跟班，自然与纪准也很相熟。 　　与程绡打过招呼，纪准又问：“听说你现在和纪宣都在帝军大？” 　　程绡点点头。 　　纪准正要问什么，纪宣刚好走过来，手上还端着帮程绡拿的小蛋糕：“绡绡。” 　　他只叫了程绡，对纪准的态度却异常冷淡。 　　纪准回国后第二次与纪宣见面，对现在这个油盐不进弟弟他也很头痛，简单说了两句后，他就借口先走了。 　　程绡很明显能感觉得到纪准走后纪宣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这孩子的性格……还真是活该跟女主虐恋情深。 　　“纪准哥哥好几年没回来，肯定很多人都不记得了，你要不要去帮一帮他？”程绡试探着问。 　　纪宣看了眼纪准远去的背影：“他才不会乐意我跟着他。” 　　“不会啊，我感觉他还是很乐意和你相处的。”程绡边吃蛋糕边说。 　　纪宣有些迟疑。 　　程绡当即推了他一把：“快去吧。” 　　看着纪宣走远，程绡功成身退。她端着小蛋糕想找个隐蔽些的地方，以免被周子柔抓到又说些有的没的。 　　结果刚走到一半就被拦下来。 　　“绡绡，纪宣呢？”这人好像与“原主”很熟。 　　程绡指了个方向：“他去那边了。” 　　“要跳舞吗？”他问。 　　程绡拒绝：“不用了……” 　　然而她话没说完，那男生就笑起来：“你现在怎么了？我们的‘舞会小公主’上了大半年军校连跳舞都不会了吗？” 　　……程绡是真的不会。 　　那人也不顾她的意愿，握住她的手：“来吧。” 　　程绡手里的餐盘被其他人拿去，那人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了舞池。 　　程绡前十九年的人生只有在高中的时候全市中学生普及交谊舞学过一些，远远算不上正统。她慌乱地跟着节拍，身体也很僵硬，还有好几次不小心踩到了那男生的脚。对方开玩笑：“就算我不是纪宣，跳个舞也不至于这样报复我吧。” 　　“原主”自小受着精英教育，而且部长夫人有意将她培养为名媛，这种技能可以说驾轻就熟。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程绡是故意为之。 　　程绡尴尬极了。 　　再这样下去肯定要露馅，她得赶紧找个办法离开。 　　正这时舞曲变调，要对换舞伴。 　　程绡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身子一轻，她就被身后的人带去了怀里。 　　程绡靠在对方身上，闻到了他衣服上薄荷的清香。 　　她抬头：“陆时见！” 　　果然是他。 　　真是意外之喜。 　　“嘘。”陆时见揽着她的腰，轻笑着安抚她，“别紧张，跟着我的步子走。” 　　程绡奇迹般地安下心来，她尽量调整着自己的节奏，渐渐与陆时见一致。尽管她的舞步仍有些生疏，但比刚才要好得多。 　　陆时见将她往舞池边带，趁着没人注意，他揽着她进了二楼舞厅的小阳台，里面的壁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果不其然没有人在。 　　终于脱身，程绡松了口气。 　　“你不会跳舞？”陆时见问她。 　　程绡一怔，答道：“……好久没跳了，有些不习惯。” 　　陆时见若有所思，没再问下去。 　　程绡反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陆时见笑道：“这种场合不在才比较奇怪吧？” 　　程绡从未掩尽的窗帘缝隙往外看去，果然有看到陆夫人的身影，她的气质实在太过于出众，一眼就看得到。 　　忽然程绡想到什么，忙是抓着陆时见的手将他往旁边带去。 　　“怎么了？” 　　“纪宣啊。”程绡道，“你不能被他看到。” 　　……这话说出来好像有些歧义。 　　陆时见轻笑：“你很怕他？” 　　“关键在于现在不能让他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吧。”提起这个程绡就头痛。纪宣没有明说，程绡估计他在心里已经把陆时见当做了强X未遂犯。 　　程绡叹口气：“要是当时候你没有……就好了。”虽然她知道陆时见当时亲她只是权宜之计。 　　陆时见笑着问她：“没有什么？” 　　程绡知道他是故意的：“喂= =” 　　“是这样吗？”陆时见忽然扣住程绡的手腕，不等她反应，就一把将她按在墙上。 　　程绡整个后背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壁，凉意沁满全身。 　　程绡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陆，陆时见？” 　　陆时见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蹭了蹭她的嘴唇，动作极尽温柔，程绡借着楼下微弱的灯光才看清他的脸，与往日不同，他脸上带着极浅极浅的笑，长睫半垂着，掩盖住其间的情绪。 　　他们所处的小阳台与外面的舞厅只有一扇窗帘挡着。帘外正好有人经过，程绡秉着呼吸，不敢动。 　　陆时见俯下身，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她都能感知到他的气息。程绡的心砰砰直跳，慌乱无比，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既想躲又不想躲。程绡正犹豫着该不该闭眼，陆时见在只离她几厘米的距离处，却忽然，停住了。 第42章 　　“纪宣在找你。”他说。 　　程绡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心跳还是很快，很久不能平息。 　　陆时见已经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程绡也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又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失望。 　　陆时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吧。” 　　程绡从小阳台出去，纪宣果然在找她：“你去哪儿？阿姨刚才在问你。” 　　程绡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含糊着答了句：“这儿人多，我到外边待了会儿。” 　　纪宣点头，见她从脸颊红到耳尖，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程绡心不在焉：“什么？” 　　“你的脸。”纪宣指了指，“很热吗？” 　　“……是啊，有些热。”程绡用手扇了扇风。 　　纪宣还想问什么，程绡忙是打断他：“不是说我妈有事找我？” 　　“在那边。” 　　程绡取过一旁加了冰的果汁，贴着脸等了好一会儿，冷静下来才去找部长夫人。 　　她第二天还要上学，没待多久，纪夫人让纪宣带她先回了公寓。 　　走时程绡没忍住抬头往刚才的小阳台看了一眼，那里黑乎乎的，并没有什么人。 　　“在看什么？” 　　“没什么。”程绡收回视线。 　　这天晚上她难得失眠。 　　陆时见喜欢她？ 　　不不不。 　　程绡倏地翻身坐起来。壁灯亮了亮，是在影视墙的小埋发出的信息。 　　程绡按了拒绝，壁灯委屈兮兮地暗下去。 　　在早以前这个想法程绡是有也不敢有的……其实就是现在她也不敢这么想。 　　毕竟对方是陆时见啊。 　　程绡将陆时见对她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回忆了好几遍，最后幡然醒悟。 　　乍看之下陆时见好像对她很有好感的样子，可他说的话做的事却全都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没有一次明确地表达过自己的立场。 　　……所以果然是她误会了吧。 　　程绡重新躺回去，但还是睡不着。 　　嗨呀，好气啊。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虽然用了小埋友情提供的特效药，但眼眶下的黑眼圈还是清晰可见。 　　上学的路上程绡他们遇到陆时见，相比于程绡，后者和往日并没有任何不同，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和笑着他们打了招呼。 　　……程绡更气了。 　　陆时见在学校的境况一夜之间翻天覆地。A班的学生不仅不再仇视和排外，而且对他的态度好到超乎寻常的热情。这全要归功于昨天与周军的一战。 　　陆时见大约也没预料到这种状况。 　　尤其是周军，对陆时见简直崇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理论课他偷偷跑来问程绡：“陆哥之前不是你搭档吗？下个月就是他生日，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程绡口多无槽：“……怎么都叫哥了。” 　　周军叹口气：“是我有眼无珠。在昨天的那一站中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我觉得我一辈子都达不到他的水平。” 　　程绡：“……太夸张了吧。”不过后一句倒是真的。 　　周军又问了她开始的问题，程绡道：“相信我，为了你自己好能躲多远躲多远，不要想着为他做这些事，要不然他绝对会杀了你的。” 　　程绡说的是实话，周军却半信半疑。 　　下午维修课时双双问程绡：“你下午放学后有时间吗？” 　　程绡正照着说明书鼓捣着机械零件：“怎么了？” 　　“学长有事找我们。” 　　“许役言？” 　　双双点头。 　　程绡应允：“没问题。” 　　双双跑去拿修理液，程绡不经意晃了眼对面，陆时见面前围着两个人，不知道在问他什么，他面上带着疏离而礼貌的笑容，只有程绡清楚他大概已经相当不耐烦。 　　放学后程绡和双双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店。 　　许役言和周问也在。 　　周问看到她们进店，招手道：“这里。” 　　其实他不用打招呼就已然很显眼。整个咖啡店在他的衬托下都显得袖珍了些。 　　自从机甲大赛后他们很少集体活动。程绡、双双、周问一个年级，来往还算频繁。至于0……程绡好久没见他上过线。 　　落座后许役言将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推给对面的程绡和双双。 　　“这是？” 　　“论坛方希望战队出一部宣传片。” 　　程绡和双双一起看文件，宣传片用于宣传这一届前五强战队，费用由论坛全权支付，所请的团队都是专业级别。 　　周问双手枕在脑后：“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可以不参加吗？” 　　“不可以。”许役言的语气很淡定，“我已经收下了定金。” 　　双双&程绡：“……” 　　不得不说许役言对理财很有一套。先前比赛的奖金和品牌商的赞助全被他拿去做了投资，短短几个月翻了几番，每月的红利都会等份发给他们。程绡不缺钱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有一天无意中打开户头还是被里面的数字吓了一跳。 　　这样的专攻型人才来读军校真是一种浪费，尽管他机甲的技术也是一流。 　　许役言将需要注意的事项说了一遍就有事先走了。 　　程绡和双双都没放在心上，倒是周问突然想起一件事：“言之前不是接受过媒体的采访？要拍宣传片的话是不是得按照上面说的来？” 　　程绡双双一愣，她们对视一眼，很默契地同时打开了语音器，在星网上找到那篇被转载得随处可见的访谈。 　　那是终选前对五强战队的采访。 　　文章里提到程绡——“原先混迹于夜店交际场所的叛逆少女，在机甲的拯救下重新获得人生的救赎与希望，机甲成为她此生的信仰。” 　　程绡：…… 　　双双则是“原本沉溺于暴力的失足少女，从来不相信伙伴这种生物，与神之草泥马不打不相识，从此成为一生的搭档，不可分离。” 　　双双：…… 　　永远在状况外的周问吃着许役言给他买单的冰淇淋：“上面怎么说我的？” 　　程绡念出来：“体力无上限，智商无下限，破坏力一流，在团队中学会了限制与爱。” 　　周问也听不出好不好，耸耸肩，不甚在意。 　　程绡盯着屏幕：“……为什么我觉得好不爽？” 　　双双：“我也是，等赚够这一票我们就集资干掉他。”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程绡看向双双：“……所以你还是要拍宣传片？” 　　双双点头，从周问手里抽走笔，在文件的末端签了名。 　　程绡吐槽：“双双，你变了。” 　　双双面无表情：“我甘愿为了金钱放弃灵魂，不要拯救我，谢谢。” 　　最后程绡也签下自己的名字。 　　帝军大的课时都安排得很满，平常在学校根本没时间，程绡交合同的时候和许役言商量，问宣传片的行程能不能安排在周末。 　　许役言听罢，平静地说道：“你不需要考虑这个。” 　　程绡有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宣传片由论坛方提供团队，为期一周不间断隐蔽拍摄。”许役言看着程绡，“换句话说就是偷拍。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与拍摄组商量好了隐私条约，只会在公共场合进行拍摄。” 　　程绡一怔，立马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文件。 　　可惜许役言比她快了一步。 　　程绡抗议：“……我要毁约。” 　　许役言难得笑了笑：“晚了。” 　　程绡：“……可是我们之前看你给的文件，上面没有这一条的相关说明。” 　　许役言“哦”了一声：“那是附加协议，我忘记给你们看了。论坛方要求宣传片展现战队最真实的一面。” 　　程绡：“……”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压榨完队员们最后一滴血汗，许役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按照许役言的说法，拍摄组会从程绡的公寓外开始跟拍。 　　程绡事先与纪宣说好，为了避免误拍这几天他们分开去上学。纪宣叮嘱她小心些，有事视讯联系他。 　　从第二天一早开始，程绡就处于警备状态。 　　她检查了五六遍自己的装束，再三询问小埋确认无碍后才出门。拍摄组要求在拍摄期间不能使用任何交通工具，程绡只好步行上学。一路上她警惕着四周每一个人，他们之中很可能就有拍摄组的摄影师。 　　在学校也没多好过。 　　往日里的同学随时都有可能被收买为特拍员，没人可以完全信赖，所有人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隐藏起来的机器就像是隐藏起来的炸弹，永远悬在半空，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突然被点燃。 　　这种不受掌控的未知感难受极了。 　　程绡在学校见到双双，后者一如往常。 　　“你还好吗？” 　　双双：“还好。” 　　一天下来精疲力竭。 　　第三天再见双双，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程绡却隐隐感知到一股杀气。 　　程绡：“……你还好吗？” 　　双双：“……还好。” 　　等背过身去的时候，程绡听到她说了句“……我要杀了他。” 　　第四天，程绡去教室的时候看到双双眼下黑青，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正在用磨刀石磨着根本不需要开锋的折叠刀。 　　程绡忙是夺走她的刀：“你冷静一下！” 　　双双看着她笑。 　　程绡不寒而栗。 　　许役言的情况不知道如何，他们三人中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周问，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根本不放在心上。 　　行程最后一天，就连程绡都有些崩溃了。 　　这一周完全是在高压下度过，比先前陆时见的特训还要可怕。程绡觉得自己快得了迫害妄想症，忍不住怀疑身边所出现过的每一个人。 　　下午一放学，程绡就抱着书包埋头往家跑，路上遇到和她打招呼的同学也置之不理。她现在只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没有人她当然也用不着去怀疑他们。 　　程绡越跑越快，在拐弯处，她迎面撞上一个人。怀中还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书本散落一地。 　　程绡抬头，竟然是陆时见。 　　因为那该死的拍摄计划以及之前发生的事，程绡这一周有意躲着陆时见，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如今在这种状况下遇见她，她眼眶一红，莫名其妙觉得委屈。 　　陆时见看了下她身后：“有人在追你？” 　　程绡这才回神，她回头看了看身后，这是条暗巷，还没人跟进来。 　　“以后再和你解释。”程绡将书包往陆时见怀里一塞，正要走，陆时见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嘘。”陆时见将她带进怀里藏在垃圾桶后，“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没多久，暗巷口果真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程绡从陆时见怀中探出头偷偷看了看，有五六个人，看上去都很正常，按照摄影组的习惯他们一定会混在普通人中，不会单独出现，程绡并不能判别出究竟是哪几个。 　　“别动。”陆时见在她耳边说。 　　程绡缩回他怀里。 　　陆时见看了眼前面的垃圾桶，那些人走过来的刹那，垃圾桶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到，里面的垃圾倒出一地，正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趁着这个机会陆时见握住程绡的手。 　　“走。”他说。 第43章 　　陆时见带她回到公寓，电梯门合上的一刻，程绡靠在墙上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陆时见问她怎么回事，程绡简单说明了情况。 　　陆时见若有所思。 　　程绡正要按楼层，陆时见却挡开她的手，直接按下顶楼的按钮。 　　程绡一怔，看向他。 　　陆时见并不回应。 　　他心情的好像不怎么好。 　　在电梯到达的一刻，程绡问：“你生气了吗？” 　　陆时见笑着反问她：“我为什么要生气？” 　　程绡一噎，答不上来。 　　总不能说是这两天她不理他的缘故吧。 　　Boss这么小心眼一定会记仇的。 　　程绡跟在他身后到了顶楼的天台，入住公寓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来。 　　程绡四下打量：“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你知道一区最高的楼是哪里吗？” 　　“……这里？” 　　“不，是市政府大楼。” 　　程绡：“……” 　　陆时见不再和她说笑。他在天台边坐下。时值傍晚，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日落。程绡略一迟疑，也走到他身边，然而还没等坐下，只是晃了一眼楼下，她双腿就开始发软。 　　程绡往后退了一步。 　　“别害怕。”陆时见朝她伸出手，“我会护着你。” 　　程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闷声道：“你别总开这样的玩笑。” 　　她会当真的。 　　陆时见漫不经心：“什么玩笑？” 　　程绡不开心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没有回答。 　　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陆时见也没再问下去。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风景，天际处的火烧云晕染成一片。 　　陆时见背对着她，程绡看不清他的表情。 　　“绡绡。”他的语气很平静，“你应该知道你和我是不可能的吧。” 　　程绡刚才还在埋怨陆时见总是模棱两可不够坦诚，现在他这么直接，她反倒有些怂了。 　　陆时见脸上带着极浅的笑，眸中平波无澜：“程家会把你嫁给纪宣的。” 　　程绡略一沉默：“可总也不能不顾我的意愿吧？” 　　她和纪宣的关系是很好，但只是朋友或者兄妹一样的感情。 　　她说得这样天真，把陆时见逗笑了。 　　程绡不满：“我是认真的。” 　　“你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他们。”陆时见终于肯看她。 　　程绡稍稍怔了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果那天我真的说了什么，你会同意吗？”他难得没了笑，微垂着眼眸，有意不让程绡看清他眼中隐藏起的情绪。 　　程绡有些不自在，就好像突然之间被逼到了悬崖边，逼迫着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她怔怔的：“大概……会吧。” 　　“你想清楚再回答。”他笑了下，“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什么机会？” 　　陆时见起身，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衫，傍晚有凉风拂过，微微吹动他的衣角。他站在天台边，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摔下去。 　　“重新回到正常生活的机会。”他似笑非笑，静静望着程绡。 　　乖乖地做着程家小公主，出了事永远都会有人帮她解决，不用考虑太多，每天最大的烦恼也许就是该穿哪件衬衫。毕业后嫁给纪宣，顺理成章成为蓝星的第一夫人。一切可能不算太好但总归不会太坏。 　　就像她们一样。 　　程绡踌躇着问他：“如果我说，我还是会同意……会怎么样？” 　　陆时见笑起来，明明很温柔，程绡却觉得有些发冷。 　　“那就永远在我身边，即便死了我也不会让你逃走。” 　　程绡：“……” 　　这话虽然听起来丧病，但用常人的思维理解一下，大概……是在告白吧？ 　　程绡攻略了他那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没想到现在却莫名其妙HE了。 　　可问题她走的不是Boss线啊。 　　但凡还有理智在，程绡都应该清楚不能答应。她不是不知道陆时见的危险性，不是不知道他未来会成为全宇宙的公敌。如果有一百个理由，估计九十九个都是应该拒绝，唯一剩下的一个—— 　　她也喜欢他。 　　只有这一个理由，她没办法拒绝。 　　程绡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 　　直到回到公寓，程绡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母胎单身十九年，程绡第一次对人有好感，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她患得患失，坐立难安，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低落。这些天她本来因为拍摄的事就压力大，小埋见她这样很是担心：“主人，需要我帮您开处方药吗？” 　　“……不需要。” 　　程绡在后半夜才睡过去，天刚亮就惊醒。她微微拉开窗帘，有光透进来照在她脸上，才有了一种现实感。 　　她真的和陆时见在一起了。 　　程绡睡不着，早早起来刷牙洗脸。她精神很好，小埋稍稍放了心。 　　这件事程绡打算暂时瞒着纪宣。毕竟要解释现在的状况一两句话说不清，她打算等纪准走后再和他说。 　　来到学校双双看她这样，问道：“发生了什么？” 　　“诶？”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笑。” 　　程绡揉了揉自己的脸：“有吗？” 　　相比于程绡，双双明显还沉浸在上一周的跟拍阴影里，条件反射一样地用怀疑的目光审视身边经过的人，等到过去，她才想起跟拍昨天就结束了。 　　程绡在班里见到陆时见，后者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程绡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害羞到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天下来他们基本没有什么交际。 　　第二天是周末，程绡考虑着要不要和Boss安排约会，却接到双双的视讯。明天他们要拍摄宣传片战队篇部分，早上在学校前的咖啡店集合。 　　程绡只好放弃原本的打算。 　　第二天一程绡换上双双亲手做的红白战队服早早出发。她站在公寓门口，悄悄往纪宣家方向看了一眼，确认不会有人突然出来后，她才准备给陆时见发消息。 　　然而还没等程绡按下去，陆时见家的门就先开了。 　　程绡吓了一跳。 　　陆时见已经换好了衣服，似乎也打算出门。 　　“吓死我了。”程绡用口型和他抱怨。 　　陆时见笑了下，忽然弯腰将她抱起来，程绡险些叫出声。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又在捉弄她。 　　陆时见将她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顺手关上了门。 　　程绡坐在玄关上才将将与他一般高。陆时见俯身，轻轻吻在她的脸颊上：“早安，小公主。” 　　他一点也不奇怪程绡为什么这么早出门。 　　“你今天有什么事吗？”程绡打量着他。 　　“嗯，要回陆家一趟。” 　　他称自己家为陆家，一点感情也不带。 　　时间不早，程绡没空和他多耽搁，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离开。 　　到时连咖啡店都没开门，只有双双与周问等在前面。 　　程绡和双双这才从周问那里得知，为了拍摄宣传片，许役言花高价租下一座机甲馆当做战队的训练室。 　　程绡痛心疾首：“虚伪。” 　　双双不甘示弱：“做作。” 　　周问则依然在状况外。 　　没多久许役言也到了。他从车上下来，身上和他们穿着一样的队服，明明是很普通的材质，在他穿来莫名有一种贵气。 　　许役言不紧不慢地将一天的行程表递给他们，末了他道：“没有问题的话就上车吧，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周问打了个哈欠，看也没看就先进去。双双与程绡吃了上次的亏，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陷阱后才准备上车。 　　许役言却忽然叫住程绡。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神色有片刻的复杂。 　　他问道：“你想去吗？不想的话可以回家休息。” 　　许役言突然这么体贴，程绡受宠若惊，总觉得下一步又要被他算计什么。 　　许役言轻咳一声，似是看出她的担忧：“你放心，这一次是认真的。” 　　“……那合同怎么办？”程绡很警惕。 　　“我会帮忙解决，不算违约。” 　　这太过于反常，程绡将信将疑，正好这时双双在车里喊她。 　　程绡道：“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 　　许役言：“这可是你自愿的。” 　　程绡一愣，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刻意要强调这一句。 　　战队篇的拍摄是正常拍摄，相比于之前见鬼的跟拍轻松不少，大致就是一些他们日常训练的片段，问答环节全权交由许役言应对。 　　尽管如此一天下来还是精疲力竭。 　　程绡喝下一口水：“言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双双翻了个白眼：“你才知道。” 　　旁边的语音器响了一声，有热点消息推送。程绡将水杯放下，随手拿来一看，却怔住了。 　　双双不明所以：“怎么了？” 　　程绡摇摇头，面色却凝重。 　　星网实时热搜第一名——HD训练营惨案。 第44章 　　程绡点进去，原贴已经被清空，里面也是一众吃瓜群众在问什么情况。 　　只有程绡知道这绝不是偶然。 　　她在星网上输入HD训练营的关键词，最近的一条是一个月前，除了突然爆出来的热搜头条，全网没有任何与这件事相关的信息。 　　程绡第一反应是视讯纪宣，但稍稍一顿，她还是打给陆时见。 　　然而讯号不在服务器。 　　程绡只好又打给纪宣。 　　她跑去没人的地方，接通后纪宣那边有些嘈杂。 　　“绡绡。”纪宣并不意外她会打给他。 　　“你看到热搜了吗？”程绡问，“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撤了。” 　　纪宣“嗯”了声，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你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 　　“有空吗？” 　　拍摄的部分基本都已经完成了，剩下一些琐碎的细节需要处理。程绡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许役言他们，点点头。 　　挂断视讯后不久，她被纪宣派来的司机接走，直接去纪家。 　　路上程绡又试着给陆时见的语音器发消息，都一律无人回应。 　　这件事该不会和陆时见有关系吧？ 　　程绡心里不安。当初他突然出现在那里就很奇怪，可惜回来后他就消失了一段时间，她也没来得及再问。 　　到纪家时越夕也在。 　　一楼大厅没有其他人在，程绡边向他们走过去边问：“到底是怎么——”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程绡就怔住了。 　　因为她在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爸爸。” 　　“绡绡。”部长在面对女儿时，脸色不经意放缓许多。 　　程绡乖乖噤声，和越夕站在一起。 　　“这件事你们不需要多问。”等人来齐，部长才说到正事，“今天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没有接到指令不能离开。” 　　部长神色如常，从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部长叮嘱纪宣几句，语气很官方，显然是在公事公办。 　　准备走的时候，部长将程绡叫过去，柔声安慰道：“别怕。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今天先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和门口的人说一声就好。” 　　他还当她是小孩子一样对待。 　　等部长走后程绡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暂时拘禁了。 　　纪宣给程绡解释，原来在一个小时前星网突然异动，各大网站头条被占领，但没有任何实质内容，不过一分钟后即被侦查系统清查。 　　程绡他们现在是以相关人的身份被隔离起来。 　　程绡问：“那……陆时见呢？” 　　纪宣摇了摇头。 　　程绡忽然想起来：“对了，还有狄妍，她也应该在的吧？” 　　纪宣听她提到这个名字，几不可闻地一僵，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她应该在别的地方。” 　　窗外下雨了，淅淅沥沥不断打落到檐下的落地窗。 　　程绡窝在沙发里给陆时见发消息，却发现被屏蔽了信号。 　　程绡百无聊赖，只能和越夕下棋打发时间。纪宣则去了书房，不知道在查什么资料。 　　第二天一早他们得到通知，终于可以离开这栋房子。 　　程绡被部长夫人接回程家公馆。程绡这才知道部长忙了一个晚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联邦政府并不是铁板一块，乍看之下上层社会其乐融融，实则暗潮涌动，这件事虽然在舆论上被压制下去，但在内部却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不过程绡并不知道这些。 　　“那……查到了吗？”她问。 　　部长夫人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突破重重防设直击系统漏洞致使星网瘫痪了整一分钟，能做到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被轻易截获。 　　部长夫人心疼程绡：“我让你爸爸做个样子就行了，没想到还真的把你们关起来。没什么事吧？” 　　程绡心不在焉：“没有。” 　　程绡没敢问她陆时见的消息，部长夫人向来对陆家反感，肯定不会回答。 　　然而她没想到这一次部长夫人竟然主动提起：“你之前不是和陆家那孩子走得挺近吗？” 　　程绡怔了下：“……还好吧。” 　　“你知道他可能去哪里吗？” 　　“……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吗？”程绡不动声色试探。 　　“还不清楚。”提起这个部长夫人就头痛，“纪宣也是，怎么非得在那个时候要去这种地方呢？把你也连累进去。” 　　部长夫人替她请了一天假，用过午饭，程绡不顾她的挽留回到公寓。 　　程绡按了陆时见家的门铃，迟迟未有人出来。连语音器也联系不上他。 　　Boss该不会跑路了吧= = 　　程绡记得在纪宣线里陆时见在大三才会“突然消失”，两年后R雇佣兵团兴起。 　　离这一切还应该有一年多的时间。 　　她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是多想了。 　　程绡略有些沮丧地回去，她刚开门，却发现有人站在她家阳台前，慢条斯理，悠闲地欣赏着台子上陈列的一排植栽。 　　程绡忙是合上门。 　　是陆时见。 　　“你怎么会在……”程绡话没说完赶紧闭上嘴，戒备地打量着四周，害怕公寓被按上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放心，这里是安全的。”他头也不抬。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绡走上前去，“小埋呢？” 　　程绡不在家的时候小埋都会被放出来看家。 　　陆时见漫不经心地“哦”了声：“他被我塞回影视墙里了。” 　　程绡：“……你应该知道小埋挺喜欢你的吧？” 　　想想当初小埋还说“陆先生是个好人”，结果竟然被这么对待。 　　陆时见笑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盆栽壁，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如果他换一张脸，我或许也会考虑换个方式。” 　　程绡：……好可怕。 　　不过随即她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陆时见笑着看她：“你猜？” 　　程绡后颈一凉，良好的求生欲让她没有再问下去。 　　“你知道昨天的事吗？”程绡问起他正事。 　　陆时见没有说话，他微垂着眼眸，从未掩尽的窗帘间漏进微光，映在他的侧脸。 　　“是……你吗？”程绡犹豫一下，小心翼翼的，还是问出了口。 　　她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想这么快知道答案。 　　也许在她心里早就认定，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陆时见。 　　程绡屏气凝神，静静等着他回答。 　　那一瞬间的沉默就像隔了一万年那么久。 　　“绡绡。”陆时见终于开口说话。 　　程绡紧张万分。 　　结果—— 　　他抬眸看着她，眼中带笑：“我们去约会吧。” 　　程绡：……？？？ 　　陆时见稍稍打开窗帘，平静地看向外面：“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不是。”程绡头大，“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为什么不能？” 　　“你难道不知道外面都在找你吗？” 　　陆时见不为所动。他轻轻敲了敲台面，问她：“第一次约会，你想去哪里？” 　　程绡：“漫展，游戏展，恐怖主题游乐园，都可以。”答完一愣，她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被你绕进去……” 　　“走吧。”不等她拒绝，陆时见就握住了她的手。 　　程绡心跳漏了一拍。 　　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可是身份却不同了，陆时见对她来说不再是“未来会摧毁蓝星的神经病Boss”，而是“就算他是神经病也想和他在一起的人”。 　　程绡怔怔的，直到被带出公寓她才回神。 　　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真的没事吗？” 　　“没事。”相比于程绡，陆时见反而和往日没什么两样。他好整以暇地看了眼程绡，“不过你再这样下去就不好说了。” 　　程绡只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外面并没程绡所预想的那么可怕。他们隐匿在人群中，除了外貌比较醒目，与普通的小情侣没什么不同。 　　程绡先前还在焦虑不已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她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这样平平凡凡地活过一生。 　　可连程绡自己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这一次的事和陆时见无关，他总有一天还是会成为那个一手将这个星球导向覆灭的Raphael.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险些忘记了这是必然的事实。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该怎么办呢？她的身份决定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对立面。 　　程绡心情蓦然变得沉重，甚至隐隐有些难过。 　　许是感受到了什么，陆时见有意放慢步子：“走累了？” 　　程绡勉强地笑了笑，摇摇头：“没有。” 　　陆时见垂眸看她：“怎么了？” 　　程绡沉默。 　　他们继续走着。过了半晌，程绡忽然问他：“如果以后……你会伤害我吗？” 　　她话没有说全，陆时见却懂。 　　他想也没想：“不会。” 　　明明在原作中他的话是最靠不住的，程绡却出乎意料地愿意相信他。 　　“那如果……你会伤害我的家人吗？” 　　程绡话音刚落，陆时见停下来。 　　程绡没防备，一头撞进他怀里。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为这件事烦恼吗？”陆时见静静地看着她。 　　程绡反而不好意思：“也不是……” 　　“绡绡。”他打断她。 　　程绡一怔。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到无以复加：“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担这种愚蠢的良心上的谴责，” 　　“那也会是我，而不是你。”他说。 第45章 　　星舰降落在一区特级舰场。 　　大厅外驻守着等了一天的媒体记者。总统纪天于半个月前前往飞马座小星系参加宇宙峰会，针对近日周边无主星系雇佣兵引发的宇宙安全问题进行商议。今日才正式归国。 　　纪天自舰舱中走出来，西装革履，身姿英挺，他不愧是军人出身，即便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飞行里程，也没有半分的懈怠。 　　他简单地回答了一两个问题，特级通道被打开。纪天略一颔首朝着走去，留下秘书长在后周旋：“剩余的问题请大家在新闻发布会再继续进行提问——” 　　通道的门被合上，外界嘈杂的声音隔绝在身后。 　　纪天脸上礼貌的笑容渐渐隐去。 　　“程部长发了消息来，希望能和您见一面。”身边人说道。 　　纪天点头：“新闻会暂时延后。” 　　那人记下。 　　从通道离开后纪天直接往一区办公大楼去，到时部长正在里面等着他。 　　“处理得怎么样了？”纪天一面将外套脱下搭在沙发上，一面让其他人退出去。 　　“舆论已经被压下来。”部长的脸色不怎么好，“不过安全局那边起了疑心，他们私下派了人去HD调查。” 　　纪天不以为然：“放心，基地装有反侦察系统，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的。” 　　“训练营那边……” 　　“已经停掉了。” 　　部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查出来是什么人动的手脚吗？”纪天问。 　　“没有。”部长道，“光是信息中转站就查到五个，最后一个在十五区。” 　　十五区是早些年矿产开采区，后来资源枯竭，再加上辐射污染，现在已成为官方戒严的无人区。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部长斟酌：“国会和安全局的人都有可能。不过这一次整个系统站点崩溃，我更倾向于后者。” 　　“不不。”纪天似笑非笑，“不会是他们。如果他们真的查到了这件事，就不单单是用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手段来警告我。” 　　“难道……”部长稍一迟疑，“是陆家那孩子？” 　　排除了干扰项，正确答案只剩下这一个。 　　“很可能是他。”纪天微弯着唇角，略带着轻蔑，“我早就知道他不会是省油的灯，但到底还差得远。他以为这点小事就能扳倒我吗？” 　　部长自然也清楚这件事的内幕，他说道：“他的能力不是已经被鉴定消失了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你和陆定的事是你们的事，不应该牵扯到他。” 　　“我不是在感情用事。” 　　部长紧抿着唇。 　　纪天笑着看他，万分肯定地下了断语：“他的能力没有消失。” 　　部长怔了下：“怎么可能……” 　　“仪器确实查不出。可是我能感觉得到，他那种能力没这么容易失去。”纪天说道，“我需要他的能力，如果能找到他的精神源进行量产，你知道的，整个历史的进程都会被改变。” 　　部长并不想参与到这件事里，他厌烦地揉了揉额角：“HD的事还没有着落，你最好不要太贪心。” 　　纪天笑了笑，未置可否，只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还不知道。” 　　“他也知道要躲起来。”纪天很是讥讽，“可惜晚了。对于不听话的武器总要让他长些教训才是。” 　　话音刚落，他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纪天皱眉，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身边的三秘郑莹。后者微微喘着气，显然是着急赶过来的。 　　纪天沉下脸，他正要训斥她不懂规矩，郑莹就先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上将大人。”郑莹面色凝重，“刚刚接到消息，三分钟前，HD基地……爆炸了。” 　　* 　　陆时见真的带程绡去了恐怖主题游乐园。 　　程绡是个标准死宅，光听过没见过。他们走到门口，大门上的彩灯一闪一闪，门锈斑斑，程绡不觉往陆时见身后躲了躲。 　　陆时见看她一眼：“你害怕？” 　　程绡硬撑着：“……不怕。”谁让是她先提出要来的QAQ. 　　游乐园实行门票制。他们进场，外厅有售票员。 　　程绡将自己的卡递给她：“两张，谢谢。” 　　售票员开好票递出窗口，程绡去拿，她却不松手。 　　程绡一怔，她抬头看去，那售票员的眼珠子突然从眼睛里掉下来。 　　“卧槽！” 　　程绡连票都没拿，吓得直接扑到陆时见怀里。 　　陆时见一手抱着她，一手接过票。 　　程绡这才反应过来，她再次看去，售票员一边将脸上的整蛊装置拆下来，一边笑着对她说：“祝您玩得愉快。” 　　程绡：“……” 　　开头怂了些，进到里面还好，尽管布置得破败荒凉鬼气森森，所幸来玩得人不少，也不算太可怕。 　　他们先去玩号称全蓝星最长的恐怖号列车。隧道建在山洞里，列车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行驶后头顶的灯光逐渐变暗，后车厢被爆开，大量的丧尸涌入。他们的任务是逃离列车，如果被丧尸咬到列车会立即停，宣示游戏失败。 　　总算轮到了程绡主场，这种丧尸爆头游戏她以前经常玩，深谙其中的套路。 　　游戏开始，程绡和陆时见逃到前一节车厢，很快在倒在地上的列车员身上找到钥匙，用它开了紧急门洞，从里面掉出两把□□。 　　程绡驾轻就熟地准备上膛，才发现是模拟的激光枪。 　　正好丧尸们涌来，程绡一枪打到其中一个的胳膊，温热的毒液溅到她脸上。 　　程绡手一抖。 　　这他妈也太真实了吧。 　　她一面打丧尸一面捡装备。陆时见则懒洋洋的全程划水，他对这些没有兴趣，完全是陪着程绡来玩。 　　程绡玩得很开心，虽然真实度比游戏仓高了很多而显得血腥暴力，但一点也不影响快感。 　　程绡在下一个车厢捡到激光补充剂。随着越往前边的车厢去，丧尸的等级也越来越高，她的武器消耗得很快。 　　头上的列车广播响起，提醒离列车到站还有十分钟。 　　程绡又爆了几个大丧尸，顺利得到积分条。 　　正这时她被身后追上来的丧尸抓住了脚。程绡用枪打了他的手，他没有松开，其后的丧尸接二连三赶上来，程绡爆了两个，但对方数量太多，她手上的激光枪很快就被夺走。 　　程绡双手握在行李架上，想要把抓着他的丧尸踹开。 　　然而寡不敌众。 　　她被他们拖下来，越来越多的丧尸从后面涌入。虽然明知道是假的，程绡还是感受到了真实的恐惧。 　　她闭上眼，就在即将被咬到的一刻。 　　“砰——” 　　有粘稠的液体滴在程绡手背上。 　　她睁眼，陆时见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全程没怎么用过的激光枪，一枪一个，基本枪枪爆头，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程绡还没回过神，她身后的丧尸们已经一个接一个倒下，干净利落。 　　陆时见风轻云淡地收回手：“走了。” 　　程绡：“……” 　　时间到后，列车抵达终点站，程绡他们下车，将积分条数据传给主机。如果光是她自己的积分大概能排到第四，但加上陆时见最后准确度极高的几枪，他们一下子跃居榜首，比第二名高了整整一千分。 　　程绡出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丧尸毒液已经不见了。 　　她问陆时见：“你也经常玩这种游戏吗？” 　　陆时见：“没有，第一次。” 　　……差距太大，程绡连嫉妒都没法嫉妒。 　　之后他们又去玩了其他项目，每个都很精彩。程绡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一路玩下来简直爽翻了。 　　他们从地下城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得黯淡。 　　程绡正计划去下一个，却发现周围的项目都停售了。她打量四周，游乐园在午夜才会清场，但现在有不少人往门口去，这俨然不正常。 　　程绡心里咯噔一声。 　　大概因为过得太开心，她都快忘记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程绡往门口看了眼，果不其然有人在盘查。 　　该来的还是会来。 　　刚好有工作人员从身边经过，程绡忙是问道：“请问——现在是要清场了吗？” 　　那人点点头，略有些抱歉：“突然了一些意外事故，票价会折返一半的。”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那人摇头。 　　程绡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她只是不甘心，还抱持着最后的希望。 　　工作人员走后，程绡回头看向陆时见。明明他才是当事人，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时见摸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陆时见亲了下她的脸颊，语气里似乎有小小的遗憾，“算是补偿，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程绡问。 　　陆时见点头。 　　程绡沉默一瞬，道：“我想要你很快就回来。” 　　陆时见一怔，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 　　程绡不死心，她静静地看着陆时见：“不可以吗？” 　　其实程绡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无论是直觉还是她对Boss的了解，她都觉得好不到哪里去。 　　周围的人大部分已经离开了，有穿着军装的士兵在巡察，看到他们两个站着不动，嚷了句：“清场了，还不走？” 　　程绡与陆时见都没有理会他。 　　“喂，说你们呢！”巡察军对他们的置若罔闻感到很不满。 　　陆时见却俯下身来。程绡心砰砰直跳，还没有习惯和他离得这么近。 　　程绡以为他会吻她，结果没有。 　　他在她的耳边停下。 　　“我会回来找你的。”他说。 第46章 　　办公大楼顶层。 　　纪天站在窗前，面色沉郁。刚刚不久前HD基地发生大规模爆炸，早前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基地一向在别处留有备份，只有个别的数据被毁，对研究影响不大。但巧在这场事故发生的时机。而且最新传回的消息，安全局派去的特调员在这场意外事故中意外丧生，这无异于雪上加霜。现在国会委员长已经下达通报，要求他在三天之内对这次事件做出小范围声明，再决定要不要进行公开弹劾。 　　纪天正想着这件事，通讯器有提示，纪天按下：“进来吧。” 　　来的人是郑莹，她手上拿着一份报告。 　　“有关这次HD爆炸事件的分析已经出来了，您要亲自过目吗？”郑莹很恭敬，同时也有些小心翼翼。她清楚总统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 　　纪天摆了摆手：“你直接告诉我结果。” 　　郑莹几不可闻地迟疑了下，才说道：“根据调查分析，这次的事件……并没有人为操作的痕迹。得出的结论是意外。” 　　纪天的瞳孔微缩，带着临界的怒火：“你说什么？” 　　这件事是个人都看得出其中有诈，HD团队是他千挑万选的各界精英，他们都查不出端倪，可想而知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郑莹将报告递给他。 　　纪天看了两眼就将那份报告撕成两半丢到垃圾桶里。 　　“一定有人在帮他，他不可能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那您的意思是？” 　　纪天问：“他现在在哪儿？”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带来了。” 　　“有伤亡吗？” 　　“没有，陆家的小少爷是自愿跟着回来的。” 　　纪天为微蹙眉头，想了下，吩咐道：“你们时刻在外待守，不要离开，以防他又耍什么心思。好了，把他带进来吧。” 　　郑莹领命。 　　在她出去的空档，纪天打开用特殊材质制成的保险箱，从中取出一把粒子枪。他蹭着枪身凹凸不平的银制花纹，心思微转。这一把粒子枪是上一代武器时速的两倍，后坐力降到最小，可以无声无息杀掉一个人，快到不给对方任何的反应时间。 　　纪天怎么也没想到这把枪有一天会用到陆时见身上。他以为可以控制他，没想到却让他长成了最大的隐患。 　　自动门开启，陆时见进到里面。 　　他姿态从容，没有预想中半分的慌乱。见到纪天，他甚至彬彬有礼地朝他问候：“上将先生。” 　　纪天看向他：“你就这样来了？难道不怕再也出不去？” 　　陆时见好整以暇：“您知道的，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好，好。”纪天被他气笑了，“我本来可以直接杀掉你，连你的面也不用见。你的信息在特级处，就算死掉他们也只会以为是实验出了问题，不会想到我身上。可我还是留下你一命，你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您还有想要问的问题。”陆时见语气淡淡的。 　　纪天着实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惹恼了，他走到他面前，用手中的枪指住陆时见的头：“我知道你的能力没有消失，但整座大楼都装有干扰装置，你如果还想活命，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陆时见笑起来，道：“您问。” 　　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多少让纪天感到挫败。 　　纪天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冷笑着看他：“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上将先生。” 　　“没有人？你以为我会相信？”纪天有些烦躁，“HD的事是你做的吧？” 　　“是的。”陆时见并不否认。 　　“没有人指使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为什么？”陆时见想了想，笑道，“也许是我觉得那些被困在地下的人很可怜？” 　　“少在那里假仁假义了。”纪天嘲弄，“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暴戾，冷血，残忍。当年的军事基地死了多少人你不会不记得。你是天生的杀戮者。拯救人？别开这种玩笑。” 　　“原来上将先生是这样想我的。”陆时见眸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表情看起来有些受伤，“我可是还记着您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呢。” 　　那是他刚被带去研究所不久，纪天和他的关系还很和缓。他对他说“你的牺牲会拯救很多人的命”。 　　纪天心知陆时见是不会说真话了，他不再和他浪费时间，当机立断扣下扳机——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纪天怔愣一瞬，又试了几下。 　　陆时见笑起来：“你的枪坏了吗？上将先生？”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易碎品应声炸裂，壁灯明明灭灭，一切都昭示着一种可能。 　　纪天终于反应过来。 　　陆时见的精神力还在。 　　他忙去按通讯器的按钮，却发现整个线路都被掐断，处于故障中。 　　陆时见夺过他手里的粒子枪，想也不想就朝着他开枪。 　　纪天身上发出淡蓝色的光罩，下一秒，发出的粒子光束被他身上的光晕中和溶解。 　　那是能量场，联邦政府每个高级官员都会配置，可以有效阻断Z级别以上的武器，以防止被远距离谋杀。 　　陆时见当然清楚这一点。他的目的并不在于射杀纪天，而是趁着能量场被粒子光束激发时入侵他的意识。 　　可是他失算了。 　　陆时见难得怔了下。 　　纪天猜出他的意图，哈哈大笑：“你真的以为你的精神力是万能的吗？” 　　陆时见身后的桌子蓦然腾空而起，向着他袭来。 　　陆时见一抬手，在粒子光束触及到实物的刹那，桌子化为灰烬。 　　原来纪天也有这种能力。 　　“这全要归功于你。”纪天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对陆时见的实验虽然总体上是失败了，但并非一无所获，纪天本身就是这项计划的最大受益者。他本不具备这种能力，却可以进行二次转化。 　　不过这有着显而易见的缺陷，这项能力是随着源主而变化，一旦离开源主就会失去。这也是纪天千方百计想要继续研究的原因，体尝过精神力的强大，他怎么会不想要彻底得到。 　　纪天当然不会将这些事告诉陆时见。 　　他从保险箱里取出另一把粒子枪，正要动手，警报声忽然响彻整座大楼。 　　自动门失灵打不开，外面已经在撞门。 　　纪天嘲笑：“看来你今天只能留在这里了。” 　　“那可不一定。”陆时见也在笑，不紧不慢的。 　　纪天一愣。 　　陆时见趁机对着落地窗开了一枪，正面特质加厚防弹玻璃立即化为乌有。 　　正这时窗外有一架战舰不知从何处凭空出现，软梯降下，陆时见跳了出去，稳稳地抓住。 　　一架战舰！ 　　整座城市都在联邦政府的周密监视下，没道理会让这种东西突破重围。 　　纪天不可置信，他来不及多想就抬手扣动扳机，一枪接着一枪。 　　但都被对方躲了过去。 　　陆时见已经进到舱内，他扶着门，笑吟吟地看着与他们越来越远的纪天：“上将先生，后会有期。” 　　纪天被他的挑衅气到了，他再对准陆时见，却发现粒子枪没了能量。 　　纪天恼羞成怒，一把将粒子枪狠狠摔在桌子上。 　　失灵的自动门突然恢复了动力。 　　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他们围在纪天身边四处警惕着：“总统先生！” 　　“我没事。”纪天维持着镇定，“办公大楼遭到袭击，传话给安全局，让他们全城戒严。” 　　* 　　陆时见还是走了。 　　程绡精疲力竭地回到公寓。不过她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对面，陆时见走时将他公寓的密码告给了她。 　　里面还是和她上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极简金属风，没有任何多出来的物件。 　　和他生病那次被迫进来不同，程绡的心态变化很大。她细细打量着四周，想要从中探知到他的兴趣喜好，却是一无所获。 　　程绡忽然发现，他们相处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他，一开始是戒备，后来是心动。其间独独少了坦诚。 　　她真的了解他吗？ 　　程绡不敢保证。 　　那他了解她吗？ 　　程绡仔细想了想。 　　……好像挺了解的。 　　或许是因为陆时见从最开始就把她当做她看待，而不是贴了一大堆标签和先入为主印象的某某人。 　　她在沙发上看到被他随手扔在扶手的帝军大制服，一件白色一件黑色。 　　程绡将它们抱在怀里，上面有着薄荷的清香，看得出他很喜欢用这个味道的洗衣粉。 　　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就好像他在她身旁。 　　程绡实在太累了。她抱着衣服蜷缩在地毯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快睡着时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一切说不定只是一场梦。 　　睡醒了，陆时见也该回到她身边了。 第47章 　　一区舰场。 　　广播里播报着临时通知，一区温度骤降零下，外场有提供保暖衣物的地方。 　　因为机器出了故障，出口人为检查，队伍排了很长，一直到门厅最里面。有一些人等得不耐烦，暗自抱怨，不断地往前看还剩多少人。 　　为了防止最近层出不穷的意外事件，舰场设有二十四小时全范围干扰场，在里面连语音器都不能用，这着实更加重了人们的焦急情绪。 　　唯独有一个人不一样。 　　他带着口罩，身上穿着黑色帽衫，悠闲地站着队伍中，很有耐心地等着过安检，不急不躁的。不同于周围人的聒噪与急切，他散漫地就好像在度假，因而尤为醒目。 　　轮到他时，安检员拦下他：“请摘下口罩和帽子。” 　　他依言摘下，周边有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是一张怎样可怖的脸，左脸毁了一大半，不过从剩下的部分依稀可以看出他与照片上是一个人。 　　凭着强大的职业素养，安检员没有任何反应，确认无误后，她即放行。 　　他完全不理会周遭人有意无意的窥视，不紧不慢地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才提着行李离开。 　　在舰场外场的更衣室换好保暖服，他往外面走。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许役言站在门厅下，有推销东西的人给他递名片，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正这时许役言回头看到他。 　　“太慢了。” 　　陆时见笑了笑。 　　“现在要去吗？” 　　“不。”正好身边有行乞的人过来，陆时见将兜里揣的零钱全部给了他，“我怕吓到她。” 　　她是谁不言而喻。 　　“那你等药效退后再回去吧。”许役言道，末了他特意嘲讽地补了句，“只要你能等得了。” 　　“这一会儿还是能等的。” 　　蓝星戒严，尤其是一区，陆时见再回来不得不靠药效改变面容。 　　“好吧，明天联系我。”许役言将手里的钥匙给他，“车停在后面。” 　　陆时见接过。 　　许役言准备走，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退回来：“虽然这么说有点不人道，但是明天的事很重要，你不要耽误。” 　　陆时见似笑非笑看着他。 　　许役言闭了嘴，这一次头也不回离开了。 　　陆时见往停车场去，一路上只要有新闻幕的地方都在投放着有关R和他的新闻。 　　陆时见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已经三个月了。 　　他想。 　　* 　　教学楼外飘着雪。 　　程绡冷得直哆嗦。室内室外的温差太大，她不得不在学校的白色制服外又套了一件保暖服，因为特殊材质不是很厚。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在室内穿制服，到室外再穿上外套。即便这样依然冷得受不了。 　　明明现在是六月份。 　　身边有匆匆走过的两名女生。 　　“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结束？” 　　“通知说再过一个月……” 　　程绡垂眸，盯着自己脚上的靴子，微微出神。 　　两个月前，横空出世的雇佣兵团R袭击了蓝星一区地表恒温站，原因不明，整个一区的恒温系统遭到破坏，出现反常天气，政.府发言人第一时间召开紧急会议，不仅免费提供保暖设备，并承诺在一个月内尽快修复恒温站——结果却一直拖到现在。 　　正想着，双双走到她身边：“等久了吧？” 　　程绡回过神，摇了摇头。 　　她们去拉面馆吃晚饭。 　　许是天气原因，平日无人问津的拉面馆挤满了人，热气腾腾的，让程绡有种回到原世界的错觉。 　　双双要了两份牛肉面。 　　她们在犄角旮旯找了处空位，程绡有气无力地趴在台子上，玩着语音器。 　　她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快三个月，双双早就习以为常。 　　面上来后程绡还自顾自玩着，双双将筷子递给她：“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程绡这才收起来，她抬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对面的影视墙，上面正播报着新闻，但是店里大多数人只当它是背景音，并不在意。 　　程绡却愣了下。 　　双双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是两个月前就开始投放的紧急新闻，有关R雇佣兵团的报道，画面中女主播妆容精致，面无表情地念着讲稿，末了投放出其中一人的照片，进行全城通缉悬赏。 　　身后有人感叹了句：“长得还挺好看的。” 　　程绡默默收回视线。 　　双双拌着料，轻声说了句：“你想哭就哭吧，我会当做没看见的。” 　　“我才不想哭。”程绡吃着面，却心不在焉。 　　双双不说话了。 　　隔了片刻，程绡问她：“最近怎么没见周问？” 　　“……他转学了。” 　　程绡“哦”了声：“那学长呢？” 　　“……也转学了。” 　　程绡一怔：“这么巧？” 　　双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她道：“一模一样的对话，光我记得就有三次了。” 　　程绡：“……” 　　“如果真的难受，闷在心里也不好。”双双难得说这样的话安慰她。 　　程绡这三个月格外沉默，她将全副的心神都用在学习上，学习之外的事都不怎么上心。 　　程绡吃了几口实在没什么胃口，她放下筷子看向窗外。 　　雪已经停了。 　　“已经三个月了……”程绡喃喃自语。 　　还有比她更悲惨的初恋吗？不仅只有三天，而且恋人还成了被最高级别的通缉犯。 　　吃过饭，双双带着程绡散了会儿步才将她放回家。 　　越往家走程绡的心情越沉重。 　　真的不想回去。 　　陆时见的那件事发生后，部长夫人曾让程绡回来住或者搬到其他地方，程绡都拒绝了。部长夫人只当她心大，其实不是，她只是不想离开。 　　如果离开这里，她连有关陆时见唯一的凭证也不剩。 　　走到公寓门口，程绡的心越发低落。 　　有多少次她希望一开门就能看到他，就像以前一样。她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全城戒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时露面。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希望。 　　大概因为她真的很想他。 　　程绡输入密码后推门进去。小埋并不像往常一样迎接她，程绡正奇怪，视线一移，目光所及处，她失了神。 　　是陆时见。 第48章 　　他穿着黑色的帽衫，模样和三个月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清秀干净。他手里拿着磨牙棒，逗着面前弓着身子炸毛的布偶猫。 　　这只猫是部长夫人见程绡闷闷不乐特意抱来给她养着玩的。 　　程绡不可置信，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生怕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陆时见朝她看去。趁着他分心，布偶猫挠了他一爪子，飞快地夺食，叼着磨牙棒跳到了台子上。 　　……不不不，这肯定是她在做梦。 　　布偶猫正好蹦跶到她脚边，程绡俯下身：“你咬我一口试试。” 　　布偶猫：“……” 　　“绡绡。”陆时见走到她面前。 　　程绡看着眼前的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陆时见正要说什么，程绡抱起布偶猫就往房间里跑，布偶猫猝不及防，连吃剩一半的磨牙棒都没来得及叼走。 　　“你给我一分钟的时间静一静。”程绡隔着卧室门说道，末了想到什么，又特意补了句，“这次不许走。” 　　她掐了自己一下，挺疼，这不是在做梦。 　　发生的太突然，程绡措手不及。 　　谁来告诉她这种状况要怎么应对？ 　　生气他失联的这三个月？可是不这样的话大概已经被带走了吧。 　　问他过得好不好？这种话以他现在的特殊身份来讲好像有些不太适合。 　　和他叙叙旧？……这是什么奇怪的选项。 　　程绡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烦恼中。 　　正这时陆时见敲了敲门：“绡绡。” 　　程绡吓了一跳：“怎么了？” 　　“一分钟到了。” 　　程绡：“……” 　　* 　　程绡的心情很复杂。 　　陆时见消失的这段日子，她脑补过无数次再和他见面的场景，等真正见面才发现事实和想象的差距。三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却已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阻碍。 　　最大的不同大概是身份的转变。他已经不再只是陆时见，更是原作中的Raphael. 　　程绡给他倒了杯热茶，略显拘谨地坐在他对面，布偶猫轻车熟路地跳上来，钻进她怀里。 　　陆时见看了眼那只猫：“他叫什么名字？” 　　程绡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惊慌一下，才道：“他叫……狗蛋。” 　　刚一出口，程绡就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怀里的布偶猫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喵喵叫了声，从程绡怀里挣脱出来。 　　程绡试着挽尊：“我随便叫的，虽然不怎么好听哈哈哈哈。” 　　气氛真的是尴尬极了。 　　陆时见笑着看她：“别紧张。” 　　程绡：“没，没紧张。” 　　…… 　　好吧，她确实有点紧张。 　　程绡隐隐有些沮丧。 　　他在这种特殊时期还来见她，这么难得的机会，却被她给搞砸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程绡低头喝茶，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失落。 　　布偶猫从卧室慢悠悠地重新出来，嘴里不知道叼着什么东西。 　　程绡扫了一眼没多在意，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布偶猫跳到沙发上，将嘴里的猫牌放在陆时见旁边。 　　陆时见捡起来，程绡慌忙来阻止：“不要看。” 　　然而陆时见已经看到了。 　　上面写着“陆陆”两个字。 　　它叫陆陆，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程绡欲盖弥彰：“我随便乱写的，你，你不要乱想。” 　　可惜却越描越黑。 　　陆时见若有所思，笑道：“这样啊。”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程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把夺过陆时见手里的猫牌，恶狠狠瞪了眼在一旁舔毛的陆陆：“我决定今天就给他改名叫狗蛋。” 　　陆时见似笑非笑，顺着她说：“好啊。” 　　狗蛋喵喵叫了两声，似是不忿。 　　真是成精了。 　　程绡对着三个月不见的陆时见本来就有些羞涩，现在更是羞愤交加，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 　　“你今天晚上睡客厅吧。”程绡有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淡些。 　　“好。”陆时见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这更让程绡感到挫败，她抱起新晋狗蛋回了卧室，关上门才觉得后悔。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以后会怎么样，他们该怎么办，他为什么会在现在回来，他就这样出现不会有事吗？ 　　可是话到嘴边一句也问不出。 　　程绡叹口气，在地毯上坐下来，陆陆走到她身边蹭蹭她的腿。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程绡担心外面会冷。她开门悄悄出去，客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未掩尽的窗帘缝隙。 　　程绡借着光轻手轻脚来到客厅。 　　陆时见躺在沙发上，很是安静，似乎睡着了。 　　程绡烦躁不安的心忽然变得沉寂。 　　她蹲在沙发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睡颜。其实他也不是一点改变也没有，但这种改变不是相貌上的，而是气质。他已经有几分Raphael的模样。 　　三个月足以发生很多很多事。 　　程绡想要碰碰他，指尖落在些许处，却停了下来。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程绡正要收手，陆时见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微一用力，就将她带进了怀里。 　　程绡跌在他的怀中，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懊恼：“你在装睡。” 　　这样的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陆时见并不否认。他贴在她的耳边：“气消了吗？” 　　程绡一怔，闷声道：“我没有生气。” 　　可惜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程绡想从他身上起来，陆时见却抱紧了她：“别动，让我抱一抱。” 　　程绡的心冷不防的，就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她静静偎在他的怀里。许是在黑暗中，程绡再没了之前困扰她的诸多念头。她突然有点想哭，想着时间要是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陆时见亲了亲她的耳尖：“真的没有想我吗？” 　　程绡不说话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很想你。”陆时见的声音很低，“三个月确实太久了。” 　　程绡终于问他：“你为什么会在现在回来？” 　　陆时见摸了摸她的长发：“你在担心我吗？” 　　这样的话他很久以前也问过。 　　程绡点点头。 　　“放心，我不会被抓到的。” 　　程绡沉默了片刻，道：“有些事你总应该要告诉我了吧？” 　　“你想知道什么？” 　　程绡想知道的太多了，一时反而挑不出该问哪件。 　　“你想要知道的我都会慢慢告诉你。”陆时见笑道，“不过你确定要现在问？我可是才刚在星舰上待了一天一夜。” 　　听他这么说，程绡忽然有些心疼他。 　　“那……好吧。”虽然就这么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多少有些不甘心，“你好好休息。” 　　说着程绡准备起身，陆时见却没有放手。 　　程绡看他，像是在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一起吧。”他道。 　　一起吧…… 　　程绡的脸腾的变红，她手忙脚乱地想要起来，差点摔下去。 　　幸好陆时见及时揽住她的腰。 　　“不要乱想。”陆时见拿之前程绡堵他的话回敬给她，“只是抱着你，不会做其他事。” 　　程绡：“……” 　　这么一解释更奇怪了好吗？！ 　　正这时忽然有声音传来。 　　陆时见和程绡都循着看去，发现是陆陆踩翻了它的猫粮盒子。 　　许是发现他们在看它，陆陆优雅地走过来，朝着程绡喵喵叫，要多嗲有多嗲。 　　“看来不行哦。”总是被陆时见带着走，程绡难得掌了主场。她笑吟吟看着他，“陆……狗蛋不同意呢。” 　　她差点又叫它陆陆。 　　陆时见微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瞥了底下的布偶猫一眼。 　　陆陆像是感觉到什么，它叫了声，呲着牙，毫无预兆地弓起身子——炸毛了。 第49章 　　最后程绡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这天晚上她睡得格外沉。天刚亮时她醒来，悄悄跑出去，看到陆时见还在才放下心。 　　程绡回来给陆陆倒猫粮，摸着它的头，柔声道：“你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你的。” 　　陆陆专心吃粮。 　　壁灯忽然亮了亮，程绡这才想起被她遗忘了一晚上的小埋，她赶紧从影视墙里放出他。小埋哭唧唧：“我不想待在里面。” 　　“好了好了。”程绡敷衍他，“以后让你睡在书房。” 　　小埋这才消停。 　　安顿好这两个活宝，程绡再出去，陆时见已经整理好了。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帽衫，程绡见惯他穿制服的样子，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程绡扒在门框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陆时见还没回答，程绡就先道：“没关系，也不用和我说，我去换衣服上学啦~” 　　她故作轻松地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昨天晚上陆时见有意带过，程绡当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一想就想通了。他才不是嫌累，而是根本不想告诉她。 　　程绡略有些沮丧。她回房间换衣服，刚穿上bra，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喂！” 　　程绡猝不及防，慌忙拿了旁边的衬衫套上。 　　“抱歉。”陆时见也没想到这么凑巧，他难得怔了下，很绅士地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进来了？”程绡又气又恼。 　　她话音刚落，公寓门口嘀嘀响了两声，密码破解，有人进来。 　　“绡绡？” 　　听声音是纪宣。 　　陆时见垂眸看她，眼中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极浅极浅：“你说呢？” 　　他好像有些不开心了。 　　程绡莫名有些心虚，她穿上外套出去，纪宣正站在客厅里。 　　“你怎么来了？”程绡问他。 　　“你的视讯一直没人接，阿姨让我来看看你。没出什么事吧？” 　　程绡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天回家前她的语音器就没电了，后来见到陆时见，她就忘了还有这茬。 　　她不好意思：“我忘记充电了。” 　　纪宣：“你没事就好。”说着他的目光移到一处。 　　程绡心一慌，赶紧打量了四周，生怕陆时见不小心落下什么东西被纪宣发现。 　　所幸陆时见已经将他的东西都带走了。 　　程绡刚要松口气，纪宣忽然问她：“昨天有客人在？” 　　程绡心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什么？” 　　纪宣指了指：“有两个杯子。” 　　程绡“哦”了声：“昨天双双来了。” 　　纪宣点点头，并没有多想。 　　他这段时间和程绡一样情绪低落，不过和程绡的原因不同，他是因为纪准。这个隐形兄控明明对久不归家的兄长很是想念，但碍于面子和种种缘由，一直拧巴着不说，直到上个月纪准离开他都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而原作中越夕帮着他开导心结的剧情也没发生。 　　程绡顿生一种难兄难弟的错觉。她拍了拍纪宣的肩膀：“纪准哥哥年底还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纪宣冷哼：“我为什么要担心。” 　　“……好吧好吧，你没有担心。”程绡无奈，又问道，“你还有事吗？” 　　“没了，你记得给阿姨回个消息。” 　　“我知道了。”程绡心不在焉，惦记着还藏在卧室的陆时见。 　　纪宣看她已经穿好了制服，问道：“你现在要去学校吗？一起吧，我送你。” 　　程绡推拒：“我还有事。” 　　“什么事？” 　　程绡语塞。她瞥了眼跳上猫架舔爪子的陆陆，灵光一现：“我还没给他喂粮。” 　　纪宣也看到陆陆了，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奇道：“我怎么感觉路路好像有些不开心？” 　　陆陆喵喵叫了叫，乖巧地蹭着他的手撒娇，似是认同他的话。 　　“……可能因为还没吃早饭。” 　　纪宣“嗯”了声：“我去楼下等你。” 　　“好。” 　　等到纪宣走后，程绡回到卧室，发现陆时见手里正拿着他过去的学院制服。 　　那是程绡放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 　　程绡脸一热，忙是夺过来。 　　陆时见挑了下眉：“这是……” 　　“……是我的制服。” 　　“尺寸好像不适合你。” 　　“……我，我喜欢穿大一些的。” 　　程绡羞愤交加。 　　怎么就让他给看到了。 　　陆时见笑了笑。他适可而止，不再逗她。 　　程绡将制服扔进柜子里，才发现小埋又被他给塞进了影视墙。 　　程绡无语，说道：“我去上学了。” 　　“好。” 　　程绡走了两步，忽然站住。她回头看向陆时见，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时见问她。 　　程绡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问他：“你……你还会回来的吧？” 　　陆时见点点头。 　　程绡这才笑起来。她和陆陆道了别，拿上保暖服离开。 　　程绡走后屋子里就剩下陆时见和陆陆。 　　陆陆后知后觉，盯着陆时见叫了声，慌忙跑开。 　　陆时见简单吃了早餐。时间到后他准备出门，陆陆这才敢探头探脑出来。 　　陆时见不经意发现了它，陆陆正想逃，却发现自己忽然动不了。 　　陆时见走到它面前，他笑眯眯的，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陆陆的小动物本能却感受到巨大的威胁。 　　陆时见摸了摸它的头，懒洋洋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你要乖一些哦。” 　　陆陆：“……” 　　他走后，陆陆恢复了对自己控制。它一跃而起，也不管那只可怕的两脚兽是不是已经离开，就慌不择路逃窜到阳台上。 　　* 　　许役言早在等着陆时见。 　　他看到他穿着随意，问道：“穿成这样没关系吗？” 　　陆时见并不在意：“有什么关系？” 　　许役言开车带他到一座隐蔽的高档会所。 　　没有任何检查就将他们放进去，可以说这是合作人最大的诚意。 　　直达顶楼，穿着正装的中年人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魁梧，却不显得粗笨，反而难得有种儒雅的气质。 　　许役言和他进行了简单的寒暄，他看向陆时见，很尊敬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周林。” 　　陆时见回握：“陆时见。”他并不隐藏自己的身份。 　　周林似乎也没想见他会这么坦率，微微怔了下，才将他们带到里面。 　　前期的诸多事项都是许役言和周林接触，所以多数时候也是许役言代表R说话，陆时见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光是这样就让周林感觉到一种隐秘的压迫感。他是一早就知道R的最高指挥官是一名二十岁的年轻人，初时还觉得不可思议。R虽然在两个月前忽然出现，论实力还不算与雇佣军界三大势力旗鼓相当，但他们发展的速度却惊人的可怕，所有人都猜测R取代三大势力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细节问题都谈妥当，定下最后的结果，R负责提供军火和武器，由周林一方转手，许役言他们可以从中抽取三成利润。 　　这样的条件皆大欢喜。 　　周林将起草好的合约递给许役言。 　　就在这时，从进来后就没有开过口的陆时见忽然说话了：“一成，我们只要一成的利润。” 　　周林和许役言均是愣住。 　　陆时见笑着，轻轻敲了敲那纸合约：“不过要附加一条，我要见z先生一面。” 　　z先生正是周林背后的买主。 　　周林彬彬有礼地拒绝：“这不可能，我们签署了保密条约，z先生不可能见你。” 　　“现在全城都在戒严，蓝星并不是R的范围。Z先生却偏要在这种时候来找我们做生意。”陆时见的态度同样温和，却让人难以拒绝，“我知道他的目的不在这批军火。他也想见我一面，对吗？” 　　周林一怔。 　　来之前z就告诉他，不需要他多提，Raphael一定会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他大概一早就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真的说准了。 　　周林叹口气，莫名觉得有些不甘。他道：“明天我会带您去见他。” 　　他连敬称都变了。 　　* 　　程绡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学，她正要回公寓，就接到部长夫人的视讯。 　　“绡绡，你还在学校吗？” 　　“刚下课。” 　　部长夫人“哦”了声，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有个聚会，你要不要来看看？” 　　一听到部长夫人的话，程绡就暗道不好。 　　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这段时间部长夫人和纪夫人总爱带着她四处交际，俨然一副把她当作下一任接班人的样子。程绡叫苦不迭，多次拒绝，却屡屡败在部长夫人的眼泪攻势下。 　　“我今天……” 　　有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部长夫人就道：“那就这样说定了，让小宣直接送你过来就可以了，一会儿见。”语毕根本不给程绡拒绝的机会，部长夫人就很机智地挂断了视讯。 　　程绡：“……” 第50章 　　程绡记挂着家里的陆时见，可偏偏他现在身份特殊又联系不上。正好纪宣要送她，程绡道：“你先去吧，我回家喂陆陆，一会儿打车去。” 　　纪宣不以为意：“没事，我送你。” 　　到了公寓纪宣在楼下等着，程绡回家，陆时见并不在。 　　陆陆听到声音探头探脑地出来，见是她，才喵喵地扑上来。 　　“陆陆，你怎么了？”程绡抱起它，陆陆不忿地叫着，不知道什么原因。 　　程绡将小埋放出来，喂了陆陆猫粮，给陆时见留下一张便签才离开。 　　到纪家后部长夫人一如往常带着程绡去做头发换衣服，纪宣将她送来就先走了。自从纪准走后他越来越不耐烦参加这种浮于表面的聚会。不过与程绡不同，这种交际场合说到底不是男人的主场，他推拒几次后纪夫人也不再强求。 　　程绡对这样周转于不同场合的生活着实感到厌倦，她问部长夫人：“这样的日子真的有意思吗？” 　　部长夫人在给她挑着首饰，闻言微微一顿，笑道：“什么有没有意思。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那也许有的人不适合呢？” 　　这个问题程绡与部长夫人探讨过无数遍，每次她都避而不谈。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部长夫人沉默几秒，道：“绡绡，你应该长大了。不能总是想当然和自以为是。” 　　程绡叹口气。 　　部长夫人轻轻撩起她的长发，将选出来的宝蓝色钻链戴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上，从镜子里看了看，很是满意。 　　“你看，你穿的衣服，你戴的首饰，每一样都是那些普通人省吃俭用一整年都不一定能见不到的。过去你还小我不愿意逼着你，现在你渐渐长大了，要知道不是每一件事物都是平白得来的。你既然享用，就要付出代价。” 　　部长夫人难得说这了一长串的话。 　　程绡一怔。这和她印象里的部长夫人极为不同。她一向以为她肤浅，浮夸，张扬而不甚收敛。 　　正好纪夫人进来，部长夫人笑了笑，又恢复了常态。她执起程绡的手亲吻一下：“去吧，我的小公主。” 　　程绡提着裙摆跟着纪夫人离开，走时她回头看了眼身后，部长夫人正向着化妆师挑剔着脸上的妆容，那模样也往常相比没有什么不一样。 　　也许每个人都活得不快乐。谁知道呢。 　　这些日子程绡一直跟在纪夫人和部长夫人身边，虽然并非自愿，但也在无意中学到很多规矩。过去她对这个圈子敬而远之，只以为纸醉金迷，光怪陆离。接触之后才发现这里的规矩与她以前的小世界截然不同，不再是黑白分明。过去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得一分就是一分，都是实实在在可被量化的。而这里却没有可以被依靠的准则。怎样察言观色，怎样拿捏得体，分寸感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人人都在乎面子上的得当，一点也不在意实际如何。 　　程绡这时才发现这种交际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程绡穿着高跟鞋站得有些累了，她抽空去休息，刚坐下，在餐桌前补充食物的服务生手一斜，一小杯葡萄酒洒在她的裙摆上。 　　程绡：“……” 　　这也太明显了吧。 　　她一面接过纸巾擦着一面抬头，原想着是谁的恶作剧，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却愣住了。 　　“……学长？” 　　许役言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微笑着看着她。 　　程绡奇道：“你不是转学到其他区了吗？” 　　许役言“嗯”了声，敷衍着答道：“我来勤工俭学。你的裙子脏了，不要上去换一件？” 　　这话听着耳熟，很早以前程绡也用这一招私下见过陆夫人。 　　她虽然困惑，还是跟着许役言上了二楼，进了其中一间休息室。 　　许役言在外关上了门。 　　程绡好奇地打量四周，忽然有人从身后圈住她。 　　程绡一下子反应过来：“陆时见。” 　　她一转身，果真是他。他身上也穿着服务生的衣服，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程绡又惊又喜，不过马上就想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她压低声音：“你来这里？疯了吧？” 　　陆时见可是最高级别的通缉犯，而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见过他的模样。可他就这样出现了，一点掩饰都未加，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自大。 　　陆时见笑了笑，虽然他不说，程绡感觉得出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程绡问：“你看到我给你留的话了？” 　　“看到了。” 　　要不然怎么会来这里找她。 　　程绡还在担心：“有什么事可以晚上回去再说。” 　　陆时见没有说话，只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是个小型的语音器，和平常她戴的那款没什么不同。 　　“你可以用这个联系我。”他说道。 　　语音器里装着反侦察阻断器，这样不会被安全局的人截去。 　　程绡怔了下，立即猜到了：“你又要走？” 　　陆时见摸了摸她的长发，答非所问：“你这样很好看。” 　　程绡一早就知道陆时见待不了太久的，全城戒严，他怎么可能长留。 　　但她没想到这么快。 　　程绡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程绡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默默地，眼眶却有些发涩。 　　陆时见愣了一下，他动作轻柔地抱住她，在她的发间吻了吻：“我还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 　　陆时见不答。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应该是许役言在提醒他们。 　　程绡也顾不得问他和许学长怎么会认识，只道：“下一次见面，你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我好吗？” 　　许是见她认真，陆时见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 　　他说：“好。” 　　门外又在催促。 　　陆时见真的要走了，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但这一刻程绡明显能从他眼中看到不舍，尽管很浅很浅。 　　毕竟他们才见了一面。 　　程绡先松了手，陆时见摸了摸她的脸，开门离去。 　　直到他走了好一会儿，程绡才缓过神来，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换上早在一旁备下的干净衣裙，才往楼下去。 　　部长夫人看见她，问道：“怎么这么久？” 　　“没有合适的衣服，挑了一会儿。”程绡作答，却心不在焉。 　　部长夫人没再问下去。 　　* 　　第二日，周林领着他们去了一处隐蔽的住宅，不算很大，但建在远郊，少有人注意到。 　　周林不像前一天穿着便服，而是一身军装，陆时见瞥过一眼他的军徽，应该是上校级别。 　　周林输入密码，机械声冷冰冰响起：“请接受检测。” 　　周林对上那道红光，扫描完他的虹膜，眼前的大门自动开启。 　　外面有站岗的士兵，他们见周林，恭敬地行礼。 　　周林微微点了头，才继续往里面去。 　　一路上基本没有遇见什么人，这里不同于其他同级别官员的宅邸，简洁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累赘。 　　走到尽头一间，周林停下：“请进吧。” 　　陆时见推门进去，许役言跟在后面，却被周林拦下。 　　这是间书房，里面背对着陆时见坐着一个人。似是听到声音，他转过椅子来，笑道：“好久不见。” 　　是童诚。 　　他身上穿着常服，而不是军装。 　　陆时见一早预见，并不感到意外。 　　“你就这样来了？我以为至少要周旋一段时日。”童诚笑着打趣。 　　陆时见语气凉凉的：“在这种特殊时期除了你我不觉得有人会这么做。” 　　“好吧。”童诚耸耸肩，“不过我千方百计要见你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 　　童诚开门见山：“我们打算和你们合作。” 　　陆时见笑笑：“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所以想帮我？你最好想清楚，我和他并不是一样的人。” 　　“他”指的是陆定。 　　“不。”童诚直接否认，“我并不是因为人情而想要帮你。我们的目的大体是一致的。” 　　陆时见不语，静等着他的下文。 　　“现行的联邦政府已经有五百年之久。五百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最初的制度已经沦为笑柄，整个蓝星看似实行共和，其实越发趋于□□。有的人生下来就站在底层人连看都看不到的顶点，所谓的福利制度也不过是愚民政策。”童诚缓缓说道，“你一定没有见过十区往后的场景。” 　　如果前十区还算人间的范围，十区之后就是地狱，在那里没有文明没有科技，有的只是原始社会一样的丛林法则。罪恶，死亡，横生遍野的恶之花。 　　高速发展的时代没有改善人们的生活，反倒加剧了贫富差距。童诚出身第十区，他很清楚这一切。所以处于上流阶层的陆定主动退出仕途加入兵团，才会获得那么多人的尊重。 　　陆时见未置可否，漫不经心地笑道：“所以呢？如果你要找一个拯救这一切的救世主怕是找错人了。雇佣兵团的第一准则你不会不清楚。” 　　那是由三大势力定下的规则，雇佣兵只认钱不认人，在他们的王国里钱是最好的通行证，只要支付够足够数量的钱，任何事都办得到。 　　“自然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童诚道。 　　陆时见微垂下眼眸，掩去其间的暗色：“为什么要找我？如果真的有这样好的事，三大势力才应该是你们的首选。” 　　“因为只有你们一定不会叛变。” 　　雇佣军是一把双刃剑，既然可以拿他们的钱办事，当然也可以拿钱对面的钱临阵倒戈。 　　可是R就不一样了，他和他们的诉求一致。 　　“况且。”童诚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你应该也知道明年大三，程家的小姑娘就会入伍吧？” 第51章 　　第二天程绡一到学校见到双双，就抓着她问：“你老实告诉我，论坛里的0到底是谁？” 　　双双冷不防被这么问，微微一怔。 　　“是陆时见？” 　　陆时见没道理和许役言有关系，程绡想了一晚上，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 　　陆时见就是0. 　　这样一来整件事才能说得过去。 　　双双没想到程绡会突然问这个，她支吾了半天，最后找了个借口逃之夭夭。 　　双双向来对一切事从容不迫，少见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程绡不死心，下午模拟对战课后终于又逮到她。 　　“好，好。”代双双手投降，“我说。” 　　“是他吗？” 　　“你不是已经清楚了？何必再问一遍。” 　　程绡倒吸一口气：“你们都知道——” 　　只有她从头到尾被瞒得死死的。 　　双双点头，又有些于心不忍：“你要谅解，毕竟你是后来的。”那个时候他们并不能完全相信她。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双双“嗯”了声。 　　“……有多早？” 　　“挺早的。”双双想了想，“大概——七八岁？” 　　这有点出乎程绡意料：“……那你知道陆时见小时候的事吗？” 　　无论原作还是现在，这都是令程绡最感到困惑的。 　　双双耸耸肩：“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 　　看得出双双是认真的，程绡只好放弃。 　　双双安慰她：“这些事情如果可能的话——他自己会告诉你，而不是从其他人那里得知。那没有意义。” 　　程绡看着她：“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前段时间，你和他们一直有联系，对不对？” 　　双双哑然。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程绡懊悔不已。一想到她前段时间低迷颓废的状态说不定都被这个小间谍无差别转播给那个人，程绡就着实感到气恼。 　　双双自知理亏，说道：“这个问题你最好去问他。他算是我老大，我不能不听他的。” 　　程绡：“……” 　　程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本来就对陆时见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有点介意，现在得知这些事，更加替自己前些日子私下里流过的眼泪感到不值得。 　　哪怕他肯对她说一句她不都会感到这么难过。 　　那三个月里她担惊受怕，又前途莫测，连能不能再见到他都是未知数。反倒是他留了双双在她身边，对她的情况至始至终了若指掌。 　　程绡怏怏地晃了眼陆时见走时给她的语音器，气得想摔掉，最后却还是没忍心。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被动了。 　　当天晚上陆时见给她视讯，程绡赌着一口气不肯接。陆时见很耐心，持之以恒，程绡一时找不到关机键，烦得不行，只能接起来。 　　陆时见问她：“生气了？”他已经从双双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陆陆本来窝在程绡怀里睡觉，突然瞄到视讯里的陆时见，哀嚎着叫了声，从程绡怀中一跃而起，跳下去倏地跑得远远的。 　　程绡被它的反应吓到了：“……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它这么怕我的吗？”陆时见懒洋洋的，“我还以为对它够温和了。” 　　程绡：“……”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陆时见和她说正事：“暑假要不要来找我？” 　　程绡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不要。” 　　“真的？” 　　“真的。”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程绡沉默了两秒，可耻地迟疑了。不过她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你既然觉得你有能力一个人处理好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觉得我也不需要再问太多。” 　　陆时见的性格中显而易见带着独断自大的倾向，他明明早就安排好一切，却不肯和她透露半分。一切的发展都是按照他规划的来，连她都成了他局中的棋子。这样的性格对于他现在的身份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可如果用来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程绡就觉得太累了。 　　她决心不能再这么被动。 　　陆时见看她是真的生气了，稍敛了笑容。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挂了。”程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 　　陆时见笑着敲了敲语音器：“你不来的话我去接你。” 　　“不用了，再见。”说完程绡就挂断了视讯。 　　临在暑假前，一区的恒温系统终于修好。 　　部长夫人和程绡说道：“暑假你没有什么事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她这半年来过得不怎么好，人也清减了一圈，部长夫人因此提议。 　　程绡原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想了想，觉得留在蓝星陆时见说不定真的会强行把她带走，于是同意了。 　　她头一次回答得这么利落，倒是让部长夫人微微诧异。 　　部长夫人是个行动派，很快拟定好行程，小埋也想跟着去，被程绡拒绝：“你还要留下来照顾陆陆。” 　　小埋哭兮兮：“我，我不想照顾它。” 　　小埋还是头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程绡愣住：“为什么？” 　　“它好像很讨厌我。”小埋哭诉道，“它喜欢挠我，还总是欺负我。每次我把家里打扫干净，它都会故意弄乱。我，我也不喜欢它。” 　　小埋虽然是虚拟机器人，但身上装有痛感器，被挠到被咬到不会出血，却还是会痛。 　　程绡：“……” 　　她有点后悔取这个名字了，陆陆简直比陆时见还要大魔王。 　　最后为了补偿小埋这一学期所受的心理创伤，程绡决定带他一起去。走前她把陆陆寄养到宠物店，付了双倍价钱，特意叮嘱他们把陆陆单独放一间，只希望不要再惹出什么大乱子。 　　他们出行坐的是私人星舰，直到到了舰场，程绡才知道部长夫人口中的“我们”原来不是指她和部长，而是纪夫人和纪宣。 　　纪宣满脸的不耐烦，在看到程绡时，他怔了下。 　　看来他也不知情。 　　部长夫人曾说过“没有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她们真的是不遗余力想要撮合她和纪宣。 　　星舰上程绡与纪宣的座位相邻。 　　她问纪宣：“越夕最近还好吗？” 　　纪宣一愣：“还好吧。为什么问这个？” 　　“好久没和她联系了。”自从M制度结束后，程绡就没什么机会再见到她。不过听纪宣的语气，怎么感觉和原作中的发展有些不太一样。 　　他们现阶段不都应该如胶似漆双宿双飞了嘛。 　　程绡觉得奇怪。 　　飞到一半语音器闪了闪，是寄宿在胶囊里的小埋发来的消息。程绡都快忘了这茬。早知道她就不带着小埋了，要是被纪宣看到，不定会误解成什么样。 　　程绡按掉，然而小埋却坚持不懈。 　　“不能出来，乖乖待着。”程绡恶狠狠的。 　　语音器黯然地灭掉了。 　　纪宣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目的地是临近的小星系。蓝星因为这些年科技高度发展，其他地方要不然人满为患，要不然就是废弃区，很难再找到适宜的地方。倒是附近新开发的小行星挺适合度假。这里用的是宇宙通用语，不过有翻译器，也不会存在听不懂的问题。 　　小星系准许用其他交通工具，一下了星舰，就有酒店的人开着飞船接他们过去。 　　酒店临海，建造得金碧辉煌，光是正厅就俨然一座小宫殿，吊顶很高，有象牙白罗马宫廷柱，正中央矗立着小爱神雕像的小型喷泉，四面筑有花台，有种古希腊神殿式的奇异风格。 　　程绡他们的房间在顶层，每个人单独一间。程绡一进门就看到正对面的落地窗。这里的视野极佳，举目望去刚刚好能看得到不远处的海滩。正值中午，海滩上的人挺多，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蔚蓝色的海面，波光粼粼。 　　酒店的服务员将她的行李送上来，程绡给了他小费，他道谢后才出去，走时很贴心地帮她关上了门。 　　语音器又闪了闪，程绡这才把小埋放出来。 　　她特意叮嘱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 　　小埋不明所以，却还是委屈地同意了。 　　部长夫人给程绡发了消息，要她去二楼吃午饭。程绡将自己的行李简单归置了下，正要出门，她忽然看到陆时见给她的语音器。 　　那天和陆时见通完话后程绡才找到关机键，她那时正生着气，索性直接关机了。后来忙着期末考试，考完后就开始准备旅行的行李，差点都忘了这件事。 　　程绡犹豫一下，重新开机，立即有视讯打进。 　　程绡害怕暴露自己的位置，没有开视讯，只打开语音。她刚一接通，就听到陆时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在哪儿？” 　　他问她，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 第52章 　　很明显，陆时见心情不怎么好，大抵是这些天联系不到她的缘故。 　　程绡成功get到报复的快感，故意模仿着他平时的语气，笑道：“你猜？” 　　陆时见难得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正好这时部长夫人在外面敲门：“绡绡？” 　　“我有空再给你回消息。”来不及说更多，程绡就此挂断了视讯。 　　她把语音器细心地藏好才开门，部长夫人疑惑：“怎么这么慢？” 　　“在收拾东西。” 　　部长夫人带着她去二楼餐厅。 　　纪宣和纪夫人一早等在那里了。程绡见纪夫人总是宴会上的锦衣华服，少见她这样低调私人的一面。她依然很温婉优雅，但到底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纪夫人对程绡笑了笑，亲切地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用过一餐，稍稍休息一阵，下午部长夫人和纪夫人去做酒店特供的水疗SPA，留下程绡和纪宣两个单独在酒店。 　　纪宣问她：“要不要去海边看看？” 　　程绡同意。不过她懒得换部长夫人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泳装，反正不下水，穿着身简单的白T恤和短裤就跟着去了。 　　等到沙滩，她才发现自己的打扮有多另类。纪宣也穿着和她一般的衣服，远远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侣装。 　　程绡和纪宣坐在沙滩上晒了会儿太阳。程绡吃着华夫饼，一面看着海面上玩冲浪的人一面和纪宣说着话。纪宣在她稍靠后一些的位置，他一偏头就看着程绡的侧脸。这一年的时间她长开很多也长高一些，以前跟着部长夫人周旋在各种社交场合总有种小女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如今却能轻松驾驭各种风格，连待人接物也比往日成熟。 　　不知不觉间她真的变了很多。 　　纪宣险些都快忘记当初那个整天跟在他身后娇滴滴的小姑娘是什么样，那时他们感情虽然好，他总被缠着照顾她，有时候也会稍稍觉得有些烦。现在想起来，却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纪宣微微愣神。程绡看到好玩的事，兴高采烈地讲给他听，她笑眼弯弯，眼里像有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纪宣看着这样的她也不觉软下心来。她又吃了一口点心，嘴角残留着些许的残渣，纪宣完全没有多余的反应时间，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帮着她轻轻蹭去。 　　然而这个动作一做完，两个人都怔住了。 　　气氛变得微妙。程绡从一旁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尴尬地笑道：“……谢谢。” 　　纪宣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心里却不住自责。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毕竟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这样的举动确实不合适。 　　不远处有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一群年轻人在玩沙滩排球，正好来邀请他们两个，纪宣回头看程绡，像是询问她的意见。 　　程绡用手遮着光，这好一会儿她有都晒得有些晕，而且虽然刚才的小插曲很可能只是意外，但也着实尴尬，她现在并不想和纪宣待在一处。 　　她道：“你去吧，我去里面坐着歇一歇，等会儿去找你。” 　　纪宣其实也不怎么想玩，不过他也有意想避着程绡，就随着那群人去了。 　　程绡等他走后也去附近的一间水吧里，点了份柠檬水和华夫饼。她坐在遮阳伞下，习惯性地咬着吸管，百无聊赖打量着远处，不自觉失了神。 　　好吧，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真的开始有点想念陆时见了。 　　隔壁一桌坐着两男两女，女的穿着样式时髦的比基尼，男的穿着沙滩裤，旁边放着他们的冲浪板和泳圈，应该刚下海回来不久。许是见程绡一个人坐着有些奇怪，他们不住朝着她打量。 　　程绡对此一无所觉。 　　终于其中一个男生沉不住气，走过来，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程绡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她抬头扫了眼对方。那男生与她差不多同岁，也是大学生，容貌姣好，身量也高，应当是在学校很受欢迎的一类。 　　“没有。”程绡将自己的盘子移开。她单纯以为他是找不到空位，并没有多想。 　　男生坐下，程绡仍自顾自望着远处的风景，他们隔壁那桌隐约传来窃窃笑声。 　　男生微微尴尬，轻咳一声：“你有什么想喝的吗？我请你。” 　　程绡一怔：“不需要，谢谢。” 　　那男生并不因为她的冷漠而气馁，再接再厉：“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程绡这才肯定他的意图。她一向不擅长应对搭讪一类的事，只僵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算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与程绡的生涩正好相反，那男生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得多，他一眼就看出程绡只是偏内向，并不如她外貌那样高冷。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有人先他一步道：“绡绡。” 　　这个声音！ 　　程绡诧异。她回头看去，果然是陆时见。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军装，对比于程绡，他的装束更与这里闲散的度假氛围格格不入。 　　他竟然找来了，未免也太快了些。 　　陆时见初一到场即成了周围人瞩目的焦点。并不单纯因为穿着，他的相貌和气质都实在太过于出众，肤色白皙，眉目清冷，尤其穿着略显禁.欲的军装。早几个月前他还带着些许散漫青涩的少年气，如今已经完完全全摆脱了，而成为一个成熟的军人。 　　他静静看着程绡，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男生原本还算佼佼者，可惜陆时见的气场太强，仅是在他旁边带着就不觉被衬了下去，半分都不剩。 　　他略微有些不甘心：“原来你有男朋友。” 　　程绡没有理会他。她慌忙将陆时见带去人少的地方，离远了海滩，生怕被纪宣看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程绡问。 　　陆时见不答，只轻笑着问她：“玩得开心吗？” 　　“……还好吧。”程绡下意识地有些心虚。她回答完，才反应过来，“等等，现在闹别扭的不应该是我才对吗？” 　　都怪以前太怕他了，现在简直成了习惯。 　　陆时见没有说话，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嘴角。 　　程绡被他盯得不自在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陆时见抬手，用指腹轻轻蹭着她的嘴唇，动作明明很温柔，却莫名带着些冷意。 　　气氛太暧昧，程绡微微红了脸。陆时见与她的距离很近，她竟觉得有些紧张，呼吸也不自觉沉重起来。 　　陆时见眸色渐深，手指轻轻往下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程绡忽然被他的气息包裹，四面八方，皆是很好闻的薄荷清香。 　　程绡稍稍错开一些，他只吻在她的嘴角。 　　她正色道：“你不能总是这样逃避，如果真的要在一起，就必须正视你和我之间的问题。” 　　陆时见和她拉开了些距离。他又恢复了往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似笑非笑盯着她：“什么问题？” 　　“很多问题。”程绡道，“首先最重要的，你要学会尊重我。” 　　她不是他趁手的玩具，不能想起来就来看一看，有事就全然不顾地把她放在一边。程绡觉得这不公平。不过她也知道Boss的性格就是这样独断□□，要想改变任重道远。程绡也不指望他一下子就能有所转变。 　　她正等着被嘲，没想到陆时见却稍稍敛了笑，认真了些：“比如？” 　　这次轮到程绡怔了下。她道：“比如我问你问题，如果不涉及什么不能说的机密，你可以好好回答我，至少不要骗我。” 　　陆时见微蹙了下眉，笑着问：“可以拒绝吗？” 　　程绡：“……” 　　“好吧。”陆时见不再逗她，“你要问什么？” 　　程绡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时见沉默一下，然而顾虑着程绡刚说过的话，他只得极不情愿地回答：“你的语音器里装有定位仪，一开机就能接收到数据。” 　　程绡：“……” 　　陆时见看她的表情，笑起来：“看来你的说法不正确。说真话并不会让我们的关系更稳定。” 　　程绡服了他的脑回路：“问题不在这个吧。你为什么要给我装那种东西？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想想就可怕。万一Boss疑心病发作在她语音器装个摄像头之类的，她岂不是连基本的隐私都没了？ 　　她相信以陆时见的变态程度绝对能做得出来。 　　陆时见脸上的笑容略显得慵懒，他故意假装认真地想了想。 　　程绡心提了起来。 　　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见程绡这幅反应，陆时见才笑了笑，用她上午噎他的话回敬：“你猜？” 　　……程绡真是连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幸好她还有理智存留，向外打量一眼，道：“我们去其他地方说。”在这里随时有被纪宣发现的危险，陆时见现在的身份可是叛国者 强.奸未遂犯 差点暗杀了他父亲的通缉犯，程绡不敢想在这当头被纪宣看见他会有什么后果。 　　陆时见挑了下眉，并不反对：“好。” 第53章 　　其实陆时见并不会被不该看的人看到，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不过他没有告诉程绡。 　　除了纪宣，程绡还要顾及纪夫人和部长夫人两个，想来想去只有她在酒店的房间是最安全的地方。 　　程绡带他回去。 　　小埋见到陆时见很是开心。这个无.性模拟机器人却对陆时见一向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正好与布偶猫陆陆相反。 　　程绡将小埋打发到附间的小厨房。 　　她态度严肃地与陆时见商量。无论于内于外，现在的局势中他们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坚持下去，如果真的决定在一起，他们两个都势必要做出一些必须的改变。 　　首要的，即是陆时见不能无视她的意愿强迫她。 　　陆时见无不遗憾：“一定要答应？” 　　程绡点点头。 　　如果连这点约束都没有，她不能肯定以后会发生什么。 　　光是想一想日后要面对的，程绡就觉得头痛。 　　陆时见虽然不大情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还是同意了：“好吧。” 　　连程绡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真的？” 　　她准备好的说辞全无用武之地。 　　陆时见笑起来：“如果不是真的，我现在就会直接将你带走。” 　　他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只不过程绡的话打乱了他原定的计划。 　　程绡还是将信将疑。按照她会陆时见相处的心得，他这么好说话往往是因为后面挖着更大的坑等人跳。 　　果然—— 　　陆时见道：“这几天我会留下来。” 　　“……留下来干什么？” 　　陆时见笑眯眯地看着她：“度假。” 　　不好的预感应验，程绡问：“……不会是和我一起吧？” 　　“当然。” 　　“可是……”可是部长夫人他们都在啊。 　　陆时见不等她说完就先打断。他好整以暇地笑起来，漫不经心：“是你说的，你和我都要做出一些必要的改变妥协不是吗？” 　　程绡：“……” 　　什么叫做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时见又道：“我们要住一间房间。” 　　程绡面红耳赤：“一……一间？” 　　陆时见语气凉凉的，皮笑肉不笑：“你要我自己去单独开一间吗？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很敏感吧。” 　　陆时见反正是抓到了程绡话里的把柄，他提出的要求又多在过分和不过分之间，程绡想拒绝也说不出。 　　程绡还妄图着再挣扎一下，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程绡一怔，就听到纪宣的声音：“绡绡，你回来了吗？” 　　肯定是纪宣发现程绡不在了，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才回酒店来找她。 　　偏偏在这个时候。 　　程绡看向陆时见，小声恳求他：“你能不能先去浴室躲一下？” 　　陆时见似笑非笑，微垂着眼眸看她，语气淡淡的，笑容却带着几分恶劣：“你求我。” 　　程绡：……这人今年三岁半吗？！ 　　门铃又响起，程绡只好哄他：“我求你，现在可以了吧。” 　　陆时见仍是笑吟吟地望着她。 　　程绡怔了下，依照她对他的了解立即反应过他的意思。 　　尽管不大情愿，程绡还是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他一下，十分敷衍。 　　“现在可以了吗？” 　　她正要抽身，陆时见却忽然伸手，揽在她的腰际将她带向自己。 　　程绡猝不及防被他圈在怀里。陆时见将她压在身后的墙壁，俯下身，狠狠地吻在她的唇上。 　　完全不同于前几次轻描淡写的吻。 　　可怜程绡恋爱经历几乎为零，被这样对待，她大脑立时一片空白，整个人晕晕乎乎全然忘了现在的处境。 　　外面又敲了敲门，但很快没了动静， 　　程绡回过神来，她想要推开他，却被陆时见反握住手腕。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程绡总觉得陆时见是带了一些惩罚的意味。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 　　良久，陆时见终于松开程绡。 　　程绡微微喘着气，险些没站稳，幸好陆时见抱住了她。 　　正在这时她隐约听到门口有开门的声音。肯定是纪宣担心她出了意外，找了前台来。 　　程绡慌忙握着陆时见的手躲进浴室。 　　纪宣果然进了房间：“绡绡？” 　　程绡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眸潋滟，红唇微肿，显而易见发生过什么。她总不好这样去见纪宣。 　　程绡瞪了眼一旁的罪魁祸首，后者靠在墙壁上，懒洋洋的，微弯着唇角，笑得很无辜。 　　程绡原打算等纪宣离开再出去，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动静。 　　“……你是？” 　　“啊啊啊，对不起，我，我不能见你。” 　　这委屈兮兮的声音……小埋！ 　　程绡这才想起来小埋还在外面。她赶紧洗了把脸，一边用毛巾擦着当做掩饰，一边开门出去。 　　外间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不同的人站在一处，面面相觑。 　　小埋的存在在程家不算秘密，但或许出于原主所剩无几的少女心，她并没有让纪宣本人见到过。没想到现在却因为程绡的疏忽而曝了光。 　　纪宣和小埋听到声音都回头看她。小埋一副求救的表情，纪宣则神色复杂。 　　程绡很尴尬，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无力地说道：“……你听我解释。” 　　* 　　然而程绡并不能说出什么一二三四五来。 　　小埋的长相设定是原主的主意，程绡除了背锅根本找不出其他原因圆场。她支吾半晌，倒是纪宣体贴，当做没看到小埋，询问她并无大碍后就先离开了。 　　他走后程绡才松了口气。 　　陆时见从浴室出来，程绡心力交瘁，连责怪的话也说不出。 　　她倒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一点也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 　　陆时见屈膝半跪在床边，摸摸她的头：“我带你去玩。” 　　程绡闷闷地摇了摇头。 　　游戏里是越夕的第一人称视角，纪宣表现得又别扭又幼稚，再加上脚本剧情和对话很狗血，所以一开始程绡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多好。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有系统任务，但没什么必要的强制性，程绡对自己的要求也就是安安分分做个炮灰小透明，并不妄图改变剧情。可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纪宣不同于原作，待她亦兄亦友，程绡也慢慢地真心当他是朋友。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以后再相处起来肯定尴尬万分。 　　程绡心灰意冷又自暴自弃。陆时见陪了她一会儿就在旁边忙起自己的事。 　　晚上部长夫人叫程绡来二楼吃饭。 　　又遇见纪宣，程绡僵硬地朝着他笑了一下，纪宣乍看之下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眼神却一直不愿与她对视。 　　他们之间的气氛微妙，两个家长当然看得出。部长夫人和纪夫人笑着交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 　　程绡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她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果汁，抬眼时不经意略过对桌，呛得咳嗽起来。 　　陆时见就坐在他们对面那桌。他手托着脸正在看菜单，见她看他，笑了笑，心情看起来很好。 　　部长夫人浑然未觉，只拿着餐巾递给她：“怎么了？吃个饭也这么心不在焉的？” 　　“没，没什么。”程绡慌忙移开视线，生怕其他人也看到他。 　　这顿饭程绡吃得魂不守舍。结束时她想立即回去，却被部长夫人拦下。 　　部长夫人笑吟吟的：“听说海边有篝火大会，都是和你们一般大的年轻人，我和你纪阿姨就不去了，你和小宣一起去看看。” 　　程绡拒绝：“不用了吧。” 　　“难得出来一趟，不好好玩一玩怎么行。” 　　程绡还要推拒，部长夫人就先故意在她和纪宣之间看了看：“难道你和小宣吵架了？因为什么？” 　　部长夫人一句话就堵住了程绡所有的说辞：“……” 　　为了不被她们看出些什么，程绡只好跟在纪宣身后离开，权当散散步。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默默无言。 　　程绡心想要是回到一天之前就好了，不，当初她就该同意陆时见的话，不该轻易答应了部长夫人。 　　程绡悔不当初。 　　海滩上有篝火晚会。正是度假的好时节，人很多，大都是年轻人，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 　　他们又遇到上午那群打排球的人，见是他们，很热情地相邀。 　　纪宣回头询问程绡的意见，程绡摇了摇头：“你去吧，我在这里坐一坐就好。” 　　其中一人笑道：“你女朋友挺内向的。” 　　程绡：“……” 　　怎么感觉今天走哪都有人提这茬。 　　纪宣懒得多解释，他婉拒了那群人的提议，陪着程绡在人少一些的地方坐下。 　　周遭一片嘈杂，只有他们两个安安静静，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良久纪宣先道：“今天……” 　　“对不起。”程绡抱歉地打断他，很是懊恼，“是我的错。当时年纪小，我觉得好玩就用你的外形做了设定，如果……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 　　程绡生怕纪宣会因为这件事不舒服。 　　“……没事。” 　　“……真的吗？” 　　纪宣略一颔首，却格外沉默。 　　程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是真的不希望失去这个朋友。 　　又有人过来邀请。他们的外貌着实出众，即便在这么多人里也很瞩目。早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 　　纪宣回过头来看程绡，海边燃起的篝火火焰映在他的眼眸中，忽明忽暗：“要去玩吗？” 　　程绡算是暂时解开了心结。她见纪宣似乎挺想去的，略一迟疑，点点头。 　　这一次她没再拒绝。 第54章 　　在场的基本都是同龄人，程绡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她一向不喜欢应对人多的场合，但融进去后倒也觉得不算坏。 　　唯一的尴尬是他们总将她与纪宣当做情侣，解释过几次不当真，索性懒得再说什么。 　　玩过一轮程绡先退下来。她刚想要歇一歇，就有适才和他们一起的女孩子邀请她：“要不要去走炭火？” 　　赤脚走炭火，传说中只有心无杂念的人才能安然无恙走过，很富挑战性的项目。 　　程绡只听说过还没亲眼见过。她有些好奇，因而同意了。 　　女孩带着她过去。沙滩上架着烧得猩红的炭火，刚有一对情侣从上面下来，周围人欢呼，开了香槟给他们庆祝。 　　“你第一次玩吗？”那女孩问。 　　程绡点了点头。 　　“那我告诉你秘诀哦。”那女孩指了指旁边的东西，“你上炭火之前最好要先进去踩一踩，里面的液体有着极强的挥发性，可以确保你不会被烫伤。另外就是你上去的时候不能多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 　　正好空出来位置，女孩带着她去前面。 　　程绡按着她说的做，女孩握着她的手，在她旁边提醒道：“放轻松，注意你的呼吸。” 　　程绡原本还有一点小紧张，随着渐渐投入进去，甚至连害怕都忘了，她全副心神都专注于当下，是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那女孩也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她。 　　程绡走到终点。前面有人朝她递出手。 　　她握上去，那人轻轻一带将她带下来。程绡抬眼看去，原想着还是刚才的女孩，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 　　陆时见。 　　正巧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有人放烟花，半边的天空都被照亮。这种改良过的电子烟花要比程绡所在的原时代安全得多，技术也更为成熟。 　　程绡顺利通关，周围都在给她喝彩，乱糟糟一片。 　　所幸又有下一组挑战，关注的目光并没在他们身上多加停留。 　　陆时见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玩得开心吗？” 　　程绡略一颔首，问：“……你就这样出现真的没问题吗？” 　　程绡真心心累。她发现每次只有她会关心这个，正主反而从来都不在意。 　　“放心。”陆时见道，“他暂时没空过来。” 　　程绡往刚才的位置看了一眼，可是人太多，她什么都看不到。 　　“走吧。”陆时见转身先走。 　　程绡跟上来：“去哪儿？” 　　“带你玩。” 　　夜晚的海滩与白日截然不同，这里除却篝火和几盏小灯外没有别的光。许是黑暗中，平日的顾虑也不必再时时惦记，人们卸下心防，尽兴地欢声笑语，仿佛天地间从此只剩下这一刻。 　　程绡不觉也受了这样狂欢气氛的感染。 　　靠外边摆着一长排的摊位，卖的东西形形色色琳琅满目，从手织毯子到占星骰子到新式的小型发电机，应有尽有。 　　程绡最先看见，她跑过去看，时不时从次品中捡出几样有趣的小玩意儿。得到什么不重要，挑选的过程才是最开心的。陆时见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难得他有耐心，全程陪着她。 　　路过一个摊位，上面没摆东西，只有个老大爷坐在里面，悠闲地摇着扇子，穿戴再平常不过。 　　他用扇子扇着风，问道：“姑娘，要不要测一测？” 　　“测什么？” 　　“命途路数。” 　　程绡一听这话乐了：“怎么你们这儿也兴这个？” 　　她说话的时候没多想，倒是陆时见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那老大爷也笑了：“你们年轻一代什么也不懂，早个七八十年，邻国蓝星探险潮那代，出门前谁还不来问一问。也是现在日子太平顺了，你们才不相信。灵魂学听过没？零数学听过没？二十年前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学科。” 　　这人神神叨叨的，一句里只怕半句都是假话，程绡才不信他。 　　他见程绡要走，道：“信不信的，你先让我算算再看。” 　　程绡反正没什么事要忙，想了想，索性坐了下来。 　　老大爷取出一个小型数据仪，让程绡把手放在上面，固定好。 　　程绡好奇：“这是什么？” 　　“内行用的，和你说不明白。”那人故意说得神秘。 　　程绡不知道，陆时见却一眼看出来。这就是普通的分析仪，能检测出基因，然后根据大数据库进行合理推测，不过作用有限，毕竟人的自由意志不可估量，久而久之不再应用到这方面。现在主要用作军方的入伍检测。他的这一台算是一代机，早已被淘汰，很少见得到，也就能拿出来唬一唬不知情的人。 　　“嘀——” 　　上面很快显示出信息，为了增加可信度还专程做了加密处理。 　　老大爷看了半天，摸着下巴道：“姑娘，你这身份不一般啊。” 　　他故弄玄虚。 　　“嗯？” 　　他也不顾程绡能不能看得懂，指画着屏幕：“你出身富贵之家，一生顺顺利利的，出可成事业，入则贤内助，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他净说些好话，除了第一句其他都是模棱两可的意思。程绡笑了笑，并不当真。 　　她正要摘下来，那人忽然又道：“你这可是要做总统儿媳妇的命。” 　　程绡一怔，动作顿住了。 　　老大爷又看了看：“诶，不对。怎么还是个二婚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信息，有的甚至自相矛盾。他也犯了难，暗想是不是机器出了故障。 　　程绡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摸了摸胳膊，就听到身边的人阴恻恻笑着问：“二婚？” 　　老大爷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他和程绡是一起来的。 　　“这是你男朋友？”老大爷直觉不妙，尴尬万分，“这测得都不准，你们就当我是瞎说的，别当真。” 　　他虽是这样说，但前面那句话未免准得让人心惊。 　　程绡自己倒没什么，可她怕陆时见多想。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程绡假装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 　　正在这时陆时见的语音器响了响，他看了一眼，微蹙了下眉。 　　“怎么了？”程绡问。 　　陆时见摸摸程绡的头，只道：“我回去等你。” 　　“……好。” 　　陆时见走后程绡回了海滩中央，时间有些晚，已经散了一半人。纪宣终于找到她，走过来：“绡绡。” 　　他们一起往酒店去，路上程绡控制不住地想起刚才那人说的话，总觉得有些别扭。 　　程绡与纪宣的房间相邻，程绡打完招呼准备进去，纪宣忽然叫住她：“绡绡。” 　　程绡一愣，转过头去。 　　纪宣拧着眉头似乎有话要说。等了半晌，最后他只说了句“晚安”，就先她一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绡一头雾水。 　　程绡回来时陆时见正在忙着。程绡不打扰他，悄悄去洗了澡，换好睡衣后才出来。 　　陆时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手上转着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绡趁着他没看见她，轻手轻脚往床边去。 　　然而就在路过时，陆时见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程绡紧张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陆时见好笑地望着她：“怎么这么紧张？” 　　程绡：“……” 　　她没办法不紧张啊= = 　　虽然早在HD迫于无奈他们睡在过一处，但那时的身份和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是男女朋友，睡一间房，正常人很难不想歪吧。 　　陆时见早已脱了黑色的军装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第一颗扣子被解开，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袖子也挽起，显得很随性。程绡不得不说他穿军装的样子非常好看，清冷禁.欲，要比在学校时故意为之的温和更适合他。 　　毕竟这才是真正的他。不用伪装掩饰，也不需要。 　　“放心。”陆时见收回视线，竟然有几分的彬彬有礼，“我不会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做任何事。” 　　程绡：“……” 　　他这么郑重地一解释……更奇怪了好吗？ 　　程绡机敏地挣脱开他的手，抢先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双眼睛来：“今天晚上你睡外面沙发。” 　　“好。”他同意得很干脆。 　　程绡怔了下，也是没想到这么容易。 　　不知道是不是她之前的话起了作用。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去了外间。里间是通式没有门，外面亮着灯。他似乎还有事要忙。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意外，程绡是真的有些困了，一挨着枕头就睁不开眼。半梦半醒间她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未来的事。未来前途莫测，这明明是她一直有意想要逃避不愿去想的。 　　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没有她所预想的那么糟糕。 　　程绡想着，最终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55章 　　程绡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天亮时她醒来，迷迷糊糊的闻见那人衣襟上的薄荷清香。她一翻身，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人圈在怀中。 　　程绡彻底清醒过来。 　　陆时见自身后抱着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近得连他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就知道会这样= = 　　程绡稍稍动了动，陆时见睡眠一向浅，她转头看他时他已经醒来，微垂着眼眸，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程绡：“你怎么在这里？” 　　“哪里？” 　　“……床上。” 　　陆时见“哦”了声：“沙发太硬，睡不着。” 　　程绡：“……” 　　这理由一听就很敷衍。 　　程绡搬开他压着她的手臂，刚要下去，就被陆时见从身后攥住手腕，轻轻一带重新跌回他怀里。 　　他搂着她的腰，半合着眼，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去哪儿？” 　　程绡被他压得喘不上气，她挣扎着好不容易露出头，没好气地说道：“我要去吃早饭。” 　　她看了眼表，再不下去部长夫人就该找上来了。 　　陆时见这才松开她。 　　程绡也赶不上害羞，她飞快地穿戴齐整就往二楼去。 　　用过早餐，程绡正想找个借口回去休息，就先被部长夫人拦下。 　　部长夫人她们一早预约了潜艇之类的海边项目，她想推脱，但连着几次这样又害怕部长夫人起疑心，只好硬着头皮陪他们去。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陆时见，程绡对这些也还挺感兴趣的。 　　部长夫人订的私人号舰艇，只有他们四个。和往常一样，为了给程绡和纪宣制造机会，她和纪夫人有意去了另一边，留下他们两个单独在一侧。 　　程绡忙着从舷窗看海底的稀有生物，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程绡打量了眼四周，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去那边了？” 　　纪宣“嗯”了声，并没有看她。 　　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迷之尴尬。 　　虽然昨天晚上有意把话说开，但事情到底发生了，再怎么弥补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程绡将目光重新投回窗外，却不如刚才看得开心。她心头沉甸甸的，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要是他没有看到小埋就好了。 　　正式进入观赏区，有机械管家从悬窗上降下来为他们讲解。程绡不说话，纪宣也格外沉默，一时只能听见机械管家冷冰冰的声音，气氛莫名其妙降入冰点。 　　程绡度秒如年。等机械管家解说完，她先道：“我去里面看看。” 　　和纪宣待在一处实在太压抑了。 　　纪宣略一颔首，心不在焉。 　　程绡沿着走廊离开，在拐弯处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纪宣。他站在舷窗前，面容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绡和纪宣之间的微妙就连两个家长都感觉得到。中午他们就近在海中央岛屿的小餐馆用餐。趁着纪宣被纪夫人支走，部长夫人问她：“你和小宣吵架了？” 　　程绡正在看菜单，听她这样问微微一怔，很快否认：“没有啊。” 　　部长夫人怀疑：“真的？” 　　“真的。” 　　程绡答得坦荡，部长夫人也不好再追问。隔了片刻她又道：“你和小宣到底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你要和他好好相处才是。” 　　部长夫人总是这样的说辞和论调，没有感情相处久了就有了，有矛盾相处时间一长自然能化解。好像任何事都可以按照他们定好的路一步步来，无一例外。 　　听得久了程绡都有些逆反。她直言道：“我和纪宣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下轮到部长夫人一愣：“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小宣的吗？” 　　“以前小，不懂事。我和他的感情是很好，但和你们以为的不一样。” 　　“感情好就行了，有什么不一样的。” 　　程绡和她解释不通，索性闭了嘴。 　　她清楚程家和纪家想让他们两个结婚百分之八十都出自于政治上的原因，而不是她们所说的“感情”。程绡想起部长夫人之前的话。她说“你既然享用，就要付出代价。” 　　程绡盯着菜单，渐渐走了神。 　　可问题是这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选择权从来不在她手上。 　　出海一天，傍晚才回到海滩边的旅馆。 　　陆时见不在。他虽然没说，程绡知道他这段时间其实挺忙的。陆时见早就和她和纪宣不一样，他的时间每一秒都很珍贵，浪费不起。 　　况且现在又是特殊时期。 　　程绡洗完澡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快要睡着前她忽然想到。她和陆时见从一开始就是站在敌对的两方。 　　而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 　　半夜的时候程绡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有人，她实在太困了，连眼睛都睁不开，那人亲了亲她的脸颊，而后动作轻柔地将她圈进怀里。 　　鼻息间全是熟悉的味道。 　　程绡意识不清地蹭了蹭他，他似乎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 　　最终程绡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她身边已经没了人，要不是看到她身边放着重新整修过的语音器，程绡差点就以为昨天晚上只是她的梦。 　　接下来的一周陆时见有事忙，来见她的次数少了很多。倒是部长夫人她们时常有意无意给她和纪宣制造机会。程绡叫苦不迭，她与纪宣相处得本就尴尬，再加上部长夫人她们刻意为之，更让人觉得倒胃口。 　　纪宣没说，程绡大致猜得出他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没有人愿意在其他人的逼迫下做事。部长夫人她们这样只不过是适得其反。 　　一来二去程绡越发后悔。 　　与陆时见见面时，她对他说：“求求你带走我吧QAQ” 　　程绡万万没想到她也有对陆时见说这句话的一天。 　　陆时见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不可以哦，你说过的，我要学着尊重你。” 　　程绡：“……” 　　他绝对是在报复。程绡敢肯定。 　　一想到还有三周才能回去，程绡心如死灰。 　　* 　　原本说好的私人行程，却临时有变。 　　部长夫人通知了他们，第二天一起去赴宴。 　　宴会是海域域主主办，域主是渐渐式微的埃塞尔星球最后一代贵族。埃塞尔不同于蓝星，直至今日仍然实行君主制。域主曾受封公爵。埃塞尔在前探险时代是当之无愧的宇宙霸主，后因种种原因而逐渐趋于覆灭，现如今的实力已经远逊于同期星系。希尔公爵是埃塞尔第四代贵族后裔，随着父亲定居在外，并不持有任何国家星球的居民身份。他尽管没什么实职在身，却有着庞大的身家和数以亿计的宇宙通行币，政.府上层不少与他有着来往关系，算是相当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宴会在不开放的私人岛屿进行。 　　公爵夫人三年前去世，她与希尔公爵感情很好，两人膝下无子，公爵去不在意。他在公爵夫人病故后也一直未再娶新夫人。因此公爵百年之后数量惊人的家产何去何从，也是坊间争论不休的问题。 　　出于礼貌，公爵一早就派人来接他们。部长夫人和纪夫人身份特殊，上岛后他亲自接见他们。希尔公爵已将近六十岁，从外貌看却像是四十上下。他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周身带着贵族沉稳从容的气质。看得出他是一个真正热情好客的人，待每一位客人都一视同仁，并不因身份而有高下之见。 　　尤其对小辈，他更加的谦逊温和。 　　“上一次见到你们还是十多年前，没想到一晃已经这么久了。”希尔公爵说道，“小厅里有和你们一般大的孩子们，你们去和他们一起吧。” 　　程绡按着来之前部长夫人专程交给她的宫廷礼向着他行了礼。希尔公爵略有些惊讶，随即笑道：“你的动作很标准。” 　　小厅里都是适龄的少年少女们。不过不同于蓝星，这里的人程绡大多不认识，也不需要费心周旋，因而并没有什么压力。 　　程绡端了一盏花茶到小厅后的小花园休息。庄园里绿草如茵，花圃修剪适宜得当，往来其间的佣人都受过良好教养，一举一动不紧不慢，与他们的主人希尔公爵如出一辙。 　　程绡就当是来赏风景的，她端着花茶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两个陌生的少年上前来搭讪，都被程绡笑着回绝。 　　庄园管家来到程绡身旁。他穿着统一的黑白制服，全身上下一尘不染，收拾得井井有条。 　　庄园里没有机械管家，希尔公爵从来不喜欢用任何机械时代的受造物，整座岛屿全是人工维持，这样逆时代的行为自然造价甚高。 　　“请问打扰到您了吗？”管家彬彬有礼地问道。 　　程绡怔了下，抬头看去，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您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楼上有图书室和休息室，可以上去休息。”他说道。 　　竟然还能这样。 　　程绡受惯了部长夫人的高压统治，稍有些不可置信：“可以吗？” 　　管家笑道：“当然可以。您是客人，有权选择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第56章 　　程绡跟着管家上了二楼。他打开门，对程绡道：“请便。” 　　那是一间私人藏书阁，不算大，但看得出主人布置得很用心。 　　程绡见状迟疑：“公爵大人不会在意吗？” 　　管家笑了笑：“当然不会。里面的书您可以随便翻阅。” 　　程绡往里去，最左边是一排玻璃柜，里面陈列着许多奇珍异品，是希尔公爵周游列国时购得的稀奇物，件件都有市无价。 　　程绡看得入神，管家悄声离开，走前替她轻轻掩上门。 　　她一路走下去，路过一张合照时站定。照片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应该是年轻时的希尔公爵和公爵夫人，看背景是在照相馆，两人穿戴得体，笑得很开心。 　　接着往后看，后面全部陈列着他们的照片，无一例外是在同一个地点，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有所改变的只是时间和容貌。中间缺了两年，随后又接上。 　　最后一张停留在四年前。 　　那个时候的公爵夫人似乎已病入膏肓，从照片上都看得出她的勉强与苍老，和身边并肩而立的希尔公爵形成鲜明对比。 　　程绡心生唏嘘。 　　希尔公爵真的很爱他的夫人，要不然也不会将这些照片放在这样的位置。 　　程绡去看后面的书架。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收藏纸质书，尤其是大部头的，希尔公爵的藏书阁却有很多。程绡取下一本，里面是用通用语记录，她没带翻译器，一句也看不懂。 　　程绡把书放回，却发现塞不进去。 　　她上前去看，发现原来是刚才取走时里面放着的东西倒了下来。 　　程绡将那样倒在架子上的东西取出，是一个软皮本子。 　　她正要重新放回后面，本子里却掉出一张照片。程绡弯腰去拣，恰好看到上面的人。那是一张半身像，照着一个少女，穿着套裙，笑吟吟地坐在花园中，天空碧蓝如洗。程绡第一眼险些将照片上的人看成是陆夫人，又细细看了看才发现不同。 　　她翻过照片，背面用花体字写着“Raphael”. 　　程绡怔住。 　　“在看什么？” 　　有人在她耳边问道。 　　程绡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逆着壁灯的光晕，陆时见站在她身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这模样竟然与照片中的那少女有几分相似。 　　“你怎么在这里？” 　　“门开着，我就进来了。”陆时见答道。 　　程绡：“……” 　　算了，反正他每次都安然无恙，她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担心。 　　“你在看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程绡给照片给他，打量着他的反应。 　　陆时见随意扫了眼，无动于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程绡直接问他。 　　“认识。” 　　出乎意料，他回答得又干脆又坦然，程绡反而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说多了总有种窥探他隐私的微妙感。 　　程绡将照片夹到本子里，细心地放回原处。 　　陆时见用手臂圈住她，俯身在她耳边问：“有没有想我？”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他。 　　程绡还惦记着他用那句“我要学着尊重你”回怼她的事，故意道：“没有。” 　　陆时见捏了捏她的脸：“真的？” 　　“真的。”程绡躲开他的手，“你专程来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谁说是专门来见你？”陆时见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和你一样，也是来做客的。” 　　程绡微微一愣。 　　陆时见现在的身份着实特殊，希尔公爵就这样公然地邀请他参加这种场合，难道不怕蓝星政府的施压为难吗？ 　　程绡没有问出口，陆时见却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 　　“有空的话多去外面走一走，顺便好好补一补你的国际政治课。”他道。 　　程绡一下没反应过来，迷迷怔怔的：“什么？” 　　陆时见笑道：“你以为真实的世界和他们要你看到的一样吗？官方的课本至少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虚假信息。” 　　程绡这才想明白，他是在吐槽她见识浅薄。 　　程绡：“……你既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就不能直接点告诉我答案吗？”非要旁敲侧击嘲笑她。 　　陆时见看了她一眼：“你知道银河系有多少国家？蓝星实力是第几阶梯？除了各个国家还有哪些无政府地区？” 　　程绡：“……” 　　好吧她都不知道。 　　陆时见看程绡这副模样，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她的头，得出最后结论：“所以就算我直接告诉你答案你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是这样。” 　　程绡：“……” 　　正好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小少爷。” 　　是刚才那位管家的声音。 　　陆时见放开程绡，眸中略有些遗憾：“有人在找你，你该回去了。” 　　程绡问：“那你呢？” 　　陆时见笑着亲吻一下她的手背：“明天见。” 　　程绡对此不抱什么期待，她可以想象得出部长夫人如果在这种场合见到他将会有怎样的反应。 　　程绡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陆时见忽然道：“绡绡。” 　　程绡停住脚步，纳罕地回头看他。 　　陆时见轻笑着，因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眸色：“当作和我不熟就好。不用抱有任何心理负担。” 　　程绡怔了下。 　　她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才开门离去。 　　楼下部长夫人正在找她，看她下来，问道：“怎么一会儿看不住就找不到你。” 　　“又没什么认识的人，我就去上面歇了会儿。”程绡说着，她看出部长夫人隐隐有焦虑的神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部长夫人微蹙着眉，摇了摇头。她像是想起什么，问她：“你没有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程绡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怎么了？” 　　“听说陆时见也在这里。” 　　“……这样啊。” 　　“早知道他也被邀请就干脆拒绝不来了。”部长夫人冷笑，“他们又不是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局面，还叫到一处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部长夫人怨气满满，程绡听不下去想走开，部长夫人拦住她。 　　她压低声音对程绡道：“我知道你以前和他关系好，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要认清他现在的身份，也要认清你现在的处境。你纪阿姨不知道这些，你注意些，免得不留神说漏嘴。” 　　尽管程绡从来没有承认，部长夫人却私心认定她和陆时见“曾经在一起过”。 　　现在的情势确实很紧张，蓝星政府与R雇佣兵团的关系日益恶化，可以用你死我活来形容，完全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这一切比原作的时间线生生提早了好几年。 　　程绡无话可说。至少现阶段来讲，他们与陆时见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尤其部长夫人他们那一代人，对蓝星现存的政治体制有着超乎寻常的拥护。毕竟他们目前的生活与所享用的一切都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陆时见作为入侵者和破坏者自然与他们是死敌。如果光是原著程绡还可能会站在蓝星一方，但这一年发生太多，她已经没有办法做出合理判断。 　　就比如HD那件事，现在已经成了程家的不可说，只要一提起来部长夫人就会和她生气。程绡至今仍不清楚原委。 　　他们一定是正义的吗？那也或许只是站在女主视角的主观看法而已。 　　她无不悲观地想。 　　部长夫人虽然对这样的安排意见很大，但面对希尔公爵还是恢复了平日里的风度，谈笑自若，丝毫没有与程绡抱怨时的样子。 　　纪夫人则更甚，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的失态，面上一直带着恰到分寸的笑容。 　　纪宣则与希尔公爵相谈甚欢，他这段时间总是怏怏不乐，也难得在这时多了些精神。看得出希尔公爵同样也很赏识他，谈话间屡屡有称赞之意。 　　纪夫人没有说话，程绡却感觉得出她隐隐的骄傲。毕竟在场这么多小辈，每一个都出身不凡，能得希尔公爵这样对待的却也只有纪宣一个。 　　晚宴过后，希尔公爵邀请他们住下，在岛上游玩几日。 　　程绡原想着部长夫人她们会拒绝，没想到纪夫人竟然同意了。 　　程绡略一惊讶，很快明白过来。陆时见说得对，她来到这里之后一门心思只在自己身上，从来不曾关注过外面，蓝星对她来说就是全部的世界，她就像井底之蛙一样，以为所有人都和她所看到的天空一样大。实际却并不是这样。 　　从部长夫人她们的态度可以推测希尔公爵的身份非常不一般，也难怪他能毫不避讳地邀请陆时见赴宴，因为蓝星根本威胁不了他，甚至还可能需要争取他的帮助。纪夫人选择留下来，也是为了纪宣考量。希尔公爵能赏识他是一份难得的殊荣，这对他的前途大有助益。 　　第二天来赴宴的人陆续离岛，只有程绡他们有幸留下来。 　　希尔公爵确实很喜欢纪宣这个有胆识有抱负的年轻人，称赞他“有他父亲的风范”。纪宣听后反应平静，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当晚希尔公爵邀请他们共赴晚餐。 　　程绡换好他派管家送来的礼服，大小与她正合适，十分贴心。 　　到时间后部长夫人来接她，进餐厅前她对程绡说：“你不用紧张，和平常一样就好。” 　　近门前，管家微微行礼，帮他们开了门。 　　部长夫人端起了合乎礼仪的笑，正要携着程绡款步走进去，目光不经意触及到落座于希尔公爵左手边的那人。 　　她僵在原地。 第57章 　　陆时见穿着正装，他收敛了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文雅而谦逊，举止不紧不慢，一看即是有过良好的教养。见她们来，他露出礼节性的笑容，略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部长夫人着实被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了。 　　程绡扶住身边的部长夫人，生怕她受的刺激太大当场昏过去。 　　部长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尽管有过初时的慌乱，但很快就恢复往日的镇定。她拿开程绡的手，越发挺直腰背，就当作没有看见陆时见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程绡跟在她身后。 　　管家贴心地为她们拉开椅子，部长夫人落座，全程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纪夫人和纪宣早她们一步到了，在希尔公爵的另一边，与陆时见相对而坐。纪夫人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同样当作看不见他。 　　希尔公爵轻轻摆了摆手，其他人退下，他笑道：“你们应该认识，我也不用再介绍。” 　　他竟然还专门提了这一句。 　　部长夫人气得微微有些发抖，程绡从餐桌下握住她的手。 　　“不论你们过去是怎样的关系，今晚在这里都只是我的客人而已，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希尔公爵的场面话说得很好听。 　　纪夫人微笑着，态度得体，落落大方：“当然。” 　　她这样说，却仍是没有理会对面的人。只不过是给希尔公爵一个面子罢了。 　　部长夫人相比之下就显得不够圆融。她微牵了牵嘴角，并不作回答。 　　陆时见笑着，举止散漫而优雅，尽管没有说话，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上位者的气场。这和她们印象里那个总是一言不发的苍白少年截然不同。或许纪夫人他们也是到现在才彻底认清他，而不仅仅是他过往的伪装。 　　陆时见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程绡，笑容似是而非。 　　程绡稍稍移开视线。 　　这顿饭吃得异常尴尬。只有希尔公爵和陆时见谈笑风生，纪宣也会时不时恰到好处地说上几句。纪夫人再无言语，她虽然好涵养，但也并非全无底线。部长夫人更不必说，她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好脸色。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部长夫人先请辞，起身带着程绡离开。 　　出了门，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后来程绡甚至有些跟不上，小跑着才不至于被丢下。 　　回到房间，部长夫人将脚上的高跟鞋踢掉，对程绡说：“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走。”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部长夫人并不理会。程绡无奈地叹口气，只好去开门。 　　是纪夫人。 　　她见程绡，温和地问道：“你妈妈在吗？” 　　“在，您请进。” 　　纪夫人进屋，穿过小客厅到里间，部长夫人在整理行李。 　　纪夫人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才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部长夫人反而奇怪：“不走难道留在这里？” 　　有些话不方便对着小辈说。纪夫人看了眼身后的程绡，和颜悦色：“绡绡，你先出去吧。” 　　程绡依言离去，走时轻轻合上了门。 　　纪夫人才道：“这么沉不住气，让绡绡看见像什么话。” 　　部长夫人愤懑：“你也看到了，他不是不知道，却还是这样做，这不是成心羞辱我们是什么？” 　　纪夫人却很平静：“多大的事。希尔公爵不算是政治场上的人，他已经隐退了多少年，哪里会在意这些场面上的事。” 　　部长夫人还是气不过。纪夫人道：“就算不为自己你也为小宣考虑一下。希尔公爵在银河系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小宣能得到他的赏识以后的路也好走些。” 　　部长夫人的动作一顿，停下来。 　　* 　　饭席散后陆时见随着希尔公爵回到他的书房。 　　陆时见站在那副巨大的肖像画前，他看着上面的希尔公爵和公爵夫人，漫不经意地说道：“你不用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希尔公爵笑起来，不甚在意：“我承认我确实想要补偿你，但这件事并不算什么。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没有涉足你们之间的纷争。用你们这代的话怎么说——”他微微一顿，才找到合适的措辞，“政治自由，我是一个政治自由的人。” 　　陆时见被他故意的措辞逗笑了。 　　其后他们说起正事，将走时希尔公爵道：“那个女孩子，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位吧？” 　　陆时见未置可否。 　　“她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你们很般配。” 　　这样的话总有种长辈评断的意味。 　　陆时见笑了下：“我并不是很在乎你对她的评价。” 　　“好吧。”希尔公爵举起手，耸了耸肩，“你说话总是这样不近人情。我膝下没有子女，你母亲出生时也没有照看过她，难道就不能让我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陆时见笑着，没有回答。 　　他与希尔公爵别过，出来时迎面遇上走来的纪宣。 　　陆时见不紧不慢，没有丝毫的避让，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纪宣并不像部长夫人他们一样义愤填膺，相反他的表情有些许微妙的复杂。即将擦肩而过时，他略迟疑地站定，问他道：“最近还好吗？” 　　这还是自那件事后纪宣第一次见到他。 　　“还好。” 　　他们礼貌地打完招呼，陆时见先离去，纪宣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收回目光。 　　* 　　程绡被纪夫人支出来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走廊里有忙碌的佣人走过，他们朝着她行礼，动作一板一眼，标准到程绡一度怀疑他们是机械人假扮的。 　　程绡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尽头，是一处露台。 　　她想去透透气，却忽然看到早有人在。 　　程绡止住了脚步。 　　那人隐匿于黑暗中，剪影修长，屈膝半跪，拿东西喂着身前毛茸茸的小家伙。 　　“……陆时见？”程绡试探地问道。 　　陆时见没有抬手，等那小家伙将东西吃完，他才起身看向程绡。 　　他的身体一半在壁灯光中，一半仍藏在露台的黑夜里。 　　“她们还好吗？”他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程绡没好气：“怎么可能好。” 　　“该尴尬的人不应该是我吗？”他懒懒地靠在门框上，长密的睫毛投出侧影，如果不考虑他的本性，竟有种眉眼温柔的错觉。 　　他的话也没错，站在大众的立场他才是被国家驱逐的亡命之徒。 　　“你这样出现，大概让她们很没面子。”程绡实话实说。 　　陆时见不说话了。他垂眸，视线落在那团正在舔毛的小东西身上。 　　程绡也随着他看去。 　　那团小东西恰好从黑暗中踱步而出，程绡一愣：“这不是……” 　　这不是在HD见过的那只小狼崽吗？ 　　小狼崽见到故人也很开心，只是走过去刚蹭了下她的腿，就被陆时见提起来。 　　“是它。” 　　“怎么会在这里？” 　　“顺手带回来的。”陆时见笑眯眯地盯着小狼崽，小狼崽可怜兮兮地嗷嗷叫了两声，陆时见放下它，它很快往他身后逃窜，重新消失于黑暗中。 　　“……它好像没怎么长？” 　　还和程绡初时见它一样大。 　　“大概是长不大了。”陆时见拍了拍手上刚才喂它时沾到的饼干渣。 　　“诶？” 　　“HD训练营里的有座科研基地，那一片全部遭到辐射污染，保护场失效后它误闯进来，受了影响。” 　　程绡：“……那我们不会有事吗？” 　　他们可是在那里待了很久。 　　“谁知道呢。”陆时见直起身子，懒洋洋地往露台里面去。 　　程绡跟在他后面。 　　露台不大，程绡握着齐腰的栏杆站到台子上，夜风拂过，风中有海的味道。 　　程绡深呼吸，所及之处很静，只听得见不远的地方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 　　两个人很安静，都没再说话。 　　片刻，他道：“绡绡。” 　　“嗯？” 　　“要不要和我一起过暑假？” 　　程绡微微怔住。 　　半个月前陆时见也问过她类似的话，可惜那个时候程绡在气头上，所以很干脆地拒绝了。 　　她转过头看他。风有些大，将她的头发吹乱，遮住了半边脸。 　　陆时见微垂着眼眸看她，见状轻笑了一下，抬手帮她将头发别到耳后。 　　她的假期还剩一个半月。 　　“现在走不了吧？”程绡苦恼地说道。 　　陆时见似笑非笑：“我直接带走你。” 　　程绡虽然开过类似的玩笑，但她不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弊。陆时见真的带走她，立马就会上升到星际安全问题，到时R更加声名狼藉，甚至很可能会成为全银河系公敌。 　　程绡靠在栏杆上，说道：“等我下岛，我去找你。” 　　陆时见抬眼，将目光投向晦暗不清的远处。一片夜的黑暗里，只有海上的灯塔发着光。是唯一触手可及的真实。 　　“好。”他道。 第58章 　　第二天一早陆时见就离了岛。早饭时没有见到他，部长夫人对此很满意。 　　他们在岛上逗留了几日也离去。 　　希尔公爵专门派人送他们。路上程绡对部长夫人提起她想要提前离开，不过是用双双作为借口。 　　部长夫人知道程绡和代双的关系好，倒是没起疑，但却不大愿意让她去。毕竟这一趟出门也不光是为了带她散心。后来还是纪宣也说他有事要回去，部长夫人才松了口。 　　程绡回到酒店的隔日就动身。 　　陆时见肯定是不能亲自来接她的。程绡按着他说的到了舰场指定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程绡回头，愣住了：“你不是……” 　　眼前的女孩笑嘻嘻地看着她：“是我。” 　　她就是那天带着程绡走炭火的人。 　　原来那也是陆时见的安排。 　　“等久了吧？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她很自然地接过程绡手里的行李。 　　程绡正想问她，女孩朝她眨眨眼：“等会儿说。” 　　程绡依言没再说话。 　　她带着程绡绕了好一段距离，最后才出了舰场，带她上车。 　　女孩忽然想起什么，歉意地说道：“忘了介绍，我叫高西，是周长官的副官。” 　　“……周长官？”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她往后看了眼，一面驱车一面问道，“你知道你的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吗？” 　　程绡：“……不知道。” 　　“早几个月前，你的身边就一直有蓝星的人在监视。”高西微微顿了下，倒出车后才又接着说，“你的行踪他们一直都有备份。” 　　能这么做的人只有安全局。他们在程绡身边安排人，目的当然是陆时见。 　　程绡一怔：“那陆时见……” 　　“放心，我们一早就做了防备，长官大人不会被他们看到。”高西笑了笑，“不过说实话，你比照片上要好看得多。” 　　“什么照片？” 　　高西吐了吐舌头，没再回答。 　　车子拐出两道巷口，高西的驾驶技术很好，后一截无限速的路段快到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物。等她停下，程绡扶着车门下了车，整个人晕乎乎的。 　　后面是一片空地，不远处停着一架小型星舰，高西扶住程绡：“你还好吧？” 　　程绡喝了口水：“……还好。” 　　“就在前面，你去吧。” 　　“那你呢？” 　　“我还有后续的事要处理。”高西道，“明天你大概就能见到我。” 　　程绡和她告别后往那架小型星舰去，来接她的是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的军装，与程绡那天见陆时见穿的有些相像。 　　程绡以为陆时见会来，但进去后却并没有看到他。 　　……好吧，尽管不想承认，她还是有一点小失望的。 　　程绡站在舷窗边，星舰上升，她看着站在下面的高西越来越远。 　　高西朝她挥了挥手。 　　直到看不见人程绡才回到座位。她刚一坐下，正准备休息，前面有人叫她：“绡绡，好久不见~” 　　这声音耳熟得很。 　　程绡抬眼，果然是周问。他把眼罩挪到额头，似乎刚睡醒。 　　几个月不见，他依旧是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程绡很惊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你怎么会来？” 　　“当然是来接你呀~”周问将自己手里的小饼干递给她。 　　程绡接过来，她往前面打量一眼，并没有其他人在。 　　周问看出她的心思，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你是不是在找老大？” 　　程绡吃着小饼干：“才没有。” 　　“他来了哟~”周问调低了座位，舒舒服服地半躺在上面，“只不过临时有些事去了后舱，你可以去找他。” 　　程绡吃小饼干的手一顿。 　　周问给她指了方向，故意调侃：“不用不好意思。” 　　程绡本来还不觉得，被他这么一说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她将小饼干塞回周问怀里，起身去了后舱。 　　后舱的门是密码锁，程绡正想回去问一下周问。系统却已经自动开启虹膜扫射，程绡眨了眨眼，门竟然开了。 　　她有些惊奇。 　　后舱是一间小型的会议室。继续往里走，陆时见在第二道门里的隔间。程绡透过磨砂玻璃窗看到他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在。 　　程绡屏着呼吸轻轻开了门，她原本想吓他一跳，却发现他带着无线耳麦，手托着脸，略显得漫不经心，不知道在听什么人讲话。 　　陆时见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见是她，轻轻笑起来。 　　程绡歉然，用口型小声说：“我出去等你。” 　　“不用，进来吧。” 　　程绡正想拒绝，身后的门却自动合上，并且上了锁。 　　程绡：“……” 　　精神力是这样用的吗？= = 　　她无奈，只好走到他身边坐下，想等着他结束后再说话。然而陆时见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程绡跌进他怀里，被他用手臂圈着。 　　离近了程绡听到他耳麦传出的声音：“长官？” 　　陆时见“嗯”了声。 　　那人才又接着说下去。 　　陆时见把玩着程绡的长发，用手指卷了又松开，松开又重新卷起来。程绡忍了忍实在忍不下去，打了他一下，他才彻底放开。 　　对面差不多说完，陆时见回应了几句后挂掉。 　　他将耳麦摘下随手丢到桌子上，才俯身抱紧了怀中的程绡。 　　程绡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正要推开他，却发现他和平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程绡戳一戳他的脸：“你告诉我，你几天没睡觉了？” 　　陆时见没有回答。 　　程绡推了推他，他耍赖一样枕在她的颈窝不肯离去。 　　程绡被他呼出的气吹得有些发痒，可他抱得太紧，她挣脱不开。 　　……程绡只好放弃。 　　忽然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他：“你该不会……从走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事实和程绡猜得差不多。由于蝴蝶效应，R成团要比原作中早了好几年，各方面都不如原作中成熟，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陆时见为了能亲自来接她，有意将必要的事推到了这些天做完。 　　不过他并不会将这些告诉程绡。 　　“你那边还顺利吗？”稍稍恢复了些精神，陆时见放开她，微垂着眼眸笑着问道。 　　“还顺利。”程绡知道陆时见是故意岔开话题，她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也就一两天吧。”陆时见回答得漫不经意。 　　也就一两天…… 　　这人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既然这么忙，也没必要专门来接我。”程绡道。 　　她虽然希望陆时见来，但也并非是一定。 　　陆时见笑了笑，随手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头顶的隔离板移开，露出舷窗。 　　星舰已经离开星系，跃迁至银河系之中。四周漆黑，漫天的星光洒落。冷色的光从舷窗映入，清晖一片。 　　程绡看呆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致。 　　陆时见趁她发呆的时候亲了下她的脸颊，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程绡怔住，一回头，刚刚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他说的是——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 　　R的基地建立在仙后座星群中代号为H719的无主星系。这里有很多与蓝星截然不同的地方，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又冷到零下几十度，并不适宜有机生物体居住，只能全天待在基地中。不过雇佣兵本来就是星际中不见光的存在，这样隐蔽的藏身之处才是最理想的地方。 　　基地的建筑风格冷冰冰的。兵团并不在这里，基地留下的人都是R里级别较高的士官。 　　程绡原本还抱着来度假的心情，没想到陆时见直接带她来了这么正式的地方，光是她身上的小裙子都和这里格格不入。她稍有些不自在。 　　周问最先发现她的局促。 　　他抬起手来，正准备像以前一样拍一拍她的肩膀，旁边的陆时见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 　　周问的手举在半空，就这么硬生生地改了轨道。他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头，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其实就和战队招新一样，说起来你还是他们的前辈呢哈哈哈哈哈……” 　　周问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他这么一打岔程绡多少放松了些。 　　程绡跟在陆时见身后，来往的人向他们行礼。几乎每个人在看到程绡的时候都微微一愣，继而露出若有所思的微妙表情。 　　乘悬浮电梯上了三楼，还没进去，指挥室里先传出说话声。 　　一个声音还略有些稚嫩：“借我玩两天嘛，反正Boss又不在，等他回来前再还回去不就好了。” 　　另一个声音则生硬而死板：“没有大人的允许不能借给你。” 　　“你不说他又不会知道嘛。” 　　“不可以。” 　　“反正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不要那么认真嘛~” 　　陆时见笑眯眯的。 　　以防他们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周问忙敲了敲开着的门。 　　里面的两人瞬间噤声，俱是朝着他们看来。陆时见挡在程绡面前，程绡从缝隙间看去，才勉强看清楚里面的人。一个有些矮，长得也显小，像是刚上初中的少年；另一个则与周问差不多高，很壮实，光着头，脸上还有一道疤，眼神凶狠，年纪未知。 　　少年没想到会被现场抓包，哈哈笑了两声，也不等陆时见开口，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溜之大吉。 　　走时还不小心碰到了陆时见身边的程绡。 　　剩下的光头男挺直腰背，严肃认真地朝着陆时见行了礼：“大人。”说完他略一顿，目光移向一边，再次恭敬地弯腰，想也没想就称呼她，“夫人。” 　　猝不及防被cue到的吃瓜群众程绡：“……” 第59章 　　陆时见没有理会光头男过分严肃的称呼，倒是程绡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叫我程绡就好，不用那么正式。” 　　而且叫她夫人，她总有种老了几十岁和部长夫人她们同辈的错觉。 　　光头男一板一眼：“好的，夫人。” 　　程绡：“……” 　　周问拍了拍光头男的肩膀：“不要这么紧张，修纳德。” 　　修纳德的语气仍和之前一样平波无澜：“我并没有紧张，长官。”说完他看向陆时见，“大人，您不在的时候瑞吉星那边有消息……” 　　“你处理就好。” 　　“还有……” 　　“一并处理。” 　　修纳德被堵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挤出两个字：“……好的。” 　　交代完该交代的事，陆时见带着程绡往走廊另一边去，身后传来周问幸灾乐祸的声音：“任务量好像很大嘛，辛苦你了哈哈哈哈……” 　　陆时见止住脚步，他回头淡淡地扫了眼搂着修纳德脖子的周问，笑道：“是有些多，不如你帮着一起。” 　　周问脸上贱兮兮的笑容渐渐凝固：“可是，老大，我的假期……” 　　陆时见笑吟吟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周问自动消声，苦着一张脸：“……我知道了。” 　　等到陆时见带着程绡离去后，周问才问旁边的修纳德：“我哪里惹到他了吗？” 　　修纳德面无表情，沉默着整理指挥室里堆积如山的文件，并不回答他。 　　周问不得其解，他陷在沙发里，大喇喇地将腿搭在桌子上。 　　忽然福如心至。 　　“卧槽，该不会是……” 　　他刚才确实出于习惯差点拍了程绡肩膀。他老大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占有欲强到不正常。上次周问不小心用了他的杯子喝水，第二天就被他温温柔柔笑着打包送去旁边的蛮荒行星挖了一个月的金属矿。 　　这么一想周问觉得真的有可能。他摸了摸后颈，莫名觉得发冷。 　　修纳德已经将文件分成两份。他将其中一大叠放在周问面前：“长官，这是您需要处理的。” 　　周问随意瞥了眼，怔住了：“这么多？” 　　修纳德依然顶着一张面瘫脸：“当然，毕竟您说过的，‘任务量好像很大嘛’。” 　　最后一句他平声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复述出来。 　　周问：“……” 　　* 　　陆时见和程绡去了他的休息室，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必要的物件几乎什么都没有。 　　没了其他人在，程绡总算放松下来，她在床边坐下，抬头打量着房间。 　　陆时见从虚拟箱中取出一样东西，捏了捏程绡的脸，对她说道：“走吧。” 　　程绡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带你出去玩。” 　　程绡：“……” 　　这人简直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哄。 　　“我今天不想出去了。”程绡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她其实是顾虑陆时见，但又不能明说，只好拿自己当借口。 　　陆时见看出她的小心思，笑道：“不用考虑我。” 　　“是真的。”程绡躺在床上，耍赖道，“我好累，我要睡觉。” 　　陆时见只笑着，不说话，垂眸静静望着她。 　　程绡握住他的手，笑意盈盈的，又略有些羞赧：“……要不要一起？” 　　她很少这副模样。 　　陆时见俯下身，程绡揽住他的脖子，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程绡的本意是想让陆时见躺下好好休息，然而她一直起身子，就发现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下一秒程绡就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你……” 　　陆时见嘴边噙着笑，无辜地望着她。 　　程绡慌忙想下来，陆时见先一步扶住她的腰，一转身，重新将她压在下面。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带有某种意义上的侵略性。 　　陆时见亲了亲她的耳垂，长睫垂下，遮住其中的暗色。 　　他的指尖微凉，从她的脸颊一路下移，到她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处停下，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绡绡？” 　　不不不，作为母胎单身二十年的人，这发展太赤鸡了些。 　　程绡推了推，没推开。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休息，我说的是我们一起休息，盖被子纯聊天的那种。” 　　程绡说得很流利，实际却没什么底气。虽然之前在海边他们睡一张床，但却还是头一次这么亲近。程绡害怕到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陆时见观察力一向敏锐，他察觉出程绡的紧张，无奈地轻笑一声，在她眉心落下浅浅的一吻后放开了她。 　　程绡突然得了自由，她一怔，转眸看了眼旁边的陆时见。 　　陆时见轻轻圈着她：“好，我们休息吧。” 　　程绡原打算让陆时见一个人好好休息休息，但陆时见不松手，她只能陪着他，没一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 　　指挥室。 　　要处理的文件还有很多，周问和修纳德忙不过来，又逮了先前的初中生少年，也就是齐尔一起来帮忙。齐尔的五官很秀气，男生女相，身量又瘦弱，带个假发足能够以假乱真。他穿着合身的黑色军装，上面印着烫金R团太阳军徽。 　　齐尔打了个呵欠，将面前堆成小山的文件移开，下巴贴在桌面上，问道：“什么时候能吃饭？” 　　“等大人他们出来。”修纳德淡漠地说道。 　　由于今天是程绡第一天来，修纳德很贴心地为她准备了接风宴。 　　齐尔撇撇嘴角，接着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不知道。” 　　齐尔略有些烦躁。他瞥了眼一旁陷在沙发里的周问，怂恿他：“要不然你去敲敲门？” 　　周问光是听到这个提议都有些发寒，当机立断拒绝：“我可不想再去挖矿。” 　　齐尔：“……要不……修纳德？” 　　修纳德冷冷地抬眼看了他：“不要。” 　　周问嘿嘿笑了笑：“要不你去敲门呗，反正你长得小，具有天然优势，老大是不会在绡绡面前为难你的。” 　　“……我才不要。”轮到他自己，齐尔也怂了，“我今天刚惹到过他……我也不想被送去挖矿。” 　　周问：“不要这样，再考虑一下呗。” 　　齐尔不理他，托着脸道：“要是许役言在就好了。” 　　周问和修纳德难得和他意见一致。许役言与陆时见的关系无疑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他们不止是上下级，而更像是朋友。有他在这种事一般都会推给他。 　　最后他们决定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 　　在齐尔的有意操作和修纳德的故意漠视下，周问中招，成功当选。 　　周问捏着最短的一张纸条：“……” 　　齐尔和他行了军礼，语气怜悯：“去吧。” 　　周问冷漠地乜斜他一眼。 　　周问来到陆时见休息室门外，他犹豫一下，刚抬手敲了敲，房门就被打开了。 　　陆时见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事？” 　　“没事。”下意识地回答完，周问才反应过来，“有，有事。” 　　里间程绡已经醒了，声音带着刚睡起来的慵懒：“怎么了？” 　　陆时见微蹙下眉，周问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扔下句“我们在二楼等你们”就逃之夭夭。 　　他劫后余生逃回去，齐尔正在用平板仪玩游戏，见他这么快回来，略诧异：“你竟然活着回来了？” 　　周问：“……” 　　他们先去二楼等着。程绡第一天来，又稍有些怕生，接风宴只有他们几个核心成员在。 　　程绡与陆时见姗姗来迟，程绡很是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有些累，就睡过了。” 　　齐尔笑着接话：“没关系，没关系。” 　　语气听着很奇怪。 　　程绡一愣，见周问和修纳德看她的表情也有些微妙，她很快明白过来。 　　他们一定想歪了什么。 　　程绡：“……” 　　百口莫辩。 　　入了座，程绡正准备介绍一下自己，齐尔道：“不用哦，我们都很清楚你的各种信息。” 　　程绡怔了下：“……嗯？” 　　“Boss他……” 　　陆时见笑吟吟地看向他：“吃饱了吗？” 　　“……没有。”齐尔乖乖闭上嘴，安静如鸡。 　　修纳德是陆时见的直系副官，负责处理他的各种琐碎事务。齐尔是R第三分团的团长，与周问职位相当。 　　修纳德的身份尚且在意料之中，齐尔就有些意外了，他的外貌看上去实在太小，尤其是和周问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有种父子的错觉。 　　周问将手搭在齐尔肩膀上，对程绡道：“你别被他这副样子骗了，他只是长得小而已，其实年纪比你大。” 　　程绡吃惊：“比我大？” 　　“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周问话音刚落，齐尔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吃痛，这才松开手。 第60章 　　许是第一次见面，又或许是因为陆时见在场，齐尔他们都表现得有点拘谨。修纳德不怎么爱说话，只有在提到陆时见时才有些许的情绪波动，看得出他很崇敬陆时见。齐尔则比较话痨，不过陆时见在，他收敛了很多。 　　快要结束的时候，修纳德他们才说有礼物要送给程绡。 　　陆时见也微微怔了下。看得出他并不知情。 　　修纳德将一个盒子取出，递给程绡。程绡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件标有R军徽的军装。 　　程绡惊讶，又有点小感动。 　　周问道：“楼上还准备了你的房……”间没说出口，就被旁边的齐尔捂住了嘴。 　　修纳德：“抱歉，我事先并不知道你们住一起，所以多准备了一间，请原谅。” 　　这…… 　　程绡尴尬不失礼貌地笑着，没法接话。 　　陆时见临时有事处理，他叮嘱了修纳德几句，对程绡说：“你想留在这里吗？” 　　“可以啊。” 　　陆时见摸摸她的头：“在这里等我。”说完就先走了。 　　程绡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忙。 　　周问和齐尔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又争论起来，程绡捧着果汁坐在一边旁观，气氛吵吵闹闹的，让她有种又回到过去和论坛基友面基的错觉。 　　趁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修纳德问程绡：“夫人，您要不要去看一看楼上的房间？” 　　他的语气很恭敬，与和陆时见说话时一模一样，程绡略有些不自在，再一次说道：“你叫我程绡就可以了。” 　　修纳德颔首，也依旧回她：“好的，夫人。” 　　程绡：“……” 　　……算了。 　　她跟着修纳德上了三楼。她的房间在陆时见隔壁，提前录入了她的指纹，程绡的手一放在上面，门就自动开了。 　　里面的风格很少女，与程绡在蓝星的公寓格局类似，看得出他们花了很多心思。 　　修纳德却歉然，生怕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对不起，基地的条件有些简陋，房间不大，等到以后搬到其他地方，再为您和指挥官重新准备。” 　　“不不不。”程绡忙道，“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她说得是真心话，然而修纳德还是对自己的不周到耿耿于怀。 　　程绡开开心心打量着房间，修纳德却突然对着她鞠了一躬：“夫人。” 　　程绡吓了一跳：“嗯？” 　　修纳德郑重地说道：“指挥官大人……以后就拜托您了。” 　　他说得既严肃又突兀，程绡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不用有任何压力。”修纳德道，“这只是我个人的心愿。” 　　程绡怔了下，问他：“你和陆时见很早就认识了吗？” 　　修纳德点头：“大概五年前。”说完他停顿了一下，依然肃着一张脸，很认真地问她，“我的话给您造成困扰了吗？” 　　“没有。”程绡就近坐在厨房前的椅子上。她开了一罐啤酒，“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你要喝吗？” 　　修纳德拒绝了。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好到出乎意料。不说修纳德和周问，就是齐尔那样不着调的性格，都看得出对陆时见有着不同寻常的信任。 　　修纳德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你们”指的是他们和陆时见。 　　他沉默两秒，才道：“如果没有指挥官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程绡动作一顿。 　　“不知道您对指挥官大人的过去有多少了解？”修纳德认真地看向她。 　　程绡迟疑一下，摇了摇头。 　　“指挥官他……从很小就被当做实验品。” 　　“……实验品？” 　　原作中并没有提到过这些。 　　修纳德颔首：“你应该知道指挥官大人拥有异能的事。” 　　程绡点了点头。 　　“蓝星的执政人曾在十几年前力主展开人体实验计划，可惜后来陆续失败了。首批研究对象是全国各地拥有异能的儿童，指挥官正是其中之一。据说一些幸存者说，他们被囚禁在一处地下的科研基地，研究人员为了能最大化激发他们的潜能，不惜用一些……非正当的手段。”修纳德道，“那段时间具体发生过什么我并不清楚，指挥官并不喜欢提到过去的事，但他是被当做唯一的S级监管对象，处境应该比其他人更加艰难。” 　　程绡怔怔的，心口处隐隐有些难受。她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些。 　　等稍稍缓过神来，她又问：“那你们……” 　　“周问他们也是当初那项计划的一员。我和齐尔则是各自国家的流亡者。” 　　说着，修纳德将目光移向窗外，外面没有光，漆黑一片。 　　“这里的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是见不了光的存在。”修纳德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的感情起伏，就像只是在复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程绡神情也变得凝重。她随着修纳德将视线投到外面，黑暗深处，什么都看不见。 　　“很抱歉我擅自对您说了这些。”良久修纳德才道，“指挥官有意不告诉您这些，也许是他并不希望您参与到这样的世界来。” 　　“不。”程绡心情复杂，“他不说……大概只是因为懒得说而已。” 　　修纳德：“……” 　　程绡将喝了一半的啤酒罐子放在台子上。 　　“对了。”修纳德想起什么，将一样东西取出来递给程绡。 　　程绡看着手里的小白瓶，不明所以。 　　“指挥官的精神力有时候会引发后遗症，这里面装着药，我想您可能会有需要的时候。” 　　“……他现在还会引发后遗症？”程绡还以为已经完全好了。 　　“是的。”修纳德说完，又朝着程绡鞠了一躬，无比恳切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得要比之前更加的坚定，“以后……拜托您照顾他了。” 　　程绡盯着的药瓶，握在手中。 　　这一次她没再惊慌失措：“好。” 　　“……谢谢您。” 　　他们回到楼下，饭桌已经收拾好了，周问和齐尔不知道赌了什么，现在在机甲室对战。修纳德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了，程绡一个人跑去围观。 　　不同于程绡以前见过的，他们两个人下手都非常狠，不是点到即止，每一步都下了死手，完全是用绳命实战。程绡在旁边看着都替他们捏一把冷汗，生怕一不小心就见血。 　　而两位当事人却玩得很高兴。 　　……这里果然不是平常人能够理解的地方。 　　稍稍晚些，陆时见来接她。 　　程绡指了指竞技场中央两个还没分出胜负的人：“他们没关系吗？” 　　陆时见淡淡地扫了眼：“不用管他们。” 　　程绡跟着离开，陆时见问她：“等得有些久了吗？” 　　“不久。你的事情忙完了吗？”程绡还想着刚才修纳德对她讲的事，和陆时见说话的声音也不觉比往常更加温柔。 　　陆时见“嗯”了声，看了看她，笑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程绡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陆时见仍自顾自往前走，程绡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也许是故意让她留下来和他们独处。 　　因为有了自己的房间，程绡要和陆时见分开睡。 　　陆时见懒懒地垂眸看她，语气漫不经心：“真的不和我一起吗？” 　　“……不用了。” 　　“那好吧。”虽然很遗憾，但陆时见还是很尊重程绡的意见。他亲了程绡的额头一下，松开手。 　　程绡将要进屋，忽然想到什么，她退后几步，看向还留在原地的陆时见，欲言又止。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明天见。” 　　* 　　程绡睡得格外沉，醒来的时候三楼就剩下修纳德还在，周问和齐尔不知去向。 　　陆时见带着程绡进到驾驶舱，程绡看了看四周，没发现其他人：“……没有驾驶员吗？” 　　陆时见含笑看她一眼，在主驾驶的位置坐下。 　　程绡没想到是陆时见亲自驾驶星舰，她在副舱坐好，陆时见俯下身，帮她系好安全带。 　　这是一架小型的星舰，比之前那架还要小，仅够容纳三四个人。 　　星舰启动，从基地下的暗舱出来，飞至上空。 　　程绡从舷窗往下看，整个星系就像一片没有尽头的沙漠，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的生机。基地呈正方形，线条干净的金属质感，与周遭颜色质地相同。基地做了隐藏，离开一定距离后完全消失不见。 　　程绡为之惊叹。 　　等星舰跃迁出了第一大气层，程绡才问：“我们去哪儿？” 　　陆时见回答：“去你想去的地方。” 　　程绡一头雾水。 　　太空的景致确实很美，但看得久了也有些乏味。程绡没一会儿就睡过去。等她醒来后，星舰已经降落。陆时见在舰舱外，背对着她。 　　程绡敲了敲玻璃，陆时见回头，程绡一愣：“你的脸……” 　　尽管他戴着口罩，但仍看得出有什么不同。 　　“醒了？”他进来，“走吧。” 　　驾着星舰在平面行驶，在过境内时，程绡终于看到国标，在通用语下标着蓝星语。 　　——艾拉。 第61章 　　艾拉的入境边口略显得荒凉，不同于一般的国家，有一些基础设施甚至年久失修。这里的工作人员全都是拟人化机械，而且并非是最新的智脑型机器人，全都是年代有些久远的初代号，只会执行设定好的程序。入境安检时，轮到程绡他们，检查员要求陆时见摘下口罩进行核对。 　　程绡这时才彻底看清楚他的脸，她微微一怔。 　　检查员却没有多余的反应，核对通过后，即刻放行。 　　等离开入境口有一段距离，程绡才道：“你的脸……” 　　陆时见摘了口罩回头看她，已经完好如初。 　　“到了。”陆时见说。 　　程绡往外看去，四周一片的破败景象，长街上人头攒动，两边的建筑有一多半几近坍塌，路边的台阶上坐着很多无所事事的人，男人居多，所及之处很少见到女人。 　　“这是……” 　　“你想要来的地方。”陆时见的答案和之前一样。 　　“嗯？” 　　“要去吃饭吗？”陆时见没有再回答，只问了一句。 　　原作中没有时差，他们早上启程，到达艾拉时差不多已是下午。 　　程绡点点头。陆时见从后座取出一样东西给她：“戴上这个。” 　　程绡接过，是白色的头巾。 　　她戴好后跟在陆时见身后下了星舰。相比于旁边难民一样的大批民众，他们简直像是天外来客，和周边画风都不一样。程绡见惯了蓝星一区井然有序又干净到一尘不染的街道，突然来到像是退化了几百年的艾拉，稍稍感到诧异和意外。尤其是周边完全不加掩饰的注视与打量。那些男人眼中的污秽神情令她十分不适。 　　他为什么要带着她来这里？ 　　程绡垂下头，尽量用白色的头巾包裹住自己，抓着陆时见的衣角，紧紧跟随着他。 　　反观陆时见对这里的一切却像是很熟悉。他径直往前走，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路过一处，角落里支着巨大的帐篷，外面有很多围观的人。 　　程绡好奇：“那是什么？” 　　陆时见扫了一眼：“你想去看看吗？” 　　“可以吗？” 　　陆时见走过去，程绡遮好自己的头巾也跟上。他们太过惹眼，一去就有人不觉让开了路，转而开始打量他们。程绡很敏锐地感受到那种视线带来的压迫，她越发低下头，想隐去自己的存在感。 　　前面陆时见忽然停下，程绡没有防备，一头撞在他身上。陆时见反手抱住了她。 　　她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头。 　　站在帐篷边的男子身上穿得衣衫褴褛，面容浮肿，眼神污秽浑浊，和在街上看到的那些人没有任何不同。 　　他问道：“二位有什么需要的吗？ 　　陆时见堵得太严实，程绡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从他怀中稍稍探出头来往帐篷里看去。她原本还以为是卖一些稀奇的小东西，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着实惊呆了。 　　帐篷里用绳索缚着十几个女人，身上不着寸缕，赤.裸着的跪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外面的人，眸中没有任何的神采。 　　男子的语气淡漠，就像真的是在讨论没有生命特征的物品一样：“她们已经经过完全的驯服，是B级合格品，可以适用于各项用途，**，生子以及其他，有效期两年。原价两万星币，如果你们想买，今天可以打对折。” 　　女人们顺从地跪着，并不因他的话而有所动容。 　　正好是饭点，男子将一旁食物扔进去，帐篷里的女人们围过来，趴在地上用手捧着吃。 　　她们像狗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了作为人的尊严。 　　程绡再也看不下去。她扯了扯陆时见的衣袖，陆时见带着她离开。 　　刚才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一想到那样的画面，程绡就觉得恶心反胃。 　　怎么会有……这样的世界。 　　一路上她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时见也不打扰她。拐了弯，他带着她进到一家面馆，这家店虽也破旧，但相比于其他地方已经算是干净。 　　条凳上油腻腻的，程绡擦了好几遍才坐下。上饭前她打量四周，店内的人很少，倒是店外围着很多无所事事的人，专门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店内的服务生都是机械人，与在边境口一样是初代机。 　　程绡因为刚才的事膈应着吃不下，没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陆时见笑着看她：“你不知道吗？” 　　程绡点头。 　　“看来你的国际政治课真的学得很差。”陆时见道。 　　艾拉星系隶属艾拉共和政府，早五十年年前接受蓝星机械化资助，一夜之间多出很多无用阶层，为了防止他们闹事政府联合蓝星政府推出低保福利制度。艾拉的财政主要依靠蓝星的支持和矿产出口，所以明面上虽然还是独立国家，实际已经被蓝星半同化这在银河系是公开的秘密。 　　“你很讨厌这里？”陆时见问她。 　　“……嗯。”尤其是刚才看到那一幕。 　　陆时见将目光移向外面，有同样围着白色头巾的女人走过，街边坐着的男人们嘘声起哄。 　　他轻声说：“蓝星也有这样的地方。” 　　程绡一愣。 　　“不过你应该看不到。” 　　拥挤，杂乱，肮脏又罪恶。 　　这样的世界，与她所在的地方天差地别。 　　程绡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心情复杂。 　　吃过饭，他们回到星舰上。附近有官方隶属的道德警察在定点巡视，走到他们身边时，许是看到他们的星舰来自别的国家，简单问了几句就放过了。 　　他们走后程绡问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该不会就这样走了吧？ 　　“带你去参观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陆时见转眸看她：“艾拉在宇宙有很高的知名度，不是其他，而是因为它有着全银河系最严密的监狱体系。” 　　与其他设施相同，艾拉银河系最大的监狱也是蓝星投资所建。有一些级别很高的政治犯常被送来这里“颐养天年”。 　　“我们去参观……监狱？”程绡一面按照之前看过的方式系着安全带，一面问道。 　　他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监狱一日游？这是什么脑回路。 　　陆时见“嗯”了声，静默片刻，又道：“带你去看一看我以前住过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程绡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眸看向他。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眸中平静，无悲亦无喜。 　　“这里不一直是你想要知道的地方？”他说。 　　程绡怔住。 　　* 　　艾拉监狱建在岛屿上，占地面积很大，差不多有蓝星半个一区的范围。 　　监狱四周布有警戒线和哨站，二十四小时全面监控，蓝星的顶尖资源都用在这里，远远看去就与陆面上完全不一样。四面围海，检测系统又布置得天罗地网，被囚禁在这里的人很难靠着一个人的力量逃出来。 　　程绡问：“我们现在下去不会被发现吗？”就在不久前一只海鸟不小心误入了警戒线范围，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激光扫射成灰烬。 　　陆时见不答，在接近警戒线时他按了一下身侧的按钮，星舰周身立时布有一层保护场，警戒范围内发出的激光光束被中和，保护场设有反追踪系统，因此也没有触发报警提示。 　　星舰在岛上稳稳降落。 　　他们尚处外围，周边种着许多年岁已久的参天大树，如果不是刚才降落前俯瞰过全景，说不定还以为这里只是普通的荒岛。 　　陆时见将星舰停在一处隐秘的位置后，才带着程绡下来。 　　他对这里确实很熟悉，只是凭感觉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艾拉监狱的正门。 　　门外有士兵在巡视把守。 　　陆时见将一个语音器待在程绡手上，启动开关后，他道：“在这里等一下。” 　　程绡还没反应过来，陆时见已经只身出去。士兵看到他纷纷举枪，然而他们还没有做出实质性动作就突然停住，僵在原地，一秒钟后，他们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他动用了精神力。 　　“绡绡。”陆时见叫她，程绡忙跟着过去。一靠近大门，她身上立时有一层淡蓝色的能量场，将所有伤害消融。 　　“他们……” 　　他们不用处理一下吗？ 　　程绡话还没说完，陆时见就看出她的想法，答道：“他们是智脑机器人，我终止了他们的程序，一分钟后会重启。” 　　到时他们的芯片上就再也没有关于现在的记忆。 　　……所以说陆时见的金手指果然是这个世界的BUG. 　　内部有军方的部队在巡视，陆时见和程绡躲躲藏藏，一路上有惊无险，穿过最后的幽暗走道，终于看到不远处有栋房子，许是常年失于整修，墙面斑驳破旧，显得与周遭冷冰冰的银白色金属风建筑物格格不入。 　　房子前的小花圃里站着一个人，正弯腰检修着院前的篱笆。 　　“有人。”程绡刚想躲一下，陆时见却握紧她的手，毫不避讳地迎面走上去。 　　“婆婆。”他道。 第62章 　　听到他的声音，院子里的人回头看来。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手上拎着工具，身上穿着朴素而干净的衣衫，一头银白卷发，尽管面容布满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仍依稀看得出她年轻时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她不笑时气质有些冷，令人望而生畏。 　　老妇人看到陆时见怔愣了一瞬，继而恢复如常。 　　“你来了。”她说完，目光移向程绡时微微一顿。 　　“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朝着他们笑了笑：“进来吧。” 　　老妇人的态度实在太过于镇静，似乎完全不诧异陆时见会出现在这里。她转身先进了里屋。陆时见带着程绡跟在后面。 　　屋子里的布置很温馨，没有多少机械电器，但有很多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琳琳琅琅挂了满屋。 　　老妇人准备了花茶和小甜点给他们。离近了程绡才发现她的左眼上蒙了一层阴翳，灰白色的，像是看不见。 　　程绡接过来，拘谨着道了谢。 　　老妇人道：“你叫我龙婆婆就好。” 　　程绡略有些腼腆，小说叫了句“龙婆婆”。 　　龙婆婆笑起来，一面替他们倒茶一面看向陆时见，调侃他：“她可真是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你该不会是从哪里将她绑来的吧？”她的玩笑驱走了她强大气场带来的敬畏感，温和许多。 　　之后从他们的谈话中，程绡才知道这位龙婆婆在陆时见小的时候曾经照顾过他。陆时见这人平常看似挺温柔，实则冷心冷情，无论是对着陆夫人还是那位希尔公爵，他都始终带着不远不近的疏离感。可与龙婆婆相处时却全然没有那样的感觉。他们性格很像，彼此之间虽然也不多话，但却有着多年生活在一起才能培养出的默契。 　　龙婆婆全程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会现在来到这里。天稍晚些，龙婆婆去准备三人份的晚餐，程绡去厨房帮忙。 　　他们两人独处，程绡还是有些紧张的。尤其龙婆婆的气质高寡，看上去不是那么容易接近。 　　“今天一天很累吧？”龙婆婆问她。 　　程绡一怔，才答道：“也还好。” 　　龙婆婆笑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你不用骗我。那孩子的性格我了解，做起事来没有分寸，孤傲自大，而且又不喜欢和人沟通。你被带到这里前，他是不是都没有和你商量过？” 　　这倒是实情。不过陆时见的作风一贯如此，程绡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她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 　　龙婆婆一副“早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略无奈：“和他在一起你一定很辛苦。” 　　想想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事，程绡没法否认。 　　“怪我。”龙婆婆一面忙着手里的事一面道，“什么都教到了，偏偏没教过他怎么对待喜欢的女孩子。” 　　诶？ 　　……程绡没敢说，陆时见的表现可一点也不像是新手。 　　因为时间仓促，晚餐很简单。吃过饭后，龙婆婆在二楼给他们准备了房间，催促着他们上去休息。 　　程绡对两个人睡一张床这件事还没能完全接受，但也不好在龙婆婆面前提。等关上门，她才抬头看陆时见：“怎么办？” 　　房间很小，仅够容纳一张床，不像在海边时还有外面的沙发可以睡。 　　陆时见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和你睡在一起。”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绡无言以对。 　　浴室在一楼。来艾拉之前陆时见已经将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必需品装到缩小胶囊里一并带来。程绡拿到衣服还挺开心他的周到，刚准备去楼下，突然想到什么。她看了一眼手里的bra，和她平时的型号一样。 　　她顿时感觉怪怪的：“……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尺寸。” 　　陆时见笑眯眯：“目测。”说着他的视线稍稍下移了些，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是不是买大了？” 　　程绡面红耳赤。她随手将旁边的抱枕秀过去，恼羞成怒：“……变态。” 　　程绡下楼前特意将衣服拿全，洗完澡后穿得严严实实地才回来，连运动衣的外套都套上，拉链拉到顶端，不给一点可趁之机。 　　陆时见挑了下眉，略有些失望。 　　程绡推了他一把：“轮到你了。” 　　陆时见走后，程绡从胶囊里翻出一些小玩意儿。房间内是双人床，还算宽敞，她将那些小东西镇在中间，划分出一条线来。 　　等陆时见回来，程绡已经钻进其中一侧的被子里，只露出脑袋来看着他。 　　鉴于在海边时的前车之鉴，程绡这一次做了充足的准备。 　　陆时见一点也不意外眼前的状况。他顺其自然地在另一侧躺下，什么都没说，这反倒令程绡出乎意料。 　　……总觉得顺利过了头。 　　程绡身子背对着他，熄了灯，两人身处于黑暗中。程绡闭着眼睛正要睡去，陆时见却忽然伸出手。 　　程绡倏地睁开眼，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都挨住了墙壁。她看向他：“你要干吗？” 　　陆时见不以为然，只摸了摸她的头：“你头发还没干。” 　　程绡的头发又多又厚，她没什么耐心，每次吹到七八分就不吹了。 　　“这样睡觉会头痛的。”陆时见道。 　　程绡还是有些警惕，一般来说他突如其来的“好心”往往都隐藏着巨大的陷阱。 　　“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不可以哦。” 　　一旁的窗帘忘了拉，外面的月光照进来，像是落进了他的眼眸之中。他眉眼弯弯地揉了揉程绡的头发：“这样会生病的。” 　　程绡：“……” 　　真是麻烦的男人。 　　“好吧好吧。”程绡懒得争辩。她抹黑取出吹风机，搂着被子坐在床沿上吹头发。忽然手一轻，手里的吹风机就被人拿了去。 　　“我帮你。”是陆时见。 　　“不……不用了吧？” 　　陆时见的表情有些受伤，笑容也隐去了些。他静静望着她：“你不相信我吗？” 　　尽管程绡心里清楚陆时见这副模样百分百是装出来的，但却……完全拒绝不了。 　　没办法，Boss太能装了外带颜好，程绡被他这样略带哀伤和失落地看着，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说好，只准吹头发。”程绡妄图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陆时见接手。他的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地，又难得有些笨拙。一开始他的动作还很正常，程绡甚至觉得有些享受，都快坐着睡过去。然而渐渐的，也不知有意无意，他微凉的指尖总是不经意碰到她，脸颊，耳垂，脖子，轻轻地，浅浅地。程绡被他弄得不自在，身上就像有酥麻的电流流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她坐不住了，打断他：“我自己来吧。” 　　陆时见已经将吹风机放到一边，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微垂着眼眸，似笑非笑：“看来已经干了。” 　　“……那我们去睡唔……” 　　她话还没说完，他却先俯身吻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剩下的话。 　　程绡想要推开他，却显得力不从心。慢慢的，连她最后的抗拒都消融在这个吻中。 　　“绡绡。”他的唇移在她的耳边，平素清冷惯了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波动。 　　“嗯？”程绡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 　　“可以吗？” 　　程绡一怔，因为他的这句话清醒过来。 　　她抬眸看向他，月光掩映中，他垂着长睫，面上没有笑，眼中有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再看过去时却已经被他隐藏起来。 　　程绡的心砰砰直跳，慌乱无比又有些害怕，甚至想要逃走。 　　“我……我还没准备好。”她呼吸不畅。 　　沉默片刻，陆时见笑起来，稍稍松开了手。 　　“好。”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我等你。” 　　* 　　第二天程绡很晚才醒来。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程绡穿好衣服下去，已将近午饭的时候，陆时见不知所踪，龙婆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程绡简直懊恼。第一天就起的这么晚，肯定会给龙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忙是道歉，龙婆婆笑道：“和我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她的话就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程绡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害羞得都不敢看她。 　　“对了，我让陆时见去后山帮我带些东西，可能一会儿才回来。”龙婆婆一向称呼他的大名。 　　“……那我帮您吧？” 　　“不用。”龙婆婆一边择菜一边道，“你留着陪我说说话就好。” 　　程绡插不上手，只能道：“……好。”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龙婆婆笑着看她一眼。 　　程绡昨天就觉得奇怪，但直接问出来不礼貌，原本想着私下里问一问陆时见，结果……就给耽搁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龙婆婆怀疑陆时见连这个也没告诉她。 　　程绡点点头。 　　“那就好。”龙婆婆松了口气，又道，“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这里S级特级犯。” 　　她的语气平淡无奇。 　　程绡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龙婆婆看她的反应，笑了下：“你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在这种地方养老？” 　　程绡不好意思了：“您的状态……确实挺像的。”她真的差点这么以为。 　　“这里关着很多人，S级是级别最高的，同时也是待遇最好的。”说到这里她停了下，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如果没有附加条件的话。” 第63章 　　程绡对他们过去的事一无所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听着。 　　龙婆婆笑道：“这些对你来说还太沉重了些。说点你想知道的事吧？他带你来这里，大概也是为了这个。” 　　程绡愣住。 　　为了她想知道的事？ 　　龙婆婆看了眼她的表情，道：“又是他擅自做了决定吗？还真是任性。” 　　“……也不是。”程绡犹豫着否认。 　　她确实说过想要了解这一切之类的话，不过完全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又笨拙又温柔……或许陆时见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对一切事情都可以处理得游刃有余。 　　“你想知道什么？”龙婆婆问，“他的过去？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程绡已经从修纳德那里隐约了解到一些。 　　“他六岁的时候被送到艾拉。”程绡没接话，龙婆婆继续说下去，“算是这里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人。” 　　“……他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 　　“为什么？”龙婆婆奇道，“你不知道蓝星有名的基地事件吗？一整个区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官方对外宣称是研究失败所致。但是怎么可能？” 　　龙婆婆笑了下，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其实是因为被他们作为研究对象的陆时见能力突然爆发而引起的。当时死的人太多，只有和他一道被选为研究对象的那几个孩子在隔离间才活下来。为了防止他的能力再度惹出乱子，纪天他们才把他送到了这里。” 　　纪天。 　　听到这个名字程绡微微一怔。 　　再提起这些事，龙婆婆也不觉回想起过去。她本不是个热衷于回忆的人，却很难忘记第一次见到陆时见的场景。自从二十年前被关在这里，她再没怎么见过人。她离不开，外人也进不来。时间一久，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见他的那天是个阳光很好的晴天，她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种花，几乎是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面前，身上的小版狱服沾满了灰尘，脸也脏兮兮的布满伤口，长得倒是乖巧可爱，脸上却没有表情，只冷冷地望着她，眸中空洞虚无，像是并不真正存在在这个世界。 　　她恍惚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太像了。 　　无论容貌还是气质。她从来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个孩子。 　　“他们说你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他静静的，明明奶声奶气，话间却不带着任何多余的情绪，“是真的吗？” 　　她所在的这处与艾拉监狱的其他地方隔着隔离场，因为过于特殊，久而久之谣言四起，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也曾有人愚蠢到信以为真，甚至妄图闯进来，但却都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只有他不一样。他成功来到这里。 　　她眯起眼睛盯着她，片刻之后，才用同样冷冰冰的声音回答：“不是真的，你被骗了。” 　　…… 　　…… 　　龙婆婆回过神来。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正好，与当初一模一样，时光倒转，就像什么都不曾改变过。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这一次换作龙婆婆问程绡。 　　“我和他……算是同学。” 　　事实上是通过游戏= = 　　“同学？”龙婆婆略一惊诧，转而饶有深意地看向她，“你是蓝星人？” 　　程绡点点头。 　　“竟然是蓝星人。”龙婆婆笑起来，似乎有些没想到。 　　程绡迟疑：“……有什么问题吗？” 　　“小姑娘。”龙婆婆看着她，表情认真了些，“你应该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告诉你，他和蓝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总有一天他会毁了它的。” 　　程绡在原作中都见识过了，并不意外。 　　“没有……折中的方法吗？”程绡还抱持着乐观的幻想，“我是说，他的过去是很沉重……有一些事实没有办法改变，但是蓝星上，蓝星上也有很多与这些事完全无关的无辜的人。” 　　在原作中，Raphael以碾压级的实力得到了蓝星，然后——摧毁了它。 　　是的，程绡解锁到第四个男主的BE结局时才看到蓝星之后的结局。不同于前两个殖民星系，蓝星是被整个摧毁，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所以程绡从一开始就没想完成过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系统给她定下的任务，因为她清楚只要漏洞没有修复好，只要她不能回去，无论任务完成不完成都一定会死在这里。 　　“不，你不明白。”龙婆婆将视线移回来。 　　“不明白什么？” 　　“小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龙婆婆没有回答，反而问她。 　　程绡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她慌忙道了歉，才道：“我叫程绡。” 　　“程绡。”龙婆婆重复了一遍，笑道，“很好听。” 　　程绡羞涩地笑了笑，心思还在刚才的事情上。 　　“绡绡。”龙婆婆一面切菜一面说道，“不要介意我这样称呼你。你是个好姑娘，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他会很喜欢你。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事实上你在他心中确实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可以，他甚至会为你付出一切。” 　　程绡听着龙婆婆有关陆时见的描述，总觉得和自己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龙婆婆道，“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程绡一怔。 　　龙婆婆放下手里的菜刀，扶住她的肩膀：“你看到那栋大楼了吗？” 　　就在不远处，是全封闭的金属楼。 　　“他小的时候就住在那里。” 　　程绡仔细打量着那栋楼，仅从外表看不出端倪。 　　龙婆婆接着道：“那时他身边跟着一整个研究团队。自从基地事件后，他的能力时有时无，已近乎微弱。研究员为了读取数据，会采用一些比较过激的手段认为激发他的精神波动。不光光是药物，必要时还会利用数据仪给他人为地制造一些‘记忆’。那种能力本身就对他的身体有一定的损害，再加上他们的干预，他承受过的远不是你能想象得到。” 　　程绡被这些话惊住。 　　龙婆婆的目光很远，她微微恍了下神，接着道：“他所活着的世界，布满了谎言与欺骗。连他的人生也可能只是人为编造出的笑话。他被家族和至亲的人遗弃，仅仅是为了一些人打着‘爱国主义’的企图心。而且——这项研究计划的立案当初是有着70%民意支持率，只是后来很久见不到成效又耗资巨大，严重影响到了民众的个人福利才被叫停。”她停顿一下，温柔地看向程绡，“小姑娘，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无辜。包括你我。” 　　真相被鲜血淋漓地剥开放在她面前。 　　程绡的心钝钝的，一抽一抽疼。她再也没办法轻易说出“不能因为你受到伤害就要毁灭整个世界”之类的话。刀子不插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痛。 　　“我知道你们的立场是轻易没有办法改变的。”龙婆婆的眼神温和，一扫她容貌带来的距离感，有几分长辈的慈祥，“只是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对立的那天，我希望——我希望你可以想一想我今天说过的话。” 　　* 　　吃过晚饭，陆时见去了后山的山坡上——他幼时时常在那里待着。程绡原本还想留下帮龙婆婆一起收拾，却被她赶去找陆时见。 　　程绡听龙婆婆说过，陆时见在还不能完全控制精神力的时候对外在的环境很敏感，尤其是说话声，所以每隔半个月的休息机会他都会躲到这里来清静。这原本是不符合规定的，但没出什么大乱子，负责监管他的研究员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程绡到了后山，除了过分明亮的月光没有其他照明物。 　　她扫视一圈，并没看到有人在。 　　“陆时见？”程绡刚叫了一声，忽然有小石子砸在她身上，力道并不重。 　　程绡一回头，就看到陆时见坐在枝叶繁茂的枝桠间，笑吟吟地望着她。 　　……这熊孩子= = 　　“要上来吗？”陆时见问她。 　　程绡点头。她将袖子挽起来爬树，怎么说在军训时也参加过攀岩的项目，好歹有些基础。 　　一路都很顺利，就在快要上去时，她却一脚没落到实处险些踩空。 　　幸好陆时见及时伸手抓住了她。 　　程绡有惊无险地来到树上。她往下晃了眼，忽然觉得头晕：“……也太高了吧。” 　　刚才在树下还没觉得。 　　陆时见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儿？来看风景吗？”程绡打趣。 　　陆时见目光看向远处，那些金属外壳的庞大建筑在夜深时才显露出周身淡蓝色的光，那是监狱设有的隔离场。 　　他很安静，整个人像是消融于夜色深处，眸色幽深，不带一丝情绪。 　　程绡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去，却没看到什么。 　　“我只是觉得，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这里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像是在回答程绡之前的问题。 　　程绡愣了下。 　　陆时见回头，不出所料在她的眼中看到些许的心疼——尽管她已经竭力在掩饰。 　　陆时见眉眼弯弯，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你是在同情我吗？” 　　“没……没有。”程绡慌忙移开视线。 　　按照电影中用烂了的套路，大反派一般都有颗玻璃心，很讨厌别人可怜他们的悲惨身世，觉得那是种侮辱。 　　程绡不想让陆时见也有那样的感觉。 　　“是吗？”陆时见略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知道过去的事会对我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怜悯，这样……” 　　他笑着看向她：“我就可以利用你的同情心提出一些非正当要求了。” 　　程绡：“……”= =# 　　陆时见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浅了些，在凄清的月光中，看起来清冷又淡漠。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程绡随着看了一眼，是上午龙婆婆提到过的。 　　她点了点头。 　　他又笑起来，那笑容驱散了他周身的疏离感，却让人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你想不想进去看一看？”他静静望着远处。边说着，脸上的笑也趋于冷意，“毕竟，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64章 　　进去？ 　　程绡看了看那栋金属楼，外面笼罩着淡蓝色的磁力场，在月光照应下显得森然阴冷。 　　陆时见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语气很轻松：“顺便取回一些我的东西。” 　　程绡在这么高的地方没法像陆时见那样得心应手，她抱着树干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有风拂过，树叶间沙沙作响，程绡吓了一跳，险些又坐回去。 　　陆时见打横将她抱起来，笑着看她：“别害怕。” 　　程绡刚鼓起勇气往下看一眼，还没完全接受，陆时见就抱着她从树上跳下来。 　　突兀的失重感令程绡呼吸一窒，她下意识闭上眼。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落入了实处。 　　“走吧。”陆时见放下她。 　　夜晚的艾拉监狱要比白日里恐怖得多，四处空荡荡的，连白天巡视的士兵也不在，宛若末日一般的气氛，只有那些散发着蓝光的建筑物矗立着，像一头头庞大可怖的巨兽。 　　陆时见对这里驾轻就熟。算起来他离开这里也才一年的时间。 　　陆时见让程绡开了他给她的语音器，又给了她一副数据镜，程绡戴上后才看到四周布满了红色的警戒线。 　　怪不得晚上没有人巡视。 　　“红色的线会被你身上的能量场中和，注意避开蓝色的光晕就好。”陆时见说道。 　　程绡问：“那你呢？” 　　陆时见笑了笑。 　　……好吧她又多虑了= = 　　程绡跟在他身后，很顺利地到达大楼前。 　　金属大楼四四方方，绕了一圈程绡也没找到门。 　　“现在是宵禁时间，门会被掩蔽起来。” 　　程绡看向他：“那要怎么进去？” 　　陆时见的金手指确实厉害，但也有弊端。他的精神力相当于神经病毒，对有机生命体能发挥最大作用，普通的物品作用有限，像这种智能机就没办法入侵了。 　　陆时见朝她伸出手：“手给我。” 　　程绡有些奇怪，还是将手递给他。 　　陆时见重新启动了她的语音器，不知道按了什么键，语音器发出一道光，紧接着那道光聚合，最终形成一个人形，和普通的视讯不一样，是三维立体的。 　　“学……学长？” 　　程绡惊奇，抬手戳了下缩小版的许役言，许役言面无表情：“你看到的只是图像，不是实体。” 　　“……好吧。”程绡讪讪地收回手。 　　陆时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才问许役言：“好了吗？” 　　许役言忽略掉他们两个之间的小动作，淡淡地说道：“嗯。我现在已经进入监控系统的中枢，用重新编写的数据代替了原数据源。但是他们的监控系统覆盖太广，没办法在短时间全部替换。从现在开始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好。” 　　他们一问一答，完全没有多余的废话。 　　程绡一怔。 　　原来到这里来并不是陆时见一时兴起。他另有目的。 　　陆时见在许役言的指挥下启动了金属大楼的门，里面是一条黑暗的走廊，陆时见直接打开语音器照明。 　　程绡小声阻拦他：“这样太明目张胆了吧？” 　　“宵禁时候没有人会出来。” 　　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是用完全隔音材料隔离，就算外面有动乱，里面的人也一无所知。 　　他们乘着悬浮电梯到达顶楼，畅通无阻。 　　顶层需要内部密码，陆时见输入，二级门被打开。 　　程绡看向里面。 　　陆时见离开这里时随行的研究团队也一并同去，但只带走部分数据，其余的东西留了下来。这里化为五个区域，最外的是普通的研究室，往里递进，最后一间是陆时见住的地方。 　　程绡走进去，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都没有，与陆时见在蓝星的公寓很像。程绡一直以为陆时见是喜欢这种极简的风格，现在看来，他也许只是习惯了。 　　这就是他的过去。 　　没有同伴，没有亲人，没有在那个年纪该有的生活，被封闭在这里，囚徒一样地活着。 　　程绡这才发现，她轻飘飘的一句“想知道一切”，对陆时见来说却是多么残忍的过去。 　　程绡比上午听龙婆婆说那些话时还要难受。她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陆时见在隔壁的房间里。程绡走进来，他回头看她。 　　“这里……”程绡打量着四周，这间房间用玻璃门分割成两室，外间有操控台，里面则有一个巨大的仪器。 　　“你想进去玩一下吗？” 　　相比于程绡的沉重，陆时见反而很放松，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来“参观”一样。 　　程绡纳罕：“试什么？” 　　陆时见将视线重新移向那台机器，笑容淡淡的，谈不上好坏。 　　他说得风轻云淡：“那台机器可以制造一切你想要的体验。” 　　程绡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这就是龙婆婆所说的“人为制造记忆”。 　　她怔怔看着那台机器。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正要打开，程绡却忽然从背后抱住他。 　　她的头抵在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洇湿他的衬衫。 　　“……够了。” 　　已经够了，他不需要再揭开过去的伤口给她看。 　　陆时见愣了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他垂眸看她，程绡稍稍偏开了些，不想让他看到。 　　陆时见转过身来将她抱起来放在操作面板上，让她和他一般高。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得无以复加：“怎么哭了？” 　　程绡不说话。 　　是她太幼稚，那么急切地想要闯入他的过往，却发现其间的重量根本不是她能承受得起。 　　同样的年纪她在做着什么呢？虽然父母不在身边，祖母又偏爱他弟弟，但这与他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低着头，长睫垂下微微颤着，有未尽的泪珠挂在上面。 　　良久她平静下来，强迫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后，才故作轻松地抬眼看向他：“没什么。” 　　陆时见怔住。 　　很难说得清她看向他时他的感受，很陌生，是从来没有过的。 　　程绡看着他的脸，他没有在笑，抿着唇，下颌的线条干净利落，在研究室灯光的照射下显得苍白而清冷，只有那双眼睛，微垂着，却掩藏不尽其中的复杂情绪。 　　陆时见抬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转而划下，抬起她的下颌。他俯身吻在了她的唇上。不知怎么，他似乎有些急躁，和平常的耐心细致截然不同，力道甚至有些大，动.情又深入。程绡被吻得气息不稳，后背靠在金属控制板上，被压得生疼。 　　正在这时，旁边放着的语音器闪了闪，有声音传出来，平波无澜：“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还是提醒一下，这里的资料已经传输好了，另外——你们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离开。” 　　程绡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什么东西抵在她的腿间。 　　有过之前的经验，她当然知道是什么。 　　程绡后知后觉，倏地脸红起来。 　　陆时见微蹙下眉，有些不悦这样被打断。 　　程绡想离开，他越发抱紧了她，声音再不比往日里那样平静：“别动。” 　　程绡不敢动了。 　　过了片刻，陆时见才松开了她。他直起身来，已恢复了平日的状态。 　　他摸了摸程绡的脸，替她擦干眼泪，才道：“走吧。” 　　程绡从操作台上下来，脚落了地，她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陆时见将周遭的配置恢复了原状。他拿着语音器准备离开，却发现程绡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看她，程绡捂着小腹，蹲在地上，表情很微妙。 　　陆时见走过去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怎么了？” 　　“我……”程绡说不出口。 　　“受伤了？” 　　程绡不答。 　　陆时见皱起眉头，他伸手想要检查，程绡躲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我，我来大姨妈了。” 　　陆时见看她这样，沉默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问道：“……那是什么？” 　　这好像还是头一次遇到他完全不知道的事。 　　程绡：“……” 　　* 　　蓝星有闭经的特效药，价格不贵因此很为普及。虽然药有副作用，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程绡之前一直在吃着，这个月跟部长夫人出来，药放在她那里。程绡当时走得急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她是被陆时见背着回来的。一回到龙婆婆这里陆时见就将她送回楼上休息，然后一个人去了楼下。程绡挣扎着爬起来，没有姨妈巾也没有特效药，她又疼又尴尬。 　　她往楼下去，还没拐弯，就听到陆时见的声音，隐隐带着些急躁，有点不像往常那个总是对一切游刃有余的他：“她受伤了，有没有止血药？” 　　程绡捂脸。 　　她真的不好跟没上过生理课的小朋友解释这个现象。 　　“哪里受了伤？” 　　以防陆时见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回答，程绡咳了两声，让他们注意到站在楼梯上的她。 　　“婆婆。”程绡委婉地问她，“你这里……有没有那什么药？” 　　“什么药？”龙婆婆一愣，在他们之间看了看，片刻才恍悟。 　　她重新看向，问：“你是需要避孕药吗？” 　　程绡：“……” 第65章 　　在程绡含糊的解释下，龙婆婆终于清楚她的意思。 　　她道：“有是有，但差不多都是几年前的了，应该已经过期了吧。” 　　“没关系，那我……” 　　程绡话还没说完，龙婆婆就打断：“不过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现在做。” 　　程绡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龙婆婆没有解释，她径直去了隔壁落锁的小房间，屋内俨然是个小型的生化实验室，不过其上布满了灰尘，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用过。 　　龙婆婆娴熟地将仪器搬上来，身后架子上陈列着各种药剂，她几乎看都不看就快速地挑拣出几样，洗干净试剂瓶，估计好比例，用药匙混合在一起，最后倒入了小型配液罐中。 　　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就像不知做过了几百遍。和白日里拿着刀给他们准备午饭的老妇人截然不同。 　　程绡看得目不转睛。她这下终于肯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被关在监狱里S级特级犯。 　　“等五分钟灭菌后就可以了。”龙婆婆一面将东西各归其位，一面淡淡说道。 　　程绡佩服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条件有限，做出来的药剂是液态。龙婆婆将药剂兑在果汁中给程绡。程绡服下，十分钟后，小腹沉重的铅坠感逐渐消失，虽然还有些痛，但生理期的不适感已经退去很多。整个人又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程绡换了干净衣服躺到床上休息，陆时见将一杯热果茶给她，让她捧在手里。 　　“好些了吗？”陆时见问她。 　　程绡点点头。 　　陆时见好奇地盯着她的小腹，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绡脸一红，用手遮住他的眼，又羞又恼：“不准看。” 　　陆时见笑了下，难得这么顺着她：“好。” 　　这一天接受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信息，再加上体验到久违的生理期综合征，程绡没一会儿就倦得睁不开眼。 　　等她睡着，陆时见才下楼。 　　龙婆婆坐在客厅，之前的小房间已经重新被锁起。她手里捧着热茶，桌子上亮着一盏小灯，她正戴着眼镜在翻阅着厚重的书籍。 　　“你那只眼睛还能看得到吗？”陆时见问。 　　听到声音，龙婆婆将手里的书放下，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孩子睡下了？” 　　陆时见“嗯”了声。 　　“时好时坏。”龙婆婆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两个人都不怎么喜欢说话，没了程绡在，他们沉默着，就像以前一样相处。 　　良久，龙婆婆先开了口：“你见到他了？” 　　陆时见知道她说的是希尔公爵，略一颔首。 　　龙婆婆将特制的眼镜摘下来放回盒子里：“他过得好吗？” 　　“大概算好吧。” 　　龙婆婆淡淡应了声，虽然是她先问了问题，但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回答。 　　她又道：“绡绡是什么人？” 　　陆时见没有说话。 　　龙婆婆静静看着他：“她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陆时见未置可否。 　　龙婆婆见他不想说，没再问下去，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 　　陆时见问道：“需要我带你离开这里吗？” 　　“不用。” 　　陆时见语气很平静，只是在述说事实：“你应该清楚这里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我知道。”他们说话的样子很相像，理性得纯粹，不夹杂多余的情绪，“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要比你久得久。我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况且……” 　　她微微顿了顿，笑了下。 　　“外面没有人在等着我。我已经活得太久。”她的眼中无悲无喜，淡漠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或许他在等你。”陆时见道。 　　“不会的。” 　　如果他们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当年他就不会选择离她而去，选择站在她和她誓死保卫的国家对立面。 　　陆时见没有再劝下去。 　　这是她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龙婆婆打量一眼屋子四周，喃喃着说了一句：“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时见也抬眼，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很久，这间屋子曾是他的庇护所，几乎每一样东西都残留着过去的回忆。 　　可惜他们都不是会仰赖着回忆活下去的人。回忆虚无缥缈，只有未来可期。 　　陆时见陪着龙婆婆待了一会儿，他有些不放心楼上的程绡，正准备离开，身后龙婆婆叫住了他。 　　“你不打算告诉她你被S级监管的真正原因吗？” 　　陆时见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不过他没有回头。 　　龙婆婆笑了笑，抬眼看向窗外：“她是个好孩子，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和你我是截然相反的人。可是陆时见，你的能力却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 　　陆时见抬头看了眼楼上程绡房间的位置，目光清冷，面上没有笑。 　　“那又怎样？”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 　　陆时见进房间的时候程绡听到声音，她迷迷糊糊地醒来，陆时见连衣服都没换就躺在她身边。 　　程绡顺其自然地钻进他怀里，没有醒着时的别扭。 　　她抱着他，鼓囊了句：“你回来了？” 　　陆时见“嗯”了声，亲了亲她的脸颊。 　　程绡真的太困了，连眼都睁不开，将头埋在陆时见怀中再度睡着。 　　临睡前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问了句什么，她无意识地应了句，那声音就消失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程绡的身体休养得差不多，陆时见准备带着她离开。 　　虽然与龙婆婆相处的时间不多，程绡却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大概是因为在她身上总能看到陆时见的影子。他们两个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挺像的。 　　走时程绡不舍，龙婆婆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也许还会再见面的。” 　　程绡听到“也许”两个，没由来的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按照来时的路返回。坐上星舰后，飞至高空，下面的艾拉监狱忽然有警报声响起，整座岛屿笼罩在具现化的能量场中。 　　程绡往下看：“这是怎么了？” 　　“他们的监控系统全线崩溃了。”陆时见淡淡瞥了一眼，回答道。 　　程绡看他：“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不是我。”陆时见道，“是许役言。” 　　……这有什么区别吗？ 　　程绡担心：“龙婆婆会有事吗？” 　　“不会。” 　　星舰离开艾拉，离开前程绡又回头看了一眼。在这颗土黄色的小行星上度过的这些天，她想她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离开艾拉他们暂时去附近的空间站休息，顺便规划下一站行程。 　　“要喝什么？” 　　“一杯香蕉牛奶。” 　　陆时见进去帮她买，程绡在星舰上坐得有些久了，下来活动，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程绡回头，怔住了。 　　是纪准，他手上还拿着两罐果汁：“真的是你？我就说背影看着挺像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遇见熟人。 　　程绡讪讪地笑了笑。 　　纪准问她：“怎么在这里？”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和朋友一起出来玩。” 　　程绡正担心要是陆时见这时候出来该怎么办，不远处有人叫了他一声，程绡晃了眼，是个女人，不过具体什么样没有看见。 　　纪准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 　　“我想你们应该很久没见面了。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她？ 　　程绡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纪准在说什么。 　　“才几年你都忘记了吗？”纪准笑了，和她打趣，“你这样的话你姐姐她可是会伤心的哦。” 　　姐姐…… 　　程绡还在努力回想原作中有什么她忘记了的设定，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把。 　　程绡吓一跳，一回头，身后站着个女孩子，和程绡长得有些像，但是气质比她还要冷冽。 　　她吐出个烟雾，呛得程绡咳嗽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第66章 　　程绡对这人完全没印象，原作中有关原主的信息又屈指可数。她正要回答，那女孩就先撇过了头：“算了，不用回答。反正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 　　听她的语气，她和原主的关系应该不算太融洽。 　　她看了眼纪准：“走不走？”说完就先一个人离开了。 　　纪准略有些歉意地对着程绡笑了笑：“以后有时间再联系你。”说着也随着她去了。 　　看他们离开，程绡松了口气。 　　陆时见正好出来，见她在外面，问道：“有事？” 　　“没有。” 　　陆时见将手里的香蕉牛奶塞给她。 　　之后他按照计划带她去了附近几个星系，见识了很多奇奇怪怪不同的人和物，和在游戏里体验过的模拟人生截然不同。 　　程绡玩得非常开心，将种种负担尽数卸下，无忧无虑，不用考虑日后，也不用顾虑其他人。至少在这段时间，她真真正正地属于了自己。这大概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最后一站重回H719，见惯了外面笙歌燕舞的繁华世界，再回到这个贫瘠荒芜的无主星系，难免有种落差感。 　　他们降落时修纳德来迎接他们：“夫人，大人。” 　　对于他的称呼程绡已经懒得吐槽了，反正他也不会改。在某些方面，修纳德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与坚持。 　　整座基地空荡荡的，和上次来时不一样。 　　修纳德道：“这个月是晋级月，很多人都去了H020星系。” 　　“晋级月？” 　　修纳德点点头，很耐心地为程绡讲解。晋级月是雇佣兵里的一项制度。雇佣兵不同于正规军，没有那些死板教条的规矩。在这里实力就是王道。陆时见的R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速崛起，大抵也和他BUG一样的能力脱不了干系。毕竟在这个黑暗的帝国只有绝对的实力才会让人追逐信奉。而晋级月的规则正是诞生于这样的信条之下，按照比分划定排名。相当于雇佣军界的华山论剑。 　　“大致就是这样，您还有什么疑问吗？”修纳德客气地问道。 　　程绡感动地看着他：“没有了，多谢你。” 　　也就是修纳德这么体贴，换作陆时见，大概懒得多说一句。 　　旁边的陆时见似笑非笑，凉凉地扫了修纳德一眼。 　　修纳德噤声，没再说什么。 　　陆时见看向程绡：“你想去看一看吗？” 　　“可以吗？”程绡问，“不会触及你们的机密什么的？” 　　“你想多了。”陆时见笑她。 　　假期还剩下几天，待在基地也无聊，程绡同意了这个建议。 　　修纳德并不跟着同去，程绡问他：“你一个人留下来？不会无聊吗？” 　　出于严谨，修纳德尽职地纠正她：“事实上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只不过您没有看见。” 　　程绡：“……好吧。不过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修纳德回答：“我还有事要处理，祝愿您和指挥官大人玩得开心。” 　　与修纳德告别后程绡跟着陆时见当天就到达H020.这颗行星的半径比H719多了一倍，环境也稍好些，但相比于繁荣星系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程绡他们在休息室见到高西。 　　高西笑着和她打招呼：“又见面了。” 　　程绡对她很有好感。 　　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已近尾声，大部分实力一般的兵团都被淘汰，只剩留下的几家神仙打架。 　　“现在周长官和齐尔长官是主力，今天的比赛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我先去安排你和长官大人住宿的地方。” 　　“麻烦你了。” 　　高西笑了笑，和陆时见行了礼，转身离去。 　　程绡跟着陆时见来到主场，一见这阵仗就有些被吓倒。她原想着就是普通的比赛，但光是场地就比当时机甲论坛终选大了两倍，更不用说其他配置，场上的机甲也不仅仅局限于近身攻击式轻型机甲，还有扫射类重型机甲，真枪实弹的，与其说赛场不如说屠杀场。 　　程绡惊奇：“这样不害怕出人命吗？” 　　陆时见看向场上，情绪没什么波动：“怕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程绡：“……” 　　好吧，他们的中二世界她不懂= = 　　程绡看了眼悬浮板，R目前的总分名列第八。 　　高西安排好房间，程绡和陆时见先往酒店去。 　　晚上他们见到周问和齐尔。周问笑嘻嘻的，趁着陆时见不在，调侃程绡：“新婚旅行还顺利吗？” 　　程绡正在喝果汁，听他这么说直接被呛到：“咳咳咳……” 　　“你没事吧？”周问给她拍背顺气，“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你们的比赛还顺利吗？”程绡岔开话题。 　　周问双手枕在脑后：“马马虎虎，就那样呗。” 　　齐尔给他泼冷水：“说不定明天就下场了。” 　　“为什么？明天就结束了吗？”程绡有些失望。 　　周问道：“别理他，他是在损我。” 　　齐尔：“哦？开局六分钟被对面打到10-0的人是我吗？” 　　两人又吵起来，又发展到上次一样的局面。 　　程绡看向旁边高西，冷漠脸：“我现在是在幼稚园吗？” 　　高西习以为常，笑着耸耸肩。 　　陆时见处理完修纳德发来的视讯回来，齐尔和周问立马休战，安静不语。 　　晚上周问邀请他们一起去楼下的机甲主题的酒吧玩，权当赛前放松——虽然看样子他们也没有紧张到哪里去。 　　程绡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是好奇。这里与大部分正常的酒吧没什么不同，除了中间设有一个台子，台上使用的是微型机甲，身量比正规比赛小了一半。他们到时周边人正在交好，原来正好一轮比完，诞生了新的擂台主。 　　陆时见看向程绡：“要不要和我对战？” 　　程绡听他这样说起，忽然有些感慨。上一次他们两个对战还是在蓝星军训场，当时的程绡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事。 　　她点点头：“好啊。” 　　陆时见笑吟吟的：“光这样也没意思，要不要加赌注？” 　　“才不要。”程绡一口否决，“反正我肯定赢不了你的。”加赌注什么的只能是任人宰割。 　　“那好吧。” 　　陆时见先上台挑战。新任的擂主实力过硬颇得各方的瞩目，原以为今天不会再有人挑战了，没想到还有人敢上来。 　　台下一片欢呼声，都等着看热闹。 　　陆时见穿着黑色的军装，肩膀的军徽有意被摘下，看不出他是哪家的人。他身形颀长，五官清秀，光从相貌上看没有什么威胁性，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格外的清冷疏离。 　　他彬彬有礼：“打扰了。” 　　说的话虽然很有礼貌，但态度显而易见地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擂主忿忿不平，然而他们上场，还没有十分钟，他就选择认输。 　　还少见地有这么短的时间就结束的对战，底下的起哄声小下去，周边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这本是个助兴的节目，现在却成了全场的焦点。 　　陆时见浑然不觉，他对这些一向不怎么敏感。 　　他看向程绡：“上来。” 　　程绡就不同了。她很敏锐地觉察到四面八方的视线。 　　明明刚才还不是这样的。 　　她硬着头皮上台，因为过于出众的容貌，关注度越发提升。 　　程绡与陆时见的实力相差悬殊，结果根本没有悬念。但陆时见有意陪着程绡玩，故意放水，明目张胆到几乎没有人看不出来。 　　台下周问捂脸：“你们谁上去说一声？秀恩爱死得快。” 　　作为单身狗来这里也要被秀一脸，太可耻了。 　　二楼。 　　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窗前的沙发靠椅上，目光一扫，看到台上的人时微微一顿。 　　“那个人是不是R？”他问。 　　“应该不可能。据资料显示他并不参加这一次的比赛。”身边人说道。 　　男人望着楼下，并不说话。 　　他身边坐着另外一人，稍年轻些，身上穿着衬衣，和周边人整齐的装束不同，他袖子挽到一半，扣子也只系了几颗，显得落拓不羁。听男人这样说，他一怔，继而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是他。看来你们的情报也会有错误的时候。”说完视线移到与陆时见对战的程绡身上，吹了声口哨，“好漂亮的小姑娘。” 　　那男人不说话，沉默片刻，问道：“如果他明天上场，你赢的几率有多大？” 　　“多大？”他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气氛一时凝滞，像是在等着他的答案。 　　“大概没可能吧。”他笑嘻嘻地道。 　　周围人：“……” 　　他随手开了一瓶酒，咕嘟嘟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那个人不是被你们私下认定为会改写历史的人？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怎么可能比得了。”他声调懒洋洋的，说完拎起一旁的灰色军装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儿？”身后男人问他。 　　他挥了挥手，打了个酒嗝：“去哪儿？当然是去喝酒咯。明天见。” 第67章 　　程绡很久没有这样的运动量，晚上回去一挨着枕边就睡过去，第二天甚至差点错过了周问排在上午的比赛。 　　她赶过去，高西和齐尔在看台上，还有R的一些其他人，不过程绡并不认识。 　　她问他们：“现在几比几了？” 　　“10-2”高西回答。 　　“周问10？” 　　“不。”高西的面色凝重，“周长官的比分是2.” 　　虽然是周问不擅长的单人赛，但以他的水平不至于会被人逼到这种地步。 　　她往场上看去，在见到周问对面那人时微微愣了下。 　　高西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又看了看，心神不宁，“看到一个熟人，不过……也许是我看错了。” 　　高西紧张：“是蓝星的人？需要我提前部署吗？”程绡现在的处境不能被他们看到。 　　程绡反应过来：“啊？不是，不需要。” 　　最终周问以很惨的成绩输掉这一局。 　　齐尔难得没有嘲笑他，只说：“看来要被我不幸言中了。” 　　周问一边喝水一边道：“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我运气不好，一上场就抽到他。” 　　R的排名瞬间掉到了十名开外。 　　程绡问：“还有没有下一场？” 　　周问耸耸肩：“没有了，该回家咯。” 　　昨天晚上修纳德那边好像有什么事，陆时见一回去就忙着去处理，程绡也是一晚上没有见到他，现在跟着周问他们回到酒店才看到他。 　　“输了吗？”他似乎并不意外。 　　程绡点点头，看他这样，略有些歉意：“你有事要忙吗？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陪着我来了。” 　　“也还好。”陆时见捏了捏她的脸颊，正要俯下身，外面有人敲门，是周问的声音，一听这傻子又是打赌被坑过来的。 　　“绡绡，老大，该吃饭了。” 　　总是在他们好不容易有时间亲热的时候被打扰。 　　陆时见放开了程绡，脸上笑容淡淡的。 　　周问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跑远了。 　　他们准备下午就回基地。 　　午饭的时候单间没了位置，他们坐在大厅。程绡听着周边人的话，才后知后觉晋级月在雇佣兵界是一项相当重要的大事，每个军团都想在比赛中取得好名次，毕竟这关乎着名誉和兵源。这两件事可以说是军团最重要的命脉。 　　但R却没有其他人那么看重。顶级的实力就派了两个来，而且都只抱着玩一玩的打算，对于名次什么的也并不是很看重。 　　回去的路上，闲聊时程绡无意中问了句，周问打了个哈欠躺在椅子上：“如果老大在的话应该能进前五吧。不过言说现在兵团才刚成立，没必要这么惹眼。” 　　原来是言主意。 　　回到H719没多久，程绡就该走了。 　　最后的这些天陆时见异常忙碌，应该是前些天他和她出去，要处理的事都堆积到现在。程绡每天只能在晚上见到他，还是一小会儿。程绡心疼他，却也没办法说让他多休息之类的话。因为基地除了她以外每个人都很忙。 　　走前高西将她在蓝星用的语音器还给她，这段时间她一直用她在做假数据，以防有人追踪程绡的行程。 　　程绡很舍不得他们。这里的气氛就像她在原世界的论坛一样，大家其乐融融，又互相玩得来，还有共同努力的方向。和在蓝星那种沉闷阴郁的气氛截然不同。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留在这里。 　　“以后还有机会的。”高西也有些不舍。基地的女孩子特别少，双双又不在，除了她也只有程绡。 　　程绡叹口气。 　　“要不然你直接留下好了。基地配备着最高安全级别的隐蔽系统，他们就算发现你失踪了也找不到这里来。” 　　程绡失笑：“这样不就是逃避吗？”逃避到陆时见身后，推他出去替她承担这一切。“而且那样的话，R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吧？” 　　之前还是政治纷争，要是她真的下落不明，查到与R有关，会上升为宇宙安全危机层面。 　　高西看出她的想法，笑了笑：“我想长官大人应该不会介意的。毕竟……也是迟早的事。” 　　程绡摇摇头，目光不自觉移到窗外，四周戈壁荒漠，寸草不生。 　　“我不想什么事都躲在后面，也许现在是时候该选择面对了。”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高西愣了下，笑道：“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走前一整天程绡都没有见到陆时见，临别时来送她的也只有高西。高西道：“昨天晚上突发了意外情况，基地的周长官和齐尔长官都被临时外派，长官大人在会议室，会议还没结束。要不然我把日期延后一天？” 　　程绡对部长夫人说的是和双双去度假，为了确保不会发现，要先将她送到离这里最近的空间站，然后和在那里等着她的双双一起搭乘星舰再回蓝星。 　　“不用了。”如果她留下陆时见还得分出心思来照顾她，反正就一天的时间，也没必要。 　　“……那好吧。” 　　再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连高西都替他们惋惜。 　　程绡又看了一眼身后，正准备上飞船，高西拦下她：“你要不要再等一等？长官大人说他一会儿就过来。” 　　“会议结束了吗？” 　　“……好像还没有。” 　　她话音刚落，底下仓的门被打开，是陆时见。他身上穿戴整齐，神色也一如往常，丝毫看不出通宵工作一整夜的疲惫。 　　程绡和高西都怔住了。大概她们都没想到陆时见会来的这么快。 　　“走吧。”陆时见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高西后，先上了飞船。 　　程绡跟在他身后也进入驾驶舱。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程绡问。 　　“不需要。”陆时见说道。 　　程绡总算看出他不怎么有精神。他的体能虽然好过常人，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还是难以适应。 　　为了不干扰到他，程绡没再和他说话。 　　飞船甚至半空，地下的基地被隐藏起来，程绡看着一望无际的荒漠，隐隐有些难过。 　　到达附近的空间站，飞船停下来。 　　程绡准备下去，却发现门开不了。 　　程绡回头，陆时见没有看她，只将手上的语音器递到她面前。 　　“这不是……”这不是陆时见之前给她的那个语音器吗？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追踪器已经被拿掉了。”他说道。 　　程绡一怔，继而有些感动：“……谢谢。” 　　她伸手去拿，陆时见却没有松手。 　　她疑惑地抬头，陆时见微一用力，她摔进他的怀中。 　　程绡正想爬起来，陆时见抱住了她。 　　“要不要留下来？”他附在她耳边问道。 　　程绡不得不承认，听他这样问，她真的有片刻的动摇。 　　程绡一转头，亲在他的唇上。 　　陆时见难得愣了下，程绡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 　　“再晚就赶不上了。”她说。算是变相的回绝。 　　陆时见松开了她。 　　他亲自将她送到双双身边，走时程绡叮嘱他：“这一次忙完，一定要好好休息。” 　　陆时见笑了下，未置可否。 　　程绡想抱抱他，可惜舰场里人来人往。最后还是没能实现。 　　她和双双过了安检，在往外看时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程绡眨了眨眼，眼睛涩得厉害。 　　程绡两个月没见双双，还真有点想她。 　　等登上星舰，双双看她一眼，问道：“他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嗯，算是吧。” 　　说完顿了顿，程绡问她：“你也是……那个研究计划的一员吗？” 　　代双点点头，提起这件事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波澜。 　　“你什么时候回去？” 　　相比于待在伤害过他们的蓝星，她应该更想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 　　“怕我离开吗？”双双打趣她，“放心，我会陪你待到毕业。” 　　回去的路程漫长而无聊，双双给她讲起当年的事。他们之所以会被选到计划中是因为他们和陆时见一样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例如周问比寻常人的力气大得多，许役言则是智商碾压，尤其应用于智脑和系统方面，金融理财仅仅是他众多爱好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计划中大部分的超能儿童在长大后能力大多消失，只有他们还保留着。 　　程绡听完问她：“那你呢？” 　　双双没有回答。 　　她看向舷窗外，苍茫的宇宙中大片星云聚在一起，像银河一样流光溢彩。 　　星舰抵达蓝星。 　　再次站在这个地方，程绡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因为在星舰上已经提前通知过部长夫人，刚出了舰场就有人来接她。 　　程绡看向双双：“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双双朝她挥挥手，“开学见。” 第68章 　　程绡回到家，部长夫人等着她，有意无意问起她这些天去了哪些地方，程绡按照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一一答过，没有露出破绽。 　　部长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她好好休息，这几天就不要再跑出去瞎玩了之类的话。 　　程绡去宠物店接陆陆。店主从窗户里一看到她就先迎出来，吓得她还以为陆陆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事实上也差不多。”店主说得很委婉。 　　程绡刚走没几天陆陆就闹翻了天，要不然就是抢别只喵的口粮，要不然就是带头和汪干架，最后只能将它完全隔离起来，结果它闹起了绝食。 　　“那它现在……” 　　“我们联系不上你，只能联系了备用联系人。陆陆现在已经被他接走了。” 　　备用联系人…… 　　程绡这才想起来她当时在那一栏顺手填了纪宣。 　　程绡和店主道了歉，她原本想赔偿，但是店主说来接陆陆的人已经垫付过。 　　程绡只好视讯纪宣。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对面略有些嘈杂。 　　“等一下。”他对程绡说了句，身后像是有人起哄，夹杂着“绡绡”之类的声音。 　　程绡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纪宣似乎去了个安静些的地方：“你回来了？” 　　“嗯，昨天刚到。” 　　“玩得开心吗？” 　　“还好。”说完停顿了下，程绡问，“那个，陆陆它……” 　　纪宣“哦”了声：“它现在在我家。” 　　“那我去拿吧，这几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语毕纪宣欲言又止。 　　程绡听出来：“怎么了？” 　　“……没什么。”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挂断电话后程绡往纪家去。纪夫人在家，见她来一如既往招待了她。 　　反倒是程绡不好意思：“陆陆性格不好，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填部长夫人的联系方式。 　　“不会，它很乖的，小宣也不怎么在家，你伯父也忙，有它陪着也挺好。”说着纪夫人摸了摸陆陆的头，陆陆这个见色忘义的小家伙相当享受，蹭了蹭纪夫人的手，喵呜喵呜叫得很舍不得。 　　走前纪夫人叫住了她，问道：“今天你们那帮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聚会，你不去看看吗？” 　　程绡一怔，继而反应过来。 　　她笑了笑，敷衍道：“下次吧。” 　　回到家，小埋看到许久不见的陆陆，吓得直接跑到程绡身后躲起来。 　　程绡耳提命面教训陆陆：“以后不准再欺负小埋，欺负一次就罚你不准再吃小鱼干。” 　　陆陆哼唧哼唧，找了个地方趴着去了。 　　程绡忽然想起在空间站的事，她问小埋要了家里以前的照片，小埋投到影视墙上，有一道光晕呈现，虚拟电子相册悬浮在空中。 　　程绡接过，她直接翻到前面看，果不其然找到一张三人的合照，上面除了部长夫人和十二三岁的原主还有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没有化妆，模样和程绡有点像。 　　程绡指着那张照片道：“帮我打印一张。” 　　小埋正要答应，忽然瞥见那张照片，迟疑道：“主人要不要换一张？夫人不喜欢看到大小姐的照片。” 　　原来如此。 　　程绡大致可以推断那天见到的女孩是原主的亲姐姐，她先前还疑惑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部长夫人提到过，甚至家里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东西，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程绡不动声色。她套小埋的话，小埋傻乎乎的对程绡的小心机一无所知。从有限的信息里程绡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全貌。那个女孩子叫程露，比程绡大五岁，和纪准一样性格桀骜不驯，从小就不服管教，不像程绡这个乖乖女。她总是违逆父母的意愿，最后因为一些事彻底闹僵，大概在两年前离开了蓝星，部长夫人气急，害怕她带坏另一个女儿，索性和她断绝了关系。 　　程绡盯着那张照片，程露的表情很寡淡，天生有种离群索居的特质：“她好酷。” 　　小埋愣了一下：“主人以前还说过大小姐‘又装又婊’之类的话。” 　　小埋直接复述原主说过的原句。 　　“记性太好会惹人嫌的哦。”程绡头也不抬地说道。 　　没几天，帝军大正式开学。 　　程绡直接从公馆被送到学校，到达后，才在终端上看到半个月前的公告。为了应对日益繁复的国际局势，今年全国范围内的招兵提前一年，也就是大二生要和大三生一起入伍。 　　这是为了可能的R危机而想出的应对之策。 　　程绡见到了一整个假期未见的越夕，她剪了短发，整个人看起来要比以前更自信了些。 　　越夕主动和她打招呼，问她有没有选好了入伍的兵团。 　　程绡尴尬：“事实上我才刚看到通知。” 　　按照她们上一学年的综合评定，兵团会一早发送征召邀请函，程绡终端上收到了五六份。她最终毫无悬念地选定入伍H1兵团。 　　在指定地点领取新兵的号码牌后，程绡随着大部队坐上H1军团的车。此次大二机甲系学生里被H1选中的约有50人，其中一大半是A班的尖子生。这些人注定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一部分。 　　此后的一整年他们都会在兵营训练，能回来上课的机会屈指可数。 　　程绡在其中看到越夕的身影。在原作中只有走纪宣线的时候越夕会晋升H1军团。 　　她们视线相对，程绡朝着她笑了笑。 　　临发车前，程绡迟迟不见代双。 　　她正担心代双是不是选了别的兵团，幸好在最后一刻她赶了上来。 　　大二生见惯了双双，了解她的实力不足为奇。大三生就不一样了，他们头一次见个子这么矮的女孩子入伍H1，纷纷惊诧，目光追随了她一路。 　　双双浑然未觉，在这一点上她和陆时见很像，或许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所以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看法评断。 　　她径直走到程绡身边，程绡特意替她留了座。 　　“怎么这么晚？”程绡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帮她把行李放在头顶的架子上。 　　“睡过头了。”双双的精神似乎不大好。 　　程绡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大约两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H1不愧是蓝星第一大兵团，光是场地就够排面。新兵按照号码牌排队进入外厅，外厅两侧陈列着新式战甲武器，再往里走有一张巨大的悬浮模拟图，大致介绍分团和所在地。程绡她们是机甲团，战斗力最强的分团。 　　H1的营地很大，新兵核对身份后，搭乘上不同分团的车再度离去。 　　这一次车上人数就少了很多，所望之处几乎全都是熟面孔。 　　程绡不经意看到纪宣，纪宣正好也回头，四目相对，程绡笑了下，旋即移开目光。 　　她回到蓝星后不知什么原因部长夫人一直将她拘在家里，连纪宣除了那次视讯也没有见过面。再次见他，许是因为度假时发生的那些事，她总有些不自在。 　　况且还有部长夫人她们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更让他们原来再自然不过的相处变了味。 　　程绡想到这一点稍有些怅然。她想可能真的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你们吵架了？”旁边的双双问。 　　她突然出声，程绡吓了一跳。 　　“谁？” 　　“你和纪宣。” 　　“……没有啊。” 　　双双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到达分团后，领完军装分配宿舍，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上一届入伍的学生，程绡在其中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 　　艾斯。 　　他的长相是五大男主中除了毁容前的陆时见最能打的，尤其是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牛奶一样白皙的皮肤，在人群中很亮眼。 　　程绡作为一个女孩子都有些嫉妒。 　　他入伍一年怎么还没有晒黑= = 　　因为相貌出众又有相当的知名度，新兵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去，艾斯满脸的不耐烦，但依然打消不掉新兵的热情。 　　轮到程绡，他看到她愣了下，稍敛了不耐的神色，才将身边的军装给她。 　　“其他安排会发到你们终端里。” 　　程绡道了谢，从人群中出来。 　　艾斯的目光追随着她一并离去，神色复杂。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看什么呢？” 　　艾斯哼了声：“你管我。” 　　程绡去到的军服上面附属着分配的宿舍号。 　　军团和学校截然不同，他们充当预备兵在这里进行全封闭训练。不过比军训时候要宽松些，至少语音器什么的允许被带入。 　　程绡按着路标去了住宿区。 　　宿舍的条件和军训场差不多，只是人数更少，是双人间。程绡到时舍友还没到，她瞥了眼分配表，上面写着周子柔的名字。 　　程绡：“……” 　　安排宿舍的人是跟她有仇吧？一定是。 　　果不其然，周子柔进宿舍的时候也是和程绡一模一样的表情。最关键的这和军训的时候不一样，不是一两个月，很可能以后的一两年都要住在一起。 　　周子柔先受不了去找女兵教习官反应，结果被驳回。 　　周子柔回来时冷哼一声，程绡懒得理她。 　　程绡进浴室去洗漱一下顺带换了军装。H1军团的军服要比军训服好看得多，军徽也很有质感，但是新兵不能佩戴，只有入伍正式军才有资格。 　　程绡出来时周子柔已经离开了。她的终端页面打开，是教习官发来的通知，下午三点集合。 　　程绡趁这个时间给部长夫人发了消息，部长夫人似乎比她还早知道提前入伍这件事，没有太大反应，也不像以前恋恋不舍。她说行李已经转寄过去，大概下午就会给送到程绡寝室。 　　程绡吃完饭回寝室休息，下午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新兵演练场，去时所有人都到了，正在点名。 　　女教习官看到程绡，训斥她：“第一天训练就迟到？你们老师没有教过军中的规矩吗？” 　　程绡道：“可是我终端的通知上写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几乎刚说完，程绡就反应过来。 　　有人改了她的通知。 　　女教习官冷笑一声，瞥了眼她的号码牌：“0183，罚跑两圈归队。” 　　“但是……” 　　“三圈。” 　　程绡知道和她讲不通道理，她深吸一口气，扫了眼旁边的队伍，才转身去跑步。 　　演练场很大，一圈刚好1500米，三圈4500米，尽管程绡体能在女兵中不算差，但有一段时间没有定量训练，跑下来也够呛，况且还没有热身。 　　新兵都在这里训练，她在跑道上跑着，每路过一处都会被打量一遍。 　　等她跑完，女兵们已经做完基础练习，正在休息。 　　女教习官面无表情：“为了不影响进度，你现在去做刚才的训练。” 　　程绡累得根本说不出话，女教习官道：“给你五分钟的休整时间。当然你也可以放弃，反正H1里不缺你这样的垃圾。” 　　她话说得非常不客气，程绡原本还想着忍一忍，现在也受不了了，道：“如果H1里全是您这样不讲道理仗着资历就为非作歹的人，我觉得我也没必要待下去。” 　　女教习官常年辅导新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刺头，她取来教棍，重重打在程绡身上：“很好，往届里也不是没有你这样的人。我要教你的第一课记好了，这里是军营不是你家，在这里你只有服从没有反抗！” 　　她抽的又重又狠，程绡用手臂去挡，她肤质本来就偏嫩，这么一打直接留下青紫的痕迹。身后同期的女兵们纷纷上前来阻拦，女教习官厉声道：“你们也想被罚吗？” 　　有几个胆子小的缩回来。 　　周边的教习官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几乎每一年的新兵季都有这样的事发生，早已见怪不怪。在兵团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磨砺他们的性格，也是教习官的职责之一。 　　最后留下越夕和代双两个。 　　女教习官气极反笑：“这种时候讲义气？好，好。” 　　她们三个被罚禁闭，顺便取消她们的晚餐。 　　禁闭室是金属的小隔间，与周围完全隔绝，连窗户都没有，黑着灯，什么都看不见。她们被分开关着，程绡在黑暗中沮丧到了极点。她觉得她和军队天生八字相克，上一次在军训场，总教对她的第一印象也不是很好。 　　更关键的是，她并不认可这样的模式。 　　丧失掉独立的人格，仅有服从，磨灭掉生而为人的存在。但国家和军队却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为之卖命，这是一个不可逆的悖论，如果人人都是利己主义者，集体将不复存在。 　　程绡抱着双膝，将头埋在怀里，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在这样的封闭空间没有计时工具，时间骤然拉长，一分一秒都漫长而无边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属门被打开，有光渗透进来。 　　程绡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冷不丁还有些刺眼。等习惯些后她逆着光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从身量来看应该不是女教习官。 　　“0183？” 　　“……是。” 　　“出来吧。” 　　程绡站起身来跟着出去，到了有光的地方，她才看到那人竟然是总教童诚。 　　不，现在应该改称副团了。 　　副团挥了挥手，身后跟着他的士兵行礼后退下。 　　他瞥了眼程绡，啧啧：“……瞧你可怜的。” 　　要是被那谁看到估计直接来炸基地了。 　　程绡晃了眼旁边的玻璃，看到自己一副狼狈相，脸上也不知从哪蹭了灰，像一只败家之犬。 　　她默默抬手擦掉脸上的灰。 　　童诚看到她手背上的伤，并不意外：“挨打了？” 　　“……是。” 　　新兵手册上的规定，回答长官的问题只能用“是”或“不是”。 　　“尝到苦头了吧？”童诚笑着看她，“知道当初我对你们有多手下留情？这里才是真正的军队，以前就和闹着玩一样。” 　　程绡看着童诚，似乎想说什么。 　　“要说什么就说吧，现在可以暂时不按军规来。” 　　解除禁令，程绡道：“我并不认可教习官对我的处罚。” 　　“你这怨气大的。”童诚笑起来，“每一个新兵基本上都说过这句话。现在还不是一样好好的？要我说招你们这些学生来就是惹麻烦，一个个心气儿高，受不了一点委屈。在底层和社会摸爬滚打上来的，哪一个会像你们这么娇气？” 　　程绡本来准备好了说辞，结果被他堵得一句也说不出。 　　“好了，没事就回去吧。” 　　“总教……” 　　“在这儿叫我副团。”童诚纠正她。 　　“副团。”程绡直视着他，“这次的事您真的清楚吗？如果军队只讲规则不讲道理，那么我——申请退团。” 　　“申请退团？”童诚笑了一声，一点也不和她客气，“你以为是这么好退的吗？你们进帝军大前都签署过协议，就算纪宣那种身份也不能轻易退出。” 　　程绡不忿。 　　“你有句话说得不错。”童诚心平气和，“在这儿只讲规则不讲道理。你要是个普通人，你以为我会在这儿见你？要想不委屈，可以，你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而不是只在这里怨天尤人。至少下次教习官打你的时候，你有本事打回去也行。” 　　童诚是从贫民区一路混迹到今天的位置，对他来说哭没有用，申诉没有用，有用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拳头。 　　程绡无话可说。 　　“好了，去吃饭吧，我叫人给你留了份。” 　　“……越夕和代双她们呢？” 　　童诚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愣了下反应过来：“另外两个人？” 　　“是。” 　　“她们该罚还得罚，和你不一样。”教习官罚她们是另外的原因。上级罚就罚，她们作为旁观者不能出面，否则算僭越。团里私下义气可以，明面上都敢冲撞问题就大了。这样的事在新兵中不算少，但过不了一两个月就都得被训得消停。 　　程绡想也不想：“那我选择回去。” 　　“回去？”童诚被她气笑了，“你认真的？” 　　程绡点头。 　　“行吧行吧，你想讲义气就讲义气。”说完他念叨了句，“有饭吃还不高兴了。” 　　程绡未再言语。她按照军规朝他行了礼，转身离去。 　　童诚看着她的背影：“这姑娘真轴。” 　　她们关了半天禁闭，晚上才被准许回去。 　　周子柔已经先回到寝室，洗完了澡正躺在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用语音器上网。 　　程绡进来后将门重重关上。 　　周子柔不屑地乜斜她一眼：“哪来这么大气？又不是我罚你禁闭的。” 　　“你动过我的终端？”程绡冷冷看着她。 　　“好笑，你说是就是哦？有证据吗？”说着周子柔起了身，正要去浴室将面膜揭下来，却突然被程绡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 　　程绡一用力，周子柔后背磕到床架上。她“嘶”了一声，略有些惊恐：“你要干嘛？” 　　在她的印象中程家小公主虽然阴毒还没胆子大到直接动手什么的，毕竟传出去太毁形象。 　　程绡扶着床架，将她困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爱找我麻烦，也不想知道。但你用这种小伎俩真的很恶心人，看我不顺眼就光明正大来，再这样我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更大。” 　　程绡一向好脾气，但这一次牵扯到越夕和代双，她是出离愤怒了。 　　周子柔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绡，她刚才是真的以为她会直接给她一拳。 　　程绡放开了周子柔，转身去将她床铺上的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瓶瓶罐罐全部砸在地上。 　　周子柔尖叫出声，外面传来女教习官的声音：“哪个寝室的？是不是想现在去罚跑？叫什么叫？！” 　　周子柔生生住了嘴。 　　她怒气冲冲地望着程绡，恨不得把她给撕碎。 　　程绡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她这样的神态竟然有点像陆时见。 　　她摸了摸周子柔的长发，旋即松开手：“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第69章 　　第二天程绡准时到达演练场。 　　“0183.” 　　“到。” 　　女教习官放下手中的点名册，看了一眼她。 　　程绡挺直腰背目视着前方。这倒让对方有些惊讶。原以为出过昨天的事，她不会哭哭啼啼至少也没什么精神，这样的应激反应才是新兵该有的。 　　而程绡却全然不同。 　　女教习官对她的印象倒是稍有改观。 　　其实程绡也只是硬撑着罢了。 　　女教习官重新拿起点名册进行点名。 　　新兵的训练量很大，要比军训的时候大多了，原本大二有一年的过渡期，现在直接入伍，有很多人体力受不了，光是机甲团女兵营一上午就退出三个，剩下的也大都有些吃不消。 　　许是这个原因，周子柔也无暇再耍那些小手段。有时候见到程绡，她甚至连与她对视都不敢。 　　她们两个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反正以前也不怎么好，程绡不是很在意。她现在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训练上。童诚那天的话她并不完全同意，但有一点是共识，在这个什么都不确定不可靠的世界，只有真正的实力能够保护自己。 　　这样累死累活坚持了一周后，原先二十多个女兵，最后只剩下十一个，其余那些因为体能原因而被送去了战力排名靠后其他分团。 　　女教习官看着剩下的十一个人，难得流露出些许满意的表情。 　　她们这一届留下来的人数要比往年更多一些，而且是在提前一年入伍的情况下。 　　她收敛了笑容，说道：“这一周的高强度练习只是开始。机甲分团是H1顶尖实力才能进入的精英团。接下来的一整年都会是你们的考核期，明年留下来的，才有资格成为正式军。” 　　她话一说完，底下哀鸿遍野。原以为开头一周已经差不多是极限，谁能想到还有往后一整年的时间。 　　女教习官对这些怨声恍若未闻，仍然自顾自说着：“具体的安排会发送到你们的终端上。也不用太过紧张，对于正式军的考核有三次，两次通过就可以，由于你们提前一年入伍，对你们会有一次额外机会。” 　　听她这么说，下面的声音才小了些。 　　“另外就是，这一年的考核都会以团队的形式进行。因为其中会涉及到一些任务，单靠个人没有办法完成。往年都是三人一组。鉴于你们留下来的人是单数，其中有两个人会与隔壁的分到一组，但是任务的难度系数也会相应提高一些。” 　　她说的隔壁，当然指的是男兵。 　　“好了，为了公平起见具体的分配按照你们抽到的号码来。” 　　女教习官将一早准备好的箱子推到前面，女兵们排队上来抽取，程绡抽到了4.她被安排在第四组，意味着要和男兵组队。 　　“现在按组别列队。” 　　女兵们分成四列，程绡与越夕一队。 　　程绡道：“好巧啊，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她还没说完，就看到旁边队伍中纪宣出队，抿着唇，轻蹙着眉，似有些不耐烦。 　　他这样性格的人自然不喜欢扎堆女生中。 　　程绡：“不是吧……” 　　怎么会这么巧。 　　女教习官看了眼他手中的号码牌，朝着程绡与越夕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你的队友。你们应该是同学吧？不认识的话私下再去认识一下。” 　　纪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来，见是程绡和越夕，微微一怔。 　　程绡尴尬地笑了笑。 　　小队只会在执行任务期间待在一起，平常训练见不到面，这可真是万幸。 　　纪宣朝着女教习官行过军礼后归队，他的一举一动都实在太过于出众，走时大部分女兵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女教习官清咳两声，女兵们回神。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开始训练，预祝你们能坚持下来正式成为机甲分团的一员！” 　　* 　　在团期间他们每两周会休一天假。 　　程绡放假回家，难得的假期，部长夫人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没有像以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心疼她，甚至还说什么能进去也好，虽然不打算让她真的去前线，但以后找个理由退伍也算是给她的身份镀了金，况且军团里管得比学校严格得多，不至于走偏了路。 　　“在军团里你收一收心也是好的，免得像……”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要是像以前程绡估计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现在想来，部长夫人对程露真的是够绝情。 　　程绡逗着陆陆，装作没听到她的话。 　　程绡将陆陆养在程家公馆，走前她最舍不得的就是它和小埋两个小可爱。 　　回到学校后立即又开始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不过相比前两周的适应期，留下的大部分人已经逐渐适应这种生活节奏。 　　结束一天的训练后程绡回到寝室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就接到终端上的通知。 　　上面写着要她到副团办公室一趟。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情，程绡专门将自己的语音器升级到二级密码，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先去问了双双，双双并没有接到类似的通知。 　　“难道又是假的？” 　　双双想起什么，沉默下，说道：“我倒觉得不是。不如你去看一看，应该是真的。” 　　程绡去了军政大楼，这里要求身份识别，程绡在军中的级别并不足够进入这里。她被挡在外面，正这时童诚刚好从里面出来，嘴上叼着根烟，懒懒地按了一下外面的识别器。 　　“叮——”一声，自动门打开。 　　“您有事找我？” 　　童诚吸了口烟，然后将还剩一多半的烟蒂随手按灭在垃圾桶上扔了进去。 　　“进去说。” 　　程绡略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乖乖跟着他去了二楼。 　　军政大楼到处是识别器，每过一处都要进行检验。 　　军队真的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 　　程绡忽然有点能理解童诚那天所说的话。 　　至二楼，童诚在门口停住。 　　他看了眼程绡：“进去吧。” 　　程绡愣了下。 　　童诚先替她开了门。 　　程绡半信半疑，猜不到童诚的用意。等她推门进去，在看到里面的人是谁后，怔住了。 　　陆时见身上穿着和她一个色系的军服，站在遮掩帘子的窗边，笑吟吟地望着她。 　　身后的门被外面的童诚带上。 　　程绡和陆时见前前后后快有一个月没有见面，入伍前陆时见太忙，入伍后军团太过严格，程绡害怕学生的信息被监听，他送她的语音器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陆时见走近她，他这样善于隐藏的人，眸中都带着忽略不了的笑意。 　　“最近还好吗？” 　　程绡眨了眨眼，怔怔的，还是有点不肯相信。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抱在了怀中。 　　“你……” 　　“我很想你。” 　　程绡刚说了一个字，就听到耳边传来他的低语。 　　程绡听他这样说，没忍住鼻子一酸，忽然红了眼眶。 　　她伸手圈住陆时见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似乎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模样。 　　陆时见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不经意地瞥到她的手臂时，他脸上的笑意却凝滞了下，而后渐隐了去。 　　程绡皮肤嫩，当时挡的那一棍虽然已是大半个月前，但还能隐约看出些许痕迹。 　　陆时见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他稍用了力，将她整个抱在怀中，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程绡本来还不觉得什么，他这样对她，忽然令她难过起来。如果她只是程绡，而不是这个世界的“程绡”，她一早就会选择跟着他离开，而不是留在这里，面对着不喜欢的生活，平白受着委屈。 　　这些复杂的情绪再加上许久没见陆时见对他的想念，程绡没忍住哭起来，她咬紧牙关没出声，眼泪却打湿了他的衣襟。 　　陆时见并不阻拦，也不出声安慰，或许眼泪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静静陪着她，直到她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程绡自觉有些丢脸，她离开他的怀抱，一面接过纸巾擦泪，一面不好意思地偏过头，不是很想让他看到她的狼狈。 　　陆时见垂眸看着她，笑容浅浅的：“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 　　程绡摇摇头。她并不想和他倾诉自己受过的委屈，那样不仅没意义，而且他现在也忙得自顾不暇，她没必要再让他担心。 　　“只是刚来，有些不习惯。”程绡找到一个完美的说辞。 　　陆时见扫了眼她说话时不自觉用袖子遮起来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绡问回正题。 　　陆时见笑起来：“我刚才说过了。” 　　程绡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时见俯下身，程绡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壁，金属墙面略有些发冷。 　　“绡绡。”他低声唤她，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低沉。 　　程绡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这样叫她，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抬眼，目光和他撞到一处。 　　“如果不开心，跟我回去好不好？”他温柔得，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第70章 　　不可否认，在这样的情况下程绡真的产生了动摇，但一想到她的离开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危机和隐患，旋即又清醒过来。 　　陆时见虽然一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但还是道：“其实我不介意。” 　　对他来说多一份危险少一份危险没什么区别，反正星际里想要他命的人不胜枚举。 　　“……可是我介意。” 　　程绡叹口气。 　　有时候她也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瞻前顾后，考虑太多。 　　“至少……”她道，“也要等你们再稳固一些。” 　　R成立的时间不长，程绡之前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看到他们目前的处境，不仅要应对星际安全局，还要应付雇佣军内部的竞争者，可以说腹背受敌，程绡不想在这种时候给他们添麻烦。 　　陆时见并不为难她：“好。” 　　程绡和陆时见也没能见多久，童诚就在外面敲了敲门，示意程绡该离开了。 　　程绡要走，陆时见握住她的手。 　　她纳罕地回头，陆时见将一样东西放进了她的手中。 　　程绡张开手一看，那是一条项链，中间挂着一只戒指，戒指背面刻着花体字“Raphael”. 　　“Raphael，我的姓氏。”陆时见垂眸望着她掌心的戒指，不知其中掩藏着什么神情。 　　程绡一怔，继而想起她在希尔公爵那里看到过的照片。 　　他又道：“戒指里面装有芯片，可以开启一架星舰。” 　　这件礼物本来是他在她离开前想送给她的，但那时有意外状况发生，因此没来得及。 　　“星舰？” 　　门外童诚等得不耐烦了，又在催促。 　　陆时见将星舰停着的位置告诉程绡，星舰上配备着隐蔽系统和定位系统——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自由，你会发现它就握在你自己的手里。”陆时见将她的手合起来，似笑非笑，“绡绡，也许你真的该学会放下那些沉重的道德负担。” 　　程绡收回手，紧紧攥着那枚戒指，金属质地的硬状物格得她生疼。 　　陆时见静静看着程绡离去的身影。 　　童诚等在外面，将她原路送回。 　　等他一回来，就看到陆时见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正笑着望向他。 　　童诚凭直觉心里咯噔一声。 　　“你是不是有事瞒了我？”陆时见笑容可掬，眸中却清冷，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什么？” 　　“她身上有伤。”陆时见的笑意渐冷下来。 　　“这个啊。”童诚摸了摸后脑勺，“你又不是不知道军中的规矩，况且又不会下手太狠。” 　　事实上童诚说的是实话，可惜程绡的体质迥异常人，一丁点小伤就看起来很严重。 　　“我之前说过了吧，我与你们合作的条件就是确保她在蓝星上的安全。”陆时见笑眯眯地盯着他，“你违约了。” 　　童诚：“……” 　　如果现在还有多余的选择，他一定不会与眼前这个自大又狂妄的人合作。这小子还真是除了脸找不出半点和上将大人相似的地方。 　　童诚深吸一口气，只得承认：“好吧，是我疏忽了……” 　　* 　　军队的训练极为艰苦，没几天又开设了机甲实战课，这原本应该在学校学习，但如今特殊情况，为了不影响军团训练的进度，直接挪到军团里进行。 　　一忙起来，程绡也顾不得再想那么多。劳累使人短视。 　　唯一不同的是女教习官对她们不再像最初的两周那么严苛，也不会每天拿着放大镜一样挑她们的错处。双方渐渐磨合。 　　又一个月，他们新兵终于接到第一次考核任务。 　　女教习官说道：“第一次考核任务相比于之后的应该算是最简单的，正式执行前的这几天放假，你们可以准备准备。” 　　程绡看了看她的终端，她们这组的任务是到名为NDA007的小行星获取一定数量的稀有矿石。NDA开头的都是曾经的埃塞尔帝国名下的殖民星系，多以资源著称，后来埃塞尔式微，NDA名目上不变，但大部分资源都被剩下的几家强国暗中瓜分。蓝星也是其中一员。 　　程绡她们任务中的这颗NDA007是以矿产闻名，这颗行星不受其他国家法律法规的约束，也不像蓝星之类的文明星系限制使用武器，按照程绡在星网上查到的消息，那里的人民大多暴力而未开化，不适宜文明人定居或者旅游。 　　程绡看完后陷入了沉默。 　　这哪里简单了，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好吗？！ 　　休息的这两天程绡回家住。 　　部长夫人也听说了她们小队的任务，稍有些担心她的安慰。部长安慰她：“那儿乱是乱了些，不过军团会给他们配备武器和保障措施，没什么大问题。况且纪家的孩子也去。” 　　部长夫人听纪宣也和程绡一起，遂不再说什么。 　　程绡用语音器联系陆时见，却一直没法接通，最后只能给他发了留言。 　　走前部长夫人专程将程绡送去H1的专属战舰，并有意叮嘱了纪宣多多照顾绡绡。程绡和纪宣的关系本来就因为她们的强行介入而变得尴尬万分，现在又这样，程绡简直无奈。 　　战舰上他们小队的座位靠在一起。 　　不住有人回头打量。毕竟他们这一组在军训的时候就很有名气。 　　程绡他们前面坐着双双那一组，双双和周子柔一队，她因为程绡和周子柔不是很和睦，气氛也一如程绡他们组那样微妙。 　　程绡趴在前面的椅背上问双双：“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去隔壁星系演练场进行实战演练，获得一定积分就算过关。”双双简略回答。 　　程绡：“……怎么听起来难度系数和我们不在一个等级上。” 　　人家还是“实战演练”，他们组已经真刀实枪要出入虎穴之地。 　　双双看她一眼：“谁知道。” 　　途中陆续有人离开。程绡他们的目的地则在最后一站。 　　下战舰前，负责带队的女教习官将额外准备的背包给他们：“里面装有你们的驻留证书、武器、通行货币还有和团内直接连接的语音器。如果有意外状况发生就按上面的按钮，会立即通报到教习官这里。” 　　程绡他们应了声，在队长纪宣的带领下离开战舰。 　　一入境内，程绡就明显感受到这里与蓝星的不同。 　　或者说，这里与蓝星一区的不同。 　　NDA007是热带气候，气温常年高居不下，且因为经济的贫乏和政府的无能，没有蓝星那样的温控设备。其次是环境，这里因常年不加节制的开采而水土流失严重，稍偏远一些的地方几近沙漠，进了城中好一些，但也灰蒙蒙的，空气质量也极为糟糕。 　　纪宣作为队长还是很称职的，他首先做了规划，出于锻炼他们的考量，军团并没有给予他们太多的钱，走前也拿走了他们的其他支付方式和现金。纪宣将为数不多的通行货币进行整合，分成吃住等日常开支、购买矿石还有回程路费三部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只有十五天的时间。” 　　超过十五天，不仅任务很有可能完成不了，他们也会有滞留的危险。 　　他们搭乘星船到达市中心，司机大叔是个醉醺醺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身上有着长久不洗澡而滋生的孜然体味，要不是他们下战舰的地方实在太过偏僻迟迟等不来其他星船，他们一定不会选择这一辆。 　　上去前纪宣与他说好的价格是10星币，等到达后，司机按了封锁的按钮，靠在破旧的椅子上，仰头喝了一大口黑啤：“100星币，否则你们今天别想离开。” 　　价格生生翻了十倍。 　　纪宣冷着脸拒绝。 　　司机做惯了这种黑生意，自然有的办法是对付他们。他也不着急，就耗着时间，并且还关了星船里的制冷设备。狭小的空间里又热又闷又难闻，纪宣害怕程绡和越夕两个受到牵连，还不能轻易使用其他手段。最后他只能放下自己的骄傲，与司机讨价还价，以50的星币达成交易。 　　下了星船，纪宣一言不发。 　　真是难为他了。程绡想。 　　他们先找了个住宿的地方休息，然后才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购买矿石，乍听之下挺简单，但毕竟不是游戏，不是到达指定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能完成的。他们首先要找对地方，其次确保矿石货真价实，再之后还得谈妥价格。其中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失误，尤其一来就遇到刚才那样的事，更是让他们对顺利完成任务不抱有太大希望。 　　程绡想起副团当时对她说过的话。 　　不曾真正在社会上生存过，这是他们的优势，也将是他们最大的短板。这次的考验大概也是为了锻炼他们缺失的这部分能力。战斗力很重要，但有的时候不一定会是唯一的考量，甚至不算是决胜点。 　　这里的治安非常糟糕，商量后他们决定一起行动。 　　然而两天下来一无所获。 　　不是找不到卖矿的地方，事实上在这颗资源主导型行星几乎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规模层出不穷，但问题其中鱼龙混杂，甚至还有不少人打着空手套白狼的算盘，多是不可靠。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太紧了，要不然我们分开行动，遇到合适的再一起参考意见。”程绡提议。 　　纪宣皱眉：“不行。”他的考量主要在程绡和越夕身上，她们毕竟是女孩子，在这样的地方太不安全。 　　越夕举了下手：“我可以说一句吗？” 　　程绡和纪宣都看向她。 　　她道：“不如你们两个一起行动，我从小住在贫民区，对这种环境熟悉得很，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 　　程绡立即道：“我觉得我也能保护好自己。” 　　她们两个执意如此，纪宣只得同意。 　　第二天分开行动，走前纪宣特意叮嘱她们：“有事情第一时间用语音器给我发消息，不准逞强。” 　　他们各自分开，虽然安全系数降低，但行动便利很多，效率也大大增加。 　　程绡走了一上午，没有遇着靠谱些的中介商，却对这里有了些许大致的了解。肮脏，拥挤，落后，暴戾又罪恶，另外还有如影随形的贫穷，与艾拉有些相像，唯一不同的事民风要更为开放——或者说更加堕落，每一个街头都有打扮花枝招展的妓.女沿街招揽生意。甚至她就是停下来歇歇脚，都会有穿着奇怪的人过来问她需不需要毒.品。 　　程绡只能时刻警惕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又从一家中介门面徒劳无获地出来，程绡心感失望，一抬眼，却不经意瞥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人影。 　　她脚步顿了顿。 　　不远处酒吧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女孩，比她略高些，背影纤细消瘦，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程露。 　　原主的亲姐姐。 　　程露身边还站着个男人，但不是纪准。程绡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什么的，忽然就看到那男人用手抵着程露的腰际，从程绡这个角度看去，刚刚好能看得到他袖口间露出的些许刀刃。 　　程露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照旧清清冷冷，那男人似说了什么，程露就被他挟持着进到旁边的小巷。 　　程绡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 　　她跟在后面，悄悄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粒子枪。 　　暗巷里另有三四个人在，年纪要比那男人年轻些，画着稀奇古怪的妆容。其中一个给了那男人钱，男人点头哈腰地收下，随后离去。程绡慌忙靠在墙壁上，才没有被他看到。 　　等他离开，程绡再往里看去，那些人围着程露，由于隔得太远，程绡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片刻，程露跟着他们往里面走，从她的表情看不出是不是自愿。其中一人将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趁着这个时候，程露握着他的手往后一扭，用胳膊肘重重磕在他的后颈，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匕首。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连程绡都反应过来。 　　程露挟持着那人往外走，然而还没几步，为首的踹了她一脚，她重重摔在地上，连好不容易夺来的武器都被扔出去很远。 　　踹她的人揪着她的长发继续往里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情况太危急，程绡来不及多想，握着粒子枪就冲进去，朝他们说道：“你们放开她，要不然我就开枪。” 　　那些人停下来回头看她。程露也看见了她。她怔了下。 　　那些人哄然大笑，只当程绡在开玩笑。NDA007虽然没有武器禁令，但枪支造价很高，像这种沿街的小混混偶尔能到的一把快废弃的就算很了不得，更别提粒子枪这样的高端枪种。 　　为首的看了看程绡，吹了声口哨：“你们两个长得还真挺像，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身边人也笑得不怀好意。 　　他们向着程绡走来，全然不拿她手里的枪当真。 　　程绡咬咬牙，心一横，对准他的肩膀开了一枪。 　　几乎什么声响都没有，那人的肩膀直接被射穿，鲜血汩汩留下，一秒后，他才因为剧烈地疼痛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一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令身后那些人不可置信。 　　程绡声音冷冷的：“放开她，否则今天你们一个人也活不了。” 第71章 　　程绡表面装得镇定，其实如果细看隐约能看到她的手在发抖。她在军训和演练场都练习过精准打靶，和真人实战却还是头一次。 　　但到底有枪在手，一时也算唬住了那些人。 　　程绡喝令他们：“往后退。” 　　他们忌惮着她手中的枪，虽不甘心，还是向后站了站，离程露有一段距离。 　　程绡警惕地走过去。 　　她握着粒子枪的手满是汗，正要扶起地上的程露，程露忽然对着她喊道：“小心！” 　　程绡想也不想就回身一枪打去。 　　但是没有中。 　　“趴下！” 　　程露推了程绡一把，程绡摔在地上，有子弹飞过她先前的位置。那是货真价实的子弹，他们用的□□与程绡的粒子枪差了好几代。 　　趁这时程露夺过程绡的粒子枪，几乎是一枪一个，速度快得连让他们逃跑的反应时间都不给。等程绡从地上爬起来时，先前那群恶声恶气的小混混已经接连倒地。 　　程露每一枪都正中他们的要害部位。 　　程绡惊讶。 　　程露刚才那脚被踹得不轻，嗓子里隐有铁锈味。她低咳两声，语气淡漠：“很奇怪吗？我好歹也是帝军大毕业的。” 　　程绡看向那群已无生命征兆的尸首，手足无措。 　　“放心，这里死人是常有的事，不会有人去查……咳咳。” 　　“……你还好吗？”程绡担忧地问道。 　　程露摇了摇头，未置可否。她将那把粒子枪还给程绡，顺便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 　　“要不要去医院？”怎么看她都很严重。 　　程绡没有回答，只从口袋里取出一瓶浅蓝色药剂，喝下没多久她恢复了力气，但还稍有点咳嗽。 　　巷口传来脚步声。 　　“走。”程露道。 　　程绡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从后巷口离去，一转弯，有一间看上去快要倒闭的酒吧，灰突突很破旧，进到里面却发现人还不少。 　　程露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你怎么会在这儿？”一点也没有大难不死的该有的样子，程露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后看向对面的程绡。 　　程绡大致讲了经过，程露笑了声：“你们教习官是不是和你有仇？” 　　“……嗯？” 　　“这里是被星际安全局划分为B级的危险区。”程露简明扼要。 　　“B级区？” 　　B级区多是一些战乱纷争严重的地方，危险性很高，不仅仅是治安混乱这么简单。就连艾拉也达不到这个标准。 　　“半年前提案划入的，对外还没有正式公布，不过你们军团应该清楚。” 　　程绡这样的乖孩子都忍不住爆粗口：“……草。” 　　安排任务的人可能真的和他们有仇。 　　程露不以为意，她纤长的手指夹着女式香烟，整个人不施粉黛，面容带着几分冷冽，有种与人世格格不入的气质。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程绡问。 　　“做生意。”程露将手中还剩一多半的香烟按灭。 　　“做生意？”程绡略吃惊。 　　“我和你又不一样，不找事做难道要等着饿死吗？”她语气无不嘲弄，但想到刚才程绡也算是救了她，正了正身子，稍敛了没正经的神色。 　　“给你个忠告。这里很危险，不光是你表面上能看到的那种危险。”程露将买单的钱压在杯子下面，“我劝你们赶紧联系教习官回去，免得连命都没有。” 　　程绡一怔。 　　程露也不给她多问的机会，招手叫了服务生，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程绡看着她的背影，单薄，瘦削，还有……决绝。 　　某种角度上来说她是她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程绡从酒吧出来时已经不见程露的踪影。 　　她按照来时的路返回。到时越夕已先回来。 　　“怎么样？” 　　越夕摇摇头，她见程绡衣服上蹭了灰，关切地问道：“你摔倒了吗？” 　　“嗯……算是吧。”程绡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想着程露那些话，对这里的一切越发心存疑虑。她考虑要不要和纪宣他们商量一下，不如提前返回蓝星。 　　越夕休息了下准备继续出去，程绡拦下了她。 　　程绡将上午碰到的事简略告给了她，道：“最好还是不要再一个人行动。如果今天还没有结果，我们就先回去。” 　　越夕迟疑：“那任务……” 　　“我们可以提出仲裁。” 　　刚训练没俩月的预备军直接被扔到B级区执行任务，简直太可笑。程绡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人针对了。 　　程绡在心中斟酌着措辞，天稍晚些纪宣回来，她正要开口，纪宣就先说道：“我联系到了可靠的供应商。” 　　程绡：“……这么巧。” 　　纪宣看她们两个的神色有异，问怎么回事。 　　越夕与程绡对视一眼。 　　他们忙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程绡也不好再提现在离开的话。 　　“真的可靠吗？” 　　纪宣点头：“不出意外的话。” 　　商议之后他们决定先去看看，如果顺利，也就耽误两三天。 　　第二天纪宣原本想一个人去，程绡和越夕执意跟着，最后只能三个人一起行动。 　　纪宣去的是一家中介门面，他们买的数量并不算多，没办法直接到供应总部。不过纪宣一早就看过货，也用金属仪检验过合格率。 　　那家店乍看之下和其他没什么不同，不过规模稍大一些，看起来很正规，里面有五个前台，分别设有一个模拟机械人。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又规矩森严，和外面充斥着罪恶与混乱的街道就像是两个世界。 　　程绡略放下心。 　　很多细节原本已经商量妥当，今天只需要确认订单就可以，结果在最终阶段，机械人忽然出现了延迟反应，过了整整一分钟，他才操着冷冰冰的机械声说道：“您的订单有误，请进行人工审核。” 　　他们被请去了隔壁的房间，由人工进行复审。 　　复审的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接待了他们。但是她并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复，迟迟不谈正事，反而有意无意兜圈子套他们的话。 　　纪宣蹙眉，抱持着仅剩的礼貌：“不适合的话我们换一家好了。”说着正要带程绡越夕离开，那工作人员突然按下桌子上的按钮。 　　四周警报响起，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拿着武器的机械士兵围了起来。 　　“抱歉。”那名“工作人员”敛了笑，从桌子后走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握有一把枪，冷冷地看着他们三人，“在你们的身份没有核对前，你们无权离开。”说完她看了眼那群机械兵，“将他们带走。” 　　* 　　她身后房间的墙壁透视化，继而被打开，露出一条全银白金属铸成的圆形通道。 　　程绡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压着带进去。 　　“怎么回事？”程绡问。 　　纪宣没有说话，只面色凝重，显然他也不清楚。 　　通道狭窄而沉闷，又有机械兵看着，不仅没法逃走，就连拿出语音器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到了出口，外面的光线强烈，刺得他们一下子睁不开眼。 　　等适应后，程绡抬眼看去，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嗅着一个药剂瓶，见他们来，他将瓶子放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男人先发制人，语气略微有些激动，看得出他似乎有点神经质。 　　纪宣面不改色，冷漠地说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 　　“商人？嘻嘻嘻嘻。”男人桀桀怪笑，“那为什么我会在你们之中检测到那个人的气息。” 　　？？？ 　　他们三人都是一头雾水。 　　男人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忽然睁眼，直勾勾地盯着程绡：“是你！” 　　程绡被吓了一跳。 　　他直接冲到程绡面前，速度快到惊人。 　　纪宣想都没想就取出粒子枪挡在她身前，尽量镇静地说道：“先生，我们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恶意，但如果你想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男人哈哈大笑，扫视一圈旁边的机械大军：“听听这话，多么可爱的孩子！我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样毫无杀伤力的威胁，如果不是你们与他扯上了关系我说不定会好好招待你们。”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变得低落阴郁起来，仇视地看向程绡：“那个人毁了我整整三台侦察机，三台！可是我怎么样也抓不到他！” 　　他又重新癫狂起来，热切地盯着程绡，刚往前走了一步，纪宣就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然而他的动作比纪宣更快。 　　“嘻嘻嘻嘻。” 　　男人不仅躲过了攻击，还挑衅一样地伸手去抢纪宣的枪。 　　幸好纪宣也不弱，他身手敏捷地躲过他的进攻，朝着出口跑去。越夕和程绡也反应过来，她们挣脱了束缚着她们的机械兵，取出粒子枪，跟在纪宣身后。 　　那男人反而不动了，站在原地，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们。 　　纪宣最先到达出口，越夕也紧随其后，只有程绡因为是主要攻击对象而被机械兵绊住了手脚。 　　程绡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朝他们道：“快走——” 　　房间里响起“嘀嘀”声，新的援兵抵达。 　　纪宣犹豫一下，趁着那些机械兵还没围过来，他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出口的门瞬间被合上。 　　程绡放弃抵抗，任由机械兵将自己绑起来。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药剂瓶，才笑着看向她：“啊哦，乖孩子，看来你要成为自己同伴的牺牲品了。不过他们也逃不了多远嘻嘻嘻嘻。” 　　* 　　程绡被戴上镣铐蒙上眼罩，而后送去一个安静的房间。 　　她动弹不得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嗅觉闻到这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一切都处于未知，让人不觉心生恐惧。 　　这样的时间格外漫长，比在军团的禁闭室更加漫长。 　　程绡按照之前在军团特训过的方法，将注意力专注到呼吸上，这个方法可以避免由于极度不确定的环境而精神崩溃。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绡听到开门声，像是有人进了房间。 　　她警惕起来。 　　那人走至她的身前，握住她的胳膊，将她的袖口挽起。程绡注意到他手上戴着胶皮手套，应该是医务工作者。 　　程绡想要挣扎，但被绑的太紧，根本动不了。 　　那人根本不理会她的动作，只用注射器将不明药物注射到她的身体里。药物好像有镇静的效果，程绡很快就停止挣扎。 　　她被放下椅子，却发现自己的腿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 　　身边两个人将她搀扶起来，带着她出了这个房间。 　　她很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程绡想。 　　可悲的是她连原因都不清楚，不过想一想刚才那个男人说过的只言片语—— 　　难道是陆时见？ 　　想起这个名字，程绡莫名多了些力气。 　　她不知被带往何处，眼前漆黑一片，脚下的路像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忽然之间她身边一片混乱，程绡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她就被人急急带着往后返回，然而没走几步，旁边的人就突然倒下，没有力气的程绡也摔在地上。 　　“绡绡。” 　　是越夕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但她没来得及过来，周遭蜂鸣器响起，不断有机械兵涌入五角大厅，阻断了去路。 　　程绡的眼罩还没有被解下，她刚要抬手，有人先握住了她的手。 　　程绡一怔，身子崩得紧紧的。 　　那人从身后抱着她，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向下，动作很轻，不夹杂别的目的，就像只是单纯地查看她有没有受伤一样。周边各种嘈杂的声响，只有他轻轻地慢慢地，完全不受影响 　　程绡突然意识到什么。 　　终于他的手重新落回到她的眼睛上，一拉绳子，她的眼罩落下。 　　程绡立即眯起眼，等她适应些，果然见到身后的人是陆时见。 　　“我原本想着将这些麻烦收拾掉再去见你，没想到你会先找到我。”他笑吟吟的，说话间有机械兵扑过来，他打横抱起程绡往旁边一躲，就有人配合着一枪击中。 　　程绡顺着看去，竟然是周问。 　　周问咧着大白牙冲着她笑了笑。 　　她再往一旁瞧，还有高西和她的手下。另外纪宣与越夕也在。 　　程绡因为药物作用身上没有一点力气，陆时见先将她放下，正好有一个机械兵摔过来，电流滋滋闪了两下，眼中的光芒熄灭。 　　陆时见就近从它手里取过激光枪，重新调试好，塞到程绡手里，而后重新抱起她。 　　“走吧。”他道。 　　“……去哪儿？” 　　陆时见笑起来，眸中明明灭灭，看不出任何情绪。 　　“当然是去给你报仇了，小公主。”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72章 　　Mr.L坐在操作台中央，四面是悬空光幕，正密切监视着五角大厅的情况。 　　他们明显处于劣势，甚至连那些人什么时候混进来都不清楚。 　　Mr.L面色铁青，他正要下令增加第三波支援，操作室复合材质的密码门就被人生生踹开。 　　没错，是踹开。 　　复合门轰然倒下，连墙壁也出现裂纹，等尘埃落定后，显出后面走来的人。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制服，怀中还抱着小姑娘，他踹门的时候她用手遮住了脸，但Mr.L却凭着气味得知她就是不久前被看守起来的程绡。 　　陆时见居高临下望着他，笑吟吟的，漫不经意道：“啊哦，找到你了。” 　　Mr.L也没想见有人会有这样的实力。他错愕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手中的药剂瓶，尽管很努力压制着情绪，却仍是无可避及地激动起来：“是你，我已经闻到了你的气息，Raphael！你是Raphael！” 　　他们与R交锋大半个月，然后无论是Mr.L本来还是他的手下，都没有一个亲眼见到过传闻中Raphael的真面目。 　　操作室中的机械兵都朝着他们攻击，陆时见虽然抱着程绡，战斗力却一点没被削弱。反而是他的动作太快，那些机械兵来不及反应撞在一起，金属壳四分五裂。 　　不费一兵一卒，操作室里已倒下一大半。 　　Mr.L见状一点也不惊慌，他按下蓝色按钮，有两个人从两侧开启的通道中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上午招待程绡他们的“工作人员”。 　　“嘻嘻嘻嘻。”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多谢你帮我收拾掉那群不中用的垃圾，不过——你的命今天就由我收下吧。” 　　说着他又嗅了下药剂瓶。 　　那两个人眼中有红光闪了闪，接着他们的身体发生异变，手臂和小腿由拟人形态变作了半机械，整个身量变大一倍，从暴起来的肌肉中可以看到汩汩流动的血管。 　　程绡一怔。 　　这和他们当初在HD见到的那些机械怪物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HD时他们尚且不存在自己的意识，但现在的却显然不同。 　　陆时见没有多余的反应，他不紧不慢地将程绡放到安全的地方，而后拆掉自己的语音器扔给了她。程绡接住的一瞬间周身发出淡蓝色的光。 　　他把自己的保护场给了她。 　　“陆时见！”程绡急道。 　　“乖乖等我。”陆时见没有看她，只说了一句。 　　那两只机械怪物明显是HD2.0版，无论是速度还是攻击力都提升了整一倍，普通的远程武器例如激光枪粒子枪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程绡握紧了手里的激光枪，因为不能帮上他而心有不甘。 　　陆时见的应对明显比之前认真了些，且隐隐有处于下风的趋势。有好几次他都是有惊无险地擦边而过，堪堪躲过他们的进攻。 　　程绡在一旁都不觉替他捏了把冷汗，要知道他将保护场给了她，只要被蹭到一下，就有致命的可能。 　　Mr.L兴奋地看着他们，俨然像是在围观一场困兽之斗。 　　他们一来一往，整个操作室被毁得七零八碎。 　　终于，其中一只机械怪物一拳砸下，另一只则配合她挡住了陆时见的去路。 　　任凭谁都看得出他躲不过这一击。 　　程绡瞳孔一缩：“陆时见——” 　　这一拳破坏力很大，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坑洞，灰尘扬起，程绡被呛得咳嗽起来。 　　“看来你的小情人也不过如此嘛。” 　　戏结束得太早，Mr.L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起来。他对陆时见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Raphael变成了暗含蔑视的不屑代称。 　　他正索然无味地要命令那两只怪物收手，被荡起的灰尘落定，深陷的大坑里却没有意料中的那人。 　　Mr.L怔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其中一只怪物缓缓倒下，露出了藏在他背后的少年。 　　“太早下论断可是会输的哦。”他笑眯眯的，眸底却神色晦暗。 　　Mr.L朝着剩下的那只下命令，然而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刚才他们袭击的一瞬间，陆时见终于找到机会用精神力入侵了他们的意识。 　　Mr.L这一次反应很快，他按下开关，立即就要往身后的秘密通道逃去。 　　“绡绡。”陆时见叫了她一声。 　　程绡会意，抬手就是一枪。这一次她打得很准，一枪毙命，Mr.L甚至还没有挣扎就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程绡略有些惊讶，她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她勉强扶着旁边的墙壁站起来：“……他死了吗？” 　　陆时见走到他身旁去检查。 　　程绡这时才发现不对劲，她那一枪明明打中了，可他尸体周围并没有血迹。 　　陆时见将他头一扭，程绡蹙了下眉，再看去时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只看到Mr.L身体里布满了线路。 　　程绡不可置信：“他……” 　　陆时见却没有多意外：“应该是远程操控的机械傀儡。” 　　“可是太逼真了吧……”包括一些小动作什么的，根本看不出来。 　　这一项技术的造价高达上亿，专门服务于星际中这些顶层阶级，像Mr.L这样的人身份太过特殊，当然不会将真身暴露在外。 　　陆时见没有解释这么多，他问程绡：“有没有受伤？” 　　程绡摇摇头。 　　陆时见将程绡打横抱起来，程绡毫无防备，惊呼一声，道：“……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仍是抱着她，并不打算放她下来。 　　程绡抗议无果，只好放弃。 　　周问他们刚好这时赶到，见状并没有多余的神色。 　　“将所有的资料传下来。”顿了下，陆时见特意提了句，“快一点。” 　　他们忙了大半个月都是为了这些，如果拖得久一旦被启动销毁程序，那才是功亏一篑。 　　高西点了点头：“已经提前部署下了。” 　　陆时见抱着她继续往外走，纪宣和越夕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经过时，程绡的视线正好与纪宣相对。 　　她愣了下，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等出去一段距离，程绡才没好气地说道：“你是故意的吧。” 　　陆时见心情很好的样子，故意装作没听懂：“什么？” 　　程绡：“……” 　　……幼稚鬼。 　　* 　　程绡跟着陆时见他们来到了NDA007附近的空间站，NDA007上明里暗里驻守着各方势力的军队，只有这里是相对安全的。 　　高西帮程绡注射了恢复剂，程绡才感觉好受了些。 　　“你们怎么在这里？”程绡一面将袖子放下来一面问道。 　　高西笑着看了眼陆时见，很体贴地先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独处。 　　陆时见摸了摸她的头，让程绡有种她对待陆陆一样的错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我们在执行任务。”陆时见回答了她前一句。 　　听他这样说，程绡不再多问，只道：“那个男人……好奇怪。” 　　程绡回想着他的种种举动，总感觉不是正常人类。 　　“奇怪？” 　　“他的嗅觉好像格外敏锐，而且……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一直拿着个瓶子再闻什么的。 　　陆时见脸上的笑容顿住，有些许冷意：“他对你做了什么？” 　　程绡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想到那里去了= =” 　　而后才将自己想的那些事告诉他。 　　陆时见并没有什么反应。做为任务目标，他们一早就掌握了他的各种信息。 　　“他早年间参加过换血计划。” 　　“换血计划？” 　　这个世界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城会玩。 　　“就是将其他物种有利的基因融合到人类基因中。最后好像失败了。不过他在那次计划中留下了后遗症，嗅觉会比正常人敏锐十几倍，他用的药剂能够缓和他的神经。” 　　人类的五感设定都是刚刚好适应于目前所生存的环境，所以往往某项能力突出到失衡的人，都要承受比常人严重百倍的痛苦。Mr.L是这样，持有精神力的陆时见也是这样。 　　程绡奇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想到那些档案上“精彩”的事迹，陆时见笑了下，略带嘲讽，“他混迹于各国政府高层，提供他们资源、人脉，还交换一些见不得光的消息。” 　　蓝星政府也是其中之一。 　　“什么见不得……” 　　程绡话还没说完，陆时见捏了捏她的脸，好整以暇：“好奇小姐，再问下去我们一天的时间都会被耽误在上面。” 　　程绡闻言抬头看去，正正好对上他的眼眸，里面不知什么时候竟带了过于炽热的情绪。 　　她稍稍一怔。 　　在此之前陆时见差不多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她，刚一见面又是在那样的场景下，直到现在两个人才好不容易有时间独处。 　　陆时见盯着程绡，微垂着眼眸，遮住其间的暗色。他手指下移，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也看着他。 　　程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靠在沙发椅背上。 　　陆时见就着将她压在上面，程绡还想着挣扎，结果就被陆时见握住了手腕。 　　他是真的很想她。刚才有外人在还能克制一下，现在就剩他们两个，当然再无所顾忌。 　　陆时见低头吻在程绡唇上，最开始还只是浅尝辄止，渐渐的像是有些不满足了，抱着她越发用力，连技巧都没有，撞得她齿唇间生疼，像是要将他这么多天的想念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给她。 　　程绡脑子一片空白，残留着只有他的气息。 　　正在这时—— 　　“老大，我——”周问一推门，声音顿住了。 　　下一秒，他抱持着求生欲飞快退出去。 　　“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他说道。欲盖弥彰。 第73章 　　周问说完就先遛了。 　　程绡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在刚才的混乱中自己的衬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两颗扣子。她猛地推开他，取了一旁的抱枕挡在身前：“你，你犯规！” 　　太无耻了。 　　陆时见笑了下，对她的评价未置可否。 　　程绡刚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外面就有人敲了敲门。 　　是高西的声音：“长官大人？” 　　陆时见“嗯”了声，她才推开门进来：“他们留下的系统已经破译，其中有一半安全级别S以上的文件被转移。许长官请求和您视讯。” 　　程绡趁这个机会跑到高西身后，只探出头来看他：“既然你有事忙，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说完也不等陆时见说话就逃走了。 　　她从房间里出来，穿过走廊到达大厅，四面到处都是R的人。 　　她找了人问道：“请问——你知道被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在哪里吗？” 　　那人对她的态度毕恭毕敬，点了点头，亲自引着她过去。 　　越夕和纪宣在另外一间休息室。虽然表面上他们是和程绡一起请回来的“同伴”，但外面却守了人在，陆时见没下命令前，他们不能越权擅作主张。 　　程绡随着那人过来，守在外面的雇佣兵向她行了军礼，才替她开了门。 　　程绡对他们这种充满阶级感的态度总有些不大习惯。 　　进了屋，越夕见程绡来，先询问了她：“你没受伤吧？” 　　程绡摇了摇头：“没有。” 　　语毕，她看向屋里的另外一人。 　　纪宣站在靠窗的位置，视线至始至终都看着窗外，神情淡淡的，甚至程绡进来他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越夕会意，很体贴地去了隔壁的套间，将空间留给这对早已分道扬镳的青梅竹马。 　　越夕离开纪宣才回过头来，乍看之下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静静望着她。 　　真相已经很清楚，程绡也没想再解释，直接承认道：“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她的态度已然很明确，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留。 　　纪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叔叔阿姨知道吗？” 　　他的反应要比她预想中平静得多，程绡原以为他会指责她“叛国”一样的行为。 　　程绡回答：“他们并不清楚。” 　　纪宣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当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以后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应对？你要留下还是回去？ 　　但现在的情况他说什么都有逾矩的嫌疑。程绡很明显已经做出了选择。 　　况且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 　　纪宣直到现在才忽然发现，抛弃幼时的情份，他们好像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和了解。他对待程绡和对待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有不同，甚至和越夕相比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她们对他都像是一个责任。在纪宣不算长的生命中，他大大小小背负着无数的责任，他母亲纪夫人的，他兄长的，他父亲的，陆时见的，越夕的，程绡的，等等等等。 　　纪宣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程绡怔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有些感动，很诚恳地说道：“谢谢。” 　　纪宣没再过问她的“私事”，而是与他商量什么时候回去。按照军团的规定，这次的任务期限是半个月，他们还有十几天的时间。 　　“你被带走的时候我向教习官发了求救信息。”纪宣的语气很冷静，“现在他的身份特殊，以防万一，我建议早些走。” 　　程绡没想到这么快，她以为至少还能留下一两天。但事实如此，她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因为她连累到他们两个。 　　她只能同意。 　　最终他们决定今天就离开，程绡道：“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吗？”她想和陆时见道个别。 　　纪宣没有异议：“好。” 　　程绡走后，越夕从里间出来。 　　她看向门外，直到闭合后，才问道：“你为什么要和她这么说？” 　　纪宣背对着她没有回答。 　　当时逃到隧道里，他们确实发了求救信息，但那个地方设有拦截网，没有审核的信号根本发送不出去。也是那时他们遇到了陆时见他们，程绡才因而得救。 　　纪宣从NDA007到达这里后就一直保持着缄默，越夕知道他心情不好，很体谅地没有打扰他。但是现在不一样—— 　　越夕面无表情：“如果你喜欢她，就该堂堂正正地告诉她。这样的做法并不像你。” 　　纪宣似有些不耐烦，避重就轻：“她对我来说就像我的妹妹。” 　　“那……” 　　“你不懂。”纪宣打断她，“我是在保护他们。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应该也知道。” 　　“纪宣。”看到这样的他，越夕稍感失望，“有的时候，你真的很像他。” 　　纪宣一愣，继而皱起眉头不悦地向她看去。 　　“你一直想要反抗他，想要保护因他而受到伤害的人们。你以为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越夕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很可惜，你们从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什么区别？”纪宣重复她的话。 　　越夕眸中有几分悲哀。 　　“这句话也许会伤害到你。”她道，“但是很抱歉，我很早就想这么说了。” 　　* 　　程绡按着原路返回，到时陆时见已经在着手处理公事。 　　程绡敲了敲形同虚设的门，陆时见抬眼，看到是她，略微愣了下。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返回来。 　　陆时见好像一早就猜到她刚才去了哪儿。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问她：“安抚好了？” 　　程绡捂着左脸故意嘶了声：“你这话酸得我牙疼。” 　　陆时见不再和她打趣，含笑道：“过来。” 　　“你先保证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为了避免再被他沦陷，程绡说道。 　　陆时见虽不情愿还是道：“好。” 　　程绡这才肯走到他身边，陆时见顺手将她抱在自己身上，问她：“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刚才被人撞见，陆时见原想着以程绡害羞的程度，她至少要躲到晚上才会来见他。 　　提起这个，程绡的情绪稍有些低落下来。 　　“今天晚上我会搭乘最后一班星舰回蓝星。” 　　“今天？” 　　“嗯，今天。” 　　陆时见似笑非笑：“是谁的主意？” 　　程绡深谙他小心眼又爱记仇的秉性，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纪宣他们在我被带走后向团里发了求救信号。如果继续留下反而会连累你。” 　　“求救信号？”陆时见挑了下眉，说得很慢，像是在求证一样。 　　程绡点了点头。 　　他饶有意味地扯了扯嘴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程绡奇怪。 　　陆时见没有回答，只亲了亲她的脸颊：“没什么。既然这样，你就和他们先回去吧。” 　　“诶？” 　　这么轻松？程绡提前准备的一套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 　　……她就知道。 　　程绡问：“不过什么？” 　　陆时见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下次再见面，我会把你带走。” 　　程绡一怔。 　　她之所以迟迟不跟他离开，除了各种现实情况的考量，最重要的原因是害怕会提供给正规军提前开战的借口，致使R在各方面都不成熟的条件下成为星际政府军的众矢之的。陆时见自然也清楚程绡的考量，所以才一直尊重她的意愿。而他现在这样和她说，意味着只有一个可能—— 　　他要对蓝星正面开战了。而不再是以往小规模的偷袭和局部战。 　　原作里因为R的崛起而导致各方混战的时代终于要到来了吗？ 　　太过于突然，程绡都没有什么真实感。 　　隔了片刻，她才道：“……好。” 　　* 　　程绡他们就近在空间站搭乘当天最晚一班星舰返回蓝星，由于各种证件被丢在NDA007还没来得及取回，他们办理了紧急避难护照，提前联系上了蓝星H1总部。 　　总部很快做出回应。 　　星舰上他们三个的位置是挨在一起的，短短两个小时没见，纪宣和越夕之间的气氛不知道什么原因而稍显尴尬，程绡只好坐在他们两个中间。 　　一到达舰场，总部就派了车来接他们，车上除了司机副驾驶上还坐着童诚，童诚见他们这么快就返回并不惊奇，笑嘻嘻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 　　程绡毫不客气：“除了差点死在那里以外没有其余收获。” 　　这话狠的…… 　　童诚摸了摸鼻子，厚颜无耻地说道：“你们应该感谢团里对你们的看重，所以才把最重的任务交给了你们，其他人想要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他一面冠冕堂皇地说着，一面腹诽正身处NDA星系附近空间站的某个人。 　　得，好处都是人家的，黑锅全是他们来背。 　　程绡三人：“……” 　　“好了好了。”这话说的连童诚自己都听不下去，他清了清嗓子，“这次的任务就当作废，团里会给你们额外增加一次审核机会。行了吧？” 第74章 　　程绡他们回来没多久，其他组也陆续完成任务返回蓝星。 　　提起在NDA发生的事，三人都很有默契，只说是沿途遭到了非正规军袭击所以申请了撤回，至于其他则只字未提。 　　其他组的人既替他们感到后怕，又庆幸当初没有被分到那组。 　　没多久团里召开对新军首次任务的总结会，通知上特意标明团长连泽会参加。相比于副团童诚，在H1中团长的存在感低得多，有说法是团长性格怪癖，不喜欢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所以在非执行任务期间就是总统都轻易找不着他，更不必说他们这些低级士官。 　　不过有关连泽的传说还是很多。大抵很多情况下都是这样，越是低调的人越是神秘，众口铄金，最后甚至于神化到脱离了现实范围的考量。 　　因此程绡对于传言向来只信三四分，其余全都当故事听。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所以对于连泽的出席相当多人都抱有极大兴趣。 　　当晚提前入场，女兵们被安排在前两排，程绡正好坐在第一排中间，视线极佳。 　　新兵们入伍的时间不长，但经过前两个月的高压训练，已经初步具有合格士兵的模样，进场后纪录严明，和当初在学校里参加公共活动时对比鲜明。 　　简单的开场词后，头一项就是团长发言。 　　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程绡也混在其中。从她们这一排最边上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起身，身上穿着H1的军装，从他的背影看，和程绡想象中古板严肃的军人形象略有些出入。 　　等他上了台露出正脸，程绡愣住，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连泽长得俊朗，但周身气质却有种近乎懒散的不着调，不像童诚那种是在人堆里混出来的油腔滑调，更像是天生的。这幅形象明显与传说中那种忠肝义胆的热血军人截然不符。 　　但程绡并不是因为这个才感到诧异。 　　不出意外，连泽正是原作中排在Boss前的第四位可攻略目标。不过他在原作中并不叫这个名字，而叫余泽；他也不是什么H1军团团长的身份。在原作里他第一次遇见女主是在贫民窟，当时女主正因为一些小事而被喝醉了酒的继父沿街暴打，连泽救下她。后来女主长大来到一区读大学，打工时再次相遇。他告诉她他是一名星际行商长，其实也就是无固产无定所在星际间四处游走的商人。他在原作中就很忙碌，三天两头不见人，不过这挺符合他设定的行商长身份，程绡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这条线剧情比较单一，大致模式就是消失两天再回来谈两天恋爱，他与女主的相处很温馨，毕竟在所有男主中他的年纪是最大的一个，三十五岁左右，早已过了狗血闹剧的年龄段。R团入侵前连泽再度消失，走前特意将女主安顿好。这条线的BE结局与其他线不大一样，脚本并没有明确说连泽是生是死，只说他下落不明。而女主在他的精心安排下躲过了蓝星的覆灭，远居其他地方。也正因如此程绡才解锁了蓝星在R彻底入侵后的后续发展。 　　程绡对原作这条线的结局印象深刻。结局的CG图是黄昏，女主坐在花园里，怀里抱着一只猫，视线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她用毕生在等着一个向她承诺过的人回来。” 　　画面上最后一行字。 　　这算是程绡最喜欢的结局，甚至还被赚过眼泪。然而她现在望着台上谈笑自若的连泽，内心毫无波澜，当初的感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行商长？H1团的团长？ 　　程绡又想起她在H020雇佣兵竞技场上见到过的与他极为相似的人。她当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现在看来说不定真的也是他。 　　……太可怕了。这人简直就是天生的欺诈师，枉费程绡在原作里还被他对女主恳切的表白感动到过。 　　连泽讲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到第一排的程绡，程绡神情复杂，他对她笑了下。 　　信息量太大，程绡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浑然不觉，只跟着鼓鼓掌，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等总结会结束后，有新兵围着去问连泽要签名，毕竟像这样能见到他的机会太少了。向来严格的教习官们也难得没有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程绡也排在队伍里，想要再近距离确认一次。 　　童诚原本靠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忽然见到程绡也在，他愣了下，顺手将她提溜到一边。 　　“你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跟别的男人要签名？还嫌他们的麻烦不够多是吧。 　　程绡道：“大家都能要我为什么不能？长官你区别对待。” 　　程绡积了八百年的话全用来噎他了。 　　童诚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有本事这话你和他去说。” 　　他自然指的是陆时见。 　　程绡撇撇嘴，再看过去，连泽已经离开了。 　　童诚饶有意味地顺着她的目光往过看了看，啧啧了声。 　　程绡懒得理他，行了军礼就径直离开。 　　* 　　连泽的行踪飘忽不定，程绡之后都没再见过他。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淡下了。 　　新兵放了一天的假又照常训练，第一次的考核任务或多或少都让他们清楚自己的天花板所在，训练起来比以往更加努力，其中受不住的陆续离开。这算是入伍后第二次人员筛选。 　　军队的生活规律而枯燥，再加上不知不觉中多了一倍的任务量，程绡也没心思再去想别的。 　　不久之后发生一件大事。 　　星网上一夜之间忽然曝出多个爆料贴，直指以纪天为代表的蓝星政府与NDA系非政府军暗中往来，其中有几项交易被着重标明，一项是蓝星政府私下一直为NDA系非政府军队提供资金援助和技术援助，暗地里进行非人道人体实验，一项是通过非政府军的联络网进行贩卖人口，多为贫民区的儿童和妇女，从中获得别国“巨额资助”。而这两项秘密活动全权由一家矿铜商为中介，明面上资金流入账上采购矿产，实际流向了别处。 　　这两件事一曝出整个星网都炸了，服务器当即瘫痪，等十五分钟后重新开放，先前的消息已经被删得所剩无几。但是这件事与早先的HD热搜事件不同，且其他国家也陆续被曝出问题，应急处理不但没有将消息封锁，反而很快引起全星际热议。 　　程绡是当天晚上回宿舍才知道了这件事。尽管网上盛传是铜矿商资料无意中泄露才被曝出来的，程绡却很清楚幕后推手是R. 　　他们已经在为日后的入侵战造势。 　　这点与原作不同，原作中R的进攻是很直接的正面战，现在却多以侧面为主，大致也反应了R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如原作中那样强大。 　　讽刺的是，与此相对，整个主流媒体无一人发声。 　　这更加引起公愤。 　　军团也接到上面的指令，为了避免对低级士官造成负面影响，将新兵的一切通信设备都收走，暂时阻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办公大楼。 　　纪天他们早在Mr.L受袭逃走后就接到了消息，然而有太多文件来不及转移，尽管在事发前已经暗中成立了专组应对，却还是挡不住事情愈演愈烈。况且这次不止事关蓝星，很多第一阶梯的大国亦多被牵连，现在人人自危，不得不说，他们成功地制造了一次全宇宙的大恐慌。 　　律师将最新的报告放在纪天的桌子上：“他们赢了，现在不光是你，其他国家现任政府的民意支持率跌入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多个颇有影响力的纳税人组织提出仲裁，要求将过往十年政府的账目公开审核。” 　　不仅如此，因为操控舆论，民众甚至连媒体也不再信任。 　　“民主彻底毁了。”那律师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所有的制度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一直在纪天团队中担任私人顾问，可以说与现任蓝星政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纪天不像他那样悲观，他沉默一阵，问道：“找到他了吗？” 　　律师很清楚他指的是Mr.L。现在只有找到他，彻查出到底泄露了多少文件，才能提早应对接下来的事。只是捅出这么大篓子，Mr.L早就逃了，不仅是他们，现在各国都在找他，可惜他当了这么多年掮客，早就有一条规划清晰的逃亡路线，等他们收到消息已经迟了。 　　律师摇了摇头。 　　纪天冷冷笑了下：“找不到也无所谓。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先按照原先定下的方案处理，将所有事往外推。” 　　矛盾转移，皆大欢喜。这是政客们常用的手段。每一次。 　　律师道：“总统大人，目前的形势不止是民众……安全局和财务部那边似乎私下召开了会议。” 　　他说得很委婉。 　　纪天眯起眼睛，语气很是不好：“难道他们也想在这种时候背叛我？” 　　律师答得很委婉：“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我觉得程部长他们的意思……是时候丢车保帅了。” 第75章 　　“丢车保帅？”听他这么说，纪天不仅没有感到意外，反而笑了起来，只是眸中隐有冷意。 　　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感情，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以前他带给他们好处，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支持他，现在引火上身，一个个又装得无辜不知情，生怕受牵连。 　　纪天从政这么些年，眼见多少人楼起楼塌，早就看透了这些。 　　“如果现在改变方案，或许还能挽回一些损失。”律师这样说。 　　“改变什么方案？” 　　“引咎辞职，因势利导，将责任最小化。等到舆论平息，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们都知道，纪天要是真的退下来估计就再也回不来了，后半生大概再进不了中心圈。他的位置有多少势力虎视眈眈，其间的利害关系不是轻易一两句说得清。 　　但也有好处。他主动及时地退下来，远离舆论风暴，至少能留个体面在。 　　纪天冷笑：“你是让我逃走？” 　　律师不敢说话。 　　“你放心，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你只需要做好我吩咐你的事就可以了。” 　　律师应了声，又问：“那程部长他们那边……需不需要提前准备？” 　　“不用。”纪天道，“来的时候这么干脆，走的时候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早就跟我们在一条船上，想下去，可以，至少也要等沉了再说。”程仁那边之所以迟迟没有动静也是这个考量，他们的关系实在太近了，纪天又有意留了他们的把柄在手里，若是公然划清界限，只能得到一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等到律师走后，纪天接通了内部的视讯。 　　郑莹接起：“上将大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开门见山。 　　“一切就绪。” 　　纪天“嗯”了声，眯了眯眼：“先按照一号方案来，将资料放出去一部分，也不用太多，”他特意叮嘱，“点到即止。” 　　毕竟他的目的只在于给那些人一些警示，再分流一部分的舆论，并不是真的要和他们撕破脸面。 　　“是。”郑莹答道。 　　* 　　有关这一次从外网泄露的政界消息，联邦政府依然没有做出正面回应，倒是星网上从最开始一面倒的舆论声讨，渐渐生出了另外一种声音。这一次的事件并不纯粹是一件意外，而是有其他势力参与在其中，目的在于搞垮现任蓝星政府。 　　一时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纪天对外的公众形象一向极好，因是军人出身，对外手段和政策一向强硬。蓝星在他任职期间无论国际地位还是经济水平都有显著提升——当然这一切也都是以不断加大的贫富差距和日益严峻的贫民区环境为代价的。不过多数人并不能看得到这个问题，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抱持着幸存者偏差，对于现在蓝星后十区是怎样的生存环境全然不在意。因而这样的论调一出现，风向确实有所改变，少部分心存幻想的人甚至走向另外的极端，完全将风评极好的总统认定为无辜的受害者。 　　与此同时，星网上又陆续曝出上位圈其他的一些秘闻，但大多似是而非，没有过硬的实锤，只有一件事在匿名论坛发布后很快得到了极大的关注。甚至一度在T特的热搜榜上位居第一。 　　起因是一张照片。地点大概在机甲馆一类的地方，应该是通过馆内的公共安全摄像头获取。照片上有两个人被特意标注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不久前在蓝星各处轮放的通缉犯Raphael，在政府的刻意引导和煽动下，蓝星民众对Raphael的仇恨值一向不低，视他为叛国贼与恐怖分子。另外一个则他背着的人，通过体型判断应该是女孩子，因为只露出半张脸，并不能看清她全貌。 　　不少人猜测她的真实身份，但大都无获，毕竟信息太有限。 　　帖子下有人歪楼：虽然不合时宜，但莫名觉得这个画面挺……温馨？确定是我知道的那个R吗？不是他双生弟弟之类的？ 　　楼下一堆“你不是一个人”的回复。可见Raphael冷血无情恐怖大魔王的形象在蓝星有多深入人心。 　　外界纷纷扰扰议论不休，被困在H1的程绡对此却一无所知。 　　团里颁布禁令后遭到不少新兵的抵制和反抗，但军队一向实行绝对服从的铁腕统治，没多久这些反对的声音就销声匿迹。 　　程绡正愁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就忽然接到通知，是部长夫人替她请了假。 　　回去前，程绡又见到了连泽。 　　她到时连泽正叼着烟打游戏，听她在外面喊“报告”，他伸了个懒腰才让她进来。 　　程绡见只有他一个人在，微微一愣：“副团他……” 　　“他有事出去了。”连泽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衣服稍有些凌乱，胡子和头发也略长长了些，一点也不像传闻中该有的精英模样，反而像一个颓废的中年大叔。 　　“你要取通行卡的话，他留在了桌子上。”连泽瞥了眼旁边。 　　程绡道过谢，取走通行卡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你那天看到我了吧？” 　　程绡步子顿住，停下来。 　　连泽起身，双手插在口袋，迈着大长腿走到她面前站定后，忽然俯下身来。 　　程绡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连泽爽朗地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知道，我说你那天看我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程绡原本还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在雇佣兵竞技场的事。 　　她道：“我会当做没有看见的。所以您不需要有多余的负担。”说完行了军礼就要走。 　　连泽摸了摸下巴，倒是对她这样的反应颇感兴趣。他又叫住她：“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程绡：“……” 　　这人可真烦。 　　她耐着性子：“那是长官您自己的事。”言下之意她真的不在意也不在乎。 　　连泽被她过分正经严肃的表情逗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R在意的小姑娘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就是去赚个外快。”他自顾自说着，浑然不在意程绡怎么想，“毕竟生存不易。” 　　程绡端着面对长官该有的礼貌微笑，心里却惦记着离开。她和外面隔绝的实在太久了。 　　“好了，你走吧。”他终于发话。 　　程绡行了军礼就往外走，临走前她隐约听到背后那人提了句“要小心你和他的关系哦”。 　　程绡一愣。 　　等她出了营地大门，一早有车等在那里。程绡直接回了公馆。公馆只有部长夫人在，她难得不像往常华服彩饰，身上穿着家居服，外面搭了件薄开衫。听到程绡进门，她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回来了？”她看了眼程绡。 　　程绡很敏锐地察觉部长夫人和平常很不一样，似乎心里装着什么事。 　　程绡问：“您有事找我？”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将她从军营里带回来。 　　“坐下吧。”部长夫人说完，将其他人屏退下去，亲自替程绡倒了杯茶。 　　程绡接过，略有些忐忑不安，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绡绡。”部长夫人在她的对面坐下，“最近还好吗？”程绡差不多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挺好的。” 　　部长夫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问：“小宣呢？” 　　“……他应该也还好。” 　　部长夫人淡淡地“嗯”了声，才入正题：“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不如今年先给你和小宣订婚。结婚倒不着急，等毕业后你退了伍再办也可以。” 　　程绡心里咯噔一声。 　　还是来了。 　　不过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早就不再是最初那个浑浑噩噩一无所知的小姑娘，她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部长夫人怔了下，明显也没想到她的回应会这么冷静。 　　沉默了片刻，眼看着瞒不住，况且也没必要瞒什么。部长夫人开诚布公地说道：“出了些事情。你和小宣订婚的话，现在对程家和纪家都会很有好处。” 　　这件婚事第一可以向纪天担保程家和纪家的联盟关系，第二也可以适当转移舆论的焦点。 　　程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委婉地问道：“一定要这样吗？” 　　部长夫人颔首，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我知道你不太想。但是这件事对所有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小宣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我再熟悉不过，你嫁过去你纪阿姨也会想对亲女儿一样对你。况且——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小宣的吗？” 　　程绡听出部长夫人弦外之音，这件事不容置喙，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让她轻易逃避。 　　程绡心灰意冷，知道现在她说什么也没用，只能问道：“纪宣呢？他怎么想的？” 　　在这件事上纪宣一向比她拥有更多的主动权。 　　“我们已经先问过他的意见了。”部长夫人看着程绡，缓缓说道，“他同意与你订婚。” 第76章 　　这倒出乎程绡意料。按照过往的态度来看，纪宣明显也不愿听从长辈的安排。他现在既然同意，就说明目前的情况严重到不得不的地步。 　　程绡知道她现在和部长夫人争辩无济于事，索性缄默不语。部长夫人看起来也有些精力不济，没再和她多说，只让她先去休息。 　　程绡回到房间从密码箱里翻出先前陆时见给她的语音器，却发现没有信号。她又取出自己的，依然如此。 　　小埋在一旁说道：“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夫人让人在公馆装了屏蔽装置。” 　　程绡一怔：“屏蔽装置？” 　　小埋点点头，将替她倒的果汁放下：“据说是从军队直接运来的。” 　　部长夫人这一次是真的下了狠心。 　　第二天程绡提出想回团里，被部长夫人一票否决，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监禁了起来。 　　程绡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部长夫人也一改往日四处交际的作风，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是有意守着程绡还是怎样。程绡发觉部长夫人要比往日憔悴了许多，每天心事重重的，与她在一起时常会走神，脾气也变得易燃易爆，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大动干戈，与过往简直判若两人。 　　程绡心情也很复杂。不过还好是订婚，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最关键的是，程绡知道陆时见一定会来把她接走。 　　有一天晚上她睡不着，起床想喝水，小埋不在影视墙，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程绡出去找他，刚下了二楼，陆陆从小厅里跑到她身边，乖巧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看得出陆陆在公馆被养得很好，生生胖了一圈。现在家里全不太平，只剩它每天活得很自在。 　　程绡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正要抱起它，忽然听到门未掩尽的书房里有人在说话。 　　“你怎么直接把她带回来了？” 　　是部长的声音。他这些天异常忙碌，程绡回来后都没见他着过家，现在估计是刚回来不久。 　　“反正也没几天……”是部长夫人在回答，不过她的声音略小，后半句程绡没听清楚。 　　“这事还没有定论，你别把她也掺和进来。”部长难得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对部长夫人说话。 　　“没有定论？那些照片就是警告，你难道想要让她把自己毁了，把你毁了，把这个家也毁了？”部长夫人略有些激动，音量也大了些，“他手里握着的绝不止有这一点事。况且到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也没必要和他们闹僵。你以为纪家就靠他纪天一个人撑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会不管的。” 　　“你懂什么？一向是纪夫人说什么你跟着说什么。你真的以为我现在担心的只有舆论上的事？他那边整个信息站都被人截获，后续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发展。”部长烦躁，“况且最重要的是，你有问过绡绡的意愿吗？她以前喜欢纪家那孩子就算了，现在明摆着不愿意，你这样逼她，逼走一个女儿还不够，连她也要逼走才甘心？” 　　他们争吵起来。 　　在程绡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部长和部长夫人向来都是一对和和睦睦恩爱有加的模范夫妇，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们这样针锋相对。 　　程绡将陆陆抱在怀里，轻手轻脚回到房间。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恍惚间想起以前“算命”的事。 　　二婚……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天快亮时她才稍稍睡了会，没多久又醒来。她无精打采下楼去吃早饭，部长夫人不在，餐桌上只有部长在。机械管家替他们制备好早饭也先行离去。 　　程绡掩着嘴打哈欠，刚打到一半听到部长问她：“没休息好吗？” 　　程绡放下手来，勉强笑了笑。 　　相比于部长夫人，程绡与部长的关系更为生疏一些。主要她是半路才来的，部长又忙着公事，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 　　“这些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操心，安心做好自己的就行。”部长并没有看她，只随意说了这样一句。他的态度风轻云淡，与昨天晚上大相径庭。 　　程绡沉默，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不管怎么说，部长是真的很疼爱自己这个小女儿。即便是现在的局势，也轻易不愿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唯一可惜的是她不是她。 　　程绡低下头默默吃着早饭，没有说话。 　　部长用过早餐就出门了，快晌午部长夫人才从卧室出来。她没有化妆，看起来很憔悴，眼睛也稍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一场。 　　“你爸呢？”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已经走了。” 　　部长夫人“哦”了声，没再做声。她平素傲气惯了，结婚这么多年程仁也多是让着她，像这样吵架还是第一次。 　　昨天哭得久了，部长夫人有些头痛。她揉了揉额角，没吃早饭，只要了一杯咖啡。 　　她喝了一口，抬头看见程绡正抱着陆陆晒太阳。 　　“绡绡。”部长夫人忽然叫她。 　　程绡抬眼看她：“嗯？” 　　部长夫人顿了下，才问：“这件事你怨我吗？” 　　程绡愣了下。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部长夫人稍稍撇开眼，不去看她：“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吧？” 　　程绡还没回答，部长夫人的视线望向远处，不知想着什么，自顾自说道：“生活在这种家庭中，你的得到一些往往也会失去一些。” 　　说完她看向程绡，语气缓和下来：“绡绡，你从小就比你姐姐听话懂事的多。我还记得小时候陪着你们两个学舞蹈，你姐姐总是没一会儿就不耐烦，只有你坚持了下来。那时我就觉得你才是我和这个家的希望。” 　　程绡不语，只觉得心里有些许隐秘的低落和难过。她很清楚这份感情并不是她的。她与部长夫人虽然有些感情，但大多是源于占了原主的位置的愧疚，而这样绵长的情绪，显然是一直积压于心底，而属于原本的“程绡”。 　　程绡还是头一次觉察到不属于自己的感受。她没想到诱因不是原主苦苦执著过的纪宣，反而是表面上一直在宠溺她纵容她的部长夫人。程绡一面体察着这份情绪一面想起以前的话。 　　也许每个人都活得不快乐。 　　部长夫人迟迟没有得到程绡的答复，她稍敛了笑容，下了最后的决定：“订婚的事还会照常进行。不过这些天你不想在家里待着，那就先回团里去吧。” 　　也算是各退一步，这应该是部长为她争取来的。 　　程绡没有如部长夫人所想的那样拒绝，反而答应下来：“好。” 　　部长夫人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程绡只当做没看见。 　　晚上收拾要回团的行李，平日里话痨的小埋难得没有啰嗦，只在一旁眼泪汪汪地盯着她：“主人走了还会回来吗？” 　　“为什么不会？”程绡笑他，“等放假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看你们。” 　　“可是……可是……”小埋嗫喏，“我总有种主人这次离开就好像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预感。” 　　听到这话程绡停下动作，直起身来看向他。 　　她很少这样仔细地打量他。小埋虽然是原主按照纪宣的模样做出来的替代品，但在现在的程绡看来已经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分不清。小埋就是小埋，才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件替代品。他也望着她，拟人机器人的情绪系统设定一向外显夸张，他小心翼翼的，一副随时都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 　　程绡很认真地同他承诺，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打趣他，“况且你是一个机器人，机器人也会有预感这种东西吗？” 　　小埋破涕为笑。 　　程绡轻松了些，她继续回去收拾，小埋在她身后说了句：“那主人……会变成原来的主人吗？” 　　程绡怔住了。 　　小埋急忙解释：“我不是说原来的主人不好，可是……可是我更喜欢现在的主人。” 　　程绡一时心情复杂，半晌她垂下眸，故作轻松地说道：“什么原来的，现在的，还不是同一个人吗？” 　　“是……” 　　“好了。”程绡原本想像对待陆陆一样摸摸他的头，但这家伙太高了，程绡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最后只得收回，“不要担心，我说到做到的。” 　　小埋点点头。 　　“而且还有陆陆陪着你呢。” 　　小埋才刚刚停歇下来的情绪因为这一句话而卷土重来。气势汹汹。 　　他道：“我，我才不愿意。” 　　躺在到爬架上的陆陆喵呜叫了一声，也像是在抗议。 　　程绡回团前纪宣来程家看她。 　　部长夫人很热情地招待他，他的态度似比从前有些微妙的不一样，程绡隐隐有这种感觉，却也具体说不出什么。等他们两个人独处，她才问他：“你也知道这件事了吗？” 　　纪宣点头。 　　他确实不如之前抗拒。以前部长夫人她们有意无意想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纪宣多少有些抗拒这种被安排的人生。现在见他却没了这样的感觉。 　　还不等程绡说什么，纪宣先道：“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件事很有必要。” 　　他们订婚不仅仅是表面这么简单，相当于一个信号，程纪两家被绑在一起，至少可以暂时缓和蠢蠢欲动的其他势力。 　　他的说法很官方，表情没什么波动，语气亦平波无澜，跟过去判若两人。也许是最近的事，一夜之间他长大了很多，再也不是程绡所熟悉的那个纪宣。 　　一瞬间程绡就像与他隔了很远的距离。或者说他有意将她推到很远的地方。 　　程绡没有说话，纪宣垂眸看着她：“你担心陆时见会在意？” 　　他一语中的，程绡反而不好意思。毕竟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人。 　　“你是时候该想清楚了。”纪宣说道，“现在的情势很明显了吧？他和蓝星是注定要站在对立面的。” 　　已然到了分歧口。不过这对于程绡来说并不是抉择不下的事，虽然她定然会因此承受良心上的不安。 　　纪宣见程绡没什么大碍就先走了。走时程绡将他送到门口，部长夫人也来送他，他很有礼貌地同她们道了别。 　　程绡倚在门框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记忆中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是昨天的事，也好像早就过去了很久，如今的他看起来稍有些阴郁低沉。 　　程绡回了团里，纪宣则请了长假。不过他们即将订婚的消息还是传出了风声。 　　自那次被程绡警告过后，周子柔一直和她泾渭分明，连在宿舍也互视对方为空气，如今再也按捺不住，冷嘲热讽在背后酸她：“要不说还是她的手段高，我就知道她才不会对纪哥哥死心。” 　　其他人并不清楚其间的首尾，只当他们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纷纷来恭喜她。程绡尴尬万分，却又解释不得，只能尽量躲着。 　　双双调侃：“订婚快乐。” 　　程绡气得挠她。 　　双双躲不开，连声求饶，程绡才肯放过她。 　　就连童诚也听说了这事，他第一反应是大快人心。叫你小子整天指使我，媳妇要跟人跑了吧。 　　他来常规视察的时候见到程绡，训练休息时他笑嘻嘻对她说了句：“恭喜你了。” 　　程绡：“……” 　　程纪两家的联姻最终铁板钉钉。在现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 　　相比于有意低调的纪宣，参加过上一届机甲大赛的程绡反而国民度更高，不过星网上还停留在当初对她和许久不上线已经掉到十名开外的0关系的臆测上，对这个消息几乎都是一头雾水。一开始大都抱持着观望的态度，多数认为这又是政治家的诡计，目的在于转移焦点。然而在早就安排好的水军引导下，网上出现许多“相关人士”爆料，程绡和纪宣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家挨得近，年纪又相近，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在类似的帖子里将他们的故事描述得很动人。因为这种真假参半的消息太多，不久舆论出现逆转，多数人不再认为他们是出于政治目的联姻，而更偏向是正常的恋爱订婚。 　　密切关注着蓝星的R自然也接收到第一手消息。 　　修纳德拿着文件踌躇不定。他很清楚陆时见的性格，别看他平日里好像对一切都不怎么上心，可程绡在他心中的分量截然不同。R现在处在最关键的时候，还不是与蓝星开战的良机，这份文件交给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思来想去，修纳德最后还是决定先找许役言商量。 　　许役言看完后问他：“你和指挥官说了吗？” 　　“还没有，长官。” 　　许役言“嗯”了声，问道：“周问那边的进展如何？” 　　“昨天周长官发回报告，大概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你确定？” 　　修纳德很肯定。 　　“那好。”许役言将文件扣下，“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指挥官，先把事情瞒下来，等一个月后准备就绪再告诉他。” 　　修纳德迟疑：“可是夫人她……” 　　“放心，只是订婚而已。”许役言说道。 第77章 　　程绡的戒指不见了。 　　是在蓝星见面时陆时见送给她的那一枚。从NDA回来后她害怕被人发现，就放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中。行李箱设有二级密码，被人拿走的可能性极低。程绡翻箱倒柜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 　　难道是上次回家落在公馆了？ 　　程绡听到有人进来，她将箱子合起来，回头看到是代双。 　　代双蹲在她的身旁：“怎么了？” 　　这件事解释起前因后果来很麻烦，程绡索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程绡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当天下午稍晚时，她接到军部的通知，部长夫人亲自来团里接她。 　　部长夫人坐在车上等着，见她出来，让司机下去给她开了门。 　　部长夫人很亲昵地帮她整了整头发，倒是程绡很不自在，不着痕迹地避开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部长夫人收回手，直言道：“订婚的日期确定下来了。” 　　程绡一怔。 　　“就在半个月后。” 　　程绡惊讶：“这么快？” 　　部长夫人点点头：“这半个月你先跟我回家住吧，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团里我会托人给你办长假。” 　　程绡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事实上部长夫人也不过是来通知她一声。 　　程绡沉默一阵，说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 　　“不用。”部长夫人道，“我会让人将你的行李送回来，你直接跟我回家就好。” 　　路上她们再没有说话。 　　一回到家程绡就直接跑回自己房间。她将所有东西都翻出来找了一遍，还问了小埋，但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戒指。 　　与此同时，这枚戒指在隔天被送到纪天的办公桌上。 　　纪天捏着那枚戒指，细细看着内圈刻下的名字：“确定这是真的吗？” 　　郑莹将鉴定报告抽出来递给他：“戒指里面装有顶级配置的多功能芯片，设置有定位功能，不过现在处于关闭状态。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栽赃陷害，我觉得没必要花这么高的造价。” 　　阳光照射在那枚铂金戒上，闪闪发光。 　　纪天把玩着，意兴阑珊：“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关系好一些而已。” 　　郑莹问他：“订婚的消息已经发布出去，需要取消吗？” 　　“为什么要取消？”纪天向后靠在椅背上，笑了笑，“如果这枚戒指真的是陆时见亲手交给她的，她将会是我们手里最大的筹码。” 　　郑莹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光凭这枚戒指还不能证明什么。”纪天将戒指放下，抬头看向郑莹，“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把现在手上的任务放下，先去把程家小姑娘的事查清楚。” 　　郑莹应下。纪天的手下是两套班子，白手套和黑手套，平时露面的是明面上的白手套，郑莹属于见不了光的后者，也多是替他处理这些暗中的事务。 　　纪天重新拿起那枚戒指，脸上的笑意浅淡。 　　近一段时间内外夹击，往日的盟友也因为全星际的丑闻事件而自顾不暇，尽管现在舆论有所好转，但他们在与R的对峙中一直处于被压制的下风。 　　现在，终于找到了翻盘的机会。 　　* 　　订婚前的准备不外乎衣饰场地一类的选择。也许是因为部长夫人对程绡心怀愧疚，在这方面她很迁就程绡的选择。可是程绡本人对这场完全作秀式的订婚没什么兴趣，全程表现得兴致缺缺。 　　最后部长夫人看不下去，趁着和她们一起同来的纪夫人去看礼服的空档，她对程绡说：“我知道你对这些安排不满意，但在你纪阿姨面前你总该收敛下自己的脾气吧？” 　　程绡原本就因为戒指一事很烦躁，现在不仅被拉出来做这些无聊的事，还平白无故被说教一顿。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一些：“我本来就不想订婚，穿哪一件礼服又有什么关系。” 　　部长夫人气不过，正要说话，纪夫人刚好过来，她只能将话题就此打住。 　　挑选好程绡的礼服，她们直接带她去选订婚戒指，因为纪夫人在，整个一层都被清场。 　　程绡看着这些戒指更加心烦意乱。 　　“你自己先在这边看看，我和你阿姨去隔壁逛一下，遇到喜欢的直接让她们取出来给你试一试。”部长夫人嘱托了程绡，就与纪夫人先走了。 　　程绡索然无味地靠在柜台上，经理旁边的导购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她望着她的侧脸，没忍住说了句：“您比照片上还要好看。” 　　她说完，经理瞥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 　　程绡礼貌地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没多久纪宣竟然来了。 　　他身上穿着衬衫，手上搭着西服外套，像是刚处理完公事就赶了过来。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纪天在处理事情，看上去比在学校时要沉稳许多。按照原本的打算，纪天是想要让他在军团里锻炼一段时间再正式从政，这样不仅资历好看，也能洗练能力。但是R的横空出世和后续的事却打断了这一进程。 　　程绡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纪宣在看到只有程绡一个人时就已经猜出纪夫人她们的用意。他移开目光没有回答，只问道：“有喜欢的吗？” 　　这一层的导购都激动起来。为了造势，程绡和纪宣的故事近一段时日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她们现在也算是第一视角目击现场。 　　程绡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没有说话。 　　纪宣看中一款，经理取出来递给他。 　　纪宣问程绡：“怎么样？”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都可以。” 　　纪宣执起她的手，程绡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将女戒戴在她手上。因为只是样品，戒指的尺寸稍稍有些大。 　　他握着她的手，程绡想抽回，但他的力气太大了，她挣脱不开。 　　纪宣不动声色将戒指取下，反手握住她，然后才对着经理说道：“这个款式吧。尺寸留有备案，按照那个来就可以。” 　　经理诺诺应下，将那两对戒指递给了身边的人。 　　纪宣揽住程绡的肩膀，说道：“伯母她们已经先走了，我送你回去。” 　　程绡被他这样抱着，身体略有些僵硬，纪宣明显感觉到了，不过他没有松手，程绡虽然不愿意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只能配合着。他们走后，经理也跟着离去。导购小姑娘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我去，也太甜了吧。” 　　青梅竹马，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十几年的陪伴与守护。 　　乍听之下确实美好得像童话。 　　然而童话中的主角们一离开公众视线，程绡就脱离开他。 　　纪宣怀中空落落的。他不动声色收回手，说了句：“抱歉。” 　　程绡也清楚他刚才那样不过是有意演戏给外人瞧。站在他的立场上合情合理，程绡却莫名心气不顺。 　　纪宣……明明不该是这个样的。 　　那个为了被诬陷的同伴尽管自己也怀疑却还是日夜奔波为她寻找证据的少年，就好像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程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学得真快。” 　　纪宣没有说话，只帮她打开了车门。 　　程绡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坐进车里，纪宣挨着她坐在旁边，程绡的目光一直看向窗外，心情却复杂。 　　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人并不是他。原作中没有发生这些事，R在后期的进攻也属于侵略战，纪宣他们至始至终都在正义的一方。然而现在，随着之前曝出的那些不知真假的传闻，现任的蓝星政府反倒成了舆论口诛笔伐的罪人，纪宣作为纪天唯一承认过的继承人，自然也会受到不少的冲击。 　　她并不知道这些天他遇到了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的转变。 　　等车子抵达程家公馆，程绡差不多也平静下来。 　　她低声对他说了声“对不起”，正准备开门下车，纪宣却拦住了她。 　　程绡看向他。 　　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他的举动，提醒道：“少爷，先生那边……” 　　“你先出去等一会儿。”纪宣没有看他。 　　“可是……” 　　纪宣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司机乖乖住嘴，下车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程绡以为纪宣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她静静等了片刻，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良久纪宣神色复杂地错开视线：“你没有必要和我道歉。” 　　程绡道：“是我过分了。” 　　纪宣没有说话，隔了几秒他松开了手：“再见。” 　　程绡下车，走之前她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纪宣。他的目光直视着前面并没有看她，身影之间看起来分外落寞。 　　程绡目送着纪宣走后才回家，部长夫人已经先到了，程绡一句话没说就先上了楼。 　　她整个人都很沮丧。 　　没多久很快就到了他们的订婚宴。 　　订婚宴的准备时间虽然很短但并不仓促。纪夫人很疼她，几乎动用了手中的一切资源，只为给她一个几近完美的订婚宴。这让程绡越发地愧疚，尽管这场订婚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但纪夫人待她一向是真心的。 　　订婚宴一早程绡就被带去做造型，选礼服之类的事她全程划水，基本是按照纪夫人的品位来置办。一袭淡紫色长裙，长发低低挽着，用紫藤发带束起。 　　程绡下去的时候部长和部长夫人等在楼梯口，部长看起来有些低落，他还在为这件不可挽回的事感到抱歉。 　　部长夫人则照旧打扮得光彩夺目。她挽起程绡的手：“很美，我的小公主。” 　　程绡笑不出来，只勉强牵了下嘴角。 　　部长夫人为她提起裙摆。等到达宴会席地，外面早就围着一圈望风而动的记者，其中有一些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自己人。 　　部长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走吧。” 　　部长先下了车，替她们开门。程绡最后一个下来，部长扶着她。 　　周遭一片镁光灯在闪，令人感到不适。 　　程绡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她全程端着笑，姿态略有些僵硬。部长和部长夫人则见多了，即便在这样的关注下也神态自若，没有丝毫慌乱。 　　入了会场，隔绝外间的嘈杂，程绡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部长夫人带她去二楼等着，在休息室她见到了纪夫人，纪天不在。 　　“他临时有些事被绊住了脚，估计一会儿才能来。”纪夫人说得歉然。 　　部长闻言有些不高兴，不过当着纪夫人的面他还是很有教养，没有多说什么。 　　纪宣一早就到了，纪天不在，他担起主人的自觉负责周旋寒暄。部长虽然有愧于程绡，但对纪宣却向来很看好。 　　他出去帮纪宣的忙，程绡和纪夫人她们则留在休息室。纪夫人看起来很高兴，她和部长夫人聊着聊着提到以后的事。程绡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这家会所程绡以前来过，那时陆时见还在。她看着熟悉的一切心感惆怅。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程绡？” 　　有人在身后叫她。程绡回头，竟然是周子柔。 　　周子柔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紧身礼服，她身材本来就好，这件礼服更是衬得她前.凸后.翘，栗色的大卷发披在一侧，乍看之下比程绡这个主角还要惹眼。 　　程绡原以为她又会讽刺她之类的，自从订婚的消息传出后，周子柔就一直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程绡早已见怪不怪，懒得搭理她。 　　然而这一次周子柔没再和以往一样，反倒笑容满面，甚至朝她扬了扬酒杯，笑道：“祝你订婚愉快。” 　　语气里也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 　　这倒奇怪。 　　程绡警惕地望着她，冷漠地说了句“谢谢你的好意”就转身离去，也不给她机会再说话。 　　正点的时候纪天才姗姗来迟。 　　部长对此很不满意，一直冷着脸，只能由部长夫人从中周旋。 　　纪天看向程绡，很真诚地赞美她：“绡绡，你今天很漂亮。” 　　程绡笑了笑，总觉得纪天的语气有些微妙。 　　她没多想。 　　长辈们先离开，只剩下程绡与纪宣。 　　纪宣难得得了空和她相处，他静静望着她。 　　程绡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妆花了？” 　　纪宣这才回神。他默默错开目光：“没有，很好看。” 　　前面司仪已经在说他们的名字，纪宣伸手，程绡很默契地搭上去。 　　他们从花门走进去，两边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明明只是订婚宴，程绡却有种结婚的错觉。 　　不得不说，光从外表来看他们真的很登对。 　　路过时程绡晃了眼周子柔，她站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那种带着妒恨的视线令人心惊。 　　程绡晃了下神。 　　他们已至台前，按照一早定好的流程，司仪简单地介绍后就该双方家长发言，再之后则是互相交换订婚戒指。 　　第一个发言的是纪宣的父亲纪天，就在他上台时，他身边的人递给他一份类似文件的东西，他低头看过后，迟迟没有出声。 　　台下隐隐躁动起来。连心不在焉的程绡也察觉不对劲，她抬头看去，纪天的神情凝重，完全没有出席这种场合该有的喜悦。 　　程绡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不好。 　　等气氛渲染得差不多，纪天才缓缓将那份文件收起来，用无比沉重的语气说道：“我很遗憾，今天的订婚仪式可能要到此结束。” 　　底下一阵喧哗。 　　临时取消这种操作简直前所未见。 　　纪宣和纪夫人也都愣住，显然他们并不知情。 　　纪夫人暗恼，连素日的好教养也顾不得，低声说了句：“你疯了吗？” 　　纪天的表情却很沉痛，他看向程绡，既失望又悲戚。 　　他这一番是做足了戏，这给了台下的人各种遐想的空间。 　　眼见着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备选的应急方案紧急调度。程绡和纪宣被带到了二楼的休息室。 　　他们刚进去，纪天的人就来找纪宣，说是总统先生找他过去。 　　纪宣蹙了下眉，看向程绡。 　　程绡道：“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 　　纪宣还在迟疑，不过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还是跟着去了。 　　纪宣走后程绡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站在窗边，眼见着先前的宾客都被疏散离去，心里突突的一阵不安。 　　她习惯性地抬手，却想起戒指丢了的事。 　　戒指。 　　她心一惊。 　　会和这个有关吗？ 　　* 　　另一面的房间，部长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要不是部长夫人拦着，指不定就要和纪天打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订婚本来就是你的主张，如果要取消为什么不提前说？” 　　偏偏是在这种场合。估计不出一天，程绡连同程家都会沦为笑柄。 　　纪夫人一下来就差点被气得昏过去，现在坐在沙发上支着头，也是说不出什么。 　　纪天静静地看着他：“要是有得选，我也不至于这样做。你来质问我倒不如先去问问你的好女儿。” 　　在场的人都怔住。 　　正好这时纪宣来了，纪天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进去等一下。” 　　纪宣看了看部长他们，又看了看纪天，最终还是去了隔壁。 　　纪天将之前拿到的文件扔到桌子上：“你好好看一看。” 　　这份资料是纪天动用了差不多半个星际的资源才追踪到的，上面多是记录着暑假时发生的事，其中有一叠照片，全是从各种公共安全摄像头截取的，虽然不算很清晰，但明显看得出上面的人是程绡和陆时见。 　　部长夫人的脸唰的一下变白。 　　纪天的语气生硬：“我知道绡绡之前和他的关系不错，那是早之前的事，也没必要追究。但是你们看看这份资料上的时间。” 　　已是在R成立之后。 　　纪天继续道：“陆时见是最高级别的在逃通缉犯。按照蓝星的律法，绡绡暗中与他有来往已经算是犯了叛国——”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部长就先激动地站起来：“你不能这么做！” 　　他当然清楚叛国罪是多么严重的一项指控。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有徇私枉法的操作。 　　纪天冷漠地望着他：“不是我能不能的问题，这份资料是匿名发过来的，正式份已经被送去了安全局。”说完他停顿了下，故意补充一句，“就在刚才。” 　　部长面色灰败。 　　不说别的，单单那些照片，程绡叛国的罪名就绝对脱不开。 　　纪天心里觉得讽刺，程仁之前还因为R的事想要和他划清界限，结果风水轮流转，第一个先倒的却是他。 　　不过他面上还是那一副沉痛的表情：“我刚刚接到消息，他们的人估计一会儿就到。” 　　先前还怒气冲冲的部长已全然没了脾气，只剩下心如死灰的绝望。 　　部长夫人已经完全被吓傻了，一个劲在哭，纪夫人在一旁安慰她。 　　但到底是在官.场上打拼了多年的人，部长很快调整了一些，说道：“我去看看绡绡。” 　　纪天在他身后提醒他：“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 　　部长扶在门把上的手一顿，还是开门离去。 　　* 　　程绡在房间里等了很久，迟迟不见人来，她正准备出去，就被守在门口的人拦下：“抱歉，总统大人说您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程绡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被看守了起来。 　　她退回到房间里。 　　她想的没错，看来这件事确实和她有关。 　　程绡正揣测着各种可能，门响了一下，她回头，是部长。 　　部长身上还穿着刚才的衣服，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大变，就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绡绡。”他没有责怪她，只是问道，“你还好吧？” 　　程绡点点头：“我没事。” 　　部长说道：“一会儿……可能会有人来将你带去问一些问题，不过你不用害怕。” 　　程绡很镇定：“……出了什么事？” 　　部长静默一瞬，才叹了口气问她：“你和陆家那孩子有过来往，对吗？” 　　他说的委婉，还抱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程绡沉默片刻，低低地说了句“抱歉”。 　　部长用手撑着头，良久他才缓过些神来：“我不想管之前的事。不过一会儿被带走你不能这么说。” 　　多年的政治素养令他镇静下来，不再执着于无法改变的事，而是要想尽办法将事情的影响降至最低。 　　他看向程绡：“你是被胁迫的。不论他们说什么，你咬住这一句就行，别的事我来替你做。” 　　是的，只要声张自己是无辜被挟持，再加上之前与纪宣在舆论上的造势，即便不能完全脱罪也会从轻判决。等风头一过，他再想办法将她送到其他地方改名换姓生活。 　　他一面想着各种应对方案，一面却止不住悲哀。其实他相当清楚，这时候的任何想法都无异于饮鸩止渴。纪天给他看的那些证据太过硬了，根本不容开脱。 　　程绡看出他的牵强，心里感到难过和愧疚。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部长大人，安全局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部长一阵烦躁，正要说什么，程绡突然向他鞠了一躬。 　　“谢谢您。”她说。 　　部长没反应过来。 　　外面又敲了敲，听声音不像是刚才守门的那人。 　　程绡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她从部长身边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穿着安全局制服的人向她亮出自己的工作证，朝里面看了一眼，才说道：“请吧。” 　　程绡跟在他们身后离去。走前她也向后看了看，部长背对着她颓唐地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看她。 　　* 　　纪宣站在窗边，是亲眼看着程绡被带走的。 　　纪天靠在椅子上，问道：“走了吗？” 　　纪宣没有说话。 　　纪天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太过伤心……” 　　“你是故意的吧？”不等他说完，纪宣就打断他，语气冷漠。 　　纪天扬了扬眉，脸上的惋惜与沉重渐渐褪去。 　　他未置可否。 　　事实上他的演技好到连部长他们都没有任何的怀疑，可是纪宣不同。他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可以说对他比对自己还要熟悉。 　　“那些所谓的证据也是你找人做的吧？” 　　纪天扯了扯嘴角：“我只负责收集。在安全局面前作伪证这种事，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纪天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小到大，他似乎经常这样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陆时见？为什么要逼走哥哥？为什么要拿人类做那么残忍的实验？ 　　“我需要她作为诱饵，她被安全局关起来，陆时见一定会去救她。”纪天直言不讳。说完他看向纪宣，略带讽刺：“别再拿你所谓的正义感质疑我。是她背叛你在先。” 　　纪宣极力克制着：“我和绡绡并没有在一起过，她和谁交往与我无关。” 　　“谁让那个人是陆时见？”纪天笑起来，“如果是其他人我也无所谓。” 　　纪宣气恼：“她与这些事没有任何的关系。不要将她拖到你们的纷争中。” 　　“你们？”纪天的表情冷淡下来，“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纪宣不语。 　　“你不用整天为他们考虑。别忘记当初出了事，程仁他们可是都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以求自保。”纪天轻蔑地看着他，“政治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的善良不叫善良，是会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伪善。” 　　他两个儿子，一个沉迷于学术背井离乡，一个天资颇高却妇人之仁。这么多年来他唯一欣赏过的后辈，反倒是现在那个与他旗鼓相当的陆时见。 　　如果他是他的儿子就好了。 　　纪天曾经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纪宣从小就听他这些话，他越是这样说他就越是想要和他对着来。可是结果却是在危急关头他不仅保护不了家人，现在喜欢的人眼睁睁被带走他也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纪宣转身离开。身后秘书道：“先生……” 　　纪天却一脸无所谓：“让他走好了。” 　　玩政治的有几个洗的白？这个道理他总有一天要明白。 　　* 　　H719. 　　陆时见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人，眸中却带着凌冽的杀意。 　　他挥了挥手中的报告：“不要想骗我哦。这份文件标注了是大半个月前的。” 　　修纳德后脊发凉。 　　完了，他估计也要去挖矿了。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尽管如此，修纳德还是硬气地扛住了，没有将“共犯”许役言一道供出来。 　　为了将功补过，修纳德说道：“不过我之前安排了人，夫人的行踪他每天都会报告。” 　　听他这样说陆时见才稍敛了笑容：“给我。” 　　修纳德暗叹自己机智。 　　他命人将设定了最高级别的秘密文件送过来，陆时见翻看着，在看到其中一页时，他停下来。 　　修纳德愣了下，悄悄扫了眼。为了保护夫人的隐私，这些文件是他自己都没有看过的。 　　那页是照片，照片上一个人男人执着夫人的手，为她戴上了钻戒。他的神情很温柔，由于角度原因看不清夫人的脸，整个画面看上去温馨自然。 　　其后还有他们几张合照，男人揽着夫人，两个人看起来很是般配。 　　修纳德两眼一黑：“……” 　　陆时见一手托着脸，一手敲了敲那份文件。他笑意盈盈地看向修纳德：“你做的很好。” 　　修纳德：“……” 　　正在这时有报告发过来，修纳德原本不想理会的，瞥了眼，却愣住了。 　　陆时见问他：“怎么了？” 　　修纳德迟疑：“是夫人的报告。童副团通过中转站发来的。” 　　陆时见的笑意隐去：“说了什么？” 　　修纳德在平板仪上接受到报告，正要用密码机转译，就被陆时见直接拿走。 　　看过后，他脸上再没了笑容。 　　“指挥官大人？”修纳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准备一支舰队。” 　　修纳德愣了下。 　　陆时见将平板仪丢给他，起身就走。 　　修纳德赶紧用密码机翻译。这份报告很短，只写着一句话： 　　事情败露，程绡已被安全局带走（PS：不过订婚没有成功，恭喜你：）） 　　修纳德：…… 　　最后一句是真的欠揍。 第78章 　　程绡被带去了不知名的地方监管起来。吃住之类的条件还算好，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和在团里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给了优待。 　　叛国罪不同于其他罪名，必须要接受安全局提起的公共审讯，在这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包括部长为她请的律师。她被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每天也全由三餐来数着时间。 　　然而就在提审的前一天，程绡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纪天。 　　程绡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连纪天也忍不住道：“你的心理素质不错，我和你爸爸原本还担心你会受不了。” 　　他哪里知道程绡这完全是被陆时见训练了出来，这段时间经过这么多事，她早已经麻木。 　　程绡不知道这一次是纪天在背后主导，只问他：“他们还好吗？” 　　她问的是部长他们。 　　“你妈妈住院了。”纪天答道。 　　程绡无可避及地感到愧疚。 　　纪天看着她的表情，继续试探：“绡绡，这一次的事无论对你妈妈还是你爸爸影响都很大。要是你罪名真的成立，对他们的打击不可想象。” 　　程绡垂下眼眸。 　　“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纪天叹了口气，从口袋中取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放着的正是程绡丢掉的戒指项链。 　　纪天将它放在桌子上：“这个东西是你的吧？” 　　程绡一愣。 　　纪天说道：“这样东西我并没有交给他们，但是他们手上的证据足以判定你的罪名。我从小看着你和小宣一起长大，怎么能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为人？如果你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申请无条件撤诉。” 　　原来他的目的在这里。 　　纪天循循善诱：“陆时见有没有对你说过他们的事？或者——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基地大致设在哪个范围？” 　　程绡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纪天并不着急，他也没想着一时半会儿能问出什么来。 　　纪天语气温和：“你现在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给你时间，你想想清楚。审讯的日期定在三天后，在这之前你如果想到什么可以和他们说，我会来见你。” 　　说完他收起戒指就起身离开。程绡在他身后忽然道：“纪叔叔。” 　　纪天停住，还以为是程绡终于肯说了。 　　然而他没想到，程绡说的却是：“陆时见当初为什么会被送到艾拉去？” 　　纪天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变得浅淡：“他和你说了什么？” 　　程绡没有回答。 　　纪天却还是很轻松就猜出她的心思。他道：“有些事不是你能轻易理解的。有时候你所理解的正义说不定是只是受了他人的蛊惑。”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那个孩子，他非常具有操纵人心的能力。我希望你不要被他蒙骗。纪叔叔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程绡只是笑着，并不搭话。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替你的父母着想。”纪天最后说了这样一句。 　　纪天走后程绡被重新带回去。程绡原先还在疑惑，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她被监管起来是有人为了引出陆时见，而这幕后的主谋很大几率是纪天。 　　怪不得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现在并不害怕所谓的公众审讯，反倒担心陆时见他们。她已经害了部长他们，不想再连累他。 　　程绡站在窗前，目光能及之处全由高墙封着。窗外有一棵参天大树，浓阴茂密，由它遮着很难见到阳光。 　　所以她必须自救。 　　她想。 　　三天很快就过去。尽管对程绡来说度日如年。 　　审讯当天，程绡被送到公众审议厅。 　　台下坐满了人，部长和部长夫人坐在第一排，部长夫人脸色苍白，眼看着随时要昏倒的样子，部长则好很多。除此之外童诚和连泽也在，连泽甚至还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至于其他人程绡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带到了台上。 　　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站在台上的程绡一阵眩晕。 　　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程绡不知道，当初为了造势，她和纪宣青梅竹马的恋爱事迹在网上被舆论引导得很有热度，之后订婚宴临时取消，程绡当天被带走。这场年度大戏一波三折，就算有心也压不下去。所以今天才会来了这么多人。 　　她收回目光，稳住了心神。 　　头顶的灯光打开，程绡的脸被投到公幕上。如果不论别的她还真是个美人，即使被这样放大了许多倍，依然找不出明显的瑕疵和缺陷。 　　审讯开始前，有穿着制服的人不知与执行长说了什么，执行长批准，让人给她戴上了镣铐。 　　台下议论纷纷。往年的叛国犯并不会被这样对待。一来叛国罪不同于其他罪名，并不走正规的诉讼渠道，二来在陪审没有表决前，罪名不算成立。 　　只有程绡知道，这样的举动估计是害怕有人把她截走。 　　“肃静。”执行长发话，台下安静下来。 　　公职人员宣誓完毕后，公共审讯正式开始。 　　审讯员将调查到的证据投射在公屏上，与部长他们当初看到的出入不大。台下一片哗然，陪审席也窃窃私语。 　　这无异于铁证如山。不过忽略其他，这些画面看起来倒是挺美好的。 　　不过一些原本抱持着陷害论的陪审员产生了极大动摇。 　　程绡虽然经过了纪天的提醒，但实际看到的时候还是略微有些吃惊。照片上的这些地方大多都分散在星际不同的地方，在茫茫人海中将这些所谓的“罪证”找出来，可想而知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 　　同时程绡也很清楚，有这些照片在，她的罪名很难开脱。 　　很快到了审讯的环节。 　　审讯员陈述完毕后，抬头看向程绡：“对于上述的证据论述，被告有异议吗？” 　　程绡淡然道：“没有。” 　　台下越发躁动起来，程绡甚至听得到第一排部长夫人快要喘不上气的声音。 　　执行长不得不再次出面维持纪律。 　　之后审讯员又陆续列出证据，包括不知道在哪找到的“目击证人”。 　　程绡统统没有否认。 　　因为出示的证据太多，到这时已经过了半上午。程绡看着阳光正正照到厅中，恍惚间有种失真的错觉，连审讯员掷地有声的陈述都像是隔了很远。 　　审讯员的发问将她的思绪牵扯回实处。 　　“那么——被告承认与蓝星特级通缉犯Raphael存在某种特殊关系吗？” 　　这相当于最后一个问题。部长夫人的心被高高提起来，她多希望有奇迹出现，然而—— 　　程绡静默一秒，抬眼与审讯员对视：“我承认。” 　　“绡绡！”部长夫人失声叫了出来。她是难得这样失态的。 　　程绡心生难过，却坚决不肯回头。 　　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程绡自上来后就一直是这种态度，就好像早就放弃了希望，连挣扎都没必要。毕竟在那样的证据面前，解释再多也只是狡辩。 　　审讯员审讯完毕，执行长看向程绡：“被告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终于轮到她发言的环节。 　　程绡沉默着，就在执行长准备判定她放弃辩护的权利时，她忽然开口：“我并不认为我有任何的过错。”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却说得冷静又坚定。 　　台下瞬时炸了锅。 　　“可是按照刚才审讯环节的论述，你对每一样证据都没有进行过否认。”执行长说道。 　　“我并不否认我与陆……Raphael这件事。我只是不承认我有罪而已。” 　　执行官有理有据：“众所周知，Raphael是威胁到蓝星安全的在逃特级通缉犯，按照法律的规定，你与他有正面往来属于叛国行为。” 　　“那Raphael的通缉犯身份是如何确定的？据我所知，特级通缉犯需要进行国会审议，但是当初对Raphael的界定却是直接执行。” 　　陆时见被全国通缉时，程绡因为担心他的动向而对这些有所了解。当初是总统纪天直接下达了通缉令，事发突然又时间紧迫，一些流程被省略。程绡也没想到当时的漏洞却成了现在唯一可能的翻盘点。 　　情况意外地出现逆转，这样的发展是连执行长都没料想到的。 　　他翻了翻手边的文件，确实找不出有关程绡质疑的证据。 　　没办法，审讯前谁也没想到她本人会往这个方向辩护。 　　二楼的纪天稍稍坐起些。 　　从公幕上看程绡气定神闲，完全没有任何的紧张，实际上她手里全是汗，生怕被对方找到反驳的点。 　　审讯员提出异议：“关于界定的问题不属于本案的范畴，不应该混在一起讨论。无论界定的方式有没有疏忽，Raphael都曾做过损害国家公共安全的事，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申请仲裁。”程绡说道，“可不可以请你具体列出他做过哪些危害公共安全的事？” 　　“暗杀总统，还有恶意破坏恒温设施，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定对不久前那次反常天气的记忆犹新。” 　　“证据呢？”程绡并不与他辩解，只抓着这一点问道。 　　当时连国会审议都没有，更不必说官方取证了，其后R袭击蓝星一事也更是只有官方单方面的声明。 　　审讯员一时被她问住，答不上来。 　　程绡的心砰砰直跳。事实上谁都看得出她是在强词夺理，但偏偏审讯会最看重的就是证据，补不上这一环，按照法律法规她就不能被判刑。 　　纪天看不下去。他冷哼一声，对身边的人道：“暂停审讯吧。” 　　程绡抓住了他们谁也没料想到的漏洞，再与她耗下去也只能是败坏给陪审员和舆论的印象。 　　审讯被迫暂停。峰回路转。 　　程绡再次被看管起来，于审讯员重新取证后在十五天内再发起第二次审讯。 　　来之前谁也不曾想到过这个结局。 　　程绡被带走时在一片嘈杂中听到前排有人说了句“还不错嘛”，那声音有些耳熟，她没来得及回头，不清楚是童诚还是连泽。 　　也可能都不是。 　　程绡重新被带回去，但是她不仅没能松一口气，反而越加焦虑。现在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到审讯员那边重新按司法程序取证完毕，她就再也没有了说辞。 　　程绡彻夜难眠。 　　很快第二次审讯会的时间确定下来，就在十天后。 　　每过一天，程绡就愈加绝望。能想的都想过了，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对策。 　　审讯会前两天有人来看她。 　　程绡原以为还是纪天，毕竟除了他也没什么人能在这个时候见到她。但被带到会面室，她才发现来的竟然是纪宣。 　　程绡惊讶万分。 　　纪宣看了一眼她身后陪视的人，那人略一迟疑，还是离开。 　　等剩下他们两个，纪宣将自己的语音器卸下，里面装有屏蔽信号的系统，他开启后放在一旁。 　　“你怎么来了？”程绡问道。 　　纪宣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静静注视着她，神情莫测。程绡这样并不敏锐的人都能察觉出他和往日的不同。 　　纪宣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程绡一怔。 　　是陆时见送给她的戒指。 　　“这里面装有他送给你的星舰。” 　　程绡愣了下，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件事。 　　“……他那边被困住了，暂时没有办法亲自来接你。我们会帮你把人拖住。今天晚上警报声一响起所有的设备都会失灵，星舰停在后面，到时候你直接跟着语音器上的导航地图走就能找得到。”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程绡甚至还没来得及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教过你怎么驾驶星舰，对吗？” 　　暑假的时候程绡确实闹着跟陆时见学过。 　　“星舰已经被设定好了目的地，你的那辆装备着能量场，按照设定好的路径走不会被发现……” 　　“等等。”程绡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他，“你现在……是在帮着我逃跑？” 　　纪宣点头。 　　“那你怎么办？” 　　他就这样明目张胆来协助她离开，不见动用了私权来见她，还从纪天那里偷走了戒指。 　　“我不会有事的。”纪宣稍稍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她，“时间紧迫，你记住我说的了吗？” 　　“……记住了。” 　　叮嘱完她，纪宣没了话。程绡也很安静。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绡绡，离开之后……就别再回来了，不管是为了谁。” 　　程绡攥紧那枚戒指，说不出话来。 　　许是觉得这样的气氛太沉重了，纪宣笑了笑，像过去一样摸了摸她的头。这些日子因为种种原因产生的隔阂烟消云散，恍惚中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纪宣还是那个无微不至照顾着她的兄长。 　　“好了，走吧。”他道。 　　程绡没有动。 　　纪宣先起身，程绡在他身后对他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纪宣顿住，停了下来。 　　由于他背对着她，程绡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半晌纪宣回头：“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程绡怔了下，点点头。她原本以为只是礼节性的拥抱，毕竟很可能是最后一面，但纪宣却是紧紧将她抱在了怀中，力道大到好像再也不会松手。 　　良久他放开她，故意笑道：“下次见面，说不定我们就会变成敌人了。” 　　程绡果然被他逗笑：“那你要手下留情，我打不过你的。” 　　程绡将戒指和语音器藏在袖子里后被监管带回房间，走时她没有回头，并没有看到纪宣一直站在她身后。 　　纪宣交代得仓促，程绡在心里一直回想着他告给她的流程。当天晚上和往常一样熄了灯，程绡穿戴整齐躺在床上。她紧张到呼吸不畅，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逃生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监管查完房，一切都安顿下，整栋银白色的宿舍楼陷入寂静之中，和平常没有任何的不同。 　　就在这时蜂鸣器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楼。 　　程绡立即向外跑去，所有的密码门锁和监视设备都失灵，因为事发突然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等她到了大门口，身后大楼才喧闹起来。 　　有监管看到程绡，叫了她一声，正要跑过来拦下，却在混乱中不知被什么人给绊住手脚。 　　程绡还是头一次一个人经历这种生死大逃亡，她紧张到小腿肚都抽搐起来，却只能强忍着，按照语音器的指示不管不顾往前跑。 　　四周也都停了电，黑漆漆的一片，建筑物庞大的轮廓矗立在身后，阴森森像一只可怖的兽，随时有反噬的可能。 　　一路上有惊无险，终于到达指示的位置，慌乱中程绡看到了一个熟人。 　　童诚。 　　不过他身上并没有穿团里的制服。 　　“副团！” 　　“嘘。”童诚笑着打趣，“你叫这么大声是害怕别人不知道我的是谁吗？” 　　程绡赶忙噤声。 　　“戒指给我。” 　　程绡递给他。 　　童诚启动了芯片，处于隐蔽状态的星舰显露出来。虽然陆时见早就送给了她，程绡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实物。粉红色的金属机身，周边发着淡淡的光。核实芯片之后，舱门打开。 　　童诚将戒指抛给她：“快走吧。星舰启动后会进入隐蔽状态，不会被检测到。”说完他瞥了眼舰身，啧啧道，“真舍得花钱。” 　　程绡进到舱中，准备出发前，她忽然看向童诚：“纪宣他……不会有事吧？” 　　童诚听她这么问，饶有深意地笑着：“大概吧。” 　　程绡踌躇起来。 　　童诚敲了敲舰舱：“不要想那么多，如果你现在走不了，才是浪费他的好心。” 　　程绡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狠下心，回头望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大楼，按下了启动键。 　　星舰升起的时候进入隐蔽状态。 　　童诚等她安全逃走后，看了看四周，也悄声离开。 　　* 　　星舰融入到夜色中。 　　因为一早就设定好了路线，程绡要做的不过是躲开没办法精准预测的障碍物。星舰全程隐蔽，偶尔被空体安全仪检测到而引发攻击，也会被星舰本身的能量场中和。 　　在程绡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做了很充足的准备，所以一直到程绡的星舰跃迁离开蓝星的大气层，也没有人追过来。 　　星舰顺利进入到星际中。 　　程绡看着周遭的星云，才堪堪松下一口气。 　　她竟然逃了出来。 　　星舰的目的地是在距离蓝星不远的空间站。这段路程走了一天一夜，星舰上备有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到达空间站，程绡仔细打量了周围，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后才从星舰上下来。 　　她一离开，星舰自动进入隐蔽状态。 　　四周纷纷攘攘，各种模样的人都有。程绡要不然是跟着部长夫人或者纪宣他们，要不然是跟着陆时见，还没有真真正正单独一个人来到过蓝星之外的地方。 　　程绡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然而刚一进门就看到屏幕上播放着和她有关的新闻。她低下头，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退出来。出门后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跑了起来，一直到没人的地方才敢停下。 　　为什么会停到这里？ 　　程绡原以为星舰会直接设置到H719. 　　等到呼吸平复一些，她重新返回去寻找自己的星舰，准备离开这里。然而星舰自动被设置为隐蔽状态，程绡刚才又走得急，好不容易绕路回到了咖啡馆附近，却迟迟找不到星舰的位置。 　　许是她这副模样太过奇怪，咖啡馆里的人从后门出来：“小姑娘，你在干什么？” 　　程绡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那人朝她走过来，程绡本就是惊弓之鸟，几乎没过脑子就下意识往前跑。那人也被她吓到了，以为是小偷之类的，也是跟着追上来。 　　程绡慌不择路，拐进了旁边的灌木丛，她的小腿被荆棘刮出很多伤口，但现在全副心神都放在逃跑上，一点感觉也没有。不知跑了多久，出了灌木林，她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才发觉身后早没了人追来。 　　程绡筋疲力尽，她跌在水泥路上，膝盖被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在订婚宴上被带走时她没有哭，被监管和外界全然断绝联系时她没有哭，审讯会被当众讯问她没有哭，被迫逃亡她没有哭，却偏偏在这一刻，她感觉到的是只有全然的无力与辛酸。 　　真的好想回家啊，不是蓝星，而是地球。 　　她小心翼翼挽起自己的裤腿，眼泪控制不住啪嗒啪嗒落下来。程绡也不想哭，却怎么也忍不住。她用袖子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正在这时有人影落在她身上。程绡哭得失魂落魄，连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没察觉到。她以为又是刚才追她的人，慌忙起来准备离开，结果腿一软差点栽倒。 　　幸好那人及时扶住了她。 　　程绡这才觉得不对劲。 　　她边啜泣边抬头看去，怔住了。 　　是陆时见。 　　“别害怕，我来了。”他说道。 第79章 　　程绡脸上身上全是细小的伤痕，膝盖也受了伤，整个人狼狈不堪，俨然一个小可怜。 　　陆时见俯身背起她。 　　程绡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依靠在他身上，哭得一抽一抽的，说不出话来。 　　陆时见同样也没有说话。 　　程绡终于再次感受到那种久违了的安心，不用再为未来的不确定担惊受怕，亦不用再强撑着去面对一切。 　　等程绡渐渐平复下来，只觉得深深地疲倦。 　　她哭得有些累了。 　　“陆时见。” 　　程绡趴在他的肩头，这样含糊不清地叫了声他的名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而后倚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她再次醒来，已经身在舰舱的休息室中。 　　程绡从床铺上坐起身，透过旁边的舷窗往外看，星际中大片大片的星云聚集成星群，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她身上已被人换了干净的衣服，尺寸刚刚好，十分合身。 　　程绡推门出去，门外有R的人在守着，见她出来很恭敬地行了军礼。 　　程绡还是不习惯这样，总有些不大自在。她正要问陆时见在哪儿，那人已先道：“长官大人吩咐说您醒后如果有事可以去主舱找他。” 　　程绡还以为他说的“长官大人”指的是陆时见，然而到了主舱，她才发现只有修纳德和他的手下在。 　　“夫人。”修纳德先同她打过招呼后才让其他人离开。 　　程绡打量了四周：“陆时见不在吗？” 　　“长官大人目前赶去了前线。”修纳德回答完稍稍停顿了下，才又道，“两天前，我们与蓝星正式开战。” 　　两天前？ 　　程绡一怔。 　　不正好是她走的那天？怪不得她会逃得这么顺利。 　　修纳德歉然地对她鞠了一躬，万分郑重：“抱歉，夫人。当初是我瞒报了您要订婚的事，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程绡失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是为了R考虑，况且你又没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 　　尽管如此，修纳德还是觉得对不起她。 　　得知陆时见不在，程绡稍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回基地。”修纳德答道。 　　程绡想起自己还被遗忘在空间站的星舰，正要问，修纳德就先道：“长官送您的星舰会另外派人送回去。” 　　不得不说修纳德实在是太体贴了，与他相处，几乎每一样事都会提前准备到位。 　　之后程绡从修纳德那里得知，最近整个星际风声鹤唳，各处都在严查，所以选了空间站作为中转站，也因此她的星舰才没有直接定位到H719. 　　“星舰的坐标定位出现了误差，并没有降落到指定地点。”修纳德解释说，“不过长官还是通过戒指定位到您的位置。” 　　“戒指？” 　　修纳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程绡问他：“戒指能追踪到我的定位是吗？” 　　修纳德只好点点头。 　　程绡：“……” 　　当初陆时见和她说语音器里的追踪器被拿掉了，她记得自己还挺感动来着。 　　果然是假的= =。 　　修纳德妄图弥补一下：“不过平时定位器都是关着的，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开启。” 　　程绡无奈地看他一眼。 　　修纳德也知道自己越描越黑，索性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星舰在两天后抵达H719，途中曾遇到一次星际安全局抽检，修纳德伪装成行商队，顺利过关。 　　基地没有什么熟人。在程绡的追问下，修纳德将前线的情况告诉她。战场一分为三，周问与齐尔占据蓝星的主战场，许役言与陆时见则负责抵挡援军。程绡这时候才知道走前纪宣对她说的那句再见面会变成敌人是什么意思。他一早就知道R会对蓝星发动战争，却还是义无反顾帮着她逃了出来。 　　明明她留下会成为蓝星手中的一个重要的筹码。 　　“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修纳德说道。 　　如果这一战输了，R全军覆灭，如果赢了，蓝星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那星际的其他势力……” 　　“有一些出动了援兵，有一些尚在观望中。”R是雇佣兵团，他们与蓝星的战争并非私人恩怨，而是受人所托。在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资助前，自然不敢轻易站队。更何况先前曝出的危机门事件还没有完全解决。 　　程绡叹了口气。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星际的格局都发生了变化。 　　程绡留在了基地。她闲着无事可做也很难受，主要这样会胡思乱想。她虽然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但心理负担却一点也没减少，反而愈加沉重。R与蓝星开战，两方都有她割舍不下的人。尤其是部长他们。程绡与他们的感情并不算深厚，可她毕竟占据了原主的身份，这总让她有种深切的愧疚感。种种复杂的感情交杂在一起使她焦躁不安。至少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前她很难被摆脱得掉。 　　修纳德将这些看在眼里。他时不时会让她帮着处理一些琐事，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大概过了一周。晚上程绡像往常一样睡去，到半夜迷迷糊糊间她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看到陆时见躺在她旁边，也在看着她。 　　程绡愣了下，清醒过来：“我是在做梦吗？” 　　“把你吵醒了吗？抱歉。”虽然这样说着，他语气中却全然没有歉意。 　　程绡正要起身，却被他整个抱在了怀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很清晰地听到那里传出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像是在证明他是真实存在而并非她幻想出来的。 　　程绡就这样待在他的怀中。只要在他身旁，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她也会莫名地感到安心。 　　良久，陆时见稍稍松开了她，程绡抬起头细细打量着他，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干净到一尘不染，完全没有风尘仆仆从战场上赶回来的狼狈。 　　“你做得很漂亮。”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程绡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审讯会。”陆时见含笑道，“我就坐在你的身后。” 　　程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一定认不出来。” 　　程绡当时紧张得很，全副心神都放在对自己的辩护上，根本无暇顾及台下的情况，更不必说认出他。 　　程绡遗憾：“可惜最后只是暂停了审讯。”并没有完全成功。 　　两个人难得见面，陆时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一手搂着她，一手自她的衣领探进去，程绡呼吸微微一窒，心砰砰直跳，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却将她戴着的戒指项链取了下来。 　　程绡：“……” 　　陆时见笑着打趣她：“你在想什么？” 　　程绡面红耳赤地移开视线，低声嘟囔了句：“骗子。” 　　陆时见把戒指单独拿下来，而后握起她的手，套牢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程绡一怔。 　　陆时见垂眸看她：“嫁给我好不好？” 　　程绡沉默一阵，神色古怪：“……别告诉我你专程赶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陆时见没有回答。事实上也差不多。之前在空间站他本来就想等着给她戴上戒指再走，结果程绡睡了很久，前线情报紧急，他只好暂时搁置。 　　程绡道：“……这也太着急了吧？” 　　关键现在的局势……他真是一点战争的紧迫感都没有。 　　他盯着她的手，身后昏暗的壁灯投下，只映照着他的半张脸。 　　“再不抓紧万一二婚怎么办？”他笑吟吟的。 　　程绡：“……” 　　她这才后知后觉。 　　这货是吃醋了，绝对。 　　程绡没忍住笑了出声。她同他开玩笑：“未遂好不好？” 　　陆时见扬了下眉，似笑非笑：“你很遗憾？” 　　程绡学着他的语气：“有点吧。” 　　陆时见不说话了。程绡一抬头刚刚好与他视线相对。他微垂着长睫，遮掩着其中深不见底的黑暗，静静望着她，神情专注，目光隐忍而灼热。 　　程绡稍稍怔住。 　　陆时见低头吻住了她。不同于平日里的浅尝辄止，他撬开她的牙关一路长驱直入，掠夺着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程绡被吻得差点呼吸不上来，她失去了一切掌控，身心都随着他沉沉浮浮，触手可及之处全是他的气息。 　　就在程绡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陆时见停了下来。 　　他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眸中晦暗不明。 　　程绡稍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觉得不妙，正要躲，陆时见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怀中。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程绡的呼吸急促起来，踌躇不定着，既忐忑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 　　“抱歉，绡绡。”他在她耳边说着，声音沙哑低沉，“我忍不住了。” 第80章 　　程绡听他这样说身体一僵，不敢去看他。 　　这一次他没有再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直接行动起来。他对这件事还是头一次，好奇地试探着她身上每一处敏感的地方，耐心极了，一点也不像他所说的那样。 　　程绡很难没有反应。这种感觉太过于陌生和失控，相比于感官的愉悦，她反而害怕到牙关打颤。 　　陆时见并没有因此停手。他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她的每一个反应在他看来都无比新奇。 　　程绡实在受不了，下意识想推开他逃走，却被他紧紧束住。 　　“别害怕。”他这样说。 　　程绡只能尽力克制着自己想逃的冲动。她咬着嘴唇，抬眸望着他，暗含着祈求的意味。在壁灯的映衬下，她眼眸潋滟，莫名显得无辜可怜。 　　陆时见心头一动。 　　他用手遮住她的眼，嗓音喑哑，笑道：“不要这样看着我。太快的话你的体验也会很糟糕的。” 　　程绡愣了下，继而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她面红耳赤地撇开头，又觉得委屈。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然而这种时候无论她是进是退，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抑制的诱.惑。 　　就像塞壬的歌声，触礁沉没的水手并非全然清白无辜。 　　她于他来说也如此一般。 　　程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第一次并不算很顺利，毕竟两个都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不过好在渐渐顺利起来。程绡完全沉浸在他的节奏中。 　　世界瞬间变得很安静，再无烦恼纷争。 　　一直到凌晨他还不准备停下，但程绡太累了，况且她体力本来就没他好，终于还是在过程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之后发生的事她没什么印象。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程绡动了下，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睡衣，身上也没有预想中该有的疲惫与酸痛。 　　要不是看到床头柜子上放着的药剂瓶，程绡险些还以为昨天晚上只不过是一场天明时的梦。 　　她拿过药瓶，上面用通用语写着备注，她没用翻译器，大致猜想是帮着身体恢复之类的。 　　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正好迎面撞见修纳德走来。 　　程绡下意识想躲，就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她勉强定住心神，同他打了个招呼。 　　“夫人。” 　　明明他还像过去一样和她打招呼，程绡却总觉得很心虚。 　　她笑了笑算作回应。 　　“夫人要去找指挥官大人吗？” 　　修纳德突然这样问。 　　程绡愣了下。 　　修纳德看她这样的反应还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长官今天早上回来了，现在应该在指挥室，您要找他可以去那里。” 　　程绡道了谢，心想其实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到了。 　　修纳德行了礼先走开。 　　程绡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有听从修纳德的建议，反而去了相反方向的会议室，她平常都是在那里帮着修纳德处理事务。 　　三楼是基地最紧要的地方，一般没其他人会来，程绡却在会议室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双双？”程绡略有些不确定。 　　代双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她身上穿着R的军装，照旧一副和自身长相极其不符的淡漠神情。 　　真的是她。 　　程绡开心地抱住了她，双双费了好大劲才挣脱开：“你这样我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程绡还是很激动。 　　双双打趣地看她一眼：“你竟然出来了，我还以为一天都不会见到你。” 　　程绡很快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她娇嗔着锤她一拳。这姿态明眼见着和之前不同，有种小女人的娇媚，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尽管可能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双双道：“别，被老大看见你这样对我，我也要去挖矿了。” 　　程绡不理会她的调侃，只问：“你和他一起回来的吗？” 　　双双点点头。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程绡问道。 　　提起这个话题，气氛迅速变得凝重。 　　修纳德虽然会定时和程绡汇报，但顾及着她的承受力，或多或少会隐瞒一些。 　　“蓝星在拖着，积极联系着外援。”双双道，“局势并不明朗。” 　　“我走后，他们……”程绡犹豫着，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双双同她很默契，清楚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是什么。她答道：“你放心，你父母还好，并没有因为你受多少波及。” 　　“那……”程绡迟疑一下，“纪宣呢？” 　　双双正要回答，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的人，她站正行了军礼，对着程绡身后道：“长官。” 　　程绡一怔，回头时陆时见已经走到她身旁。 　　他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陆时见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双双，双双接过，再次行礼后离开，走前很贴心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代双走后程绡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反应。陆时见并没有明确说过什么，程绡却清楚他其实一直都挺在意她和纪宣之间的关系，更何况他的性格本来就阴郁又睚眦必报，程绡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陆时见好笑，捏了捏她的脸：“你盯着我做什么？” 　　见他没事，程绡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你好些了吗？”他说着，目光不经意扫到她的脖子，尽管程绡特意选了一件领子较高的衣服，但还是能看出些许痕迹。 　　他眼底一暗，笑容却浅淡而散漫。 　　程绡还是很害羞的，听他这样满含暗示地提起，她从脖子一路红到耳垂，只能稍稍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陆时见看她这样，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看来还是很管用的。”他指的那瓶药剂。 　　“好饿哦。”程绡有意转开话题，一面说着一面要往外走，“你要不要去吃饭？” 　　然而还没等她得逞，陆时见就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到怀里，直接抱起来放在身后的桌子上。 　　程绡险些惊呼出声，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没了退路，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探在她的衣服下摆。 　　程绡半羞半恼，生怕这时会有人进来。她极力压抑着声音：“……不要在这里。” 　　陆时见笑着亲了下她的文件，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那我们去别的地方。” 　　程绡气得说不出话。 　　陆时见越发得寸进尺。原先能忍是因为他没有尝试过，等经历过他才发现以前的忍耐简直是种浪费。 　　程绡见他来真的，慌忙闪躲：“喂。” 　　陆时见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许委屈：“真的不可以吗？” 　　程绡明知道他是装的，但他演得太逼真，她竟然莫名其妙觉得愧疚。 　　“也……也不是。”程绡到底还是心软了，她无奈道，“昨天晚上不是才……” 　　她那里知道昨天晚上对于陆时见来说连开始都算不上，他也是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战争更好玩的事。 　　食髓知味。 　　陆时见抚上她的脸，轻笑着，眼神深不见底。他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语气浅浅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引诱：“难道你不喜欢吗？” 　　程绡否认不了。虽然开始有些失误，到最后确实在他的引导下渐入佳境。 　　陆时见不急着要她立即做出回答，他垂下眼眸，握起她的手，在她戴着的戒指上落下一吻，温柔得不像话。 　　程绡没有办法不被他这副模样打动。 　　“不过……不要在这里。”她的理智坚持住最后的底线。 　　陆时见虽有遗憾，还是答应了。 　　他道：“我抱你回去。” 　　“……被看见怎么办？” 　　“放心。”他笑了笑，“他们不在三楼。” 　　程绡还是没能拒绝。 　　最终的结局和今天早上一样，程绡因为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陆时见陪着她睡了一会儿，就先起来继续去处理上午搁置下的公事。 　　他回来之前原本只是想看一看程绡，也是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对于现在的陆时见来说，也只有她睡着的时候才有心思处理其他事。 　　修纳德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进来。 　　修纳德将文件都放在桌子上，陆时见头也不抬：“据点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修纳德顿了下，“不过……” 　　陆时见这才抬头看他：“不过什么？” 　　“是公爵大人那边。”修纳德道，“他想见您。” 　　“现在？”陆时见笑着，饶有意味。 　　“是的。” 　　“有说是什么事吗？” 　　“据说公爵大人想为您引荐一些人。”修纳德答道。 　　这种风声鹤唳的紧要关头，走错一步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不过陆时见倒是不担心希尔公爵使诈，他对他心怀愧疚，尽管陆时见对这种没必要的情绪向来不以为然，却不介意它带来的好处。 　　“让代双先回去吧。”陆时见道，“我随后到。” 　　这是答应赴约的意思。 　　修纳德会意，行过礼后他准备离开，忽然想见什么，停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大人，这个……要怎么处理？” 　　里面装着程绡的订婚戒指。是在空间站陆时见替她换衣服时发现的，估计是纪宣放在了她身上，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当时陆时见因为战事紧急走得仓促，就让修纳德收了起来，并没有告诉程绡。 　　陆时见脸上的笑容隐去，他盯着那盒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修纳德不敢出声惊扰。 　　“拿去丢了吧。”良久陆时见收回目光。 　　修纳德应声，正要收起来，陆时见又道：“算了。放在那里吧。” 　　修纳德伸出一半的手停下。他行了礼，方才离去。 　　陆时见将盒子打开。里面陈放着一枚女款的钻戒，样式大方，在壁灯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与他在照片上看到纪宣替她戴上的一模一样。 　　陆时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深处却暗潮涌动。 　　这是他不曾在程绡面前流露过的另一面，同他有意展现给她的截然不同。 　　半晌，他将戒指重新收进盒子中，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第81章 　　三天后，陆时见带着程绡离开H719，前往希尔公爵的私人星系。 　　对此陆时见的解释是带她去散散心。 　　程绡：“……” 　　现在是该散心的时候吗？！ 　　不过鉴于陆时见向来肆意妄为，程绡并没有惊讶多久，只当他心血来潮。 　　修纳德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星舰上。 　　陆时见抽空还要处理据点和主战场传来的消息，程绡特意选了个离他远些的位置。 　　陆时见用笔敲了敲桌面，笑吟吟的：“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程绡敷衍他：“这边风景好。” 　　她不想和他接近倒不是怕他强迫她做什么，陆时见这样的人反而不太喜欢用强制性的手段，他耐心得可怕，又有技巧，往往是她受不了首先丢盔弃甲。这几天的教训比比皆是。 　　陆时见不管她了。程绡闲着无事继续学起前几天才开始学的通用语。先前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也没心思去顾及原作剧情之外的事，如今却大不一样。她现在的心态比较像砍号重练，想要学习的新事物很多。至少下次被一个人丢到空间站，她希望自己可以有能力应对，而不是一味的手足无措，哭着等人来救。 　　程绡一做起事情来就全神贯注，浑然不觉身边的事，直至有人在她耳边道：“语法错了。” 　　程绡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陆时见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 　　陆时见取走她手里的笔，在她跟着例句仿造的句子下面重新改写一遍。 　　程绡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这上面，她问：“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陆时见“嗯”了声，并不抬头，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帮她修改作业一样。 　　程绡原本还怀疑他会这么好心，但见他这样，也不觉放下戒心。 　　修改了一遍下来，错处很少。连陆时见都觉得挺意外，夸赞了她。 　　程绡反而受之有愧。通用语偏向拉美语系，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对于英语成绩还算不错的程绡来说也算有些基础。 　　“其实你没必要学这个。”陆时见说道。 　　现在一般都配有翻译器，除了通用语专业的学生，很少有人花心思在这上面。 　　“有备无患嘛。”程绡道，“况且你也会啊。” 　　陆时见听到她拿自己和他作比较，挑了挑眉。 　　程绡一看他这副样子，恶向胆边生，故意凶狠狠的：“你这个表情是觉得我不配和你比吗？” 　　程绡尽了力，然而在陆时见看来却奶凶奶凶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 　　陆时见笑道：“不敢。” 　　程绡哼了声，尽管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印象里陆时见好像真的没什么不会的事。 　　一定都是男主光环的缘故。 　　程绡用阿Q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 　　她也好想被设定成万能型QAQ. 　　程绡垂头丧气，只能继续埋头苦读。 　　陆时见在一旁道：“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诶？”程绡看他，“真的吗？” 　　“嗯。”陆时见唇边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垂眸看着她，语气懒洋洋的，“不过你要负责交学费。” 　　程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进了怀里。程绡这时候才发现她选的这个位置简直太糟糕了，左边是舷窗，后面是隔板，被他挡着根本逃不开。 　　她就知道。= = 　　陆时见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若无其事地翻看着她的自学笔记，反而程绡总是走神，注意力全然被带偏。陆时见的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裙摆探进去，笑着说道：“不专心会被惩罚的哦。” 　　程绡：“……” 　　陆时见忍耐力极佳，就这样慢悠悠的，表面上给她讲着笔记上的相关内容，私下却一直没有停止动作。 　　程绡被他撩得呼吸稍稍急促，却强咬着牙强迫自己回神。 　　她才不想又输给他。 　　陆时见也不着急，他向来比她更有耐心。 　　程绡就这样一直在和自己做斗争。 　　然而最终还是像往常一样，她先坚持不下去。 　　程绡深吸一口气，委屈兮兮地看向他。 　　陆时见眉眼弯弯：“怎么了？”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程绡求饶：“你能不能不要再调戏我了。” 　　“我有吗？”他笑着，慢条斯理的，“是你自己学习不专心。” 　　程绡又气又恼，就着这个位置的优势反客为主，在他上面，气势汹汹。 　　这倒有点出乎陆时见的意料。他弯了弯嘴角，顺势放开了手：“那你来。” 　　程绡没想到他都不带反抗的，不禁唾弃道：“……无耻。” 　　陆时见似乎很喜欢这个评价，并不反驳，一副处之淡然的神态。 　　程绡到底没他脸皮厚，最后还是自己先怂了。 　　陆时见当然不肯就这样放过她。折腾了一下午，程绡趴在他的肩膀上，泄愤一样咬了他一口，闷声道：“……你上次明明答应过要让我好好休息的。” 　　陆时见专心致志，并没有空回答她。 　　她不经意扫了眼舷窗外。 　　窗外路过一处，大片的星云轮回流转，被不知从哪里照射来的光束映衬成玫瑰一样的颜色。 　　真美。 　　她意识不清，恍惚间这样想道。 　　* 　　行程一天一夜，星舰才抵达私人星系。 　　这里并不是程绡上次见希尔公爵的地方。希尔公爵作为著名的大财阀，资产遍布全星际。这不足为奇。 　　星舰稳稳降落在停机坪上。 　　陆时见接过程绡的手扶她下来，希尔公爵一早就等着他，见程绡也在，他微微一怔，不过还是好涵养地对她笑了笑。 　　反倒是程绡有些不好意思。 　　希尔公爵……他大概也知道蓝星上的事吧。 　　她现在的身份已然和陆时见一样。蓝星最高级别在逃犯。 　　“漂亮的小姑娘。”希尔公爵言谈举止得体优雅，浑身上下透露着常年养尊处优才培养出的贵族气息，“我记得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程绡按着先前部长夫人教导过的，向他行了老式的宫廷礼，才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身处在古堡一样的地方。四面环山，草坪广阔无际，很难看得到尽头。主建筑通体以白色为主，廊前环柱是古早样式，其间每一部分都已存在有上百年的历史，却均被修缮得完好无缺，可想而知投入多少人力物力。 　　这里与艾拉，与NDA，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 　　程绡不得不再次感叹。 　　训练有素的管家引着他们到提早预备下的房间，里外两个套间，布置得很是繁复，让程绡有种置身于英剧中十六世纪伊丽莎白时代皇室宫廷的错觉。 　　他们先前并不知道程绡也会来，没有准备多余的房间。管家致歉后正要让人去收拾一间，陆时见就道：“不必，她和我一起就好。” 　　那管家愣了下，良好的素养使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行了礼，方才恭敬地退下去。 　　等他走后程绡才道：“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 　　陆时见独断专行惯了，从来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程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尽管希尔公爵对她招待得很周到，程绡却隐隐有种感觉。 　　他似乎并不太欢迎她。 　　“怎么了？”陆时见对她的情绪一样洞察敏锐。 　　程绡笑了下，有意遮掩：“没什么。”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安顿好程绡，陆时见单独去见希尔公爵。 　　希尔公爵第一句就是：“我没想到你会带她来。” 　　陆时见漫不经心地笑着：“为什么不会？” 　　希尔公爵一看他这样的反应，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来之前很可能已经猜到他的用意，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明明白白传达给他自己的态度。 　　希尔公爵难得失了神，继而摇摇头笑道：“你不仅继承了她的姓氏，连性格也和她一模一样。” 　　陆时见未置可否。 　　希尔公爵继续刚才的话题：“有的时候事情是可以分开来考量的，她需要的只是你的感情而已，其他则不一定。比如名分。” 　　陆时见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他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抬头，不经意地看到房间正中央挂着一张希尔公爵与公爵夫人的合照。照片中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既般配又无比恩爱。 　　陆时见眸中略带嘲讽。 　　希尔公爵只当做没看到：“为了你的未来着想，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考虑。她现在的身份不仅对你没有帮助，反而会成为你的拖累。” 　　“我之前说过了吧。”陆时见语气淡漠，“我并不在乎你对她的评价。” 　　希尔公爵无奈道：“我是为了你好。” 　　陆时见想也不想：“不必。” 　　希尔公爵怔愣一瞬，无奈地叹了口气。 　　“多谢你之前的帮助。”陆时见说道，不卑不亢的，“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他说得隐晦，希尔公爵却明白他的意思。早在R处于不见光的地下时期，希尔公爵就暗中为他提供帮助。陆时见现在之所以会来，是为了还他的恩情，也是准备清算那些他提供过的物资。他这样做是打定主意要同他划清界限。 　　“那些原本就是我补偿你的，并不需要你偿还。”对着油盐不进的陆时见，希尔公爵或多或少有些头痛，“不过你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我希望你娶另外的人？” 　　“与这个无关。”陆时见客气而生疏，“我们一开始就是雇佣关系，现在整个NDA星系已经全部掌握在你的手上，任务完成，是时候该清算。” 　　言下之意他从头至尾根本不曾在意过他的意见。 　　希尔公爵沉默着，片刻后认命一样地笑了笑：“好吧，好吧。” 　　陆时见同他商量好商议的时间。 　　希尔公爵不禁道：“你真绝情，就和她一样。”即便如此他仍是欣赏他。不单单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外孙，也因为他的确实力过硬又杀伐决断，简直像极了年轻时的他。希尔公爵最初资助R，并没有想见R真的能在短短两年间从幕后到台前，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大兵团。 　　陆时见没有搭话，微微颔首后，他转身离开。 　　就在他离去的前一刻，希尔公爵忽然在他身后开口。他的语气是陆时见从未听到过的，带着怀念还有些许的悲哀。 　　“你的外祖母她……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吗？” 第82章 　　与希尔公爵相反，陆时见无动于衷，没有多余的情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希尔公爵没有说话。陆时见直接离去，这一次没再回头。 　　程绡在陆时见回来前接到管家送来的礼服，她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等陆时见回来后，程绡才问他：“今天要参加宴会吗？” 　　陆时见“嗯”了声，漫不经心的，注意力全在礼服上。那是一件深绿色的露背深V长裙，裁剪精致，绸缎如丝。 　　程绡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反应过来，面红耳赤：“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说着将礼服一把夺过去就要收起来。 　　陆时见轻笑了下，饶有意味地看着她害羞到脸红的样子：“你不试一下吗？” 　　“为什么要试。”程绡没好气地说。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才不会给他可趁之机。 　　陆时见盯着那礼服，摸了摸下巴：“我只是觉得可能不太合适。” 　　这件礼服前露后露的，性感至极，程绡小女孩一样的身材明显撑不住。 　　程绡不服气：“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 　　陆时见挑了下眉，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程绡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恼羞成怒，踮起脚尖抬手要去遮住他的眼。这一下却被陆时见逮到了机会。他握着她的手，往后一带，就把她带进怀中放倒在地毯上。 　　程绡要起，陆时见挡住她。 　　“喂。”程绡这时才知道怕了，一面推着他一面低声道，“一会儿还要见人，你不要乱来。” 　　“可以。”陆时见揽着她不松手，只笑道，“你试一下给我看。” 　　程绡被他缠得死死的，知道他小孩子脾气发作，今天估计不达目的不罢休。 　　程绡无奈，最后只得妥协：“那你放开我，我去换。” 　　“在这里不行吗？” 　　！！！ 　　当然不行！ 　　程绡推开他正要起身，陆时见从身后抱住了她：“我帮你换。” 　　程绡想也不想就拒绝：“才不要。” 　　然而陆时见一向行动派，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就已先抱起她放在床上。他极有耐心地帮着她一件一件换下来。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并不带有一丝一毫情.欲的意味，反而不紧不慢的，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他替她将礼服穿好，又从礼服盒子里取出一条同色的丝带，将她的长发低低挽起。程绡原以为他这样的人是不屑做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却没想到他服侍起她来有板有眼的，极有条理，连一些小细节都会注意到。 　　最后他俯下身，亲自替她穿上鞋子。 　　程绡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微微一怔。 　　陆时见先起了身，眸中隐有惊艳，而后笑着朝她伸出手：“来吧，小公主。” 　　程绡将手搭上去，由他扶着慢慢起来。她脚上穿着细跟高跟鞋，稍微有些高，她以前没穿过这种高度的，多是走不稳。 　　程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很不要脸地也被惊艳了一下。主要这身礼服与她平日的风格太不一样了。深绿的礼服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脸上没有上妆，却是唇红齿白刚刚好。不过她的身材不够丰满，穿不出预想中的性.感，因而剑走偏锋，有种小仙女式的美感。 　　程绡一转头，正好对上陆时见的目光。 　　——极为专注，带着浅浅的笑意，间或夹杂着一些不明了的晦暗神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这样更给她一种莫须有的压迫感。 　　程绡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往后退，可是由于穿不惯这种鞋子，她崴了下险些摔倒。 　　陆时见扶住了她，并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边。 　　程绡被他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陆时见！”程绡急道，“你答应我不会乱来的。” 　　陆时见垂着眸，低低说了句好，却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 　　程绡看着皱巴巴的礼服头痛不已。 　　陆时见并没有违背他的承诺，事实上他并不经常承诺，可一旦答应了什么，少有反悔的时候，至少对程绡来说是这样。这一次亦然，他抱着她什么都做了，偏偏没到最后一步。意志力惊人到简直可怕。 　　程绡气急，将礼服丢给他：“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跑去了浴室。 　　那件礼服被他弄得残破不堪，且上面痕迹斑斑，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曾经发生过什么。 　　等程绡洗完澡出来，管家已经又送了一件来，盒子放在柜子上。程绡打开，是一件常规样式的淡紫色长礼服，中规中矩的，穿起来倒也漂亮，却远没有之前那件惊艳。 　　程绡都开始怀疑陆时见是故意弄坏的。 　　她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总归他们是客人，结果还这么多事。 　　“不会。”陆时见摸摸她的头，“先去换衣服吧。” 　　程绡吃一堑长一智，专门跑到衣帽间去。等她换好衣服出来，陆时见已经走了。这时有管家来敲门，带她下楼去做造型。 　　程绡提着裙摆正要随着他去，管家先让身后的人取来一双鞋子，鞋跟要比她脚上的低一些，是她习惯穿的高度。 　　“小少爷让我们替您换一双来。”管家歉然道，“之前的有些不适合，是我们的失误。” 　　他这么郑重地道歉，反倒让程绡感觉不好意思。 　　她道谢后接过来换上。 　　做完造型后晚宴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陆时见亲自来接她。 　　他牵着她的手笑道：“很漂亮，小公主。” 　　程绡没好气地哼了声，故意说道：“我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件。” 　　陆时见不为所动，只俯下身，在她身边慢条斯理道：“你喜欢回去我们慢慢穿。” 　　程绡：“……” 　　结合刚才的遭遇这句话简直恶意满满。 　　程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顾及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也不方便说什么，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陆时见带着她来到一层。他们来时这里还没有开始布置，如今却已是换了一副模样。宾客陆陆续续抵达，在人群中程绡看到了希尔公爵，他一如既往像个温和宽厚的老先生，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对身边的人无微不至。 　　见他们来，希尔公爵特意迎了过来。这一举动使得他们成了全场的焦点，毕竟被希尔公爵这样对待的人屈指可数。 　　希尔公爵照旧赞赏了程绡一番，对待陆时见也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无芥蒂产生。 　　正说着话，人群中隐有骚动，自大门口传来。 　　程绡他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来的人是和程绡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一袭烟灰色长裙，挽着松松的发髻，发间带着顶小皇冠，缀满了钻石，一看就价值连城。 　　她昂首挺胸，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目不斜视，由旁边人扶着手走进来，众星捧月一般，即便在这样人尖的精英场合依然无比出众，甚至甫一出场就盖过其他同性的风头。这样的夺目不仅仅因为她姣好的面容，更源于她无可比拟的高贵气质，让人心生畏惧，可远观不可亵渎。 　　希尔公爵笑着，不动声色扫了眼陆时见。 　　陆时见则全程没有注意到焦点所在，心思至始至终都放在程绡身上。 　　嗯……下一次试一试其他衣服也不错。 　　他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那姑娘走近他们面前，陆时见才稍稍抬了下眼睛，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姑父。”女孩甜甜地叫了声希尔公爵，方才同他行了屈膝礼。 　　“娜塔莎。”希尔公爵回应后才向程绡他们介绍了眼前的人。这个叫娜塔莎的姑娘是埃塞尔现行皇室的后裔，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埃塞尔皇室虽已没落不比从前风光，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今仍是星际第一梯队的大家族。 　　更关键的，已故的公爵夫人正是娜塔莎的亲姑母。她亦是公爵很钟爱的小辈。 　　娜塔莎出身皇室，从小接受贵族教育，一举一动颇见风度，有她在全场的女性都失了往日的魅力，真正艳压全场。她自出场目光就没有看过别处，只有意无意望着陆时见的方向，全然将一旁的程绡当做空气对待。 　　程绡自然感觉很不舒服。但是顾念着大局，她默默忍耐着并没有出声。 　　娜塔莎习惯了成为焦点，并不为周遭或友善或怀恨的视线所打扰。她落落大方地朝着陆时见伸出手，眉眼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风情。这种风情不同于舞女一般的妩媚，而是高高在上的，于不经意流露而出，也正因如此才万分动人。 　　“你好，久闻大名。”她笑着，一字一句，有意说得很慢。 　　周围人都在注意着他们这里的动向，见状纷纷神情微妙，也大致猜出些希尔公爵安排这场宴会的目的。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处于舆论中心的陆时见却对这样的美人无动于衷。他只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其后直接看向希尔公爵，虽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我夫人有些不舒服，怕是要先走一步，见谅。”他语气淡漠地说道。 　　程绡一怔，抬头看向他。 　　娜塔莎的手僵在半空，迟迟未动，不知该收回还是这样放着。 　　我夫人…… 　　连希尔公爵也没想见他会做的这么绝。希尔公爵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不过多年的经验让他处理起这样的意外来游刃有余。他维持着风度，笑道：“当然，请自便。” 　　程绡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陆时见就直接带她离开了会场。 　　回到三楼，程绡才小心翼翼问他：“你没事吧？” 　　他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陆时见没有立即回答。他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目光不经意瞥了眼楼下，尽管隔得有些远，依然隐约听得到声音。 　　是宴会特有的欢声笑语，人群熙熙攘攘，从来不会在意离去的人。 　　“是我疏忽了。”他面无表情说了这一句，而后抬眼看着她笑道，“明天带你回去。” 　　程绡虽然至始至终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单凭刚才的情况，她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 　　程绡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好心神，理智地问他：“这样好吗？” 　　他现在正是风头浪尖，不能再因为她得罪了希尔公爵。 　　陆时见皮笑肉不笑，语气不善地反问她：“有什么不好？” 　　程绡脑子里其实乱糟糟的一片，事情都发生得太突兀，从被带来到现在，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她只是凭感觉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他。 　　许是看出她的心思，陆时见收敛了笑容：“不要担心。” 　　程绡勉强笑了下。 　　“绡绡。”他垂眸，注视着她的局促与不安，“如果不开心就说出来，如果觉得受到了侵犯就去反击，你不需要再为其他人考虑什么。” 　　程绡怔住。这样的话离开蓝星前纪宣也曾说过。 　　陆时见也不指望她一时半会儿就能丢弃掉无畏的责任心。他握起她的手，在她戴着的戒指上落下一吻。 　　“这是你的权利。”他道，“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办法剥夺。” 　　* 　　主角不配合，戏唱不下去，宴会很快就结束。 　　等人散后，陆时见直接去见希尔公爵。 　　希尔公爵首先道：“是我的疏忽，与那个孩子没有关系。”他将娜塔莎摘得一干二净。 　　可惜陆时见对是谁的责任这件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他只道：“我会留其他人和你谈。”言下之意他不打算再与他亲自交接工作。 　　希尔公爵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真的很绝情。” 　　“谢谢。”陆时见不以为然，“这句话你以前已经说过了。” 　　希尔公爵沉默了下，还是不甘心地想说服他：“娜塔莎是亲王的独女，你娶了她不仅能得到一支宇宙级别的皇家军队，还有数不清的助力。况且那孩子无论相貌还是性格都不比那个小姑娘差……” 　　“就像你一样吗？”陆时见打断他，笑吟吟的，眸底却一片暗色。 　　希尔公爵怔了下。 　　陆时见虽然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不是特别亲近，但像这样出言不逊还是头一次。 　　“我说过了，公爵大人。你与我只是雇佣关系，你无权过问我的决定。这样的话再有第二次，我不介意和你毁约。”他彬彬有礼说着，话语间却满是压迫感。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初龙婆婆希望他接受希尔公爵所谓的“补偿”，陆时见根本不会同他所有往来。他讨厌被施舍被给予的恩情，现在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希尔公爵面色如常：“我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理解，等到几年后你就会知道，那个小姑娘或许很好，你与她做情人再合适不过，但是她并不能配得上你的抱负和野心。”希尔公爵只有陆时见这么一个外孙，百年后庞大的基业全部要过继给他，自然会为他考虑的长久。 　　没想到陆时见却轻笑一声，漫不经心：“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抱负？野心？无论是成立雇佣兵团也好，还是四处侵略也罢，他的考量从来不再实现一份伟业。他讨厌并且厌恶这个世界，所以才选择毁掉。这就是唯一的理由。程绡于他却是仅有的牵绊。失去她，他不过是和纪天一样的人。他从不觉得纪天有什么过错，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他信仰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厌恶惺惺作态的伪善文明，战争只是毁灭的手段，并非出于正义。 　　他就是这样的人，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从而信奉黑暗。 　　而程绡，程绡却是他的光，是他心底为数不多的善意，是他潜意识底端渴望拥有的另一面。 　　希尔公爵不了解他，也不了解程绡在他心里的分量。 　　希尔公爵蹙了下眉头。 　　言尽于此，陆时见掩去眼底的情绪，朝着他略略颔首后，转身离去。 　　他一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女孩子。娜塔莎已经换下了礼服，脸上也重新换成淡妆，她定定地看着他，略有些手足无措。 　　陆时见却一点也不意外她在门口。他看也不看她就径直离去。娜塔莎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忽视，她跑上前去，希尔公爵在她身后叫了声：“娜塔莎！” 　　娜塔莎拦下了陆时见。 　　陆时见面无表情，耐心已然告罄。 　　娜塔莎本是意气用事，等真的追上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正是这一迟疑救了她的命。 　　陆时见直接越过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程绡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 　　陆时见回来得有些晚，她已经睡下了，隐约间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程绡困得睁不开眼，只循着热源钻进了他的怀中。 　　陆时见好像说了一句什么，程绡迷迷糊糊应了声。 　　直至第二天醒来，程绡才想起这事，问他：“昨天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陆时见不否认，点了点头。 　　“……是什么？” 　　陆时见笑起来，眉眼弯弯，也只有这种恶作剧得逞时他才会暴露出自己中二幼稚的一面。 　　“你猜。” 　　程绡：“……” 　　陆时见原本打算来与希尔公爵商谈工作，顺便带她换个环境散散心，然而因为昨晚的事，他们来后一天的时间就准备返程。 　　不过有一件事出乎程绡意料，他们走时希尔公爵亲自来送行，丝毫没有因为陆时见的“无礼”而有所怠慢。反倒是陆时见不温不火的并不是很在意。 　　走前希尔公爵向程绡道了歉，郑重其事，不仅仅是迫于无奈的敷衍。程绡受宠若惊，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好用眼神求救陆时见。 　　陆时见置若罔闻。 　　希尔公爵道歉完又望向陆时见，直截了当同他说道：“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唯一认可的继承人，我希望这件事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 　　陆时见未置可否。反而是程绡惊讶了下。她隐约有猜到什么，但和听到当事人亲口承认还是不一样。 　　程绡坐在星舰的舷窗边，向下打量着一望无际的城堡庄园。希尔公爵站在原地迟迟未走，尽管他已年迈，可多年的保养和得体的举止令他看起来一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也只在这时程绡才看出他的疲惫和老态。 　　原来他也会有普通人的一面。 　　程绡怔怔看着，说不上来心里的感受。 　　直至多年以后程绡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才清楚地看到这次事件带来的变化与决定性的转折。 　　Boss他虽然天赋异禀且需索无度，但都在正常人可以承受的范围。然而在这里见识过程绡的另一面，不知不觉竟然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换装play什么的……程绡不想说。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去。如果没办法还是跟着他去了，我一定一定……” 　　“什么？” 　　“一定不会打开那件绿礼服的盒子。”她微笑着说道。 第83章 　　离开希尔公爵的领地后，陆时见并没有将程绡送回H719，反而带着她一起去了据点。 　　程绡在第二天星舰降落前才后知后觉。 　　“……我不回去吗？”她问。 　　陆时见其实一早就打算带她来这里。 　　他知道程绡在担心什么，说道：“你放心，这里只是据点，不是战场。” 　　程绡仍是有些介意，毕竟这样严肃的场合，她来不仅格格不入，还有可能拖后腿。 　　陆时见却不以为然。 　　程绡在指挥中心见到双双，双双对她和陆时见一起来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可见她提前就得到了消息。 　　双双行了军礼：“长官。”而后顿了下。她的目光转向程绡，语气略带些揶揄的意味，“夫人。” 　　这里没什么外人在，程绡知道她是有意调侃她，气得直掐她。双双机敏地躲过，反制住了她的手。两人闹在一起。 　　陆时见笑着看了她们一眼，先进了指挥室。 　　程绡锤她，低声埋怨：“你怎么也和修纳德一样。”只是不同于修纳德的恭恭敬敬，双双这样叫纯粹是打趣她。 　　双双道：“我说的是事实。”说完她的视线落在程绡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上，挑了挑眉。 　　程绡不自在起来，将手藏在背后不给她看。 　　戒指是他们回H719那天晚上陆时见给她戴上的，然而因为那之后发生的事，求婚反倒显得平淡过头。 　　想想就有些小小的不甘心。 　　程绡在据点住下来。据点的吃住条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糟糕，不过亲眼见到退往据点的伤员，她也算是间接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无论侵略也好反抗也好，正义也好非正义也好，战争是由一个个人构建起的声势浩大，而非教科书上不痛不痒形而上的概念。 　　程绡也深刻领略到修纳德先前和她说的话。 　　R与蓝星均是背水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程绡在据点一面帮着双双处理后勤上的事务，一面抽空继续研读通用语。她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决定做什么通常都会实现。连双双也不觉对她多了些敬佩。 　　这天她帮着双双例行核对完账目，正要离开，双双手下的副官有消息来报，说是在侦察舰入境时发现有非碳基生物存在的迹象，后来查到是一个高级模拟意识机器人，星舰从蓝星离去时被他入侵，而后寄附在上面一直跟着到达据点。 　　“机器人？”双双难得愣了下。 　　这太不寻常。星际发展到现世代，机器人使用的比重越来越高，但唯独很少用在战场上，更不可能用他们当侦察兵。因为一旦被恢复设置，他们存储的数据也会全部清零，要让他们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前期造价太高，反而得不偿失。 　　不过出于谨慎，双双还是问了句：“是间谍吗？” 　　“应该不是。”副官回答得也很严谨，“我们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家用机器人，并不具备其他破坏性程序。” 　　双双道：“既然这样你们按照规定处理就好。”没有必要专门来询问她的意见。 　　那副官却犯了难，目光时不时地望向旁边的程绡，后者正在喝水，浑然不知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件事单纯是这样他也不必来报告上级。偏偏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双双注意到他的表情，问：“怎么了？” 　　副官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那个模拟机器人的外貌有些……而且他还说他是夫人的家仆。”在双双的带领下，据点大部分人也以夫人来称呼程绡。 　　程绡猝不及防被呛到：“咳咳咳咳……” 　　小埋！ 　　副官有意无意隐瞒了一些重要的内容，双双不明所以，只是好奇程绡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程绡追问：“他现在在哪儿？” 　　“审讯室。”说罢顿了顿，副官委婉地提醒，“我们先前并不知道他……现在据点已经有很多人见到他的样子。” 　　双双看了眼程绡，故意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该不会他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吧？” 　　程绡没有说话。 　　双双一怔，旋即嫌弃她：“难道你设定成了老大的模样？太痴汉了吧。” 　　被无意中插了好几把刀的程绡：“……” 　　副官则默默偏过了头。 　　等双双见到那位“入侵者”的真面目后，她才明白他们之前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双双一言不发，抬手就要按下旁边的按钮。 　　幸好程绡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你要做什么？！” 　　双双十分镇定：“毁尸灭迹。” 　　程绡抱着她的胳膊：“你冷静一下。” 　　双双又将视线投向玻璃窗另一端的小埋身上，正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小埋楚楚可怜回望着她，一副永远在状况之外的无辜神情。 　　双双转开头：“果然还是销毁好了。” 　　说着她又准备去按，只要将眼前的机器人恢复成出厂设置，这张和纪宣一模一样的脸也会荡然无存。 　　程绡眼见着拦不住，无奈道：“你删档也没用，陆时见早就知道了。” 　　这句话杀伤力无穷，代双的动作陡然停下来。 　　见过小埋的人并不多。除了部长和部长夫人，也就只有陆时见和纪宣两个。 　　双双看了看小埋又看了看程绡，神色复杂。 　　程绡百口莫辩。 　　现在的状况……总不能说自己是魂穿的吧= = 　　程绡身心俱疲，也不想解释什么，只低声说了句：“放他出来吧。” 　　周围的人迟疑，最后还是双双点了点头，他们才撤去隔离窗。 　　小埋一被放出来就哭唧唧地扑倒在程绡身上：“我终于见到主人了，主人没有什么事吧？” 　　旁边的双双一看着小埋和程绡含情脉脉（误）的互动就脑壳疼。虽然理智上她很清楚这只是个长得像纪宣的机器人，却依然微妙地有种捉.奸在床（误）的错觉。 　　这一边程绡好不容易挣脱开小埋：“你先跟着他们去外面等我。” 　　小埋千辛万苦冒着被抹杀的危险才与程绡久别重逢，自然不愿意这么快离去。他一撇嘴作势要哭，程绡就先威胁他：“要不然直接把你送回去。” 　　蛇打七寸，小埋瞬间不敢吱声了，跟在副官身后乖乖离开。 　　他一走，双双就好奇地问道：“老大真的知道他的存在吗？” 　　“……他见到过。” 　　双双啧啧，若有所思。 　　程绡试图解释：“你不要乱想……”然而刚一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根本不容辩白。小埋存在一天，就一天证明着原主曾经对纪宣有过的痴恋。 　　无法否认。 　　双双看向她：“你还打算留着他吗？” 　　程绡没有回答。 　　要毁灭掉“罪证”太容易了，关键在于重新设置，意味着小埋系统里存储着的一切数据清零。再次启动后他将不再是他。程绡刚来这里就不忍心这么做，更别提是现在。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早已把小埋当做半个亲人。 　　双双戏谑地看着她：“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老大时时刻刻都会有种被绿的感觉吧？” 　　将和情敌一模一样的机器人留在自己的小妻子身边，正常人都不能忍，更不用说陆时见。 　　程绡还想再挣扎一下：“其实……其实看久了的话，小埋他除了脸，别的地方和纪宣都不一样。” 　　这样的说辞完全不具备说服力。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自己处理。”代双机智地选择明哲保身。说完她停了下，才又问道，“不过……你真的喜欢过他？” 　　程绡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模棱两可地含混过去。 　　与双双道别后程绡去见小埋，他似乎也从周边人的反应中后知后觉自己做了错事，垂着头，有些不大敢直视程绡。 　　“你怎么跑出来了？”程绡问他。 　　小埋回答：“我很想主人，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这样的事之前也发生过，程绡搬到公寓时小埋也偷悄悄跟着找过来。 　　小埋是家用机器人，系统中加载的程序多是与日常有关，武力值和生存值之类的几乎为零。他现在从蓝星逃到据点还能顺利见到程绡，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小埋悄悄抬眼打量着程绡，小心翼翼问她：“我是不是……给主人添了麻烦？” 　　这模样就像是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程绡不仅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反倒是温声安慰他：“没事，不要担心。” 　　小埋抿了抿唇，垂下眼睛。 　　“部长……爸爸妈妈还好吗？”程绡问道。 　　小埋摇了摇头：“大家都过得不好。” 　　想想也是，部长和部长夫人一共两个女儿，一个离经叛道久不归家，一个一夜之间莫名变成了通缉犯，自然是不好受的。 　　程绡深感愧疚。 　　她与小埋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安抚好他之后，程绡嘱咐他待在房间的电子灯里不要乱跑就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小埋却忽然从身后叫住了他。 　　程绡一愣，回头看他。 　　小埋静静地望着她。他没了平日里的故作声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他问道：“主人会把我清除掉吗？”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程绡笑了笑，承诺他：“不会。” 　　小埋这才放下心。他笑起来，点了点头，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第84章 　　陆时见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还好，毕竟一早就清楚这件事，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先前纪宣和程绡一波三折的婚事在星际间广为流传，如今多了小埋这样的实锤，结合上下文简直脑补一场世纪狗血大戏。 　　尤其双双，她表面上不说什么，私下却一直替程绡担心。程绡本人则不以为然。 　　陆时见回来那天程绡正在读着用通用语写成的科普说明，她专心致志的，丝毫没察觉周边的情况。直到陆时见从背后抱起她，她才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陆时见将她整个地抱在怀里。程绡的身高在女生中并不算矮的，由他抱着却被衬得小巧玲珑。 　　“你回来了？”程绡转头看向他。 　　陆时见前几天去巡视战舰，直到现在才回到据点。 　　陆时见“嗯”了声，而后才问道：“他跑出来了？” 　　“他”当然指的是小埋。 　　程绡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可还记得陆时见对这个纪宣2.0的机器人一直都没什么好感，忙先道：“我会让他乖乖藏好的，不会再出来。” 　　陆时见笑着挑了下眉，未置可否。 　　程绡清楚他对她留着小埋这件事到底不痛快，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就像哄孩子一样，安抚式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小声承诺了一句：“我保证。” 　　陆时见笑眯眯的，俯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要贿赂我吗？” 　　程绡立时反应过来，面红耳赤的，义正言辞地指正他：“你这是趁火打劫。” 　　陆时见不为所动，甚至于欣然接受她对他这样的评价。 　　……无耻近乎勇。 　　程绡甘拜下风，只能另辟蹊径，故意扯开话题：“……对了，指挥室那边好像有事要找你。你不过去看看吗？” 　　这样的小伎俩陆时见不会看不出来，不过他并没有拆穿，只是笑了下，松开了手。 　　程绡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他笑吟吟说了句：“还真是让人嫉妒呢。” 　　语气模棱两可，辨不出真假。 　　程绡只以为他是因为小埋的事，开玩笑道：“真吃醋了？” 　　陆时见似笑非笑，看不出他的心思如何。 　　其实他在意的并不是那个叫做小埋的机器人，而是他背后所代表着的含义。一个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只属于程绡和纪宣的过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听起来很美好。于他，于他们，却是格格不入。 　　陆时见微垂下眼，轻笑着，并没有回答她。 　　程绡将小埋安置得很好，小埋也很懂事，知道现在的局面不比从前，谨小慎微并不轻易露面。反倒是程绡愧疚起来。不过陆时见回来以后，据点的流言蜚语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大魔王的人设太深入人心，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周问一样的韧性，勇于去挑战一些不可能做到的事。况且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一时忙碌起来，也没人再去理会这些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 　　临近十二月，据点温度骤降。 　　据点是由蓝星附近荒废的小行星临时搭建而成，基础设施并不完善。程绡在基地里还好，有温控系统调节，外面则冰天雪地，白雪皑皑的，覆盖了一片。 　　她一面穿着单薄的制服，一面看着窗外的雪景，忽然萌生出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蓝星与R自开战后一度陷入互不相让的胶着状态，但随着几个月的诱敌深入和舆论攻势，蓝星渐显颓势。也是这时，周问和齐尔那里传来捷报。他们取得了战后的第一场胜利。 　　战事渐有眉目，整个据点都为之振奋。R正式成立的时间不长，大大小小的战役多有经历，可这样与一个主权国家正面开战却还是头一次。 　　不断有伤员被运回到据点，从他们口中程绡意外得知了一件事。蓝星的主力军伤亡不小，其中有一支被派来围截的小队更是全军覆没，一半生死不明，一半被俘。 　　而这支野战小队的名誉队长，正是纪宣。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程绡问。 　　主战场退下来的伤兵并不知情据点前几天的大新闻，直接回答道：“他受了伤，应该会被送回据点来监管。” 　　她早就想到会有刀兵相见的一天，却没料到这么早。唯独奇怪的是，按理说纪宣这样的身份即使上战场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危险的位置。 　　程绡存了个心思，并没有直接向陆时见问起这件事，而是私底下悄悄向双双打听。 　　双双沉默一瞬，才道：“他昨天就被带回来了。” 　　程绡一怔。 　　双双并不看她：“老大不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 　　却没想到程绡从其他地方已经提前得知了。 　　“……会怎么处置他？”程绡迟疑一下，问道。 　　“目前还没有决定。”双双道，“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绡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压抑。 　　他们如今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一方面程绡理智上清楚纪宣与他们是敌人，战场上不应该讲私情，但另一方面纪宣曾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学，尤其对程绡来说，他还有着救命的恩情。 　　“你最好不要去问老大这件事。”双双提醒她。 　　“……至少会留下他的命吧？”程绡试探。 　　然而双双却没有回答。这沉默令人心惊。 　　“战争的目的在利益。他身份特殊，留下他才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不是吗？”程绡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双双看向她，说不上是什么样的神色：“你真的以为老大他会在意这些？” 　　程绡怔了下。 　　“他更在意的是纪宣和你的过去。”双双一语中的。 　　程绡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因为我？” 　　程绡虽然知道陆时见对纪宣和她以前的关系有些许介意，但他表现得不明显，她也并不当真。 　　双双看她这样的表情，都不觉替她着急：“所以我才不让你去问他。” 　　本来纪宣还可能再活一两天，她一问直接就给推上绝路。 　　“可是……可是他并没有和我说过这些。” 　　双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老大是什么样的人吗？” 　　陆时见这样的人习惯了将一切都压在心底，喜怒不形于色，心思百转千回的，就连双双这些和他从小认识的人都不能完全摸透。要是有一天他真的直截了当告诉了程绡，那才是要出大事了。 　　“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双双全然为她着想，“我会尽量将纪宣保下来的。” 　　“你有多大的把握？”程绡镇定下来，理了理思绪才问她。 　　双双目光闪了闪，并不与她对视。 　　程绡心一沉：“陆时见……他一定要纪宣去死，对不对？” 　　“……差不多吧。”双双很委婉。 　　事实上代双和周问都主张留下纪宣的命，这样不仅有利于其后的舆论导向，也可以争取实际的利益。齐尔中立，并没有发表意见。陆时见则一意孤行，决议公开处决战俘。 　　“已经到这种时候了，你直接和我说吧。”程绡蹙着眉。陆时见在R基本上是享有绝对的决定权，双双她的“尽量”，其实已间接预示了结局。“根本不是还在讨论，而是已经有了决定，是吗？”她问。 　　双双不置可否。 　　程绡直接转身离开，双双忙从身后抓住她：“你要去哪儿？” 　　“去找陆时见。”程绡语气淡漠。 　　如果双双先前和她说的是真的，程绡或许还会听从她的建议，可从她种种的犹豫不决闪烁其词来看，事情已然山穷水尽，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这样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双双冷静地陈述着客观事实。 　　“但是我不去他一定会死。”程绡也很镇静。 　　双双无话可说。 　　她说得是事实。 　　“纪宣他救过我。”程绡长舒一口气，下了决心，“在蓝星如果不是他帮忙，我也没办法逃出来。” 　　“战场之上无情谊。”双双做着最后的努力，同时也忍不住有些自责，早知道程绡会这么在意，她一开始就该否认的。 　　“意气用事的是陆时见，不是我。”程绡难得生气。当初陆时见不告而别整整三个月，她也没像现在这样。 　　双双知道拦不住了，只好松了手。 　　程绡直接去了指挥室。有R的人和她行礼，程绡稍敛了神色，问他：“陆时见在里面吗？” 　　那人点头，刚说了“Boss他……”，程绡就已经推门进去。 　　主指挥室里不只有陆时见在，另还有两个穿着R制服的下属。程绡并没有在据点见过他们，应该是周问他们派来的。 　　程绡本来还怀着质问的心情，见还有人在，怒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她说了句“抱歉”，正要出去，陆时见道：“你在那边等一下。” 　　程绡生着气，原本不大情愿就这样乖乖听从他的指示，但想了想一会儿也得进来，迟疑片刻后还是依言在旁边坐下来，离他们不远不近。 　　陆时见将视线转回来。那两个下属直觉他的情绪不太好，正准备推辞日后再说，陆时见就淡淡开了口：“继续。”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接着交代起主战场的情况。 　　气氛一时微妙而沉郁。好不容易说完正事，那两人得到指示后立即离去。 　　程绡还在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开口。等了这么久，她冷静了许多，清楚自己的目的不在吵架而在救下纪宣的命。她首先不能自乱阵脚。 　　听到关门声程绡才回神，她一抬头，陆时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怎么现在来找我？”他问，语气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程绡浑然未觉危险的降临。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陆时见就先打断她。 　　“是为了他的事吗？”他似笑非笑，语带讥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与往日里那个程绡所熟悉的陆时见截然不同，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程绡愣住。 第85章 　　他先发制人，反倒令程绡无所适从。 　　程绡定了定心神，开门见山，直接亮明自己的来意：“纪宣在哪儿？” 　　“他在他该在的地方。”他笑着说，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别再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糊弄我。”程绡有些生气了，“你打算杀掉他？是不是？” 　　陆时见微垂下长睫，遮掩其间的神色，唇边带着冷漠的笑，整个人像是被一层阴郁的雾笼罩，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 　　他并没有否认。 　　“陆时见！” 　　“你因为他要责备我？”他仍在笑着，声音分外柔和，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无端端令程绡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程绡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我没有，是你不讲理在先。” 　　“讲理？”他嗤笑一声，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仿佛温润无害。陆时见摸了摸她的脸颊，带着久违了的危险气息，“他是从战场上被带回来的，成王败寇，我有用过什么不讲理的手段吗？” 　　“可是你总没必要置他于死地吧？”程绡忍着不自觉的惧意，耐心地同他道，“留下他才能换取更大的利益，与公与私都没有害处。你不顾其他人的意见执意要处决他，难道不是出于私心？” 　　“是又怎样？”出乎意料，陆时见直接承认了。他轻笑了下，漫不经心，“你现在来质问我不是也出于私心？他对你到底是特殊的。” 　　“他救过我。”程绡试图和他解释。 　　陆时见冷笑：“我也救过你。” 　　程绡无奈：“这不一样。” 　　“是不一样。”他敛了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程绡深吸一口气，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程绡缓了语气，毕竟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执着于两个人的情绪，对根本的问题却于事无补，“我对纪宣没有特殊的感情。我想救他，第一是因为他救过我，要不然我也没办法那么顺利离开蓝星；第二是因为完全没有要他命的必要不是吗？你明明可以利用他的身份……” 　　“绡绡。”陆时见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他笑眯眯的，眉眼间温柔得不像话，看着她的眸中却是一片冰冷，“他必须死。” 　　他枉顾她的辩解与说辞，下了最后的论断，以一种睥睨众生杀伐决断的姿态。 　　程绡怔怔的，哑口无言。 　　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也许从不曾了解眼前的人，又或者说只理解他有意想让她看到的那一面。任意妄为又独断专行。 　　“你最好不要再替他求情。”陆时见笑意盈盈，说的话却残忍，“世界上多得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他是在威胁她，明目张胆的，连遮掩都不必。 　　程绡忍无可忍：“陆时见！”她没想到陆时见这么恨纪宣。 　　陆时见似看出她的想法，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你错了，我并不恨他。我只是不喜欢他活着而已。” 　　人命于他来说只是玩具一样的存在，喜欢就放过，不称心就毁掉，残忍又充斥着杀戮的孩子气。 　　程绡气得发抖。 　　她早该想到，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原作中反社会型人格的变态Boss. 　　程绡脑子一团乱麻。她起身往外走，不想再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 　　“站住。”陆时见的声音很冷。 　　程绡置若罔闻，就在她准备开门的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陆时见！”程绡气急。 　　他对她用了精神力。 　　陆时见掐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看着他，目光冰冷，暗含着些许怒意。 　　“你要去哪儿？” 　　“和你有关系吗？” 　　程绡是真的气坏了。她和陆时见在一起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他发生这样大的争执。 　　“你怕我是不是？”他问她，眸中只剩下彻头彻尾的冰寒，还有着不易察觉的受伤，很浅很浅，转瞬即逝。 　　“对。”程绡冷笑，“我是怕你。你对他下得了手，我怎么知道万一有一天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她是故意的。怎么样伤害他，她比谁都更清楚。 　　陆时见紧紧盯着她，凌厉而阴郁。程绡予以回视，并不退让。 　　良久他反而笑起来，眸中的暗色退去，平静得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陆时见放开了她，转而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动作越温柔，就越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在意他？是不是？”陆时见低声道，却并不让她回答，“你下不了决心，就让我来，毁掉他，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什么人挡着。” 　　语中已见杀意，不容置疑。 　　“不要……” 　　可惜不等她说完，陆时见就先打横将她抱起。 　　“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阵吧。”他漠然地说道，没有任何情绪。 　　程绡动不了，只能任由他抱着。 　　指挥室外没有一个人在，安静得反常。 　　陆时见带她去了他的房间。 　　程绡发觉自己恢复了控制力。他刚一放下她，她第一反应就往外逃。 　　然而陆时见却已先拽住了她的胳膊，稍一用力，程绡就跌回到他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和往日对待她的温柔截然不同，显而易见是带了怒气。 　　“放开我。”程绡挣扎着，身后的房门已被他摔上。他将她压在墙壁上，掐着她的脸，低头咬在她的唇上，不管不顾的，有着惩罚一样的意味。程绡根本挣不脱。他平常是有意让着她，现在动了真格，她才发现自己与他的差距是如此大。 　　杀伐决断，他于她从来实力悬殊。 　　这个吻很漫长，也很用力。程绡被他抓的生疼，却又抵抗不了。就在她呼吸不上来快要昏厥过去，陆时见终于放开她。 　　程绡踉跄一下有些站不稳，陆时见环着她的腰稳稳托着她。 　　程绡稍稍推开了他。她的后背挨着冰冷的墙面，却抵不过她心中的寒意。 　　她靠着墙慢慢蹲下身来，环抱着自己，埋头在双膝间。 　　陆时见沉默一瞬，屈膝半跪在她面前。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可是刚一碰到，就被她挥开。 　　她哭了。 　　陆时见冷静了下来，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他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在一旁陪着她，极有耐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绡带着哭腔说道：“陆时见，你是不是觉得你受了伤害，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他垂下眸，眸中的淡漠疏离将他真实的情绪遮掩起来，这种没有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温顺无害。 　　“你受的伤害并不是伤害其他人的理由。”程绡也镇静了些。她抬起头，一双眼眸哭得红肿，语气不比之前那句带着刺，反而有些疲惫的感觉。 　　陆时见伸手帮她把散落下的乱发拨开，动作很温柔。 　　他并不搭腔她的话，只道：“累了的话就先睡吧。” 　　程绡不语。陆时见重新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许是经过刚才的闹剧真的累了，许是其他原因，程绡只感觉身心俱疲，蜷缩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她总是做梦。梦里梦到的大多支离破碎连不成桥段，只有那种哀伤难过的感觉从头贯穿至尾。最后她看到了陆时见。她在梦里好像一直在找他，却又怎么找都找不到。她跑过去，陆时见听到声音回头。他照旧是笑着的，温温柔柔，和往常没有两样。程绡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在碰到的一刻眼见着他烟消云散。 　　程绡再也抑制不住那种悲伤的感觉。她哭着醒过来，窗帘没有放下，仅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已至深夜。 　　程绡缓了许久才分清现实与梦境。 　　她看了眼表，快要凌晨，可是陆时见还没有回来。 　　程绡批了衣服起身，一打开房门，却发现外面守着两个人，穿着R的制服，并不是她熟悉的面孔。 　　程绡一怔。 　　那两人却无动于衷，朝她行了礼：“夫人。” 　　程绡往外走，他们跟在她后面，寸步不离。没走出去多远，她就被他们客气而强硬地劝回来。 　　程绡知道他们也是任人听命罢了，并不为难他们，只问道：“陆时见在哪儿？” 　　那两人摇摇头：“长官并没有说。” 　　从他们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程绡只好回房间去。 　　她就此被监管起来。 　　门外永远守着R的人，十步之内已经是最大可活动空间。偏偏他们拿准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程绡被磨得连脾气也发不出。 　　而且程绡几乎见不到除他们以外的人。连陆时见也有意避着她。程绡被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这让她焦虑不已。 　　程绡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陆时见会这样对待她。 　　她决意绝食。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可惜陆时见一早有应对，在她绝食的第二天就派来据点的医生强制给她注入营养剂。 　　程绡心灰意冷。 　　她只好趁着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从医生那里抢过注射器，用尖端抵在脖颈的动脉上。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慌了。 　　程绡对自己一点也不手软，力气很大，脖颈处已然有血液渗透出来，俨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夫人！”他们想要上前躲下她手里的注射器，程绡却不给这个机会。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要过来。” 　　他们僵持在原地，不敢再轻举妄动。 　　“让陆时见来见我。”她说，“马上。” 第86章 　　闹到这种地步，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耽搁。陆时见接到消息时正在处理着公文，听他们说完并没有抬头，甚至连反应也不给，置若罔闻似的。在旁的副官察言观色，正要打发他们先出去，陆时见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 　　很难形容他这一刻的表情，淡漠疏离，又隐有些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这样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并不贴切。他这样的人肆意妄为惯了，从来只有人迁就他的份儿，什么时候见他向谁低过头。 　　陆时见淡淡地扫了一眼身旁的副官：“拿来吧。” 　　那副官是一早就得了吩咐的，不用他说明就很默契地将他需要的东西呈递上来。 　　陆时见在那份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副官略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说。 　　陆时见拿着那份文件去见程绡。 　　到时程绡还在和眼前的人对持着。她长发披在肩头，虽然绝食还不到两天，小脸却看起来瘦了一圈，苍白着没有血色，与她握着武器毫不退让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这样瘦小而毫无攻击力的人。 　　看到陆时见来，守在房间中其他人才松了口气，不敢多耽搁，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陆时见垂眸望着她，面上没有笑容，平静万分，亦没有多余的情绪。 　　“给我。”他声音冷得掉渣，带着很难让人反抗他的压迫感。 　　程绡迟疑一下，反而更攥紧了手上的注射器。她看着他，不再是以前一样，喜欢，容忍，无尽的温柔，反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令她戒备警惕的陌生人。 　　陆时见轻笑一声，语带讥诮：“你知道这样没用的吧？” 　　还不等程绡反应过来，她已经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陆时见从容不迫地取走她手里的注射器，而后屈膝半跪，与她目光持平，一般的高。 　　离得近了，程绡才看清他眼中并非平波无澜，里面是有些许的怒意，些许无奈，些许不理解……还有些许想念。 　　想念什么？ 　　程绡觉得有些讽刺。 　　陆时见将她抱进怀里。程绡重新恢复了对自己的控制，但挣脱不开他，只好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泄愤一样的，力气很大。陆时见却并不躲，反而一动不动，任由她作为。 　　渐渐地，反而是程绡有些不舍得了。 　　她放了口，安静地待在他的怀中，一言不发。 　　陆时见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冰冷，动作却是温柔的。 　　“你也会用这样的手段。” 　　程绡被他这样视若珍宝地对待，心中忽生悲戚：“如果不这样你会来见我吗？” 　　明明几天前他们还不是这样的。现在陆时见不肯相信她的解释，程绡不肯相信他的为人。两个相爱的人穷途末路，是一件再可悲不过的事。 　　陆时见不说话了。 　　“陆时见。”程绡低低出声，隐有些哽咽，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该辩解都辩解了，他固执着自己的看法，与其说不相信，不如说不想相信。 　　陆时见将被他放在一旁的公文取来递给她，程绡一怔，接过来。上面是用通用语写的，以程绡半吊子的水平三三两两能看懂一些。 　　是和解书。 　　程绡在最后一页看到了纪宣和陆时见的名字。 　　陆时见道：“他会被送到周问那里。” 　　尽管不是明说，却算是间接告给了她结果。周问他们是主张利用纪宣交换实际的利益，他现在肯放人，就代表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程绡又惊又喜。她原本已经不抱希望，却没想到竟然还可以峰回路转。 　　陆时见替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你好好休息吧。”他说。 　　程绡意识到什么，慌忙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陆时见看向她。 　　“那……那你呢？” 　　陆时见笑了下，漫不经心的，衬得他好看的面容越发疏离淡漠，却是如坠雾中，与她隔得很远。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还需要我吗？”他语气温柔，说的话却宛如利刃。 　　程绡怔怔的，她想否认，也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 　　最后她还是松了手。 　　* 　　“是我错了吗？”程绡下巴支在抱枕上，不知道是在问双双，还是再问她自己。 　　双双没有回答。 　　“可是……可是……”可是难道这件事不是因他而起的吗？偏偏到最后愧疚的却是她。 　　程绡叹了口气，抱着抱枕深陷在沙发里，提不起精神。 　　“是你太容易替别人考虑了。”双双理智地说道。 　　“嗯？” 　　“你觉得让纪宣活下来是一件错事吗？”双双问她。 　　程绡想也不想：“当然不是。” 　　“那就证明你没有做错。”双双道，“错的是老大，你只是太在意他，所以才会产生这样愚蠢的质疑。” 　　她说的话很在理，但程绡却不能被完全说服。 　　程绡沉默不语。 　　双双看她一眼：“事实上我还挺佩服你的。” 　　程绡回过神来：“佩服我？佩服什么？” 　　双双笑道：“老大那样变态兮兮的性格，老实说当他下属都够累，你竟然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 　　程绡：“……” 　　不过调侃归调侃，陆时见性格乖张，对她却向来克制。 　　这么一想程绡更愧疚了。 　　尤其是她在气头上说的那些话。 　　“也许是我的方式不对。”程绡喃喃自语。 　　双双笑着摇了摇头。 　　“纪宣回去了吗？”程绡换了话题。 　　“嗯，他被送回去的第二天蓝星派人来谈好条件，用两颗矿产星系换回了他。”双双啧啧，“真是舍得。” 　　事情乍看之下得到了圆满解决，只有程绡知道，有一些却是永远回不去了。 　　比如他们对彼此的信任。现在的程绡已经做不到像先前那样，可以不加拣择毫无怀疑地信赖他。 　　其后几天，程绡再没见到陆时见。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有意躲着她，之后一连几天都是一样的答复。程绡不禁起了疑。 　　她去问双双，双双反而奇怪：“他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 　　“他前几天就离开了据点。” 　　程绡一愣，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双双摇摇头。 　　程绡不死心，又问：“你知道他去了哪儿？” 　　双双再次摇摇头。 　　* 　　艾拉监狱岛。 　　破旧的小洋房中，是正午时分，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和据点的冰天雪地截然两个世界。 　　龙婆婆倒了盏热红茶，递给了坐在花园小石桌旁的陆时见。 　　陆时见接过，两个人都静静的没有说话。 　　上一次走前陆时见将监狱的监视系统弄得全线崩溃，艾拉监狱损失惨重，如今才稍稍缓过劲来。为了防止同类事件，艾拉监狱全面升级了安全系统，出入监管得很严。不过这对陆时见来说没有多大区别。 　　陆时见靠在椅子上，懒懒的，意兴阑珊，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龙婆婆知道他有心事才会再来这里，也不着急，只耐心地等着。 　　过了许久，陆时见仍不开口，龙婆婆问道：“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时见似笑非笑，并不搭腔。 　　龙婆婆摩挲着茶盏杯身，语气淡淡的：“你还和以前一样，一遇到困惑的事就会来找我。” 　　这个习惯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发觉。他来找她不是为了得到某个确凿的答案，有时候仅仅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他挑眉，笑容浅浅的，未置可否。 　　困惑吗？也算是吧。 　　“是关于绡绡的事？”龙婆婆一面说着，一面不紧不慢地替自己添了茶。 　　提起她，陆时见脸上的笑容渐隐下去。 　　他“嗯”了声，似乎有些不情愿就这样承认。 　　龙婆婆被他难得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她道：“现在的你，也只可能因为她的事才会这样了。你们是吵架了吗？” 　　“……算是吧。”陆时见语气淡漠。 　　龙婆婆并不看他，只道：“是你的问题吧？” 　　陆时见没有回答。 　　龙婆婆知道自己猜对了，笑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孩子的性格软，也只有你才能和她吵得起来。” 　　陆时见不知在想着什么，没有做声。 　　“是因为什么？”龙婆婆又问。 　　陆时见依然不语。龙婆婆也不着急，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举止从容地品尝着手里的红茶。也只有从这些再细微不过的小细节处，才能窥视到她早已遗忘的过往生活留给她的印记。 　　良久陆时见终于开了口，他说得不多，但聪慧如龙婆婆，却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很快拼凑出完整的事实。 　　“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龙婆婆只说了这样一句。 　　她明明可以不过问，装聋作哑当做不知情，世间有多少人这样粉饰太平地度过，并不缺她一个。 　　可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尽管她目前的处境糟糕，除了R别无退路，她还是这样做了，义无反顾的。 　　“良心这种东西对你和我来说，都是罕见的奢侈品。”龙婆婆笑着调侃他，“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陆时见垂眸看着杯中倒映着的影子，微蹙着眉。 　　“你嫉妒了，是不是？”龙婆婆道破他的心思。 　　“是。”他并不否认。 　　“仅仅是因为他们以前的关系？” 　　陆时见转眸看她：“难道还不够吗？” 　　“我只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龙婆婆将杯子放下，丝毫不给他留情面，“你因为这个原因而与她发生争执，是一件再愚蠢不过的事。这不是你该犯的错误。” 　　“我当然知道。”陆时见眯了下眼，眸中冷冷的，别扭地将视线转到一旁。 　　龙婆婆笑了笑：“你很清楚，却还是克制不住自己。你对她的感情很深，但显而易见，这并不是她所需要的。” 　　陆时见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 　　他何止在意的是程绡曾经喜欢过纪宣。他更在意他们岁月静好的过去，那是程绡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不用为了他与家人决裂，也不必经历逃亡，有父母疼爱着，有青梅竹马保护着，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他介意的，至始至终是无法参与进的她的过往。纪宣则是那种美好的衍生物，是他永远也做不到的那种人。 　　“或许很阴暗吧，可是，”他垂下眸子，遮去其中的暗色，“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得不到一样东西，不如把它毁掉。这样也就不用为可能会失去它而担惊受怕。” 　　龙婆婆皱起眉：“可是你已经得到了。绡绡很爱你。你的问题在于你并不能心安理得地去相信她对你的爱而已。” 　　“大概吧。”陆时见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又或者我天生有罪，不配得到她的爱。” 　　她太美好，她的爱也太美好。不匹配的东西，即便得到，也总是容易让人心滋生出不满足的阴暗感，迫切地想要证明一些，也想要毁灭一些。 　　龙婆婆不说话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心魔，也只能由他自己去解开，她说再多也只是作壁上观。 　　不过她还是给了他一句警告：“无论怎么样你最好不要再伤害到她。有一些事是有转圜的余地，有一些则可能把你们推向绝路。” 　　陆时见没有回应她的话，龙婆婆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陆时见在龙婆婆的小房子里待了三天，他整日无所事事，大多时候会去后山上躺着发呆。自R成立后，他少有这么悠闲。 　　龙婆婆则在那天和他谈过话后就一直没再主动提起这件事。 　　陆时见整顿好心情后准备回据点，就在启程的前一天，他接到了希尔公爵的视讯。 　　他带着的语音器是R内部的，希尔公爵竟然能通过这个联系到他，可见费了一番心思。 　　“我知道你现在并不想见我，但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希尔公爵说得很恳切。 　　陆时见似笑非笑：“以你的实力，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事一定要我来帮助你。” 　　希尔公爵并不理会陆时见的讽刺，直接说道：“娜塔莎失踪了。” 　　陆时见沉默了片刻，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希尔公爵很严肃：“你也清楚她的身份。一旦她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不知道又会惹出多少乱子。” 　　陆时见面无表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手下那么多人又不是白养的。” 　　希尔公爵的姿态很低，他少有这样的时候：“现在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一派人，相当于无形中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只有通过你行动才不会被怀疑。” 　　“抱歉。”陆时见道，“我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兴趣。”说着就要挂断视讯。 　　“陆时见。”希尔公爵拦住他，“娜塔莎失踪也和你有一半的关系，你不能这么绝情。” 　　娜塔莎因为过人的身份和出众的容貌，自小众星捧月惯了，也只在陆时见这里吃了闭门羹。那之后她总是心有不甘，后来更是趁着希尔公爵不注意，赌气偷偷跑了出来，至此下落不明。 　　陆时见轻笑：“她自己作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希尔公爵轻叹一声，道：“就算不顾这些。你们的清算我还没有收下，我只要求你找回她并将她平安送回来，从此我们的账目一笔勾销。这总不过分吧？” 　　陆时见冷下脸来：“你在威胁我？” 　　希尔公爵无奈：“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那些钱换她一条命，对你来说不是亏本生意。” 　　希尔公爵是拿准了陆时见的性格。他不喜欢与人讲情分，厌恶人情，讨厌牵扯不断的羁绊，只抱持着平等互利的原则，交易对等，连对双双他们也是这样，唯有程绡是破了戒的。所以他可以不为希尔公爵往日的情面所动容，却也不想欠他的。 　　陆时见冷哼一声。 　　希尔公爵知道他这算是同意了，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最后一次。”陆时见说道。 　　“……好。” 　　* 　　于茫茫星际间找到一个人，对陆时见来说并不算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希尔公爵太顾念着台面上的身份，也因他身份高贵，底下不少人虎视眈眈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得藏着来，免得被抓住把柄。陆时见就不一样了。他的方法多得很，正规的不正规的，明面的暗处的，信息网遍布宇宙。 　　他在一处中转站的咖啡馆找到娜塔莎。 　　娜塔莎逃出来的时候是带了通行货币的，可惜她涉世未深，又张扬惯了，出来没多久就被一伙惯偷盯上，要不是她还算机警偷逃了出来，说不定就不是丢钱这么简单。 　　娜塔莎从惯偷那里逃出来没多久，身无分文一筹莫展。辗转流落到空间站。她又拉不下身份去求人，在咖啡馆吃了顿霸王餐，最后被迫留在这里刷盘子。 　　陆时见到时她正在苦兮兮地做着苦工。不过短短十几天的工夫，她就像变了个人，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变得粗糙起来，身上穿着老板娘好心施舍给她的旧衣服，要不是先前的实在没法穿，她根本不想接受。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与当时那个光彩夺目的公主完全不同。 　　也正是在这样的际遇中她看到了陆时见。 　　娜塔莎哭着抱住了他的胳膊。事发太突然，连陆时见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根本没来得及躲。 　　娜塔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时见笑吟吟的。可是他越是笑得温柔，就越令身边其他人胆战心惊。 　　“放手。”他的声音也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截然相反，“不想死的话。” 　　娜塔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出生在那样的环境，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慌忙松开了手，乖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时见并不看她，只交待身边的人去处理剩下的事。说完他往外走，娜塔莎赶紧跟上来，不甘心地问道：“就这样处理她吗？” 　　“她”指的是咖啡馆的老板娘。 　　陆时见睨她一眼，有些不耐烦：“要不然？” 　　娜塔莎哼了声，是小女孩式的任性与不满，得了靠山，忙不迭和他告状：“她总是骂我，还一直指派我去做各种肮脏的活计，你看我的手。”她可怜兮兮地伸出手给他看，上面有一些细碎的小伤口，“全是她害的。” 　　像娜塔莎这样习惯了高位的人，也习惯了周围人对她的好。在她心中旁人待她好是理所应当，对她少有苛责就是以下犯上。浑然不觉自己落入了什么样的环境。如果不是那个老板娘好心留她做工，她还不知要流落到什么地步。说起来也是好运气，可惜她自己不这么认为。 　　陆时见懒得和她解释，只道：“你回去自己和公爵说。”他的任务只是安全送她回家，没必要替希尔公爵给她上人生教育课。 　　娜塔莎撇撇嘴。虽然“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好歹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了，她的心情到底是雀跃的。 　　陆时见让娜塔莎去星舰上，娜塔莎却嫌弃自己不干净，硬是要求在附近的旅店洗个澡再回去。陆时见原本不想答应，倒是娜塔莎趁着没看住先发制人跑去了，他只好在外面等。 　　这一等直等了一个小时。 　　陆时见看了大堂的表，耐心告罄，他笑意盈盈地看了眼身边的人，温温柔柔的，却下了最后通告：“派人去叫她出来。如果五分钟后还不到，就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吧。” 第87章 　　陆时见的威胁很见效，没过五分钟娜塔莎就被强制带下来。她手上拿着风筒，还没吹干头发就被这样粗暴地挟持过来。这让她很不高兴，原本还想抱怨两句，但在瞥见陆时见时却噤了声。 　　他笑着，漫不经心的问她：“可以走了吗？” 　　那问话彬彬有礼，乍看之下体贴又绅士，娜塔莎却无端端心生寒意。她不敢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乖乖点了点头。 　　陆时见收回目光。他起身先出去，娜塔莎随着R的人在后面。 　　上了星舰之后，娜塔莎就再也没见着过陆时见的面。 　　陆时见不耐烦和她碰面，娜塔莎却刷足了存在感。她要不就是嫌弃舰上的床铺太硬，就是嫌弃房间太小，连吃饭都能挑出两三样毛病。偏偏她身份特殊，又是希尔公爵委托要照顾的人，除了陆时见还真没几个敢直接表达对她的不满。 　　这样的消息隔三差五报得勤了，陆时见不耐烦起来：“她再提一句你们就直接把她丢出去，不用再来和我说。” 　　他话是这么说，底下的人却不敢真的这么做。不过他们还是把陆时见的意思委婉地转告给了娜塔莎公主。娜塔莎听说是陆时见这样说，总归稍稍收敛了些。 　　不过是五天的行程，在娜塔莎的影响下每个人都有度日如年的错觉。尤其是负责贴身照料她的人，三天内已经换了几拨。她苛刻挑剔又是完美主义，动辄不合心意。在她的衬托下连阴晴不定的陆时见都显得好相处起来。 　　第四天，星舰通过空间站的关隘时，陆时见提前接到了先行舰发来的消息。 　　埃塞尔失陷了。 　　也就前两天的事，知道的并不多，还没来得及传开。起因是军政大臣联合议事会发起对在位菲利斯二世皇帝的弹劾，这场内战或多或少受了Raphael他们的影响。R与蓝星的战役算是里程碑，终结了星际间数百年之久的和平，致使宇宙正式进入一个新的混战纪元。 　　娜塔莎父亲菲利斯亲王也下落不明。 　　现世报来得这样快。娜塔莎出逃前还是埃塞尔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如今一切都成了待定。如果皇室能赢，她的身份和荣耀仍旧不变，如果皇室输了，她将沦落为流亡星际间的落魄贵族，不仅失去庞大的资产，也将失去昔日引以为傲的地位。 　　消息不胫而走。娜塔莎很快得知。 　　她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这事情太突然。她相安无事活了十几年，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不知道该选择和哪个男孩子出门约会，什么内乱，战争，流亡，于她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 　　她满脸的不相信，与他们争辩：“你们搞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也才不过一个月而已，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陆时见并没有耐心给她多解释。埃塞尔怎样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他唯一嫌麻烦的，是临时出了这样的事，埃塞尔肯定回不去了，他只能把她送到希尔公爵那里去。这样一来又要耽误一周的时间。 　　前前后后他出来快有一个月了，也有一个月没有与程绡联系。 　　“你不相信的话就自己去看看，反正空间站离埃塞尔也不远，我可以把你在这里放下。”陆时见道。 　　娜塔莎当然拒绝。她虽然还没缓过神来，但也知道现在不能轻易离开他们。 　　她眼眶红了一圈，这模样要比平日里的盛气凌人好看多了，楚楚可怜的，偏偏又有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能哭出来的倔强。 　　“那就乖乖待着，我会把你安然无恙送到公爵手上。”陆时见语气淡漠地说完，正要离去，娜塔莎从他身后追上来。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陆时见稍稍偏开些，娜塔莎没有他反应这么快。她扑了个空，险些摔倒。 　　陆时见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头：“你想现在就被扔出去吗？” 　　被这么直白地拒绝，娜塔莎又是委屈又是不忿，但现在这种时候她也不能说什么，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使小性子。 　　前途莫测。她终于深刻体悟到这四个字的沉重。 　　娜塔莎僵在原地不动了，进退不得。陆时见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径直转身离去，一直到尽头处都没有回过头来查看她的状况。 　　格外冷漠绝情。 　　娜塔莎脑子乱乱的，回去后她不再见人，只是躲在房间里偷偷哭，哭累了昏昏沉沉睡过去，有人来送饭也不应。 　　第二天中午星舰从关隘返回，就在即将离开时，R的舰队在关口处遭到埋伏。 　　星舰的隐蔽系统被破坏，警报声不断，他们的后路也一早被人阻断。 　　幸好他们早就提前做足了准备。主星舰将要侧翻时，星舰上的人陆陆续续分散到备用舰上往不同方向逃走。 　　等到处理得差不多，清点伤亡人数时，副官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 　　“菲利斯小姐还没有出来！” 　　陆时见蹙眉：“你说什么？” 　　这事说起来太凑巧了。负责娜塔莎的有两拨人，事发突然时间紧迫，他们没来得及通信，因此都误以为是对方负责护送娜塔莎下舰。 　　陆时见脸色阴沉。 　　副官小心翼翼：“长官……” 　　陆时见倒不是多在意娜塔莎，他只是想趁着这次的事彻底与希尔公爵做个了断，却不想屡次三番横生枝节。 　　“你按照计划继续撤退。”陆时见道。 　　副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您要亲自去？” 　　陆时见不置可否，只让他去着手准备。 　　副官踌躇。刚才的阵仗他们都看到了，陆时见就这样只身前往实在令人担忧。 　　他提议：“要不然出动小分队？” 　　“让他们现在去是送死吗？”陆时见皮笑肉不笑，看他一眼，继而将目光转向舷窗外。 　　不远处的庞大星舰已侧翻了一半，周围布满了追兵，岌岌可危。 　　副官不敢再多耽搁。他着手去准备在隔离板停着的小型战机，勘测各方面无误后，才交给陆时见。 　　陆时见清楚这个新上任的小副官性格迟疑不决，走前他专门同他道：“我一离开你们即刻撤离。” 　　“……不用留下接应吗？” 　　“不用。”陆时见说完，进入驾驶舱，直接从隔离板离开，头也不回。 　　副官看着小型战机飞往先前的星舰，清楚耽误不得，当即下达了撤离的指令。 　　另一面，星舰上。 　　四面全是蜂鸣器的警报声，舰板倾侧，周遭空无一人。娜塔莎靠在走廊的尽头，紧紧握着栅栏，才不至于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下去。 　　她脑子乱糟糟的，真是祸不单行，她还没从埃塞尔内乱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就陷入目前的局面。 　　她看着舷窗外数不尽的战舰，灯光四面八方聚拢而来，舰头的大火也将要蔓延。 　　娜塔莎心生绝望。 　　她想她应该要死在这里了。 　　正在这时二楼的舱门忽然被人打开。她不及细看，只见漫天火光中有人影向着她走来。 　　等看清了是谁，娜塔莎瞬间眼泪模糊，她喃喃说了声“Raphael”。 　　陆时见不等她再多说什么煽情的话，很有先见之明地直接将她打晕，扛在肩上往外走。 　　火光席卷，整个星舰都被溶解掉，星舰往下沉去，已经完全倒置过来。 　　他把昏厥的娜塔莎扔到战机上，刚要启动，身后的星舰终于支撑不住，爆裂一声，火焰扑起，顷刻间吞噬一切。 　　连撤退到安全区的副官一行人隔着老远都听得了这响声。他们往外看去，只见撤离之前的地方红光漫天。 　　陆时见不知所踪。 　　* 　　在据点的程绡并不清楚这些。她一直没有得到陆时见的消息，双双也没能联系上他们。夜里睡觉，面对着空荡荡的另一侧，程绡总有说不出的难过。 　　她很想念他。 　　连很难体察人类情感的小埋都察觉到她的悲伤。他变着法逗她开心，还给她做在蓝星时她最喜欢吃的食物。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挽回她日益低落的心绪。 　　也是关隘事发后的第二天，双双终于接到副官他们的求救信号，得知指挥官暂时下落不明。 　　事关重大，前线周问他们又正是关键时候，为了避免扰乱军心，双双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只联系尚在H719待守的修纳德，两方派人去寻找陆时见。 　　然而一连三天都一无所获。 　　双双决定亲自出动。陆时见出事的消息原先是瞒着程绡的，代双临走的前一天却误打误撞走漏了风声。 　　“陆时见……真的出事了？”程绡问她，小心翼翼的，既想要又害怕听见她的回答。 　　代双明知道现在不是该告诉她的时机，但面对着程绡，她总也没办法狠下心去骗她。 　　代双沉默着，程绡已经从中得知了答案。 　　她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就像过往里无数次那样。可是这一次却失败了，她冷静不了，满脑子都是传闻中那句，陆时见生死不明。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想要去拿旁边的水杯，可怎么拿也拿不稳，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程绡俯下身去捡，锋利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指，她却浑然不觉，仍没有停下。最后还是代双看不下去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程绡的手一片冰冷。 　　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双双还是头一次见程绡哭，略有些不知所措。 　　程绡擦着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她低声道：“对不起。” 　　双双递给她一张手帕。 　　程绡没有接过，只是怔怔地盯着地上的破杯盏。 　　双双知道她在想什么，皱了下眉：“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用怪自己。” 　　程绡不说话。 　　双双替她简单处理了伤口。 　　程绡定下心神，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程绡稍稍停顿了下，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双双直接拒绝：“情况还不明了，那里很危险。” 　　“我不怕。”程绡说道，“我可能帮不了太大的忙，但总归也不会连累到你们。” 　　双双沉默起来，权衡利弊之后，她勉强同意了程绡的提议。 　　第二天程绡随着双双一起离开据点。 　　她强打着精神，尽管现在前途莫测，她也尽量克制着不必流露出多余的情绪，因为这样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惹得其他人担心。 　　星舰一启动立即进入反侦察的隐藏模式。 　　双双与陆时见的副官碰面。她们从他那里大致得知情况如何，不过碍于程绡也在，副官很体贴地隐去了陆时见是为了返回去救娜塔莎才遇险的细节。 　　“星舰失事的周边星系都查过了吗？”双双问。 　　副官点了点头：“都查过了，但星舰爆炸的时候周边还有追兵，如果指挥官大人真的降落在周边星系，他们很可能比我们更快一步找到。” 　　双双紧锁着眉头不语。 　　陆时见出事的地点太微妙，正好处在埃塞尔的关隘出，前面有埃塞尔战乱，后面有敌军虎视眈眈地围截，导致搜救工作进度缓慢。 　　这倒是个很大的疑点。 　　双双看向那副官：“为什么偏偏是在那个地方？” 　　副官回答：“应该只是凑巧。” 　　“具体什么情况？” 　　副官只好耐心地又重复一遍：“当时指挥官接到了先行舰发来的警报，临时决定返回，结果第二天就遭到了埋伏。” 　　“你们的行踪是怎么被传出去的？长官的星舰一直设有隐蔽系统，就算是被发现也不可能这么快部署人手。”双双继续追问。 　　“事实上隐蔽系统也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地隐藏。”副官道，“原因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只有等找回星舰残骸才能下定论。” 　　双双神色凝重，没再问下去。 　　等到副官走后，程绡看向双双：“你是怀疑……”她没有说完。 　　双双会意地点点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如果不出意外，陆时见的近卫舰中出了叛徒。 　　* 　　双双预料的没错，陆时见带着娜塔莎迫降到出事地点附近一带的蛮荒星系。 　　星舰爆炸时已有人循着他的定位跟踪在他们身后，陆时见闪躲着绕了他们整整一圈，直至损坏的战机撑到极限才就近降落。 　　娜塔莎脸上沾满了灰黑，从战机里爬出来，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茫然失措：“我们是在哪儿？” 　　陆时见懒得回答，只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剂，替自己注射了一针。 　　没过一分钟，他的相貌大改，面容毁了一大半，阴森可怖的，与之前判若两人。 　　娜塔莎不经意看到了他改变后的脸，稍稍吃惊，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嫌恶。 　　陆时见才不管她的看法如何，将东西收起后，他径直往前面的街镇去。 　　娜塔莎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他走的实在太快，娜塔莎忍不住道：“……我走不动了。” 　　陆时见看也不看她：“走不动就留下吧。” 　　娜塔莎不仅没换来一分一毫的怜惜，反而还得到他的嘲讽。 　　她乖乖闭了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不知不觉中被拉开一段距离。 　　他们好不容易进了街镇，贫民区里人满为患，拥挤、肮脏、混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罪恶。与艾拉相比差不到哪里。 　　然而不同于程绡的反应，娜塔莎面对着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只有厌恶反感与迫切想要逃离的冲动。身为亲王的女儿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甚至仅仅是一顿早饭的钱都抵得过贫民窟一家人一整年的开销。 　　娜塔莎掩着口鼻，小跑着紧跟在陆时见身边，生怕被他丢下。 　　“为什么要来这里？”她问，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陆时见反而司空见惯，并不回答。 　　找到了落脚处后，陆时见将娜塔莎丢在那里。 　　其实他们入住的小旅店已经算是城里比较干净的了，然而用娜塔莎的标准来看待，这里连住牲口都嫌脏。 　　不过现在的处境，也不容她有选择的余地。 　　她很少走这么久的路，脚底磨出了水泡，陆时见走的时候她虽不情愿一个人待着，但也没办法跟着他，最后只能留下。 　　陆时见出门是有正事要做的。他戴着口罩先在城中溜达了一圈，果不其然星系中已经开始戒严，可想而知是埋伏他的那伙人做的。 　　他并不急着向R发送求救信号。双双都注意得到的事他自然不会不怀疑。星舰出事的地点还是时机都太过凑巧，如果不是对方后续的跟进慢了一拍，他说不定已经沦为阶下囚。所在回去之前，他有必要做个实验查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等周边环境熟悉得差不多，陆时见去了闹市。闹市上鱼龙混杂，除了一些小商小贩，更多的是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扎堆鬼混。他们大多没有正经的职业，收入都是从那些小摊的保护费得来的。不要以为底层的世界就是纯白无辜，底层也有恶的法则，导向那些更为可怜的人。 　　忽然肩膀被磕了一下，陆时见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撞他的人。 　　那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纹着花臂，和陆时见一般高，不过要比他更壮实些。他恶声恶气地虚张声势：“看什么看？会不会走路？” 　　陆时见没有再理会他。 　　第二天闹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大早有城里的军队来搜查，这样的阵仗并不多见，挨家挨户巡视之后，最后将一个平日作恶多端的渣滓从家中逮捕出来。 　　人群熙熙攘攘，大多是看好戏的，没几个清楚细节。 　　陆时见也隐藏在人群中。他带着口罩和帽子，有意站在阴影处的位置，手上玩着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打火机，一明一灭，漫不经心。 　　离近了些，听到警察打扮的人问那大个头：“这不是你的？那你从哪里得到的？” 　　“偷来的，我是偷来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辩解着。 　　那警察也是听差办事，并不知道内情，拿捏不下，只好先将他带回去。等大个头被送上警车后，警察把玩着从他手上搜查来的东西，那是个小型的高端语音器，闪着红光，显然开启了定位模式。不过这里的人大多没见过这玩意儿。 　　他鼓囊了一句什么，将东西交给身边的人，才对着聚拢来看热闹的人嚷嚷了句：“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大个头走了，人群三三两两很快就散开。陆时见靠在暗处的门框上，直看着警车开走，才转身离去。 第88章 　　街市上的人散去，陆时见回到小旅店时娜塔莎正在和服务生理论着床单不太干净的问题，趾高气昂的模样丝毫没有一个流亡者的自觉。 　　她见陆时见回来，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架势。服务生趁机离开。 　　“你收拾下，一会儿走。”陆时见留下这一句话就先行回了娜塔莎对面的房间。 　　娜塔莎赶忙追上来。她差一点就被挡在门外。 　　“走？去哪？” 　　“送你去公爵那里。” 　　陆时见难得回应她的话，娜塔莎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可是我们不用等你的人来吗？”娜塔莎踌躇着问道。她原以为留在这里是为了等R的人救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次行动。 　　陆时见不耐烦了，他笑着看向她，语气没有多余的情绪：“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娜塔莎与他相处的这些天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知道他的意思是她不走留在这里也可以。陆时见这人没什么同情心和同理心，绝对不会顾及她是女孩子而有所迁就。娜塔莎甚至有时候会怀疑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性别这种东西，在他眼中人只分为两类，比他强的和没他强的。 　　当然大部分人都属于后者。 　　娜塔莎住了嘴，没再多问。 　　说是收拾，其实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行李。 　　娜塔莎与陆时见离开时发现城中已经开始戒严，到处布满正规军的人。她这才后知后觉，不免紧张起来。陆时见倒是不在意。临近城关时他给自己注射了药剂，药性即刻发作，娜塔莎第二次见他这幅样子，要比先前适应一些。 　　城关出入口是正规军重点排查的地方。不过这座小城贫瘠落后，监察设备相比于其他发达星系落后几个世代，即便有临时支援，面对庞大的流动人口基数，仍然应对勉强。 　　陆时见在城关外买了两套衣服。娜塔莎虽然嫌弃衣服低劣的做工和粗糙的质感，好在还分得清轻重，乖乖到更衣室换上。 　　等她出来后陆时见也准备妥当。他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出关证递给她：“你和我分开走，我会在出了大厅大约一百米的休息区等你。” 　　娜塔莎“啊”了声，不情不愿的：“我一个人走？” 　　陆时见可没工夫安抚她的情绪。他将出关的一系列文书交给她后就直接离开。 　　娜塔莎还是头一次应付这种场面，难免忐忑不安。轮到她的时候甚至因为太紧险些忘记取回自己的出关证，幸好排在她后面的男人及时叫住了她。 　　出了大厅没走多远，先前帮过她的男人从身后追上来，语气殷切地问道：“这位小姐，请问你是一个人吗？” 　　娜塔莎倒是没有怀疑什么。离开了显赫的身份，她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众，遇到搭讪也不足为奇。 　　面对熟悉的局面，娜塔莎多少恢复了些往日的底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手足无措。她弯了下嘴角，仰着头，礼貌而疏离：“不是。” 　　对方耸耸肩，遗憾地离去。 　　娜塔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按照陆时见所说的与他顺利会面。蛮荒星系并没有完善的舰场体系，陆时见决定带着她前往离这里最近的空间站搭乘星舰前往希尔公爵的领地。 　　有陆时见在身边，娜塔莎就像是多了主心骨，安心许多。他们很顺利地抵达空间站并办理了入舰手续，大约一个小时后起飞。 　　陆时见和娜塔莎等在大厅里的咖啡店，店里的客人不算多。不多时，又有新客人进来，娜塔莎听到声音看过去，识清那人的面目后微微一怔。 　　陆时见注意到她的反应，不动声色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门口的男人也看到了娜塔莎，他愣了下，才露出笑容走过来打招呼，熟稔而自然，并不见生。 　　“这么巧？你搭几号星舰？”他问。 　　他正是先前在城关与娜塔莎搭讪的那个人。 　　与男人殷切的态度相比，娜塔莎就显得冷淡多了。她礼貌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倒是对方刚好看见了桌面上放着的星舰牌，惊喜道：“原来我们是同一班。” 　　之后他浑然不顾娜塔莎的冷漠反应，喋喋不休地找话题同她搭话。男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年轻貌美的娜塔莎身上，有意无意忽略了她旁边的陆时见，陆时见倒不介意，反而饶有兴致地带笑旁观，浑然不顾娜塔莎递来的求救眼神。 　　快要进舱前陆时见去了洗手间。那男人的话少下来，眼见着陆时见进了拐弯处，他也起身跟过去。 　　娜塔莎得救，终于松下一口气。 　　男人按着同样的路进了拐角，前面走廊却没了人。他脚步顿了顿，迟疑着继续往前走，到了洗手间推门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四处找了找，刚退出来，身后传来声音：“你在找什么？” 　　男人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去，穿着帽衫的陆时见靠在壁灯避光处的墙壁上，一半明里一半暗里，笑容浅淡，尤为漫不经心。他摘了口罩，面容上有伤疤，在阴影处显得可怖惊悚。 　　男人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快要进舱，那位小姐担心你误了时间，请我进来看看你。”他的语速很慢，边说边抬手，装作不经意地想要摸摸耳垂。然而就在他将要碰到信号仪时，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倏地抬眼看去。陆时见已经直起了身子，从阴影中露出整张脸。他笑吟吟地看着他，宛如恶魔一般，诡谲阴翳，却又有种奇异的扭曲的美感。 　　尽管是那样一张丑陋的脸。 　　“你接任务前，难道不先了解一下我的情况吗？”他的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男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俨然在看一只怪物。 　　“你是谁的人？”陆时见笑着看他，“你并不像是正规军里出来的。” 　　男人张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却忽然凝滞住，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陆时见敛起笑容。 　　那男人应声倒地，他耳边还有滋滋的电流声，人已经没了呼吸。 　　陆时见从后面出来时娜塔莎还在慢悠悠地喝着咖啡。她见陆时见回来，好奇地看了眼他身后：“你没碰到那个烦人鬼吗？” 　　陆时见并不回答她，而是直接往外走。娜塔莎急忙跟上。在路过他们的那班星舰时他并没有，娜塔莎迟疑了一下，才又跟上来，小声问他：“不是搭这一班吗？” 　　陆时见没有说话。等到了另外一处进舱口，他才将真正的票据递给她。 　　娜塔莎接过一看，这一班与先前那班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时间也要晚一个小时。 　　娜塔莎没有问陆时见这样做的原因，只百无聊赖地坐在侯厅室等着。陆时见去旁边的洗手间注射了恢复试剂，再回来时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 　　娜塔莎跟在陆时见身后进舱，快要轮到他们时，整个舰场大厅忽然震动起来，时间不算长，乍看之下就像是发生了中小规模的局部地震。 　　娜塔莎听见前面的工作人员小声议论：“怎么回事？” 　　“……发生了爆炸。” 　　另一人没听清：“几号星舰？” 　　那人重复一遍。 　　正是娜塔莎他们先前的那班。 　　娜塔莎腿有些发软，身边的人及时扶住了她：“小姐，你没事吧？” 　　娜塔莎脸色发白，只怔怔地，摇了摇头。 　　* 　　前后快要半个月的时间，代双她们却迟迟没有陆时见的消息。R中有相当一部分知情的人都开始抱有悲观的看法，蓝星周问那边也快要再瞒不下去。 　　毕竟是指挥官失踪这么大的事。 　　“爆炸时星舰处于这个位置，长官如果侥幸能逃脱，也只可能在这一领域着陆。”平板仪上有一部分被红色标记着重画出，副官指了指，继续道，“可是这一代能找的都找过了，完全没有指挥官的踪迹。” 　　双双静静看着眼前的三维影像地图，没有说话。 　　副官等了她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需不需要……采取预备方案？” 　　所谓的预备方案，指的是假设陆时见再也回不来的前提下商议R未来的诸多事项。如果陆时见真的出了事，这样的应急方案很有必要也很合常理。 　　副官没有想到的是，代双却一口回绝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清冷，甚至是连想都不用想就回答了他：“不用。” 　　副官微有些尴尬。 　　代双转眸看向他，语气淡漠：“你来这里多久了？” 　　副官微微一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六个月。”他是修纳德的亲弟弟，名叫唐德，比修纳德小五岁。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位至现在的职务，除了有这层关系还因为他的专业能力和素养确实过硬，无可挑剔。 　　“你知道R为什么叫R吗？”不等副官反应，代双先偏开了目光，“因为Raphael.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R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和意义。” 　　副官愣住。 　　代双向后靠在椅背上，视线投向窗外，正好是黄昏日落时，暮光式微，照在她身上。她的脸和身材都偏稚气，周身却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成熟。这些天来她既要应对据点和战场，又要忙于寻找陆时见的下落，压力比谁都大。他却从来没见她有崩溃的时候。 　　副官鞠了一躬，态度恳切：“抱歉。” 　　等他走后，程绡来找代双。她手上还拿着帮她处理的文件。代双要忙着周转的事情太多，多亏程绡在H719时帮过修纳德，再加上最近在学通用语，也在这些上能帮她分担一些。 　　双双道了谢，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她也只会在她面前才流露出些许的疲惫。 　　“还没有消息吗？”程绡问。 　　代双点了点头。 　　程绡挨在她旁边坐下，默默的，不做声。 　　双双抬头看她。程绡相比于在据点时反而更镇静，并不见她因为搜救的不顺利而憔悴哀伤，稳稳的，不动声色的，却让人感到安心。 　　其他人大都认为双双是目前局面的主导者。冷静节制，从容不迫，有着超乎她年级和外表的沉稳。只有双双本人最清楚，她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人，程绡才是暗地里的主心骨。如果不是她在，双双不一定能扛得下这么多。 　　“你不担心他真的出了意外吗？”双双问。 　　程绡点点头又摇摇头。 　　双双笑了下：“凭什么？你的感觉吗？” 　　程绡轻轻“嗯”了声：“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但总之……他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 　　双双静静打量着她的侧脸。程绡长相是偏冷的，乍看有些疏离，可她周身的气质却是不紧不慢的温和。就好像无论世事易迁，她总是不变的定量。 　　这也是她带给她安心感的来源。 　　程绡与双双交代完要紧的事，也没多聊其他的。她回房间，临近时有人在拐弯处说话，见她来慌忙停下，按照礼制行了军礼。 　　之后接连三天，他们留宿的地方下起了雨，连绵不休的，叮叮当当打落在窗沿上。 　　晚上雨势变大，程绡被大雨撞击窗沿声音的惊醒。窗外漆黑一片，只在打雷时才会有短暂的光。 　　程绡再也睡不着，抱着被子翻过身来。她低头时不经意瞥见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戒指在黑暗中散发着浅浅的蓝光，这是她以前从未发现过的。 　　程绡坐起身来。她摘下戒指放在手心，戒指的周围确实有一圈蓝光，很黯淡，如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抬手开了台灯，戒指上的光也随着消失。 　　第二天一早程绡带着戒指去找双双。到时门口的人正要进去通报，程绡刚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是在谈公事。 　　她摆摆手，阻止了那人：“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里屋的门没有掩上，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曾监测到指挥官大人语音器的信号……不过很快就消失了……那里是政府军的地盘……并不好排查。” 　　“派小分队进驻，不要声张。”双双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 　　交接完正事，她手下的副官迟疑一下，欲言又止：“还有一件事……最近有很多传言……” 　　“什么传言？” 　　“……还是那些不入流的谣言，说指挥官这次本来不会有事的，全是为了那位娜塔莎小姐才以身犯险，所以……唉，虽热按照您的吩咐下达过指令，但作用有限，我担心不久夫人她也会听到……” 　　站在门口的程绡一愣，负责守门的下级士官也踌躇不安起来。 　　“不用担心。”幸好双双及时截住了她的话头。 　　为防止再有什么不该说的，下级士官赶忙趁机通报。程绡进了屋，目光坦然，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过她们刚才的话。 　　倒是双双手下的小副官紧张起来。他不敢看程绡的眼睛，行完军礼后就匆忙离去。 　　剩下她们两个，双双看向程绡：“你听见了？” 　　程绡并没有否认。 　　双双打量着她，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这种事你不用特意瞒着我。”程绡垂着眼，语气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一时让人猜测不出她的心思。 　　双双不怎么会安慰人，只道：“……其实没什么，娜塔莎是指挥官的任务对象，所以指挥官才会这样保护她。” 　　程绡笑了笑，没搭腔，转开了话题：“我找你来有其他事。” 　　双双也不好再说下去。 　　程绡将攥在手中的戒指放在她面前，双双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 　　“我在想……通过这枚戒指有没有可能找到他们？”程绡看着她，“当初我从蓝星离开时，他就是通过戒指找到了我。” 　　这样的反推并没有很大的说服力，事实上程绡的依据并不在这里，而是她的直觉。她总觉得陆时见如果要离开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程绡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这枚戒指还有多少功能，她凭感觉认为，如果真的有讯息，陆时见一定会藏在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地方。 　　这样没有根据的臆测更加没办法说出口，程绡只好用了一个相对容易接受的说辞。 　　双双拿起戒指细细端详后收起来：“我会让人监测看看。” 　　如今线索太有限了，明知几率不大，双双还是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试一试。 　　交代完正事程绡就直接离开，并不给双双再说其他话的机会。 　　现在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珍贵，政府军虎视眈眈，中立势力望风而动，最紧要的是尽快找到Raphael. 　　双双他们动用了各种途径，除了得到一次短促的信号外，别无所获。就在他们快要不抱希望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突破口竟然是程绡送来的那只戒指。 　　“上面镌刻着某种密文，应该是用一直特殊的仪器传输到上面的，具体还在查。不过那段文字的意思已经破解了。”唐德将手上的文件递给代双，“是一个地名，我让人定位了一下，在希尔公爵某处庄园不远处的小型行星。” 　　在这种时候，希尔公爵的领地早就是各种势力重点监视的地方，只等着他们一抵达境内就立即行动。陆时见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选择了附近作为着陆点，一来周边群星环绕，不容易排查，方便藏身，二来政府军绝对不会想到，他竟敢选择在这种地方栖身。 　　代双终于松下一口气。这些天来一直压在她心口的担子也消减大半：“你去准备，我们现在就往那里去。” 　　唐德有些好奇：“长官大人为什么会把消息传到这上面？如果夫人没有及时将戒指送来，他很有可能会被困在那里。” 　　双双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陆时见的考量。 　　程绡很快得到了消息。她想要和双双一起去，这一次双双没有任何异议。 　　整装待发，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已经搭乘星舰出发。 　　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代双轻松不少。路上她与程绡在指挥室，好不容易没有旁人在，她问程绡：“你在生老大的气吗？” 　　程绡愣了下，这才想起前些天的事。 　　“没有。”她回答。 　　代双看了她一眼，程绡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什么端倪。 　　事实上程绡真的没有生气。她不是那种会意气用事的女孩子。陆时见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外界的谣言传闻真真假假，她并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悲。 　　隔了许久，代双听见程绡轻声地说：“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代双没有听清楚，疑惑地回头看她。 　　程绡笑了起来。她这模样有几分从前的影子。代双看着，忽然发觉不知不觉间程绡改变了很多，多到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踪迹。 　　星舰降落在定位的星系。这颗小行星气候恶劣，周边沙漠繁多，时常有龙卷风沙尘暴过境，因而人口不多，只在中心绿洲地带建有城市圈。 　　代双派了小分队四处去查探，要求他们务必要低调。她也与程绡分开行动。 　　不多时有消息传来，程绡赶到城中心的咖啡馆。这里难得的人群密集了起来，与周边的荒凉截然不同。 　　程绡隔着玻璃看到了陆时见。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代双已经先到，在和他汇报着情况。他靠在椅子上，微垂着眸，照例是招牌式漫不经心的笑，懒洋洋的，偶尔应一声，以示自己在听着。娜塔莎坐在他身边。与陆时见截然相反，她的改变惊人，不仅仅是外貌上的。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小姑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多了些温顺与小女儿式的情态。她托着脸，目光从始至终都集中在陆时见身上，看向他时是带着崇拜与无条件的信任。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流亡，逃命，两个人。 　　在那样的境遇中产生这样的情愫并不奇怪。 　　程绡不觉站住了脚步。 　　身后的人小声叫了她：“夫人？” 　　程绡回过神来。她正要想找个借口先离开，陆时见却忽然抬起头朝她看过来。他似乎早就知道她站在外面，看到她时没有任何的惊讶。 　　程绡像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时见并没有出声打断向他汇报的代双。他只是望着她，眉梢眼角是少见的温柔，那是她所熟悉的怀念的模样。 　　娜塔莎最先发现陆时见的变化。她顺着陆时见的视线，意料之中看到了程绡。 　　代双也后知后觉向着外面看来。 　　程绡瞬时成了焦点。 　　她这时再想避一避显然不现实，只得在身边人的小声催促下硬着头皮进了咖啡店。 　　店里的客人不少，相形之下他们也不会很显眼。 　　代双反应很快，她起身出去，想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走到一半时她发现娜塔莎仍在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好折返：“娜塔莎小姐，我们还有一些事需要您核对，请跟我来吧。” 　　娜塔莎自然是有些不情愿的，不过代双的态度强势，也由不得她使小性子。 　　娜塔莎被带走后剩下陆时见和程绡两个。陆时见离开前他们之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现在再见面程绡总觉得怪怪的。 　　程绡深吸一口气，才在陆时见对面坐下。 　　陆时见笑起来：“怎么，我很可怕吗？” 　　明明他失踪的时候她是那样担心着他，如今见了面，反而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没事就好。”良久她只说出这一句来。不痛不痒的，把两个人的距离隔得很远。 　　陆时见不说话，程绡也没再开口。 　　又隔了片刻，先是程绡受不了这种压抑的安静：“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去找双双他们吧，留在这里也不一定多安全。”说着她起身准备往外在，眼神至始至终都没在陆时见身上停留。 　　“你没有话和我说吗？”陆时见却一直在看着她。他是个习惯性隐藏很深的人，无论眼神还是表情，都很难予以揣测他的心思。 　　程绡沉默一下，继而摇摇头。她正要转身先出去，却被人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程绡一怔，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陆时见就忽然将她抱在怀中。 　　他收手，很用力地紧紧抱着，勒得她生疼，就像要用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这些天来的想念。 　　程绡被他抱得很紧。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大致能猜想得出他这样不适宜的举动一定引来很多瞩目。 　　“我很想你。”他亲吻着她的长发，声音很轻，模糊压抑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程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的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 　　“对不起。”他说。 　　世界静止在这一秒钟。 第89章 　　他最后那句说得极低极低，低到程绡日后一度怀疑那天听到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陆时见松了手。程绡缓过神来，为了不被他看出她的模样，稍稍撇开头。 　　双双和娜塔莎等在外面。程绡随着陆时见出去时娜塔莎狠狠剐她一眼，才气恼着赌气跑到前面。 　　当天晚上他们在附近的会所住下。陆时见失踪这些天没来得及处理的公文堆积如山，双双根本不给他借口脱身的机会。 　　程绡很配合双双，单独开了房间，是离陆时见最远的那间。 　　陆时见自然不开心了。不过他不会直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双双。双双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虽然仍然有些下意识的畏惧，但多少锻炼出一些抵抗力，假装视而不见。 　　晚上，程绡在自己的房间用过晚餐后到顶楼露台上坐着看星星。 　　她有她自己的问题没有处理，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身后有响静，程绡以为是什么人，警惕地回头，借着楼下的灯光隐约看清是娜塔莎。 　　娜塔莎倒不意外程绡会在这里。她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 　　娜塔莎不开口，程绡也不说话。 　　程绡虽然和娜塔莎差不了几岁，心智却远比她成熟。她清楚娜塔莎对陆时见怀有怎样的感情，也清楚她为什么会在这时来找她。 　　最后是娜塔莎耐心先告罄。她借着模糊不清的暗光打量了身边的人。程绡确实是个美人，气质冷艳独特，尤其在她不说话的时候，常常会给人这种错觉。 　　这一点即便是娜塔莎也不得不承认。 　　程绡坐的久了，露台上起了风。她等不到娜塔莎开口，正要起身回去，身后娜塔莎说道：“你都不会嫉妒的吗？” 　　程绡怔了下，不明所以。 　　娜塔莎冷哼一声，小女孩一样虚张声势的得意洋洋：“你男朋友可是为了救我差点死去呢。”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多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 　　程绡听她说的是这个，觉得无聊，仍往外走，并没有理会。 　　这样的态度反而更激发了娜塔莎的好胜心。她嘀咕道：“我不认为我会比你差到哪里去。” 　　程绡停下来。 　　娜塔莎得意起来，正想她也不过如此，却听见程绡说道：“你是商品吗？” 　　娜塔莎愣住，没反应过来。 　　程绡静静望着她，风突然变大，吹得她衣衫作响。 　　她的声音从风声中传过来，音量不大，语气也很淡漠。 　　她说：“一定需要这样比来比去才能维持自己的价值感？” 　　娜塔莎这一次听懂了她的意思，张张口，可惜哑口无言，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 　　从小她身处的环境就是这样。顶要紧的功课是学会识人。人识她她识人，论资排辈，人人榜上有名。娜塔莎凭着出众的容貌家世与耳濡目染得来的女性魅力，每次都轻轻松松高居榜首。她习惯了比较的人生，习惯了永远有一个优胜者。也不管是不是从比较中才能确立自己的价值，因为人人都是这样。 　　可是程绡是个另类。 　　其实在一开始还没有后来这些事的时候，娜塔莎对程绡的在意要多过陆时见。因为程绡是对手，陆时见只是胜利者的战利品。陆时见拒绝她时，她更在意的并不是失去了一个身份实力相当的发展对象，而是输给了名不经传的程绡。 　　娜塔莎不说话了，僵硬地坐在原地，仍凭被风吹乱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发也一动不动。 　　程绡没空理会娜塔莎怎么想的。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娜塔莎放在过心上。她和陆时见之间是有一些问题，但那是他们自己的，从来与外人无关。 　　双双他们还在忙着公事，程绡去会馆一楼的酒吧点了杯果酒，时间愈晚，她才回到房间。 　　房间很黑。在酒精的作用下程绡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摸黑往床边走，脚下不留神绊了东西，磕磕绊绊地才上了床。困意中她刚合上眼，身后却忽然有人抱住了她。 　　程绡吓得叫一声，瞬时清醒过来。她正要探身开灯，抱着她的人握住她的手低低笑起来，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 　　“陆时见？”程绡听出他的声音。 　　陆时见“嗯”了声，修长的手指解着她衣服的扣子，一颗一颗，慢条斯理，有耐心极了。他是个很容易占据主导地位的人，程绡很难不沉陷进去。 　　他吻着她的脖子，渐渐上移，近耳畔前，他却忽然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和欲望不符的清醒。程绡回过神来，一怔，转眸看向他。四周没有多余的光亮，只有月光和会馆楼下的路灯从未掩尽的窗帘里透进来。好在她已经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看清了他。 　　陆时见也在看着她。他微垂着长睫，眸中深不见底，只带着浅浅的温柔。那温柔是很淡的，非得程绡看久了才勉强看得出。 　　她没想到他会发现。那是连双双都没有察觉到的。 　　“因为那件事？”他问。 　　黑暗中似乎特别适合谈心事，又或者是回房间前喝了酒的缘故，有些话不再难以说出口。程绡翻过身来，目光移向别处。 　　“我也不知道。”她喃喃说了句，算是回答。 　　陆时见并不催促她。 　　隔了一会儿，程绡整理好了心绪，才开口说道：“只是突然发现有很多事是我以前从未想过的，就是……”她停了下，寻找合适的措辞，“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根本不了解自己，又或者……从来都没有了解过。” 　　陆时见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程绡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没有光的黑暗让她格外有安全感。 　　“陆时见，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爱。我很爱你，也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尽管她极力克制，说到这里时，还是无可避及地哽咽了一下，“但是我不能只有你。” 　　当初纪宣那件事程绡就第一次体尝到了自己的无力。她除了利用陆时见的爱伤害自己以外别无他法。后来他走了，她是被留下的那个。甚至连出事时，双双他们出于好心为她隐瞒了他失踪的缘由。双双没有说，其实他们都懂，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都知道—— 　　现在的程绡除了陆时见什么都没有。 　　她的爱情，她的未来，她的人生，只有他。退无可退，进无可进。所以她才感到可悲，可悲自己生命的一贫如洗。 　　程绡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任由着眼泪落下，却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 　　她不喜欢自己的软弱。 　　陆时见摸着她的长发，也没有出声。 　　等到程绡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陆时见开了灯，递给她一盒纸。 　　程绡道了谢，从床上坐起来，与陆时见面对着面。 　　陆时见似笑非笑望着她：“所以呢？你要离开我吗？” 　　他并没有生气，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其实他也在试着去理解她，尽管方式有些笨拙，和他的性情格格不入。 　　程绡破涕为笑。 　　“也许吧。也许我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不再喜欢你了。”她也开玩笑。 　　程绡将心里话说出来着实轻松不少。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程绡低头靠在陆时见的肩膀上，又有了从前一样的安心。不多久她有了困意，陆时见揽着她将她放到床上，熄了灯，周遭重归于黑暗。 　　在她将要睡着时，迷迷糊糊的，身边陆时见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可惜她不记得了。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没了人。程绡很清楚陆时见的意思，他没有直接反对就代表默许了她的话。程绡或多或少有些惆怅，不过还是很快调整过来，积极筹备着接下来想做的事。她倒不是真的要离开陆时见，只是想要找到重心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味停留在他创造的帝国里。陆时见失踪的这些天程绡想了很多。她的生命是突然被拦腰斩断的，从十八岁穿越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就停止了成长，只满心满念是希望通过知道的剧情活下来，后来与陆时见在一起，一直到今天，她从未再考虑过其他。 　　程绡对机甲还是蛮喜欢的，在蓝星因为战事的原因提前入伍，一些必要的课程还没修完。程绡在星网上查看了资料，锁定一所星际机甲学院，离H719不远，四年制，不过可以通过申请考试越级。期间还可以辅修一门其他学位，程绡想要选择还算感兴趣的通用语翻译。 　　前期的准备工作很容易，大概花费了两三天的时间，困难的在于和陆时见去商量。自从那天后程绡再没见到陆时见，连双双也没见几面。虽然陆时见失踪这些天积攒的事务很多他们要忙着处理，可程绡还是觉得陆时见是有意在躲着她。 　　第四天程绡终于见到了陆时见。紧要的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与希尔公爵也取得了联系，好像所有事都在这时有了着落。 　　陆时见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就像前些天的那场对话不曾发生过一样。他掐了掐她的脸问她：“睡得好吗？” 　　程绡含糊着应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话茬。 　　陆时见稍敛了笑，直截了当问她：“你想好了？真的要去上学？” 　　程绡一怔，不过想一想他那样控制欲爆棚的性格，她的举动大概很难瞒得过。 　　程绡点点头，这时不免又忐忑起来，生怕听到他的拒绝。 　　陆时见没有直接回答她。沉默片刻，他才道：“可以，不过你要答应一个条件。” 　　程绡才因为他前半句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什么条件？” 　　陆时见笑了下，执起她的手，在她佩戴的戒指上落下一吻：“你要以陆夫人的身份入学。” 　　程绡彻底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竟然同意了。 　　程绡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激动地抱住了他，陆时见抬了抬眉，当然不会放过她得之不易的主动，顺势将她整个揽在怀中。 　　一旦做了决定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程绡决定先返回H719备考一个月后的招生考试，陆时见他们则准备将娜塔莎送到希尔公爵手上后重返蓝星据点，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代双负责护送程绡回去。 　　走时陆时见没有来送她，程绡有些失望。 　　路上双双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她：“你和老大……真的没有吵架吗？” 　　程绡无奈，看她一眼：“真的没有。” 　　双双不说话了。 　　程绡虽然已经开始想念陆时见，但更多的还是对新生活的憧憬。她预习起自己先前的通用语词汇书。双双坐在她对面，有好几次欲言又止。 　　久而久之程绡也发觉她的异样。她疑惑地抬头：“有什么事吗？” 　　双双微蹙下眉，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其实老大他……不想让你走。” 　　程绡慢慢将桌子上的词汇书合起来。 　　双双不是个多事的人，尽管有心，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合适。 　　良久，她道：“前些天……我还以为你和老大发生矛盾了。你知道他的性格，我没有直接问，只是提了一句。后来我听到他说……”她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会开心一点。” 　　程绡一怔。 　　双双苦笑：“这很不像他的风格对不对？老大这样的人……老实说自从和你在一起后就没有正常过。他以前就比较……嗯……神经兮兮的，喜欢上你之后更加阴晴不定。你这些天不和他在一起不知道，我去见他都要做很久心理建设……” 　　陆时见这人很少直接发脾气，他不高兴和高兴的时候从外表几乎看不出区别，都是笑吟吟的显得很温和，实际的差别只有和他接触的人能理解。 　　程绡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好像这一次，其实他根本不想你离开，内心指不定多少小剧场。要是以前他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所以现在为了你，只好委屈起我们这些身边人……”越吐槽越离题。双双清了清嗓子，把话茬重新拉回来，“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不肯来送你吗？” 　　程绡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不过我知道。”她看向程绡，“他害怕自己会再次伤害到你。” 第90章 　　星舰离开后自动进入了隐藏模式。 　　事情重又回到正轨，回去时要比当初来时悠闲得多。自那天后程绡和双双都有意不提之前的话。这是属于朋友的默契。 　　一切像是回到了从前。其实相比于陆时见，程绡和双双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几乎是从入校的分班测验时就开始。 　　路上程绡接到陆时见的视讯。 　　他照例询问了她种种情况，程绡一一回答。他看起来和往常没有太大区别，仍然一副深不可测很难被看透心思的模样。不过程绡先前听到双双那些话，对他有了另一面的印象，总觉得他简直别扭得可爱。 　　想着程绡没忍住笑出声。 　　陆时见笑吟吟看着她：“怎么了？” 　　程绡抿着嘴摇了摇头。 　　陆时见没再问。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消息是从最信任的手下漏了底。 　　其后他叮嘱她几句，将要挂断时，程绡叫住了他：“我还有话对你说。” 　　“哦？”陆时见扬了下眉毛，似笑非笑，“什么话？” 　　程绡敛起笑，望向他时的眼神是很久不见的严肃认真。 　　“是我还欠你的一句话。”她道，郑重其事的，“谢谢你。” 　　陆时见难得怔了下。 　　他没想到程绡会说这个。 　　程绡竟然觉得有些害羞。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谢谢你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程绡知道这对陆时见来说并不容易。他是习惯了□□，习惯了说一不二，唯独对她却忍耐着一退再退。 　　陆时见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讨厌我多一点。” 　　程绡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怎么会。”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四下静悄悄的，连星舰推行器齿轮转轴的细微声响都听得见。 　　陆时见隔着光膜静静望着她，他的眼神很沉静，只有细细地体会才能察觉出其中掩藏着的情绪。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吗？”陆时见笑着道。 　　程绡：“……请正确断句。” 　　陆时见不紧不慢的：“嗯，喜欢上。” 　　程绡懒得和他争辩了，反正耍流氓她一向没赢过。她主动将话题引回来：“为什么？” 　　该不会是被她独具一格的人格魅力吸引之类的狗血理由吧？ 　　嗯……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正这么想着，程绡就听到他说：“因为你很奇怪。” 　　程绡：……？？？ 　　陆时见笑起来：“我当时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奇特的人。自作主张的正义，做事不管不顾的，鲁莽又没脑子，愚蠢天真又自以为是……” 　　程绡打断他的吐槽：“……有那么糟糕吗？” 　　……不过当初越夕那件事她确实处理得不算好。 　　陆时见点了点头。 　　程绡：“……” 　　陆时见向后陷在椅子中，从这个角度看她，有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这样的人我不是没有见过，他们的结局不是选择沉沦就是自暴自弃。我当时想你会坚持多久。看到了这个和你的想象截然不同的世界，碰了壁，清楚自己的无能为力，也许就该放弃了吧。一个有信仰的热血笨蛋一步步走向毁灭死亡，最后露出认命一样的绝望，”他说着，顿了下，笑意满满望着她，“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程绡：“……” 　　……原来他当初接近她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程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后来呢？”她问，有些不服气，“是不是被我坚韧不屈的精神所震撼，所以偷偷地暗恋起我来？” 　　“不。”陆时见毫不客气，“后来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傻。” 　　程绡：“……” 　　“不过你还是有值得表扬的地方。”不知是不是为了给她点面子，陆时见道，“在每一次我以为你会哭着缩回去的时候，你都会重新站起来。” 　　程绡自嘲：“大概因为我也只剩这点优点了吧……所以呢？你是因为这个喜欢我？” 　　陆时见笑了笑，未置可否。 　　其实他想说的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确定她是一个和他们完全不同的人，或者说和所有人格格不入，是异类，是躲在哪里都注定要孤军奋战的傻子。 　　他还想说，很抱歉让她失去了当时的热情和笑容。 　　不过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毕竟他这样的一个人。 　　正这时视讯突然中断。程绡吓了一跳，还以为又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她正要回过去，语音器中传来陆时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是信号不好。 　　程绡这才注意到他们的星舰刚刚驶入了无人区。 　　“如果……你能开心一点……”这一次信号彻底断了。 　　程绡点了点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得到。 　　然而她永远没法知道，隔着光幕他未能说出口的后半句是—— 　　“哪怕离开我身边。” 　　* 　　因为不着急赶时间，双双特意选择了一条绕道的远路。路程上虽然晚了几天，但途经罕有人迹的无人区，倒不用防备着被人发现。 　　无人区没有信号，双双让人架了简易的临时设备，只是容量有限，程绡有自己的事要忙，索性让给其他人轮流用着。 　　长途赶路多容易让人心生疲惫。吃的住的在同一处，往外看星际的风景也大同小异。双双害怕程绡待着无聊，提议和她进行机甲模拟训练。 　　程绡好久没有上过手，也想练一练，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 　　双双道：“提前说好，输了不准哭，也不准找老大告状。” 　　程绡连白眼都懒得翻：“我什么时候输不起过。” 　　双双瞥她一眼，有意打趣：“你忘了？机甲大赛复选的时候不是老大替你上的场？” 　　程绡：“……” 　　好吧还真是没办法反驳。 　　和双双进行对战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程绡再一次站到她的对面，才发现她以前从来没有拿出过真正的实力，无论是机甲大赛还是军训的时候。现在的程绡在火力全开的双双手上很难拿到一分。 　　程绡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前说一句。 　　比赛结束后，程绡累得蹲在地上起不来。 　　双双从对战台下来走到她身边：“真哭了？” 　　程绡摇摇头，抬眼看她：“这才是你真实的水平吗？” 　　双双“嗯”了声：“别怪我，当时这样的话太引人注目了。” 　　程绡感到挫败：“你好像和我一样大吧？你们以前到底……”话说到一半还没说完，程绡就及时停下来。 　　程绡小心翼翼地打量双双一眼。双双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不过程绡知道她不喜欢别人问她过去的事，就连和她关系最要好的程绡也是一知半解，并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 　　双双没在意她的口误。她问她：“能走吗？” 　　程绡点点头。 　　因为白天运动过度的原因，程绡晚上睡得特别沉，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晃动一下，之后归于平静。直到第二天天亮，她醒来一出门，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都去了指挥室集合。 　　程绡这才后知后觉。 　　她去找双双，双双正在和自己的副官说着话。她的外表一如既往地冷漠疏离，从中看不出其他相关讯息。 　　好不容易等她闲下来，程绡根据听到的只言片语猜测：“我们……被埋伏了？” 　　双双蹙了下眉，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的疏忽。”她说。 　　他们的星舰各方面都是最顶尖的设备，路线也挑选了最安全的一条，按理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很难被人发现。 　　尽管程绡很疑惑，却没有多问。双双表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程绡却很清楚她现在的压力有多大。 　　毕竟星舰上上下下二十多个人二十多条命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干扰他们的人来自哪方势力还不肯定，不过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扰乱星舰的行进路线并实行零伤亡俘获。他们在暗中，双双他们在明处，天然决定了弱势地位。这又是选择无人区这条线的失策了，虽然在没有情况发生时保证了绝对安全，却也意味着在被人锁定时很难找到遮掩物逃脱。 　　星舰上人心惶惶。敌对方的进攻并不是那种依靠压迫感不间断的侵犯，这样反倒容易应对一些，双双他们的武器设备都是最先进的，舰舱下还备有备用战舰。问题在于对方是吃准了他们的情况，采取偷袭式的应对，时间毫无规律可言，进攻完后迅速进入隐蔽状态，双双他们想要反击都找不到目标。 　　这样的疲劳战很快见效，星舰全员被拖得疲惫不堪，根本无力迎战。双双连着想出几种应对方法都收效甚微。现在唯一撑着他们坚持下去的也只有总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支援。 　　晚上程绡睡不着。好几天了，星舰上的物资充足倒是不用担心，但是这样的持久战更容易击溃人的心理防线，再这样下去被敌方得手是意料之中的事。 　　程绡披上外衣出了房间。外面没有人在，只有不远处的指挥室亮着光。双双让所有人守在星舰一层的舰舱待命，整个二层只有她们两个在。 　　程绡稍一迟疑，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指挥室很大，四周堆满了资料，一眼看去甚至找不到里面的人。 　　程绡犹豫一下，轻声道：“双双？” 　　双双没有回应，倒是不远处有声音，细细索索的。程绡循着找过去，在文件堆里找到了双双，她正看着手里的资料，一动不动的，听到程绡来也没抬头。 　　程绡不打扰她，只轻手轻脚替她整理起旁边的杂物。正忙着，双双说：“不用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疲倦。 　　程绡停下来回头看她，才发现双双的眼睛熬得通红，一看就是连着好几天没休息。 　　程绡道：“实在不行先找个地方着陆吧，可以拖住他们一段时间，到时候支援差不多也来了。” 　　双双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慢慢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程绡一愣。 　　双双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等了很久很久，双双才缓缓开了口。她声音很轻，轻得几近听不见：“根本没有援军。” 　　程绡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怔怔的，没反应过来。 　　“求救信号发不出去。”她像是哽咽了一下，又像是没有，“他们早有准备，这一带早就被封锁起来了……我骗了你们。” 　　程绡手一松，刚整理好的文件又撒了一地。 　　双双蜷缩起来抱住了自己。她的身形单薄而瘦小。 　　“对不起。”她低低道。 　　程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双双。 　　程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在双双对面坐下，握住她的手，才发现一片冰冷。 　　双双没有把话说完，程绡却明白她的意思。他们被发现并非意外，而是一早有人通风报信。内部有奸细，这是她们早知道的事。双双一抵达陆时见藏身的星系就和他汇报过，会馆的那些天他们已经在暗中处理。甚至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程绡离开的事全程由双双亲自办的，而能得知具体计划的，一定都是她所信任的人。 　　“一定有办法的。”程绡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定有办法的。” 　　双双不说话。 　　程绡再一次体尝到那种熟悉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俯身抱住了双双。 　　这种时候除了陪伴她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舰身突然震了下，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这时楼下有人通报，双双起身接通，是她的副官。 　　双双让她上来。 　　程绡道：“我出去等……” 　　“不用。”双双打断她，“你留下就好。” 　　双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她整了整衣服，副官刚好进来。 　　程绡在一边旁听。她们用了一些拗口的专业术语，程绡七七八八听懂了一部分。等双双下达完指令，副官离开，她看向程绡。 　　“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双双盯着程绡，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程绡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 　　“星舰再走就要出去了，无人区外有埋伏，到时所有人都活不下来。舰底有两辆小型战舰，我会护送着你原路返回。老大他们应该已经返回据点了，你出去后一有信号就联系他……” 　　程绡越听越不安：“那你们怎么办？” 　　“我已经让她去和他们说了……现在已经没有胜算的可能。”双双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跟着我，或者选择投降，都可以。” 　　她的话一听就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双双！” 　　“没有办法了。”双双反握住她的手，先前的软弱如同镜月水花，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只是程绡凭空生出的错觉而已。现在的双双又是她熟悉的那个了，坚定，冷静，没有一丝动摇。“能用的方法都已经用过了，成王败寇，是我的疏忽大意。但是你—— 　　“一定要活下去。” 第91章 　　程绡还试图想要说服她，可双双是个死性子的人，她下的决定基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副官回到指挥室。双双的问题有了答案，一半人选择留下与她同生共死，另一半人则选择投降。 　　双双并不意外。在雇佣兵的世界只有利益，这样的结果反而比预想中好了很多。 　　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副官。她是个和她一样娇小的女孩子，专业素质却过硬，当初是双双自己挑中了她，在雇佣兵的竞技场上。 　　双双道：“那你呢？你选择离去，我并不会责怪你。” 　　小副官摇了摇头，回视着双双，毫不避让：“我自愿选择追随您，无论生死。”说完一顿，她特意加了句，“赌上我作为军人的尊严。” 　　“哪怕没有胜算？” 　　“哪怕没有胜算。”她微笑着。 　　从旁见证了这一切的程绡不忍心再看，悄悄背过身去。 　　副官走后，程绡突然问道：“你是作为朋友想要保护我，还是只是作为他的下属在执行命令？” 　　双双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见她没回答，程绡强忍着眼泪继续说：“如果是作为朋友，我不允许。因为……”她还是没忍住哽咽了一下，声音也低下去，隐隐带了哭腔，“因为我不想我的朋友为了保护我去送死。” 　　双双望着她，久久的不出声。程绡偏开了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哭。她一面擦着泪一面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准哭不准哭，可越是这样说，她的眼泪越是流个不停。 　　双双看着这样子的程绡，叹了口气，原本毫无情绪波动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的无奈和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将纸巾递给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如果我落在他们手里，他们顶多能换来两三颗星系的统治权，可如果你落在他们手里……你应该能想象得到老大会怎么样吧？” 　　程绡接过了纸巾，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双双抬头，目光越过程绡看向她身后的舷窗。舷窗外的星际浩瀚无边，群星闪耀在其中，风平浪静的，实际却暗潮汹涌。 　　“其实活下来比死去更难。”双双的语气很平静，她说的是眼前，又像在说着过去，“生者要背负亡者的意志，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从此每走一步，都要承担着他们的重量，这是死亡赋予他们的优待，所以，绡绡——” 　　她重新看向程绡，轻笑着，就像在说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不要和我抢，好吗？” 　　* 　　方案很快拟定下来。 　　投降的人被留在附近荒废的小行星上，等他们一离开就发射投降信号。按照星际公约，主动投降的战俘不会被处死或虐待，由公约法庭裁定后下达相应处罚，刑满才能被遣返故乡。其他人留在星舰上负责拖延时间，双双掩护程绡的战舰离开。 　　当晚就着手行动。 　　走前双双在指挥室销毁着机密文件。事到临头她们反而沉静下来，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程绡在指挥室陪着她，离商定行动的时间还有很久，双双不紧不慢的。 　　程绡原以为最后一晚可能会过得很沉重，没想到双双却比平常活泼多了，连带着话也多起来。 　　她和程绡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她住在贫穷落后的第十六区，就像这类人设的模板一样，她有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和一个吸.毒成瘾的母亲。她原本有两个哥哥，可惜在她出生前就因病夭折。双双并不大想讲那些沉重的过往，有意挑着相对轻松好玩的事，比如和周问一起偷蜂蜜被蛰，周问护着她，她没多大事，周问被蜇了一头包，双双以为周问活不长了，周问信以为真，两个人哭哭啼啼地去找喜欢的地方，准备等他一倒就埋进去…… 　　程绡发现，她的故事大多和周问有关。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应该是所有人里认识最早的。”双双说着，像是有些怀念，“他比我还惨，生下来就被扔到街边，被马戏团的班主捡回去才活下来。小时候我家住在马戏团后面，他从小力气就大的惊人，所以经常跟着大人一起出来置办杂货，马戏团里有个姐姐很喜欢我，通过她我认识了周问……” 　　“后来呢？”程绡听得入了神，连平日给自己定的规矩都忘记了。 　　双双的眼神不着痕迹黯淡了下：“后来蓝星政府公开招募有异能的儿童。我们都被送了进去。” 　　现在再看这项毫无人道的实验多数人会痛批政府的自私自利，然而亲历过的双双却还记得，招募的通知下来后身边大部分人都很高兴，招募成功的酬劳优厚，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一条生财之计。并不用担心政府会强制抢人之类的，当时多的是有父母往里送，不过鱼龙混杂的，真正有异能的没几个。 　　双双和周问确认入选时，甚至惊动了几个街道的人来围观。他们的监护人与政府签署了协议，其实相当于把他们就此卖给了政府，是生是死都不能再过问。 　　“周问他的体能和力量的阈值超过平均值一千倍。”双双道，“一千倍，可以说他的体能在实际经验中很难达到极限，像一个不见底的黑洞。” 　　再后来的事程绡已经知道了，他们被带去实验基地关起来。陆时见也是其中一员。 　　“在基地被炸毁前我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双双说，“每个人都在单独的屋子里，有时候会见面，不过那时因为被注射药剂的缘故，很多记忆都发生了错乱，具体我也不记得了。” 　　当时的研究对象大多是七岁以下的儿童。 　　“我那时觉得大概就是这样了，以后的生活。”双双回忆起过去，语气淡漠，并没有太大起伏，“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老大的精神力爆发，整个基地被他毁掉，我们也从中解脱出来。” 　　程绡静静听着。 　　“说来也奇怪，那次事件后基地里所有人的异能都消失了。周问和学长是离开基地两三年后才重新恢复的，他们这样的例子很罕见，据我们后来的调查，当年那批人里还残留能力的不剩多少。” 　　双双抿了抿唇，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消失了反而是一件好事，我们被陆续遣送回家，不用再遭受那样的折磨。只有老大被留下来送到了艾拉。” 　　别的她也不愿意多说，可是开心一些的事对她来说毕竟有限，讲了没多久再无话可讲。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程绡忽然开口：“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双双静静听着。 　　程绡道：“我不是真正的程绡。” 　　这句话听起来匪夷所思，双双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也可以说我不是这个程绡。”程绡苦于怎么说明白，“我和她长得一样名字一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有一天我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变成了现在的程绡……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双双云里雾里大致理解了一些。 　　她并不因为程绡说得话太过于天方夜谭而直接否认她。短暂的惊讶后，双双问：“你们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程绡想了想，“一切都比你们这里落后，游戏也没有这里好玩，虽然同样存在贫富差距，但没有现在这么夸张。如果一定要找个类似的相比较，大概和你们口中的‘古文明时代’差不多。” 　　双双听她这样说感起兴趣来。她问了很多问题，程绡一一回答，不厌其烦。 　　程绡笑道：“你的接受能力真的强，都不觉得这种事太奇怪了吗？” 　　竟然还煞有其事反问起了她。 　　“按照概率这种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双双也笑了起来，她的眉眼其实很精致，细看和洋娃娃一样漂亮，只是平素的冷淡掩盖了，很难想得起去注意。她现在这样一笑，是难得温暖明亮的样子，程绡看着不觉走神。 　　“其实……还有一件事。” 　　双双侧眸：“嗯？” 　　程绡没办法说出“你们只是那个世界游戏里的人物”一类话。她想了想，找了个相对委婉些的措辞：“我在以前的世界……我曾经看到过你们的故事。” 　　双双调侃道“是主人公吗？” 　　“嗯……是反派。”程绡无奈，“所以刚开始我才会那么害怕陆时见。” 　　双双：“……” 　　程绡笑着耸耸肩。 　　“结局呢？”双双问，“既然是反派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吧。” 　　“不。”程绡摇摇头，“是你们赢了。你们获得最后的胜利。” 　　“……赢了？”双双怔怔的。 　　程绡很用力地点点头，就像这样能给自己的话增添一些可信度。 　　双双眨了眨眼，眼眶有些湿润，为了不被程绡看出来，她稍稍低了下头。 　　“谢谢你。”双双说。 　　程绡不知怎么的又有点想哭。 　　蜂鸣器响起来，响彻整个星舰，报警器也发着光，一明一灭，落下来，照见她们周身。 　　时间快到了。 　　双双把最后的文件删除殆尽。 　　走前双双将自己的语音器摘下来给程绡，让她帮忙带给周问。 　　她们一起去了星舰底端的舰舱，里面停着两架小型战舰。 　　双双亲自将程绡送上其中一架。 　　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双双忽然看向程绡：“我也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程绡这时候其实已经撑不下去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才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想知道我有过的能力是什么吗？” 　　程绡点了点头。 　　“我的能力，是可以在某种特定的时候预见未来会发生的事。”双双说，“因为这个能力小时候我经常被当做怪物，后来学乖了些，才知道哪些话应该说，哪些话不应该说。” 　　程绡微微一怔。 　　“基地事件后我的能力就消失了。后来学长和周问的陆续恢复，只有我没有。”双双抿了下唇，声音像是有些哽咽，不过不细听很难听得出，“可是在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我的能力曾短暂地恢复过，尽管那个声音很小，我却听得很清楚。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我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程绡最后还是没撑住，捂着脸哭出了声。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双双的嗓子被哽住，说起话来也有些艰难，断断续续的，“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程绡早已泣不成声。 　　“上午的问题我好像……还没有回答你。”双双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其中有几分异样，程绡一听就听出来。 　　双双哭了。 　　她这样的一个人。 　　双双吸吸鼻子，停顿了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你问我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老大的下属，其实……” 　　话还没说完，副官已经在外面催促双双离开。 　　程绡急忙握住双双的手：“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长官，时间要到了。”副官走进了舱内。 　　双双颦了下眉，继而却笑了起来，眉梢眼角温柔得不像她平常的样子。 　　她松开了程绡的手。 　　程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的世界也混沌着一片模糊。她伸手想要重新去抓，可是却怎么够也够不着。 　　双双还是离开了。 　　程绡的战舰先行启动，双双驾驶着另一架紧随其后。她们一从星舰离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就锁定她们的踪迹。双双的技术过人，几乎吃下了所有的炮弹攻击，仅有一两枚穿过舰舱打住了程绡那架。 　　程绡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实战中亲自操控战舰。她手是冷的，心却顾不得发慌。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双双用命替她换来的时间，她谨记着她说过的话，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手上的动作，不容许自己有一分一毫的失误。 　　临近关隘，近击炮打中了双双战舰的引擎。 　　她的战舰已千疮百孔，这一次是要处，舰身踉跄一下，再也跟不上程绡的速度。 　　只能到这儿了，不过已经比双双出发前预想的远。 　　几乎没犹豫，双双调转了方向，驾驶着奄奄一息的战舰，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迎着身后的追兵冲过去。 　　轰鸣一声，火光一瞬间席卷，又一瞬间退去。 　　程绡从监视器里看到了全过程。她没有再哭，事实上也没了眼泪，只是从胸腔处一直延伸到腹部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五脏六腑生生被撕裂，疼得她弯下了腰，。 　　太疼了。 　　燃烧着的战舰陨落，像空中的蝴蝶，翩翩迁，堕入深渊。 　　你问我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老大的下属，其实…… 　　“正是因为作为朋友，所以我才想要保护你啊。”她喃喃着，在急速下落的黑暗中说道。 第92章 　　程绡的战舰也遭到了严重损毁，好在她已经出了无人区，借着周边种种遮掩物藏身，逐渐与身后的追军拉开差距。 　　战舰差不多撑到极限，程绡被迫在附近的空间站着陆。 　　降落后，程绡趴在操作台上，手脚冰冷，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但眼下局势太凶险，她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战舰已经在之前搏命逃脱时被对方标记，追踪过来是迟早的事。 　　程绡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去了空间站舰场大厅的洗手间。开了水龙头，在哗哗的水流声中，程绡才终于又哭出来。 　　她怪异的行为引来瞩目。旁边在镜子前补妆的年轻女人奇怪地看她一眼，从手提包取出纸巾递给她：“小姐，你没事吧？” 　　程绡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接过来纸巾，低声道了句谢。 　　等情绪恢复，程绡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这里虽然是无政府的空间站，但程绡还没完全甩掉追兵，在这里求救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定位。 　　程绡好歹跟在陆时见他们身边这么久，理了理头绪很快想出对策。她在舰场外重金买了一套证件，又有意换了身衣服，搭乘着星舰去了离这里不远不近的一颗小行星。 　　星舰平安落地后，程绡才借用公共语音器与陆时见联系。 　　视讯很快被接通，陆时见已经猜到是她，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哪儿？” 　　终于再听到他的声音，程绡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程绡和他大致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停顿了下，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才又艰难地继续开口：“双双她……她……” 　　她怎么也说不下去。 　　陆时见静默片刻，打断她：“我知道。” 　　事实上星舰刚一失去信号陆时见就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他当天派了援兵，但无人区离得太远，还没等抵达，却先接到了程绡的视讯。 　　程绡微低了一下头，再说话时，明显能听出她声音低低的略带沙哑，像是在极力掩藏着某种情绪。 　　“……谢谢。” 　　谢谢他的谅解。 　　“你在那里等我。”陆时见道。 　　程绡点点头。挂断了语音器，她靠着墙壁蹲下来，身心俱疲。 　　* 　　程绡在附近找了家相对隐蔽的旅馆安顿下来。周边小店林立，街道狭窄，因为地处各个空间站交点的枢纽处，来往的多是不同星球的观光客。客流量很大，那些人一时半会很难找得到她。 　　程绡摸着双双临走前给她的语音器，为了防止被人定位是关着的。她盯着漆黑的荧光屏，总觉得心底空落落像是少了一块。 　　这是双双唯一留下的东西。 　　旅馆的隔音不好，夜里总能听得到楼上走路的脚步声和翻身时廉价弹簧床咯吱咯吱的响动。程绡本来就睡不着，现在更是彻底失眠。她静静躺在床榻上，听着属于夜晚各种各样的声音。凌晨时她掀起窗帘一角，有晨光照进来，照亮整个屋子。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敲房门。程绡半睡半醒着，听到声音立即清醒过来。她很警惕，没有直接开门或者问是谁。她开了显示器，发现外面站着的人竟然是唐德。 　　唐德没有穿R的制服，不过这很正常。 　　程绡犹豫了下，仍是不出声。唐德在外道：“夫人，是我。” 　　接连发生这么多事，程绡早就失去了对人的信任。她不开门，戒备地问他：“陆时见呢？” 　　“指挥官正在往这里来的路上。”唐德道，“我之前就被派来增援你们，所以才先到一步。” 　　他的话听起来倒是可信。程绡手扶在门把上，还是迟迟下不了决定。 　　“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语音器给您，您和指挥官亲自联系。”唐德彬彬有礼，一如既往地体贴。 　　程绡同意他的意见。她正要让他把语音器从门缝递进来，旅馆楼下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 　　这一带岁然游客众多，但在这个时间点却很不寻常。 　　程绡转身往窗边走。她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小心翼翼掀起窗帘一角往下看。楼下被穿着军服的正规军重重包围，看起来他们正在按户一间间搜查。 　　程绡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外面唐德也发现了这件事，压低声音道：“夫人！” 　　程绡不再迟疑。她当机立断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开门跟着唐德离开。唐德对这一片似乎很熟悉，追兵窸窸窣窣已经上了二楼来，他带着程绡从过道的小门离去，很惊险，但万幸没有被发现。 　　他们混在人群中跑了很远。 　　直到看不见身后的那些人，程绡与唐德才停下来。 　　程绡靠在墙壁上，微微喘着气。唐德比她稍好些，不过气息也有些不稳。 　　唐德提议道：“看来您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估计等不到指挥官来……不如我们先返回据点？” 　　程绡没有说话，她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唐德，又看了看毫无异动的身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程绡重新看向唐德。唐德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程绡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我去一趟洗手间。”她说。 　　唐德很是绅士：“您请便。” 　　程绡去了附近的一间公共洗手间。她仔细查看了周围，发现只有两扇后窗，但都被焊死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 　　程绡踌躇一下，还是从背包中摸出离开前双双给她准备好的粒子枪，小心藏在了袖口。 　　下下之策。 　　但愿她的想法不会成真。 　　程绡在心里默默念了陆时见的名字，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推门出去。 　　唐德等在外面，站得很工整，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程绡看也不看从他身边经过：“走吧。” 　　她这么主动，反倒是唐德愣了一下：“去哪儿？” 　　程绡回头看他，语气平波无澜：“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其实程绡并不完全肯定她的猜测，她不过是在试探，甚至说话时还隐隐抱了一分不切实际的期望，希望唐德能够反驳她。 　　然而唐德却沉默了。 　　他没有立即否认。 　　程绡面上不动声色，心却渐渐沉到了底。 　　唐德迎着程绡的目光回视她，忽然笑起来。 　　程绡和他打交道并不算多，却也清楚这样的笑并不属于她熟悉的副官唐德。 　　唐德慢条斯理地说道：“夫人好聪明。” 　　程绡心凉了一大半。 　　所有希望都落了空，被人踩在脚下，万劫不复。 　　原来他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叛徒。 　　怪不得，怪不得。 　　程绡当即抬手，没有任何的犹豫。她的动作实在太突然了，尽管唐德的反应很快，但他站得太近，只避开了要害处，并没能完全躲过。 　　程绡那一枪打在他的胳膊上。 　　埋伏在暗处的人迅速行动，程绡来不及开第二枪就先被控制起来。 　　程绡早就清楚自己是逃不了的，她只遗憾没有杀了唐德。 　　程绡被注射了药剂。她昏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手脚被绑在椅子上，墙壁用白色的萤石板代替，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头顶和脚底分别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唐德一个人从外面进来，手臂包扎过了，看样子伤得不重。 　　他坐在程绡对面的椅子上，翘起腿，笑着打量她，却发现她面容平静，无悲无喜，并没有预想中的表现。 　　这令他有些失望。 　　“这几天恐怕要委屈一下夫人了。”唐德笑吟吟说着，嘲讽一般仍然喊了她旧称。 　　程绡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 　　唐德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可以问一下我是怎么穿帮的吗？我以为我演得足够好了。” 　　程绡沉默一下，才慢慢抬起眼看向他：“你的演技并不好。” 　　演技再精湛的演员也有破绽可寻，唐德一直到现在才露馅，不是别的，而是因为他利用了他们对修纳德的信任。 　　唐德是修纳德的弟弟。 　　修纳德是他们最信任的同伴。 　　双双也许到最后都没想到，他们是输在了对自己人的信任上。 　　唐德笑了下：“随你怎么想。” 　　他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在嘲弄他们的愚蠢。 　　程绡移开视线，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很清楚唐德是有意要激怒她。 　　“对了。”唐德像是想起来什么事，突然说了这一句。 　　程绡不理他的故作玄虚。 　　唐德盯着程绡，不怀好意的：“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夫人你。” 　　程绡不搭话。 　　“你不想知道吗？”他笑着，故意停顿一下，“代双长官的下落。” 　　程绡一怔，抬头重新向他看去。 　　“她的战舰可是直接掉进了高温燃烧的星系呢。”唐德像是在说着什么好玩的事，非常开心得模样，“据说是直接熔化，我们的人甚至连战舰的残骸都找不到。啧啧，真是可怜……” 　　程绡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发抖，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了。 　　唐德看到她这幅样子，终于得偿所愿。他笑道：“夫人听不下去了吗？” 　　愤怒，悲伤。 　　最后都成了无能为力。 　　她双手紧紧攥着，力气大得指甲都嵌到肉里，生疼生疼，可却是唯一能保证自己不失态的方法。 　　“……为什么？”程绡眼眶发红，“你究竟是谁的人？” 　　唐德不说话了，只微笑地望着她。就在这时，离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忽然有“嘻嘻嘻嘻”的怪笑传来，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遍布每个角落，清晰可闻。 　　程绡向四周打量，却什么都没看见。 　　“嘻嘻嘻嘻。” 　　那笑声阴森恐怖，熟悉得令程绡终生难忘。 　　她还记得。 　　似乎被她这样的反应取悦到了，那人不再制造悬念。唐德身后的萤石板缓缓升起，露出后面坐在沙发的罪魁祸首。 　　“嘻嘻嘻嘻。”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银色西装，陷在纯白色的沙发中，与整个萤石板组成的空间遥遥相应融为一体。 　　程绡怔住，一动不动。 　　唐德起身，单手行礼：“大人。” 　　“小姑娘。”他居高临下看着程绡，唇边带笑，手上翻来覆去把玩着蓝色的药剂瓶，“好久不见。” 　　……Mr.L 第93章 　　他回来了。 　　程绡看着Mr.L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和那孩子可是把我害得很惨呢。”Mr.L皮笑肉不笑。 　　那些资料被陆时见传到希尔公爵手上，相当于Mr.L半生的基业毁于一旦。他甚至还差点因此丧命。后来在暗中埋伏了这么久，直到开发出应对Raphael的仪器重新取得那位大人的信任，他才有机会卷土重来。 　　Mr.L歪了歪头，冲她笑道：“对你们来说也许与我的恩怨早就结束了，可对我来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程绡冷漠地看着他，尽量不让自己心中的恐惧露了底。 　　Mr.L“嘻嘻嘻嘻”怪笑起来，一想到接下来的事，他忍不住情绪高涨，只能用药剂压抑下自己的冲动。 　　“准备好了吗？乖孩子。”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炽烈。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程绡没反应过来。 　　Mr.L看了旁边的唐德一眼，唐德会意，略一点头，伸手按下旁边的按钮。 　　程绡脚下的镜子瞬间呈光粒状消失，她的身体下潜，没有失重的感觉，就整个没入到浓稠不开的液体之中。 　　黑。 　　漆黑一片。 　　程绡还没适应，四面的壁光被人打开，光线强烈，令人有种无处遁形的不适感。 　　程绡勉强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在莹绿色的液体舱里。她待得有些久，只觉得胸腔很闷，快要呼吸不上来。正在她以为自己要这样死掉的时候，站在液体舱前的Mr.L忽然开口：“放心，你死不了的。” 　　程绡痛苦地弯下了腰，静静沉潜下来，靠在液体舱底端。 　　Mr.L接着道：“你难道没感觉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呼吸了吗？” 　　程绡一怔。虽然那种窒息痛苦感觉还隐隐残留在身体中，但确实如他所说，她已经开始逐渐适应。 　　有不好的预感在程绡心头涌现。 　　果不其然，Mr.L笑道：“看来你对药剂的适应性还不错。” 　　“什么意思？”程绡问完，才突然发现房间四周全都摆放着一模一样的液体舱。里面有一些人和程绡一样才刚开始接触药剂，另一些人则已经被改造完成。 　　程绡愣在原地，双手止不住发抖。 　　她见过的，在HD。 　　Mr.L尽情欣赏着她的表情，笑嘻嘻道：“看来你还有印象。也好，免得我费时间解释。” 　　程绡敲打着玻璃窗想要出去，但很明显无济于事。 　　“想知道那种怪物是怎么做出来的吗？”Mr.L笑得很和气，“这下你可以亲自体验一遍了。” 　　程绡绝望地拍打着舱壁。 　　Mr.L眯起了眼睛，好心提醒她：“你放心地享受现在吧。等到药剂将你完全浸透，你就再也不是你自己。” 　　Mr.L看够了好戏不再同她耽搁下去。他转身离开，唐德紧随其后，程绡看着他们越来越走，临近门关，唐德稍稍回了头，向她投来遗憾又惋惜的一瞥。 　　门合上，光熄灭。 　　一切重归黑暗。 　　* 　　唐德与Mr.L商议着接下来的事，Mr.L着重表扬了唐德的贡献。 　　而后说起陆时见，唐德道：“我认为还是保守策略为好……他和其他人到底还是不一样。” 　　陆时见算是第一个发觉他异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多了个心思提早逃出来，估计现在已经死在了陆时见手上。不是这个原因，唐德也没必要现在就退出R。 　　Mr.L笑了笑：“他是很厉害，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一个人。”说着，语气中有些许惋惜。如果当初R的研究是他接手，说不定现在早就研究出他精神力的来源。 　　唐德顺着他的话：“所以我觉得把程绡转移到其他地方比较合适。留在这里，万一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Mr.L竖起食指摇了摇。 　　唐德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Mr.L问他：“你觉得Raphael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 　　唐德想了想，揣测着Mr.L的心思：“……他的精神力？” 　　Mr.L笑起来，背转身子看向身后的巨型鱼池。 　　“没错，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绝无仅有的精神力。曾经一度我们都以为他的这种能力消失了，所以才给了他逃出来的可趁之机。”Mr.L慢条斯理说着，伸手将鱼料撒进去，“但往往优势太突出，反而会变成致命的缺点。” 　　唐德不解他话中的深意。 　　Mr.L接着道：“他自以为还和从前一样。可惜就可惜在——” 　　正这时鱼池深处水草浮动，有两只体型庞大的食人鱼游上来，很乖巧地将Mr.L投喂的吃食吞噬殆尽。 　　“我们已经找到了抑制他精神力的方法。” 　　Mr.L看着那两条食人鱼，很是心满意足。 　　唐德闻言一惊。 　　“去吧，乖孩子。”他对着那两只食人鱼说道。 　　食人鱼像是领会了他的意思，打了个旋儿，绕回了池沼深处，开始对投放在其间的普通鱼类进行捕杀。不多时血迹晕染开，布满整个鱼池。 　　Mr.L哈哈大笑起来。 　　* 　　程绡并不好过。 　　她终于理解Mr.L走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液体舱里的药剂就像甜美的□□，不断引诱着人无休止沉沦下去。只要有一点屈服，它就会立即攻占自身的意志，最后退化成巴甫洛夫的狗，彻底放弃掉属于人的尊严。 　　换句话说液体舱的药剂除了会改变人体的生理结构，还会使人上瘾。相比于前者，后者的精神改造才是最可怕的。 　　这样的下场从周边那些人就看得出来。平时实验舱多半是黑着的，大概因为黑暗会使人更快丢弃掉自己的羞耻心。只有基地的工作人员进来带走成品时四周壁灯会大开。程绡不止一次见到过那样的画面。成品匍匐在地上，哭得和狗一样，只祈求他们赐予他一些甘甜的药剂。那是长时间浸泡在药剂中习得的心瘾，心瘾戒不掉，他们就会被欲望驯服成没有意识的武器。 　　这就是Mr.L最终的目的。 　　程绡当然不想让他得逞。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一旦发现心智有想要获取更多药剂的冲动就会用自残的方式矫正回来。这样的做法并不轻松，她很快就出现种种类似于戒断的反应。最关键的是她所处的环境。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有一多半都待在液体舱，相当于在饥饿的人面前摆着面包，在口渴的人面前放着水，获取是本能。一个人要对抗自己生物性的本能有多难，程绡算是体尝到了。 　　不过在这样的处境中也有些许的慰藉。 　　至少，至少承受这种痛苦的人是她，而不是为了保护她下落不明的双双。 　　这样想多少能让她好受点。 　　再忍一忍吧。 　　她想。 　　程绡每一天都在崩溃与放弃的边缘徘徊。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才再次见到唐德。 　　唐德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听到开门的声音坐起来，含笑打量程绡，却发现她看起来除了有些憔悴并没有别的不同。 　　唐德笑，程绡也笑。到了这种时候，撑着她的没有别的，只是她的不甘。机甲大赛的时候是，出逃蓝星的时候也是。 　　她笑着，尽管看起来很虚弱：“我还没有输，对不对？” 　　看她这样反倒是唐德怔了一怔。 　　回过神后他扶着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程绡确实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原本抓她来只是为了陆时见，现在却因她本人而让Mr.L产生了兴趣。大部分实验品成型最短三天最长也不过一周，程绡却坚持了整整两周，而且即便是现在，她的数据和接受实验初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很不可思议，只是可惜，她的坚持无济于事。 　　“我今天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唐德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怜悯，显而易见。 　　程绡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停顿了下，唐德见她像是做好了准备，才缓缓说道：“你可能等不来Raphael了。” 　　程绡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唐德微微弯起唇角，一字一句向她宣布：“他在途中遭到了埋伏。” 　　程绡眨了眨眼，脑子比心慢了一拍，唐德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见，连在一起却迟迟反应不过是什么意思。 　　唐德道：“换句话可以说，他死了。” 　　程绡蹙了下眉，怔愣愣跟着他重复：“他死了？” 　　“没错，他死了。” 　　程绡原以为自己会惊慌失措，又或者失声大哭。然而到了跟前，她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更加冷静得体。她就像另外一个自己躲在自己的身体里，静静看着唐德的嘴一开一合，遥远的有些陌生。 　　“虽然尸体还没有找到，不过你也不用再报什么希望了。”唐德笑着说，“我是亲眼看着他受了致命伤。估计不出一天就能找到了。” 　　程绡沉默不语。 　　唐德并不在意她的反应，仍自顾自说着：“除了他，还有周问长官。”他故意顿了一顿，“我也没有想到我有一天竟然能亲手杀掉这么厉害的人。” 　　程绡再也忍不住，然而还没等她扑上来，唐德已经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唐德笑吟吟提醒她：“这一次您可没有能够攻击我的武器了，夫人。” 　　程绡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挣脱不开。 　　唐德道：“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你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用了。”他这样说着，无不残忍，“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既然你不肯乖乖配合成为实验品，我们只好把你送到其他地方去。” 　　程绡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事实上这种时候唐德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再撼动她分毫。 　　“你不想知道会被送去哪里吗？”唐德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带着倨傲的笑容，“这虽然不是我的职责，不过看在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可以提前告诉你。” 　　程绡却不领情。 　　唐德直接道：“艾拉。你应该听说过吧？” 　　程绡一怔。 　　唐德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你没想错，是他以前待过的地方。你将会被作为奴隶卖过去，以你这样的条件肯花钱的大有人在。” 　　Mr.L的原话是程绡现在没什么用了，她这么犟，也用不着为她再浪费珍贵的实验药剂。 　　程绡无动于衷，并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波动。 　　唐德看她差不多已经放弃了，索然无味地打住了话头，让负责监管她的人带她下去。 　　程绡没再回到液体舱。她被单独带到一个空房间。尽管因为前些天的缘故戒断反应还没完全消失，但脱离了那种环境，或多或少减轻了身体和精神上的负担。 　　晚上程绡睡不着。事实上这些天来她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夜里很冷，她蜷缩成一团，有风掀开帘子一角，她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注视着手心里的戒指，一抬手，摸到脸上一片冰凉。 　　程绡倏地收起手，紧紧攥着，被硌得生疼。 　　不，她还不能放弃。 　　第二天一早程绡就被蒙着眼睛带出了基地。从小行星出发，大概一个小时后抵达附近的空间站。 　　程绡被摘下眼罩，身后的人推她一把：“动作快点。” 　　她这才发现除她之外还有数十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她们大多戴着手铐脚链，排着队亦步亦趋进入星舰舰舱。 　　程绡被人推搡着也往前走，临近舱门口，检查的人看她没有手铐，取出一副给她戴上。 　　“快点进去！” 　　他们呵斥着，像对待牲口，没有半分尊重可言。 　　程绡想起之前在艾拉看到过的景象。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也成了其中一员。 　　关押她们的舰舱连座位都没有，程绡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少女两个三个挨在一起坐在地上。 　　程绡选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星舰很快发动。 　　也许是程绡表现得太过于冷静，与其他人相比有些特立独行，不少人想过来和她搭话。可惜程绡实在没什么心力，一概置之不理。 　　久而久之没人再来找她。 　　这些小姑娘里大多是被拐来的。她们一些对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哭哭啼啼不知所措，另一些则还抱有几分侥幸，认为即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程绡听着，默默垂下眼眸。 　　这个世界总是要比她们所想的，还要更坏一些。 　　星舰平稳运行着，不知过了多久，舰身忽然震了一震。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意外，但紧接着星舰像是被什么击落，从空中呈流线型落下。舰舱里的这些少女没有安全带，被颠得七荤八素，多少都负了伤。 　　只有程绡在这时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的心怦怦直跳，周遭的一切颠倒着，宛如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星舰被迫着陆，滑行数千米后，才停下来。 　　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这时舰舱的后门啪嗒一声，像是有人在撬着。 　　程绡紧紧握着手里的戒指。 　　终于门开了，有光透进来，星星点点的，照亮整个空间。 　　“陆时见！”她脱口而出。 第94章 　　舱门彻底开了，露出站在外面的人。 　　“抱歉，让你失望了。”程露面无表情，照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她身上穿着浅灰色的制服，倚在门上，逆着光望向她。 　　程绡怔了一怔。 　　程绡取出一把多余的粒子枪朝程绡扔过去，程绡接住，听见她说道：“走吧。” 　　程绡站起身来，程露看见她手上戴着手铐，想也没想就对准一枪。他们本来就用的劣质铁链，这一下直接应声而断。 　　程绡跟着她出去，程露看了眼她身后缩在角落里的其他人：“还不走？” 　　她们大多数都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办。倒是有一些看到程绡跟着离开了，犹豫一下也起身离去。这样的人多了，渐渐地，三个两个也都相互扶持着往外去。 　　星舰迫降在一个未知的行星上，四周是高大密集的丛林。先前负责看守他们的人不知所踪，只有与程露一样穿着浅灰色制服的人负责护送她们。程绡看了看身后，问程露：“那些人呢？” 　　程露摇摇头：“大概跑了吧。” 　　程绡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露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附近搭有临时的避难所，虽然设备简陋，但功能还算齐全。程露将她带到这里：“有人要见你。” 　　“谁？” 　　程露指了指她的身后。程绡一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的两个人，惊讶万分。 　　纪宣和越夕。 　　他们穿着与程露一样的制服。 　　程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好久不见。”越夕先和她打了招呼。 　　后来程绡才得知他们加入了一个无政府主义的人权组织。这个组织存在多年，但多在暗处活动。程露早年离家成为其中一员，而后纪准，现在是纪宣和越夕。 　　也难怪程露会表现得那么不寻常。 　　不过纪宣还好理解，越夕为什么也在就是一个谜了。程绡玩游戏时并没有看到过相关内容。 　　要忙的事还有许多，他们来不及叙旧。程绡主动帮起他们的忙来。一旦忙碌起来有事可做，压在她心头的重担就会少了些。 　　程露看见她，想起什么，说了句：“我们扯平了。” 　　她指的是上次在NDA007程绡救了她。 　　程绡没有说话。 　　程露倒是还想说什么。不过她一向和这个妹妹合不来，又多年不见，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起头。 　　顿了顿，程露道：“你还好吧？” 　　程绡怔了下，恍惚着抬眼看她。 　　程露不是很会安慰人的。她也察觉出自己的生硬，没等程绡回答她就先一步转身离开。 　　临近黄昏，所有救回来的人才登记完毕。 　　得了空，与程绡交谈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同是女孩子的越夕身上。 　　两人在附近林子里坐下，正值黄昏，夕阳从高高低低的山地底端照过来，落满她们周身。 　　“你们怎么会来？”程绡先问道。 　　“我们听说了你的事，一早就赶来了，正好打听到你会坐着这班星舰离开，所以提前在半路埋伏。” 　　程绡垂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越夕看她情绪低落，有意岔开了话题。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别的。只是她与程绡并不算是很熟络，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很快，她也沉默下来。 　　正在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下她，越夕回头，看到是纪宣。 　　纪宣朝她做了个手势，越夕会意，没出声，悄悄站起来走了，把位置留给纪宣。 　　纪宣挨着程绡坐下。 　　程绡听到声音，一回头，怔住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再加上之前的事，难免有些尴尬。 　　“你怎么也出现在这里？”程绡问，“蓝星呢？” 　　纪宣目视着前方，并没有看她：“我没有回去。” 　　程绡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一早就想离开了吧。”当初纪宣被俘，程绡就奇怪他怎么会在前线这么危险的地方。 　　“越夕呢？”她又问。 　　纪宣静默了下：“她母亲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这有点出乎程绡的意料了。在原作中并没有提及过。不过她看纪宣似乎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没再继续问下去。 　　夕阳一点一点隐没。四周没有风，望去只剩下群山的剪影。 　　纪宣的目光终于肯落回程绡身上。在看到她手上佩戴的戒指时，他微微停顿了下，尽管那停顿很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程绡却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她不动声色收回手，还为先前陆时见差点杀了他的事感到窘迫。 　　纪宣看出她的心思，说道：“你不用觉得抱歉，换做是我也会那样做。” 　　程绡没反应过来。 　　也会那样做？ 　　纪宣稍稍偏过头，视线又重新投向不远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正是越夕想问又不敢问的。 　　山林中的夜间有点冷，程绡不觉缩起身子，抱着自己取暖。 　　一时两人都很沉默，周遭静悄悄的，连避难所那边的噪噪切切的杂碎声响都听得清楚。很显然，将要入夜了，连林中的动物都埋伏起来，应对着接下来的茫茫黑暗。 　　起风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程绡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乍一听听得不真切，就像声音连同着山的形状一起消融在黑夜中。 　　“……他真的死了吗？” 　　程绡问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模糊起来，支离破碎的。 　　“……嗯。” 　　程绡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眶干涩得可怕，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悲伤到极致，就会很轻易失去悲伤的痛感。 　　“听说他们找到了应对他那种能力的方法。”纪宣说道，“事前他不知道，遭了埋伏，动用精神力的时候被干扰，然后……” 　　他垂下眼眸：“一枪毙命。” 　　程绡低下头去，喉咙也涩得发疼。 　　“我准备回去。”良久她这样说，声音略有些喑哑低沉。 　　纪宣蹙眉：“回哪里？” 　　“回据点。” 　　纪宣冷静地同她道：“陆时见一死，蓝星立刻发动了进攻。R虽然暂时守住了，但不久就会全军覆灭。” 　　“我知道。”程绡同样也很冷静。 　　“那你知道你现在回去相当于送死？” 　　程绡点头，很轻很轻：“我知道。” 　　纪宣看着她，面容沉静，却是静水深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不轻易喜怒形于色。 　　“是因为陆时见，所以你才要回去的吗？” 　　程绡听得出他的潜台词，道：“我还没那么脆弱。” 　　“那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程绡抬起头，林中已经很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的篝火星星点点亮着。 　　“无论成或者败，我都要亲自看到最后的结局。”程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不只是给我一个人的交代。” 　　纪宣不说话了。 　　片刻，他像是认命了，说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 　　纪宣看向她。 　　程绡笑起来，尽管那笑容有些勉强，不尽如人意。 　　“我啊。”她道，“已经背不起第三个人的重量了。” 　　纪宣携着程绡往回走，程露看到他们回来，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快点去吃饭。 　　避难所资源有限，晚饭净是易于保存的罐头一类。 　　晚饭结束后，分配休息舱，因为数量不够，最后决定程绡和程露共用一个。 　　程露点了烟，寂灭的黑夜里唯有的光在她指尖跃动。 　　“你要走？”程露问。看来纪宣已经将程绡的决定告诉了她。 　　程绡点点头，忽然想起在黑暗中她是看不见的，只好又答了是。 　　程露“嗯”了声，燃到一半的烟蒂落下来。她顺势将它按灭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挽留的话，那样也不是她行事的风格。程绡并不意外。 　　第二天程露他们将救下来的人分批遣返。这一带是未经开发的荒废星系，程绡准备搭乘着他们的星舰前往附近的空间站，再由站点往据点去。 　　走时程露来送她。 　　程露依旧是一副浅浅淡淡的模样，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 　　“最新消息，据点的防线已经快要被正规军攻破了。”程露道，“很快就会殃及到R的基地。你确定还要回去？” 　　她没有明说，程绡却听出挽留的意味。程绡又好笑又感动，心领了她别扭的好意。 　　但是她还是道：“我必须回去。” 　　看她这么坚决，反而程露微微一怔。 　　“其实你可以留下来的。”她说了这样一句。可惜周遭却莫名其妙风声大作，将她的声音完全掩盖过去。 　　程绡和程露同时注意到了四周的不寻常。 　　程绡抬头，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像是有什么躲在暗处蓄势待发着。 　　“……变天了？” 　　经她一提醒程露也发现了。她眼眸一暗，伸手将程绡挡在身后。 　　“往回跑，快。”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庞然大物就从天而降。林中风起，夹杂着灰尘，吹得她们睁不开眼。 　　精准落地。 　　风停后她们才看到是一架星舰。 　　这颗行星荒凉破败，并不适宜居住，平常根本不会有星舰主动降落在这里。更何况程露他们的人一早在周围设下了防护网，途径此处的星舰都会自动报点，不可能毫无征兆在这里着陆。所以这种种迹象都表明—— 　　来者不善。 　　程露很快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她想也没想就将手腕上的语音器拆下，开了保护场扔给程绡：“你先回去。” 　　程绡接住她的语音器，周身立即形成淡蓝色的光膜层。 　　又是这样。 　　双双，陆时见，现在是程露。 　　她永远是被他们保护的那一个。 　　程绡将语音器重新塞回程露手里。程绡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她一怔，然而也等不及多反应，舱门开启，穿着军队制服的人陆续下舰。 　　程绡抓着程露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接近避难所时，程露先停下来。 　　程绡问：“怎么了？” 　　“不对。”程露道。 　　程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不出什么异常。 　　程露面色凝重：“太安静了，你不觉得吗？” 　　她这么一说，程绡才后知后觉。 　　她们不敢再往前走，正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树梢一动，潜伏在绿荫间的鸟类齐刷刷飞起，一片的惊弓之鸟。 　　“小心！”程绡的动作比她的意识更快。她取出之前程露给她的粒子枪，抬手向着前面射去，粒子光束在空中会和，消融在一起。 　　程露诧异地看了眼程绡。程绡自己也很惊奇。 　　难道是因为先前的药剂？ 　　可惜不等她细想，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悄无声息的荒林，显得尤为清晰。 　　“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他踱步走出林荫，露出真面目，“夫人。” 　　是唐德。 　　* 　　程露虽然战斗力很强，但对方人数太多，她单枪匹马起不到太大用。程绡或许是先前那些药剂的缘故，反应力速度体能有大幅度提升，可是不稳定，没多久就精疲力竭，像是提前透支体能的孽力反馈。这与以前看到过的机械怪物的副作用很相似。 　　所以没多久她们就放弃抵抗，一同被带下去。 　　避难所先她们之前已经被搜查过，没来得及走掉的被拐少女和组织的工作人员都被看押起来。万幸的是纪宣和越夕并不在其中。 　　程绡与程露关在单独的一间，旁边关着的则是另外的人。临近晚上隔壁有人哭哭啼啼地小声抽噎，听得久了，有人道：“能不能别哭了？哭有用吗？” 　　哭声短暂地停了一下，而后传来女孩小小的哭腔：“还不如不救我们呢，以前说不能还能活着，现在谁知道会怎么样。” 　　这样白眼狼的言论很快招来反驳。双方僵持不下，有来有往。程露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听得有些烦了，冷冷道：“闭嘴。” 　　她的话还是有威慑力的，隔壁很快停止了这场闹剧。 　　程露对这种事似乎见怪不怪，没有多余反应，反倒是程绡有点三观尽毁，想不通怎么有人说得出这种话。 　　她靠着墙壁坐下，程露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讥讽地笑起来：“很意外？” 　　程绡怔了下，点点头。 　　程露垂下眼帘：“我们要的又不是他们的感谢，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就行，他们领不领情无所谓。” 　　程绡一愣。 　　程露却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这样的话？” 　　程绡：“……” 　　“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程露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程绡盯着她的脸，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们的武器语音器全被搜走了，现在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程露心大，早早就睡下了，程绡为了保持体力，也勉强小憩一会儿。 　　谁也没想到，半夜却出事了。 　　还是之前那个怕死的姑娘。她晚上申请上厕所，一出去就往外跑，结果直接被唐德手下的人带回来。现下衣衫不整的，明显看得出发生过什么。 　　唐德踹了她一脚，那姑娘跪倒在地上，正正好介于两个休息舱之间。 　　唐德阴森森地笑着。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跟在陆时见身边，他现在看上去隐隐约约总有些他的影子，尤其是这样的笑，令人毛骨悚然，一直发寒到心底。 　　他道：“我劝你们这几天还是乖一点，再有人想逃跑，下场会和她一样配。” 　　说着他抬手，粒子光束直接贯穿那姑娘的身体，鲜血喷溅出来，有几滴落在休息舱的玻璃窗上。 　　那姑娘痛苦地挣扎一下，没了呼吸。 　　所有人都看呆了。唐德笑眯眯的：“清楚了吗？” 　　隔壁房间的大多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声音。 　　程绡则冷冷注视着他：“杀一个连拿枪都不会的人算什么本事。” 　　唐德抬了下眉毛，笑道：“不比夫人厉害。你看，这些人不都是因为你才死的吗？” 　　杀人诛心，他深得要领。 　　程绡紧紧攥着手。 　　唐德继续道：“其实艾拉这件事原本不归我们管的。只是因为有你在。L大人对Raphael恨之入骨，可惜他死得太轻松了，所以才要变着法折磨你。他怎么甘心你这么轻易地逃掉。说起来你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他们这些人说不得真的就获救了呢。” 　　说完唐德笑起来，也不给程绡反击的机会，就先转身离开。 　　程绡站在原地，四肢百骸被冷意侵占，疼得她动不了。 　　是啊，都是她。 　　不是她双双不会死，陆时见不会死，周问不会死，刚才的那个小姑娘也不会死。 　　“别听他的。”忽然，有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绡回过神来，抬眼看过去。 　　程露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有月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衬得越发的沉静如水。 　　“你要信他的，才是输给了这种渣滓。”程露凉凉地说道。 　　程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发生了这种事，舱外的尸体都还没收拾，后半夜再没人能睡得着。 　　将近凌晨，天一点一滴亮起来，程绡听到有鸟类长鸣的声音，很微弱，一阵一阵的。 　　程露也听到了。她坐起身来，卷起裤腿，程绡这才看到里面还藏着两把粒子枪。 　　程露递给她一把：“装了反侦察装置，他们扫描不到。” 　　程绡稳稳接住。 　　“走吧。”程露道，“这次轮到我们了。” 　　休息舱的门被粒子枪无声地打开，没有战斗力的暂时被送去安全的地方，其余人则跟着程露应付唐德的手下。程绡真刀实枪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合，但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她再也不会是那个看到血就发抖的小女孩。一枪一个，几乎都打在要害的地方。 　　程露赞赏地看她一眼：“还不错。” 　　她们一路往林中长鸣声的地点聚拢。尽管有几个受了伤，但在程露的掩护下还是全员抵达目的地。 　　在目的地程绡见到了纪宣。 　　“你们没事吧？”纪宣问道。 　　“还好。”程绡回答。 　　程露安排着他们有序登舰，轮到程绡时，她慢了一步，停下来。 　　“怎么了？”程露问她。 　　“我总觉得……好像太顺了点。” 　　她不是没和Mr.L他们交过手，还没有一次能这么顺利过。 　　“已经探查过了，他们没有援兵。放心吧。”程露道。 　　“……也许是我多心了。”程绡说着，不知道是和程露解释还是在安慰自己。 　　程绡走到舱门口。就在她进去的瞬间，整个星舰忽然爆炸。 　　幸好程绡反应够快，往外一撤摔出去好远。不过她站得实在太近了，脸上或多或少被碎片划出伤痕。 　　烟雾散去，露出了藏在背后的人。 　　“你们的侦查系统确实厉害。”唐德笑眯眯的，略带嘲讽，“可惜还是差了点。” 　　死了那么多人，程露第一次被真正激怒。她红了眼，抬手就向着唐德开枪，却都被他周身强大的保护场中和了能量。 　　程露冲着身后的纪宣喊道：“带她走！” 　　纪宣皱了下眉，最后还是选择把程绡带走。 　　程绡却是挣脱开他的手，用早上程露给她的武器帮她解决旁边的人。 　　纪宣带不走她，只好也留下来帮她们一起。 　　唐德看着这一幕乐不可支，他笑着拍了拍手：“好感人。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那来帮我做一道选择题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有人带着一个熟悉的人走上前来。 　　越夕。 　　程绡他们这才发现从刚刚开始越夕就不见了。 　　唐德兴致勃勃：“夫人和我关系这么好，不如先来选。你是要她——”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程露，“还是她？” 　　程绡怔住。 　　“只可以留下一条命。”唐德注视着她，恶意满满，“你要怎么选？” 　　他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程露对眼前这个男人厌恶至极：“你到底是小时候活得有多悲惨才能长得这么扭曲。” 　　唐德笑道：“我是好心。你们一大半人都死了，以少对多，本来一个都活不了的。”语毕他从自己的手下手中夺过枪来，抵着越夕的太阳穴，“快选吧，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越夕蹙了下眉：“你们不用管我。” 　　唐德笑嘻嘻的，却又极具压迫感地盯着程绡：“夫人？” 　　程绡死死攥着手。 　　无力感，又是熟悉的无力感。 　　像野兽，整个地困住了她。 　　“换我吧。”程绡慢慢地松开了手，“你的目标是我，直接杀了我不好吗？” 　　唐德笑道：“当然不好。L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可不仅仅是需要你死这么简单。” 　　他们是有意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在陆时见身上无法付诸的报复，统统施加在她的身上。 　　“第一次机会的时间要到咯。”浑然不顾程绡的痛苦，唐德抬手，直接朝着越夕的小腿骨就是一枪。 　　那一定是很疼的，越夕紧咬着牙关才没有发出声音。 　　“不要！”程绡道。 　　唐德懒洋洋地把玩着粒子枪：“那你快选一个。” 　　程绡捂着耳朵缓缓跪倒在地上，脑海中不断有各种声音传来，眼前也浮现着各种人的脸。有唐德叫嚣着让她快选，有双双离开前未说完最后的一句话，还有越夕程露纪宣周问…… 　　末了，他们好像都在说着同一句话。 　　是你，你是罪魁祸首。 　　“不要……”程绡以为之前已经是极限，现在才发现痛苦永远是没有止境的。 　　唐德冷漠地看着程绡的反应，正要开第二枪，程露道：“我换她。” 　　唐德动作停了停，饶有意味地看向程露：“你确定？” 　　程露抬起手，用枪指着自己：“我确定。” 　　程绡也回头，她看到程露的动作，几乎是出自本能地下意识想要夺走她的枪。 　　可惜却被程露躲开了。 　　程露笑起来，垂眸看着她，眼中是极为难得的温柔：“记得我的话吧？永远不要输给这种渣滓。” 　　她笑着的样子那么熟悉，熟悉到她的身影都与记忆中双双临别时的样子重叠到一起。 　　“不要！” 　　不要。 　　不要。 　　她不想双双死，不想陆时见死，不想周问死，也不想程露死。 　　程绡想哭哭不出。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是一场梦，也许连她的存在也只是梦里的一部分。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已经受够了。 　　正在程露将要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林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近。一开始程绡还以为是唐德做的，却忽然发现他也变了脸色。 　　程绡一愣。 　　就在迟疑的顷刻间，周遭所有唐德的战舰接连炸毁，重重砸在地上，荡起一片灰尘，形成天然的帷幕，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简直破坏力无穷。 　　程绡险些被砸到，幸好旁边的纪宣反应及时，揽着她摔在一边。 　　灰尘慢悠悠地着了地，被遮蔽的阳光也一点一滴重新显露出来。 　　尘埃落定，终于现出那群侵犯这里的人。 　　“还没有等到我，就已经这样不堪一击了吗？” 　　那人眉眼弯弯，唇红齿白。 　　程绡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脸上身上新增的伤口，只是怔怔的，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她以为早就不存在了的人，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陆……时见。”她道。 第95章 　　陆时见穿着R的制服，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面上带着标志性的懒散笑容，居高临下看着不远处的唐德。 　　唐德的表情就像见了鬼一样。很显然，他也没想到会再次看到陆时见。 　　唐德慌不择路，一把推开身后挡着的人，亲自挟持越夕作为人质：“放我离开，要不然她就没命了。” 　　陆时见笑起来，满不在乎：“你请便。” 　　唐德很清楚他的为人，除了程绡，其他人大概很难威胁得到他。 　　唐德迅速打量一眼四周。埋伏在附近的战舰已经全部被陆时见的人清理，他的手下也所剩无几。 　　陆时见的出现实在太突兀，他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反正逃不掉了，唐德下了狠心，正要射杀越夕拉她陪葬，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还是慢了一步。 　　陆时见抬了抬眉毛，慢条斯理：“怎么？连枪都不会开了吗？”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用这样的表情羞辱他。 　　唐德心感绝望，恐惧很快占领上风。 　　毕竟他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唐德很明白自己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果然，唐德的身体逐渐腾空，脸也因缺氧而憋涨得发紫，就像有人正在掐着他的脖子。 　　可这一切陆时见都没有亲自动手。 　　程绡他们还好，程露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陆时见的这种能力。她不觉面色凝重。 　　怪不得R会发展的那么快，又怪不得纪天一直不肯放过他。 　　唐德的视线渐渐模糊，头脑是将死前的空白，只剩下窒息的痛苦被无限放大。在他以为马上就要结束时，束缚着他脖颈的那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松了手，他被放开，猝不及防摔在地上。 　　唐德捂着脖子咳嗽着，生不如死。 　　陆时见漫不经心地笑道：“抱歉，差点忘了。” 　　他转过身，从他身后林间的阴影处正好走出来一个人，很高大，穿着笔挺到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脸上有一道疤痕，光头，死鱼眼。正是许久不见的修纳德。 　　修纳德行了军礼，从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多谢长官。” 　　陆时见将这一切都交给修纳德处理。唐德看到修纳德也在，眼睛亮了亮，以为有了转机，哀声求道：“哥……” 　　陆时见不再理会他们的纠葛。他将目光重新放在程绡身上。程绡已经被纪宣扶起，退离到相对安全一些的地方。她脸上布满细碎的小伤痕，又蹭着灰，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陆时见走过去，轻轻摸了下她伤痕累累的廉价，连声音都变了，与唐德说话时的他判若两人。 　　“疼不疼？”他问。 　　程绡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在眼前。 　　陆时见揉了揉程绡的头，从纪宣手上将她接过来。 　　程绡实打实碰到了他的手，但还是不可置信。 　　她害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是我。”陆时见这样说，似乎是在替她确认。 　　程绡被他这一句话说得哭起来。她埋头在陆时见怀中，陆时见单手抱住了她。 　　程绡哭得不能自已。陆时见却抬眼看向了她身后的纪宣，纪宣站在原处，豪不避及地迎视过去，不避不退。 　　不过他们之间再没有过去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陆时见朝他点了下头，破天荒说了句：“谢谢。” 　　这回轮到纪宣一怔。 　　陆时见带着程绡离开，剩下的事全权交由修纳德去处理。程绡哭得昏天黑地，最后哭累了，才靠在陆时见怀里沉沉睡去。 　　她已经很久没能睡得着。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陆时见不在，守在她身边的竟然是周问。 　　周问看她这样盯着自己，嘿嘿笑着摸了摸头：“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又变帅了？” 　　听到这样熟悉的语调，程绡差点又哭出来。 　　周问见状手忙脚乱给她递纸巾：“你别哭，要是被老大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程绡被他成功逗笑，想哭也哭不出来。 　　她道：“我以为你死了。” 　　周问笑呵呵：“怎么可能，要死也不会死在那种人渣手上。” 　　他这么说着，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到双双。气氛再次低落下来，凝结成冰。 　　程绡无声地叹了口气。忽然她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递给周问。 　　周问问了句“这是什么”才接过来。程绡给他的是双双的语音器，因为之前被Mr.L扔到液体舱，语音器也被浸泡，再出来时已经打不开了。 　　她最后留下的，程绡都没能保护好。 　　程绡垂下眼，轻声说道：“对不起。” 　　周问不想让她自责，故意笑道：“放心了，她那么喜欢你肯定会原谅你的。” 　　程绡：“……”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周问小心翼翼将语音器收起来，动作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温柔。 　　程绡悄悄撇开了眼，不忍心再看下去。 　　周问确保程绡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老大他有事要处理，大概一会儿就会回来。” 　　程绡点点头。 　　周问起身去替她接一杯水，程绡这时才发现不对劲。她迟疑了下：“你……受伤了？” 　　周问一愣，摸摸头：“被你看出来了？” 　　难怪他会被留下照顾她。 　　“也不严重。”周问道。 　　虽然这么说，程绡却看得出是致命伤，以周问的身体素质到现在还没能完全痊愈。看来先前的那场恶战还是令他们损失惨重。 　　程绡接过他递来的水，抿着喝了口，不再作声。 　　程绡实在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不是在逃亡就是准备在逃亡。所以没撑到陆时见回来，她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程绡一翻身，还没起来就被人从身后揽进怀中。 　　再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程绡鼻子一酸，尽管她咬着牙极力克制，还是低低地哭了出来。 　　陆时见捏捏她的脸颊：“怎么又哭了？” 　　程绡死死抓着他的衬衫，力气大的折出几道褶皱。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大概没有人会比现在的她更懂。 　　等到她情绪稍稍平复些，才哽咽道：“双双她……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陆时见没有立即回答。 　　隔了一会儿，他道：“暂时还没有找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人看不到半分希望。 　　程绡趴在陆时见肩头，闭着眼，也不说话了。 　　片刻她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陆时见：“那你呢？有没有受伤？” 　　陆时见摇了摇头。 　　程绡不大相信。他这人她早就摸清了，要是真的没事他反而会装作病恹恹，眼下这样直接否认就很可能不一定了。 　　她抓着他要检查，陆时见松开抱着她的手，挑了下眉，懒洋洋笑道：“你确定？” 　　程绡：“……” 　　好吧他这样她确实不敢再继续。 　　双双下落不明，周问受了重伤，R的死伤不计其数。陆时见即使面对着程绡也没那么多心思再开玩笑。程绡是睡不着了，安静地躺在他身边陪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清晰可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时见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程绡的头顶。 　　程绡抬眼看他，见他笑着，眸中却是冷冷的，混在夜色中辨不清神色。 　　“放心。”他声音低低浅浅的，“失去的我会替你拿回来。” 　　程绡一愣。 　　第二天程绡去见周问，得知修纳德已经在安排程露他们离开。因为他们搭救了她，修纳德原本要用三颗矿产行星作为谢礼，可惜被程露拒绝了。 　　程绡想去给他们送行，走前被周问喊住：“对了，那个……” 　　“什么？” 　　周问踌躇着道：“唐德的事……你最好不要再提。” 　　程绡也不问原因，只点点头。 　　“唐德昨天晚上已经被处决了。”周问向她解释，“……修纳德亲手执行的。” 　　程绡沉默了下，再次点了点头。 　　她去送行，程露见她也没什么话说，程绡先道：“谢谢。” 　　程露笑了笑：“你已经说过了。” 　　程绡有些不好意思。 　　程露说了句“再见”准备走，但刚迈出一步就站住了。她回头看程绡，想了想还是伸手拍拍她的头：“小心点。别在被人这么算计了。” 　　程绡不是她真正的程绡，和她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听她这么说，却莫名有种她就是她真正的妹妹的错觉。 　　程露转身走了，越夕和程绡抱了抱也一并离开。最后只剩下纪宣。 　　程绡抬头看着纪宣，可能是阳光有些刺眼的缘故，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真的不打算回蓝星了吗？” 　　“你要回去吗？”纪宣反问她。 　　“我当然不回去。” 　　纪宣笑了一下：“我也是。” 　　这是属于旧友的默契，这么久了也还未生疏。 　　程绡忍不住伤感起来。 　　送走了他们，程绡回头，发现修纳德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她。 　　修纳德向她行了礼：“夫人。” 　　程绡还记着周问的话，对唐德的事只字不提。 　　然而修纳德却道：“很抱歉，为您和指挥官带来这么大的危险。”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自责。程绡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也……不是你的错。”她道。 　　修纳德低着头不说话。他们的谅解并不能令他好受半分。这种良心上的折磨才是最为煎熬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活着一天就要为此痛苦一天。 　　程绡与他感同身受。 　　忽然她想起昨晚问陆时见的事，道：“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夫人请讲。” 　　“陆时见他……真的没有受伤吗？” 　　修纳德沉默了。 　　程绡现在最害怕这样的沉默，因为这往往预示着最不好的答案。 　　“长官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修纳德斟酌着开口，“您也清楚，他的那种能力，越是强大就越是危险。Mr.L开发出针对精神力的干扰器，这对他简直是致命的伤害。” 　　程绡怔住。她想过严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那现在……他……”她语无伦次的。 　　修纳德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不知还会有怎样的后遗症。 　　程绡心一沉，稍有些呼吸不上来。 　　“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资格再说这样的话。但是……”修纳德深吸一口气，朝着程绡深鞠一躬，又说了一遍很久以前同她说过的话，“指挥官就拜托您了。” 第96章 　　停留数日，该善后的工作都结束后，他们决定返回据点。 　　具体用了什么方法不清楚，但据说唐德临死前吐露出了Mr.L真正的藏身之地。Mr.L留着迟早是个祸患，修纳德为了将功补过，主动要求前往，也算是代替唐德给失去的同伴一个交代。 　　陆时见和周问则则被留了下来。 　　周问的伤还没完全好，去了也帮不上忙，所以他自然无异议。陆时见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我要留下？”陆时见看着修纳德，皮笑肉不笑的。 　　修纳德在心底悄悄替自己捏了把汗，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镇定自若：“破解干扰器的方法还没有找到，您现在去很可能会再度受到伤害。” 　　修纳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他家Boss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任意妄为，这样的话由他来说已经算是僭越。 　　可是没办法，尽管如此修纳德也不得不说。因为无论如何陆时见都不能出现在与Mr.L的战场上。 　　陆时见轻蹙一下眉头，正要再说，程绡恰好替他们端了茶水点心来。她察觉出屋内两人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修纳德见程绡来简直如蒙大赦，赶忙将事情前后告给了程绡。程绡听后看向陆时见，直接道：“你不准去。” 　　修纳德功成身退，低调地在一旁喝起程绡亲手泡的茶。 　　“不会有事的。” 　　“那也不行。”程绡同他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除非你让我也一起跟着去。你不怕死，我也不怕。” 　　陆时见难得被她说得无话可说，只能笑着，淡淡扫了一眼修纳德。 　　修纳德假装看不见，专心致志研究着手里的茶盏。 　　有了程绡的阻挠，陆时见最终还是留下来与他们一道返回据点。 　　临走前修纳德特意叮嘱了程绡诸多注意事项。他不算是个啰嗦的人，但每次一涉及到陆时见，就会变得格外话痨。而且他自顾自说完还不够，非得要求程绡复述一遍以确保她真的记住。程绡叫苦不迭，有种上学时被老师叫起来复习昨天上课内容的痛苦错觉。 　　末了，说到最关键的一件事，修纳德却诡异地沉默起来。 　　他不说了，程绡反而好奇。 　　修纳德道：“还有一件事……咳咳。” 　　“什么事？” 　　修纳德欲言又止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程绡假装要走，他才勉勉强强说出了口。 　　“指挥官的精神力还没有完全修复……医生说……这段时间不适宜进行房事。还请夫人见谅。” 　　程绡：“……” 　　她见谅个鬼啊。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们也难有多余的心思。但修纳德专门叮嘱过了，程绡谨遵医嘱，主动与陆时见分开睡。 　　陆时见本来就因为不能参战有些不高兴，现在彻底成了人形修罗场。 　　他笑着看向程绡：“真的不打算搬回来？” 　　程绡摇摇头，非常坚定。 　　陆时见很绅士，也不强求。只是他为难不了程绡，转而开始为难起其他人。除了周问因为负伤躲过一劫，舰上的人或多或少都被他拉着去模拟对战。 　　周问见状简直庆幸：“我第一次发现受伤也是一件好事。” 　　程绡：“……” 　　远在其他星系的修纳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提议造成了多少人的痛苦。 　　不过程绡很清楚陆时见最介意的其实还是不能亲自去杀掉Mr.L这件事。他没说过，她却知道，他之所以一定要去，是因为想亲手替双双报仇。 　　可是陆时见不说，程绡也就不问。 　　双双是他们所有人之间的禁忌，能不提就不提。只有一次程绡提起双双，是在晚上做梦梦到了她。 　　程绡说：“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她好像在和我说话，可惜我不记得说的是什么了。” 　　陆时见摸着她的长发，沉默着。 　　程绡又问：“你其实也很想念她，对不对？” 　　陆时见却笑起来，轻轻吻了下她的发梢，声音低低的略带嘲讽：“你想多了。” 　　所以他不说，她也不再问。 　　半个月后抵达据点。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毕竟和阴晴不定的陆时见共处实在是件折磨人的事。不过也有好处，至少星舰上全员的实战水平都有显著地提高。 　　回到据点程绡见到很久未见的高西与齐尔。从他们那里她得知目前R与蓝星的局势非常糟糕。陆时见他们受伤时，蓝星趁着R军心不稳连着发动了几次反击，周问和齐尔此前好不容易打下的优势尽数让回，现在只能退守据点。 　　齐尔将详细的报告呈递给陆时见，说道：“在最近一个月，对方的战力增加150%左右，增长率不符合常规数据，有佣兵汇报说曾看见过人与机械结合的怪物，与此前NDA007和艾拉得来的数据吻合，应该是对方的新式武器。战力的增长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不过这支部队并不作为主力，见到过它的分队也大多无人生还。” 　　他汇报完，场上无人再开口说话，气氛一时变得凝重。 　　如果机械军真的已经成型并能被投放在战场上，未来他们面对的势必会是一场恶战。 　　周问双手枕在脑后，向后陷在沙发里，打破了这份沉重：“我在NDA和那个L手下的机械兵交过手，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那些还只是半成品。”齐尔将一份数据递给他，“投入战场的成品各方面性能都要优越于你们那次遇到过的，一旦度过实验期，大量投放战场作为主力军，不仅是我们……”齐尔深吸一口气，“整个星际都不是对手。” 　　周问坐直了身子：“这么严重的吗？” 　　程绡趴在桌子上，玩着笔，听着他们的对话略有些心神不宁。 　　陆时见他们并不知道她曾经被Mr.L带去做实验的事。虽然当时她没有被改造成功，但身体多少受了影响。而且这件事还不能说出来，否则按照陆时见的性格，有她拦着也拦不住。 　　陆时见发现程绡无精打采，趁着齐尔他们说话，有手上的笔轻轻戳了下她的脸。 　　“你怎么了？” 　　程绡回过神来。齐尔他们也看了过来。程绡勉强笑了笑，摇摇头。 　　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散去，只有高西留下来，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程绡。 　　程绡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说道：“我还有事要和夫人讲。” 　　“……什么事？” 　　高西迟疑一下，道：“夫人的父亲……前不久被批准逮捕。” 　　程绡怔住了：“为什么？” 　　“据说是犯了政治罪。”高西道。 　　因为之前爆出的事，纪天在蓝星的支持率新创最低，尽管因为后来的战事稍有所回升，但由于他屡次越界权限，很快再度跌入谷底。国会出面弹劾他，要求限制他的权力，部长他们也准备与陆家划清界限。可能是处于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纪天不再顾全好不容易树立起的良好形象，彻底与国会、安全局撕破脸面，动用一支隐藏在暗处的直属部队，在完全掌权后直接恢复了旧制。蓝星花费上百年形成的民主政体至此毁于一朝。 　　现在的蓝星不再是过去的蓝星。 　　这才是纪天一直以来的企图。他不像部长他们一样仅仅是想维系家族的地位与利益。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在走一条和他们截然不同的路—— 　　他要建造一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庞大帝国。 　　有很多过去无解的事因此昭然若是。为什么他不顾民意指数一定要坚持实验，为什么他会那样渴望异能力量，又为什么他执意着不肯放过陆时见。 　　原来如此。 　　程绡不说话了。高西以为她在担心家人，开解道：“夫人放心。程先生虽然被看押起来，但据说住的地方条件还不错。而且他很安全，毕竟纪天没有理由会在现在这种时候继续为难他。” 　　高西说的程绡都懂。纪天拿部长开刀只是向蓝星旧有的大家族表明个态度，并不会真的要他的命。那样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还可能造成反作用。 　　程绡心领她的好意，低声说了句“谢谢”。 第97章 　　战事不能再拖下去，这是所有人的共识。齐尔很快拟定了新的进攻方案，并得到陆时见的准许。周问因为受伤的缘故不能上战场，由高西代替他的位置。许役言则从空间站撤兵与他们会合，不再分开作战。 　　然而就在准备反攻前，据点得到了修纳德的消息。 　　他在的地方似乎有些偏僻，信号不好，视讯的画面模糊不清，声音听起来也断断续续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要传达的意思。他主要说了两件事，第一件是Mr.L又一次从他们手上逃走了，第二件—— 　　“一定不能让指挥官继续上战场。” 　　齐尔一怔：“为什么？” 　　“资助Mr.L的人是纪天。”修纳德道，“干扰器已经被送到了纪天手上，从Mr.L留下来的资料看，干扰器的制作原理是依据指挥官留在艾拉的个人数据制作的，一旦再度被他们得手，指挥官很可能陷入混乱的潜意识，再也出不来。” 　　修纳德说完，齐尔没敢出声，只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陆时见。 　　陆时见却抬手直接关掉了视讯。 　　“长官……” 　　“这些话就当做没听到。”陆时见语气淡淡的，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可是……” 　　陆时见笑起来，漫不经心地看向他：“尤其是程绡。如果她听到一个字，就罚你回去种树怎么样？” 　　齐尔凛了下，噤若寒蝉。毕竟种树比周问的挖矿好不到哪里去。 　　陆时见收起笑容，目光看向窗外。 　　据点最近的天气很糟糕，尽管已经转暖，却淅淅沥沥的一直下雨。 　　他们在等天晴出发。 　　不得不说齐尔的嘴比周问严实多了，虽然他有好几次想要给程绡通风报信，但每每一看到自家Boss阴阳怪气的笑容，就头皮发麻自动噤声。这样拖来拖去，一直拖到出发的日子。 　　临行的前一晚，或许又要和陆时见分开，程绡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出门去散步，走廊黑着灯，陆时见不在房间，她去楼上的指挥室找到他。 　　陆时见背对着她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指挥室里没有亮灯，仅有从未加隔板的窗子透进些许光来。 　　程绡不想打扰他，止了脚步正要回去，陆时见道：“这么晚还不睡？” 　　程绡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时间会来的也只有你了吧。”陆时见转过身来，同样笑着看她。 　　齐尔和高西已经回去了，明天的安排也已准备好，整个指挥室只有陆时见一个人在。 　　“怎么还不休息？”这回换程绡问他。 　　陆时见没有回答。 　　许是他快要离开的缘故，她忽然生出很多的不舍。她走近他身边坐下，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窗外。先前接连半个月阴天，乌云遮月，鲜少能见到星星。现在好不容易露了晴，满天的星光辉映，据点设施简陋也没有多余的光照设备，看得更加清晰，比在星舰上看到的还要绚烂夺目。 　　程绡看着看着，头枕在陆时见的肩膀上。 　　“这是最后一战了吧？”她小声地问。 　　陆时见“嗯”了声。 　　“……有把握吗？”迟疑了下，程绡还是问道。 　　陆时见垂眸看向她，眼中是浅浅的笑意：“一定会赢的。” 　　他说得不容置疑。 　　“真的？” 　　“真的。” 　　“那你一定要回来，活着回来。” 　　“好。”陆时见答应她。 　　不管是不是在骗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程绡整个心才落了地。她望着窗外的满天星光，感到许久未有的安心。 　　程绡靠在陆时见身上，渐渐地困起来。 　　明明之前一点困意都没有，现在却连眼皮都睁不动。 　　陆时见抬起手，程绡被他抱在怀中。她还有话想对他说，可惜实在太困了，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沉沉入睡。 　　反正，反正还有明天。 　　她想。 　　第二天程绡醒来时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昨晚的一切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梦。她穿了衣服起身，小埋正好从外面替她拿了早餐。 　　“现在几点了？” 　　程绡刷着牙从浴室探出身来问他。 　　“已经十点了，主人。” 　　程绡一怔，赶忙漱了口：“他们已经走了？” 　　“已经出发了。”小埋一面替她整理着被褥一面回答。 　　程绡洗漱完，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就出了门，小埋在身后喊了她两句，见她走远了才回去。 　　程绡直接去了主指挥室。 　　可惜只剩下周问在，其他人一早就出发前往据点边站。 　　一连几日，据点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程绡面上不说，却一直在暗自担心着。周问倒是心大：“你要相信老大，有他在输不了的。” 　　程绡还是担忧：“修纳德之前说陆时见的伤还没好，就这样去战场真的没事吗？” 　　“这么久都没复发，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周问想了想，“况且学长也在，真的有事会强制老大离开的。” 　　听到许役言也在，程绡稍稍宽了心。在R里也只有许役言的话陆时见勉强听得进。而且许役言又是个处事周全的人，有他在多少能牵制一下陆时见，不至于让他任意妄为。 　　正好提起了修纳德，程绡问道：“修纳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听齐尔说修纳德已经准备返回基地了。”周问道，“不过Mr.L还是没抓到。”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Mr.L那样的人狡兔三窟，要抓到他实在太难了。 　　周问有些遗憾：“要是我没有受伤就好了……”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脸上很罕见地有几分冷意。这样的表情与他的为人太不相符，程绡却知道，他和陆时见一样，都想要亲手替双双报仇。 　　程绡也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又几天，终于传来消息。因为R的军力汇总，前些天失去的复地尽数收回，反倒是蓝星一时落了下风。而且正好赶上国内政变动荡，民心不稳，军队的归属也很成问题，军心涣散是迟早的事。 　　表面上看起来R势如破竹，先前的颓势一扫而空。但程绡却不看好。经过这么多事，纪天绝对不像原作里看起来那样不堪一击，他既然敢在这种时候发动政变，就说明一定留了后手。 　　周问道：“学长也是这么说的。况且再拖下去，一旦等到他们的机械部队成型，就太难打了。” 　　程绡点点头，心不在焉的。 　　说完了正事，周问欲言又止，像是还有话说。 　　程绡注意到他的反常，心一沉：“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周问见她误会了，忙道：“你不要担心，不是老大他们。” 　　“那是什么？” 　　周问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摸摸后脑勺，才迟疑着说：“那个……她的语音器。” 　　他的声音很低，程绡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双双留给周问的语音器因为先前液体舱的缘故而被损坏，被送去修理也修不好。尽管打不开，周问却每天都会尝试一下。他倒不期望有奇迹发生，只是觉得……万一呢。 　　这毕竟是双双唯一留下的东西。 　　周问道：“我听到声音了。” 　　程绡一愣。 　　周问又摸摸头：“虽然只能听到一些，而且隐隐约约的很模糊……但是她好像提了手链什么的，还有HD星系……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手链……HD…… 　　程绡摇了摇头。 　　“那好吧。”周问有些失望，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说，“也许她自创了什么暗语想让我慢慢参透呢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在安慰程绡还是安慰自己。 　　程绡却上了心。 　　有什么事双双会特意在语音器交代给周问？ 　　她仔细回想着在HD时发生的事，那时她还不知道双双周问他们与陆时见的关系。双双当时并不在场，与她有关的应该是陆时见，可是陆时见也没什么手链啊…… 　　等等。 　　手链！ 　　程绡突然坐直了身子，周问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知道了。”程绡激动地抓着他的衣服袖子，“我知道双双说的是什么了。” 　　周问赶紧问：“是什么？” 　　“当初在HD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周问点点头：“纪天他们的实验基地。”当初还是他负责去炸毁的。 　　“当时跟我们一起出来的有个女孩叫狄妍，离开的时候我捡到了她的手链。”程绡记得双双看到那串粉蓝珠子时还有意问了一句。 　　“手链在你那里吗？” 　　“不在。”程绡道，“应该留在了蓝星。” 　　周问微微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双双提到那串珠子的用意是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是双双提到的，周问就一定会替她达成。 　　“你还记得那串手链放在哪里吗？” 　　“应该还在程家公馆。”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小女生的一般装饰品，就算放着估计也没人会拿。 　　周问点点头，记了下来。 　　程绡道：“不是吧？你难道要派人去取回来？” 　　“为什么不？” 　　“可是蓝星现在……” 　　“放心好了。”周问道，“越是这种时候才越没有人会管这么多。” 　　程绡只好由着他去。 　　具体用了什么方法程绡不清楚，但三天后周问的确拿到了那串粉蓝珠子。 　　他盯着那串珠子，从外表看是很普通的质地，连名贵都算不上。程绡也不知道双双提到它的目的。 　　周问思索：“难道因为她喜欢这串手链？” 　　“怎么可能。”程绡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想不出答案来，周问只好暂时将手串收起。 　　坏消息与好消息总是相得益彰。临近五月中旬，R发动第二波进攻时遭遇大面积伤亡。他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纪天将机械兵正式运用到战场上。 　　此前他执意将蓝星政体推翻的举动本就在星际间引起轰动，现在机械兵的投放，更加证实了先前那些爆料的真实性。 　　纪天成为众矢之的，但舆论的声讨归声讨，人体实验本就是各国心照不宣的秘密，成不成功是一回事，蒙在鼓里的却从始至终都只是舆论中的大众而已。纪天这样的行为虽成了全星际的公敌，却也代表了绝对的实力和一个全新的世代即将来临。 　　程绡盯着接踵而来的报告，一筹莫展。除了坐在这里等待消息，她什么也做不了。 　　“伤员正在陆续往据点撤回。”R的人向她汇报。 　　“陆时见他们呢？” 　　“长官们并无大碍，只有高西长官受了轻伤，但不严重。” 　　“他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那人沉默了下，迟疑着不敢作答。 　　在程绡的一再追问下，他才道：“指挥官决定继续进攻。” 　　他话一说完，程绡险些疑心自己听错了。她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继续进攻？” 　　那人点头。 　　程绡不知该生气好还是担心好。眼前的局势明摆着对他们不利，损伤这么多人，陆时见却还选择继续进攻。 　　程绡问：“其他人也同意了？” 　　“高西长官，齐尔长官，许长官，全票通过。” 　　程绡简直绝望。 　　她想不通陆时见这么做的用意，正巧周问在这时来找她。他这些天都没怎么露面，据点的事项都交由程绡打理，他只专心鼓弄着那串粉蓝珠子。 　　“我知道了！”一见面，周问就这样说道。 　　程绡一头雾水：“什么知道了？” 　　“那串珠子。”周问道，“我知道双双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拿回它了。” 第98章 　　“为什么？”程绡问。 　　周问将手链递给她：“最中间的那颗石头里装有针孔摄像头，算是一架小型的记录仪。” 　　程绡看不出来：“检测过了吗？” 　　“检测不到的。”周问道，“这些石头具有屏蔽功能，所有的检测光波都会被反射回去。” 　　程绡自动忽略了他对珠子的直男称呼，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周问嘿嘿笑起，得意洋洋：“我眼力好啊。” 　　程绡：“……” 　　周问不开玩笑了，取出平板仪，调出数据页给她看：“是这个。” 　　周问每天对着手链，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后来他想到一个好方法，让手下的人对着珠子的样式一样样去找，终于找到符合的商品描述。 　　“这些石头是近些年出产的，定价相对来说还算便宜，都是些小女生买去当玩具。后来就断产了。”周问指着数据页道，“这种记录仪内存小，但是官网有云储存，录下的内容会直接传到自己的账号上。” 　　“你看过她录下的内容了？” 　　周问摇摇头：“我在等你一起。” 　　一旦找到了症结所在，破解账号黑进官网之类的就是小问题。 　　程绡他们打开了狄妍预存的文档，画面出现，正对着狄妍的半张脸，她化着时兴的妆容，专心致志像是在调试着什么。 　　终于对焦调好了，她拉开一段距离，露出了全貌。再看到熟悉的故人，程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画面中的狄妍看起来活力满满。她身上穿着件单薄的睡衣，身后的房间粉红色为基调，从摆置来看她的家境算是中上。 　　她对着镜头信誓旦旦地许愿：“明天就要出发了，希望能和晓天和好。” 　　画面一切换，已经是第二天的内容。 　　上面出现了程绡的身影，不过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怪怪的有些变形。 　　之后在旅舍，在山上……直到出事的那一天，由于山上信号中断，除了执教被机械怪物残忍杀掉的镜头录了下来，别的都没有及时上传。 　　再有画面，是在他们从山上逃出来之后。 　　程绡坐在旅舍的庭院里，天黑风大，镜头黑漆漆的只隐约可见轮廓。她们两个说话的声音也消散在风里，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些。 　　“张晓天……怎么死的？” 　　“其实我和他……” 　　“……真的不是人。”她骂完，起了身，一直进到灯火通明的旅舍，又轻轻地说了一遍，“真的不是人。” 　　话里带了哭腔。 　　回到房间她就把手链取下来仍在床上，镜头没有对准她，看不清人，只能听得到哭声，抽抽搭搭的，却极力压制着，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持续到半夜，哭声渐渐止住。 　　有人这时敲门。狄妍窸窸窣窣整理完衣服后去开门，进来的是郑莹。她和程绡记忆中那个胆小怕事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截然不同，尽管隔得有些远，却看得出她的面容沉静如水，笑容中透着不同寻常的冷意。 　　狄妍似乎也发现不对劲，她仓皇着向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求救出声，郑莹就掐住她的脖子，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一点生疏。 　　“为……什么？”狄妍掰着她的手，痛苦地问道。 　　郑莹不说话，狄妍挣扎着，慢慢断了气。 　　郑莹将她放倒在地，抬手替她合上了眼睛。 　　画面暂停下来，程绡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狄妍竟然死了，就死在她的隔壁，而且凶手是郑莹，那个和她们一起逃出生天的郑莹。 　　“我记得她。”周问指着郑莹道，“她是纪天的人。” 　　“……可是拿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程绡很挫败。 　　现在的纪天手握着一直机械军团，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即使用舆论压制，他也不会在意。 　　“不要这么悲观。”周问道，“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周问将有用的片段剪出来发给了许役言。程绡则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五月之后，战事持续陷入低迷。现在能保住目前的局势就算不错，完全不可能更进一步。这场战事拖了这么久，几乎所有人都预计着不久将要以R的覆灭告终。 　　这样人人不看好的情况下，陆时见他们却仍然执意要战。 　　程绡被磨的一点脾气都没了，已经从最开始的“他们怎么想的”变成了“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正在这个时候，程绡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程露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她，只能见到她指尖燃到一半的烟蒂，星星点点暗红色的火光。 　　她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程绡看了看周问，又看了看程露，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问耸耸肩，好像也不清楚。 　　程露向他们晃了晃手上的东西：“这个，我收到了。” 　　程绡一怔，比周问更快反应过来：“狄妍的录像？” 　　程露点了点头。 　　程绡和周问两个面面相觑。 　　“你们的人发来的。”程露道，“政治纷争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不过这个就不一样了。” 　　程绡只知道他们是一个无政府主义的人权组织，具体并不清楚，听程露这么说更加不明白了。 　　周问倒是想起了什么：“之前学长好像提到过……你门是星际安全局的人？” 　　程露“嗯”了声，将手上的语音器扔到桌子上：“纪天的人体实验并没有获取安全局的准许证明，而且从你们提供的证据来看，他在实验的过程中使用不正当手段危及其他人的性命。所以——” 　　“我们决定正式对他提起诉讼。” 　　程绡：“……” 　　周问：“……” 　　程露吸了口烟，乜斜他们：“怎么这副表情？” 　　程绡抿了抿唇，找了个相对合适的措辞：“总感觉……总感觉不太真实。” 　　周问直接拆台：“你是想说感觉不大靠谱吧。” 　　也不怪他们这种反应。主要是星际安全局这个title听起来太水了，给人一种强烈的山寨既视感，更关键的是这个组织很没存在感，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所以现在程露这么义正言辞，却没有半点说服力。 　　程露额角跳动：“你们两个小鬼，不要瞧不起人好不好。” 　　程绡乖巧噤声，周问还不懂见好就收的艺术，傻乎乎的：“但是……” 　　“咚——” 　　程露看向他：“还有意见吗？” 　　周问捂着头与程绡乖巧排排坐：“没……没有了。” 　　程绡转过身来，将烟蒂掐灭，而后慢条斯理道：“这件事本来与你们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证据是你们提供的，所以我过来说一声而已。还有什么问题吗？” 　　程绡和周问不敢有问题。 　　“很好。”程露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公共安全听证会安排在三天后，局时他不来，按照惯例，我们会对他提出制裁。” 　　“制裁？”程绡念着这个不熟悉的词语，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是的，制裁。”程露这时才有了些笑容，不过很浅。她看着程绡，语气虽然未变，程绡却从中隐隐约约看出些许的温和——或许这只是她的错觉。 　　“换句话说，我们会出兵增援你们。”程露道。 　　程绡愣住了。 　　增援。在这种时候，在这种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时候。 　　程露很不适应这种煽情的氛围，她移开目光：“取证的这三天我会留在这里。” 　　程绡自然无异议。 　　晚上和陆时见视讯的时候程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陆时见没有太大反应，好像一早就知道一样。 　　说完了正事，两个人都静了下，程绡又问他先前问过的那个问题：“你现在还有把握吗？” 　　陆时见的答案还是一样。 　　不论形势是好是坏，他总是不咸不淡的，永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结束视讯，程绡离开指挥室。询问了程露在哪儿后，直接去露台找她。 　　程露在露台站着抽烟，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像是已经猜到她会来。 　　“……谢谢。”程绡在她背后说道。 　　程露声音淡淡的：“又不是为了你，有什么好谢的。” 　　程露的风格一贯如此，程绡见怪不怪。 　　程绡和她并排着一起站在露台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片刻，也不知是不是黑暗中特别容易让人放松下来。程露坦诚道：“我从很早就开始跟进这个案子。” 　　程绡怔了下：“纪天吗？” 　　“嗯。” 　　“那你会出现在NDA也是这个原因。” 　　“是。”程露没有否认。 　　程绡沉默，静静等着程露说下去，却没想到她接下来的一句是：“纪准和纪宣也是。” 　　程绡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啊？” 　　程露却不继续说了。她笑着看程绡一眼，眸中有浅淡的情绪，不过转瞬即逝。 　　“真的羡慕你。”她说。 　　“羡慕我？” 　　程绡觉得她和程露简直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她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 　　程露敛起目光：“做一个迟钝的人也挺好的。” 　　程绡：“……” 　　这话让她怎么接。 　　但程露却是真心实意这么想。迟钝的人不怕创伤，也就不用在日后经年累月地行走，只是为了寻找解脱的出口。 　　她是这样，纪准是这样，纪宣也是这样。 　　只有程绡不一样。她从小就不一样，迟钝又愚蠢，可是却比他们都过得开心。 　　也许这也算是一项天赋。 　　程露摸了摸程绡的头，烟正好抽完了。她熄了烟，转身回去自己房间。 　　一晃三天过去，到了约定的时间，纪天果然没有赴约。 　　听证会照常进行。程绡他们在据点看的转播，安全局大厅里庄严肃穆，台下陆陆续续坐满了各国代表，在听证人的主持下，安全局搜集到的相关证据被投放在大屏幕上。但多数是一些幸存者或者幸存者家属的证词，只有最后一项—— 　　是狄妍玩票性质的摄影手链拍下的记录。 　　在山上机械怪物第一次出现的画面被着重标出来，而后是狄妍的死亡。她最后挣扎着死去的痛苦在放大了数十倍的画面上显得尤为具足戏剧性，令所有人感同身受。 　　台下有哭声，是那些幸存者的家属。 　　“我们必须重申一遍。”听证人道，“这是前所未有的，对全人类犯下的最为严重的罪行。没有之一。” 　　台下的哭声大起来。 　　“我们谨代表星际全体公民，对纪天先生以及蓝星政府提起最严重的控诉。” 　　台下掌声轰动。唯一讽刺的是被控诉的罪人并不在场。 　　一直等到当天最晚的期限，程露看着语音器上的时间，说道：“最后一秒。纪先生还没有到。制裁成立，我们最晚会在后天发动进攻。” 　　程绡这些天一直像是活在梦中，总有种深切的不真实感。她原以为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却没想到竟然路转回峰。 　　程露走的时候程绡去送她。她也没什么话好叮嘱自己这个妹妹，只是笑道：“你最好别高兴得太早。” 　　程绡不明所以。 　　“如果有一天他做了同样的事。”程露看着她，“我也会毫不犹豫站在你的对立面。” 　　程露指的是陆时见。 　　程绡回望她：“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星际安全局的名头不够响，但安全听证会却在星际间引起轰动。之前R故意透露的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本来就制造了大规模的恐慌，听证会算是坐实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无论真假也变得可信起来。尤其随着纪天人体实验的细节被披露得越来越多，不少民众组织起来自发□□，请求政府出兵。一些两头摇摆的小国一直作壁上观，现在见有利可图，也蠢蠢欲动。这些兵力尽管算不上是对R的增援，但多少牵制住蓝星的行动。 　　墙倒众人推，这是全人类的狂欢，磨刀霍霍要把罪魁祸首推向刑台。 　　在这样的声势浩大中程绡反而悲观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种对宿命的不可抗感，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她，推着他们所有人走向终点。 　　R的战况接连大捷，童诚他们所在H1精英军团也与纪天撕破脸面正式反水。一时间众叛亲离。纪天的机械兵团虽然强大，却抵不过越来越多的进攻。他前些天在蓝星发动的政变也成功反噬，多年来被积压在十区之后的贫民不要命地向素来被称为上等人天堂的一区涌进，蓝星大乱，最后反倒把贫民出身的连泽童诚推举上位。 　　延续这么久的军政隔离终于被打破。政局焕然一新。这是最开始谁也不曾想见过的。 　　程绡在决战前夜接到陆时见的视讯。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程绡有些感慨，想着他走时说过的话，道：“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战了吧？” 　　陆时见轻轻点了下头。 　　程绡不知怎么有点想哭。她哽咽下，道：“双双如果知道，一定很开心。” 　　“还有一天就能回去了。”陆时见看着她，“要等我。” 　　“好，我等你。”她答应他。 第99章 　　大战在即，整夜灯火通明。 　　纪天看着接连送上的快报，沉默不语。 　　郑莹忍不住了，也不知是第几次劝他：“上将大人，目前的局势对我方很不利，不如先往其他星系撤离，等到舆论热度退去，或许还有反攻的机会。” 　　“或许？”纪天笑了，略带讽刺，“我花费多少年才打造了这样一支军队，他们只用那些不入流的证据就想毁掉，怎么可能。” 　　郑莹惭愧：“都是我做事太不谨慎才会给人留下把柄。”她虽然这么说，却还没想通那些视频到底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纪天未置可否，只道：“就算不是这些还会有别的，你自责也没用。NDA那边得了消息吗？” 　　NDA一向是蓝星的盟军，如今的困境也只可能靠着他们化解。 　　郑莹咬咬牙，低声道：“NDA最近三个月也在洗牌，您辅佐上任的几位大人……接连下了台。现在……现在是……” 　　纪天语气冰冷：“现在是谁当任？” 　　郑莹停顿了下，才道：“我们也是最近查到的，近来新上任的官员……全部都是那位希尔公爵在背后资助。” 　　希尔公爵。 　　这个名字简直不能再熟悉。曾几何时他与蓝星一度交好，直至R突然崛起，他们顺着查下去，才发现早在两年前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他就与身在艾拉的陆时见取得联系，并且出巨资支持他在暗地里成立雇佣军团。R有如今的地位，他功不可没。 　　至于他为什么会找到陆时见，又为什么要花费那样大的代价资助他，至今仍然是个谜。 　　现在NDA星系由他控制，相当于把他们的后路也断了。 　　纪天站起身来，面上没有丝毫的踌躇，决断道：“出兵，再战。” 　　“可是……” 　　纪天用锐利的目光瞥她一眼：“你以为撤退就有活路吗？” 　　郑莹不敢回答。 　　纪天也不说话了。在他看来他没有任何的过错可言，错就错在他的想法太超前，而随波逐流的民众又太愚蠢。 　　他们照常出兵。 　　R的军队已经进驻一区。之前贫民大量涌入，现下又被迫沦陷为战场。纪天站在顶楼望去，昔日的高度现代化建筑在炮火的侵蚀下全部成为断壁残垣，像是一夜之间文明倒退了几千年。一区的民众早在连泽的安排下陆续撤离，短短几天的时日，所有的一切面目全非。 　　民众背叛了他，军队背叛了他，政府背叛了他，唯有的两个儿子也一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现在兵临城下，而他一无所有。 　　隔着很远，依稀能听到机甲作战的轰炸声。胜负不知道，不过也没了要知道的意义。从一区沦陷的那一刻开始，尽管纪天不愿意承认，却很清楚他已经不可能赢了。 　　“上将大人……” 　　“闭嘴。”纪天以为郑莹还想劝服他撤退。 　　“……是夫人。”郑莹道，“夫人来找您了。” 　　纪天蹙起眉头，显然也没料到：“不是已经安排她离开蓝星了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郑莹回答得很保守。 　　然而她话音刚落，机械门被开启，纪夫人少见的衣衫凌乱，再没了往日的优雅从容，显然是匆忙着赶过来。 　　她看向纪天，很冷静：“他们已经要突破警戒线了，你还不走？” 　　郑莹见纪夫人来，体贴地为他们两个腾出空间，打发其他人一起到门口待命。 　　这些天各种各样的消息，好的坏的，纪天早被磨炼得油盐不进，就连一区被攻破他也面色不改，现在却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夫人冷漠地看着他，语气里却隐隐带了份凄凉：“不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你应该已经离开蓝星了。” 　　“没错，是离开了。”纪夫人不咸不淡的，“只不过又回来了。” 　　她这副样子简直令纪天气恼。 　　纪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制下怒火。他看了眼窗外，一面打开语音器，一面对纪夫人道：“我会安排人把你送走。” 　　但他还没来得及叫郑莹进来，纪夫人就先按住他的手。 　　纪夫人望着他，眸中无悲无喜，只剩认命一样的平静：“事到如此，你也知道结局了吧？” 　　纪宣皱着眉，想要挥开她的手。 　　“和我一起走吧。”纪夫人道，“放弃这些，至少你还有一条活路。” 　　“活路？”纪天笑起来，轻蔑地看向她，“你以为我在意这个？” 　　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承认自己失败要比死还难。 　　不等纪夫人说下去，纪天正要让郑莹来把纪夫人带走，郑莹却先自己进来了。 　　她面色是少见的慌张：“上将大人，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轰的一声墙壁坍塌。郑莹因为站得太近受了波及，重重摔在一边不省人事。 　　纪宣则下意识护住了纪夫人。 　　纪夫人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吓住了。她本就不是这种场合该出现的人，现在鼓足勇气回来，也只是为了带走纪天。 　　纪天将她推到身后，这才发现地上倒着的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机械兵。机械兵手臂部分已经断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最后一个阻挡在门外的障碍也被清除，随着机械兵轰然倒下，露出侵犯者的面目。 　　陆时见。 　　他笑意盈盈地望向他，眉梢眼角皆是意气风发的倨傲。 　　“上将大人，”他道，“好久不见。” 　　* 　　这一战一败涂地。 　　纪天看着眼前的少年，恍惚间有种时光倒回到从前的错觉。 　　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纪天早就做好了准备，临到了，不见一丝的慌乱，只从容地说道：“这件事与我夫人无关，可以放她离开吧？” 　　“当然。”陆时见不甚在意。 　　纪夫人迟疑着还不肯走，纪天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和我从来没有多深的感情，犯不着在这种时候惺惺作态。” 　　他的声音很冷，一如往常的绝情。 　　纪夫人再好的教养也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颤抖着望向他。 　　纪天推了她一把，她被陆时见的手下带出去。 　　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窗外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停下来，整个世界归于最初的安宁。 　　纪天不用看也知道，他手下的机械兵团全军覆没。 　　“你赢了。”纪天笑道，“怎么，要亲自送我上路吗？” 　　陆时见取出一把枪扔到桌子上，也笑着：“我知道你身上有保护场，自己动手吧。” 　　纪天脸上的笑渐隐下去。他盯着那把粒子枪，最后还是拿了起来。 　　上一次他们见面也是在这里，当时他还是占上风的一方，即便让陆时见逃掉了，也想着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 　　“为了这一天我筹备了二十年。”纪天道，“论实力论战略，你全都不如我。我输就输在下一个世代选择的是你，而不是我。” 　　如果拥有精神力的是他，如果—— 　　纪天讽刺地笑了。 　　陆时见未置可否，并不因为他的话有所动容。 　　纪天摩挲着枪身：“当初要不是……你也许就没这么恨我。” 　　陆时见抬了抬眉毛，漫不经心：“你以为我是在为了过去的事记恨你？” 　　纪天一怔。 　　“我是你，也会选择那么做。”他懒洋洋地说道。 　　因为他们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唯一的区别只是他有了程绡。 　　从此他们走上了相反的路。 　　纪天眯了眯眼：“那你……” 　　“我早就说过了，上将大人。”陆时见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雇佣兵的世界里只有利益。” 　　纪天反应过他话中的含义，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 　　他一直以为旗鼓相当的对手，却仅仅把他视作一件委任的工作。 　　“最后一个问题。”他停了笑，死死盯着陆时见，“委托你的人到底是谁？” 　　陆时见笑而不语。 　　“那位公爵大人？” 　　陆时见不答。 　　纪天皱了下眉，前前后后的许多事联系在一起，他恍然大悟：“是你父亲留下的那些旧部，对不对？” 　　“上将大人。”陆时见淡淡地提醒他，“时间到了。” 　　纪天知道了答案，也没了可留恋的。他抬手，就在扳动的一刹那却忽然想起什么。 　　他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是真心实意的。 　　“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他道。 　　“什么事？”陆时见略有些不耐烦，以为他是想拖延时间。 　　“Mr.L.”纪天的笑容加深，“他好像又从你的人手上逃了出来。” 　　陆时见蹙眉：“什么意思？” 　　“机械军是他花了半辈子研究的结果。我倒了，他所有的努力也付之一炬。”纪天笑着，慢慢举起粒子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他那样的人，要死，也一定会死得有价值一点。” 　　不等陆时见追问，纪天扣下扳机，粒子光束一瞬间贯穿他的头部，甚至连痛苦都没有，他死得无声无息。 　　战争旷日持久，结束时却出乎意料的短暂。 　　齐尔随后赶到，看到纪天已经被处决：“指挥官。” 　　陆时见将善后的工作丢给他们，直接转身离去：“立即返回据点。” 　　齐尔一怔：“可是一区……” 　　陆时见面无表情：“听不懂命令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他这幅样子齐尔不敢多耽搁，应了是，将通知下达给许役言他们。 　　另一边，据点。 　　程绡才刚得到一区获胜的消息，就接到陆时见的视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时见在见到她时像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程绡奇怪。 　　陆时见没有和她过多解释，只是问：“周问在哪儿？” 　　“应该在主指挥室。你要找他吗？”说着程绡起身往楼上去。 　　“你去和他待在一起。”陆时见道，“最晚明天下午我们就会回去。” 　　程绡正想问出了什么事，一抬头，在看到台阶上站着的人时怔住了。 　　陆时见敏锐地察觉出不对：“绡绡？” 　　然而语音器的镜头一晃，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程绡！” 　　细细索索的一阵声响，等语音器重新被人捡起来，镜头前已经换了个人。 　　Mr.L身上穿着R的制服。摘掉了帽子，他笑吟吟地看着视讯那端的陆时见，不给他开口的时间就先道：“三个小时，你回不来，这里所有人都得死。” 　　陆时见面色阴沉：“你要做什么？” 　　“这场游戏。”他皮笑肉不笑，“总该有始有终不是吗？” 　　* 　　程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主指挥室。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些许异样的迟钝，眼睛也有点睁不开，像是药效过后残余的副作用。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 　　程绡隐约记起晕倒前发生的事，当时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醒了吗？”那声音很耳熟。 　　程绡循着看过去，初时还有些模糊，过了一会儿她才看清楚。 　　Mr.L. 　　程绡终于想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Mr.L没什么心情和她说话，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程绡打量着四周，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 　　不止程绡，连陆时见也没料到Mr.L会来据点。先前被他逃掉，修纳德一直在追寻他的下落。后来纪天一方呈颓势，蓝星不见Mr.L的踪迹，所有人都以为他背弃纪天逃命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潜伏在据点，还是在这种时候，所有兵力都被调遣到前线。 　　Mr.L在指尖上把玩着蓝色的药剂瓶，垂着眼睛，心不在焉的。 　　程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他周旋：“纪天已经投降了，你不知道吗？” 　　Mr.L瞥了她一眼，不做声。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程绡试探着道，“你放了我们，R可以保证不会再继续追杀你。” 　　Mr.L笑了：“小姑娘，你觉得我来这里还会在意那些吗？” 　　程绡不动声色：“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Mr.L又向她“嘘”了一声：“别想套的我话，乖孩子。” 　　程绡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沉默。 　　Mr.L站起身来踱步到舷窗边，夕阳西下，连据点荒凉的景色也多了几分美感。一切都很平静，没有硝烟，没有战火，与同一时间蓝星的混战大相径庭。 　　Mr.L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指尖碰到那台小小的机器。针对陆时见研发的干扰器还没有完全成型，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生效，如果再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所有的局面都会洗牌重来。 　　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Mr.L很清楚没有纪天以后自己的下场。别看这场蔓延整个星际的征讨打着正义的旗号，纪天死了，他们标榜的罪恶却仍未停止。有多少人想要得到机械军的秘密，就又多少人想要杀掉他。 　　横竖都是一死，他想，不如由他来亲手做个了结。 　　Mr.L看了下语音器，笑道：“还有十分钟，看来赶不到了。” 　　程绡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Mr.L取出一把粒子枪，用纯白的手帕仔细擦拭着，动作缓慢而温柔，像是对待珍重的情人。 　　良久他收起手帕，抬手用枪对准程绡。 　　他望着程绡，笑眯眯的：“10，9，8……” 　　程绡反应过来，打断他：“还没到十分钟，你倒计时有点早。” 　　Mr.L挑了挑眉，满不在乎：“有什么区别的吗？三个小时，他根本来不——” 　　最后一个“及”字还没说出口，指挥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程绡和Mr.L同时回头。陆时见站在门外。 　　Mr.L笑道：“看来我的估计错了呢。”一面说着，他一面攥紧了手上的枪。 　　“放了她。”陆时见道。 　　Mr.L抬着下巴指了指外面：“先让你的人离开基地。” 　　陆时见看了眼身后的齐尔，齐尔正想阻拦，陆时见冷声道：“出去。” 　　齐尔看了看房间里的程绡他们，又看了看陆时见，最后还是命令其他人撤退。 　　整座基地只剩下他们三个。 　　Mr.L从口袋中取出干扰器扔在桌子上。干扰器的指示灯一闪一闪。这算是无声的警告，一旦陆时见妄图动用精神力，他和程绡都会没命。 　　“来得真及时。”Mr.L阴阳怪气地笑着，“看来这个小姑娘在你心里的地位真的不一般。” 　　陆时见自动忽视他话里的不怀好意，说道：“你答应放她走的。” 　　“是。”Mr.L微笑，“我是答应过。但是现在反悔了。” 　　陆时见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眸中却全是杀意。 　　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到极致。 　　Mr.L却浑然不觉。他反正已是亡命之徒。 　　“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吗？”陆时见越是这副表情，Mr.L就笑得越开心，“你想她活下来，可以。” 　　他眯起眼眸，话中满是恶意：“不过要用你自己的命来换，你愿不愿意？” 第100章 　　“不可以！”陆时见还没回答，程绡就先道。 　　Mr.L似笑非笑，挑衅一样地望着陆时见。 　　Mr.L的枪紧紧抵着程绡，程绡顾不得那么多，朝着陆时见摇了摇头。 　　陆时见却置若罔闻。他看着Mr.L：“我怎么能保证你这一次真的会放她走？” 　　Mr.L笑道：“你信不信无所谓。决定权在我手里。” 　　他明摆了是圈套，即使陆时见真的依言答应了他，他仍然可以反手再杀了程绡。 　　可是陆时见同意了，想也没想。 　　“陆时见！” 　　Mr.L将枪抵住她的下颌，冷笑道：“如果不想整张脸开花就安静一些，小姑娘。” 　　他的威胁一点威慑力也没有。程绡还想说什么，陆时见喊住了她。 　　“绡绡。” 　　程绡向他看去，陆时见也在正看她。 　　他眸中平波无澜，黑眸深不见底，程绡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说相信他。 　　程绡眼眶微涩，踌躇片刻，略略低下了头。 　　“决定好了吗？”他们这样的反应极大地取悦了Mr.L，Mr.L取出另一把枪，放在会议桌双一把推过去，“决定好了，交易开始。” 　　陆时见取过来，没有半分犹豫：“我数321，你放人，我开枪。” 　　他平时习惯了杀伐决断，狠起来对自己也一点不手软。 　　Mr.L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3.” 　　程绡紧紧闭上眼睛，手心发汗，整颗心被高高悬起，置于空中。 　　“2.” 　　Mr.L脸上没了笑容，全神贯注盯着陆时见的动作，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1.” 　　约定的时间到。 　　抵在程绡脖颈上的枪并没有移开，她睁眼，发现对面的陆时见同样没有开枪。 　　陆时见维持着动作不变，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Mr.L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当即要动手，却发现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Mr.L脸上的笑容凝滞，他瞪大了眼，笑意变为了惊悚。 　　他瞥了眼干扰器，明明还在亮着灯。 　　陆时见抬手，没有任何废话，利落干脆，直接一枪毙命。 　　Mr.L连挣扎都来不及，应声倒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程绡看了看地上已没有任何生命征兆的Mr.L，又看了看陆时见，怔怔的，魂不守舍，显然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陆时见走到程绡身边。他屈膝半跪，与她目光相平，语气很温和：“没事吧？” 　　程绡扑到他的怀中，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不过应该不是他受了伤，而是其他人的。 　　劫后余生，程绡忍不住哭出来。 　　幸好，幸好。 　　她正要说话，肩头却一沉，陆时见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程绡一怔，有不好的预感。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陆时见？” 　　无人应声。 　　* 　　陆时见昏倒在程绡身上。 　　许是见楼上迟迟没有动静，齐尔他们很快赶来。程绡抱着陆时见，一动不敢动。 　　“夫人。”齐尔帮着她将陆时见扶起来，程绡双手冰凉，也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却使不上劲。 　　其他人扶着她去了隔壁房间休息，程绡反握住他们的手：“陆时见……陆时见他……” 　　支离破碎，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高西与许役言很快也赶回据点，程绡再见他们已经到了半夜。她问高西：“他怎么样？” 　　高西的目光有些闪躲：“……暂时还算安全。” 　　程绡的心沉到底端：“暂时是什么意思？” 　　高西静默了许久，才斟酌着回答：“……他随时有可能进入危险期。” 　　程绡怔住。 　　“夫人去睡一会儿吧。”高西看着程绡的模样，略有些心疼她，“等到有好消息我再来叫你，好不好？” 　　程绡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她还在拼命找着理由，不知是想要说服高西还是说服自己：“怎么可能？他……他没有受伤，我看着的……” 　　高西叹了口气，揽着程绡的肩膀让她坐下来：“是干扰器。上一次受伤后指挥官的精神力就不太稳定，这一次……他强行突破了干扰器的阻碍，所以……” 　　“所以什么？”程绡追问。 　　高西犹豫了下，正要决定告诉她，一旁的许役言忽然出声打断：“好了。” 　　高西看了眼许役言，没再说下去。 　　许役言看向许久未见的程绡，面色稍稍和缓了些：“你先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在。” 　　“到底会怎么样？”程绡不肯放过他们，“告诉我。” 　　许役言不像高西那样容易心软。他正要让高西带程绡去休息，程绡却抓住他的袖子，叫了他一声“学长”。 　　许役言一怔。 　　这个称呼已经像是很早以前的事，在蓝星，也只有双双他们才会这么喊他。 　　正是他迟疑的这一瞬间，高西下了决心，她道：“指挥官被迫陷入混乱的潜意识中，他有可能会一直这样昏迷下去，也有可能会突然在昏睡中停止呼吸。” 　　许役言皱眉：“高西！” 　　“抱歉，长官。”高西毫不退让，“我还是认为夫人有权力清楚这一切。” 　　许役言冷冷的：“可你这样做会害了她的。” 　　“什么意思？”程绡看着他们。 　　高西咬咬牙，接着道：“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指挥官，就是让一个人通过外力介入他的潜意识，通过在潜意识中唤醒他而让他醒过来。而这个人与指挥官的关系越密切越有利。” 　　毫无疑问程绡是最合适的人选。 　　程绡不解：“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那是因为……”高西稍一顿，声音低下来，“一旦失败，那个人也会永远地昏睡下去。” 　　“昏睡是小概率。”许役言不客气地指出她的错误，“有90%以上的概率会直接脑死亡。” 　　“我去。”程绡没有任何犹豫。 　　许役言早知道她会这样，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程绡蹙眉，“我是最适合的，不是吗？” 　　“失败的几率高达70%.”许役言道，“我不能让你冒险。” 　　毕竟她是陆时见用命也要救回来的人。 　　事到如今反而是程绡冷静下来。 　　她望着许役言，眸中清冷坚毅，不见任何妥协的可能。 　　“抱歉学长。”她说着，话中却没有丝毫歉意，“我一定要去。” 　　许役言看着她，程绡不避让，也静静回视着。气氛算不上针锋相对，两个人都不肯让步。 　　最后许役言先收回了目光，只是又问了她一遍：“你确定？” 　　“我确定。” 　　“哪怕可能会死？” 　　程绡点点头。 　　许役言无话可说了。 　　执行前还需要检查程绡的身体状况，耽搁了一两日，修纳德从H719赶到据点，同样持反对意见。 　　“我和许长官的身体素质都优于夫人，没必要让夫人冒险。”他说。 　　“可我才是最有把握的。” 　　“夫人……” 　　程绡微笑着看着他。她和陆时见是截然不同的人，但有的时候这种温柔的坚持反而更让人难以拒绝。 　　修纳德沉默半晌，还是和许役言一样做了让步。 　　程绡被带去隔离室，在里面她看见了形状类似在艾拉时见到过的析脑仪。 　　程绡还记得当时陆时见对她说想不想去试一下之类的话。 　　一语成谶。 　　程绡按照指示躺在指定区域。 　　临到关头，说一点不紧张也不可能。 　　程绡轻轻闭上眼，耳边指示器传来许役言冷静的声音。 　　程绡不觉镇定下来。 　　“大约十秒钟之后你就会在仪器的作用下进入深层睡眠状态。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短暂的空白期，不用害怕。” 　　“我会看到什么样的画面？”程绡想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目前还没有办法提前得知。”许役言道，“不过按照理论推测，可能会是影响指挥官最深的一件事或者一段时期。” 　　影响最深的…… 　　难得是在艾拉？ 　　许役言提前和程绡说过，她虽然是通过物理手段进入深层潜意识，但如果在那个世界受了伤，现实则可能直接死亡。 　　这也是他和修纳德想要阻拦她的原因。 　　程绡稍稍有些紧张。要是真的在艾拉，少不了会有冲突发生。 　　“还有问题吗？” 　　“最后一个。”程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我需要做什么？” 　　“指挥官因为干扰器的作用记忆产生混乱，他不会认得你。你要做是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许役言道，“让他重新记起你。” 　　程绡轻轻点了下头。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仪器正式被开启，程绡缓缓闭上眼睛，意识虽然还很清醒，但身体却渐渐不受控制。这样失控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恐慌，好在许役言之前有意提醒过，多少缓解了她的情绪。 　　程绡忍受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光落在眼皮上，睫毛微微颤了颤，她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程绡睁开眼，四面是个小花园。 　　附近栽植的树木并不高大，以观赏性为主，草坪齐整，像是不久前才被修剪过。所有一切都井井有条，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打理着。 　　总感觉有点眼熟。 　　程绡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糙的纹路很逼真。 　　这场梦境太过真切。 　　不远处有动静，程绡正犹豫着要不要躲起来，就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跑了过来，看也不看她就钻进了树林里。 　　紧接着还有一个小女孩，和他个头差不多，可惜跑得没他快追不上，一面跑一面叫着：“纪哥哥，你到哪里去了？” 　　有两个佣人打扮的女人在旁小心翼翼劝道：“跑慢一点……” 　　程绡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她看着小姑娘熟悉的模样以及她熟悉的称呼，陷入了沉默。 　　……这不就是小时候的她吗？ 　　不，虽然模样一样，但应该算是这个世界小时候的“程绡”。 　　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绡迎着她们走过去，小版“程绡”以及那两个女人就像先前的纪宣，对她视若无睹。 　　她们好像看不到她。 　　程绡试探着伸出手：“你好？” 　　没有人回应她。 　　她接着往里面走去，视野陡然开阔。庭院里的小喷泉，象牙白大理石雕塑，正在置办的冷餐桌，尽管样都有些许不同，程绡还是一眼认出—— 　　这里是程家公馆的后花园。 　　怪不得她看着眼熟。 　　将近黄昏时分，佣人来来往往，像是为接下来的晚宴做着准备。部长夫人穿着件玫瑰色的长裙，年轻貌美，还不需要依靠先进的科技维持容颜，整个人看起来也比十几年后更加的张扬夺目，有种熠熠生辉的美。 　　反正没人看得见她，程绡走过去，听到部长夫人和佣人核对着宾客的名单，中途想起什么，时不时停顿一下，叮嘱佣人去置办。 　　十年的时间恍如隔日。 　　程绡四处逛着。佣人们大多在忙碌，早来的宾客被安顿在茶室中交谈，有顽皮的孩童跑着跑着摔倒了，哭声震天，被佣人抱起来哄着，到处乱糟糟，到处人声喧嚣。 　　她从他们身边路过，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局外人。 　　这样转了一圈又一圈，天色完全黑下来，华灯初上，整个公馆亮如白昼。 　　宾客渐渐多起来，人来人往，层出不穷。 　　程绡还是没找到陆时见。 　　她泄了气，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身边有一群小孩子在玩捉迷藏，跑过来跑过去。因为看不见她，一不小心就会撞过来。 　　程绡被撞得不耐烦，起身正要往僻静一些的地方去，有人却忽然在她身后开口：“你是谁？” 　　程绡一开始并不觉得这句话是对她说，但是身边又没其他人在。她迟疑着回头，看到身后的人时怔住了。 　　尽管早就知道会见到陆时见小时候的模样，可等真的看到时，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太可爱了吧。 　　小版陆时见还没有养成日后总在笑的习惯，他静静站在原处，面无表情，眼中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冷漠，同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刚才那些玩捉迷藏的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散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陆时见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程绡惊奇：“你看得见我？” 　　小陆时见蹙了下眉，他没有说话，但这样的表情已经昭然若是。 　　……他一定在嫌弃她的智商。 　　程绡：“……” 　　等把自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捡起来拼好，程绡想起许役言的话。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信任她。 　　程绡半俯下身子，报复性质地揉了揉他的头，他想躲，可惜没躲开。 　　“你没有发现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吗？”她故作玄虚。 　　小陆时见不回答，依然冷冷地望着她。 　　程绡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不过还是继续道：“我是上天派来保护你的天使哦。” 　　“……” 　　“……” 　　然后对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程绡：“……” 　　喂喂这怎么跟想好的不一样，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是最喜欢这种童话了吗QAQ. 　　程绡跟着追上去。到了人多的地方，她稍稍收敛些，不再和他讲话。 　　正好有佣人来找他，他被带走，程绡在后面默默跟着他们。 　　一路上他都当做看不到她。 　　程绡略有些气馁。 　　怎么看都觉得要获得他的信任太难了。 　　他被佣人带去了茶室里。陆夫人一个人坐在里面，身上穿着蓝色的长礼服，许是天气有些冷，又搭了件开司米灰色披肩。她动作娴熟地摆弄着茶具，容貌和以后相比并没有多大变化，气质独特的大美人。 　　佣人离去后，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慢悠悠抬头看向小陆时见，不咸不淡的：“你该吃药了。” 　　小陆时见不做声响。 　　陆夫人指了指一早就备好的水和药片，小陆时见走过去，桌子有点高，陆夫人并不准备帮他拿，他踮起脚，很努力才够得到。 　　他抱着于他来说有些过分大的水杯，乖乖将三种颜色的药片吞下。 　　程绡在一旁看着，整颗心都要被萌到融化。 　　吃过了药，他看陆夫人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露天舞池，犹豫一下，亦步亦趋也跟着过来。 　　陆夫人看也不看他，只问：“还想出去玩吗？” 　　小陆时见摇了摇头。 　　“那回家吧。”陆夫人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看不出丝毫的亲切，“反正明天也要走了。” 　　听到后半句话，小陆时见微微低下了头。 　　他照旧没什么表情，程绡却看得出他心情好像变得低落起来。 　　陆夫人带着他去告别宴会的主人，程绡落在他们稍远的位置，隐隐约约听到人们的议论声。 　　“他就是陆将军的那个遗腹子？” 　　“以前好像都没怎么见过……” 　　程绡与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陆夫人自顾自往前走着，小陆时见的速度却越来越慢，直到和程绡离得近了些才恢复如常。 　　陆夫人奇怪地看他一眼。 　　小陆时见在佣人的帮助下上了后座，程绡紧跟着也坐上来。他冷冷地看着程绡，程绡朝他做了个鬼脸。 　　陆夫人在前面问：“怎么了？” 　　小陆时见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等回到陆家，程绡才有了与小陆时见独处的机会。 　　他不出声，程绡也不主动开口。陆时见到底年纪还小，忍了没多久终于忍不住。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说：“你到底是谁？” 　　他很严肃，但奶声奶气的，听起来总是不想以后那么有威慑力。 　　程绡眨眨眼，笑道：“我回答过你了。” 　　小陆时见拧着眉头望着她，满满的戒备，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很是可爱。 　　程绡禁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又觉得有点心酸。 　　她抬手想摸摸他的头，这一次却被他躲开了。 第101章 　　他没再和她说话。 　　第二天他很早就被佣人带去吃早饭，程绡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在他身边的位置落座。 　　陆夫人正在喝一杯果汁，看见他来，说道：“吃完饭我会送你过去。” 　　小陆时见没有回答，只低头默默地吃着按标准配备的营养餐。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很小的声音说：“能不能不去？” 　　陆夫人淡淡地看了看他：“反正一周就回来了。” 　　小家伙不吭声了。 　　程绡在一旁托着脸：“你要去哪儿？” 　　小陆时见不理他。 　　“你不想去，我帮你好不好？”她又说。 　　小陆时见依然置若罔闻。 　　程绡迫切想要获取他的信任，仗着其他人看不到她，她屡屡搞破坏，车子不是发动不了就是方向盘被莫名其妙固定住。 　　一来二去，陆夫人蹙起眉头，脸上少见地有了愠色。她训斥陆时见：“不准闹了。” 　　程绡这才想起来陆时见的精神力。陆夫人一定误会是他在闹脾气。 　　她明明想帮他，结果弄巧成拙。 　　程绡不敢再任意妄为，乖乖在他身边坐下，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陆时见偏开头，目光看向车窗外，不辩解，也没理会她的歉意。 　　车子一路南行。 　　程绡头抵在玻璃上，沿途的风景一直在变。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抵达目的地。四面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工厂废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早有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在等着他们。从外表看不出是医务工作者还是科研人员。 　　陆夫人带着小陆时见走过去。他们向她行了礼，很恭敬：“夫人。” 　　陆夫人没有回答。 　　小陆时见紧紧抓着她的手指，似乎不肯放开。 　　其他人司空见惯，耐心等着，没有多余的反应。 　　程绡满以为她会安抚他的情绪，却没想到陆夫人只是淡漠地注视着他，轻轻说了一句“松手”。 　　毫无感情可言。 　　整个场面静止了两秒，小陆时见缓缓放开了陆夫人。 　　他脸上没有表情，被带到对面后只静静望着陆夫人，眸底既无悲喜也无希冀。 　　白色制服的人接了手，陆夫人略点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她一走，再没有回头去看他。 　　小陆时见站在原处，看着车子沿原路离去，走了很远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敛回目光。 　　程绡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风有些大，她眨眨干涩的眼睛，移开了视线。 　　陆时见被带去的地方是一座建在地下的实验基地。结合程绡对他的了解，应该是他六岁前待过的地方。 　　这是……他的过去。 　　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程绡大多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陆时见虽然不避讳，却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他被带去做了各种检测，实验室大多装有特殊的隔离装置，程绡虽然不能被看见，但也轻易通不过，只好在门外等着。 　　基地四面藏在废墟中，不见天日，唯一的光源是四面的液晶白光屏，留在其中很难体会到时间的变换交替。 　　不知过了多久，小陆时见才被带出来。从他的外表看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他像彻底屏蔽了自己的感官，对程绡全然视而不见，即使在没人的时候也一言不发。程绡想逗他他也一概不理。 　　这让程绡很沮丧。 　　第一天安然无恙度过。 　　灾难是从第二天开始的。 　　他具体被带去做了什么研究程绡不知，不过实验完都会有一段隔离期。 　　禁闭的地方是在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四周是隔离板，隔绝一切外界的信息。 　　他被送进来时已是昏迷状态，看样子药剂的作用还没完全褪去。 　　程绡也跟着溜进来。等其他人走后，密码门被合上，程绡小心翼翼跪坐在他身旁，查看着他的状况。 　　小陆时见蜷缩着身体，小小的一团，不停地在发抖，像是很冷的样子。 　　程绡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是那些实验药剂引发的副作用。 　　程绡想要把他抱在怀中，还没碰到他，他却睁开了眼，黑眸空洞，没有任何的聚焦。 　　显然是陷入了无意识。 　　程绡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制着摔在墙壁上。她终于知道他们把他关在这里的原因，药物过后他会陷入一段混乱期，整个人都失去意识。这样的情况程绡遇见过，在军训场那一次。 　　程绡谨记着许役言不能受伤的话，强撑着坐起来，正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小陆时见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垂着长睫，在眼下投射一片阴影。他模样是生得很好看，不说话时乖乖巧巧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可是眼中空无一物，明显还没有清醒。 　　程绡的身体被那种力量悬置到半空，扣在她脖颈的力道加大，一步步攫取着她的呼吸。 　　遭了。 　　他失控了。 　　程绡挣扎着与那种力量对抗，却撼动不了半分。就在她以为没救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力量却忽然松开她。她重重摔在地上，咳嗽不止。 　　再抬眼看去，小陆时见也已经昏倒在地上。 　　程绡强忍着喉咙的不适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索性无碍，只是睡了过去。 　　程绡松了口气。 　　整个基地设定恒温，夜里也不会冷。程绡坐在他身边，托着脸打量着睡在地上的小家伙。他小小的，很轻，像是一不留神就会消失。 　　程绡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第二天一醒来，程绡看到小陆时见端正地坐在她身边，正静静注视着她。 　　程绡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下，以为他还没有清醒过来。 　　小陆时见的眼眸几不可闻地暗了下，随后指指她身上的擦伤，平静地问：“是因为我吗？” 　　他主动和她说话，程绡受宠若惊。 　　“这个啊……”她一边摸着伤痕一边斟酌着措辞，“也不算是……你不要在意。” 　　他稍稍低下头，面容平静如水，看不出在想什么。 　　可程绡却感觉出他的自责。 　　对比日后的陆时见，现在的他简直是小天使一样的存在。 　　程绡不禁心软成一片，她想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 　　沉默许久，程绡道：“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小陆时见一愣，像是疑心自己听错了。 　　程绡害怕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小陆时见不说话，显然不相信她。 　　“是真的。”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她说起话来或多或少有点沙哑，“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得见我，你不觉得这很巧合吗？” 　　小陆时见微微蹙了下眉，他没说，程绡看得出他有些许动摇。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她认真地盯着他，又说了一遍，“相信我。” 　　除了陆时见谁也看不见程绡，这就是她天然的优势。 　　她与小陆时见商定好，前前后后花了大概四五天时间，将周边的情况探查清楚，又想法设法得到密码门的密匙。 　　五天后，她重新回来找到小陆时见。 　　小家伙望着她，语气平平：“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陆时见敏感多疑的毛病原来从这么小就养成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手感很不错。也只有趁这个时候她才能占占大魔王的便宜。 　　“怎么会，我答应过你的，你也许要学着相信我。”她说。 　　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基地的作息很规律，里面工作人员不是机器人胜似机器人，严苛到一板一眼，时间安排都是以秒作为误差。到了休息的时间，基地没了人，只有巡视器二十四小时开启。 　　程绡将偷来的屏蔽器戴在小陆时见手上，有了这个，他离开基地就不会报点。 　　他们离开得很顺利，一路上都没有被人发现，直到了基地大门口，蜂鸣器突然狂响不止，整座基地被从睡梦中惊醒。 　　程绡看向小陆时见：“你的屏蔽器？” 　　他给她看了看手腕，屏蔽器的指示灯还开着，不可能失效。 　　太奇怪了。 　　基地的支援来得很快，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已经有人赶到。 　　“站住！” 　　一开始程绡还以为这句话是和陆时见说的，但他们开了枪，却是对着她来。 　　他们好像能看得见她。 　　程绡来不及多想，用偷来的激光枪掩护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很顺利地逃出基地，按照程绡提前规划好的路线，他们暂时逃进了附近的树林中。 　　与基地的四季恒温不同，山中夜里很冷，程绡生了篝火，小陆时见躲在旁边取暖。 　　程绡环抱着双膝挨着他也坐下，这样的场景让她不觉想起了在HD的时候。 　　他们也像这样躲在山里。 　　正想着，程绡听到身边的人问她：“你到底是谁？” 　　他已经是第三遍这样问。 　　程绡没有回答，隔了片刻，又听到他轻声说：“我总感觉你很熟悉。” 　　程绡一愣，以为他想起些什么，赶忙诱导他：“那你还能想起来什么？” 　　不等他说话，林中细细索索有些许响动。 　　程绡“嘘”了声，扑灭了篝火，带着小陆时见躲到旁边。 　　不是野兽活动的声音，而是来找他的人。 　　他们很快发现了熄灭的木材堆。 　　“还有温度，肯定没走远。” 　　那些四面分开去搜捕，程绡领着小陆时见躲进先前找到的山洞中。 　　洞里漆黑黑的，外面林间的月光是唯有的光亮。 　　“你怕不怕？”程绡问。 　　小陆时见摇了摇头。他这副模样乖巧极了，与日后截然不同。 　　程绡又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而后接着刚才的话问：“你还能想起来什么吗？” 　　陆时见冷静地回视着她：“比如？” 　　程绡浑然不觉被他套了话：“比如和我有关的事，又或者和你以后有关的事。” 　　她的话乍听起来颠三倒四。小陆时见蹙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她。 　　这样子明摆着什么都没想起来。 　　程绡有些失望，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林子很大，又荆棘丛生，那些来寻找他们的人久久无果，陆续地离开了。 　　周遭恢复了宁静。 　　程绡想起什么，问身边的人：“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小家伙很不解。 　　程绡点点头。 　　还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他想了想，小声说：“我想去外面看一看。” 　　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从来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这么简单的要求…… 　　程绡听得有些心酸，她答应他：“好，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去。” 　　小家伙靠在程绡身上，尽管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却比前些天看起来开朗些，眼中也渐渐有了些光彩。 　　真的没想到长大后日天日地的大魔王也有这么乖巧温驯的一面。 　　基地外延一带是贫民区，与一区中心的环境大相径庭。天一亮程绡和小陆时见抄近道到了城郊。她本来就怀疑自己能被其他人看到，现在走在路上频频引来回头，更证实她的猜测。 　　看来昨天晚上的警报也是这个原因。 　　贫民区不如中心地带那样发达先进，但有种别开生面的热闹与活力。不过程绡带的星币不多，又丧失了隐身的特权，能买的东西很有限。 　　尽管如此小陆时见却很开心。 　　他依旧不怎么爱笑，话也不多，可眼睛却是亮亮的带着笑意。那是残存在他身上为数不多这个年纪该有的表现。 　　一直到临近黄昏，小陆时见玩累了。程绡带他到远郊公园里看日出。公园里人很多，一些是上年纪的老人来散步，一些是父母亲陪着小孩在喷泉旁边玩耍，再有就是上班族趁饭点绕近路匆匆往家走。 　　稀松平常的人间烟火。 　　程绡却从身边小家伙眼中隐约看出些羡慕。 　　“谢谢你。”小陆时见说。 　　程绡怔了下，笑出声。 　　小陆时见抬头看她：“怎么了？” 　　程绡摇了摇头。 　　陆时见才不是一个会说谢谢的人。 　　他问她：“你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程绡想了想：“我会待到你记起我为止。” 　　小陆时见习惯了她时不时会冒出匪夷所思的话，所以这一次没有太大反应。 　　远处夕阳西下，云层染上玫瑰色的光。 　　“真美呀。”程绡用手遮着眼向前面山顶看去。 　　“你……真的是天使吗？”小陆时见迟疑一下，声音有些飘忽地问道。 　　这个问题很愚蠢，他很清楚，但还是问了出来。 　　程绡一怔，这才想起之前她和他说过的话。 　　她扑哧笑出声，又信誓旦旦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小陆时见仍然不能完全确信。他盯着她的脸：“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因为……”她顿了下，看向他时的笑容变得很温柔，“我想带你回家。” 　　“回家？” 　　回家。回到他还记得她的地方，而不是漫无止境地困在痛苦的记忆深渊中。 　　程绡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风从她脸颊拂过的微凉。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倏地睁开眼，脸上没了笑容。 　　公园里安静得异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一个人也不剩。 　　程绡道：“我们走。” 　　小陆时见问也没问，握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离开。 　　程绡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不多时基地的人就包围了整个远郊。 　　他们还是慢了一步，被白色制服的人重重困在中央。 　　程绡在其中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纪天。或者说年轻时的纪天。 　　相比于日后圆滑许多的气质，此时的纪天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杀伐决断的模样有点像陆时见。 　　不，应该说是陆时见像他。 　　他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显然他是很生气的。这么多人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竟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带走。 　　不过最令他他气恼的或许还是陆时见的反抗。 　　他竟然敢反抗。 　　“你乖乖回来，这件事情我可以不和你计较。”纪天看着小陆时见说道。 　　小陆时见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攥紧了程绡的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同样冷冷地回视着纪天。 　　这样抵抗的姿态让纪天倍感不悦。 　　纪天从身边人手上取过粒子枪，抬手对准了程绡。 　　“不想她死，就过来。”他道。 　　有纪天带头，围着他们的人也纷纷举起枪。 　　程绡想把小陆时见护在身后，可他却一动不动，执拗地站在原地。 　　周遭狂风大作，在最内一圈的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波及，重重摔在地上。程绡吓了一跳，转眼去看身边的人，所幸他的意识尚在，只可惜他年纪还小，对精神力的控制远不如以后那样熟练。 　　陆时见的做法彻底激怒了纪天。他首先开了枪，其他人跟着反应过来。程绡身上带有保护场，一开始还好，但架不住时间太长。 　　程绡带着小陆时见往后山跑，借着障碍物遮掩。 　　小陆时见停了下，还没开口，程绡就先打断他：“不可以。” 　　他微微一怔。 　　程绡对他笑了笑：“如果不喜欢，就不要用。” 　　那种能力会对他的身体造成负担，最重要的是会让他像一个怪物，与所有人事物格格不入的怪物。 　　这些话他没有说过，程绡却莫名地了解他的心思。 　　他并不喜欢自己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至少在一开始。 　　小陆时见握着她的手松了一下，继而又紧紧攥住，比之前还要更用力。 　　他们很快被逼到了绝路。 　　眼前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身后是退无可退的追兵，程绡身上的保护场也所剩无几。 　　就在这个时候小家伙忽然伸手抱了抱她——这是从未有过的举动。 　　“够了。”他的声音淡淡的，平波无澜，“谢谢你。” 　　程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追兵已至，不知是不是纪天的命令，他们对着林中乱射，连陆时见的安危都不再顾及。 　　程绡想也没想抱住了陆时见，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她不能受伤的。 　　可是也没办法了。 　　尽管在梦境中，痛感还是实打实存在的。程绡疼得直不起身来，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模糊，有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她推了一把身边的小陆时见：“从旁边走，我在后面跟着你。” 　　“你受了伤。”他道。 　　程绡勉强朝着他笑笑：“不碍事的，走吧。” 　　话是这么说，程绡却明显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异样。或许是在他意识里的缘故，她的气力比现实中受伤流失得更快，没走几步腿一软，跪倒在地。 　　程绡晃了晃头，妄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无济于事。 　　程绡又推了他一下，这一次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快走。” 　　这样的风险程绡在进入梦境前就预料到了，她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只可惜她带不回他了。 　　陆时见看着程绡，先前那种熟悉感再次纷至沓来。他脑子乱成一片，像是快要爆炸，一些不着边际的片段走马灯似的不断闪现，快到他什么也看不见，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是什么都抓不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时见没有走，他跪下来，用手捂在她的伤口上面。不断有鲜血从指间涌出，他越想要堵住，就越是停不下来。 　　“你到底是谁？”他问。 　　第四遍。这一次他的语气和之前的困惑已有些许不同。 　　不知是不是程绡因为受伤而产生的幻觉，她突然感到周边晃动起来，开始还很轻微，其后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 　　程绡一怔，抬眼看去，周遭的边际支离破碎的，一点点掉下来，消失不见。 　　眼前的陆时见面容也在变，长大后的他，小时候的他，不断交替着，像是电影中的闪回。 　　最后融合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声音已经不再是幼时故作严肃的小奶音。 　　程绡看着面前熟悉的他，怔怔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四周迅速地在坍塌，转眼只剩下他们两个。 　　没有追兵，没有穷途末路。 　　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一开始我还不理解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程绡的声音很轻，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连同着加速坍塌的世界边缘一起消散。 　　她笑起来，望着许久不见的他，有些恍然大悟的悲哀：“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其实你也很想离开吧。” 　　不是成为Raphael，不是坐拥星际第一的雇佣军团，不是被强行中途打断的童年，不是艾拉，不是独一无二的精神力。 　　而是普普通通的人生。 　　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幼时埋藏在心底的愿望。可这才是他被囿困于这段记忆的真正原因。 　　程绡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实在没了力气。 　　“记起我吧，让我带你回家。”她说，“好不好？” 　　世界坍塌殆尽。 　　风声很大。 　　程绡缓缓闭上了眼，怎么睁也睁不开。 　　“好。”那个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回答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