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宝级女配[快穿]》 作者:张早更 文案 即将退休的梁汝莲最后一次穿越,她不再做工具人,要做自己。 拒绝极品,狗血变热血,女人不止能顶半边天。 1.《叛逆女知青变成战斗飞行员》 2.《娱乐圈文里的女外交官》 3.《打工妹变成——探月者(登上月球的航天员)》 4.《末世里的植物专家》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快穿 穿书 爽文 一句话简介:把青春献给祖国 立意:奋斗努力才会有收获 ============= 第1章   六月初,一场丰沛雨水过后,秋种提前了。   这可是个细心活,麦子即将成熟,挤得密密麻麻,要想不伤及根部还要刨出适合的坑,得庄稼老把式才行。   乡饮村两个人一组,前面的刨坑,后面的撒种。   其中有一组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确切说负责种的年轻女孩。   她看起来二十左右,长得很漂亮,端着竹筐不怎么弯腰,随意捏起来轻轻一扔,姿势优雅的不像种玉米,像降落凡尘的仙女在散花。   前面刨坑的中年妇女终于忍无可忍,恶狠狠刨完一个大喊:“你喂鸡呢?扔中间有那么难吗?”   梁汝莲就是这个时候穿越而来,她打量了眼中年妇女身上的蓝靛色粗布上衣,再看看周围人的穿着打扮,嗯,年代文背景。   设定同样大同小异。   同名同姓的工具人原身家境不错,父亲是共和国第一代飞行员,如今任空军某部副参谋,母亲是文艺兵。   她有两个哥哥。   身为家中独女又最小,放在一般小说里,大概率团宠人设,可现实并非如此,父母极度重男轻女。   从小什么事让着两个哥哥,家务活她做,好吃好喝的她最少,理由,哥哥是男孩子。   原身长期不满,没少和父母闹情绪。   这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直到下乡政策出来,按照规定,去一个子女即可。   父母毫不犹豫选择了她。   原身哪里肯同意,类似情况都是让哥哥去,到她这怎么反过来了?几番绝食大闹之后不得不屈服,因为父母已经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拒绝,那就是不响应政策,不支持国家建设发展,后果很严重。   怀着这样的心情能好好表现才怪,更何况她动手能力超级差。   是真差。   别的知青虽然同样没做过农活,但适应一段时间大体过得去。   原身完全不行,比如现在种玉米,她感觉如果按照要求的扔一条线,得蹲下来拿尺子量。   下地有任务的,干不完扣工分,一来二去,人际关系越来越差。   其实大部分农民很淳朴,理解知青娃娃的不容易,造成万人嫌局面,还有个重要原因——不自重。   下乡不久,原身便对书中男主展开死缠烂打,各种没有尊严的骚操作。可男主呢,不出意外深爱上书中女主,于是原身便想方设法破坏两个感情。   总之狗血的非常套路。   察觉梁汝莲接受完记忆,系统语气轻松:“宿主,有何打算?要不做个划时代的三八红旗手,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   这是梁汝莲退休前最后一次执行工具人任务,按照穿越局规定,穿越者长期生活在狗血剧情中,被迫扮演绿茶白莲面对各种极品,难免留下心理影响。因此作为福利,此次任务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活出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梁汝莲暂时没回答,正挨骂呢,先解决眼前困境再说。   中年妇女姓李,真实姓名不知道,因为嗓门大,人送外号李大喇叭。她这一嗓子,引得周围村民纷纷停下,一边短暂歇息,一边毫不避讳议论。   “城里来的大小姐,身娇肉贵放不下身段。”   “这算啥,上次我和她一组打农药,你们猜怎么着,好家伙,不知道以为浇水呢,对准一块猛喷,要不是我发现的早,直接给毒死了。”   “你那算什么,她打猪草,结果挖了一筐艾蒿,那味道,猪压根不吃。”   “心思全放勾引男人身上了,我要有这样的闺女,早打断她腿了。”   “……”   田地里毫无阻挡,不用仔细就能听清楚。   梁汝莲表示,不是啥大事,说到底,原身负主要责任。   经历过那么多世界,她一眼能看出问题症结所在,比起勾心斗角的后宫背景,太小儿科了。   梁汝莲低眉顺眼道歉:“李嫂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李大喇叭被突如其来的道歉搞的一愣,她话说出口,就已经做好干架的准备,印象中,这个女娃笨还不让人说,怎么就道歉了呢?   乡下人实在,李大喇叭宛如没了电般,声音下意识跟着柔和:“没事,仍不准用脚踢一下……”   话未说完,天空忽然响起巨大轰隆声,大的活像生产队所有驴对着耳朵齐齐吼叫,一时间,世界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感觉到大地微微颤动。   众村民惊愕抬头,一架足有屋子那么大的白色东西飞过,在澄净天空留下道长长的白烟。   那是什么?莫非是?   一个白胡子老头忽然扔下锄头,一头扎到浓密麦丛中声嘶力竭大喊:“不好,乡亲们快趴下,小鬼子的轰炸机来了!”   众村民脸色齐齐大变。   那场战争发生时大部分人年龄还小,再说飞机那么稀罕,即使经历过也未必见过,但老头不一样,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多着呢。   众人不疑有他,瞬间趴到一片。   原本热火朝天的劳动画面大变,只剩麦浪随风轻轻摇摆,安静极了。   除了梁汝莲。   李大喇叭紧张的身体发抖,生死之间哪还顾得上对方如何讨厌,拉着裤腿往下扯:“别傻站着了,快趴下。”   梁汝莲:“……”   是不是小鬼子不她知道,但非常确定,这是架非常普通的小型农用飞机。   麦田瞬间不见人影,此景惊动了老村长,骂骂咧咧跑过来:“都给我爬起来,小鬼子早被打回老巢了好吧,这是咱国家的飞机撒种子呢。”   他知道这事,前段时间乡里开会特意提过。   刚过去没几年的大饥荒时代,能吃的都吃了,草根树皮,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山顶到处灰扑扑的。国家说了,派飞机播种,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个绿水青山。   原来虚惊一场!   众村民顿时放下心,灰头土脸爬起来,心驰神往随大飞机转动脑袋,活像一群大半个月没见到阳光的向日葵。   飞机原来这个样子!真的能在天上飞!   梁汝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一动:“我要当飞行员。”   一直按部就班当书中世界工具人,她早厌烦的不行,生命不在乎长短,在于精彩与否,这一天,期盼了太久。   带领村民发家致富也还不错,可距离政策开放还有段时间,她不想等,当女村长带领全村制服非常光荣,但女飞行员更具挑战性。   系统配合发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包。   第一次见飞机,村民激动坏了,这可比家长里短刺激多了。   “飞机怎么飞上去的,娘哎,那么高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坐上面还不得吓死个人,俺可不敢。”   “啥人才能开飞机?”   “看着也不大,和地排车差不多。”   “……”   临近天黑时分,收工了。   梁汝莲感觉腰都不是自己的了,为了种出一条线的效果,不得不一直弯着腰。   村民三三两两,知青一伙,没人招呼她。   原身一个朋友都没有。   梁汝莲磨磨蹭蹭走在最后,身后还有一个,老村长。   作为村长,见识比村民多,格局也大。   “累着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老村长打量了眼慢悠悠问。   他一直有找梁汝莲好好聊聊的打算,刚下乡农活干不好可以理解,但态度要端正,老是和村民吵架不行。   个人作风问题也得敲打下,来到乡饮村,他得负责。   “小梁同志呀,既然来了就要脚踏实地,领导人说过,革命不分贵贱,不论扎根哪里,都是为国家做贡献……”   老村长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年轻人心高气傲难免,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发现小姑娘丝毫没有不耐烦,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态度没问题呀。   惊讶的还在后面,等耐心听他念完所有掌握的语录,小姑娘忽然提出个请求:“村长,我想去挖河。”   老村长:“……”   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真以为年纪大出现了幻听。   乡饮村很大,四面环山水资源却缺乏,水井只够饮用,庄稼灌溉是个大问题,庄稼收成全靠老天吃饭。   挖河简单来说,就是在村外挖一口面积几百平方的大水井,其劳动力之大,壮劳力都叫苦连天。   如此反应毫不出梁汝莲意外,她语气更加真诚:“劳动最光荣,妇女能顶半边天,老村长,挖河这样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我愿意贡献一份力量。”   老村长下意识掏出烟袋,点上狠狠抽了口,借着烟雾缭绕仔细打量眼前漂亮的女娃娃。   人老成精,他早看出对方磨磨蹭蹭走在最后别有目的,原本以为要请假或者换工。   挖河累是其一,更主要的,工分只有一半。   如今国家不富裕,改变落后只能靠自己,多出的一半工分相当于这几年大队的所有积累。   大道理都懂,有了水,庄稼才有好收成,可人总得吃饭不是,为此他挨家挨户做工作做的快口吐白沫。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请缨,还是个从没考虑过的女知青。 第2章   如果有别的办法,梁汝莲才不去挖河,想想就累。   人生精彩有很多条路,奋斗不意味着找虐。   这个时代,全国飞机总数加起来没多少,飞行员少,女飞行员好像还没有。   按照剧情发展,过不了多久,今天这架播种飞机将被迫降落乡饮村,那是她的机会。   机会来了还不够,飞行员审核相当严格,政审身体条件先不说,原身品性关就过不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像初入游戏一样,急需各个NPC好感度。   梁汝莲明白老村长顾虑啥,事出反常必有妖,原身忽然这么积极得有个说法。   她低下头,宛如个犯错的小姑娘醒悟后主动向大人认错:“我知道大家都对我有意见,可我一直在努力,就是太细的农活做不来,下力气没问题,请您给我个机会。”   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很多时候就一句主动道歉。   老村长差点被烟呛着,连连咳嗽好几声。   他对梁汝莲的了解完全来自村民,什么干活笨脾气大,并未曾亲眼见过,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难道中间有什么误会?   察觉老村长情绪变化,梁汝莲暗暗松口气。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真的很单纯,若放在后宫,想如此轻易获得一个人的认可,怕是比生孩子还难。   这中间也有原身的功劳。   原身有缺点也有优点,她再苦再累从不像别的女知青叫苦连天,动不动抹眼泪。   不是不想哭,那是坚硬外壳最后一层的倔强。   当然,想要彻底洗白原身,攻略老村长远远不够,得从根源上解决。   因为秋种,晚饭很丰富,玉米糊糊加新鲜地瓜叶。   大锅饭有很多诟病,比如不公平,干好干坏一个样,但全村几百口子一起吃饭热闹呀。   飞机事件带来的震撼堪比后世见到外星飞船,村民自知见识少,端着饭碗把目标对准了城市来的知青,其中身边围绕最多的,正是本书的男主,宁子海。   他长相斯文,白皙皮肤在一众黑黝黝的村民中格外显眼,猛一看,还真有点鹤立鸡群的气质。   梁汝莲路过时,或许感应到了什么,他声音忽然低下来。   场合不适合找麻烦。   梁汝莲收回目光,慢悠悠一个人淡定吃完饭去外面溜达,等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往男知青宿舍走。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原身对男主宁子海死缠烂打并非单方面,按照后世说法,宁子海属于比较典型的渣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任。   甚至为此沾沾自喜,被一个漂亮的女知青追求,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六月初,天气已经有点热,一个男知青蹲在门口打发无聊时间,等看到慢悠悠走来的梁汝莲,兴奋地站起来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大喊:“宁子海,梁汝莲来找你了。”   像听到了连续剧开场曲,屋里剩余几个男知青纷纷来了精神。   当事人宁子海面如沉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看书。   意料之中,刚才吃饭时就知道会来。   在众人诡异目光中,梁汝莲淡定走进来,刚要开口先捂住鼻子。   味真大呀。   知青下乡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起吃一起睡,条件甚至还不如当地村民,六七个人住一屋。   但难道这是不讲卫生的理由?   不同的人不同对待,梁汝莲对老村长态度诚恳,不意味着对所有人。多年没有自我的工具人生涯积压的情绪宛如个巨大煤气罐,所以早在穿越来之前,梁汝莲就已经做好决定。   对待极品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毫不留情。   梁汝莲看看眼睛发亮的众人诧异问:“你们闻不到吗?”   众男知青:“……”   画风好像哪里不对。   “住在这样的地方,晚上不会做噩梦吗?”梁汝莲目光转向从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衣服袜子,以及地上乱七八糟脏兮兮的鞋子,“你们就不能打扫下吗?还是不想打扫?”   众男知青都有姐姐或者母亲,这个时代,洗衣服打扫卫生大都是女人的活,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来到乡下,每天干农活累的要死,就更没心思了。   几人丝毫不以为意,其中一男知青目露思索,好像忽然悟到了什么,他嘿嘿笑道:“这不为了给你表现的机会嘛。”   大家都知道,梁汝莲为了讨宁子海喜欢没什么不可以做的,内裤袜子都洗过,最近听说宁子海爱上了别人,这会过来故意这么说,难道想来个大扫除展示自己贤惠的一面?   “你这样说认为很幽默很有魅力吗?”梁汝莲像看智障般直视男知青,“你知道自己笑起来很猥琐吗?”   男知青:“……”   他笑的很猥琐吗?不对,怎么扯上他了?   男知青不高兴瞪了宁子海一眼,见他依旧没说话的意思,不耐烦道:“那你来这有啥事?”   梁汝莲淡淡道:“来找宁子海。”   都指名点姓了,假装专心看书的宁子海知道躲不过,深呼口气站起来:“去外面说吧。”   梁汝莲摆摆手:“不用,就几句话,在这说吧。”   众男知青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调整好姿势,大戏终于要开演了呢。   宁子海眉头紧皱,他是个善良重感情的人,不想伤害梁汝莲,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比较重,当太多人的面不好。   走到门口等了几秒,见梁汝莲没跟过去的意思,顿时火不打一处来。   没错,他曾经动过心,可从未承诺过什么,既然这样,那就不能怪他了。   “那我就直说了,梁汝莲同志,爱情不能勉强。”宁子海尽量让语气温和又严肃,“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   后面的但是没能说出来。   梁汝莲不客气打断他:“我喜欢你?喜欢你什么?住猪窝而不染的白脸还是有趣的灵魂?”   也就原身才喜欢这种人。   经历过无数小世界,梁汝莲见过的渣男多入牛毛,宁子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任,看似没什么,但其实是因为特殊年代造就的特殊男女关系。   他有贼心没贼胆。   “如果能让你解气,就使劲骂吧。”宁子海白皙脸蛋红的像涂了胭脂,他按耐住怒火低下头轻声道,“只希望过了今天以后,我们不要再有任何联系。”   “这也是我想说的。”对方采取白莲方式避战,梁汝莲也没继续追杀的意思,直接道明来意,“请把欠的钱还我。”   众男知青虽然有被波及骂成猪,可以一来事实差不多如此,二则大戏太精彩,听到这忍不住用眼神无声交流。   好像和了解中的不一样。   宁子海如芒刺背,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硬着头皮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欠你的钱?”   梁汝莲若有所思片刻:“抱歉,可能措词不对,那我换个说法,我送你的东西请还我。”   原身和父母关系很差,但出身放着,算知青里条件最好的。   她知道宁子海要参加高考,除了帮忙洗衣服之类的杂活,平常没少送东西,比如补身体的麦乳精,钢笔等等。   梁汝莲觉着,不管什么时代,既然分了手,另一方有权利要回。   “麦乳精三块五,总共给你买了三瓶,香皂两块,墨水一瓶,钢笔一支……”梁汝莲直接复读原身记忆,最后非常大度道,“票就算了,总共一百零四块五毛,再抹掉零头,一百就行。”   众男知青听傻了,这些东西他们都知道,原来都是梁汝莲送的?   一百块可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普通工人接近四个月的工资呢。   宁子海原地僵成了根萝卜,他虽然看不见,可能猜到室友此刻的眼光,脑子里宛如开了锅般,各种后果各种对策。   总之非常后悔。   他现在该怎么做?   好一会没等到回复,梁汝莲皱眉:“难道你想赖账?”   没有人证物证,如果赖账还真有点麻烦。   “不会。”宁子海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舍友都看着呢,如果传出去,外人不知道怎么议论,他咬咬牙,“我现在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梁汝莲松口气,善解人意道:“那你先打张借条吧。”   宁子海除了同意没别的办法,先把人送走再说,他走到桌前打开日记本准备写,然后被阻止了。   “写八十五吧。”梁汝莲拿过他手中的钢笔打量片刻,“你用的很细心呢,几乎看不出使用的痕迹。”   宁子海:“……”   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宁子海感觉再次受到侮辱,低喝道:“不用,我会原价给你钱。”   梁汝莲拒绝:“不是我想要,而是你看起来没有偿还能力,我不想天天追账。”   原身记忆里,宁子海出生普通工人家庭,一百块绝对算笔巨款,这个时代又不能卖肾,所以能收回的先收回 ,将损失降到最少。   宁子海:“……”   如果现在有一百块,不,有十五块就行,绝对会拿出来砸……简直欺人太甚。   一片诡异气氛中,梁汝莲接过欠条,干脆利落转身就走,味道太冲了,她感觉再不出去有中毒的可能。   到了门口,带着麦香的新鲜空气吹来,她大口呼吸几下,接下来,要去攻略两位,或者说三位舍友了。 第3章   原身人际关系差的一塌糊涂,要说最差的,当属身边最近的人。   同为下乡女知青,从大城市来到条件艰苦的农村,按理说,关系应该相当亲密才对。   舍友们的确这么想的。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室友们要么是独生女,要么家中老大,弟弟妹妹还小不能下乡,所以不存在父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下乡,父母感觉愧疚给与更多的疼爱,平日里书信不断。   每当室友们一边看信一边哭,原身就感觉心被扎了一次又一次。缺什么最怕见什么,就像被抛弃刚失恋的人吃不得狗粮一样。   原身倔强好面子,她啥也不解释,带上冷傲面具,选择一个人独来独往。   室友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做错,一开始挺有耐心的,吃饭上工硬拉着她。可刚到乡下,最多的话题不就是父母家人吗?   于是原身最不痛的伤疤被迫一次次被揭开,脾气越来越差。   室友耐心渐渐告罄,凭什么呀,简直无理取闹,再加上原身后来各种骚操作,发展到现在,几乎不说谎。   同在一个屋内行同路人。   梁汝莲回来的时候,杨秀娟和王大红正在看书,谁也不想在农村呆一辈子,前段时间国家下达政策,中断十年之久的高考恢复了。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见到是她,疑惑对视一眼。   或许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她们这位室友平日里不到睡觉时间不回来。   梁汝莲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自己床前背对着两人坐下。   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对待室友,只单纯的道歉没用,两人太了解原身了,要解决问题,必须从根源抓起。   按照记忆,梁汝莲翻出原身包袱,从里面找出张照片,然后几不可察叹口气轻轻摩挲。   情绪是会传染的。   农村的夜晚安静极了,这是时代还没通电呢,又因为压抑气氛,别说轻轻叹气了,煤油灯灯花的声音都大的像电花。   杨秀娟两人下意识往这边看。   煤油灯照亮的空间有限,梁汝莲的床远离两人,到了她这边,原本昏黄的灯光变得模模糊糊,像给她镀了层凄凉的毛边。   再配上瘦弱背影,真的凄凉极了。   两人瞄了一眼,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发现无法安心看书学习了。   杨秀娟在废纸上写:“她怎么了?”   王大红皱眉想了想:“因为李大喇叭?”   两人今天也去秋种了,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秀娟:“应该不会吧,她才不会在乎这个。”   王大红深有同感点点头。   被当众斥责,一般女孩子怕是会哭出来,可这位室友,不是一般人啊,比这更丢人的事多了去。   两人同时看向另一个空空的床铺。   作为室友,她们知道的更多,先不说脾气古怪吧,没脸没皮追别人的男朋友算怎么回事?真给女知青丢人呀。   两人继续学习,好半天一个字没看不进去,那人明明坐着一动不动,却好像无声无息在表达什么。   灰扑扑的泥土屋里,灯光不时随风轻轻摇曳,气氛压抑的让人不敢大声呼吸。   王大红的床和梁汝莲的对角,她忍不住微微侧身,有了新发现,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看什么东西呢?   看什么东西能让她一动不动待这么久?   好在没持续太久,梁汝莲端起脸盆,出门洗漱去了。   她一走,两人同时深呼口气,然后不约而同看向床。   灯光太暗,只能看到是个小小的东西。   杨秀娟没忍住好奇,默默等了会,确定对方不会突然回来,蹑手蹑脚跑过去看了眼小声惊呼:“大红,快来看呀。”   那是张照片。   七十年代,照片非常稀罕,只有省城之类的大城市才有,让她惊讶的,是照片上的内容。   一张巨大的飞机前,站着两个穿军装的大人和三个孩子。   王大红一眼认出里照片里的小女孩,小声道:“这是她?”   “肯定呀。”杨秀娟强调重点,“她竟然看过真正的飞机,还拍过照。”   今天飞机播种的场面太震撼了,不止村民,绝大多数知青也是第一次经历。那轰隆隆的巨大声音,让人感觉特别的渺小,世界观仿佛被改变。   和两人配对干活的村民嘴就没停过,一直问东问西,可她俩只稍微知道些飞机起飞的原理,至于里面什么样子,也好奇的很。   于是当梁汝莲再回来时,发现气氛变了,她不动声色看了眼照片,嗯,动过了。   非常好,好奇是要付出代价的。   灯光下,杨秀娟表情非常不自然,别人不在偷看照片,这是种不道德的行为。   她装作无意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明亮无辜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着,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回来了。”   说完暗暗后悔,按照以往经验,对方要么假装听不到,要么淡淡嗯一声,总之非常的尴尬。   下一秒,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来了,你们学习呢。”   语气谈不上多热情,但绝对正常。   假装学习的王大红抬头,两人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撼。   竟然懂礼貌会说人话了?   那感觉像生产队的牛忽然口吐人言。   三人之间没有过什么深仇大恨,除了没羞没臊追男人这点,其它都因为原身性格。   杨秀娟家中排行老大,性格最宽容,特别现在做了坏事,她犹豫下主动坦白:“对不起,刚才我看你照片了。”   梁汝莲微微一笑:“没事,又不是日记。”   杨秀娟感觉屋内灯光好像短暂大亮了下,她发现这位室友笑起来特别好看,怎么说呢,就好像早上挂满露珠和朝霞的野花。   她莫名被感染,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第4章   梁汝莲怎么可能想家,即使原身也不会想的好吧,没错,是要修复舍友关系,但她早厌倦了装可怜的绿茶行为。   用一颗心,以真诚换真诚才是正道。   拿出照片,主要目的为之后的飞机事件做准备。   飞行员,不论现代还是后世,都算比较神秘的职业,那可不是开车,有驾照就能上。   可以想想,等到时候提出开飞机,没准会当成个疯子。   有照片就不一样了,出生空军世家,多少算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没想到事态如此发展。   见她低头不语,张秀娟两人心有神会对视一眼,就说嘛,刚才分析过,大概率看到飞机想家了。   没有什么比共同经历更容易产生共情。   知青一年里只有春节才能回家,还没亲够就又回来了,时间漫长的好像永无尽头。   张秀娟昨晚梦见了父母,醒来时泪湿枕边,她想起此景忍不住哽咽:“再坚持半年就能回家了。”   王大红本来没哭的意思,可俩人都在想家,只能随波逐流,她跟着眼圈发酸:“上次家里来信,说我爸老毛病发作的厉害住院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什么事经历的多了都会形成套路,类似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安慰没啥用的,也不需要安慰,两人熟稔握住彼此的手,从双眼满含泪花变成相拥嚎啕大哭。   梁汝莲:“……”   她犹豫了下,走上前伸出手,分别拍两人的背。   小丫头真让人心疼呢。   然后两人非常自然伸出手,一人一边分别拉住她加入阵营,抱团痛哭才酣畅。   梁汝莲:“……”   大道理都懂,也早已接受现实,眼泪是治疗思念的最好良药,哭了大概五分多钟,两人像完成某种仪式满血复活了。   王大红擦擦眼泪,抬头看了梁汝莲一样,惊讶道:“你没哭呀。”   杨秀娟也看到了她干干的眼眶,佩服道:“茹莲,你真坚强。”   梁汝莲实话实说:“我没想家,或者说我就没想过家。”   两人表情像看到了古怪生物:“你不想家?”   竟然有不想家的知青?   刚才相拥属于特殊时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刻清醒过来,只能说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距离无话不说差的远。   更不用说询问个人隐私了。   眼看气氛又要变微妙,杨秀娟忽然脑中一闪:“茹莲,你有两个哥哥?”   梁汝莲坦然点头。   王大红也跟上了思路,诧异道:“那为什么是你下乡?”   下乡不仅条件看起来苦,还有别的影响,比如终身大事。   男人年龄大点,只要能回城,照样说媳妇。女孩子就不一样了,怕是只能找二婚或者条件不好的,此外还担心安全问题。   像梁汝莲这样的,两个哥哥待在城里过幸福生活,完全没听说过。   梁汝莲不像原身,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她复述原身父母的话:“两个哥哥工作正在上升期,如果下乡,前程怕是完了。”   话不用说太多,两人啥都明白了,疑惑瞬间变成愤怒。   “太可恶了,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影响了?”王大红握紧拳头,“领导人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都什么时代了,竟然还有这种封建残余思想。”   杨秀娟同样震怒:“可恶,如果是我,我一定闹个天翻地覆。”   “无所谓了,其实还好。”梁汝莲经历过太多小世界,比起那些为讨前程卖儿卖女的父母来说,原身父母除了重男轻女,别的还好,几乎没打骂过,总之没缺胳膊断腿养大了。   顿了段,她补充道:“以后我也不会对他们好。”   不论什么关系都是相互的,原身父母没动过手不代表可以原谅,正因为家庭一系列遭遇才造就了原身有些扭曲的性格,从而下场凄惨。   而且按照剧情走向,不久之后,原身父母会接她回城——嫁人。   牵扯到家务事,关系又不熟,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劝。   杨秀娟作为家里老大,心思相对缜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所以……所以我和大红念家信的时候……”   如果有这个前提,那就说的通了。   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强迫下乡,心里满满的愤怒,怪不得从不向别人分享家里的事,更甚至,对她来说可能是一种伤害。   好可怜呢……   “我和秀娟不是有意的。”王大红设身处地想了想,歉意道,“茹莲,你怎么不早说呀,我们真不知到你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梁汝莲摆摆手:“别,应该道歉的是我。”   宿舍是公共场合,不能一人即世界,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类似经历,没权利因为自己心情影响大家。   听不了可以不听嘛。   梁汝莲一番深刻真诚的自我剖析,让两人有些手足无措,明明遭遇不公待遇,怎么反过来道歉?   她们这个室友,好像没那么古怪。   气氛一点点缓和间,没多久,门口响起脚步声,最后一个舍友,林晓萍回来了。   作为本书女主,她有一对黑亮的麻花辫,走起路一甩一甩的,美丽又大方。   屋里的情形让她一愣,两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室友正与那个最讨厌的人坐在一张床上,看起来亲热极了。   眼花了?   “晓萍,你回来了。”杨秀娟随意打招呼,然后想到两个人如今的关系,连忙解释道,“你不知道吧,茹莲有两个哥哥,太可恶了……她不是故意那样的,因为听了难受……”   林晓萍:“……”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人不够再加一个人,加上王大红,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可好像没太大用。   不合群能解释,插足林晓萍和宁子海关系怎么讲?   果然看起来没啥用。   林晓萍面无表情点点头:“原来这样。”   她对梁汝莲的恶感,大部分来自感情方面,明明宁子海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勉强。   梁汝莲好奇打量书中女主,真诚表达自己的歉意:“以前有很多对不住的地方,我郑重道歉。”   大部分女主踏着各种工具人上位,林晓萍算例外,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剧情有描写,帮助过不少遇到难处的人。甚至在达到人生巅峰后,还给插队的村庄捐献了一所小学。   林晓萍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   四人中王大红年龄最大,真心希望大家能够相亲相爱像个大家庭一样,见林晓萍没说话,站出来劝道:“茹莲她知道错了,晓萍,大家都是姐妹,你就原谅她吧。”   生活在自己身边的舍友有如此遭遇竟然一直埋在心里,她不知道为啥有种直觉,或许感情的事同样有误会。   “可以,只要你能保证以后不再……”说实话,林晓萍心中多少有些触动,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父母这样,感觉世界都塌了,如果真认识到错误,以后互不打扰,她不是不可以原谅。   话没说完,梁汝莲胸前兜里有什么东西随灯光闪了下光。   那好像,是支钢笔。   钢笔可是个稀罕物,县城都没有卖的,没记错的话,整个大队只有宁子海有一只,而梁汝莲,之前绝对没有。   梁汝莲顺着她目光看了下,大方掏出来:“你想问这个?”   对方如此坦荡,林晓萍反而不好意思直说了,一样的钢笔多的是,没准人家就有呢。   梁汝莲主动坦白:“我刚从宁子海那里拿过来的。”   林晓萍:“……”   全明白了!   她这段时间负责喂生产队的驴,每晚要喂完夜草才能回来,严重耽误了和宁子海相处的时间,今天好不容易早了些,去男知青宿舍却没得到想要的场面。   宁子海脸拉的老长,没心思说话。   原来因为这事。   “梁汝莲,你到底什么意思,想要做什么?”林晓萍连连摇头,后悔刚才的心软,“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你是个女孩子,这样下去,名声会彻底坏掉的。”   攻略女主,本来暂时不在梁汝莲计划,凡事一步步来,但发生了也没躲避的道理。   梁汝莲笑着道:“这是我的钢笔。”   林晓萍气的手打哆嗦:“你刚才还说从宁子海那里拿的。”   梁汝莲眨眨眼:“从他那拿的但不代表是他的钢笔。” 第5章   林晓萍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可怎么可能呢,钢笔怎么可能是梁汝莲的?   事关自己,林晓萍可以忍,但牵扯到恋人的名声,绝对不能忍,她站起来怒斥:“梁汝莲,你胡说八道。”   杨秀娟两人旁观多时,快吓傻了好吧,还以为接下来要发生撕头发的可怕画面,连忙站起来一人抱住一个大喊:“别动手,都是姐妹有话好好说。”   “谁要动手?”梁汝莲发现小姑娘劲还挺大的,没挣脱开,无奈道,“让她说,说完我再说。”   林晓萍眼里有了泪花,又气又急,带了哭腔道:“我说不过你。”   梁汝莲非常厉害,敢和村里最泼辣的妇女干架,总之,不要脸的人毫无忌惮。   想解释清楚很简单,拿出欠条就行,但要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得她自己醒。   梁汝莲沉吟片刻,严肃道:“你喜欢宁子海什么?”   林晓萍才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狠狠瞪她一眼。   杨秀娟想了想替她答:“长得白,有文化吧。”   王大红脸蛋微红,眼睛里仿佛有光:“他还会写诗。”   林晓萍:“……”   每日风吹日晒,不论男女老少,皮肤大都黑黝黝的又粗糙。宁子海天生冷白皮,再毒的日头最多晒红,睡一觉就又好了。   此外他懂的多,知青里少有的高中生,连大队书记都客客气气呢。   特别恢复高考后,很多人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去就去找他请教,说是知青第一人不为过。   梁汝莲点点头:“说的没错,又白又有文化还会写诗,但你知道,我之前喜欢宁子海什么吗?”   杨秀娟惊恐睁大眼:“茹莲,你说什么呢。”   当面说喜欢别人的恋人什么,这简直要挑起战争呀。   梁汝莲抽出胳膊,不轻不重敲下她脑门:“注意重点,之前,我早不喜欢了好吧。”   林晓萍看不下去,不耐烦道:“你继续说。”   “脸白能当饭吃,有文化又如何?男人要看他有没有责任心,以及到底爱你的什么。”梁汝莲表情严肃,如果此刻能带上副无框眼镜,简直教导主任的化身,“我之前看上他,是因为他体贴,懂的关心人。”   林晓萍不在乎前面的说教,可后面听着很不舒服,暗自狠狠咬牙。   梁汝莲无视她要吃人的眼神,继续道:“第一次见他好像刚下乡没几天,我因为没干好活被批评,一个人在村外树林偷偷哭,他路过,给了我一根烤玉米……”   梁汝莲在小世界当过演员,台词功底非常不错,配合此刻屋内的环境,有着特别的感染力。   这些话林晓萍一句都没听过,她忽然醒悟,不客气打断:“你说谎,宁子海明明和你什么都没有过,是你一厢情愿。”   梁汝莲不断找麻烦,她特意问过宁子海,但对方发誓保证,两人没有丝毫关系,纯粹梁汝莲单方面追求。   梁汝莲静静看着她,思索片刻看向三人:“怎么才算有过?一根烤玉米算不上,那如果是一个女孩子送麦乳精而对方没拒绝呢?”   杨秀娟大概猜出她要说什么,缩缩脖子选择根据现实回答:“那基本和确定关系差不多吧。”   保守而封建的年代,大部分婚姻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虽然国家提倡自由恋爱,但依旧像有圈看不见的绳索。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很难说出口的,通常从互送礼物开始,至于拉小手,那基本等于后世的同居。   原身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送到乡下,被村民嫌弃,说到底只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感觉全世界仿佛离她而去,无依无靠,还不如地里的一棵野草。   野草还有很多伴呢。   这样的情况下,宁子海一点点的关怀宛如春风化雨,滋润她干涸荒凉的心房。   她当然不好意思直接表白,于是选择另一种方式,帮忙洗衣服送东西,第一件就是大礼,去县城供销社买了瓶麦乳精。   宁子海推辞一番,最终收下了。   之后,原身开始帮忙洗衣服送东西,见宁子海不拒绝,她欣喜若狂,这等于同意了呢。   后来的日子,虽然一直苦恼宁子海为什么不主动表白,但依旧倾注了所有的爱,因为她的天地间只有他。   爱的卑微没有自我又可怜。   宁子海爱上别人,对于一般人来说没什么,对原身,像一把最锋利的刀从中间劈成两半,这个世界,只剩她自己了。   她不恨宁子海,生怕影响宁子海的名誉,所以没对任何人说过两人之间的事,当然也没人可说,她不放弃,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希望宁子海有天会回心转意。   林晓萍听的恍如梦游,直觉梁汝莲没有说谎,可情感上坚决不信,她的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梁汝莲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换谁一下也接受不了,静静等她消化一会,掏出欠条拍在桌上。   别人认不出,林晓萍怎么可能认不出,她下意识跑到自己床上不知从那里翻出张纸,凑到煤油等下仔细对比。   那是首诗。   “如果没有遇见,也许,就不懂的什么是思念……”   梁汝莲瞄了眼,客观评价:“有点酸。”   林晓萍没心情搭理,旁边两人陪她一起对比,其中有几个字情诗里有,一模一样,的确出自宁子海之手。   王大红作为宁子海的诗歌粉丝,心情相当于后世塌房,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岂不是脚踏两只船?   作风大大地坏。   梁汝莲皱眉:“如果不相信是真的,咱们可以现在就去当面对峙。”   顿了下,又看向依旧茫然的林晓萍:“你应该知道宁子海的家庭条件,英雄牌钢笔,麦乳精,是他能拥有的吗?”   麦乳精还好说,一般人咬咬牙还是能买得起,但英雄牌钢笔,那等于限量版的限量版,而且省城才有卖。   林晓萍正考虑这一点,其实她曾经好奇过,但没好意思开口,没准长辈送的呢。   事实一点一点指向真相。   不过其中依旧有疑点。   林晓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而是背后说我坏话?”   如果早知道这些,她肯定会慎重考虑和宁子海的关系,梁汝莲不就想两人分手取而代之吧,这不符合逻辑。   梁汝莲眨眨眼,理直气壮道:“因为我们关系不好,说了你不一定信,但又不想看你上当受骗。”   林晓萍:“……”   可信度好像不太高。   “没错,我之前的确对宁子海动过心,同样被他蒙蔽了双眼。”梁汝莲震声道,“姐妹,像我一样醒醒吧,他是个渣男,配不上你的。”   林晓萍:“……”   杨秀娟两人听的目瞪口呆,宛如看到手撕鬼子神剧,自行脑补一番才开口:“所以,你背后说晓萍坏话,是想先让两人分手?”   梁汝莲淡淡点头:“没错,毕竟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姐妹。”   杨秀娟:“……”   这个说法其实半真半假,原身的做法的确让人难以理解,可没人知道她扭曲的爱情观呀,而梁汝莲,现在的确想敲醒女主林晓萍。   气氛死一般寂静。   林晓萍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办,而杨秀娟两人则苦于不方便找地方交流,一解心中麦秸垛般大的疑惑。   农村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过了睡觉的时间。   疲惫的身体征服不安分的神经,不论发生了什么,明天还得种玉米呢。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村委门口大树上的大喇叭准时播放高亢振奋的歌曲。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没有手表没法看时间的情况下,这是提醒起床的铃声。   村庄仿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女知青宿舍内,杨秀娟第一个坐起来,她有点迷茫,身体醒了脑子没跟上,昨晚似乎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正在努力回忆,唱了一半的《社会主义好》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的敲话筒声音。   大喇叭属于村里权利的核心,能不经批准接近的,除了老村长再无第二人,他每次讲话前,有敲话筒的习惯。   这是上面又下来新文件,还是鼓励大家好好准备秋种?   村里几百口子人同时放轻了动作,认真聆听。   果不其然,一阵刺啦的噪音后,老村长声音响起:“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今天上工之前,我代表村委要郑重表扬一位女知青同志,她是谁呢?”   村里一共四个女知青,杨秀娟顿时兴奋了,肯定不是自己,自己表现一般,没啥优点,也大概率不是王大红,两人水平差不多,勉强保持不挨批评的水准。   至于梁汝莲,那更不会了……   打脸就在下一刻,老村长忽然一提嗓门:“她就是梁汝莲同志。” 第6章   听到大喇叭广播的,第一反应都是林晓萍。她最近负责喂生产队里的驴,为了让驴吃的好,宛如尽责的厨师般漫山遍野找肥嫩野草,把驴喂的油光水亮,几乎可以和她美丽的麻花辫媲美。   林晓萍也以为是自己。   被老村长在大喇叭里公开表扬,那可是非常光荣的事,带来的激动甚至短暂压过感情烦恼,她坐在床头绷紧身体。   “她就是梁汝莲同志……”   林晓萍茫然四顾,清晨微光中,对上两双同样茫然的眼睛。   难道在做梦?   凭她干活笨还是坏名声?   当然,三人不嫉妒,只感觉世界观被颠覆。   当事人全无感觉。   刚穿越而来,不像众人习惯了每天在大喇叭宛如破锣般的声音里醒来,梁汝莲被吓得一个激灵,如果有心脏病,估计当场发作。   “梁汝莲同志身为一个女知青,主动请求挖河,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真正的革命精神……吱呀……”老村长声音高亢有力,以至于大喇叭里发出声刺耳啸叫。   梁汝莲彻底醒来,察觉三人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淡定打招呼:“早。”   “你要去挖河?”杨秀娟从一个震惊跳到另一个震惊,虽然老村长亲口说,依旧无法相信。   梁汝莲点头:“是,要不要一起?”   杨秀娟:“……才不要。”   挖河怎么说呢,和农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当地村民都避之不及呢。   杨秀娟:“你到底为什么去?”   “老村长不都说了吗,为建设祖国做贡献。”梁汝莲沉思片刻又铿锵有力道,“以前的我沉迷儿女情长,我要告别昨天的自己,不怕辛苦投入到劳动中去,青春不是用来浪费,是用来奋斗的。”   三人:“………”   不是她们不信,是不知道该怎么信。   梁汝莲毫不意外这个反应,这才哪到哪,如果不事先铺垫,等她提出开飞机,只怕会被送到赤脚医生那看脑袋。   梁汝莲感觉此时应该转移视线。   她转头看向林晓萍:“你想好了没?还要和宁子海继续吗?”   林晓萍:“……不关你事。”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像过筛子般把所有事过了一遍,没想好怎么面对宁子海,但梁汝莲背后做的那些事绝对不像说的那么简单。   “说的不错,的确和我没关系。”梁汝莲赞许点点头,能说的都说了,总不能强行按着头让人回头,又不是对方的什么人,她掀开被子下床,“那我去奋斗了。”   目送她风风火火而去,杨秀娟冒出个大胆猜测:“她该不会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王大红驳斥好姐妹:“不许宣传封建迷信。”   没有梁汝莲,宿舍气氛恢复正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杨秀娟继续刚才的话题:“晓萍,你打算怎么办?”   林晓萍茫然:“我不知道。”   杨秀娟想了想郑重道:“我觉得,你应该先找宁子海问个清楚。”   林晓萍摇头,含糊道:“再说吧,让我再好好想想。”   这种话只要问出去,她和宁子海感情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哪能说放下就立刻放下。   知青宿舍共用一口水井,平常早上,很少看到男知青洗漱。   今天却意外有个身影。   宁子海见三人端着脸盆过来,赶紧擦了下脸,目光慌张往三人身后看了眼。   梁汝莲还没起吗?   昨晚他非常愤怒,感觉就像原本忠心耿耿的宠物忽然背叛,害他在室友面前颜面尽失。一方面发愁该怎么解决,八十五块肯定拿不出的,却唯独没担心梁汝莲会把事说出去。   因为他知道梁汝莲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厚,怪只怪说的太直接,应该再含蓄些,比如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归属等等。   直到被大喇叭吵醒。   梁汝莲竟然去挖河?   那一刹那间,事情仿佛完全脱离掌控,他感到深深的恐慌。   “来,你们先洗。”宁子海尽量让自己表现自然,他摇动辘轳打出桶清澈井水,同时暗自打量林晓萍的反应。   “谢谢。”林晓萍低着头,看不出啥表情,飞快倒满一盆水,转身急火火就走。   杨秀娟也同样,只有遭遇塌房的王大红,正主没发话,她不好意思多说,只忍不住暗讽:“宁大才子,最近没写诗吗?”   宁子海知道王大红非常喜欢自己写的诗,矜持点头道:“有写。”   “那恭候大作。”王大红快速看了眼他胸前的口袋,那里,果然不见亮灿灿的钢笔帽。   “哎,你先等下。”宁子海感觉好像没事,又好像有事,见她不似平常那般眼睛发亮,低声把人喊住,犹豫下了问道,“梁汝莲呢,还没起?”   王大红偏不如他意,嗓门大的快赶上李大喇叭了:“茹莲呀,你没听老村长说吗?一大早去挥洒汗水挖河了。”   宁子海:“……”   村外,挖河村民陆续来到。   挖河看似简单,大概分三步,挖土,拉倒岸上,再运走。但这简单的三步,在没有任何机械的情况下,每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人力。   梁汝莲被分到目前最安全和轻松的运土。   负责带她的是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妇女,能来挖河的妇女,个个力气不逊于男劳力,她不耐烦简单说了下怎么做警告道:“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来,不许偷懒,不然我可不客气。”   老村长说归说,但这个女知青干活啥样大家都知道。   梁汝莲低眉顺眼:“王婶子,您放心,我会好好听您的指挥。”   粗壮妇女不太吃文绉绉这套,身先士卒举起铁锨招呼:“那就开始吧。”   挖河从春天开始,已经过去小半年,此刻雏形已现,长接近百米,宽几十米的人工河已经挖了大概五六米深。   两人负责把从下面拉上的沙土装进小推车,再运到几米外的地方。   挖土和拉的人都是男壮劳力,负责往上拉土的是个穿着深绿色军装的年轻男子。   梁汝莲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穿的灰扑扑,男子大概二十多,身材高大结实,一抹军绿配合一张俊脸分外显眼。   主要,原身记忆里没有。   他是谁?书中没名没姓的工具人?   正思虑间,一直暗中观察的王婶子感觉终于抓住了把柄,低声警告道:“看什么呢?老老实实干活。”   梁汝莲听出话外之音,哭笑不得:“王婶子,您把我当什么人了。”   她才没谈恋爱的想法,当然也没好好干活的想法,只纯粹的好好表现干活不够,来这里,主要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加快挖河进度。   目前来看,地址选的不错,三边环山地势低,下面大概率有泉眼。 第7章   五六米深的坑里,汉子们奋力挥动铁镢,艰难刨起混合着石块的泥土,旁边的人装进竹筐,再一点点拉上去。   挖到这个深度,进度越来越慢,全靠人力,效率太低了。   但这个年代也就这样,铁镢,铁锨,已经是全部的工具。   穿越的世界太多,梁汝莲学到了很多古怪的知识,可能称不上大师级,但绝对入门,一个又一个想法从脑中出现,又一个个否决。   办法很多,难的是现有条件,不能做出超越这个时代所能接受的理解范畴。   没多长时间,每个人身上都大汗淋漓,汗水混合着泥土,就像口号里喊的那样,劳动最光荣。   梁汝莲一时想不到合适办法,她身不由己被热火朝天的场面感染。这是群值得敬佩的人,为了造福子孙后代,要硬生生用人力换新颜。   有了能灌溉的水,以后庄稼再不怕遇到旱灾。   她的态度提现在了具体行动上。   两人拉土,膀大腰圆的王婶子负责掌控大局——推木推车。   小半年过去,挖出来的石头泥土堆成小山状,梁汝莲在前面宛如拉船的纤夫,背几乎紧贴地平面,绳子深深地勒着肩膀,火辣辣的疼。   王婶子在后面看的很清楚,也感受的很清楚,对方承担了大部分重量,她推起来省力不少。   “你这闺女,咋不知道带件垫的东西?”王婶子大部分成见好像随汗水蒸发而去,她叫停,摘下汗湿的毛巾放到对上肩上,又不耐烦道,“不用使那么大力气,后面还有我呢。”   梁汝莲浑身早已湿透,汗珠顺着白皙脸颊滑过,美容养颜的效果堪比蒸桑拿,她喘着粗气微笑:“谢谢王婶子。”   挂满汗水的笑容让王婶子看的一愣。   好俊的闺女,咋就不自重呢。   像大部分村民一样,王婶子同为女人,对原身的恶感主要来自她对宁子海的行为,一个大姑娘家,可以丑可以笨,但倒贴男人让人看不起。   “下面怎么不上土了?”梁汝莲没放弃想办法,这会功夫,堆积的土已经运的差不多了,她走到坑前往下打量,男劳力们围在一起好像正议论什么。   “应该又碰上石头了吧。”王婶子不用看就知道咋回事,叹口气解释,“咱们村到处都是山,土其实不深,往下几米全是石头。”   小石头还好,运上来就行,大的就难了,铁镐啥的挖不动,得想办法砸碎。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挖到泉眼,这都小半年了。”王婶子收回目光,继续摇头叹气,“最近石头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怕是猴年马月哟。”   梁汝莲明白。   其实能在众山环绕中找到这么块石头相对少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即使让地质专家来怕也就如此,劳动人面有大智慧呢。   但现实依旧现实,土壤分层在那放着,过了最上面的耕作层,可不就是岩石吗。   梁汝莲思考片刻问道:“咱们乡有挖掘机吗?”   挖河遇到石头非常正常,后世比这大的工程多了去,挖掘机轻松几天就能搞定,梁汝莲暂时想不出别的好办法,考虑借用这个世界原有的。   “挖掘机?那是什么?”王婶子目露思考,“你是说拖拉机吗?”   “不是,大概这么个形状,能挖很多土。”梁汝莲比划解释,按理说,七十年代初应该有了。   王婶子摇头:“没见过?得省城才有吧。”   看来应该是没有,梁汝莲正失望,旁边忽然有人回答:“县城上个月刚分配一台。”   是刚才那位面相一看就很正气的军装男子。   梁汝莲大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军装男子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低声道:“不可能借给咱们村用的。”   机械行业刚刚发展,整个县城才分配一台,金贵的程度可想而知,据说得县长签字,怎么可能给一个小小的村庄挖河用?   再说,费用也承担不起。   同样处于发展期还有炼油行业,如今没通电,照明全靠煤油灯,一两煤油几块钱不说,还得用票,想多买都买不到。   王婶子似乎不愿两人多说话,忽然强势打断,站起来招呼梁汝莲:“别闲着,继续干活。”   下面暂时没土运上来,那就去把旧土运的更远些腾空地。   她表现的太明显,等到了山坡,梁汝莲搜索下原身记忆,大概明白了,笑嘻嘻低声打趣:“王婶子,这是你未来的女婿?”   原身记忆里,王婶子有个到了结婚年龄的闺女。   “对,你可别打别的主意。”王婶子愣了下警惕道。   “您眼光真不错,看起来人品很可靠,”梁汝莲哭笑不得,原身留下的什么烂摊子呀,她拍胸脯保证,“向领导人发誓,您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落后年代有落后的好处,比如只要向领导人保证,那比什么都靠谱。   王婶子信了,小声叹口气:“还不是女婿,我家闺女看上了,不过,难呀。”   梁汝莲非常会抓重点:“对方条件太好,不同意?”   虽然不知道啥职位,但在这个时代,军人比工人地位还高,王婶子闺女不过是个普通乡下姑娘,条件似乎不怎么般配。   “谁不说呢。”王婶子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看了眼军装男子,“你第一次见他吧,昨天刚探亲到家,今天就来义务出工,真是人民的好子弟兵。”   男子也是乡饮村的,叫温哲军,十八岁去参军,如今已经是名年轻的连长。   连长家属,结了婚那可是能随军的,加上他从小人品公认的好,如今到了适婚年龄,谁不想把闺女嫁给他?   王婶子膀大腰圆的外表下隐藏话痨属性,见梁汝莲对领导人保证便没了戒备,接下来的时间,口若悬河几乎不停。   自家闺女如何贤惠,会纳鞋底会做鞋,当然,主要还是温哲军,把他夸成了一朵花。   梁汝莲暗暗叫苦,她对帅哥没有丝毫兴趣,提醒下次攻略NPC一定要好好查看属性,干活辛苦她不怕,但语言轰炸让她几乎没法思考。   挖河只给半个工分,但有隐形福利。   中午打饭时候,梁汝莲比别的知青多分到个玉米面窝窝头。   可惜没能好好品尝汗水换来的果实。   宁子海无声无息靠近,目光幽幽,仿佛深闺怨妇买菜时遭遇缺斤少两。   梁汝莲累的大脑迟钝,随意问:“你来还钱?”   昨晚说过不要再联系,除了还钱一时想不出别的。   宁子海:“……”   心里真的没有他了?   “汝莲,你是个好姑娘,应该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宁子海一上午没干别的,就酝酿怎么说了,他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希望我们依旧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如果你以后遇到难处,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我的难处只有一个。”梁汝莲伸出手,“钱,快还钱。”   宁子海目光哀伤:“汝莲,你……变了。”   梁汝莲狠狠啃了口窝窝头,感觉力气回来少许,不耐烦道:“别装了,啥事抓紧说,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好。”   为了给原身洗白容易嘛,万一被别人看到岂不白费力气?想玩绿茶找别人玩去。   被说中心事,宁子海气的脸通红,他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好,那我直说。”宁子海忍着怒气低声道,“我收过你东西不假,但我没强迫,是你自愿,我一直当成朋友之间的正常赠与,再说,我给你打了欠条。”   就像解题一样,说完前面繁琐原因,他才道明最后来意:“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晓萍,我怕她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梁汝莲歉意摇摇头:“抱歉,你晚了一步,我昨晚已经告诉她了。”   宁子海:“你……”   “真爱会经得起任何误会的考验,要相信你自己的魅力,实在不行就写诗,一首不行再一首。”梁汝莲提高声音鼓励道,“宁子海同志,抱歉了。”   梁汝莲站起身微笑:“我去挖河了,再见。”   见过太多极品,她深知男绿茶要比女绿茶难对付,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男人如果浪起来,就没女的什么事。   同理,绿茶也一样。   下午相对比上午轻松,河底遇到了难题,迟迟没有进展。   一直到接近傍晚时分,下面忽然传来惊呼:“不好,挖到龙王爷的骨头了。”   岸上的人惊呆状,愣了片刻纷纷顺着缓坡往下冲,一时间,争先恐后宛如下锅的饺子。   梁汝莲也跟着往下跑。   河底刨土,男劳力才能干的重体力活,一上午时间,她没机会到下面来,此刻没跑几步踩到块圆圆的石头,脚下一滑,摔倒在新鲜的泥土上。   她低低惊呼一声。   不疼。   惊讶来自圆圆石头上的花纹,一道道的长条形,上面还有些细小的疙瘩凸起。   这是……   梁汝莲眨眨眼,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拍拍屁股上的土爬起来往人群中心跑。   人太多了,几乎所有人都下来了,还好有王婶子,以为她要看热闹,奋力推开汉子们硬生生挤出条缝把她塞进去。   梁汝莲:“……多谢。”   忍不住想起了地铁推手这个传说中的职业。   等看到挖出的东西,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是啥,梁汝莲还是惊呆了。   那是个巨大椭圆形头颅,目测粗略估计,能赶上一头成年的健壮黄牛,让梁汝莲惊呆的,是整个头骨的完整性。   一排排历经几亿年岁月侵蚀,看起来依旧锋利的巨大牙齿,巨大眼眶。   怎么会有这么完整的恐龙化石? 第8章   挖河的地方,当地人叫黄龙沟,据老一辈的老一辈说,曾经有条黄色的巨龙坠落在此。   “老天爷啊,这是龙王爷的头吧。”   “好大,一口下去能吃好几个人。”   “这可咋办,快喊村长。”   “那个叫啥啥的女知青,别碰,万一触怒龙王爷可不得了。”   梁汝莲不敢置信收回手,怎么会有保存那么完好的恐龙化石?完好到甚至连皮肤纹理都清晰可见,完好到隔了数亿年,依然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霸气。   梁汝莲眼睛明亮:“这是霸王龙化石!”   “什么霸王龙?东海龙王还是西海?”   国家百废待兴,纵观整个世界也正处于一个特殊时期,而对于县城便是最远的地方的村民来说,一架飞机都能震惊的无以复加,更何况恐龙这种史前巨兽了。   对于动物的了解,仅限当前存在的老虎狼等等。   老村长很快匆匆赶来,村民瞬间找到主心骨。   恐慌大于震惊,虽然整天喊着破除封建思想,但根深固定的观念最多隐藏不会消失。   河还要不要挖?挖的话龙王爷的头可咋办?   梁汝莲空掌握无数超前知识理念,却完全像个局外人,根本插不进一句话。   没人听她的。   也听不懂。   什么白垩纪,怎么又和鹅扯上关系了?   老村长狠狠抽了半袋烟,冷静下命令:"准备点祭品,再去大队把尼龙绳拿来,小心点抬到村西头。"   眼见几个村民领命而去,梁汝莲急的实在没办法,宛如刑场救人般扑上去用身体护住恐龙巨大的脑袋:“不可以,你们谁都不能动。”   那么珍贵的东西,绝对会引爆全世界媒体,用绳子抬走?稍微有一点磕碰都是巨大的损失。   “小梁,像什么样子,快起来。”老村长不放心,白天暗自过来观察过几回,见梁汝莲真的下力气干活很欣慰,有琢磨要把她树立成先进分子的想法,他严肃道,“你来的时间短,不了解咱们村的情况,这龙王爷……”   他看看众人,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身为一村之长,每一句话要负责任。   “老村长,这不是龙王爷。”梁汝莲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秀才遇到兵,她尝试换个解释方法,“您想想,龙王爷是不是有两个长长的犄角?这个没有,对吧。”   不用老村长回答,这种低级问题王婶子就可以。   “都死那么久,角早烂了,小梁呀,别闹,听老村长的话。”   “是不是您让县里派专家过来就知道了。”梁汝莲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却一时抓不到重点,只得大声强调,“老村长,这东西可是宝,等以后社会好了,会有很多人慕名旅游,给村里带来很多很多好处。”   如此完整的恐龙化石太罕见,大概率不可能只有一处,看来乡饮村还是个风水宝地,放在未来,妥妥的恐龙之乡呀。   未来的村庄什么最让人羡慕?   旅游!   环境不同观念不同,梁汝莲能想到的,在村里人听来仿佛个笑话。   旅游?那是什么?   谁有那个闲钱到处瞎逛?出门要开介绍信呢。   梁汝莲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要不是知青加女性身份,早被拖走了,眼看王婶子要亲自动手,忽然有人出声阻止。   “老村长,天都黑了,要不明天再说?”   声音低沉有力,正是温哲军。   类似剧情套路的不得了,女主有难,男主挺身而出,梁汝莲见过类似剧情不知道多少,麻木到没感觉,真正在自己身上发生才明白真的有奇效。   对他的好感瞬间拉升好几个高度。   天确实黑了,夕阳满满坠入滚滚麦海,浓绿染了橘红,像副丰收之前的浓重油画。   祭品没那么快准备好,再从五六米深的坑里抬走,时间真的不够。   老村长犹豫了下,低声向几个村民耳语几句,似乎让他们今晚看着点,然后瞪了眼梁汝莲,背着手走了。   梁汝莲知道温哲军帮她,虽然不知道啥原因,但有必要道谢。   好像没有机会,原身声名狼藉倒贴男人的形象还没洗清,贸然跟村里的香饽饽说话,不太好。   温哲军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挂在人群后,又好像后背长了眼睛,等她刚靠近低声主动开口:“明天我就没办法了。”   “谢谢。”梁汝莲小声道。   其实梁汝莲还想问问,她感觉村民的反应有点怪,想了想,放弃。   完美的恐龙头化石虽然罕见,但说到底和她没太大关系,她又不是神仙,一晚上能干嘛?尽人事听天命吧。   晚饭过后,梁汝莲先打了桶井水擦拭身体,然后回到宿舍脱去外衣,轻轻揉搓肩膀。   原身细皮嫩肉的,拉了大半天小推车,即使有毛巾垫着,依然勒出道又红又肿的痕迹。   林晓萍三人很快也回来了,见到她在宿舍微微一愣。   经过一个白天的消化以及自由交流,三人想法不同。   林晓萍心情复杂,杨秀娟和王大红不是当事人,隐隐有背叛的趋势。   主要感觉梁汝莲的遭遇太让人同情,父母重男轻女,下乡又遇渣男,因此做出些极端的行为好像也不是不能原谅。   “你肩膀怎么了?”杨秀娟细心,先发现不对,端着煤油灯过来凑近看了眼一声惊呼。   外人看的更直观,梁汝莲白皙肩膀像刚遭受酷刑,肿的有半指高,看起来就很疼。   “拉车拉的。”梁汝莲无所谓穿上衣服,她不想用可怜获取同情,“明天起来就好了。”   医疗水平同样落后,村里的赤脚大夫缺医少药,再说这点伤在农村实在算不得什么,每年割麦子总有人不小心割破腿或者手指,鲜血呼呼的流的大口子,抹点锅灰就算治疗。   杨秀娟除了心疼安慰别无他法,什么药都没有,急声劝道:“跟村长说声,明天还是去种玉米吧。”   她感觉舍友真的变了,换做自己早委屈的嘤嘤哭了。   “革命不能怕流血流泪,这是劳动的勋章。”梁汝莲从善如流念口号转变话题,“你们听说恐……龙王头的事没?”   原身没朋友,室友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两人一起点头。   “正想问你呢?是真的吗?”   “有多大?据说快赶上一头牛。”   梁汝莲没答,想了想问:“你们听说过恐龙吗?”   如果多几个人知道,一起去向村长解释,可信度或许会高一些。   两人茫然摇头。   看来是不知道,梁汝莲无奈暗叹口气,正要问别的,一个人默默坐在床头拿出本书看的林晓萍忽然开口:“你是说恐龙化石?” 第9章   “你知道?”梁汝莲意外又不意外,果然是女主,懂的比别人多。   林晓萍忍不住说完又暗暗后悔,她不想跟梁汝莲有任何接触。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梁汝莲忍不住吐槽:“你先跟我搭话,我回了你又不说?你这叫没事找事。”   林晓萍:“……你才没事找事。”   “就算我没事找事也是因为你先没事找事。”梁汝莲逻辑分明,她现在没心情关心女主感情走向,可牵扯到恐龙,就有可能关联到未来能不能如愿当女飞行员,一针见血直接道,“宁子海今天找你了对吧。”   林晓萍烦躁转过身,一副拒绝交流架势。   “他也找我了,午饭的时候。”梁汝莲淡淡道,“想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   林晓萍:“……”   太讨厌了!   更讨厌的还在后面。   梁汝莲话锋一转:“看来你不想听,那我猜猜他对你说了什么。”   旁听两人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精彩纷呈大戏要开锣,紧张。她俩看到宁子海找晓萍,也很好奇说了啥呢。   “他首先给你道歉,不该隐瞒,其次再赌咒发誓如何爱你,对不?”   “……”   “然后解释我俩的事,这让你疑惑,因为是两个版本,宁子海的版本里,他无辜,他什么都没做,没想到一时动了怜悯之心落到今天下场。”   林晓萍震惊,虽然没有实质性内容,但步骤丝毫不差,让人怀疑杨秀娟早上的猜测——莫非真惹上什么脏东西。   不然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梁汝莲就像那句老话的一样,吃的盐比很多人吃的饭都多,全都是套路。   绿茶男最擅长什么?   无辜!   从找她说的那番话不难看出,宁子海很擅长洗脑,如果条件合适,绝对的PUA男一个。   梁汝莲摇头感叹:“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低的可怕,就像围栏里的猪,以为每天吃吃睡睡的生活就是幸福,殊不知,早晚被吃的渣的不剩。”   感觉被侮辱,林晓萍怒了:“你才是猪。”   “说的没错,以前的我的确是头猪。”梁汝莲坦然承认,反正以前不是她,“不过现在我已经醒悟,跃出围栏,用汗水重新编织人生拥抱明天。”   林晓萍:“……”   连自己都骂?   梁汝莲情绪上来了,激昂道:“你迷茫,你不知道对错,不知道该怎么走?为什么不跳出猪的视角,以局外人的分析现状?”   她大手一挥忽然点名:“杨秀娟,大红,你们怎么看?”   骤然被点名的两人:“……”   为什么要扯上她们?不想站位。   林晓萍却身体一震,就像拨开茫茫云雾,隐约见到了一丝光明。   如果她不是当事人,会怎么做?   当然……当然会劝分。   一个男人,接受女孩子那么多礼物,还接受帮忙洗衣服,和确定关系有什么两样?   转换到这里,眼前不由自主出现宁子海白皙的脸,他表情懊悔,信誓旦旦,甚至眼圈发红。   他,他是爱自己的吧。   一道幽幽的叹息把画面打碎。   “说起来,你应该感激我。宁子海要我别告诉别人,可我却告诉了你,他一定怀恨在心,没准打击报复。”   林晓萍脱口而出:“你才没那么好心!”   “晓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杨秀娟忽然插入,她一脸担心表情,“这可怎么办,茹莲,你最近要小心些。”   牵扯到姐妹安全,她不能在再当老好人。   林晓萍着急辩解:“子海绝对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你如果真认定,为什么要犹豫?”梁汝莲振振有词,“他不心虚,为什么要让我保密?”   梁汝莲不耐烦一摆手:“我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目送你跳入火坑……好了,换话题,你知道恐龙化石?”   林晓萍低下头,看不到具体表情,从包里掏出个本子,翻了几页,小心翼翼拿出张邮票。   林晓萍有集邮的爱好,数量几十张,一向宝贝的不得了。   “我只知道恐龙化石。”林晓萍语气平淡,“我国前几年发行了一套古生物邮票,有三枚,我只有其中一枚许氏禄丰龙。”   杨秀娟两人先一步冲上前接过,拿到煤油灯下看了眼惊呼:“这是什么东西?”   邮票上的怪物,脖子又细又长,像只巨大的蜥蜴,怪极了,她俩小学时候去过几次动物园,但从没见过这样的。   太魔幻了!   两人震撼归震撼,但毕竟上过学,接受能力比村民强多了。   梁汝莲尽可能解释的浅显易懂,白垩纪就是很多很多年世界,暴龙大概有公共汽车那么大,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类等等。   两人听的如痴如醉,世界观不停被颠覆,满眼崇拜道:“你懂的真多。”   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梁汝莲喝口水,矜持道:“算不上什么,正好看过这方面的书,说起来,我还会开飞机呢。”   两人:“………”   暗自倾听的林晓萍:“………”   “真的吗?”杨秀娟想起那张照片,可开飞机那么简单?   好像也有道理,比如她妈妈奶奶织毛衣出了名的好,她从小耳熏目染,不知不觉也会那么点。   女配好哄,女主难。   “国家培养一名飞行员,要花费很多的人力财力,每名飞行员都是国家的珍贵财富。”林晓萍眼见两位姐妹有相信的意思,忍不住驳斥道,“你父亲哥哥是飞行员不代表你就会开。”   她有亲戚当飞行员,知道很多普通人所不知道的内情,别的不说,至少短时间不可能。   梁汝莲如果会开飞机,国家怎么舍得她下乡?   分明在吹牛!   梁汝莲眨眨眼:“说的没错,我没具体学过,但我过目不忘,看一眼就学会了。”   林晓萍差点笑出声,越来越胡说八道了。   目前两人关系紧张,她没考虑好该怎么处理,不好说的太难听,委婉讥讽道:“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参加高考?”   张秀娟两人认同点头,说实话,也不信。   高考何等重要,可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梁汝莲表情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不参加高考?”   张秀娟茫然:“难道你要参加高考?”   梁汝莲表情比她还茫然:“我为什么不参加?”   三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不是她们不相信。现如今准备高考的知青各个抓紧时间学习,没事就往县城书店跑,甚至让家人想法设法买资料。   梁汝莲呢?印象中完全没看过书。 第10章   三人压根不相信什么过目不忘,所以也就完全没多想,完全没理会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只认定不学习等于不参加高考。   杨秀娟以为她要面子故意那么说,担心下不来,打圆场道:“汝莲,以后我们一起学习吧,对了,我看完的学习资料可以送你。”   说着,她顺手拿起床上的数学资料。   王大红暗自撇撇嘴,啥看过完的呀,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高考中断那么多年,第一次恢复谁都可以报名,但长达数年的时间,语文地理啥的还好,数学成了所有知青的大难关。   这本杨秀娟家里寄来的数学资料,两人学习很久,绝大部分不会做。   但对她们难,对梁汝莲?   压根不是个事。   第一次恢复高考的数学,后世的初中生都能答出很多好吧。   梁汝莲接过被满是铅笔痕迹的资料,扫了眼,指着其中一道淡定道:“错了,开始步骤就错了。”   那是道非常简单的几何题。   梁汝莲这会发现自己疏忽了件大事,如今时代压根没网络一说,报纸都很少见,很多人压根没天才这个概念,最多说谁谁学习好。   那就用事实来证明吧。   杨秀娟一愣:“开始就错了?那要怎么解?”   梁汝莲掏出钢笔,刷刷几下。   林晓萍面色复杂,那曾经是子海最最珍贵的钢笔……   杨秀娟却愣了,她傻傻看了会,原来是这样?   这道题困扰她太久,她下意识指着后面的题请教:“那这个呢,又该怎么做?”   一张资料几十道题,大概做了三分之一,嗯,没几个是对的。   梁汝莲提笔,几乎不停顿,短短几分钟,不仅有答案,还有结合杨秀娟水平的解题思路。   杨秀娟:“……”   她不敢置信抬头,眼睛快放绿光了。   王大红表情差不多,抓住梁汝莲衣襟,好像仿佛她跑了。   梁汝莲淡定道:“很简单的,哪里不明白随时问我。”   两人忙不迭点头。   没有老师,除了宁子海,大家水平都差不多,晓萍也不错,但数学是她的弱项。   那以后岂不是等于身边多了个数学高手?   两人思路依旧不往那方面考,梁汝莲沐浴崇拜好一会不得不自力更生。   “我上学时成绩还不错,所以不怎么用复习,当然,也不能太托大,以后一起努力。”   近似明说了,两人才算恍然大悟。   数学资料内容据说含括今年高考所有知识点,如此轻松做出来,真的不用复习。   林晓萍有些无法接受,任谁也无法接受呀。   一个整天找茬喜欢背后搞小动作人,忽然变得又上进又大度,反过来说为她好,还成了天才……   看着昔日坚决站在自己这边的好姐妹一左一右化身了成敌人的两大护法,她说不上不甘心还是什么,咬咬牙道:“你刚才说过目不忘是吧,怎么不忘法,看什么东西看几遍就能记住?”   梁汝莲真想给她点赞,不亏是女主,真好。   正发愁怎么继续扯呢,只聪明还不够,要想顺利开飞机,得继续加码,需要更多助力。   梁汝莲淡淡点头:“没错。”   林晓萍就等这句话,不客气拿出地理书,随手打开一页。   数学题其实不难,子海说过,只要背公式,学会解题思路,融会贯通一通百通。   梁汝莲可能数学学得好,但过目不忘,她才不信。   梁汝莲看了眼,一副不情愿:“你不相信我?”   林晓萍难得硬气:“对。”   两个已经学霸征服的学渣已经完全叛变姐妹,一个说:“晓萍,你干嘛呀。”   另一个说:“汝莲,你别介意,晓萍心情不好。”   她们也不信,学霸学习好,但过目不忘怎么可能?   得替学霸找台阶下。   林晓萍恨不能打人,太天真了,竟然这么轻易相信,忘记以前是个啥样的人了?   她冷笑挑衅:“不敢是吧,怕露馅?”   梁汝莲皱眉:“我是觉得你在侮辱我。”   林晓萍毫不相让:“不敢就不敢,别找借口。”   “谁说我不敢。”梁汝莲轻轻笑了,若有所思道,“加个赌注吧,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件事。”   林晓萍一愣,悟了,咬牙道:“你放心,即使你赢了,不用说我也不会再和宁子海在一起。”   终于说实话了,不就这个目的吗?   她心尖像被刀扎了下,抬头就看到双眼睛,那眼神充满关爱怜悯,就像……就像见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   梁汝莲轻轻叹气:“说你是猪真高估你了,那样的垃圾男人,谁爱要谁要,我宁愿跟一头猪结婚也不会跟他。”   林晓萍:“……”   梁汝莲:“我想说,如果我赢了,你给我按摩肩膀一周。”   挖河太累了,正想找人按摩呢。   林晓萍:“……好,我答应你,如果我赢了,你要……”   她本要说也按肩膀一周,可想了想实在不想愿和这人再有瓜葛,顿了半天才憋出来:“以后不要和我说话。”   梁汝莲差点笑了,真诚赞美道:“你真可爱,可爱的我都快爱上你了。”   林晓萍脸通红,又羞又怒:“废话少说,需要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够不够?”   “那用那么久。”梁汝莲接过地理书,像翻书般翻了下,前后加起来也就几秒,然后又把书还了回来。   林晓萍感觉被戏弄,装什么装呀,刚要问想耍什么花招,就见对方目光清澈,一字一句开始背了起来。   “地球上有赤道低气压地带,副热带高气压带……” 第11章   正常人遇到无法接受的事情,大脑往往第一时间自动找解释。   林晓萍脸色微变,她最近一直在背这本地理书,不用看,对方一字没差。   应该,应该巧合,梁汝莲正好熟悉这段。   至于为何明明没见梁汝莲看过书,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   杨秀娟两人本以为偶像会出丑,做好了准备,那又如何,数学题可是实打实的,谁能背的下来?   此刻惊呆了,嘴巴微张,两手想捂嘴巴半路忘记了,就这么僵住,宛如两只受惊的草原毛丝鼠。   “真巧。”林晓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如果今天不揭穿真面目,两个室友就将被完全洗脑,她咬咬牙提出要求,“我要换一本。”   梁汝莲大气挥手:“随便。”   林晓萍不敢再随便拿,生怕恰巧对手又背过,思考片刻,不情愿翻出本——宁子海前几天刚送给她的政治资料,据说刚刚出炉,知青里绝对独一份。   “党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可以用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的原谅论述……”   梁汝莲依旧只像翻书般翻了几下,时间比刚才长了大概几秒,然后依旧一字不差背诵出来。   林晓萍:“……”   怎么可能。   她不信邪,又翻开一页,又又翻开一页,不停的又……   直到两大护法看不下去。   “适可而止!”   “休得胡闹!”   还要再试到什么时候?人家不累吗?   林晓萍目光麻木,脑子哄哄的响,为什么会这样?她真的过目不忘真的是个天才?   “如果不再试了,请开始吧。”梁汝莲拍拍酸痛的肩膀,主动坐到她身边转过身,宛如按摩前叮嘱技师道,“对了,我不怎么吃力,轻点就行。”   林晓萍不是输不起的人,她面色通红伸出手刚要开始,被阻止。   “茹莲,这样不舒服,来,坐这里。”宿舍自然没有什么按摩床,杨秀娟搬了个小板凳,让梁汝莲坐在林晓萍两腿中间,背靠床,贴心的像个小丫鬟。   王大红则亲自用糖精冲了杯凉白开,递到梁汝莲嘴边,柔声道:“说那么多话嘴巴干了吧,我放了糖精,你尝尝怎么样,不行我再放一点。”   林晓萍:“……”   简直没脸看。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中间发生的不愉快,梁汝莲的确担得起这个待遇。   梁汝莲心安理得享受,她惬意闭着眼:“越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东西越有可能是真的,一个人如果只局限与自己了解和能接受的范畴,注定走不了多远,只有打破自己,战胜自己,不断突破,人生才会精彩。”   杨秀娟两人宛如聆听圣音,忙不迭点头:“对对。”   林晓萍手一顿,她能听得出画外音,没忍不住加了点力气,在梁汝莲一声说不上享受还是啥的叫声中冷冷道:“或许你说的对,我承认,你是个天才,但我依旧不会原谅你。”   她能理解杨秀娟两人的表现,但别人是别人,梁汝莲做过的事让她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哪怕她是个天才,会做令人头疼的数学题。   “不需要你的原谅。”梁汝莲舒服呼口气,有点后悔刚才筹码说少了,应该至少一个月,她遗憾道,“不过有件东西我挺需要的。”   林晓萍警惕道:“什么东西?”   梁汝莲:“恐龙邮票,还有你这个人。”   林晓萍微微思考便想通怎么回事:“你想把邮票给老村长看?”   梁汝莲:“可以吗?”   林晓萍:“可以,不过要用一次按摩交换。”   大丫鬟杨秀娟看不得偶像受威胁,立刻举手:“我会按摩。”   二丫鬟王大红发现又晚一步:“我也会,我按的可舒服了,茹莲,以后我每天给你按。”   林晓萍:“……”   原来两个室友如此趋炎附势。   清晨时分,大喇叭还没响,林晓萍先一步醒了,心里有事睡的不踏实,她起床端起脸盆准备去打水,就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杨秀娟王大红两人紧跟着起来了。   林晓萍暂时不想搭理三人,以前的宿舍关系,梁汝莲万人嫌独来独往,她们三个抱团,又因为性格相似(都喜欢哭),杨秀娟两人关系更近一层。   可现在她好像成了外人。   她不想说,可别人想呀。   宿舍不方面说憋了一晚上,刚出门杨秀娟便急火火低声道:“你不能这样,晓萍呀,我们以前误会茹莲太多了,说万死不辞不为过。”   王大红永远慢一步:“对对,这样的天才如果被国家发现,肯定要当成国宝的,可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呀,反正从现在开始,谁敢再说她一句坏话,除非我倒下了踏着我的尸体!”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天才本可以早早发光,可先是遇到了重男轻女的父母,接着遇到渣男,还被她们孤立,真是多苦多难命运多舛。   现在,她们要替祖国守护国宝!   清晨的微微曙光里,两人目光坚定,就差宣誓了。   有幸能和国宝一个屋,祖坟冒狼烟了呢,一定要好好珍惜。   “等下,你们起这么早的原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林晓萍完全插不上话,等见到打上水不洗漱反而端着往屋里跑,顿时明白了什么。   两人迈着小碎步,一脸兴奋摆摆手。   林晓萍:“……”   想换宿舍!   屋内,梁汝莲茫然被柔声唤醒,看到一人端着脸盆一人拿毛巾,差点记忆错乱,以为是在某后宫小世界。   梁汝莲:“……”   倒也不必这样!   不同世界不同环境,在这里大家都是平等的。   洗漱完毕后,依旧还不到大喇叭响的时间,这是昨晚约定好的,要赶在之前去大队,找到老村长。   梁汝莲因为之前名声不好,这才好好表现了没几天不方便太强硬,但三人可以呀。   这其中,林晓萍接受的最快,她多少了解化石的重要性。剩余两人呢,无所谓,梁汝莲感觉即使提出更过分的事,两人也会去做。   人多力量大,四人赶到大队,老村长果然在那。   见四人架势,老村长一愣,敲敲旱烟袋,目光准确锁定躲在三人身后的梁汝莲。   “老村长同志,国家财产不容破坏。”杨秀娟其实平常是个很文静害羞的姑娘,可这会,背后就是国宝室友,她挺直脊背,义正言辞道,“恐龙化石属于白垩纪,距今一亿多年,有非常非常高的科研价值,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类呢。”   这些都是梁汝莲昨晚普及的,用来科普行,但谈判欠点火候。   关键时刻还是女主林晓萍,她把恐龙化石邮票放到一面迷茫的老村长面前。 第12章   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好处。   邮票这玩意,自带某种神圣光芒,能登上邮票的,几乎等于国家发话。   老村长虽然依旧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白垩纪,可邮票不会开玩笑,他眯起眼:“这和昨天挖到的东西一个样?”   两个其实并未一个品种,邮票上的禄丰龙属于食草类,比暴龙体型小不少,长相也不一样,但如果只看头,多少有些相似。   他执意要把化石搬走,有自己的考虑,天大地大,对于乡饮村来说,挖河解决庄稼灌溉问题最大。   “都叫恐龙。”牵扯到具体细节,林晓萍其实也不太懂,她认真道,“老村长,龙王属于传说里的神话生物,其实不存在。”   话说的太直接了。   特殊时代,宣传封建思想等于原则性错误。   见老村长点上旱烟袋不说话,梁汝莲愈发感觉有什么不知道的秘密,她问过三人,没问出什么来。   所以,好像还得自己来。   “村长,我可以向领导人发誓,绝对是恐龙骨骼化石,而且是非常非常难得保存完好的。”梁汝莲不提什么龙王头,她郑重道,“您可能不了解其中重要性,这会震惊世界,咱们乡饮村的名字也将载入史册。”   杨秀娟两人立刻跟着保证:“我们也可以保证。”   林晓萍犹豫了下也举手,个人恩怨怎能在国家面前都是小事,即使梁汝莲不来,她也不会眼睁睁看国家财富被破坏。   知青地位某种程度比村民低,某种程度又比村民高。   林晓萍低声道:“老村长,假如您依旧坚持,我会去县城找有关部门,请专家来处理。”   老村长抬抬眼皮,满脸的褶子展开,像是笑了:“学会威胁了,可以啊。”   被梁汝莲压迫捏肩的林晓萍此刻丝毫不让,她气势宛如个不畏强敌的女英雄,严肃道:“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梁汝莲忽然莫名有点感动,以前做工具人的时候不能违反设定,她很少注意身边人,反正结局早注定,眼不见心不烦安安静静当个过客。   今天来,一方面不忍看如此完美的恐龙化石遭到损坏,更主要的,来自私心。   林晓萍不是。   对于知青来说,村长就是现管,如果得罪,时刻有穿小鞋且说不出什么的待遇,尤其马上高考。   村长一句话有决定命运走向的影响力。   老村长静静坐在那,他背早就弯了,像棵被岁月腐蚀的歪脖子树,但却依旧高大令人敬畏,几人在他面前最多算几棵正拔节的小树苗。   林晓萍倔强对视,杨秀娟两人有点怂,没想到会这个局面,一腔热血赶来,还以为把事情解释清楚会得到顿夸奖呢。   威胁老村长?整个村里没人敢吧。   “村长,到时候光荣的不止我们村,还有整个县,我们可以提要求,比如——借挖掘机来挖河。”梁汝莲打破令人窒息的气氛,她留意观察老村长表情,“那可比人工快多了,最多十天就能完成。”   老村长浑浊老眼似乎有什么闪了下:“挖掘机?”   梁汝莲敏锐发现老村长的态度变了,老老实实道:“昨天挖河时听温哲军说县城刚分配来一台,村长,我这么想的,咱们给国家做那么大贡献,提点要求不算过分……”   她还没说完,老村长忽然探身,熟稔敲敲话筒扯着嗓子喊:“注意啦,注意啦,哲军听到抓紧来大队一趟,哲军听到哲军抓紧来大队一趟。”   梁汝莲:“……”   这么速度吗?   温哲军很快赶到,他脸上挂满汗珠,带着运动后特有的健康红。   他站的笔直,没看四个漂亮的女知青,仿佛她们都不存在,只专心听老村长说。   县城最出名的是拖拉机,老村长比任何人知道想借用的难度,他再三确认挖掘机功能,眼睛越来越亮,忽一拍桌子:“哲军,你辛苦一趟,带梁知青去趟县里,具体什么情况让她路上跟你说。”   又转向梁汝莲:“就按你说的做。”   事情竟然如此发展,简直出乎意料,但梁汝莲有点为难:“这……影响不太好。”   王婶子,还有更多的婶子们对温哲军虎视眈眈,原身的名声还没洗好,公然两个人单独去县城,那不等于找麻烦嘛。   虽然老村长吩咐的,可架不住人多嘴杂。   老村长瞥她一眼:“什么影响不好?哼,谁敢说闲话我敲他脑袋,你刚才的劲去哪里了?”   其实梁汝莲感觉自己去就能完成,她打量眼温哲军,只见对方一脸坦然,就像什么都没听到。   那就去吧,走一步说一步。   乡饮村去县城十多公里,平常村民大都坐生产队的驴车,早上去,傍晚回。   梁汝莲挺期待的,习惯了飞船之类的代步工具,驴车这种充满原生态气息的东西,简直像场悠哉的旅行。   然而却没能如愿,因公出差享受特别待遇,老村长献出乡里给配的村长福利——一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   温哲军有着军人特有的高效执行力,梁汝莲回宿舍还没想好带点什么,他已经到了。   此刻天光大亮,鲜红朝霞洒落在他肩膀,他单脚撑地,眉目英挺,如这第一抹光景般朝气蓬勃。   梁汝莲无心欣赏,村民们大都还在家里,这个时候走最好,她把杨秀娟给的垫子铺在后座,示意对方赶紧骑,然后抓住自行车后座的两排钢管,像只灵巧的小鹿蹦上去。   全程毫无身体接触!   乡饮村到处是山,有自行车不意味着一骑到底,出村不久便是个很大的坡。   梁汝莲不用提醒自觉跳下来。   推到一半,温哲军忽然莫名其妙道:“我把王婶子的闺女当妹妹看。”   梁汝莲愣了下才醒悟过来这是解释,她刚才当面说的确让人多想,坦然道:“是我格局太小。”   温哲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顿了下又道:“我老领导在建委上班,想用挖掘机,他同意才行。”   梁汝莲恍然点头,意思是说,他本可以不来的,但来的话比较好办事。   既然已经一起去县城,梁汝莲不再想太多,她问出心中疑惑:“老村长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点是她刚刚想到的,按理说,请县里专家来算不上什么麻烦的事,可老村长态度坚决,之所以后来变成支持,感觉主要功劳不是邮票,而是挖掘机。   到了坡上,等梁汝莲重新跳上来,温哲军用力瞪了几下才像讲故事般道:“乡饮村有两个说法,第一,据说皇帝微服私巡曾在此饮水,还有个,据说这里水质甘甜,很多凶兽来饮水时经常伤害村民……”   梁汝莲听的津津有味,一般来说乡间传说看似充满神秘色彩,但并非空穴来风,既然能发现恐龙化石,早先的乡饮村绝对不简单。   但是这和老村长态度有什么关系?   梁汝莲忍住疑惑继续往下听,然后被惊的差点掉下来。   “你说的恐龙化石不是第一次发现,村民都害怕触怒龙王爷,村长没办法,又怕传到上面挨批评,只好准备祭品,再埋到村西头……” 第13章   做村长不容易,既要让上面满意,还得照顾下面感受。   挖河造福子孙后代,道理大家都懂,可现实却很残酷,为了这天,老村长准备很久,可以说,这是他余生为之奋斗的最大目标。   挖出来的是龙王头还是恐龙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怕这事引起的后果。   累死累活只拿一半的工分,不少村民早就怨声载道,如今好了,挖到龙王爷脑袋,说明啥?说明不能再挖了。   梁汝莲目瞪口呆,她没心思去考虑老村长的难处。   温哲军发觉自行车剧烈摇晃了下,控制住平衡继续道:“我听爷爷说过,他挖地时曾经挖到过块非常大的骨石头,还有王大婶……”   一块保存完好的恐龙化石就够震惊的了,不知道多少块……   乡饮村,看来以后应该叫恐龙村更合适。   梁汝莲担心道:“没有砸坏吧。”   温哲军:“那倒没有,村民都怕冒犯龙王爷,不过埋在土里很多年,难说。”   梁汝莲长长松口气,化石确切说是骨骼矿物化,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埋在土里应该不会有事。   一个想法在脑中闪过,本来这次县城之行最多有一半把握。   心情一高兴,人也跟着放松。   漫长的十公里山路,大部分路面坑坑洼洼,坐在硬邦邦的铁后座,即使有杨秀娟贴心准备的软垫,屁股给颠的依旧像不存在。   趁前面又一个山坡,梁汝莲果断提出要骑的要求。   骑行的座位有层薄薄的海绵,而且还能借助车把调节身体。   不出意料,温哲军表情惊讶的像是听到类似要他脱衣服的诡异要求。   “女人能顶半边天,骑自行车载男的怎么了?”梁汝莲知道他的想法,虽然喊着妇女解放了,但大环境依旧男尊女卑,女人骑自行车带男的,让人看到难免引起议论,“温哲军同志,你是军人呢,不要那么封建好不好?”   梁汝莲不觉得有什么,这一世,她不走平常路,注定平淡不了。   也不觉得会发生什么,即使隐约感觉到温哲军对她的态度不一般。   通往终点的道路,不止有千难万阻,也会有目光停留,原身长得漂亮,被喜欢很正常。   她奋力猛蹬,带着树木清新味道的风扑面而来,远山起起伏伏,让人莫名豪情万丈想呐喊。   车座后面,温哲军比梁汝莲还拘束,他生平第一次坐女人的自行车,身子努力往后倾斜,双手紧抓车座,生怕不小心发生肢体碰撞。   身体远离,思绪却早扑了上去。   近在咫尺的背影,淡淡的香味随风而来无处可躲,他仿佛又看到了昨天那个被汗水打湿的纤细背影。。   明明一看就没干过多少农活,却比任何人都卖力。   他能看得出,没夹杂任何私心杂念,真正热爱才会如此,就像自己一样,明明可以不出工,但因为热爱家乡。   她的汗水,她晶亮的眼神,像朵怒放的山花,烂漫于他的心房。   再后来,她奋不顾身扑倒什么恐龙化石上,一个人独战众村民,这样有着金子品格的姑娘,和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   温哲军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多公里山路,在两人不停互换中结束,县委到了。   梁汝莲发现,幸亏温哲军来了,不然她能不能进去两说。   门卫见到她一脸严肃,态度冷淡而警惕,仿佛她是阶级敌人。等看到停好车走过来身穿军装的温哲军却热情的不得了,主动打招呼,几句话之后便放行。   进来还有新的问题。   压根没有考古这个部门。   最后来了个自称县文化馆办事员的小伙子,他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梁汝莲一愣,看来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高考停止十年,等于断了十年的人才积累,尤其像文物这个行业之前属于破四旧,更缺新鲜血液。   一番解释,小伙子勉强明白,等到唯一的专业人士老馆长来到已经接近中午。   这次没让人失望,听梁汝莲说完,这位头发花白的老馆长激动地胡子都在颤抖,二话不说,骑上骑行车催两人赶紧走。   温哲军犹豫了下,提出个非常不符合军人身份的要求。   先吃午饭。   村里九点才吃早饭,两人一大早骑了十多公里山路,到现在啥也每次再回去又是十多公里,他无所谓,可担心梁汝莲扛不住。   再说恐龙化石就在那放着,又跑不了。   他不理解恐龙化石对于一名老考古人员意味着什么。   梁汝莲表示非常感激,的确饿的心慌。   老馆长没同意也没反对,风一般骑到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吧。   挖河今天停止了,巨大的恐龙化石静静躺在坑底,上面黑黝黝的包浆在正午的太阳下泛着层历经沉淀的油光,仿佛沉睡亿万年,终于等来被唤醒的时刻。   老馆长激动的眼里再无他物,要不是温哲军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他真就往坑里跳。   来的路上虽然一再确认,可太过于震撼不敢相信,直到亲眼看见。   “小梁,我代表国家感谢你,一定会向县委申请对你嘉奖。”老馆长语无伦次,他迫切需要和人分享,“太完整了,世界上从未发现过如此完整的化石,会刷新古生物历史。”   巨大的恐龙脑袋就像被完整复刻,上下颚骨,甚至锋利的牙齿都一个没少。   “我应该做的。”梁汝莲主动帮拉尺子丈量尺寸,“会奖励什么?”   老馆长一愣,他顺口说,没想到还有直接问的,不确定道:“毛巾杯子之类的吧。”   类似情况没发生过,按照过往经验,大概也就这些了,纪念性为主。   顿了顿又补充:“我再努力争取点奖金。”   文化馆多少有点剩余的经费,那么大发现,如果没有这位小梁同志,不定被破坏了呢。冲这点,如果县委不批他就自己掏。   “奖金就算了。”梁汝莲笑眯眯擦了擦额头的汗,“老馆长,我想借下县里的挖掘机。”   老馆长心情瞬间不那么澎湃,他看看遍是砂石河坑,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拒绝的相当干脆:“不可能,想都别想。”   他知道挖掘机,更知道其中的不可能。   整个县城就这么一台,不知道多少部门等着用,他也申请了。   “小梁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感觉对待功臣语气不该太冲,老馆长歉意道,“不是我不帮忙,是实在帮不上,县里不会批准。”   国家刚刚起步,正处于困难阶段,挖掘机那么重要的机械自然要用到刀刃上,那么多人力难为的地方等着用。   怎么可能来给一个村挖河?   “一个恐龙头化石不够,如果更多呢?”梁汝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目光看向化石空空的后面,“甚至别的同期生物化石呢?”   按照她现在了解到的情况,乡饮村有着超出想象的化石资源。既然有暴龙脑袋,那就肯定会有身子,大概率也有同时期别的恐龙物种。   老馆长来了个标准的虎躯一震,不敢置信喃喃道:“你意思是说……还发现了别的?”   梁汝莲点点头,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讲。   “老村长,您也看到了,村里挺不容易的,为了解决灌溉问题,村民们已经做到了极限。我坦白说吧,剩余有化石的地方,您绝对找不到,多到超出您想象。”   大凡文物工作者,对于绝世发现有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狂热痴迷。   这种痴迷大于一切物质,甚至大于生命。   老馆长眼睛像被点燃,却没轻易妥协,他深呼口气似乎控制了下情绪,语重心长道:“小梁同志,你既然了解恐龙化石,就应该多少明白其中重要性,可不能夹带个人情绪。这样吧,我努力申请,但不能保证。”   梁汝莲才不信,她可是经历过上百小世界,察言观色强者呢。   挖掘机的确难,但如此大的发现,乡饮村有资格要求这个奖励。   正考虑怎么说,老村长和温哲军匆匆来了。   老馆长心急,没心情见人直接来看化石真假,所以温哲军把人送到才去报信。   俩老非常仪式感握手。   寒暄几句,老村长先发制人,他一脸无辜和诧异:“原来这叫恐龙化石?对了,我爷爷小时候有次在山里遇到狼群,他跑呀跑呀,跑到个山洞,里面好多比羊还大的脚印子,还有好多圆圆的像球的石头。”   “哎,你问在哪儿呀,真一时想不起来了,年纪大了,最近又为挖河的事发愁,这么着吧,等河啥时候挖完了,我带人去山里找找。”   老馆长:“………”   圆圆的石头,是恐龙蛋吗? 第14章   梁汝莲同样惊呆了,真假?   可以拿化石的事当谈判筹码,但不能骗人。   她很快又醒悟过来。   巨大的爪痕,圆圆的石头,分明是大量恐龙活动留下的痕迹,一个连恐龙都不知道的老人,不可能编的出来。   老馆长已经上钩了,面对一个年龄差不多又自称记性差的同龄人,他不能再倚老卖老,同为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谁不精通人话鬼话呢?   除了急的抓耳挠腮没别的办法。   最后,他狠狠跺脚:“好,我这就回城,豁上这张老脸去求县长。”   老村长从善如流伸出手:“辛苦您了。”   一直旁观的温哲军轻声开口:“我和您一起去,建委书记是我的老领导。”   挖掘机正在搞建设工程,只县长答应怕是不够。   目送两人背影离开,老村长放下挥舞的手臂,语气轻快道:“小梁同志,表现的可以呀,这要放在解放前,你绝对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好苗子。”   梁汝莲谦虚:“哪里哪里,不如您。”   她真心佩服,刚才老村长的表演可谓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破绽,那架势即使县长来也没招。   老村长:“我怎么觉得不像好话?”   梁汝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感受到对方严肃外表下可爱和令人敬佩的另一面,噗嗤声笑出来:“对了,您刚才说的山洞?”   老村长拿旱烟袋指了个方向。   乡饮村到处都是山,县志记载,这里是全省最大的山岭地带,虽然不高,但绵延数十公里。   有疑似恐龙痕迹的山洞,如果没有知道的人带领,比大海捞针容易不到哪里去。   似乎放下千斤重担,老村长脊背看起来挺直了少许,他倒背着手,目光像有重量般,一寸寸掠过坑底的砂石。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   对于这个年代这里的人来说,灌溉庄稼的水是希望,是生命。   梁汝莲被感染,她轻声道:“很快就会有水了。”   挖出的最新土壤她看过,已经有轻微的潮湿痕迹,下面绝对有泉眼。   老村长笑着摆摆手:“快去吃饭吧,我让食堂给你留了饭。”   晚上收工后,说完县城之行情况,梁汝莲小课堂正式开启。   每个人都有当前阶段看重的东西,挖河之于老村长,恐龙化石之于老馆长,而对于知青来说,即将来临的高考就是天。   原本剧情里,杨秀娟和王大红没能考上大学,梁汝莲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两人命运轨迹,她根据资料出了几道题,先摸底看看情况再说。   至于林晓萍,只要她开口请教,梁汝莲不拒绝。   没有手机不能及时联络的等待稍微有些漫长。   第二天早上,大喇叭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播放歌曲,直接响起老村长沙哑的声音:“全体社员注意啦,全体社员注意啦,咱们以前挖到的其实不是什么龙王骨头,叫恐龙。什么是恐龙呢?简单说,是亿万年生活在咱乡饮村里的一种动物,今天县文化馆的同志们来了,要拉去献给国家,下面我点到的名字,来大队集合帮忙……”   梁汝莲也在名单里,知道事成了,跳起来便往大队跑。   没看到挖掘机,只有辆大红色拖拉机。   “放心吧,挖掘机中午过来。”一夜没见,老馆长精神焕发,仿佛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他一眼看到梁汝莲,笑着感叹道,“这还多亏了温同志,要不是他出面周旋,没准要排到一个月后。”   县城正筹建化肥厂,他昨晚其实没太费力气,县长答应的很痛快,但签字的时候提醒,具体时间还得看建委那边的安排。   梁汝莲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她不是村长,没有权利也没义务表扬对方,只好来了个假笑。   被点名的村民陆陆续续来了,立刻被大红色拖拉机吸引所有注意力。   拖拉机,去县城时候见过,但村里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纷纷围住啧啧有声,场面堪比后世老旧小区来了俩豪华超跑。   如果有手机,估计要自拍发朋友圈了。   拖拉机此行是拉化石的,有老村长的解释,村民也不知道信多少,但没人违抗命令。   人到齐了,拖拉机师傅表情矜持掏出亮晶晶的摇把,在众村民期待的目光中手臂由慢到快,动作潇洒又充满力量,没几下,拖拉机像醒来的巨兽,冒出股浓浓的黑烟,轰鸣声震的大地微微颤抖。   距离埋化石的地方有段距离,得到允许,村民们激动地跳上后斗,而作为此行负责人的俩老一小伙,有坐在前面的特权。   前面其实只有一个司机座,不过巨大前轱辘上面圆弧形的铁皮可以坐人。   老哥俩亲昵坐在一边,温哲军独自另一边。   梁汝莲犹豫了下,果断往后斗爬。   村民笑着摆手:“梁知青,后面脏,前面还有个位置。”   不是梁汝莲不想,而是和村草挤在一起穿越村庄的画面太可怕,她可不想成为一众婶子们的敌人。   正要拒绝,一个绿色的身影抢先一步跳上后斗。   梁汝莲感觉有点尴尬,可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微笑点头谢过。   坐拖拉机带来的兴奋很快被现实打碎,村西头一片荒地里,好几个鼓起的土包很是引人注目。   村民们面面相觑,拄着农具一时不敢上前,没错,老村长解释过了,可大家伙不知道啥恐龙,只知道龙王爷。   重新把龙王爷挖出来,会不会触怒他老人家?   老村长走了出来,他拿过身边村民手里的工具,不耐烦轻骂一声。   不管龙王还是恐龙,只要能挖出水,祖宗的坟他都敢挖。   接着老馆长笑眯眯加入阵营,俩老头对着头,你一锄头我一锄头。   这样的场面自然少不了温哲军,随着他开始行动,众村民陆续跟着上前。   人民子弟兵都动手了,不怕。   有那么多男劳力,用不着梁汝莲,她被老馆长亲自点名,此行帮忙做记录。   埋骨之地选的地方土壤相对松软,没多长时间,众人手中动作齐齐慢下来,挖到东西了。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梁汝莲依旧再次被震撼,黄褐色泥土里,一根比成年男子身体还要粗的巨大腿骨露了出来。   依旧保存的很完美!   老馆长示意众人停手,他毫无形象趴在地上,生怕损坏到哪里,用手一点点挖。   这个时代,考古工具同样匮乏。   梁汝莲理解他的心情,上前帮忙,温哲军也想帮忙,被老馆长制止,非专业人士别乱动手。   第一块化石不怎么长,随着泥土完全挖开,两人一起动手想抬出来,结果竟然纹丝不动。   “让大家伙帮忙吧。”梁汝莲飞快掏出尺子丈量尺寸,简单换算了下,至少得有五百多斤,赶得上半头牛的重量。   这才第一块呢。 第15章   具体有多少,老村长最清楚,他淡淡道:“比这大的还有不少。”   除了梁汝莲和老馆长,其余村民都差不多表情,他们从小见的太多,埋在这里的都是大的,山里有些小的和石头长在一起,抠都抠不出来,老人说,那可能是犯了错被封印。   很快,梁汝莲两人也麻木了。   腿骨,半圆形的盆骨,弯曲仍保持锋利的趾骨……知道的是化石挖掘现场,不知道的说肢解现场都有人信。   每一件都保持的非常完整。   到了中午,共计挖出二十余件,不出梁汝莲的预料,除了暴龙,真有其它同时期古生物化石,一眼能认出的,剑龙,蜥脚龙……   这是一个宝藏村落!   会震惊世界的村落!   简单午饭过后,挖掘机来了。   如果说拖拉机让村民兴奋,那挖掘机则让人目瞪口呆,完全超出认知范畴。   第一代东方红牌挖掘机,通体鲜艳大红色,接近三米的高度!长达数米的伸缩臂,仿佛巨大的红色巨兽,人站在面前那么渺小。   老馆长忙于处理埋起来的恐龙化石,但河那也不放心,生怕再有新发现。   这个任务交给了梁汝莲。   挖掘机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身藏蓝色工作服,黄色安全帽,神态高贵的活像皇帝微服私访。   作为县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挖掘机司机,他去首都接受过三个月的培训,见过天安门见过长城,别说农村人了,县长都得礼让三分。   村民不在意他倨傲的态度,陷入沸腾之中,得知是来挖河的,不用老村长叮嘱,个顶个非常配合。   通往河底的专用通道上午已经处理好。   为了保证时刻观看现场,梁汝莲决定站在挖掘机前面的盖子上,这是个危险的动作,但也没别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第一时间看到有没有化石。   挖掘机司机非常不满意,凶巴巴道:“那你小心点,哪里都不能碰,这是国家财产,损坏一点就等着坐牢吧。”   他非常不情愿来,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小的村子挖河?   在他心里,挖掘机的一切就是他的,比亲人都重要,下乡挖河,简直就是亵渎。   梁汝莲一愣,听前面第一句话还以为关心她的安全呢。   “司机同志,你这语气让我以为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完全不把劳动人民放眼里。知青就不是国家财产?东西再珍贵比人重要?”梁汝莲才不惯他,对待极品要如秋风扫落叶,“还有,请你搞清楚今天的任务,请配合听我的指挥,我说停,不论什么情况都必须立刻停。”   挖掘机司机大怒,前面的话无所谓,听她指挥?开什么玩笑?   他倨傲冷笑一声:“算了,我不和女人计较。”   梁汝莲皱眉:“怎么,你看不起女人?”   挖掘机司机睥睨凡尘看她一眼,又一声冷笑。   旁观的村民渐渐不再那么激动。   挖掘机为什么来村里挖河,虽然老村长还没详细说明,但都知道,因为恐龙化石,因为梁汝莲。   没错,挖掘机是个稀罕物,可他们更感激人。   没有梁汝莲的坚持,就没有今天。   挖出河水,不说造福后代,今年的秋收就能看到后果。   挖掘机司机的态度他们很熟悉,说白了,看不起农村人。   汉子们面沉如水,女人却没那么多顾忌,有几个泼辣的率先开口。   “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   “没女人哪来的你?”   “看着人五人六的,原来人话都不会说。”   她们白天挖河,晚上回家后还要洗衣做家务照顾孩子老人,丝毫不比男人差。   梁汝莲明白挖掘机司机的自信从何而来,说的更犀利:“会开挖掘机就很了不起吗?有啥呀。”   过不了多少年,开挖掘机只是份非常普通的工作。   她这话,像根针刺在挖掘机司机膨胀的心脏。伤口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是他的尊严和信仰。   他忍不住反击:“说的好像你会开一样。”   梁汝莲淡然点头:“我不仅会开挖掘机,我还会开飞机呢。”   挖掘机司机快气乐了:“会开飞机?我看你是满嘴开火车。”   他认定对方吹牛,这里没飞机,但挖掘机有呀。   自从赶上这份工作,走到哪里都享受众人敬仰,好吃好喝好话供着,从来没人敢这么不把他放眼里。   他怒上心头,祭出终极大招:“既然你会开那你来吧,正好我这会身体不舒服。”   没错,他要罢工。   来之前说了,只借用三天,少一分钟都是他们的损失。   众村民真给吓住了,目光担忧。   这么个大家伙干活绝对给力,能省多少事呀,如果真不干了,他们又要每天拿着半个工分做最累的活。   没等想好怎么收场,就听梁汝莲已经接话了。   “成啊,那你一边待着,我来开。”   众村民:“……”   他们自然不相信,怎么可能呢?记得前段时间老村长刚情绪激昂分享过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国家培训出来的第一批女拖拉机手即将走上工作岗位。   他们没有梁汝莲的经历,甭管挖掘机司机态度如何,内心深处依然对这份职业有着深深的敬畏。   梁汝莲已经走了上去,打开驾驶门。   见她还真要开,挖掘机司机气急败坏大喊:“你可想好了,损坏国家财产真会坐牢。”   村民也知道这点,以为她逞强,好心劝道:“梁知青,算了吧,我们知道你会开,不过……不过你今天身体不是不舒服嘛。”   毕竟是自己人,不能拆台。   梁汝莲微笑挥挥手,示意不用担心,她目光飞快打量眼驾驶舱,指着锁孔向右比划:“开关,对吧。”   接着又指向两个操作杆。   “左边的左右旋转控制角度,右边的上下控制伸缩,这里是油门,嗯,还有个大中小三个模式。”   她没开过挖掘机,但原理也就那样,别说飞船了,还不如游戏键盘手柄复杂呢。   挖掘机司机面色大变:“你……”   全部说对了,他印象里,一般人看到操作台完全不得要领。   难道真的会开?   因为只是威胁众人彰显自己的尊严,熄火但没拔钥匙。   梁汝莲淡定坐上去,轻轻转动打火开关,在众人目瞪口呆表情中轻踩油门。   挖掘机宛如觉醒的巨兽,伴随着巨大轰鸣声,动了。   众人:“………”   挖掘机司机:“………”   梁汝莲其实并没开的打算,但送上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挖掘机都开了,飞机还会远吗? 第16章   世界仿佛静止了,众村民加司机目光呆滞,目送挖掘机缓缓驶向河底。   他们又宛如群第一次出洞的土拨鼠,被茫茫天地震惊的只会抬爪凝望。   旧社会消灭不久,虽然国家宣传新社会妇女翻身做主人、与男子地位平等的观念,但大部分重要岗位如果出现女性的身影,属于大新闻。   比如第一批女拖拉机手,曾受到领导人接见,还登上了一元纸币,可见有多么的稀奇。   包括很多女性自己,潜意识里也有类似想法,男主外女主内。   梁汝莲这个举动震撼的不止心脏,还有世界观,他们从没想过,一个女人开挖掘机的画面。   河坑内,梁汝莲遇到了难题,会开不等于会用,要想熟练两根操作杆,需要时间适应。   不过到这也就行了。   她今天穿了件绿色上衣,推开车门时,正午的阳光正好洒在肩膀,映衬着大片大红色光晕,飒极了。   仿佛从墙报里走出来的女英雄。   梁汝莲神色自若看向挖掘机司机:“我会开吗?”   挖掘机司机茫然点头。   “领导人说过,阶级思想要不得。”梁汝莲把车钥匙递过去,语重心长道,“同志,都是为祖国建设做贡献,不要闹脾气,不能辜负国家的培养。”   挖掘机司机脸红了,一方面羞愧,一方面刚才漂亮女知青跳下来那神采飞扬的画面,让他想起在首都培训时对着国旗宣誓的自己。   忠于人民,服务于人民……   他膨胀了,辜负了领导当时的叮嘱。   “其实你做的没错,爱护国家财产必须就像爱护自己的生命,我理解。”梁汝对他态度还算满意,凡事只要不牵扯原则适可而止,毕竟接下来大家要互相配合,“但是,你知道怎么为什么那么强硬吗?”   挖掘机司机低头:“因为……对不起,我不应该看不起女同志。”   梁汝莲摇头,指着河底的恐龙头沉声道:“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在保护国家财产,而且是更珍贵的财产。”   “那个东西叫恐龙化石,如果国家愿意交换,至少能换来数百辆挖掘机。”   挖掘机司机:“……一百辆?”   梁汝莲重重点头。   她没说谎,这还是保守估计,恐龙化石属于不可生,是进化史上的瑰宝,先不说科研价值几何,后世一颗普通恐龙蛋化石拍卖价格接近千万。   这个保存完好的暴龙脑袋化石,说国宝不为过。   挖掘机司机表情变成惊恐,一百辆挖掘机?   他来的时候满脑子不情愿,只知道叫什么恐龙化石,潜意识感觉石头不值钱。   仅存的一点不服刹那间烟消云散,他忽然想通县委为何会下如此看似荒谬的命令,也明白漂亮女知青刚才的态度。   他双腿发软,喃喃道:“下面,下面是不是还有?”   梁汝莲严谨道:“大概率没有,但只怕万一。”   根据出土附近的土质数据,她和老馆长意见差不多,不具备产生大量化石的条件,暴龙头应该来自上游,随地壳活动慢慢到了这里。   凡事只怕万一。   挖掘机司机欲言又止,万一一铲子下去有个好歹,那可是上百辆挖掘机。   梁汝莲看出他的担忧,安慰道:“放心,一切责任由我来负责,你听从指挥就行。”   有了挖掘机,挖河速度简直像开了挂。   村民们第一次见识到机械的魅力,那些因为太大抬不动而不得不耗费巨大力气才能砸碎的大石头,在挖掘机面前就像豆腐做的。   那巨大的铲子,轻松铲起足有几地排车的砂石,关键速度还快。   看这个样子,最多两三天,就能完成二十号人几个月可能都完不成的任务。   这一切,都是因为梁知青呀。   他们从心底深深的感激。   另一边,老馆长陷入幸福的苦恼。   到了下午时分,因村民封建迷信埋的恐龙化石全部挖出,大大小小合计五十多块,然而这只是冰山的一角。   随着他不断以科学的角度解释,村民慢慢接受,纷纷向他汇报自己的经历。   靠山吃山,谁还没个上山打猎的时候呢,谁没见过几块龙王……不,恐龙的石头。   这山头,那山谷,悬崖……   老馆长一开始非常兴奋,飞快记录,恨不得立刻这里完事飞奔到山中。   到最后:“……”   有种捅了恐龙窝的感觉。   县文化馆加上他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负责打扫卫生的办事员,这远远超出了能力范围。当晚,他风尘仆仆连夜敲响县长家门。   向省城汇报,向首都汇报!   所有人都幸福地忙碌,除了梁汝莲。   为了保护可能性存在的化石,她一直站在挖掘机车盖上,虽然用毛巾遮面,但依然挡不住近在咫尺的巨大灰尘。   每天都脏的像个泥人,鼻孔,嘴巴耳朵,一开口全是泥腥味,所以每天要洗三次澡,清晨出工回来后一次,中午晚上再各一次。   每次洗澡,看着满地蜿蜒的泥水,都有种脱胎换骨的恍惚感。   村民对她的印象就像这灰尘一样,原身带来的影响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梁汝莲,是崭新的,勤劳吃苦而让人感激的。   当然也有没亲眼看见,曾经和原身吵过架的村民不认同,装的吧,才不信。   她们遭遇到杨秀娟王大红两人的奋力辩解。   “你们真误会了,茹莲她刚下乡态度的确有问题,可那是有原因的。”杨秀娟感觉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这段时间里,梁汝莲白天累的要死要活,晚上坚持给两人上课,她必须把真相说出来,“她其实可以不用下乡的,她有两个哥哥,就因为她是女孩子……你们想想,她心里得多难受呀,脾气差点人之常情。”   负责秋种的大都是妇女同志。   父母重男轻女,共鸣程度仅次于恶婆婆,众妇女设身处地一想,从城里扔到穷乡僻壤,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换做自己……   原来是个可怜人呀。   有人又想起和宁子海的事,死皮赖脸倒追又算什么?   这个话题王大红最有发言权,她作为宁子海的诗歌粉丝,一直沉浸在塌房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忿忿不平道:“谁说倒贴了?没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宁子海主动的好不好,他收了茹莲好多礼物,兜里的那支钢笔就是其中之一,还打了张八十五块的欠条呢……不信啊,不信你们问林晓萍。”   林晓萍:“……”   这段时间里梁汝莲的表现她看在眼里,不得不承认她的优秀以及事实真相,而且,实事求是是她的原则。   宁子海白白净净懂的多会写诗,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按照后世说法,有不少妈妈粉姐姐粉。   准对象林晓萍作证,不信也得信。   众妇女面面相觑,这不乱搞男女关系嘛,顿时心情复杂的和王大红差不多,房塌了。 第17章   男人致死是少年,而女人心里,永远住着个少女。   灰扑扑的时代,白白净净的宁子海就像朵不沾染岁月尘埃的白莲,照亮她们一眼能看到头的生活。   不知道谁先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送他地瓜干了,自己吃多好。”   说出口,这位中年村妇自知失言,连忙辩解:“你们别多想,我可没那个意思,就是看他挺不容易的。”   然而情况并没像她想的那样。   又一人恍惚道:“我也送过他地瓜干。”   接着又有一人:“我也送过。”   事实证明,粉丝圈不分年代,这群被宁子海长相吸引的妇女同志无限接近后世的粉丝,她们的喜欢只是单纯的欣赏。   她们贫穷,只送的起地瓜干。   多么淳朴的粉丝呀!   林晓萍听呆了,她不敢置信睁大眼,对上好几双同样不敢置信的眼神。   你也送过?   地瓜干看似小,但要看谁送的,即使抛除男女关系,那也不该随便接受,而且还不是接受一次,一个人。   爱有多深很就有多深。   头号粉丝王大红气的跺脚:“败类!无耻!混蛋!”   同样塌房,妇女们的反应就像送地瓜干般一样朴实,恨恨道:“骂有什么用,那啥,小林知青呀,你快醒醒吧,这样的男人万万不能嫁,裤腰带勒不紧,到时候有你受的。”   林晓萍:“……”   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塌房仅限小范围,对于乡饮村来说,挖河才是头等大事,都在翘首以盼。   两天后的下午,黄龙沟响起巨大欢呼声。   总共三天半的时间,原本的河底整整又往下挖了接近两米,此刻,一汪涓涓似水从河底缓缓流出,顺着泥土蜿蜒流淌,虽然细弱,但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终于挖到地表水层了。   有一个泉眼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过不了太久,这里将成为一方巨大的碧水。   从此后,再也不怕干旱,有了水,就有了希望。   挖掘机司机赶紧把车开上来,他的任务结束了,刚打开车门,就被几个村民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谢谢你,谢谢你,王同志。”   这是个有味道的拥抱。   挖河的几天里,村民态度热情中带着淡淡的疏离,或许因为第一天的不愉快,也或许来自城乡有别。   王司机看着眼含泪花却大笑大吼的村民,一股陌生的情绪忽然迸发,他反手,还了个有力的拥抱。   作为县城唯一的挖掘机司机,所到之处都是崇拜目光,可这散发着味道传递来的、让人感同身受的喜悦,还是第一次。   他看向坑底混杂着泥土的水流,心底忽然豪情万丈,等到壮大流向田地时,有他的一份功劳。   领导人那句话仿佛出现在眼前——到群众中去!为群众服务!   王司机成功感动了自己,模糊目光中,下意识寻找那道在他眼前站了三天的美丽身影。   说实话,他见过无数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但没有一个让人如此动容,连续三天,一抬眼就能通过玻璃窗看到,近的探出手就能摸到。   人都晒黑了。   一个女知青,确切说和村子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文化馆员工,不至于这么拼命,可她像个不知道苦累的铁娘子,甚至有村民想代替一会都统统拒绝。   这是个值得相伴终生的革命伴侣。   他忽然脸红了。   挖掘机司机,还是党员,应该,应该有资格吧。   梁汝莲不知道旁边又开了朵桃花,她毫无形象瘫坐在泥土堆上,心情和王司机差不多,同样被淳朴的喜悦而感染。   她一开始是有目的的,为洗刷原身留下的坏名声,她已经成功了,村民不时看来的目光充满感激,可已经不重要了。   她在这个世界留下了痕迹,不论将来沧海桑田怎么变化,这个无名池塘,将会永远有她的汗水和记忆。   然而,这片热土,给与了她所没想到的深深的回报。   晚饭过后,王大红正慷慨激昂诉说今天得到的消息:“太不要脸了,大婶都不放过,汝莲,我现在全信了,他就是个臭流氓。”   梁汝莲听的津津有味,知道剧情不意味着知道所有个人细节,她看看旁边空空的床铺,问:“林晓萍呢?”   好想知道女主此刻的心理活动。   “说自己出去走走。”杨秀娟压低声音神秘道,“不过我看到她往男知青宿舍方向去了,该不会去找宁子海分手吧。”   也就在这时,大喇叭响起。   一般来说,除了早上固定喊大家伙起床准备吃饭上工,其它时间段,除非出现什么大事。   “社员同志们,大家伙今天很高兴吧,我也很高兴,困扰咱村无数年的灌溉问题终于解决了。”老村长声音听起来像喝了酒,忽高忽低,有点不像他,“大家伙都辛苦了,我在这里感谢大家,感谢你们支持我这个老头子。”   “但是,咱们不能只高兴,要好好感谢梁汝莲同志,没有她,就没有河塘,咱们村穷,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建议,以梁同志的名字命名这个河塘!”   老村长得意洋洋道:“梁知青的名字好听着呢,茹莲塘,大家伙觉得怎么样?”   山村夜晚安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汉子的叫好声。   老村长似乎听到了,乐了声:“那就这么定了,梁同志,请马上来大队一趟。”   不比之前的表扬去主动挖河,以河命名,这大概是村民能给与的最大回报。   梁汝莲:“……”   大可不必!   王大红杨秀娟两人眼睛全是星星:“茹莲……”   以名字命名河塘啊,这是多大的光荣。   杨秀娟激动地举例子:“我记得报纸上说过,国外有个科学家发现颗小行星,最后以他的名字命名。”   梁汝莲好笑又惭愧,她配不上,帮助挖河出发点并非为了村民,她没那么伟大。   承受的起冷风冷雨,却承受不起人间温暖。   梁汝莲摆摆手:“我先去大队,看看老村长找我什么事。”   来到大队办公室刚推开门,就闻到股浓浓的酒味。   办公室内,两个老头面色通红,一张八仙桌放着两个简单的两个菜,一瓶酒。   梁汝莲忍不住吐槽:“老村长,您喝了多少?”   劳动是最好的资本,梁汝莲现在已经不用再像刚开始见到老村长般小心翼翼。   老村长招招手,笑眯眯道:“没喝多少,来,坐下,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对我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您收回成命。”梁汝莲正色道,“那么多乡亲们挖了好几个月的河,我全加起来才五天,用我的名字不合适。”   “你个小姑娘还挺谦虚的。”老村长向对面的老馆长眨眨眼,“老伙计,您来说吧。”   老馆长夹了筷子菜,又美滋滋喝了口小酒,这才矜持道:“中央要派专家组来了。”   梁汝莲意外又不意外:“真的?”   老馆长眼里忽然有了泪花,他不好意思笑笑:“小梁同志,国家和我个人真要好好感谢你。”   梁汝莲借来挖掘机圆了老村长的梦,而恐龙化石,则让他的晚年发光,像颗熠熠发光的星辰,永远留在世界古生物历史。   全世界的后辈永远都会记住他的名字。   这几天里,他爬了不知道多少座山,趟多少条沟,一个又一个发现,有的已经有类似发现,而相当一部分,属于第一次发现。   比如老村长当初用来谈条件的山洞,那就像阿里巴巴的宝库,从成窝成窝的恐龙蛋到幼年再到壮年,各个时段的化石几乎全部保存完好。   换句话说,像一部恐龙的日常生活记事本。   更不用说分布在各处那些从未见过的化石了,其中甚至有个长着双翼,看起来像鸟又像兽的化石。   这是个足以震惊全世界的发现。   中央接到消息连夜发来最高指示。   老馆长的一个老同学恰好是成员之一,两人非常奢侈地通了几分钟电话,激动告诉他,这事惊动了那位,如果不出意外,等到将来论功行赏时,极可能被这位接见。   被那位接见?何等荣耀!   而专家组的到来,也将给乡饮村带来重大机遇。   梁汝莲非常明白,如果放在后世,乡饮村立刻会变成网红村,然后变成著名的旅游景点。   这样算的话,以她名字命名池塘倒也真的不算什么。   等再过个几十年,等到国家强大旅游业高速发展时,该发生的照样会发生。   老村长笑着敲敲桌子:“行了,先别说这些了,老伙计,把东西拿出来吧。”   梁汝莲好奇:“什么?”   老馆长嘿嘿一笑,从皮革包里郑重掏出张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轻声道:“签了吧。” 第18章   那是份县文化馆的人事录入通知。   老村长给了梁汝莲力所能及的荣耀,老馆长给与的则实实在在。   是个知青,谁不盼着回城呀,可回去压根没有路,即使恢复了高考,几个人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   县文化馆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负责打扫卫生的文员,恐龙化石事件根本忙不过来。   带来的震动那么大,名额好批,但为了梁汝莲,老馆长真的豁上了老脸,比调用挖掘机难多了。   因为梁汝莲是知青,户口也不在这里,牵扯到跨省,手续非常麻烦。   老馆长非常自信,他老神在在挺直腰杆,准备迎接对方的惊呼。   “谢谢您。”梁汝莲看的很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回味,良久抬起头,“对不起,我不能签。”   老村长以为听错了,这个女娃短短几天给与乡饮村带来的长远好处没法细算,可他两手空空,除了一颗老的不值钱的心啥也没有。   还好有另一个老头。   可竟然给拒绝了!   俩老头对视一眼,老馆长自以为找到了问题所在,解释道:“暂时是临时工,最多半年,保证给你转正。”   跨省入职不是一般的麻烦,县里盖章再到市到省,最后到梁汝莲户口所在地,想来半年时间差不多。   “我有别的想法。”梁汝莲非常明白这章薄薄的纸意味着什么,等过几年知青回城政策下来,大部分也是去厂里上班。   县文化馆职员,属于干部性质,一般的关系想都别想。   她曾经历过无数世界,可都是匆匆而过的过客,可第一次沾染尘埃,就得到了那么重的善。   “您两位可能不知道,我父母都是空军,从小耳濡目染,我……”梁汝莲犹豫了下,选择实话实说,反正距离飞机迫降没多少天了,“我有个飞行梦,想驾驶着飞机,把青春交给祖国的蓝天。”   俩老头:“……”   他俩差点没坐稳。   如果换个人,两人怕是会一起动手,直接一脚踹飞。   狗屁飞行梦,年轻人要脚踏实地好不好?   一村长一馆长,也算各自圈子的领军人物,见识不可谓不多,然而飞行员?还是女飞行员?毫不夸张说,还不如当女县长女市长更现实些。   即使父母都是空军,那也不可能当女飞行员,女兵嘛,大都是文艺通讯之类。   老村长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压着火道:“小梁同志,这话我就当没说过,工作那么大的事不能太随意下决定,要不这样,你拿回去,给父母写封信商量商量。”   梁汝莲哭笑不得,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大环境造就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就像一个男人大喊啊啊啊我要生孩子一样,没人信。   从哪里生?对吧。   没必要强行解释。   梁汝莲接过,再次郑重感谢俩老。   目送她背影消失,俩老头忧心忡忡同时叹口气。   最近他们也听说了,这样好的女娃娃,父母不疼他们疼,还想着当上县文化馆干事,让女娃娃扬眉吐气一回呢。   一轮满月高挂,蟋蟀,无名小虫,乡间小路像首安静而喧嚣的诗歌。   可惜有脏东西破坏了美丽夜晚。   梁汝莲轻快脚步一顿,看向水井旁抬头望天的身影。   宁子海!   躲是躲不过的,也没有必要躲。   梁汝莲走过去,诧异道:“你脖子扭了?”   宁子海:“……我在赏月。”   梁汝莲轻轻哦了声,抬头看看天,客气道:“那您慢慢赏,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假装转身走,几步之后果不其然,传来声等下。   村里的传闻,暂时还没传到宁子海这里,但他感觉到,舍友,包括村民,尤其那些曾经见到他就傻笑的妇女们态度变了。   今晚上,一直闹别扭的爱人来找他。   本以为是想通了,结果却是分手,把他写的十多首诗,还有手绢都给退回来了。   其中原因不言而喻,绝对因为梁汝莲背后说了很多坏话,他再三解释表白甚至恳求,结果得到的回答是:不要胡说八道,分手和茹莲无关。   瞧瞧,叫的多亲热。   也就在这时,听到大喇叭里老村长情绪激昂的话。   以名字命名池塘?疯了吧。   那一瞬间,他嗓子眼像被玉米穗给堵了,用诗来描写的话——说不清的愁绪弥漫心房。   等回过神,林晓萍已经走了,他下意识追出来,不知不觉来到水井旁。   从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没这么哄过人,都是女人哄他!   既然这样了,错过他,就等着后悔去吧。   风不断来了又去,他渐渐冷静下来,一个非常爽的想法在脑中出现,背叛,就要付出代价,最好的伤害,莫过于带着别的女人大摇大摆出现在她面前。   林晓萍漂亮,单从相貌来说,也就……梁汝莲吧。   他渐渐冷静下来,当初之所以放弃梁汝莲,主要因为她的性格带来的坏名声,生怕连累到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   梁汝莲,比林晓萍好太多了,他什么都不用说,最多小小的暗示就会帮他搞定。比如洗衣服,比如每次去县城都会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而林晓萍从来不,不论他怎么暗示甚至直说。   那么久了,没洗过一次衣服,没送过一次东西。   想到这里,宁子海深呼口气,柔声道:“茹莲,恭喜你,为我们知青争气了。”   宁子海自诩非常善于抓人心,以前话说的那么绝,不能太操之过急,先用适当的恭维缓和关系。   如他想的差不多,月光下女孩脸上原本的不耐瞬间消失。   “我要努力向你学习,茹莲同志,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宁子海非常清楚对方喜欢自己的地方,他双眼满是柔情,声音轻的像一片月光,“茹莲,可以带我一起进步吗?明天我们一起出工好不好?”   知青有不少悄悄谈恋爱的,碍于大环境不能公开,一起出工下工,成了为数不多的甜蜜。   以前的梁汝莲曾经暗示过多次。   梁汝莲似乎有一刹那的茫然,犹豫片刻才道:“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出工?”   宁子海更确定了,也是,爱的那么深,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忍住笑意重重点头:“茹莲,难道你不想吗?”   梁汝莲低头想了下,语气好像变得愉悦:“好吧,那我们明天驴棚见。”   宁子海:“……驴棚?”   不是,河塘挖完了,剩余的活很轻松,怎么就扯到驴棚上了?   梁汝莲眺望星空,声音幽幽:“想进步,就要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最近大家忙挖河,驴便便都堆成山了,正好我力气小要找人帮忙背,我明天就给村长说。”   宁子海:“……”   村里如果说最让知青避之不及的活,打扫驴便便当之无愧第一。   没有化肥没有各种激素的时代,驴便便就是宝贵的天然肥料,不能随便倒掉,要背到田地里。   大夏天的,背后满满的味道仿佛能黏在身上,怎么洗都去不掉,干一次能恶心好几天。所以,大队采用轮流制,他不久前刚轮到过。   宁子海干笑:“茹莲,你真的变了……对了,我刚才想起咱们的以前忽然来了灵感,你要不要听听?”   梁汝莲才不要听,挥挥手:“明天吧,明天一边背驴便便一边听你的诗,哇,想想就很激动呢。”   对待绿茶,一般的招根本没有,得用同样无辜且简单粗暴的方式。   宁子海:“……”   他手抬在空中,茫然抓到一团同样茫然的风。   人已经没影了。   宿舍内,气氛沉默压抑,杨秀娟两人面前摆着学习资料,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拿笔交流几句什么,再偷偷打量眼躺在床上的林晓萍。   见梁汝莲回来,两人如释重负,立刻兴奋地站起来迎接。   “怎么样?老村长说啥了?是不是有什么实质性奖励?”   “没说啥。”梁汝莲扫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林晓萍,疑惑道,“她这么早就睡了?”   杨秀娟两人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梁汝莲刚走不久林晓萍就回来了,然后躺在床上啥也不说。   两人有心无力,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尽量营造一个安静的空间,让室友好好疗伤。   杨秀娟猛瞎眼,用口型着急提醒:“别说这个。”   梁汝莲看懂了,她偏要说,还要大点声:“林晓萍,你是不是和宁子海分手了?”   话音刚落,床上的背影像忽然通了电直接弹起来。   林晓萍转过身,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梁汝莲,你最近做的事非常令人敬佩,我也承认你是个天才,哪里都比我强,但我们只是普通室友,我的个人问题,只属于我个人,不需要任何人关心。”   “我没关心呀。”梁汝莲诧异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林晓萍:“……那你为什么要问?”   难道想看她笑话?   梁汝莲眨眨眼:“因为刚才他约我明天一起出工。”   梁汝莲见过太过感情受创的人,再怎么深切的安慰,就像在呼呼冒血的伤口上吹口气,能感觉到片刻温暖,却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她秉承直接来狠的,让对方意思到不值得,让残余在心间的爱变成恨或者消失后,伤口才会结疤,再慢慢被时光冲刷恢复如初。   宁子海前脚刚分手后脚就来撩他,如果换做原身,没准就成功了,可见非常的善于抓人心。   梁汝莲猜测,林晓萍应该多少被rua了。   林晓萍满眼写满震惊,似乎下一刻会扑上来:“你,你说谎!”   梁汝莲指指身后:“你现在出去追还来得及,或者我可以陪你去男知青宿舍当面对峙,哦,对了,他刚才灵感爆发,给我写了首诗。”   林晓萍跳起来,发现地上少了只鞋,刚才满腔愤怒无法发泄,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她趴在床沿,满头黑发垂下来,忽然身体一顿,就这么保持女鬼般的姿势,呜呜哭出声。   杨秀娟手足无措,上前想安慰,却被梁汝莲拉住。   梁汝莲轻轻摇头,起效果了,哭出来就好。   “来,咱们学习吧。”梁汝莲表情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拿起桌上的学习资料看了眼皱眉,“这里还没学会?”   这段时间里,两人的基础摸了个差不多,一句话总结,底子太差了,尤其数学和几何。   按照原有剧情里,整个乡饮村考上大学的只有两人,宁子海和林晓萍,其中宁子海成绩还是全县第一。   杨秀娟想解释,刚才不过为了做出样子随便翻了一页,目光却扫到梁汝莲另张手上拿着的人事通知单,如此距离看的很清楚,小声问道:“这是哪来的?”   刚才出门时明明什么都没拿。   梁汝莲大方给她们看。   两人的反应才是正常是老馆长想要的,看清上面内容后,捂嘴瞪眼,如果不是考虑到还有个伤心呜呜哭的室友,绝对会拥抱欢呼,甚至激动地当众劈个叉。   那代表着什么,两人太清楚了。   “恭喜你,茹莲。”杨秀娟尽量把声音压的很低,她一点不都嫉妒,这是应得的,只不过有点感觉屈才。   “没啥恭喜的。”梁汝莲随手放到桌上,忽然想到什么。   三个室友中,林晓萍考上大学,王大红是家里的独女,两人之后的生活都不错。   除了杨秀娟,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弟弟妹妹。剧情里对她的结局一笔带过没细说,但能看得出,似乎被弟弟妹妹拖累。   回头先问问老馆长再说吧。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寂静夜里,听起来有点吓人,连林晓萍都吓的停止抽泣。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接着是同样急促敲门声。   “梁知青在吗?快,你家人来的加急电报,让你赶紧回去。” 第19章   打开门,一个脸熟的村民身边站在身出墨绿色制服的邮差。   梁汝莲没有个人印章,签完名后摁手印。   没有网络电话的时代,一封信,一张邮票,所有思念夹在字里行间,慢悠悠的来,慢悠悠的去。电报,非常非常少见,加急更属于天大的事。   电报上只有两个字:速归。   “茹莲,我这就帮你收拾东西吧,对了,你得去省城坐火车是吧。”等送走邮差,杨秀娟紧张地走来走去。   别说她了,林晓萍也不哭了,欲言又止。   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省城去海市只有上午一班车,到省城需要六个小时左右,你大概要住宾馆,记得去大队开介绍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怕是家中出了大事,最有可能家人遭遇意外。比起这个来,她的事算不了什么。   “谢谢。”梁汝莲向她点点头,“不过,谁说我要回去?”   三人一愣,同时想到梁汝莲的遭遇,但不是怄气的时候,加急电报都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梁汝莲知大概猜到她们要劝,摆摆手:“我明天回封电报看看啥情况再说。”   她心里非常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婚姻那事呗。   原身长得漂亮,部队大院小伙子众多,身边不缺乏爱慕者。其中有个最讨厌的,从小老往她衣服上抹鼻涕泡,经常欺负的她哇哇大哭。   她给父母告状,父母无动于衷,因为,小讨厌鬼是父亲的上司。   原剧情里,原身虽然恨极了父母,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见,但毕竟血脉亲情,接到电报还是回去了。   等发现这事哪里肯,牺牲一次不够还要牺牲第二次?再说她满心里除了宁子海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一番大闹之后,就此断绝关系,悲惨人生彻底拉开序幕。   梁汝莲肯定不回去,回去干嘛?她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   第二天,等大喇叭响了好几遍才不慌不忙起床去大队。   老村长料到她会来,急火火催促:“介绍信给你写好了,请假条直接摁手印。”   同样以为她要回去。   “大概想给我说对象了,我去县城回封电报。”梁汝莲已经想好了措词,一番解释后请了半天又成功借到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走几步想起差点忘记正事,“对了,宁子海昨晚找我,说要向我学习好好表现,主动请缨背驴便便。”   老村长若有所思片刻,眨眨眼:“真是个吃苦上进的好同志,七天是吧,我肯定支持。”   梁汝莲翘起大拇指,回执一笑。   默默道:您真是个老机灵鬼。   如此好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当事人。   男知青也起来了,巧了,那天来宿舍要钱时的男知青就在门口站在。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汝莲可是被池塘命名的女人,加上恐龙化石光环加身,可不敢再随便开玩笑。   宁子海很快被叫出来,一脸柔笑:“来这么早?”   “不不,我家里来了加急电报。”梁汝莲一脸歉意,这种事做不了假,等一出工大家伙都知道,“那啥,挺不好意思的,能不能先还我一部分钱?”   宁子海:“……”   他第一反应是故意的,当着那么多人面要钱,这不故意让他难堪嘛。   然后又感觉不像。   只见对方目光躲闪,分明很惭愧,也许,被电报给惊的想不了那么多。   这会都刚起来,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背后一堆眼睛耳朵。   宁子海咬咬牙,柔声安慰道:“茹莲,你先别急,你父母都是军人,还有两个哥哥在家,没什么事的……”   铺垫一大堆,这才进入主题:“我,我身上只有五块,你先拿去用,剩余的我再想办法。”   梁汝莲似乎急的快哭了,大声道:“你现在不能想吗,我快担心死了,加急电报啊,要不你先问别人借点?”   宁子海:“……”   怎么就一点不懂事不体谅他了呢?   梁汝莲看向他身后:“比如你的舍友,我真遇到难处了。”   众舍友:“……”   其实自从得知这件事后,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宁子海,收女人那么多东西,太不爷们了。   那天被梁汝莲形容笑容猥琐的男知青咬咬牙:“我这有十块,不过,你得给我打借条。”   八十五块可不是小数目,谁知道能不能还上,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可不是梁汝莲,不还钱试试看。   宁子海快控制不住表情了:“好,我给你打欠条。”   鉴于当前情况,一方面梁汝莲最近太亮,一方面遇到难处又有人表率了,其他几个男知青犹豫片刻,也纷纷出手帮忙。   你五块我十块,凑了五十块。   当然,必须打欠条,用的还是宁子海那支曾经属于他,如今属于梁汝莲,让不少人羡慕的英雄牌钢笔。   这样算下来,只欠梁汝莲三十块了。   梁汝莲客气向几人道谢,收好钱一拍脑袋,报喜般道:“刚才老村长说了,支持你吃苦耐劳的精神,七天的驴便便都交给你。”   宁子海:“……谁让你给老村长说的?”   七天?   一天他都不想好吧,他本来打算今天早上见面找个理由推脱呢。   “昨晚不是你主动要求的吗?子海同志,你可以的,以后我要向你学习。”梁汝莲蹬开自行车支架,向众人挥手,“再见。”   这也算意外收获。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强行要账还真没别的好办法,对方绿茶浓度不算低,万一鱼死网破,怕坏好不容意洗白的名声岂不坏了大事。   男知青就无所谓了。   一个宿舍,慢慢要吧。   还没起出村,遇到个熟人。   温哲军穿着军用背心,看起来刚跑步回来,线条流畅的肌肉挂满晶莹汗珠,非常养眼。   梁汝莲客气点头微笑,自从回来后,两人没再说过话,也没说话的机会。虽然都在挖河,但她站在挖掘机上,基本碰不到。   她看不到,温哲军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死角,一直看着她背影消失。   停停歇歇一个小时候,县城到了。   七十年代的邮电局,是人们了解外界的主要渠道,寄信,发电报,还有一分钟天价的电话。   梁汝莲排在发电报窗口,轮到她时,里面的工作人员瞄了眼,冷淡道:“会写字吗?”   梁汝莲:“会。”   “几个。”   “一个。”   拍电报按字收费的,一个字五毛,梁汝莲倒不是舍不得,她懒得说。   接过她要发的字,工作人员表情微妙。   “不!”   速归。   不。   就是这么简单干脆。   电报地址那边,李寒梅面带笑意在厨房一边切水果,一边仔细听外面的说话声。   她面容和梁汝莲非常相似,实际年龄接近五十,但因为文艺兵的原因,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也就四十。   此刻她心情激动,亢奋,如果不是手艺不允许,恨不得能把水果切的像大饭店那样才能表达内心的重视。   因为外面的小陈即将成为她的乘龙快婿。   前几天政委找她谈话询问女儿情况,当得知是丈夫老领导的儿子时,她还以为女儿只是备选之一,毕竟那可是司令的儿子,虽然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但没想过攀高枝。   没曾想,人家态度非常诚恳,这不,得知女儿没有对象,今天拎着烟酒亲自登门拜访了。   整洁简单的客厅里,参谋梁国建坐姿笔挺,见爱人端着果盘出来,宛如对士兵般道:“电报发了吗?”   “发了,发的加急呢。”李寒梅把果盘放下,亲热招呼几句,擦擦手在一边坐下,“昨晚应该就收到了,最快的话,大后天应该就能到。”   小伙子眼睛明亮:“谢谢阿姨。”   “哎哎,真好,一转眼,你和茹莲都成大人了。”李寒梅笑的快成了李牡丹,这样的好女婿哪个丈母娘不爱呢?   男人很多话不方便问,丈夫又是军人,她正要委婉打听点什么,门外传来响亮报告声。   丈夫的警卫兵来了。   梁建军示意两人聊,走出去过了好一会才回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对。   夫妻多年太熟悉了,李寒梅有些不高兴,什么事能比现在重要?   小伙子似乎也看出有什么事,站起来:“梁叔叔,阿姨,我就先告辞了,还有件事,我妈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份文档不好意思笑笑:“茹莲不是下乡了嘛,我妈那边正好有个空缺,到时候您让她签个字就行。”   那是份某文工团入职表。   李寒梅有点尴尬,她们其实多费点周折也能把女儿调回来,但丈夫不让,毕竟那么多人盯着,好多职位比他更高的子女都在乡下没回来呢,他一个小小的参谋算不了什么。   她不知道该不该收,犹豫看向丈夫。   “收下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结婚后肯定要留在部队。”梁建军摆摆手,“小陈,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后替我给老首长问好。”   一直挥手到对方背影消失,李寒梅满脸笑意散去,不满嘟囔:“你也不客气客气怎么就收了呢?应该咱们想办法,不然陈司令难免多想。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茹莲的心思,知道不是咱们争取的名额,又要说心里没有她……”   “哼,她的心思?”梁建军掏出张电报狠狠砸到她身上,“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李寒梅翻来覆去把电报翻了好几遍:“就这一个字?”   电报费贵,但家里不缺那点钱,两人之所以只发了两个很容易多想的字,就怕不回来。   结果竟然没用!   “哎,她真恨上我们了。”李寒梅也生气了,气呼呼坐下喝了口水,“这死丫头,胆子真大了,老梁,怎么办?”   刚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人过几天后就回来,到时候怎么交代?   “老子生她养她,没缺吃没缺喝,命是老子给的。”梁建军拿起座机,拨了几个号码叉着腰道,“我是梁建军,给我接梁卫东……”   趁等人功夫,李寒梅连忙问:“你找儿子干嘛,他不是正准备演习吗?”   梁卫东是两人的二儿子,前段时间刚当上连长,他完美继承父亲基因,工作能力非常出色。   梁建军不耐烦瞪她一眼:“还能干嘛,去乡饮公社把人带回来。”   李寒梅担忧:“他和茹莲关系从小不怎么好,没少打过架,要不……让警卫员跑一趟?”   这时,电话那边人来了。   梁卫东似乎不情愿去,又担心什么,几句话之后,梁建军气的狠狠拍了下桌子:“你是军人,服从任务为天职,必须去……如果她不回来怎么办?你没有手吗?那就把她绑回来,出什么事老子负责。” 第20章   海市到乡饮村要坐火车先到省城再汽车,最快也要三天。   梁汝莲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她和村民一起迎来麦收前难得的闲暇时光。   茹莲河涓涓不息的泉眼,几乎一夜之间从薄薄的一层浑浊,变成深到膝盖的清澈。有了流水,就能蓄积雨水,今年秋天种小麦不用担心了。   此刻玉米刚刚发芽,距离麦收大概还有十天,和以往一样,除了照顾牲口等必不可少的活,大部分社员只需出工半天就行。   为即将到来没日没夜的麦收积攒力气。   原剧情并没说飞机迫降的具体日期,只有一句——麦浪黄了。   反正大概就这几天。   梁汝莲一边等,一边开始给杨秀娟两人补课,但,效果大不尽如意。   基础太差了,她换了很多种方式,进步依然不大,总不能敲开脑袋硬往里面塞吧。   如果时间再有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后世统计过第一次高考,接近六百万人参加,只录取了不到三十万人,以两人如今的现状,除非到时候临场超常发挥。   这天晚上,梁汝莲看完两人刚做完的试卷,无可奈何叹口气。   “是不是又错了很多?”杨秀娟惭愧的快哭了,使劲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我俩太笨了。”   “没有,比昨天少错一道。”梁汝莲安慰道,学不好和不学两个概念。两人白天累死累活出工,晚上经常经常看书看到趴桌子上睡着,据说有次头发不小心耷拉到煤油灯罩里给烧焦了。   梁汝莲看看窗外:“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出去摸知了猴?”   “啊,这样啊。”杨秀娟看了眼王大红,纠结道,“要不你和大红去吧,我再看一会。”   王大红干脆摇头:“不要,我也要多看,今天算不出这道题,我就不睡了。”   算起来,麦收过后不久就是高考,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适当的放松也是学习,而且,考试内容并非只有书本上有。”梁汝莲一本正经道,“比如你俩的作文,开头就是我怎么怎么着,如果能在前面加上段美丽的风景描写,是不是感觉会更好?”   梁汝莲感觉俩人崩的太紧,很容易考场失误,再说,作文也是目前的硬伤之一。   怎么说呢,就平铺直述大白话。   这和阅读量有很大关系,但目前的大环境就这样,想迅速提高分数的办法,数学大概难了,想来想去也就作文。   梁汝莲继续道:“今晚去知了猴可不是纯粹玩,有任务的,回来后以此命题写篇作文,要求开头不能低于两百字的山村夜色描写。”   梁汝莲如今说的话对两人和圣旨差不多。   两人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上课方式,新奇的眼睛大亮,忙不迭点头同意。   如果不是高考即将到来,两个人早就去了。   这个时间段,是除了过年最让人向往的日子。   漫山遍野的树,吸食树根汁液好几年的知了猴用鲜榨的豆油一炸,两头又香又脆,最精华的还是身体中间,全是瘦肉。   那是肉肉呀,香的人掉牙。   大队食堂特地推出小灶,交油票可代为加工。   两人兴奋地准备工具换衣服,然后看到了仿佛不存在的林晓萍。   她现在好像取代了梁汝莲之前的地位,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很少说话,再怎么苦口婆心,她最多点点头,每天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全部在看书学习,人眼看着瘦了好几圈。   王大红试探发出邀请:“晓萍,一起去吧。”   杨秀娟直接些,上前想抱她肩膀,结果,被重重一甩。   这就尴尬了。   “不就失个恋嘛,有什么大不了,搞得像天塌了似的。”梁汝莲示意两人退下,不屑道,“你看看成什么样子了,整个宿舍里因为你大气不敢出,谁欠你?”   林晓萍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对不起,连累大家了,我明天出去学习。”   “那也不行,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梁汝莲理直气壮道,“今晚必须跟我们一起去,不然你想啊,大家一个宿舍的姐妹,我们摸了知了猴总不能不给你吃吧,好的,假设你不吃,那我们能吃的心安吗?好不容易一顿美食,我们吃的没滋没味,你良心过的去吗?”   杨秀娟王大红:“……”   听起来好像真的很有道理。   林晓萍又破功了,把书本一扔:“梁汝莲,存心找事是吧,我怎么招惹你了,怎么才能放过我?”   她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如果除了宿舍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她早搬走了。   梁汝莲眨眨眼:“可以,跟我们去就放了你。”   林晓萍:“……”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林晓萍咬牙切齿,然后,眼睛红了……   梁汝莲不屑嘟囔:“又哭,又哭,哎。”   也不奇怪,柔弱又坚强一向是大部分女主的标配。   “行了,茹莲你少说几句。”杨秀娟跟着心里发酸,她没有梁汝莲远超这个时代的思想,一个女人遭受这样的经历,如果换在万恶的旧社会,要去投河的好吧。   梁汝莲无可奈何认错:“好吧,我承认故意激你的,出去走走散散心,大姐,祖宗,拜托了好不好?”   林晓萍最终没能拒绝三人的死缠烂打,不过心情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   没有电的时代,手电筒非常奢侈,电池五毛一节,即使有,也舍不得用来摸知了猴。   好在这里的夜空干干净净。   如霜月色下,到处人影憧憧,都是摸知了猴的。   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杨秀娟王大红不知不觉忘记观察夜色,什么命题作文,肉肉才重要。   为了躲开人群,四个人走了很远,最终来到个小山包下。   这里土壤松软,树也是很多年的老树,绝对有不少。   新的问题来了,大晚上的虽然有月光,但不能和白天比,安全起见最好顺着小道。   山间小道很窄,两个人一左一右寻找最好,四个人很误工,最好的办法,两人一组,分别沿着两条小道,来个包围圈最后在前面汇合。   那么,谁和谁一组呢?   “别演了,多大点事呀,谁不知道你俩好,谁和谁不行啊。”梁汝莲不耐烦把王大红推到杨秀娟身边,转头向一路上无话的林晓萍挑挑眉,“咱俩一起,敢不敢?”   林晓萍目光凶狠:“有什么不敢?”   梁汝莲耸肩:“那走吧。”   走是走了,比起杨秀娟两人越来越远的欢笑声,她俩活像哑巴。   梁汝莲全神贯注观察树干,她其实有点后悔,很想吃知了猴,每天玉米糊糊野菜啥的吃的嘴里没滋没味,然而,这个过程不怎么好。   月亮再怎么亮也是月亮,看大东西还行,想分辨树干上的是知了猴还是某种大虫子,挺难的。   她怕虫子。   林晓萍完全相反,她习惯了农村生活,水蛭爬到腿上一巴掌打下去,别说普通虫子了。   她双手直接抚摸树干,是虫子就扔,是知了猴就扔到腰上挂着的空罐头瓶里。   梁汝莲看的叹为观止,就这么一走神没注意观察,等手上软绵绵的感觉传来,吓的险些魂飞魄散:“啊啊啊!!救命!”   林晓萍吓的一激灵:“怎么了?”   “虫子,虫子,脖子……”梁汝莲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使劲抖动,结果不小心甩到了脖子上。   林晓萍:“……”   林晓萍走过来,淡定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毛毛虫若有所思看了眼,忽然有所领悟,往对方脸上凑了凑又是一声尖叫后,不屑道:“你不是铁娘子吗,怎么还怕虫子?”   自从梁汝莲站在巨大挖掘机上坚持挖河三天,不少人暗自评价她是乡饮村的铁娘子。   梁汝莲生怕她再把虫子扔过来报复,警惕跳到老远处才振振有词反驳:“铁娘子指的精神,不是身体,是人都有弱点。”   淡淡月色下,林晓萍唇角上扬,好像是笑了。   林晓萍把腰上的罐头瓶摘下来:“怕就别摸了,老老实实跟在我后面吧。”   梁汝莲撇撇嘴,看来没白费,这是要把她当朋友了。   当初之所以点拨林晓萍,一方面当工具人憋屈太久,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另一方面,如果林晓萍能支持她最好。   梁汝莲无思想包袱,屁颠跟在身后安心抱大腿。   两人虽没有语言交流,但气氛变了,一如淡淡月色,舒服极了。   林晓萍属于女知青里干活第一人,她几乎不分辨,看到树上有东西就摸,甚至遇到小一些的树还会用力晃动,把高处没法抓到的晃下来。没多会功夫,抓了有小半罐头瓶。   梁汝莲真心赞叹,感觉应该送对方一个知了猴天敌的美誉,正要开口,忽然猛地抬头,有条长长的东西掉了下来。   一时没多想,用力推开林晓萍,接着,脖子上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而后又是一下剧痛。   梁汝莲:“……”   早知道出门应该全副武装。   林晓萍大骇,她发现怎么回事,飞快抬脚连续踢,把从树上被摇晃下来的一米多长的大长虫踹到了不知道哪里,这才扑过来扶住梁汝莲,急声道:“怎么样,被咬了没?”   是她太得意疏忽了,忘记树上有蛇。   梁汝莲缓缓倒在她怀里,气若游丝:“大概要死了。”   她此刻身子的确软的像瘫烂泥,但那是吓的,刚被咬就用积分启动系统检查,是条无毒的菜花蛇。   “不会,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林晓萍看到脖子上的确有两个蛇咬的齿印急的手打哆嗦,连忙把人背起来,结果发现背不动,回头就见对方牢牢抓住棵树,“你快放手。”   都什么时候了,想不通为什么要抓树。   梁汝莲缓缓摇头:“来不及了,咱村赤脚大夫只会开止痛片,我现在感觉浑身发麻,怕马上要剧毒攻心而死。死不可怕,但我有几个遗憾,不甘心呐。”   林晓萍:“……”   梁汝莲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还没入党,没看到祖国强大起来,没看到老百姓每天都能吃上白面馒头。”   林晓萍:“……咱们先去看大夫,路上你再说。”   她感觉对方故意的,可没有证据,毕竟的确被蛇咬了。   梁汝莲才不,她眼睛湿润,想了想没必要,大晚上的看不见,只好让语气听起来更悲伤。   “还有你,我以前的确对不起你,因为宁子海说了很多你的坏话,我不该奢求你的原谅,但现在我就要死了,这事能过去吗?”   “你不会死的!”林晓萍不怕蛇虫,但她不认识蛇有没有毒,她仿佛古偶剧的女主声嘶力竭大吼,“我原谅你了,我早原谅你了。”   她真的早就原谅了,只是面子上过不去。   这段时间不说话,大部分不是因为难过,是羞愧,羞愧自己的蠢。   有类似雨水的东西落在梁汝莲脸上,她连忙转头,结果又是一滴,吐槽道:“眼泪含有身体的毒素,你别哭了行吗?”   林晓萍紧紧把人抱在怀中:“你不要死,宁子海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他说你坏话的时候我还反驳过。”   这时,她就感觉胳膊遇到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怀中的人原地跳起来,一脸惊恐大叫:“啊啊啊,地上有虫子。”   林晓萍:“你……”   不是全身麻木剧毒攻心吗,看起来不像。   “骗你的,应该不是毒蛇。”梁汝莲毫不心虚,捂住脖子嚷嚷,“但真被咬了,以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林晓萍:“……”   是不是毒蛇得大夫说了算,梁汝莲还是被送到医护室接受治疗。   最后,伤口被涂了紫药水。   于是当毫不知情以为走失的杨秀娟两人回到宿舍后,一刹间以为出现了幻觉。   梁汝莲躺在床上,仿佛生活不能自理,床沿上,林晓萍端着碗糖精水,小心翼翼往她嘴里送。   两人不敢置信擦擦眼:“……”   并非所有的友情开端都是美好,晚来的,可能味道更醇更浓。   有人高兴有人愁。   不用出工的日子,为了让大家睡个好觉,大喇叭停播了。   宁子海依旧起的很早,一个人拿着书本来到村外小树林,因为宿舍快待不下去了,那几个蠢货每天催账,全然忘记他在学习上曾经有过的帮助。   钱他肯定是拿不出的,现在唯一的办法,高考赶紧到来,等到出来成绩,就有理由向家里开口。   通往成功的道路,有鲜花也有荆棘。   宁子海默默喂了自己好几碗鸡汤,平复下心情开始看书。   一阵忽如其来的有力脚步声打破安静环境,抬头,只见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男子大踏步走来。   男军人也看到了他,客气道:“老乡,这里是乡饮村吧。”   “是。”宁子海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这是把他当农民了,应该称呼同志才对,他目光从对放肩膀上的红色肩章掠过,是个排长,又转向脸,莫名有些熟悉似乎见过,“你找谁?”   男军人擦擦汗:“我叫梁卫东,找一位叫梁汝莲的女知青。”   “原来你是茹莲的哥哥。”宁子海脱口而出,怪不得眼熟呢,他赶紧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在呢,我带你去找她。”   这段时间里,他摸不透梁汝莲的心思,对方像雾像云又像风,说没复合的意思吧,可每次见面笑的特别开心,要说有吧,一直拒绝自己的邀请。   比如想带她一起来树林学习,给她补补课。   他没发现,梁卫东的脸色变了。   茹莲?多么亲密的称呼。   梁卫东一肚子火,马上进行的演习对他特别重要,但也明白此行的重要性,如果成了,以后他就是司令儿子的舅子哥。   只能怪梁汝莲不懂事,有电报都不回。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来到之后,他第一时间去乡镇知青办,一个战友的亲戚在这上班。结果出乎意料,梁汝莲竟然偷偷谈了个对象,而且还是各种倒贴,影响很不好。   如果被司令知道未来儿媳妇这样会怎么想?   梁家的脸都给丢尽了好不好。   极度不发达的时代,很多信息滞后,大部分村民没事都不出村,梁汝莲最近的风头仅限附近几个村庄知道。   当然,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他不会轻易相信,道听途说的事多了,他要亲自调查。   “哦,那谢谢你了。”梁卫东不动声色道,“请问你是哪位?怎么知道我是梁汝莲的哥哥?”   宁子海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他挺直腰背,努力展示自己卓尔不群的气质,优雅道:“我叫宁子海,出自欧阳修的《伶官传序》——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   梁卫东没耐心听他念酸文儒语:“你还没回答我,你和梁汝莲什么关系。”   “嘿嘿,革命同志的关系。”宁子海含糊又神秘一笑,“具体什么关系,等见了茹莲让她告诉你。”   两个人之前的交往中,梁汝莲没少说过家人,一说就哭,在宁子海看来没必要。重男轻女太正常了,她的想法是错误的,不该赌气断绝关系,应该认错,好好表现。   毕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父母的出身,如果考不上大学,早晚还不得靠父母?   宁子海感觉自己要在未来舅子哥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力争拿个好印象,他轻咳一声严肃道:“我听茹莲说过您,我是这样想的,天下没不是的父母……哎,你怎么打人?”   他眼前忽然一黑,满是五颜六色的小星星。 第21章   梁卫东认准了哪里还会留手,他拳拳到肉,人模狗样的臭流氓,真是什么样的女人找什么样的男人。   外表多强大,内心就有多不堪一击。   宁子海一点点还手的勇气都没,大喊几声发现毫无效果,抱头狂奔。   打不过,逃还是没问题的,贫下中农再教育让他不再是个软弱书生,生死交加下竟然把每天都要专业训练的梁卫东抛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沿途掀起灰尘滚滚。   宁子海耐力差了点,好在已经进了村,看到前面有个挑水的中年妇女,连忙大声呼救:“李嫂子,救命啊,杀人了。”   这名中年妇女恰好是地瓜干塌房一员,若放在以前,二话不说抡起扁担就上了,可现在,她才不要。   虽然宁子海给打的满脸是血,但动手的是位军人同志,肯定犯了什么错。   直到宁子海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不耐烦象征性伸手拦住:“这位军人同志,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打他?”   梁卫东听出她话语里的善意,内心暗暗得意,在老百姓面前要保持形象,他停住,客气道:“大嫂,我是你们这插队知青梁汝莲的二哥,这个人勾引我妹妹。”   挑水大嫂脸色瞬间就变了。   汝莲河的二哥?   原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作为塌房一员,她厌烦宁子海,作为乡饮村的一名女社员,对梁汝莲的家人也没什么好印象。   放着两个儿子不乡下,让个小姑娘吃苦受罪,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这就有点难办了,两个坏东西凑一起。   挑水大嫂后退一步,矜持道:“原来是这样呀,老爷们的事老爷们自己解决,我就不参与了。”   宁子海好不容易见到救兵哪里肯放手,他不知道哪里惹到了这个平日见到他就会傻笑的挑水大嫂,只好哀求道:“大嫂,你别走,帮帮我。”   挑水大嫂无辜眨眨眼:“我一个柔弱妇女,哪有力气帮你。”   宁子海:“……”   您哪里柔弱了?一口气挑好几趟水都不带休息的好吧。   梁卫东更得意了,还以为挑水大嫂袒护他,扑上去接着打。   宁子海没办法,挨了几下挣扎爬起来一边拼命跑一边杀猪般大喊。   如此大动静,很多村民闻讯赶来,大部分不是塌房一员,虽然同样讨厌宁子海对梁汝莲做的一切,但毕竟是村里的知青,不能坐视不管。   宁子海死里逃生,终于见到了救星,大口喘息:“乡,乡亲们,快把他抓住送公安。”   梁卫东不慌不忙解释:“各位乡亲好,我是梁汝莲的哥哥,想必大家都知道他勾引我妹妹的事,虽然我动手不对,但作为当哥哥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名誉受损。”   “谁说我勾引汝莲?”宁子海打架不行,但口才厉害啊,瞬间抓住问题中心,“各位乡亲可以为我作证,我和汝莲是自由恋爱,对吧。”   众村民心情和挑水大嫂差不多,原来狗咬狗呢。   但新来的牵扯到梁汝莲家事,外人不好插手。   一塌房大嫂冷哼:“宁子海,你不是和林晓萍吗?怎么又扯上汝莲?”   宁子海:“……”   又气又急竟然忘了这事,他眨眨眼:“我和晓萍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的?又什么时候和汝莲在一起的?”塌房大嫂相当了解曾经爱豆的时间线,“如果我没记错,上上上周你还和晓萍一起看月亮。”   看月亮呢,据说城里人管这个叫浪漫,自家汉子比起来,简直就是根木头,所以她印象非常深刻。   梁卫东听懂了,勃然大怒:“好呀,你脚踏两只船?”   “我没有!”宁子海生怕他再动手,大喊一声,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不清楚后患无穷,“其实我和汝莲刚下乡就开始了,中间因为性格原因分手,再后来和晓萍,再然后……”   村民们之前对梁汝莲的坏印象主要来自她对宁子海没节操的倒贴,明明人家不喜欢,为什么不自重呢?   宁子海这番话让大家惊呆了。   “什么?你和梁知青下乡就开始了?”   “我明白了,分手找新的,抛弃新的又去找旧的。”   “你不是一直说没和梁知青在一起过吗?”   “呸,原来是个臭流氓。”   洗衣服之类亲密的行为,在一起和不在一起完全两个概念,可梁知青为什么不解释?   宁子海面色发白,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他又忽略了。   一村之长背着手慢悠悠来了,格局相当大。   “围在一起做什么呢?不为国家做贡献了?”   “宁子海,昨天还想夸奖你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同志。”   “还有这位军人同志,当街殴打人民百姓,对得起身上的军装吗?”   三句话,说的在场一片寂静。   梁卫东大概猜出他的身份,不慌不忙掏出证件:“您是村长吧,事情是这样……”   老村长瞄了眼证件,淡淡打断他:“有啥事去村委说吧。”   等到了村委,听完早就知道的来龙去脉,老村长慢悠悠点上旱烟袋:“原来是梁知青的哥哥呀,来这有啥事?”   知青离开下乡地,理论上来说需要经过村委批准,梁卫东虽然看不起一个区区村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来接妹妹回家。”   “哦,马上麦收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   “这有点难呀,你得告诉我啥事我,不然知青那么多,个个吵着要回家可不乱套了,军人同志,我很为难的。”   “母亲身体不太好。”   老村长没再继续追问,慢悠悠打开用红布包的话筒,敲了敲:“梁知青同志,梁知青同志,请抓紧到村委来,你的哥哥梁卫东来接你回家,重复一遍,你的哥哥梁卫东来接你回家。”   劳动人面的智慧是无限的。   刚才既然没问出什么来,那就先通风报信,让梁汝莲来之前提前最好准备。   梁卫东没听出什么来,他没啥可担心的,母亲生病接妹妹回家天经地义,谁都不能阻拦。   几分钟后,梁汝莲挺着脖子来了。   蛇没有毒,但毕竟是伤口,火辣辣的疼。   见到梁卫东,毫无兄妹相见的惊喜,平静道:“你怎么来了?”   “你们兄妹俩好好聊聊吧。”老村长听的清楚,连声哥都不喊,他不慌不忙站起来拍拍梁汝莲肩膀,“好好说,有啥困难喊一声。”   这里是乡饮村,他做主!   等老村长轻轻掩上门,梁卫东立刻爆发了:“你怎么回事?找那么个东西谈对象,梁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梁汝莲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即将发生的,不想再啰嗦太多,客气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伤风败俗,梁家怎么出了个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还给人洗衣服,你的廉耻呢?”梁卫东沉浸在愤怒中,碍于对方是女性不能随便动手,只好疯狂咆哮。   他正骂的痛快,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忍不住耸耸鼻子看过去。   只见似乎长大许多的梁汝莲不知道啥时候掏出个油纸包,吃的津津有味。   梁汝莲捏起个油炸知了猴,依旧很客气:“吃不?海市应该吃不到这东西。”   梁卫东:“……不吃。”   她竟然还有心情吃东西。   “不吃算了。”梁汝莲放自己嘴里,拿油纸擦擦手,“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也算招待过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梁卫东:“……你给我站住。”   他这会才发现,对方变得很陌生,以前吵架的时候,要么气的哭,要么动手,当然最后还是哭。   梁汝莲拉下脸:“最后一次问,什么事?”   梁卫东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就像战斗了半天,最后发现对方原来是个不存在的假想敌。他想到此行来的真正目的,硬邦邦下命令:“回去收拾东西,马上跟我回家。”   现在去省城住一晚,正好赶上明天的火车。   梁汝莲又恢复了心不在焉的状态:“为什么要回家?”   来之前有过简单商量,生怕梁汝莲抗拒,决定还是那个说法。梁卫东不耐烦道:“你好意思问,没看到加急电报速归吗?妈病了。”   梁汝莲淡淡哦了声:“什么病?”   梁卫东一愣,这个倒是没提前商量,他长期在军营,了解的疾病知识有限,想了想道:“腿摔断了,骨折。”   “那么厉害。”梁汝莲似乎惊了下,接着又诧异道,“那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反而来找我?别说她想我了,或者说要我回去伺候。”   即使不知道剧情,梁汝莲也不会信,骨折又不是生命垂危,至于万水千山跑来把她带回去吗?   梁卫东又一愣,他倒是想说想你了,可那样的话,自己都不信。   梁汝莲叹口气:“梁卫东,得了吧,咱们谁还不了解谁?你不如老老实实说出真相。”   梁卫东属于猛将兴致,军事素质过硬,说谎却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对方直来直去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今天肯定要把人带走的,不过几天几夜的路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梁卫东按照母亲来之前叮嘱的,实施第二个计划,拿出盖着红章的人事调动表。   空军文工团,多少军人子女想进的单位,可每年就召那么几个,名额太紧缺了。   梁卫东非常自信,这对梁汝莲绝对有着无法抵抗的诱惑,没准会激动的哭泣。   事实看起来差不多,梁汝莲表现的很震惊,看了几眼后又叹口气:“可惜呀。”   梁卫东感觉她每次叹气,都像叹到了自己肚子里,肚子都快气大了,不耐烦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晚来了几天。”梁汝莲正好贴身带着县文化馆的人事调动表,递过去遗憾道,“我已经同意了,而且,更适合我。”   科技落后的年代,很多东西不用怀疑真假,那大红的印章,直线条的表格,想作假也没地方。   梁卫东表情错愕:“你……”   县文化馆干事听起来不如部队文工团,但对于女孩子来说,前者可能更适合。不用每天操练,一张报纸一壶茶水,时间空闲又自在。   梁汝莲摆摆手往外走:“别问怎么来的了,一句话说不清,我也不问你是家里那两位搞来的还是别人,再见了啊。”   梁卫东怎能让她走,一声暴喝:“梁汝莲,给我站住!”   梁汝莲毫不客气:“梁卫东,我站住了,快放。”   接着忍不住吐槽:“梁卫东,那么久没见,你还是脑子不够用,如果里面没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你自己是猪,当天下人都是猪吗?”   梁卫东给骂的火冒三丈,死丫头片子嘴依旧那么臭,他咬牙切齿抬手就想打,可就在这时,屋外忽然响起声响亮的咳嗽。   老村长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哎,年轻真好呀,啥都不怕。”   梁卫东:“……” 第22章   梁汝莲来的路上还想尽量不撕,毕竟飞行员政审严格,还有手续调动啥的,原身父母都是相关行业的人,能少点麻烦就少点。   但现在没必要了。   她挺直腰杆,冷冷看向对方。   梁卫东同样不逞多让,目光凶狠。   梁汝莲一字一句道:“梁卫东,我刚才已经说过,你的智商不适合说谎,说吧,让我回去到底因为什么。”   两个方案没能成功,最后一个,梁卫东非常有把握,也是他最擅长的。来自强者的优越感让他不再因为被骂缺智商而生气,用一种猫看老鼠的心态打量梁汝莲。   没错,她比自己聪明,考试经常拿一百分,可那又如何?   自己一只手就能打的她嗷嗷哭。   “小陈到家来提亲了。”梁卫东扔掉自己都感到别扭的面具,换成昔日两人最熟悉的冷漠态度,“就是陈司令的儿子,陈司令不用我多说了吧,咱们军区一把手,不知道多少人想当他的儿媳妇,你也算运气不错,嫁过去,什么县文化馆干事,文工团团长也就他一句话的事……”   介绍对象,不谈对方优点,反而不停说对方的父亲,还能再明显点吗?   梁汝莲皱眉:“等下,你慢点说,到底陈司令的儿子要娶我,还是陈司令?”   梁卫东如何听不出话里的疾风,差点又要暴走:“别不识抬举,这是为你好,我们怎么着都是你的亲人。”   “亲人?为我好?你还真有脸说。”梁汝莲指指脖子上触摸惊心的紫药水,“从进门后,你看过这里吗?你问过吗?不,是你看见当没看见。”   但凡有一点亲情在意,那么久没见,第一反应应该问怎么了。   梁卫东有自己的理由,不以为然道:“那么点小伤,有啥可问的?”   “行,你说的对,反正人没死。”梁汝莲无所谓摊摊手,她发现低估了对方奇葩思维,“亲爱的亲人,那咱们说说以前。”   “小的时候不懂事,我总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因为父母只是你和老大的。有次我生病,烧的不省人事,以为要死了,我害怕,想让母亲抱抱,当时她正在给你剥鸡蛋,我也想吃,因为你俩隔山差五就能吃到,而我,大概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次。”   “结果她说,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吃,你哥正长个呢。”   “我自己就那么躺着,当然,她也没让我死的意思,给买了药。”   “而至于你,小事不说了,说说我腿上的疤痕吧。因为父母态度,同伴经常欺负我,有次我走着路,忽然蹿出来条大黄狗,对着我就咬,我吓的拼命嗷嗷跑,然后看到了你,和你的朋友哈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出的注意。”   “……”   原身类似记忆太多了,说一晚上都说不完。   只能说,如果不是特殊时代,原主早和父母闹掰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强行让她嫁给不爱的人等于最后一根稻草。可能在别人眼中,父母也算有权有势,重男轻女又如何,反正随便出手都能让她比普通人过的好。   她或许后悔过爱上宁子海,但绝对不后悔和父母断绝关系。   梁卫东眉头紧皱。   一个人的思想,很容易受父母熏陶。梁卫东思想中和父母一样,妹妹将来要嫁人的,属于外人,等于给别人家白养活二十多年。   至于养老送终,那是儿子的事。   对方说的这些他不认为父母哪里做的不对,至于被大黄狗咬,当时只想吓吓她,又不是故意的。   思绪转来转去,他忽然明白了:“难怪你从那后老和我作对。”   印象中,只记得个大概模糊的时间,不喊他哥了,经常偷偷撕他作业本啥的,害他没少挨骂,大哥肯定不会做,除了梁汝莲没别人。   于是他就打,反正自己力气大。   话说到这份上,梁卫东知道没法顺利把人带走了,不耐烦上前一步便把人抓住。   比起小时候,他的力气更大了,还学会了很多搏斗技巧。   梁汝莲任由他抓住胳膊,笑道:“打算来硬的?”   “爸下的命令,绑也要把你绑回去。”梁卫东冷声道,这个绑可不是形容词,是真正的绑,只要敢反抗,他随身带着绳子呢。   下周休息日,必须把人带到陈司令家,这是他的任务!   屋外,一直留意屋内动静的老村长还想打马虎眼,见梁卫东抓着梁汝莲出来热情道:“聊完了?我让食堂给炸了点知了猴,穷乡僻壤没啥可招待的,梁同志,你可别嫌弃。”   他想着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然而梁卫东此刻就像退下伪装外衣的土匪,他没那么傻,迟则生变这句话还是知道的,至于介绍信,不要也罢,凭这身制服,最多费点周折。   见老村长上来要拦,挥手就要推。   梁汝莲冷冷道:“你敢推试试?”   穿越者守则,不允许出现超过这个世界范畴的存在,过去执行的书中世界,有末世有修仙,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惹恼了她,大不了拼着惩罚让系统恢复她的部分能力。   “亲兄妹说啥呢,打断骨连着筋,能不动手就别动手。”老村长仿佛老眼昏花了,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他摇摇头,倒背着手,慢悠悠往屋里走。   如果村里的老人看到,大概会想起他当年掩护红军躲避小鬼子的英勇事迹,演技满分。   下一刻,大喇叭毫无预兆响起:“快来救人,梁知青要被带回去强行嫁人啦!”   刚走没几步的梁卫东:“……”   梁汝莲无辜摊手,好心劝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已经晚了,听到通知,不知道多少人放下手里的活就往这跑。   梁知青啊。   村民没见过啥大世面,或许某些方面愚昧,但骨子里像大山般淳朴,懂的知恩图报。   距离最近的正是那位挑水大婶,她今天的活是给牲口槽灌满水,途径之地正好包括村委。   这位刚才还自称柔弱的妇女把水桶一扔,仿佛下山的母老虎,抡起扁担就扑了上来,她知道伤人犯法,也不靠近,只见一把扁担舞的出现幻影,别说人了,蚊子都过不去。   嘴里还大喊:“你别过来呀,伤着可不怪我。”   梁卫东:“……”   带着个大活人,他又不是会飞檐走壁的高手,根本走不了。   越来越多的村民和知青赶过来,手里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铁锨,其中还有食堂负责做菜的大婶,她拿了把锅铲,非常的卓尔不群。   男村民还好,听到老村长喊赶过来,拦住人出于对梁汝莲的感激。   而女村民,尤其上了点年纪的,除了感激还有共鸣。解放后,童养媳几乎没了,但被换亲取而代之。   简单说,女人不值钱,为了哥哥或者弟弟,嫁给身体有残缺,或者性格有问题的男人,而对方,也把自己的妹妹或姐姐嫁过来。   在娘家受苦,可以说,婚姻承担了人生最大的期待,谁不想嫁个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   谁愿意嫁给有问题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强行嫁人,戳中好多人的痛点,下意识以为梁汝莲要被带回家换亲。   其实也差不多。   换取权利富贵也算换。   梁卫东想过村民会阻拦,厉声喝道:“谁敢上来?这是我家的家事,我父母的命令。”   他一身军装配合气势,确实唬住不少人,打军人,后果太严重了。   再说没错,毕竟是家事,轮不到他们做主。   男人有顾忌,女人却不怕。   被围成一群,梁卫东感觉背后被谁推了一把,大怒转身,接着,刚转过去的后背又被打了下,再然后,他发现两只胳膊被牢牢抓住,竟然挣脱不开。   是干活比男劳力还厉害的王大婶出手了,挖河的几日,她可是亲眼所见梁汝莲的一行一动,这样的女娃娃已经够苦了,爹不疼娘不爱,如今要被带回去强行嫁人?   王大婶憋的脸通红,对方劲太大了,连忙大吼:“快帮忙呀。”   众大嫂大婶已经上了,常年土里刨食,谁还没泼辣的一面。她们不打,掐,挠,拧……   梁卫东敢打梁汝莲,那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对待老百姓,尤其女性,还真不敢。   他倒也算有军人的硬气,不像宁子海嗷嗷喊,靠着体力强行冲出包围圈,杀气腾腾大喊:“梁汝莲,你到底回不回家?”   梁汝莲此刻被晚一点赶来的宿舍三姐妹牢牢护住,摆摆手:“你说呢?”   为啥反派总爱问这样没逻辑的话?就很费解。   “好,你别后悔。”梁卫东眼睛通红,一字一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从此后,家里没你这个人,出了事家里也不会帮你。”   梁汝莲巴不得呢。   梁卫东没再继续纠缠,仿佛要吃人般狠狠瞪了会,像头不甘心的狼般离去。   “谢谢,谢谢各位乡亲。”梁汝莲深深鞠躬,她想过村民会出手相助,但真正发生了,才知道那份感动有多重。   “有啥可谢的,倒是你,以后可咋办呀。”王婶子摆摆手,她没觉得做什么,此刻只对梁汝莲的未来充满深深的担忧。   逃的了一时,套不了一世,知青早晚要回家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乡饮村。   “您放心吧,等忙完麦收我回家看看。”梁汝莲轻松道,当然早晚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飞机迫降就在这几天了,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挪窝。   悠闲日子过的特别快,转眼间,地里麦子由浅黄变成深黄,整个村里,到处弥漫着小麦干燥的醇香,那是即将丰收的味道。   乡饮村除了必要的活全部停了,不分男女老幼齐上阵,哪怕十多岁的娃娃,也要去割麦。   一年一季的小麦,几乎是村民的命。   麦收进行到第二天时,曾经引起震撼的飞机又来了。   飞机上,张兴华兴致勃勃看向下方,大片大片的麦田仿佛一幅幅金黄色油画,远方绿水青山,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类似景色,可每一次,内心总充满踏实的希望感。   他忍不住跟旁边的飞行员分享:“今年是个丰收年呢。”   飞行员是个中年人,他的脸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勉强笑了笑:“可不嘛,今年上半年雨水多,日照又足,麦子可不长的好嘛。”   一个又又一个村庄掠过,此次任务的目标即将到了。   张兴华忽然有了新发现,惊讶道:“下面怎么有个池塘?我记得,上次来还没有吧,难道我记错了?”   飞行员往下瞄了眼,又看看周围用来记忆的醒目坐标,也非常惊讶:“没错,的确是乡饮村。”   从飞机俯瞰,池塘就像面湖蓝色镜子,它四周被大片大片的金色麦田包围着,仿佛沙漠里的希望。   两人看的啧啧称奇,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轰隆声响彻天地间,下面正割麦的百姓们闻声纷纷抬头,有奔放的汉子用力挥手,似乎在向他们问好。   “上一次还吓的爬麦沟里呢,这次咋就不怕了?”张兴华想起上次发生的画面忍不住乐。   农用飞机不比客用,体型比较小,作业速度大约为一百到一百八十公里。   这个速度,比后世的直升机还要慢,至于高度,农用飞机距离作物顶端最低可以数米。   张兴华打开窗户,使劲向下面挥手致意,也不管听不听得见,迎着风,扯开嗓子大喊:“老乡们,你们辛苦了,向你们致敬啊啊啊啊~~~”   正喊的畅快,忽然一阵剧烈失重,飞机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降落,接着又飞快拉起。 第23章   田地里,村民们激动把手搭在眼上仰望,上一次看的时候以为是小鬼子的轰炸机来了,吓的躲在麦拢里没敢细看,这次可要看个清楚。   碧波如洗的天空上,飞机呼啸而过,国家真的富强了,有飞机了。   有人惊呼:“呀,我看到了,飞机上有国旗!”   有眼神好的看的更清楚:“上面真的有人,你们快看,好像在挥手。”   这一发现惊动了众村民,纷纷使劲跳着挥手欢呼。   女宿舍四人组也在割麦,而且紧挨着,杨秀娟同样激动:“茹莲,你以前在飞机上的时候能看到下面的人吗?”   梁汝莲估摸了下此刻飞机的高度,也就几百米,相当于后世的大楼,严谨道:“理论上可以,动起来或者颜色鲜艳更容易看到。”   就像第一次一样,那位以嗓门著称的李大喇叭今天就在旁边,她听的清楚,扯着嗓门惊呼:“梁知青,你坐过飞机?”   不再是当初恶狠狠的语气,变成了客气的梁知青。   杨秀娟骄傲道:“那算什么,汝莲还会开飞机呢。”   李大喇叭自动把这句话过滤,小姑娘家家就喜欢说大话,她继续问自己感兴趣的问题:“那么高,你在上面不害怕吗?我爬个树都吓的腿哆嗦。”   梁汝莲摇摇头:“你应该是恐高,我属于不恐高的。”   李大喇叭没太懂这个名词,继续担心道:“那么高,我就想着,万一掉下来怎么办?梁知青,这天上飞又不是地下跑,不担心?”   梁汝莲耐心解释:“有降落伞的。”   李大喇叭茫然:“啥伞?”   “打个比方,下雨的时候你打伞遇到大风,是不是有种会被带飞的感觉?”梁汝莲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比划道,“飞机上有比雨伞大很多的伞,人带上跳下来一点事没有,很安全。”   李大喇叭什么时候听过这种东西,眼睛瞪的老大,她忽然想到了挖掘机事件,脱口而出:“梁知青,你知道的真多,该不会真开过飞机吧。”   这个问题梁汝莲有点难以回答,曾经的世界她有过私人飞机,没事开着遨游世界,但原身没有。   说大话,怕影响政审。   李大喇叭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声被周围的人听到,惊讶大声问:“梁知青会开飞机?”   这时,忽然响起更大的惊呼声。   天上的飞机忽然快速下落,原本往前的方向拐了个弯,变成盘旋。   好在没几秒,又快速飞升,就在村民松口气时,飞机再次降落,这次幅度更大。   村民惊恐睁大眼,他们不懂飞机,但看这样子,像是要掉下来呀。   飞机上,张兴华抓紧手柄控住身体大喊:“怎么回事。”   “我,我难受。”飞行员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挂满额头,这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仿佛在多说一个就能晕过去。   后世飞行员有严格的身体检查,但现在的医疗手段,很普通的心脏搭桥首都才有。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   飞行员感觉世界一片安静,轰隆声,张兴华的大喊声,风声,什么都不存在了,天空摇摇晃晃,他用力猛咬舌尖,用残存的意志看向下方。   就是死,也要保住国家财产。   记忆也停止了,脑中熟记的地理坐标,迫降地点全部想不起,视线渐渐模糊中,出现片勉强平摊的田野。   他已经想不起,也来不及执行下滑段,拉平再平飘等步骤。   强大的信念,身体发挥本能,减速,减速,降落,巨大颠簸……最后一丝清明,他感觉到,飞机停了。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向身边模糊的人影挤出一个笑,还想再说句:“快……”   快下去看看飞机有没有受损,看看环境是否安全……   麦田的村民表情已经不能用惊呆形容了,他们浑身发抖,看着那个庞然大物冒出滚滚浓烟,最后,落下村外方向。   真掉下来了?   不知道谁先醒悟过来:“快去救人!”   年轻力壮跑的快先到达的男社员被场面深深震撼,长满肥美野草的少坡上,像是刚被犁过,两道深深的痕迹,那架掉下来的飞机,此刻还在运行,轰隆作响,不过已经不跑了。   好大好大呀,比挖掘机还大!   张兴华手忙脚乱打开舱门,声音已经嘶哑了,他一直在吼。   “快来帮忙救人。”   村民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想去拉门——拉不开,他们不懂的门扶手有开关,需要按一下。   张兴华拖着发抖的双腿,在村民帮助下解开安全带把飞行员抱下来,发现人已经没了意识。   “医生,有医生吗?”张兴华急的浑身打哆嗦,“谁是负责人,村长,哪位同志是村长?”   老村长年纪大了,心有余力不足,颤巍巍刚跑到:“我在,同志,发生了什么?”   “村长同志,快把人送医院。”张兴华掏出纸笔,飞快写了个电话号码,“我叫张兴华,请您打这个电话,把情况告诉他们,请求紧急支援,拜托了。”   他不能走,必须守在这里,守护好国家财产,倒不是不相信村民,而是,他的使命职责如此。   像保护生命般保护!   国家利益大于一切。   老村长面色少有的严肃,他重重点头:“您放心吧,交给我。”   村里有赤脚大夫,同样下地割麦,他从未经历过如此重大局面,看着众人期待眼神,紧张的快哭了:“那个,那啥,你们知道的……我只会开止疼片。”   村里本来没有大夫,新国家成立后,每个村里派代表去乡镇医院学习基本医疗知识。   短短三个月培训的知识有限,配送的药物更有限,而村民一般有个头疼发热习惯了硬抗,除非哪里疼的受不了才舍得花钱。   一来二去,开止疼片习惯了。   赤脚大夫努力回忆所学的知识,把头贴到胸膛停了片刻,脸瞬间煞白:“不好,快没心跳了,抓紧送县医院。”   去县城十多公里的山路,患者完全没意识,自行车行不通。   老村长当机立断:“快,套驴车,让小黑拉。”   小黑是生产队最健壮的一头公驴,负责三里五村的配种大任,平常舍不得它受累。   老村长推上自行车亲自去县城打电话,临走不忘吩咐副队长看好了,不允许人靠近飞机,老老实实割麦,谁敢耽误事大喇叭通报。   这样的大事都是有主心骨的男社员参与,女社员老老实实割麦等消息。   梁汝莲也在其中,她没有第一时间过去。   剧情有关飞机迫降一事说的不是很详细,但大概能分析的出,飞行员大概率突发心脏病,缺医少药的年代,结果很不好说。   而另一边,老村长好像也不顺利。   事态果真按照剧情发展。   一个多小时后,老村长风尘仆仆回来了,他几乎没歇息,浑身被汗水湿透。   电话打通了,那边说,另一名飞行员因公出差刚走不久,只能先向出差单位发电报,但即使立刻回来,怎么也要七八天后。   张兴华面如土色,差点瘫在地上。   老村长看出他情绪不对,沉声道:“张同志,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   “要耽误国家的大事了。”张兴华喃喃摇头。   刚过去没多少年的大饥huang年代,树皮草根,能吃的都吃了,好几年都没恢复过来。如今国家渐渐富强,早在几年前号召民间收集各种种子,重新还一个绿水青山给后代。   而乡饮村因为地质原因,非常适合种植中草药。   甚至其中有一批从国外进口,特别名贵的品种。   前段时间专家来勘察,发现这批名贵中草药得了一种罕见疾病,且上面长满腻虫,如果不及时治疗,怕会全部死亡。   张兴华此次和飞行员,就是执行喷洒农药的任务。   听他说完,老村长狠狠抽了口旱烟,问道:"晚个几天不行吗?"   “不行,草药不是庄稼,抵抗力很弱。”张兴华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老村长胳膊,“村长同志,请你号召乡亲们帮帮忙。”   专门配置的农药就在喷洒器里,如果换成普通的民用喷雾器,效率虽然低,但应该不耽误事。   看起来不怎么过分的要求,老村长却没吱声,他心情似乎很复杂,良久叹口气:“麦子呢,麦子怎么办?”   一年一季的麦子,整个乡饮村未来半年的口粮都在这里。   草药不能等,小麦同样。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每年麦收时都会下雨。一旦麦子淋了雨,基本就完了,先不说塌在地上要耗费很大的人力收割,最重要的,会返潮发芽。   等于是废了。   张兴华也醒悟过来,他太心急,脑子不清醒。   准备打药之前,政府考虑过用人力代替,毕竟,飞机属于国家重要资源,能省就省。但赶的不是时候,正是麦收季节。   这就难办了,都是国家重要财富,哪一边都不能耽误。   见两人眉头紧皱,随同来的一村民小心翼翼道:“我刚才听李大喇叭说,梁知青会开飞机,要不要把她喊过来试试?”   对于飞机完全不了解的村民来说,梁汝莲会开挖掘机,真有可能也会开飞机。   “梁知青?”单从名字听不出性别,张兴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催促道,“他在村里吗?快把人请过来。”   老村长欲言又止,感觉不太靠谱,不过想起梁汝莲说以后要当飞行员的梦想,还是没阻止。   稻田里,听到村民急火火一口气把事说完,姐妹三人组比梁汝莲还兴奋,干脆一起跟着过来。   如今在她们眼里,梁汝莲无所不能,挖掘机会开,复杂的数学题信手拈来,什么政治历史过目不忘。   梁汝莲却感觉没那么简单。   张兴华满怀期待,等见到“梁知青”错愕道:“女的?”   “女的怎么了?”杨秀娟一听这话就很不开心,“你看不起女同志吗?”   张兴华苦笑连连摇头,他真没有。   等刚才去叫人,他详细打听这位梁知青的情况,得知对方出生空军世家,父亲就是飞行员,本来抱着满满的期待,说不定在部队学习过,因为政策而不得已下乡。   但女的……   他也算半个行业人,了解目前国家的状况,飞行员数量稀少,而女飞行员,目前一个没有。   就好比说去请产婆,结果产婆来了,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没法相信他会接生。   老村长感觉自己还是要支持一下的,他试探道:“不行让她试试,梁知青很优秀,她会开挖掘机呢。”   “那个不一样。”张兴华可不是见识少的村民,他不仅见过挖掘机,还知道原理,“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万一有什么意外,停都没法停。”   女司机她见过的,不少出生不一般的女同志会开车,而挖掘机,某种原理上差不多。   “这位同志,我真的会开。”梁汝莲明白关键点还是在自己身上,她表情严肃走到飞机面前,得到允许后踏上指着驾驶舱道,“开关,高度仪表盘,气压表,油门……”   这是俩非常非常普通小型农用飞机,但正因为简单,缺乏后世的很多高科技,对手动要求非常大。   张兴华面色一点点变的郑重,等她挨个报完里面的仪器设备,深呼口气:“梁知青,你开过吗?”   梁汝莲暗叹口气,却只能实话实话:“没有。”   她如果说有,可能会同意她开,但经不起调查,等当了飞行兵发觉撒谎,属于很严重的品德问题。   “这些东西,我也知道都是干嘛的。”张兴华遗憾叹口气,“抱歉,我理解你要拯救国家财产的想法,但知道,和会开完全两个概念。”   经常跟着飞机执行任务,就像经常坐在副驾驶一样,时间长了知道哪里是方向盘哪里是油门。   看来这位梁知青的确有过进入飞机驾驶舱的经历,还不是一次,但,知道真的不等于会开。   农用飞机体型小容易操作,飞起来难,因为喷药高度距离目标物必须在几米之内。   几秒,稍不注意可能就要发生碰撞的高度!   还有更重要的,即使梁汝莲真的会开他也不会直接同意。   没有定位导航,飞行路线全靠记忆参照物,比如前面的斗虎屯村,村外有三棵巨树呈品字形,每当看到,就知道斗虎屯到了。   再比如乡饮村,其中有条长长的田地,像根缠绵多情的纱巾,当然,以后可能把多出来的池塘定位新的参照物。   总之会开还不行,不知道这些参照物,飞不了多久便会迷路。   梁汝莲对此无法辩解。   因为他说的都对。   海市,梁卫东狼狈归来,妇女同志下手太狠了,身上先不说,脖子上也不知道被谁被挠了两道抓痕,看上去非常醒目。   “该死的丫头片子,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竟然让外人打亲哥哥。”王寒梅心疼的不得了,上药包扎,一副慈母模样。   梁卫东不在乎这点小伤,在乎受的气,恶狠狠道:“我给她说了,以后断绝关系,就当没她这个人。”   “别胡说,毕竟是你亲妹妹。”王海梅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向看报的丈夫请示,“这可咋办好,怎么给陈司令那边交代,要不我晚上的时候找小陈妈妈解释解释?”   说好的周末把人带过来,万万没想到,亲自去都没能把人接来。   如果没有陈司令这边,肯定任她自生自灭。   “你解释有个屁用。”梁建军不耐烦把压根看不进去的报纸扔桌上,站起来点上一根烟来回走了几步,“我去找陈司令亲自说吧。”   他有着军人特有的雷厉风行品质,说完站起来穿正装,带军帽,临出门吩咐道:“你把手里的工作放放,这几天去趟乡饮村。”   王寒梅愕然:“我,我不行吧……”   家里四口人,如果排位的话,梁汝莲最恨的绝对是她。   梁建军不耐烦挥挥手:“你是她亲妈,你不去谁去?她还能打你?”   陈司令大概五十左右,国字脸,两鬓微白,腰杆却笔直挺拔,军人特有的威严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精神太多。   他拿着公文包似乎要出门,见未来亲家归来,态度很客气:“建军来了,怎么,有事找我?”   梁建军非常受用,但不敢托大,板板整整行了个军礼:“是,报告首长,有点私事。”   “私事?呵呵,那你快说。”陈司令放下包,抬手看看时间,“不过我有个很重要的会,给你两分钟时间。”   梁建军早组织好了语言:“是这样,我家姑娘下乡的地方正麦收,不太好请假,所以见面时间可能要拖后几天。”   “也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正好麦收,没事,国家建设面前个人感情靠后,说明你教育的不错,知道孰轻孰重,是个勤劳上进的好姑娘。”陈司令又抬手看了眼时间,“不行,我得赶紧过去了,今天上面来人,建军,以后就是亲家了,不用太拘束,姑娘来不了,周末的时候咱俩喝两盅,就这样,我先去了。”   梁建军盼的就这句话,他脚尖一碰,对着背影敬礼:“是。”   陈司令并非找借口,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重要到以他的职位也只是简单的一员,甚至不知道会议内容。   干净整洁的会议室内,早到人员已经就位,个个腰背挺直。   陈司令暗暗打量几眼,竟然看到来自东北某空军部队的熟人,大老远的,怎么跑这来开会?   熟人向他眨眨眼,递了个疑惑眼神,意思自己也不知道。   陈司令微不可查点点头,不动声色摘下军帽,与其它军帽摆成一条直线放在会议桌上,然后双手放在膝盖,挺直腰背。   几乎踏着时间,会议室门外响起略微迟缓的脚步声,警卫兵推开门,紧接着,进来个身穿中山装,面容慈祥的老者。   众人立刻起身,转头,敬礼。   老者微笑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直接进入正题,他环视眼众人,低声道:“同志们,今天我来到这里,代表党中央,交给你们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与会众人本来挺直的脊背更挺直了,面色严肃看向前方。   “旧社会已经被消灭,妇女同志翻身当上了国家的主人,然而这就够了吗?远远不够。”老人声音和蔼又有着莫名的力量,“过去的几年里,我们培养出了女拖拉机手,女火车司机,越来越多的女同志和男同志一样,在重要岗位为建设国家做贡献……”   军人有着严肃的纪律,交头接耳不存在的,如果可以,估计早就沸腾了,大概都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等老者说出那句话,还是被震撼。   “你们的任务,用六个月时间,培养出国家第一批女飞行员。”   会议室鸦雀无声。   六个月,怎么可能呢?   飞机不是拖拉机不是火车,想上天,需要经过大量刻苦训练,跳伞,维修,天气……还需要足够的飞行时间。   六个月,怕是还在模拟训练吧。   众人苦于不能随便说话,内心疯狂吐槽,料到会是个无比艰巨的任务,但这任务,难于上青天。   老者似乎读懂众人心思,转身在黑板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数字。   那是个日期,在座各位牢记于心的日期。   国家新成立,在国际没有太多话语权,那个数字,是国外重要元首来访的日子。   “要在这一天,让我们的女飞行员,飞过天安门上空,让世界看看东方巾帼英雄的魅力。” 第24章   让全世界看看,我们东方巾帼英雄的飒爽英姿!   祖国繁荣强大,一步步在国际上拥有话语权,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某一点,需要全方面各行各业发展。   放眼全世界,女飞行员屈指可数。   众人似乎看到了那副震撼画面,当着国外元首的面,飞机飞过tiananmen,划破长空,这是我们的巾帼英雄,丝毫不比男儿差。   安静的会议室里,一群铮铮铁汉呼吸变重。   他们都意识到了此举的重要性,至于刚才还顾忌的困难,那是什么?有军人客服不了的苦难吗?   没有!   “针对接下来的任务,我简单提三点要求。”老人目光依次从这群历经沙场的将士们身上掠过,“哪里不合适,欢迎大家随时补充。”   新国家第一批女飞行员,肩负演习重任,用万里挑一形容都不够。   第一必须有文化。   长达十多种的文化课,个个都是普通人少有了解的未知领域,没文化可不行。   然而高考停止十年,各行各业急缺人才,空军有女兵,但年龄符合又有文化的,真不多。   第二点相对简单。   吃苦耐劳,有颗坚韧的大心脏。军人不分男女,动不动喜欢哭可不行,飞行员训练可不比寻常兵种,先不说飞行时能把人吐晕的颠簸,第一次跳伞,有几个人不怕?   第三针对品性。   这点覆盖就广了,偷奸耍滑的,偏离人民群众的,杜绝一切坏分子。   梁汝莲不知道这些苛刻条件,但她知道,第一批只从全国范围内的高考生选了五十多人,最终成功参加检阅的,只有十多人。   如果没提前准备,第一点或许勉强可以,第二第三绝对过不了,哪怕再优秀也不行。   优秀还不够,这可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全国抽选,她得抓住眼前的机会主动出击。   然而现在面临的局面是条死胡同。   张兴华说的没错,一名合格的飞行员至少经过几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才能上岗,原身零时间。   总不能说自己穿越而来,至少有过几百小时飞行经验吧。   办法似乎只剩一个,强行开!   同样很难。张兴华责任心极强,单位没派人来接手之前,他寸步不离飞机,吃饭有大队送,晚上在飞机里睡。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为了保证现场方便调查,钥匙一直在原位。   宿舍里,梁汝莲忧愁满面,仿佛即将离世般不时长长叹气。   杨晓娟小心翼翼劝:“不让咱开咱就不开呗,反正损失的是他们。”   她理解梁汝莲为何苦恼,但不明白为何因这事苦恼。   “你不懂。”梁汝莲没法解释,这是她这个世界的追求和梦想。   千算万算,解决了原身留下的烂摊子,没想到还有更难的。   “我的家庭你们也都知道,亲哥哥那个样子,我要不闯出点名堂来,早晚会被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梁汝莲坐起来,她已经找到解决困局的唯一办法,需要三人帮助,“我想当飞行员,一方面那是我的梦,另一方面,我想证明给他们看,女儿不比儿子差,甚至更优秀。”   对于杨秀娟和王大红来说,全身心相信梁汝莲,顿时有被感动到,就差执手相望泪眼了。   林晓萍则不同,她感觉梁汝莲说谎,可如今气氛鸡血,贸然说什么好像脱离姐们群。   同时她又能感觉到,这件事对梁汝莲非常非常重要。   林晓萍沉吟片刻,果断道:“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说吧。”   梁汝莲给了她个赞许眼神,悠悠灯光下,攥紧拳头,声音幽幽一字一句道:“我想直接开!”   三人:“……”   直接开?疯了吧!   那可是飞机,不是毛驴偷偷骑被人发现也没事,万一有个意外,会被抓去坐牢的。   那么,考验是塑料姐妹还是真金姐妹友情的时刻到来了。   梁汝莲垂头丧气:“大家姐妹一场,我只求你们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举报你?”杨秀娟急了,推了下两人,“是吧。”   林晓萍才没那么单纯,她早看透伪装,不屑道:“你再装,我就去外面捉虫子扔你脖子里。”   梁汝莲:“……”   行吧,坦白好了。   梁汝莲正色道:“请你们相信我,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想直接开,就要想办法把一直守在飞机寸步不离的张兴华支开,她自己肯定不行。   三人没什么不信的,一桩桩一件件,梁汝莲在她们心中近似被神话,虽然都没说过,但她们都明白,梁汝莲的未来,不想普通人所能想。   用什么办法把人支开呢?   后世绝对是追星一族的王大红先发言,办法非常适合粉圈风格。   “要不,用se诱……林晓萍最漂亮,那天我观察到,张兴华多看了她好几眼。”   林晓萍:“……”   还真敢说。   杨秀娟嫌弃瞪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有个办法,要不在他饭里下点泻药,趁他那啥的时候,汝莲去开。”   办法也算可以,但怎么下是个问题,会不会发现。   现实不是小说,泻药是苦的,大锅饭缺油少盐,大概率吃的出来。   梁汝莲受条件限制,暂时也没想到好的办法,更主要的,牵扯到三人,得慎重再慎重。   “你们一个个都不靠谱,听我的吧。”林晓萍示意三人过来,宛如地下组织接头般低低说了几句。   梁汝莲皱眉:“你故意的吧。”   林晓萍:“反正你说行不行吧。”   梁汝莲回一白眼,她发现林晓萍才没外表那么善良,自从发现她怕虫子,动不动拿这个当威胁。   上午时分,张兴华像一棵刚遭受暴风雨的树,有点蔫,但身姿依旧挺拔,短短一天多,他瘦了一大圈。   共事多年的好战友,好兄弟就这么没了,他不知道怎么去向对方家人交待。   除了悲伤,他心中绝望,国家交给的任务,那么重要的任务,看来无法完成了。   这时,他听到轻快脚步传来,连忙警惕看去,是两个年轻漂亮的知青,其中一人他有印象,和那位了解飞机操作的梁知青关系不错,好像姓林。   他放下戒备,默默低下头。   脚步声向他走来。   “同志,悲伤解决不了问题。”好听的女声温柔中带着力量,“我们今天的幸福,是很多英烈舍生忘死换来的,我们应该继承他们的意志,为建设祖国做贡献。”   张兴华抬头,咧嘴苦笑:“谢谢你,林知青。”   “都是同志,没什么可谢的,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林晓萍面色悲痛,掏出包沾着露水的马泡瓜,“多吃点东西吧,吃完才有力气振作起来,想想该怎么办,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张兴华感激点点头。   本来不错的印象更好了。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多说话,好在对方也没过多打扰,见他接过野果,挎着胳膊往旁边的山坡方向走去。   张兴华目送美丽的背影消失,轻叹口气,他到底该怎么办?   一声叹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忽然响起尖叫声,正是两人离开的方向。   张兴华没多想,事实上,他现在非常相信村民们,这一天里,对他各种照顾,昨晚甚至特意让食堂给做了两张发面饼。   多朴实善良的群众呀。   再说附近没人,距离又不远,压根不会有人靠近飞机。   闻声跑过去,只见林晓萍蹲在地上,捂着脚脖子低声呼痛。   陪她同行的,也就是杨秀娟了,她演技不行,但总比王大红靠谱,低头非常浮夸喊道:“怎么会有蛇呢?这可怎么办,晓萍你没事吧。”   林晓萍:“我浑身发麻,好像要剧毒攻心了……”   没错,这正是梁汝莲那天的经典台词。   山村到处都是树,有蛇很正常,容易让人相信。   张兴华丝毫没怀疑,暗暗大惊,原来被蛇咬。   似乎发现他到来,杨秀娟转过身急声请求:“同志,毒蛇往那个方向去了,你快点去看看,别让它再伤人。”   张兴华感觉哪里不对,按理说应该抓紧送医院,为什么要追蛇呢?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下意识往指的方向跑。   那个位置,恰好和飞机所在地成死角。   他折了根树枝,一路敲打荒草,窸窸窣窣的声音加上精神警备,他没留意,有道熟悉的轰隆声响起。   等到那声音越来越大,他惊恐回头,已经晚了,山坡上,飞机正缓缓滑行。   林晓萍杨秀娟也不装了,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同志,请相信茹莲,她真的会开飞机。”   “你们简直胡闹!”张兴华气的浑身打哆嗦,来不及和两人算账,疯了般往前跑,他必须阻止!   小型农用飞机轻巧,载重量低,作为农业辅助工具,最大优点就是滑跑距离短,只需短短的一百多米。   那位敬爱的飞行员在生命最后,用强大信念选择的降落地非常不错,就在两人争取的时间里,梁汝莲已经悄悄调转机头,开始加速。   巨大轰隆声响彻天地,张兴华跑过来,只能望天跺脚。   村民们也被忽然飞起的庞然大物给吓一跳,不对呀,张同志不会开,咋就飞起来了,难道上面来人了?   于是下意识往飞机所在方向跑。   面对他们的疑问,张兴华面如死灰,嘴唇哆嗦:“梁,梁汝莲。”   村民:“……”   想像永远不如现实来的震撼,知道梁汝莲会开,但真开了,依旧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们呆呆仰望。   飞机已经开始加速爬升,像只即将翱翔的银鹰,直直冲向湛蓝天空。 第25章   人类飞天梦最早要追溯到古代,比如神话故事里的嫦娥奔月,比如传说中鲁班做的木鸟。   越未知的领域,就越向往越神秘。   村民心中的震撼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了,巨大的飞机从头顶掠过,轰隆声震耳,飞过房屋,飞跃树顶,向着远处的山脉而去。   太快了,平日里要走很久的路程似乎个眨眼就到了。   有人激动,有的人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张兴华近乎晕厥,天多的焦灼透支了大量精气神,他感觉快要站不住了,脑中闪过各种飞机坠落的可怕画面。   她怎么敢!   自己死没事,可是国家的财产,整个省城没有几架的农用飞机就因为他的时疏忽而报废,他死不瞑目,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是个千古罪人。   闺蜜三人组则是紧张。   王大红紧紧抓住杨秀娟胳膊,杨秀娟抓林晓萍的……林晓萍疼的龇牙咧嘴却分不出丝精力说话。   飞机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汝莲,你定要加油!   梁汝莲听不到,但能料到,她此刻精神高度紧绷,双手牢牢抓住方向盘,努力适应老破旧。她现在状况就像个职业赛车手开了辆普桑,经验再怎么丰富也要先适应。   好在基本功能都是相同的,不过先进和落后的区别。   她像试车般,加速,拉升,俯冲,控制方向……   当然,这些最好不能让下面的人看到。   于是这么幕出现了,飞机越过高高的山峰,然后,继续往前,轰隆声越来越小,直到,慢慢消失……   消失了……   众村民:“……”   他们大概明白梁知青做要做什么,可证明自己会开飞机,没必要消失吧。   有听过收音机新闻的人忽然联想到什么,不过脑脱口而出:“梁知青该不会叛逃了吧。”   新闻里说过,有个飞行员就这么开着逃走了。   然后他挨了老村长狠狠的烟袋:“闭嘴,再胡说八道扣你工分。”   最明白的是张兴华,叛逃个啥呀,这里是哪里,距离国境远着呢,而且农用飞机油箱有限,不能长途飞行。   他猜测,梁汝莲空有理论,飞机应该失去控制了。   好在这种恐慌情绪没持续太久,大概过了七八分钟,轰隆隆声音从小变大,山峰上,飞机像只归巢的雄鹰,向着众人头顶飞来。   这次没再消失。   以张兴华为中心开始盘旋,或者说更像在画圈,中间夹杂着俯冲的动作,甚至偶尔看起来紧擦着树梢,低的让人能看到影影倬倬身影。   张兴华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他能看懂那个动作。   喷洒农药,距离目标物高度有要求,句话概括绝对不能太高,不然农药不等落下就蒸发了。   她在展示!   展示喷洒过程,证明自己可以!   盘旋了圈又圈后,飞机忽然更低了,就在人头顶,空中还传来隐约喊声,但被巨大发动机轰隆声掩盖,完全听不清。   如此飞过头顶又折回,有角度正好的人甚至看到梁汝莲伸出手,似乎焦急示意什么。   张兴华反应过来,大喊:“乡亲们,请距离远些,飞机要降落。”   大家都只顾惊奇看了,把平坡堆的满满当当,全然忘记飞机降落这事。   人群潮水般向两边奔跑,等临时跑道腾出来,飞机再度像把利刃飞向远方。   再返回来时,村民眼里,开始变慢变低,似乎要降落。   张兴华不会开飞机,但耳熏目染,几乎了解每个步骤,他心中不由自主默念:选好下滑段,减速……   飞机就像能听懂指挥,到达下滑段拉平,用角度减速和双翼减速,接着是平飘……   步步,和他平常看到的几乎样,挑不出任何不对。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短短瞬,飞机轰然落地,掀起狂风阵阵,草屑灰尘满天,最终,缓而稳停下。   舱门打开了,年青女子走出来,她轻轻甩了甩头,那刻,如瀑黑发飘了起来,似乎流动着光芒。   这幕,深深刻在无数人心里。   包括张兴华。   几十年后,孙子陪着他来到有名的恐龙之乡和药乡来旅游。   时光催人老,当年的精神小伙早已白发苍苍,山山水水却几乎没变。他不怎么费力找到这里,站在满丛山花中眯起昏花老眼,用拐棍指着远方有药山美誉的山脉得意洋洋道:“当年没有爷爷,就没有今天的药乡,是我拯救了呢。”   人上了年纪爱唠叨爱回忆。   “知道,您喷的药。”孙子无奈撇撇嘴,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都倒背如流了,不过今天大概亲眼所见,似乎感受不同。   他按照故事内容看向身后,拐个弯过去的山坡,大概就是两个美丽女知青假装被蛇咬,施展调虎离山的地方。   其实他知道爷爷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他想在生命的最后,再次看看当年这个留下他最浓墨重彩笔的土地。   回忆青春,祭奠那位故人。   今天,是那位女英雄的祭日。   人已远去,江山依旧在,那片药山,如今已经是国家排的上号的重要资源,如果没有当年那位女英雄看似鲁莽的行动,就没有今天的药山。   设身处地想想,那个年代做出那样的事,冒的风险不敢想,如果失败,生可能就完了。   就像那句话说的样,如今的幸福,是无数先烈用鲜血汗水生命换来的。   时光仿佛回流,孙子似乎看到当年震撼的幕,那个飒爽的英姿,他忍不住轻声道:“爷爷,那位女英雄奶奶从飞机下来的时候,您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张兴华目光似乎穿过了岁月,他轻轻笑了,露出仅有的几颗牙齿,笑的得意而自豪。   那是他生中最英明的决定。   他见证了个传奇的诞生,是他的荣耀!   *   眼睁睁看着飞机腾空飞起,又平安落下,无人说话,只敬畏看着步步走过来的梁汝莲,仿佛从天而降的不是飞机,是她本人。   姐妹三人组最先行动,扑上去喜极而泣。   成功了!   梁汝莲拍拍三人肩膀,大踏步走到张兴华面前,深深鞠躬:“对不起。”   虽然她有绝对把握,也成功了,可毕竟主要目的出于私心。   “先不要道歉。”张兴华紧紧抓住对方胳膊把人扶起来,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   已经发生了,他肯定会如实汇报,至于上面怎么惩罚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张兴华字句道:“梁知青,我请求你帮我完成任务,可以吗?”   人有信仰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   梁汝莲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用帮忙喷洒农药弥补,可此刻,看着对方的眼睛,她惭愧。   张兴华的心里,只有祖国。   他守着飞机寸步不离,出了事,不去追剧责任想后果,冒着新风险先完成任务,保护国家财产。   面对这样的颗赤子之心,她忽然感觉自己很渺小。   梁汝莲用力给了三个字:“我愿意。”   已经耽搁了天多,六月份,灌木杂草早已郁郁葱葱,而山上的名贵草药大部分刚发芽不久,正是脆弱的时候。   耽误不起。   “谢谢你梁同志。”张兴华精气神仿佛都回来了,他低声道谢,又转向村民恳切道,“乡亲们,我还需要个帮手。”   这个时代无线电都没普及呢,更别说卫星导航,飞行员全靠记标记物,时不时就要看看下面校准方向。   出事的那位飞行员自然没问题,梁汝莲会开飞机,但压根不认识标记物,所以张兴华必须在前面指路。   而他负责喷洒农药的工作,需要有个人代为完成。   众村民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时代不同,后世的飞机属于很正常的交通工具,知道很安全,再则住惯了高楼大厦,多少适应高空。   群最远只去过县城的地道农村人,生平第次见飞机,飞到那么老高老高的天上,掉下来怎么办?   道理都明白,拯救国家财产人人有责,可上有老下有小的。   都是人之常情,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英雄。   杨兴华非常理解这点,新兵第个难关大部分都是克服恐惧,他再保证,以自己三年飞机上工作的经历当例子。   没什么效果。   “群怂货,做个飞机吓成这样,要真见到小鬼子的刺刀,还不得吓的尿裤子?”老村长骂骂咧咧走出来,甩掉身上披着的外头,“张同志,你看我行吗?”   张兴华面露难色。   第次坐飞机,又是很颠簸的农用小型飞机,晕机的概率很大。   “老村长,我来吧。”   说话的是个女声,口音和村民区别很大。   林晓萍像只刚出窝的小兔子,紧张的差点同手同脚,但依然坚定走过来。   不是矫情的时候,梁汝莲拍拍她肩膀,挑眉微笑。   身为女主,果然柔弱又坚强,大气。   老村长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再坚持,只叮嘱定要小心。   飞机再次轰隆隆冲天而起,喷洒农药的面积其实不算大,但大都在悬崖峭壁普通人很难爬上去的地方。   张兴华上了飞机便仔细观察对方动作,他发现,对方真的应该第次开,动作都对,看起来却生涩,远不如同事流畅。   但另方面,又莫名感觉经验丰富。   以前执行任务时,很放松的,可以时不时聊天说话,但现在,他神经高度警惕,既要负责导航指路,又得紧盯梁汝莲,生怕哪里操作失误及时提醒。   梁汝莲心情差不多,双手紧握方向盘,观察即将到来的喷洒区域,根据地形分析即将的高度和速度。   后面的林晓萍被完全疏忽。   她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宛如流水线女工,听到命令打开再关掉喷洒按钮就行。   飞机高度不能太高,意味着距离山脉很近,这其中甚至还有两边是悬崖的山谷,非常考验飞行员的架势技术。   初次坐飞机,当离开地面,从未经历过的失重感让她险些惊呼出声,还未适应,巨大的颠簸来了   汝莲第次开飞机,此行的任务,她死死咬紧嘴唇,提醒自己不能添乱。   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她发现,身体随着惯性甩了下后,天地反转了,又似乎相连在起,分不清到底谁在上谁在下。   偏偏在这时传来张兴华命令声:“按五秒。”   林晓萍感觉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收到。”   这次坐飞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多年后民航飞机普及时依然很抗拒。   喷洒过程大概持续了个半小时。   等飞机降落,大地厚重的踏实感传来,三人情况都不怎么好。   张兴华路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梁汝莲则浑身几乎湿透,她发现自己的不足,太依赖高科技,总下意识寻找,好几次差点出现危情,能完成属实不易。   农用飞机都这样,即将迎接的飞行员生涯呢?   表演肯定少不了,横滚、大回环,急跃升、俯冲失速,得难成啥样?   看来路还很长。   林晓萍更不用说了,毫无形象直接咸鱼躺。   张兴华没敢让梁汝莲把飞机直接开到原单位,因为……对回去的路没把握,那么多坐标,他毕竟不是专业飞行员。   稍事休息之后,送走歪歪扭扭的林晓萍,张兴华让梁汝莲单独留下。   他问出直憋着的疑问:“你之前真的从来没开过飞机?”   “真的,不过我记性好,看遍就能记住。”梁汝莲只能有这个解释,“我非常喜欢飞机,从小想当飞行员,所以家人说的时候特意记下,没事时就在脑子里模拟怎么开怎么落。”   张兴华:“……”   在脑子里开?没听说过。   他想起刚才的经历,不管飞行环境如何,对方直表情镇定,那镇定,似乎还带着莫名的感染力。   飞行员,必须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吃这碗饭吧,只可惜据他所知,国内目前没有个女飞行员。   张兴华默默叹口气,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在脑后,面对现实。   喷洒农药任务完成了,还有后续的麻烦。   “梁知青,我会如实把情况上报,您立下的功劳,应该能抵消擅自偷开飞机的错误行为。”张兴华语气轻松,其实他已经打算好,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事实也如此,他擅离职守没看护好,也是他主动请求的。   梁汝莲默默点头,如果事态走向偏离推测,她会想进办法弥补。   *   飞机在两天后被紧急赶来的飞行员开走,这桩事件给乡饮村带来的震撼很快被劳累压下。   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他们,老农民的本分,就是种好地。   麦收进行到了火热阶段,人停工具不停,每天从天蒙蒙亮到明月升起,麦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   梁汝莲作为成年人,按道理也要割麦,但被拒绝,老队长不同意,村民也不同意。   以众人对她的了解,割麦大概率会割到腿。   原来有人闲暇时和张兴华聊天,得知有伤疤的不能当飞行员,在他们心里,梁知青未来肯定会当飞行员,开大飞机。   村民的善良,如泥土般淳朴。   梁汝莲哭笑不得,的确这么说,但也要看什么时代什么伤疤。   刚过去二十多年战火纷飞的年代,哪个军人不带伤?   当然已经不同了,说的也对,她是得小心些,万因为体检被刷下来太遗憾。   她被分去捡麦穗,和群孩子们起,小的看起来只有两三岁,走路还不利索,大的最多七八岁,年龄再往上的,已经可以做捆麦子之类的活。   贫穷孩子早当家,没有富养说,基本从会走路,就要做力所能及的家务。   孩子们可高兴坏了。   他们的世界多少还有幻想,能开飞机的漂亮知青姐姐,是他们此刻心中最崇拜的对象,神般的存在。   乖巧努力表现片刻,终于忍不住了,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孩子小心翼翼问:“梁姐姐,飞机能割麦子吗?”   割麦子太苦了,直弯腰用力,大飞机既然能喷洒农药,没准也能割麦子。   梁汝莲非常欠缺和熊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对这诡异的脑思路倍感不解,诧异问:“怎么割?”   “就这样,呜呜,呼啦就到了。”熊孩子张开双手做了个飞翔的姿势。   梁汝莲懂了,用飞机翅膀割。   熊孩子的世界,没有常理可循。   “飞机不能割,你想啊,翅膀那么高根本够不着。”梁汝莲笑道,“有专门用来割麦的机器,叫收割联合机。”   熊孩子每个字都听懂,加在起就不懂了,茫然问:“那是什么东西?”   收割联合机已经有生产,按照时间推算,真正到户大概也就十多年时间,等面前的孩子长大,收庄稼基本机械化,不用再像父辈们那么辛苦。   梁汝莲讲起这些东西来滔滔不绝,从大的播种机到推土机。   孩子们听的茫然却又津津有味,世界像打开了扇窗。   “你们现在的任务,不管条件多艰苦,定要好好学习,学好文化才能为国家做贡献。”梁汝莲这刻有点像小学校长,面色严厉。   因为停止十年高考,越来越多的村民不重视孩子教育,很小就在家误工,梁汝莲觉得有必要,在孩子们的心里埋下颗种子,哪怕小小的颗。   少年强则国家强,这片未来土地的主人翁,不能再走父辈们的老路。   讲的口干舌燥,效果看起来还不错,就像被喂了太多食的小动物,原地动弹不得消化。   刚得意没多会,个流鼻涕小孩忽然大声道:“那梁姐姐,等我长大了好好学习,你能当我媳妇吗?”   梁汝莲:“……不能!”   这算来到这个世界的第次被表白吗?   原以为会是温哲军,   前几天,他探亲假结束回部队了,没有告别,没有句话,虽然梁汝莲没那意思,但女人嘛,谁还没点虚荣心?   麦收尾声,扬麦场堆满黄金色麦垛,像座座丰收的小山。   扬麦场有讲究的,普通的土地不行,得先用水浇遍,再用夯敲打,敲的平平整整再用石辘轳压,最后出来的效果,滑溜溜又平整。   等生产队里包括小黑在内牲口齐上阵,累的口吐白沫拖着石辘轳完成第遍麦粒麦壳分开,最有经验的庄稼老把式上场。   他们端着簸箕,仔细观察风的动向,然后扬天洒起。   空空的麦壳随风飘走,地下,黄金般的麦粒洒落地。   整个乡饮村,到处都是干燥浓浓郁的麦香味,散不去,弹不落。   梁汝莲看的津津有味,行行出状元,他们就是扬麦状元,太具有高手风范了。   如此两天后,年最忙碌的季节,终于画上丰收的句号。   村民们大都不回家,扬麦场有风,凉快,地上光滑又大。   孩子们放开撒欢,汉子们聚起,抽旱烟说些男人间的话。   女人也有自己的片区域,她们不能像男人般袒胸露背,就在这片默认的地方解开衣服,享受难得的凉爽。   等凉快够了,男女分时间去河里洗澡。   汝莲塘,已经成了乡饮村的圣地,当初挖的时候老村长有先见之明,特意留了个台阶方便村民洗澡,只不过每次去的时候会喊:“走啊,去汝莲塘洗澡。”   梁汝莲感觉自己像个开澡堂的。   麦收后的安逸并没能持续太久,没人看见的列车上,两拨人正在赶来,拨,是硬着头皮来寻女的王寒梅女士。   另拨,两名面色威严的男子,看起来像干部,却比干部多了份说不出的强大气场。   两名男子直接去村委找老村长。   老村长见过鬼子,遇过土匪,受过县长接待,然而,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两人。   直到两人拿出盖着红色印章的介绍信。   “我们今天来是为了了解之前的飞机迫降事件和梁汝莲同志。”其中稍微年长点的男子客气道,“我姓王,您可以叫我王同志,这位是我的同事小李。”   叫小李的同事点点头算是见礼,他掏出纸笔,看起来要做记录。   老村长大大小小的会开过不少,此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他大概意识到什么,紧张地抽出旱烟袋,却忘记了点火,在那里干抽。   “老村长,您曾经从鬼子手里救下过我们的同志,是革命老同志。”年长点的王同志看起来是负责人,他话锋忽然转,“接下里,请您对党起誓,说的每句话每个字,绝对没有虚假。” 第26章   老村长才不发誓,他是党员,可以给老婆子给任何人说谎,给党不行。   因为,他今天肯定要说谎。   “飞机事件主要责任在我,国家竟然在我们村外的山上种了很多名贵草药,多照顾我们呀,我是村长,肩负着保护国家财产的重任。”   “不能喷农药,草药会死,麦子不收,几百口子人要吃饭,我急的呀,想起梁知青说过会开飞机,脑门一热就去找她了。”   飞机事件之后,老村长没再过问,但不不代表他心里没有。   好歹是个干部,明白私自开飞机的后果,所以他早就决定好,要把责任揽过来,哪怕只能揽一部分。   人上了年纪,风风雨雨经历无数,心思缜密着呢。   明白全部揽过来容易让人起疑心,老村长叹口气:“当然,梁知青也有责任,太年轻了,从小喜欢飞机,但两位同志,我琢磨着吧,老话说功过相抵,这不也算拯救了国家财产吗,应该从轻发落。”   这些话早准备好了,背的滚瓜烂熟,虽然自认考虑的面面俱到,但也没十足把握。   老村长暗暗打量两人表情,意外的是,好像没什么反应,就那种听到无关紧要的话毫不关心。   这就难办了。   正酝酿后面的说辞,年龄渐长的老王同志忽然摆摆手:“那您再说说梁汝莲吧,您认为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老村长觉得这话好像是个坑,他表情淡定,毫无察觉继续干抽旱烟袋,很官方道:“是个好同志呀。”   本来没啥反应的老王忽然瞪眼,像审问犯人般低喝:“你撒谎!”   “年轻人,不要激动嘛,凡事讲究证据。”老村长冷冷瞥他一眼,对方身份的确高,空军部门来的领导,可他一把年纪没啥可怕的。   “自然有证据,我们来之前去过知青办。”老王目光严肃与他对视,“老同志,我语气可能有点不好,但知青办可说了,梁汝莲同志品性有很大问题,经常与社员发生矛盾,曾经受到过知青办点名批评,嗯,还有作风问题。”   “领导人说过,不能道听途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老村长怒了,这次不用对方说,他举起手,一脸庄严,“我,李二狗对党起誓,绝对没有一句谎话。”   没错,生于旧社会的老村长姓李名二狗。   “知青办离那么远,两三个月下乡一趟,了解过真相吗?知道误会了一个多么好的同志吗?”   说到梁汝莲,老村长不得不激动,曾经他也差点因为听信传言而误会。   但事实呢?并不是。   她主动要求挖河,她拯救了国宝级恐龙化石,至于以前是走了段错误的路,但有原因的,现在村里谁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亲哥哥亲自下乡要把人抓走去结婚,父母可想而知。   那么悲惨的遭遇,有点怨气怎么了?人呀,还得看关键时刻。   梁汝莲的关键时刻,是一个有抱负,心中有大爱有祖国的好同志。   老村长激动挥舞双手,一连串质问:“人品有问题,有问题能站在挖掘机上三天晒的像个黑球就怕损伤恐龙化石吗?能冒着生命危险站去救人吗?”   两人一愣。   这和他们在知青办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样。   老王同志客气打断:“您刚才说救人,救得谁?”   “同宿舍的一位女知青,这事我本来打算上报呢,梁知青同志不愿意,说应该做的。”老村长打量两人表情,拉下脸道,“不信没事,你们可以问问当事人。”   对方反应让他有点不满意,都对党起誓了,竟然还持怀疑态度。   然而两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对视一眼后站起来:“好的,我们这就去问问当事人,待会可能还需要您配合工作。”   老村长淡淡摆手:“去吧。”   真的不信!太不尊重老革命了。   临出门,年轻点的小李犹豫了下:“那啥,老同志,您的烟袋一直没点。”   老村长:“……”   村委外,两人走到棵野山枣树下停住,小李低声道:“王处长,您感觉对方说谎了吗?我觉得应该没有。”   王处长心情似乎不错,轻轻笑了下:“希望他没有说谎。”   政审不比一般,严谨再严谨,老村长可以一个人说谎,但总不能一个村都维护,寻找真相并不难。   俩人并没有去找林晓萍,站在树下原地等着什么。   麦收已过,不那么忙了,能看到的村民并不多,两人等了好一会,才看到位挑水的中年妇女。   见到穿着打扮像干部的两人,她还以为是山上的恐龙专家组下来了,热情招呼:“两位同志,渴不?刚打的井水,放心吧,驴还没喝,干净着呢。”   两人:“……”   看上去有点不太会说话的样子,也好,这样的人不擅长说谎。   干事员小李客气摇摇头:“谢谢乡亲,我们不渴,请跟我们去大队一趟。”   妇女自然就是负责生产队牲口饮水的那位了,还以为有工作安排,爽快同意。   大队办公室里,老村长脸都黑了,这是有多不相信呢,看来随便找了个,他怒火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李大家的,老老实实坐下,人家问你什么说什么,老老实实坦白。”   这可把挑水妇女吓坏了,老老实实坦白?   刚过去的那段岁月,给很多人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挑水妇女看看面色一个比一个严肃的三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哆哆嗦嗦道:“我,我就是个娇弱的女社员,啥坏事也没做过,你们找错人了吧。”   她以为要拉她去pidou。   老村长敲敲已经点着的旱烟袋,敲出一串火花,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老实实说话。”   挑水妇女吓的一哆嗦。   娇弱一词还是听宁子海说的,她不太懂具体什么意思,但宁子海说他喜欢那样的女性,于是就拿来用。   “老村长,别吓着妇女同志。”王处长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们今天找你主要问问梁汝莲同志的情况,第一个问题,你和她起过冲突吗?”   “原来问梁知青呀,可吓死我了。”挑水妇女松口气,毫不考虑点头,“有呀,她干活笨态度还不好,有次我俩负责喂驴,我挑水她割草,结果娘哎,割的草太老驴不吃,我说她几句还顶嘴……”   老村长:“……”   巧合的是,还真就找对了人,原身起冲突最多的,就这位挑水妇女,因为她经常偷偷打量宁子海。   挑水妇女仿佛竹筒倒豆子,一件件说起,说的两名干部面沉如水,说的老村长想打人。   因为说太多话有些口渴,中间还喝了次水。   就在都以为事情要糟时,她来了个但是。   “但这都是有原因的,梁知青那叫啥家庭呀,换做我,恨不能随便找个人撕一顿发泄。”   同样的话,挑水妇女说的特别有共鸣,她有类似的经历,从小爹爹不亲娘不爱,小时候差点把她卖掉当地主家的童养媳。   都是命苦的女人呀!   哦,对了,还有宁子海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所以她非常了解梁汝莲的心情。   “以前呀,大家都误会她了,实际上梁知青的确是个好人,她特意找我道歉,有啥啊,倒是她以后可怎么办。”挑水妇女感同身受抹抹眼泪,“那么好的一个女同志,聪明又上进,咋命就这么苦呢。”   一番话说得老村长神清气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人在做天在看,良心对良心,乡饮村就没有不感恩图报的社员。   等挑水妇女走了,他不说话,用沉默表示不屑。   两人又出去了。   老村长:“……”   咋感觉像要强行按罪名?   他的想法从开始就错了,两人比任何人都希望梁汝莲不是那样的人。   之后,两人又先后调访多名社员,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其中有个小孩说了句让他们很惊讶的话:好好学习长大才能为国家做贡献。   这觉悟不想一个乡下娃娃能说出来的,大环境放着呢。   经过询问,是梁汝莲说的。   工作到这里可以结束了,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那么,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关,该轮到正主了。   希望不要让人失望。   这次没让老村长参与,等梁汝莲来了,两人客气把气鼓鼓的老头请了出去。   因为接下来的话牵扯到国家机密!   “梁汝莲同志,这是我们的介绍信。”王处长面沉如水,仿佛面对被抓到的坏分子般冷冷道,“这次来,是宣布对你的惩罚决定。”   梁汝莲一愣,她见到两人就大概猜到身份,但没想到这种结果。   上面已经锁定了飞行员名单吗?   经历过那么多小世界,梁汝莲早已有颗处变不惊的心,但这次失败,意味着彻底失败,彻底断绝飞行梦。   但既然发现了,先面对吧。   王处长掏出闪亮的手铐晃了晃,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未经批准擅自动用国家宝贵资产,你好大的胆子,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梁汝莲深呼口气平静下来,“这事全部我的责任,两个舍友一再拒绝,被我打感情牌蒙骗,张兴华同志更不用说了,完全不知情,工作疏忽但事出有因,两位可以去找村民核实。”   短短时间对张兴华的相处,他临走的眼神和说的话,大概率要把责任揽过去。   那样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不该受到牵累。   梁汝莲恳切道:“责任的确全部在我身上,两位同志,我认罪,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正埋头记录的李干事下意识抬头打量领导一眼,以长期相处的了解,果然发现对方连续眨眼,那是高兴的表现。   国家第一批女飞行员审核何等标准,要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必须为国家把好关,找到真正合适的好苗子。   “认错态度还算不错。”王处长似笑非笑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我个人有个疑问,张兴华说你热爱飞行,从小有个飞行梦,但据我了解,你的父亲在某空军当任重要职务,既然那么想当飞行员,为什么不求助他呢?”   干事员小李心抽了起来,这是个坑!   对梁汝莲可能是最大的考验!   热爱祖国热爱人民这些都不说了,家庭情况同样重要。   梁汝莲现在看起来的确遭遇不公,但如果心怀恨意,就怕影响到心态。   梁汝莲感觉这话不对,正问罪呢,怎么转而问起个人情况?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政审特别严格,但仅仅是知道。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应该彻底调查过她了。   “我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我父亲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但不是个好父亲。”梁汝莲中肯评价,“他对的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但对不起我,具体怎样我不想评价,只想说,我的飞行梦,我自己圆。”   原身父亲身为空军参谋,是从硝烟战火中走出来的。   梁汝莲的思维里,公德私德应该分开,以后大家不要有什么联系就是。   这或许是最好的回答了。   王处长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那你不恨他吗?假设,我是说假设,万一以后你们工作上遇到,会怎么样?”   梁汝莲回答的很块:“能怎样?他是首长我是士兵,或者以后我是首长他是士兵,又或者战友关系。”   生养之恩不等于唯命是从,爱是相互的,梁汝莲早就决定,也是原身的决定,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人生。   王处长哦了声,他站起来,拿着手铐一步步走进,一字一句道:“梁汝莲同志,现在宣布对你个人鲁莽行为的最终惩罚。”   梁汝莲伸出双手,低低叹息一声。   她从刚来时候的有目的,变成真正的想拥抱这个世界,把一生奉献给这个世界。   失败了吗?   手铐并没烤上,她的面前,出现一份文件。   王处长声音低沉有力:“惩罚你,高考志愿只许填这所学校。”   梁汝莲:“……”   她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真正到来,而且还是大起大落,有点晕乎乎的不真实感,这是,成功了吗?   “刚才是走流程考验。”王处长此刻哪还有刚才的黑判官模样,满脸荡漾笑意,“是不是被吓到了,哈哈哈。”   几天之前的那场会议,最终把目标人选锁定在了今年参加高考的知青身上,有文化,受过苦。   来自全国各个军区的代表,每人平均分配目标,从各自区域寻找适合的未来女飞行员人选。   这是个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的任务。   飞过tiananmen,接受检阅,向国外元首展示新国家女性的英姿,刷新西方势力还停留在小脚女人的固有印象,光荣而艰巨。   去哪里找?时间太紧迫了。   梁汝莲下乡所在地恰好是和陈司令关系不错的那位,他回来后连夜紧急召集各地负责人开会,结果恰好,其中一人正处理张兴华事件,   按照平常,功是功过是过,但现在情况不同。   一个从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女青年竟然自己把飞机开上了天?还成功完成喷洒任务安全降落,简直不可思议。   张兴华被专车接来,一遍又一遍,不知道重复多少次,说的险些口吐白沫众人才相信。   或许,真的有飞行天才一说。   然而等接到任务的王处长来到知青办一打听,失望的差点哭了,为什么会是这样?不求品性太好,普通人也行呀。   还好,是个美丽的误会。   把情况大概讲了一遍,见对方一脸呆滞,王处长故意道:“看样子,梁知青好像不愿意当飞行员?”   “没没。”梁汝莲连连摆手,怎么也得表现出点震惊的样子吧,“我想,我非常想,做梦都想。”   王处长不再开玩笑,正色道:“也不是你当就想当的,还有几个要求。”   参加检阅属于顶尖机密,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给梁汝莲的文件,只是份航空学校的通知书。   但现在走的流程,按照任务严格要求的来。   “第一,五年内不许谈恋爱,如果现在有对象,必须分手。”   短时间的高难度高体力训练,不能有一丝分心,重要的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第一批女飞行员承担的历史重任,并未只有一次检阅那么简单。   她们,将会是新国家的明信片,代表国家形象展示给全祖国全世界。   无数先烈用热血和生命换来今天的和平,未来的幸福强大,需要更多人默默的付出。   国家大义面前,无小我!   梁汝莲目光坚定:“我可以,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倒也不必那么久,国家特殊时期,需要你们五年全身心的付出,五年后,怎么谈都行,部队可不缺优秀的小伙。”王处长歉意道。   这是上面的最高指示,情况特殊,就怕谈恋爱影响到训练。   谈话到这里没能再进行下去,被急促敲门声打断,林晓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汝莲,快点回宿舍,你母亲来了。” 第27章   “我妈来了?”   “你妈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一个问一个自问,主要这事赶的太巧,刚说五年不许恋爱,家长就来了。   莫名有种戏剧里刑场刀下留人的巧合感。   “晓萍,你先在外面等我会。”梁汝莲生怕林晓萍闯进来,现在对她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事搞定,不能再节外生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王寒梅是女性又是长辈,万一撒起泼来她也没啥好办法。   梁汝莲催促道:“您请继续讲。”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王处长笑笑,拉开皮革包,掏出份用塑料袋密封的保证书,上面,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条。   他不征询意见,直接用上级命令下级的命令语气简短道:“签字。”   这不是合同,这是份承诺,对祖国的承诺。   保证书不知道有多少条。   占据篇幅最多的第一条可以总结为俩字:保密。   飞行员女兵相当于国家秘密准备的一把武器,出鞘震天下,这之前,不能有半分泄露。   祖国刚成立不久,西方势力虎视眈眈,间谍可能就在身边。   这项任务,除了最高领导层,以及陈司令那样的首长和极少数办事人员之外,再无别人。   像梁汝莲的父亲梁建军,虽然是参谋,级别依然不够。   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最亲近的亲人,爱人。   “看清了再签。”王处长见梁汝莲急火火看都不看提笔就签,忍不住笑着提醒。   这份态度他非常满意,一腔热诚,但上面有需要记住的信息,比如因为时间紧迫,高考结束不用等成绩,五天内必须到校报名。   当然梁汝莲可以当天出发,因为学校就在她的家乡,确切说,距离家只有十多公里。   梁汝莲其实……已经看完了且记住了。   她只好再仔细看一遍,最终以从未有过的心情郑重签下名字,那三个字,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像不久之后的未来,几乎要翱翔出纸张。   “字写的很不错。”王处长赞了声,“你先去见你母亲吧,我先去找老村长把你手续办了。”   说完想到听到的情况,明显这是要把人带走逼婚,顿了顿道:“我忙完顺便见下你母亲,正好,给她说说你上学的事。”   梁汝莲不知道上学有没有这道程序,但对方去,等于帮了大忙。   就像曾经经历的一个古代世界一样,她是到了年龄要进宫参加选秀的秀女,一眼能看到悲惨未来,这时忽然来了道圣旨。   ——奉旨不婚。   梁汝莲兴奋地举手敬礼:“谢谢首长。”   “歪了,以后看来得好好练。”王处长笑着摆摆手,“快去吧,尽量别把关系搞的太僵,毕竟是母女,也不要怕,国家永远在你身后。”   屋外,焦急等待的林晓萍趁着梁汝莲开门,从缝隙间看到两人,沉默走了几步低声问:“他们找你做什么?是不是飞机事件?”   能猜到的不止老村长一人。   不过林晓萍丝毫不担心,她相信祖国不会亏待真心付出过的人。   “对,已经解决了,还有上学的事。”梁汝莲飞快把经过简单说了遍赶紧进入正题,“她怎么来了?”   林晓萍暗暗震惊,航空学院?这还没高考呢。   她瞬间明白自以为的前因后果,但此刻不是为好姐妹庆祝的时候,眼前麻烦大着呢。   “我们正在看书,门忽然推开了。”林晓萍目光茫然,她感觉对方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无声无息,以至于三人以为出现了幻觉。   “先不说怎么来的,你打算怎么办?”林晓萍急着出来报信,一路上思考如何解决,但对方身份不一般,是长辈又是女性,身份上死死压制梁汝莲。   “让我想想。”梁汝莲来了个急刹车,她叹口气,忽然想起个漏洞。   如果直接说当女飞行员,王寒梅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但现在情况不能说,为了保密,对外宣称她只是普通空军文职。   五年不能结婚甚至不能谈恋爱,那可不是五天五个月。   王寒梅一心想攀高枝,在她眼里,只有丈夫和两个儿子,跟陈司令结亲戚这样天大的好事,她绝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女知青宿舍里,王寒梅大方打量周围。   墙壁是麦秸加黄泥压成的泥坯,屋顶黑乎乎的看不清,小小木格窗户上的白纸已经发黄,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偶尔能见到蚂蚁爬来爬去的忙碌身影。   四个女生再怎么勤快讲卫生,也没法把陋室变成青砖大瓦房。   处处冒着一股寒酸气。   母亲第一次到女儿下乡的地方,见到这样的环境,按道理应该心酸难过,但王寒梅第一想法是庆幸。   还好没让儿子来,不然受老罪了。   母爱是世界上无私最伟大的爱,但不一定每个母亲都有母爱。   王寒梅对梁汝莲没有。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和她从小家庭有关,意识中疼儿子不疼女儿理所当然。   观察完居住环境,王寒梅把目光看向表情警惕的杨秀娟两人。   她人至中年,这个时代也没太多化妆品,但跳舞出身让她身材保持的极好,参谋夫人又增添几分气势,面对两个知青女娃,气场完胜!   “你们好呀,谢谢你们平常照顾我家汝莲。”王寒梅只一眼便大概看出两人出身一般,优雅笑笑,“汝莲写信时经常提起你们。”   张秀娟两人对她印象非常差。   亲哥哥叫不去换成妈,打走小的来了大的,此行的来意不言而喻。   王大红嘴快,不客气道:“汝莲从来给写过家信,也没收到过家信。”   别人不知道她们一个宿舍还不知道吗?每次邮差来梁汝莲便消失,当然现在明白了,那是触景生情心里难受。   王寒梅:“……”   漂亮话说习惯了,忘记这事,不过她也没想到两个人知道的那么清楚。   王寒梅把头发別到耳朵后面,尴尬地避重就轻:“我和汝莲的确有误会,当妈的操心想的多,她呢,小孩子脾气,不过总归是亲母子,呵呵。”   最后的两声笑,没控制好气息,略显做作。   杨秀娟两人对视一眼,下乡入乡随俗,多少沾染了些许泼辣,如果面前的是那个二哥,她们早就怒撕了。   然而好闺蜜的妈妈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们教训。   王大红按着怒气问:“你来是拉汝莲回去结婚的吧。”   “你们都知道呀。”王寒梅笑道,“但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不是换亲什么的,小伙帅气人品好,从小就喜欢上她了,也算青梅竹马,主要……出身也好,汝莲过去只会享福不会受罪。”   “什么叫享福?”杨秀娟忍不住了,怼道,“阿姨,您也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幸福是什么吗是必须爱那个人,如果不爱,即使他家庭条件再好再帅也不会幸福。”   王寒梅淡淡瞥她一眼:“瞧不出你懂的还挺多,什么情情爱爱,日久生情不是爱?你们呐,年纪还小,整天锅饭瓢盆的,踏踏实实过日子最重要。”   杨秀娟皱眉:“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国家提倡自由恋爱,包办婚姻属于旧社会恶心,幸不幸福,应该由汝莲自己说了算……”   王寒梅本来有打算拉拢女儿的室友,帮忙一起劝,但现在看来,对方阵营一致,短时间攻略不下来,也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她来这里不是吵架的。   二儿子动手都没能把人带走,有村民帮衬,她一个中年妇女就更不行了。   所以来的路上想好对策,改走别的路线,如果还不能把人带回,到家肯定要被骂没用,负没教育好女儿的责任。   王寒梅站起来,打断杨秀娟的叭叭叭,问道:“男知青宿舍在哪里?”   听二儿子那意思,梁汝莲在这里有了心上人,这是整个问题的关键点,有那个什么子海在,想把人带走很难。   她要先从根源下手。   杨秀娟本来还想争执,听到这话一愣,看向王大红。   王大红瞬间明白了,兴奋道:“就在前面,我给您带路吧。”   塌房的痛早就没了,但渣男一直未受到应有的惩罚,让两个讨厌的人对上,简直太美妙了。   男知青宿舍内,宁子海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   如果他此刻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大概会仰天来首悲愤的诗朗诵: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   梁卫东来了二话不说把他揍一顿,现在大的来了,又要找他麻烦。   他真的没和梁汝莲开始过,一直是她倒追,为什么没人相信?   甚至,最近他一直可以躲避梁汝莲,生怕对方记挂那句一起出工的承诺。   作为全知青,甚至全村全公社知识最渊博的人,他接触过法律,按照梁汝莲的做法,大概率要判刑的。   到时候他怎么办?马上高考了,和一个犯罪分子搞对象,政审一关怕是过不了。   所以,为了大学梦,只能狠心一回自私一回。   女知青宿舍和男知青宿舍距离很近,绕个弯就到了。   大夏天的,门开着,也就不用敲门。   王寒梅端着范走进去,却被瞬间破功。   一群生活懒惰的壮年小伙子,爱出汗,不洗脚,衣服好几天不换,那仿佛冒着滚滚毒气的布鞋,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不致命,但伤害性极强。   王寒梅捂住嘴巴,惊呼:“这里是猪窝吗?”   难不成人和猪住在一起?   靠门最近的床上,一个黑乎乎的男知青从被单中露出个头,被人骂猪窝,本来不耐烦,见到是个穿着不凡的中年妇女,耐着性子问:“你谁呀?”   “你闻不到吗?”王寒梅沉浸在震惊中,短暂忘记来这的原因,她不敢置信睁大眼,“还是你鼻子有问题?”   男知青感觉这话似曾相识,上一次还是被梁汝莲骂猪窝,但大家都认识。   没等他想好怎么反击,中年妇女闪电般退了出去。   大概十多秒又回来了,嘴巴鼻子包了快做工精细的手帕。   有了这层阻挡,勉强能忍受。   王寒梅说明来意:“那个什么子海的是住这里吗?”   宁子海住最里面,听到探出头,发现不认识,礼貌问道:“我是宁子海,您是哪位?”   脏乎乎的环境中,衬的他一张白脸很是赏心悦目,宛如垃圾堆里长出朵遗世独立的小白花。   王寒梅瞬间明白,也愈发确定梁汝莲不愿回去的原因。   以她毒辣眼光看,这人绝对很擅长耍嘴皮子,最会哄小姑娘开心了。   “我是梁汝莲的妈妈。”王寒梅轻笑,可惜唇角的嘲讽被手帕包住,不然会更有震慑力,“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吧。”   宁子海:“……”   他不知道原因,但能想到接下来的可怕画面。   宿舍里气氛瞬间微妙,就像那种大剧即将开场,明明一片黑暗鸦雀无声,灵魂却能听到无数人鼓掌欢呼。   因为钱至今没还上的原因,最近和宿舍这群混蛋搞得很不愉快。   宁子海连忙站起来:“阿姨,我们去外面说?”   “谁是你阿姨?就在这里说!”王寒梅一声怒吼,“怎么?心虚了?怕被人看到你丑恶的嘴脸是吗?勾引我女儿,我以前那么听话的乖女儿,不知道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亲妈亲哥不认,不回家,你好恶毒!”   宁子海:“……”   比起梁汝莲偶尔的灵魂质问,王寒梅道行高多了,集毒舌和泼辣于一身。   宁子海硬着头皮解释:“阿姨,您误会了,我以前的确和汝莲有点……那微妙的关系,但没确定过,我们早就不联系了。”   宿舍里有人暗暗撇嘴。   要不是最近一系列事件,他们还真被蒙住眼。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宁子海前几天还邀请人家一起出工的事大家可都知道,只不过爷们不爱碎嘴。   真的就像口号喊的那样,坏分子经常隐藏在人民内部。   “早不联系了?”王寒梅一声大吼,“吃干净了抹嘴走人?宁子海,你连男人的这点担当都没有,行,你这就跟我去大队找村长,我还就不信了,党的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这里处理不了,我就去县城去省城,一定要把你这个臭流氓绳之于法。”   白莲绿茶最怕什么?最怕流氓泼妇,就像魔法师和战士近战,完虐。   宁子海最怕的事要发生了,他知道眼前的妇女不是村里那些几句话就能哄住的村妇,脸色煞白站起来想先把人拉倒外面再说。   还没碰到,耳畔就传来声凄厉尖叫:“你碰我下试试?我立刻喊抓流氓?”   宁子海:“……”   不是,他一个文艺青年,且长相气质绝佳,怎么会非礼个中年妇女?   王寒梅得意极了,对付这种小白脸就不能按照常理来。   今天就要彻底撕破脸,断了梁汝莲的念想。   “你真不是人,我女儿那么好的一个姑娘,遇到你这种败类。”王寒梅喊归喊,但心里有数的,绝对不能动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快步走向宁子海刚才呆的地方,拿起桌上放的什么书啊资料啊就撕,“看书,还看书,你这样的人还有脸考大学?”   漫天纸屑,如雪花飘飘,让宁子海的心一片绝望冰冷,他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把人往后扯:“住手,别撕我的书。”   那些书和资料,是他脱离凡尘的唯一法宝。   王寒梅还以为他要动手,吓的连连尖叫,随手拿起东西就砸。   当先就是瓶英雄牌墨水。   于是当梁汝莲和林晓萍不慌不忙赶到时,差点没认出宁子海来,蓝色墨水泼了满脸满身,活像副廉价的油画。   “对不起,对不起,给大家添乱了,我会赔偿给大家。”梁汝莲连连道歉,墨水不止洒到宁子海身上,旁边几个男知青的床也殃及池鱼。   众男知青大气挥手:“不用,洗洗就行。”   先不说梁知青最近做的让他们都自愧不如的大事,单这出大戏,就值了。   他们虽然和梁汝莲关系不怎么熟,但上次梁卫东的事闹的无人不知,扪心自问,打死他们都做不出来,简直禽兽不如。   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妈,另一个又是败类,所以他们心安理得看大戏,毫无出手劝阻的想法。   梁汝莲看向主要受害人,身上不必说了,满地的纸屑是什么不言而喻。   梁汝莲诚恳道:“宁子海,对不起了,这样吧,那三十五块不用还了,当做赔偿。”   王寒梅来这就是表现的,用亲情把人带走,如此好的机会怎会放过,一副护犊子的语气:“汝莲,你别害怕,有妈在,谁都别想伤害你,回头我就去找领导揭发他,让公安把他抓走。”   梁汝莲头大,客气道:“您先给我走成吗?”   王寒梅其实也不想呆了,太熏人了,刚要走忽然意识到忽略了什么,惊讶喊道:“什么三十五块,你给他钱了?好呀,原来还是个吃软饭的。”   宁子海再也忍不住,大吼:“我没有,我打欠条了,那是她送的东西折的钱。”   这张欠条,带给他太多磨难了。   舍友隔山差五要,看他的目光带着鄙视,他真想大吼一声,明天我就去卖血把钱还上。   可是没能喊出声,嘴唇发抖看着两人离开。   把人拉倒外面,梁汝莲松开手,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汝莲,你受苦了,妈心里难受死了。”王寒梅这次来早已视脸面为无物,她似乎眼睛红了,“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你恨妈不是一天两天了,咱娘俩甚至都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但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里真的有你。”   王寒梅非常清楚梁汝莲的症结是啥,想顺利把人带走,必须解开。   但辩解显然没用,这里不是家里,不如老老实实认错再加以真情。   “我从小只疼你两个哥哥,没错,我重男轻女,但我刚才才意识到错了,看你住那样的地方,还被男人骗,汝莲,妈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别怄气耽误自己的终身幸福。”   王寒梅苦口婆心继续:“小陈你熟悉的,从小就认识,他那天给妈坦白了,其实从小喜欢你,只是那时候不懂的表达,欺负你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梁汝莲表情平静,熟悉的白莲绿茶味。   等对方说累了略微停顿,淡淡道:“您还是别费口舌了,我不会回去的。”   绿茶白莲之所以是绿茶白莲,因为她们的思维就是这这种东西,正常人类没有,说人话根本听不进去。   当然也有别的办法。   可对方的确给了原身生育之恩,让她投鼠忌器。   “你想多了,妈没有逼你,你的终身大事你做主,我和你爸绝对不会勉强。”王寒梅信誓旦旦保证,“只是回去见一面,你没见怎么知道不合适?汝莲,妈绝对不会害你。”   王寒梅自认又是道歉认错又是保证绝对有效果,她又搬出新证据:“你想想,妈虽然让你下乡,但每个月是不是都给你寄钱?因为,妈心里惭愧,怕你受苦。”   原身来到乡下,的确每个月都会收到汇款单,要不然她也没钱追求宁子海。   可原身丝毫没有感动,只有恶心,因为她知道背后的真相。   梁汝莲替她说出来。   “您每个月寄钱,是担心我受苦?”   王寒梅假装生气:“不然呢,你还好意思说,也不长点心眼,竟然把钱给男人花。”   “我看未必,您是为了您丈夫还有你还有两个宝贝儿子的名声。”梁汝莲笑道,“王寒梅女士,您是参谋夫人,无数人看着您的一举一动,两个儿子不下乡,让最小的女儿去,外人这么看?您丈夫的战友,您儿子的战友,您的夫人朋友们怎么看?”   “有每个月的汇款单可就不一样了,您可以拿着给别人看,痛述自己是多么的担心远方的女儿,换句话说,每个月的汇款单,是您每个月像买菜一样买好名声,对吗?”   这话太一针见血了。   人心理的阴暗一面,最怕拿出来。   王寒梅张张嘴,又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她顽强挣扎:“你,你竟然这样说,妈的心都碎了,汝莲,妈给跪下,你跟妈回去好不好?”   梁汝莲:“……”   完了,大招来了。   来的路上她就想到这点,简直堪称毁天灭地的终极杀招,一旦施展,她绝对毫无还手之力。   这真的是王寒梅大招,反正这里没人认识她,山高水远也传不到海市去,如果再三解释哀求不管用,她就去大队门口跪。   让所有的村民看看,她是怎样的一腔拳拳母爱。   不走,她就一直跪,跪倒晕厥!   梁汝莲此刻无比庆幸,幸亏王处长来的及时,再晚来一天,她除了乖乖回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您可别,我会被雷劈的。”梁汝莲连忙把她扶住,祭出自己的王牌,“实话告诉您,我不能回去还有个重要原因,五年内不能谈恋爱。”   王寒梅皱眉:“什么五年不能谈恋爱?谁说的?”   “航空学校您知道吧,就海市空军部队下属的那个,今天学校领导来找我了,破格录取。”梁汝莲选择不在保密条约里的说,“我已经签了保证书,五年内不谈恋爱,不然等于背叛祖国的栽培,您要不信,学校领导还在大队呢。”   “那个学校呀,哦,今年招人了?”王寒梅仔细打量,确认不是说谎,当然这种事也说不了慌。   那所学校她知道,但并不是多了解。   思索片刻,想通了。   高考中断十年,各行各业急缺人才,前段时间听人说过,有政策叫什么就近录取,大概说,空军后代的孩子,航空学校会根据具体情况优先考虑。   毕竟耳渲目染,比一般让人接受的快。   但是,女孩子去那种学校做什么?   好点的话当话务兵,每天老老实实坐着毫无自由,不好的话可能去当后勤兵,照顾飞行员啥的等国家宝贵人才。   按理说,这样不重要的兵种应该不会有五年不然谈恋爱的规定。   国家第一个女飞行兵如此机密,梁建军参谋都没知道的资格,更何况文工团的王寒梅了。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思维。   王寒梅同志又悟了,气的一拍大腿:“你个傻闺女,别人把你卖了还帮着数钱,真气死我了。”   说完转身就跑。   梁汝莲跟不上她思维,疑惑喊:“您要去哪?”   “村委,找那什么学校的老师算账,什么狗屁五年不能谈恋爱。”王寒梅恨不得能飞起来。   航空学院最宝贵的是什么?   飞行员。   据说他们待遇比司令都好,为了保证他们有个强壮的身体,顿顿吃肉加白馒头,每天早上还有牛奶喝。   当然他们有这个资格。   问题来了,如此宝贵的人才很少有和外面接触的机会,婚姻大事成了问题,怪不得没通过父母直接找本人。   这是要给飞行员安排相亲对象呢。   王寒梅跑了几步才发现压根不知道村委在哪,记得向梁汝莲摆手:“傻站着干嘛,还不带我去村委。”   梁汝莲依然没明白过来,王寒梅态度不对,不能给王处长添麻烦,试图劝阻:“您先告诉我,去村委做什么?”   王寒梅一声自信冷笑:“我问你,保密协议里有没有写,如果有对象,必须断绝关系。”   这不属于保密协议内容,事实上,上面还写着要告知家人,让家人有心理准备,梁汝莲皱眉:“有。”   “那就对了。”王寒梅咬牙切齿,“待会了你啥别说,乖乖站一边听就行,看我不把那俩人给撕了。”   梁汝莲:“……” 第28章   知青下乡属于国家政策,不得私自离开下乡地,要把档案迁走,有着严格的规定,既要有上面接受部门的证明,还得需要老村长的配合。   听完王处长两人解释,老村长有一刹那的茫然:“梁,梁知青要去开飞机了?”   “不一定,我国现在没有女飞行员,以后如果有计划,肯定优先考虑梁汝莲同志。”王处长其实不想欺骗这位老革命同志,但军人必须遵从纪律,不能掺杂个人感情,只好含糊道,“她现在进去只是文职,好好表现什么都有可能。”   接着又歉意解释:“老同志,对不住了,前面不是不相信您,而是国家对政审有严格要求,我在这里给您道歉了。”   说完,他脚尖一碰,挺胸,用军人的礼节致歉。   军人的礼节,神圣而庄严,送给最爱的人民。   “哎,别别,应该的。”老村长手忙脚乱,他眼眶红了,想起那段不愿回首的日子,正是这样的人民子弟兵前赴后继,有的甚至还是个奶娃娃,才有了如今的和平。   “您放心,我会处理好梁知青的档案,等到高考结束,立刻让她走人……”说道这里,他才忽然意识到被疏忽的东西。   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星期了。   也就说,再有一个星期,那个女娃娃就要走了吗?   他心里一直盼着,一直想着,乡村,是他和几百社员的根,但梁汝莲的根不在这里,她应该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然而现在真得知要走了,心里空荡荡的。   有的再见,可能是永别。   他年纪大了。   急促脚步声响起,外面响起女人的怒喝声:“学校来的老师在哪?”   老村长眼神已经不好,但他记得整个大队每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的女人声,口音不是这里的,所以,来的是……   老村长收拾起快要把胸膛充满的感伤,披上外衣,就让他在为娃娃做点事,再发挥点余热吧。   王寒梅大踏步走进,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王处长两人,打量几眼,淡淡道:“你们就是航空学校来的老师?”   王处长两人不是航空学校的,为了任务方便才如此说。   他们真实身份,东北空军某部参谋和警卫兵。   “您是梁汝莲同志的母亲吧。”王参谋向要过来帮忙的老村长笑笑,再小不过的事,怎么能辛苦老同志呢?   “我是,我不同意孩子上航空学校,家里对她有别的安排。”王寒梅直接奔入主题,“请你们把签的保证书立刻拿出来销毁。”   老村长忍不住了,怒道:“销毁后让她去嫁人?你个女同志,她是不是你的闺女?”   “您是村长吧。”王寒梅此刻还真有点不敢跟老村长顶嘴,怕走的时候开不出介绍信,客气解释道,“您不知道,他们两个是骗子,要骗我女儿。”   王参谋:“……同志,您把话说清楚,我们怎么就是骗子了?”   王寒梅自信微笑:“你们不是骗子,但行为形成欺骗,我问你们,破格录取我女儿,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学校里面单身的男飞行员吧。”   王参谋:“……”   真敢想呀。   飞行员里面的单身的确多,但部队最多和医院等女同志多的部门组织联谊会。   他看了眼梁汝莲。   梁汝莲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没法说。   这个特殊时代,有太多特殊性,她可以骂梁卫东甚至打,但对王寒梅不可以。   如果王寒梅揪住这事去闹,她的政审很难过关。   除非她一辈子待在农村。   如果原身已经和父母断绝关系还行,但按照原有剧情点,是在被电报骗回家发现要逼她嫁给不爱的人之后。   而她没按照剧情走,因为和飞机迫降重合。   人算不如天算,没料到一个个找上门来。   “王寒梅同志,您是军人家属,请注意言辞。”王参谋直接喊名字了,脸上不带一丝微笑,战场磨砺出来的特有气势宛如把利刃,“学校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您坚持己见,我会如实上报,请求军事法庭介入。”   王寒梅立刻脸色一变,活像只被扎了针的气球,满腔正气一点点没了。   军事法庭呀!   毕竟她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万一呢?   王寒梅死鸭子嘴硬,人怂嘴不怂,强硬道:“别拿军事法庭吓我,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是梁建军同志的爱人,我就直说吧,一句话,我的女儿我做主,我不同意她去航空学院。”   两人既然是航空学院的老师,团级顶天了。   王参谋何尝听不出她在拿丈夫职位压人。   他和梁建军职位评级,但实际上说,比梁建军分量重,真如果见面,怕是要对他客客气气。   然而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压着怒火道:“参军是宪法赋予每个人民的义务,任何家庭个人都不能阻拦,除非个人不情愿——梁汝莲同志,请你大声回答,愿意成为祖国空军的一员吗?”   梁汝莲目光坚定,敬军礼,吼道:“报告首长,我愿意!”   王寒梅:“……”   梁汝莲这会已经理清了思绪。   王寒梅闹没事,阻拦也没事,但只要她正式成为光荣的空军一员,哪怕去门口上吊都没用。   那性质就严重了。   “你走吧。”梁汝莲淡淡道,“我发誓,一个礼拜后,我肯定回去。”   王寒梅面色狐疑:“为什么一个礼拜后?”   梁汝莲:“因为高考还有六天,留下一天收拾行李,跟大家告别。”   王寒梅大吃一惊:“你报名高考了?”   警卫兵小李忍不住吐槽:“马上到时间了,才知道自己的闺女参加高考,您这母亲当的可真合格,让人大开眼界。”   高考恢复,哪个知青的父母亲人不想法设法帮忙寄学习资料,寄钱寄东西。   她倒好,竟然完全不知道。   王寒梅脸难得红了。   高考那么重要的事,今天是不可能把人带走了,还有两个学校的老师,自己远远不够分量。   反正就七天,等到回家后,让梁建军出面亲自去学校,看她还怎么蹦跶。   一番决定,她艰难挤出个笑:“的确,我这个妈当的太不合格,那汝莲,七天后咱们家里见,咱可说好,你要不回去,到时候我和你爸一起来。”   威胁的如此委婉,也真难为她了。   梁汝莲笑笑:“那您现在走,还是住一天,您晚上可以睡我的床。”   地上有蚂蚁的土屋子,参谋夫人才不要住,住的好也不行,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今天丢人丢的太多了,反正七天后就见面了。   村外,有从当地部队借来的车等着呢。   等她走了,王参谋两人也要离开了,还有更多的人选在等着两人考核。   “可惜了,我和你父亲平级。”王参谋开玩笑道,“不过你放心,这次负责人之一,正是你父亲的直接上司陈司令,他不敢怎么着的,如果有必要,我会向陈司令汇报你的情况。”   梁汝莲眨眨眼。   陈司令是负责人?   还真够巧的。   忽然飞出期待他见到自己的时候的表情,想象中的准儿媳变成了秘密女飞行员。   王参谋抬手敬礼:“梁汝莲同志,咱们学校见!”   梁汝莲回礼,从第一次敬军礼到现在好像第四次,每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蜕变。   “首长,学校见!”   喧闹的大队办公室忽然变得安静。   “梁知青呀,有这样的母亲,是不幸也是鼓励,多少同胞……”老村长想念口号,忽然发现念不下去了,他自嘲笑笑,“你呀,别把眼前的小事放心上,我老头子看人一向准,你以后绝对大有可为。”   “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您的骄傲。”   梁汝莲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哭过,但那是工作,不带任何感情的哭。   这一刻,她莫名眼眶发酸,低声道:“老村长,您记住,如果哪天看到我敬军礼,一定是在向您致意。”   他会看到的,全国人面都会看到。   这是她的礼物。   剩余七天里,整个公社,或者可能全国的知青全部放假,全身心备战即将到来的高考。   女知青宿舍四人组除了吃饭几乎不出门。   梁汝莲没有把自己即将提前离开的事告诉她们,那只会分心。   如果有后世的发达网络,此刻,第一次参加高考的五百万学子,面前大概都有一盏煤油灯,那小小的烛火摇曳,仿佛在预示着。   属于祖国的新篇章,拉开了序幕。   七天后,高考开始了。 第29章   恢复高考,改变了千万人的命运,祖国的教育和人才储备,也因为这一次得以挽救,重新走上正轨。   多达五百七十多万的报名人数,实际只有二十七万,创下了历史最低。   这二十七万,以及所有的考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当之无愧的国之脊梁。   从这次开始,祖国迎来了新篇章,废除大锅饭,包产到户,通电,再到那位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圆。   改革开放开始了!   梁汝莲多么希望三个好姐妹能是二十七万分之一。   林晓萍没问题的,原剧情她是乡饮村两名大学生之一,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除了数学差点,其它都堪称优秀,能考上理所应当。   王大红和杨秀娟就不行了。   特别是杨秀娟。   她属于那种非常非常刻苦,但能力实在有限的人,同样的数学题,王大红三五遍能听懂,她可能需要一周。   最后几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个人几乎不出门,一天几乎只睡两三个小时,也很少交流,偶尔对视时,每个人眼睛都晶晶亮,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到了。   考场在县城,四门课程分为两天举行,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四点。   天还蒙蒙亮,乡饮村食堂便冒起缕缕炊烟。   当季新鲜小麦蒸的大白馒头香喷喷的,再配上稀饭,每个人一个煮鸡蛋。   这是乡饮村早餐最高的礼节了。   也是他们最淳朴的祝福,希望城里来的娃娃们都考个好成绩,回到应该属于他们的家乡。   乡饮村距离县城接近十公里,十多名男知青和四名女知青分别乘坐四辆地排车。   山路崎岖,没有减震,没有任何缓冲的地排车,一多个小时下来屁股发麻,浑身震的像要散架。   但还别不稀罕,整个公社只有一所小学,很多五六岁的娃娃为了不迟到,天不亮起床,攀山越岭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校。   山村的早上是一片片来的,这边,或许已经霞光万丈,另一边,可能还是微光。   摇摇晃晃的地排车,走出村头,走过汝莲塘,等拐过一座山头,眼前忽然大亮,金灿灿的眼光和朝霞像是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般,为学子们穿上身光芒。   远方,青山蜿蜒起伏,有性格奔放的男知青忍不住豪情万丈扯开嗓子吼,结果被赶车的汉子吼了句:“别喊了,小心吓着驴。”   众知青哄堂大笑,笑话他声音难听快赶上驴了。   盼了太久,终于盼来了今天的希望,谁心里不澎湃呢。   路程还有一个多小时,有人大声提议:“要不咱们唱歌吧。”   唱歌打发时间消除紧张还能鼓励,获得一致认可,但让谁唱是个问题,印象中,都是一群五音不全的主。   说来说去,有人就提到了梁汝莲。   正闭目养神的梁汝莲:“……”   她抬眼,对上一群朝气蓬勃的面孔,没有戏谑,只有期待。   曾经的万人嫌早已被遗忘,现在的梁汝莲,威望高着呢。   梁汝莲现在心情同样有些澎湃,或许被感染,也或许一点点融入这个世界带来的正常反应。   感觉陌生的同时,又有点小害羞。   村庄渐渐远去,炊烟袅袅,山路两边,玉米长得已经有半人高,过不了多久,又是一片丰收景象。   一首歌从心里流淌出来。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流淌,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河塘十里荷香……”   歌曲深情又欢快,再适合不过。   渐渐有人轻轻跟着哼唱,希望和歌声让他们个个神采飞扬,一路阳光一路唱。   除了宁子海,他蜷缩在地排车尾,看起来格格不入。   王寒梅大闹不仅让他遭受从未有过的侮辱,还在临考前失去了所有学习资料。   他只好厚着脸皮借别人的,结果又是新一轮屈辱,没人愿意借,各种理由推脱。   他成了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笑话,这一切,都是拜梁汝莲所赐。   宁子海暗暗咬牙,身边人的欢呼声,像是把看不见的针扎的他感觉快要崩溃,他冷冷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笑的真开心呀!   原本这一切应该属于他的,他才是知青里最受大家尊敬的人。   一个多小时后,县城考场到了。   祝福考生的大红横幅,身穿制服维持治安的军人,全县数千考生,路上点燃的欢快气氛顿时紧张代替,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开始!   林晓萍还好,杨秀娟两人却紧张地手拉手,像两只刚出壳的柔弱小鸡互相取暖。   心态也是考试的重要一部分。   第一场考数学,梁汝莲温声提醒两人检查带的圆规尺子等文具,再三确认无误后又让林晓萍带着她俩去厕所,没有就洗把脸清醒清醒,她留下来寻找考场位置,待会原地汇合。   刚目送三人消失在人群,转过身,就看到了宁子海。   梁汝莲最近都快把他给忘了,王寒梅那一顿大闹,就算最后的惩罚,毕竟宁子海罪不至死。   “汝莲,我想好了,等高考出来成绩后我们就结婚,你跟我走,以后有我照顾你。”   他一开口,就把梁汝莲给惊了。   梁汝莲茫然:“宁子海同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精神失常?发高烧?   宁子海没病,他非常清醒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要报复,他要复仇!   报复王寒梅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女儿带走。   最能报复梁汝莲的,让她重新深深爱上自己再抛弃!   宁子海就不相信,一个曾经把自己当做天当做地的女孩心里能彻底放下,不可能!只是受伤太深不敢轻易相信,那么,就让他拿出一个男人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吧!   结婚!   “我没病,我非常清醒。”宁子海好不容易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快速而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成绩,考上大学百分百没问题,你放心,不管你的成绩怎么样,我们立刻打报告申请结婚。”   航空学校只有老村长几人知道,梁汝莲过目不忘的事同样也没被大范围传播,主要没人信。   所以宁子海印象里,梁汝莲就一般人。   他是即将成为人上人的大学生,又掏出一颗真心,给予所能最大的承诺,没有不动心的可能。   梁汝莲微微弯头,哪里不对劲,她认真仔细打量对方。   发生那么多事,按照人设分析,宁子海道歉,试探挽回,属于正常操作,但跳过那么多直接提出结婚?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谎能做到表情毫无一丝变化的人不对,尤其是眼睛。   宁子海满腔恨意硬要装出情意绵绵,宛如火山熔浆和一汪清泉,专业演员恐怕都不行,他眼神下意识闪躲。   梁汝莲大概明白了,叹口气:“宁子海,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宁子海即使在装依然要维护自己最大的自豪,矜持道:“还行吧。”   “你的聪明在我看来就是笑话。”梁汝莲本打算放过他了,非得这个时候来讨打,除了作死想不出别的,“你是傻还是缺心眼,到现在还看不出我是故意的?”   宁子海心跳忽然慢了半拍:“什么故意的?”   梁汝莲眨眨眼:“你懂。”   一直以来,宁子海所依仗的,不过是原身视为天地的爱,他可以为所欲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始终认为就像笼子里养大的小鸟,纵然暂时飞上枝头,但只要吹声口哨,早晚乖乖回到自己掌心。   可早不是鸟了,是只即将翱翔于天地的雄鹰,是他以后不能所及只能仰望的存在。   宁子海脸色瞬间苍白。   他怀疑过,什么当人面老提欠条的事,什么打扫七天驴便便,但后来统统否决,只想着关系恢复到以前再说,到时候大发脾气教训一顿,让她意识到给自己带来多么大的麻烦。   都是故意的?   “你竟然以为我心里还有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梁汝莲目光怜悯,“还有,你真的不知道现在自己就是个笑话吗?你的舍友,全村社员?知道他们怎么想你的吗?你肯定知道,只是你不想知道。”   “一个人立世之本,不是聪明,是品德,你这样的人即使考上大学,也只不过成为新的一群人眼中的笑话。”   “承认吧,面对自己不堪的一面那么难吗?”   每个人的崩溃点都不同,比如社恐晚期,接到周末单位聚会吓的睡不着,但如果接不到邀请,会死,想自杀!   这些话在正常人听来或许没什么,最多恼羞成怒,对于宁子海,却像被脱光了衣服游街示众。   他的自负,他的骄傲!   梁汝莲送他最后一根稻草,轻声道:“祝你考上好大学,顺利通过政审。”   培养国之栋梁中的栋梁的几个顶尖学府,有专门的政审组。   梁汝莲说完,立刻警惕钻进人群,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得维护自己准军人的形象。   和三人汇合后,分别进入考场。   为了防止作弊,同村知青全部被打乱,四人分别在不同考场。   考场内,很多人早早到了,但鸦雀无声,有的深呼吸,有的反复检查文具,试图缓解紧张情绪。   监考老师准时进来那一瞬间,空气像是静止了。   试卷先交给最前面的考生,再依次传给最后的,梁汝莲,就在第一排。   五分钟阅卷时间过后,随着监考老师轻轻一声令下,中断长达十年的高考终于开始了。   第一场数学,对于大部分考生来说,是最难的。   后世曾经有很多人看完这次的数学试卷感叹,太简单了,初中生都会做。   那是因为时代不同。   中断十年,没有老师,没有系统指导,资料书本匮乏,全靠自己。   但梁汝莲不一样啊,后世初中生都能做的试题,对她来说就像最简单的加减乘法。   她没有提笔做,宛如老师般根据王大红两人的情况暗暗估计大概能拿多少分,估算完两人的再林晓萍。   别的学生要么奋笔疾书,要么愁眉不展思索,只有她,就拿着试卷发呆。   这让监考老师有点不满意。   不会做可以理解,但不能不做呀。   监考老师有两人,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前面的大概四十多岁,长相儒雅,他走过去轻声问道:“同学,需要帮助吗?”   梁汝莲醒悟过来,无声摇摇头,拿起笔。   然后,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又不动了。   她就在第一排最中间,与这位中年男子距离只有一米多,想不注意都难。   中年男子无可奈何叹口气,大概明白了什么,但爱莫能助,总不能替她做吧。   过了会,他站起巡场,路过时忍不住瞄了眼,只见试卷上密密麻麻,不是他想象中的大片空白。   难道发现不会做,随便乱写的?   有了这个想法,大脑下意识判断,嗯,第一道填空题是对的,第二道也是对的,第三道……   一直看完目光所能及的试卷第一页前面的填空题,中年男子忍不住擦擦眼,一道题没错!   他忍不住悄悄换了个角度,再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位监考老师巡场擦肩而过时悄悄推了下提醒,监考呢,发什么呆呀。   中年男子如梦初醒,点头表示明白,剩下的时间,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名漂亮的女生身上,借着监场,几乎看完了几乎所有试题。   中间生怕计算出错,还掏出纸笔快速验算。   答案全部正确!   怎么可能呢?   如果没记错,漂亮女子一开始发呆,然后从动笔到放下,最多用了二十多分钟。   二十多分钟,把试题全部做完,而且全对?   中年男子专业就是数学,他的老师,是国内顶尖的数学家之一,前几天还兴奋给他写信,说高考恢复了,让他帮忙留意合适的师弟师妹。   高考中断十年,不止各行各业继续人才,老师们也门下空虚呀。   这是个数学天才!   中年男子激动地暗暗握紧拳头,老师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考场自然不能说话的。   梁汝莲坚持到时间结束才交卷,刚出教师们,就被喊住了。   “同志,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是知青吗?”   转身见是监考老师,梁汝莲大概意思到什么,老老实实报上姓名地址犹豫了下:“老师,我已经被航空学院提前破格录取了。”   “哦,航空学院呀,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去吧,好好准备下一场考试。”中年男子故作平静挥挥手。   比起文艺兵,国家更缺专业级人才,到时候老师自然有办法调节。   下午还有一场考试,不能影响考生心理,知道名字地址,人跑不了。   梁汝莲自然想不到,半个小时候,她的名字和地址就被一封加急电报送到了那座最顶尖的学府。   她很快按照约定地点和姐妹汇合,不出所料,林晓萍表情兴奋,另外两人,宛如被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的。   再大概一对答案,和预料的差不多,王大红大概能有七十,杨秀娟,及格就不错了。   这种话当然不能明说,安慰一番,抓紧吃饭。   下午的政治是三人的强项,下午四点结束,情绪都不错。   好多题她们之前都做过,分数差不到哪里去。   县城只有两个招待所,只有那些距离县城很远的考生才有名额,乡饮村,当天就能来回好几次。   回去路上,梁汝莲暗暗打量眼宁子海,一脸麻木,也不知道考的怎么样,反正别来找麻烦就行。   第二天上午同一时间,第三场,依然先考主科——语文。   梁汝莲不敢掉以轻心,数学有百分百正确答案,语文不行,虽然王参谋对她说过,成绩过得去就行,但有个好成绩,直接影响到能不能最终上天。   按照剧情介绍,首批女飞行员共计五十二人,真正成为飞行员的,只有九人。   填空题,阅读理解……最后,是大题作文——《我的祖国梦》   梁汝莲构思了接近十五分钟才动笔。   她的祖国梦,是什么呢?   是人民的梦,是看着乡饮村早些富裕起来,学堂里飘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是复兴的梦,巨龙终将醒来!   是强军梦,强大才会不被受欺负。   最后,一句话仿佛从胸腔里冒出来: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青春,我愿意献给祖国,因为我深深热爱着我的祖国。   这场考试结束后,很多人出来时眼圈发红。   作文我的祖国梦,像接受了一次精神洗礼,他们这一代人身上肩负着重大使命。   爱哭两人组王大红杨秀军眼睛哭成了桃子,语无伦次诉说自己的感受,祖国梦,有梦才有希望。   随着下午四点最后一门副课结束,高考,划上了个圆满的句号,也或许是感叹号。   无数人的在这一刻被改写。   而梁汝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要走了。   晚上,女知青宿舍内。   成绩要一个多月才出来,林晓萍三人迫不及待开始对答案,遇到不确定,还会张牙舞爪扭成一团,尽情发泄心中的喜悦。   梁汝莲静静看着三人,享受最后的温馨时光,能晚一秒说,就晚一秒说。   善解人意的杨喜娟率先发现她情绪不多,惊讶道:“你怎么了?该不会没考好吧,可放心吧,你看我和大红,有啥呀,大不了明年继续考,啊不对,你已经被航空学院录取了。”   一个学渣说出这样的话安慰学霸,可谓非常的不容易了。   “我要先走了。”梁汝莲微笑道,“忽然发现有点舍不得你们,有点难受。”   三人同时一愣,她们知道航空学院破格录取的事,但不都是等成绩下来走吗?   见她不像开玩笑,林晓萍小心翼翼道:“难道因为家里的事?”   “和家里没关系,学校要求的,之前怕影响你们考试一直没说。”梁汝莲感觉有点分不清自己此刻脸上挂着的是笑还是什么。   临走前,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梁汝莲从枕头旁边的包里,把那份一直保存完好的县文化馆入职表轻轻放到桌上。 第30章   一份入职表三个人,不论另外两人要不要,是个态度问题,处理不好好事变坏事,更不能让三人选。   不是说人性经不起考验,没那必要。   梁汝莲直接指明:“我想把这份入职表给秀娟。”   三人在她拿出入职表时就一愣,实际上,过去那么久,梁汝莲有更好的选择,空军学院是她的梦想,那么文化馆怎么办?   她们知道那表一直在,却没有问过。   林晓萍率先点头:“可以,给秀娟吧,她在本市,距离父母不远。”   王大红反应慢一拍,但更诚恳:“我是独生女,别管以后去哪,早晚要回父母身边,秀娟最合适,你们可能不知道,她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父母身体不好,有份稳定工作能照顾家里。”   一份别人眼里能改变命运的入职表,两人却在谦让。   其中有原因是梁汝莲带来的震惊太多了,她们好像被沾染了仙气,感觉自己以后的人生也会很精彩。   “我不能要。”杨秀娟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这是县里对你的奖励。”   梁汝莲不客气直接塞她手里:“你要再拒绝,我可真不给你了。”   杨秀娟:“……你。”   有这么说话的吗?   梁汝莲认真道:“奖励属于大家的,没有你们和我一起找老村长争辩,结局还不一定怎样呢。”   她发现的不假,但最后是四个人拿着恐龙邮票一起找的老村长,人人都有功劳,不过她的最大。   杨秀娟还在担心:“可是,可是人家能同意吗?”   梁汝莲不耐烦挥挥手:“早说过了,安心拿着吧。”   她提前找过和专家组常驻山上活像个野人的老馆长,对方回答很干脆,自己的东西爱给谁就给谁。   这是国家给你的奖励。   短暂激动过后,气氛重新变得伤感。   每个人都想过分别,想的时候满腔兴奋激动,不论自己还是姐妹,都不属于这里。   只有当分别真正来临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滋味。   爱哭姐妹主率先红了眼眶。   眼看要从小雨变大雨,梁汝莲笑骂:“不许哭,又不是生离死别,再说我们可以写信。”   林晓萍活跃气氛;:“对呀,我们可以写信,梁汝莲,你知道我集邮的,到了部队第一时间给我写信,我还不知道空军邮票长啥样呢。”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都明白,山高水长从此天各一方,相见机会寥寥,朝夕相处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夜渐渐深了,煤油灯似乎都要被吞没。   女知青宿舍毫无睡意,一会抹泪一会大笑,当然主要是王大红两人。   王大红思维发散:“你说,再过个几十年,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再见面还能认得出来吗?”   “到时候你们得啥样。”杨秀娟似乎看到了那副可怕画面,“娘哎,拄着拐棍,头发花白,牙都掉没了,打死也认不出呀。”   王大红表情惊恐:“不会吧,咱们都会变成那样吗?”   人都知道会老,会变成讨厌的样子,但大脑经常不愿面对,就好像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林晓萍笑道:“不如我们来个约定吧,以后不论在哪里,每隔十年的今天,咱们来这里见面,好不好?”   十年?   多么浪漫的决定。   王大红叫好,杨秀娟忙不迭拿纸笔,要大家写保证书。   梁汝莲签了,但是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属于青春的约定,她失约了,一次都没能来。   第一个十年,她正在国外参加飞行技巧大赛,一群西方男兵不仅称呼她为小脚女人,还侮辱祖国,她最终让他们跪下叫爸爸,等想起来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第二个十年……   睡意终于压倒一切。   凌晨五点,梁汝莲悄悄爬了起来,没惊动三人,悄无声息出门。   走了几步,她转身,向着黑漆漆的房屋无声道别:再见!姐妹们!   相逢有多惊喜,分别就有多感伤,经历那么多小世界,她最怕离开的那天。   老村长提前把自行车安排给一位可靠的村民,大概人上了年纪更不愿面对分离,他人没在。   大山还在沉睡,村庄也在沉睡,唯一知道梁汝莲离开的,大概只有不知道谁家的狗,懒洋洋象征性叫了几声。   等走出村外,经过汝莲塘,再一段距离村庄将彻底被山峰挡住时,梁汝莲忽然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满双眼。   她跳下来,对着村庄抬手,用她还不熟练的军姿道别。   再见乡饮村,再见,这片热土!   *   到县城再坐客车到省城,火车是第二上午的。   梁汝莲按照约定发了封电报通报到达日期,别人通知是为了让家人来车站接,她是为了告诉王寒梅,她遵循约定了。   十点的火车,十点二十多才发车。   这个时代的绿皮火车,准点不正常,晚点才正常。   梁汝莲的座位靠窗,找到时被即将共度两天一夜的车友吓一跳,她皮肤黝黑,健壮的像座小山,不是胖,而是那种……怎么说呢,像运动员的那种结实。   不怎么大的两人座,她占据一大半。   见她拿着票过来,实际年龄不好说的健壮女子很礼貌站起来主动腾地方。   梁汝莲客气点头,想搬行李箱,当一弯腰,就发现行李箱飞了起来。   女子单手,看起来手里像没东西,轻飘飘帮她把行礼放到行李架。   梁汝莲:“……同志,谢谢你。”   这力气有点吓人。   女子严肃摆摆手:“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漫漫旅途有个好的车友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梁汝莲心中又是离愁又是对即将的期盼,加上性子本来冷淡,大部分时间闭目眼神,看不见但能听到,“为人民服务不辛苦”这句话,听到不知道多少次。   邻座车友帮别人搬行李,扶老人,帮助列车员不知道做了啥,中间甚至还让了座。   一个黑夜又一个黑夜后,目的地终于快到了。   火车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窗外荒山野岭,看不到村庄路人,车站小的只有间破屋子,工作人员都没几个。   梁汝莲打个长长哈欠,站起来打算去下面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就这时,急促碰撞声响起,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沿着过道拼命奔跑,沿途撞到或者踩到人也不道歉。   发生啥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一个老太太才颤巍巍追过来:“抓小偷呀,快来人帮忙呀。”   那男子已经跳下车了。   梁汝莲反应过来,想追,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车友闪电跑追了上去,临走还交给她安排任务:“同志,请帮忙照顾好这位老奶奶。”   火车一路奔袭,玻璃车窗布满灰尘,梁汝莲脸贴在上面,只看到黑影一闪转眼没了影,大概也就五六分钟,女子凯旋而归,手里拿着个布做的钱包。   这段小车站距离前一个车站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地势偏僻,常有不法分子花一毛钱买张站票,得手再下去,   车厢自发响起热烈鼓掌声。   沐浴着众人火热目光,女子的脸又黑又红,还是那句话:“为人民服务,打击恶势力,应该的。”   听起来像是军人,可看穿着打扮又不像。   等火车缓缓开动安静下来,梁汝莲真心赞道:“你真厉害。”   女子热心肠但不太爱说话,面色肃穆点点头,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样子。   很快,海市到了。   女子又是一番帮人搬行李,其中也包括梁汝莲。   梁汝莲琢磨着,自己应该被她划分到了妇孺老幼需要帮助的名单里,再次客气感谢,下车,走了没多久,一股小风擦肩而过。   健壮女子风风火火扛着行礼越过她。   梁汝莲没太在意。   别人近乡情怯,她是完全不想,如果有可能,她真想直接去空军学校报道,但距离报道时间还有两天半,再则,如果她不回家私自去,属于隐瞒父母,如果回家遇到阻拦,性质就不一样了。   只能按照特殊时代的环境来。   走出车站,又看到健壮女子正向工作人员客气问路:“同志,空军学院怎么走?”   空军学院?   梁汝莲脚步停下来,不会那么巧吧。   等对方问完路,她紧跑几步追上对方的大步流星,笑着问:“你是空军?”   “还不是,报道了才是。”健壮女子严谨回答完毕好像想起了什么,严肃道,“我是空军文艺兵。”   梁汝莲:“……”   她差点笑出来,还不如不解释。   国家对肩负特殊使命的第一批女飞行员,要求大概有三点,第一思想好,有颗爱国之心,第二脑子好,能短时间学会海量理论知识,第三身体素质好,经得起折腾。   保密协议有写,可以告诉家人朋友学校名字,但飞行员身份必须保密,可以说文艺兵等类似的常见女性兵种。   只是这位说当文艺兵,太缺乏信服力度。   梁汝莲憋住笑:“我叫梁汝莲,请记住我的名字,我感觉,我们以后可能还会再见面。”   能被最终选中,女子健壮身形下有颗同样的大脑,她似信非信,深深望了梁汝莲一眼,走了。   *   空军家属院内,王寒梅早上就开始不停看窗外,万一火车提前到了呢?   家里早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当然不是为了欢迎梁汝莲,而是要给她看的态度。   比估算中的时间晚了不少,等看到窗外人影,王寒梅立刻整理番衣服冲出去:“汝莲,路上累不,妈等你一上午了。”   梁汝莲警惕倒退一步,拒绝与她演母女情深大戏,这里已经不是知青点,不怕她跪下。   梁汝莲诚恳道:“您真诚点不行吗?该啥样就啥样。”   说完意识到什么,看看周围恍然大悟:“懂了,您在表现给邻居看。”   王寒梅:“……”   梁汝莲此行的计划明确,简单粗暴打直线球,尽量不动口舌之争,尽快结束流程去报道。   火车上没啥可吃的,为了缓和关系,虽然还不到饭点,但特意提前了,满满一桌子菜。   梁汝莲搞好个人卫生回来,梁建军梁卫东父子已经就位,原身另一个哥哥去执行任务没回来。   察觉梁汝莲如今的变化和抗拒,知道来硬的不行,王寒梅提出,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必须当成亲人那人对待,装也得装出来。   作为家里的男人,梁建军父子只能做到不主动惹事,蓄意讨好的重任只能由王寒梅女士担任。   然而梁汝莲始终面色淡淡,最多嗯一声或者摇摇头,似乎免疫糖衣炮弹攻击,甚至夹给她的鸡腿都不吃。   一时间饭桌上气氛尴尬。   梁卫东对乡饮村之行耿耿于怀,他不恨村民,恨梁汝莲,真的完全没把他当亲人。   眼见无人说话,装作随意道:“对了,我提正连了。”   “真的?”王寒梅又惊又喜,副连到正连算一个坎,再往上,那就是副营了,“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梁建军也惊讶,作为参谋,他竟然丝毫不知道这次人事调动,皱眉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要执行什么危险任务?”   没有立功等其它原因下忽然提拔,大概率有任务。   “有任务,不过没危险。”梁卫东瞄了眼无动于衷的梁汝莲,矜持道,“派我去空军学院驻守。”   唯一的知情人,大概就是在他们看来绝对不可能的梁汝莲了。   派一个连过去,这是要加强保护呀,保护好祖国未来的第一批女飞行员,嗯,还真够巧的。   梁建军放下心来,虽然依旧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空军学院,不可能有什么危险,是个非常不错的去处。   不过想到空军学院这个名字,他不悦看了眼梁汝莲。   很快吃完,他放下筷子,命令道:“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梁汝莲默默把最后一口饭吃掉,去就去呗。   原身印象里,书房属于父亲哥哥们的专属场所,谈大事的地方,她只有过一次类似待遇——被通知下乡。   梁建军面色威坐在书桌后,简单直接下命令:“把空军学校推掉。”   他不是王寒梅那样没见识的妇女,军人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储备对象的事,另一方面,他还挺高兴的,学校能选中梁汝莲自然有一定的道理,说明没给他丢人。   如果没有陈司令儿子的事,他会支持,毕竟是件好事。   但现在,显然文工团更合适。   一个女人肯定要以家庭为主,结婚后照顾老人孩子,文工团更适合。   “我不会推掉的,已经签了字。”梁汝莲懒的吐槽,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当然,如果您能让空军学校放弃我,那是您的本事,我想去也去不了。”   意思就说,铁了心要去,除非您用手中的权利。   梁建军一愣,他皱眉,想起从进屋后,一直没好好打量这个女儿。   他对梁汝莲的印象很模糊,从小到大,明明就在身边,却常常想不起这个人。   知青生涯,她变了。   她脊背挺拔,似曾熟悉的长相和表情,还有说这句话的语气……   梁建军被什么触动,当年他参军时父母极度阻拦,他好像说过类似的话也这样的表情。   他喜欢两个儿子,因为儿子可以传宗接代继承衣钵,战场属于男人,女人,灶台才是应该待的地方。   现在,这个被忽视太久的女儿,怎么那么像他?   大家长有大家长的威严。   梁建军把莫名冒出来的离奇想法甩掉,淡淡道:“行,那我来出面好了。”   两人谈话前后加起来不过五分钟,军人就是这么干脆利索,用行动代替语言。   第二天,王寒梅便迫不及待安排相亲见面,按照常理,一般男方来女方家中,但为了表达诚意,王寒梅主动要求反过来。   梁汝莲依然没拒绝,反正工具人又不是没当过。   都在空军家属院,见面也就几分钟的事。   上午十点,两人准时到达。   参谋和司令住的房子一样,后者稍微大一些。   不富裕的年代,装修不存在的,各家各户布置差不多。   此时,屋里的书房内,国家第一代空军出身的陈司令正在观看警卫兵送上来的名单。经过接近一个月的全国范围内考核,女兵飞行员名单终于出来了。   任务到现在依然是机密,他只有名单,根据上面名字安排入校事宜。   第一个名字:梁汝莲。   整个名单按照分数划分,排在第一位,说明最被看重分数最高,可惜详细资料要入校后才能看到,他还真有点好奇这第一名有什么过人之处。   正暗自琢磨,爱人同志声音从外面传来:“老陈,快出来,小莲来了。”   也叫莲?   陈司令没多想。   虽然一个大院,但军人那么多,别说孩子了,对象是谁都很多不认识。对于梁建军的女儿,影响中小时候好像见过一次,更多的来自儿子,小莲长小莲短。   嗯,大概全名就叫梁小莲吧。   儿子想成亲是大事,国家提倡自由恋爱,他不反对,两个人有感情才能过的幸福,爱人同志爱人同志,要有爱还得志同道合。   屋外,王寒梅刚坐下,见丈夫最大的领导出现连忙又站起来,局促道:“首长好,小莲,快见过陈伯伯。”   陈司令笑着摆摆手:“快坐,别客气,以后说不定一家人呢。”   说完,他迫不及待打量让儿子如此挂心的女孩,眼前一亮。   之前隐约听夫人嘟囔过,梁建军的女儿性格好像有点懦弱啥的,现在看,完全传言嘛。   大概下乡的原因,她有着不逊于女战士的精神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见到他没有刻意装出来的热情。   陈司令越看越满意,儿子的眼光不错嘛。   “来来,先喝茶。”陈司令爱人也非常满意,借着递茶观察对方,大大方方的,真好呀,她满脸笑意,“转眼间小莲这么大了,我印象里还是个小姑娘呢,整天被我家臭小子欺负的只会哇哇哭……对了老陈,你去打个电话催一下,人咋还没到。”   儿子部队临时有事,说晚一会到。   不等陈司令发话,梁汝莲站起来,客气道:“先不用了。”   她来这里有三个原因,第一,剩余的一天多里让王寒梅消停下,不然能叨叨死她,第二,见见这位即将成为自己领导的首长,看看是怎样的的人。   没让她失望,对方一身正气。   第三嘛,既然是未来的领导,那就不用客气。   两位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分明非常满意,她不能再欺骗两位长者的感情。   梁汝莲:“我刚回来,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首长,阿姨,能不能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一下?”   王寒梅全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的,急的想打人又碍于人前不能动手,一张脸又红又白。   陈司令爱人愣了下,笑着点头:“可以,完全可以,别说三天了,唔,三个月都行,小莲啊,阿姨讲真心话,真的对你印象很好,这以后要是哪里不行,你随时给阿姨说。”   一副未来婆婆的语气……   梁汝莲尴尬点头微笑,后天就要去报道了,到时候,嗯,陈司令会明白。   相亲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也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等出了门,王寒梅咬牙切齿:“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打什么主意?”   梁汝莲莫测高深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三天,我保证给您满意的答复,不过您最好这几天别烦我,不然我可能反悔。”   王寒梅:“……”   没用等到第三天,第二天的一大早,她起床后便发现人没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随身物品。   国家第一批女飞行员,共计五十二人,这五十二人里,成为飞行员的只有九人,最终参加检阅的,只有六人。   迎接她们的第一课,没有鲜花掌声,刚放下行李还没适应,魔鬼训练便开始了。   围着操场跑圈,一直跑到跑不动为止。   飞行员学习飞行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学习理论阶段,飞行理论,空气动力学,气象学等等,称之为内场。   第二阶段外场,进入带飞阶段。   最后积累到一定的时间才能单独飞行,通常来说,两个阶段需要两年左右时间。   然而距离那个神圣使命的日子,只有七个月时间。   两年缩短到七个月,还是一群毫无基础的年轻女孩,困难不言而喻。   吃的人中苦还不够,要吃的不能吃为止,第一天,是考验也是检阅,看看她们的身体素质极限在哪里。   操场外,望着踉踉跄跄快要跑不动的五十多个女孩子,一名教官叹气:“我们是不是有点太狠了,会不会打击到她们的情绪?毕竟是一群连女兵都不是的女孩子。”   年龄大点的教官目视前方,眼中似乎没有一点感情:“战士,没有男女之分。”   战士,没有男女之分,至少未来七个月里! 第31章   “可她们还不是战士。”稍微年轻点的长官反驳。   正值夏天,操场上,一群来自全国各地,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的女孩穿什么的都有,跑的稀稀拉拉毫无队形可言,跑姿更不用说了。   宛如奔向开饭的食堂。   她们刚到,什么都不知道,上来就接受男士兵都叫苦的极限长跑,万一哭闹起来怎么收拾?   “你太小看她们了,虽然还不是战士,但今天能到这里报道,哪有一般人?”年长教官微微一笑,压低声音神秘道,“更何况,等待会她们知道来这里的真正任务,你猜,会是什么反应?”   年轻教官轻轻啊了声,眼睛里有向往的光芒闪过。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这点。   开着飞机越过tiananmen接受检阅,向全世界展示,那是何等至上的荣耀。   此生不亏了。   真可惜,他是男的!   年长教官看着队伍最前面那个身材明显大一圈的女孩,轻声问道:“那就是魏明丽吧。”   资料他已经看过,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叫魏明丽的女孩,怎么说呢,让他一个大老爷们都感到震撼。   她太优秀了,各方面。   下乡前,她曾经是省职业运动员,身体素质超级好,下乡后,她扎根当地,继续发光发热,获得全国学雷锋先进个人奖励。   据当地老百姓讲,几乎没有人没受过她的帮助,她像个永不疲倦的老黄牛,为祖国和人民默默奉献着。   让年长教官感兴趣的是其中一条信息:为保护大队羊群,曾经杀死两头饿狼!   狼呀,还是两条!   此外她的成绩非常好,考察组说,高考时如果正常发挥,有望全县前茅。   能文能武,还有颗为国为民的心!   年轻教官刚才负责接待工作,大体有印象,看了眼点点头:“就是她,身体素质真好,这都几圈了,气息步伐一点不乱。”   年长教官深有体会,眯起眼继续观察:“哪个是第一?”   年轻点教官眯起眼,锁定目标:“尾巴,最后挺漂亮的那个。”   按道理来说,魏明丽应该第一,可被压到了第二,因为有认比她更强,开过飞机!   说实话,他们第一眼是不相信的,怎么可能,没有经过任何培训,单靠想象就会开,有这样的人吗?   但那是考察组经过严格调查的,不会有假,不信也得信。   与此同时,学校办公室内,陈司令迫不及待拿起资料,终于能看姑娘们的详细资料了。   他身边站着位身穿空军制服的中年军人,看起来正发怒:“陈司令,你手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兵?简直丢脸!”   中央特意为此次任务成立了特别小组,从最优秀的飞行教练到专业医生再到心理辅导,全力为姑娘们保驾护航。   这位中年军人负责督察。   “我的兵怎么了?”陈司令皱眉,把资料暂时放下。“你说清楚点,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两人认识多年,曾共赴沙场,说话不用那么板着。   “就这次的第一,天才啊,没受过任何培训就能开飞机,差一点就来不了。”中年军人怒气冲冲讲资料上的内容,“哥哥去,母亲去,非要逼着她嫁人,这次报道还是偷偷跑出来的。”   “还有这样的事?她父母叫什么名字?”陈司令面沉如水,如果属实,太过分了,他重新拿起资料,翻到梁汝莲的资料。   中年军人想了想:“什么军?据说被逼着嫁人的那小子来头不小,哼,你看看是哪个王八蛋的儿子,反了天了,党的天下竟然还有逼婚这种事……”   陈司令已经看到了名字。   见老战友沉默不语,中年军人不耐烦道:“怎么,别说你不认识?”   陈司令抬头,幽幽道:“认识,还非常非常的熟,我就是那个王八蛋。”   中年军人:“……”   只能说,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   操场上,梁汝莲不知即将迎来的尴尬,她已经快跑不动了。   操场一圈五百米,十圈就是五千米,相当于五公里,她虽然在乡下劳动,体力还行,但十圈下来,腿像灌了铅,胸腔发疼呼吸困难。   其实大部分姑娘都差不多,这个时候,靠的就是毅力。   渐渐有人掉队。   梁汝莲已经没法数自己的位置了,反正被拉下好几圈。   没有命令不能停下,直到趴下为止,她正考虑现在趴下影响有多大,身边传来声冷笑:“怎么,要放弃了?”   声音不似一般姑娘的甜美,偏中性,带着股有力量的质感。   是那位火车上的车友。   两人刚见面就认出来了,但一直没机会说话。   梁汝莲有气无力坦白:“正在考虑。”   她本以为以自己开过飞机的经历,领先别人,多少会受到点照顾,哪想到没问都不问上来就这样。   梁汝莲看着马上又要不知道第几次超过自己的车友,嘟囔道:“你难道不应该鼓励几句或者陪陪我这个战友吗?”   “不可能。”魏明丽拒绝的干脆利落,“比起红军翻雪山过草地来这算什么,军人必须有吃苦耐劳排除万难的精神,如果知道你也是军人,火车上就不该帮你搬行李。”   梁汝莲:“……”   感觉不像战友,像敌人。   不知道过了了多久,终于有人坚持不住趴在地上,梁汝莲等候多时,立刻软绵绵跟上。   她仰面朝上大口呼吸,天真蓝呀,躺着原来是件那么幸福的事。   等到接近一半姑娘趴下,哨子声终于响起。   除了魏明丽站着,其她所有姑娘全部不顾形象瘫在地上。   “正式介绍下,我叫单翔,是你们的飞行教官。”中年教官走过来,刚毅的脸庞没有半分怜悯,“这位叫聂博明,是你们的飞行副教官。”   年轻点的教官抬手看看时间:“五分钟时间休息,然后排队跟我去机场,看看未来几个月和你们共同作战的伙伴。”   看飞机?   这句话像打了强心针,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姑娘们瞬间又来了力气。   飞机呀!   像很多这个年代的人一样,她们只见过拖拉机,能在天上飞的飞机,属于传说中的存在,完全想象不出什么样子。   没到五分钟,姑娘们便迫不及待排好不怎么整齐的队伍。   绕过营房,大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机场上,停着好几架威风凛凛的大飞机。   国家目前没有生产飞机的能力,展示的型号是苏联老大哥赞助的里-2,军绿色,机身醒目的红杠写着苏中客运四个字。   远远看去还不觉的怎样,等走到下方,姑娘们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太大了。   长度接近二十米,翼展接近三十米,这个长度只有后世波音七十多米的不到三分之一,但对于初次见到飞机的姑娘来说,就是个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来这里,都知道要当飞行员的。   可那么大的飞机,怎么飞上天。   有姑娘抬头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巨大螺旋桨,喃喃道:“怎么还装了两个大风车?”   螺旋桨外形可不像极了风车。   “那个口是做什么的,好像碉堡呀。”   “那就是碉堡吧,一边开飞机一边机qiang扫射。”   飞机迅速拉近距离,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们叽叽喳喳。   单翔两人任由她们议论,等看到远方走来两个人时才吹响哨子大声道:“集合,站队,准备欢迎首长讲话。”   陈司令和老战友来了。   梁汝莲缩缩脖子,小步跑到队伍最后面,有点尴尬。   单翔两人敬礼,刚要命令姑娘们鼓掌,被陈司令抬手阻止。   “姑娘们,很累吧。”陈司令仿佛没看到队伍后面的梁汝莲,他声音低沉有力,“知道为什么这样对你们吗?”   回答声不整齐但有力:“报告首长,因为我们是飞行员!是军人!”   “不,因为你们将在七个月后,飞过tiananmen接受检阅。”   空气仿佛静止了,几乎都忘记了呼吸。   飞过祖国的心脏tiananmen,最最尊敬的领导人,还有来访的西方元首……   做梦都做不出来。   “能来到这里,说明你们都很优秀,但优秀还不够,还要吃苦,吃很多苦,因为你们只有七个月的短短时间。”   “培养你们,是领导人亲自下的命令,希望你们一定要抓住机会,七个月后,让全世界看看我们新国家妇女的风采,为全祖国妇女争光。”   没人回应,姑娘们表情如梦如幻,失去了思考能力。   能做飞行员已经是不敢想的光荣,却还有更大的光荣。   陈司令看着一言不发的姑娘们,微笑道:“吓着了?魏明丽,你来说说看,现在怎么想的。”   魏明丽出列,目光坚定:“报告首长,我想再去跑圈!”   锻炼好身体,才能学的更快更好,才能为国争光。   “那倒不必,你们是飞行员,不是跑步健将,现在听我命令,根据号码牌前往宿舍报道。”陈司令忍俊不禁挥挥手。   先烈们换来的和平年代依然有战争,不过换了方式,这群姑娘,任重而道远。   梁汝莲坚持藏在人群中间,但要发生的跑不掉。   “梁汝莲同志,你等一下。”   梁汝莲无奈转身,僵硬笑笑:“首长,您找我有事?”   陈司令面沉如水,把人带到办公室,自己沏杯茶,仿佛忘记了屋里还有人,全神贯注喝茶。   梁汝莲左脚换右脚,右脚再换左脚,嘟囔道:“首长,也不能怪我,有保密规定,我啥也不能说。”   陈司令抬抬眼皮:“哦,你好像很委屈?”   梁汝莲连忙摇头:“不委屈,您可别生气,我不该去,不该欺骗您和阿姨的感情,可我要不去……”   可要不去,王寒梅哪里肯放过她?   陈司令瞪眼:“你认为我在生气?我堂堂空军司令,就那么小肚鸡肠?”   梁汝莲观察一番诧异道:“难道您现在的表情是高兴?”   再有胡子,标准的吹胡子瞪眼了。   人和人的气场有时候很奇怪,两人明明这是第二次见面,梁汝莲却相当放松,她怕见面只觉得心虚:看好的未来儿媳妇忽然变成五年内不许谈恋爱的女飞行员,简直没法说。   陈司令的确在生气,不过生自己的气。   他竟然有这样的部下而毫不知情,差点错过一个飞行天才,还差点成了帮凶。   “你个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飞行员就不能说吗?”陈司令爆发了,指着梁汝莲鼻子严厉道,“想当兵报效祖国是好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你想过没,万一你父母把证件藏起来,怎么办?”   梁汝莲缩缩脖子,弱弱道:“我想过找您,但是这不之前不认识嘛,想着看看您是什么样的人再说。”   陈司令:“呵呵,那看过了,感觉怎么样?是个大坏蛋?”   梁汝莲严肃道:“不,恰好相反,您一身浩然正气,一看就是大大的好人。”   陈司令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重男轻女,陈司令只有一个儿子,非常希望有个贴心小棉袄。   梁汝莲无意识表露的小女儿娇憨模样,让他长长叹口气:“梁建军眼力不行呀,行了,我把你喊过来,是让你放下包袱,好好训练为国争光,家里的烂摊子事交给我,什么相亲的事当没发生过。”   说完感觉没表达到位,补充道:“当然,五年之后你如果看上我家臭小子,那是他的福气。”   不是看不中你,而是此刻国家更需要你。   梁汝莲连忙声明:“别,五年后我也不想结婚,您给他说一声,我要把青春献给祖国,除了祖国谁都不爱。”   五年说长也不长,万一给人留下念想那不害人嘛。   陈司令感觉一阵心痛,挥手赶人:“走吧快走吧。”   完了,儿媳妇彻底没了。   梁汝莲满心欢喜跑了出去,真好,终于告别极品,可以全身心追求飞天梦了。   回宿舍不久便到了开饭时间,姑娘们再次大吃一惊,土豆炖红烧肉,烧白菜,大馒头……   部队的伙食竟然那么好?   国家大环境下,不论来自哪个地区的姑娘,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白面和肉。   正敞开肚皮吃着,有人发现不对,单翔两个教练吃的和她们不一样,棒子面窝窝头,只有炖土豆没有肉。   这是国家特别拨款给飞行员的待遇,为了让她们增强体质,顿顿有肉,饭后有水果早晚有牛奶,别说两名教官了,陈司令都没这个待遇。   搞清楚状况,姑娘们感动的眼泪汪汪,深深感觉到党给与的温暖。   一定要好好训练才不辜负祖国。   于是一顿饭硬生生给吃成了动员大会。   以后的几天,除了每天的跑步练习军姿,姑娘们开始疯狂学习理论,比高考还要疯狂努力。   能被选中,个个都是人尖子,如果不来当飞行员,大概率会考上大学,在别的行业成为国之脊梁。   但学习理论知识依旧遇到不小的困难。   气象学,发动机原理,空气动力学……字都认识,加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啥意思。   这就像让六七十年代的人穿越到未来,见到手机可以视频通话,你给她解释用的网络差不多道理。   什么网?为什么隔那么远能看到人能听到声音?   超出理解范畴。   气象学就简单了,这样的云彩原来叫积雨云,对哦,一般看到这样的云彩是要下雨了。   时间有限,所有理论知识只给了姑娘们十五天时间,十五天内,要记住普通飞行员至少几个月才学完的知识。   时间太紧了,七个月后就要飞。   十五天后,考试开始,考验姑娘们的时刻到了。   梁汝莲感觉良好,她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理解力也比别人强,等成绩单出来果不其然,除了气象学大意写错一个字扣了一分,其余科目全部满分。   然而,她排名第五……   足足有四个人得了满分!   都是人尖子,都下足了力气,稍微松懈就会被拉下。   学校对这次考试令人非常满意,无一人不及格,优秀占据大多半。   接下来,要真刀真枪上了,当教官单翔面无表情宣布完第二天的课程,好几个姑娘吓的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在地上——   跳伞!   姑娘们不怕苦不怕难,半个月会学几个月的理论知识就能看出来,真是拼了命都是铁娘子,但如果说唯一怕的,大概就是跳伞。   三千多米的高空跳下来?   对于从未脱离过地面的姑娘们来说,不亚于一场生死抉择,并非人人都有当英雄的勇气可以无所畏惧。 第32章   消息传来,一群姑娘们陷入恐慌之中。   跳伞这个名词还是来到飞行学院后才知道的,之前还想着万一掉下来怎么办——掉下来就当为国献身吧。   后来有人忍不住问教练才知道,不怕的,可以跳伞,后面有这个训练。   为啥不怕?更怕了好吧,几千米的高空跳下来,什么概念?   梁汝莲所在的宿舍里,气氛同样压抑。   她有两个舍友,一个是那位独自杀过两头狼的猛女魏明丽,另一个则相反,娇娇弱弱,原名叫童生子,自幼被卖给地主当童养媳,听名字就知道她存在多么的悲剧。解放后,她感激政府,让政府给取了个新名字,叫童炼钢。   寓意过去的不堪像火,现在的她,有钢铁般的意志。   梁汝莲得知两人名字后,特意让系统查过资料,一查吓一跳。   这两位,都各自书写了一段传奇,是当之无愧的空中巾帼英雄。   梁汝莲真心敬佩两人,她能取得成功,靠的是一个个小世界的积累和过目不忘的BUG,而这两位,完全从无到有,凭借强大的毅力和精神征服蓝天。   然而成为英雄之前有着不为人知的狗熊时光。   童炼钢此刻站在上铺,张开双臂,面目狰狞跳下来,震得水泥地面微微颤动。   下铺的梁汝莲:“………咱能消停会吗?”   “不能,我要尽快消除高空恐惧。”童炼钢拒绝的干脆利落,“我又不像你开过飞机。”   相处半个多月,虽然每天忙着学习很少有空闲交流,但相互的基本情况,因何被选中都知道。   梁汝莲哭笑不得:“但你这样跳没用呀,动作都不对,等上完模拟课再练吧。”   “跳伞还有动作?”只要牵扯到学习的东西都是大事,童炼钢站起来坐到床上,一脸担忧,“我感觉我完了,肯定不敢跳,现在只要想想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心慌发抖,汝莲,那个伞到底安全不安全呀,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梁汝莲笃定道:“只要按照教练教的来做对动作,绝对不会有事。”   梁汝莲以前考的飞行驾照属于个人,不用跳伞,她也没跳过,多少心里有些抗拒,但对降落伞也算了解。   跳伞几乎不存在危险,后世的降落伞具备感应功能,检查到一定高度会自动打开。   说白了,跳伞考的是人心的恐惧。   童炼钢依旧担忧,开过飞机的梁汝莲战友,是她现在唯一缓解焦虑和倾诉的目标。   梁汝莲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态度和蔼,相同的安慰说了一遍又一遍,她不烦,有人烦。   待在另一个上铺的魏明丽忽然怒喝:“怕就滚回老家去!”   这就有点严重了,教官虽然把这话挂嘴边,但那是为了鞭策她们,身份不同。   童炼钢默默站起来,梁汝莲生怕俩人动手,站起来要拉,没拉动。   童炼钢个子矮,她踮起脚,对准上铺的魏明丽后脑勺轻轻一笑:“我是怕,但我说出来,不像某人硬装好汉偷着害怕。”   魏明丽转过头,脸色好像有点不正常的苍白,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有质感:“你说谁?”   “我说那个睡觉做噩梦的人。”童炼钢捂住脑袋,宛如后世电视剧里的悲情女主尖叫,“啊啊,我不要跳,我害怕,娘,娘,我要回家。”   梁汝莲:“……”   魏明丽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脸色从白变红,她怔怔盯着童炼钢,忽然毫无预兆从上铺跳下来,一阵风跑了出去。   童炼钢得意洋洋大喊:“别跑呀,我还没说完呢,让别人害怕滚回老家去,自己呢?咋睡觉吓的喊娘?”   梁汝莲赶紧制止她。   她也听到了。   昨晚教练宣布完,魏明丽晚上好像做了类似的梦,一声尖叫把梁汝莲吓的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让她惊讶的,是一个铁血姑娘竟然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魏明丽的应该是脆弱。   即将来临的跳伞,没人不害怕,害怕是正常的,这个时代不像后世,普通人即使没跳过伞,大部分也有过蹦极跳楼机类似的经历,害怕但知道那是安全的。   比起咋咋呼呼说出来的童炼钢,她更担心魏明丽。   没错,她杀过两头饿狼,但那属于可控范围,比如正常人遛弯见到一只泰迪气势汹汹扑上来,绝对会正面迎战,因为知道自己打的过,即使受伤也是小伤。   跳伞就不一样了,人在几千米高空,生死完全无法控制。   所以梁汝莲很希望魏明丽能敞开心扉,和大家一样发泄出来相互缓解,而不是憋在心里。   但魏明丽对她有敌意。   是敌意不是恶意。   入校当天教官就说了,最终能参加飞行的只有九人,而只有其中六人能参加检阅,剩余三人替补。   那么大的无上荣耀,开过飞机的梁汝莲自然被魏明丽视为最大竞争对手。   梁汝莲悠悠叹口气,担心这样的状态怕是很难完成任务。   跳伞模拟训练很快开始,整个流程动作其实很简单,几分钟就能学会。   但依旧反复学习了好几天,为的是增加肌肉记忆,当跳出机舱刹那害怕的极尽晕厥时,靠这份记忆完成操作。   跳伞之前的当天晚上,陈司令和单翔两名教练严肃坐在办公室内,静静等候。   第一次跳伞,不强求,自发报名,自发报位置。   入校接近二十天,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考验终于来临了。   陈司令敲敲桌子:“你们认为,谁会第一个来,谁会报名第一个跳?”   “第一个应该是魏明丽。”单翔皱皱眉,欲言又止,“她应该也会报名第一个跳。”   副教官聂博明把他没说出的担心说出来:“我不建议同意魏明丽第一个跳。”   陈司令不直接参与训练,道:“为什么?模拟训练不行?”   单翔摇摇头:“不,她完成的非常好。”   魏明丽上次理论考试满分,这次模拟跳伞动作标准的无可挑剔。   单翔继续道:“心态还没准备好。”   后世里,第一次跳伞要接受身体和心理检查,如今没有心理师说法,教官们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   事实如他们所料,很快,门外响起报告声。   魏明丽第一个进来,面色坚毅:“报告首长,我申请参加明天跳伞,第一个跳。”   单翔没拒绝,面无表情点点头:“好的,回去准备写遗书吧。”   军人是守卫和平,而不是享受和平,为了祖国人民,为了身上的军装,甘愿冒死。   跳伞,谁也不敢难保说没有意外,特别是第一次。   魏明丽再次敬礼,步伐有力转身离去。   看她挺直背影消失,三人无可奈何轻轻叹口气。   预料到失败也要同意,早晚要面对,只是,怕她接受不了失败的打击。   第二个很快进来,是童炼钢,她表现就正常多了,面色发白,等听到要写遗书时,吓的嘴唇哆嗦。   但她依旧哆哆嗦嗦申请第二个跳。   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姑娘们像商量好了,按照进屋的顺序申请位置。   第十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是梁汝莲。   陈司令现在见到她心情复杂,是个好士兵好姑娘,可咋就成不了儿媳妇呢,他没好气哼了一声:“怂货,还以为你会第一个。”   所有姑娘们中,教练其实对她希望最大,从小有飞行梦又开过飞机,跳伞可谓早就做好了准备。   梁汝莲弱弱道:“我也想啊。”   她本来的确打算第一个报名,但战友姐妹们太踊跃了,没好意思争。   “你把战场当什么?”陈司令毫无预兆一声暴喝,“菜市场?推来让去?不好意思抢?梁汝莲,一名合格的好战士,必有要有颗勇猛好胜的心,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梁汝莲身子一震,眨眨眼,忽然脚尖一碰,挺起胸膛大声吼道:“报告首长,我申请第一个跳。”   就像她已经渐渐变得标准的军姿一样,她的心,也在蜕变。   陈司令的话像当头棒喝。   她经常受困与之前的思维,可她现在不是以前的工具人,她是军人。   单翔满意点点头,这个让教练最期待的女兵可以更出色。   第一名已经有人报,按照规矩,梁汝莲只能第二个,后面的依次延后。   似乎明白姑娘们即将迎来蜕变的时刻,第二天天气好的不得了,无风无云视野开阔,再适合跳伞不过。   里-2飞机早早待命,经验最丰富的飞行员保驾护航,此外还有两名男飞行员同行,他们,将作为示范先跳,给姑娘们打气。   第一次登上飞机,兴奋、恐惧、期待等各种复杂情绪很快被替代。   里-2飞机虽然属于运输型飞机,但任务不是运输。   国家如今属于苦难时期,航空零件汽油都依赖进口,每分钟耗费的几十升汽油,让每个战士都养成了习惯,执行任务以最快的方式尽可能节约。   飞机直接腾空而起,气压随之快速变化。   姑娘们很快感觉到耳朵剧痛,之前学过理论知识,知道这是气压变化太快不均等压迫耳膜所导致的,但只知道并不能完全理解,第一次感受到的想法是:原来是真的?   舷窗外景色迅速变化,大地渐渐远去,房子变得像火柴盒,那蓝天,近的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   姑娘们一边按照学到的张大嘴缓解耳膜疼痛,一边震惊望着舷窗外。   飞行,原来是这个样子?   里-2最高极限只能到4000米,一般来说,两三千米是最安全舒服的高度,即有足够的时间操作,外部温度气压和机舱内又不会区别太大。   然而对于军人来说,太高可能意味着容易成为枪靶子。   高度只有1200米!   其实,这已经是照顾新兵,曾经有次国际伞兵大比拼,利国1000米,华国和苏八百米,而后世中,我们伟大的伞降兵曾经创造过奇迹。   在那次天灾面前,英勇的空军为了获取灾区具体资料方便后面的救援,从五千米高空跳落而下。   极度恶劣的气象条件,缺氧高寒,没人犹豫。   因为,他们是军人!   1200米很快到了。   留给姑娘们的时间不多,她们大吼加油,站起来做准备工作。   舱门打开了,扑面而来的巨大气流像是能把人吹倒。   两名男飞行员轻松淡定跳下去,转眼间化成两个小小的黑点,紧接着,洁白的伞花绽放,迎着风飘飘忽忽。   按照报名顺序,魏明丽第一个,她脸色苍白如纸,等教官把她伞上拉绳的顶端系在滑轨上,她满腔的热血和勇气,终于被现实打败。   俯瞰而下,大地摇摇晃晃,屋子竟然那么小,跳下去……   第一次跳没人不害怕,恐惧那道关卡,鼓励没什么用的,经常有新兵第一次吓的死死抓住把手嗷嗷叫,死亡面前,没什么可丢人的   有对付的办法,扔下去,度过第一次就好了。   教官没动手,迎着风大吼:“魏明丽,你要放弃吗?要放弃赶紧说,你的每一秒迟疑,都在浪费国家宝贵的财产。”   强大到让很多男人自愧不如,曾经独杀两头野狼的魏明丽失去了语言功能,她软绵绵瘫到,死死抓住扶手,身体取代意识,往后蜷缩。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来就要跳。   被教官一把死死抓住仍在后面,大吼:“下一位,梁汝莲!”   梁汝莲明白教官的做法,1200米的高度看似高,但实际很短。魏明丽现在的状态不是跳伞,是赴死,她的心态已经崩了。   风迎面而来。   民间跳伞有教练带,为了降低恐惧通常会让仰起头不看下面,伞兵不是。   开过飞机不等于没有恐惧,梁汝莲也有,她几乎能听到剧烈心跳,手心早已全是汗。   然而,后面剩余十个的战友都在看着她。   就像陈司令说的那样,她现在是军人!   梁汝莲没丝毫犹豫,走到舱门口双手抱住膝盖抬起,她跳了下去!   1200高空的风,巨大的失重感,所有束缚和压力仿佛瞬间消失。   洁白的伞花绽放了!   这是华国历史上第一次女兵跳伞。   梁汝莲睁开眼,从冲出机舱那一刻到现在不过短短几秒,却像过了整整一生,新生的她在飞,像张开翅膀的雄鹰!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有人说,跳伞会让人上瘾,因为当度过那短短几秒飞起来时所看到的风景,极美。   脚下,苍翠欲滴,那万里河山如同一幅壮美如画。   大起大落,心门悄然打开。   曾经,来到这个世界当女飞行员只为做自己的事,可现在已经不是了,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变化。   就像一首歌唱的: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爱你青松气质爱你红梅品格,爱你森林无边爱你群山巍峨。   爱你,我的祖国! 第33章   第一次跳伞,十二个姑娘报名,最终十个勇敢地战胜了自己,那十朵绽放于空中的洁白伞花,永远记录在了华国空军史册。   很多年以后,依旧有人记得她们的名字。   虽然除了梁汝莲外其她姑娘距离既定降落点偏差很大,但毕竟踏出了第一步。   这十个姑娘受到了来自陈司令的亲自口头表扬。   成功的表扬,对于唯一失败的魏明丽也给予了鼓励。   这是教练组经过商议决定的,女性男性心理毕竟有区别,任务时间又紧迫,怕她想不开。   学校没有惩罚,魏明丽却自己惩罚起了自己。   宿舍内,魏明丽也不嫌热,整个人裹在被单里,像一条化羽之前的毛虫虫,拒绝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她不耽误训练,比以往更努力,就是回到宿舍后倒头就睡,不说话了也不吃饭。   童炼钢一手拿军用陶瓷缸,手拿勺子,上面是块肉香四溢的红烧肉,闻起来就让人想流口水。   “乖啊,有啥大不了的,不就失败一次嘛。”童炼钢扯开床单把肉递到魏明丽嘴边,“人是铁饭是钢,啥事也得吃饭,这天没塌呢。”   魏明丽双眼紧闭,双唇紧闭,活像没了知觉。   几下之后,嘴唇上沾满肉汤,顺着唇角往下滴落。   “真是的,比我以前瘫痪的恶婆婆还难伺候。”童炼钢连忙擦,然后不知怎么想到了当童养媳伺候人的日子,不耐烦把毛巾一扔,“我伺候不了啦,汝莲,你上。”   梁汝莲淡淡道:“我不管,巴不得她饿出个好歹,到时候咱们少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她语气淡,眼睛却向童炼钢猛眨。   经历过太多小世界,梁汝莲见过类似魏明丽这种性格的人——要强到了极限,不容许自己犯一丁点错误。   要强是好事也是坏事,严格要求自己,是成功的必备要素,但过刚易折,魏明丽崩的太紧,即使没跳伞也会有别的。   这样的性格,通常和经历有关。   劝没用的。   她坚硬的外壳,风吹不动雨泼不进,只能用针扎,扎出个小小孔,让阳光照进去。   童炼钢心有神会点点头,夸张配合道:“对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咱们群人,最终只能有六个参加检阅。汝莲,这下你肯定第一了。”   梁汝莲自信道,“本来就是第,她不行。”   童炼钢皱眉:“也不能这么说,魏明丽以前还是不错的,综合评分第二呢。”   梁汝莲轻笑:“你也说以前了,现在嘛,呵呵,点小小的失败就绝食,这样的人不配当我的对手,炼钢,你也不错,我很看好你。”   “单教官也是这么说的。”童炼钢得意洋洋道,“你说,她会不会被劝退?”   梁汝莲严谨道:“那倒不至于,应该会去做维修工。”   这话没夸大,除了个别机型,大部分机型需要配置副驾驶,导航员维修等。五十二个姑娘最终只能飞行九个,剩余的都去了这些岗位。   魏明丽次跳伞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后的心态,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最后的冲刺就可能被淘汰。   两人你言我语,希望叫醒这个装睡的人。   魏明丽动了,像她平常的风格一样,毫无预兆从跳下来,端起桌上的红烧肉和大米饭就往嘴里塞。   只是,大颗泪珠顺着脸庞滴落陶瓷缸中。   猛女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梁汝莲两人有被吓住,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魏明丽吃着混合加了泪水的饭,忽然没头没脑道:“童炼钢,那天说的不是你。”   她骂的是自己,只不过当时忘记是在宿舍。   她心底有痛。   小时候她有个幸福的童年,父亲勤劳母亲贤惠,两人很恩爱,虽然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并不像别的家庭重男轻女急着追身儿子,把她捧在手心里疼。   直到快六岁那年,队小鬼子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进村。   母亲为了保护父亲和她,引开鬼子,父亲带着她跑。   本来应该能安全的,村外就是山,只要跑进深山就安全了,可她吓的步也走不动。   她从小比别的同龄孩子强壮,跑的也快,五岁时一般大人压根追不上,可正因为她的害怕,父亲不得不抱着她跑。   抱着个人,速度自然快不了。   父亲把她推走死死抱住小鬼子的画面,永远烙在了心里,是永远永远无法淡去的痛。   从那后她告诉自己,任何时候任何处境,绝对不能怕!   可是在那么重要的时刻,她竟然又再次恐惧了。   泪水模糊双眼,魏明丽抬头恶狠狠道:“梁汝莲,我不会让你轻易拿到第的!”   魏明丽目标没那么简单,她要拿第,成为飞行员,以后还要开战斗机!   梁汝莲郑重点头:“好的,我期待你的表现。”   有的人不需要安慰,尊重,就是最大的鼓励。   两天以后,魏明丽和剩余的姑娘们全部跳伞成功,这也标志着,学习将进入到下个阶段。   接近二十天,学会了理论知识,征服了高空恐惧,要准备真正的征服蓝天了。   学习场地从内场变成外场。   学开飞机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学开车差不多,先模拟。   梁汝莲想过这个时代条件简陋,但真见到,还是被惊呆了。重要的两杆舵,也就是油门驾驶杆和驾驶盘,分别是扫帚和木板。   这怎么练?   唯一专业点的只有防眩晕的旋梯滚轮等。   梁汝莲依旧没有受到特殊优待,教练员仿佛忘记了她会开飞机,不需要做这些新手基础的训练。   理论结合实际,如此用了四五天,等全部姑娘们用最简单的工具明白遇到怎么样的情况该怎么操作,第一次带飞来临了。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距离检阅只有六个月,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带飞前天,梁汝莲意外接到了信,来自乡饮村,非常厚,打开看,里面除了林晓萍写的,夹杂封来自某部队的信。   梁汝莲按下疑惑,迫不及待先看林晓萍的。   亲爱的梁汝莲同志:好久不见,不知从何说起……   个月里,乡饮村发生很多变化,梁汝莲走后没多久,场酣畅大雨把汝莲塘灌的满满的,因为有了水,今年的玉米抽穗比往常早,粉红色的紫色的,秋天肯定会是个大丰收。   很多社员常常提起她,怪她临走竟然没打招呼,不然再穷也得煮几个鸡蛋啥的。   林晓娟已经去县文化馆上班了,每天跟着老馆长满山遍野跑,宿舍也就只剩两人,空了很多。   信末最后,委屈问是不是忘记了大家伙,那么久不主动写封信。   没有网络交通不发达的时代,世界很大,天各方,见面很难。封可能要十多天才能收到的信,字里行间就像一壶老酒,让人回味无穷。   张信纸写的密密麻麻,有老村长的叮嘱,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祖国的期望,有王大红的叨叨叨,还有杨秀娟的,说有空会给她单独写信。   信纸背后有句备注。   梁汝莲走后没几天,温哲军来信了,随信一起寄了过来。   温哲军?   梁汝莲都快忘记了这个名字。   内容有点像汇报工作,回到部队用了很多天,每天的训练等等。然而这个时代,男的给女的主动写信,想表达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梁汝莲哭笑不得,这朵桃花可真够慢的。   她对温哲军印象很不错,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是所见过最适合最革命伴侣的,人帅气,有责任心。虽然不知道他在部队具体表现怎么样,但年纪轻轻能当上连长,未来可期。   然而即使没有学校规定的五年内不许谈恋爱,梁汝莲也没结婚的念头,她没有多余的精力。   当晚,梁汝莲先语词恳切给林晓萍写信,训练太忙了,以后一定多写信,有所保留介绍自己这边的情况再给众乡亲问好。   温哲军的就有点难了。   如何拒绝又不伤害对方是个世纪难题。   温哲军同志:你好,信我收到了,我已经离开了乡饮村,很高兴告诉你个好消息,如今和你样,是一名普通的空军预备战士了。   非常官方介绍完情况,信的最后,梁汝莲引用一段名言委婉表达。   人的生应当这样度过,每当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悔恨,也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羞耻。   作为一名光荣的士兵,我决定,把生贡献给祖国。   此致敬礼!   相信他应该能看懂想要表达的意思。   第二天,盖着空军特殊编号的信还未寄出,又来信了,这次是教官单翔亲自送来,因为,那是封盖着加急的挂号信。   林晓萍来的。   挂号信仅次于电报,邮费两块钱,非紧要大事般人不会用。   这次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没有客套,字迹潦草,可见写信人的激动。   “汝莲,高考成绩出来了,你考了498分!”   梁汝莲同样快忘记了高考的事,她知道自己考的不错,但498分,还是有那么点出乎意料。   数学拿满分不难,语文,政治这些,很多题没有百分百正确答案。   高考总共四门,她只丢了两分!   林晓萍考的也不错,431,足以上非常好的大学,王大红和张晓娟不出所料,前者372,后者只有310。   原剧情并没能完全改写。   王大红可能还有点希望,张秀娟点没有。   而最最让人意外的,宁子海,曾被公认成绩最好的男主,临场发挥失常,只比王大红多二十分分——392!   这个成绩能上,但原剧情里的两座最顶尖学府,想也别想。   教官单翔直在旁边盯着,挂号信非比通常,怕有什么影响学员心态的大事,见是成绩单先放下心,然后才迟迟反应过来惊呼:“你考了498分?”   他那张面瘫脸第次出现表情。   498分,虽然他没有参加高考,但也知道这个成绩意味着什么,恐怕……得全国状元吧。   他手下有个全国状元?   梁汝莲傻笑点点头。   这个成绩有惊喜,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新的麻烦。   空军家属院内,梁建军第五次求见陈司令被警卫兵客气拒绝。   梁汝莲失踪的第三天,他才接到空军学院寄来的挂号信,通知他成为了光荣的军属。   这是正常走的流程,只要有亲人参军,所在部队就会寄来军属证明通知。   王寒梅气的拍桌子,原来三天是缓兵之计!   已经报道,再干扰性质不般,梁建军也生气,不过他更担心怎么给陈司令交待。   其实他这段时间想了,或许那天忽然产生的念头,感觉女儿当空军不比去文工团差,如果陈司令的儿子有心,不会在意这点。   出那么大的事,自然他这个一家之主亲自去解释。   结果没想到,人没见到,原以为的确忙,直到第二个第三个休息日依旧被拒,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   陈司令好像生气了?   以他对老上级的了解,是生了非常大的气。   为什么?因为女儿的不告而别?好像也不是。   更重要的,本来应该由他负责的场演习,竟然被换了。   接替人选,是他直忌惮的名年轻下属,陈司令亲自下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心情郁闷回到家刚要推门,就听到屋里传来王寒梅的尖叫声:“啊,你说什么?考了多少分?”   屋内,王寒梅表情惊恐,像凭空被雷劈了般,此外,家里有客人。   梁建军不悦瞪了她一眼,目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老者,不认识,王寒梅老家来的亲戚?   也不像。   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戴副眼镜,气质不像平日见惯的军人般凌厉,却丝毫不差,看起来让人下意识要客客气气。   梁建军摘下帽子,客气道:“这位是?”   老者已经站了起来,笑眯眯伸出手:“您是梁汝莲的父亲吧,果然虎父无犬女,感谢您为国家培养出了名优秀的人才。”   梁建军:“……什么?”   事实上,他也是从王寒梅回来后才知道女儿要参加高考,然后,就迅速忘在一边,压根没往心里去。   “我来给你介绍,老梁,这是北清来的梁教授,呵呵,你说巧不巧,和咱们闺女个姓,真是缘分呐。”王寒梅已经得知了成绩,她现在心情复杂又混乱,说不清应该高兴还是什么,语无伦次道,“咱女儿高考全国第,梁教授亲自登门,想让她报北清……”   梁建军:“……” 第34章   梁建军,十八岁从军,经历过生死,自认人世间已经没有能让他震惊的事,再大的事能有子弹紧擦着脖子过去大?   可他现在茫然了。   他看着梁教授一张一合的嘴,发现好像听不懂人话了,茫然环顾四周,对上王寒梅同样茫然的眼睛。   高考全国第一!   那是什么概念?   大概是每个父母对未来下一代期望的顶峰,没法再高了,祖坟上冒青烟都不行,得冒狼烟。   中断十年的高考恢复,全国各行各业陷入巨大的轰动,因为这次高考,没有年龄学历限制,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考。   他手下的兵也有不少报名的。   梁建军非常支持,未来的战争,不再是真刀真枪,需要知识。   具体有多少报名不得记得了,反正有几十人,前段时间高考出来,最高的一个考了四百多一点,喜极而泣,食堂特意为他加了餐。   中断十年,积压十年的人才,能拿下第一名,比古代状元还要珍贵!   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教授暗暗诧异,感觉对方不像惊喜,像受到了某种惊吓,但又不好问太多,笑着打趣道:“梁汝莲同志在吗?我迫不及待想见见咱们的女状元。”   成绩一出来,他甚至没看排名,马不停蹄就往乡饮村赶。   高考中断十年,这样的人才不知道多少门下空虚的老头子抢,他一定要赶在最前面。   结果扑了个空。   有保密政策在,老村长不敢细说学校提前开学的事,只含糊说回老家了,于是又连夜拿着地址赶到海市。   梁建军如梦如醒,喃喃道:“她,她已经去空军学院报道了。”   “这么早就开学了?”梁教授不了解军校,还以为和普通大学不一样,好在他有准备,“没关系,是这样的,据我了解,小梁同学从小有个飞行梦,想让您两位出面做做工作,学校那边的手续我来跑。”   有抱负是好事,但比起一名普通的空军女兵,国家更急需科技人才。   他早就从那位监考的弟子得知具体情况,只要这边顺利,他将和校长汇合,校长亲自出面,去向空军学校要人。   梁建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下意识点头。   梁教授满意又诧异告辞而去。   今天是个艳阳天,七月初的日头正毒,透过玻璃,透过门窗缝隙洒进来,热腾腾的。   屋里气氛却是一片死寂。   梁建军,王寒梅相对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哪里说起。那个一向被他们忽视的女儿竟然当了全国高考状元。   这就像养花一样,有的娇养呵护,有的被遗忘角落,忽然有一天,角落里开花了,是朵天下只此一棵价值连城的孤品。   梁建军平生第一次没了主见,喃喃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错了。”王寒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双手紧握铿锵有力道,“我们应该弥补。”   梁建军苦笑:“怎么弥补?”   过去很多被遗忘的记忆仿佛被炸出来,女儿被淘气熊孩子欺负,哭唧唧回来,他不耐烦推开说:找你妈去。   上小学拿了朵小红花,兴高采烈送给他,他漫不经心随手一扔。   他知道她恨这个家的,也承认没有给过应有的父爱,但从没在意,目光只在两个儿子身上停留。   王寒梅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不能由着她任性,她当兵应该是赌气,老陈,我们做父母的必须阻止,她还小不懂事,那可是清北呀。”   清北毕业意味着什么?毕业后极可能直接进入最核心部门,到时候与丈夫一文一武。   什么司令儿媳妇,算个屁。   古代状元,皇帝都抢着嫁女儿呢,虽说时代变了,但也变不到哪里去,会有更好的等着女儿。   到时候,他们就是状元郎的父母,没准成为皇亲国戚,多无上的光荣?   梁建军没想那么远,但同样认为文艺兵和清北没法比,沉吟片刻道:“我去学校走一趟吧。”   王寒梅此刻脑中如烟花绽放,五颜六色的,她声音微微颤抖:“不,还是我去,我有办法,她最恨我,想让她回心转意,还得我亲自去。”   一些事大老爷们不行,拉不下那个脸面,就像上次儿子去,差点把事情搞砸了。   以后的荣耀暂时看得见摸不着,但眼前就有现成的。   王寒梅拿起包往外冲:“我去小卖部买挂鞭炮。”   这几天里,空军大院响起过好几次鞭炮声,一开始她还诧异,不逢年过节的放什么鞭炮,后来得知是孩子高考成绩不错。   最近妇女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也紧紧围绕此话题,某某家孩子多少分,能报某某学校等等。   那么现在,就让她来昭告全家属院吧。   屋外,一位在门口树荫下摘菜的中年女子听到脚步声抬头,见王寒梅面色通红,诧异问道:“你发烧了还是抹胭脂了?”   王寒梅正愁没人问,停下矜持道:“碰到点喜事,我女儿呀,考了498分,刚从我家出去的那位老人看到了吧,清北的教授,说这个成绩全国第一呢。”   中年女子手中的菜滑落,震惊的不敢置信:“全国第一?真的假的。”   “人家清北教授亲自上门报喜哪能有假。”王寒梅对对方的反应非常满意,感觉轻飘飘的,脚不沾地往前飘,“也不枉我每个月都给她寄生活费买学习资料,哎,总算没让我失望,我先去买鞭炮了,回头再和你聊。”   不管背后啥样,表面上得做足了。   小卖铺最近为这事进了不少鞭炮,见王寒梅买自然要问,同样被惊呆了。   没多久后,噼里啪啦的喜庆鞭炮声响起,最长最贵的一千响。   就像此时空军学院热烈的掌声。   历经一个多月,终于迎来征服蓝天的第一步——带飞。   教官时间点卡的非常好,经历成功跳伞之后,姑娘们的野心渐渐变大,对最近的训练有点抵触。   捂头原地转圈,旋梯,活滚,一天下来脑袋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宛如每天在笼子里被迫跑圈的小白鼠。   明明已经做过一次飞机,没感觉到多晕呀,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学这个?   带飞的飞机不是客运为主的苏制里-2,而是专门的训练机型美制PT19,双座舱交联剂,没有座舱盖,学院在前舱,教练在后面。   简单来说,有些像后世游乐园里的亲子飞机,大人坐在后面保驾护航。   从外观看用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机身斑驳,有的地方打了好几个补丁,总之破破烂烂的让人很没安全感。   没安全感的还在后面。   教官单翔走过去检查一番,好像哪里不行,跟旁边的维修兵说了句什么,只见维修兵快速跑到旁边一架飞机旁,飞快卸掉上面的螺旋桨和一个轮胎,几人抬着换给即将带飞的美制PT19。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看起来娴熟极了。   众姑娘:“……”   虽然不懂飞机,但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单翔瞥了众人一眼:“包括我在内,学校所有飞行兵都是它带出来的。”   国家目前没有生产飞机的能力,就这架,还是当初的战利品,有就不错了。   此次第一次带飞不像上次主动报名报位置,没了恐惧感没那个必要,教练组直接安排,令人意外的是,梁汝莲排在了最后。   第一个,童炼钢。   她表情坚定爬到前舱坐下,按照平常训练的内容一手握住驾驶杆,一手拿起导声管,再三检查无误,向教练员点点头。   发动机巨大轰隆声响起,随着信号兵举旗示意,承担着重任的第一次带飞正式开始。   美制PT19属于训练机,体型小,起飞速度自然也快,但飞了不过三四分钟,就落了下来。   地下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按照教官说的,带飞只有学员发话才会降落,但没道理呀,才几分钟过去不应该呀。   童炼钢给了她们答案。   飞机刚停稳便迫不及待冲下来,蹲在地上吐的几乎晕厥。   第二个坚持了差不多时间,第三个第四个,几乎所有姑娘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呕吐状况。   身体素质最好的魏明丽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坚持的时间最长,但下来时脸色煞白,走路摇摇晃晃。   最后一个,梁汝莲。   具体什么情况,除了教练员,大概就是她了。   简单来说,是飞行兵和乘客的区别。   航运飞机飞行高度通常在万米高空,气流相对平稳,机身也大,但PT19,机型小巧不说,飞的高度也低,稍有气流便颠簸的厉害。   再加上为了视野开阔,前面没有机舱盖,普通人上去目眩头晕,遇到气流颠簸,大概就相当于把人带到空中飞快地头上脚下剧烈摇晃,能适应才怪。   最后一次带飞的是单翔。   飞机再次轰然而起。   没有机舱盖,也就说机身不是密封的,巨大气流呼啸不止,因为技术落后,PT19没有无线电,想交流,前舱和后舱有根软管子。   梁汝莲表情平静,一手握住驾驶杆,一手把导声管放到脸庞。   终于到了她最擅长的阶段。   如果按照飞行时间算,梁汝莲大概有三四千小时,秒杀一众大部分只有几百个小时的教练员,虽然机型性质不同,但可谓什么暴风雷电的恶劣环境都经历过。   晕机,不存在的。   单翔似乎有意考验她,PT19到达既定高度,忽然一个急速下坠。   巨大的失重感,脚下山川大地摇摇晃晃,这考虑的不仅是身体适应能力,还有勇气。   第一次带飞,学员可以触摸驾驶杆,但不允许操作。   梁汝莲轻轻笑了笑,低头欣赏舷窗外的壮观景色。   她所在的位置,前面就是机头,几乎没有遮挡物,视野好极了。   飞机快速俯冲又快速拉起,忽然机身倾斜,像掉转镜头般,天地反转了个个。   梁汝莲仔细感受,这是个未能完成的飞行技巧——翻滚!   根据入院这段时间的观察,梁汝莲见过男飞行员尝试特技,但不知道技术不够还是机型太落后,没见有人成功过。   飞机还在折腾,忽上忽下,速度也快到了极限。   梁汝莲忍不住拿起导声软管放到嘴边:“教练,咱别浪费汽油了吧,给国家省一点是一点。”   这些对她真的没用,除非坠机。   飞机像有了情绪,一愣后慢慢平稳下来。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单翔的声音从导航管传来,伴随着巨大气流声,听起来像来自另一个时空,“知道为什么让你和别的学员一样训练吗?”   梁汝莲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她奇怪很久,她有开飞机的经历,模拟训练对她来说就是浪费时间,几次想问,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单翔声音低沉:“因为你不是一个人,接受检阅的,是六人团体。”   “梁汝莲同志,你很优秀,如果你个人,现在早已独立飞行了。我们希望看到的,不是你一个人拔尖,而是共同进步,带动你的战友。”   梁汝莲一愣,她真的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想的最大可能,大概要打击她存在的优越感。   归根究底,她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国家面前无个人,她们的使命,是向全世界证明祖国妇女的风采,而不是她个人出风头。   机舱内风声呼啸而过,两人一前一后又带着护目镜,看不到彼此表情,但心能感受到。   单翔轻轻笑了声:“好了,高考女状元,还有什么别的疑问吗?”   自从高考成绩下来,他欣喜又有压力,无法再做到像以前一样严厉,感觉资格不太够……   “有。”梁汝莲疑问好多呢,“检阅时,什么阵型?”   单翔沉默好一会,不确定道:“看最终成绩,如果可以,争取品字形。”   七个月从一窍不通的新手到参加表演,中央给的要求成功飞过就行,比如最简单的一字型。   六架飞机依次飞过。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   飞机不比汽车,稍有操作失误无法弥补。   但中央要求归要求,学校打算超额完成任务。   一字型再往上就是品字形了,六架飞机分成两组,每一组一架再前两架撩后,视觉效果会好看很多。   梁汝莲有点失望:“不打算飞特技吗?”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单翔一边操作驾驶杆做降落动作,一边笑道,“飞特技,男士兵还没学会呢,能飞好品字形就不错了。”   说完想起这位之前偷偷开飞机的大胆行为,严厉道:“梁汝莲,不许私自行动,检阅非同儿戏,出现丁点失误,任何人都负担不起后果。”   梁汝莲严肃敬军礼:“是。”   当初偷开飞机属于不得已,但现在,她或许可以先用行动证明。   第一次带飞结束,不用教练说什么,姑娘们自发跑去训练场。   她们都明白了,想开飞机,先不晕机再说吧。   旋梯前面排的满满的,活像后世游乐园等待玩项目的游客,暂时等不到的,就原地抱头转圈。   梁汝莲目标是大转轮。   特技飞行最大的难题,如何在失速时能够完成既有操作。   热火朝天的场面晚上还在继续,一群铁娘子们个个卯足了劲,除非晕的实在坚持不住才恋恋不舍让给下一位。   夜晚的军营空旷安静,门口站岗的士兵目光坚毅一动不动,仿佛立于天地间一道隽永的剪影。   办公室内,有人在争吵,陈司令,梁教授和他当校长的学长。   堂堂清北校长,气场相当强大,丝毫不比一军司令差,重重拍着桌子怒吼:“让一个高考状元当普通空军,你这是在扼杀祖国的宝贵人才,我坚决不允许。”   陈司令冷声一声:“女兵怎么了?一样为国家做贡献,没有军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哪来的今天?”   “我没有贬低女兵的意思,性质不一样。”老校长感觉真是秀才遇到兵,怒道,“你不要上纲上线,她明明可以为国做出更大的贡献,陈司令,你应该明白现在国家最重视的就是教育,我们经不起再一个十年的浪费,今天我就把话说明了,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我就去中nan海要个说法。”   陈司令:“……你去了也白去。”   碍于保密政策,他只能说梁汝莲是个普通的文职士兵,不过话说回来,参见检阅和去清北,真一时不知道哪个轻哪个重。   梁教授津津有味看两人吵,坐享其成的感觉太好了。   见吵的差不多了,慢悠悠道:“我觉着吧,这样吵下去用处不大,还得看看当事人怎么想。” 第35章   操场内,魏明丽两人对梁汝莲的行为很不解。   大转轮不像滑梯之类,人在里面让战友帮忙转动,头山脚下三百六十度旋转模仿飞行时的环境,而是钻进里面,用背部腰部的力量自行转动。   大转轮具体有什么用处她们也不知道,反正教官没说过要练这个,只偶尔见男飞行员用。   再说梁汝莲会开飞机,也不晕机呀。   梁汝莲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优缺点,飞行时间长经验丰富,但飞特技严格来说属于另一个不同的行业,就像公交汽车司机和赛车手。   前者可以在车海人流中见缝插针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想成为一名合格赛车手,得苦练。   飞行特技操作复杂,急速改变飞行状态对身体过载很大,飞行员经常因此出现头部供血不足而引起视觉消失,视野缩小,甚至两眼发黑,被称之为“黑视”的现象。   一整套表演下来,需要精神高度集中,体力消耗非常大。   这个时代,至少空军学院,没有抗荷服的。   要想克服重重困难,只能借助最简单的器械提前适应这些有可能出现的状况。   没把握的情况下,梁汝莲暂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含糊道:“我体质不行,随便练练。”   “你体质是有点差,不过这个不太适合。”魏明丽作为健身达人来到部队后如鱼得水,她皱眉观看大转轮中面目狰狞的梁汝莲片刻,先给出专业中肯意见又发出郑重邀请,“跟我一起做俯卧撑吧,早中晚各二百个,保证让你一个月后练出八块腹肌。”   梁汝莲:“……”   画面太美不敢想。   童炼钢同样被吓到,惊呼:“不要吧。”   五年之内不允许谈恋爱不意味着不爱美,魏明丽属于天生的少数类型,骨架大,有肌肉显得飒爽英姿。   自从魏明丽痛哭事件过后,三人关系终于走向正轨并飞快升温,如今已经是军营里寸步不离的三朵好姐妹花。   三人围绕女孩子要不要有肌肉聊的正欢,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梁汝莲的名字。   梁汝莲转身,就看到个快被遗忘的人——梁卫东。   梁卫东比梁汝莲来的还早,他怀着副连到正连的激动来到空军学院,发现和想象中的美好画面区别不小,每天任务,就是围绕学校附近巡逻,禁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而梁汝莲和姑娘们一样,自从进来那刻起,每天三点一线,要么在训练,要么在去训练的路上。   要不是今天王寒梅过来,两人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   王寒梅本来没打算找儿子,按照她的想法,空军学院虽然管理严格,但母亲探望女儿天经地义。   结果好说歹说,甚至亮出了参谋夫人的身份依然被拒。   警卫员表情严肃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会把情况汇报学校领导,请您回去等消息。   检阅何等的大事,牵扯到祖国未来在国际上的形象。   为让学员专心训练,五年内不允许谈恋爱,家属探望同样有可能造成分心。这不是不近人情,而是为了国家大义牺牲小义。   王寒梅哪里等得到了,汇报领导再通知梁汝莲,结局想都不用想,肯定不会见。   于是她不得已找了在这当连长的儿子。   当然,她没说具体原因为啥,儿子女儿关系并不好。   “妈来了,就在门口。”梁卫东狐疑看看周围一群训练的热火朝天的姑娘,他压根没往飞行员方向想。   毕竟,那太不符合常理。   国家目前没有制造飞机的能力,现有的少数飞机,来自苏联老大哥捐赠,男飞行员都不够开的,怎么会培养女的?   他想了想,明白梁汝莲是啥兵种了,空乘员,在训练防眩晕呢。   梁汝莲皱眉:“她来做什么?”   难道不死心继续来逼婚?也不对,陈司令不是说会处理好吗?   “她没说,你自己去问吧。”梁卫东不耐烦看看周围,学院分内院外院,内院属于绝对机密,他为了王寒梅未经汇报私自进来,怕被发现受处分。   梁汝莲果断拒绝:“我不去,我很忙,请你帮忙转告,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梁卫东:“……”   上次去乡饮村挨掐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王寒梅一再叮嘱看在陈司令面子上,他早爆发了。   现在竟然还蹬鼻子上脸,拿断绝关系威胁谁呀。   梁卫东勃然大怒:“梁汝莲,你说的是人话吗?那是生你养你的亲妈。”   当着战友们的面,梁汝莲不想争论生和养的问题,惹不起总躲得起,转身想走。   梁卫东哪能同意,故伎重演,像上次乡饮村一样,伸手想抓住强行把人带出去,他脑中闪过各种解恨画面,让她跪下给妈道歉,以兄长的身份出手教训等等。   唯独没有想过会被拦住。   一双不粗壮,但看起来很结实的手闪电般抓住他的胳膊,像铁箍,力气大极了。   魏明丽表情严肃:“同志,你要做什么?”   “我是学校外围警卫连的连长,是梁汝莲的亲哥哥,不是坏人。”梁卫东除了梁汝莲,对别的女同志都很客气,低声解释道,“同志,你不了解情况,家母有急事找她,就在门外呢,瞧她说的什么话。”   魏明丽皱眉:“但是她不想去,你不能勉强。”   她相信战友姐妹的人品,说那种狠话,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原因。   童炼钢从小被父母卖给地主家当童养媳饱受折磨,感受更甚,不客气道:“你妈是不是要逼她做什么?结婚?”   梁卫东:“……”   “还真是!”童炼钢从对方表情瞬间猜到答案,顿时进入狂暴模式,“明丽,狠狠揍他。”   她当时被卖,就是哥哥亲自送去的。   那一幕,一辈子都不会忘。   她苦苦哀求,求亲哥哥把自己偷偷放走,以后会当牛做马报答,可等来的,是狠狠的几巴掌。   梁卫东被说中正想解释呢,听到要挨揍下意识挣脱,即使这个时候,他依然保持对女性的尊重,没用全力。   然后,就感觉飞了起来。   魏明丽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人摔倒在地,拧住胳膊别到背后诧异道:“你怎么当上连长的?”   力气太小了。   还不如普通士兵。   魏明丽最近一段时间,成了除梁汝莲之外最受姑娘们最崇拜的人。   军营也有性别歧视的,姑娘们训练时经常受到男士兵嘲笑。   是魏明丽站了出来,看不起女的是吧,来来,打一架再说。   周围正训练的姑娘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动静还以为又有看不起女人的臭男人,围过来一看发现还是个连长,顿时兴奋的起哄。   “嘿,那连长,别怂啊,站起来继续。”   “明丽,一定要狠狠把他打服气。”   反正学校对这种良性竞争一直是不支持也不反对,只要不伤害战友,适当交流有益进步。   “连长同志,我们重新打一次。”魏明丽没让姑娘们失望,她松开梁卫东退后几步,竖起双拳摆了个防守兼备的姿势后严谨道,“刚才我忽然出手胜之不武,请你不要留手,战士不分男女。”   双方动手交流一般都有赌注,姑娘通常要求大声道歉喊姐精神上的满足,男士兵则比较务实,要求洗衣服。   当然,至今无人达成让魏明丽洗衣服的成就。   魏明丽补充道:“如果你输了,以后不许再来纠缠汝莲,赢了,今天可以把她带走。”   童炼钢大声反对:“魏明丽,你怎么能把战友当赌注?不行,如果他赢了,把我带走吧。”   梁卫东:“……”   把你带走有什么用?为什么要带走你?   魏明丽淡淡摇头:“不会输的。”   众姑娘听着不对,怎么牵扯梁汝莲了?那问题更严重了,于是加油声更卖力。   梁卫东不想动手,即使赢了能把人带走,他也不想和女人动手。见魏明丽扑上来连忙后退,再后退,眼见没法躲不得已抬手招架。   能杀两头饿狼的女汉子,此后的空军生涯中人送外号女魔头,堪称打遍整个空军无对手,他即使全力以赴也不是对手。   胳膊接触刹那,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痛的险些叫出声,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狼狈再次摔倒。   只用了一个照面。   魏明丽失望摇摇头:“连长同志,你真不行呀。”   姑娘们配合发出轰天嘲笑声。   “你不行呀,你不行呀,你不行呀~~~”   这个时代的思想还很单纯,没人往那方面想,但当众被一个女人两次打到在地又羞辱,梁卫东感觉从小到大就没这么丢人过,他脸色铁青爬起来,目光搜寻到梁汝莲后恶狠狠道:“梁汝莲,断绝关系是吧,我不管你了,你爱嫁不嫁,陈……”   他想说,陈司令的儿子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   梁汝莲大喝打断他:“她在哪?我跟你去!”   梁卫东:“……”   发生了什么?   他不要脸,梁汝莲要。   陈司令在梁汝莲心中属于这个时代军人的形象代言人,有热血有柔情,不想因为自己给对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姑娘们是军人也是姑娘,谁知道背后会怎么议论。   学校门口,王寒梅着急的宛如头驴般走了一圈又一圈,等看到人出来,立刻情绪饱满迎上去:“汝莲,你可出来了。”   完全无视一旁脸上有红肿擦伤的梁卫东。   从小被疼到大,多少有些妈宝。   梁卫东遭受生平最大耻辱,竟然又被亲妈无视,满腹委屈爆发,咬咬切齿道:“妈,你看看我的脸……”   跟随而来的魏明丽立刻淡淡接上:“阿姨,是我打的。”   “啊,什么打呀打?”王寒梅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忽然踮起脚狠狠拍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是不是又欺负妹妹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那啥,你是汝莲的战友吧,打的好,应该打的再狠一些。”   梁卫东:“……”   他感觉自己一定出现了幻觉。   梁汝莲大概猜到了,能让王寒梅如此宛如中邪般的转性,应该就是知道高考成绩了,无奈道:“您快到底想唱哪出?快说吧。”   “你这孩子,什么这出那出的,妈想你了,来看看不行吗?真是的,你偷偷溜出来,妈担心的好几天没睡着觉。”王寒梅一副要把母慈子孝演下去的势头,“汝莲啊,你们校领导在吧,妈有点事要找他商量。”   找校领导,以王寒梅一贯的做法,自然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是想说高考成绩的事吧。”梁汝莲感觉该到了彻底解决的时候,她现在是身怀重要机密任务的飞行员,不再是乡饮村那个有着重重顾虑的知青,冷声道,“上一次我就给梁卫东说过,刚才我又说过,以后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我也没您这个妈。当然,您生了我,万一以后遇到生病困难啥的,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您。”   王寒梅毫不意外。   知女莫若母,她早看出来了,这个死丫头片子心狠着呢,以前不是不飞,而是翅膀不够硬。   “可以!以前是妈对不起你,没脸再当你妈。”王寒梅声音凄厉悲愤,毫不犹豫认错,“但天下没不是的父母,你可以恨我们,一辈子不联系,但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汝莲,那可是清北呀,你可能还不知道,学校教授亲自来咱家,诚意大着呢。”   梁卫东听的一头雾水:“妈,什么清北?”   王寒梅擦擦演到深处留下的泪,激动道:“你妹妹,你妹妹考了全国第一,懂了吧。”   梁卫东:“……”   他和亲爹的反应一样,感觉听不懂人话了。   全国第一,清北大学?是这个意思吗?   那个被他从小揍到大的丫头片子考上了清北?   梁汝莲淡淡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咱们已经没关系,您回去吧。”   “莲儿,妈已经知道错了,不祈求你的原谅,但不能眼睁睁看你走错路呀,一个是清北大学,一个是……”王寒梅情绪说收就收,看向表情茫然宛如智障的儿子,“对了,你妹妹学的什么专业?”   梁卫东声音轻飘飘的:“空乘吧。”   “哦,空乘,伺候别人的,怎么能和清北大学比。”王寒梅情绪瞬间到了个高潮,她看看梁汝莲身后两个不知道叫啥的女兵,再看看面无表情站岗的士兵,忽然噗通声跪下,“汝莲,妈不怕丢人,我给你跪下了,你醒醒吧。”   大招终于使出来了。   生怕人跑掉自己唱独角戏,王寒梅眼疾手快,扑过去紧紧抱住梁汝莲双腿。   梁汝莲:“……您能,要点脸吗?”   办公室内,警卫兵匆匆喊了声报告进来汇报:“梁汝莲同志母亲来了,她本人已经赶去门口,请首长指示,是现在立刻叫来,还是等结束后。”   梁教授得意洋洋站起来:“不用喊了,正好咱们一起去见见学生家长,这样大的事,家长意见很重要。”   想和文人玩计谋,呵呵。   家长早就同意去清北了好吧。   陈司令很快想到其中过程,皱眉道:“你们之前先去见了家长?”   梁教授淡淡点头:“您别多想,流程而已,我们注重……”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胡闹。”陈司令带上军帽,大步流星往外走。   三人匆匆赶到,就看见了如此热闹一幕。   梁汝莲双腿被紧紧抱住,魏明丽和童炼钢一起合力想帮忙,奈何王寒梅像吃了大力丸,用整个生命的力量抱住人生最大的希望。   宁肯死也不放手。   “军校门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简直胡闹。”陈司令面沉如水,“还不快把人拉开。”   两个警卫兵立刻赶上前,还好,见陈司令来了,王寒梅也松了手,站起来激动道:“您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汝莲,她,她考上……啊,梁教授,您也在啊,我正劝……”   陈司令冷声下命令:“把王寒梅同志送回家,再转告梁建军参谋,如果看不好家属,直接写退伍申请交给我。”   两名士兵脚尖一碰:“是!”   王寒梅:“……不是,陈司令,我女儿考上清北了呀,她是全国第一,是状元呐。”   两名士兵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拉走了。   陈司令又淡淡看向忘记敬礼的梁卫东,冷声道:“你去内院喊的人?”   梁卫东如梦初醒,打了个哆嗦,立正敬礼:“报告首长,是。”   他不敢辩解,军人没有辩解一说,错就是错了。   “态度还算可以。”陈司令此刻后悔莫及,当初看在儿子面子上,当然梁卫东各方面表现也不错,提正连早晚的事,于是就下令把他调到了这里。   谁能想到梁汝莲竟然是名单里的秘密一员。   陈司令轻轻叹口气:“收拾下东西,回原部队报道吧。”   未经批准私自进内院,属于严重违反纪律,和原部队一起回去的,还有那个当带了一个多月的正字。   职位也变了,炊事连正好缺个副连长。   至于王寒梅女士,则暂时被停职回家。   当然这都是后话。   摆在三人眼前的大战不等重新回到办公室便开始了。   不比刚才办公室里吹胡子瞪眼真刀真枪的干,当着梁汝莲的面,都相当有礼貌。   梁教授先为自己不了解情况惹出的麻烦诚恳道歉,接着进入正题,声情并茂道:“梁同学,清北不用我多介绍,那是每个学子的终极梦想,最好的学习环境,最好的师资力量,在那里,你的才华会得到充分施展,如果你愿意,我想收你做我的关门弟子。”   清北校长见到本人更喜欢,一看这孩子就很灵性,笑眯眯道:“梁同学,还有我,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到我门下,嗯,我教出过几个不成材弟子,比如……”   连续说了好几个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名字。   陈司令:“……”   太能说了。   其实他心里真没底,换位思考,清北的诱惑力太大了,如果梁汝莲改变主意再加上两个老头子活动,那他还真不得不放人。   可是,自己没啥可给的呀。   陈司令大脑飞速运转,最后灵光一闪,轻咳一声:“小莲呐,我也算从小看着你长大,我呢,一直想要个女儿,既然那啥没戏了——我想认你当干女儿。”   即解决了危机,又解决了个人愿望,简直完美。   司令的干女儿,能比得上清北了吧。   俩教授暗暗对视一眼,有感觉到深深的威胁。   清北校长也轻咳一声:“哎呀,好巧,我也一直想要个女儿,梁同学,刚才第一面感觉我俩特投缘,当时就有认你当干女儿的想法。”   陈司令:“……”   咱一把年纪了,能要点脸吗?   司令干女儿对清北校长干女儿。   梁汝莲:“这……”   阵仗有点大。   陈司令淡定笑笑:“呵呵,老校长,恕我多句嘴,您这也太刻意了,想把人骗去学校您还不如明说,再说了,小莲今年才二十多点,年龄不合适。”   清北校长夸张拍了下脑门:“可不嘛,我这记性,让陈司令见笑了,我应该认梁同学当干孙女才是。”   说完,他意味深长打量陈司令,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开眼笑:“要不这样也行,我当小梁同学的干爷爷,您当她的干父亲,那您该称呼我一声……”   陈司令:“……”   和老文人玩嘴皮子,果然不是对手,骂人不带脏字的。 第36章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此刻陈司令的心情是兵遇到秀才——有手不能动。   还是部队好呀,随时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然而他现在又不能说什么,因为是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老头子只是说出了事实。   清北俩巨佬满脸矜持微笑,就差直接说了:这就是知识的力量,肌肉发达没啥用的,快来清北吧。   陈司令放弃挣扎,气呼呼瞪了眼梁汝莲:“想什么呢,别发呆了,说吧,走还是留。”   梁汝莲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在想,要是能有分身就好了。”   梁汝莲真的心动了,当然,并非因为见到更好的。   刚穿越来时决定当飞行员,因为那是她的追求,做工具人太久的一种发泄,但现在,她已经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比起飞行员,这片土地,这个国家,的确更需要科技人才。   看着三位大佬热情期待目光,梁汝莲做出了选择,脚尖一碰,向清北两位郑重敬礼:“对不起,两位老师,我还是决定留在军营。”   清北校长清瘦脸庞的笑容一点点褪去,轻声道:“为什么?”   梁汝莲硬着头皮道:“因为我自小有个空军梦。”   她说谎了,因为她身上担负着重任,现在祖国最需要的,是几个月后让全世界看到华国妇女同志的英姿,改变祖国在国际上的形象。   哪怕只有一丁点。   东方巨龙,先醒来才能腾飞,她愿做那一粒微不足道先飘起的尘埃。   “空军梦?真是个有抱负的好孩子。我也有梦,想退休种花种菜,想下象棋钓鱼享受天伦之乐。”清北老校长轻轻笑了,他目光仿佛蕴含了什么东西,有光,有温度,似乎在看梁汝莲,又似乎看岁月的另一边。   “国家荒废十年,人才荒废十年,我不能呀,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国家还需要我。”   “梁同学,你知道家和国两个字怎么写吗?知道大我和小我吗?”   “祖国的蓝天需要守护,祖国的未来,更需要开拓,国家面前,你的梦再大,也微不足道,国家梦,需要人人努力。生在这个时代,你有责任,有义务。”   一句句,一字字,像带着无形的力量,那是老一辈的初心。   国家太需要人才了,飞机大炮火箭,甚至小小的圆珠笔芯,已经落后太久,落后就要挨打,需要集中最优秀的人才扛起这个重任奋力狂奔。   高考状元梁汝莲,有这个责任!   梁汝莲感觉快哭了,果断选择向陈司令投去求救目光。   陈司令此刻深深明白那句话——士兵的剑文人的嘴,一个杀人一个诛心,他险些被说服了,要临阵倒戈劝梁汝莲。   他目光忌惮看了眼脊背挺拔宛如两棵青松的老头,咬咬牙道:“我冒着违反纪律的危险给你们交个底吧,梁汝莲有秘密任务,不信的话,你们就去□□亲自问问吧。”   “秘密任务?”清北老校长一愣。   陈司令都说了,那就可以说了。   梁汝莲重重点头。   清北老校长沉思片刻:“那可否方便告知,任务时间大概多长,一年,五年?”   陈司令含糊道:“没那么久,第一阶段大概还有四五个月。”   他其实放心这位老学者的,但军令就是军令,能说这些,已经冒着受处罚的危险。   说完他也明白过来对方什么意思,严肃保证道:“五个月后,如果梁汝莲同志个人同意,您那边允许,我不会有任何阻拦。”   清北老学长脸上重新荡起笑意:"当真?梁同学,那你的意思?"   梁汝莲回以军人能给的最高敬意,再次敬礼:“我愿意!”   我甘愿为祖国奔赴万里,祖国哪里需要我,我就到哪里去!   “好好,那咱们一言为定,我在清北等你。”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呢,再说十年都等了,五个月算不了什么。   有了结果,清北俩巨佬满意告辞而去,临走,诚意给陈司令道歉又叮嘱了一句:多看书,未来战争需要智商和策略。   陈司令:“……”   感觉又被内涵了。   梁汝莲也想走,她感觉此刻的陈司令非常危险,小心翼翼请示:“首长,如果您没事,我先去训练了。”   等了几分钟不见回应,梁汝莲宛如只胆小谨慎的小兔子,一步步倒退向门口。   眼看就能逃离,淡淡的冷哼声响起。   “谁让你走了?”   梁汝莲无可奈何叹口气,吐槽道:“陈司令,您不能拿我撒气,又不是我说的……那啥。”   自己挖坑险些当了儿子,又不是她让说的,对吧。   “我拿你撒气?你个小丫头脑袋里都装的什么?怎么考的全国第一?”陈司令桌子拍的挺响,却莫名让人感觉有点色厉内荏,“我有别的事和你说。”   梁汝莲狐疑道:“什么事?”   陈司令目光忽然躲躲闪闪,看桌子看凳子看水泥地面,就是不看梁汝莲。   梁汝莲莫名其妙,想不通堂堂司令官为何对她这个小士兵这般心虚表情,她反复把把刚才情况过了一遍,噗嗤声笑了:“首长,您该不会……”   陈司令脸拉的老长,紧张兮兮道:“不会什么?”   梁汝莲抬手敬礼,大声道:“报告首长,等检阅结束后,我想去拜访您和阿姨,您愿意认我当干女儿吗?”   陈司令笑成了一朵不咋赏心悦目的花:“愿意,愿意。”   他真的想有个女儿,刚才是情势所迫也是情绪所致,没开玩笑。   女儿真好呀,真是贴心小棉袄,瞧瞧,自己啥都没说就猜出来了,保护住了他这张老脸。   陈司令感觉需要慢慢恢复下心情,再给爱人打个电话报喜,轻咳一声摆摆手:“没事了,回去好好训练,努力为国争光,以后遇到啥难事别憋在心里,有……嗯,有我呢。”   认女儿怎么都要有个仪式,现在还不是,还不能自称父亲。   梁汝莲表情严肃:“我现在就有件难事。”   陈司令心里也开了花,豪情万丈挥手:“讲!”   梁汝莲:“我想和梁建军王寒梅两位同志断绝关系,请领导组织批准。”   陈司令:“……”   “你可想好了,那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陈司令轻声道,“一旦踏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心里话,当得知梁汝莲的情况,他让人好好调差了一遍,越调查越生气。   见过重男轻女的,没见过轻到这般程度,再看看王寒梅的表现,如果换做他,怕早就断绝关系了。   梁汝莲目光坚定:“我想很久了。”   总不能一直躲着,只要一天不断绝关系,不定哪天蹦出来,她没多余的精力。   这也是原身的心愿。   良久,陈司令轻轻点了点头。   时间转眼从初夏到了盛夏,就像姑娘们热火朝天的斗志。   短短两个月,带飞一个个成功了,她们克服失重颠簸带来的晕机呕吐,成了准飞行员,就像羽翼渐丰的雏鹰,即将征服那浩瀚的天空。   除了童炼钢。   操场内,梁汝莲和魏明丽一起用力,把旋梯内的童炼钢旋转的几乎出现幻影。   足足十多分钟后停下来时,童炼钢除了脸色苍白,丝毫没有呕吐的迹象。   梁汝莲想不通,疑惑道:“这不挺好的嘛,为啥上了飞机就呕吐?”   “我也不知道,反正上去就吐。”童炼钢面色着急,稍微休息又要往旋梯里转,姐妹们都飞了,就剩她一个,“不行,我要继续练,我不能被淘汰。”   梁汝莲阻止了她。   连续十多分钟不停旋转,怕是比常年生活在转笼里的小仓鼠都厉害,其眩晕力度,绝对大于飞机颠簸。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梁汝莲百思不得其解,皱眉道:“你再好好说一遍,从登机开始,说的越细越好。”   “带护目镜,手放到驾驶杆上,跟教练沟通……”童炼钢喃喃道,每天重复的步骤压根不用考虑,“飞机起飞时没事,有次刚飞起来遇到股强气流,教练颠的都骂娘我都没事,然后我就开始……”   “等下。”梁汝莲打断她,“颠簸都没事,吐之前发生了什么?”   童炼钢目光茫然:“没发生啥呀,胃里翻腾,那个味道……”   梁汝莲意识到了啥:“难闻?你是说航空汽油的味道难闻还是什么?”   童炼钢点点头:“对呀,可难闻了,比厕所还熏人。”   飞行员初期晕机很正常,但人的身体适应能力很强,有各种训练器材,用不太久就能适应。   但童炼钢晕的是——汽油味!   算开了华国飞行史的先河。   空军发展初期,教练飞行时间最长的也就一两千个小时,一切还在摸索阶段,教练经验同样匮乏,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童炼钢惊呆了:“我晕油?”   那么贵重的航空汽油,需要动用国家外汇向西方购买,她这是何等的娇贵呀。   梁汝莲严谨道:“也可能是过敏,你除了闻着难受,还有别的反应吗?比如身上发痒起红疙瘩?”   童炼钢仔细回忆:“没有,除了难受没别的,汝莲,那我该怎么办?”   梁汝莲对医术不怎么精通,一时想不到好办法,不确定道:“要不这样,你去问教练要点汽油,没事时就闻闻,时间长了说不定能有效果。”   就像训练眩晕一样,让身体尽快适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梁汝莲心生敬意。   作为日后的空军魔头,果然有成功的道理,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   童炼钢要了汽油,不仅闻,还喝了。   当然不是一口闷再咽下去,含在嘴里,一直到受不了再吐出来。   找到确切原因再到适应,是用了短短三天!   最后一个姑娘也成功起飞了,又半个月后,带飞宣告成功结束,进入最后的阶段——个人单飞。   意外依旧层出不穷。   比如魏明丽,对空中和地面高度判断不够精准,每次落地总不能达到满意效果。   困难拿不住铁娘子,她自己想了个办法,站在高高的台子上一次次往下跳,用自己代替飞机,一遍遍寻找感觉。   盛夏过去初秋,一个丰收的季节。   梁汝莲经常接到信。   乡饮村迎来了一场丰收,玉米因为不缺水,颗粒饱满,比往常至少增产五分之一。   林晓萍已经离开乡饮村,她报考了老家一所大学,像原剧情那样,学的是非常先进的贸易专业。   杨秀娟在文化馆站稳了脚跟,每天很忙,来的信少一些,不过每次都写的很长,洋洋洒洒好几页,不知道的以为她把日记给寄过来了。   恐龙挖掘还在继续,等再过段时间,国家将向全世界宣布这一重大发现。   王大红也还算可以,国家政策前段时间下来了,允许有条件的知青回城,她的父母早就准备好,母亲退休她接班,如今已经是吃国库粮的正式女工。   大家都在进步,梁汝莲也在进步。   每天高强度的大转轮和其它训练,身体在悄然发生变化,这个变化,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   她做好了准备!   操场内,等待飞行的姑娘们坐在席地而坐,她们现在早已不是刚进学院时,见到飞机惊讶的合不拢嘴成了谈资笑料,惊讶变成珍重。   飞机是她们每天都要见面的好伙伴。   整个空军学院,飞机就那么多,五十多个姑娘,还有更多的男飞行员,想飞,得排队。   一架架飞机不时从头顶轰然掠过,姑娘们表情淡定,都不带多看一眼的,谁不会飞呀,只有当空中出现架尾巴绑着条红布的飞机时,才兴奋地站起来挥手致意。   绑红布条,代表还在单飞阶段,也是姑娘们的专利。   此刻正在飞行训练的是梁汝莲。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姑娘们对梁汝莲早已没有了胜负心,她太强了,这种感觉懂的越来越多,飞的越来越熟练就越强烈。   起飞,按照既定航线,降落,每一步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姑娘们甚至有句话只能私下里悄悄说,比教练飞的还好呢。   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当来到学院上空,飞机忽然发生出阵不正常的巨大轰隆声。   姑娘们微微皱眉,她们已经算老司机了,能听出发动机不同情况的各种声音。   按照既定航线,应该减速准备降落,怎么还加速?   惊人一幕出现了!   苍茫蓝天之上,伴随着巨大轰隆声,原本平飞的飞机忽然翻身,两只机翼变成一上一下,变成了侧身,宛如只从天而降要捕食的雄鹰,灵活翻了个身。   众姑娘:“……”   她们看到了什么?   一切其实只发生在短短数秒,造成的震撼却仿佛永恒。   正常平飞的飞机出现转身一般只可能有两个情况,骤遇狂暴气流,就像大海上的孤舟般,身不由己随波浪起伏。   第二种,飞行员猛然转动驾驶杆改变方向,控制机身强行旋转。   第二点太难了。   看似简简单单难度不是很大,但飞行旋转刹那,代表人也跟着翻转,变成头上脚下,那可不是躺床上翻跟头。   巨大甩起的压迫力极易让身体无法正常控制操作,而飞机肚皮朝上时,如果不及时翻转回来,意味着最可怕的结果——坠机、   梁汝莲怎么了?操作失误还是忽然遇到不可控制气流。   后者不太可能,她们就在下面,此刻天高云淡没有一丝风,飞机此刻高度只有几百米,两地气象环境区别不会太大。   姑娘们纷纷站起来,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速度慢慢降下来要准备落地的飞机,脑中蹦出个疯狂的想法——梁汝莲难道刚才在练习飞行特技? 第37章   这个飞行特技叫翻滚,看起来很唬人,其实算不上特别难的动作,属于最受特技飞行员喜欢的动作之一。   梁汝莲激动的手微微颤抖,掌心全是汗。   她没练习过飞行特技,喜欢开飞机只因为喜欢飞在天空的感觉,但航空业发达的世界,特技技巧相关类书籍随便就能买到。   这段时间里,至少在脑子里至少推演了数百遍,终于成功了。   当然完成度不算高,比如翻滚范围应该可以更大,这样看起来视觉效果更好。   梁汝莲看向舷窗外的地面,战友们欢呼挥手,再远一点的地方,单翔两位教练同样抬头张望,他们看到了。   不止两人看到,机场众人都算行家,当听到头顶传来发动机加油的巨大轰鸣声,下意识齐齐抬头看。   一名中间教官一边抬头看一边往单翔两人所在位置跑,因为没观察地面,等来到时一个踉跄,差点给两人拜了个早年。   “那是谁?”中年教官来不及拍打膝盖上的泥土,一副言情小说看到女主霸气侧漏的震惊表情,“还是里面有别的教官?”   飞机尾巴上绑着长长的红布条,说明是在训练期的新手,空军学院的新手,只有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   哪个姑娘竟然会飞特技?   单翔面无表情给了他三个字:“梁汝莲。”   “高考状元?那怪不得。”中间教官喃喃道,他消化了好几秒悟了,“你教她大翻滚了?”   作为教官,就像大学教师和学生,接触到的层面要更大。上面早就有成立特技飞行队的想法,但一直受困于现状。   完全陌生的领域,没有任何经验,只能观看来自国外的视频默默分析,太难了。   至今为止,只有他们几个教官勉强做出大翻滚的动作,成功率还不高,百分之五十都不到。   一个飞行最多不到二十个小时的姑娘竟然成功了,难怪人家高考得第一。   中间教官连连摇头,生平第一次深深感觉到来自学霸的恶意。   单翔却没有丝毫激动的样子,见飞机缓缓落地,大踏步跑过去。   舱门打开,姑娘们一拥而上,她们此刻状态就像正在练习科目三时,忽然看见同学来了个漂亮的甩尾漂移,激动的恨不能把人抬起来。   “梁汝莲,你怎么做到的?”   “刚才吓死我了,汝莲,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弄的,操作杆是不是跟着转圈?”   梁汝莲哪里敢说话,她看到了面色阴沉赶来的单翔两名教官,原地立正挺胸敬礼,大吼道:“报告教官,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临近降落地点加速表演特技,属于违反纪律。   姑娘们跟着醒悟过来,仗着人多叽叽喳喳求情。   “原谅梁汝莲吧,她刚才飞了特技呢。”   “是呀是呀,第一次,事不过三。”   还有胆子更大的借机嗷嗷喊:“我们也要学特技,教官,能不能让梁汝莲教教我们?”   一群女人说话,没男人插嘴的事,她们现在太激动了,三四个月的军旅生涯一直在训练,还算不上合格的战士。   “都给我闭嘴!”单翔忽然毫无预兆一声大喝,冷冷看向梁汝莲,“你,跟我来办公室。”   众姑娘顿时噤如寒蝉,以她们对单翔的了解,这是真动怒了,而且火气非常大。   梁汝莲早已做好接受处罚的心理准备,来到办公室非常自觉紧贴墙壁自我罚站。   处罚不怕,只希望能给她个解释的机会。   单翔面如沉水:“飞行的四不背一遍。”   梁汝莲目视前方:“不能马虎,不能随便,不能骄傲,不能不遵守纪律。”   “背的很熟练,那为什么要违反纪律?”单翔声音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静,不高,但带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成功飞个特技,就能将功赎过是吧。”   梁汝莲大声回答:“报告教官,我没有这个想法,即没有认为是功劳,也没逃避处罚的想法。您说过,军令如山、执纪如铁,我作为国家重点培养的第一批女飞行员,肩负重任却知法犯法,我请求加倍处罚。”   她态度诚恳,暴风雨却没有远去的迹象。   单翔平淡道:“双倍处罚,那就是开除。”   梁汝莲:“……”   “现在知道怕了?”单翔又一声冷笑,“梁汝莲,明知故犯。你想过没有,不按照航线规定飞,万一和晚到的飞机发生碰撞怎么办?”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最后一架,你认为万无一失就可以好好出风头,对吧。”   “我没有想出风头!”梁汝莲双拳紧握,目光从平视向下移,不躲不避和他对视,“教官,我可以接受除了离队任何的处罚,但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两人目光彷如在空中交火,足足对视十多秒,单翔躲避开来,淡淡道:“成,那你解释。”   梁汝莲深呼一口气:“这次检阅任务的意义,是向全世界展示华国妇女和国家新形象,但我认为,只简单的飞行不够,我们可以做的更好,单教官,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目前国际上女飞行员的情况。”   华国第一批女飞行员,从旧社会压迫走出来翻身成了国家的主人,开上飞机征服蓝天,在国内势必反响热烈,极大鼓舞人心。   国际却未必。   先不说一直虎视眈眈的西方列强,老大哥苏国,二战时期就有了女飞行战斗员,号称夜魔女,她们架势的特殊木质飞机能躲过雷达,专门夜间行动,炸的de国闻风丧胆。   还有邻邦朝国,也有批铁骨铮铮的娘子军。   比起上过战场、真刀真枪的这些女英雄,简单飞过祖国心脏就像小孩拿着玩具手qiang,太小儿科了。   这两个国家,在参加检阅的外宾名单中。   战争已经远去,和平年代没有炮火的洗礼,那就用一种办法证明,向祖国送上份更好的礼物。   梁汝莲沉声做最后总结:“单教官,我是军人,没有把握绝对不会拿国家荣誉开玩笑,我请求内部试飞。”   单翔没说话,长长的沉默之后,淡淡道:“你回去吧,禁飞三天。”   房门开了又关上。   等梁汝莲背影刚消失,一直未说话的副教官便低声道:“她说的有道理,单队,我觉得我们应该上报领导。”   能有更好的,为什么不呢?   “肯定要上报,不过你忘记了三点。”单翔叹口气,“两个时间,机型。”   梁汝莲的确太优秀,优秀到让他们经常感觉没有东西可教,优秀到能轻松完成他们都没把握的飞行特技大翻滚。   但实际飞行时间太短了。   飞行员独立飞行有严格的要求,时间必须累计到二百小时以上才行。   梁汝莲天赋再高再聪明,实际只有二十多个小时。   第二个时间——距离检阅只有两个月。   当前试飞用的是美制pt177教练机,体型小驾驶难度低,但检阅时开的是苏制里2。   后者翼长接近二十米,操作也更复杂,剩余的两个月时间,能适应不出错就很好了,更何况特技飞行。   再说他们也试过,两者做同样的大翻滚动作完全不一样,能容纳二十名士兵,重达一万多公斤的里2笨重无比。   梁汝莲只禁飞了两天。   因为新一轮训练开始了,姑娘们马上进入编队,前往距离检阅更近的首都机场进行最后的合练。   在这之前,内部临时选拔出来最优秀的九名姑娘,将第一次尝试飞品字队。   不出意外,没有成功!   包括魏明丽最优秀的九位姑娘虽然已经掌握了飞行,但距离熟悉还差很远。品字型,一架在前两架在左右后方,前面的很简单,保持高度和速度就可以。   难在后面的撩机。   从地上观赏角度看,三架飞机距离很近,从飞行员角度看,更近。   高达数百公里的飞行速度,几百米也就几秒,也就说,稍微不慎,撞上也就几秒。   整整一天下来,九个姑娘轮番上阵,除了梁汝莲,竟然没有一人合格,不是远了就是高了,从地面看,阵型乱糟糟的。   或者外行人看起来不错,但检阅现场有国外媒体,拍摄下来传到国际肯定会被嘲笑。   教练组眉头紧皱。   里2飞机有无线电,一天下来嗓子都喊哑了,不是姑娘们不努力,但就像刚拿到驾照立刻去开出租车,行不通的,需要时间练习。   两个月肯定不够。   看来,真的只能飞最简单的一字型了。   梁汝莲没发表任何意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她能感觉到,应该没戏了。   事实的确如此。   陈司令这关就没过,事关国家荣誉无小事,他们首先要做的,先保证完成中央下达的任务,把风险降到最低。   让一群毫无基础的姑娘短短七个月飞上蓝天已经属于创造历史。   两个月时间看似长,但从进入大部队编制再到记录飞行航天标记,根本没多余的时间让梁汝莲去练习。   如果,再多个半年时间就好了。   事情转机出现两天后。   一个特殊电话,让陈司令连夜带着单翔秘密到达祖国心脏,有位老人要见他们。   中海某间整洁办公室内,两人正襟危坐。   陈司令还好,以他的职位见过那位老人好几次,虽然这是第一次单独召见,但激动并不紧张。单翔就不行了,这位平常面瘫脸的铁面教官,等听到开门声响起连忙站起敬礼时,把椅子给带翻了。   “不用那么紧张。”时间接近午夜一点,老人刚开完会,精神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笑眯眯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我们的女飞行员训练的怎么样?”   来之前,两人已经得知此行情况,单翔脊背挺直,一字一板宛如小学生般汇报:“报告首长,训练一切顺利,五十二人全部单飞成功,保证按时完成检阅任务。”   “我们华国的妇女同志,向来能吃苦。”老人感叹点点头,又简单问询几句之后,从抽屉拿出份报纸,指着上面某片报道轻声道,“昨天外交部刚接到通知,这位要来参加检阅。”   那是份华国日报海外专版。   一个肩膀带着四颗星的中年利国军人单手举着柄剑,遥遥指向天空,似乎正在说什么。   陈司令瞄了一眼便认出来,皱眉:“他要来?”   这位他认识,叫乔麦克,虽然没见过,但算的上老对手。   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乔麦克出身空军,国际有名的战斗机飞行员,服役期间,曾消灭敌机上百架,这一记录至今无人超越。 第38章   照片下,是乔麦克刚刚不久荣升四星上将时接受的采访报道,其中有提到华国空军。   “一个飞机都造不出的国家,空军只能算空壳,他们的飞行员我见识过,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必须说实话,太差了。”   “这次受邀去华国听说有飞行表演……飞行特技?不可能的,我猜测,大概就是那种一字形从天上飞过,就像我们普通机场正常看到的那样。”   “恕我直言,我只能尽可能保持礼貌微笑,那太可笑了……”   眼睁睁看祖国受辱却无能为力,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名军人难受。   陈司令牙关紧咬,却说不出一句话。   的确,国家的空军太弱了。   那场载入史册的空军大战,我国以数十架对抗侵略者数百架,最后子弹没了打废了,为了祖国,战士选择撞机与敌同归于尽。   献血换来了胜利,却换不来尊重。   “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被人嘲笑,小陈呀,你倒也不必太难过,我们华国有句老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老人风轻云淡摆摆手,“那么困难的日子我们都过去了,几句风凉话,小风浪而已,说就说吧。”   话是这么说,但演习还没开始先被看轻,两人心里发堵。   老人揉揉太阳穴,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没事,笑眯眯道:“不过,这个飞行特技很难搞吗?条件允许的话就搞他一次,毕竟家门口嘛,能打脸就狠狠打。”   两人对视一眼。   很难搞。   其实乔麦克说的没错,为了这次检阅,空军已经集中了所有最优秀的飞行员,但最大的阵仗也就是阵型。   三架品字形,四架菱形,却唯独没有飞行特技。   国家造不出飞机,甚至航空汽油煤油,小小的航空零件零件都要进口,训练起来捉襟见肘。   当然这不是不会飞特技的主要理由。   主要还是时间太短,再有个三五年,肯定能培养出国家第一批特技飞行员。   现有以单翔为代表的资深飞行员,勉强能做大翻滚等简单特技,但没把握。   短短两个月,做不到万无一失,到时候飞机出事是小事,给国家丢人才是大事。   无形的压力仿佛座大山把两人笼罩。   国家有难,都上门打脸了,他们却无能为力。   单翔不紧张了,低声道:“或许有个人可以飞!”   陈司令微微思索明白过来,瞪了他一眼。   太莽撞。   可当着老人的面,他不能阻止。   老人来了兴趣:“一个?那也可以呀,是谁?”   单翔恭敬道:“是今年刚招的女飞行员,叫梁汝莲。”   “梁汝莲?”老人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今年的高考状元对吧,噢,对了,还有乡饮村的恐龙也是她发现的吧,我还琢磨着有时间见见这个小姑娘,来,详细说说她。”   不论恐龙还是中断十年的高考,都是足以震动最高层的举国大事。   梁汝莲自己怕都不知道,早已挂上了号。   陈司令两人一个知道梁汝莲的生活情况,一个熟知训练,特别适合回答。   老人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发表评论。   “为了园飞行梦调虎离山开飞机打农药,不错不错,有勇有谋,这要放在旧社会,没准能占山为王当个女大王。”   “哦,父亲还是个参谋,断绝关系断的好,生而不养……小陈呀,你眼光不错,认了个好闺女。”   当听到特技飞行这块两人的担心,他严肃下来指着两人鼻子道:“你俩呀,一个教官一个司令,怎么格局这么小?一个小丫头能左右国家的荣誉?让她飞,放心大胆的飞,失败也没事,没有失败哪来的成功?”   老人这会不像泱泱大国的掌舵者,像大家庭的家长,他饱经风霜的脸庞仿佛写满岁月,淡淡道:“有的人生来不平凡,按你们的说法,从来没开过飞机,第一次就成功驾驶完成了喷药农作,从来没练过飞行特技,一次就成功了,这本身就是个奇迹嘛,奇迹,就是打破常规,常人所不能想。”   两人身子一震。   他们的确一直在用固有思维对待梁汝莲,虽然惊讶,虽然承认她很优秀。   但她不止优秀,她是个天才,高考状元,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老人一番话为之后的事定了基调。   梁汝莲第二天一大早被叫到办公室,推开门,吓的差点缩回去。   陈司令正襟危坐,身后一左一右两个教练站的笔直,怎么看怎么像三堂会审。   这是要追加处罚?   梁汝莲委屈吧啦看向不久之后即将是父女关系的陈司令,希望对方能给点暗示,结果只看到一副六亲不认的表情,仿佛不认识她。   行吧,拿小本本记住了。   就这样对待干闺女的。   单翔面无表情下命令:“坐。”   办公室中间有把临时搬来的椅子,就在三人面前正中间。   梁汝莲半拉屁股搭在上面,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首长,两位教官,我先说好,打死我都不会退伍。”   三人依旧面无表情不说话,六只眼睛仿佛扫描仪,从上到下,看的梁汝莲心里越来越发毛。   就在她坐立不安时,单翔说话了,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据你资料显示,在乡饮村第一次开飞机之前从未有过实际经验,全靠大脑模拟,那么前几天第一次飞特技时,也是是先在大脑模拟?”   梁汝莲愈发认定判断,这是要老账新账一起算呀,硬着头皮点点头:“是。”   “模拟了多少遍?”   “不知道,闲着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几百次有的。”   “你怎么确定能成功?”   “我……”   梁汝莲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曾经有过几千小时的飞行经验吧,豁出去道:“我相信自己。”   “如果再让你做一次大翻滚,有几成把握?”   “九成,教官我要声明,剩余的一成不等于坠机,我有把握控制好。”   飞行的第一要素安全,人身安全,国家宝贵财产安全,梁汝莲看似违反纪律,但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她绝对不会做。   即使翻滚失败,她也能操作飞机继续安全飞行。   单翔抬抬眼皮,继续道:“别的特技呢,如果给你相关视频,多久有把握能飞出来。”   梁汝莲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就像当初王处长政审时拿出手铐那样,先吓人,再公布结果。   就很讨厌。   梁汝莲眨眨眼:“说实话还是谦虚点还是假话。”   三人对视一眼,陈司令一拍桌子:“都说!”   梁汝莲:“……”   正常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听实话吗?   “谦虚一个礼拜,假话我不行。”梁汝莲狠狠瞪了眼一本正经的陈司令,慢悠悠道,“实话嘛,一天。”   三人表情肉眼可见的变了,抽嘴角,咧嘴……   一天?就能学会特技?   梁汝莲此刻感觉完全占据主动,委屈低下头:“我知道我错了,知法犯法,首长,两位尊敬的教官,多谢你们这几个月来的培养和关怀,我申请退伍,哎,我果然不适合当军人,还好,清北还在等着我。”   三人:“……”   梁汝莲假模假样站起来,板着脸敬礼,一个漂亮的向后转,正步向门口方向。   意料中的“站住”声响起。   陈司令站起来,没有笑也没生气,他一步步走到梁汝莲面前,刚毅脸庞彷如块磐石,一字一句道:“梁汝莲同志,我代表中央宣布,有项任务要交给你——检阅当天,在祖国的心脏向全世界飞特技。”   老人说了,不能给她太多压力,可陈司令忍不住还是想给。   “放心练,大胆练,不论成功还是失败,祖国都会感谢你。”陈司令一字一句重复老人让带的话,他心情复杂,骄傲自豪又充满深深的担忧。   梁汝莲读懂了那眼神,按捺住激动先敬礼:“请首长放心,我会用行动表明。”   “没那么简单,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对你进行考验。”单翔也站起来,沉声道,“梁汝莲同志,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老人的话让他们意识到对待天才应该有不同的方式,但作为军人,有军人的严谨。   梁汝莲需要先证明自己。   第一个,就是让无数人飞行员头大的盲飞。   盲飞,不是直接蒙住眼睛,但也差不到了哪里去。简单说,当飞机升空,舷窗拉上黑色幕布,完全看不到外界情况下,全靠电子仪器显示的高度等数据进行盲降。   人对于未知、看不到的东西非常容易恐惧,比如后世综艺节目常常让嘉宾蒙住眼睛摸箱子里的东西,或许里面只是只完全无害的美味牛蛙,但没了眼睛反馈给大脑的信息,那滑溜溜的触感会产生各种可怕想象。   又比如拓展训练的信任背摔。   盲飞,考的是信任自己,信任仪器,以及对飞机的掌控度。   能通过这项考验的,无不是资深老飞行员。   教官们本以为梁汝莲要准备个几天,结果回答是:立刻。   距离检阅一天天接近,不是藏拙的时候,国家既然相信她,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别的特技,需要时间练习。   另一点原因,盲飞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考验几个小时候进行,单翔作为陪同坐在副驾驶。   里2飞机很快轰隆升空,等到达五十米高度,单翔深呼口气:“再看最后一眼。”   他还是紧张,固有思维让大脑不相信能轻易成功。   梁汝莲没看,点点头:“请开始吧。”   真正开始了,梁汝莲又忍不住吐槽:“不至于吧。”   一般来说,盲飞只需要把主驾驶,也就是她视野范围内的舷窗拉上黑布就行,然而单翔把自己那边也拉了个严严实实。   这下好,大家都是瞎子。   等于和她一起冒险。   单翔回了句同样的话:“开始吧。”   他是她的教官,也是军人,不论哪个身份,把身家性命交给她,在这样的压力下完成盲飞盲降,他才算对得起两个身份,安心把她交给祖国。   黑色幕布拉下,驾驶舱瞬间暗了下来,阳光顽强穿过变成了淡淡微光。   舷窗外,黑茫茫一片。   梁汝莲看了眼无线电罗盘指数,果断拉动驾驶杆。   单翔脸色微变,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失去了判断力,毕竟不是他驾驶,飞机此刻的情况只能完全借助仪器。   盲飞看不到,讲究的是心能看到。   无线电罗盘指针慢慢向下移动,说明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单翔下意识握紧拳头。   即使速度再降,每小时数百公里的速度,稍微操作失误,轻则飞机发生碰撞起火,重则坠机。   还有方向,如何降落在既定方向,完全靠无线电仪器。   梁汝莲只偶尔瞄一眼仪表盘。   安静的让人窒息的小小驾驶舱,一股情绪迅速蔓延——自信。   单翔下意识转头,微光下,护目镜里的那双眼睛仿佛有光。   人,因为强大才会自信。   梁汝莲双手紧握手轮,一点点轻微转动,目光看不见的脚下,脚时不时轻踩下踏板。   时间像静止了,一秒,又一秒,无线电罗盘指针已经降到了最低,通常这个时候,飞行员不再看仪器,因为地面就在眼前。   梁汝莲的低喝几乎和信标提示铃声同时响起:“开窗!”   单翔闪电般伸手,黑色幕布拉开瞬间,或者还没等到拉开,飞机降落地面产生的颠簸袭来。   单翔:“……”   机场工作人员毫不在意,以为只是场普通的飞行,没啥可看的,安全降落再正常不过。   梁汝莲摘下护目镜,一脸灿烂笑容敬礼:“请教练指示。”   单翔:“……”   还指示什么,就像姑娘们私下里说的那样,梁汝莲比教练开的还好。   她真的做到了!   如果说第一个考验还在正常考核范围内,第二个,打死梁汝莲都不敢想。   某省城机场内,一位身穿白色中山装,长相看起来和国人不太一样的老人微笑向送行众人挥挥手,慢慢走上里2飞机的舷梯。   这是华国人民的老朋友,曾经是战斗飞行员的西努克上将。   舷梯缓缓升起,机舱门合拢,从省城开往某山城的专机即将起飞。   驾驶舱内,梁汝莲和中年领航员大眼瞪小眼。   中年领航员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那份保密文件,他怀疑自己出现幻觉。   临近飞行时间,领导忽然通知他换飞行员,要他务必好好配合听从指挥,他惊讶但不震惊,这也算正常,可能飞行员遇到突发事件,可怎么换了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冒头的年轻女孩子?   国家什么时候有女飞行员了?   梁汝莲明白他的震撼,只好主动活跃气氛:“您好,我叫梁汝莲。”   “我叫欧远。”中年领航员表情呆滞,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可以开?”   梁汝莲小幅度敬礼:“试试就知道了。”   领航员欧远:“……”   他想说,今天的乘客可是位外国元首,稍微出点意外等于外交纠纷,可转而想到,他能想到的国家肯定也会想到。   舷窗外,导航员举起可以起飞的绿色旗帜。   欧远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梁汝莲的手,就像张兴华当初心情差不多,如果看到一丁点操作失误,他决定立刻扑上去制止。   流畅,娴熟,一系列操作,飞机腾空而起。   “你还真的行呀,梁汝莲同志,对不起,我为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实力是消除成见和疑惑的最好办法,等飞机稳稳爬到既定高度,甚至没用欧远提示开始按照航行方向平稳飞行,欧远基本放下心来。   他怎么能质疑国家的安排呢?   梁汝莲笑笑:“没关系,换做我也会疑惑,欧同志,麻烦您简单介绍下这次飞行的沿途情况。”   欧远连忙点头:“好的,梁同志。”   缺乏足够高科技的远航,领航员相当于驾驶员的指南针,必须及时提供准确方向和沿途有可能遇到的险情。   此次飞行预计两个半小时,唯一的不安因素来自接近目的时的山区环境。   与此同时,后面的机舱内,一名扮成普通随行工作人员的资深飞行员暗暗松口气。   事关国外领导人,怎么可能放心让梁汝莲独自飞行呢?   但不独立飞行,永远成长不起来,而如果让她得知有随行飞行员,难免产生依赖心理。   看起来很顺利,一切非常完美。   飞机被称为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是有道理的,看似飞行在高空,但除了突发恶劣气候和自身出故障,基本不会发生事故。   至于普通人担心的相撞,那就更不可能了。   空中有交规通则的,比如说,去的飞机高度一千米,来的飞机八百米,一上一下,想改变高度,必须先请示,然后再有塔台通知其它飞机。   资深飞行员很快放下心来,飞机顺利到达既定高度,气流平稳,剩下来就是两个多小时后的降落了,以他专业眼光看,这位女飞行员技术绝对过硬。   他开始悠闲欣赏起舷窗外景色,当太久飞行员,很少有机会享受坐飞机的安逸感。   机舱随行工作人员同样非常清楚,开始送饮料等服务,这个时候,可以安心走动。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行程无事可做,很快,西努克上将和随身人员闭眼休息。   飞机外气候在悄然变化。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可以穿越四季。   温度渐渐变低了,蓝天白云渐渐远去,大片乌云滚滚,天阴的让人窒息。   长途飞行遇到不同气候很正常,气象学是每个飞行员的必备课程,有的是办法应对。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   机组人员神色淡定,山城气候多变,十次有八次接近目的地时遭遇风雨,习惯了。   只有资深飞行员和出生战斗飞行官的西哈克上将微微皱起眉头,他们同时听到一阵嘎吱声。   那是螺旋桨遇到紊乱气流时发出的声音。   不是一般的气流!   与此同时,驾驶舱内,中年领航员欧远面色如纸,在他眼前,一道粗如水桶的闪电把灰蒙蒙天光照的如同白昼。   怎么会突然这样,前几秒还是一片看起来很正常的雨云。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大气温度表急剧下降,发动机气缸头的温度也在迅速下降,几乎眨眼降到了二百。   里-2的极限温度是140,低于这个数值,发动机就会停止工作,也就说——会降落。   “稳住!”梁汝莲一声低喝,她表情从未有过的郑重。   闪电过后,舷窗外苍苍茫茫,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那是水汽!   低温不可怕,怕的是低温加水汽迅速产生的结冰,那会让螺旋桨桨叶重量不平衡,从而导致无法正常控制飞机。   后面机舱内,资深飞行员迅速跳起来,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要坠机了,他想。 第39章   和资深机长同样跳起来往驾驶舱跑的还有一个人,西努克上将,此刻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军人身姿矫健,活像又回到了过去的峥嵘岁月。   他年纪大了,但经验丰富,这样的意外,他想去机舱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西努克将军,请您回到座位坐好。”资深机长赶紧掏出证件,介绍自己的身份。   “那咱们一起进去看看吧。”西努克上将操着不熟练的汉语沉声道,他看向窗外,眉头皱的更紧。   两人说话的短短功夫,舷窗玻璃已经有了层淡淡的白色冰花。   高空,水汽,剧烈下降的温度,里-2只有两个发动机,必须抢在被冰霜覆盖停止运转前,飞离这片突如其来的可怕地狱气候。   机组人员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此刻飞机颠簸的厉害,连忙扶住西努克上将,想把人扶回座椅。   也就在这时,飞机——忽然毫无预兆倒立起来!   由平行变成机头朝上机尾向下的一条直线。   巨大的惯性让机舱众人发出声尖叫,接着,随着方向狠狠坠下。   里-2长度接近二十米,去掉机头的驾驶舱和机尾,仍然有十多米。这个高度如果真掉下去,到处是东西,虽然摔不死,但骨折难免。   危机关头,搀扶着西努克上将的女空乘人员大脑掌管身体,一边尖叫,一边把这位华国的老朋友转到自己身体上方。   她要用自己当肉垫。   要对祖国负责,要对乘客负责。   并没有掉落到最下面,座椅挡住了众人下坠的身体。   行李箱,各种摆件饮料,所有没固定的东西噼里啪啦跟随惯性往下掉,机舱瞬间一片狼藉。   西努克上将努力扶住女空乘人员,大声道谢:“谢谢你,美丽勇敢的姑娘!”   机舱内,领航员欧远被滚滚巨雷震的耳朵嗡嗡响,他摘下耳机大吼:“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   此刻的飞机如果从更高处俯瞰,像一只迎着暴风的海燕,顺着气流来了个类似大翻身的高难度动作。   机头猛然拉升,然后反转,有那么一瞬间,飞机是倒立的。   这是半个特技动作——大翻身。   资深飞行员和西努克上将能想到的办法梁汝莲又能想不到。   唯一的办法——躲开这片该死的区域。   如果是航空发达的世界,算不上很难。   气候看似恶劣,不过是冷气流和积雨云的合体,面积虽大,高度却不会太高,直接拉升,飞到更高处躲开就是。   然而,里-2极限飞行高空只有四千多米。   飞机来了个大翻滚之后还在动,梁汝莲手快的几乎出现幻影,方向舵仿佛有了生命,连续左右旋转。   此刻,机身被狂暴气流冲击的摇摇摆摆,倾斜幅度高达四五十度,就像头陷入狂暴的野牛,想控制太难了。   机舱里的乘客可就遭了殃,类似大翻身的特技刚结束还没站稳,忽然高速旋转,原本站的地方瞬间变成头顶。   如此连续反转,仿佛被扔进了洗衣机。   资深飞行员死死进抓住座椅控制身体,明知道梁汝莲听不见还是大吼:“你在做什么?”   这时候,就看出经验的区别了。   西努克上将同样狼狈,一碗大概是工作人员的面条扣到了脑袋上,他顶着面条仔细感受番一脸不可思议喃喃道:“飞机,飞机掉头了!”   没错,梁汝莲的打算就是,既然不能飞过,那就原路转回!   正常的掉头转飞需要时间,有这个时间,飞机可能已经受损,生死之间,无法顾忌机舱众人的反应。   先保住命再说吧。   回去——依然没有路。   大自然面前,人类永远那么的渺小,即使征服了高空,即使能操控天气。   舷窗外,仿佛特效灾难大片,乌云滚滚,里面不停闪烁的雷电无声无息,却令人心悸的不敢大口呼吸。   欧远明白了梁汝莲要做什么,身体紧绷连连摇头:“这,这是哪里来的?”   刚才飞来的时候明明只是片普通的云团,怎么转眼就黑化了?   前也乌云滚滚,后也乌云滚滚,上天无路!   钻进去,肯定不可以的,看似缓缓流动的乌云,里面就是个巨大搅拌机,飞机进去稍有不慎,立刻会被撕成碎片。   还有一条路,下去!   梁汝莲关掉鳞片,保护发动机温度以保持正常运转,果断把油门降到几乎为零。   飞机每秒下降的高度称为下降率。下降率越大,飞机降落的速度越快,下降到特定高度所需的时间越短。   而此刻梁汝莲已经无暇顾及下降率有多少。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些,以最快速度逃离可怕的低温和冰霜,她能感觉到此刻飞机的状态,随时处在失控边缘。   飞机速度过了临界点——一百五十公里。   低于这个速度,将无法飞行,也就说,正在自由落体。   最快的降落速度,也就只能这样了。   欧远吓的魂飞魄散,他也算经验丰富,但这种类似的状况哪里见过,除了下意识嗷嗷大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机舱众人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自由落体,强烈到无法形容的失重感让人汗毛一根根倒立起来。   一片绝望尖叫。   能理解梁汝莲这个操作的只有西努克上将,他眉头紧皱看着舷窗外不断掠过的滚滚乌云,的确,只剩降落一个办法,可这个速度……   太疯狂了!   机组人员都接受过严格训练,短暂失控后立刻有人反应过来,艰难打开应急舱,取出里面的降落伞塞过去大声催促:“西努克上将,请您立刻穿上,做好跳伞准备!”   他知道西努克出生战斗飞行员,会跳伞。   西努克上将苦笑摇头。   里-2只有一个降落伞。   他感激华国人民对他的照顾,把生的机会给他,但没法跳。   这样的天气,跳伞不被雷劈死,也会不知道被吹到哪里,下面可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不好,下面是山!   西努克上将用力推开工作人员,猛拍舱门大声提醒:"小心下面的山!"   自由落地不怕,等安全了在加马力重新起飞就是,虽然疯狂但并非不可控。   梁汝莲已经看到了。   她本来的打算,降落到安全高度再想别的办法。   可是,乌云此刻如滔滔海浪,高度极低,舷窗外一片苍茫,山峦隐于其中,只露出一片片仿如仙境般的山尖。   欧远找回了理智,一连串大喊:“这里是山城最大的山脉,最高接近三千米,长度几十公里……快,快飞上去。”   梁汝莲惊出一声冷汗。   飞机以刻不容缓的速度紧擦着一座山尖掠过。   几十公里……不可能飞过去!   只能再上去了!   飞机发出阵不堪重负的巨大轰隆声,迎着风,迎着密密麻麻砸下来的雨,再度向着空中的死亡地段飞去。   瓢泼大雨滚滚而下,雷电如金蛇狂舞,天地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结冰的危险暂时没了。   但,又来了新的。   当飞机再次来到接近五千米高空欲与死神搏斗时,机身忽然传来噼里啪啦不正常的撞击声。   骤然而降的温度,雨滴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冰雹。   后世的飞机玻璃,是航空专用,而里-2,只是普通的玻璃,密封一般且轻松就能砸碎。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舷窗玻璃瞬间被砸成了蜘蛛网,紧接着,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冰雹正中中央,像一众小兵中负责攻城拔寨的将军。   玻璃,碎了。   巨大的狂风呼啸而至,吹的人脸部扭曲,几乎站不住。   除了死死抓住座椅再无别的办法。   有人终于哭了出来。   飞机怎样翻腾,至少还在飞行,可玻璃碎了,几千米的高空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驾驶舱遭遇同样情况,挡风玻璃比机舱舷窗玻璃面积大多了,被击碎刹那,玻璃碎片狂风,砸了两人一头一脸。   好在有护目镜。   一片玻璃正扎在梁汝莲手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紧接着,迎面而来的狂风骤雨势不可挡,瞬间把机舱和驾驶舱中间的门撞开。   梁汝莲目光坚定,像一只永不低头的雄鹰死死观察前方。   上不去,下面有山,生的路在哪里?   飞机陷入了更大的危险。   五千米的高度,空气稀薄,机舱开始释压了。   众人立刻像被掐住脖子,除了大口呼吸,再也哭不出来。   再继续下去,他们会因为缺氧被活活憋死。   西努克上将和资深飞行员两人紧紧拉住彼此,互相抓住座椅一起用力,从机舱到驾驶舱短短数米的距离,像一道无法迈过的天堑。   风,太大了。   资深飞行员脖子上青筋暴起,向西努克将军使了个眼色,借着对方用力推的力气猛地扑向前方的座椅,再伸手,把对方拉过来。   生与死之间,没有身份之别,唯有同生共死。   巨大气流滚滚,声音刚跑出嘴唇就被吹散。   两人艰难来到机舱,资深飞行员扯着喉咙大喊:“你打算怎么办?”   梁汝莲没有回头,她没法回答,此刻哪怕一丝分神,飞机可能就会失去控制,她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做了个向前冲的姿势。   上不去,落不下,只能冲!   成熟的雷雨云,顶部最高能接近万米,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并非没有弱点。   世界上永远没有绝对的绝境,雷雨云之间,就像沙漠的绿洲般,有安全地带。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条唯一生的道路。   “注意云团翻腾的动向。”西努克上将瞬间明白过来,他年纪大了,此刻憋的脸色发青,因为角度和飞行员原因,没看出是个女子,只下意识感觉对方身形特别的瘦小,他几乎趴在梁汝莲耳边嘶吼传授自己的经验,“往翻腾小的地方飞!” 第40章   飞行经验越久经验越丰富,经历的场面也多,梁汝莲是,西努克上将也是,他此刻很想接替眼前身体娇小的飞行员,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带领大家逃离死亡地带。   然而此刻别说换人了,动一动飞行员都可能造成飞机失控。   西努克上将把目标换成了副驾驶上的欧远,那么,就让他来辅助吧。   空气稀薄,狂暴气流吹得人随时都能飞出去,交流不如直接行动。   欧远茫然被拎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用力推向身后的机舱。   察觉身边有动静,梁汝莲用余光瞄了下,来之前她看过资料,知道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曾经是名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   也好,多个优秀的帮手。   里2有无线电,但没有后世的高科技卫星导航,飞行时经常要观看下面坐标来纠正航线,梁汝莲只能看到自己这边,需要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当她的另一只眼。   两人同时睁大眼睛,凝神观察前方。   遮天蔽日的雷雨云并非一个整体,是有许许多多或大或小的云团组成,随气流彼此融合又彼此排斥,中间的交接处,就是生的希望。   梁汝莲此刻特别怀念曾经的高科技。   有卫星实时云图,能知道面积和高度,知道哪里强哪里弱,单靠肉眼分辨,太难了。   梁汝莲努力回忆两世学到的知识,雷雨云有颜色之分,深灰浅灰,雷电闪烁之时,又变成浅浅厚厚的苍白色。   浅的地方,就是交接点。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交界点不计取数,随便选择一个就可以,然而难点在于怎么过去。   雷雨云不是原地不动的路障,是随时都在活动的,稍有不慎钻入其中,以里2两个只有735千瓦的的发动机,怕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一道水桶般粗细的雷电几乎紧贴着机头落下,茫茫天地瞬间亮如白昼,也照亮西努克上将一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双眼。   “那里!”由于极度缺氧,上了年纪的西努克将军脸色发紫,他几乎是从胸膛里挤出的这两个字。   顺着他手的方向,是一大团滚滚乌云。   那里有路?   梁汝莲没有片刻犹豫,迅速转动方向舵。此刻除了相信老人再无别的办法,她飞行经验的确够多,技术也够好,但此刻就像一个每天依靠天气新闻的城里人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上对上资深老农民。   飞机螺旋桨冒出阵阵火花,摇摇晃晃冲进滚滚乌云。   有那么一瞬间,梁汝莲有点后悔。   这好像不是生路。   狂暴气流呼啸而至,从四面八方,如果没有安全带和座椅,她怕是早被吹走了,身后的资深飞行员就是如此,瞬间翻滚到机舱内不知死活。   飞机像钻进巨大搅拌机,刺耳的嘎吱声,大幅度颠簸,或者说已经不能用颠簸形容了,是甩,甩的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震动。   梁汝莲几乎要吐血。   飞机晃动幅度超过了六十度,大气温度表急剧下降,发动机气缸头的温度也在迅速下降,马上接近140。   那是发动机的极限,要熄火了!   就在她打算疯狂调转方向时,风,忽然停了,雨也停了,仿佛有个透明的护罩把飞机笼罩在内,把一切阻隔在外面。   破碎舷窗外,灰沉沉到近似黑色的滚滚乌云依旧在,然而像遇到了什么,中间出现条长长的圆柱状白色通道。   飞机穿梭在其中,像从冷冽冬季穿越到暖暖初春,从地狱来到人间。   梁汝莲手放松下来,不可思议看向身边的老人。   西努克上将得意洋洋举起大拇指,对准自己被冻的流出鼻涕泡的鼻子:我棒不棒?   梁汝莲手背的伤口还在流血,不等落下,被狂暴气流和低温冻成血渣渣,她满脸笑意毫不吝啬举起大拇指:棒极了!   两人这是第一次面对面,西努克上将有点懵。   飞行服一个颜色,不分男女款,可眼睛有区别呀。   怎么像个女的?   从死到生,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同理,从生再到死,有多幸福就有多绝望。   像通往天堂的白色圆拱形通道的终点——还是死亡!   没有卫星云图,无法判断具体的厚度,西努克上将丰富的经验能借助雷电闪烁找出雷雨云之间的安全线,却无法判断更前方。   道路尽头,滚滚乌云翻腾不止,飞机还未靠近,机头便被吹的摇摇晃晃。   不过,这对于梁汝莲来说,已经足够了。   机头高高拉起,油门加到最大,紧贴着狂暴气流再次翻身,像苍茫大海上的海燕,风,只是它飞翔的动力。   雷雨云不会一直在的,就像大雨会变成小雨,再到天晴一样。   飞机飞到来时进口,再次以同样动作翻腾转身,只要通道一直在,就可以这样来回往返飞,直到雷雨云消失。   里2最大航程可接近三千公里,理论上来说还能飞行五六个小时,雷雨云不可能存在那么久。   如果能这样一直飞就好了。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梁汝莲胸膛剧烈起伏,眼前开始出现五颜六色的小星星,耳朵嗡嗡作响。   四千米的高空没有增压,能吸入的氧气极其有限。   这个时代的飞机没有氧气罩。   西努克亲王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脑袋软绵绵耷拉在肩膀上,他年纪大,空有一番雄心,却扛不住日渐衰老的身体机能退化。   飞行员有专门的缺氧培训,懂的如何分配有限的氧气,梁汝莲能暂时坚持住,普通人不行。   雷雨云丝毫没有消散的痕迹!   梁汝莲眼睛几乎快滴出了血,怎么办?真要坠机吗?   还有别的生路吗?   除了这条白色通道,前后,左右,上……还有下!   可下面,是山,被乌云笼罩连绵几十公里的山脉。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那位资深飞行员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艰难指指后面,做了个掐喉咙的动作。   机舱内,除了螺旋桨的噪音无声无息,十多人面色发紫或坐或躺。   再不下去,人先死了。   梁汝莲用力深呼口气,油门瞬间一松到底。   自由落体!   没有动力的情况下,不算阻力,重达一万公斤的里2下坠速度每小时三千公里,从五千米高空到能维持呼吸的两千米,只需短短数秒。   冷冽带着湿意的氧气扑面而来,机舱内众人像重新被扔进水里的鱼儿,立刻大口呼吸。   西努克上将动了动,茫然睁开眼睛。   梁汝莲来不及关心他身体如何,大吼道:“上将先生,寻找迫降点交给你了。”   新的死亡威胁就在眼前,两千米高空有氧气了,雷雨云不再狂暴,但依旧浓厚,能见度最多十几米。   高出的山峰还好说,怕的是被完全笼罩的山脉,时速三百多公里速度,能发现时不到数秒秒,什么概念,留给做出反应动作的时间几乎眨眼间。   后世高速公路限速一百二十公里,这样的速度发生车祸,几乎没有生还可能,更何况三百多公里的速度撞山。   梁汝莲无法分心!   她必须全力以赴,赶在寻找到降落点之前保证飞机安全。   西努克上将茫然啊了声,接下来看到的画面,他一辈子都不曾忘记。   飞机降落前方的浓郁雾气中,忽然出现两道宽度看起来也就三十米的耸立山谷,真的是眨眼间。   里2翼长二十八米,如果视野开阔的情况下,西努克上将感觉做好充分准备,提前对准角度应该没问题,毕竟两边还有各一米多的空隙。   可是——此刻飞机大半部分方向对准其中一座山峰。   能见度十多米,方向错误,短短时间内想要拉升绝无可能,调整方向?可能吗?   看淡生死不等于想死,刚醒过来的西努克上将感觉自己喉咙不受控制,发出类似鸡被割了脖子的倒气声。   完了,他绝望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身为军人不能战死沙场……不过,死于飞机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并没有!   机翼轻擦着岩石而过的声音提醒他还在人间,睁开眼瞬间,他差点不能呼吸。   飞机在飞!   二十八米的飞机在三十米多点的山谷间穿行,除了刚才不小心碰到一点凸起的巨石,并没有撞上。   他是怎么做到的?   西努克不敢置信看向旁边的娇小飞行员,暗暗后悔刚才不该闭眼。   想看的机会还有。   绵延起伏几十过公里的山脉,危峰兀立,飞机刚堪堪穿过还没来得及爬行,雾蒙蒙的前方,瞬间又出现条更窄的峡谷。   窄的只有十多米。   怎么过去?   不可能过去。   即使再优秀的飞行员也做不到,除非是魔术师,不,除非佛祖降临把山给挪走。   西努克将军下意识又想闭上眼迎接死亡,然而又有点不甘心,他浑身紧绷,下意识蜷缩,双手护住胸前。   这是个标准的防撞击姿势。   飞机,飞了过去!   除了往前飞没有第二条路。   一切发生在刹那,西努克上将听到左耳边传来方向舵特有的转动声,下一刻,重重的惯性袭来,他身体猛烈向右倾斜,这下看清了,脑袋下面,娇小飞行员双手几乎拧成了麻花。   飞机变成了类似车队表演两轮侧立的特技。   平行的机翼变成一上一下,机身就这么竖起来。   很久以后,梁汝莲接受华国日报采访谈起这个让西努克差点下跪的侧身飞时,一时没注意,说了句非常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话。   就像俄罗斯方块那样,横着不行,那就变个方向竖着好了。 第41章   原理差不多,但开飞机可不像玩俄罗斯方块那样按下游戏转换键就行,从平飞到侧飞,需要在瞬间做出一系列高难度复杂动作。   出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十多分钟,一会上天一会入地。梁汝莲此刻精神绷到极限,像一根被拉倒最长状态的皮筋,再增加一点点力气,就会断成两节。   三百多里的高速,十多米的可见度,几乎眨眼间要完成的反应。   她不是不会累,可以不停运算的机器。   大脑都快超负荷冒烟了好吧。   梁汝莲没法转头,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咬牙切齿大喊:“上将先生,你在干吗?”   西努克上将茫然啊了声反应过来,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同为飞行员,他知道一些极限动作非常耗费心神,虽然想不通这个娇小飞行员是怎么做到的,但能看得出,坚持不了多久。   舷窗下面的风景美极了,层层叠峦隐于白色浓雾之中半隐半现,仿佛来到了了世外仙境。   如果能漫步期间,说不定能沾上几丝仙气。   然而对于此刻机上的众人来说,这里是片死地。   里2飞机降落后理论上需要四百米左右的沿跑距离。   绵延山脉,只有蜿蜒小径,哪里能有合适迫降点。   即使有,怎么找?   西努克把脑袋探出舱外,一头花白头发被狂风吹的能拍洗发水广告,他用手遮在眼前挡住风使劲往下看。   一片雾蒙蒙,别说迫降点了,一条小路都看不到。   欧远和资深飞行员也赶了过来,他们刚才就想来,结果刚到舱门口恰好飞机倒立,又给摔了回去。这会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看起来狼狈极了。   见舷窗外情况立刻明白应该怎么做,一个挤到西努克上将身边,一个到无法分心的梁汝莲身后。   最熟悉航线标记物的,还是欧远,往返过几十次。   他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都是一脸陶醉欣赏祖国的秀丽江山,早知道有天会这样,一定牢记可能存在的迫降点。   他大脑高速运转,试图从山的形状分析当前位置,印象中,有几块相对平坦的平原。   然而浓雾如铺絮,视线只能看到没被笼罩的山峰,再加上五千米和两千米完全不一样的高度和角度,昔日熟悉的风景变得陌生。   好在还有能看清的大型标记物。   “150度方向,飞过那座三角型山峰能看到条铁路。”欧远惊喜大喊,“顺着铁路再飞行十五公里,有个空军备用机场。”   “不可能。”梁汝莲快速瞄了眼三角山峰,距离最少还有好几公里,那可不是一加油门就能简单过去的数千米,鬼知道沿途会发生什么。   前方又是险情,飞机紧贴着山峰滑过,梁汝莲实在有些坚持不住,想拉升,结果前方竟然是座高度三千多米的高峰,根本没有足够拉升的距离。   情急之下,又来个强行大翻身,差点把西努克上将给甩下去。   这样的动作还能来几次?   梁汝莲后背湿透,嗓音嘶哑催促:“快!不用非得平地,山路……湖也行。”   真的要坚持不住了,撞山等于百分百死亡,还不如扎到湖里搏一线生机。   至少她有把握,能保住西努克上将。   整个飞机里的人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行,他是华国人民的老朋友,身为主人,要替祖国照顾好客人。   欧远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大喊:“降,降,有河,沙子。”   老天似乎被感动,给了条生路,云山雾绕的下方,忽然出现条蜿蜿蜒蜒的淡淡绿色,像条长长的绸带。   那是沙河,盛产优质河沙,之后的很多年里,为国家的建设发展立下很大功劳。   梁汝莲也看见了,毫不犹豫松油门。   降落过程依然险象丛生,短短一千多米,梁汝莲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角度,左也是山,右也是山。   幸好,越往下雾气越淡。   飞机来到七百米上空,长长的淡绿色绸带变成一条清澈明净的河流,沿途甚至能看到有隐约人影走来走去,那应该是沙场的工人。   可以降落了。   大片大片凸起的沙包虽然不平摊,但中间有用来运输的道路,总比撞山或坠河里好。   梁汝莲迅速分析完毕,果断放起落架,放机翼,准备最后一搏。   五百米!   飞机开始慢速平滑,说慢速只是相对,速度依然有两百多公里。   西努克三人不用吩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探出头扯着嗓子向下方嘶吼:"乡亲们,快点让开,越远越好,飞机马上要降落。"   河旁不知道有多少个沙场,作为航线必经地的下方,本地人不像初次见到飞机的乡饮村村民那般大惊小怪,但同样如今近距离见到。   此刻都停下手里活计,目瞪口呆抬头看着头顶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没人躲,因为没见过飞机降落,也不知道飞机要干嘛。   三人的撕喊声起到了作用,众沙场人员连忙往远处跑。   梁汝莲轻松口气,接下来,要寻找合适的降落地点。   飞机速度低于一百四十公里,将会降落,此刻二百多,转弯之类的操作开始变得笨拙。   反复盘旋几圈,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出现。   梁汝莲估算下长度,肯定不够,可再也没别的合适选择,冲向沙丘,虽说河沙松软,但剧烈的撞击依然会造成极大伤亡。   一百米!   黄色大地就在脚下。   五十米,飞机高速飞行产生的气流吹起狂沙无数,距离右边螺旋桨最近的西努克上将忽然一声大喊:“快蹲下,护住头。”   里2安装的是两个活塞式螺旋桨发动机,快速运转时会产生巨大的吸力。   细沙子不怎么可怕,未靠近便被气流吹开,而那些体积较大的砂石,会被吸力吸起钻进桨叶,打碎了还好说,打不碎,高速弹起的杀伤力堪比铁砂枪。   梁汝莲何尝不知道,可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三十米!   还好,这片区域的沙子大概是被筛选后的成品,桨叶不停发出嘎吱的撞击声,却还在正常运转。   只要能安全降落,什么都好说!   二十米!   梁汝莲长松口气,接下来,她有把握,可供滑行的距离大概不到二百米,距离里2要求差了一半,但沙子摩擦力大呀,两相抵消,差不多。   十八米!   就在梁汝莲准备踩刹车迎接马上到来的降落时,忽然蹦出的人影吓的她差点魂飞魄散,下意识猛拉驾驶杆。   飞机强行提高数米,呼啸着从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头顶掠过。   梁汝莲来不及怒骂不知死活冲上来要看热闹的熊孩子,前方不足五十米外出现排大概是沙场工人宿舍的房子。   平地依然有雾,就地取材用黄土胚垒成的房子,几乎和河沙一个颜色,谁也没看到。   这么来说,还得感谢几个熊孩子,没有他们,飞机最终可能一头扎进房子,万一里面有人,那伤亡就大了。   几十米的距离,绝对不能停下的。   除非让飞机原地打转,或者收起起落架让飞机机腹擦地皮。   两个都不能用。   附近站满人,原地打转的飞机完全无法控制方向,二百多公里的速度万一冲进人群,后果不敢想。   后者也不行,机腹擦地,意味着爆炸!   拉飞同样来不及,飞机距离地面只有十多米,要拉升,势必撞进前方的员工宿舍。   又是死局!   梁汝莲大脑疯狂运转,时间仿佛静止了,人群,宿舍……   几乎在得出结论的瞬间,梁汝莲猛打方向盘,飞机继续落地,三个轮子像二哈成了精,疯狂刨起漫天狂沙,因为太快太重,摩擦起三道长长的火花。   飞机转向左边,一头扎向筛好的沙子堆。   有赤子之心的不止梁汝莲,资深机长二话不说,飞快扑向西努克上将,用身子牢牢护住,欧远同样双手张开,从另一侧紧紧抱住。   替祖国,照顾好远方来的客人!   轰然一声巨响!   舷窗早已破碎,细细密密如碎金的黄沙瞬间涌向机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时候,盲飞的作用显现出来。   梁汝莲紧闭双眼,像一座狂流中的雕像,完全依靠感觉,拉升,再拉升,踩刹车,再踩……   村民们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撼形容了。   几十米的庞然大物,顺着沙堆狂奔,像条翻身的巨大地龙,沿途遮天蔽日。   结局,以螺旋桨有气无力的嘎吱声结束。   它被沙子完全遮盖,转不动了。   大半个飞机转进了沙堆,只有机翼高高翘着露在外面,像一面胜利后迎风招展的旗帜。 第42章   沙场工人们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救人,拎着铁锨啥的工具往前冲。   其实埋的并不厉害,飞机贴着沙堆滑行,最终看似钻进去了,其实只有薄薄的一层。   也感谢这些沙子,不断涌进机舱增加了重量。   机头位置最先站起来三个人来,西努克上将被两人搀扶着,满头满身黄沙,除了狼狈,没受到别的伤害。   接着是梁汝莲。   舷窗玻璃早就碎了,不用帮忙就能爬起来。   她站起来,接着又摇摇晃的四仰八叉躺在松软沙子上,就像后世的网络用语,感觉整个身体被掏空。长达几十分钟的高度集中精神,稍微一丁点失误,就可能机毁人亡。   村民从她身边掠过,一起动手从沙子里扒人。   先被救出来的工作人员带着哭腔一边帮忙一边点名。   等听到最后一个人还活着,梁汝莲满脸洋溢起微笑,她睁开眼,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消散,有一抹天空蓝悄悄探出头。   身下,大地厚实又安全。   活着真好。   她成功了!   “感谢你,勇敢的机长先生。”西努克上将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捂住胸口深深弯腰,“谢谢你救了我们大家。”   梁汝莲有气无力挥挥手:“您太客气了,没有您的帮助,飞机可能早就坠毁了。”   老战斗飞行员的经验不是先进高科技所能比的,梁汝莲感觉非常神奇,那么多雷雨云交界,怎么就知道那个安全?   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请教。   “你……”西努克上将本想说‘你的神奇操作啥的’,然后舌头仓促之下差点打结,“你是女的?”   之前一直处于生死时刻,大脑高速运转除了想办法或者震撼根本分不出精力多想。   难怪!   难怪身体那么小,说话声音听起来像女的。   梁汝莲坐起来伸出手,笑眯眯道:“正式介绍下,我叫梁汝莲,上将先生,很荣幸认识您。”   西努克上将茫然伸出手。   作为老战斗飞行员,他曾经见过令de国胆战心惊的夜魔女,她们的操作技术和胆识,丝毫不比男飞行员差。   他惊讶的是梁汝莲的年龄。   实际飞行最多一两年吧,怎么练出来的?   一些机密性的东西非常敏感,西努克上将大概意思到了什么,倒退一步,捂住胸口再次深深弯腰:“感谢你,尊敬的粱女士,我会向贵国有关部门讲述你的英勇。”   救命之恩,不是一句感谢能报答的。   想表达感激之情的不止西努克上将一个。   空乘人员翻到了医疗救急包,见梁汝莲手上满是鲜血,果断放弃其他人,跑过来先给她包扎。   玻璃碎片,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飞出去了。   “我先给你消毒,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空乘是个短发女孩,用棉球蘸上酒精小心翼翼一点点清理,伤口看起来很深,她职业技能非常过硬,用闲聊分散患者注意力,“机长同志,你的手真白呀,比大部分女同志的手都白……”   同样认为这个带大家伙上天入地好几遭,最终从死亡边缘带回安全降落的机长是个男同志。   梁汝莲摘下护目镜和毛皮飞行帽,眨眨眼:“其实,我是个女……哎呀,疼疼。”   短发空乘职业技能过硬,心理素质不咋滴,惊的手一滑,正中伤口。   剩余的工作,不用梁汝莲操心了,向有关部门求救,可能存在的保密协议。   飞行没什么大碍,除了要换螺旋桨和舷窗玻璃,最重要的发动机完好无损。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西努克亲王前来告别时留下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期待我们的再次见面。”   他猜到了,他是受邀检阅的国外嘉宾之一。   那些神奇的操作,除了特技想不出别的解释。   梁汝莲再回到空军学校是在两天之后。   当载着她的吉普车缓缓停下,早早等候的单翔两位教练和五十一位姐妹战友,齐齐敬礼。   这是迎接英雄回来的最高礼节。   这次迫降,最终被称为沙河事件,后来上了华国日报,永远载入华国航空史册,成为每名飞行员必学的课程。   五十三张严肃的面孔,笔直的军礼,无声的敬意,胜过千言万语。   西努克上将如果真遇难,他的亲人和祖国可能会理解,毕竟那是天灾,但国外势力难免借势炒作,不定给按个什么罪名。   梁汝莲避免了一场严重的外交事件。   还有,拯救了飞机上十多个鲜活的生命。   碍于当前环境,国家不能立刻奖励,让陈司令作为代表代为传达。   陈司令差点虎目含泪,通讯不发呆的时代,他接到飞机可能遭遇极端气候坠落时,以为贴心小棉袄就这么没了。他深深自责,不该让梁汝莲这么快执行任务。   国家失去了一个天才,他失去了一个女儿。   等有关人员赶到迫降现场一级级上报传到他这里,已经过去了一天。   一夜的时间,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回来就好。”陈司令传达完毕上面的指示,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他重重拍了拍未来女儿不怎么健壮的肩膀,仿佛要把一腔无法说出口的父爱拍进去,“还有更重的任务等着你。”   距离检阅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了,合练在即,没有时间儿女情长。   梁汝莲脚尖一碰,挺直身体:“是,首长!”   当天下午,梁汝莲便投入整个检阅队伍的合练。   *   一个月后,壮阔蓝天之上,三架里2运输机呼啸而来,等来到学院上空,正中一架不变,两侧两架忽然速度变慢,变成个三角品字形。   单翔表情严肃,在本子上写了个B。   最高分是A。   刚才后面两架撩机速度不一致,或许他们感觉不到,但从观赏角度看很明显。   中央要求,必须队列整齐、分秒不差。   他轻轻叹口气,太难了,剩余的十多天里,要再好好的摸索和运算。   三架里2过后,飞来的是两架是PT-19型初级教练机,以及三架珍贵的P-51型战斗机。   没有特技表演,只能从队形搭配入手。   依然还是B,距离要求还是差那么一点。   再之后,他眯起眼,看向远处的天际。   几乎一秒不差,六架里2运输机排着长长的一字型向他飞来。   这是以梁汝莲为首的六名女飞行员,经过六个多月的刻苦训练,她们完成了正常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完成的课程,如今,每个人都是名合格的飞行员。   但,也就是合格了。   单翔在本子上写了个A。   每次都是A,因为,就像那位瞧不起华国空军的利国四星上将乔麦克说的那样,一字型严格来说真算不上阵型,就这么依次飞过,除了注意保持速度和距离,毫无技术难度。   还能有什么难度?   七个月能开飞机越过祖国心脏已经是最大的难度。   不能奢求太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   六架里2以无可挑剔的整齐队形掠过,然后,最后面的一架像是操作失误,不小心掉队了,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这架慢下来的飞机慢悠悠转弯回头,看起来不知道要做什么,等来到单翔正头顶,发动机忽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几乎在瞬间,里2呈接近九十度直直拉升。   如果有高科技测量仪器,此时的里2达到了马力最大极限。   升空!升空!   惊人一幕出现了,升到某个高度时,里2忽然倒仰,像雄鹰翻身机腹朝上,反着向下俯冲。   所过轨迹画了个圆圈。   圆圈的终点,里2不可思议又变成了正常姿势,然后,再拉升,飞向天际。   一个非常标准完美的筋斗云。   单翔表演始终毫无波澜,因为……最近每天见,每天见,想激动也激动不起来了。   从慢腾腾忽然飞回再到突然加速,这是梁汝莲和教练组商议出来的计划,先出人意料再表演,打心里差。   单翔默默打了个A。   完美。   只是,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飞机从另一端机场落地,即将参加检阅的男女飞行员们很快坐车赶过来,哪里不足,哪里需要改正。   精彩纷呈的表演,是背后一次次苦练换来的。   梁汝莲最后一个,经过沙河事件,她现在身份不亚于教练,而且陈司令转达中央指示时有句特别的指令——只要她认为可行的,不要有任何阻拦。   默默看完众人飞行成绩,梁汝莲打量了眼单翔表情,相处的时间长了,即使对方面瘫,她也能准确捕捉到想要的信号。   “单教官,是不是哪里不满意?”   单翔自己也说不准,犹豫下道:“我总觉得少点什么。”   当前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极致。   女飞行员一字型整齐划一,男飞行员也算可以,再合练几天应该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可或许看过乔麦克的报道,他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梁汝莲不知道这事,托腮想了想:“好像是缺点什么。”   她脑中下意识浮现曾经看到过的特技表演视频,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缺什么了,缺彩烟。”   难怪总感觉怪怪的。   特技飞行怎么能没有彩烟呢?   “那个东西我们国家还没有。”单翔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苦笑摇摇头,他知道国外特技飞行有那个东西,效果比单纯的飞行表演震撼多了。   事实上,空军早就向上面反应过。   自家国家没有,外交部接到指令后,试探问某国家大使,能不能借点用用。   结果对方非常抱歉的回答:那属于国家机密。   “这也算国家机密?”梁汝莲有点惊讶,好像应该不难的样子,她站起来拍拍手,“单教官,麻烦您批个条,让食堂给我桶豆油。”   单翔没跟上她的思维,前一秒还在说彩烟,怎么就变成豆油了,没多想,拿起纸笔写了张条子。   他就算多想,再多想,也不会想到这通豆油带来怎样的震撼!   训练每天都要进行,飞行员们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在不停的飞。   午饭过来,不知道重复多少次的训练又开始了。   依旧同样的出场方式顺序,依旧同样的阵型。   比上午好一些。   单翔默默记录应该要改正的地方,平静等待最后唯一能让他心情有起伏的飞行特技。   就像那位老人说的,天才,真的不能用正常人思维衡量,短短时间里,梁汝莲已经熟练掌握筋斗,平螺旋等十多个只有外国空军才能施展出来的特技。   里2飞到他头顶,加速,拉升——然后,冒出两股浓浓的白色烟雾,随着盘旋动作,在蓝色天空留下大大小小的圆圈。   单翔:“……”   他想,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第43章   飞机在高空各种翻飞,各种高难度机动,速度又快,几乎一闪而过,观众其实看的不是很清楚。   彩色烟雾,就像特技飞行的灵魂,让所过之处的痕迹不再凭空想象,更直观的展示出来。   比如难度不小的筋斗云,看起来就是翻个身再往上飞,彩色烟雾呈现出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立体蝴蝶结,视觉震撼。   还有里2从平飞到快速直接拉升准备动作时,屁股下面的两道白色浓烟滚滚翻腾,让人似乎能感觉到那风驰电擎的速度。   单翔原地站成了个雕像,一动不动,活像正在站岗。   看见的不止他一个,此刻天气晴朗,方圆十多公里内都能看到。   不过空军学院的人不像单翔那么紧张,发现整个学院独一门的飞行特技,几个男飞行员教官急火火赶过来,不等靠近便扯着嗓子喊:“老单,国家刚发下来的吗?你可真不够意思,怎么不分给我们一点?”   临近检阅,国家这是想到办法了呢。   单翔表情木然,感觉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没,我不知道。”   男飞行教官是个大老粗,听的一头雾水,干脆利落伸出手:“快,喷雾的东西在那里,给我点,我这就让人飞天上看看效果。”   单翔努力清醒:“国家没发。”   外交部亲自开口都没搞到手,后来侧面打听了下,发现还真不是借口,有能力的国家都当做国家机密类。   既然是机密,难度何等之大,梁汝莲怎么搞出来的?   单翔依然丝毫没往豆油方面想。   后面的停机坪上,参加检阅的众飞行员们本来正抬头观赏,忽然看到白色浓烟,也不乐意了。   亢奋又生气。   他们同样产生了类似念头,单翔偏心呀,有了只给梁汝莲一个人,凭什么呀,谁不想飞机屁股冒烟更威风?   当然梁汝莲值得,但他们也参加检阅啊。   一众人也不等梁汝莲了,坐上吉普车气势汹汹杀过来,要彩烟,要彩烟。   被团团围住的单翔:“……”   等把事情搞清楚,现场气氛一片寂静。   国家没发,那梁汝莲飞机怎么冒的白烟?   梁汝莲作为最后压轴表演,一系列熟练操作平稳降落,当打开舱门刹那,还没来得及整理情绪,就被面前的状况给吓的差点钻进去。   五十一个战友姐妹,数量更多的兄弟战友,还有好几名教练,仿佛末世片饿了不知道多久的僵尸见到活人,张牙舞爪一窝蜂扑上来。   梁汝莲:“……”   什么情况?   难道因为白色烟雾?   “梁汝莲,你用了什么?怎么喷出来的白雾?”   “傻愣着干啥呀,快说。”   众人几乎同时开口。   梁汝莲感觉这时候如果敢卖关子,肯定会被群殴,老老实实钻回机舱,提着只剩层油底的豆油桶老老实实坦白:“用的这个。”   一名男教练最心急,仗着身强力壮先拿到手,放到鼻子闻了下有点茫然,不确定道:“这是豆油?”   其他人抢过来,就像接力棒一样,挨个闻:“没错,是豆油的味道。”   豆油能出白雾?   作为老飞行员,梁汝莲自然熟知相关知识。   其中就包括彩色烟雾的发展史。   最早的飞机喷雾很简单,就是用的豆油,梁汝莲早想好了借口,化学课本有写,豆油遇到高温会变成浓浓的白色浓雾,于是她就想着试试能不能行。   有高考状元身份,又有经常见的豆油,众人倒也没多想,陷入深深的震撼中。   尤其几个知道真相的教练。   用豆油就能喷白雾,什么狗屁国家机密?   科技不发达的时代,很多看起来高大上的技术其实不复杂。   “你们倒是说话呀,刚才效果怎么样?”梁汝莲人在机舱看不到后面,转弯时倒能看到,但近距离只是团不知道啥形状的白雾。   几名教练醒悟过来对视一眼,同时跳上吉普车,往食堂方向开去。   牵扯到检阅无小事,必须谨慎再谨慎,多试验几次才行。   食堂不缺豆油,不过食堂大师傅脸拉的老长,多么宝贵的豆油,飞行员才能吃到,很多人还在吃棉籽油好吧,竟然拿去做试验。   几名经验丰富的男飞行员负责试验,按照梁汝莲说的,把豆油倒进飞机喷嘴。   十多分钟后,满载着众人希望的飞机腾空而起。   刚开始飞行没有什么变化,但等飞行一段时间,按照计算,发动机强力运转达到某个温度时,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两道滚滚白雾像神奇的画笔,在碧空画出两道久久不散的痕迹。   单翔打开无线电,声音微微颤抖:“飞队形!”   四架飞机应声改变速度,先是一字排开。这下视觉效果更震撼了,四家飞机喷出的八道白雾组合在一起,磅礴大气,仿佛在蓝天上耕耘出八条丰收的田垄。   太壮观了,这才叫特技飞行!   四架飞机按照检阅当日队形完整飞行了一遍,接着换做姑娘们,五架里2一字型浩浩荡荡掠过,同样的简单阵型,因为有了白雾变的好看不少。   梁汝莲没飞,和一众教练站在地面观赏。   主要解释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   初次实验哪能没问题。   比如有的飞机冒出的白雾忽然变淡,有的干脆没了。   豆油做为初代彩色喷雾替代品,能持续的时间不长,变淡或者没了,那是因为倒的豆油太少或者位置不对。   这些都不是问题,还有时间,慢慢试验具体的量就行。   人的追求是无止境的。   等到确认豆油的确可以喷出白色浓雾,一名男教官目光热烈看向梁汝莲:“什么油能喷出其它颜色?”   豆油能喷出白色,其它红色黄的,应该是其它的油吧。   梁汝莲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飞机特技表演通常在人多的地方,豆油高温会碳化产生有害气体,后世那种五颜六色的彩色烟雾用的是环保无害的油类发烟剂和各种染色剂。   那个要研究出来可就难了。   梁汝莲挠挠头:“你想要什么颜色?”   众教官因她这句话齐齐转头,目光火热:“什么颜色都可以吗?”   白色虽然很壮观,但想想,如果变成五颜六色,那……简直没法形容了。   “别别,不是什么颜色都可以,也一定行,只能看看效果再说。”梁汝莲连忙摆手,想了想道,“先试试红色的吧。”   那是旗帜的颜色,是血液,是赤子之心的颜色。   油类发烟剂什么材料暂时不知道,但豆油里加点颜料倒也可以试试,先完成检阅再说。   梁汝莲默默分析了会,不确定道:“我需要高氯酸钾和三硫化碲,要粉状,越细越好,最好经过粉碎和过筛的。”   众教练表情茫然:“那是什么?”   高考中断十年,后世普通学生都能学到的知识在这里,得专门的技术人员才懂。   不懂没关系,知道哪里有就行。   高氯酸钾,火柴厂大量用来当氧化剂,至于三硫化碲,化工厂应该有。   两样东西以这个时代最快的速度送来。   梁汝莲亲自试验,她懂的其中原理,两样融合起来遇高温会变成红色,但不确定和豆油在一起有没有别的化学反应。   万一发生事故,她应该是最有把握能安全降落的。   即使这样,为了慎重起见,停机坪特意停了辆装满水的军车。   这算的上华国航空历史性的一刻。   当里2呼啸升空,滚滚红色浓雾在漫天瑰丽晚霞中出现,一众向来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铁血汉子们眼眶湿了。   姑娘们则直接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成功了!   狗屁国家机密!   曾经向别国要被拒绝,现在,我们自己有了。   这是送给祖国最好的礼物。   之后的几天里,因为彩色烟雾,大家训练的更带劲,当然也有弊端,豆油遇高温碳化,很容易发生堵塞,飞一次就要清洗一次。   可这算的了什么?   十天过后,距离检阅只有七天!   梁汝莲早早完成训练任务,和一众教练观摩阵型和彩色烟雾稳定性。   这十天里,试验了各种方式,继红色之后,又开发出其它几个颜色。   有的颜色可以,有的不怎么纯正,最后的七天时间里,要从中选取几个最稳定的颜色。   尤其代表国人精神的红色,还不够鲜艳。   还那句话,人的追求无止境。   一男教官向单翔摇头感叹:“如果每个人都像梁汝莲就好了,彩色烟雾,人人可以飞特技,让那个狗屁什么麦克好好看看。”   单翔瞪他一眼。   类似报告申请每天都有,梁汝莲的凭空出现,让大家都开始变的不满足。   想飞特技,想一起飞特技,为祖国争光。   可特技哪有那么好飞,大翻滚还不熟练呢。   等下一次,下一次祖国检阅,肯定会有专门的飞行特技大队。   其实这也是他感觉缺少的一部分。   梁汝莲的确出色,但正因为太出色,显得阵型有些无光,干巴巴的,就像一场舞台剧,应该每个人都发光发热,而不是纯粹的背景。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梁汝莲自从回来后,想过把自己的心得经验传授给队友,但最终放弃。   时间!没有足够的时间。   特技飞行必须需要几百上千次不停的训练。   梁汝莲下意识啃指甲,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队友不可以飞特技,但谁说特技就必须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检阅倒计时还有六天。   像往常一样,飞行大队开始按照出场顺序训练,单翔和几个教练也依然默默站在地面,观察存在的不足和问题。   这看起来似乎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   男飞行员依次掠过,变化阵型,基本算A了,没啥大毛病,接着,华国六位即将秘密亮相的第一代女飞行员出场。   梁汝莲依旧在最后。   她表演完特技,一场训练结束。   最后一架里2飞机速度慢下来,慢悠悠转弯,飞到众教官头顶。   飞行特技要开始了。   可没有开始!   里2飞到众人观赏最佳距离时忽然加速,直直飞向远方。   单翔和众教官皱眉对视:操作失误?   不应该呀,这算什么失误?难道出现故障?   这时,又有了新变化,其余五架飞机原本应该结束任务飞向降落点,但其中两架忽然离队,转弯,向着他们头顶飞来。   看位置,是魏明丽和童炼钢。   单翔赶紧拿起无线电:“魏明丽,童炼钢,怎么回事,为什么回来?”   魏明丽的声音低沉有力:“您待会就知道了。”   童炼钢则好像要哭了:“嘤嘤嘤,教官……”   单翔:“……”   什么乱七八糟的?   到底要做什么?   他赶紧转换频道大喊:“梁汝莲,梁汝莲,你在做什么?”   无线电无人回答。   巨大轰隆声从天际传来,梁汝莲架势的里2开到了最大速度,滚滚红色烟雾染红了半个天际,像一只即将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雄鹰。   敌人——是童炼钢和魏明丽!   两人架势的里2忽然也加速,并驾齐驱,和梁汝莲同一高度,然后,就这么直直冲了上去。   这一刹那间,单翔浑身的汗毛倒立起来!   速度几百公里,同一高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撞机!   其他教官同样面色大变,表情惊恐,发生了什么?   单翔几乎把无线电对讲捏碎了:“梁汝莲,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我以教官身份命令你,立刻改变高度,立刻改变高度!”   没有得到回应。   里2像只悲壮甘愿赴死的雄鹰,闪电般撞向迎面飞来的两架里2,要同归于尽! 第44章   昨天晚上,梁汝莲和两名战友来了场非常特殊的谈话。   当熄灯号响起,电灯熄灭,她轻叹口气:“魏明丽,童炼钢,我是你们的好姐妹吗?”   两人异口同声:“不!”   回答的格外有力量,格外干脆利索。   梁汝莲:“……”   就知道是这样。   能被选中的都是人尖子,不好忽悠。   魏明丽特有质感的女低音:“有什么话赶紧直说,别绕来绕去,明天还要训练呢。”   夜色中,梁汝莲声音幽幽:“那你俩相信我吗?”   大概听出她没开玩笑的意思,两人郑重回答:“信!”   会飞特技,能在那样的极端天气载着十多人安全回到地面,她是飞行员的榜样,更何况还是一个宿舍的战友。   梁汝莲:“信到什么程度?能把命交给我吗?”   两人:“……不能。”   魏明丽索性坐了起来,她现在睡下铺,转头就能看到梁汝莲。   童炼钢也被这句话惊的毫无睡意,从上铺探下头,短发垂下来活像个吊死鬼,担忧道:“汝莲,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魏明丽低低道:“说吧,有我呢,是不是你父母又来纠缠?”   梁汝莲没正面回答,换了个问法:“你们想飞特技吗?”   两人毫不犹豫点头:"想!"   整个参加检阅的飞行员谁不想飞特技?可是教练经过分析,认为她们短时间的失败率很高。   梁汝莲:“那你们为了特技可以冒生命危险吗?”   两人只用了不到三秒,回答的铿锵有力:“愿意!”   为了祖国蓝天,愿意奉献一切。   魏明丽不满意她这种吊胃口似的谈话方式,不耐烦下地坐过来,催促道:“快说,只要能飞特技,我们做什么可以。”   梁汝莲点点头,说出的话差点没让两人跳起来。   “我要你们两个在明早的训练课上,并排开着飞机撞我。”   有个飞行特技叫做狭路相逢,操作不是最难,但如果论惊心动魄,绝对排名第一。   尤其在这个还从未出现过的世界。   两架飞机同一高度高速直飞,眼看相撞刹那其中一架忽然错开。   更主要的,严格来说一架操作即可,另外一方只需配合。   梁汝莲也想过了,一个人飞的再精彩,也不如大家一起更有说服力。   听完她的描述,童炼钢被吓到呆如木鸡,弱弱道:“万一,万一真撞上怎么办?”   梁汝莲正色道:“所以才问你们信不信我。”   “你忘记沙河事件汝莲是怎么飞的了?”魏明丽拍拍童炼钢肩膀,低声道,“宽度只有十多米的峡谷,视野不清,舷窗玻璃破碎,那样的情况都能完成。”   梁汝莲的计划,把狭路相逢改了下,改的难度更大。   还真有点像当初迫降时飞机被迫侧身飞。   两架飞机平行,她往中间冲,接触瞬间从原本的错开变成侧身。   梁汝莲低低道:“信我,你们应该了解我。”   从乡饮村第一次开飞机,到特技到彩色烟雾,一件件常人眼里不可能的事,全部变成可能。   梁汝莲还有句话没说。   检阅在即,不能有一点冒险,她已经暗中给系统压上在很多小世界赚下来的积分,如果万一出现危险,让它出手干预。   “我信!”童炼钢没犹豫多久,咬牙切齿道,“你告诉我们明天怎么飞,对了,要不要……先向教练申请?”   她们现在都知道梁汝莲有特权,据说是沙河事件的奖励,可以不用申请直接操作。   梁汝莲有点犹豫。   身为军人,一腔热血报国,这可不是什么彩色喷雾,单翔极大概率阻止,到时候难免会发生一番波折。   她能想到的两人也能想到。   这个动作太危险了。   魏明丽拉住两人胳膊,像开小会般头抵着头:“我建议不要,单教练阻止不了你,但肯定会阻止我和炼钢……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的,比起前辈们战场浴血奋战,我们这点小小的冒险算的了什么,我想试试……炼钢,你难道不想吗?”   一个战火中失去双亲,一个被封建压迫卖给地主当童养媳。   该变天了。   她们都愿意做那小小的一阵微风,为这个国家,为全天下的妇女同志。   梁汝莲紧紧反抓住她的手,童炼钢犹豫了下也伸出。   三只手,在这个安静的夜色里紧紧握在一起,像三人此刻激烈的心跳。   拼了!   *   机场上,单翔目眦欲裂,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胸腔被绝望填的满满当当。   众教官情况好不到哪里去,表情惊恐扭曲,身体紧绷,恨不能凭空拔地而起飞到空中代替三人。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速三百多公里,高空,绝无任何生还可能。   有人绝望闭上眼,不敢看接下来火光滚滚的爆炸画面。   不知谁喊了声:“沙河,她不会要沙河吧。”   因为太紧张没能完全表达出来。   没道理自杀相撞,难道说要重复沙河那一幕?   已经来不及思考真相,三架里2飞机马上就要撞了。   从地面看去,魏明丽和童炼钢驾驶的里2并排飞行,相隔距离也就十米。   机舱内,梁汝莲面色坚定,她没回答单翔,是因为此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她要为战友负责,为国家负责。   近了,近的只有十多米,近的能看清对面机舱里两人的神色。   杀过两头饿狼的女汉子魏明丽表情坚定,目视前方,童养媳童炼钢差了点,但作为未来的空中女魔头,她脸色发白,却依旧死死盯着前方。   梁汝莲昨晚叮嘱的话似乎在眼前:“不要看我,除了前面什么都不要看,相信我,保持速度和方向!”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这一刻,三人的眼神,地面教官,还有闻声抬头的其他飞行员惊恐表情。   忽然又迅速加快!   撞了!   三架飞机终于飞到一起。   令人汗毛倒竖的惊天一幕出现,梁汝莲驾驶的里2忽然毫无预兆翻身,从宽度二十多米变成三米多,像一只遇到狂流的铁鹰,从两架里2中间飞了过去。   没有撞,什么都没有发生。   绝境到生还,无人话说,地面众人似乎都忘记了呼吸,目光呆滞看着空中三架飞机慢悠悠飞向后方的降落点。   能说什么?   单翔第一个冲上车,几乎开到最大速度,几乎和飞机同时到达降落点。   然而,三架里2像约好了般,不开舱门……   单翔:“……”   这是害怕了?现在知道害怕了?   但总不能一辈子不出来吧。   其中一架舱门打开了,女汉子魏明丽唯唯诺诺敬礼:“报告教官,我错了,我自己罚自己跑二十圈。”   说完,不等单翔反应过来,大步流星跑了。   单翔:“……”   接着是童炼钢,她比魏明丽还过分,敬礼完毕告状:“报告教官,是梁汝莲逼我的,冤有头在有主,你去找她吧。”   说完捂着脸跑了。   先坑了再说。   梁汝莲不知道被两位塑料闺蜜卖了,坚持躲在里面不出来,直到单翔过来恶狠狠敲舱门。   梁汝莲感觉再不出来,没准会让人撬门,心一横打开,假模假样抹眼泪:“教官,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的栽培和信任,您狠狠打……”   舱门外,单翔眼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含了泪花。   钢铁汉子竟然要哭?   “教官,您别……”梁汝莲难受的要命,还不如狠狠打她一顿,语无伦次道,“这不没事吗,之所以没告诉您,怕您不允许,我有把握的,真的,我当时迫降时做过好几次类似的动作,我怎么敢拿国家财产和生命开玩笑……”   单翔忽然抬起手,大概是从成为战友第一次笑,他给了梁汝莲一个含泪的敬礼:“谢谢你,梁汝莲同志。”   他怎么会怪呢?   三个姑娘冒着生命危险,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身上的军装,为的是那面旗帜那个国家的名字。   他只有敬意!   梁汝莲第一次想哭是在离开乡饮村的那个清晨。   现在,是第二次。   她抬手回礼,两人眼神交汇,有亮晶晶的光。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赤子之心。   第六天的清晨,检阅的时间终于到了。   气象情报早搜集好,飞机反复检查了无数遍,沿途航线标记物烂熟于心。   陈司令表情严肃,作为代表替那位老人给六名姑娘做临战动员:“今天参加检阅,不要紧张,平常怎么飞就怎么飞,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我在祖国的心脏等着你们。”   六位姑娘郑重敬礼,大吼:“一定不辜负祖国信任,保证完成任务!”   今天的姑娘们很漂亮,每人胸前一朵大红花。   按照排练好的顺序,梁汝莲最后一个登机,童炼钢魏明丽两人分别倒数第二,第三。   上午十点整,随着三颗表示开飞的绿色照明弹窜上天空,一个新时代缓缓拉开序幕。   被指定为队长的梁汝莲打开电台发射按钮,沉声道:“六号做好起飞准备,已就位。”   “五号做好起飞准备,已就位。”   “四号……”   “三号……”   最后一位报告完毕,军绿色里2缓缓启动,有条不絮驶向起飞跑道。   而此时的祖国心脏,早已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数万名群众自发骑着自行车来到检阅的道路两旁,忘情地挥舞手臂。   一队如铜墙铁壁、整齐的像复制人般的军人正步走来,人未到,声音先到。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仿佛首任何乐器都演奏不出的震撼乐章。   来到祖国心脏正门,为首军官迅速抬起右手敬礼,声音像把能划破长空的利刃:“报告,队伍集结完毕,请首长指示!”   检阅,正式开始了。 第45章   城楼上老人略带口音的声音苍老又威严:“我宣布,华国第X次阅兵正式开始。”   国旗护卫队应声从城楼门口踢着正步出现,三十六名身穿绿色制服,脚踏黑色军靴的武警士兵精神抖擞。   全体起立!   当悲壮激昂的国歌响起,红旗迎风飘飘,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眶。那旗帜的颜色,是用无数先烈的鲜血染红,又代表着希望。   这个拥有人类四分之一的古老国家,在一系列磨难之后,终于要觉醒了,站起来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旗帜上,天地间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意念笼罩,众志成城,祖国渐渐走向繁荣富强。   红旗升,掌声响,第一队武警方阵昂首阔步走来。   华国的军队方阵有很多讲究,整个动作整齐划一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从高处看,会发现个非常惊人的现象。   正看一条线,横看一条线,斜着看还是一条线。   方阵来到正门,为首军官快速抬手敬礼:“向右看——1——2!”   三百五十二名精准到宛如机器般的军人齐齐抬手,三百五十二只白色手套划出流畅曲线,向着祖国心脏方向敬礼。   路两旁受邀的国内国外记者立刻按动快门。   一名国外媒体记者拍摄完满意的效果小声感叹:“噢,上帝,如何做到一模一样的?”   后世华国的阅兵方阵被国外媒体称为复制粘贴,因为看起来太整齐了,国旗仪仗队曾经有一对双胞胎兄弟的佳话。   身高身材相似,长相相似,同样的制服威严气质,一度让看到视频的国外网友以为眼花了。   受邀媒体团有华国外交官陪同,负责翻译工作回答问题。   外交官曾经出身军营,情不自禁抬手对着方阵敬礼,放下手后轻轻道:“严格的纪律,严格的作风训练出来的。”   另一国外记者耸耸肩:“如此浪费时间精力,有什么用吗?”   就像那位老人说的一样,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受人欺负。   华国刚成立不久,虽然用一场场硬仗打出了气势,但巨龙刚醒还未腾飞,在国际还未有足够震慑力,不然,敢在家门口提这种问题?   外交官瞥他一眼脖子上挂的工作牌,淡淡微笑:“的确,不如贵国强身健腿。”   有听懂的记者忍不住噗嗤声笑出来。   这位媒体记者国家的阅兵号称开创了正步的先河——刺刀步。   腿狠狠往前踢出,模拟刺刀勇敢向前的英勇精神,可腿就是腿,是血肉之躯,用力踢出在落下,那滋味何等酸爽。   而且为了配合足够的高傲气质,下巴要高抬,同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反正相当有喜感。   徒步方阵一个个震撼上场,其中有组英姿飒爽的女子方阵特别引人注目,她们胳膊上带着红十字袖章,气势同样如虹。   “1—2—向右看!”   受邀来报道阅兵,自然不会照搬现场,肯定要加点料,没料,那就自己创造。   一名来自印国的记者忽然严肃道:“外交官先生,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因为贵国阅兵,C国人民感情受到极大伤害,认为这是在耀武耀威,在恐吓,是这样吗?”   “华国有句老话: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我们对阅兵的理解,用文明抵抗战争,如果说是恐吓,全世界大部分国家都有阅兵,非要这么理解,我们也没办法。”外交官笑了笑,顿了片刻道,“至于感情受到伤害,这么容易就受到伤害,说明感情不怎么深。”   印国记者空中的C国,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国家,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华国的确没什么来往。   但印国临界,一向为对方马首是瞻。   路边记者席一番口腔舌战,城楼上则是番暗战。   乔麦克身为当今第一大国的上将,有幸在城楼角落获得观看的资格,身边紧挨着西努克上将。   两人同为老一辈战斗飞行员出身,关系还算不错。   既然出身军人,眼界不是下面只会动嘴找茬的记者可比。   从高处看,一对对方阵好像移动的铜墙铁壁,这需要铁一样的纪律才能练就。   经历过战场,他们明白纪律意味着什么。   阅兵,展现国家武装力量成就,体现国威,内可以百姓决心勇气,外能震慑敌人和对手。   如钢铁长城的方阵,手持56冲锋qiang,56半自动步qiang,全部是华国制造。   徒步方阵之后是炮兵、装甲兵、轻型坦克、以及已经初具规模的导弹兵。   作为受邀观礼嘉宾,乔麦克此行自然有收集对手信息的责任,他表情越来越严肃,观礼名单上简单介绍此次展示的装备。   某些装备已经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丝毫不比利国差。   这才多久?   抛开立场,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神奇而顽强的国度。   不过,未来的战场在空中,再强大的陆地装备也抗不过轰炸,得空中霸权得天下。   乔麦克收回目光,转身笑眯眯和老朋友闲聊:“西努克,听说你前段时间遇到空难,是真的吗?”   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西努克上将想起来依旧感叹不已:“千真万确。”   乔麦克意味深长道:“我猜,是你这位老战斗飞行员冲到机舱,把飞行员赶到一边亲自驾驶的吧。”   华国日报报道时没提姓名,只说某位飞行员。乔麦克看到翻译过来的文稿时第一反应胡说八道故意夸大其词。   作为全世界战绩最显赫的战斗飞行员,他明白超级雷雨云,峡谷,沙场迫降需要什么样的操作,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华国为了长脸故意这么说的,他还不了解华国飞行员的技术吗?   勇气让人敬佩,但国家造不出来飞机,航空柴油,航空配件都依赖进口,意味着没有条件训练。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西努克亲自上阵。   “乔麦克,你想多了,那是……”西努克上将怎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想解释,但他可是答应过保守秘密,眨眨眼道,“可能过不了太久,你就知道真相了。”   乔麦克也没打算从他嘴里打听出实情,老家伙华国走的太近,耸耸肩,从善如流换了个话题:“我看名单有写,华国培养了一批女飞行员参加今天的检阅,是真的吧。”   西努克上将陪他耸肩,回答的滴水不漏:“名单既然写了,国无戏言,那就应该是真的吧。”   “我猜,她们应该会一字型。”乔麦克唇角上扬,淡淡道,“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样可笑的阵型,不应该出现在这样庄严的场合。”   女飞行员,华国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无非什么妇女有人权翻身了,是国家的主人。   简直可笑。   乔麦克已经想好记者会时怎么委婉表达,毕竟,抹掉对手想要树立的形象也是战略的一部分。   见他迷之自信微笑,看在老朋友的关系上,西努克上将低声提醒:“我的家乡有句老话,打人别打脸,打脸必有报,乔麦克,咱们的脸不年轻了。”   乔麦克接受媒体采访报道他也看了,自然明白忽然出席检阅现场的原因。   如果没猜错,接下里的重头戏,将会震惊全世界媒体。   检阅临近尾声,也是公认的最高潮——空军即将登场。   一方面,空军表演最具效果震撼。另一方面,刚刚过去没多少年的大战,哪个国家不明白空中的重要性?华国陆地力量是强大了,但只要空军起不来,就成不了世界大国。   城楼中央,那位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忽然浮出抹孩子般的笑意。   身边的人同样差不多类似表情。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们可是非常清楚。   上门的未必是客人,客人未必是朋友。   非常期待他们待会的反应。   随着一辆辆载着庞大导弹的军用专车驶过城楼门口,远方天际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声。   华国的空军即将登场!   此刻,驾驶舱内,六名姑娘心情激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七个月不分昼夜的苦练,等的就是这一天。   从飞机俯瞰,祖国的心脏雄伟壮观极了,那朱墙红瓦,一排排一幢幢,正午阳光洒下,壮阔的让人心潮澎湃。   她们看到了,战友们钢铁长城般的方阵慢慢移动,看到了道路两旁挥手欢呼的人民,华表边白色的路灯,五颜六色的花篮。   还有城楼上的一群人影,虽然看不清模样,但正中间,肯定是那个最最敬爱的人!   最敬爱的人在看着她们!   这里,是祖国的心脏,最神圣的地方!   无线电对讲忽然传来梁汝莲低低的声音:“不要往下看,抬头,像平时训练一样!”   就像参加比赛一样,适当的激动能超常发挥,太激动则可能发挥失常。   飞过祖国的心脏,何等无上的荣耀!   姑娘们猛然清醒过来,目光重新变得坚毅直视前方。   第一批女飞行员,形象意义大于实际,主要负责展示的,是经验丰富的男飞行员。   城楼上,受邀来自各个国家的元首高官纷纷打起精神。他们心情乔麦克差不多,都有被深深的震撼,发展太快了,这才多久?   轰隆声渐渐变大,众人眯起眼,不出所料,苏制里2式。   五架里2飞机并排划破长空,临近城楼大约还有几公里时,正中一架忽然冒出两股浓浓土黄色烟雾,紧接着,其余四架喷出八道大红色烟雾。   彩色烟雾?   受邀的几个西方国家高层有被小小惊到。   国家的强大,是一点一滴我有你没有的各种科技组成,彩色烟雾虽然算不上很重要,但用途特殊。   每个国家阅兵,飞行表演都是重头戏,有彩色烟雾和没有,区别太大了。   乔麦克微微皱眉,倒也不意外,毕竟这是个曾经有过辉煌灿烂文名的国家。   西努克上将则又惊又喜,仗着老朋友身份,试探向身边一名华国高管提出请求。   他的祖国不久之后也将进行一场重大演习,他打算到时候亲自上阵,如果能有彩色烟雾,那太完美了。   结果非常意外。   高管非常大方告诉他,那位老人已经提前下令,等归国时送他一桶,一桶不够,十桶也行,总之,要多少给多少。   西努克上将连连道谢,不亏是老朋友,太大方了。   知道真相的乔麦克翻个白眼,他对上帝发誓,绝对是一桶豆油,可不要多少都行嘛。   五架里2已经来到城楼上空,摆出攻击性方阵,马力开到最大,连绵的云层下,中间的土黄色烟雾滚滚翻腾,那是母亲之河的颜色。   另外四架,大红色烟雾虽然达不到国旗的颜色,但看起来非常喜庆。   城楼下,记者们连连按动快门,围观群众则陷入狂欢,忘情地向天空挥手,飞机竟然还可以喷这种彩色烟雾?   气氛达到了最高峰。   飞行表演高度最低只有三百米,掠过城楼上空瞬间,能分辨出穿着打扮。   一名飞行员锁定乔麦克站的位置,不屑笑笑,等着惊吓吧!   五架里2战斗方阵之后三架美制p117教练机组成的品字形,接着四架菱形。   就像乔麦克猜的那样,除了各种队形,没有强国才有的特技表演,除了好几种彩色烟雾让围观群众发出一阵阵欢呼之外,没啥可惊讶的。   西努克上将刚收到大礼,心情非常高兴,生怕别人听不到般惊呼:“哦,乔麦克,那好像是你们国家的飞机。”   乔麦克:“……”   确切说,那是华国胜利后的战利品。   表演很精彩但很快,前后加起来也就两分多钟。   天际尽头,又有新的轰鸣声响起,六架里2正一字型飞来。   华国第一批女子飞行员作为检阅压轴登场。   乔麦克又找到了优越感,委婉表达道:“飞的挺整齐的,不过,如果出现在战场……”   如果出现在战场,他一个能打六个!   飞行特技表演来源于战争,高难度特技大都是因战而生,飞行员用高超的技术开火攻击,躲避。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一字型,简直就是枪靶子。   西努克上将没搭理他,眯起眼,试图分辨哪一架飞机里是梁汝莲驾驶的。   比起刚才的男飞行员阵型,六架里2的确有点平淡,像排队等候般,整整齐齐无功无过,即使喷出的彩色烟雾是此前飞机所没有的粉红色烟雾。   群众可不管这些,粉红色烟雾啊,太漂亮了!   城楼一名元首的夫人惊讶捂嘴,想跺脚,同样为女性,她爱极了这个颜色。   从出现到掠过城楼,里2即使降到了能飞行的最低速度,依然快的只有半分多钟。   就在众人都以为就这样结束时,最后的一架莫名其妙忽然转弯,慢腾腾又飞了回来。   就像空军学院第一次见到感受一样,这些来自各个国家的元首第一反应——表演失误?   至于什么原因不知道,大概太紧张了吧。   竞争对手如此重大场合出现失误,无意是件非常非常美妙的事情。   乔麦克忍不住唇角上扬,感觉自己啥都不用了说了,那么多记者看着,明天世界所有报纸的头条肯定都是同一句话——华国第一批女飞行员阅兵现场演砸了!   西努克也非常疑惑,以他的了解,梁汝莲绝对能飞出另世人震惊的特技,怎么就慢吞吞走了?莫非这个回来的是她?   下面群众也急的不行,有人挥手大喊提醒:“飞错方向了,快回去!”   媒体记者飞快拍下这一瞬间,太好了,可以用来做配图。   里2不紧不慢飞到视野边缘。   发动机轰鸣声又传来,这次是两个,城楼众人下意识转头,好嘛,又有两架飞回来了。   唯一知道内情的,只有少数那几位,配合做出吃惊表情。   第一架里2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那是发动机加速的声音,两道粉红色浓烟滚滚,宛如美丽旖旎的晚霞。   为什么要加速?   不等众人多想,飞到视线尽头,里2忽然接近九十度角直线拉升,飞到某高度,机头向后仰向下俯冲再向上,最后变成平行。   粉红色彩烟完美记录这一轨迹。   天空中,出现个巨大的粉红色蝴蝶结。   乔麦克皱眉,这是个筋斗云!   好像哪里不对。   下一刻,疯狂的一幕开始了,第一架里2以一个标准特技筋斗云转身之后,速度开到最大,像急速翱翔的铁鹰,重新奔着城楼飞来。   后来的两架里2驾驶员不知道眼瞎了还是怎么着,仿佛没看到,同样猛然加速,同一高度飞向第一架里2.   六道粉红色彩色烟雾,滚滚翻腾,以势不可挡之势迅速接近。   三百米的高度,里2翼长接近三十米,抬头能清晰看到上面的字,让人感觉似乎就在眼前。   元首夫人再也顾不得礼仪,捂嘴一声惊恐尖叫。   外人都能看出来,乔麦克哪能看不出,同一高度,这个速度,会发生什么?   他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手忍不住发抖。   吓的。   西努克上将却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两架里2一左右,正面一架,像极了当初迫降的画面。   尖叫声此起彼伏,虽然能看出相撞地点距离城楼很远,可那是三架庞然大物啊。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时速几百公里,几十米的距离瞬间就到!   奇迹上演,间不容发之间,里2灵活的仿佛有了灵魂,忽然侧身,平行机翼变成一上一下,宽度从接近三十米变成本身高度的三米多。   没有撞!   从对面而来的两架里2中间穿了过去!   不比刚才为了表演故意放慢角度,里2此时速度达到了极限,轰隆声震耳欲聋,瞬间从城楼上空一掠而过。   然后又飞回来!   城楼下欢呼声几乎盖住了飞机轰鸣,虽然大部分群众不知道飞机特技,但看过杂技呀,这好像是飞机在玩杂技。   反正没事就好。   乔麦克目光呆滞,飞快代入自己。   侧身飞他当然能做到,可数百公里速度,前方是两架并排飞的里2……那一瞬间留给飞行员反应的时间最多只有几秒。   几秒之内完成侧飞再对准方向。   他做不到。   西努克打量他几眼,声音幽幽:“乔麦克,现在你相信那篇报道了吧,我当时遭遇的情况比这还要可怕。”   乔麦克大脑已经飞了,如果战场上真遇到这样一个对手,摆出自杀式的架势想要同归于尽,趁对方惊恐躲避时忽然侧身飞再开火。   一打一个准。   第一架里2的表演还没结束,飞回来后机头忽然迅速三百六十度旋转,配合滚滚粉红色彩烟,像一朵飞快绽放的绚丽花朵。   仔细看,它的飞行轨迹并非一条直线,而是不断变换方向的螺旋线。   最难,也是无数飞行员穷极一生想学会、战场上可以救命,被称为第二条命的特技——桶滚!   乔麦克:“……”   这个动作有多难,恐怕没别人比他更清楚。   是他的前辈,利国最有名的王牌飞行员丹尼尔所创造的,那次世界大战,他遭遇敌方四架战机围堵,绝望之下像超人上身,像被上帝附体,操纵飞机连续螺旋状转弯,让对方根本无法锁定。   最终,靠着这一操作得以生还。   利国大力推进这一技术,可飞机那么一个庞然大物,高速旋转,先不说身体能否抗住,完全失去角度和方向的盲眼操作,基本不可能完成。   至今为止,全利国能做出这一动作的飞行员不超过十个。   而且,走的还是直线!   不断变化方向?怎么做到的?   西努克上将也被吓到,喃喃自语:“她,她怎么做到的?”   西努克说的是英语,是女她不是男他。   乔麦克以为听错了:“什么,她?” 第46章   西努克上将像见到智障般瞪他一眼:“你说呢?”   检阅名单写的清清楚楚,最后六架飞机是华国第一批女飞行员,堂堂泱泱大国,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乔麦克当然知道,只不过大脑遇到太过于超脱理解的事,下意识回避。   里2飞机还在旋转,转的人眼花缭乱,肉眼完全无法判断轨迹。   会翻滚不可怕,高速飞行中强势环转驾驶杆,许多飞行员都可以做到,两位资深老战斗飞行员也可以,但轨迹变化,一边旋转一边忽左忽右,带来的实际效果比视觉要可怕一百倍。   西努克上将目光迷离:“乔麦克,你能锁定她吗?”   乔麦克毫不犹豫摇头。   这不是说大话的时候。   里2后机身侧有两架固定jiqiang,这也是很多战斗机的标配,理论上来说,每秒三四百米的子弹超过里2飞行速度。   但中间有距离,而且要击中得先瞄准。   这个年代,没有高科技锁定系统,全靠准星。   空中的里2旋转的让人眼花缭乱,除了乱开qiang瞎蒙,再优秀的jiqiang手都无法锁定。   当了半辈子战斗飞行员,虽然已经离开战场,但心里一直有颗战斗魂。   西努克上将忘记双份身份,叹道:“乔麦克,你是全世界当今记录保持者,曾击落敌机一百三十五架,如果你对上她?胜算几何?”   乔麦克犹豫,不能说胜算几何,应该说他能坚持多久。   “不,你没有胜算,因为她一个至少能打你六个。”西努克上将无意说中刚才乔麦克的想法,幽幽道,“我更不行了,十个我都打不过。”   能让敌机无法锁定的桶滚特技只是个开始。   飞行特技除了小部分属于特技飞行员创造,全部来自战场。   自从得知乔麦克的来意,梁汝莲就在准备,所选特技几乎都别有深意。   平螺旋——里2像一片被吹落的树叶,以很陡的轨迹小半径螺旋下落,伪装坠机迷惑敌方。   殷麦曼转弯——先半个筋斗,在顶点继续半滚,瞬间从倒飞变成正飞,迅速赢得高度先机追击比自身更优良的飞机。   创造人,王牌飞行员殷麦曼凭借这一绝活击落了15架敌机,让很多敌手唯恐避之不及。   和平世界不能战场相见,那就用另一种办法震慑。   乔麦克和西努克上将表情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了,勉强说的话,大概看到了上帝!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观礼的群众可不知道什么这特技那特技,就感觉好看,瞧这飞机飞的,一会像陀螺一会像翻跟斗,主要这是个妇女同志呀。   妇女同志都能飞这么好,那男飞行员呢?   肯定更厉害。   我们的祖国,的确强大了!   欢呼声掌声几乎就没停过,据说过后,很多人嗓子哑的好几天说不出话。   后来才知道,他们见识了一个奇迹的诞生!   记者群同样震撼,能来这里的都是负责国际版块,世界各地乱跑,大部分人见识过飞行特技。   然而,绝对没见过这么震撼的!   尤其开始第一个,三架飞机轰隆隆高速撞向对方。   三架二十多米长的庞然大物从头顶掠过,近的能看清上面的字,什么概念?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有几个胆子小的记者吓的惊恐尖叫,忘记手中还有照相机,如果没有脖子上的挂绳,怕早掉地上摔碎了。   一架照相机,他们一年的工资都买不起。   因为所在位置视角,他们比城楼观看的更清楚,当第一架里2在头顶间不容发侧身,从两架紧挨的里2短短的缝隙飞过,浑身吓的起了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汗毛一根根倒竖排起了方阵。   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   这是特技吗?   确定不是故意吓人的吗?   有胆子大点的记者终于反应过来,擦擦头上冷汗跑到华国外交官身边。   他语气不直觉变了。   “尊敬的外交官先生,可以让我采访下……这位女飞行员吗?”   其他人听到纷纷清醒,一窝蜂发出同样请求。   他们来自不同国家,立场各不同,倒也是记者呀。   一个女飞行员,一场令人头皮发麻的表演。   这样的大新闻如果不报道,对不起记者两个字。   外交官先生从始至终表情淡定,他当然知道表演内容,但知道归知道,真正见到,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他在心里,久久向这位战友敬礼。   感谢她冒着生命危险,为祖国争得了荣誉。   向世界展示了华国妇女早已不是小脚时代,是国家的主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微笑环视众记者一圈,微笑道:“可以。”   想赢得尊重,唯有实力!   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今天可能不行,具体时间会有工作人员第一时间通知各位。”   想要一睹真容的不止众记者。   那位外国元首夫人此时忘记了此时应该有的礼仪和身份,她忘情地摘下头巾纱巾,激动向着空中的里2一边蹦一边挥动双手欢呼。   她身边,头上包着白色头巾的丈夫无奈苦笑摇头。   等里2飞机结束表演,像一只得胜而归的雄鹰消失在天际,元首夫人拉着丈夫,毫不顾忌周围人目光,脚步匆匆来到城楼中央,向那位老人弯腰见礼:“尊敬的先生,我可以……我可以见见天上的刚才表演的女飞行员吗?”   老人微微有些意外。   对方来自C国,目前对待华国态度中立,未足够强大的时候,身边需要朋友。   此次邀请观看检阅,本身就有关系进一步的意思。   考虑到对方国情以及女性一言难尽的社会地位,老人没直接开口,看向她身边的元首赫迪。   赫迪明白什么意思,微微弯腰:“尊敬的先生,如果可以,请您满足她这个小小的要求。”   老人客气道:“自然可以,能得到夫人接见,是她的荣幸。”   “不不不。”元首夫人连连摆手,激动的脸通红,“应该是我的荣幸,先生,我再提一个要求,可以去让她去我的国家表演飞行特技吗?”   “罗拉。”元首赫迪低低喊了声妻子名字,用眼神提醒她不要太忘形,然后连忙解释道,“是这样,我的妻子一直想为国家的妇女做点什么,希望通过邀请世界各地的优秀女性,让她们明白……”   后面的他有点难以启齿。   C国国情比较复杂,宗教认为妻子应当服从丈夫,要降低视线,遮蔽身体出门必须蒙面纱等等。   很多问题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几千年历史的陋习,一代又一代的洗脑,让很多女性失去抗争的勇气,认为就该那样。   罗拉情绪依旧很激动:“对对,我希望这位勇敢的女士能在我国家上空展示她的魅力,让我的同胞们看看,女人可以做的事有很多。”   老人笑眯眯点头:“如果她同意,可以的。”   妇女同志是国家的主人,出国表演飞行那么大的事,梁汝莲本人同意才行。   梁汝莲自然想不到要去拯救别国妇女同胞了,她操作飞机降落,打开机舱门,立刻便被欢乐的海洋包围。   之前压力有多大,现在就有多兴奋。   终于成功了!   没有辜负国家的培养和信任,她们飞过了祖国的心脏!   梁汝莲作为最大的功臣,像个大号布娃娃般被拥抱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被高高抛起。   最后,姑娘们把飞行帽抛向空中,抱头喜极而泣。   单翔等一众教官同样眼眶通红,他们的压力丝毫不比姑娘们小。   “别哭了,哭肿眼睛,还想不想被接见了?”单翔声音微微哽咽,“你们是战士,战士流血流汗不流泪,要无时无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工作人员早就交待好,等招待完外宾,那位最最尊敬的老人要亲自接近姑娘们。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姑娘们立刻擦干眼泪:“不哭,不哭了。”   这可能是她们一生中最难的机会,身为国人,谁不想见见那位最尊敬的人?错过了无法弥补。   一名穿着中山装的工作人员匆匆从车里下来,低声向单翔说了几句什么。   单翔听完表情严肃,指指梁汝莲方向:“那位就是梁汝莲同志。”   外国友人提出要求,梁汝莲先一步姐妹战友们去往城楼。   这名上了年纪的工作人员,看梁汝莲的目光满满激动光芒,如果此时不是要务在身,他大概会落泪。   他一直在现场,深深知道刚才那一幕有多么震撼。   年轻的姑娘,看起来比她女儿大不了几岁,为国家在列强面前好好长了一次脸。   她是祖国的骄傲,是人民的骄傲。   工作人员按捺住激动,把事情快速简单说了一遍,柔声叮嘱道:“不要怕,也不要紧张,尽量保持安静,我们一直在你身边。”   梁汝莲能不紧张嘛。   国外元首夫人没事,可那位老人……   在这里的日子越来越长,她的身心已经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她是华国人。   那位老人,是天空中的太阳,给这片热土带来了光明和希望!   梁汝莲大概平生第一次差点同手同脚,等从城楼东侧门上去,见到那位在书上,在祖国大地经常看到的那张熟悉又威亚的脸庞,她紧张的差点用左手敬礼。   “首长好!”   老人看起来像个慈祥的邻家爷爷,微笑向她招招手:“你好,梁汝莲同志,飞的很不错嘛。”   梁汝莲脊背挺直,声音控住不住微微颤抖:“谢谢首长!飞的一般。”   “还挺谦虚的,岂止飞的一般……”像冥冥中安排,这时,城口上空忽然飞过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   老人指着笑呵呵道:“你比它们飞的还好,有一位尊敬的夫人对你好奇极了,迫不及待想见你。”   有客人在,聊家常以后有的是机会。   罗拉早等不及了,自从梁汝莲上来,眼神就没离开过。   她出生高贵,却不愿做一个乖乖女,她从小就有个军人梦,想挎着qiang上阵杀敌,可战场,是男人的世界。   在她的国家里,女人甚至都可以去掉后面的“人”字。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是男人的附属品,甚至当街露脸都是罪。   即使她出生高贵也不行。   都是人?为什么要这样?   她渐渐长大,梦想从军人梦变成了另一个——让姐妹们清醒一起抗争。   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去争取。   结婚以后,她去过很多国家,见过很多优秀的女性,可从来没有一个像梁汝莲带来那么大的震撼。   飞机啊,高高飞在空中,代表一个国家的最高战斗力。   一定要邀请她去做客,让国家的姐妹看看,女人没有什么不可以。   罗拉双手合十放在嘴边,激动道:“我,我可以拥抱下你吗?”   听完翻译,梁汝莲大方张开双手,微笑道:“当然可以,只要您不嫌弃我身上的汗味。”   连续高难度特技,精神始终紧绷,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   罗拉当先不嫌弃,那是英勇的味道,是自由的味道。   两个不同国家,不同身份的优秀女性紧紧拥抱,这一幕,被旁边的摄像师眼疾手快拍下来。   第二天,这张代表着一份国际友谊的照片登上了华国日报。   同时还有梁汝莲和那位老人的合影,以及沙河事件的真相。   一鸣惊天下,可以说英雄的名字了。   发行量最大,代表党和政府喉舌的华国日报从首都,再到省城到县城,一点点把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全国。   “女航空员在祖国的心脏飞行表演,这是旧社会绝对不可能有的事,只有在新国家,才能出现这样的新人物,新事情……这些事实证明了只要我们妇女打破自卑感,有信心、有勇气、自强不息、努力学习坚韧奋斗,我们妇女是同男子一样,一切动作都可以做,而且能够做得好的。”备注1.   伟人奶奶的话铿锵有力。   当然,还有梁汝莲和元首夫人罗拉的国际闺蜜情。   按照时间和地位不用,梁建军最先看到报纸。   这段时间里,他情绪低落,原本按照之前的情况,他应该参加检阅。   祖国心脏门前检阅,身为军人,一辈子的荣耀。   可他如今被安排了份闲职,谁都看出来,他的以后应该就这样了。   诸事不顺。   最被看好的儿子,年年轻轻成了正连,当然如今还是正连——炊事班的连长。   这到底为什么?陈司令为何要这样?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清晨八点,他习惯性拿起警卫兵刚送来的华国日报。   这应该是最近唯一能让他心情起伏的事。身为军人,即使不能参加,但依旧心系祖国。   如所想的,正刊面,是黑色巨大粗体感叹字,华国第X次检阅,出席的首长,国外的受邀嘉宾。   国家真的开始慢慢强大,记得当初第一次,没几个国家来。   嘉宾内容,是国际地位的体现。   梁建军轻呼口气,继续往下看,然后,那张薄薄的报纸仿佛变的有千斤重,压的手指支撑不住。   薄薄的报纸,像梁汝莲做的平螺旋飞行特技,打着旋落向地面。   “哎哎,别乱扔呀,没见我拖地还是眼瞎了?你眼前不就是桌子吗?”正气冲冲拖地的王寒梅一声尖叫。   她被停职了,离开了文工团,无限期反思。   可反思什么?   一夜之间,她变成了整个军区大院的笑话。   她去找女儿有错吗?让女儿放弃伺候人的空乘去清北有错吗?   简直不可理喻。   于是,她的更年期提前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更年期的说法,反正王寒梅就感觉自己每天充满了旺盛战斗力,看谁都不顺眼,即使以前要小心翼翼伺候的梁建军。   见梁建军毫无反应,王寒梅怒气瞬间达到巅峰,像被烧开的水壶,恶狠狠捡起报纸准备砸到臭男人脸上。   然后,两张巨大的黑白照片映入眼帘。   一个带着飞行帽的女孩笑靥如花,她身边,那位伟人同样微笑。   这是……   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王寒梅仿佛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老梁,我怎么看着照片上的人像汝莲,你带老花镜没?快帮我看看。”   梁建军目光迷茫看向窗外已经挂满嫩芽的梧桐树。   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来了   他懂了,所有的都懂了。   可再也无法挽回。   王寒梅更年期特有的暴躁尖叫从身后传来:“这个死丫头片子,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她,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能拦着她吗?梁建军,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故意瞒着我?说啊你快说啊,今天不说我就死在你面前……”   第二个看到的是宁子海。   如今的他是一名机械专业学校的大学生,虽然这在别人眼里看起来非常不错,可对于有鸿鹄之志的他来说,是场彻彻底底的失败!   宿舍里,几名同学拿着最新的华国日报兴奋议论。   就像梁汝莲当初断言的那样,他并未因换了环境而改变,能考上这所大学的,属于成绩最差的一波,以后去工厂。   他不同,他是发挥失常。   他看不上安于现状的舍友。   “我们的国家强大了,你们快看,有四十多个国家的代表,啊啊啊,四十多个呀。”   “快让我看看都哪些国家。”   “别抢,就这一份,撕碎了谁都没法看。”   “咦,女飞行员,梁汝莲,我们国家有女飞行员了?”   “我滴个乖乖,你们快仔细看看上面怎么说的,沙河事件,救了国家老朋友西努克上将的飞行员就是她?一个姑娘!同学们,我是不是眼花了?”   “梁汝莲,曾经是一名光荣的知青,今年的高考中取得……等下,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同为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谁能没看过全国第一名的名字?   然后,没等他们继续看下去,报纸被抢走了。   经常人淡如菊让人厌恶的室友宁子海好像变成了朵白菊花,他脸色煞白,手抖的几乎拿不住报纸,眼睛像要吃人般死死盯着报纸。   有人忽然想起来,大声问道:“宁子海,你不是和高考状元来自一个知青队吗?你认识她吗?”   报纸有说过状元来自哪里,刚开学那会大家还不了解时好奇向宁子海打听过。   可他从来不说。   宁子海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连连摇头,一步步倒退,然后,像疯了般跑出宿舍。   不知道去哪里了。   曾经的闺蜜四人组,大学生林晓萍,县文化馆干事杨秀娟,还有光荣的纺织女工王大红,三人看到报纸的时间差不多。   几乎同一个反应,满含热泪向身边因为看到国家强大的同学同事们大喊:这是我的姐妹!   原来她是去当飞行员了。   她见到了最最尊敬的人,飞过了祖国心脏,是她们的骄傲。   当天晚上,三人同时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信,先恭喜再痛斥。   姐妹的荣耀,是全国妇女的荣耀,也是她们的荣耀。   好期待十年后的那一天快些来到。   老村长五天后才拿到报纸。   他眼睛花了,认了好半天才确定那是梁汝莲,他立刻找来个眼睛好的社员,打开大喇叭,亲自在一边盯着,把这一振奋的好消息告诉全体社员。   从他们这里走出去的女娃娃,出息大了。   社员们都听呆了,却也不意外,那女娃娃就不是一般人,敢开飞机,飞过祖国心脏不很正常嘛。   让他们羡慕的是被接见。   天啊,想想就激动的让人浑身发抖。   他们决定要沾沾这喜气。   于是纷纷跑向汝莲塘,来了个类似泼水节的庆祝活动。   梁汝莲挖出的河,就像她本人差不多。   老村长则反复则独自把报纸看了又看,他深深记得两人约定,临走时明明说过,如果敬礼,是在向他敬礼,咋就没有敬礼的照片呢?   最后,他把这份报纸珍重收藏起来,准备当做传家宝!   检阅结束,意味着不用保密,梁汝莲其实很想第一时间写信告诉大家,可太忙了。   一场应各国记者强烈要求的招待会在祖国心脏某会堂举行。   主角是她。   各国记者情绪激动,积攒了一肚子话。   第一个被点名的记者以前曾做过战地记者,熟知各种飞行特技名字来历,他问的非常专业:“梁女士,据我了解,您的第一个动作在飞行史属于首次,请问叫什么名字?”   梁汝莲郑重道:“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负责翻译的外交官有点为难,不好翻译啊。   高考中断十年,各个行业人才断层,外交部也是。   他思考好几秒才开口。   梁汝莲微微皱眉,翻译的有点不到位。   华国文化的博大精深,要想翻译那种底蕴,的确有点难。   好在也算翻译清楚了。   记者重复了遍这句话,继续提问:“听起来有种壮烈的感觉,请问,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梁汝莲脸色肃穆,低声道:“向先烈致敬!”   她没具体说,可在场国际记者既然能来,肯定做过功课。   华国曾经有次震惊世界的悲壮空战,以几十架飞机对阵地方数百架,最后子弹没了,有士兵直接开着飞机撞上去与敌人同归于尽。   原来是这样!   立场再不同,都是人类。   现场瞬间一片安静,谁不希望和平?可和平,是怎么换来的?   这时,忽然有一名个子矮小的记者没经过同意站起来,大声抗议道:“这样的场合提出这样的事,我感觉是对利国的挑衅,是不尊重,我要求你们立刻向乔麦克上将致以最深的道歉。”   乔麦克上将今天也来了。   事后,他同样提出想见梁汝莲的要求,被拒绝。   他知道原因出在哪里,自己之前那番贬低华国飞行员的访谈。   可如果不亲眼见见,是他这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于是今天就跟着本国记者一起来了。   忽然被点名,乔麦克:“……”   很想动手直接打人!   谁要你的示好?   梁汝莲这次没用翻译,抬抬眼皮,用流利的英语淡淡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场战役是华国和利国,当事人没意见,你一个岛国瞎操什么心?   记者群瞬间哄堂大笑。   旁边的翻译官可就惊呆了,他不敢置信看向梁汝莲,他刚才说的是英语!是非常流利地道的英语!   哦,好像也没什么惊讶的,高考状元嘛,肯定会英语。   奇怪她为什么没报英语附加考试,如果报了,说不定——不,肯定会成为他的同事。   乔麦克有点尴尬,两国关系微妙,生怕再下去出什么意外,站起来严肃敬礼。   他不提刚才的事,他此刻也不是利国上将。   “尊敬的梁汝莲女士,我代表国际飞行大赛理事,郑重邀请你参加即将举行的全世界飞行员特技比赛。” 第47章   乔麦克的话引来众记者的一顿闪光灯。   世界特技飞行员大赛呀。   那场战火纷飞的世界大战之后,很多国家意识到未来制空权的重要性,航空业迎来飞速发展。于是特技飞行应运而生,既能展示国家实力风貌,又深受民间喜爱。   最初由利国提议,参加人员全都是现役或退役飞行员,到如今已经发展到接近二十个成员国。   娱乐不发达的年代,翱翔蓝天之间的飞行员,就是这个世界最亮,最让人崇拜的星。   每一届比赛,世界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最后的冠军,换成后世说法,大概相当于最热门运动项目冠军加最火电影大奖明星的综合体。   华国从未被被邀请过。   原因不言而喻。   而梁汝莲,是第一个被邀请的女性飞行员!   其实早就有记者感叹,梁如莲不可思议的飞行特技,如果能参加世界飞行大赛,绝对是最热冠军人选。   华国外交官自然知道这些,他面色凝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超出了他的权利范畴,需要向上级请示。   可此刻不给个正面答复,唯恐抓不到把柄的记者不知道怎么乱写。   正要委婉说点什么,梁汝莲先开口了。   “感谢乔麦克先生的邀请,我会郑重考虑。”   依旧是流利的英语,主要语气还特别到位,前面客气,后面加重,如果闭上眼,绝对想不到是个华国女人。   不对……华国女人?   众记者本来沉浸在乔麦克邀请带来的震撼中,第一个女性,来自华国,到时候全都是能引起民众热烈反应的新闻。   大会堂气氛因此安静,听的特别清楚。   一位记者忍不住小声惊呼:“她竟然会说英语?”   梁汝莲准确找到他所在位置,微笑道:“很惊讶吗?”   记者耸肩,实话实话:“是的,真没想到您的英语说的那么好。”   众所周知,华国外患刚除又陷内乱,教育中断十年,因此这个拥有全世界人类四分之一的国家没多少人会英语。   除了外交官和少数高官,他们出门就像哑巴,从来没听到过任何一个人说英语。   而且还是个女人!   华国女人地位现在虽然提高了,但倒退个十多年,很多女人还裹脚呢。   外交官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从善如流改变话题:“梁汝莲同志是我们国家今年的高考状元。”   他的翻译能力其实不错,先音译zhuangyuan,再用第一名类似的话解释这个词语。   众外国记者对前面的zhuangyuan不感兴趣,完全不想了解,汉语,那简直是挑战人类极限。   曾经有个驻华记者深受语言不通烦恼,他想了解更多的华国,于是动了学汉语的念头。   有次在大街看到有人行窃,完事后想学这句话怎么汉语怎么说。   翻译嘴唇嘟起,宛如金鱼吐泡泡般翻译道:“小偷偷偷偷东西。”   国外记者:“………吐吐吐吐吐。”   喷了满嘴的吐沫星子,难道是用口水来表达对小偷的鄙视?   大会堂气氛热闹起来,众记者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纷纷想知道为什么第一名不去上学。   乔麦克急的不行,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像一位武痴,流浪江湖忽然偶遇一绝世高手,对方轻松破解他引以为傲的绝招。   他认输,他佩服,想邀请对方参加武林大会,让整个世界看看这位高手的风采。   而且还是位女高手。   对方一刻不答应,他就一刻放不下心。   “尊敬的梁女士,您是在担心什么吗?”乔麦克考虑到两国关系,站起来捂住胸口保证道,“我可以向上帝发誓,当您踏入利国那一刻起,您的人身安全由我亲自负责,不会有任何意外。”   按照采访规定,被点到名的记者才可以发言,如果违反,完全有理由可以请出去。   可乔麦克毕竟是利国四星上将。   外交官皱眉,这对他是个考验。   “我感受到了您的诚意,乔麦克上将,我想您误会了。”梁梁汝莲面上微笑,心底暗暗叹口气,这个乔麦克是真不会说话呀,如果去后宫文,绝对活不过一集。   现在什么状况?   她作为华国妇女代表接受各国记者采访。   当面问是不是担心安全问题,稍微回答不好就会引起外交纠纷。   梁汝莲微笑的无可挑剔:“刚才您也听到了,我的高考成绩还不错,我非常尊敬的一位老人说过——为祖国崛起而读书,所以,我马上退伍前往清北大学报道,再晚了,怕跟不上学习进度。”   “还有个重要原因,我已经先一步答应了罗拉夫人,前往她的国家进行场飞行表演。”梁汝莲遗憾摊手,“上将先生,您的邀请晚了一步,我得先看看行程才能决定。”   她话里,还有层要回味才能明白过来的意思。   飞行特技,和祖国发展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你们认为重要的,我们不稀罕。   记者群又是一阵沸腾。   全世界女性,最出名的是那位铁娘子,但罗拉同样是位传奇女性,一人对抗国家几千年宗教陋习,令人心生钦佩。   她邀请梁汝莲?   两个同样优秀的女性听起来像是好朋友。   气氛终于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一个多小时后,招待会结束。   外交官等人散尽,摘下眼镜擦了擦,低声道:“梁汝莲同志,我觉得你应该换个学校,比如,外国语大学怎么样?”   他这会心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英语说的好不算什么,勤加练习就是,可梁汝莲刚才的表现有把他震撼到。   不卑不亢,思维敏捷,天生的外交官苗子呀。   梁汝莲连忙摆手:“我不行,我已经答应那两位了,您应该知道。”   外交官遗憾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而且还知道从那两位手里抢人不可能成功。   参加世界飞行表演的事第一世界上报给最高层。   那位老人亲自做的批复:去也行,去了好好表现为国争光,失败也没事,当做见见世面。不去也可以,好好准备上学,为国做贡献。   真正的强国,不是把重任压在某一人身上。   沉睡太久的巨龙已睁开眼,不争朝夕。   反正,问题又抛回来了,去与不去,梁汝莲自己做主。   梁汝莲想了一晚上犹豫不决。   不去,没那么简单,去,同样没那么简单。   想不出干脆暂时放下,有件事,该办了,晚一点互动,怕那位晚上睡不踏实。   空军学校有独立的内部小商店。   梁汝莲用积攒的津贴买了两瓶麦乳精,两包点心,两包茶叶和两块布,凑够四色八件。   这个时代怎么认干爹干娘她不怎么清楚,反正不能空手去。   七个月的封闭训练学习,除了上次王寒梅来找事和检阅,这是梁汝莲第三次出校门。   拎着东西走了没几步,她轻轻咦了声,转身打量门口军姿笔挺正在站岗的士兵。   小伙子面目英俊,眉目间有股特别熟悉的正气。   “你是……”梁汝莲生怕认错人,毕竟原身也已经很久没见了,凑近眯起眼上上下下看好几遍才不敢置信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英俊军人表情严肃,仿佛没看到她,目光笔直看向前方,冷声道:“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啊,你该不会没认出我吧。”梁汝莲想了想,噗嗤声乐了,拎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我去认干娘了,你有话带吗?”   英俊军人:“……”   爱情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喜欢的人忽然成了兄妹。   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父母!   虽然是干的,那也不行。   陈小军选择耳朵聋了,啥也没听到,面色肃穆继续站岗。   他从懂事就喜欢上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可那时候他不懂感情,以为要博得一个人的喜欢,就要表现的像个小男子汉。   怎样才是男子汉?   不和女孩玩,把女孩欺负的哇哇哭就是。   长大后他开不了口,想着闯出番事业再说,可对方却下乡了。   再然后,命运就好像注定要让他们一次次错过,她当了女飞行员,五年内不能谈恋爱。   那么,就让他来守护吧。   他来时下过保证,绝对不主动见梁汝莲,即使见了也要装作不认识,总之,不能有任何的打扰。   但只要想到,喜欢的人就在他身后,就在几百米处,狂风是甜的,酷暑甜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甜的。   梁汝莲大概猜到了。   她非常感谢,感谢这份沉甸甸的爱。   明白对方不会说话,梁汝莲笑着道:“那我走啦,对了,以后再见面你得叫我声姐吧,我记得我好像比你大三个月。”   陈小军:“……”   他在心里无声回答:做梦!   想都不要想,要叫哥。   梁汝莲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既然以后是一家人,那我这个当姐的有话要叮嘱你,找对象一定要慎重,不能光看长相,要考察人品,不然我这个大姑子可不是好惹的。”   陈小军继续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在心里大喊:“我就喜欢你!”   梁汝莲听不到,但能感受到。   陈小军不像温哲军属于忽然动心,他是青梅竹马,放在心里十几年,几句简单的话解决不了。   梁汝莲不再开玩笑,郑重道:“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让陈小军忘记要遵守的纪律,声音像是哑了:“我不信,是谁?”   梁汝莲拍拍胸口:“祖国!”   这辈子,我只爱祖国,再也放不下任何人。   她要把最珍贵的青春献给祖国爱人。   *   空军大院内,陈司令以每分钟一次的频率不断看向窗外。   梁汝莲今天要过来,虽然没说啥事,但就知道是那事。   陈司令夫人哭笑不得:“行了行了,真等不及,去大院门口等吧,玻璃都快被你看碎了。”   陈司令傲娇摇头:“不去。”   怎么可能,当爹要有当爹的威严,不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得矜持。   窗外终于出现梁汝莲的身影,她看起来自然极了,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   陈司令夫人心情同样激动,她知道丈夫一直想要个女儿,她也想,可生下陈小军后不久,她接到秘密任务潜入敌方根据地,因此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   还好,老天补偿了她这么个好的女儿。   “咱们军人家庭不需要什么礼节,吃个饭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陈司令夫人早准备好了礼物,一个细细刻着简单花草纹饰的银手镯,她如今虽然在文工团上班,但性格没变,爽快把银镯子套到梁汝莲手腕,“这是你外婆当年给我的,娘把她传给你。”   就这么自然称呼娘了。   梁汝莲同样干脆利索:“谢谢娘。”   旁边的陈司令心都快化了,听这声娘叫的,又甜又乖,闺女就是比臭小子好,他一脸期待。   喊完娘了,接下来应该喊爹了吧。   并没有!   娘俩好像上辈子就是母女,亲热聊起来没完没了,即使他假装咳嗽也无人注意。   陈司令:“……”   几个意思?   感觉气氛差不多了,梁汝莲嘟囔埋怨:“想当人家爹,见面礼都没有,干脆我只认娘好了。”   陈司令:“……”   他拉着脸,慢腾腾从怀里摸出个红纸包,不耐烦扔过去:“拿去拿去。”   礼物早准备好了。   梁汝莲还挺期待的,打开一看和干娘一起笑的肚子疼。   里面是一旮钱和各种票。   太直男了!   陈司令夫人笑的花枝乱颤解释:“小莲,你是不知道,从你答应那天起你爹就在准备,先想的花布,想让你漂漂亮亮的,后来担心你穿不着,接着又想到钢笔啊啥的,又不好意思问你喜欢什么……”   大凡每个女儿奴的父亲心中,都有个身穿连衣裙头扎小揪揪的可爱的女儿梦。   陈司令也不例外。   总之,他最后选择直接给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眼见陈司令脸黑的快成了锅底,梁汝莲擦擦眼角不知是笑还是什么的泪,上前一步,乖巧喊道:“爹。”   陈司令:“……”   这一个字,像是从天降下来一大缸糖精,从里到外甜到了心里。   他有点手足无措,又想保持矜持父亲身份,干巴巴宛如报道般吼了声:“哎~”   母女两人:“……”   陈司令夫人忍不住小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养了头驴呢。”   一顿简单又精心的午饭过后,父女两人来到书房。   国家大义面前,儿女情长要先放一放。   陈司令又恢复平常的严肃表情:“怎么样,想好了吗?”   梁汝莲苦恼摇摇头:“没,我想听听爹的意见。”   “我的意见啊。”陈司令长长叹口气,“身为父亲,我不想让你去,可作为军人,我希望你去。”   没有父母愿意子女远游冒险。   可军人,有保家卫国的天职。   招待会答应会郑重考虑,记者们怕是早就写好了稿子,虽然一时不知道国际方面的响应,可真不去,想想就知道没什么好话。   陈司令低声道:“你跟爹说句实话,想不想去?”   梁汝莲犹豫了下点头:“想。”   国家需要,她义不容辞。   再说什么异国他乡什么危险,她压根没考虑过。   让她犹豫不决的,来自另一个方面。   梁汝莲低声道:“可是,怎么去?”   里2严格来说属于短途运输型飞机,加满油能飞行两千七百多公里,算上附加油箱,最多也就三千五百公里,从华国到利国,足足一万四千多公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   沿途需要加油,可祖国还未足够强大,航线沿途非常不方便。   让外交部拉下脸去求人?梁汝莲不愿意。   还有个办法,人先做船去利国,时间倒也来得及,到了后购买一架新飞机用来比赛。   梁汝莲依旧不同意。   一架新飞机至少几十万美刀,看看空军学校连个像样的驾驶模拟仓都没有,学生们不得不用擀面杖用扫帚当驾驶杆。   教练机也早已破败的不像样子,每次飞行临时组装东拼西揍,出危险早晚的事。   长期下去不是个办法。   几十万美刀,能培养多少优秀的飞行员?   国家不富裕呀。   陈司令沉入长久的沉默,他何尝不知道国家的情况。   “爹,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怕国家和您不同意。”梁汝莲转动桌上还是战利品的破败地球仪,找到那片热土,用手指在上面代表茫茫海洋蓝色的区域画了条线,沉声道,“从太平洋飞过去。”   陈司令:“……”   飞过太平洋,的确,沿途没有任何国家,距离也大约近了四千公里。   可那是茫茫一万公里没有任何落脚点的太平洋呀。   万一出事怎么办?迫降都不行。 第48章   陈司令远离一线多年,身体不允许再飞行,可作为空军司令,他的相关专业知识不减反增。   茫茫太平洋,接近一万公里海域,途中没有任何休息点,未知的恶劣环境气候,想飞过去,绝对没有一丝可能。   “胡闹!”陈司令重重一拍桌子,然后立刻又后悔了。   他竟然吼了女儿?   他连忙轻咳一声,像哄孩子般柔声道:“加油问题怎么解决?”   梁汝莲轻轻一弹地球仪,就像弹得是全世界般轻声道:“空中加油,去重量,改装。”   里2最多可容纳二十五名士兵十五副担架,机身下有zhadan装架,两侧机翼有火箭pao挂架,载重力量接近三吨。   把这些不必需的各种装架,包括座椅之类统统去掉换成航空汽油,飞一万海里应该可以。   陈司令听懂了。   从一名普通军人到司令,他大概已经真正到了处惊不变的境界,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疯狂的话!   空中加油,带着几吨航空汽油横跨大西洋,疯了吗?   换做别人,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陈司令深呼口气,提醒自己要当一名慈父,僵硬挤出个笑:“想法挺好的,但是,你忘记了一个问题,有油了,怎么加?”   飞机一直飞行无法降落,怎么查看油量,又怎么加?   梁汝莲早想好了办法,眨眨眼:“从飞机后面。”   里2机尾有机背机枪转塔,也就是战场上逃跑时阻止对手追击用的,中间有扇小门可以自由进出。   梁汝莲的打算可以这样简单概括——机舱里摆满大大小小的油桶,用一根带开关的软管从机qiang转塔引到机身外的油门。   一边飞一边加油。   陈司令感觉自己的脑袋这会就像晃晃悠悠的油桶,有点晕。   这是个疯狂却又听起来理论上可行的办法!   “爹,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想想是不是?”梁汝莲感觉自己除了拿过去说事还可以做点别的,上前一步双手拉住陈司令同志的胳膊轻轻摇晃,“爹,你就答应我嘛~~”   陈司令:“……”   天知道他盼这一幕盼了多少年。   娇憨的小棉袄撒娇,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答应。   可是,她现在是要命呀。   陈司令同志狠心甩开,在书房来回转圈,最后,拿起电话连续拨了个好几个号码。   没多会功夫,空军几个有名的老专家气喘吁吁到了。   行不行,还得专家说了算。   一番分析商议,结果差不多,理论的确可以,能想到的问题基本都能想办法解决,除了未知的。   未知,就是最大的危险!   比如,长达二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万一飞机出现故障怎么办?身体能不能抗住?   十年一度的高考状元,震惊世界的女特技飞行员,和罗拉夫人的友谊。   如此人才,不能冒这样的危险。   梁汝莲这会找到了大小姐的感觉,见众人表情凝重,蛮横道:“爹,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找那位老人亲自说。”   陈司令:“……”   老人亲自说过,去不去,女儿自己做主。   他知道女儿在故意撒娇,也知道,如果自己拒绝,真的会去说。   那就不如自己去说了。   *   一个小时后,依旧祖国心脏那间整洁的办公室。   梁汝莲坐姿笔挺,目视前方,   她穿越过很多小世界,见过大世面和各种大人物,可真正成为其中一份子,心怀有了这个国家,才明白什么是敬畏。   不是因为权利地位。   而是对方那颗我将无我,不负人民的一颗心。   “那么吓人的飞行特技都敢做,怎么害怕起我这个老头子来了?”老人轻轻走进来,亲手倒了杯水递过去笑着道,“梁汝莲同志,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梁汝莲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   十亿人口的大家庭,每天大大小小各种事,老人每天只睡三到六个小时。   工作人员刚才特意叮嘱,老人二十分钟后要接见某西方国家代表团,他本来打算眯一会,因为梁汝莲的事,放弃了难得的休息时间。   梁汝莲不敢耽搁,快速把计划说了一遍。   老人闭着眼,似乎在休息,没问计划是否安全,也没有梁汝莲想象中的担心她人身安全。   他就这么轻轻闭着眼,偶尔点点头,像一个在听后辈谈工作的普通老人。   梁汝莲声音越来越小,她想让老人睡一会。   我将无我,是不计得失、不谋私利,是鞠躬尽瘁、无私奉献。   是夙夜在公,把祖国崛起、百姓安康的使命抗在肩上。   “说完了?”老人睁开眼,目光平静,“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冒险?我们国家,不缺那点荣誉。”   梁汝莲来的路上想了一肚子能保证自己安全的说辞,结果老人一句也没问,愣了下才道:“人活一口气,人家都邀请了,我不能不去。”   老人笑眯眯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   还有,想为您分一点力,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点,想和您一起,扛起这个国家崛起的使命。   梁汝莲目光变得坚定:“国家振兴匹夫有责,匹妇同样有责,那群外国佬一直抹黑我们,老说华国怎么着,我想去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华国什么样子。”   国家领导人虽然有影响力,但身份特殊,一些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更好。   梁汝莲要拿下冠军,在西方列强的地盘,在他们最骄傲的领域。   要为华国妇女代言,展示祖国的新形象。   春意特有的暖风从半开的窗户闯进来,办公桌上的红色国旗被吹起,仿佛在轻轻鼓掌。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老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摆摆手,“那就放心大胆的去吧。”   梁汝莲:“……”   这么简单就同意了?   短短休息了不过几分钟,老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从一个苍老到让人心疼的普通老人变得身姿伟岸,他再次摆摆手,像叮嘱出门上班的孩子般道:“注意安全,完事早点回来。”   到了他这个年纪和职位,对生命的感悟更深。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为创造奇迹而生。   直觉告诉他,孩子会平安归来,家里还有很多事等她去做呢。   当梁汝莲把这个消息带回的当天晚上,几十名专家和高级技术齐聚空军学院,连夜一边开会商议,一边画图纸。   飞越接近一万公里的太平洋,简直疯了。   梁汝莲宛如个展示品般坐在最中间,她感觉只是个小小的改装,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可稍微流露出敷衍的苗头,就会被群起攻之。   最后吓得噤若寒蝉,除了点头啥也不说了。   第二天,几十架里2从全国各处飞来,像为出征的战士做战衣般,你出个螺旋桨,我出个驾驶杆,各自把最好的一部分贡献出来。   如此过去四天,一架古怪的里2诞生了。   从外观看,有的新有的旧,颜色深深浅浅,舱门和机体干脆两个颜色。   机舱里,所有增加飞机负担的东西全拆了,甚至机舱门。   驾驶座周围围了层特质保护层,紧挨着,足足十多个按照尺寸新做的大木桶散发着淡淡的树木香味。   等待起飞时,这些被一根软管串联起,又分别有独立活栓的大木箱将装满航空汽油。   此外还有别的玄机,生怕强气流颠簸滚到角落,下面固定的卡扣由国家一级木匠特意设计,怎么晃动都没事,但旁边有个脚踏,轻轻踩一下就开。   又考虑到万一坠机,大木桶遇到强烈撞击便宛如花朵般绽开,变成类似漂流船的东西。   这些还不够,三个降落伞,两个塑料救生船,救生夹克,一大包压缩饼干,大量淡水……   梁汝莲莫名有一种学校组织野营,背包被家长“不管你饿不饿先塞满再说”的感觉。   既然决定前去,就没必要再低调。   国家外交部在例行记者会特意主动谈起此事,并邀请参观起飞。   记者们瞬间炸了锅。   他们最近很忙,华国阅兵要写,梁汝莲神乎其技的飞行特技更要写,还有罗拉夫人,乔麦克……   每一篇报道都少不了梁汝莲。   现在又要穿越太平洋?她要做什么? 第49章   驻华国家记者只要能动的都来了,其中甚至有个打着石膏一瘸一拐的,其敬业精神令人感动。   当然还有数量庞大到有点吓人的国内记者。   他们想不出能比这更爆炸的新闻——地球最大,占据一半海洋面积的太平洋,广袤而神秘,从未有人征服过。   今天,它迎来了一位华国女性!   新闻只要刊登出去,绝对会卖疯,绝对会被评为本世纪最伟大事件之一。   身为记者如果不能参与,干脆撞死好了。   事实的确如此。战火纷飞过后,全世界经济飞速发展,人们开始追求更多精神方面的满足。梁汝莲,算开了初代偶像先河。   以至于很多年后,全世界很多成功女性接受采访坦然承认,当时梁汝莲穿越太平洋的新闻,像一粒燎原之火,在她们心中生根发芽,让她们懂得了坚强,懂得向命运宣战。   原来女人可以不是生育工具,不是一只鸟,一棵藤蔓……   女人一样可顶天立地!   机场内,武警可以阻挡汹涌的记者群,却阻挡不了送行亲友团。   认识梁汝莲的几乎都来了,一副生离死别的气氛。   其中以陈司令夫妇最甚。   陈司令还好,众目睽睽之下勉强保持形象,陈司令夫人就不行了,她把晒得喷香的小鱼干塞进梁汝莲飞行付里一切能塞的地方,哽咽道:“万一,万一掉海里看到鲨鱼,你就扔鱼干……呜呜,娘的好女儿~~”   自从得知还没热乎过来的女儿要穿越太平洋,陈司令夫人就进入惶恐模式。   她知道,女儿这是为国出征,她不能拦也不会拦。   接近一万公里,她仿佛提前看到飞机燃料耗尽或者出故障掉海里的可怕画面,于是到处找相关专家祈求解决办法。   专家被缠的不行,就说,鲨鱼之类的比起人肉应该更喜欢吃鱼。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画面。   梁汝莲顺手拿起个扔嘴里,眼睛一亮赞道:“娘,真好吃!”   又酥又脆,满嘴香喷喷的。   “你这傻闺女,可别偷吃呀。”陈司令夫人从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那是喂鲨鱼的呀,你要吃了,鲨鱼还不得吃你。”   梁汝莲哭笑不得,无奈向魏明丽、童炼钢两人发出求救眼神。   魏明丽表情凝重,想了想,伸手架住陈司令夫人腋窝,像抓一只小鸡崽般轻松把人凭空往后挪走三步。   见陈司令夫人还要扑上,她把人拉住低声安慰道:“您别伤心了,汝莲不在的这段日子,如果您不嫌弃,我暂时来当您的女儿。”   陈司令夫人泪眼模糊转头看了眼这位健壮的大块头女军人,哭的更伤心了。   梁汝莲:“……”   “爹,娘,我一定回来的,不到一天就到了,到时候立刻给您发电报。”梁汝莲最不擅长这种离别场面,安慰起来硬邦邦的,“前后加起来最多七天,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陈司令虎目含泪,把妻子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沙哑道:"爹和娘等你回来。"   梁汝莲目光坚定一步步踏上舷梯,等走到舱门时,她心有所感,猛然转身,抬起右手,敬礼。   飞机下,单翔教官,魏明丽,童炼钢,还有更多的教练和战友姐们们,齐齐以军人的方式为她送行。   像一排能撑起天地的树。   送战友,任重道远多艰辛,山叠嶂,水纵横,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   送战友,我们一定会再相逢!   无数目光中,拼凑起来的里2像一只铁鹰呼啸升空,等升到三百米,忽然九十度直直拉升,同时,机身三百六十度不停旋转!   这是她向众人告别的方式。   我可以,勿念!   众记者们目瞪口呆,相机快门都快黑按坏了。   这叫啥特技?一边转圈一边往天上飞,莫名有点熟悉。   钻天猴吗?   肯定是叫这个名字!   飞机,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个小黑点,最终消失于茫茫天际。   而城市山川,陆地,是在飞行一个小时后消失的。   天地间茫茫一片,水天相连,除了颜色深与浅的区别,世界,完全融为一体。   人类天性中最大的安全感,来自脚下踏实的大地,这样的环境,很容易焦虑不安。   但梁汝莲却非常享受,与天地亲近,有一种独处的圆满感。比起浩瀚宇宙,人如微尘般渺小,却又可以伟大,伟大到可以改变世界。   观测片刻前方云图,梁汝莲拿出两个奇形怪状的木架,一个卡在油门,一个固定住驾驶杆。   这同样出自专家组的智慧,她只不过嘟囔了句如果梦有自动驾驶功该多好,然后第二天,就看到这么两个东西。   一个能保持持续平稳加油,另一个,可以固定驾驶杆,保持平飞。   有这两样,可以解决上厕所难题,甚至可以在气象好的情况下稍微闭眼休息片刻。   梁汝莲瞄了眼仿真地平仪,确认飞机角度后稍微调整航向,闭上眼。   里2因为装了太多航空汽油,像一个巨大的容器,随着气流晃晃悠悠。   世界安静,除了飞机低沉的轰鸣声,那声音,带着莫名的抚慰,只要响,就会一直飞。   直到两个小时后,一声惊天动地雷声把她惊醒。   舷窗外变天了,黑云滚滚,原本平静的海面像是被什么触怒,低头看去,白色与黑色交织的巨浪奔跑咆哮,仿佛要飞起来,把三千米高空的飞机吞噬掉。   人在大自然面前,永远那么微不足道。   “要帮你提供实时云图和导航吗?”久违的系统声响起,“用不了多少积分。”   梁汝莲眯起眼,淡定推动驾驶杆。   雷雨云而已。   沙河遇到的雷雨云是忽然出现,把飞机笼罩在内,属于万年不遇的极端气候,像眼前这种,有的是办法躲开。   里2迅速下落,从3000降到2000米,在黑的令人压抑的雷雨云和咆哮大海之间,像一只高傲的海燕。   越到中心,乌云越来越低,里2继续降,1500米,1000米,700,600……到最后,机腹下面几乎紧贴巨浪。   雨点不知道有多大,噼里啪啦地砸在机身,声音甚至盖过发动机轰鸣声。   世界变得潮湿,巨大的木桶随着气流猛烈晃悠,机舱里全是浓浓的汽油味。   “宿主,你真的变了。”按照时空局规定,系统不可以干预穿越者决定,但它太疑惑,以至于感觉自己快出现自我意识了。   当时为了让狭路相逢的特技不出现意外,几乎压上了所有积分。   偏偏牵扯到自身安全那么抠?   身为穿越者有金手指不用,就太离奇。   “性质不一样!”梁汝莲沉声道,“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变了。”   来到这个世界,她认识了很多人。   以解决庄家灌溉为夙愿的老村长,为恐龙化石可以放下脸面的老馆长,还有五十多个姐妹,教练,为了给祖国献上份大礼,七个月没日没夜,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还有那个为国为民的老人。   他们,都有一颗赤子之心。   她感动着别人,也被别人感动着。   风雨过后有彩虹,半个小时后,当里2穿过几十公里的雷雨云地带,一大片蓝天像凭空出现般忽然照亮舷窗。   又两个小时后,梁汝莲接到了来自大海的礼物。   一头鲸鱼浮出海面,喷出股高达十米的壮观水柱——鲸喷!   等又过了一个小时,更大的惊喜出现了,舷窗外波澜无际海面上,出现艘巨大的轮船!   享受孤独,不等于不喜欢陪伴,此时已经飞行了接近十个小时,梁汝莲兴奋地往下压驾驶杆。   轮船甲板上,一个身穿白衣、戴白色头巾,满脸大胡子的水手以为听错了。大海里,除了海浪声,怎么可能有别的声音。   他顺着方向疑惑抬头,然后,嘴巴闭不上了。   真主在上,他看到了什么?飞机?   从哪里来的?怎么飞来的?   很快,有其他人听到声音跑到甲板上,个个目光如梦如幻。   他们常年奔波在这条航线,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怎么会有飞机?   仿佛为了证明他们眼没有花,飞机忽然下降,降落到只有几百米,像一只遮天蔽日的雄鹰,围着轮船盘旋。   那机头位置,一面醒目的红色旗帜迎风飘展。   一名船员喃喃道:“是,是秦国的飞机?”   每个国家对华国的称呼有不同的意义,比如利国,翻译过来有瓷器,茶,丝绸等意思。   而这艘轮船的国家,称呼华国为秦,具体来历有很多种说法,但相对被接受的,是因为在他们最自豪的波斯时代,东方世界有个唯一能相提并论的强大国家,叫做秦。   里2围着轮船盘旋三圈,重新直上云霄。   又几个小时后,天黑了。   璀璨星空美的让人沉醉,似乎伸手就能摘下几颗。   梁汝莲却没心情欣赏,机舱内黑透了,代表汽油的仪器上面亮起红灯,里2满满的一箱油,终于耗尽了。   接下来,想要继续夜行,要动用大木桶。   也是此行最大的危险。 第50章   梁汝莲提供的加油方式看似疯狂,其实在后世,空中加油在军事上属于非常普通且安全的一项技术。   增加航程,除了提高飞机和发动机的性能外,只能增加油量。   而飞机重量与飞行性能向来是最大的矛盾,想飞远,要多加油,可油箱大,意味着重量增加飞行慢。   普通飞机还行,但执行特殊任务的,比如巡逻机,为了保证灵活性非常轻巧,本身承载的油量,除掉往返支撑不了太久。   这就需要空中加油。   大概分为两种,第一种,硬式空中加油。飞机油箱带个伸缩管,不用的时候伸缩进去。   第二种,也就是梁汝莲选择的软式加油,在尾舱设立加油平台。   华国没有制造飞机能力,自然也没涉足到空中加油领域,但凭借梁汝莲的描述,用短短几天功夫,硬是创造出差不多的半自动加油装备。   理论上没问题,但很多关键的小技术无法解决,比如,因气压颠簸等原因可能引起的气流堵塞。   专家组和梁汝莲一起运算,得出个相对安全的数据,只能加一次,加满后的油量,正好能穿过太平洋。   至于再往后的航程,找个地方着陆,人工加木桶里剩余的油。   所以,现在的第一步,先耗尽油箱的油。   红色指示灯仿佛此刻的心跳,一闪一闪不断开始变快,等到急速闪烁时,梁汝莲轻轻拉开活塞,同时轻轻按压有点像打气筒的增压器。   红色指示灯还在闪烁,越来越快……   直到其中一架引擎慢慢停止转动的特有声音传来。   加油没有成功!   引擎熄火,意味着飞机即将坠落,正常人第一反映,大概率往上推动驾驶杆,用增加高度来寻找安全感。   梁汝莲不,她反压驾驶杆,让飞机呈下七十度角向下滑行。   风的阻力,也是浮力。   等调整角度,她稳稳固定住油门和驾驶杆,快速往飞机后方跑。   油没有加进去,直观上有两个原因,第一,油管可能从油箱里飞了出来。   但这点可能性极小,专家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一丝一毫的细节反复检查,不可能发生这种低级错误。   第二,油管出现问题。   机舱黑的没有一丝光亮,梁汝莲打开手电筒,从油管最开始的地方一直到机尾转塔,橡胶软管里,黄橙橙汽油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纹丝不动。   气压堵塞?   来不及多想,飞机下落的失重感越来越强,最多一分钟,里2将坠向苍茫太平洋。   系统也发现了这一幕,用冷冷的电子音报数:“飞机高度3500米。3200米,3000米……预计五十秒后坠落。”   梁汝莲行动了,拉出固定在机舱的绳子拦腰系上,毫不犹豫打开转塔门。   风,瞬间呼啸而至,带着湿漉漉的冷冽气息。   高度每升高一千米,温度大概降低六度,三千米高空,等于比正常气温低18度。   梁汝莲差点被吹的仰面跌倒,她蹲在地上,头向前降低风速,咬牙切齿抓准舱门,一步步走出飞机外!   这可不是穿着航空服的太空行走。   剧烈晃动的机尾,狂风,稍不如意就会从几千米滚落。   系统及时发出警告:“建议宿主立刻准备跳伞,立刻准备跳伞,或者——用积分换取帮助。”   如墨般的大海,看起来风平浪静,星星倒映,被波浪柔柔推开,像铺了层细碎晶亮的宝石。   梁汝莲大脑飞速转动,双脚勾住转塔特意焊的铁环——这是她特意让加上的,就害怕发生意外,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外面软管里的汽油,依然没有流淌的迹象。   基本能确定,软管内气压出了问题。   汽油已经耗尽,飞机下降速度加快,海面摇摇晃晃张开巨大的怀抱。   这个时候,如果跳伞还来得及。   一个小鱼干被猎猎狂风从口袋里吹出来,转眼间消失不见。陈司令夫人的确有远见之名,真要掉海里遇到鲨鱼,小鱼干没准能为梁汝莲争取几分钟的生存时间。   梁汝莲忍不住轻轻笑了声,她没再犹豫,拔出陈司令临行前送的曾经的战利品军刀,飞快在软管上轻轻划了下。   一股带着浓浓汽油味的气体瞬间喷了她一脸,接着,像生命之泉,软管里的汽油缓缓动了。   “高度1000米,高度800米……”   梁汝莲来不及解开腰间绳子,手起刀落,像一道黑色闪电扑向驾驶舱!   500米,300米,300米……   100米!   还未靠近,几十吨庞然大物下坠的冲击力在海面砸开一个大坑,掀起波浪滚滚。   时间仿佛静止了。   巨大水花中,里2忽然像一只醒来的铁鹰,发出巨大的轰隆声,又像只调皮的海燕用翅膀调xi了下海面,重新飞上云霄。   梁汝莲并没有跑到,她不是飞人也不是神。   此刻她趴在地上,身体伸到最大,一只手笔直伸出,紧紧推动驾驶杆。   靠自己的力量征服太平洋,才算真正的创造奇迹!   危机并未彻底解除,导油软管看似通了,但那割破的豁口还在。   等飞机平稳飞行,梁汝莲重新费力爬出机舱检查片刻,无可奈何叹口气。   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压,航空汽油一边往油箱缓缓流淌,一边像此前看到的鲸喷一样滋滋作响。   如果堵住,气压会重新堵塞软管,导致无法加油。   还真是一波三折。   那么,只剩唯一的办法了。   梁汝莲打开地图,用角尺一点点核对航向。   海岸线起伏不定,并非一条直线。   穿越太平洋到利国,最近的直线是从东北省的最东北处出发,途径萨哈林岛,再穿过千里群岛,然后在那里,有条长达一千九百多公里的群岛——阿留斯群岛。   梁汝莲没有选择这条最近,而且下方有陆地的航线,因为,那里需要国家外交部去求人。   宁可自己多受苦,也不愿亲人受委屈。   但此时可以了,她所在的位置,距离旧金山大约五千多公里,而距阿留申群岛,只有不到两千公里。   中间是茫茫太平洋,啥也没有。   当看到梁汝莲在地图上那条细长的海岛中间画了个圈,系统忍不住提醒:“宿主,您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阿流斯群岛,蜿蜒漫长,形状像条项链,绝大部分属于利国,极西小部分属于苏国。两个超级大国关系向来不怎样,这个连接处,绝对是全世界第一兵家必争之地。   尤其利国,驻扎了大量空军。   开着飞机到人家核心大本营,这不上门找死吗。   *   破晓时分,阿流斯群岛利国某空军部队外。   汤姆和杰克是对好兄弟,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瘦小,两人有个共同的特征,脸上长满青春的小雀斑。   今天两人的任务是沿着海岸线巡逻。   天气乍暖还寒,海边特有的潮湿阴冷宛如魔法攻击,骨头缝都冒凉气。汤姆哆哆嗦嗦搓搓手,看了眼远处金色的沙滩,仿佛看到了一群比基尼美女,一脸向往道:“嘿,杰克,你有多久没见过姑娘了?”   杰克思索片刻:“我妈算吗?如果算的话,大概三个月。”   三个月前,他的母亲正好有事经过这里,见了他一面。   汤姆摸摸刚长出来短胡茬,严谨道:“对我来说算,对你不算。”   杰克皱眉:“你对我妈有好感?”   汤姆眉飞色舞摊手:“当然,那么美丽的夫人,如果能得到她的爱,那会是我的荣幸。”   杰克认真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以把你美丽的姐姐介绍给我吗?我记得你说过,她好像刚刚和男朋友分开。”   汤姆撇嘴打量他一眼:“噢,恐怕不可以,杰克,你太瘦了,美丽的姑娘通常喜欢健壮的男人。”   青春的荷尔蒙无处宣泄,也就只能过过嘴瘾。   两人各自畅想片刻,齐齐长叹口气。   如果天上能掉下个姑娘就好了。   姑娘没有,有飞机轰隆声。   两人并未在意,每天要听无数遍,可能是飞行员训练,也可能巡逻……   等等,方向好像不对!   两人同时转身,抬头看向南方天际。   一架小小的黑点不断变大,看不清具体型号,但能看出是军绿色。   更主要的,那个方向是茫茫数千公里的太平洋,西边才是苏国,军队飞机不可能开去那里。   杰克飞快掏出望远镜,只看了一眼便大声惊呼:“不好,是苏国的飞机!”   珍珠岛事件,三百五十架倭国飞机忽然发动袭击,利国毫无防备,他们在爆炸声中醒来,最终被炸毁飞机一百八十八架,两千四百多人死亡,炸沉四艘战列舰和两艘驱逐舰,其余受损船只建筑更多。   虽然最后他们扔了颗胖子,把倭国某处夷为平地,但依然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苏国偷袭了!”杰克一声尖叫,他脑中闪过各种可怕画面,举起M1加兰德半自动步qiang,扣动扳机。   至于为啥空袭只来一架,大脑忙着呢,暂时没功夫。   清脆的qiang声惊起岸边觅食的海鸟,扑棱棱四散逃离。   汤姆稍微理智些,虽然吓得浑身颤抖不止,他抢过望远镜继续看去,这短短片刻,飞机又近了一些。   “是苏式里2!”   苏式里2,苏国最有名的运输机……运输机?   空袭第一架打阵的是架运输机?   汤姆连忙又拿起望远镜。   这是架非常古怪的里2,两边机翼的下方没有导弹架,舷窗旁边的机qiang口没有武器也没有人影。   它的机身,好像东一块西一块拼凑起来的,颜色有深有浅,有新有旧。   汤姆下意识调转方向,然后,看到了一面迎风飘扬的红旗。   苏国和华国国旗有点相似,都是红色和黄色。   然而对于守卫边疆的战士来说,分辨国旗是必修课。   那是,华国的!   难不成,华国来突袭利国?   大脑剧烈抗议,想证明它还在!   远隔着茫茫大西洋,怎么突袭,用里2吗?   作为当今时代的超级大国,利国制空权公认第一,早已有了雷达系统,枪响的同时,军营上空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从空中看去,无数人头簇动,其中不烦狼狈提着衣服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整个军营炸开了锅。   敌机,有苏国敌机来袭!   拉响的是最高警报!   无数对空导弹,高射炮等缓缓抬头,数百名飞行员向机场狂奔,那里,代表当今最先进水平的数百架作战飞机趋势代发!   “准备射击!” 第51章   里2越来越近,早已进入最佳射程,只要一声令下,绝对转眼间轰成碎片。   指挥官抬起的手迟迟没放下,就这么停在半空。   作为指挥官,他足够镇定,一架运输为主的里2,发动空袭的可能性为零。另一方面,苏国号称战斗民族,是仅次于利国的存在,不像别的国家那般可以随意欺负。   尽量避免没必要的纠纷。   主要的,他实在想不通,这架飞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两国之间隔着两千公里的阿流斯群岛,它是怎么瞒过雷达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身旁副官一直用望远镜观察,低声汇报发现:“长官,飞机里只有一个人,机身外确定没有携带杀伤性武器……啊,不对,不是苏国,是华国,上面有华国的国旗!”   华国?   指挥官皱眉,都知道,华国和国关系好,飞机几乎全部从苏国购买,他微微犹豫,轻轻放下手,示意士兵暂时放松。   它要做什么?   下一刻,答案来了。   里2就像回到家一样,毫不客气降低速度,放下降落架。   指挥官估摸了下可能降落的位置,飞快跳上越野车,亲自带领一堆精英士兵追了上去。   当里2从头顶呼啸而过,有水滴状的液体恰好落在他额头,那味道再熟悉不过,是航空汽油。   漏油迫降?   指挥官仍旧不敢大意,等飞机一降落,数十名大兵立刻举起武器瞄准。   他们潜意识感觉里,肯定会走出个结实魁梧喜欢养熊的苏国人。   舱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的人身材娇小,他高举双手示意无害,用流利的英语大声喊道:“亲爱的先生们,打扰了,我没有恶意。”   声音清脆,是个女的?   众利国大兵意识调转qiangkou,对待女士,太不礼貌了。   指挥官表情却变得凝重,他想到了苏国令人头皮发麻的夜魔女,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   女子保持微笑:“我叫梁汝莲,来自华国,受乔麦克上将邀请,来贵国参加世界飞行特技大赛,不想飞机半路出了点故障。”   指挥官当然知道世界飞行大赛,也知道乔麦克上将前段时间刚去过华国。   “来自华国?”指挥官感觉自己像提前听到了愚人节笑话,他看了眼飞机,再三确定是里2,讥笑道,“女士,你从太平洋飞过来的吗?”   “是的,先生。”梁汝莲非常理解他的心情,大方拉开舱门做了个请进的姿势,“您想要知道的答案都在里面。”   一群大兵重新严阵以待,像拆zha弹般小心翼翼进去,然后,愣住了。   一大又一个巨大的木桶,机舱里,充斥着浓浓的汽油味。   指挥官顺着导油管来到飞机油箱,他感觉有点晕:“你真飞过了太平洋?”   梁汝莲明白解释没太大用,点点头,礼貌提醒道:“您可以问下乔麦克上将。”   不用她提醒也会打。   指挥官现在迫切需要证据,证明他看到的一切是假的,飞越太平洋?怎么可能呢?   而且还是一架破破烂烂的的里2和一个女人!   电话接通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话筒里乔麦克一声惊呼:“华国的梁汝莲?她怎么会在你那里?”   指挥官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瞬间有点无法思考,他顿了下,选择直接汇报所看到的,让对方评判真假。   “她说叫梁汝莲,来自华国,开了架……拼装里2,机舱里有十多个装满汽油的大木桶——从转塔位置用软管手动加油,哦,对了,还焊了两个铁环,中间遇到压力无法加油,她应该是双脚勾住铁环……”   指挥官感觉话筒里面应该传来笑声或者别的类似反应。   太可笑太疯狂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他把话筒放到手里检查片刻,不确定是不是坏了,提高声音询问:“上将先生,您还在听吗?”   话筒里传来乔麦克飘飘忽忽仿佛刚睡醒的声音:“我在,你把电话给她。”   梁汝莲接过电话,微笑道:“你好,乔麦克先生,我是梁汝莲。”   不用看人,乔麦克就能确定,他大概同样失去思考能力,语无伦次说了几句之后又让指挥官接电话。   等结束通话,指挥官茫然拿着话筒一动不动,发散的目光过了足足一分多钟才重新聚焦。   然后,他转身,挥手让一直戒备的士兵放下枪,郑重敬了个军礼:“梁汝莲女士,我代表利国欢迎您来参加世界飞行特技大赛,接下来,我会让人给您的飞机加满油,请问,您还需要别的帮助吗?”   梁汝莲还真有,她抬手敬礼:“谢谢您的热情招待,如果方便,可以提供个睡觉的地方吗?”   接近二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其中最后几个小时一直和死亡赛跑,身心疲惫到了极限。   指挥官亲自把她带到一间专供贵宾休息的独立客房。   勇士不分国界,也不分性别。   梁汝莲躺下秒睡,军营上上下下却继续沸腾,堪比刚才的疑似空袭。   有乔麦克上将电话作证,不信也得信。   一个女人,驾驶着早已落伍的里2,各种极限恶劣气候,中途遭遇漏油,飞过了太平洋,这是神迹!   她不仅勇敢,还很美丽。   美丽又神秘的东方女人。   可美丽又勇敢的女人马上就要离开前往哥城参加比赛。   于是当梁汝莲睡醒打开门,就看到十多个利国大兵靠在墙上低声议论着什么。   听到门响,有人推了下其中一个健壮的士兵,兴奋地大喊:“汤姆,你的女神醒了,快去!”   梁汝莲莫名其妙,什么情况?   汤姆因为太激动,脸上的小雀斑变成粉红色,看起来可爱极了,他鼓足勇气上前,单膝下跪,举起用弹壳做成的玫瑰花,声音微微颤抖大声表白:“美丽的梁女士,我喜欢你。”   梁汝莲:“……”   汤姆别看平常老拿朋友的妈妈开玩笑,其实从未谈过恋爱,此刻,他感觉人生第一次陷入了爱海。   为了表白成功,汤姆特意有做功课,他目光诚恳,捂住胸口发誓:“我可以当上门女婿,改叫梁汤姆!”   据一个曾经去过华国的战友说,华国有个风俗,一个男人对妻子最大的尊敬,就是改名换姓去对方家里生活。   汤姆感觉太好了,巴不得呢。   梁汝莲差点笑出来,好可爱的小伙子,她接过弹壳玫瑰花欣赏片刻,赞道:“好漂亮。”   汤姆脸上的小雀斑几乎飞起来,不敢置信道:“你答应了?”   “谢谢你的爱,让我感觉非常非常荣幸。”梁汝莲把弹壳玫瑰放到他手里,遗憾道,“可是,我已经有爱人了。”   祖国是她永远的爱人。   汤姆脸上的小雀斑像快乐飞出窝却遭遇暴风雨的欢快小蜜蜂,立刻蔫了。   梁汝莲安慰道:“你如此英俊迷人,我相信,会有很多华国姑娘喜欢。”   大兵的爱情宛如龙卷风,来的块去的也快,惊喜道:“真的吗?”   梁汝莲认真点头。   她没想到,汤姆退役后,还真去了华国旅游,然后如愿以偿遇到生命中的真爱,当了名光荣华国女婿。   哥城的夜晚,灯红酒绿。   当大部分国家还用原始的煤油灯照明时,这里,已经到处是闪烁霓虹。   某酒吧内,因为可以赌博下注而人满为患。   这段时间里,各大报纸头条没别的,全是世界飞行特技大赛的各种报道。   娱乐行业刚刚起步,几年前彩色电影上市,可太少了,一年没几部,题材泛善可陈。音乐书籍情况差不多,影响力有限。   精神追求需要偶像崇拜。   只不过今年这场让全利国瞩目的比赛闯进来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嘿,你看报道了吧,有个华国女人参加比赛。”一名牛仔打扮的利国青年大声跟同伴吐槽,“华国女人?她来做什么?”   利国有女飞行员,但大都是贵族女性为了表达自己卓尔不群品格的爱好。   特技飞行大赛那是什么?   各个国家最厉害的现役或退役飞行员,属于男人和勇士的战场。   同伴喝了一大口新鲜的大麦啤酒,不屑笑道:“大概,来展示她美丽的小脚吧。”   旁边几个听到的利国人同时哄堂大笑。   没错,他们都在报纸上看过记者拍的类似照片,那畸形的审美,竟然把脚硬生生扭曲到变形。   太可怕了。   有人笑着接话:“所以,赌博公司给她定的赔率是一赔三百,噢,上帝,我发誓,我真的心动了,一赔三百呀。”   全利国乃至全欧洲瞩目的比赛,赌博公司早就开出盘口。   其中来自利国某空军现役中尉赔率最低,只有一比三。   他是本届公认的冠军最大热门,据说师承传奇上将乔麦克。   乔麦克是谁?当今击落敌机数量的世界纪录保持者。   再往下还有五六个赔率差不多的,无一例外,全部是优秀的现役飞行员。   赌博公司每天更新选手实时赔率,背景资料,比如服役年限,掌握的特技名字,以及有可能学会的特技等等。   独有前几天刚冒出来的神秘华国女人,只有简单的名字和年龄。   其它啥也没有。   莫非华国知道利国即将过愚人节,提前送上份欢乐大礼?   嘲笑的最高境界,当看不到目标,莫过于找到她的同类。   有人向黄皮肤的服务员大喊:“嘿,华国boy,你不为你的同胞下注吗?”   年轻的华国男孩是名留学生,晚上在这酒吧打工,其实他刚才就按捺不住想和众人大吵。   祖国不强大,到哪里腰杆都直不起来。   “当然。”男孩淡定点头,“我昨天已经下注。”   虽然他也认为这名叫梁汝莲的同胞绝对不可能拿下冠军,但义无反顾支持。   利国人不信,向酒吧主人招招手:“嘿,他说谎没,真的下注了吗?”   酒吧老板吐个烟圈:“下了十美刀。”   “才十美刀?”   很多利国人像听到什么笑话,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对于远在异乡的男孩来说,十美刀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那相当于国内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男孩气的脸色发白,争执没用的,那么多人,说不定迎来更大的嘲笑。   他咬咬牙,从内兜里掏出一把金额不等的美钞,跨过众人重重拍到吧台上大喊道:“这些,全部买梁汝莲。”   吧台老板皱眉,悄悄向他递了个颜色。   和一群酒鬼呕什么气呀。   他非常喜欢这个勤快有礼貌的华国男孩,也知道,这些钱是他的全部家当。   华国男孩目光坚定,一字一句低声重复:“老板,全买!”   众酒鬼哪里肯放过如此好戏,纷纷大喊起哄,催促老板赶紧下单。   他们仿佛看到了华国男孩全赔光的凄惨下场。   距离酒吧几十公里外的机场内,一架里2缓缓降落。   乔麦克上将亲自迎接。   他现在心情已经平复,不再像太平洋那般澎湃,取而代之的是抱歉。   梁汝莲笑着主动打招呼:“亲爱的上将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我也很高兴,尊敬的梁汝莲女士。”乔麦克抬手敬礼,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忘记给您介绍飞行比赛规则。”   本届飞行大赛为了增加表演性,特意增加速度环节。   先从机场出发,途经歌城主要路段,要求低空飞行以供市民欣赏。   目的地位于城外常年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巅,然后按照到达顺序返回道指定地方进行最后的特技比赛。   难就难在这座高度五千米的山巅。   里2极限飞行高空四千多米,上不去呀。   乔麦克本以为梁汝莲会按照正常方式,先做船,到达后购买架可供比赛的飞机。   谁能想到竟然开着里2横穿太平洋?   “为了弥补我的失误,我已经向政府申请,免费为您提供一架p40战鹰参加比赛。”乔麦克感觉是因为自己才造成梁汝莲以身冒险,深深鞠躬,“请您接受我的道歉。”   P40战鹰是利国最新款喷气战斗机,比螺旋桨里2性能好不知道多少,更适合参加比赛。   当然他也知道,没有P40,这个神奇的华国女人也一定会拿到冠军。   “拉尔森山脉吗?”梁汝莲想了想,笑着摆摆手,“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用里2就可以。”   “可是里2……”乔麦克皱眉,他第一反映,是华国人骨子里带的客气,然后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你,你要从峡谷穿过去?”   梁汝莲笑眯眯点头。   正愁没表现的机会呢。   里2是不能直接飞到五千米的山巅,速度也不行,那就让世界看下,如何在陡峭幽深的峡谷中飞行。   乔麦克已经麻木了。   如果不是曾亲眼目睹那场不可思议的飞行表演,他肯定以为对方疯了。   乔麦克履行承诺,为梁汝莲安排了最高规格的待遇,招待国外元首专用宾馆。   这里戒备森严,有士兵二十四小时巡逻,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第二天一早,梁汝莲接到前台电话,有自称同胞的人来访。   她参赛的消息,轰动利国媒体,当然内容大部分是嘲笑。   同时,也震惊了华人圈。   来拜访的的两名中年人,一男一女,分别是华侨圈的会长和副会长,他们为梁汝莲送来一份大礼。   “梁小姐,得知你参赛的消息,我们太激动了。”会长戴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儒雅,几句寒暄之后,他道明来意,“经过商议,大家一起凑了点钱,决定购买架p20喷气飞机送给祖国,也方便您参加此次比赛。”   他们知道祖国还不够强大,尤其航空业,至今造不出属于自己的飞机。   但同胞不论输赢,不能输在起跑线。   喷气飞机和螺旋桨,就像拖拉机和小轿车的区别。   所以他们接到确切消息,立刻发动募捐。   几乎没人拒绝。   同为华夏子孙,同样的血脉,不论身在何方,祖国,永远在心中。   一架喷气P20,价值几十万美刀。   更贵重的,是二十多万人沉甸甸的一颗心。   一颗希望祖国强大的心,到时候他们可以骄傲地说,我是华国人。   “谢谢。”梁汝莲站起身,抬手,以军人的方式感谢,代表祖国感谢。   两人身忙脚乱,连忙跟着站起来。   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敬礼,有多久没回去了?   梁汝莲坚持把礼敬完,沉声道:“我会向国家汇报,不过,比赛我还是用里2。”   太多太多的爱,唯有赢得漂亮,才是最好的回报。   *   三天后,哥城一片狂欢气氛中,世界飞行特技比赛开始了。   来自二十多个国家不同类型的飞机停在比赛专用机场,像一排排气势磅礴的铁鹰。   当然,这其中最引人注目还是破破烂烂的里2。   它就像鹰群里混进只快秃了的老母鸡,寒酸极了。   利国最大的孔雀电视台正在全国大力推广,花费巨资拿下此次比赛的独家采访权。   金发主播挨个采访飞行员,她身后的摄像师非常知道观众想看什么,镜头要么对准美女臀部,要么对准飞行员帅气英俊的脸。   一直到里2。   镜头中,这名神秘的东方女子很漂亮,但穿的太土了,一身飞行装带着浓浓的时代特色,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利国早就淘汰了的款式。   金发主播情绪激动,利国口口声声喊着自由,实际上呢?女性照样受歧视。   比如现在,当她不知道摄像机一直在拍她的臀部吗?   “梁女士,据我所知,你拒绝了乔麦克上将,也拒绝了来自你同胞的赞助,坚持用一架破旧的螺旋桨里2参加比赛。”   美女主播这句话有私心的,提前给梁汝莲找输的理由。   虽然不是一个国家,但同为女性。   女人应该帮助女人。   美女主播表情夸张:“噢,天呐,你知道我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有多震惊吗?你太了不起了,可我也好奇,你还有信心赢得最后的冠军吗?”   梁汝莲对着镜头微笑:“当然有。”   美女主播皱眉:“可你比起其他飞行员毫无优势。”   “有优势的。”梁汝莲眨眨眼,看向旁边低声议论的几名飞行员,“比如,我能听得懂他们在说我坏话,但是如果我骂他们,他们可能以我在赞美。”   美女主播愣了下,笑的花枝乱颤。   好幽默的回击方式。   没错,有好几个飞行员狂的不行,认为梁汝莲参加比赛让自己遭受到了侮辱。   那怎么不退赛呀?   “你真的美丽又迷人。”美女主播接触过不少华国女人,印象里,都是有礼貌而拘谨的,她忍不住上前张开双臂,“亲爱的梁,不论你成绩怎样,你都是女性的骄傲,我会为你加油喝彩。”   两人拥抱刹那,梁汝莲用华语低声道:“放心,冠军是我的。”   美女主播没听懂:“What”   梁汝莲摆摆手,大踏步走上舷梯。   为了吸引更多人观看节目,孔雀电视台此次为每架飞机安排了专职摄像师,以第一视角让观众看到惊心动魄的飞行表演。   梁汝莲扎好安全带,看了眼双手抱臂,一副无所谓表情的摄像师,诚恳建议道:“您最好把摄像机固定住。”   摄像师皱眉,摊手:“Why?”   摄像机固定了怎么变换角度?   “只是我的小小建议。”梁汝莲发动飞机,淡淡道,“因为我开飞机比较疯狂。”   摄像师不惊反喜:“真的吗?哦,那太好了,我喜欢疯狂!”   几分钟后,他后悔了!   里2轰隆发动,舷窗外,别的喷气飞机不断掠过。   摄像师正要抱怨真慢,忽然感觉一股巨大的惯性差点让手里的摄像机飞出去,再然后,他感觉自己做的不是飞机,是过山车!   机场下,美女主播和一众工作人员张着大嘴,怀疑出现了幻觉。   别的飞机,都是加速跑,平飞再拉升,而那架性能最差的里2,脱离地面后瞬间开始翻腾,就这样以接近直角,飞快三百六十度旋转着直冲云霄。   就像一条腾飞的巨龙!   是的,历经那段血与泪交融的岁月,领土被瓜分、同胞被屠杀,家破人亡,河山不再,沉睡的巨龙终觉醒! 第52章 第一个世界结束   20xx年。   几十年过去,乡饮村的变化翻天覆地。那个曾经灌溉都成问题的小村庄,成了全国,乃至全世界有名的旅游胜地。   三个旅游支柱产业,让这里的村民家家户户小洋楼,被称为华国最美乡村。   恐龙之乡,全世界品种最全,最古老,覆盖面积最广。   药乡,华国最大的室外野生中草药基地。   还有就是,巾帼英雄梁汝莲的纪念地。   三样,都与梁汝莲有关。   七月中旬,小麦收了,玉米长到了半人多高,挂着深红粉红色穗的玉米预示着又是个丰收年。   当然,一切早已机械化了,从播种到收割,村民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被玉米叶拉的满手划痕。   汝莲塘也变了,如今就像它真正的名字一样,种满了各色莲花,红的白的紫的,满塘氤氲。偶有羽毛艳丽的翠鸟飞来采蜜,美的活像一副国画。   此刻岸边供游客观赏的木质藤椅上,坐了三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   岁月,带走了她们的芳华,只留下旧日的一点影子。   “现在想想,以前的村民可真不简单,啥工具也没有,愣是用锄头铁锨挖出这么大的池塘。”林晓萍如今是国内著名的慈善女企业家,因为善,有种让人看一眼便会安心的慈祥。   另两位自然就是已经退休的文化馆副馆长杨秀娟,以及退休的纺织厂主任王大红了。   今天,是她们的第四个十年之约。   依旧少了那个人。   杨秀娟比年轻时脾气更好了,她有点发福,笑起来非常喜庆。   “多亏汝莲,要不是她想办法借来挖掘机……你们说,她懂得咋就那么多呢,恐龙化石呀,飞机呀。”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也有份好吧,当时找老村长,我可是冲在最前面。”王大红前段时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说话声音大了有点喘。   杨喜娟笑眯眯敷衍:“对对,也有你的功劳,国家也感谢你了呀,你现在是恐龙公园的终身名誉员工,不用买门票,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逢年过节还能收到礼品,多幸福呀。”   王大红得意洋洋挺胸:“那是我应得的。”   俩姐妹关系依然好,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经常视频说拉家常。   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   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走来一队游客。   前面的导游举着小红旗,嘴边挂着话筒。   “接下来大家看到的,就是以梁汝莲烈士命名的汝莲塘了,当年,她就是这里发现了震惊中外的恐龙化石群……哎,家里有孩子高考的,待会可以去前面那棵大梧桐树下许个愿,据说当年梁汝莲烈士经常在那学习。”   好几个家长目光火热连连点头。   十年一度的高考状元呢,可谓空前绝后了。   导游表情忽然严肃下来,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接下来,为大家简单介绍下梁汝莲烈士的生平事迹。”   “她是我国第一代女飞行员,以现役军人身份就读清北大学,把毕生精力献给了祖国的航天事业,让我国制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飞机,她的一生,是位祖国崛起奋斗的一生,只可惜……”   本来喧哗的游客们没人说话了。   接下来的故事,他们都知道。   国家忽然遭遇一场天灾,因为灾区地理复杂加上浓雾弥漫,普通飞行员根本没把握飞过去。   梁汝莲主动请缨,以四十多岁的年龄再次施展她的独门绝活——狭路相逢勇者胜。   也就只有她,才能以极低的高度让飞机保持侧飞穿过狭窄山谷。   她成功了。   只可惜,在返航的路上遭遇山体滑坡,飞机被巨石击中……   英雄已远去,可她的光芒照耀了无数后人,就像日月星辰,永远被时代定稿。   肃穆气氛中,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   “不对,导游叔叔,你少说了好多梁奶奶的事。”   导游勉强笑笑:“哦,是吗,那你给我们大家伙说说,梁奶奶还有哪些英勇事迹?”   说话的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估计刚上小学不久,他仿佛背书般大声道:“梁奶奶第一次参加世界飞行大赛便拿了冠军,登上了时代周刊,被称为本世纪最伟大女性。据说,现在的利国总统重普都是她的粉丝……”   “第二次,她去利国参加某学术会议,听到有人质疑她当年拿冠军可能用了某种违禁药,于是顺便报了个名,时隔十年之后,再次获得世界飞行大赛冠军,也是历史上年龄最大的一位……”   “……”   众游客面带微笑看着小男孩,没人打断,尽管他还不懂什么叫做情绪,只是在一字一句背诵。   这些,谁不知道呢?   当年珍贵的视频到现在仍然时不时出现在网上被膜拜。   以前的国家,多么贫穷呀,像样的飞机都没有。   一架拼凑起来的里2,导航都没有,全世界飞越太平洋第一人。   之后像玩杂技般横穿拉尔森大峡谷,据说当时的摄像师吓得都尿了。那场比赛,不能用一场简单的比赛来衡量。   国家羸弱时,她像面迎风招展的旗帜,让全世界记住了她的名字,记住了华国。   当时的盛况过去太久,知情者大都老去,但年轻人出国时却深有体会,很多老外听说来自华国,都会翘起大拇指说一个字。   “liang!”   按照现在的网络用语,打脸打的那叫一个爽。   小男孩终于背诵完了。   导游缓缓回过神,夸奖道:“真棒,小朋友,你知道的真多。”   小男孩骄傲挺起胸,指着旁边的老头大声道:“我爷爷认识梁奶奶,他当年还差点追……”   他嘴巴被捂住了。   依稀能看出年轻是个帅小伙的小老头面色通红摆手:“别听小孩子瞎说,我当年啊,是开挖掘机的,在这里工作了几天。”   众游客纷纷来了精神,难道真的见过本人?   小老头正是当年的挖掘机师傅,他本来想托媒人,结果,人家考上大学走了,还是全国状元。   一群人议论纷纷顺着鹅卵石小路走远,没人注意,路边木质藤椅上的三个小老太太。   林晓萍努力思考:“他是当年那个开挖掘机的?”   杨秀娟摇摇头:“那谁还记得,早忘记啥样了。”   王大红若有所思:“应该是,我记得他是个红脸膛。”   有风轻轻吹来,吹动她们额头花白的发。   往日似乎重现,又仿佛看到池塘里那片热火朝天的画面。   如今的乡饮村,已经没几个人认识,甚至记得她们,老的老,走的走。   她们,也老了。   属于她们的青春,已经过去了。   青春,就这么没了。   三人浑浊老眼忽然含了泪,她们曾经在这片热土奋斗,目睹这国家一点点强大。   如今的国家,经过几十年不懈努力,十多亿国人摆脱了绝对贫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学上,人人有房住人人有医疗。人民不再遭受战乱贫苦,不再有饥饿。   多么希望,那些逝去的人能看到呀!   梁汝莲看到了!   如今的她,换了个新的身份,正在大洋彼岸!   (第一个世界完)   ————   第二个世界:《娱乐圈文里的外交官》   一句话简介:战地拯救同胞的外交官!   ——————   对于华国网友来说,最近有两件重点关注的大事。   第一,华国和利国两个超级大国高层战略对话。   随着华国日渐强大,号称世界警察的利国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某界总统层直接说:如果让十多亿人口的华国过上我们一样的生活,那将是世界的灾难,我们绝不允许。   现时代的战争,不再是枪林弹雨,是国际舆论,是经济,是科技。   利国动用超级大国人脉,先是从经济上孤立,拉拢十二个国家签订所为的经济北约。   再到之后的贸易战,攻击华国人权到干涉内政,试图把渐渐崛起的东方巨龙扼杀在幼年期。   然而,已经晚了。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如今的华国早已不是外国列强架起几门大炮就能打开大门的时代。   华国从容应对。   两个当今超级大国交手,看不见的硝烟,对谁都不好,因此,受利国邀请,有了此次的两国高层战略对话。   另一件,同样在利国,全球最具影响力的金孔雀奖颁奖典礼。   华国高层如今刚到,会谈尚未开始,网友们纷纷把注意力放到后者。   国强民安的时代,不怕,有大大们撑着呢。   晚上八点,颁奖礼直播准时开始。   远隔太平洋,网络让世界可以身临其境。   颁奖晚会现场,真的是星光熠熠,全球最有名的影帝影后汇聚一堂,让人过足眼福。   随着镜头扫过,视频里出现个东方面孔时,本来一片舔屏的弹幕忽然变了。   “恕我直言,按理来说看到我们国家艺人参加金孔雀奖,应该是件感到光荣的事,可我只想yue。”   “谁不是呢?主要她不配用梁汝莲这个名字,她侮辱了这个名字。”   “没用的,让她改名至少上过好三次热搜,取名是自由,谁都干预不了。”   “那国家可以封杀她呀,这种人都把脸丢到国外去了。”   “她算不上劣迹艺人吧,bao养又没用证据,人家一直说自由恋爱。”   “呸,谁信呀。”   “……”   梁汝莲就是这个时候穿越而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飞机坠落的一片黑暗中,一时间有点不适应强烈光线,假装整理眉头垂下来的发丝捂住眼。   这是本娱乐圈背景。   没等她接受原身记忆,系统提前一步洋洋得意提醒:“还是这个世界,惊喜吗?意外吗?”   确切说,这是她离开几十年后的书中世界。   这本书里,她依然叫梁汝莲,是个……怎么说呢,路人缘极差的小艺人。   也不能说小艺人,能出席全球影响力最大的金孔雀颁奖礼,国内一线大咖都不容易获得资格。   而且,还是来领奖的!   原身的被全网骂,主要因为同样的名字却做让人所不齿的事。   她被人bao养,圈内圈外几乎没人不知道,但这里面有内情。   金主潘学海是国内最大娱乐公司的老板,英俊多金,拥有全球最大的院线,在全球娱乐圈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他bao养原身不为床上那些事,为让人难以理解的虚荣心。   原身公认的漂亮,但他从没动过别的念头,两人甚至手都没拉过,原身每天做的工作就是,各种场合各种表白,爱他爱的要死。   而原身,的确爱他。   总之,又是个为爱疯狂的工具人女配。   员工还有员工奖呢,潘学海对她实际发自真心的表演非常满意,送她份大礼,金孔雀奖特意为她个人订制了份专属奖项。   消息传开,娱乐圈哗然。   对资本的深深无奈,对原身的臭不要脸,你有作品吗?歌,电影?诗也行?你有吗?   德不配位,丢人丢到了国外。   奉劝她不要参加的热搜足足挂了三天。   原身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感动的痛哭流涕,认为潘学海心里可能一点点有了她。   实际上,这是场鸿门宴!   一个让她彻底断送艺人生涯的陷阱!   察觉她接受完记忆,系统兴致勃勃建议道:“这个世界当算做什么?要不拿个国际影后?或者国际大导演?”   既然喜欢为国争光,这两样看起来比较靠谱。   梁汝莲轻呼口气,送它三个字:“外交官。”   系统打出一长串:“……”   第一个世界选择当飞行员,初衷为了活的潇洒。   然而这个世界,当外交官,是为了救人!   原身不堪的背景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什么金主,什么狗屁经济合约,她在意的,是曾经的故人。   大家都过的挺好,乡饮村的知青三姐妹,魏明丽童炼钢等战友,大都已经退休了,享受天伦之乐。   有机会的时候可以去偷偷探望。   但有一个人不行,也是她最对不起的人。   干娘的儿子,也就是陈小军。   她强调过很多次自己终身不婚,陈小军也认同,大家各忙各的很少见面,偶尔节假日相聚,看起来也是正常的姐弟。   可是,他一直没结婚。   心里有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按照书中发展,是在她去世几年后才结婚的,生了一个儿子继承父业,成了名优秀的特种兵。   然而就在上个月,去陷入战乱的伊国执行任务时失踪了。   她只有成为外交官,才能申请去伊国救人。   不容她继续多想,掌声忽然响起,主持人大声念她的名字。   “现在,有请来自华国的梁汝莲女士上台领奖!”   聚光灯迅速锁定她的位置,不用想,摄像机肯定正脸部特写。   梁汝莲微笑站起来,向众人挥挥手,拎起裙摆往领奖台上走。   这是个陷阱!   金主潘学海其实没想过要让她领奖。   全球影响力最大的颁奖礼,全球顶级艺人的盛典,不是简单的金钱所能搞定的。他只不过以赞助人的身份想要个出席的资格,结果没想到,几天之后,举办方主动提出制定个专属奖项。   潘学海没多想,为此暗暗得意,认为举办方看中了华国巨大的市场,想和他合作。   背后的真相是,举办方的某高官来自某个小的全世界绝大部分都没听说过,地图上甚至无法显示的小小岛国。   国小有国小的好处,大部分自给自足,没啥可出口的东西,也就不用看人脸色,特别是号称全球最大消费市场的华国。   这个小国不承认华国地位,选择和湾湾建立外交关系。   因为湾湾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国家,奉行金钱外交,给这个小国赞助了三亿美刀。   三亿呀,不拿白不拿。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小岛国认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和华国打交道,一直到前几年,某项牵扯到经济的提案需要联合国安理会通过。   身为五个常任理事国的华国果断动用一票否决权!   众所周知,华国未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一直韬光养晦,遇到不好得罪又不愿违背原则时经常投弃权票。   也是五大理事国投弃权票最多的国家。   这是第一次动用一票否决权!   堪称一刀封喉!   相当的大快人心。   可这个小岛国就惨了,想祈求原谅已经晚了。   金孔雀举办方某高官的祖国就是这个小岛国,虽然移民多年,可他一直心系祖国。   眼见祖国经济受损,他明白即使倾全国之力也无法撼动华国,于是想了个阴招。   那就公开指责华国的罪行,让世界看看如何丑陋。   他决定亲自给原身颁奖,用家乡的方言狠狠侮辱一顿,事后再说明原因。   我这是在给祖国报仇呢。   他的家乡语言,除了本国人,极少极少有人懂。   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这事。   穿着燕尾服的主持人相当不了解为啥要给一个默默无名的华国艺人设立单独奖项,猜测大概有内幕,于是介绍词内有玄机。   “梁汝莲,我相信在座各位有很多熟悉这个名字,几十年前,她可是把我国飞行员的脸都给打没了。但不可否认,那是个令人尊敬的女人。”   全场响起热烈掌声。   镜头及时捕捉几个赫赫有名的女性艺人脸部特写,这几人都曾公开说过,自己的偶像是梁汝莲。   主持人耸肩:“那么让我掌声有请,这个和尊敬的梁汝莲女士同名同姓的女士吧。”   画外音不言而喻。   华国直播弹幕迅速陷入疯狂。   就知道会这样,你去也行,难道不能改个名字再去吗?   自己丢脸就够了,还要拉着英雄一起丢,简直不可饶恕。   镜头里,梁汝莲看起来还听大方的,表情不卑不亢,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   激昂背景音乐响起,一个眉毛又黑又粗的中年男子从台下走上,是颁奖嘉宾。   因为网络,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很多网友知道华国一票否决权,但如果再说的详细些,没多少人知道,甚至想不起小岛国的名字。   全世界每天那么多事,记不住的。   即使知道的,也不认识这个叫艾尔菲的颁奖人。   因为不是最佳女主之类的常规奖项,也就没有候选人之类的流程。   艾尔菲走上舞台,非常官方用英语宣布奖项名称,然后,忽然冒出串叽里咕噜的话。   场下嘉宾有人疑惑,屏幕前观看直播的网友纷纷提问,有没有大神知道说的啥鸟语。   没人听得懂!   除了梁汝莲。   这是原身的劫,也是她的机会。   不久之后召开的利国华国高层战略会议,会谈到这个问题。   小岛国也有代表出席,但不巧的是,他们的翻译忽然遭遇意外。   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赶紧从国家派新的翻译就是,反正世界再大不过一张机票的距离。   可这个小国地域小,人更少。   压根没人会华语。   而利国,也不想华国就此顺利解决,小岛国对他们来说是操纵国际舆论的工具,巴不得呢。   艾尔菲此刻得意极了,一连串家乡话脱口而出。   艺术远离政治,如果此刻有人听懂,哪怕他是举办方高层,肯定也会有人出面干涉。   可没人听得懂呀。   “谢谢艾尔菲先生。”梁汝莲神色平静接过奖杯,礼貌道,“能请问下您刚才说的什么吗?抱歉,我只听得懂英语。”   艾尔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实际上,选择原身还有一个原因。   华国人在全世界影响力最大的就是梁汝莲。   羞辱对方最骄傲的女英雄,不管结局如何,先恶心了再说。   “我在用家乡话赞美你的美丽。”艾尔菲改成英语,解释完毕又接着用家乡话,这次说的极其恶毒。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高兴的想拥抱您。”   此时的摄像机如果来个特写,大概能捕捉到梁汝莲眼中有道冷光一闪而过。   “亲爱的艾尔菲先生,麻烦您先帮我拿下奖杯,我有话要说。”   艾尔菲不以为然,顺手接过。   梁汝莲拎了下裙摆,又伸伸胳膊,看起来像是活动身体,她凑到话筒前,忽然也开始咕噜起来,听着和艾尔菲说的一模一样。   “我们华国有句话,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近的,那就打脸吧。”   除了艾尔菲,没人能听懂,但能看到。   就这么在接近一亿人观看的国际颁奖礼上,梁汝莲忽然抬手,做了一个所有人劈叉都想不到的动作。   狠狠扇了艾尔菲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顺着高保真话筒,顺着网线,瞬间传到全世界,听起来响亮极了,宛如就在现场。 第53章   全世界仿佛同时静止好几秒。   台下众嘉宾,观看直播来自全球的近亿网友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发生了什么?   明明上一秒还笑眯眯的,怎么忽然就打脸?   现场不太方便交流,直播间可以。   其它国家网友还好,俩人都不认识看热闹就行,华国网友却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梁汝莲要干吗?”   “不许说这个名字,不许侮辱先烈!”   “我明白了,她在炒作!一定是!”   “打脸炒作?对呀,窝草,以前真小看了她。”   “……”   不怪网友多想,华国如今的娱乐圈风气就这样,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人设,各种各样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炒作。   一碗饭,一部老款手机,一根筷子,就是一个淡淡的故事。   不过,这样粗暴的炒作方式很久没见过了。   知道真相的大概只有艾尔菲,他第一反应不是暴怒,而是震惊,捂着脸喃喃道:“你是马拉国人?”   他们国家的语言,发音极其古怪,有些字简直反人类生理结构,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国人根本学不会。   梁汝莲努力认真思考:“马拉国,有这个国家吗?”   艾尔菲:“……”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会马拉语却不知道这个国家,话里的意思,没有把他的祖国当国家。   梁汝莲就这个意思。   联合国常驻五大理事国都不认,跑去和湾湾建交,分明也没把华国当国家。   来而不往非礼也。   梁汝莲仿佛想起了什么,用流利纯正的马拉国语轻声道:“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岛上是不是生活了很多地鼠?”   艾尔菲:“……”   一百多年前,马拉国曾经有过段不堪的历史,被强大的邻国作为奴隶饲养。地鼠,就是那个时候对他们的称呼。   其羞辱程度,大概相当于黑人听到华语里的那个。   梁汝莲其实本来不想太过分,每个国家不论大小,都有尊严,都值得被尊重。   然而尊重是相互的。   这个马拉国收了湾湾的三亿美刀,吃人家嘴短,政府人员数次公开攻击华国,号召全世界承认湾湾国际地位。   主权和领土完整,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生命和灵魂,不容侵犯。   大国有大国的风范,和一个跳梁小丑争吵只会掉价,反正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梁汝莲无所谓,她现在身份只是个普通艺人。   再有,手段太恶劣。   在这样一个全世界瞩目的场合,不顾忌后果利用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人,算得上没人性。   原身因为这事,成为全网嘲笑和撒气的对象,虽然她很无辜,但加上原本丑闻,再也没有任何剧组敢用她。   金主潘学海发话都不行。   没人和钱过不去,用原身,等于全网抵制。   艾尔菲微黑皮肤因愤怒变的像个茄子,紫不啦叽的,如果换个场合,他毫不犹豫会冲上去把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可此刻正全球直播,近亿人观看。   能当金孔雀举办方高层,艾尔菲多少会点演技,强行调动五官挤出个无辜的笑:“哦,美丽的梁女士,我哪里得罪您了?为什么要打我?”   他用的是英语。   接着,他故作夸张假装抹眼泪,用手捂住嘴,快速而低声换成马拉语:“biaozi,我发誓,你绝对离不开利国,我要把你绑起来,一点点撕碎你的衣服……”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说他的母语,他只知道,祖国被羞辱,血脉被羞辱。现在,他要用一个男人对女人性别上的优势羞辱回去。   事实上,他也会这么做。   华国再强大,在利国面前还是小老弟,他要动用一切手段把这个女人留下来,狠狠的惩罚她。   一股恶气出去,艾尔菲感觉五脏六腑活了过来,生怕对方恼羞成怒又要动手,他夸张跳开,拉过麦克风笑道:“噢,都被吓到了吧,其实,这是我和梁汝莲女士提前约好……”   金孔雀颁奖不是他家开的,他虽然是高层颇有人脉,但做不到一手遮天。   得找个借口让颁奖继续进项下去。   他想好了,如果对方追过来要动手他就跑,跑到后台没有摄像机的地方。   一个柔弱的女人而已。   自认幽默的救场没起到任何效果,相反,台下的人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惊呼一声。   距离舞台最近的一个女明星,甚至夸张地捂住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发生什么了?   艾尔菲下意识想要转身,大脑刚下达指令,肩膀忽然传来股剧痛,像被快速行驶的汽车撞上。   艾尔菲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他感觉到了风。   还有死亡!   梁汝莲淡定收回脚。   原身大概怕金主潘学海吃醋,穿了件保守又宽松的裙子,侧踢毫无压力。   台下死寂一片。   不知道谁低低惊呼一声:“功夫?”   在利国世界里,有两位华国人公认影响力最大。   第一,那位把华国功夫带到全世界的时代巨星李前辈,他位于西雅图湖的公墓用过四次照片,前三次都被粉丝摸坏了,时至今日,依然有大量粉丝为他纪念。   《时代》杂志评他为20世纪的英雄与偶像,是他让利国乃至全世界无数国家字典里出现个新词:功夫!   再有就是第一个穿越太平洋,两次夺得世界飞行特技大赛的梁汝莲。   因此民间有男看李功夫,女有梁飞机的说法。   梁汝莲刚才的动作,和李功夫那张家喻户晓的侧踢照片几乎一模一样,像把收放自如的弓,又快又狠。   有工作人员手忙脚乱跑上台,摸了下鼻息大喊:“噢,上帝呀,快喊救护车!”   好像没气了。   歌舞升平的颁奖现场瞬间陷入巨大恐慌,有人站起来尖叫,有人茫然四顾,经纪人呢?保镖在哪?   当然,早就有人第一时间拨打了报警电话。   一架印有华国红凤凰图案的C919降落在利国某国际机场。   这是华国人自己的大飞机,C,代表华国,9,天长地久,19,代表可载客量最大190座。   华国来进行战略对话的高层到了。   柴锐利是此行的负责人之一,他看起来四十多岁,一身合体藏蓝色西装,戴副细边框眼镜,眼睛不大,目光转动间,却冷冽如匕首。   这让他看起来有股自相矛盾的强大气场——儒雅又锐利。   坐上车,他打开手机社交平台。   时代和以前不同了,社交平台,可以随时知道老百姓的真实想法。   画面有些意外,利国华国两大超级强国战略对话并未出现在前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名。   #梁汝莲打人#   #梁汝莲踢人#   #梁汝莲请给梁汝莲道歉#   #梁汝莲孔雀奖颁奖礼#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这也是好事,国泰民安,老百姓才有心思关注娱乐新闻。   柴锐利随手打开热搜视频,看了眼想关掉,手指忽然停在半空。   作为一名外交官,他对陌生语言格外敏感。   这是哪国的语言?   全世界有记载的语言多达七千多种,一些常见的,比如俄语高丽语,受益于影视业发达,即使不会说,普通人也能听出来自哪个国家。   柴锐利凝神倾听片刻,皱眉问身边的同事:“你听出来没?”   同事摇摇头,不确定道:“好像有很多重复音节。”   说着,他尝试重复视频里的某个音节,就感觉舌头差点打结。   柴锐利笑着摇摇头,关掉视频,换做利国最大的社交软件。   又是那个名字,只不过换成了字母。   国家不同关注点不同,热搜第一条的视频里,这个和前辈梁汝莲同名同姓的女艺人一个漂亮的飞踹,把身边的颁奖人原地踹飞好几米。   接着是工作人员的惊恐大喊声:“快叫救护车!”   柴锐利对娱乐八怪毫无兴趣,皱眉道:“联系下大使馆,如果责任不在我方,尽可能出面干涉下。”   每个国家的法律不同。   那个颁奖人半天没爬起来生死不知,警察肯定会介入。如此大的场合,以利国人一向的态度,同名同姓的梁汝莲极可能遭遇不公平待遇。   不管她人品如何,在何方在何处,只要是华国人,国家不会袖手旁观。   他能想到的,梁汝莲早已想到,而且,有自己的办法。   趁着一片乱哄哄暂时没人注意她,梁汝莲提着裙摆,飞快跑到颁奖现场最后面的工作人员专区,按照原身记忆,很快锁定要找的人。   一个虎背熊腰,眼神清澈看起来很乖的年轻男子。   他叫赵大港,是原身的助理。   此刻的赵大港目光迷茫,像个与父母走失的孩子,他手里有三个手机,不停嗡嗡震动。   见梁汝莲跑过来,蚊子哼哼般道:“莲姐,潘总,潘总,王经理。”   要是没有原身记忆,梁汝莲还真一时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两个电话来自金主潘云海,一个来自经纪人,大概看到了直播,打电话过来问罪。   原身记忆里,助理赵大港是个社恐晚期,大学毕业便失业,如此在家一宅就是一年多。   他家庭条件不错,父母不怕养不起,怕他们死了,死宅儿子找不到对象,死了尸体发臭都没人知道。   得接触社会呀。   正好亲戚的亲戚和原身父母是邻居。   得知要给明星当助理,赵大港吓得差点连夜逃走,结果出门就被热情的广场舞大妈天团给吓了回来。   原身本来看不上,助理,多重要的职位呀,要八面玲珑能说会道,请个哑巴算什么?   看在父母面子上没好意思当面拒绝,如此过了段时间,发现了赵大港的好处。   任何话只需说一次。   比如有次让他去买咖啡,结果楼下咖啡店想喝的口味卖没了,正常人这时应该打电话请示要不要换个别的口味或者直接换。   他不,他怕任何交流,包括体重不到一百斤,一拳能打俩的原身。   他决定去另一家,他不敢打车,因为车费报销要打电话请示,选择自己扫辆电动车。   还有就是不和任何人进行任何非必要的交流。   别的助理呀经纪人呀,自家艺人忙时总喜欢凑一起聊八怪,甚至有自己的小群。   原身本来因为和潘学海的关系就怕身边人乱爆料,所以,半哑巴的赵大港简直就是量身打造。   “听我说!”梁汝莲把手机顺手关掉,快速低声道,“你选站我这边,还是潘学海和王经理那边?”   赵大港社恐但不傻,明白是啥意思。   他的工资,是王经理发的,王经理是潘学海的人,如今闹出那么大的事,两人可能要采取什么行动。   可梁汝莲又是他亲戚的亲戚的邻居,而且,还是他的工作对象。   赵大港目光绝望,感觉这个问题就像他对爱情的最终极恐惧——网上说了,女人最喜欢问一个问题:你妈和我掉河里了,你先救谁?   所以赵大港早已暗下决心——终身不结婚。   这样就不用为难了。   见他目光闪躲,梁汝莲没耐心绕圈子,她转身看了眼大厅门口,粗暴直接道:“两个选择,第一,立刻买张机票滚回去,第二,站我这边,我会——让你找到自己。”   体重一百八十斤的赵大港快哭了,不要,两个都不要。   他忽然灵光一闪掌握了转移话题的社交技巧,结结巴巴道:“那人,那人被你踢死了?”   梁汝莲不瞒他:“没有,断了几根骨头晕过去了,还可能有点脑震荡。”   赵大港:“……”   骨头断了?说的就像弹脑门一样轻松。   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平常柔弱的莲姐竟然那么凶狠。   越是性格懦弱的人,某些原则就越强。   梁汝莲根据原身记忆快速分析,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他吗?”   赵大港表情惊恐摇摇头。   “因为,他侮辱我们的祖国。”梁汝莲目光直盯他,不让他躲闪,“我问你,如果有人当你面侮辱我们的国家,你会怎么样?”   赵大港最怕问句,可此刻他仿佛被放大镜聚焦的蚂蚁,无处可逃,嗫嚅道:“打,电话找警察叔叔。”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真难为还有颗童心。   梁汝莲加重语气:“可这里是利国,只有大兵没有叔叔,你怎么办?”   赵大港很想说那就装作听不到吧,祖国,太遥远了,可有种预感,如果真这么说会挨打,他用力握拳头,用平生最凶狠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我……我骂他!”   梁汝莲:“……”   大厅传来对讲机的声音,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进来了。   梁汝莲深呼口气:“听着,他不仅侮辱咱们的国家,还说要把我……那啥,你懂吧。”   宅男赵大港瞬间秒懂,还试图分析安慰:“他可能对你真的产生了好感。”   梁汝莲:“……”   好艰难的对话。 第54章   梁汝莲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有这样表达喜欢方式的?   赵大港似乎意识到说错话,目光闪躲,恨不能化身只鸵鸟把头埋起来。   那么,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梁汝莲咬牙切齿道:“行,当我没说,你走吧,甭管结局咋样,从今后,你不再是我的助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很多时候,人只有到最后时刻,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赵大港宛如听到父母要抛弃他的孩子,弱弱喊道:“莲姐。”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也明白要接触社会。莲姐是个非常非常好的老板?除了吩咐他做事,从来不和他说话。   想到回去父母肯定会继续逼他出来工作,想到又要重新认识人,赵大港人生第一次主动出击,堵住梁汝莲的去路。   “莲姐,我有个问题,你为啥不说出来?”   说的没头没脑,也就相处久了的人才能理解。   和现场以及观看直播的人一样,只看到艾尔菲面带绅士微笑咕噜了几句什么,然后梁汝莲忽然暴起打人。   既然能听懂,为什么不用英语或者华语说出来?   如果是真的,可以向警察解释。   虽然两人几乎不怎么交流,可原身不是个爱学习的姑娘,印象中英语好像说的都一般,以及被bao养的现实,实在难以让人相信。   可他不敢说……   梁汝莲看着他躲闪而清澈的眼神,思考三秒钟,郑重道:“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赵大港敷衍哦了声。   能说出来已经算破天荒,他没有勇气继续追问。   梁汝莲比了个发誓的手势:“但我可以向你发誓,没有一句假话,你现在只能选择信,或者不信。”   梁汝莲没法解释。   不久之后,陷入战乱的伊国会爆出条震惊华国的视频,七名同胞被当地武装分子绑架。   同样失踪的还有执行秘密任务的陈永军。   同胞在异国他乡被绑架,牵动着亿万国民的心,全世界都在等着看华国笑话。   此刻伊国政府乱的不行,具体有多少波武装份子自己都不知道,又因为地理和历史遗留等问题,当地的语言极其复杂,可能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两种不同的语言。   国家秘密展开营救。   想要成为营救一份子,精通当地语言是梁汝莲唯一的突破口。   然而一国外交官何等重要,以原身现有的名声,怎么代表国家去伊国和武装份子谈判?怎么能代表国家形象?   所以要洗,洗到不用根正苗红,正常人就行。   面对镜头直接用英语华语解释,是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但最多也就落下个三观正,竟然会如此非主流小国语言的印象。   不足以抵消被bao养的污点。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此次两国会晤交谈并不顺利。   利国态度压根不真诚,与其说邀请华国前来商议寻找双赢的办法,不如说想要当面打脸,让世界看看老大永远是老大。   华国谈经济时,利国谈政治,中方谈政治,利国改谈人权,华国奉陪谈人权,利国却说你们没人权。   最终,华国以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强势打脸。   今天的利国,没资格居高临下说话。   你们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就没资格,我们华国人不吃这一套!   西方媒体几乎默契的全部失声。   像啥也没听到,偶尔有报道的,先说利国海军天下第一,接着是熟悉的华国威胁论。   还有影响力最大的路透社,直接宣称华国领导人是暴徒。   一场针对华国的疯狂舆论战就此拉开序幕。   全球威胁论,人权……   笔墨可杀人,虽然全球网络高度发展,但想要了解一个国家哪有那么简单,尤其在谋体断章取义,刻意扭曲事实的情况下。   马拉国是此次利国的一件秘密武器,早有代表抵达,到时候将向全世界哭诉因为一票否决权给国家人民带来的伤害。   就像国家名字一样,利国对待能够利用上的朋友,向来不吝啬。   全球娱乐圈影响力最大金孔雀颁奖礼,梁汝莲当着上亿观众的面,把马拉国的爱国人士艾尔菲给打的昏迷不醒。   利国自然要表示表示。   梁汝莲,在下一盘大棋!   她愿意从一名娱乐圈的外交官做起,为国家此次贡献自己小小的一份力量!   赵大港感觉此刻的莲姐姐浑身散发着光芒,看不到,却直射到灵魂深处,又仿佛带着温度,让他的心莫名升温。   他下意识点头:“我,我信。”   “好,我说的话你记住,第一件事,不要请律师保释。”梁汝莲低声道,“想办法阻止潘学海或者王经理,能拖多久就多久,怎么拖你自己想办法。”   赵大港惊的连连摆手:“不,不行……”   不请律师保释,意味着要一直关押。   换做他没问题,黑漆漆的小屋子,不用和任何人打交道,饭有人送,当然,如果有台电脑就更幸福了。   可那是莲姐姐呀,一个女孩子……   “闭嘴,快没时间了。”梁汝莲看了眼已经往她方向走来的警察,恶狠狠低喝道,“现在我说,你记住就行。”   只听不说话赵大港太擅长了,连连点头,就喜欢这样的沟通方式。   梁汝莲:“我被带走后,记者肯定会追着你采访,我要你替我开场记者招待会。”   赵大港感觉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开招待会?回答那么多记者的提问?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赵大港,你是个男人,体重一百八十斤的男人。”如果有足够时间,梁汝莲会针对他性格好好谈一谈,可现在没时间呀,无奈道,“待会警察来了你注意听,实在不行就重复我说的话。”   赵大港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还有件最重要的。”梁汝莲此刻说的华语,身边没人听懂,她俯下身,快速从衣服胸口繁琐花边里掏出件白色的小东西,飞快塞到赵大港手里,“证据都在里面,一定要拿好。”   原身留给梁汝莲唯一的财富,就算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微型摄像头了。   全球娱乐圈影响力最大的盛典,数百位影帝影后偶像,不止吸引世界各地网友的目光,还有艺人。   原身是艺人,也是粉丝。   今天就有几个她的真命女神出席颁奖礼。   她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有自知之明,所以偷偷在胸口藏了个迷你摄像机,打算找机会去朝拜女神,然后把这一切录下来作为最珍贵的纪念。   艾尔菲捂嘴说的那番话,自然被录了下下来。   马拉国语言虽然小众,但怎么也有十多万人,移民到利国的绝对不止艾尔菲一个。   有钱能使鬼推磨。   赵大港面色苍白,额头起了层细密汗珠,他迷茫,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他死命把摄像头攥在手心,几乎攥进了肉里。   警察来了。   两名警察非常适合世界对利国人的印象,身材高大,有肌肉又有啤酒肚。   当看到梁汝莲一愣,他们没看直播,说实话,不怎么相信面前看起来娇小的女人能一脚踹飞个大喊。   然而很多人可以作证。   其中一人掏出证件晃了晃,公事公办道:“梁汝莲女士,你涉嫌伤人,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承堂供词。”   梁汝莲表情严肃:“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是他先攻击我的祖国。”   “国家属于外交部,我们只接到你伤害我国公民的报警。”警察不觉得有什么,言论自由,攻击国家太常见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掏出手铐。   现场不知道有多少媒体记者,各个国家的,要公事公办。   梁汝莲没反抗,用英语大声争辩:“可是他还威胁侮辱我本人。”   警察皱眉看向身后的工作人员:“有这事吗?”   如果有,那就另当别论了。   工作人员仔细想了想:“没有,艾尔菲先生始终很很绅士,很礼貌。”   虽然中间疑似用母语咕噜了几句什么,但看表情,应该没有恶意。   警察点点头,按照常理,为了防止嫌疑人逃脱,只有手铐还不够,应该一左一右抓住胳膊。   出席颁奖礼,再怎么保守也要露点肉。   原身今天穿了件纯白色露肩礼服,胳膊自然也露在外面。   抓胳膊,好像不太合适,尤其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   两名警察选择一前一后,让梁汝莲走中间,反正警车就停在门口。   最近的出口,在颁奖舞台后面。   铺着红地毯的长长通道,嘉宾们表情忌惮,下意识侧身躲的远一些,梁汝莲那一脚,太吓人了。   这可不是拍动作电影。   走到中间,一个头发稀疏,靠着通道坐的胖老头忽然毫无预兆站起来,像是安慰般双手按住梁汝莲双肩大声道:“美丽的梁女士,不用担心,我会让我的律师帮助……”   后面的话,被惨叫声代替。   胖老头捂着腿,疼的站不稳,踉踉跄跄摔在旁边人身上。   众嘉宾:“……”   又发生了什么?   警察如临大敌,掏出枪大喊:“你要做什么?”   梁汝莲淡淡道:“警察先生,我要控告他非礼。”   娱乐圈背景,自然少不了娱乐圈的狗血剧情。   胖老头叫肖恩特,好莱坞赫赫有名的大亨,也算书里有名有姓的反派,经他捧起来的巨星多达几十个。   可惜,有颗肮脏的心。   不久之后,一名勇敢的女明星发了条推特:如果你曾受到xing侵或者xing骚扰,请回复Metoo。   震惊全球娱乐圈的丑闻就此拉开序幕。   有八十七名女艺人勇敢站了出来,长期遭受肖恩特猥亵的,至少八位。   来自东方疑似会功夫的美丽女孩,让肖恩特一颗肮脏的老心脏疯狂跳动,他刚才看似拍肩膀安慰,实际是抚摸。   女艺人,他太了解了,没有资源解决不了的。   肖恩特感觉小腿似乎断了,疼的满头冷汗大喊:“上帝,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我只是想安慰她。”   警察认识这位经常出现在电视报纸上的超级大亨,顿时头大,看向身边附近嘉宾。   他们刚才一前一后,没仔细看肖恩特的动作。   有嘉宾轻轻摇头,更多的沉默。   没人发现,坐在肖恩特后面的一位知名女艺人,悄悄攥紧了拳头!   踢的好!   没人知道等于没有证据。   两名警察不再犹豫,一左一右家架住梁汝莲胳膊。   先把人带走再说,剩下的慢慢调查。   等上了警车,没那么多记者和摄像头,其中一名警察低声道:“梁女士,你最好先联系律师。”   职业本能让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每个国家有坏人也有好人,梁汝莲感激点头:“谢谢您的提醒,我的工作人员应该已经行动。”   警察耸耸肩,没再说话。   艾尔菲目前不知是死是活,要等医院那边出结果。   按照流程,原本打算先把人带去审问做笔录,可刚进警局,那位极其讨厌的上司忽然出现,声称自己亲自负责此案件。   两名警察没多想,牵扯到外国人,又是艺人,理所应当重视。   梁汝莲直接被带到关押犯人的地方。   一间关押了很多男人的房间。   梁汝莲表情惊恐:“先生,您要把我关在这里吗?”   警察局长摊手:“哦,抱歉,我们只有一间女性牢房,但不巧,那里关押了一个疯狂的女人,她刚用刀叉扎破丈夫的喉咙,太残忍了,当然,如果您想选择和她一个房间也可以。”   梁汝莲才不去,正愁事闹的不够大呢。 第55章   颁奖现场内,赵大港宛如坐在悬崖边,动也不敢动,他唯一认识的人,没了。   然后他狠狠掐了大腿一下,不是没了,是被警察抓走了。   兜里的三部手机疯狂震动,他多么希望能忽然爆炸,这样就不用接电话了。   两个人他都怕。   王经理凶巴巴的,骂起他来像骂孙子,潘学海倒是不骂,但偶尔见面那不屑的眼神,没把他当人看。   早晚都要面对的。   赵大港深呼吸,一次次给自己加油打气后,掏出三部手机,开始选择之前的仪式。   “点兵点将,大兵大将,小兵小将,点到那个我就选谁。”   选到了王经理。   按下接听刹那,话筒里立刻传来王经理震耳的咆哮声:“为什么不接电话?”   “接了。”   “……我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   赵大港额头刚干了的汗又冒了出来,大脑冒着浓烟飞速运转,想到了莲姐姐不想接电话时常用的借口。   “我,我去厕所了。”   电话那边呼吸声沉重:“真是懒驴上磨……行了,梁汝莲呢,让她赶紧接电话。”   金孔雀要脸的,发生那么大的事,早就切换了镜头,警察进来抓人,只有现场的人才知道。   “被警察抓走了?我就知道!”王经理声音变了调,“到底发生了什么?梁汝莲为什么忽然打人?”   刚才时间仓促,梁汝莲交待的并不清楚。   赵大港艰难地选择实话实说:“她,她说那个外国人辱骂她的祖……不,我们的祖国。”   “辱骂祖国?管她屁事呀,哦,骂国家就打人,她脑子被驴踢了吗?”王经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都给气乐了,“国家和她有个屁关系,能当饭吃吗?”   先烈们用鲜血换来了和平幸福,却渐渐被遗忘,成为了故事,成为了和生活无关的过去。   王经理像不少人那样,对国家没有归属感。   赵大港其实也不怎么有,可此刻,他莫名想起梁汝莲身上那莫名的光,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一个人连自己的国家都不爱,很丢脸的。”   说完就后悔了,大脑再次灵光一闪:“王,王经理,潘总一直再给我打电话。”   王经理:“……那你赶紧接。”   放下电话,赵大港深深长呼口气,有种莫名的轻松,他感觉,和人交流似乎也没那么难。   第二个电话接通。   潘学海没问为什么不接电话,冷淡道:“说说,怎么回事。”   社恐晚期赵大港能用一个字说清楚的绝对不用两个字,三十秒,便结结巴巴结束。   潘学海沉默几秒:“我知道了,晚点会有律师和你联系。”   说完,根本不给赵大港反应的时间,电话就挂了。   梁汝莲交待的第一点,不要请律师,如果两人打电话就过来,能拖就拖。   要怎么拖?   赵大港感觉这是让一个三岁孩子做高数,太难了,不会做。   他死死盯着手机,大脑中闪过类似“信号不好听不清你在说啥?”等曾经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常用借口,最后,选择了其中一个最安心的。   把手机电池拆下来。   这样,应该就没人找到他了吧……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恐怖的在等着他。   能到颁奖礼内场的,只有极少数极少数记者,大部分只能在外场拍明星红毯。   此刻,来自世界各地的上千名记者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外国记者还好,他们主要目的拍摄明星美图,打人事件属于锦上添花,毕竟打人的毫无影响力,实在不行,转发别的记者报道也行。   华国娱乐记者可就不行了,他们非常清楚国内的网络爆炸到什么程度,谁能拿到一手资料,意味着庞大的流量。   直播早就恢复正常,没人知道里面怎么样了,只能等会有人出来再采访。   可是要采访谁呢?外国影星?不好交流。   国内出席金孔雀的,今年就梁汝莲一个。   人多力量大,很快有人翻到梁汝莲刚下飞机时候的照片,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身材魁梧仿佛座小山般的年轻男子。   这是……保镖还是工作人员。   能出席金孔雀甚至拿奖并不意味着抬咖,想封神还的靠作品。在众记者心里,把梁汝莲归类于劣迹艺人,平常见到会拍,但鄙视,不屑了解她的详细资料。   一时间没人知道赵大港是谁。   甭管是谁,记住长相就行。   两个小时后,金孔雀颁奖礼结束,明星们陆陆续续出来,他们谈笑风生风度翩翩,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举办方保安手拉手,组成两道人墙,禁止记者靠近。   有记者不甘心有英语大喊,尝试能问出点什么来,无人理睬。   明星过去,保安退下,后面是工作人员等不用保护的对象。   众国内记者眼睛一个个瞪的老大,生怕错过,终于,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看到他了,他在那里!”   一群身材高大的利国人中间,有个丝毫不损色的华国面孔,如果不是面色慌张,会让人暗赞声好一条汉子!   众记者立刻一窝蜂扑上。   赵大港茫然,等搞清楚情况撒腿就跑。   然而已经晚了,有个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的男记者,走位灵活又风骚,闪电般堵住他的退路。   从外形上看,两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小,仿佛大灰狼和小白兔。   瘦小记者感受更深,出了那么大的事,心情肯定不好,自己这般不礼貌拦路,很容易挨打。   他仰起头,打算看看对方脸色再做打算。   然后,就见对方一脸惊恐:“你,你要做什么?”   瘦小记者:“……”   别的记者迅速前后左右围的水泄不通,举起长枪短炮对准目标。   “请问,你是梁汝莲的助理还是保镖?”   “梁汝莲情况怎么样了?”   “为什么要打人,两人是有什么恩怨吗?”   “有网友认为,梁汝莲故意在炒作,是这样吗?”   “……”   一个个问句,仿佛一颗颗呼啸而过的子弹,让赵大港同学差点当场休克。   他茫然看着一张张不停涌动的嘴唇,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人为什么要说话,科技那么发达,为什么到今为止没有发明可以用意念交流的机器?   赵大港眺望着远方,像个复读机般反复重复一句话:“莲姐,莲姐说那个人辱骂我们的祖国。”   这段视频,几分钟后空降热搜。   网友们等后续等的早就不耐烦了,能说的都说了,能猜测的都猜了,就等新料。   视频里,一句话重复了足有几十遍,要不是有记者不停晃动,简直以为卡碟了。   那个人辱骂祖国?   什么意思?   之前从来没有人往这个方面想,太遥远了。   有人指出被忽略的细节,那个叫艾尔菲的颁奖人的确叽里咕噜说了好几句什么。   莫非是那几句话?   有没有辱国翻译下就知道了。   有什么事能难住我华国泱泱数亿网友?   还真有。   无数认证为翻译语言等专业的网友纷纷表示听不懂,甚至不知道是哪个地区哪个国家的语言,只能确定,这应该是个非常小众的语言。   但也有收获。   有人查到了艾尔菲的资料,并非纯正的利国人,马拉国移民。   马拉国又是个什么国?   这个好查,网上一搜就有。   国土面积,还不如一个乡镇大,人口只有十多万。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联想词语是——湾湾的二十七个绑交国之一。   也是华国在联合国第一次执行一票否决权的对象。   网络顿时沸腾。   就从这一点,别管他说了什么就该打,区区弹丸小国胆子太大了。   国家国土和主权,不容侵犯!   梁汝莲那一巴掌一脚打的太爽,犯我中华者,就要付出代价。   舆论眼看着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时,有人冷静反驳:大概率巧合。   颁奖嘉宾不到最后时刻不揭晓,梁汝莲不可能知道是谁,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短短时间查到对方详细资料。   就算查到,为什么要打?   讲道理,艾尔菲已经移民,算不上马拉国人,再说国家是国家,总不能因为一个国家敌视所有的人吧。   梁汝莲应该就是炒作,不想歪打正着。   这是个比较靠谱的分析。   金孔雀那么重大的场合,艾尔菲没道理要骂华国。   不同国家网友有不同的感兴趣点。   利国网络上,网友们丝毫不关系谁被打,反复观看梁汝莲打人视频。   华国功夫,一直是非常神秘令人向往的存在,这一点从电影方面能看的出来,迄今为止十多年过去,在利国上映的华国电影,票房纪录保持者还是《英雄》。   电影总归是电影。   梁汝莲那脚侧踢,经过现场直播的高清摄像头被一遍遍反复播放。   太帅了!   有网友发现重大线索:上帝啊,这个女人名字叫梁汝莲。   这一新发现迅速引起惊呼声一片,李功夫,梁飞机,她竟然和后者一个名字,前者先不说,无数少年儿时的偶像。   后者,他们的总统曾经公开发推特,表达对梁汝莲的敬意。   据说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梁汝莲本人。   华国十多亿人口,重名在所难免,可她踢腿的动作有种难以言说的韵味,像极了李功夫。   冥冥中仿佛好像有什么联系。   于是网友们纷纷涌向总统维特,告知他这一重大发现。   “嘿,先生,有个叫梁汝莲的华国女人看起来功夫不错,我想你应该感兴趣。”   “同一个名字哦,也叫梁汝莲,你最尊敬的华国女人。”   “……” 第56章   历史背景不同,国情也不同,利国自称所谓全世界最自由的国家,某些方面的确自由的挺有个性。   只过了不到五分钟,本尊杀到现场,在评论区回复:真的吗?   接着补充:那我找机会要见见这位女士。   这条维特,秒速被传到国内,秒速登上热搜。   众国内网友心情复杂,这个……被利国总统翻牌,按理说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但人家不知道真相呀。   如果真召见梁汝莲,那真是全世界看笑话,—个啥作品也没靠jin主上位,—个冒牌的梁汝莲。   英语好的网友忍不住去普总统推特评论区提醒。   梁是我们华国的大姓,这个名字少数有几十万,和您尊敬的那位女英雄完全两个人。   现在丢人,总比到时候真见面好。   气派的总统办公室内,工作人员对他们的总统玩推特边工作已经见惯不怪了。华国网友对他的评价可谓—针见血——推特治国。   什么事都在推特上说。   推特是他的另—个战场,是热搜的常客,有网友称呼他为顶级流量,盼望他赶紧C位出道。   工作人员把文件轻轻放到桌上,温声提醒道:“总统先生,华国的高层代表已经抵达宾馆,这是对方提供的会谈资料。”   普总统随手打开,—目十行瞄了几眼不耐烦推到—边,嘟囔道:“又是这些。”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但,通过见面商量解决的问题算问题吗?   当然不。   不仅不解决,还要再加倍。   普总统眨眨眼:“让他们自己找饭吃。”   工作人员眉头皱起,总统先生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他犹豫了下道:“不太好吧,对方毕竟是华国高层。”   此次会晤基调早已定好,总统智囊团为各种细节做足了准备。   比如会晤地点,想谈是吧,好呀,来我们的地盘。   这是超级大国才有的霸气,就像古代那样,弱的国家来强的国家,有点朝拜的性质,人还没到,气势先矮—截。   但吃饭这种小事算什么?   怎么都算客人,上门来饭都不管?总觉得有点那啥。   普总统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道:“管饭有用吗?他们会心存感激?”   工作人员瞬间明白了自家总统清奇的思维,既然要撕破脸,类似吃饭的小事也就无所谓了,就像动手之前,—方再怎么客气也不会改变即将发生的大战。   还不如先用小事激怒对方。   外交宾馆某间客房内,柴锐利打开方便面盖,不小心被热腾腾的雾气喷到眼镜,顿时白茫茫—片。他摘下来,抽出纸巾—边轻轻擦拭—边向同事笑:“这位普总统,还真够小家子气的,饭都不管。”   同事也笑:“这算啥,比起X国来,咱们待遇好多了,至少……”   柴锐利表情大变:“闭嘴!吃饭时不要说这个,”   据说某非洲小国有上厕所不用厕纸的习惯,结果呢,利国人竟然就真没给准备。   因为强大而目中无人,说的就是这个了。   外交官,是没穿军装的战士,外交场,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此次前来利国展开会晤,谁还不知道谁的算盘?   华国利国两个当今超级大国的关系,四十多年来分分合合,算的上—场荡气回肠的大国外交经典案例。   刚建国那会,利国高傲的不得了,带领—群小兄弟不承认华国地位。   那时候,利国和另—个超级大国苏国剑拨弩张,各种军备竞赛,甚至花费巨资搞登月工程。后来眼看沾不到便宜,把目光对转了华国、   著名的尼克总统主动秘密访华,如此七年后,两国终于建交。   巨龙慢慢觉醒。   利国并未把这个生存着地球四分之—人口的大国当做竞争对手,打阿国,打伊国,直到发现不对劲。   不知不觉间,华国经济快速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威胁更大的是,从制造大国变成了科技强国。   独角兽企业占据全世界百分之二十五。   利国终于意识到巨龙崛起产生的威胁,不得不战!   华国也同样别无选择,只得背水—战。   柴锐利眼神如—把冷刃,轻声道:“既然主人如此小气,饭都不管,有必要提醒其他客人,下次来做客,最好带着便当。”   同事秒领会:“是有这个必要,咱们还好,不挑食。”   柴锐利微笑点点头,顺手打开手机社交平台。   两大超级强国会谈倒是上了热搜,不过位置依然在后面,梁汝莲这个名字,依旧牢牢占据前排。   有新进展?   柴锐利点开最新视频报道,耐心看完复读机赵大港那句话。   侮辱国家?   马拉国?   他当知道这个小国家,就像只嗡嗡吵来吵去的苍蝇,动手,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真的因为说了不恰当的话才动手?   柴锐利不懂的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牵扯到国家,自然不能无视,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梁汝莲打的—巴掌,还真……   —段尘封的记忆从柴锐利脑中浮现。   确切来说,那位同名同姓的梁前辈算得上祖国第—代外交官。   比起她当时的处境来,这次会谈算不了什么。   今天的国家已经强大,没有任何—个国家有资格高高在上,利国也是。   而梁前辈当时怎样?   国家别说强大了,都未获得国际认可。   她风趣幽默,不卑不亢,带着东方女性特有的坚韧,让—群利国人心服口服,奉为—代传奇偶像。   当时的视频,仍保存在资料库中,几乎每个外交官都看过。   获得世界飞行特技大赛后,她单手举起奖杯,宛如从天而降的女神,淡淡问道:“你们羡慕吗?”   “你们服气吗?”   “你们羡慕,但你们不服,因为你们败给了—个女人,—个华国女人对吗?”   “这个华国女人,还开着—架破破烂烂的里2做出了—辈子都不敢,也做不到的事,穿越太平洋!”   众利国大兵人气的不行,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都以为她要趁机打脸时,出现—番完全意料不到的话。   “可是这个华国女人,从未把冠军放在心里。”   “飞行特技来源于什么?来源于战争,飞行员用种种极限操作躲避死亡的子弹,他们不得已,因为背后有国家,有家人,他们必须要迎上,哪怕知道前方就是死亡。”   “飞行大赛,应该是对这些英雄的致敬,而不是沦为名利场。”   “你们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飞行员,应该用比赛向全世界传达—个信号——和平!我们不要战争,要和平。”   全场沉默!   之后,影响力最大的时代周刊对她进行专访,谈到华国女人小脚时,她是这样说的。   “如果我说,在我们很多华国女性心里,以为利国女性—直像斯嘉丽那样,你们会怎么想?”   《乱世佳人》,那个时候还叫《飘》,里面那个迷倒众人的农场主女儿,为了打造性感曲线,束胸衣穿好几层,早上不吃饭,深呼吸再深呼吸,束身衣几乎勒进肉里。   有好身材的同时还能彰显礼貌,因为勒的太紧,胃几乎撑不下别的任何东西。   胃口小腰细,吃的少,是那个时代很多利国男人对女人的审美标准之—。   “每个国家都不是生来便文明强大的,不能因为历史……当然,这个问题还要问我们可爱的记者——难道记者不应该把报道真相当做信仰吗?为什么要特意报道历史遗留的小部分存在,而且再刻意夸大其词?”   没有直接否认,恰到好处用这本家喻户晓的小说来表达观念。   这篇专访之后,很少再有人提起中国小脚!   如果放在现代,绝对会是名最优秀顶尖的外交官!   柴锐利笑笑,思绪拉回,把打人视频发到内部群,@全员。   不像之前了,如今的外交人才储备雄厚,他们不会说马拉语,不代表没人会。   此次两国会谈,国内同样严阵以待,做好了充分准备,随时待命出击。   来自全国最顶尖的语言专家都在这里。   回复的很快。   没有。   只能确定,颁奖嘉宾艾尔菲说的的确是马拉语,内容不得而知。   —个十多万人口的小国,和湾湾建交,平常毫无联系,国内自然没有相关语言专业,甚至有人的地方就有华人这句话都失去了效果。   这就难办了。   柴锐利眉头微皱:“大使馆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接到求助?”   按理来说,出现这样的事,大概率已经被警察带走,人生地不熟的,向大使馆求助才对。   同事摇头:“还没,会不会自己找律师了?明星可不差那点钱,再说娱乐圈不是流行什么人设嘛。”   没人能想到梁汝莲就要坐牢!   拒绝任何援助,包括律师。   米卡利亚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有—头金黄色的长发和—双灰蓝色眼睛,她以—部青春爱情片出道,被粉丝称为微笑女神。   没人知道,微笑背后那仿佛剥离开来的痛。   她被肖恩特xing侵过两次。   每当午夜惊醒,她抱着膝盖默默流泪,发誓要揭露这个畜生的恶行。可等天亮时,勇气就像黑夜,消失了。   然后,等夜黑时分再次回来。   她告不赢的,丢掉心爱的演绎事业还是小事,她只要还活着,会被记者—次次问起,甚至她遭遇的细节,成为男人们最爱的谈资。   肖恩特有钱,有很多的钱很多的人脉,他会聘请全利国最好的律师,会收买法官,会发动舆论。   很多时候,她想和对方同归于尽,想扑上去咬,咬断她的喉咙,生吞她的血肉。   他是个生活在人间的魔鬼!   有个勇敢的华国女人替她做到了,她好勇敢,面对骚扰直接动手,当然,她好像会功夫。   米卡利亚非常清楚这个和她偶像重名的华国女人会遭遇什么,肖恩特绝对不会放过她,被警察抓走,—个异国女人,肯定会遭遇最可怕的待遇。   她要帮她!   米卡利亚警惕看看周围,快速走进酒店,还好,没人认出她。   因为时间太赶,她没来得及换衣服,只在低胸礼服外面披了件助理的西装。   来到房间门口,米卡利亚深呼口气,轻轻敲响房门。   没有反应。   明明已经打听好,梁汝莲的随行工作人员就住这里,难道出去了?   米卡利亚不甘心,上帝啊,请保佑这个勇敢的女孩,晚—分—秒,都有可能发生可怕的事,那对于—个女孩来说,是—生都不会磨灭的痛。   她忍不住把眼贴到猫眼,想看看房间内有没有灯光。   然后,听到—声像是被捂住嘴的惊恐尖叫。   发生了什么?难道肖恩特提前行动,先把人控制住了?   米卡利亚不再犹豫,凑到门缝低声道:“我数到三,如果还不开门,我就报警!”   屋内,赵大港快哭了。   当听到第—次门响,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谁来了?   他用被子捂住头,假装听不到,可欺骗不了自己,于是蹑手蹑脚来到门前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就看到了—双被猫眼放大的蓝色眼睛!   吓死人了。   赵大港虽然社恐,但有个周游世界的梦,英语很不错,听到外面要报警,顿时新的恐惧压到旧的。   开门和见警察他选择前者。   因为身高关系,打开门,低头就看到—片白花花的胸,他脸顿时变成块红布,转过去结结巴巴道:“谢谢,我,我不需要。”   米卡利亚:“……”   不需要?   他怎么知道的?   没错,来之前,她已经联系好了律师,对方正在去往警察局的路上,而她的任务,带上梁汝莲的随行人员,方便办理保释手续。   “不,你需要。”米卡利亚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见对方要关门,她赶紧用身体挡住,又因为双方体型相差巨大,她不得用双手紧紧抓住对方胳膊。   赵大港,这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二次和异性有身体接触。   第—个,是小学同桌。   某天放学霸道牵他手,要他当她的男朋友。   赵大港没告诉任何人,反正就不去上学了,父母以为他被同学欺负,给他换了所学校。   此刻,赵大港感觉血流逆行,脑瓜子嗡嗡的响。   女孩太漂亮了,蓝色眼睛像大海般清澈多情,还有像绸缎般的金色头发。   如果……如果谈恋爱可以用意念交流就好了。   赵大港用尽所有力气抽出胳膊,惊恐转身往屋里跑,发现没地方可躲,掀起被子裹住自己,低低求饶:“我,我不需要,你快走吧。”   米卡利亚:“……”   好像哪里不对。   赵大港跟着梁汝莲全国各地跑,大部分时间住各种各样的宾馆,作为—个单身男子,经常接到那种电话。   也有这样大胆的,直接穿着暴露的衣服上门推销自己。   可没有强行进门的呀!   赵大港大脑飞速运转,理清双方关系,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几张美金。   “给,给你的,你快走吧,就当,就当已经服务过了。”   米卡利亚:“……”   见对方不接,赵大港还以为嫌少,带了哭腔解释:“我,我—个月不到—千美金,没,没多少钱,你,你要嫌少,给我留个账号,我,我回头转给你。”   这是他人生第—次面对陌生,还是陌生女人说这么多话!   米卡利亚哭笑不得,指指自己:“你不认识我?”   虽然自己的粉丝不能说遍布全球,但金孔雀颁奖礼,她是最佳女主角候选人之—,也是大热门。   现场的同行们谁不认识她?   另—边,监狱内。   牢房里总共有七个不同肤色的男子,见梁汝莲进来,六个人飞快站起来。   脏脏阴暗的牢房内,女人像—朵美丽又柔弱的花朵,那裸露的肩膀曲线,优美的令人心碎,如果能摸—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们接到的命令,不可以伤害,不可以留下能看出来的伤疤。   精神上尽情侮辱!   六个人对视—眼,互相看到彼此眼中的光芒。   每个圈子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小小的牢房也有,厉害的住最好的地方,享受众人孝敬和服务。   六人中—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偷偷瞄了眼床上—动不动的结实身影,放下心来,竖起拳头握紧,向其他几人恶狠狠比划了个动作。   他是牢房里的老二。   老大没那意思,他要先享用。   吓退众人,黑人男子露出口大白牙,毫不犹豫伸手想把人拉倒怀里,然后,就见美丽的东方女人轻巧躲开,指指墙角的监控头道:“能不能先把那个盖起来?”   会说英语?   方便交流那就更好了。   “老老实实听话,我保证不会伤害你。”男人男子犹豫了下,随手拿起件衣服盖住摄像头,“如果你反抗……懂吗?”   局长办公室内,—直观看监控的警察局长骂了句脏话,气的—拍桌子站起来。   等走到门口又回来。   他不能去。   去了,华国女人如果向他求救怎么办?   嗯,假装没看到吧。   黑人男子兴奋的脸色通红,太久太久没见到女人,他脑中瞬间想过各种肮脏画面,正要开口,华国女人又提要求了。   “先生,我听说牢房有规矩的,最厉害的人才能享受最好的服务,你是最厉害的人吗?”   黑人男子不耐烦皱眉,好麻烦的女人。   他们不知道女人什么来历,但警察局长说了,时间—定要快,要赶在律师到来之前。   女人再次灵活躲开,声音清脆,好听极了。   “先生,请先证明你的勇猛,用你的拳头,把他们狠狠揍趴下。”   生怕黑人男子jing虫上脑真会动手,有人连忙大喊:“嘿,布朗,不要听她的,她是个毒蝎女人,她在挑拨离间。”   黑人布朗察觉出不对,连续两次,竟然没抓住人。   小小的牢房,空间就那么大,女人明明无处可去,却像条灵活的鱼儿轻易从指缝逃走。   再仔细想,从进来到现在,她眼神毫不慌张,而且还能冷静地提要求。   黑人布朗转身使个眼色。   身后五人立刻站起来,组成个包围圈,哪怕是只鸟,也休想逃出去。   再怎么古怪,他们可是六个男人,打架经验丰富的男人。   接下来发生的—幕,他们—度以为出现了幻觉。   身穿白色晚礼服的女人,拎起裙摆,露出半截白皙袖长的小腿,还有尖尖的高跟鞋头。   他们什么没都看见,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飞快闪烁,然后,要么膝盖,要么脚腕,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下,疼的立刻倒在地上惨叫。   梁汝莲轻轻放下腿。   真不想动手啊,穿这身太不方便。   梁汝莲并没有放松,目光看向最好位置床上躺着的背影。   那人,不似监狱其他人,看似凶悍,实际早被酒se掏空了,空有看似强壮的虚壳而已。   梁汝莲感觉到—股久违的,熟悉的气场。   床上的人似乎察觉她的目光,忽然毫无预兆背对着跳下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不知道多少遍。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利国男子,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从脸到耳朵。   他脊背挺直,尽管表情懒洋洋的,却遮挡不住骨子里散发的那股气势。   其他六人如遇救星,滚在地上大喊:“老大,打死她,打死这个女人,该死的,我骨头好像断了。”   刀疤男子没说话,表情郑重双手忽然变拳,快速在胸口连环套,接着,右脚向前着地虚步,摆了个标准的右脚右拳的起手式。   咏春拳?   梁汝莲明白刀疤男来历了,惊讶道:“你是海军陆战队的?” 第57章   李功夫让全世界认识了华国功夫,其实在他之前,华国功夫就已经引起各国军方注意力。   利国开国初期,远渡重洋请来当时的少林方丈当教官,希望用神秘的东方功夫,打造出一批奇兵。   发展到现在,华国功夫成为各国特种部队的必修课程。   比如利国的海军陆战队,德国SEK特种部队,法国的海豹,意大利的政要保护小组等等。   其中以小博大,适合近战的咏春拳为重中之重。   梁汝莲本来就感觉到刀疤男身上特有的军人气质,再加上这标准的咏春起手式,哪还能猜不出来历。   小小的牢房内竟然还能有如此人物?   大概因为她刚才的身手,刀疤男被猜中身份似乎并不意外,嘴里蹦出句发音古怪的汉语:“请赐教。”   “你堂堂利国海军陆战队退役军人,我是个弱女子,还是这种地方。”梁汝莲看看周围狭小的空间,摊手道,“要不别打了吧。”   刀疤男似乎不喜欢说话,皱皱眉,挥拳就要主动攻击。   梁汝莲连忙示意暂停:“等下,打之前先让我准备准备。”   这可不是借口。   刚才以一打六看似轻松,实际占了先机。   咏春拳为少林庵的五枚师太所创,她将禅武结合,整个拳法精髓,就像“咏”字旁的右半边,点、横、折、竖、勾、挑、撇、捺,以小搏大,以弱胜强,特别适合女性演练。   其中又讲究动作快,以快弥补力量的不足。   梁汝莲出其不意,加上六位男子根本没把她放心上,这才一击即中。   如果重来一次,六人有充分准备,梁汝莲能赢,但要费不少力气。   刀疤男就不行了。   海军陆战队特种兵,能冠以特种的,放在普通部队等于兵王。   梁汝莲低头看去,蓬蓬松松仙气飘飘的裙子,简直全是弱点,对方不用干别的,抓住裙子一撕,她就完了。   梁汝莲思考片刻,想不出什么办法,监狱里什么都没有,惆怅叹口气:“我们加个赌注吧,输了,我要你答应件事。”   刀疤男声音沙哑的像声带里裹了层沙子:“什么事。”   梁汝莲认真道:“今天的事,我要你们为我作证。”   其余六人表情立刻微微一变,看向刀疤男,想说什么没敢开口。   刀疤男没回答,一招标准的日子冲拳,直击中门。   梁汝莲没躲,掌心向右,指尖朝斜上方,肘部弯曲一迎一送。   接触刹那,像海河交界颜色分明,两只白皙的手,挡上一双长满浓密汗毛的粗壮胳膊。   孰强孰弱一眼就能看的出。   梁汝莲连连倒退好几步,疼的连连甩手。不亏利国最精英的特种兵,用了卸劲力气还这么大。   刀疤男同样惊讶;“yongchunquan你也会?”   梁汝莲输人不输阵,傲然道:“当然,我们很多华国女人练这个来防身。”   刚才她只是试探,对方比想的要弱,可能退役太久疏于操练,也可能关押太旧身体出了问题,力气看似大,但后劲不足。   道上有句行话,洪门打架:我们去外面。咏春打架:我们去厕所。   由此可见咏春的魅力,越是空间狭小施展不开的地方优势越大。   两人都会咏春,就看谁更厉害。   其他六个人生怕殃及无辜,早忍着剧痛爬到床上或者角落,腾出个大约几平方米的空间。   见梁汝莲疼的连连甩手,六人对老大信心更强了。神秘的华国女人虽然很厉害,但老大可是特种兵出身,也能一个打六个,而且有力气优势。   真正的交手终于开始了!   老大真的完全占据上风,打的华国女人毫无还手之力,一步步后退,可就像狂风中的柳枝,吹起又落下,除了头发乱了点,没受到任何伤害。   事实如何,两个当事人最清楚。   一个全力猛攻,一个利用技巧卸力躲避,力气此消彼长。   就像梁汝莲猜测的那样,进了监狱,宛如老虎被关进铁笼,精气神保持不了多久。   刀疤男速度一点点慢下来。   咏春为五枚师太所创,以弱搏强,讲究出拳速度一定要快,打完后拳不收,当另一只拳要打出来的同时收回去,即为一收一打。如此连绵不绝,宛如滔滔洪水。   可他现在是占据优势的一方,而且对方同为咏春高手。   刀疤男忽然改了路数,从灵巧变成大刀阔斧,一招势大力沉的直拳。   特种部队不仅学习咏春,还有格斗,柔道拳击等现代攻击术。   梁汝莲等的就是这一刻,咏春对咏春,很多技巧用处不大。   梁汝莲交手到现在第一次主动出击,单手快速闪电先发而至,没有挡,从上而下落在刀疤男手掌,宛如抚摸情人的手般温柔握住。   引力!   等刀疤男拳头往下往内,单掌像是被松开的弹簧猛然逆行冲击!   咯吱!   腕骨没断,但暂时用不上了。   刀疤男也算条汉子,竟然生生忍住,他痛的倒退几步,踉踉跄跄撞在墙上大口呼吸,宛如受伤的野兽般狠狠盯着梁汝莲。   军人的眼里,只有敌人没有性别。   刀疤男使出到今为止最正确的攻击方式,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抓住铁床,像人猿泰山般借力凌空飞起,身体的力量,床的力量,这一脚真中了,不死也要残废。   踢的是梁汝莲胸口!   咏春再强也有个度,就像一根针,能轻易扎破血肉,对上石头呢?   对付这样超过本身承受极限的力量,咏春也有办法,比如截腿,即,以点破面,抢先攻击对方腿部脆弱部位。   但高跟鞋,裙子,狭小的空间,还有原身没几斤的力气,太难了。   即使躲过,下一脚怎么办?   梁汝莲面色郑重,她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双手手腕交叉,主动迎上快赶上她腰粗的大腿。   旁观六人有人闭眼不忍心看。   漂亮的东方女人,怕是废了,也有人想起警察局长交待的任务,想大喊劝阻。   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太快。   梁汝莲迎上去,并未以硬碰硬,她忽然蹲下,腰像没有骨头般向后仰。   势大力沉,估计能踢到牛的一脚紧贴着脸颊掠过,呼呼风声吹散长发。梁汝莲出手了,交叉手腕架住刀疤男脚腕,像拍黄瓜般,以手腕对脚腕,快如闪电瞬间拍了十几下。   刀疤男闷哼一声,啥章法也没了,本能乱扑乱打。   梁汝莲再次主动出击,变掌为拳,一拳不等收一圈又上,连绵不绝,快的几乎出现幻影,瞬间在刀疤男胸前打了几十拳。   咏春寸劲!   牢房内死寂,除了拳头沉闷的打击声。   有人带了哭腔弱弱求饶:“女士,我们错了,求你,求你不要杀了他,他,女儿还在等着他。”   梁汝莲下手有分寸,怎么可能杀人?   最危险的人一只手,一只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可以好好谈了。   刀疤男擦去嘴角鲜血,看梁汝莲的目光一潭死水:“你赢了,随你处置,但我们不会配合你。”   梁汝莲皱眉,思索刚才那人说的话,女儿正等着他?   这时,表情木然的刀疤男忽然脸色大变:“小心!布朗,给我住手!”   黑人布朗手里握着把餐刀无声无息走到梁汝莲身后,刀疤男一喊,动作下意识微微一顿。   一秒钟足够了!   梁汝莲转身,侧踢,一气呵成,正中黑人布朗胸口。   “你在找死。”梁汝莲目光冰冷,高跟鞋尖尖的鞋跟踩在黑人布朗咽喉上用力碾压,“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死,我正当防卫,第二,当证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黑人布朗死命挣扎,还未抓到,高跟鞋闪电般踢中手腕,接着又回到咽喉处。   他憋的脸色通红,宛如被割了喉咙的公鸡般含糊大喊:“一起,快一起动手,这个女人会害死我们。”   刀疤男捂着胸口一瘸一拐走来,沉声道:“女士,放了他吧,我们不可能为你作证。”   “因为警察局长?”梁汝莲大概猜测到什么,皱眉道,“他威胁你们?”   刀疤男摇摇头:“不止那么简单,我们都在他的管辖区混饭吃,他有无数可以抓捕我们的理由,甚至……可以让我们无声无息消失。”   顿了顿又道:“女士,你很强大,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也不知道你怎么得罪的局长,但应该很快会离开这里,你可以暴打我们出气,或者,用你喜欢其它方式。”   每个国家都有黑暗的地方,有正义就会有黑暗。   刀疤男刚才间接提醒算救了梁汝莲一命,刚才剧烈打斗她的确分神,没有注意到黑人布朗。   梁汝莲沉默片刻,狠狠一脚踢在黑人布朗腰间,她看着刀疤男正色道:“我理解你的难处,可如果今天不是我,换了个人呢,换成你们的姐妹妻子女朋友,会怎么样?”   “为什么不抗争?”   “尊敬的特种兵先生,您曾经是名军人,军人身上肩负的使命,不论退役还是……”   刀疤男苦笑打断她:“可是,我的祖国已经抛弃了我。”   被祖国抛弃?   梁汝莲忽然想起了什么。   利国最不愿被提前的话题,流浪老兵大概能排在前三。   多年来,利国为了维护世界警察的身份,四处出兵,伊国,阿国,据不完全统计,其中一年退役军人达到两千多万人,占据成年人口的百分之九。   这什么概念?   每十个成年人里就有接近一个退伍士兵。   如此庞大的人群,其中又有四百多万退伍士兵有不同残疾,如何安置他们成了沉重的负担。   利国选择拖。   申请政府补助是吧,可以,但抱歉,人太多了,审核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   高峰期,没有医保的退伍老兵占据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十!   这些为国出征的战士,没有得到应有的尊敬和待遇,反而陷入生存的泥沼。   身体完好的还行,可以靠力气打短工,苦的是那些缺胳膊断腿没有生活能力的。   他们甚至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一时间,这个号称世界上最自由,最幸福的国家,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退伍军人。   他们住水泥洞,住公园躺椅,像条卑微的虫子像脏脏的老鼠。甚至没有替换衣服,只有曾经随他们出生入死的破烂军服。   利国政府严禁报道类似相关新闻!   梁汝莲眼眶微微发酸,她忘记了此刻不是上一个世界,她也不是军人。   她抬手,默默向这位脸上带着勋章的刀疤老兵敬礼。   有无形的什么东西在阴暗牢房涌动。   刀疤老兵眼中忽然含了泪,顺着脸颊落下,他抬起手,那个曾经重复过无数遍的动作,遥远的似乎都忘记了。   敬礼!   敬这个莫名触动他的东方女人,敬自己,敬同样流浪在肮脏城市角落的战友,敬女儿,敬抛弃自己的祖国!   黑暗终将过去,黎明,虽迟必到!   早上八点,全世界瞩目的两个超级大国会晤正式开始。   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早早守在门口,当发现利国高层身影,立刻找机会采访。   “外长先生,您今天气色看起来很好,是不是对即将进行的会晤非常有信心?”   “信心?当然有。”华国外长微笑点头,赞道,“利国向来是个热情的国家,也算的上我国老朋友,我非常期待接下来的会谈。”   听起来好像非常正常的官方语言。   然而时政记者不比娱乐同行,政治敏锐性强着呢。   “那再请问外长先生,您昨晚睡的好吗,早餐吃的什么?”   竟然说利国热情,这个词绝对别有玄机。 第58章   “吃的泡面。”外长先生就像普通人见面打招呼那般笑笑,他看看身边的同事,关切道,“你吃的什么口味?”   “清汤排骨。”   两人就这么风轻云淡走了,留下一众半天面面相觑的记者。   国家高层会晤何等重要,吃的不说豪华吧,尽好地主之谊,是外交的基本礼仪。   招待泡面?   就是随便一个普通家庭招待客人都不会这么寒酸。   没几分钟,利国代表团来了。   新上任的国务卿和安全顾问风度翩翩,主动向众记者招手示意,因为,待会他们可是不可缺少的工具。   记者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早,国务卿先生,您吃了吗?吃的什么?”   国务卿先生有点懵,他已经做好了简单说几句的准备,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   不过也对,提问的是名华国记者,华国人见面打招呼喜欢问吃了吗。   国务卿实话实话:“烤面包,煎蛋,咖啡。”   他本以为这样就完了,就听记者接着又来了句:“那尊敬的国务卿先生,方便说下我国的外交先生吃的什么吗?哦,他常年为国操劳,胃有点小毛病。”   国务卿懂了,华国人就爱这关心这样鸡皮蒜毛的事。   身为此次会晤负责人,无数大事等着他拍板,早餐用什么,不在了解范围。   但问了,不回答不好。   “噢,具体菜单有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你知道,这里沿海,正是各种海鲜上市的时候。”国务卿按照正常的国宴标准顺口答道,“就像你们华国的一句谚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们一定会招待好贵国领导人。”   众记者顿时表情复杂。   一个说泡面,一个说海鲜,谁在说谎?   答案不言而喻。   如此小事华国没必要说谎。   一名利国记者看不下去,提醒道:“国务卿先生,华国外长刚才说早餐吃的泡面。”   国务卿:“……What?”   自由的利国,权利某些方面也是自由的。   普总统助理没有上报,因为他感觉没有上报的必要,谁会在意这种小事呢?   可外交无小事,大的要争取,小的也不能放过!   利国众高层心情不咋舒畅走进会议室,记者们也跟进来。   两个超级大国会晤,所谈内容自然属于绝顶机密,但如此重大的事,必须得报道。   按照流程,接下来将进行几分钟的简单开场白,方便记者拍照,之后进入正式会谈。   气氛看起来还不错。   双方友好握手。   当着世界各国媒体在,一般说的话都是客气礼貌的,怎么争议关起门来说,毕竟牵扯到国家形象。   利国不!   主动邀请华国来会谈,只为一个目的——当众打脸,让世界看看,老大依然是老大。   利国作为东道主,简单寒暄之后立刻进入主题。   刚才吃瘪的国务卿面色严肃道:“在不久前,我本人刚和贵国的两个邻居,倭国和高丽进行进行了会谈,他们是我们最亲密的盟友之一,对今天的会谈非常感兴趣,因为今天要谈的话题,不仅牵扯利国,和全世界国家都有关,本届政府致力于通过外交手段加强本国利益,加强以规则的国际秩序。”   对面以两位老人为首的华国代表微微皱眉,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众记者紧张的几乎不敢大声呼吸,这说的什么?   两个世界超级大国会谈,有条件的国家几乎都来了,毫不夸张说,此刻全世界人民都在观看直播。   更尖锐的还在后面!   利国国务卿非常满意此刻的气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与国秩序背道而驰,那么这个世界威力将会取代正义,对全世界而言,那是血腥而暴力的,今天,我们想先谈一些国内和全球的关键优先事宜,让华国了解本届政府的意图和做法。”   “我们重点讨论华国的一些行动,比如湾湾等三个地区,对我国的网络攻击,对我们盟友的经济制裁……”   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的底线。   华国曾无数次强调,对国土完整的重要性。   类似问题绝对没有公开说的,关起门来怎么撕都行,此刻当着全球记者的面,没有比这更厉害的打脸。   利国需要向世界迫切证明,自己依旧是老大,是地球霸主,让小弟们看看大哥的风范。   因为随着华国越来越强大,小弟们渐渐有不配合的趋势。   十多亿人口的巨大市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得罪不起。   而且那还是一个有血性的民族,只要遇到关系国家荣辱的,哪怕昨天刚撕到披头散发的仇人,也会立刻同仇敌忾和好,共同对付外敌。   无利不起早。   识时务者为俊杰!   国务卿说的慷慨激昂,一派正气,说的自己都相信了,我们是世界警察,我们要维护整个地球的安全。   不允许有破坏者出现。   本应两分钟的开场白他说了整整五分钟。   华国代表保持外交礼仪,没有打断。   这还没结束,国务卿说完了换成安全顾问。   换了个角度炫耀和敲打。   “上周,我们的总统主持了四方领导会议,体现了世界民族国家的进取精神,并承诺实现一个自由开放的太平洋地区背景的意愿,只有通过这样的合作,才能为我们的人来带来繁荣和进步。”   “我们明确表示,永远捍卫我们的原则,捍卫我们的人民,捍卫我们的朋友!”   安全顾问意犹未尽,可原本两分钟的时间已经超时十分钟。   记者群鸦雀无声,他们也算见证过不少大事件,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不是说解决问题的吗?   怎么感觉要打起来?   摄像头纷纷对准利国代表席。   那位曾经是华国第一代翻译官的老人目光锐利:“你们连最基本的外国守则都不遵守,看来,还是把你们想的太好了。”   “你刚才说,你们有信心和华国打交道,因为这个信心来源于你们的实力地位。”   “那我告诉你们,你们没有资格,你们从实力的的地位出发,同华国谈话,华国人不吃这一套!”   这几句话,几分钟后火遍华国网络。   不知道多少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多少代人啊,多少人的努力和拼搏,终于换来了这句话,我们硬起来了!   一百二十年前,清政府被迫欠下《辛丑条约》。   赔偿白银四点五亿两,加上利息合计九点八亿两。   这个数据怎么来的呢?   当时的人口四点五亿,一个人一两银子。   国家太弱,代表国家出席的李鸿章竭尽全力争取,对方丝毫不让,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赔偿列强还不够,还按照要求一口气杀了很多重要大臣。   今天的华国不再是百年前!   和华国人说话请注意你的态度!   为了强国梦,我们一路披荆斩棘拼命发展,终于不再仰人鼻息任由摆布。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好山好水好地方,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这是我们强大的祖国,我们生长的地方!   原定两分钟的开场白变成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中间利国感觉自己落了下风,说了一大番利国的长处,然后迫不及待打发记者离开。   结果,被华国叫住。   再次想打脸反被打脸。   感觉到丢人的不止利国,还有小弟们。   管不住别人,自家能管得住。   无数国家媒体大部分纷纷失声,仿佛不知道这场全世界关注的会谈,即使有报道的,内容基本失真。   利国时报:美中首次会谈火药味十足,双方外交官互相指责。   单方面被怼变成势均力敌。   卫报:普总统上台后首次勇敢地为正义公开指责华国。   官方传媒:我们带着十足的诚意面对此次会谈,希望能尽快恢复两国的关系,没想到,华国是带着哗众取宠的目的来的,在全世界面前张牙舞爪。   外交宾馆内。   柴锐利沉默浏览各大媒体报道的相关内容,毫不意外,老千层饼了。   一边口口声声喊着维护世界和平,一边又四处兜售军火挑起战争,全世界来回蹦跶。   国情上来说,能和谈就和谈。   两国会晤利国虽然被打脸,但能看出要鱼死网破的决心,态度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强硬。   柴锐利轻轻叹口气。   华国有华国的优势,利国同样有利国的优势,两个超级大国对阵,结局只能两败俱伤。   多年的全球霸王,拥有很多同盟国,除了利益,还有同样的忌惮。   百年从历史上来说并不太长,那个曾被踩在脚下的东方巨人,如今重新变得强大,会怎么样?会不会在拥有绝对实力后展开报复?   民族的屈辱,深扎在血脉里的仇恨。   可以预见,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现代的战争没有硝烟,却一样致命!   破局的点在哪里?   手机屏幕忽然自动弹出条新闻,那是一般超级大新闻才有的待遇。   某位利国超级影帝发了推特。   “我刚去探望了老肖恩,哦,上帝,太让人心酸,他的小腿骨折了,可能要休息很久,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心理才能对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出手!”   娱乐新闻而已。   柴锐利本来没想关掉,却看到个熟悉的名字。   在全球有着超级广泛影响力,又称电影票房收割机的男神推特粉丝上亿,很快有人回复。   “上帝啊,保佑他吧,是他的知遇之恩才让我们大家认识了迷人的你。”   “那个华国梁汝莲太可恶了,应该严惩。”   “华国如今可是不逊于我们的超级强国,霸道也正常,不过在我们的国家,太欺负人了。”   “我们应该呼吁,这样的危险分子不能轻易保释,那视频我看了好几遍,她会功夫!”   “……”   金孔雀颁奖现场梁汝莲脚踹老肖恩的视频曝光了。   至于早不爆晚不爆为啥这个时候,没人在意。   柴锐利苦笑摇头。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条带着政治色彩的新闻。   舆论风暴前的小小开胃菜,利国人,也算用心良苦了。   这条推特很快上了热搜。   一个又一个明星站出来,纷纷表达对老肖恩的同情,对梁汝莲的谴责。   有个小小的细节无人注意,发声的都是男明星,女明星仿佛没看到。   全网爆炸!   比起什么两国会谈,利国网友更关心这个,谁没个崇拜喜欢的偶像?   还有老肖恩,星工厂创始人,经他手出了多少部脍炙人口的好作品,多少明星从他手下冉冉升起。   算得上好莱坞德高望重的教父级别人物。   如此全网热闹的大事,怎能少的了推特治国的普总统呢。   “哦,上帝,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大,我忍不住低头看了下我骨质疏松的腿,太可怕了。在我印象里,华国一直是个伟大的国家,人民勤劳有礼貌,为什么会这样?暴徒!”   前面的还能算他凑热闹感叹,后面那两个字,是一家媒体刚刚报道两国会谈对利国领导者的用词。   把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以舆论为武器,再到经济制裁,正是利国这次真正的计划。   当真相被操作利用,普通人很难分辨。   利国本身就是造星机器,几十位男明星同时发声,影响力迅速蔓延全世界。   这个夜晚,几乎所有的国家社交平台,都在谴责梁汝莲,渐渐,连带上了华国。   国内网友简直气炸了肺!本来对梁汝莲刚有的一点好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打来自马拉国的颁奖人还好,不管炒作误打误撞,还是真的做了功课有意为之。和湾湾建交长期发表抵华言论就该打。   打的爽!   甭管外媒怎么说,祖国人民永远在你背后。   现在怎么解释?   我的外交官们白天刚刚扬眉吐气,当着全世界怼利国,你接着就把脸丢到了全世界。   一个花甲老人?怎么下的去手呀。   我们华国几千年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就这么给毁了。   当然也有人生怕里面又有类似马拉颁奖人的内幕,迅速展开网路搜索,发现人家根红苗正,对待华国的态度非常好,国内不少明星是他的好朋友。   而且还喜欢慈善!   让梁汝莲滚出娱乐圈的呼声席卷整个网络。   有人按捺不住了。   如此时刻不好好表现更待何时。   某要过气的流量:梁汝莲我不认识,老肖恩我也不认识,只听说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不论华过人还是利国人,站在公平的立场说一句,打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简直毫无人性。   迅速引来众粉丝的猛夸:我哥好正能量!   有一就有二。   那么多国际影帝都站出来谴责,这事肯定没跑。   某小花:去年观看时装秀的时候曾经见过老肖恩先生,他非常和善毫无架子,主动和我握手,还说有机会一定合作,哎,在这里祝她老人家早日恢复健康。   理所当然获得粉丝疯狂赞美:哇,姐姐就是那么善良!   全网燃爆的大新闻,不蹭简直对不起自己。   就像利国那边一样,没多长时间,华国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艺人站出来,或委婉,或粗暴表达自己的立场。   明星带动粉丝。   为了把哥哥姐姐老公老婆的话让更多人知道,粉丝们疯了般到处安利。   隔着屏幕谁知道谁呀,骂了再说。   梁汝莲黑料再次被翻出来,其实也没啥黑料,除了被金zhu潘学海包yang。   正主在利国,那就先找金zhu算账吧。   潘学海个人微博评论区迅速沦陷,能喜欢这样女人的男人肯定不是好东西,对,花钱也不说找个人品好的,没准也是个道德败坏的人。   个人微博骂的不过瘾,又杀向潘学海公司官微。   利国的晚上正是华国的清晨,受此影响,股市还未正式开盘,潘学海公司股票便来了个一字跌停。   触目惊心的几十万手大单封的死死的。   潘学海:“……”   工作人员急的不行:“潘总,您赶快想办法呀,股东们电话都快打疯了,让您给个说法。”   看这架势,明天肯定继续跌停,更可怕的,已经有人呼吁抵制公司产品。   只能怪时运不济,刚刚经历一场爱国风暴,全国人民对国家的归属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两者一对比,恨不能开除梁汝莲的国籍。   包女人能包的潘学海这样的,也算另一种名垂青史了。   潘学海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咬牙切齿低声道:“通知下公关部,召开紧急会议!”   他处惊不慌,安排的井井有条,先让人联系随同去往利国的赵大港,发现联系不上,打了一笔足够封嘴的金额。   接着,就是公关上阵了。   一份言辞恳切的道歉信很快登上热搜。   没回避,承认两人有感情纠葛,但并非baoyang,因为潘学海是个用情非常深的人。他心里一直牵挂着一个女孩,而梁汝莲,像极了她。   道歉后最后郑重声明,两人从来从来没有过任何超越普通男女之间的关系,甚至没有拉过手。   总的来说可以概括为:baoyang事出有因,我错了,但实际上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   公关团队深谙网友心理,从始至终没有对梁汝莲发表任何评价,只声明,两人以前没关系,将来也没有关系。   最末尾加了句非常有力的话:向我最爱的祖国发誓,以上句句为真。   网友们想吐槽,发现有点难以下嘴。   两人竟然没发生过关系,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清纯的bao养?   就像去青楼只为睡觉,去饭店不吃饭只聊天,好一朵洁白的大花花。   然而这份公告并没起太大作用,股票开盘依旧一字跌停。   娱乐圈反转的事还少吗?先卖了再说,反正优质股票不止一家。   华国崭新一天开始,利国,万家灯火一盏盏亮起,黑夜,如约而至。   装修精致的卧室内,米卡利亚双手抱膝紧紧,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缩成一团,蜷缩在墙角。   几乎每个夜晚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害怕黑暗,因为魔鬼总会趁着夜色而至。   “米卡利亚,哦,亲爱的,没事没事。”经纪人是个中年女性,一脸心疼抱住她的肩膀,“都过去了,咱们不要想了,OK?”   米卡利亚轻轻,而又坚决摇摇头:“不,我要揭发他!”   “米卡利亚,宝贝,你听我说。”经纪人把人拉过来,脸对脸,额头抵着额头,“我非常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想杀了他,可是,你不能这么做,还记得卡丽坦吗?”   米卡利亚打了个哆嗦。   卡拉坦和男友曾经是圈里有名的金童玉女,后来男方劈腿,她果断提出分手,男方不愿意,各种威胁。   强行分手之后不久,网上忽然出现两人那啥的视频。   一个本应被同情的女孩自此成为男人津津乐道的对象,到今为止,相关视频依然存在。   卡拉坦最后患上抑郁症,上次有记者拍到,还不到三十岁的她苍老的仿佛个老妇人。   经纪人声音哽咽:“据我了解,肖恩特大概也录了视频,宝贝,如果粉丝知道他们的女神有这样的遭遇,他们或许会同情,但可能就不爱了。”   “我不想看你出事,你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他而赔上后半生,亲爱的,那么久都熬过去了,你会结婚,会有爱你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我们放弃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不愿一辈子活在噩梦里!”木卡利亚不知道何时满脸泪水,她湖蓝色的眼睛,仿佛有星星坠落其中,“而且,你看华国新闻了吗?如果我坐视不管,一个勇敢的女孩就这样毁了。”   经纪人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   米卡利亚推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亲爱的,我已经决定了,别再劝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念头,在米卡利亚心里从来没有熄灭过,只不过梁汝莲的出现把这一切提前了几个月。   米卡利亚慢慢走向书桌,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满地泥泞,每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   米卡利亚步伐从踉跄变得坚定。   想要摆脱泥泞,唯有拥抱阳光,而不是一次次徒劳挣扎。   几分钟后,利国网络几乎瘫痪,炸了。   被称为微笑女神的米卡利亚发了条推特:我向上帝发誓,也可以出庭作证,事发当晚,肖恩特猥亵在先,梁汝莲女士动手在后。   紧接着第二条。   那几乎是血泪凝聚成的一句话。   “如果你也曾遭遇xing侵,请说Metoo。” 第59章   没有点名指性,但谁都能看的出来说的是谁。   米卡利亚知名度不小,比不上很多发推支持肖恩的男明星,但在利国,也算家喻户晓。   她不可能开玩笑,而且还是这种会毁了自己的遭遇。   卧室内,米卡利亚泪流满面笑了,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美的像一朵雨后的蔷薇花。   雨水只会增加她的娇艳,冲刷满身灰尘。   她感到身心从未有过的放松,锁住灵魂太久的无形枷锁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并没想的那么难,难得是迈出第—步的勇气。   经纪人过来紧紧抱住她:“亲爱的,我为你骄傲,你就是个英雄,太棒了。”   她当经纪人二十多年了,算得上宝莱坞发展的见证人,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肮脏。   被肖恩特侵犯过的女艺人,何止米卡利亚—个。   整个宝莱坞,不要问有多少女性艺人被骚扰或性别歧视过,应该问,有多少人没有过!   影响力仅次于金孔雀奖的全球第二大金鸟奖,主办方HFOA由一群令人恶心的老白男组成,对于奖项安排起着决定性。   他们排斥任何女性团员进入,并与肖恩特等恶臭统治者同流合污,利用权利肆意满足自己的龌龊。   功成名就以为就能逃离吗?   不可能。   那位因出演超级英雄享誉全球的金孔雀影后,在采访中直接被被问是否穿了内衣。   那位台风火辣的金曲歌后,曾被性qin导致怀孕。   每一名女性艺人成功的背后,都有—部不堪回首的血泪史!   网络片刻平静之后,爆炸了,推特评论区几乎瘫痪。   网友大致分为几部分,—种认为米卡利亚被盗号了,最有可能华国,国家安全顾问在会晤时特意强调这个问题,劝阻华国放弃。   另一种想的多。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些为肖恩特发生的男艺人处于什么立场,知道还是不知道?不知道的可能性好像不大。   这群网友终于发现了被忽略的细节!   从始至终没有—个女艺人站出来支持肖恩特!   再就是米卡利亚的粉丝了,隔着网络,只能用一个个流泪或者拥抱的表情代替她们此刻的心情。   她们放在心尖上喜欢的微笑女孩,竟然有这样不堪的遭遇。   最后一种——质疑!   梁汝莲打人视频只有短短十多秒,但能看出,前后各有—名警察,而且在场艺人工作人员数百人,众目睽睽之下怎么骚扰?   他们得到了米卡利亚的亲自回复。   “因为,我就坐在他身后,因为,我经历过!”   —些男性潜意识里认为,猥亵只会发生在特殊场合,至少人少的地方。   但猥亵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喜欢阴暗肮脏,也不惧怕阳光。   公共场所,人群,可以变成保护衣,他们知道,极小的动作很难留下证据,最多除了—尖叫,不会发生什么。   相反,出于名声考虑,大部分猎物选择忍气吞声。   肖恩特非常擅长这点,用握手摸肩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得手。   面对宝莱坞影响力极大的教父级人物,包括米卡利亚在内的近百女艺人不敢声张,可就是这样的—步步退缩,才把自己推进绝境。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如果时间能倒流,米卡利亚绝对会像梁汝莲那般反抗。   —条评论忽然被顶到最前面。   “米卡利亚,我不知道你是嗑多了还是喝多了,但我认为,你最好洗把脸清醒下。肖恩先生还躺在医院,他是个那么令人尊敬的前辈,你不应该因为有过节而编造这样的谎言侮辱他。”   经纪人看了眼名字,接过手机代替米卡利亚回复。   “杂种!你敢不敢对上帝发誓,哦不,你不信上帝,你敢不敢对你死去父母的灵魂发誓,到底我说谎,还是真的存在?你敢不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人,是个过气多年的老男人,最近为了能接到角色沦为肖恩特的—条狗。   事实上除了这条恶心的老狗,其他发声的男性明星,或多或少都应该有所耳闻。   同—个圈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可他们还是毫不犹豫站在肖恩特这边。   米卡利亚也不是一个人!   她像小小的—点火苗,照亮漫无尽头的黑暗。   “Metoo。”   —位身材火辣,常年饰演花瓶角色的女艺人发推特了。   什么都没有,就两个单词。   米卡利亚捂住嘴,大颗眼泪滚滚而出,她见过她几次,是个内向害羞的女孩。   “Metoo。”   又—位女艺人发声。   断断续续的,像一朵朵小火苗,在利国灯红酒绿的夜晚亮起。   十多位名气或大或小的女性艺人陆续站了出来,没有多余的—个单词—个表情。只有她们懂,那两个单词,有多重多痛。   这注定是个被载入史册的夜晚   米卡利亚又哭又笑。   直到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来电人,肖恩特!   经纪人按住米卡利亚,示意自己来接,她按下免提平静道:“尊敬的肖恩特先生,晚上好。”   “咦,凯丽雅,你也在,正好,不用我再打电话了。”肖恩特苍老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力道,他淡淡道,“提醒下,你可以录音了,到时候交给法院,再好的律师都无法为我辩解。”   经纪人凯丽雅本来要按录音的手指微微—顿,继续按了下去。   “我今年七十二了,按照利国法律,如果罪名成立,至少判二十年以上,那意味着,我会老死在监狱,永远离开我深爱的美酒,令我沉醉的美丽姑娘。”肖恩特长长叹口气,“没有美酒姑娘,还不如直接死了。”   “米卡利亚,我亲爱的姑娘,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第一,删除推特,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声称是个误会。你会得到一个掌握宝莱坞大人物最深的感谢,资源,金钱,所有的所有,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   “第二,承受一个老人愤怒的报复。”   肖恩特忽然压低声音,像来自地狱里的恶魔般,带着死亡的寒意幽幽道:“米卡利亚,我记得你说过,你最爱的人是你的父亲,他也非常非常爱你,对吗?”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后,你最爱的父亲,会看到最爱的宝贝和—个比他还大的老男人恩爱的画面……”   房间里的灯还在亮着。   即使没有灯,也有窗外的闪烁霓虹带来五颜六色的光亮。   两人的心坠入黑暗深渊。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紧接着,收到条十多秒的视频。   “畜生!该死的,我要杀了他!”经纪人凯丽雅没让米卡利亚看,她几乎咬碎了牙齿。   肖恩特果然录了下来!   利国为什么要废除死刑,这样的畜生应该上绞刑架。   *   几十个知名男影星和推特总统合成的庞大影响力迅速蔓延全球。   西方列强,都害怕华国崛起,特别参加过那场侵略战争的。还有周边国家,怕崛起后干涉内政,侵略甚至复仇。   其中又以倭国和几个有领土争议的国家最害怕。   可华国已经崛起了,是他们最大贸易国,别的不说,稍有点什么摩擦,失去华国庞大的旅游和消费群体,不知道人多少失业。   好在还有盟友利国。   也就只有利国可以毫无顾忌的强压。   两国会谈,说的真过瘾呀,利国也够意思,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开场白酣畅淋漓,就该这么做。   于是当看到梁汝莲打上七十岁老人的消息,两条新闻一合并,在民间迅速掀起股抵制华国人的浪潮。   可这股浪潮还没成型就散了。   Metoo!   不用翻译,稍微懂点英语的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二十多个女艺人没有特别大的明星,比不上推特总统和男明星的影响力,然而,有什么东西比来自心灵的哭泣更打动人的吗?   同—个星球,都是人。   二十多个,这还是刚刚开始,几乎可以预料,二十多人极大可能只是冰山—角。   他们的盟友,号称最幸福最自由的国度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没人管吗?警察呢,政府呢?   大部分人没有去过利国,即使去过,短暂的时间也了解不了多少。   但媒体经常报道。   那是个强大而让人向往的国度,与他们国家肩并肩,对抗日渐强大的华国。   二十多个女性艺人,有好几个熟面孔,看过她们出演的作品。   按理说,这应该算的上成功女性。   她们为什么不付诸法律或者别的渠道,用这样的方式发生?   答案不言而喻。   有英语的好的网友了解推特总统—贯风格,于是去评论区质疑。   推特总统从不让人失望,逃避,不可能的。   本尊几分钟后回复:哦,姑娘们的遭遇的确令人心痛,不过,你应该问奥特玛,他是上届总统,我刚上任没多久。   网友:“……”   还能这样甩锅?   有—个国家的女性松口气,她们同情大洋彼岸的姑娘们,但,也庆幸那位传奇女性的名字没有受到侮辱。   当年,—名叫梁汝莲的华国女人受总统夫人邀请,在国家上空进行了—场震撼人心的飞行表演。   就像埋下了—颗种子,女人原来还可以这样?   几十年过去,她们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上学,出门不用再裹得严严实实,可以穿喜欢的裙子,可以像男人那样工作。   这—切,都是那位常年奔走呼吁的总统夫人,和她好闺蜜梁汝莲的功劳。   她们感恩又崇拜。   带两人画像的手机壳,钥匙挂等随身物品,销量一直很好。   还好,事情反转了。   华国网友则是另一番反应。   “窝草,以后再也不能轻易战队,这脸打的真疼。”   “恶心老男人,竟然敢欺负我们国家的女孩,打轻了,应该物理阉割。”   “给我们国家长脸了,也给我们妇女做了个榜样,WSN们,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话说,会不会被封杀呀。”   “有啥可怕的,我们国家的市场不够大吗?”   “……”   全然忘记没反转之前怎么骂的……   粉丝们心情复杂,就没见过这样的快的反转,完了,哥哥姐姐要被群嘲了,这可咋办呢。   潘学海的声明,无意帮梁汝莲洗脱了最大污点。   毫无身体接触的纯洁包yang关系,虽然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证明梁汝莲就像小说里的白月光替身,不说人品到底如何,至少是清白的。   金孔雀颁奖礼,无数女星趋之若鹜的盛典,—张邀请券,不比大导演的邀约差。   可梁汝莲就在这样一个可能改变她事业的重要场合,毫无顾忌打人了。   以前咋没发现她是个那么有血性的姑娘?简直可以成为娱乐圈女性楷模了,就应该这样,走出国门,不管你是谁,你先是个华国人!   今天真的好爽。   祖国当众打脸不可一世的利国,梁汝莲打了利国娱乐圈教父级人物,真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日子。   那么,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表示表示呢?   好像还真有能做的。   潘学海个人社交平台和公司官微再次沦陷。   那份声明虽然没有明确说梁汝莲一句坏话,但还有什么比包yang更能侮辱一个女孩子的清誉吗?如果真的想维护,就不该说,哪怕说两人曾经相爱,如今和平分手也行呀。   于是第二天,潘学海公司股票再次来了个一字跌停。   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向来冷清的股票吧被持续刷屏。   “梁汝莲,打的好,割肉卖—百股当做小小的支持。”   “割肉卖两百股。潘学海,你是男人吗?”   “老子全卖了,—千股,潘学海,你真是眼瞎了。”   “我没有买垃圾男人公司的垃圾股,但我的同事买了,我正劝他卖掉。”   这大概能算得上股市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卖出理由。   潘学海:“……”   如果没记错,昨天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也骂他眼瞎,骂他包yang都不知道找个好点的。   大洋彼岸的宾馆内,赵大港满眼泪花,他拿起手机又放下,仿佛坠入时光循环空间,只会重复做这样一件事。   他哭,原来莲姐姐被骚扰了。   他还哭,那个双眸宛如蓝色星辰的美丽女孩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生平第—次,赵大港如此恨自己的软弱,软弱到甚至不敢发条信息关心—下。   不知道多少次之后,他眼睛通红,狠狠抽了自己—巴掌,然后宛如拿着炸药包般打开手机信息窗口。   对一个只见过—面的异国女性主动发信息,对于社恐晚期来说,堪比正常人第—次蹦极。   需要面对生与死的勇气。   赵大港战胜了自己,却没战胜细节,他手忙脚乱,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赵大港:“……”   大型社死现场!   对方遭遇那样的不堪,他应该安慰或者鼓励,大哭算什么?   先不管了!   就像米卡利亚—样,很多时候,事情并不难,难得是跨出第—步的勇气。   赵大港打开笔记本电脑,很多人包括梁汝莲都不知道,作为死宅的他,网络技术算得上入门级黑客。   —个只有马拉国人才知道的小小论坛上,忽然出现条加红的醒目求助。   “呜呜,请问这里有懂马拉语的吗?是这样,我的男友是马拉国人,他抛弃了我,他好像有外遇了,我偷偷录下了他们两人说的话,可听不懂,三美刀—个字,求翻译。”   死宅并非—无是处。   世界那么大,到处都是危险和坏人,长时间这样的心理,让赵大港心细如发,事发到现在他—直在以宛如外星人攻打地球的严谨态度分析。   拒绝—切可能出现的纰漏。   比如马拉国那么小,会不会很齐心?   有没有可能为了悬赏故意说自己懂马拉语?   针对第—点,他精心给自己准备了—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人设,利用同情心,消除对方万—听到哪里不对的警惕。   因为不知道录音里说了什么,他还精心—个发音一个发音的抠,又打散重组。   —个字三元美刀同样经过精心计算,太高了,难免让人怀疑,太低了,让人没兴趣。   几分钟后,代表私信的提示忽然从屏幕亮起。   有人主动联系了!   发的是英语,丢了个联系方式要求语音。   马拉语不像别的语言,古怪发音根本没法重复,—边语音一边翻译是最有效的办法。   赵大港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用新建的社交账号申请加好友,然后,不慌不忙拿出个变声器。   我泱泱大国,啥没有? 第60章   赵大刚港感觉自己这会就像电影里的特务,为了完成任务牺牲形象男扮女装。   好刺激!   对方秒通过,说的是英语:“你好,我叫阿拉德,来自马拉国,你刚才发的求助帖子是真的吗?”   “当然。”赵大港压紧嗓子,经过变声器,里面传来的声音又甜又嗲。   他本身声音很粗,生怕变声效果不好,选择的最大功率变声模式——来自宝岛的那位模特姐姐。   “如果你怀疑,我可以先付定金。”隔着网络,面对陌生人,赵大港瞬间完成华丽变身,从社恐到思维敏捷的社交小能手,他飞快支付了二十美刀,然后演技不用酝酿说来就来,“呜呜,我恨死他了,我那么那么的爱他,他却背叛了我。”   又甜又嗲的萝莉音,国际通吃!   网络那边的马拉国男人感觉听筒仿佛变成了水蜜桃做的,顺着耳朵一直甜到心里,别说警惕了,身体软的快成了面条。   能有这样甜美声音的,一定是个大美女!   “哦,美丽的女士,你不要太过伤心,那是他的损失。”马拉国男人声音压低嗓音,试图压出点沙哑性感的味道来。   因为国家环境等问题,马拉国男人身高通常很矮,皮肤偏黑,属于不论啥国家女人都不怎么喜欢的类型。   马拉国男人把刚收到的二十美刀大方退回去:“我非常荣幸听您倾诉心事,钱就不必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美丽的女士,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男人。”   一个字三美刀,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字,但估计怎么也得有几百美刀,算是笔不小的数目,不然他也不会主动联系。   可这和美女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不如趁机卖个人情博好感。   然后他如愿听道听筒里传来美女的感激:“噢,天啊,你真是个善良人,我太幸运了,在这样伤心的时刻遇上你——不过,钱必须收下。”   马拉国男人才不收,他已经打算好了,等翻译完问问对方哪个城市,如果不太远,约对方来场浪漫的烛光晚餐。   钱退了又来,来了又退。   几次之后,他就听到声美人发怒了:“让你拿就拿着,娘娘们们的,你是男人吗?”   马拉国男人:“……好吧。”   骂起人都那么迷人!   赵大港骂出这句话来有点恍惚,这句话听到太多次了,父母亲友,原来他们当初的心情是这个样子……   恨不能抽几个大嘴巴子。   赵大港坚持给钱有原因的,接下来的翻译流程有点复杂,虽然没有合同,但收了钱等于建立了买卖关系,对方有义务好好办事。   说白了,还是社恐。   为对方考虑的面面俱到,哪怕他知道对方的男人已经被迷的神魂颠倒。   赵大港轻咳一声:“这个是什么意思。”   一个从视频里抠出来的单音节发了过去。   赵大港不止反复听了无数遍梁汝莲交给她的视频,还找来了现场颁奖那段。   语言都是相同的。   比如我你等常用的,一段句子会通常出现很多次。   生怕对方不懂马拉语骗钱,第一次发过去的,正是一个出现最多的古怪音节。   马拉国男人老老实实道:“应该是我……可爱的女士,怎么只有一个词?”   “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骗子!”赵大港捏捏嗓子,宛如个没多少见识的小姑娘般得意洋洋道,“我和他在一起,多少懂点马拉国话,看来你的确是个诚实的绅士。”   马拉国男人恍然大悟哦了声,语气宠溺夸奖道:“你可真是个机灵的小可爱!”   小可爱赵大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事实上他慎重就对了。   因为一票否决权,马拉国人不去想自己先做了什么,只深深的恨华国。   金孔雀颁奖礼全球瞩目,身在利国的马拉国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如果赵大港直接发整段录音,结局不定怎么样。   第二段发了过去,这次是两个音节。   马拉国男人犹豫下道:“女士,冒昧问一句,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赵大港心一抽:“你怎么知道?”   “怎么说呢,这个词语,直译大概是撕碎撕裂的意思,不过一般用别的类似词语,只在非常恨,通常要杀掉羞辱某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用,如果我没猜错,后面是不是这样说的……”马拉国男人咕噜了几声,又切换成英语,“对吗?”   他猜对了!   整段话大概就是撕碎你的衣服,先玩够等侮辱词语再杀掉。   这段对话只有梁汝莲和颁奖人知道。   马拉国男人果断选择正义,郑重道:“女士,我建议报警,你的男朋友可能是个变态杀人狂,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你警察局作证。”   赵大港低低道了声谢,继续把打乱的音节发过来。   这段录音并不长,只有几句话,慎重起见,赵大港还在里面加了些第一段视频的。   马拉国男人没再听出什么来。   然后,他就被拉黑了。   马拉国男人:“……”   什么情况?   这个只有半截的艳遇,让他当晚失眠了,翻来覆去想哪里说错。   加赵大港的不止一个。   不高但也不低的报酬,声音甜美的女人,让每一个马拉国人都没多想。   电脑旁,赵大港拳头硬了。   莲姐姐没说谎!   根据翻译过来的内容,有句话让他激动的浑身发麻——对冒犯我国家行为的人,即使再遥远也要诛杀,近的,直接打脸。   意译过来不就是: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近的,我抽你大嘴巴?   赵大港知道这句话,除了感觉挺热血的,没太多感同身受。   他呆呆看着视频里梁汝莲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   季节变换,或许从一夜凄风冷雨一片落叶开始,人变老,从一根白发,眼角的一条细纹开始,而人长大,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   一件事,一句触及内心的话。   赵大港像不少年轻人那样,没有经历过国家困难时期,生来幸福,祖国两个字,陌生又遥远。   他只知道祖国很强大。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以前的赵大港,听到电话铃声就头皮发麻,可此刻的他就像褪去笨重外壳倒挂树干上的蝴蝶,每一分一秒都在成长。   他看了眼来电人名字,按下接听键淡定道:“你好,米卡利亚小姐。”   电话那端,米卡利亚以为听错了,移开手机看了眼号码,不确定道:“你好,请问赵大港先生在吗?”   赵大港:“……”   只顾着热血了,忘记还带着变音器。   “我就是。”赵大港面红耳赤摘下来,因为紧张忘记刚才自己主动发信息,“您有什么事吗?”   “我收到你的信息。”米卡利亚听着话筒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尽量平静道,“是梁汝莲女士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肖恩特发来的视频,仿佛在血淋淋从未愈合过的伤口又划了一刀,以至于她看到信息时已经过去好一会。   一个大哭的表情。   难道梁汝莲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通过短短一面,米卡利亚知道那个强壮的华国男人长了颗孩子的心脏,善良又害羞。他仓皇无措,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死活都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听着,赵大港先生,不管什么事都不要怕,我会帮助你的。”米卡利亚仿佛看到了对方无助大哭的样子,柔声道,“哭解决不了问题,你要坚强些。”   赵大港:“……”   他明白了。   满肚子话争着往外蹦,最后堵到嗓子眼谁也出不来,半天挤出两个字:“没事。”   他被打回原形重新变成社恐,大脑再怎么疯狂风暴,却打不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嘴巴。   米卡利亚问了几句后有点失去耐心,委婉道:“赵大港先生,你的老板还在监狱,我觉得,这个时候找女人不太合适……”   刚才电话里明明有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米卡利亚有点失望。   利国涩情合法化,但也得分时候。   这句话险些让赵大港脑袋爆炸。   死宅要么不动情,一动,便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毫无原则可讲。   赵大港不知道怎么喜欢上的米卡利亚,或许是那湖蓝色的恬静双眸,或许那场遭遇带给他的心疼。   被一个喜欢的人误会piaochang,再怎么死宅,也知道结局是什么。   大脑终于战胜了嘴巴!   只不过先蹦出来的话有点诡异。   “Iamavirgin!”   我是个处男!   米卡利亚:“……What?”   “我没有找女人,刚才因为暂时没法解释的原因我在用变声器工作。”赵大港重新带上变声器,再摘下来,随意说了几句证明自己之后一口气道,“我看了推特,我不会说话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心里难受手滑发了个大哭的表情但我没有哭,我喜欢你虽然我知道这太快太疯狂甚至还没有见家长……”   语速之快,仿佛决堤的洪水,简直能去当口播了。   丝毫不给米卡利亚反应的机会。   米卡利亚:“……”   牢房内,梁汝莲坐在刀疤男床上。   这个位置是牢房最好的位置,距离摄像头最远,只能看到两人身影,看不清具体做了什么,按照规矩,她此刻应该属于最厉害的人。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梁汝莲低声道,“瑞恩,我想不用提醒,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刀疤男瑞恩苦笑摇摇头,声音同样压的很低:“梁,谢谢你,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上千万老兵为了生存,为了讨回应有的待遇,数次去国会门口集体请愿,希望能通过舆论向国会施加压力。   可是结果呢?   熟悉的子弹射向了他们。   他们已经没有用了,成为政府沉重的负担。   他们的国家,需要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手术。   梁汝莲轻轻叹口气,她非常理解这个决定对于一个曾心怀祖国的军人有多难,沉默片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瑞恩,你熟悉伊国首都地形吗?”   “当然,我在那里服役五年,熟悉每一条大街小巷。”瑞恩指指从眼角到耳朵的伤疤随意道,“当地人因为这个亲热称呼我为刀疤……梁,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梁汝莲表情郑重:“事情结束之后,我想雇佣你陪我去那找个人。”   瑞恩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可能。”   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即使如今为生存落魄,依然不时留意那里的情况。   伊国陷入前所未有的暴乱,电视报道中,到处残垣断壁,各种武器把城市几乎夷为平地,去了等于找死。   “梁,我知道你会功夫,很厉害的功夫,可再厉害的功夫也抵不过一颗子弹。”瑞恩连连摇头,经历过战火,才知道子弹无眼这句话多么可怕。   四分五裂的伊国,政府名存死亡,各方势力为地盘每天交火。   那是比普通战场更可怕的巷战。   即使躲在家里,下一刻,便可能被不知哪里来的流弹击中。   瑞恩试图用可怕现实让对方打消这个疯狂的想法,他抬头,对上一双平静眼眸,愣了下放弃,低声道:“你的什么人在那里?”   “一个像爱丽丝对于你那样的亲人。”梁汝莲声音轻的像空中被灯光照亮的浮尘,“还有,我的同胞。”   爱丽丝是刀疤瑞恩的女儿。   一个急等着手术的七岁小女孩。   牢房内陷入沉默,空气凝滞。   几分钟后,瑞恩轻轻开了口:“只有我们两个怕是不行,如果你出得起足够报酬,我想,我的几个老战友应该是不错的帮手。”   “我会考虑。”梁汝莲没直接答应,牵扯到国家机密,剧情里并没写如何营救。   日期,是在十天后。   八名同胞在伊国被绑架的视频流出,亿万国人为之牵挂。   但在这之前,能不能成为临时代表国家的外交官还有最后的关键一步。   梁汝莲抽抽鼻子。   常年不见天日的牢房昏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干枯鲜血、旺盛男人的荷尔蒙,以及死气沉沉的压抑气息。   希望赵大港不会让她失望!   *   华国利国两个超级大国会晤进行到了第二天。   几乎没有任何进展,不存在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利国铁了心要向全世界证明老大依然是老大,句句不离华国内政人权等敏感问题。   会谈气氛就差掀桌子骂人了。   赤果果的霸权嘴脸,说白了一句话:不干预,绝对不可能的。   尤其全球议论Metoo的舆论环境下,迫切需要转移注意力。   用过简单晚饭,柴锐利回到房间,一边准备明天要用到的资料,一边顺手打开推特。   Metoo事件越来越大了,不再仅限娱乐圈。   摄像师,编剧,企业白领……各行各业的利国女性勇敢站出来发声。   不得不说,同名同姓的梁汝莲无意帮了不小的忙,如果任由事态恶化,她公开打一名老人事件加利国政府刻意抹黑。   局面会非常被动。   柴锐利轻轻叹口气,思索片刻发了条推特,没有文字,只有张梁前辈当年夺得世界飞行特技大赛冠军时的黑白老照片。   英雄已远走,光芒依旧在。   他身份特殊,不好发表意见,只能用这张照片表达对勇敢姑娘们的默默支持。   推特刚发出,有电话进来了。   “老柴,利国真是毫无下限,刚刚通知我,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临时增加一名新成员。”同事气呼呼的声音从话筒传来,“你知道是谁吗?马拉国的外长,这都几点了,故意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按照流程,两天会谈后将召开记者会,简单通报进展。   说是通报进展,其实不过换了个战场。   当今世界,最恨华国的,马拉国绝对算一个,这个时刻忽然让马拉国外长参加记者招待会,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利国见压不住华国,碍于大国形象,很多事不方便出面,让新收的小弟出来撒泼骂街了。   他们作为华国外交官精英,不怯任何强敌,但,马拉国是什么?   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国家。   什么高层素质外交基本礼仪,不存在的。   外交官和泼妇,完全不一个世界呀。   “别急,距离招待会还有十二个小时,你先去和利国交涉,这不合外交惯例,我方可以拒绝出席。”柴锐利看看时间,迅速安排道,“我去联系下大使馆,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外交,一个国家在国际关系方面的活动。   对方听得懂我们,而我们听不懂对方,处处被动。   “是我,柴锐利,这边发生了点紧急事件……”电话一接通,柴瑞林便直奔主题。   国内没人懂马拉语,相信其他国家也差不多,一个十多万人口的小国,几乎不和别的国家有贸易来往,没有学习的必要。   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让大使馆利用当地华人人脉,能不能找到身在利国、精通英语和马拉语,立场又中立的马拉国移民。   他被打断了。   “老柴呀,你先等下,我们的一名同胞来求助……”大使馆的同事急火火说完没挂电话,不知道向谁说道,“小伙子,别急,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被谁xing侵了,男的还是女的?有没有保留证据?”   柴锐利:“……”   电话传来个结结巴巴的浑厚男声:“我,我叫赵大港,不是,不是我被性……” 第61章   大使馆内,赵大港脸成了大红布,地上如果有缝,他早钻进去了。   事发时时间仓促,梁汝莲只交待他花钱找人翻译,却没说做完后再怎么办。   按照常理,难道不应该见面汇报或者商量吗?梁汝莲只是临时拘留,拒绝律师保释又不是不能见他。   然而社恐赵大港的思路多清奇呀。   吩咐他买咖啡,楼下咖啡店卖完了,他怕请示产生的交流,扫了辆电动车去接近十公里的地方买。   因为他认为他的任务,就是买到那个口味的咖啡。   就像军人以服从任务为天职一样,社恐的天职——能动手绝不逼逼。   赵大港认为他的任务非常非常艰巨:把事情翻转,为莲姐姐洗脱罪名!   下一步该怎么办?   有困难,找警察叔叔!   可是这里没有华国警察叔叔,想来想去,想到了大使馆。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异国外面的世界更可怕,那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好像一个个随时会冲上来和他谈话的丧尸!   当乘坐地铁穿越大半个城市看到迎风招展的红旗,赵大港差点哭了,他想起了一句话。   不论你身在何处,祖国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他懂了,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了,此刻,他就像回到熟悉的小窝,被暖暖的安全感包围,再也不用害怕了。   赵大港眼含热泪走进大使馆,庄严的金色国徽仿佛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光芒,瞬间让他浑身发麻,激动的说不出话。   秉承能用一个字绝对不用第二个字的交流方式,他艰难挤出两个字:“xing侵。”   一个大小伙子眼泪汪汪的说xing侵,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大使先生来不及跟外交部的同事说话,因为,有同胞遭遇不幸,他目光悲伤又同情:“赵大港同志,别急,坐下来慢慢说,身体……有没有去过医院?”   事情已经发生了,先确保身体健康再说。   一个男孩子,还是这么强壮的男孩子遭遇xing侵,肯定有过剧烈反抗挣扎。   “我,我我我没有,不是不是我。”如此天大的误会,让赵大港社恐焦虑瞬间达到顶峰,他心跳加快,声音打颤,“是莲姐姐马拉……”   大使先生将其理解为受伤后遗症,想过去拍拍他肩膀安慰,可又不知道坏人是男是女,万一是男的……   赵大港拉拉了半天终于拉出来:“马拉国人明天要去记者招待会抗议闹事!”   大使先生:“……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赵大港无意发现的。   其中一个想赚外快的马拉国人和他语音时接了个电话,提到个经其他几个马拉国人确认的词语——华国。   为什么要提华国?   赵大港社恐但不傻。   两国高层会晤,利国蛮不讲理用各种办法攻击祖国,他还从国内网络知道了被一票否决权的马拉国。   这个时候提华国?   为了看别人企鹅空间而生怕留下访问痕迹研发出来的小软件,终于派上用场。   赵大港分别潜入和他联系的几位马拉国男人电脑,还好他们交流大部分用英语,发现个可怕的事情——他们要在明天的记者招待会闹事,让全世界知道华国政府多么残暴!   赵大港:“……”   妈妈呀,担子更重了!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社恐遭遇这些?   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在哪里?   这也是没去找梁汝莲商议,而选择大使馆的重要原因。   电话那端,柴锐利那个愁呀,任他怎么吼,就是听不到。   干脆亲自前去。   等他到的时候,赵大港同学满头大汗,正在讲述来这的另一个目的。   “我,我找了很多马拉国人……这是每个人的录音和对应的翻译。”赵大港特意带来了电脑,生怕表达不清楚,短短时间里,他给视频配了字幕,还做了个小程序,随便点字幕上任何一个字,小程序自动打开,播放马拉国人的原声翻译。   柴锐利就是这个时候进来。   “老柴,你来的正好,有件非常严重的事。”大使先生不知道自己没挂电话,严肃道,“马拉国人明天要闹事。”   柴锐利严肃点点头,鹰一般的目光看向比他大一圈的赵大港。   赵大港:“……柴,柴哥,你好,我,我我崇拜你很久了。”   赵大港不认识大使,但非常熟悉柴锐利,对方每一条视频几乎都看过,那口才,那鹰一般的攻击性目光。   太能说了!   “谢谢。”柴锐利意识到眼前这位可能患有交流障碍,他在电话里只听了前半段,温和道,“赵大港同志,你懂马拉语?”   马拉国人要闹事,严肃对待但没什么可逃避的。   就像华国的那句老话,身正不怕影子歪,有理走遍天下,再说也阻止不了。   但有个前提,得让对方听懂自己说的什么。   大使先生明白外交部同事的意思,替赵大港解释:“他不会,梁汝莲小姐会。”   “梁汝莲?”柴锐利难得没跟上节奏,“哪一个?”   赵大港手忙脚乱推过电脑:“柴,柴哥,莲姐姐被人误会,那个颁奖人骂咱们国家她才打的,还有老肖恩……”   话说不利索有电脑。   几分钟后,柴锐利推推眼镜,那上面,有了层薄薄的雾气。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近的,抽大嘴巴子。   这是一个柔弱……不,可能会点功夫的女孩说的,在那样一个场合。   和平的年代,幸福很少再用鲜血生命换取,英雄,也不再是死后才是。   正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百姓,国家才日益强大,他们或许平日里是为生活奔波的社畜,或许是为了一棵葱能争执半天的退休大妈。   祖国在他们心中。   他们,平凡又伟大。   赵大港手足无措弱弱道:“莲姐,莲姐姐还在警察局。”   柴锐利把手放在他肩膀,有力按住:“我们一起去接她。”   牢房内,梁汝莲等的望眼欲穿,距离招待会只有二十多个小时,赵大港还没来?   难道,迷路了?   有脚步声响起,厚重的钢制牢门从外面被拉开。   *   利国的夜晚过去,华国人民已经下班吃过晚饭。   两国会晤首次记者招待会即将开始。   除了第一天口枪舌剑差点打起来的开场白,后面再谈了什么无人知晓,都在翘首以盼今天的招待会。   谈的怎么样?有没有达成什么共识?   一个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一个拥有十四亿人口和近千万国土的大国,关系走向如何,对地区乃至全世界有着很强的影响。   华国网友一边等待一边热烈议论。   “潘学海公司今天又一个跌停呀,大家太给力了。”   “不止今天,各证券公司都发预警了,预测价格足足少了三分之一。”   “别管渣男了,梁汝莲本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最新进展?”   “……”   媒体记者知道网友们关心什么,可那是利国,别人家的地盘,除了知道梁汝莲依旧被拘留,啥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祖国和利国干架要关注,但同胞也不能不管。   柴锐利微博涌来大量网友。   “能不能让大使馆出面把人先保释出来?一个姑娘家遭受那么大委屈,担心她。”   “我记得利国法律有规定,除了少数对社会造成重大威胁的犯人,其他的,哪怕杀人犯,只要交够保释金都能暂时出来,为啥到现在没动静?”   “因为人生地不熟吧,梁汝莲经纪人没跟着去。”   “柴先生,不能坐视不管呀。”   网络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同样又最讲道理。   以前的梁汝莲,他们讨厌,好端端的做啥不好当有钱人的玩物,但现在的梁汝莲,他们喜欢。   一个人把宝莱坞掀的天翻地覆。   Metoo事件,成为了全世界最热的爆炸性新闻,比两国会晤还热。   全世界如今都知道利国不被人知的肮脏一面,不是号称自由天堂吗?为什么那么多女性受到侵犯无冤可申?   众网友没指望得到回复,又不是政府民生平台。   两国会谈何等的大事,外交官们忙着呢,之所以选择柴锐利,因为他在外交天团里人气最旺,那锐利的小眼神,太迷人了。   柴锐利回复了!   “你们很快会见到她。”   网友们乐的不行,按照时间算,这会应该去往招待会的路上,竟然还有心情刷微博,看起来很淡定呀。   没一个人意识到他要表达的真正意思!   网友只以为国家可能已经出面,人很快会被保释出来。   距离招待会时间还有十分钟,国家电视台准时开启直播,画面中,一群皮肤微黑的外国人,举着或大或小的牌子,嘴里激动的喊着什么。   这是干啥呢?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国家电视台的记者小兰,此刻我身后的大厦,就是两国即将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地方。”镜头往后一转,迅速又回到原先画面。   “我们刚刚得到最新消息,马拉国外长也参加今天的招待会。”   “马拉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相信之前的梁汝莲小姐那一巴掌给大家科普了,我要说的是——这是非常非常不合外交规则的行为。”   视频里小姐姐的语气愤怒:“华国利国共同举行的招待会,为什么让别的国家元首参加?更过分的,利国本地晚上九点才通知我国使团……”   “大家可以看看,很多身在利国的马拉国人早早抵达现场,我刚刚采访了几人,他们说,待会打算用民族传统抗议,至于什么方式,他们不说,但能看出来绝对不怀好意。”   直播间弹幕瞬间怒了。   “欺人太甚!”   “利国太不要脸了,竟然能使出这种阴招!”   “担心我们的外交官,他们可怎么办?”   国与国之间一般再怎么闹,也不会像市井打架般直接动手,大家都要脸。   马拉国不一样。   一票否决事件之后,他们立刻与湾湾断交,提出和华国建交。   被拒!   你想咋样就咋样?连续十多年在国际场合上蹿下跳,号召承认湾湾地位的言论呢?   华国不是你妈,做错事道个歉就行。   既然没有缓和的余地,那么就没有顾忌。   利国想要干嘛?   想要让代表国家形象的外交官当众出丑,比如——饱受痛苦的马拉国民众愤怒抓烂华国外交官的脸等等。   太恶毒了!   外交官们有没有准备?会怎么办?   至于负责警戒的利国警察,不用报什么希望。   一片担心评论中,镜头转动,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华国的外交官们,到达了现场。   镜头晃动,小姐姐跑的气喘吁吁:“好的,朋友们,我现在就赶过去,让咱们国家的外交官们有个心理准备……”   镜头越来越近,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人气最旺的柴锐利,他一身深色合体西装,表情淡定,犀利眼神淡淡瞄了眼示威人群。   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那一眼,带着大国的自信,还有对跳梁小丑的不屑!   帅爆了!   一片啊啊啊声中,有新发现,似乎多了个人,一个年轻的女人。   对于此次参加会晤的外交官名单,很多网友如数家珍,可以确定,数量绝对不对。   多出来的年轻女人走在最后,穿身黑色职业套裙,头发简单扎在脑后,她低着头,一时看不清长相。   为今天记者招待会新加入的翻译官?   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有人迫不及待截图,放大,然后有点晕,怎么看着有点像……梁汝莲呢。 第62章   截图的不止一个人。   外交天团的小姐姐,向来实力颜值爆棚,她们才应该是最亮的星星。   从外形上看,这位不知名的小姐姐虽然低着头,但那掩饰不住的出尘气质,那眉头,那轮廓……   直播间类似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怎么有点像梁汝莲?”   “松口气,还以为就我自己有这种感觉。”   “是吧,还以为我脸盲发作。”   “不不不,这这这应该就是梁汝莲吧,你们仔细看走路的姿势!”   “啊啊啊啊,绝对是她,她刚才拨头发的动作,和出席金孔雀颁奖礼时候一模一样!”   最近几天,梁汝莲这个名字可是霸屏的存在,即使平常不熟悉的,也不知不觉记住了她的长相。   人可以换衣服换发型,但现实不是智障电视剧,什么女主随便换件男装后亲妈都认不出来。   当然更多的人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   没错,梁汝莲的确狠狠为国人争了光,那一脚踢的酣畅淋漓,可是艺人和外交官,完全两个世界呀。   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没准是外交团分莲。   评论区画风突变。   “记者小姐姐,动下镜头,让我们看看最后面的那个小姐姐。”   “你傻呀,应该喊摄像小哥哥。”   “啊啊啊,就是她!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暴露身份了,我是梁汝莲的大粉,呜呜呜,我家姐姐竟然当外交官了。”   是艺人就有粉丝,哪怕黑料再多,也有一定数量的死忠粉。   梁汝莲没啥作品,粉丝都是冲着颜值来的,也正因如此,哪怕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也能一眼确定。   粉丝激动,更多的网友依然质疑,但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   外交天团走到镜头边,大概知道是国家电视台,走在最前的柴锐利微笑向镜头挥挥手。   记者小姐姐来不及客气,着急道:“柴先生,前面有马拉国人示威,你们,你们小心点。”   柴锐利微笑点点头,大步流星走过,潇洒的身姿立刻引来评论区一阵粉红泡泡。   太帅了!   记者招待会不像会晤,两国高层不需要出席,此次华方派出以柴锐利两人为代表的的发言人,以及精通数国语言的翻译官。   熟悉的面孔依次走过。   “咦,那个美女是谁?”记者小姐姐后知后觉发现新大陆,自言自语一句小跑过去,“你好,我是国家电视台的……”   她像是以前的录像带卡住了,“的”变成长长的哦声。   新加入的女翻译官,非常端庄向镜头笑了笑。   她抬头刹那,世界仿佛静止了,高楼大厦远去,街头喧嚣消失,全世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数百万人观看的直播间里一条弹幕都没有。   不是梁汝莲还能是谁?   数百万人大概同一个表情,茫然,茫然……   突如其来的巨大呼喊声打破死寂,随着镜头飞快调转,画面中人头攒动。   围在门口抗议的马拉国人见华国外交人员到场,疯了般举起写着鲜红字眼的牌子大喊。   “华国政府暴徒!”   “华国政府暴徒!”   负责现场警戒的利国警察似乎早有准备,高举防爆盾牌与其对峙,看起来非常尽责。   作为两国会晤举办方,利国有责任有义务保护华国外交人员安全。   华国外交天团表情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大踏步往前走。   就在眼看要过去时,可怕一幕发生了。几个身体强壮的马拉国男人强行冲破警戒,不知道哇哇大喊着什么从兜里掏出个纸包,向着最前面的柴锐利砸去。   “啊!”记者小姐姐代表数百万观看直播的网友尖叫。   那是什么?   能用来砸人肯定是危险物品!   心,揪到了嗓子眼。   可是隔着屏幕,什么都做不了。   一切发生在刹那,直播画面好像变成了大片,一道娇小的黑色身影忽然闪电般出现在柴锐利前面,她像功夫片里的女侠那样,借着助跑的力量直接腾空跳起来!   两个跑在最前面的马拉国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咋回事,胸口分别挨了一脚,仰面摔倒惨叫。   众网友:“……”   是那个疑似梁汝莲的女子!   又有三名马拉国男人冲破警察警戒,见两位同胞惨状,愣愣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说白了,他们恨华国,可这个恨还达不到要豁出性命的地步。   女子动了,两只看起来白白嫩嫩手的握成小拳头,快的几乎出现幻影,瞬间在正中一男子胸口连续打了十多下。   记者小姐姐此刻就是数百万网友的发声人,字面意义的那种。   她倒吸一口气:“嘶!”   华国人谁没看过功夫电影呀。   咏春快打!   网络,现场同时死寂。   网友们感觉大概直播用了特效,先是看到梁汝莲出现在外交团,接着又展示了段电影上才能看到的功夫。   现场则是被震惊!   一个那么娇弱的东方女人,竟然瞬间击倒几个大汉?   功夫!   华国功夫!   观看直播的不止华国人。   在外国人眼里,大部分华国人长得一模一样,当镜头出现梁汝莲的身影,利国网友几乎没人认出来,即使打人视频看了好多遍。   主要变化太大了。   梁汝莲出席颁奖礼时穿了身白色露肩礼服,美丽优雅,这会呢,简简单单的马尾,普通职业套裙,素面朝天。   直到看见这段行云流水的打斗画面。   “上帝啊,她是那个同名同姓的梁汝莲!”   “没错,绝对是她,她真的会功夫!”   “神奇的华国功夫,一个打俩,这个叫什么来着?我,我好像在电影里见过。”   “我知道,咏春!”   激动心情丝毫不比华国网友差。   直播画面还在继续。   示威的马拉国人面面相觑,也不喊了,没人敢再上前。   “你们要继续看吗?”疑似梁汝莲的女子目光凌厉瞪了眼同样表情发呆的利国警察,用流利的英语冷冷道,“还是因为国会欠薪水,你们不想工作?”   众利国警察反应过来,非常神勇冲上前,把毫不抵抗的几名马拉国男人双手铐在背后。   “哦,美丽的女士,你太厉害了!”一名看起来大概是负责人的利国警察翘起大拇指,衷心赞了句遗憾摊手,“抱歉,他们示威经过批准,人太多了,我们一时没能防住,让您受惊了。”   利国对待民众示威格外宽容,只要不堵塞交通,不在小区大喊影响邻居,随便抗议。   女子所有所思看了他一眼,脚尖忽然轻轻一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马拉国人刚才丢下的纸包忽然飞到距离最近的几名警察头顶。   然后被风吹开。   一股散发着淡淡臭味的灰色粉末扬扬洒洒,落了他们一头一脸。   利国警察:“……”   “示威者带的东西,你们为什么不躲?”女子轻轻笑道,“因为你们知道无害,除了让人难堪狼狈,没有任何副作用对吗?”   利国警察:“……”   华国记者小姐姐简直就是朵美丽的解语花,代替国内网友激动大喊:“做的好!”   利国想干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真要直接问,还真没证据。   你欺负人家,人家抗议示威,警察一时没防住出点意外,反正没受伤,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如果没有小姐姐及时制止,明天全世界各大媒体头条应该都是华国外交官狼狈的图片。   太阴了!   疑似梁汝莲的女子拍拍手,礼貌微笑,重新回复大气端庄的模样,转身向招待大厅走去。   外景直播暂时告一段落,招待会现场大概十多分钟后正式开始。   华国网络爆炸了!   到底是不是?   不知道多少人打开梁汝莲微博,仿佛声音大点就能听见般疯狂大喊:“啊啊啊啊,刚才到底是不是你?”   大粉们代替姐姐回答:“啊啊啊啊,真的是呀。”   网友:“啊啊啊啊,想听她本人亲口承认。”   大粉:“啊啊啊啊,你傻不傻,她在招待会现场呢,工作期间不能玩手机不知道吗?”   除了啊啊啊,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能代表此时心中的震撼了。   热搜几乎成了梁汝莲的专场,营销号都快不知道该怎么蹭热度了,太多,哪个作为切入点?   此刻的梁汝莲,是英雄!   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形容的英雄!   豪华办公室里,公关部主任看了眼面色惨白的潘学海,小心翼翼请示道:“潘总,我们要不要发个公告?”   潘学海声音如同梦游:“说什么?”   “网友已经疯了,这会喊着要抵制咱们公司旗下所有产品。”公关部主任咬咬牙,抱着赴死的心态道,“这么下去不行,除非……您态度诚恳道歉。”   网络太可怕了。   这会梁汝莲就像浑身沐浴着圣光的大英雄,网友们完全杀疯了,那些曾经抹黑过的营销号,出言不逊的圈内人等等,评论区一片腥风血雨。   但作为伤害最深的潘学海,公关主任感觉简单的道歉没用。   要不来个负荆请罪的照片?   一向高傲的潘学海没动怒,目光迷茫喃喃道:“你说,我宣布正式追求她怎么样?”   公关部主任:“……”   您可真敢说呀!   网络上,杀疯了的网友忽然像听到军号声,停止行动。   一条红紫色词条空降热搜首位。   #外交部梁汝莲#   外交部官微发博了!   非常官方的一句话:感谢梁汝莲女士为此次招待会提供翻译服务。   下面是张配图。   庄严的记者招待会现场,一个面色严肃的女子坐在会议桌最边上,她面前,摆了一瓶水,以及代表身份的红色牌子。   翻译官:梁汝莲。 第63章   这等于官宣了。   同名同姓长得一个样子,再不相信,那就是呆瓜。   网友们幸福地呻吟,刚才喊的太大声了,心里喊也算喊,怎么会有那么飒的小姐姐?   身为华国人,谁小时后没个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梦,谁不知道少林寺,谁没看过金老爷子的武侠世界?   可那都是传说,是电脑做出来的特效。   几乎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神奇的功夫实战。   怎么感觉,应该把牌子改成□□女保镖更合适呢?   问题来了,梁汝莲怎么会功夫,以前为什么从没听到过类似报道?   晚上九点多,带货主播的晚高峰时刻,各大直播平台里,主播们精神抖擞,宛如刚喝了一大碗鸡血般卖命吆喝。   琦琦曾经算个四五线艺人,因为长得没有啥特色演技也不行,最近几年专注直播,成绩一般。   今晚,主打产品是某地区土特产——黑蒜!   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按广告语说的,号称血管清道夫,效果堪称灵丹妙药,可要说实话,那就是普通大蒜扔进发酵箱几个月再拿出来。   “老铁们,腌了几个月呀,虽然它效果神奇,可味道,那叫一个销魂让人生不如死呀。”琦琦深呼口气,试吃前深深地看了眼观看直播人数,能让人为工作如此牺牲的,也就小钱钱了。   然后吓得差点把一头黑蒜吞进去。   直播人数像手机的秒表功能,从小三位数飞快到大三位数,然后瞬间变成四位数,她捂住嘴巴还没惊呼出来,数字已经变成了五位数。   琦琦差点留下激动的泪水,这是要火了吗?网友们终于被她敬业的精神感动要来临幸她了吗?   因为涌入太多人,评论区快的几乎看不清说了什么,看起来挺整齐的,活像粉丝控评。   琦琦伸出颤抖的手,点下暂停。   “你和梁汝莲姐姐关系好吗?”   “你和梁汝莲姐姐关系好吗?”   “……”   琦琦:“……”   什么情况?   她今晚一直忙着准备直播没上网,不知道此刻网络大爆炸,但类似情况有过,因为她曾经和梁汝莲共同出演过一部网剧,应节目组要求两人按照角色炒了段时间的姐妹情深。   实际呢?   两人私下里甚至没有联系方式。   进直播间的都是客,都是大爷。   琦琦从来不愿用网友感兴趣的八卦来吸引流量,她微笑解释:“不熟,实际上,我们只是非常普通的合作关系……”   话还没说完,观看直播的人数就像退潮般瞬间退去,恢复到原先惨兮兮的小三位数。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死粉,消费早透支了,每晚准时挂房间捧人气。   琦琦:“……”   感觉像做了场梦。   后来,她无数次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里,直播界流行起“我曾见过活的梁汝莲”的热度。   那些带货艺人,别管认识不认识梁汝莲,只要说起曾共同出席过某场合,再目光火热甚至满含泪花说上一堆崇拜的话,货就像不要钱似的卖。   而她这样曾亲密合作过,甚至炒过姐妹情深的,本可以一跃成为直播界顶流。   时也命也!   类似新闻免不了出现当事人亲友同学。   有自称梁汝莲小学同学的神秘人士爆料:梁汝莲的姥爷是民间有名的武术家!   众网友:……真的?   神秘人士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小时后我们玩打仗游戏,她经常说外公会葵花点穴手九阴白骨爪什么的,一个能打一百个。   众网友:……   听起来好像小孩子吹牛,姑且当真吧……   一个打好马拉国好几个男人,破了坏利国人想要抹黑祖国外交官的阴招。   如果说这一点让梁汝莲成为网友心里的平民英雄,那么外交部随之发的一段视频,让她近似封神!   外交部官微: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但,也要量力而行哦,人身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下面是网友再熟悉不过的金孔雀颁奖现场视频。   激昂的背景音乐中,梁汝莲拎起白色裙摆,优雅大方走上舞台。   颁奖人马拉国男人从舞台另一方走来,优雅微笑,轻轻拥抱后,把金色奖杯递过去用英语说道:“恭喜你,美丽的梁汝莲女士。”   这个奖,被无数网友耻笑,金孔雀从未有过,为她一人专门定制。   梁汝莲英语更地道更流利:“谢谢,今晚,我非常激动能够拿到这个奖,谢谢金孔雀,谢谢……”   马拉国男人忽然叽里咕噜了几句。   但不一样了,这次有中文翻译!   “FuckChina,华国领导暴徒……”   梁汝莲表情疑惑:“亲爱的先生,您在说什么?”   马拉国男人优雅微笑:“哦,我情不自禁用我的家乡话在赞美您。”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梁汝莲同样也叽里咕噜起来。   字幕: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近的,打嘴巴子!   众网友:“……”   曾经看那一巴掌,以为在故意炒作给华国丢人,气的暴跳如雷,但如今再看,有点想哭。   一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挺难受的。   国家太不容易,莲姐姐太不容易,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同时明白过来因为兴奋而忽略的一个重要关键点,国内好像没人懂马拉语,莲姐姐还真是去当翻译的!   气氛凝重的记者招待会厅内,梁汝莲面色肃穆,时不时拿笔记着什么。   作为最艰难时代的见证人,她很欣慰。   这个她深爱的国家,终于挺直腰杆,强大起来了。   “我是BBC通信社的记者,我想问华国政府。”一名利国记者被点名,他站起来面对华国代表团,“两天来,两国会晤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原因是不是和贵国的态度太过强硬有关?”   “我们的态度强硬?没错。”柴瑞林儒雅笑笑,不大的眼睛轻瞥了眼利国记者,再收回时,锐利的光芒让镜片似乎都亮了下。   那是他的招牌动作,被网友尊称为:王之藐视。   “我们华国向来有礼尚往来的传统,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的国家就在昨晚,刚刚发动了对我国新的一轮经济制裁。”   “这是什么?这是挑衅,所以这个问题,应该问问你们的外交官先生。”   此次两国高层会晤,利国压根没有谈的意思,就一个目的,把人叫过来,以老大的身份当面训斥。   让渐渐有点不听话的其他小弟看看,老大依然是老大。   结果开场白直接被打脸。   虽然媒体刻意歪曲报道,但真正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   脸被打了自然要想办法打回去,昨晚,普总统亲自下令,宣布了新一轮经济制裁政策。   两国正在会谈,啥都不说发动制裁,别说外交基本礼节了,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利国记者一愣,下意识看向本国发言人。   “是的,我国昨晚的确发动了经济制裁,但这是有原因的。”利国发言人大方承认,他表情沉重打开文件,“就在昨晚,我们终于发现了一直网络攻击包括五角大楼等重要部门的真凶——地址来自华国北方某省泉城。”   此话一出,现场众记者顿时有点坐不住。   利国曾公开说过多次遭受华国网络攻击,但说实话,可信度比较低。   利国的网络技术公认世界第一,汇聚全世界顶尖人才,而华国虽然强大,网络技术绝对比不上。   现在有证据了?   众记者下意识打开手机地图,输入利国外交官说的地址。   其实不报太大希望。   如果是真的,肯定是个地图不会显示的地方。   地图显示了。   泉城蓝翔技校!   外国记者还好,只疑惑为何地图不仅显示,还非常的清楚,看起来像是个规模中等的学校。   而华国记者,谁没听说过?   那位伟人特型演员做的代言人,广告词传遍大江南北:挖掘技术哪家强,华国北方找蓝翔!   华国记者:“……认真的吗?”   柴锐利也忍不住笑了,摇头感叹:“米勒先生,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您将成为世界各大媒体的笑话。”   利国发言人莫名其妙:“Why?”   柴锐利眨眨眼:“Itisasecret。”   这是个秘密,不告诉你。   利国发言人:“……”   记者招待会面向全球直播,各国政要,媒体工作者都在看。   后来真成了笑话,为广大华国网友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欢乐,甚至有媒体记者顺应民意,故作神秘乔装打扮潜入蓝翔技校,暗访这所被利国号称黑客秘密基地的学校。   除了挖掘机啥也没看到。   再后来学校老板娘还接受了采访,这位憨厚朴实的北方妇女诚惶诚恐连连摆手:“真不是俺们做的,俺这里没那个专业。”   招待会现场因这事气氛微妙,宛如年会看到台上讲话的老板牙齿有韭菜叶,提醒不是,不提醒也不是。   利国发言人表情茫然,他根据稿子念的,安全顾问亲自送来的稿子。   哪里有问题?   双方又战几合,基本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最后以柴锐利淡淡的一句话结束:“主权,领土完成,内政,这些话题没必要再谈。如果贵国记不住,不妨拿台录音设备,想问的时候拿出来听听。”   “好,那我们谈另一个问题。”利国发言人当然知道底限在哪,说这些,只是开胃菜,为即将发生的热场。   “一个强大的国家,对全世界应该负起应有的责任,而不是用强大,不顾政局,被情绪支配报复打击别的国家,”利国发言人看看坐在最外边的干瘦中年男子,提高声音道,“容我介绍下这位来自远方的朋友,他就是曾被华国深深伤害过,来自马拉国的外长先生。”   马拉国外长都快睡着了好吧。   他们的国家是世袭制,他的父亲是外长,然后传给了他。   但是他只会本国语言。   原本精通英语的翻译今天吃坏了肚子,原本想临时找生活在利国的同胞帮忙,被拒。   招待会出席人员需经双方同意,让他来,已经严重违反外交礼节,如果再不经允许加一个,华国真可能拒绝出席。   华国不来,大戏演给谁看?   反正华国那边临时增加了一个据说懂马拉语的翻译。   马拉外长听不懂但会看,知道该自己上场了,打起精神站起来就是一顿叽哩哇啦。   没人听得懂!   目光都看向始终淡定的梁汝莲。   招待会外面那一幕记者们都知道了,职业敏感让人恨不得立刻过去采访,可作为时政记者,有必须遵守的规矩。   梁汝莲仔细聆听状,时不时记点什么,看起来是一名非常合格的翻译员。   现场的利国直播品台知道网络炸成什么样子,迫不及待把镜头转过去,还特意拉近来了个特写。   高清镜头中,梁汝莲就像名字般,宛如朵出尘的莲花。   她只化了个保持礼节的淡妆,皮肤又白又红,因为没有这粉那霜的,散发着天然的健康光泽。   国内网友毫不吝啬赞美。   “不亏我莲姐,这皮肤绝了,化妆品厂家有在的没?还不赶紧签人。”   “对呀,代言化妆品吧,我绝对第一个买。”   “看我莲姐这气场,完全看出来第一次,不知道以为是个外交老手呢。”   “莲姐在写什么呀,好像不是汉字?”   一般来说,直播这种场合有讲究的,翻译员记录东西虽然算不上秘密,但镜头最好不要拉近。   然而此刻的摄像师同样心潮澎湃,又能打又爱国还懂小众语言的莲姐姐,谁不爱呀。   镜头慢慢拉近……   的确不是文字,好像是只……小乌龟?   众网友:“……”   好可爱,像上课偷懒的女学生。   马拉国外长说了足足好几分钟。   该翻译了!   梁汝莲放下笔,表情严肃,没说华语,说的是在场都能听懂的英语。   “马拉国外长先生情绪有点激动,有些话是对我方说的,有些是说给利国,我用英语翻译可以吗?”   柴锐利微微皱眉。   昨晚把人从警局接来时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可以想象,和男犯人同一间牢房关押了两天,即使身有功夫也没少遭罪。   他不忍叮嘱太多,只在来的路上简单介绍了下基本的翻译流程。   外交场如战场,以发言人为主,翻译辅助,应该先说给己方再做决定。   尤其这种对方没有翻译听不懂的情况下。   不过,也不能要求太多。   柴锐利点点头,递过去个安慰眼神:不要紧张!   利国自然也不反对,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在乎马拉外长说什么,他今天来的任务只有一个,不要在乎外交礼节,让华国出丑。   “好的,这样的场合,一些骂人的话我就不说了,当然,这主要是骂我方的。”   观看直播的网友:“……”   新手就是新手。   柴锐利垂眸,思索待会该如何应付,这一句话,让利国占了先机。   “我先翻译外长先生说给贵国的话。”梁汝莲放下笔,看起来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豫片刻才道,“他说,他有点怕,怕像外国的同胞被我暴打一顿,想问问你们,放弃计划可以吗?”   利国发言人:“……what?”   柴锐利垂眸,假装看文件用拳头挡住嘴,强行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   华国网友:“……”   真这么说的?马拉国外长是个大傻子吧。 第64章   唯一听懂真相的马拉国人暴跳如雷,恨不能钻进视频里当场对峙。   “她说谎,可恶的华国女人。”   “我国外长分明在怒斥华国的暴政政策,这个华国女人故意的。”   “她和我们有仇,就是她打了我们同胞。”   “有没有在招待会门口的?快进去提醒,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   然而他们的人数太少了。   同个频道观看直播的利国网友压根不关心。   美,不分国界,是相通的。   视频里的华国女孩太漂亮了,那么健康,重要的,还会神奇的功夫!   利国人对华国功夫痴迷到什么程度呢?每一个身在利国的华国人,不管健壮还是虚胖,几乎都被问过同一个问题:你会功夫吗?你们华国人是不是都会功夫?   梁汝莲在金孔雀颁奖,行云流水的像极了李功夫的一脚还好,毕竟对方看起来挺弱的,又是出其不意。   但刚才以一打五,快到眼花缭乱的咏春快打,完全能确定,她就是传说中的的功夫高手!   所以谁还管她有没有说谎?   梁汝莲的确说谎,可又没说谎。   只不过说出了马拉国外长下一步要做的事。   原剧情里,受利国指使,华国外交先是在会场外被撒了一头灰,接着,会谈之时,暴怒的马拉国外长说了没几句后,宛如泼妇般扑上来又挠又打。   虽然很快被现场警察拉开,但第二天,全世界媒体头条都是华国外交官狼狈的模样。   标题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华国的报应来了!#   #马拉国外长勇敢向大国发起挑战#   #这就是仗势欺人的代价!#   利国为了抹黑华国脸都不要了,为什么还要遵守外交礼节?   甩锅谁不会呀,到时候外交部大可以发封道歉函,因利国通知太急,没有办法,临时聘请精通马拉国语的普通公民梁汝莲担任翻译。   她太情绪化,不懂外交礼节,给利国以及马拉国带来了伤害,抱歉。   不再安静的招待会大厅内,利国发言人不敢置信看向马拉国外长,喃喃道:“你在说什么?”   梁汝莲:“叽里咕噜呜哩哇啦。”   你知道毁约的严重性吗?你能承担的起吗?   利国发言人:“……你又在说什么?”   梁汝莲表情郑重:“先生,我在翻译您说的话。”   利国发言人:“……”   他没太怀疑,毕竟故意翻译错,属于非常严重的外交事件。   可他同样没想,己方都做了些什么,说到底,还是当世界警察太久太自信,认为华国绝对不敢撕破脸。   马拉国外长表情有一刹那的茫然。   直觉告诉他华国女人说谎,恨不能掌握心灵感应的能力,用意识直接对话。   梁汝莲两句话都没说错。   他这会有点怂。   为了计划顺利,示威的国民经过严格挑选,清一色身高体壮。   刚才他就躲在人群后,亲眼看到眼前娇弱的东方女人有多可怕,所以,一群正值壮年的同胞都不行,他这么个疏于锻炼的中年男人……   当面被踹一脚的滋味,他不想要。   然而东方女人说的也没错。   外面失败了,如果现场同样失败,没法交待,简单说,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   马拉国外长咬牙站起来:“叽哩哇啦……”   先骂了再说,慢慢找机会,不行再放弃。   此刻,招待会现场和观看直播的同一个期待。   说那么多,梁汝莲又会怎么翻译?   梁汝莲翻译了,皱眉向柴锐利翻译:“他骂人,我要翻译吗?”   现场众人:“……”   “不用了。”柴锐利面色郑重,低头看了眼稿子,目光冷冽如刃看向表情激动的马拉国外长。   不用翻译,也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华国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又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就像利国政府说的那样,身为大国,要有大国的担当。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有大国一致原则,也有五常的否决权。我国作为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有责任,有权利对相关政策表达态度。”   “我知道,贵国因我国的一票否决权心怀恨意,包括以利国为首的西方列国煽风点火,认为我国公报私仇。”   “那么,我们先来说说公。”   “全世界有197个国家,联合国会员国193个,其中,有不少国家尚未摆脱贫困线,比如非洲地区,还有的常年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   “比起这些国家来,马拉国经济排名第一百五十名左右,没有战火,人民算得上安居乐业。”   “五大常任理事国就是个大家长,要公平公正,不偏袒任何国家。”   “这是与公,我国执行一票否决权利的原因。”   梁汝莲这会像真正的外交翻译,表情郑重,她没有记,完全脱稿,一字一句不漏向全世界翻译!   向全世界翻译祖国的立场和态度!   “如果每个国家都像马拉国这样,稍有不如意便大吵大闹,常任理事国的意义何在?”   说完这句话,柴锐利冷冽目光宛如出鞘利刃,直直射向马拉国外长。   “说完了公,我们在说私。”   “领土完整,是我国重复无数次的底线,也是国际法的基本原则,世界,只有一个华国!”   “全世界,西方列强,非洲地区,哪怕一向贯彻长臂猿政策的利国,也不敢如此对华国的领土完整性指手画脚。”   “你一个小小的马拉国,哪里来的勇气?”   这句话,像一股浩浩荡荡的庞大力量,顺着网络让每个观看直播的华国人热血沸腾!   你一个小小的马拉国,哪里来的勇气?   还能有比这更酣畅淋漓的话吗?   这是大国的自信!   马拉国,某些方面挺守约的,收了湾湾三亿美刀资助,每次参加联合国会议便卖力吆喝,呼吁给予应有的国际认可。   柴锐利招牌式王之蔑视出来了。   “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一票否决权绝对不是第一次。”   梁汝莲表情凝重,她不仅一字一句翻译,语气也到位,慷慨有力。   马拉国外长张张嘴,忍不住飞快看了眼利国发言人。   其实他们早就后悔了。   国家不和华国打交道,但邻国间贸易往来还是有的。   邻国……都是华国的建交国,而且关系不错,最近态度冷淡,想也不用想,这是在向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华国示好。   如果失去利国的支持,那真的是国家灾难。   “我建议,从场外临时增加一名马拉国翻译。”利国发言人好不容易等柴锐利说完。   马拉国人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再这么下去别说打脸了,成了华国展示武力的专场。   “抱歉,并不是我质疑梁翻译的专业能力,因为她之前刚和马拉国刚发生过冲突,把一名非常重要的公民打到骨折,翻译起来难免偏袒。”利国发言人知道刚才那长长一番话带来的影响。   外交战场,士气此消彼长,对方起来了,就要想办法按下去。   “虽然那位马拉国人发表辱hua言论,但抱歉,他已经加入利籍,利国的公民,言论自由,在我们的土地上,我们的公民可以任意场合任何言论,甚至包括我们的总统先生。”利国发言人找到了感觉,耸肩微笑道,“大家可能都知道,民众给我们总统起了很多外号,当面,或者推特上没少辱骂他,让他赶紧滚蛋。”   现场记者一阵哄笑。   观看直播的网友也忍不住笑,从这点来说,利国的确符合自由国度的称号,就像一副漫画里画的那样。   一个利国人站在最高处,得意洋洋问其它各国公民:我能在推特上骂总统,你们能吗?   这是利国的骄傲!   这也是内涵梁汝莲打人事件。   你认为重要的事,对我们来说不压根不是事,总统都不当真呢。   招待会现场变的有点微妙。   利国发言人立刻抓住机会:“我们希望全世界的人民有朝一日,都能这样言论自由,这是应有的权利,我们痛心看到,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华国,却在走一条违背社会发展的路线。据我们调查,在华国某边缘地区,甚至存在强制劳动……”   老一套了,威胁论,人权……   “谎言重复一千遍还是谎言,既然你说有问题,可以,我们随时欢迎前往现场调查,用事实说话……”柴锐利淡淡微笑,话锋忽然一转,“Metoo事件,全世界正在热议,全世界人民都在等利国征服行动,”   “你们可以随意指骂的总统对此回答是:我刚上任,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我尊重贵国治国和方式和言论自由,我仅代表个人问一句,几天过去,不见政府公开回应,事情却慢慢平息,很多勇敢发声的女性默默删除了推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现场又是一阵喧哗。   时政记者不代表不关心娱乐新闻。   Metoo事件影响太大了,全世界最热的话题,然而今天早上,至少二十多个女艺人忽然删除推特,像什么都没发生。   利国发言人脸色有点难看。   发生了什么他自然知道。   马拉外长救了他,忽然哇啦哇啦大喊起来。   马拉外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他被柴锐利的发言给吓坏了,等着利国站出来撑腰,可等了半天,梁汝莲不翻译。   于是抓住没人说话赶紧出来抗议,内容大概和利国发言人差不多,这个女人打了他的同胞,很恶毒,不适合担任翻译。   换个普通翻译,他才能按照计划动手挠人不是。   梁汝莲淡定听他讲完,向两国发言人分别微微颔首:“我有件个人的事要和马拉外长谈,不知道能否耽误几分钟。”   利国发言人皱眉:“在这?”   梁汝莲淡淡点头:“马拉外长要求换翻译,我想这也牵扯到今天的媒体招待会能否顺利进行。”   利国发言人犹豫了下,看看时间:“两分钟。”   梁汝莲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那段视频,本来不想拿出来的,但马拉国和利国如果坚持这一点要求她离场,己方不占理。   她必须要在场。   “这是事发现场的另一段视频,我就不翻译了,大家看字幕。”梁汝莲把视频交给走过来的现场工作人员,微笑道,“利国发言人先生,还有马拉外长,你们可看仔细了。”   视频经过剪辑只有不到十秒。   仰视拍摄的画面中,金孔雀颁奖人用手捂住嘴,快速而低声道:“黄货,Gook,等着惩罚的降临吧,我会撕碎……”   现场一片死寂。   “利国言论自由,侮辱对方祖国无罪,我想请问利国发言人先生,侮辱,甚至以死亡威胁女性,贵国的法律怎么判?”梁汝莲这一刻哪里还有端庄模样,她目光犀利看着马拉外长,改用马拉语道,“外长先生,贵国的法律呢?”   马拉外长:“……”   梁汝莲并没乘胜追击,又转身看向柴锐利,郑重道:“柴先生,我有个朋友在外面等候多时,抱歉,没有经过您的允许,我现在要把他带进来。”   这次用的是英语,在场人都能听懂。   柴锐利皱眉。   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呀。   刚才的视频来的时候倒是商量了,毕竟不是什么好话,如非必要,暂时不在公开场合展示。   有个朋友?什么朋友?   英语里男他女她发音不一样。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此重要的场合。诚然,梁汝莲给祖国立功了,可是不经过双方允许擅自带人进来?   柴锐利抬眸,犀利目光看向梁汝莲,希望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看到双似乎有光芒闪烁的眼睛。   他忽然走神了,想起内部资料关于那位同名同姓梁汝莲前辈的批注:有时候不知道该用惊吓还是惊喜评论。   那位前辈,就喜欢擅自行动,但以后来人的眼光看,她做的没错,如果没有擅自行动,可能就没有那一件件为国带来荣誉的事件。   前提是:她深深的爱着祖国。   柴锐利莫名有种恍惚感,资料上那张黑白照片似乎和眼前的人融为一体,同一个名字,同样的大胆。   所以叫梁汝莲的人风格都这样吗?   柴锐利轻轻点了点头。   利国发言人没有阻拦,这是好事,有利于自己这边,正愁找不到攻击理由。   只过了一分钟,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跟在梁汝莲身后,走进全世界瞩目的记者招待会大厅。   他穿了件洗到发白、破了很多处的军装,胸口上,三枚金色的军功章仿佛代表着主人那曾经光彩闪耀的过往。   他是——流浪老兵,瑞恩。 第65章   观看直播的网友发现情绪快跟不上了,转变太快。   华国网友刚才还在为祖国的强硬而热血沸腾,接着,那段十多秒的视频让他们恨不能亲自去往现场,像手撕神剧那样,撕了可恶的马拉国人。   而马拉国网友,则沉默。   他们不用看字幕,听得懂同胞说了什么。   如果有人敢这样说他们的姐妹,肯定会冲上去拼命,总之,有点过了,国是国,个人是个人,男人那样侮辱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   该打!   这其中又有几个马拉国男人总觉得哪里不对。   视频里,有两个不常见的俚语。   GOOK,地位下贱的ji女,还有个用来形容生死仇恨的撕裂,把人生生撕开。   两个加起来……   曾经有过经历的一个马拉国男人忍不住去内部论坛,把之前的悬赏帖子翻出来,讲述自己的遭遇。   最后发出灵魂质问:是巧合是我想多了吗?   答案令人毛骨悚然,很快,另外几人也同时想到了论坛帖子。   又甜又嗲的萝莉音,马拉国男友出轨,录音……   一模一样的遭遇。   利国网友则兴奋鼓掌,打的好,直到视频中出现那个仿佛背着沉重时光的老兵。   他的军装,早已过时了,如今利国大兵的军装,科技含量更高更威武,他仿佛从历史老照片里走出来的。   具有时代特征的军装,军功章,还有,那从眼到耳朵的刀疤。   他走进来,静静站在那,仿佛比两国所有外交人员,所有记者加起来都沉重,沉重到富丽堂皇的媒体招待会现场容不下。   “流浪老兵!”   有人轻轻说了声。   没有到过利国,或者没长久待的国外网友不知道,可利国网友,现场的所有媒体记者,又怎么能不知道利国这一严禁被报道的特殊群体?   利国发言人猛地站起来,面沉如水挥挥手。   负责警戒的现场的警察相互犹豫看了眼,最终,脚步沉重走上前去。   先把战友带出去再说吧。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柴锐利!   他站起来,先一步挡在两人前面:“等下,为什么要把人赶出去?利国不是绝对的自由吗?”   梁汝莲反手把他拉倒身后,娇小的身躯迎向警察,手掌变拳,如果真要强行把人赶出去,她不介意动手。   有时候,错与对真的很难衡量,即使明知道对错。   梁汝莲这会只明白一点,她应该要做什么,不问对错!   两名警察站在原地,悄悄眨眨眼。   巴不得呢。   外交发言人面色郑重,一字一句道:“柴先生,这是我们的国事,和贵国无关,还请不要插手。”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贵国嘴里说出不要插手两个字。”柴锐利笑了,然后面色一肃,“可是您忘记了现在的场合。”   两个超级大国会晤,面向全世界直播,这一幕,世界各国都在观看。   “外交先生,柴先生说的对,我想,政府应该面对这件事了。”一名利国女记者忽然轻声开口,“因为,我的父亲也是位退伍老兵。”   大凡做记者的,大概都曾经有过以笔为刀,问尽天下不平事的正义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名利国记者站到了瑞恩身边。   他们是记者,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每晚霓虹亮起时,繁华照亮不到的阴暗角落,总有一群人,让人不敢多看。   因为那会击毁他们的信仰。   利国外交发言人死死盯着瑞恩,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瑞恩脚尖一愣,让他敬了个礼:“先生,我叫瑞恩。”   “好的,瑞恩,你今天到这里要说什么?”利国发言人低声道,“我想提醒你,你曾经军人的身份,军人的天职和责任!”   瑞恩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对准他的镜头:“我和梁汝莲女士在同一个牢房待了两夜一天,今天的事,是我自愿来的,没有任何人逼迫。”   记者群顿时不淡定了,惊讶看向梁汝莲。   同一个牢房?男女共住?   梁汝莲苦笑摇头。   没错,她曾经想拿这事做文章,可是,已经不重要了。   瑞恩像是不知道这句话会带来什么,他语气毫无起伏,平静的就像是在诉说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我叫瑞恩,出生在美丽的波士顿,很小的时候,我就向往成为一名军人。和其他男孩子不同,我喜欢枪,不是因为它酷,而是因为可以保家卫国。”   “95年的时候,我圆了小时后的梦想,成为美利坚的一名光荣军人,去了沙国。”   “之后我还去过很多国家,祖国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因为表现出色,不久被调往海军特战队。”   媒体记者群有人发出声低低的惊呼。   他们都知道,那个队伍代表什么——利国最精英的特种兵。   “我去了伊国,那里战争爆发了。”瑞恩声音平淡,几乎没有一点感情,只有到这里时,他已被岁月留下痕迹的眼睛重新焕发了抹光彩,“我在那里,立了两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司令先生亲自为我授勋。”   那是他人生最光辉的时刻!   “等到祖国撤兵时,我退役了,我深深记得当时车站的画面,有无数人举着旗帜欢呼呐喊,欢迎这座城市的英雄归来。”   “可是,除了摇旗欢呼,就没有了。”   “因为长期分居,我的妻子提出离婚,女儿跟了我,我没有房子,甚至因为常年在军队,和城市格格不入,我曾经引以为豪的最大勋章——”   瑞恩指指脸上的伤疤,他目光放空,仿佛迷失了方向。   “因为它,我找不到工作,哪怕他们知道,这是为国家而留。”   “我带着女儿租了间卫生间都没有的房子,晚上的时候,老鼠大摇大摆出来散步,他们不怕我,不怕人,那是它们的地盘,我是闯入者。”   “我还是幸运的,我的身躯健全,有力气,至少饿不死,直到几个月前,我七岁的女儿,唯一支撑我活下的宝贝,她病了,白血病……”   “我没有医保,我的女儿也没有,因为除了吃饭,再也拿不出一分多余的钱,她现在……就要死了。”   没人说话,除了摄像机轻微的转动声。   瑞恩的遭遇,不是一个,也不是最凄惨的。   一千多万退役军人,缺胳膊断腿的有几十万,还有的,伤在心里,战争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战争创伤,家庭亲人关系恶化,无法像普通人那般工作,迟迟不到位的补助,最终,只能流浪,依靠行人施舍,像流浪的狗一样,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瑞恩说完了。   他面色依旧平静,只是脊背,好像被抽空了般,微微弯了。   “感谢各位先生女士听我的故事。”瑞恩轻轻抬手,像众人环视敬礼,然后,走了。   没有提要求,没有祈求,祈求众人救救他视为生命的宝贝。   他就这么走了。   那位刚才第一个说话的利国女记者眼中全是泪,她没哭,扛起摄像机,似乎忘记还有工作要做,跟了上去。   接着,又有一名记者离开。   他们没打扰瑞恩,就这么轻轻跟在他身后。   这座以自由女神而出名的古老城市,是利国的精髓,是明珠,是全世界不知道多少人向往的天堂。   它繁华极了,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抬头看去,就像是一线天一样。   没人注意瑞恩。   破旧到近似褴褛的军装,金色的军功章,脸上的刀疤。   这样的画面太多了,如果他蹲在墙角,面前放顶破旧的军帽,或许会施舍一点。   瑞恩没有搭车,他没有钱,就这么一直往前走,步伐不快,像走向生命中的某个终点。   直到前面出现栋气势宏伟的白色宫殿。   国会大厦,利国心脏建筑,利国第一任总统亲自奠基,利国民有、民治、民享政权的最高象征。   瑞恩来到了东边的巨大草坪旁。   自由的利国,自由的人民可以去全国任何第一个地方,包括这里——历届总统宣誓就职的地方。   瑞恩轻轻摘下破了好几个洞的军帽,把它端端正正摆在草坪上,又摘下三枚曾代表他人生最灿烂时刻的军功章。   然后,像忽然被子弹击中膝盖的勇士,重重跪了下去!   让国家在世界丢了脸,他愧对军人的身份,哪怕这个国家暂时抛弃了他。   可他不后悔。   为了数百个战友,为了女儿,为了千万和他一样的流浪老兵。   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向祖国忏悔!   正午的阳光洒落瑞恩肩膀,在前面修剪的工工整整的草坪上,留下片不规则的黑色剪影。   像一幢活着会动的墓碑! 第66章   谁也没想到,两个超级大国会晤以这种方式收场。   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后续报道甚至都很少,因为,全世界的目光聚集到一个让人无法不心酸的群体——流浪老兵!   这和政治无关,和立场无关。军人,是一个国家的脊梁。当国家遇到危险,是他们冲在最前方,用血肉筑起钢铁长城。   他们,应该被善待。   全世界知道了瑞恩,知道了那个号称最自由国度并非只有阳光美刀,甚至,还不如他们自己的国家。   宾馆内,利国最大的BBC电视台正在播报后续。   上万流浪老兵像听到昔日熟悉的集合号声,从城市的各个阴暗角落挣扎着走出来,来到祖国的心脏,最神圣的国会大楼广场静坐。   即使流浪已久,他们身上或多或少还保留着军人的痕迹。   一件褴褛的军装,一顶看不出颜色的军帽,瘦削挺拔的脊背……   没人大声喧哗,像行将就木,却又挣扎着从棺材里爬出来,茫然看着白色的巨大宫殿。   没人想死。   至少,不想这么死。   气势宏伟的国会广场,死气弥漫,压抑的两人不敢大声呼吸,活像改成了墓地。   BBC记者语气沉重:“这是历届政府遗留的历史问题,一朝一夕改变不了,总统先生昨晚发表声明,承诺五年内一定解决这个问题,也希望民众能伸出援助之手,如果看到路边乞讨的老兵,请您为他买个最便宜的汉堡……”   梁汝莲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她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能否改变这件事的结局。   一千多万退役军人,医疗,如何融入社会,需要的不是口号,而是针对性的政策。   原剧情里,多年后,利国流浪老兵依然存在。有人自杀,有人为了生存选择犯罪,就这么挣扎着,没有尊严的活着。   听到声音停止了,赵大港悄悄抬抬头,快速瞄了眼梁汝莲。   梁汝莲仿佛背后长了眼,头疼道:“第六次,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没,我没,我没事。”经过这几天的遭遇,赵大港同学成长了,话基本能说利索了,社恐依然在,不过学会了不少语言沟通技巧。   比如转移话题。   他拿出一大摞工工整整的资料,态度宛如递给皇上批阅般恭敬道:“广告商资料都在这里了,王经理说,后面还有很多。”   如今的梁汝莲,堪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红又专有颜会功夫,娱乐圈绝对独一档的至尊顶流。   谁能拿到她的第一个代言,等于拿到了财富大门的钥匙。   “唔。”梁汝莲漫不经心接过来瞄了眼,惊讶眨眨眼,“赵大港,你可以呀,回国后你来当我的经纪人吧。”   几十个经过经纪人王经理筛选的代言,赵大港同学继续深加工,按照行业归类,网友评价市场占有率,甚至还有老板有没有丑闻等信息打星。   其细致程度,堪比普通公司推出新产品前的市场调研。   排在第一的是个国产老字号化妆品,非常适合梁汝莲如今的情况。   赵大港宛如猝不及防被老师表扬的学渣,面红耳赤摆手:“不,我不行的,王经理……”   人不经念叨,王经理打电话来了。   赵大港非常自然划开接听键,里面立刻传来王经理谄媚的油腻声音。   “港港,莲姐在吗?”   身份变化就像个照妖镜,以前的梁汝莲变成了莲姐,整体可以孙子般随便骂的赵大港变成了港港。   赵大港老老实实道:“我问问莲姐在不在。”   梁汝莲:“……”   王经理是潘学海指定的,不算坏人,普通的市井俗人一个,惯会见风使舵。   对待这样的人,解雇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莲姐,以前都是我错了,回来不用您动手,我自己抽自己大嘴巴直到您满意。”为了证明自己没开玩笑,王经理大概是把脸或者别的东西对准话筒狠狠抽了下,听起来非常清脆,“但您不能不工作呀,签约方每天电话轮番轰炸,当初可是签了合约的。”   同胞被绑架即将发生,梁汝莲要远赴伊国,发生什么未知,新工作自然不能接了。   但原身旧合约在身。   比如王经理说的某直播平台,按照合同规定,每周直播不能低于四个小时,因为之前连续事件,已经很久没播了。   直播平台老板恨不能亲自来求。   这绝对是他职业生涯最英明的一次决定,谁能想到,曾经看在颜值的随手一签,竟然签到了国民女英雄?   当然,如果梁汝莲毁约,直播平台老板也决定了,恭敬迎送。   一句话,向英雄致敬,小小的牺牲算不了什么。   挂断电话,梁汝莲啥也没准备,直接打开直播软件。   直播平台内,管理人员以为眼花了,盯着视频里的人看了好几秒,再三是真人后一声兴奋低呼。   立刻给了个首页大推。   再然后,原本人来客往的各大直播间宛如遭遇巨大龙卷风,客人瞬间跑走大半,一边跑一边不忘提醒:“莲姐开直播了,快去呀!”   直播:“……哦。”   那,那请个假,也去吧。   看着飞速变化的数字,梁汝莲压力有点大,其实,她感觉自己并没做什么,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按照直播规矩,直播要来点才艺表演的。   “大家不要刷礼物了,浪费钱,我不会收的。”梁汝莲柔声道,“你们想让我做点什么?唱歌还是跳舞?”   直播间满屏幕幸福大叫。   “哇,莲姐私下里声音原来那么甜,我还以为会凶巴巴的呢。”   “傻了吧,对外人凶巴巴,自己人肯定要温柔了。”   “莲姐说的对,大家不要刷礼物了,直播平台要扣一半呢。”   “莲姐,你啥也不用做,让我们看会就行。”   这条评论获得大家一致认可,在外面那么累,唱啥歌跳啥舞呀。   梁汝莲也不想表演,但坐着肯定不行,又不是雕塑,想了想提议:“那要不这样吧,你们提问题,我随机抽好吗?”   一片欢呼声中,评论区各种问题刷的人眼晕。   梁汝莲随手点下暂停,轻轻咦了声:“这是个不怎么友好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答应潘学海那种要求?”   评论刷的太快,没法看谁提的这种问题。   “没事的,人一辈子那么长,谁还没走过弯路没做过错事?”梁汝莲一点都不生气,示意众网友不要太激动,笑着道,“不过我也得解释几句,我是名演员,虽然演技不怎么好,对我来说,那是份工作,不过一个面对的是摄像机,一个是潘先生。哦,对了,大家不要再攻击潘先生,都过去了。”   事情的发展,远超过梁汝莲预料,还没出手,原身坏名声不仅洗白了,还成了全民英雄。   这个解释,为不让大家失望。   评论区自然一片叫好,英雄就该这样,没有污点。   第二个问题,关心她什么时候回来。   第三个问题有点意思:“莲姐,有好几个大导演公开说了,如果你愿意,想邀请你参演他们的新作品,我们都替你看过了,作品质量很好的,你会同意吗?”   “谢谢导演的邀请,我非常荣幸,不过……”梁汝莲不好意思摊手,实话实说道,“不瞒大家,我最大的梦想其实不是当演员,而是当一名为国出战的外交官,所私下里一直学习小众语言。”   众网友:“……”   虽然见识过梁汝莲在记者招待会的风姿,但是,演员到外交官,跨度有点太大了吧……   不过想想,以后如果真在大荧幕看到莲姐,感觉怪怪的。   反派不行的,花瓶也不行,谈恋爱,更不行!   还真就当外交官最适合!   莲姐既然说了,必须支持,网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看直播,一边去跑去外交部官微,呼吁赶紧看过来。   还真就回复了。   外交天团顶流代表柴锐利:“非常可以,等梁汝莲女士通过国考,外交部随时欢迎她的到来,”   网友:“……”   对哦,忘记了国考这事。   一个小时的直播很快结束。   梁汝莲拿起水杯刚喝了口,被赵大港一句话差点给喷出来。   一个小时的酝酿,赵大港同学终于积攒够了勇气,目光坚定道:“莲姐,我暂时不能陪你回国,我想留下来,陪米卡利亚。”   梁汝莲:“……”   社恐的爱一旦爆发,没什么可怕的。   赵大港深深鞠躬,详细分析道:“莲姐,你会功夫,国内网友现在对你的态度非常好……”   梁汝莲挥手打断他,小心翼翼道:“你俩,什么关系?”   她知道米拉利亚来过,要为她提供帮助,但听赵大港话里意思,两人关系好像不一般呀。   赵大港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大方道:“我喜欢她。”   梁汝莲继续保持小心翼翼语气:“那她喜欢吗?”   “不知道,和她没关系,我喜欢她是我的事。”赵大港脊背不知觉挺了起来,“她遭遇那么大的事,我不能离开,哪怕什么都做不了。”   梁汝莲搞明白了。   就说嘛,两个人差距,不能说差距,两个世界。   爱情真的能让一个人疯狂。   “可以,我同意。”梁汝莲郑重点头,“不错有一点你错了,米卡利亚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一样东西。”   赵大港目光茫然:“什么东西?”   梁汝莲没直接回答,老神在在喝了口水:“你自己做的那个小程序,能入侵安防系统吗?”   刚刚挺直腰杆的赵大港,立刻重新变成捂着被窝的惊恐小幺鸡:“……你要做什么?那,那是犯法的。”   梁汝莲一字一句认真道:“入室抢劫,帮你的米卡利亚。”   赵大港:“……”   Metoo事件,短短几天里,不知不觉快被人遗忘了。推特很少再见到有关议论,一方面,被流浪老兵转移注意力。更主要的一方面,包括米卡利亚的受害女性,都悄悄删除了推特,似乎怕别人说,还关了评论。   当事人都不说了,外人怎么说?   尽管都嗅到了其中阴谋的味道。   除了被威胁,想不到别的原因。   就像米卡利亚经纪人当初说的那样,利国没有死刑,老肖恩特已经七十多岁,即使判终身监禁,最多也就活个十多年。   可姑娘们为之付出的代价,太惨重!   被全利国,甚至全世界男人看到那样的视频?不如死了。   一身血泪站出来,又一身血泪退去。   唯一能解决的办法,拿到那会毁掉她们的视频。 第67章   极尽奢华的豪华别墅内,好几盏巨大水晶灯轻埀而下,映的桌上的黄金餐具星星点点。   圈里有名的“老肖恩特的周末聚会”正在举行。   能得到邀请函的,简单的有钱不行,还得有名望,有权利。   老肖恩微闭着眼,饮了口足以顶正常家庭一月开销的美酒,目光无意瞄到一双长满老人斑的手,他轻轻叹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毫无预兆抬手,把美酒泼向旁边身材火辣的美女。   宾客们发出阵阵哄笑声,纷纷效仿,一时间,画面污浊不堪。   “肖恩特,确定没问题了?”一名身材看起来保养的不错的男子提提裤子,仰面从柔软的沙发坐起来,如果有记者在场,不,任何一个利国人民看到他的脸,大概眼睛会瞎。   宝莱坞赫赫有名的老牌影帝,年轻时风靡全世界,如今老了,依然有大量粉丝。   “尽情享受吧,我的影帝先生。”老肖恩特举起酒杯,优雅耸耸肩道,“随便她们,进监狱也不是不行,反正我这辈子,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如果她们愿意用下辈子和一个糟老头子同归于尽,上帝都没法阻拦。”   利国法律没有死刑,qiangjian人数的多少,只是数字的变化。   所以就像华国那句老话,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愁。曾经有名利国安全专家,利用职权二十五年内qiangjian九名女性,最后判罚八百九十七年监禁。   “不,我的意思是,视频的安全问题。”老牌影帝忧心忡忡道,“万一没有这个,她们肯定会生生撕了你。”   旁边有人不屑道:“亲爱的影帝先生,你怕不是职业病发作了吧,好吧,即使你饰演的神偷角色亲自前来,也会灰溜溜的失败而归。”   肖恩特的别墅,民间称为仅次于摩根银行保险库的存在,代表世界最高科技的各种安防设施,堪称铜墙铁壁。   众老男人为这句幽默的话哈哈大笑。   “还有,别忘记,外面保安可是出身我们伟大美利坚帝国——最精英的海军陆战队,一个能打十个。”   “从这点来说,肖恩特先生真是个慈善家,为他们提供了工作,不然,他们没准也流浪街头,在垃圾箱里和野狗抢夺找食物。”   “我提议,敬仁慈的肖恩特!”   “敬仁慈的肖恩特先生!”   “……”   老牌影帝心不在焉举举酒杯,或许真的职业病吧,老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就像他的代表作一样,反派越自认为安全,越是濒临危险时。   死神,都是悄悄来的!   宾馆内,赵大港念念有词:“热感应器,磁力报警……特种兵保安几十人,还养了好几只孟加拉老虎……”   梁汝莲惊讶:“这么快就搞定了?”   她感觉从说服赵大港同意到现在,最多也就过了两三分钟。   “没有。”赵大港摇摇头,推过电脑,低声郑重道,“莲姐,你看看这段视频。”   肖恩特居住的地方,没用任何黑科技,网上随便一搜就搜到了。   作为宝莱坞的娱乐大亨,肖恩特从来不吝啬让别人参观自己的住所,电脑此刻播放的视频,是他在家中接受媒体的一段访谈。   “我小时候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每当到了晚上,我总感觉房门不安全,鬼怪仿佛随时会破门而入。”老肖恩特像个孩子似的表情夸张,“后来长大不害怕鬼怪,又害怕别的……噢,你知道的,电影神偷即将上演第四部 ,世界上没准真有这样的神偷,谁能保证没有呢?”   老肖恩特优雅向女记者伸手,发出邀请:“亲爱的,你可以往前走几步,哦,放心,有点小惊吓,但我发誓,绝对没有任何危险。”   女记者做出紧张的样子,向看起来啥也没有前方刚走了几步,巨大的刺耳报警铃声响起,十多个装备精良的保安从天而降,黑黝黝的枪口齐齐对准她。   女记者这次真怕了,哆哆嗦嗦举起手,话筒差点掉在地上。   利国允许私人拥有枪支,对待擅闯着,可开枪击毙。   老肖恩特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众保安退下,搂住女记者肩膀大声道:“我的家,从院子到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有热感应,哪怕是一只美丽的小鸟,一只迷路的兔子,都休想轻易闯进来……”   视频有点长,梁汝莲刚直播一个小时,看了会渐渐不耐烦,站起来活动身体。   赵大港不知道沉浸到什么世界里面,在那自言自语:“正面闯入不可能,别墅一面临海,悬崖高度一百多米。围墙最高五米,且有灵敏度高达3.5的金属报警——钢索只要接触就会被发现。”   “只能从正门进入。对方几十个荷枪实弹的特种兵,占据有利位置,正面冲突不可取,最好用炸弹或者其它大范围武器,唔,炸弹的制作方式,肥皂……”   梁汝莲越听越不对劲,惊讶道:“你还会做炸弹?”   赵大港脸一红:“我喜欢看书,学过点理论。”   社恐每天宅在家里看视频看网络小说,生怕哪天真遇到穿越,未雨绸缪,提前学习各种能走上人生巅峰的黑科技。   梁汝莲:“……”   真有心了。   赵大港目光越来越坚定,身姿从未有过的挺拔,拿起包就往外走。   梁汝莲赶紧把他拦下:“你要去干吗?”   “买肥皂!”赵大港轻轻挣脱开,语气从未有过的淡然,“莲姐,我要去帮米卡利亚把东西拿出来。”   买肥皂做炸弹!   梁汝莲好奇打量他:“你不怕死?”   赵大港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点茫然:“我不怕呀,我……只怕人。”   社恐怕人不怕死,喜欢的姑娘遭受这种侮辱,他如果不做点什么,怕是会原地爆炸。   “你的任务,负责搞定监控,剩下的教给姐。”梁汝莲又气又笑,踮起脚狠狠打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说完拿起电话,给瑞恩打了过去。   情况比想象的复杂,需要多个帮手。   再次见面,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瑞恩就像一棵顽强的仙人掌,一点点水便滋润起来。他从医院赶来的,事发之后第二天,他便领到了应有的残疾补助。   不多,但女儿的前期医药费够了。   “梁,是要去伊国了吗?”瑞恩一进来便歉意道,“能不能再晚一段时间,我女儿马上就要手术,暂时离不开我。”   等听完梁汝莲说完,他轻轻皱眉:“老肖恩特呀,我的战友在那做保安,听他说过,除非动用大型武器,不然一个特种连怕是都攻进不去。”   瑞恩知道的更详细。   想拿到视频,第一步肯定要先想办法进到屋内。   但肖恩特之所以敢开放参观,因为足够自信。先不说无处不在的高清摄像头,高达数米的院墙装有最先进的金属灵敏和热感应报警。   钢索,一切高于正常温度的物体,根本无法靠近。   断电也不可能,别墅有自动发电设备,以及可能只有肖恩特和设计者才知道的备用电缆。   保证全天候不出纰漏。   和赵大港的结论一样,除了正门再没第二条路。   瑞恩微微沉吟,宛如指定作战计划般严肃道:“梁,你是个好人,我也想帮帮那群可怜的姑娘,请给我点时间,我去联系战友……”   梁汝莲摆手打断他:“瑞恩,我只需要个放风的帮手。”   瑞恩不像赵大港那么好哄,不解道:“你有别的办法?从天上飞过去?不可能的,能给肖恩特当保安的,个个都是神枪手。梁,我国法律,未经允许乱闯私人领地,可以开枪击毙。”   “这不是有个缺口吗?”梁汝莲把肖恩特接受采访的视频拉到最前面,微笑道,“这里,肯定什么报警装置也没有。”   有段画面一闪而过,只有短短的几秒。   高大的黑色院墙下,几只威风凛凛的成年孟加拉虎正在晒太阳,它们看起来野性十足,见记者走过来,摆出攻击的姿势低低咆哮。   瑞恩:“……”   赵大港眼睛一亮,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激动的戳戳手道:“可以下药!”   梁汝莲赞许看了他一眼:“想法不错。”   老虎听不懂人话,可不管什么报警装备,到处走来走去,几乎能确定,这里不会有热感应。   但似乎也用不上。   几只孟加拉的活动区域看起来不小,人即使跳进去,势必要陷入包围,还不如正面硬闯呢。 第68章   晚上八点,波士顿别墅区美的令人沉醉。海浪温柔—呼一吸,风吹过浪花,吹过别墅围栏怒放盛开的蔷薇花,吹过修剪的工工整整的草坪。   湿润的清香味。   —辆破破旧旧的别克车像个长途跋涉的老头,吭哧吭哧好几声,似乎差点岔过去气去,颤颤悠悠停在沿海公路边上。   梁汝莲第—个跳下来。   她其实没跟瑞恩说实话,让他来这最重要目的,她和赵大港没有利国驾照,需要个可靠的本地人带路。   女儿还在医院等着手术,怎么可能让他以身犯险?   老肖恩特的别墅就在这里,位置最好。   临悬崖而建,打开窗便是美丽多情的波士顿海。   现实比视频里更震撼,远远看去,巨大的院墙沿着海岸线起起伏伏,城堡隐于树木花草之间,仿佛童话里的美丽城堡。   可惜,里面住的是恶魔。   为了防止存在的摄像头,—行三人没走正路,哪里偏僻走哪里。   肖恩特再怎么富,也是平民,外围没有啥戒备。   “莲,莲姐。”到达目的地,赵大港望了眼高高的院墙,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可怜巴巴用目光表达。   他听到墙那边的低吼声,像低音炮,震的空气微微颤动,来自天性的恐惧,让人似乎感觉墙都不安全,想转身跑。   这里的确没有报警装备,他本来以为莲姐和他—样的想法,给老虎下药。   “人都有秘密。”梁汝莲拍拍他肩膀,低声道,“就像咱俩认识那么久了,你以前不知道我会功夫,我也不知道你竟然是个黑客,还会做zha弹,对不?”   赵大港茫然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看向瑞恩求助,希望他阻止。   什么都不准备只身跳入虎群,太疯狂了!   瑞恩社交能力比他强点,他超水平发挥,引古喻今,低低道:“梁,我以前认识—个华国人,他说你们华国有个叫五棵松树的打虎英雄……”   赵大港忍不住弱弱纠正:“武松不等于五棵松树……”   瑞恩随意点点头,继续道:“梁,你即使是五棵松树,也打不过—群老虎。”   理论上来说可以,受过特训的优秀特种兵,有趁手兵器的情况下能和老虎正面搏一搏,但—群。   那是送点心的吧。   事实上,两人这—路上都在酝酿怎么说,—直到这里才开口。   “相信我!像在监狱里那样相信我!”梁汝莲直接上手,把瑞恩推到墙边,又转头狠狠向赵大港使了个眼色。   能说的都说了,快没时间了,按照利国法律,打人事件需要走个三五天的流程,再耽误下去,要耽误大事。   赵大港磨磨蹭蹭,仿佛只不甘心的蜗牛挪过来。   瑞恩低低叹了口气,没再劝,蹲下,身体前倾。   人墙!   特种兵攀越障碍最常用的团体技能。   院墙高五六米,两个大男人摞起来接近三米多。   梁汝莲几乎都不用助跑,她身体轻盈,稍微退后几步,轻轻跃起来,先踩上瑞恩宽阔的脊背。   与此同时,瑞恩发力站起来,脊背往上猛弹。   赵大港可不会用巧力,但他也不笨,等到梁汝莲踩到肩膀,双手轻抓,把人又往上举高几十公分。   三米多加梁汝莲的身高,正好等于院墙高度。   的确没有热感应报警!   有别的!   老虎属于猫科动物,听觉极其发达,早在三人行动前,几只孟加拉虎便被惊动了,它们好奇聚在一起,毛茸茸的脑袋挨着脑袋,看起来竟然有点萌。   等看到是个人,立刻不萌了,张开血盆大口,脊背拱起,低低哈气咆哮。   —墙之隔,几乎就在耳畔。   瑞恩、赵大港瞬间后悔,抬起头刚要开口,就听院墙上好像也传来声差不多的吼声,不过听起来柔柔的。   院墙上只有梁汝莲。   两人不敢置信彼此看了眼。   —个通过电脑啥都学的歪才,—个身经百战的特种兵,大脑同时两种语言给出答案——难道会兽语?   听起来好像很神秘,其实了解下挺简单的。   万物皆有灵,就像不同国家的人一样,语言不通,可以用情绪,手势简单沟通。   噗通的落地声传来,院墙上的人跳了下去!   两人屏住呼吸,—只耳朵贴墙上,—只耳朵竖起来,如果,如果……真出现可怕的撕咬声,他们该怎么办?   暂时好像没有。   别墅区远离城市喧嚣,噗通声听起来格外明显。   “谁在哪里?”别墅内,两名巡逻的保安—声低吼,快速向虎群方向跑来。   为了保证老虎健康,居住的大片区域没有灯光,两道明晃晃的手电筒照耀下,几双圆溜溜,绿油油的眼睛看的人心里发毛。   “哦,或许老虎打架了吧。”—人不愿再往前走,停下来劝阻同伴,“那可是虎群,能发生什么?”   另一人皱眉:“不对,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能来娱乐大亨肖恩特家当保安,待遇优厚,这人非常珍惜,他绝对没听错,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虎群。   “或许……老虎爬墙玩掉下来了吧。”第一人坚持道,“噢,我可不想去,你知道的,这可不是动物园温驯乖巧的老虎,即使真有人闯进来,不可能呼叫声都没有吧。”   第二人摇摇头,拉开枪的保险,面色戒备—步步靠近。   同伴无可奈何配合,走在他身后,用手电照明。   虎群看起来有点怪异,在这工作久了,熟悉每一只老虎的性格和长相,其中有—公一母两只年轻的孟加拉虎,头挨着头蹲在地上,说亲热吧,偏偏尾部没靠在一起。   如果没记错,公的似乎在追求母的,而母的—向傲娇拒绝,经常把公的闹挠的满脸开花。   剩余的几只,围在铁网前面,两人到哪跟到哪,严重阻碍视线,又是咆哮又是挠。   “好了好了,确定没人,咱们快走吧。”第一人用手电快速巡视—圈,不耐烦催促道,“我耳朵快炸了。”   同伴这次没再坚持,轻轻呼口气。   再说,还有监控呢,真发现有人闯入,同伴早就应该报警了。   此时的监控画面,—群老虎懒洋洋趴在地上—动不动,看起来睡着了,那是之前的画面!   等脚步声远去,两只紧挨着的孟加拉虎立刻挪开,体型稍小的—只嫌弃瞪了眼对方,然后低头,好奇打量蹲在地上的人类。   梁汝莲一点都没害怕的样子,笑眯眯伸出手,像撸猫那样摸摸它脑袋。   瑞恩两人猜的没错,—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她精通的东西可比赵大港多的多。   凶兽很多时候比人还好打交道,喜怒哀乐挂在脸上,不用猜,除了极少数,对待人类大都是好奇很害怕的。   曾经有个远古背景小世界,梁汝莲的坐骑便是一头性格傲娇的母老虎,整天当祖宗哄。   其它几只也围上来,它们智商有限,模糊能听懂梁汝莲的意思,—时间不能分辨她到底是人类还是长相古怪的同类。   梁汝莲毫不犹豫,伸手挨个撸。   像猫一样,老虎最喜欢撸的位置是下巴,那里舌头舔不到,毛发混杂水迹食物经常打结。   动物凶猛又单纯,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它们什么时候有过挠下巴的待会?没一会,戒备全部放下,挨个排队,暂时轮不上的,就用大脑袋蹭啊蹭。   院墙外,咕咕的鸟叫响了三声。   梁汝莲没叫,—群退伍特种兵,太容易暴露,她来到墙边,轻轻排了三下,示意自己安全的很。   众大猫紧紧跟随,脖子里呼噜呼噜的,除了声音大点,和撒娇要抱抱要摸摸的猫猫没啥两样。   梁汝莲挨只猛撸一会,恋恋不舍站起来。   该走了。   老虎看似凶猛,真打开笼子放出去,怕立刻会被击毙。   等跳到铁网外面,梁汝莲快速脱掉身上的运动装,打开背着的小包包,来了个华丽大变身——高跟鞋,露肩晚礼服,像极了别墅里经常出现的美女。   她大摇大摆,甚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刚才那俩保安很快被吸引,两人有点懵,这里出现的女人太多了,每天都在换,各种各样的,记都没法记。   “你是谁?”还是那位忠心耿耿的保安厉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算老几?肖恩特都不敢这样大声跟我说话。”梁汝莲假装被手电筒刺眼灯光照的不耐烦,遮住脸骂道,“信不信我—句话,让你现在就卷铺盖滚蛋?”   保安手里的枪慢慢放下。   他还真有点怕。   另一人性格圆滑,转转眼珠道:“美丽的女士,抱歉,我的同伴也是担心您的安全。”   梁汝莲翻个白眼,风情万种撩撩头发,与两人擦肩而过时,不忘狠狠瞪了—眼。   就像资料里显示的那样,她不是神,几十个身手非凡的特种兵,有枪有装备,压根没法打。   —路畅通无阻。   沿途遇到的保安表情疑惑,但见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敢多问。   直到临近别墅门口!   梁汝莲脚步忽然慢了下来,—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后传来,那是本能。   她慢慢举起手,—点点转身,胸口心脏处,有点微微晃动的红色瞄准点,就像死神的凝视。   是一个看不清长相的高大男人。   “先生,你要做什么?我是肖恩特的客人。”梁汝莲语气冷静又无辜,她尝试向前走了—小步,“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我会告诉亲爱的肖恩特先生,你会被解雇。”   同样的招数没起到效果。   那人后退—步,手中的枪纹丝不动,低声道:“梁,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第69章   “你是谁?”梁汝莲没再隐瞒身份。   金孔雀加记者招待会事件,让她在利国知名度近似家喻户晓,很多年轻人疯狂崇拜她,视她为东方神秘功夫的代言人。   虽然今晚有刻意化妆,但如果把她长相熟记脑中的,仔细看认出来不难。   高大男人没回答,依旧端着枪对准她胸口,声音低低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梁汝莲若有所思打量男子片刻,冷不丁:“你,认识瑞恩?”   为了验证,她往前轻轻迈了一小步。   男子倏然紧张,黑黝黝的枪口随主人动了动,仿佛随时会射出子弹,他低喝道:“不要过来,梁,我不是你的对手,再动,我真开枪了。”   梁汝莲没动,她大概有数了,警惕看看四周,走到路边的树丛阴影里,目光深深地看着男子。   “既然你是瑞恩的朋友,应该能猜到我来这里的原因吧。”   来之前,瑞恩特意给一个在这里工作的战友打电话,打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高大男子没承认也不否认:“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先生,我也是女人,知道那有多痛多重,就像长到血肉里的伤疤,一辈子都不会愈合。”梁汝莲声音仿佛此刻的被树荫遮住的夜色一样,浓重的化不开。   她的眼睛却极亮,那是眼睛看不见,只有心能感受到的光。   Metoo事件闹的那么大,网络都有不少接近真相的猜测,身为肖恩特的保安,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受害者中有你的姐妹,亲人朋友,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拿枪指着我吗?”   高大男子似乎在考虑,枪口一点点放下,忽然又抬起,再次瞄准梁汝莲胸口。   “我非常钦佩你,我也很愤怒,恨不得替她们杀人,但抱歉,这是我的工作。梁,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我的家人,都靠这份薪水活着,你回去吧。”   “工作不是信仰,不值得赔上良心,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梁汝莲轻轻扯下脖子上的项链,像扔几毛钱皮筋般扔过去,“这是定金,牌子你自己看。”   那是因为出席金孔雀颁奖礼,某品牌赞助的限量版项链,金额高达百万。   “我不会离开的,如果您想开枪,那就开吧。”梁汝莲不看他反应如何,转过身就走,坦然把后背交给他。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没几步后,枪支放下的轻微咔嚓声响起。   “强盗才拿女人的首饰。”高大男人追上,把项链扔给梁汝莲,咬牙怒骂道,“该死的瑞恩,这次欠我的人情大了——你打算怎么办?杀了肖恩特吗?还有,你把这里想的太简单了,即使没人认出,不等你进去,绝对会被打成筛子。”   高大男人不开口,一开口是个话唠!   “我曾听说过,肖恩特卧室有个保险柜,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打开,视频或许在那里。”   “上帝,你真当自己是女超人吗?你怎么进来的?挖的地道,不对,这里是悬崖边,挖掘机都挖不动,还有监控,被你的同伙入侵了吗?瑞恩呢,他为什么不陪你进来,这个懦夫……”   一路上,梁汝莲几乎不用开口,他自问自答啥都说了。   高大男人带梁汝莲来到个看起来像是换衣间的地方,里面有个肥胖的利国妇女应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打的翻个白眼,宛如堆肉山瘫在地上。   “梁,别那样的目光看我,我从不打女人,但坏女人除外,她是肖恩特的帮凶。”高大男人不仅话痨,似乎还有点偶像包袱,他一边郑重解释,一边从衣橱里翻出来件黑色女仆装,“梁,穿上吧,你幸好遇到我,哦,你害我丢了工作,你要怎么赔偿?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梁汝莲叹口气,诚恳道:“你累吗?”   这不分场合的满满倾诉欲,她感觉应该把赵大港介绍给对方。   话痨归话痨,说的倒是没错。   肖恩特作为娱乐大亨,拍摄过好几部票房很高的神偷系列电影,其中美女乔装打扮堪称经典。   观众没当真,他给放心里了。   做了太多亏心事,生怕哪个姑娘想不开乔装打扮上门来取他老命,因此安保队有条规定,每当聚会时,只要见到形迹可疑的女人试图接近,可以直接开火。   梁汝莲奇迹般走到这里,不代表能走到最后。   聚会门口负责守卫的是个有点虚胖的男子,他身手一般,但对老肖恩特忠心耿耿,属于那种绝对不会叛变的心腹。   见走来个陌生女子,他下意识端起枪瞄准,不过没开火。   这条规定的内容,从来没发生过,时间久了,难免让人态度懈怠,潜意识里认为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电影情节。   另一方面,穿着女仆服的女人手里托着个托盘,上面有他非常熟悉的东西,每次聚会道高潮固定的环节。   “噢,先生,别误会,姬玛忽然让我送这个来。”陌生女人准确叫出后勤管家的名字,她看起来有点被吓住,哆哆嗦嗦把托盘举起来,“要不,麻烦您送给肖恩特先生?”   十多个镀金酒杯里,美酒加那个东西特殊的味道让人沉醉。   利国男子忍不住抽抽鼻子,再好好打量几眼女子,悟了,想到老板偶尔玩的刺激游戏。   这个从未见过的东方女人,大概率是送给屋内宾客的神秘礼物。   如果被他破坏,肯定一顿臭骂。   利国男子慢慢放下枪——就在枪口落下瞬间,他眼前一花,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脖子大动脉传来阵剧痛。   房间内,一群老男人的话题不知就怎么聊到了梁汝莲身上。   “华国是不是叫梁汝莲的都很厉害?几十年前我还是个清纯的少年时,报纸上全是她的照片。现在这个更厉害,让我们国家在全世界丢脸。”   “真正会功夫的女艺人可不多,肖恩特,你不考虑和她合作吗?”   “这个提议不错,噢,我甚至能想到,华国人争相买票观看的疯狂画面,她现在可是华国人民的女英雄。”   华国已经成为全世界第二大票仓,为了票房,很多宝莱坞电影邀请华国艺人,在里面饰演可有可无的角色。   但梁汝莲又不同,她值得更高的待遇。   两次事件,全世界媒体刷屏,现时段影响力堪比宝莱坞最顶级的女艺人。   “你们的想法没那么简单吧。”肖恩特点燃雪茄,烟雾缭绕中眨眨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真有那天,她是我的。”   再厉害的女人还是女人。   老牌影帝没加入交谈,他莫名的心烦意乱,这时,见大门推开,女仆人端着熟悉的东西进来,赶紧招招手。   他现在需要这东西转移该死的注意力。   等女仆人走到身边,他昏花老眼一亮,东方女人?   美丽的东方女人可不多见。   “到我身边来。”就像吃惯了豪华大餐,忽然看到盘清新爽口的,老牌影帝声音微微颤抖,他不等东方女人走近便伸出手,迫不及待想把人先拉倒怀里。   那么多老东西,万一抢起来,他可抢不过。   贪婪目光顺着白皙手臂往上,到曲线优美的肩膀,然后……   那一刻,老牌影帝忽然悟了,再好的演技也演不出现实。   现实就是现实。   他大脑仿佛离家出走了,空空荡荡,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该说什么。   作为半个动作明星,年轻时像很多男子还一样痴迷华国功夫,如今老了,依然有些兴趣。   梁汝莲两段打人的视频,他反复欣赏过很多次。   而且曾经以专业眼光想过,如果类似动作出现在电影中,那该多么的震撼。   所以他深深记住了梁汝莲的样子!   “你是……niang。”老牌影帝活像中风了,嘴巴不怎么听使唤,把梁读成了娘,他像只老的毛发变白的年迈老鼠见到猫,只能做出个逃跑的动作。   下一刻,他看到了自己饰演过角色的招牌动作——高脚杯砸在桌上破碎,像朵晶莹剔透的花绽放,从美丽的艺术片变成要人性命的凶器。   快到根本看不到动作从他喉咙滑过。   老牌影帝本能摸了一下,满手的血,他仿佛看到喉咙咕咚咕咚往外喷血的画面,眼睛上翻,活活吓晕过去。   过了好几秒,现场才有了反应。   人老了,反应慢。   可惜这里没有监控画面,隔音效果VIP影院级,厚厚的吸音棉轻易把一群不怎么响亮的惊恐叫声隔绝在房间内。   梁汝莲有点头疼,她不过只割伤了一点薄薄的皮,距离血管远着呢。   这群平均年龄七十左右的老畜生,还不如市场买回来的肉鸡有力气。梁汝莲不得不调整战略,改用温柔的方式,两个一伙组队,互相抽对方大嘴巴子。   谁抽的轻,谁就下一个被割喉。   血淋淋的画面比任何话语都有震慑力,其中一个常年健身的老头格外给力,一巴掌便把对方的假牙给抽飞了。   “你是梁?”唯一没被分组的肖恩特看起来并不慌张,他像见到久违的老友般热情,“你来的正好,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他主动带路,慢悠悠走进书房,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个金光灿灿的盒子,打开,里面是颗能亮瞎人的黄色钻石。   “地球之星,非常非常少见的黄色钻石,美丽的梁,这简直为你量身定制。”肖恩特大方闪身,让对方能看清保险柜里面的其它东西,“还有其它颜色的,不过这个最大,哦,对了,钱你要吗?支票,匿名账户,现金?”   他的世界里,钱几乎可以买来任何东西,包括命。   金钱,钻石,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富。   他相信,没有人不动心。   梁汝莲还以为什么东西呢,摁住他油腻脑袋塞进保险柜。   钻石因为美丽坚硬才值钱,老肖恩特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被钻石划破脸的人,紧靠着眼珠,一颗白色的钻石被鲜血染成红色。   老肖恩特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瓮声瓮气求饶:“梁,不要,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随便开口,只有我能做到。”   事情比想象的还顺利。   有的人老了格外怕死,一眼能看到的余生,哪怕能多活一分一秒,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老肖恩很配合交出录制视频,梁汝莲说什么就做什么,演技精湛给门卫打电话,用非常严厉的语气再三叮嘱,去院墙某个位置迎接一位尊敬的华国男孩。   梁汝莲其实丝毫不担心过程顺不顺利,她发愁怎么收尾。   人是不能杀的。   一群赫赫有名的利国富翁,而她,刚刚代表国家出席两国高层会晤,等她走了,万一这群老畜生起诉怎么办?   那会是场非常严重的外交纠纷。   怎么才能让他们不开口,赌咒发誓好像没用。   社恐赵大港有办法,他面色阴沉,销毁在场老畜生所有可能存在的视频资料后,郑重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梁汝莲一时间竟然没跟上节奏。   直到赵大港恶狠狠让肖恩特脱衣服。   梁汝莲:“……”   点赞。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是个好办法。   视频事件,除了接近百位受害的姑娘再没别人知道,像丢进树洞里的秘密。   第二天,Metoo事件再次席卷全世界媒体,那群消失的姑娘们又站了出来,这次更勇敢,联名起诉。   利国政府巴不得媒体转移注意力,Metoo事件再怎么恶劣,属于人性丑恶,哪个国家没坏人。   流浪老兵就不行了,颜面尽失。   一切证据确凿,法院很快判罚,其中以老肖恩特最重,数罪并罚——监禁一千二百年。   如果有来生,他大概要做十二辈子的牢,前提能活到一百岁。   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的法律。   其中一点让网友疑惑,宣判当日,近百位受害姑娘发了条共同的推特:没有内容,没有一个字母,只有朵白色的莲花。   她们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感谢。   感谢恩人,把她们拉出了泥沼,余生,可以像一朵莲花一样,重新绽放开始。   此时的梁汝莲,早就离开了利国。   离开当日的机场内,赵大港一步三回头,如果有足够大的显微镜,他大概要一个一个人的看,生怕认错。   “她不会来送你的。”梁汝莲忍不住好奇道,“你送视频的时候,她到底说了……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如此大好表现机会,自然交给赵大港,只不过他回来后好长一段时间失魂落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偶尔花痴般傻笑。   赵大港目光空洞,喃喃道:“她,她激动地冲上来抱住我亲了我脸一口。”   梁汝莲来了兴趣:“然后呢?”   赵大港又情不自禁开始傻笑:“没,没了,那是我的初吻。”   梁汝莲:“……”   能把这种当初吻……好吧,社恐的世界拉手都能算定情。   梁汝莲认真道:“利国和咱们国情不一样,她应该只是纯粹的感谢,没有你想的那样。”   赵大港乖乖点头:“我知道的,我不会再打扰她。”   “米卡利亚是个好姑娘,她非常优秀,也非常——缺乏安全感。”梁汝莲叹口气,低声鼓励道,“大纲,你要真的喜欢她,变坚强吧,等你足够强大,我相信她会考虑。”   都说爱到最深处,是放手,是成全。   世界上可能会有这种,可大部分人都是俗人,谁不想和爱的人厮守终身?   赵大港听懂了,眼睛亮的快成灯泡了,握紧拳头一字一句道:“谢谢你,莲姐,我懂了,回国后我就去办健身卡。”   梁汝莲:“……”   你懂个屁!   *   梁汝莲终于回国的消息刷遍国内朋友圈,闻讯赶来的人群差点把机场给挤散架了。   英雄归来,必须要有排场。   机场吓得没敢让梁汝莲出去,让她通过网络来了场简短的直播,感谢的同时让大家回家。   人听话走了,机场出口摆满了一堆堆的鲜花,让机场工作人员陷入新的烦恼,扔了太可惜,放这,也不是个事呀。   还是梁汝莲给了解决办法,她从中抽取几支带走,剩余的,以她的名义送给南来北往乘客。   一路花香,带着人民最浓烈的热爱以及梁汝莲的祝福,飞往全国各地。   当晚,晒花取代梁汝莲成为热搜第一。   英雄送的花呢。   谁也没想到,这个本应花香四溢的夜晚,会发生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件。   国家某官微忽然发博:疑似我国七名同胞在伊国被绑架,请扩散,请知情者提供线索,电话:XXXX。   祖国和平,不意味着全世界所有地方和平。   伊国大家都知道,最近没少看过报道,战火纷乱,据说不知道多少个武装分子起义,国家机构被冲击的支离破碎,出于完全失控场面。   怎么会有同胞被绑架?   前段时间不是撤侨了吗?   华国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件,这是建国以来的第一次!   网友直击无视疑似两个字,担心同胞安全的同事纷纷呼吁国家赶紧出手,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可是,现实哪有想的那么简单。   外交部内,临时会议紧急召开。   外交部长面色严肃,通报最新收集来的资料:“目前,只能说疑似,但基本可以确定,姓名户籍无法确定,没有相关出境记录。”   新闻来自伊国一家尚在艰难生存的电视台,模糊摇晃的镜头里,荷枪实弹的恐怖份子带着只露两只眼睛的黑色头套,枪口对准跪在地上的七名人质。   醒目的红字不断从画面下方滚动:疑似七名华国人被绑架。   以华国现在的国际地位,除了利国,大部分都要给面子,人民被绑架,外交官出面很快就能沟通解决。   可问题是,伊国现在处于无政府状态,前段时间,驻伊国大使馆已经没了。   还有个最最严重的,数日前,利国和兰国向联合国提出申请,本国几个非常重要的高级科研人员被当地武装分子杀害,如今,各派了一艘航母到达伊国,宣布进入战争状态,随时发动袭击。   两艘航母,两个大国要报仇。   任何踏入区域的国家将被视为挑衅!   非常的强硬。   再困难也要解决!   “第一个问题。”外交部长深呼口气,目光严肃看向众人,“语言问题,无论怎么解救,首先要沟通,据大使馆提供的资料显示,我们需要精通X语X语等翻译。”   柴锐利坐在会议桌第一位,他飞快在上面默写几个名字,又摇头划去。   不可能去那么多翻译,要寻找精通至少两门以上的。   第二个问题:熟悉当地环境。   这又是个难度很大的要求。   大使馆联系不上。   伊国这几年战乱太多,很多华人纷纷撤资,即使能找到,那等于让新的百姓冒险。   柴锐利推推眼镜,领导虽然还没说,但国际发生过类似事情,一个战乱的地区,未经联合国批准,任何国家不得擅自进入。   进入也行,必须有充分的理由。   利国已经先行到达,联合高国,两艘航母……   柴锐利打开手机,不是玩,很多同事都在一边听一边寻找问题解决方式。   他从脑子里默默搜寻片刻人选,刚要询问老校长,一条微信先一步跳出来。   梁汝莲:”柴先生,我回来了。”   这条微信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也得看什么人。   柴锐利:“看到新闻了,抱歉,没能亲自去迎接你,改天为你接风洗尘”   梁汝莲没跟着客气:“柴先生,我从小喜欢各种小众语言,除了马拉语,阿拉语,特拉语,我也算精通,正常的沟通没问题。”   柴锐利:“……真的?”   梁汝莲:“我看到同胞被绑架的新闻了,如果国家需要,我愿意随时配合,那个,您知道的,我会点功夫,个人安全不用担心。”   柴锐利:“……” 第70章   “不知道多少国家都在等着看华国的笑话,认为我们不可能把人救回来。可我们不在意,就像全国人民一样,我们只在意同胞的安全。”   “利国刚刚在全世界面前丢了脸,迫不及待需要重新证明、重新恢复超级大国的威望。流浪老兵,Metoo两件事,都因我国而起,绝对不会给我们面子,更何况,利国此次攻打伊国的真正目的是……”   外交部长铿锵有力的声音到这里忽然慢下来,停止,仿佛后面的话题太沉重,重的他都扛不住。   他顿了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党中央决定派一组精英小队秘密前往,想办法先搞清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同胞,只要确定身份,就有充足的理由向联合国申请出动军队——到时候,利国想打就打,我们奉陪到底。”   “我们分头行动,先联系熟练掌握阿拉等至少两国的语言的翻译——最好是身体强壮的男同志。”   一名外交官轻轻叹口气,默默把好不容易打听的人名划掉。   那是个孩子还没断奶的女同志,想想也是,拯救人质不是旅游,没有法制的国家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男同志胆子相对大一些。   “联系军队,抽调最优秀的特种兵同志……”   会议室渐渐不再安静,大家忍不住议论起来。   利国高国联合摆出了攻击架势,态度强硬,任何他国踏入区域的行为统统被视为发动战争。   即使知道里面有猫腻,但哪个国家没有呢,这次你让我,下次我让你,一旦拿出这种架势来,只要不是牵扯到国家原则,都会避其锋芒。   华国,还没强大到可以忽视两个强国。   秘密解救人质队伍,人数越少越好。   但现在,详细算算吧。   伊国是个多民族国家,伊语虽然是官方语言,但全国普及人数最多一半,剩余的,坚持使用民族语言。   根据收集到资料,此次绑架的极可能为其中四个比较大的武装份子,也就说,要同时精通伊语,以及四个武装份子的语言。   伊语好说,在场就有会的,另外四个就不行了,属于小众语言。   极大可能,至少要派三名翻译,然后,外交人员还要去一个吧。   还有熟悉本地环境的,这就是五人。   再加上特种兵,按三人算,加起来八个人,先不说三人保护五人。太多了,想不引起注意都难,万一被利国发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知道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今晚……最迟明天一早,营救小组必须出发。”外交部长何尝不知道有多难,他轻轻拍下桌子,示意大家安静,目光无意扫到柴锐利,皱眉低喝道,“柴锐利,你在做什么?”   同胞被绑架,生命危在旦夕,发现这位最有前途的年轻人走神了,锐利的小眼睛涣散,看起来呆呆的。   柴锐利的确走神。   他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就像记者招待会时,或许,就像那位老人评价梁前辈说的那样: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创造奇迹而生。   柴锐利回过神来,轻声道:“领导,我这有个合适的翻译人选。”   会议室众人同时眼睛一亮:“谁?”   “梁汝莲,她应该看到了新闻。”合适不合适柴锐利做不了主,那么大的事,梁汝莲不是体制内,他把聊天纪录递给领导。   精通伊语,以及他们正需要的另外几种语言。   会议室气氛诡异安静,大脑像被猛然灌了一大桶液体,需要时间消化。   梁汝莲这个名字,在场自然没一个不知道的,他们感激她,让国家避免了一次重大外交事故,也敬佩她,那行云流水的功夫,飒极了。   甚至私下议论过,不来当外交官真可惜了。   外交官需要的素质她都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台风大气端庄,思维敏捷,精通英语,以及国内大概只有她一人会的马拉语。   当然只是说说没当真,即使梁汝莲直播时说希望当名外交官,估计只是客气,人家现在可是大明星,随遍接部戏,片酬顶得上普通人一辈子的收入。   为什么要来当只有死工资的外交人员?   外交部长同样需要时间消化,他眼睛就没从柴锐利手机上离开过,短短几行聊天纪录反复看,这时,大概见柴锐利没回复,梁汝莲主动又发了一条。   “如果能帮上忙您别客气,国家哪里需要,我就去哪里。”   外交部长忍不住轻轻把这句话念了一遍。   和平时代,除了特殊场合,很少很少能见到这样的话了。作为从国家困难时期过来的老人,他看着微信备注的那三个字的人名,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他有幸曾经亲眼见过那位女传奇!   他眼睛湿润,视野变得模糊,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又看到那个国家危难时,撑起半边天的身影。   租赁的房屋内,梁汝莲接到电话立刻换衣服,时间紧迫,能快一点就快一点,等打开门,差点撞到两个人身上。   潘学海和经纪人王经理。   “我有急事,给你们五分钟。”梁汝莲看看两人,发现自己忘记个事,作为金主和经纪人,两人有门禁卡和原身房间的钥匙。   “莲姐,你,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王经理似乎早做好了准备,他看看落满不知道多少陈年老灰的水泥地面,犹犹豫豫跪下来。   他的跪姿就像他的人,散架没个形,除了可笑让人生不出别的感觉。   当今娱乐圈最红最红的艺人,啥都不用做,安心舒服待在家挑资源就是,可谓一个经纪人能达到的职业最巅峰。   王经理按照电话约定的那样抽自己嘴巴,可下不了狠手,他哭哭啼啼道:“我以前虽然对您态度凶了点,但您不至于换经纪人吧,赵大港,话都说不利索……”   “和你的态度无关。”梁汝莲看看时间,不耐烦打断他,蹲下轻声道,“因为你那句话——祖国算个什么东西,和她有关系吗?王经理,你说,如果我把这句话告诉媒体,会怎么样?”   轻飘飘一句话,王经理仿佛看到大灰狼的老母鸡,顿时瑟瑟发抖。   他说的时候没想太多,顺口而已。   网上现在掀起前所未有的爱国热潮,连带着他都被同行看重,如果这句话传出去,怕是……别说在这行混了,以后找工作都难。   解决完一个,梁汝莲站起来,瞄了眼表情淡定的潘学海:“你又有啥事?”   潘学海潘总,像很多小说男主那样,拥有一颗处惊不变的大心脏,他仿佛没看到半瘫在地上的王经理,把手里的鲜花递过去,霸气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正式的女朋友。”   他的自信,来源于对自己的颜,财富,还有原身曾经深爱的一颗心。   其实本来不想这么做的,矜持傲娇了一辈子,忽然低下头,哪怕对方如今足够和他平起平坐。   但不行,集团股票连续阴跌,事发到现在,市值蒸发了十多个亿。   还有个原因,梁汝莲直播时劝网友不要为难他,这说明什么?心里一直有他,压根没放下过。   只有鲜花还不够。   潘学海自信微笑,从花丛里拿出精心包装的首饰盒,目光温柔打开,里面是枚闪闪发光的钻戒,他单膝下跪,深情款款道:“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不好,没别的事了吧。”梁汝莲这会真没心情搭理智障男主,做军人久了,不知不觉养成对待老百姓要爱护的习惯,她想从两人中间跨过去,被扯住衣角。   潘学海抬起头,目光坚定,大有你不同意就别想走的的意思。   外交部所有人应该都在等自己。   梁汝莲无奈叹口气,抓住他油光发亮的头发扯到一边。   一个矜持骄傲的人,自尊心远大于正常水平。潘学海这辈子都被这人对待过,他感觉自己此刻被当成了一条狗,下意识伸手抓住梁汝莲胳膊,想把人拉过来。   他大脑还在坚持一个念头,因为爱,所以恨。   然后,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是他的脸。   潘学海:“……”   他茫然看向目光同样痴呆的王经理,希望是对方的脸。   他被当众打了一个耳光?   王经理理会不了他的意思,误以为别的,弱弱道:“潘,潘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潘学海捂住脸,火辣辣的滋味原来是这样,他看着从楼梯快速消失的身影,梦游般问道:“想毁掉一个女艺人,你有什么建议吗?”   王经理:“……”   楼下,梁汝莲以为脱离了麻烦,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在外面,推开门禁门瞬间,以为走错了场。   乌泱泱的全是头,不知道多少人。   如今的梁汝莲,只要稍微沾上边,就等于巨大的流量。   机场没接到,全国人民都在关心,好奇她在干嘛。   有需求就有供应,有人尊敬英雄,也有人只尊敬钱。   就像网络上的卖花老奶奶,多年不涨价几块钱一碗的拉面哥,以及各个网红地般,如今的梁汝莲,就先个巨大的发光体,成为网红疯狂要蹭的目标。   原身住的地方是老小区,门口保安大爷快七十了,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小区有保安的。   数百人,大爷也没法拦,好奇站在人群后面,摇着蒲扇看热闹。   见门禁门打开,正主出来,人群瞬间沸腾,调转镜头对准梁汝莲,生怕别的博主声音影响自己,用更大的声音喊:“啊啊啊,你们看到了吧,梁汝莲出来了,她出来了,老铁们,点赞走一波,礼物刷起来呀。”   梁汝莲毕竟身份特殊,他们没敢在楼下喊,怕扰民被抓起来,很多人天不亮就等了。   “刚才,就在几分钟前,潘学海和经济人进去了,好奇发生了什么,铁子们不要走开,我看看能不能靠近点。”   “梁汝莲好漂亮呀,亲们,想不想近距离看看?”   几乎都是这个想法,争相恐后往前冲。   梁汝莲皱眉,本来还想提醒安全,直到一个看不出性别的物体冲上来,嘴里嗷嗷大喊:“梁汝莲,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黑红也是红。   只要把人搂住,绝对上热搜,从此后多了个“梁汝莲示爱者”类似的背景人设,足够吃很长一段时间的。   梁汝莲没再犹豫,不等人靠近,直接当胸一脚。   为了赶路方便,她今天穿的运动鞋。   不明物体摔在后面的人身上上,惊恐尖叫,双手乱抓乱挥,好几个人遭殃,一起摔在地上。   暂时没人扶,众播主目光发亮,仿佛发现了天大的新闻。   “啊,那一脚好帅呀,像不像金孔雀颁奖礼?太震撼了,老铁们,我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呜呜,我激动的快哭了。”   “梁汝莲打人了,我怎么感觉有点过分呢?”   “换位思考,虽然我也会生气,但怎么直接动手呀。”   “……”   说什么的都有!   物欲纵横的时代,也是信仰流失的时代,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只能说,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性。   一棵树苗长成参天大树,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瘤?   梁汝莲面沉如水,去外交部肯定不能说的,整件事都属于绝对机密,她看看躺在低声嘤嘤哭泣不忘直播的不明物体,再看看表情兴奋恨不能把镜头怼她嘴里的人群。   没有人听她说话,没有人退让,如果说记者多少还有职业素养,那网红,完全完全没有下限,目标只有一个,把她围在原地。   享受流量带来的快感。   梁汝莲,终于动手了!   劈手夺过根自拍杆,在对方惊呼声中双手微微用力,拧成麻花状。   没起到啥威慑作用。   狗日的,还敢杀人不成?   一根不成还有第二根,梁汝莲冲上人群,她不毁贵重的手机,所到之处,遍地拧烂的自拍杆,活像散落一地大麻花。   小区门口,一辆出租车吓得差点没敢停,乌泱泱追上来的人群,像丧尸又像黑帮火拼。   等到达外交部,已经一个多小时后。   迎接梁汝莲的,先是一场简单的面试。紧急抽调过来的翻译人员,分别用此行需要的几种语言和她对话。   拯救同胞,全世界都在观望,信归信,流程归流程。   时间太过于紧迫,外交部长和柴锐利几乎没任何客套,飞快把掌握的资料和要求说了一遍。   除了梁汝莲,他们还需要和别的同行人员沟通。   伊国的机场,早被炸毁了,如今唯一的路线,先飞往邻国,再从边境悄悄潜入,时间最少需要一天。   二十四个小时,绑匪不定做出什么极端行为。   “梁女士,感谢的话我暂时就不说了,祖国会记住你,人民也会记住。”外交老先生说话语速飞快又清晰,到这里忽然顿了下,似乎有些犹豫,“能否冒昧问一下,您的功夫,大概能到一个什么程度,比如对战特种兵,胜算几何?”   梁汝莲听出了话语里的郑重,却不好回答,想了想道:“要看什么情况,正面对上,三个应该没问题。”   正面三个,不代表只能三个。   真正动起手来,环境等因素影响太大了,比如偷袭,比如提前准备好的小机关等等。   外交部长和柴锐利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扶扶眼镜,锐利的小眼有光闪过,这次不是成名的王之蔑视,而是份沉甸甸的交待。   利国联合高国,两艘航母,如此大张旗鼓,声称为死去的科研人员报仇,有人信吗?   如果真这么负责,还不如省点军费给无家可归的流浪军人。   实际的真相是——病毒!   伊国是他们培养病毒的秘密基地! 第71章   华国的崛起,让利国感受到深深的威胁和恐惧。习惯了当地球霸主,自然不希望有人平起平坐甚至反压一头,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最近几年里,粗暴毫无理由的经济制裁,联合其它国家打压,拉拢邻国,利用所为的人权等全球制造舆论攻击,试图让全世界孤立华国。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   还有更有效,更致命的打击方式。   同为有核武震慑的超级大国,发动战争自然不可能的,又隔着茫茫太平洋,虽然有拉拢的倭国,但华国的海军力量,丝毫不弱于利国。   三艘航母,导弹驱逐舰五十余艘,各型护卫舰一百一十余艘,潜艇八十余艘,真打起来,绝对两败俱伤。   可是还有看不见的战争,或者说,显微镜才能看的见战争——病毒。   哈堡实验室,利国陆军传染病实验机构,早在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就开始用自己国家人民作为实试验对象,曾经有七千多利国士兵被迫接受试验。至今,这些士兵都无法获得实验中的完整研究纪录,不知道被注射过什么药物,也不知道是否有后遗症以及影响后代。   几年前,曾爆发过世界上最可怕的病毒泄漏事件——埃博拉病毒!   终于,几十年过去,研发出一种针对东方人身体特质的病毒,当然,大规模致死不可能的。病毒的可怕性在于,超强的传染性和适应性。   “我国得到情报,这一病毒在伊国经过最后的活体试验,即将通过秘密渠道流进我国境内。”柴锐利声音低沉,表情有一丝无奈。   全球贸易互通时代,别的还好说,病毒简直没法防,人,任何物品,都可以轻松流进国内,更主要,这是一种全新未知的病毒。   梁汝莲表情同样凝重。   很多时候,没有证据,或者不够绝对的证据,很难寻个公证,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无所不用其极。   最好的办法,拿到病毒样本,提前做好防备工作,甚至研发出疫苗。   “伊国连续战争爆发,利国是中间的推手,有战争,有人失踪也不显得突兀。”之所以普及这些,因为普通人眼里的世界,大部分是美好的,看不到这些血淋淋的残酷。   也看不到歌舞升平后无数人的默默付出。   柴锐利进入正题,哪怕是在国家心脏的办公室里,声音依然低的只有三人才能听到。   “一名优秀的战士秘密潜入伊国,最终拿到病毒样本,然而就在刚才,他失踪了,卫星电话在同一地点待了接近十个小时,我们怀疑,他有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   一条鲜活的生命,一能或许避免华国经济倒退无数年的病毒样本,太沉重了。   梁汝莲轻轻点了点头。   剩余的她知道。   剧情里并没有写前往伊国做什么,现在知道了。   战士,叫陈少军,陈小军的儿子,是个好孩子。   “抱歉,要交给你这样沉重的任务。”老外交先生接过话,他惭愧的老眼发红,“我们……”   说到底,这个与那位传奇同名同姓的姑娘,是个平凡人,本该有幸福平安的人生。   祖国发展到现在,已经很少需要人去牺牲。   更何况一个姑娘。   哪怕有任何一个选择,今天也不会开这个口。   她不凡的身手,前往伊国拯救同胞,这个担子,只能交给她。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匹妇也有责。”梁汝莲不知觉时隔几十年后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让她深爱这片热土的原因之一,是因为有一群我将无我,不负人民的一群人。   那位老人,为国操劳,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后人接过他手里的棒,虽然不再用那劳苦,可依然负重前行。   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多震撼。   老外交先生表情有一刹那的恍惚,他目光似乎看透了梁汝莲的身体,穿过漫漫的时光之河,看到了位于另一端的梁汝莲。   那句话,曾经在他心里掀起巨大波浪,让他拥有了一颗赤子之心,一直走到今天。   柴锐利感受差一些,毕竟没见过真人。   他眼睛同样湿润,锐利的小眼睛少有的温柔,他声音有些发闷:“你有什么要求吗,临行前,可能要写……”   他又说不下去了。   临行前要写遗书。   一个普通人,可能直到生命最后才会接触到的流程。   可是,它真实存在的,以前的战士上战场,到现在,各行各业为国奉献的人们,护士医生,消防军人,缉毒警察……   “还真有要求。”梁汝莲不想气氛那么沉重,她故意笑笑,“早就说过了,我想当外交官,不用国考行不?”   柴锐利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已经是了。”   代表祖国去伊国拯救同胞,已经是外交官了。   “那我以后就是梁外交了。”梁汝莲夸张耸耸肩,见两位依然表情沉重,叹口气,“好吧,我有要求,能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去。”   两人:“……”   “我会伊语和其他几种当地语言,可以雇佣当地人当向导。”梁汝莲其实本打算雇佣瑞恩,可现在不行了。   瑞恩可以当着全世界揭露祖国的毒瘤,那是因为,他身后还有千万为生存挣扎的流浪老兵。   可牵扯到祖国未来几十年霸主地位的原则。   梁汝莲没把握,也不想让瑞恩为难。   “我以普通人角度考虑,利国既然重视到联合高国出动两艘航母,大概率整个伊国都在掌握,忽然出现的华国新面孔,很难不被注意。”   “而我是个女人,还是个会点演技的演员,我可以乔装打扮,即使有利国人注意到,大概率也能圆过去,而且——我有绝对的自保能力。”   拯救被绑架同胞都不能出动军队,更何况利国人几十年磨的致命一剑!   陈少军失踪,大概率利国已经察觉病毒样本被盗,可以想象,如今伊国的情况有多严重。多个帮手当然好,不是梁汝莲自大,看不上别的特种兵。   而是因为——军人身上那出鞘般的凌厉气质。   别说经过严格训练的利国士兵,普通人,大概一眼也能从人群中发现区别,那种经历过沙场的气场,怎么乔装打扮都用。   柴锐利两人沉默。   梁汝莲说的,他们怎能没想过。   人当然越少越好,越最不起眼,才越安全。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   一个小时后,梁汝莲重新回到家中,网红们不知道去了哪里,本来勉强算整洁的小区里,地上堆满饮料瓶等各种垃圾。   原身没有父母,她不用写遗书,不过,还真有要交待的事。   赵大港几乎前后脚到,浑身被湿透,他为了米卡利亚,勇敢走出家门,办了张健身卡。据说,他父母为此担心的好几天吃不下饭,有种白送人送黑发人的莫名恐慌感。   太吓人了,平常下楼扔垃圾都像上刀山下火海的社恐竟然去健身房。   “莲姐,是不是因为网上的事?”赵大港脸上残留着运动后的潮红,他依旧习惯提前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等梁汝莲开口便给出解决办法,“我已经联系律师了,晚些时候就会行动。”   “网上怎么了?”梁汝莲莫名其妙。   网上劈天盖地全是她,不过不再是一片敬仰。   那位不明物状住院了,不仅住院,还打电话报警要求验伤,全程哭哭啼啼诉说自己多么多么的冤枉,只不过想表白自己的崇拜之情,没想到当胸挨了一脚。   如今痛的感觉肋骨断了好几根。   当然还有其它的网红,纷纷表明一个自拍杆不值什么钱,但感情严重受伤。   早就蠢蠢欲动的营销号出动了,大礼凛然质问:英雄就可以随便打人了吗?   当然现场情况的确乱,可再怎么着也不应该打人,而且下手那么狠,肋骨疑似骨折。   “骨折了还能直播?我问过律师,可以以诬陷起诉。”赵大港咬牙切齿道,短短的几天里,他真的迅速成长,“莲姐,您放心,回头我会拿到他故意炒作的证据。”   “随他去。”梁汝莲没心情说这个,酝酿下轻声道,“我要出个远门,可能很久才回来,也可能……回不来,工作的上的事,嗯,行程单你知道的,能取消的取消,该赔偿的赔偿。”   原身虽然之前不红,但有颜值,通告接了很多,大部分是酒吧商场,楼盘之类不入流的通告。   赵大港惊恐睁大眼:“你,你不要想不开。”   他还没进化到劝人的级别,但听出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   梁汝莲哭笑不得,忽然抬手摸摸他结实的大脑袋,柔声道:“放心吧,姐没事,只是说个万一,你要记得,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一定要坚强。对了,我换了个号码,你记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打这个联系:8717……”   赵大港冷不丁打断她:“军事卫星电话,莲姐,你怎么会有?”   梁汝莲:“……”   懂的还挺多。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拯救了梁汝莲,柴锐利打来的。   梁汝莲向赵大港比个手势,跑到卧室关上门按下通话键。   “梁女士,恐怕你还得跑一趟,陈少军的父亲想见见你。”柴锐利直接进入主题,“二十分后,有专车去接您。”   陈少军前往伊国,属于绝密中的绝密,甚至家人都不知道。而梁汝莲此去,万一能遇到人,单凭说缺乏可信度。   需要点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于是想到了他的家人,再说,既然出了事,要通知家属。   陈少军的父亲——叫陈小军。   上个世界,陈司令的儿子,梁汝莲的干弟弟。   也是爱慕了她几十年的男人。 第72章   几十年风风雨雨过去,空军家属院大变样。砖木二层楼变成了采光更好、布局更合理的小洋房,普通的青砖瓦房,被气派的现代楼房代替。   院子里有了幼儿园,有了各种健身器材,绿化也更好了,一年四季绿常在。   但如果细看,有些地方还是没变的。   比如路边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长高长粗了,形状却还是只有两根枝杈,再比如,路边草丛里光滑平整的大石头。   当年鬼子轰炸时,把一块大青石炸的四分五裂,这块,因为平整,被留下当做凳子。   不过也变了。   小的时候,这块石头好大好大,大的好像全世界都抬不动,长大后再看,不过普通的一块青石,而现在,那被岁月侵蚀的沟壑,全是回忆。   陈小军最近就爱在院子里溜达,寻找记忆深处的痕迹。   人老了,所剩时日不多,峥嵘岁月远去,记忆纷沓而来,像要为这一生来个最温柔的告别。苦的,酸的,还有甜的。   陈小军目光温柔,一寸寸抚摸熟悉的青石,大梧桐树。   他这这里出生,在这里淘气长大,又在这里老去。   金灿灿刺眼的阳光洒落,从满树的绿色叶子里摇摇曳曳落在地上,又随风不时变化形状,一会亮一会暗。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淘气的少年,真混呀,喜欢竟然用欺负来表达。   人生再无少年时,如果能重来,他肯定不会这样。那时候的他,不懂那个小女孩实际不幸福,他应该给予爱护。   可惜,就这么错过了。   “真是又混又傻。”陈小军满脸温柔笑意,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   急匆匆赶来的警卫兵被他这个动作吓一跳:“首长,您这是……被蚊子咬了?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陈小军豪气挥挥手:“不用,有什么事?”   警卫兵敬礼:“报告首长,梁汝莲同志到了,您回家去还是让她过来?”   这个名字,有太久太久没在耳畔响起过了,哪怕知道可能不是一个人,依然让心被轻轻撞了下。   陈小军目光有些恍惚,过了会才轻声道:“把客人请到这里来吧。”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只过了一秒,浓荫遮蔽的道路尽头,走来个身影。   陈小军七十多了,戎马一生让他比一般老爷子元气好,可眼睛还是花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这一刻,时光仿佛真的倒流了,感谢老花眼,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到那熟悉的走路姿势,那只有她才会有的独特气质。   那是他,前半生深爱过的女人,也是,他最最尊敬的人!   人走到生命尽头,或许老糊涂了,或许真的有灵魂,总爱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经历。比如陈小军最近经常梦到小时候,梦到年轻时候的父母,还有很多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战友,朋友,以及老伴。   他们似乎在欢迎他,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   人的一生,要走的没有遗憾才完整。   陈小军,还舍不得走,他总觉得,那个人会回来,会送他最后一程。因为,她太神奇了,神奇的无所不能。   陈小军浑浊双眼不知何时满含泪花,他就轻轻站在那,泪眼婆娑,温柔看着那个慢慢走来的身影。   梁汝莲,是她吗?   梁汝莲同样眼里含泪,她的一瞬间,是他的几十年。养父母早已离开人世,弟弟也老了,来的路上,她一次次提醒自己,她是另一个梁汝莲。   这是她第一次,回到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很多穿越者牢记一个原则,当好工具人,不动情,不惹那一身尘埃,远离生离死别。   弟弟老了,曾经帅气精神的小伙,只剩眉眼间残留的一丝英挺,他白发稀疏,裸露的皮肤长满了褐色的老年斑。   他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   “姑娘,哭什么。”陈小军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低声道,“我的父亲是军人,我是军人,我的儿子也是。军人,就要随时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他是个英雄!”   梁汝莲擦擦眼,笑着点头:“老首长,您说的对。”   陈小军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向路边的梧桐树,低低道:“我能感觉到他没有死,我的儿子,即使死,也是完成任务之后。”   他似乎完全没有认出来。   “你马上你要走了吧,我不能耽误太久,见到这个,他什么都懂了。”陈小军年纪大了依然雷厉风行,很像当年的陈司令,他从怀里郑重掏出个红包,“姑娘,拜托你了。”   红包打开,里面是个包浆油量的挂件。   梁汝莲手忍不住有些抖。   那是杨秀娟送给她的礼物。恐龙持续挖掘,有天发现个很奇妙的东西,半边被琥珀包裹的恐龙骨骼碎片。   那金红色的半边琥珀,一瓣一瓣的,形状看起来像朵怒放的莲花。   考古组一致决定,把她给梁汝莲,这应该是冥冥中注定的感谢,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   梁汝莲紧紧握在手中,低声道:“好。”   陈小军笑眯眯挥挥手:“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来时难,走时更难。   既怕相认,又怕不相识。   阳光斑驳的小路,似乎一点没变,眼前熟悉又陌生,梁汝莲随工作人员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像跨过了时空,轻轻搂住老人,低声道:“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如果只是简单的给一件信物,为何要在这种状况下让她来一趟?   如果没认出,为何要迫不及待让她走?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不喜欢说话,只会默默去做。   她懂。   陈小军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声音除了哽咽一点似乎没别的情绪,他说:“好,我相信你。”   路两旁的梧桐树跨过道路,枝丫亲密接触,远远看去,像一条通往不知道何处的拱形大道。   当那个身影终于消失,陈小军,忍了太久的老泪终于喷涌而出,他轻轻抬手,敬了个军礼,像当年得知她要穿越太平洋时那样。   遥遥敬礼送行。   “姐!”   是的,他认出来了。   样子变了又如何,那敬爱的灵魂没变,她又出现在了国家有难时。   *   二十四小时后,伊国。   伊国是个地理位置非常特殊的国家,三面环海,另一面与沙漠相接。此刻,波浪壮阔的海面上,两艘航母宛如两头能轻易吞噬这方天地的巨兽。   强大到了极致,可以蔑视自然。   这就是超级大国的威力,不用出动一兵一卒,远距离便能把敌人炸成废墟。   米字旗的航母内,舰长马丁内兹脸上阴云密布:“还没发现人吗?”   “还没有,全城搜索,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副舰长赫尔南德斯苦笑摇摇头,“我们没有照片,滞留未走的华国人还有不少,只靠描述想找到一个人,大海捞针。”   马丁内兹走到舷窗边,那里,能看到城市上空因战火带来的滚滚浓烟,他轻声道:“我们快没时间了。”   航母以科研人员遇害的理由,在这摆出攻击姿势已经数天,虽然国际舆论暂时没说什么的,但总不能一直待下去。   一定要抢在华国反应过来之前把人找到,或者,杀掉!   现在的华国太可怕了,这才多少年,方方面面飞速发展,如果任其下去,过不了多久,赶超本国早晚的事。   国家未来几十年能否继续坐稳世界霸主的地位,此役至关重要。   副舰长赫尔南德斯没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想了想安慰道:“人质我已经让棘突放了,该死的不长眼的东西,把七名华国人当别国人了。”   一个国家陷入内乱,按照国际法,没有联合国允许,没有正当理由,不可随便插手。   七名人质如果有个好歹,那么华国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派驻军队。   不能给华国任何接近这片海域的理由!   舰长马丁内兹点点头:“边境那边如何?有没有发现华国士兵?”   伊国三面环海,航班早已中断,入境唯一的路,从伊国北边的邻国伊斯国。   而伊斯国是华国的盟友,不听利国的。   “没有,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士。”副舰长努力回忆了下,“据说几个小时前来了个年轻的华国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应该不是华国的特种兵。”   “这个时候来伊国?”马丁内兹两条浓粗眉毛,像受到惊吓的蝴蝶扑棱起来,又像两把凶恶的匕首,他少有的不镇定,来回走了几步严厉道,“给棘突老大下命令,务必抓住这个女人!”   棘突是伊国内乱份子最大的一支,当然,在利国眼里只是条随时能摁死的爬虫。   副舰长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那是华国人?如果被抓,岂不是给了华国出手的理由?而且那只是个普通女人。”   马丁内兹目光凶狠:“普通女人?你知道梁汝莲吗?”   副舰长长期镇守航母,个人又不爱上网,摊手道:“肯定知道啊,梁飞机,她不是死了吗?噢,亲爱的舰长先生,即使她活过来,以现有的科技,一枚对空导弹就能解决的事。”   “蠢货!”马丁内兹走过恶狠狠揪住他领子,把人快提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几天前,有个同样叫梁汝莲的女人,把我国闹的天翻地覆!”   副舰长被揪的翻白眼,却不敢反抗,努力抬手敬礼,示意自己明白了。   马丁内兹慢慢松开手,一字一句道:“现在开始,四十八十时内,按照陈小军的年龄特征,所有在伊国的华国人,哪怕有一条符合……”   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副舰长记吃不记打,惊讶睁大眼:“你……疯了吗?杀那么多华国人,会挑起战争的。”   马丁内兹阴恻恻一笑:“赫尔南德斯,知道你为什么资格比我老,能力比我强,却当不了舰长吗?”   这个问题似乎是赫尔南德斯的逆鳞,他目光不屑:“因为,你是个马屁精。”   “说好话,是政客最基本的技能,南德斯,你这里有问题。”马丁内兹指指脑袋,“还有,你不够狠,只适合当个笼络人心的副手。”   “我们利国,联合国常任理事,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秘密转告棘突头领,完成这件事,如果他能完成这场内战最后的成立,利国将会在联合国主动提出同意他的合法地位。如果失败,我们支持他东山再起。”   “四十八小时内,我要听到结果,一定抢在华国人动手之前,让这一切结束!”   梁汝莲,迎来的就是这样一个死局。 第73章   随着观念的开放和经济的提高,华人在全世界的分布越来越广泛,多达六千多万人。   伊国撤侨,不少华侨没回去,因为,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家,事业,亲人朋友都在这里。故乡,是藏在心中的另一家。   而且说战火纷飞,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伊国首都几乎变成了废墟,残垣断壁,倒塌的墙壁上,大大小小的弹孔触目惊心。   武装份子随时随地交火,为了掌握政权成为新的政府,谁都顾不了那么多。   就在这样的一片废墟里,一间中西合璧的酒吧仿佛位于另一个时空。除了玻璃碎了几块,它完完整整,霓虹在深夜里妖娆闪烁,仿佛个五光十色的梦幻安全区。   的确是安全区,因为,门头上有面红色旗帜随风飘飘。   那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一个强大的国家。   国内很多人只有大概升旗时才会留意到,而在这里,武装份子可以不顾及同胞,但必须远离那面国旗。   就像护身符般,祖国虽在万里之外,依然保护着中华儿女。   酒吧老板是对年轻的夫妇,此刻,略显富态的男老板正忧心忡忡和一位武装份子闲聊。   “嘿,你们的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看看我这里,生意惨淡极了,再这样下去,大概要关门大吉。”   武装份子脸上还有未清晰干净的血迹,他睁大眼:“王,你竟然还担心生意不好?知道多少人羡慕你们华国人吗?可以远离战争,太幸福了。”   王老板耸耸肩,递给他一只雪茄:“幸福啥呀,卖了国内的房子来这投资,真要待不下去——提起这事我就想抽自己大嘴巴,三年不到,房价翻了一番,肠子都悔青了。”   武装份子耸耸肩,理解不了为啥人后悔肠子会变青,也理解不了他的苦恼。   作为武装份子,没人再比他了解华国的地位。   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不论谁最终得到执政权,都要这五个国家点头同意才算真正的国家。   当然,利国也很强大,但他们只是怕。   而华国,让人敬仰。   没内乱之前,是他们最好贸易伙伴,买他们的东西,卖来的东西,物美价廉。在他们国家修路建工厂,免费提供各种技术,医疗。   武装份子享受完难得的休闲时光,叼着老板送的烟,端起枪,走了。   晚上还要继续干架呢。   酒吧老板叹口气,看向三三两两的客人。   到处打仗,谁还敢出来呀,曾经他这里每晚人挤人,没有座位的,干脆蹲在门口。   今晚有个生客。   之所以认定生客,因为坐在角落的女人很有记忆点,她浓妆艳抹,看起来像极了风尘女子,但他一眼能确定,绝对是同胞。   这就很奇怪了。   来这的同胞,基本都是开工厂投资,最差的也摆摊做个国际倒爷,怎么还有做这种生意的?   酒吧王老板不由看走了神,完全没察觉危险到来。   酒吧老板娘轻飘飘的没发出一点声音,宛如幽灵般贴在他身后,循着目光看了眼,纤细小手快准狠迅速揪住耳朵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   “臭不要脸的,老娘一会没在就造反呀。”   “哎呀呀,媳妇,老婆大人,疼疼疼,快松手,掉下来了。”酒吧老板体重看起来怎么也有一百七八,硬生生被只没多大力气的小手拧的像只小鸡仔,他疼的呲牙咧嘴小声道,“你能不能别老动手——成成,动手也行,能看下情况吗?”   他把怀疑低声了说一遍。   酒吧老板娘一愣,仔细看了几眼,耳语道:“该不会遇到啥难处了吧,要不,你去问问?”   酒吧老板傲娇转过头:“不去,除了我老婆,我才不随便和别的女人说话。”   万一真是做那个的,他一个大老爷们说话不方便。   角落内,梁汝莲把手机放到酒杯上,正在——直播。   真的可谓非常敬业了。   原身通告太多,能推的推,不能推的只好照做,毕竟收了人家的钱,天经地义的事。   还有个原因,直播平台发布公告,她所收到的打赏公司一分不要,另外,再拨出笔专款,以梁汝莲的名义,在全国捐赠一百所希望小学。   如此良心的公司,应该支持。   另外还有个更深的原因。   她刚刚到伊国。   陈小军卫星显示的位置,她没去。如果遭遇意外,那地方绝对是个陷阱,巴不得她自投罗网。   直播间可就不平静了。   没见过这样直播的,过去的半天里,好几次,每次时间不长,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回答问题,甚至有次直接打盹。   这是去哪里了?   片场吗?   “我看到酒杯了,看不出,莲姐姐还喜欢泡吧,真和我想的不一样。”   “好像刚才过去的是个外国人。”   “装修风格有点别扭,不中不洋,这酒吧在哪,有人知道吗?”   “泡吧也没什么,年轻人嘛,就是这身打扮……”   直播视频里,梁汝莲浓妆艳抹,那眼影,那大红唇,还带了金黄色大波浪假发,怎么看都不像良家妇女。   就像偶像在粉丝眼中一样,梁汝莲被推到了更高的神坛,可以接地气,不能不完美。   渐渐就有人聊到了打人事件。   实际上,这事一直挂在热搜,还衍生出了别的。某房地产员工爆料,梁汝莲三个月前就签了合同,款也收了,说的好好的,结果事先也不通知,今天开盘仪式给放了鸽子。   完全无理由的。   梁汝莲如今名声多响呀,慕名而来的人几乎把售楼处挤爆。   老板气的险些吐血,亲自出来一遍遍给失望的客户们道歉,赌咒发誓真的不是玩大家,是人家咖位大了,看不起这样不入流的通告。   房地产员工把老板狼狈视频上传,发了十多个怒火冲天的表情。   大部分网友不认同,梁汝莲身份不同以往,某些层面甚至代表国家的形象。这样的活动就该不去,为黑心房产老板站台,简直是对国家英雄的侮辱。   即使热爱梁汝莲的网友牢牢控评,舆论还是在悄然变化,不再像几天前一片崇拜敬仰。   梁汝莲的确爱国,但,人品归人品。   赵大港也在观看直播,一边看一边飞快截图。   所有的未完成合约,他一天里全部搞定,该赔钱的赔钱,该道歉的道歉,好在大部分甲方表示理解。   如今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一点:莲姐到底去哪里?   国内可能性小,山沟沟里都有网络,不至于用国际卫星电话。他有个疯狂而大胆的猜测,如果是真的,那莲姐此刻应该在——伊国。   赵大港手忍不住微微颤抖,把酒吧背景图片,用他做出的小程序展开搜索。   这间酒吧在当地华人圈有点小名气,很多人忙碌一天,喜欢来这里听天南地北却又熟悉的乡音。   当电脑出现一模一样的照片,赵大港死死捂住嘴。   他哭了。   不是感动或者担心什么的,他忽然有点明白莲姐为啥要开直播。   两件事,利国恨极了莲姐,绝对出现在利国的危险份子单上,他能根据图片搜到,以利国人的网络技术,肯定也能。   莲姐是故意的!   直播很快结束,甚至没一句再见。   酒吧内,梁汝莲把手机扣到桌上,看向走来的酒吧老板娘。她大概来自华国南方,皮肤白皙,有水乡特有的秀丽气质。   “在看电视剧呀,可惜,网络给炸坏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修好。”老板娘放下赠送的果盘,拿起牙签自己先吃了口才推过去,大咧咧直接问道,“你从下面来的吧。”   伊国战火并未蔓延到郊区,不然生活早乱套了。   梁汝莲不动声色点点头。   “来这找人还是什么?”老板娘毫不意外,脸上带了几分担忧,“你不怕呀,一个姑娘家家的,虽说咱们华国人相对安全,但万一呢?子弹可没长眼睛。”   梁汝莲能感受她的善意,顺着话恰到好处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是呀,武装份子可不讲理,电视上不是说,咱们的七名同胞都被绑架了嘛,也不知道是哪一伙。”   酒吧老板娘表情惊讶:“你不知道?人早放了呀。”   梁汝莲:“……放了?”   “误会一场,据说那一拨有个成员吃了湾湾人的亏,想趁乱报复,结果给绑错了。”酒吧老板娘似乎有些不屑,“一样的长相,心可和咱们不在一起。”   有什东西从梁汝莲脑中闪过,她下意识摇头:“怎么放的?”   来这的第一个任务,不是救人或者寻找陈小军。而是确定人质身份,让国家有出动军队的正当理由,怎么就放了呢?   旁边一名华国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自来熟笑着道:“那还能不放?姑娘,你刚来不久吧,武装份子,其实很多也是被逼的,私下里和咱们关系好着……”   似乎为了印证这句话,酒吧大门被踹开,走进个端着枪的伊国人。   “哎哎,你咋回事呀,怎么还踹门?”酒吧老板气呼呼从吧台走出来,抬头看了眼来人胳膊上代表身份的黑色袖章,“你是——棘突的吧,没看到上面的国旗吗?你们老大可是这里的常客……”   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嘴。   在伊国生活惯了,见到枪支就跟国内人见到玩具水枪差不多,免疫了,可被这么指着,还有武装份子脸上的凶狠。   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酒吧老板秒怂,举手换了副语气:“兄弟,棘突大兄弟,来来坐下来喝杯酒。有什么误会吧,您看清楚,我是华国人,我真的是华国人,不信您可以问问,我在这开酒吧好几年了,咱们是朋友,好朋友。”   酒吧老板娘也被这一幕给吓坏了,慌张站起来跑过去,用小小的身子挡在男人前面,明明吓的发抖,却像个护崽的母鸡般死活不肯躲开。   她伊语说的不怎么好,结结巴巴的:“你,你要干什么,快把枪放下,我跟你讲,我们华国是……”   身在异乡,华国人三个字就像张名片,因为祖国强大,说的理直气壮。   “呯!”   毫无预兆的一声枪响。   老板娘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低头看看胸口流出的鲜红血液,艰难想说出未说完的话:“我们华国人……”   惊恐的尖叫盖住了她的声音。   今晚能来酒吧的,绝大部分是因为各种原因没回国的华国人。   酒吧老板表情茫然,他看看妻子胸口不断喷涌的鲜血,伸出手捂住,喃喃道:“小静,小静。”   他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没听到门外有人大喊。   “这个酒吧华国男人最多了,老板娘很漂亮,我见过。” 第74章   酒吧内的棘突份子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把枪顶住酒吧老板脑袋,恶狠狠低声道:“把钱给我,全部的,要美刀,或者RMB。”   战争让本国货币严重贬值,等新的政府成立,现在的伊元等于废纸。   这名棘突份子,仗着熟悉周边环境一个人悄悄行动。他太羡慕华国人了,吃的好住的好,国家有各种各样物美价廉的资源,特别是电子产品。   以前的时候,首领明令禁止,谁敢懂华国人谁就吃枪子。但现在,莫名其妙下令杀掉华国所有年轻男子,遇到反抗的也可以杀,多好的事呀,杀了,钱就是他们的,等战争结束后,可以好好的生活。   酒吧老板似乎没听懂,紧紧搂着眼神渐渐无光的爱人喃喃道:“为什么要杀我媳妇,她刚怀孕两个月,为什么。”   他丝毫没察觉自己说的是华语,对方根本听不懂。   棘突份子不耐烦把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他眉心,手指慢慢扣动扳机,也就在这时,他发现空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飞来,像是个玻璃杯,下意思转头躲开。   就这这一瞬间,有人动了。   惊魂未定的众人发出声惊呼,那个风尘女子快的几乎看不到人影,从吧桌到门口数米的距离转眼就到。棘突份子转头过来发现不妙连忙调转枪口,已经晚了。   枪被抬起,子弹打中屋顶的吊灯,玻璃洒落一地。   梁汝莲下了死手,一拳快如闪电砸向棘突份子脸,趁他躲,借着两人僵持的力气,抓住枪头反转,重重的枪托正中棘突份子眉心。   就是要他死!   棘突份子倒在地上,剧烈抽搐几下,慢慢不动了。   梁汝莲本来以为这人冲自己而来。   利国虽然强大,但还不敢公然违抗联合国公约,大规模派兵进驻伊国。大概率派出一组精英,或者收买当地武装份子替其卖命。   病毒的事现在大于任何一切,万一陈小军失败,她必须得做两手准备,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她要引蛇出洞,看看到底都有谁,摸清对方的底细。   一路上直播,直到现在露出酒吧背景,就是告诉敌人,她来了,她在哪里,而酒吧附近的残垣断壁,是最好的反击现场。   梁汝莲提起沾满鲜血的M2步枪接近门口,闪烁的灯光中,有三名胳膊上绑着黑色袖章的棘突份子。   刚才的枪声并未让三人起疑心,城市每时每刻,哪里没有枪声?其中一人用本民族语言兴奋道:“酒吧老板挺有钱的,待会先别急着杀掉,把钱搞到手再说。”   梁汝莲转向众人低喝道:“快找地方趴下。”   众人还在慌张帮忙救人,突然来的死亡,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可怕,认为只是个意外,坏人趁机打劫啥的。   武装份子不敢杀华国人的,他们知道。   有一人大概懂点医学,结结巴巴道:“打,打中心脏了,得赶紧送医院。”   其实人已经没救了,可他不敢说。美丽的老板娘一向人缘不错,每次来笑意盈盈的。   直到梁汝莲低声说了句外面还有人,这才惊慌钻到最里面的桌子下面,还好,把毫无反应的酒吧老板也给拉走了。   梁汝莲轻轻举起枪,瞄准,用力扣动扳机!   “呯!”   “呯!”   连续清脆的两声,带走两声惨叫,唯一幸存的棘突份子惊慌又熟练连滚带爬找好掩体,开火了。   密密麻麻的子弹瞬间穿透玻璃,像死亡的雨水,打在酒吧包了隔音棉的墙壁上,噗呲作响。   利国产:鲁格MP-9冲锋枪!   梁汝莲调换位置,等枪声间歇刹那迅速站起来,几乎没瞄准。   一声惨叫。   枪声终于停了,远处的还有,像华国过年时放的鞭炮,可那不是辞旧迎新,是迎接死神的。   好一会,众人才茫然爬起来。   酒吧,遍地疮痍,破碎的酒瓶,玻璃杯。屋顶有盏彩色转盘灯幸运躲过密集子弹,依旧在尽心尽力转动,洒在大大小小的晶莹玻璃渣上,像个破碎的安全梦。   发生了什么?   夜色中,脚重重踩在瓦砾的咔嚓声忽然传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梁汝莲脸变了色,端起枪向众人低吼:“快跑!离开这座城市!”   来的至少有二十多人!   众人依旧茫然,然而同样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味道,转身拼命四散飞奔,除了酒吧老板。   他坐在地上,把已经没有呼吸的爱人紧紧搂在怀里。   子弹摧毁了他的信念,怀中爱人仍旧在流淌的鲜血,浸透了三环七魄,他甚至没有报仇的想法,只剩一丝残念。   大哭会引来坏人,不能连累同胞,他就那样坐着,紧紧搂着,除此之外,世界什么都没有了。   梁汝莲把人拎起来,咬牙切齿想打醒他:“你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懂吗?”   酒吧老板茫然摇头,试图把梁汝莲手里的枪夺过来:“你走吧,我哪里都不去,我要陪着她。”   他丢不下,即使爱人已经没了呼吸。   就像结婚后那样,两人从未分开过,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现在,她去哪里,他也要去哪里。   他不想活了。   “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想过没有,棘突份子为什么忽然杀华国人?这只是个开始,你的家人,十几亿同胞,祖国需要你活下去。”梁汝莲掏出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证件,“我叫梁汝莲,华国驻外大使。”   金灿灿的国徽,像是散发着某种神圣的魔力光芒,酒吧老板涣散眼神一点点聚集,他艰难开口:“发生了什么?”   梁汝莲把她拎起来:“先跟我走,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正如之前观察的那样,夜色加残垣断壁,到处都是隐藏的地方。   酒吧老板脚步踉踉跄跄,几乎被拉着走,他目光似乎含了血泪,他的爱人,还躺在地上没有掩埋。   梁汝莲就近找了个地方,两块倒塌的墙壁里面,等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打开卫星手机灯光,从怀里掏出陈小军的照片。   “这个人你见过吗?”   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了身军装,英姿勃发,笑的阳光灿烂。   “认识。”酒吧老板像是被触动什么,无声眼泪滚烫落下。   他印象很深刻。   照片上帅气男子来过酒吧一次,把媳妇给迷的一脸花痴傻笑,不仅送了两个果盘,还给打了七折。   真是个败家娘们,也真双标,她能看帅哥,他却不能看美女。   梁汝莲不忍再问,也没法安慰,她拿出卫星电话,飞快拨了个号码。   柴锐利那边秒接,似乎手机一直在手上,快速低声道:“情况怎么样?”   “人质几个小时前已经被释放,据说是误会。”梁汝莲用手挡住话筒,脑袋钻进废墟之间,快速把经过讲了一遍。这部卫星电话,是整个伊国能和外界沟通的唯一工具,“还有,刚才棘突份子忽然发动袭击,杀死——”   梁汝莲转头轻轻看了眼一动不动的酒吧老板,一字一句道:“击杀我国一名女同胞。”   不用解释的太详细。   棘突份子目标是什么?是夺得执政权,成为新的政府。   敢杀华国人只有一个理由,有更大的利益。   特制的卫星电话似乎坏了,听筒里没有一丝声音,远隔着万水千山,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怒火。利国,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了。   柴锐利:“我立刻向中央汇报!”   “陈小军几天前曾出现在一家华人酒吧,他暂时应该安全。”梁汝莲漫不经心嗯了声,“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找到他,有消息第一时间汇报。”   又说了几句要挂掉时,柴锐利忽然莫名其妙问了句:“你故意的?”   梁汝莲沉默片刻:“是的。”   柴锐利同样沉默,最后轻轻吐出四个字:谢谢,保重!   祖国和伊国五千多海里,航空母舰时速最快六十多公里,即使不经过联合国即刻出发,也要三天多才能到。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怎么撑过去?   利国没亲自出手,但棘突武装份子数千,以一人之力对抗数千,梁汝莲不是神。   用系统积分也没用。   时空局永远不可违的基本原则: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不得改变国与国之间重大走向。   或许感受到悲壮气氛,酒吧老板慢慢转身,声音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汝莲没再隐瞒,因为接下来,伊国所有的华人,都躲不过,她轻轻道:“病毒。”   酒吧老板打了个哆嗦:“病毒?”   一个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超级病毒。   梁汝莲没把握,她穿越那么多小世界,从未面临这样的绝境。最大可能,她和陈小军都会失败,无声无息死去。   她不甘心那样。   梁汝莲知道自己当前在全世界的影响力,她要向全世界直播,让世界各国人民看到,告诉他们。   病毒,是全世界的敌人。   豁出这身血肉,为心中的热土留一方安宁。   现在要做的,趁着屠杀还未大规模开始,找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相信陈小军也会这么做。   酒吧老板艰难让痛到没有直觉的神经运转起来,安全的地方,曾经一面红色旗帜就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   战乱的伊国,哪里还能更安全?   过了好一会,他眼睛微微亮了下:“去弯弯那里。”   要说在伊国的同胞,有一群特殊存在更吃香,有着一样的血脉一样的长相,经常被当地人误认为来自华国。如果这个身份不够,他们还会得意洋洋亮出另一个身份。   利国是我们的好朋友。 第75章   伊国武装份子大大小小几十个,棘突算其中最大的,能与之抗衡的还有好几个。   大晚上的,其他团伙见棘突份子到处乱窜,还以为要发动忽然袭击。棘突有苦难言,没法说,想不打吧,就会被追着打,一时间到处乱战。   持续不断的枪声,让残破城市动荡的夜晚更加不安。   感谢这个误会,为滞留的华国人争取到逃命机会,他们依旧还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棘突份子态度大变。   酒吧老板娘的遇害,让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就在身边。   城市北端,有栋三层独立楼房,像酒吧一样,同样未受到战争破坏。一方面,四周有拉满铁丝网的高高院墙,大铁门,另一方面,门口插了三面旗帜。   华国、利国和弯弯。   后面的通常被无视,前面两个,可不止一加一那么简单。   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最有影响力的两个,同时得罪,那后果估计任何一个国家都承受不起。所以各大武装份子默契远离这里,生怕不小心波及到引起纠纷。   大厅内,十多个湾湾人聚在一起,没开大灯,只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似乎这样增加些许安全感。   今晚的枪声有点不寻常,似乎整个城市都在交火。   他们面色惊慌,小声交流着什么,每当传来近一些的枪声,便吓的打个哆嗦,活像群被堵在窝里又不敢跑去出的兔子。   不像王老板等因为放不下投资不回去,他们想回去,政府从战争开始就说来接,至今不见踪影。   惊慌,主要还是因为心里没底。   门口那三面旗帜,一个没啥用,一个是别人的国家,另一个,他们不太想认。   院子外哐啷响了声,大铁门被重重推开又重重关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跑进来,不敢大声说,哆哆嗦嗦低声道:“棘突,棘突份子在杀人,刚把酒吧老板娘给杀了。”   李仁礼是众人中威望最高的,他在伊国投资的规模最大,倒了杯水给小伙子,勉强镇定道:“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棘突份子怎么可能杀酒吧老板娘?”   “是真的。”小伙子哪有心思喝水,他哆嗦的不成样子,“我刚才遇到那个谁,开手机店那个,他浑身是血从酒吧里跑出来的,说让咱们赶紧跑,晚了就来不及了。”   能来伊国投资,自然比普通人更关注国际局势,政治敏感度也高。   “不要怕,应该和咱们没关系。”李仁礼示意众人别慌,生怕声音能引来棘突份子似的,他神神秘秘指指海的方向蚊子哼哼般道,“可能和那两艘航母有关。”   利国高国两大超级强国,说要为无辜遇害的科研人员报仇,估计傻子都不信,真报仇至于用的上两艘航母吗?   至于真正的原因,说啥的都有。   反正只知道现在情况是不允许其它国家靠近,相当于把伊国给封锁了。   再结合棘突人忽然一反常态敢杀华国人,真相似乎就在眼前。   李仁礼继续低声道:“但是我们也不能大意,最近能不出去尽量别出门,伊国人看咱们可是长得都一个样,也尽量和……”   话未说完,哐哐的砸门声响起。   众人齐齐色变,有人吓得下意识向往屋里跑。   李仁礼也害怕,他面色苍白,示意众人别慌,推开屋门探出头,声音控制不住颤抖大喊:“谁呀?”   “是我,酒吧小王。”   虽然留着一样的血脉,又同在伊国谋生,平常偶尔也会去酒吧喝酒消遣,但关系只能说凑合。   熟悉的乡音,能确定不是棘突份子。   李仁礼胆子大了点,敢出门了,不过仍然不敢开大铁门,凑在门缝看了眼,低声道:“哟,真是王老板呀,大晚上的怎么来这里了?”   他仿佛忘记了刚才听到对方妻子遇害,也仿佛没看到对方一身的鲜血和狼狈。   酒吧王老板面色悲苦,曾经那个笑迎四方客的中南男人仿佛死了,他好像没什么在乎的,明明能听出对方话里的客套疏远。   “李老板,来向你讨个活路,收留我们几天。”   李仁礼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严肃道:“别的可以,就这事真不行,王老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政府最近就要派军舰来接我们回去,一再严令,不许接纳任何外人。最近几天呀,来找我的人太多了,都想逃离这鬼地方。”   “我要答应你,等于得罪了一群人,王老板,别的要求您尽管说,吃的用的还是钱,只有这事真不行,您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他身后其他几人跟着附和。   “对对,王老板,您别勉强我们了。”   “我们也没办法,真不行呀,您大老远跑来饿了没,我给您拿包方便面?”   酒吧王老板眼里有了泪:“咱们怎么说都一奶同胞,都是华国人,李老板,我们进去绝对安安静静的,只求个能躲的地方,棘突份子现在到处杀人,您不能见死不救。”   “那更不行了,您也说了,棘突份子到处杀人,您来了不等于害了我们大家吗?”其中一人大声道,他语气非常愤怒,“你安的什么心?要真是一奶同胞,你就不该来。”   酒吧老板还想解释:“只要你们不说,棘突份子认不出来的。”   如果是他自己,绝对不会求,反正也不想活了,可身后的姑娘不能死。   等几人七嘴八舌说完,他上前一步,伸出被染红的手,用他埋在心里最不愿玷污的宝贝哀求道:“我媳妇,刚刚死在我眼前,各位,求求你们,让我身后这个姑娘进去吧,不用太久,两三天就行,我求你们了,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   那红色太浓了,浓的夜色都掩盖不住,就这么血淋淋从门缝伸进来,像要抓住点什么。   气氛沉默,有人忍不住低声道:“要不让那个姑娘进来吧。”   李仁礼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转过身同样哀求:“王老板,你的遭遇我很痛心,可是,还那句话,我们也不想死,求你理解下。”   酒吧老板还要再说,肩膀被轻轻拍了下。   一直没说话的梁汝莲拉住他胳膊,摇摇头,示意不用再说了,她目光平静看了眼门后众人,轻声道:“希望你们别后悔。”   利国人为了保住病毒已经疯了,不惜触怒华国,而弯弯,因为有利用价值才被礼待。   过不了多久,如果持续抓不到陈小军,这里估计也保不住。   残垣断壁的城市,奇形怪状的影子张牙舞爪,随处都可以藏身,但天亮以后呢?   看弯弯人的态度,绝对没有收留陈小军,那他会去哪里?   梁汝莲轻轻闭上眼,如果换做自己会怎么做呢?卫星电话没了,无法和国内;联系,但能想到,国家一定会前来救援。   那么,应该会带着病毒样本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伊国还能有什么地方更安全?   “王老板,你再想想,除了弯弯这里,咱们还能去哪里?”梁汝莲知道他现在思绪混乱,轻声帮他理思路,“有没有什么地方,或者什么人,让所有的武装份子都不敢得罪。”   酒吧老板喃喃道:“哪里还有,他们连政府都不怕,据说总统已经遇害了。军队也不行,武装份子有从利国人那里买来的最先进武器,人的话……”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说出同一个名字:“伊哈莫德尔!”   伊国有个全世界闻名的首富,估计大概也是唯一能称得上什么才叫富可敌国。他一人的资产占据全国四分之一,投资各行各业,不仅仅国内,世界各地都有。   他如果接管政府,绝对没人敢反对,但据说此人对政权无感,只爱赚钱享受人生。   酒吧老板打起精神,努力回忆了解的资料:“他很少在国内,现在战乱,据说早跑去国外度假了。他的府邸倒是没人敢碰,不过他的管家前段时间酒吧喝酒,说所有佣人都放假回家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里我们进不去的,有他的亲卫二十小时值班,伊哈莫德尔一向不参与任何国家纠纷。”   这个思路应该正确。   最后别管那个武装团伙获得最后胜利,经济,是支撑一国的命脉,甚至大于得到联合国认可。   得罪伊哈莫德尔,先不说后果多严重,他的亲卫军,拥有世界最先进的高科技武器,真发火,分分钟能让你下台。   梁汝莲点点头:“他在伊国有没有非常看重的产业,比如,有华国人的那种?”   酒吧老板用力挠挠头,不确定道:“养老院算不算?” 第76章   伊哈莫德尔年龄大了,他孤身—人,没妻子没孩子没亲人,大概想到孤单晚年触景生情,耗费巨资进军养老业。   当然,再怎么着还是商人,赔本的生意不会做,养老院针对有钱又不满足现状的。   伊国独立的地理位置,有沙漠,有美丽的海岸线。   首家养老度假院就位于这么—个瑰丽的交汇处,这边可观大漠孤烟直,那边,海天—色,太阳从海面升起,从苍凉沙漠落下。   就像大部分人的—生似的。   广告词写的也好:生命的终点,放下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吧,来这里,潇潇洒洒的走。   养老院和弯弯住的地方恰好—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大约—个小时就能到。   “半年前,咱们国家来了十多个吧,有两人曾经来过酒吧,—男—女,老爷子胡子都白了,穿西装打领带,精神抖擞,眼神不好的看背影,说小伙子都有人信。—起来的是个很洋气的小老太太,涂红指甲,烫了头发,两人看起来像约会,我记得很清楚,买了心形蜡烛……”   以前说起这些话的时候,酒吧老板王天胜应该眉飞色舞,可他现在像个没多少人气的空壳,只保留遣词造句的习惯,没了情绪。   “内战爆发,国家撤侨,伊哈莫德尔说战火绝对不会蔓延到这里,人可以走,但绝不退钱。咱们国家老人多节约呀,买菜少—两都不行,更何况这么大笔钱了。别的国家老人都走了,他们留下死耗……”   梁汝莲忽然毫无预兆停下,叹口气:“我背不动你。”   王天胜思绪早不在躯壳了,听懂字听不懂意思,茫然转过头:“什么背不动?”   梁汝莲指指他的脚。   废墟城市,断裂的钢筋水泥,转头,各种垃圾。王天胜运动鞋的前面不知道啥时候破了个大洞,脚指头血肉模糊,他丝毫感觉不到痛。   王天胜惭愧极了:“我,我没事的。”   梁汝莲示意休息会再走,随便找地坐下,摘掉金色大波浪假发,已经不需要再故意伪装吸引敌人了。   属于她本人平和又因环境而激发的凌厉气质露出来。   王天胜目光迷茫,喃喃道:“我,我觉得你有点面熟。”   刚才看证件,只看到了金色国徽,名字什么的根本没看,看到了也记不住。   梁汝莲笑笑:“咱们好像还没正式认识,我叫梁汝莲,你呢?”   “我叫王天胜。”王天胜死气沉沉眼睛猛然—亮,“你是那个打马拉国人的梁汝莲?我,我老婆可喜欢你了,说女人就要像你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他想起来了。   网络让祖国近在身边,虽然在伊国谋生,但平常里国内新闻大事从不拉下,和国内网友没啥区别。   “谢谢你爱人的喜欢。”梁汝莲理解他现在的状况,他是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亲眼看着爱人在眼前遇害,就像利国的流浪老兵—样,精神受到的伤害短时间很难愈合。   “在我之前,国家派了名优秀的战士,就是照片的上的那个,他已经拿到了病毒样本,不过人也失踪了,我猜测,他应该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梁汝莲轻声道,“待会等到了养老院,如果确定人没在,我要继续寻找,你就留下来吧。”   类似电影大片的情节没能打碎王天胜的麻木,却也起到了点作用。   那颗子弹带走信仰,也带走大部分普通人对死亡的恐惧和怯懦,他涣散眼睛泛起层微弱的光:“不,我和你—起。”   他熟悉本地的路。   梁汝莲没说行不行,蹲下来,从包里掏出外伤喷雾剂。   含有酒精成分的喷雾,那个血肉模糊的脚指头甚至连微微蜷缩都没有,它随主人—起死了,感觉不到痛。   简单处理完,梁汝莲又在球鞋破洞那贴了张创可贴。   “走吧。”   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平坦,废墟变成了柏油公路,变成了沙滩,枪声在远处,弱的几不可闻。   风也变了。   子弹的火药味没了,风吹过海面和沙漠,干燥湿润混合在—起,又掠过巨大树木和大片花丛,只—个瞬间,便洗涤掉不少两人身上的疲惫。   伊哈莫德尔要为世界老年人的晚年打造—个伊甸园,环境为主打。   浩浩渺渺的沙漠,海浪拍打礁石,人—抬头,浩瀚星空,仿佛幼年第—次见到时那般震撼,单这片夜色,多少人—辈子感受不到的幸福。   王天胜没有来过这里,只知道大概方位,好在月色明亮,远远能看到宛如宫殿般养老院的圆型屋顶。   没多久,前方出现条路,路不宽,两边不知道啥品种的树木郁郁葱葱,想来如果白天在这里散步,肯定浪漫极了。   路口沙滩上插了块粗制滥造的牌子,上面四个打字:擅入者死!   可这四个字丝毫没有应有的震慑力或者说让人感觉到恐惧,字体龙飞凤舞,铁画银钩,没有几十年的功力绝对写不来,所以,更像块老年人书法作品展。   梁汝莲皱皱眉,而王天胜,则直接没看到。   再往前走—段,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没开玩笑,路中间有个很明显的包,上面随意扔了几根树枝。   别说梁汝莲了,王天胜都能看出那是个坑。   估计兔子都能看出来是个坑的坑。   土包就在路中间,太明显不过,王天胜没多想,走上前想看看,还未接近土坑,腿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啥也没看到,却又能感觉到。   他蹲下,摸着凑到眼前,发现大概应该是根鱼线,细细的,透明,大半夜的,这谁能看的到?   没等思考为啥路中间绑根鱼线,旁边树丛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快歌声:“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王天胜:“……”   欢快的儿歌,荒漠大海,夜色,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还在后面,儿歌忽然停了,变成呜呜的鬼叫和女人如泣如诉的哭泣声!   如果没听错,是华国老聊斋的片头音乐,也是无数上了年纪人的儿时噩梦,—盏摇摇晃晃的白皮灯笼,模糊鬼影……   死都不怕的王天胜被吓得直接—个屁股蹲,连滚带爬跑回来。   梁汝莲也吓—跳,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两人小心翼翼走向声音来源处——就在路边—棵枝繁叶茂大树下的草丛里。   是个投币儿童摇摇椅,很多超市门口为了客人摆放的那种。   儿童摇摇椅放鬼叫?切换错频道了?   摇摇椅仿佛能看到他俩,鬼叫声停止,里面传来个失真的老人声音:“你是谁呀?没看到牌子吗?擅入者死。”   王天胜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个诡异的事,他暂时忘记伤痛,小心翼翼介绍自己:“我叫王天胜,华国北省的,大爷,您这是……”   儿童摇摇椅不耐烦打断他:“你靠近点,我耳背,听不清楚。”   王天胜:“……”   儿童摇摇椅也耳背?   他没多想,下意识往前走了—步,然后,腿上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又—根鱼线,与此同时,—张巨大的渔网无声无息从天而降,等到反应过来,已经在网里了。   梁汝莲:“……”   懂了,原来真正的后手在这里。   有脚步声响起。   —个老头和—个小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老头穿件纯白色裤子,小格子上衣,年轻的像个精神小伙。小老太太满头银丝编了两个麻花辫,仔细看,大晚上的还描了眉涂了口红,像个从树林深处走出来的老精灵。   老头手里拿了个对讲机,看来刚才就是用这个对话的,他走过来,瞄了眼渔网里的梁汝莲,淡淡道:“我恐女,不和你说话。”   梁汝莲:“……”   老头目光转向表情茫然的王天胜,正要开口,小老太太忽然狠狠呸了声:“恐女?就因为我拒绝你了是吧,赵大柱,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老头赵大柱—声冷笑:“张美丽,你也让我很失望,你自己算算,拒绝多少次了?”   “给你说过多少遍,我过够了没有爱情的婚姻,也不想要因为鸡毛蒜皮而变淡的爱情,这是对你的考验。”小老太太张美丽双手掐腰,振振有词道,“你受不了早说啊,拿人家—个小姑娘撒什么气。”   赵大柱目光悲伤:“考验?我今年七十整了,还能考验多久?张美丽,我太宠你了,把你宠的无法无天,用我的爱反过来折磨我,等我死了,记得给我烧纸,最好叠成心形的那种。”   张美丽活像古早偶像剧里受伤的女主,捂住胸口,—脸的不敢相信:“你竟然我说折磨你?你终于说实话了,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爱我。”   俩人就这么忘记了渔网里还有人,宛如男女主般争吵起来。   渔网里俩人面面相觑,大概听懂了,大概是老头追小老太太,而小老太太有点傲娇—直没同意。   “大爷,大妈,你们还认识我吗?我是开酒吧的小王,前段时间你俩去过我那约会。”王天胜认出了俩人,太有记忆点了。   俩老人顿时不吵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同时看向梁汝莲。   张美丽不确定道:“这是你老婆,我怎么记得她留短发?”   “她不是我老婆,我老婆……她遇害了,被棘突份子……”王天胜哽咽道,“大爷,大妈,城里棘突份子到处杀华国人,我们没办法才跑这里来的。”   “好孩子,别哭,乖啊。”张美丽瞬间红了眼,两行老泪滚滚落下,她像见到自家受伤的孩子,摸了摸王天胜脑袋柔声道,“你老婆是个有福气的女人,摊上你这样的好男人,头次见呀,我就感觉她很幸福,女人呀,幸福不幸福都在脸上,她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赵大柱则咬牙切齿骂:“该死的棘突份子,利国佬,王天胜,是个爷们就站起来,给你老婆报仇去。”   很多老人身上有—种岁月积淀的特别味道,让人心安,像家像港湾。   王天胜抹抹眼泪,重复刚才的话:“大爷大妈,能让我们进去躲几天吗?就几天,我们绝不惹事,不会给你们添乱。”   对比起刚才弯弯的态度,这才是真正的家人,王天胜觉得,肯定会收留两人。   俩老人脸色同时—变,张美丽慢慢站起来,她似乎很不忍心,欲言又止。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赵大柱不看两人,转过身凶巴巴道,“赶紧滚,滚的越远越好。” 第77章   刚才还慈眉善目,瞬间变成横眉冷对,活像把迷路的孩子抱到怀里安慰了没几句一把推开,说认错人了。   王天胜只剩茫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让你滚你就滚。”赵大柱似乎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也不敢看王天胜的眼睛,粗暴拉起张美丽就走。   张美丽挣扎甩开他:“你有没有良心,好歹让我给孩子说几句话再走。”   赵大柱目光凶狠,动动嘴,无声说了句什么。   张美丽老泪纵横摇摇头,转过身哽咽道:“孩子,不是大妈狠心,你快走吧,别回城里,往沙漠方向跑,努力活下来。坚持个几天,国家就来救咱们了,对了,小心渔网,别扎了手。”   王天胜如果脑袋清楚,应该能听出点话外之音。   养老院距离城市有一段距离,怎么知道棘突大开杀戒,最大可能,在他们之前有人来过。   王天胜下意识点点头,看两人离开,这才想起来这的主要任务,看向梁汝莲喃喃道:“忘记问人在不在了。”   梁汝莲扯开两人身上渔网,轻声道:“跟上去。”   渔网边缘都很多锋利鱼钩,不挣扎没事,只要挣扎,大晚上的肯定要吃苦头。   鱼钩可是有倒钩的。   能连接对讲机的儿童摇摇椅,路中间故意让人放松警惕的陷阱,两位老人,没那么简单。   不刻意的话,脚踏在沙子上的声音很大,又是这样安静的夜晚。赵大柱很快发现两人跟了上来,怒气冲冲吼道:“不是让你们滚吗?”   “我要进去找个人。”梁汝莲所有所思看了眼他腰间匕首状的凸起。   很多军人再怎么老,那股独特的气质会弱但不会消失,仿佛烙印在骨子里,只要没化成灰,就还在。   赵大柱是,甚至,张美丽也是。   赵大柱表情微微一愣,深深看了梁汝莲一眼,像只遇到危险的老猫,身体一点点绷紧,他淡淡到:“找谁?”   梁汝莲继续往前走:“我的一个家人,一个年轻小伙子。”   于公来说,国家是个大家庭,陈少军是她的家人,于私来说,正儿八经是她的侄子。   “养老院都是群糟老头子老太太,没年轻人。”赵大柱说着,上前伸手把人拦住。梁汝莲侧身躲,两人自然而然动起手来。   全世界军人学华国功夫。   赵大柱当兵的年头太早,不是军队常见的咏春,类似大杂烩,什么顺手用什么,又大概退伍后强身健体学了太极拳,看起来眼花缭乱毫无轨迹可寻。   唯一啥也不懂的王天胜目光涣散,宛如武侠大片的打斗,让他更茫然了。梁汝莲会功夫他知道,记者招待会全世界都看到了,怎么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也那么厉害?   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生了什么?   两人转眼间过了几招。   梁汝莲自然没下全力。   人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赵大柱速度肉眼可见的开始变慢,他向张美丽使了个眼色。后者表情凝重,似乎一直在等,冲上来直接一个飞腿。   王天胜:“……”   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简单说,就是高高跳起来踢人,武侠片里必不可少的经典动作。   一个看起来怎么也得有六十多岁的小老太太,不怕闪着腰吗?   张美丽招式标准多了,标准的咏春,小巧灵活出拳又快又准,而赵大柱也变了招数,大开大合刚猛之极。   两人活像配合了几十年的老搭档,一刚一柔,看起来默契极了。   没一会后,张美丽一点也不像名字那么美丽,绕到梁汝莲身后,想薅头发。   果然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   梁汝莲头大,狼狈不已,又不能用力,她基本确定了两人身份。   黄色的沙子被三人乱战不断扬起又落下,张美丽渐渐着急,缠斗下去吃亏的是两人,力气没法和年轻人比,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小巧的匕首反握在手腕下。   有赵大柱正面缠着,不知道啥来历的女人应该发现不了。   可没等她近身,对方好像察觉了,翻身一脚又快又狠。张美丽毕竟年龄大了,仓惶下没能完全躲开,一根麻花辫被脚尖踢中,半边银发顿时披散开来,皎洁月色下,有种凄凉的美。   她没看到,就在转身躲瞬间,不知名女人快速给赵大柱低声说了句什么。   等回过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赵大柱喉咙被扣住。   梁汝莲目光凶狠:“再过来,我捏死他。”   赵大柱梗着脖子,一副似死如归的表情:“杀吧,反正我不想活了。”   “不要,你到底是谁?”张美丽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傲娇的样子,哀求道,“姑娘,你快放手,有话好好说。”   人老了骨头松,喉骨那更脆,用力大点救都没法救。   可是,她暗暗藏在手腕后的匕首丝毫没好好谈的意思,握的更紧。   王天胜感觉不对,他看到梁汝莲说话了,还看到是赵大柱抓住梁汝莲的手放到喉咙上,他愣愣想上前告诉张美丽,被张美丽一个凶狠眼刀钉在原地。   “美丽,快喊人,你不是她对手。”赵大柱目光悲伤,生怕看出破绽,主动把喉咙往前靠了靠,“不要管我,我死了,你正好可以和单翔过。”   张美丽看起来快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说,我为什么要和他过。”   赵大柱幽幽道:“你不经常夸他冷酷吗?”   张美丽不知道哭还是笑:“我还喜欢棉裤呢。”   梁汝莲走神了。   单,不是个常见的姓,真有那么巧?她的飞行教官?   梁汝莲手不知不觉放松,把赵大柱给急的恨不能再拿起来放脖子上。   梁汝莲看看两人,轻声说了个数字。   那是个番号。   *   当把一个人装进心里,哪怕她已经离开多年,哪怕知道不是一个人,可听到相同的名字,依然有莫名的悸动。   单翔和陈小军一样,也老了。   面瘫脸倒是没变,他站在养老院门口,直勾勾看了梁汝莲足足半分钟。   不像陈小军,两个人严格来说只相处了几个月,梁汝莲从利国回来便去了清北,因为研发太忙碌,直到她遭遇意外,两人没见过几面。   单翔似乎没看出什么来,验证身份后,面无表情把人带到卧室。   养老院豪华的欧式大床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他胸口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血迹未干。   几乎一眼,梁汝莲便认出来,陈少军。   像极了年轻时的陈小军,如果能醒着,肯定一样的神采飞扬。   生命延续,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病毒样本在保险柜,你随时可以拿走,他完成了任务。”单翔声音苍老,仔细听,语调依然是年轻时候的味道,情绪几乎没有起伏,“伤没事,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估计过些时候就能醒。”   单翔和陈小军同属于陈司令属下,两个人算战友,自然认识陈少军。   或许冥冥中注定,或许国运所在。陈少军胸口中弹本以为到了绝路,却遇到了熟人,一个能托付任务的老军人。   论起对祖国的感情,大概没人比单翔这一辈感触更深,他们看着祖国从炮火连天的时代到繁荣昌盛。   病毒事件太太重要了,比单翔军旅一生经历的所有任务都重,包括祖国心脏阅兵。   可是,整个伊国的网络都已瘫痪,包括养老院。   没有办法和国内取得联系。   只过了一天多,事情变得更严重,早在梁汝莲来之前,有两拨同胞同样想到了养老院这个安全的地方。   两件事联系起来,一群老军人不仅明白发生了什么,也预料了到了即将发生的。   他们只能拒绝苦苦哀求的同胞。   一方面怕暴露陈少军。一方面,养老院到最后可能也保不住,棘突份子怕首富,利国不怕,再来几个全球首富也不够。针对华国的致命一箭,能拦住的,只有国家。   梁汝莲也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轻声说了一遍。   “六十多个小时,最快也要两天半。”单翔轻轻叹口气,太远了。   即使国家赶来,也要两天半之后。   两天半里,随时会杀上门的数千棘突份子,几个垂垂老矣的老兵。   单翔走到巨大落地窗前。   窗户开着,这里的空气好,这次来伊国度假养老的,有五个他的战友。   赵大柱紧握着张美丽的手从窗口走过,喜气洋洋的,活像对刚领了证的小夫妻。有个嗓门洪亮的老头哈哈恭喜:“大柱,可以啊,终于抱得美人归。”   “那是。”赵大柱得意昂起头,看到屋内的梁汝莲,向她调皮眨眨眼。   好像完全不知道即将迎来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梁汝莲比了个爱心。   “这次来,是大柱请客,你刚才帮他了?”单翔似乎被两人的幸福传染,轻声道,“也好,两个人这一辈子总算完美了。”   “也没算帮。”梁汝莲不好意思笑笑,好奇道,“他俩这是……”   说夕阳红吧,看起来关系熟的诡异。   “他俩啊,错过了一辈子。”单翔此刻的心情或许像一次次任务前写遗书,没用梁汝莲多问,主动说了起来。   两人的确都是军人,还是亲密战友,在炮火中绽放了朵爱情之花。   可是天意弄人,两人都打了结婚报告,还未等到批复,建国后那场有名的战役打响,侦察连长赵大柱奉命出征。   这一去,没再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牺牲了,部队,家人,包括张美丽。   张美丽等了足足七年,七年后,心灰意冷随便嫁人成亲。   老天开了个玩笑,结婚半年后,赵大柱回来了,他没死,受伤成了战俘,敌国因为陷入内乱,把他给忘了。   他想了她七年,她等了他七年,却没有等来一个完美的结局。   日子就这样过,她成了人母,他也成了人父,渐渐都老了,那份爱却没老。   直到去年,有个不忍心的战友,把张美丽已经单身的消息告诉同样已经单身的赵大柱。   情缘还能再续吗?   大概嫁给了不爱的人,大半生不幸福,张美丽精神有点问题,她仿佛迫切想把遗失掉的几十年幸福弥补回来,又似乎不相信残生等来了幸福,总爱把自己想象成两人刚认识时的样子。   也不是一直,记忆来回切换,一会十八,一会六十八。   单翔讲完,似乎放下了一块心病,他目光渐渐锐利,依稀像当年那个冷酷教官,他忽然掏出手机,眯起老花眼,点开某个音乐播放软件。   嘹亮的集合号声通过手机免提响起,他整整自己的衣衫,大踏步走出门外。   当祖国需要时,不论何时何地,哪怕已经白发苍苍。   踉跄而急促脚步声响起,赵大柱第一个跑来,他面色凝重,抬手敬礼,用苍老的声音嘶吼:“报告,原XXX团侦察连连长赵大柱报道。”   张美丽紧随其后,满头银发微微凌乱,抬手敬礼,声音铿锵有力:“报告,原XXXX团侦察连副连长张美丽报道。”   那个年代的女侦察连长,是真正的巾帼英雄。   又一个富态的老头跑来,抬手敬礼:“报告,原XXXX团通讯排长王国富报道。”   儿童摇摇椅出自他手。   紧接着,又有两个老头,身上同样有军人残留的痕迹,防爆和特种出身。   自从知道病毒事件,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号令。   华国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次以少敌多的悲壮战役,血染红草的狼牙山五壮士,宁死不屈的东北抗联八位女英雄,他们以身殉国,是民族的骄傲,也是精神脊梁。   这一次,轮到了他们,五个老兵。 第78章   月光下,五名老兵努力挺直被岁月压弯的脊背,像五棵树叶稀疏的弯脖子老树,他们想找回点年轻时候的样子,想向祖国证明,虽然老了,但只要国家有难,随时都可以站出来。   一日为兵,终身是兵!   他们都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明白战争的残忍和现实,五个人对数千装备精良的棘突份子,一旦正面对上,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那又如何?   也就国家现在强大了,当兵的时候,遗书倒背如流,早习惯了。   五名老兵表情坚毅,就连神智时好时坏的张美丽都坚定看着前方,仿佛忘记了身边站着的赵大柱,忘记了等待大半生才等来的幸福。   先有国再有家,先爱国再爱人。   那是信仰,是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军魂!   “我们可能会死,我们没人怕死。”单翔退役时军衔最大,当没有直接领导的时候,不分兵种,服从比自己军衔高的。   单翔目光挨个从战友们身上掠过,死这个字眼,说的很轻,就像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字眼。   包括他在内,几十年前就做好了以身报国的准备。   “比起阵亡的战友,我们很幸福,多活了几十年,现在死,也算值了。”单翔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低吼道,“可是,我们的国家能否度过这一场劫难,全看我们这群老东西争不争气。如果失败,我们对不起身后的十四亿同胞,对不起死去的战友,九泉之下,没有脸见他们!”   五名老兵面色通红,跟着低吼:“保证完成任务。”   任务:三天!坚持三天!   守住陈少军和病毒样本,直到国家航母赶来救援。   看起来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他们本来可以躲,棘突份子只杀华国年轻男人,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即使遇上,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生存几率很大。   他们不躲,因为,深深爱着这个国家。   所有幸福都要付出代价,如果没有,那一定是有人替你承受了这代价。①   梁汝莲红了眼眶,默默走出来,还有她。   一场属于老兵的宣誓仪式开始举行。   养老院服务面面俱到,考虑到各国老人性格不同,按照国籍不同划分区域,此刻的院子里,飘扬着一面红色国旗。   单翔掏出手机,音乐播放软件列表里,第一首便是国歌。   那面国旗,养老院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从哪里买的,狂风吹暴日晒,有点退色了。   六名老兵眼睛湿润,想不起有多久没有以这样的方式面对国旗,峥嵘的岁月仿佛又回来了,他们举起拳头。   “我是军人,我爱我的祖国……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   就像手机免提里略显沉默的国歌一样,老兵们宣誓的嗓音不再嘹亮,但更厚重更激昂。就像埋在心间的一壶酒,越老越醇。   可惜偏有人打破这气氛。   “大晚上的又放歌又嚷嚷,干啥呢干啥呢,蹦迪还是咋地,让不让人睡觉了?”旁边客房走出一胖一痩两个老头,说话的,是其中身穿绸缎睡衣、看起来富贵逼人的胖老头。   滞留养老院的不止六位老兵,还有这两位。   虽然来自同一国家,但这两位属于真正的豪门,平常看几位老兵很不顺眼,感觉就像买的头等舱,却和经济舱的大老粗为伍。   不是一个档次,掉价。   胖老头大概没想到这么个场面,有点懵,看看国旗,再看看表情凝重的众老兵,最后目光转到梁汝莲身上一亮,他激动地伸出手指:“你,你是那个什么,什么莲,打马拉国人那姑娘?”   如今的梁汝莲,只要上网的,不认识的还真不多。   “你好。”梁汝莲表情平静掏出工作证,“我是国家特别大使,梁汝莲。”   生死存亡时刻,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等听完事情来龙去脉,胖老头差点晕倒:“你开玩笑的吧。”   这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反应。   胖老头急切想得到一个肯定答案,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理智战胜了情感,哆哆嗦嗦想大喊又喊不出来:“国家呢,国家为什么不派人来救咱们?”   数千棘突份子,就这几个老东西,梁汝莲能打,但对方数千人,开什么玩笑。   “我刚才已经向国家汇报。”梁汝莲不隐瞒,平静解释道,“不过数千海里,航母过来至少也要三天。”   胖老头似乎抓住了什么,大喊道:“不对,你说谎,网络早断了,你怎么给国家汇报的?”   梁汝莲掏出卫星手机。   “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胖老头害怕归害怕,阅历还在,他一眼看出那是什么,激动道,“我有钱,我让儿子包机来接咱们,梁大使,你把卫星电话借我一下,我,我捐一大笔钱做慈善好不好?”   就像很多有钱人一样,钱是万能的。   个人不要,捐献给国家做慈善总不能拒绝。   “航线早被利国封锁,任何踏入伊国境内的,不论民用还有军用,一律被视为战争挑衅,无差别击落。”梁汝莲淡淡道,“给家人报平安可以,但你现在情绪不适合,等冷静下来,会给你和家人通话的机会。”   胖老头连忙深呼吸几口,急切伸出手:“我冷静了。”   梁汝莲静静看着他。   国家还未正式和利国过招,一切属于最高机密,胖老头家世不一般,家人激动下不定做出什么,万一被利国查询到点什么,怕是明天就让棘突份子杀上门。   胖老头大概明白了点什么,绝望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七个人,对方好几千……”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对方军人身份,把自己干脆利索排除在外。   单翔低声道:“放心,我们会死在你前面。”   这句话没起到任何安慰作用,相反,只有惊吓。   胖老头连连摇头,他想到了问题关键点,喃喃道:“棘突份子找那个小伙子是吧,要不把他交出去?保住病毒样本不就行了吗?” 第79章   气氛沉默,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胖老头,和他一起的瘦老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步,好像要表达自己和他不是一伙的。   告诉胖老头病毒机密,一方面,养老院区域就这么大的地方,救陈少军他看到了,瞒不住。   另一方面,几名老兵的思维下意识还停留在过去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军民一家亲,当前的难关,需要大家一起度过。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没准距离成功,就差一杆枪,一个警戒火力点。   “你们别那么看我呀,我是也为大家好。”胖老头大概心虚了,弱弱解释,“对方好几千人,一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咱们捏死,既然都是死,不如牺牲他一个。”   胖老头渐渐理顺了思路,宛如分析投资般振振有词道:“咱们要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对待多付出的同志,自然也不会亏待,国家会记得他,人民也会记得他,以后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房子,父母家人,如果有孩子,出国留学等所有的费用我来承……”   后面的担没能说出来。   距离他最近的张美丽毫无预兆忽然抬脚,差点中了他的那个“担”。   胖老头疼的一声惨叫。   张美丽拿脚尖勾住他的下巴——大概为了配合今天的气氛,她穿了双红色高跟鞋,像个白发新娘。   她一字一句轻声道:“如果,是你的儿子呢,你也会让他送死吗?”   胖老头脸色惨白,嘴硬道:“不,不是一个事,他是军人,有责任保护老百姓。”   普通人遇到这样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处境,害怕很正常,惧怕死亡,人之常情,为了求生,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老兵们忘记了这是个浮躁的时代,人性往往经不起太重的考验。   放在过去特殊年代,绝对是汉jian的好苗子,敌人不用严刑拷打,他主动贴上去。   出卖同志不带考虑的。   单翔一声低喝:“赵大柱!”   赵大柱立正,大喊:“到!”   “把他拖到房间里,严加看管!”   “是!”   平常的时候,赵大柱和胖老头最不对付。   这次来养老院度假,赵大柱拿出半辈子积蓄,邀请见一面少一面的老战友们来做个见证,同为那个时代走来,有他们的见证,爱情才圆满。   胖老头得知赵大柱为了一个老太太请客,那白眼翻的,就差没把二傻子挂脸上了。都多大年纪了,玩什么纯情呀,又不说真有钱,打肿脸充胖子。   赵大柱没记恨他。   之前老兵们商议对策,在做最坏打算时,甚至把胖老头当成了很重要的一份子。他有钱,有很多钱,嘴又能说会道没脸没皮,活下来的几率最大。   不管谁能活下来,只要把病毒交到国家手里就行。   胖老头宛如只鸡仔被拎走,留下一路颤巍巍的尖叫,不像被关屋里,像被拖去午门问斩。   瘦老头打个哆嗦,他长相看起来很精明,不等众人开口,歪歪扭扭敬个礼:“我和他关系一般,他太不是东西了,怎么送自己的同志去送死!”   察觉到众人目光不为所动,瘦老头郑重道:“我以前干泥瓦匠的,还会点木工活,对你们应该有用。”   如果随便来个金融地产记者,一眼能认出老头。   鲁建工,国内有名的建筑大亨。   几十年前,鲁大亨还是个小小的泥瓦匠,靠着一把砌砖刀和天生的精明头脑一步步到现在。   他大概猜出了老兵们要做什么。   庄严宣誓,这是要死守了!   没打过仗不意味啥也不懂,看着地lei战地道战长大,再结合养老院的环境,他这个泥瓦匠加木工,估计大有用处。   不出他所料。   单翔淡淡看了眼那位老防爆排长:“交给你了。”   老防爆排长一脸兴奋敬礼:“是!”   他手下有兵了,又可以带新兵蛋子了!   他转身给了快七十岁的新兵蛋子鲁建工一个热烈的拥抱,后者莫名打个冷战,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老兵们不止宣誓,早就展开了实际行动。   单翔示意梁汝莲跟他来,动作表情和几十年前在空军学院时一模一样,以至于梁汝莲有点恍惚,时光仿佛从未曾走远。   教官还是那么酷。   卧室内的大衣橱内,整整齐齐摆着十多杆油光泛亮的M2步枪,仔细闻,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和张美丽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太多太多没见到老伙计了,没有专门擦枪的油,就用张美丽的茉莉头油代替。   救下陈少军那刻起,老兵们出于对战争的敏感,立刻前往城里,第一时间搞来能搞到的枪支弹药。   伊国武器买卖合法,是利国的大客户。   再拉开放内衣的大抽屉,满满当当的手榴dan和地lei。   梁汝莲:“……”   她本来还打算趁着天不亮偷偷潜回城市,想办法搞点回来。   单翔好像不满意,低声道:“钱不够了,暂时就这些。”   他始终没问梁汝莲任何隐私的东西,态度就像老朋友,多年未见默契仍然在。   准备的不止这些。   就像楼盘有楼王一样,养老院的核心区域,有栋四层别墅,视野极佳,楼顶改造成了个大楼台,四季鲜花姹紫嫣红。   中间是幢汉白玉凉亭,正对着养老院大门。   从战略角度看,这是个最好不过的火力点。还有楼顶四周的大理石围栏,此刻摆满了沙发凳子等小型家具,即可以攻又可以守,比沙包还好的工事掩体。   外面就不同了。   为了打造最好的环境,养老院外面视野开阔,除了花草树木没有任何建筑,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地方。   如果真交火,弹yao充足的情况下,棘突份子想攻进来,代价惨重。   城市就在不远处,不知道乱战打中了什么建筑,红亮火焰被滚滚浓烟带到高空,挡住月色,挡住海浪带来的湿润味道,宛如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民不爱和平。   距离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祖国的航母,应该已经在奔赴而来的路上。   同一片天空下,华国刚好上班高峰,宽广马路上车流人群仿佛蔓延到了天际,城市拥挤又热闹。   上班路上,也是娱乐时间。   梁汝莲依然挂在热搜上,只不过风向变了,就像她一夜之间成为国民英雄般,一夜过去,除了早就习惯的颜粉,大部分网友对她颇有微词。   五六个没名没姓,曾经和梁汝莲合作过的十八线艺人站出来爆料,这人私下里人品不咋地。   非常严重的一点,经常吐槽其他艺人,尤其那些红的,什么谁整过容,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的婚姻其实很不幸福,貌合神离等等。   各大营销号迅速转发,阅读量蹭蹭的涨。   被吐槽的艺人暂时没发声,粉丝们陷入暴怒,梁汝莲现在多大的流量呀,只要和她沾边就没有不火的,哥哥姐姐莫名其妙被黑。   私下里吐槽别人没有直接证据,真假难辨,粉丝们反正就认定哥哥姐姐受到侮辱,为什么要这样?   哥哥姐姐太无辜太可怜了。   好几家粉丝前所未有的联合起来,买热搜控评一系列操作,要求梁汝莲站出来公开赔礼道歉。   甭管什么热搜,最热的一条评论都是梁汝莲道歉。   吃瓜群主表示很无语,被粉圈大战伤及无辜,好好的评论都没没法看。   如此过去一夜,很多人打开社交平台软件,想看看事情进展,结果好家伙,被热搜前几惊的睁大眼。   #华国航母出动#   #利国卫星拍到华国航母#   热搜来自利国最新发布的一张像素不咋高的卫星照片,如果没有专家解释,很多人大概不会怎么在意。   华国航母出动?要去干啥?   利国卫星范围覆盖全球,通常来说,航母这种国之重器为了隐蔽行踪,通常会选择晚上走晚上来。   可卫星显示的时间:华国清晨六点三十分。   天光已大亮,毫不顾忌,这不符合常理。   和平年代,除了少数军事发烧友,很多人看热闹,航母出行,出就出呗,有没有更详细的视频照片饱饱眼福?   国家神秘的航母这是要公开亮相了吗?   国家外交部招待大厅内,例行记者招待会准时召开。   再重要的场合经历的多了,态度多少麻木,而今天,来自世界各国媒体记者看起来面色着急,不时看向门口。   等柴锐利一进来还未宣布正式开始,就有人迫不及待举手。   他们可不是安享太平盛世的普通百姓,华国这一举动,绝对发生了大事,甚至有可能对全球各国关系带来深刻影响。   “大家看起来都有话要问。”柴锐利今天穿了件深色西装,国旗红领带。   有忠实粉丝统计过他带的领带颜色,当白色浅蓝等颜色时,代表他心情不错,没啥大事,深色类时,记者提问可要小心点了,王之蔑视不是开玩笑的。   而红色,至今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利国触犯国家底线,以领土完整大作文章时。   “这么多人举手。”柴瑞林儒雅微笑,表情看起来风平浪静,“如果我没猜错,大家想问的问题应该是同一个。”   记者们纷纷点头回应,没错,全世界共有九个国家拥有航母,通常用来震慑,白天出行,意义不同寻常。   一位利国记者幸运第一个提问,他直奔主题:“柴先生,贵国为何要出动航母?”   柴锐利淡淡瞥他一眼:“航母又不是宅男,远航是常态,看看外面的风景不行吗?” 第80章   在场华国记者发出低低的会心笑声,他们对这句曾红遍大江大北的话体会更深:世界那么大,航母想去看看,怎么了?   利国记者无奈耸耸肩。   柴就是这么不好对付,想说的时候,怼的人哑口无言,不想说的时候,同样说的人无话可说。   第二名被点名的是个身材矮小的倭国记者,一脸严肃道:“尊敬的柴先生,贵国航母无缘无故出航,出现在CCC岛附近海湾,这让我国民众非常担心,也造成了极大困扰,请问,贵国到底要做什么?”   柴锐利扶扶眼镜,另粉丝尖叫的王之蔑视终于来了。他小眼睛仿佛被点燃,发出道精光,在倭国记者身上瞄了眼慢慢收回,就像头醒来的巨龙,睁看眼发现原来是只不足为提的弱小存在,根本不足为意。   蔑视,就是蔑视你。   偏偏让人无法抗议,因为,眼睛不会说话呀。   柴锐利淡淡道:“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CCC岛是你们国的吗?我国航母不能去哪里吗?”   倭国记者楞了下,表情坚定,一字一句道:“当然是我……”   “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柴锐利微笑打断他,目光怜悯,“主权是任何一个国家不容触犯的底线,如果你以后还有机会当驻外记者,一定要好好地,仔细地做功课,不要再犯这种低级原则错误。”   倭国记者:“……”   驻外记者身份特殊,可以随便提问,但提问的背景要以国家或者民众为出发点,而不能掺杂太多个人立场,不然堂堂一国的记者招待会得乱成啥样子?   柴锐利一句话,让他失业了。   这是个坑……   “在你临走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柴瑞莲微微整理了下胸口领带,他身后,红色的国旗如血如霞,他的祖国,就站在身后。   柴锐利脊背笔挺:“长期以来,倭国为了扼制我国的崛起,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沦为利国的战斗附庸,仰人鼻息,这让人看不起,也没什么用。”   “利国倭国狼狈为奸,前者如果说因为超级大国还能让人理解,为后者,为人不齿,让全世界人民看不起。我奉劝一些国家,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玩火,玩火必自焚。”   “中华民族的崛起,是不可阻挡的!”   华国记者忍不住发出声低呼,拳头硬了,那一字字一句句,让人血液沸腾,明明是场普通不过的记者招待会,却开出了不同的感觉。   不愧是网红王之蔑视。   当然,也有人面色担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可能无缘无故忽然开火,那倭国记者,或许就是杀给猴看的一只鸡。   众记者,每个人的问题都围绕航母问题,不同角度不同表达。   等再一个利国记者问完后,柴锐利再次开火:“没想到,我国航母一场小小的远航让大家这么关注,那我也想问问,你国的航母在哪里?”   利国记者当然知道,他莫名有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下老老实实道:“在伊国海域。”   柴锐利微笑:“为何在哪里?”   利国记者头皮发凉,气势不由之主弱下来:“为我国的科研人员报仇?”   他说完发现自己气势不对,连忙补充道:“可恶的伊国战乱份子,残忍杀害我国公民,还是非常重要的公民,这是赤guoguo的暴行和挑衅,我国航母出征,是经过联合国批准的……”   他唠唠叨叨一大堆,全是本国政客的发言。   柴锐利耐心十足等他说完,小眼身仿佛把锋利的剑停留在利国记者脸上,那架势,仿佛一句话不对就能扎个洞。   语气确实轻飘飘的。   “你信吗?”   利国记者:“……”   一大番话,只用了三个字回击!   这次不止华国记者了,其它国家记者同时忍不住想笑,问的太好了,你信吗?   利国记者咬咬牙:“当然,为什么不信呢?”   柴锐利目光变得同情,摇摇头收回来,仿佛在说,原来是个智障。   别说全世界的政府人员了,哪怕毫无政治敏感度的普通人都不信,利国啥时候那么在意民众了,刚刚发生的流浪老兵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报仇就报仇吧,还联合高国,为什么?是怕自己打不过一个小小的伊国吗?   分明在震慑华国等大国,担心分量不够,拉上实力最强劲的小弟。   至于真正的原因,各国军事爱好者论坛都有猜测,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哈堡实验室,利国陆军生物研究部门,公开资料显示,竟然和罪恶滔天的倭国数字部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聘请后者头目作为实验室高级顾问。   冒天下之大不韪,仗着超级大国身份,目的到底为何?   全世界人民不瞎。   地球到今为止最可怕的埃博拉病毒泄漏事件,某某地区北方莫名其妙的大范围呼吸系统病毒,至今没个说法。   可以确定,生化战,这一被世人痛恶的行为,利国暗中酝酿多年。   所以这次伊国海湾两艘航母,明明到了却迟迟不发动攻击,全世界几乎都明白,能让这般重视的,除了病毒想不出别的。   *   伊国,天亮了,虽然依旧战火滚滚,初晨满是希望的金色阳光洒下,疮痍遍地,仿佛一块巨大的伤口。   海湾航母内。   舰长马丁内兹眉头紧皱看着最新发来的卫星图片。利国作为高科技大国,卫星覆盖范围早已笼罩全球,其中对华国重点照顾。   但卫星并非万能,实时监控不可能的。   “华国的航母到底要做什么?”马丁内兹打开地图,沿着航母方向画了几条虚线,可是,茫茫海域,能去的地方太多了。   伊国当然是其中之一。   除非沿途国家能给与配合,一旦发现华国航母立刻报告,可惜,现在的利国不是以前,沿途好几个国家都是华国的盟友。   副舰长似乎很乐意看他发愁的模样,轻松道:“亲爱的舰长先生,我想你大概多虑了,华国外交官说了,航母想出来看看风景,如果真的针对我国,不应该这么大张旗鼓。”   “蠢货,你想的太简单了。”马丁内兹飞快写了组数字,似乎在演算什么,脸色微变,“让萨尔兹进来。”   萨尔兹,棘突份子首领,他有着伊国人标准的长相,鹰钩鼻,深眼眶,目光阴鸷。   这位因为得到利国支持,而极有可能最后胜出的战乱份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态度恭敬而卑微,他捂住胸口深深弯腰:“马丁内兹先生,请您吩咐。”   他早就到了,主人有事,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马丁内兹目光仍停留在地图上,没抬头,淡淡道:“人抓住了吗?”   “没有,舰长先生,昨晚到现在,我的兄弟们没休息,把城市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形迹可疑的华国男子。”棘突首领萨尔兹额头见了汗,低声道,“请您再给我点时间,一天,一天足够了——对了,发现个很厉害的华国女人。”   马丁内兹手一顿,目光满是杀气:“是那个梁汝莲吗?抓到……哦,让她跑了?”   萨尔兹背后也见了汗。   当人家小弟有代价的,全伊国武装份子不知道多少人想抱利国大腿,最好的武器,源源不断的弹药支持。   可后果同样很严重,万一利国对他失去信心改支持别人,他会瞬间被对手撕成碎片。   萨尔兹擦擦额头的汗,腰再弯了些:“不确定是不是她,我的一名手下身亡,看起来像被枪托砸中,赶过去的兄弟,只看到酒吧老板和一个女人的背影。”   他一直弯着腰,等了片刻不见回话,咬咬牙鼓起勇气问道:“先生,能告诉我到底为啥要杀华国人吗?再这样下去,等战争结束,怕是……”   昨晚到现在,击杀了三名疑似目标人物,他开始有点害怕。   事情不会一直隐瞒下去,等传到华国那里,该怎么办?这些年里,华国在国际的态度越来越强硬,像把隐忍多年而足够锋利的出鞘利刃,尤其原则问题,丝毫不让。   即使有利国护着,或许不会发动战争,但经济呢?   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伊国最大的投资贸易伙伴,无形的刀更可怕,还有邻国,是华国忠诚的盟友,别的不说,封锁唯一的航线,等于切断命脉。   到时候迎接他的,是新的暴luan。   舰长马丁内兹微笑:“你确定想知道吗?”   萨尔兹感觉那笑容像条露出獠牙的毒蛇,可又没法逃,咬牙点头:“想。”   “亲爱的首领先生,那就如你所愿。”马丁内兹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因为病毒,我国针对华国人体质,研发了一种传染力极强的病毒,可以兵不血刃让华国经济瘫痪,可是,被一个讨厌的年轻男人盗走了病毒样本。”   “现在,你知道了,恭喜你,再也没有退路。”   萨尔兹:“……”   马丁内兹走回来,拿出根雪茄点燃,淡淡道:“要么你死,要么华国人死,我可以告诉你,华国航母几个小时前莫名其妙出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这里,我们没多少时间了,首领先生,你的时间更短。”   “想活命的话,我建议你立刻带领所有人,搜遍所有任何的可能藏人的地方。”   当死亡真正走到面前的时候,有人怕,也有人想拼死一搏。   萨尔兹慢慢直起腰,恢复成真正枭雄应该有的样子,一字一句道:“我需要帮助!”   马丁内兹狠狠吸了一口,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你说。”   萨尔兹深吸一口气:“别的武装份子误以为我方要发动攻击,昨晚到现在交火无数次,我这边伤亡惨重,无法大规模搜寻……”   马丁内兹轻轻打断他,爽快道:“OK,我马上让人联系他们,休战三天。”   航母之所以强大,原因之一在于庞大的容纳空间。   各种歼灭机,导弹……伊国海军力量几乎为零,人再多再厉害也没用。就像魔法师站在制高点,如果可以,把整个伊国炸成废墟只需几十分钟。   无人不敢不从。   萨尔兹点点头:“还有一个,城市北端你们的盟友,弯弯人,那里插着你们的国旗……”   再次被打断。   马丁内兹目光惊讶:“萨尔兹,你怎么当上头领的,谁说那是我们的盟友?”   萨尔兹:“……”   他想反问,全世界谁不知道?   不过他懂了。   大概就像他一样,同样是被利用的工具罢了。   *   养老院豪华别墅内,防爆老排长带着他的唯一的新兵蛋子正在砌墙。   这里不缺沙子不缺水,缺水泥,然而这难不倒建筑大亨鲁建工。拆开的熨斗当做砌砖刀,还找来一种只有他懂的泥土,再一搅合,粘性还不错。   养老院大门豪华但不够牢固,他的任务,紧靠着大门砌一面墙,阻止棘突份子闯入。   当然还有别的。   院墙也要加固,增加不能攀爬的锋利阻碍物,这个交给了赵大柱和张美丽,此外还有路,机关也要有的,能布多少布多少,总之,养老院热火朝天,一片忙碌景象。   活像施工现场。   酒吧老板王天胜暂时走出伤痛,他最年轻,承担了大部分苦活累活。   劳动让人充实,汗水似乎能冲刷走痛苦,不知不觉,他还和鲁建工聊上了。   “房子买的时候五千,卖的时候八千,一平方赚了三千,当时高兴的不得了。”王天胜作为喜欢冲浪的年轻人,知道鲁建工的分量,他向这位地产大亨吐槽,“可还没一年,房价到了一万五,里外里七千块,等于一百万没了,为这事,我老婆差点没埋怨死我。”   “很正常,我国建筑业一直处于快速发展期,像你这样想法的人很多,格局太小了。”鲁建工飞快用电熨斗正面挖起坨沙子和泥组成的浆糊,手法娴熟往墙上涂抹,“不过也没事,到国外投资长远来看,比房子更有价值,咱们国家的优势是什么?全世界最大的加工力,我建议你呀,在酒吧增加点别的项目,比如手机,平板电脑等电子产品。”   王天胜如梦初醒,恍然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大鳄就是大鳄,瞧这思路,酒吧卖手机,一般人真想不出来。   防爆老排长有点插不上话,他是个标准的老人,接触到最高大尚话题,也就股票。   三人正忙活,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沿途已经布置了简单警报,棘突份子想悄无声息进来不可能,三人站起身,防爆老排长和鲁建工同时掏出老花镜。   王天胜眯眼,认出来了。   昨晚才见过的熟人,湾湾的那位李仁礼。   老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没用十年,好像才十个小时。 第81章   李仁礼全然没有成功人士的风度,头发被汗水打湿,鞋子跑掉一只,身后的几个人情况差不多,宛如一群丧家之犬。   他们算幸运的,没有伤亡。   作为在伊国腰杆不怎么硬的群体,和酒吧老板等侨胞比起来更小心翼翼,虽然平日里当地人礼待有加,但总感觉不安全。   除了内部没人知道,他们每月,主动向当地的一个很厉害的地头蛇缴纳可观的保护费。   多个保险不是。   这个保险关键时刻真起到了作用!   一个小时之前,这位已经是棘突份子大队长的地头蛇让人传来消息:跑,赶紧跑。   没说具体原因,报信人说完立刻就跑了,仿佛多待一刻就会没命。   李仁礼等人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来不及分析发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收拾东西,立刻夺命狂奔,跑了没多久便想到了养老院。   棘突份子再大也不敢来首富的地盘闹事。   死亡真正来临才知道有多恐惧,几人被激发出平日想都不敢想的潜力,十多里路没有片刻休息,鞋子掉了不知道,摔倒就爬起来,不知道累不知道疼。   养老院大铁门此刻像散发着光芒的天堂之门。   李仁礼直接瘫了,毫无形象躺在地上,等心脏从嗓子眼下去才挣扎着爬起来,就看到个大概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李仁礼:“……王老板。”   酒吧老板王天胜目光平静点点头:“李老板。”   其余几人也看到了王天胜,表情顿时很不自然,不是惭愧,而是惶恐,生与死之间谁还在乎脸不脸的。他们害怕,害怕王天胜记仇,不让他们进去。   “好巧,您也在这儿。”李仁礼僵硬挤出个笑,拱起手深深作揖,“王老板,昨晚我们对不住您,要打要罚怎么都行,还请看在大家都是华国人的面上,行个方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模一样的话,门内门外换了位置。   王天胜轻轻摇头:“我救不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一个体型富态的中年男子从李仁礼后面露出脸,看起来非常愤怒,“你能不能别这么没人性,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我们错了,但不至于死吧。”   王天胜抬头看看,认出正是昨晚苦苦哀求把梁汝莲留下,说他不该来会连累大家的那位。   王天胜再次摇头,语气客气又疏离:“你误会了,我说了不算。”   最爱的人在眼前惨死,他心里什么都装得下又什么都装不下,但他现在多少明白,即将面临的局面有多重要和残忍。   收留不收留,他说了真不算。   李仁礼想到了别的层面,王天胜也刚到这里来,严格来说算不上主人,他目光看向两位老头,客气拱手:“两位大爷,我叫王天胜,来自弯弯,麻烦您行个方便。”   “谁是你大爷,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时候知道喊大爷了。”防爆老排长已经得知了王天胜昨晚的遭遇,立刻一声怒骂,活了那么久,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心里感触比一般人深的多。   然而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防爆老排长隔着铁门伸出手,揪住李仁礼的领子,他七十多,李仁礼的五十多,勉强算中年尾巴,可对上手,就像年迈的老鹰对上公鸡。   再老也是鹰。   李仁礼脑袋被揪进铁栅栏,身体进不来。   “老子现在问你话,你听我听好了,敢说一个字的假话,老子捏爆你的头。”防爆老排长表情狰狞,紧紧薅住李仁礼的头发咬牙切齿道,“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被人看到?”   李仁礼:“……”   一个人品行到底如何,看小事就可以。   昨晚去投奔弯弯,王天胜浑浑噩噩想不到,梁汝莲却一路小心翼翼掩饰痕迹,生怕不小心连累到同胞。   但李仁礼一行呢?   只想着夺命狂奔。   加起来七八个人,又是很好认的华国面孔,棘突份子随便打听就能知道去了哪里。   “要真有事,老子临死前先拉你祭天。”鲁建工听明白了,他一个身家十多亿的老总在这里当泥瓦匠为啥?为了活命,他气的铲起堆沙子劈头盖脸往李仁礼头上抹。   李仁礼狼狈不抗,却不敢求饶。   剩余几人同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没敢上前帮忙,有人忍不住小声哭出来:“那,那怎么办呀。”   别墅内,梁汝莲和单翔正在看手机上的附近地图。   理论上来说,有一条非常安全的退路,就像张美丽昨天叮嘱的那样,往沙漠里跑。   两人飞行员出身,几乎同时否定。   利国不敢直接出手,不代表不出手,航母上那么多飞机,随便派出几架侦察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茫茫无际的沙漠,视野一览无遗,想发现人太简单了。   除此之外,病毒样本可以藏到沙漠里,然后汇报给国家,即使所有人都牺牲,只要保住样本就算胜利。   但这里面还有问题。   病毒生存温度环境未知,其它意外同样不可控,比如被沙漠里的动物踩碎等等。   正琢磨时,听到门口方向传来的哭声。   “是他们。”梁汝莲走到阳台看了眼,轻轻叹口气,“老领导,我们怎么办?”   她心情复杂,没注意用上了最熟悉的称呼。   单翔表情似乎微微一变,快速低下头,漫不经心道:“你是国家大使,我这个糟老头子早退休了,不同用征求我的意见。”   梁汝莲沉默片刻,没再客气。   人,肯定是要留下的。昨天老兵们为了保护陈少军,为了国家大义才狠心拒绝收留同胞,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带来了国家的消息。   只需坚守三天!   别墅门口,李仁礼等人还以为负责人会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头,等看到梁汝莲,先是一愣,他们认出来了。   昨晚影影倬倬看不清长相,但身形一样。   接着又是一愣,那长相……   “你是……梁?”李仁礼记不住名字,但认出了是谁,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我介绍下,我是此次任务的大使,我叫梁汝莲。”梁汝莲抬抬眼皮,掏出证件晃了晃,很官方道,“你们受苦了。”   五个字,差点让几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类似的画面他们见过,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刻,一股陌生的,暖暖的情绪从心间爆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家,什么是来自国家的关心。   一句话,原来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以前看的时候,他们感觉很矫情,现在,不由自主跟着矫情。   几人同时抹眼泪:“谢谢,谢谢国家。”   “这是作为大使应该说的做的。”梁汝莲轻轻笑了笑,“还有我个人的,等事情结束后,我会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交给世人和历史评判。”   这一战,无论输赢成败,注定永载华国史册。   几个人不能代表群体,两岸永远一家亲,但这几人,和政治立场无关,和人性有关。   几人面如死灰,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梁汝莲表情淡漠,继续道:“进来可以,有两个要求,第一,你们应该也明白,棘突份子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赶来,我们正在修筑工事,任何人,不管以前做什么的,都必须豁出命来,只要能动,就不能停下。”   几人麻木点头。   “第二点。”梁汝莲目光凌厉,“我们这里,只收留华国人,请证明你们是。”   李仁礼刚萌发出来的那点情绪消失了,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很想硬气转身离开,可这里是唯一生的希望,轻声道:“怎么证明?”   梁汝莲转身指指身后迎风飘扬的红旗:“国歌会吧。”   李仁礼:“……”   他们都不会。   “混账玩意,国歌都不会,老子教你。”防爆老排长怒冲冲站出来,举起拳头恶狠狠道,“跟我唱!”   没有任何一首曲子,能比国歌更让人心潮澎湃。   那代表一个民族的气概,让人胸膛发热,让人自豪,让人有了心之归属,和坚定航行的方向。   因为有了几人加入,工事行动快了不少,没过多长时间,养老院又迎来两拨惊慌失措的同胞,他们带来城市里的最新消息。   武装份子不知为啥今天熄火停战了。   又没多久,张美丽行色匆匆回来了。这位曾经的巾帼英雄,已是古稀之年的女侦察副连长雄风不减当年,带来的消息更加详细,她用半吊子英语连笔带划,硬是打听出了停战的理由。   来自利国的命令。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此刻,距离航母出航才过去七八个小时,至少还得再坚持六十个小时才能等来救援!   几乎不给众人考虑的时间,城市方向天际处,忽然黄沙滚滚,汽车轰隆声大老远就能听到。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三四千人其实已经看不到头了。   棘突份子,来了。 第82章   棘突份子来了,数千棘突份子来了!   除了梁汝莲和几名老兵,所有人脸色齐刷刷煞白,双腿发软。   防爆老排长一声大喊:“有什么可怕的,你怕,他们就不杀了你了吗?所有人进来,关门?”   未开战,军心先乱,没法打。   苍老沙哑的大喊仿如涛涛洪水中忽然冒出水面的□□巨石,让气氛不再那么恐慌,但无法带走二十多人的绝望。   轰隆隆的车队声,得多少辆呀,看看那卷起的漫天黄沙。   大部分人生于和平年代,战争只在电视中见过,甚至经历的死亡,也是生老病死。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只黑黝黝的枪口,瞬间带走性命的子弹,或者还有可能——想死都死不了。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了,想找地方藏起来,腿软绵绵的,一双双绝望到发散的眼睛,无处停留。   防爆老排长咬牙切齿怒骂一声,想喊自己唯一的兵过来帮忙,看了一圈没看到人,想抬腿,这才发现腿动不了,被人抱住了。   老新兵蛋子鲁建工同志瘫软在地上,双手紧紧保住他的大腿,仿佛那不是腿,而是唯一的生的希望,他似乎怕抱不住,脸贴上去轻轻摩挲,呢喃道:“大哥,我怕,我想回家。”   防爆老排长:“……”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是英雄,但有的人,心中的信仰会压住对死亡的恐惧。   梁汝莲和剩余几名老兵飞快爬到被改装成瞭望台,和远距离火力点的三楼楼顶,这次旅行,赵大柱为了唤起张美丽旧日回忆,特意高价买了个望远镜。   那是两人执行侦察任务时必不可少的工具。   没有人命令,老兵们自觉把梁汝莲和单翔当成此次的指挥官。   “大概十五分钟后到达第一埋伏点。”单翔飞快看了眼,把望远镜递给梁汝莲。   之所以动静那么大,因为车辆太多了。   望远镜里,军用大篷车,皮卡,大巴,甚至还有几辆很拉风的跑车。城市早已变成废墟,很多车辆失去主人,秩序早没了,武装份子抢钱抢各种值钱的东西每天都有发生。   不知道多少人,约莫估计,一两千人有。   为了一个小小的养老院,来了接近一半,可见要拿下的决心。   梁汝莲深呼口气,望远镜刚离开眼睛,视野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她赶紧重新举起来。   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介于儿童少年之间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养老院门口前面,他或者她看不出性别,穿身伊国常见的白色民族长袍,大概被吓坏了,表情木然,眼神直勾勾的。   “有个小孩,我去开门!”梁汝莲低低说了声,把望远镜递给单翔。   下面的人几乎都吓傻了,维持秩序的老兵一个个往屋里拖,抽不开身。   逃来的同胞十几人,加上弯弯接近三十人,能用枪帮忙的只有王天胜一个,他小时候长在山区,家家户户都有猎枪,虽然多年不碰了,至少会瞄准,会打开保险会扣扳机。   短短时间,培训普通人学会开枪杀敌不现实,没准帮倒忙打到自己人。   王天胜此刻正在下面帮忙,挚爱身亡,他算是最看透生死的,见梁汝莲下来,以为有什么事,主动迎上来。   梁汝莲摆摆手,快步走到门口。   短短一个上午,养老院精钢雕花大门堵的差不多了,只剩中间窄窄的一条缝,最多再半个小时,养老院便能成为个勉强安全的堡垒。   没有进来的路,棘突份子想爬墙,先问问子弹答不答应。   至于院墙,首富的大手笔不是一般人可比,防爆级别,除非棘突份子启用大炮之类的重型武器。   小孩慢慢走到了距离别墅大门十多米的地方,是个典型的伊国孩子,宽大的长袍飘飘,她似乎看到了梁汝莲,呆滞眼睛忽然亮了下。   梁汝莲感觉有点古怪。   武装份子同是伊国人,除非擦枪走火误伤,没听说主动伤害平民,更何况是个小孩子。   怎么跑这里来了?   犹豫的瞬间,小孩又接近了五米,宽松长袍遮盖住的胳膊动了下,似乎在摸什么东西,同时,脚步忽然加快,从走变成小跑。如果不是脸上忽然浮现出和年龄不符的狰狞笑意,很像见到大人扑过来寻求安慰的正常孩子。   梁汝莲依旧没反应过来,这时,身后传来王天胜变了腔调,像被割断喉咙的鸡,不似人声的尖叫。   “闪开!”   王天胜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手哆嗦的不成样子,蹲下,举起M5步枪,扣动扳机。   “呯!”   几乎同一时间,更大的爆炸声响起。   小女孩爆炸了。   她被炸的变成无数xue块,被炸成柳絮装的白色长袍被巨大气流带到空中,其中一片打着旋儿落下,落到梁汝莲的肩膀。   儿童人肉炸弹!   并未所有世界的儿童都被当做希望花朵精心浇灌。   伊国战乱中,最让各武装份子害怕的不是利国高科技武器,是儿童。   未长大的孩子,世界观是不成熟的,一些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儿童没有学上,得不到家庭和社会的温暖,但是,他们渐渐长大的心灵又强烈渴望能够展示自己的机会。   棘突份子之所以能成为最强大的武装份子,因为他们有个非常成熟的秘密武器——儿童人肉炸弹。   被洗脑训练出来的儿童,没有恐惧。血,生命,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能为组织付出生命换来敌人的的一群生命,是他们莫大的荣耀。   梁汝莲脸色也白了。   原本就恐惧的众人吓的几乎晕厥,枪声,血淋淋的现场,就这么在眼前真的出现了。   立了大功的英雄王天胜此刻变成狗熊,蹲在地上,全靠步枪支撑才没倒上,他目光发散,连连摇头自言自语:“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酒吧就像古代时候的茶馆,南来北往的客,什么消息都能听到。   儿童炸弹这种令人窒息的存在,王天胜记得非常清楚,当时那名刚失去兄弟的武装份子喝多了,哭的稀里哗啦一直不停说。   长袍,呆滞目光,接近目标时得意而自豪的狞笑……   “你不是杀她,是拯救了她!”防爆老排长蹲下来,脑袋抵着王天胜脑袋大吼,仿佛这样能把自己的意念传递过去,“你也救了咱们大家伙。”   “还有,你再想想,你老婆怎么死的,就是被这孩子背后的人杀死的!站起来,像个爷们那给老子继续端起枪,继续杀!”   第一次战场杀人,害怕难免,得及时疏导,不然就会留下很多退役军人患有的战争心理创伤。   梁汝莲摇摇头,她太大意了!   这场战争,远比想象的还要残忍。   枪声,爆炸声,传出很远很远,随午后惬意海风吹向车队。   棘突份子萨尔兹低低骂了句脏话,计划失败了。   原本他的打算,假扮成普通儿童混进去,成为最大的震慑筹码。   “老大,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吧。”豪华跑车内,负责开车的头目,也就是那位收取弯弯保护费的地头蛇擦擦急出来的汗,苦口婆心劝道,“咱们犯不着给利国佬卖命,成功了,首富他老人家不会放过咱们,华国人不会放过咱们,到时候没准下场更惨。”   他之所以这么劝,一部分出于私心,怕待会见到该死的愚蠢弯弯人把自己通风报信的事供出来。   另一方面,他真害怕了。   首富不用说,全国经济的命脉,虽然利国佬保证他绝对不敢,但人家怕利国不怕他们呀。   重点投资项目养老院有个好歹,等于打他的脸,能不记仇嘛。   还有华国!   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绝对会启用一票否决权,拒绝承认他们在国际上的地位,还有背后庞大的市场。   这一战过后可想而知,肯定会掀起股退资潮,华国人都敢杀,谁还敢来投资。   萨尔兹狠狠瞪他一眼,低声道:“闭嘴,你以为咱们还有第二条路?”   那么大的事,他没隐瞒团伙重要负责人,特意开了场简短的动员会——没有一人支持!   却也不得不去执行。   执行任务后果很严重,不执行任务,可能活不了几天,一个苟活一个立刻死,他们选择前者。   养老院就在眼前了,风景美丽极了,金灿灿的沙滩,随风摇曳的高大椰子树,据说从世界各国进口的奇花异草。   没有战火纷扰,天堂也就这样了。   最前面的车队忽然停下,后面的刹车不及差点撞上,萨尔兹坐的敞篷跑车在队伍中间,他皱皱眉,示意小头目开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他的命令擅自停下?   车队前方,沙滩上插着根像是刚用椰子树做出来的木杆,木杆上面,一面红色旗帜迎风飘飘。   没有人不认识这面旗帜,那是,一个强大的存在!   那代表那个强大国家的国旗,出现在很多很多建筑之上,一天之前,每个武装份子都还有条必须牢记的规矩。   不许破坏这面旗帜,和旗帜背后的人。   “没用的东西,给我继续往前开。”萨尔兹亲自上前,抬脚狠狠把旗杆踹到,为了让手下放心,他故意态度嚣张把旗帜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就在这时,树丛里忽然有人说话了。   “国旗,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和标志,神圣不可侵犯,亲爱的萨尔兹先生,您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为是在向强大的华国挑衅宣战,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说话的是个女声,非常非常标准的当地人口音,以及棘突份子特有的民族语言。   众人吓一跳,手忙脚乱举起枪对准声音方向。   没有人,开着美丽花朵的草丛里,只有个半新不旧的儿童摇摇椅。 第83章   没人不认识摇摇椅,全世界的儿童没有不喜欢的,游乐园,超市,投上币或者扫码,便会一边摇一边欢快地唱儿歌。   棘突份子面面相觑,怎么说起话来了?   似乎看到他们的疑惑,摇摇椅里面的女声从威严变的温柔,解释道:“摇摇椅有喇叭,通过无线电连接……或者,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部造型有点奇怪的对讲机。”   众棘突份子恍然大悟,对讲机呀,那就明白了,听起来似乎很简单。   紧绷气氛不知不觉悄悄融化,女声说的是他们独有的民族语言,发言标准,声音柔美清脆,相信本人应该也是个绝世大美女。   战争让女人走开大概有另一层含义,怕美se瓦解军心。   萨尔兹阴鸷目光也变的柔和了几分,尝试对着摇摇椅问道:“你是……养老院里的工作人员?”   除了本民族,很少有外人学习他们的语言,因为没有必要。   柔美女声彬彬有礼:“是的,您是……英勇的萨尔兹先生吗?”   一句英勇,让萨尔兹浑身舒坦,他甚至有个想法,待会一定要亲眼见见本人,如果可以,他将展开猛烈追求。   “女士,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咱们是一家人。”萨尔兹大概对亲妈都没么客气过,对着摇摇椅温和道,“我来这里,是为那几个弯弯人,你可以放心打开大门,我保证,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既然是本族人,那就更好了,把话说明白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除了弯弯人住的地方和养老院,城市几乎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没有找到那个叫梁汝莲的女人,以及盗走病毒样本的华国男人。   本来他认为后者藏人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听说里面住了几个华国老人,没想到去往弯弯住所的路上,得知这群人跑到了养老院。   不心虚为什么要跑?   没准其中就藏着目标人物。   柔美女声拒绝的干脆利索:“萨尔兹先生,不可以,您应该清楚首富先生的为人,他无心政治只想赚钱,但对敢上门挑衅的人向来不手软。”   “作为尊敬您的自家人,萨尔兹先生,我劝您,此刻回头还来得及,不然您承受不起首富先生的怒火。”   柔美女声似乎有点话痨属性,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从天到底,中间还讲了个小故事:一名得罪首富先生的可怜鬼的悲催下场。   在场棘突份子本来就不愿意来,每个人从小就听着首富的名字长大,是大部分人的偶像,能去他手下工作,大概相当于考上高级公务员,能光宗耀祖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首富的积威太大了。   再加上听了这么个真实的小故事,棘突份子更想打退堂鼓。   萨尔兹暗暗咬牙,如果对方不是个让他起了兴趣的女人,早一枪毙了,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但他能察觉到军心动摇。   见对方又要开始一个新的故事,他忍不可忍打断:“不瞒你讲,我们此行奉利国所托,要寻找两名华国人,相信首富先生可以理解,而且,利国那边正在想办法和首富先生联系,相信他不会拒绝。”   首富再怎么强也是个人,在超级大国面前也得低头。   柔美女声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声娇滴滴尖叫:“天啊,英勇的萨尔兹先生,我曾经那么崇拜您,认为您有勇有谋,您为什么要参与两个国家的战争呢?”   “利国强大,华国就不强大了吗?十四亿人口,短短几十年,完成了利国等列强一百年才完成的使命。他们的人民勇敢,善良,哦,那是我最向往的国家,一个有担当的大国,就像我喜欢的男人类型一样……”   萨尔兹:“……”   养老院内,众老兵都听懵了,眼前的梁汝莲一手拿望远镜一手拿对讲机,面如冰霜,声音却情绪饱满婉转起伏,嘴巴活像是个播放器,而不是她本人说出来的。   说的什么没人懂,但棘突份子还真就停下来了。   王天胜听出来了,小心给老兵解释:“梁大使,说的应该是棘突份子民族语言……对了,梁大使以前当过演员。”   演员的台词功底?   众老兵恍然大悟。   如果可以,梁汝莲真想一直说下去,说上个三天三夜,一直说到国家的航母到达。   每一分一秒都那么重要。   时间过去了接近半个小时,距离任务能否完成又缩短了半个小时。   可是,也就这样了。   别墅外,萨尔兹不能忍了,声音的确好听,可再说下去,手下估计要跑路了,也不知道对讲机的女人怎么懂的那么多。从华国航母到导弹,到过去艰苦岁月和利国的那一场战役。   大概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几十年前华国能打败利国,现在的华国更不怕。   别说手下了,萨尔兹本人都有点被吓住了。   “抱歉,女士,我非常喜欢和您聊天,如果有机会,我会请您一边喝咖啡一边听您讲故事。”萨尔兹声音慢慢冷下来,“现在我要闯进去了,还是那句话,请您不要害怕……”   女人又是一声惊恐尖叫:“哦,不要,千万不要,您会死的,亲爱的萨尔兹先生,我不想看您英年早逝。”   萨尔兹:“……为什么?”   “请您和您同样英勇的兄弟往后倒退一百米,接下来发生的,我怕误伤您。”   女人语气有点哀求的意思,像姐妹,妻子,充满担忧,特别有感染力。   萨尔兹皱眉,沉默片刻,下令让众人撤退一百米。   几乎就在他们刚走开瞬间,刚才的站立的地方忽然一声巨响,漫天沙子被炸的乱飞,劈头盖脸落了众人一身。   萨尔兹:“……”   地lei?这里怎么会有地雷?   女子声音幽幽:“萨尔兹先生,您太小瞧首富先生了,我可以告诉您,为了保证尊贵客人的安全,养老院前后左右布满世界最先进的地雷炸弹,任何人不经允许敢接近,都会被炸成碎片。”   萨尔兹:“……”   不是,养老院又不是战场,放那么多地雷干嘛?难道不怕伤及无辜?   武装份子并不是军人,拿枪射击可以,但牵扯到军事知识,只能说很一般。   刚才喋喋不休的女子忽然不回答了,留下句“如果您不怕死你进来吧,您死了我会很难过,会去您坟上送鲜花”,便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棘突份子不知道,华国古兵法三十六计有一计:空城计。   众棘突份子心底发毛,那软软的沙滩仿佛随时会变成吃人的怪兽。   小头目趁机低声道:“老大,咱们姐妹说的没错,利国人不能只说呀,噢,说不用担心首富就让咱们卖命,凭什么呀,得去做,不是厉害吗,让他们直接命令首富撤掉防卫——还有,兄弟们的命也是命,真让大家送死,估计那啥……你懂的。”   萨尔兹懂。   武装份子说白了属于非法民间团体,为一个目标而来,想转正,得等到城里新政府以后。   都是为了一份前途而来。   团聚力啥的没有太多。   不知名女同胞的话,他怀疑,但大部分还是相信。首富先生富可敌国,身家顶得上全国三分之一,早听人说过,只要世界上能买得到的武器,哪怕价格再高也会买。   所以埋伏很有可能是真的。   萨尔兹沉默片刻,咬咬牙道:“原地等待!”   他要去找利国讨个说法,不能让兄弟们白白丢掉性命,病毒又不是他的,搜查养老院也行,让首富大人亲口同意。   利国正处于惊慌之中。   卫星因为轨道等原因,能拍到航母,但并不能实时跟踪,但每隔一段时间的拍摄也够了,可以确定航母的航行方向。   航母又不是宅男,势必远航这句话,利国自然不信。   平常也就罢了,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会不会目的地是伊国?   原本这一答案很快就能揭晓,但就在马上到达下一拍摄时间段时,他们的卫星忽然遭遇到了攻击。   华国曾试验过很多次反卫星攻击测试,即,所为的地面激光照射武器,原理很简单,就像普通摄像机一样,遇到强光,拍摄出来的画面除了白光啥都没有。   利国早就针对这一点研发出了应对之策。   但这一次不简单,攻击不再是来自地面,而是——太空!   他们笼罩全球的侦察卫星,竟然被计算出轨道方向,同时,某尚不确定身份的一枚低轨高速运转的卫星悄悄接近本国侦察卫星,喷射某不知名喷雾。   据科研人员初步分析,喷雾应该属于高分子高粘度磁电材,反正现在的情况是,卫星就像被蒙住眼睛,整整失明了二十七分钟!   等到恢复拍照功能时,已经无法准确捕捉华国航母动向。   这是什么科技?   是华国,还是战斗民族的手笔?   利国上下陷入恐慌,侦察卫星无法拍照,等于失去了眼睛,如何把握全球动向?一场军方高层视频会议紧急召开,作为航母舰长,马丁内兹自然也要参与。   这也给养老院众人带来宝贵的喘息机会。   因为等待,因为焦虑,夜色似乎来的格外慢,天际处,惨红夕阳慢悠悠地下沉,让人恨不能跳过去强行把它摁下去。   第一个白天,终于过去了。   明天呢?   老兵们聚在三楼凉亭,一边商议对策,一边监视几百米之外的棘突份子,他们,并没有退去。   能度过第一个白天,幸运的成分很大,其实哪里有什么到处都是地雷炸弹,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不到二十个。   棘突份子如果真铁了心,不用付出太多代价。   楼下,战战兢兢的众人趁着夜色抓紧施工,大门还差最后的一点,封住了,至少保证多坚持几个小时。   “我们的枪,总共二十杆,加上小王,总共能参加战斗的共八人,子弹合计五百多发。”单翔简答明了报完数据,低声道,“我的建议是,今晚一定要想办法去趟城里,搞点别的武器,至于钱——先问胖老头借,回头如果活着,国家会补偿他。”   张美丽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可以,白天我已经打听好了地方,晚上我再走一趟,让小王跟我去吧,年纪大了,晚上有点看不清路。”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能想到的办法翻来覆去就一点:增加火力,再增加火力。   可是,再多的火力也抵不过人数悬殊,除非能搞到坦克大炮等重型武器。   这点想都不要想,伊国原政府军队倒是有,但第一时间被武装份子破坏掉了。   最后,把目光聚集到梁汝莲身上。   “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试一试。”梁汝莲保持咬手背思考的姿势,“国家航母还有两天半才能赶到,等棘突份子反应过来真正交手,我们最多坚持半天——我的意思,我们可以请外援。”   再怎么勇猛,也毕竟是一群古稀之年的老人,除了单翔,一时间没人理解,怎么请外援,去哪里请外援。   “利国人可以请,我们华国为什么不能请?”梁汝莲理顺了思路,眼睛因为兴奋而变得明亮,她激动看着众老兵,“伊国大大小小的武装份子几十个,大的请不来,小的呢?只要我们承诺足够的利益!”   夜色笼罩,没人注意到,单翔似乎无奈苦笑了下。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利国航母就停在海域,哪个武装团伙敢站出来支持华国?   不过,根据经验,好像也劝不住,能和大家商量不私自行动已经不错了。 第84章   绝境之下,但凡一线生机都不能放过。   然而现在当务之急,先别说其他武装份子会不会同意,怎么出去都是个事。   养老院通往城市的路,棘突份子堵了个满满当当,后面的沙漠可以绕行,但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等赶到城里,怕是天都亮了。   萨尔兹肯定会在天亮之前赶回来,也就说,救兵必须在这之前到。   养老院外,棘突份子渐渐变得无聊。   这片区域属于首富先生的私人领域,未经允许不能擅入,风景的确不错,但作为土生土长的伊国人,沙漠大海,从小早看习惯。   而且,海边特有的蚊子出来觅食了。   渐渐有人待不住,老大萨尔兹还没回来,也没个话,就把他们仍在这里喂蚊子?算什么?   一个小小的养老院,去掉首富背景,最多几十人就能拿下,为啥要一两千人?   太不尊重他们了。   没有纪律的军队,非常容易散架。   从小声埋怨变成彼此怨声载道,这时,草丛里一动不动的摇摇椅上的彩色灯泡忽然亮了几下,那个声音柔美的本族姑娘又说话了。   沙滩夜色,有个美女出来陪聊天再好不过。然而美女好像受了很大委屈,开口就是顿梨花带雨的盈盈哭泣。   “嘤嘤嘤,你们讨厌死了,害我丢掉工作,首富刚才打电话狠狠把我骂了一顿,因为我的工作没到位,没照顾好尊贵的客人,害他在全世界面前丢脸,说要把我做成人彘!”   棘突份子本族语言没有这个词语,梁汝莲直接按照华国发音。   棘突份子没听懂,距离摇摇椅近的一个人好奇问:“什么是人彘?”   美女声音幽幽:“那是,一种非常古老,非常可怕的刑罚,把胳膊腿剁掉,挖出眼睛,割掉舌头,耳朵灌水银,看不见听不见动不了说不出话,却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棘突份子:“……”   世界上还有这种刑罚?   还没结束,美女说话特有感染力,她继续幽幽道:“你们以为到此为止吗?不,还要把眉毛头发一点点连带着毛囊一起拔掉,从头皮开始一点点剥皮,然后——扔到厕所里,”   棘突份子听的头皮发麻,仿佛看到了可怕的刑罚画面。   此刻梁汝莲表现出来的台词功底,值得写进教科书!   首富富可敌国名声却一般,他喜欢饲养猛兽,很多棘突份子小时候每当不听话,父母会说一句差不多的话:把你扔首富先生家里喂狮子。   孰真孰假不知道,毕竟不是一个世界,但好像有钱人都有点特殊癖好。   众棘突份子先入为主,信了几分,他们来不及同情这位犯错的姑娘,因为,想到了个可怕的现实。   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等一切尘埃落定,利国佬走了,首富先生会不会报仇?好像大概率的事。   这时,摇摇椅的彩色灯光灭掉,毫无预兆忽然播放呜呜的鬼哭狼嚎声。   棘突份子:“……”   冷汗未干又起层鸡皮疙瘩。   上千男人聚一起,又有枪,真看到鬼也不怕,但声音来的太突然,配合黑夜加心情,三者合一被放大。   更难熬了,蚊子咬,耳朵里几乎直击心灵的幽幽鬼哭。   如此足足响了好几分钟,美女才再次出现,像个生了气的邻家小妹般娇憨道:“算了,我骗你们的,我可是首富先生的得力助手。看在同族人份上提醒你们,别堵在这里了,你们站的位置正好能被监控拍到,小心等首富先生回来,挨个找你们算账。”   “我对天发誓,你们真有可能被做成人彘,噢,我太善良太仁慈了,为什么要说那么多?算了,随你们吧。”   棘突份子:“……”   这里有监控?   对啊,为什么把这事忘记了,首富先生的私人领域怎么可能没装监控?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捂脸的捂脸,转身的转身,还有的干脆直接钻进车里。   萨尔兹不在,那位地头蛇头目地位最高,也最害怕,他也算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不用多费心,稍微打听就能出来。   他知道的东西比普通人相对多,同族姑娘说的有点夸大其词,但也并非空穴来凤。因为他曾亲眼见过,一个别的区域的流氓头头酒后起意,强暴了一个女人,没想到,这女人是首富先生的仆人。   然后,第二天就被抓走,再回来时,那东西没了。   没了……被阉割了。   别墅三层楼顶,看着不远处的车灯亮起,仓惶驶向后方,众老兵长长呼口气。   计划成功了!   “头脑灵光反应快还懂演技,这要放在以前,不去当侦察兵可惜了。”张美丽眼睛里满满的欣赏,站起来活动活动老腰,豪情万丈道,“接下来,该我出马了,我这就去趟城里,一定把救兵带回来!”   赵大柱站起来,欲言又止,老眼含了泪。   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枪林弹雨里随意奔走。   现在的环境也和当初不一样,谁知道棘突份子会不会借机把人扣住交给利国,然后趁势当做人质要挟?   可他不能说。   因为当穿上那身军装起,就在时刻准备着。   张美丽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平静笑笑:“就别和我争了,第二个就轮到你。”   这一战,都明白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谁先死谁后,老兵们早就拍好了顺序,张美丽第一个,理由,她是女的。梁汝莲最后一个,理由同样是,她是女的。   两个“女的”,前者可以利用性别优势让敌人放松,起到奇兵效果,而后者,因为年轻。   胜利的幸福太短暂,还未品尝,气氛重新变的压抑。   单翔不动声色抬抬眼又低下,张美丽能去才怪!   如他所料。   梁汝莲直到确认所有棘突份子全部退后,这才放下望远镜,她丝毫没商量的意思,转过身道:“我去。”   张美丽还想倚老卖老:“你不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谈判呀,还得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才有说服力。”   梁汝莲表情严肃:“武装份子好歹算一个国家的团体,求人家帮忙,属于国家行为,你能代表国家吗?”   张美丽:“……不能。”   梁汝莲掏出证件一本正经道:“我能,我是国家大使,这是我的工作,张美丽奶奶,请您不要妨碍国家公务。”   张美丽:“……”   综合考虑来说,梁汝莲的确最合适,先不说身份和语言,步行到城市一来一回,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就能累个半死。   众老兵不想让她去,因为,她承载着最后的希望,功夫好,说不定能带着病毒样本侥幸活下来。   梁汝莲张开手,轻轻抱住小老太太,柔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像您一样,保证完成任务。”   小老太太身上没多少肉了,又瘦又小,一只手就能轻松搂住,她满头的银发,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如果没有战争,她应该会是个优雅迷人的小老太太。   张美丽闭上眼,一颗浑浊老泪落下,她老了,快不中用了。   众老兵没再阻拦,等看着人影快速消失在黑夜之中,张美丽靠在赵大柱身上,轻声道:“希望她能活下来,她太年轻了,和我们不一样。”   赵大柱把人紧紧抱住:“嗯。”   “你俩回屋恩爱去。”单翔不耐烦挥挥手,熟悉的感觉让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时间不多了,还有别的事要做。   这一趟旅行,赵大柱花光所有积蓄,想在生命的最后,弥补心里的缺口。   两个错过大半辈子的人,终于走到一起,是开始,也是结束。   老天对他俩太残忍。   众老兵心里同样表白,忍着哽咽大声起哄:“去吧,回屋里想干啥就干啥,站岗不用那么多人。”   谁不明白呢?   赵大柱眼里有泪,他蹲下,做了个要背人的姿势。那是他老家成亲时候的规矩,最后入洞房,新郎官要背新娘,以代表以后当牛做马伺候好为他生儿育女,陪伴度过余生的爱人。   没有喜糖没有红盖头。   可是,有战友的祝福,有漫天的璀璨星辰。   背到楼下,赵大柱再也坚持不住了,气喘吁吁大笑:“老婆子,你下来自己走吧,我腰快断了。”   称呼变了,从年轻时亲昵的美丽,变成走过几十年岁月的老婆子。   仿佛要用这个称呼来证明,在一起了很久很久。   养老院考虑到上了年纪的人大都喜欢花花草草,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个花圃。   赵大柱这段时间配合张美丽,学会了不少甜宠剧桥段,可骨子里还是个糙汉,他也不管什么花,这个颜色一朵,那个颜色一朵,摘了满满一大捧,想了想,硬着头皮单膝下跪。   他能做的不多了。   张美丽神智似乎又错乱了,她面色娇羞,仿佛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接过放到鼻尖深深吸了口:“好香呀。”   黑夜遮盖住岁月留下的痕迹,模模糊糊的人影,一如几十年前。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他是侦察连长,她是侦察副连长,互相看不起。   他们约定,等到战争结束生一窝小崽崽,老大继承衣钵当兵保家卫国,老二好好学习建设祖国,老三当老师教书育人……老小最好是个闺女,啥都不用做,到时候国家肯定强大了,有一群哥哥宠。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   可是一个都没实现。   “呀,还有朵菊花,真好,你这是送我花圈吧。”张美丽秒变脸,抽出朵小雏菊作势欲扔,最终没舍得,小心翼翼掐掉茎,插在头上。   然后心情忽然又变好了,羞涩问:“好看吗?”   “好看,很美丽。”赵大柱满腔的情绪终于喷出胸腔,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这样,喜欢摘花插到头上,没少被他批评。   赵大柱满脸老泪纵横,走过去抱住瘦骨嶙峋的爱人,他哭了:“美丽,我舍不得你,下辈子,你一定不要嫁人,等我好不好,我要和你完完整整做一辈子夫妻。”   “好的呀,下辈子我会一直等你,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张美丽笑嘻嘻点头,她似乎非常享受此刻,很幸福,“大柱,你还记得那首歌吗?就我们最爱的那首。”   赵大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把头埋进爱人白发中,闻着熟悉的茉莉花香,哽咽道:“你唱给我听,好吗?”   那个时代的军人,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两首歌,一首唱给国家,一个唱给自己和战友。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   血染的风采。   张美丽声音不年轻了,谈不上好听,可这首歌,是一个老军人,生命最后的告别。   旁边不远处几个干活的弯弯人,和其他人一样,眼睛红了。   他们没听过这首歌,但知道歌词里写的什么。 第85章   时间已接近午夜,废墟城市的梦都是张牙舞爪,没有安全感的。   伊国有名有姓的武装团伙接近百个,在未分胜负之前,有各自的范围地盘。   荣光,属于其中比较小的,二百多人,地盘也小,是各武装团伙不太想要的,距离弯弯人的住所不远,北边挨着首富先生的私人领地,动起来手畏手畏脚。   阿尔伯兹是团伙的头目,三十多岁,身体和思想属于—生中最巅峰的阶段,就像他的名字—样,来自本国的最高山峰。   熄火三天,手下都非常高兴,每天奔走于生死之间,紧绷精神迎来难得的放松。   阿尔伯兹没有睡,他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熟悉而破败的家园。   他的家园,本应该富饶而美丽,有数千公里的海岸线,有苍茫沙漠,还盛产黄金石油,可政府太无能了。   这—场生灵涂炭的内战,何时才能结束,新的政府又会怎样?   谁都可以,不是棘突那伙人就行,他们,和利国走的太近了,伊国不应该再重复之前的老路,成为他国的工具,仰人鼻息。   房间门忽然被重重敲了三下,近卫兵急匆匆走进来:“报告首领,我们抓住了个女人?”   “什么女人?”阿尔伯兹猛然转身,“忘记军规了吗?任何时候,不许仗着武力强迫我们的同胞。”   近卫兵连忙摆摆手:“首领,您误会了,有个华国女人自己闯进来,还说要见您,您看?”   “华国女人?”阿尔伯兹眉头紧皱,沉默片刻,“把人带进来。”   人就在门外。   华国人在很多外国人看来长得都差不多,但当人被带进来,阿尔伯兹表情凝重,他瞥了眼近卫兵:“她被你们抓住的?”   不等近卫兵回答,摆手打断,淡淡道:“你们抓不住她,退下吧,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准接近我的房间。”   近卫兵敬礼,响亮应了声,把门轻轻带上。   阿尔伯兹抬抬眼皮,打开冰箱门,态度客气又疏离:“梁汝莲女士,想喝点什么?不太了解您的口味,要不自己拿?”   让利国在全世界丢人的华国女人,他当然看过视频,而且还有个大胆猜测,这个功夫了得华国女人,应该是□□保镖之类的神秘特工。   梁汝莲没客气,—路跑过来嗓子冒烟,大方自己拿了瓶水。   对方认识她,而且看起来是个聪明人,那就更好办了。   “原来利国人大张旗鼓是为了抓你。”阿尔伯兹淡淡道,“梁女士深夜来访,不可能找人谈情说爱,我猜,要我帮忙?”   各大武装团伙虽然是对手,但某些方面信息互通。   比如这次利国人下令停火三天,让棘突份子拿下养老院。。   如今谁不知道养老院的情况?   梁汝莲几口水下肚,精神气回来不少,抹抹嘴大方承认:“是的,阿尔伯兹先生,我代表华国政府,请求您出手援助。”   阿尔伯兹—声冷笑,意味深长道:“哦,华国?好大的排场,敢问梁女士,代价是什么,我猜,应该和利国—样,武器?许诺成功后获得联合国认可?”   梁汝莲微笑点头:“不止这些,您将获得我国政府和人民最深的感激,我们华国有句俗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尔伯兹先生,只要不违反国际公约的,我们会尽可能提供包括经济往来等—切帮助。”   世界第—人口大国,第二个经济体,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   可前提的有命享!   “抱歉,您说的我几乎都快动心了。”阿尔伯兹遗憾叹口气,接着,眼神忽然变得凌冽,“华国,利国,我都招惹不起,但我知道,利国的航母就停在我们国家的海湾,只要我答应你,无情的炮弹随时会落下。”   最后—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梁汝莲女士,你这是在害我,我现在考虑,要不要把你绑起来送给利国人。”   梁汝莲表情平静,因为战乱,城市不像首富那里,大规模断电,她眼睛里倒映的熊熊燃烧火苗,像是能照亮黑夜。   “阿尔伯兹先生,那么多武装份子,论实力,你只能排中游,胜出的几率不大,知道为何我要选你吗?”   阿尔伯兹微微—愣。   梁汝莲低声道:“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伊国那么国武装份子,目标只有—个,成为新的政府。   棘突本来就—家独大,如今有了利国支持,成为新政府几乎板上钉钉,没人会甘心这个结果,自古以来,胜者对败者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梁汝莲能拿出足够动心的条件,有把握说服仅次于棘突的几个武装团伙。   可是以后呢?   如果新政府类似棘突,等于让国家背负上帮凶的恶名?助纣为虐。   刚到伊国首都时,梁汝莲看到这么—幕,几名荣光份子正在和另—波交火,忽然发现附近废墟有抱头瑟瑟发抖的平民。   她听到几名荣光份子同时向对手大喊,提议暂时休战。   什么样的领导什么样的属下。   阿尔伯兹大概没能想到梁汝莲能说出这样的话,表情顿时有些微妙。   梁汝莲继续郑重道:“我想,棘突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贵国这场内乱,如果棘突成为新政府,那大概会是另—场灾难,或许贵国以后最有名的出口产品——是人肉炸弹。”   来之前,梁汝莲特意和柴锐利通了电话。   她如今的身份不—样,可是正儿八经编制内的国家外交官,去和武装份子谈判,得向上级领导汇报。   等她说完计划,柴锐利给了条特别有用的内部消息。   棘突份子这些年来能够不断强大,主要在于他们用人肉炸dan换武器。人肉炸弹多好用,再高科技的武器也无法代替,当然,价格极其昂贵。   想被人戳中最不愿面对的伤疤,阿尔伯兹面色阴沉,仔细看,手好像微微颤抖。   和别的武装团伙不—样,他心中装着家国人民,他甚至想过,只要有人能带领这个国家走出长长的泥泞沼泽,他可以投效。   可是没有。   梁汝莲说的没错,那就是—场新的灾难,尤其棘突!   “还有更重要的,阿尔伯兹先生,你除了和我合作没有别的退路。”梁瑞莲把他神色纳入眼底,大概能确定,自己赌对了,乱世造英雄,阿尔伯兹是伊国最需要的那个人,“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利国大张旗鼓不是为了我。”   阿尔伯兹目光看起来有些危险:“那是为了谁?”   梁汝莲与他对视,轻轻说了两个字:“病毒。”   阿尔伯兹:“……”   不用梁汝莲继续说,他忽然把所有的疑点联系起来了。   利国航母摆出攻击的姿势,自然不是什么科研人员遇害,简直开玩笑,哪个武装份子不躲着华国利国人?联合国两个常任理事国,得罪哪个,等于得不到国际合法认可。   真是病毒!   那个哈堡实验室!   “利国拿你的同胞做人体试验,我不确定,病毒是否已经外泄——我可以告诉你,根据我国搜集到的资料,那是种传染力极高的新型病毒,如果蔓延开来,比任何武器都可怕。”   梁汝莲没说谎,利国人作风向来如此,那场大范围的呼吸系统病毒,极可能就是这次病毒的前身。   利国至今没—个解释。   可怕的埃博拉病毒都泄漏,还有什么不会发生?   如果真那样,伊国将是第—个病毒蔓延的国家,而能短时间研发出疫苗,只有几个超级大国。   华国是其—!   阿尔伯兹保持不住镇定了,他呼吸急促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恶狠狠盯着梁汝莲:“该死的,既然这样,你们国家为什么只派你—个人?”   能与国家抗衡的,只有国家。   阿尔伯兹手下二三百人,—发炮弹轻松解决。   梁汝莲走过去,眨眨眼,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两天,我只需要阿尔伯兹先生帮我守两天,之后不论成败,我都会履行承诺。”   “你是说……”阿尔伯兹眼睛—亮。   梁汝莲轻轻点下头。   对于她来说,这是个冒险,如果对方有—点不对,她会毫不犹豫出手,可如果不告知实情,对方顾虑太多。   对于阿尔伯兹同样—样。   阿尔伯兹没立刻回答,他走到窗前,眼神黑沉沉的,似乎比黑夜还黑,他表情狰狞,像走到末路的凶兽发现浓雾弥漫的悬崖。   不跳,会死。   以现在的状况,有利国人做后盾,哪怕所有团体联合起来怕是都无法阻挡棘突走到最后,更何况,不可能联合。   可如果跳呢?   利国的航母早已进入战斗模式,如果发现他出手,怕是等不到华国的救援,他和兄弟们先—步被炸成碎片。   两个大国的混战,他连殃及的池鱼都算不上。   阿尔伯兹轻轻摇头,他不怕死,但现在的国家,不允许他死。   就在下了决定打算果断拒绝时,功夫不—般的华国女人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先—步开口。   “阿尔伯兹先生,忘记告诉你件事,那—天,全世界都会看到发生了什么,都会感激你,感激你的付出。”   “如果你不幸牺牲,我相信,感激你的不止我的国家,还有全世界。” 第86章   随着科技的进步,视频证据渐渐成了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警察等特殊职业执法——也包括军队。   很多国家脸都不要,有眼见为证的视频都能颠倒是非黑白,更何况没有,比如阿三国。   阿尔伯兹武装团队也配有专门的跟拍兵种,事实上,他掌握了很多棘突的视频证据,想着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呼吁国人站起来,共同拒绝暴徒执政。   他这里没电没网不代表养老院没有。   阿尔伯兹明白过来又没明白,脱口而出:“你不怕利国人发现,直接发动攻击?”   为了病毒,利国人甚至联系了高国,两个大国的震慑力,可见重要性和决心,想想也是,华国日益崛起,这一场病毒战争,极可能决定未来两国几十年在世界的地位。   到底谁能压过谁!   “不发现就不会攻击了吗?”梁汝莲惆怅叹口气,“阿尔伯兹先生,我们可能都会牺牲,说句利国大片里那样经典又矫情的台词——病毒是全世界人民的敌人,拯救地球,只能靠我们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阿尔伯兹大概会轻笑出声。   他忍不住仔细打量眼前的华国女人。英雄这个词,他不陌生的,自己算一个,可英雄和英雄不同。   他怀揣国家复兴梦,没别的地方可去甚至不能后退一步,因为身后,是早已无路可退,惶恐而绝望的父老乡亲。   梁汝莲呢?   他看不懂。   宝莱坞大片里的英雄拯救地球时,目光深邃,各种角度的正气凛然。   梁汝莲没有,一点气势都没,甚至表情是无奈平静的,可她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只能用心感受到的淡淡光芒。   就好像那应该是她做的,没有原因。   阿尔伯兹本已消散大半的敌意,像身上的夜色,转过时被明亮烛光驱散的只剩一点模糊影子,他沉默片刻,伸出两根手指:“我只能带二十个人过去。”   即使利国佬不出手,棘突份子数千人,也不是他的二百人所能敌。   他可以一去不回,但要为这个国家留下点星星之火,去继续家国梦。   梁汝莲爽快伸出手:“合作愉快!”   一双青筋隆节的大手,一双纤细白嫩的手,重重握在一起,两人自然而然像战友那般彼此用力,撞了下肩膀。   确切说,梁汝莲撞的人家胳膊,身高相差太多了。   可她的力量带着韧劲,丝毫没吃亏。   兵贵神速,带着救兵绕过棘突份子回到养老院时,已经凌晨四点。梁汝莲把后续工作交给单翔等人,自己抓紧打个盹。   真正的战争即将打响,她要养足精气神。   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卫星电话铃声响起,柴锐利来电话了。   等沟通完两边信息,各自沉默。   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来了,能不能求得一线生机,在此一举。   距离航母出航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但即使顺利瞒过利国,悄无声息到达伊国海域,也不是随便能出手的。   按照联合国规矩,当一个国家陷入战乱,任何国家军队无绝对理由不准进入,利国,以科研人员遇害为理由。   华国,同样需要。   之前侨胞被绑架算一个,现在需要新的。   最简单,等棘突份子进攻拍下视频发回国内,再申报联合国,一切顺理成章。   但既然向联合国申请,利国作为常任理事国之一,能不知道吗?海域陆地均已封锁,视频怎么来的?   总之,怎么都等于暴露。   利国已经近似疯狂,类似的事情没少发生过。二十多年,以利国为首的北约部队,用B2隐形飞机投下五枚JDAM直接攻击弹药,悍然轰炸祖国驻南斯拉大使馆,造成三人死亡,数十人受伤,大使馆建筑严重损毁。   那一年,华国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穿着印有标靶图案白色T恤的年轻人,他们用这种方式缅怀烈士,抗议利国的暴行。还举行了反美示威的游行活动,甚至包围了利国的大使馆,讨要说法。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攻击某国的大使馆等同于攻击该国的领土,是战争行为。   然而利国怎么做的?   声称这次事件的根源是美国军方的“误炸,且给出了三点解释,情报部门不小心采购了老版本地图,国防部数据库中没有华国大使馆的具体位置信息。   最后一点,当袭击目标错误后,审核人员没有及时发现,最终发出袭击命令。   全世界都能看出利国在撒谎,而且撒谎水平低劣,一个军事大国,持续轰炸目标已经两个月,一直在用错误的军事地图。   而且还没有华国的大使馆数据信息,这可能吗?   可是,利国那时候的地球霸主地位无人能撼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类似发生过的不止一件,两年后,公然派出电子侦察机在华国海域上空搜集情报,华国立刻派出战机拦截,其中一架被发现后,竟然故意撞向华国战机。   最终,英雄坠落为国捐躯!   利国再一次颠倒是非黑白,指责华国战机失控主动撞击,那是一场永记史册的外交危机,最终以利国一段含糊的道歉而告终。   仗着唯一的超级大国身份,利国就是这样,强行掌握舆论,任你再多证据也没用,反正就认准一条。   我就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怎么着?谁敢和我真正开战!   那么这一次呢?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重要很多很多倍,精心为华国准备的病毒,破坏经济,以华国为病毒蔓延点,最终让华国站在世界的风尖浪口。   这一次,利国极大概率故伎重演。   甚至理由都可能找好了,杀害本国科技人员的凶手就躲在养老院内,没注意里面有华国人。   虽然华国今非昔比,但整体还是不如利国。   几乎是个死局!   挂断电话,梁汝莲稍微整理了下凌乱头发,拿出卫星手机连接摄像机——阿尔伯兹带来份礼物,自用来录制战斗视频的特制摄像机,广角高清三十倍光学变焦,拍摄出来的效果堪比大片。   天已经蒙蒙亮了,水天相交处,一抹朝霞如血。   当伊国人民睁开眼准备胆战心惊的一天时,华国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一盏盏亮起,那是幸福平安的光。   梁汝莲热搜退了又上,上了又退,似乎有营销号收了钱故意搞事,每当热度退了点,立刻换个角度分析。   顺带着,哥哥姐姐们再次被连累。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某男流量目前处于人生的巅峰,选秀出道半年,粉丝死忠,明明活跃粉丝只有几十万,却硬生生营造出一种世界巨星的范。   打投,控评四处安利做数据,战斗力粉圈公认的强悍。   这种表面繁荣时间久了,形态大概会营生出一种天下为尊的自信,晚上七点,男流量发了条微博,一个骂骂咧咧的表情加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互联网有记忆的,别以为自己多纯情。   没指名道姓,粉丝们却知道骂的是谁,一时间激动的泪目,哥哥终于站出来了。   没多久,又一个流量小花转发这条微博,配了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她是这档时间的受害者,爆料中,梁汝莲说她矫情人品不好。   小花粉丝同样泪目,哇,姐姐发声了。   哥哥姐姐的表态,那等于吹响发动攻击的号角,两家粉丝立刻联合起来,再次把梁汝莲道歉的词条刷上热搜,然后四处奔走替哥哥姐姐抱不平。   所有热搜话题评论区沦陷。   这还不够,真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私信关了,评论区怎么骂都不会。   正在商议还有哪里不去,有人惊喜大喊:梁汝莲开直播了!   那太好了!   镜头前,梁汝莲正在调试镜头,拉进拉远寻找最佳位置,无意瞄了眼直播间,有点懵。   “梁汝莲道歉!”   “梁汝莲道歉!”   “梁汝莲道歉!”   “……”   除了持续刷屏的这句话啥也没有。   追星,大概能算生活幸福指数的表现之一,不再发愁温饱,才有精力追求别的。   梁汝莲搞清什么情况,温和道:“先别刷屏,你们的哥哥姐姐是谁?”   评论区立刻被两个名字占领,其他网友根本插不进话。   梁汝莲记得这两个名字,原身认识,至于说没说过一时间没印象,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即使说,最多也就是普通人之间的那般吐槽。   正想着怎么回答,张美丽听到动静过来了,她好奇看了眼直播间,立刻被评论区的热闹气氛给惊呆了,感叹道:“这多少人呀,好几千?”   她眼睛花了,看不清小小的数字。   梁汝莲仔细看了眼:“快六万了。”   “六万?我的天呀,小莲,看不出你人气这么旺,这刚开播没多会吧。”张美丽连连摇头,一脸羡慕道,“我们社区老年舞蹈团也直播,最多才几百人。”   梁汝莲感觉这个数字还可以,一群老太太条广场舞几百人观看不错了。   张美丽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摆摆手:“都是挂机的,我们每个人有拉人数的任务,几百人都是孩子亲戚啥的,和你的没法比。”   不等梁汝莲回答,她眯起眼努力想看评论区都说的啥,只看到最多的梁汝莲三个字。   “她们看起来很喜欢你呀,对了,你的粉丝都是学生吧,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上网。”张美丽因为完成人生最大的遗憾,神智似乎回复到正常的年龄,短短一夜,她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似乎为了等候爱情到来积攒的青春气息就像昙花般,飞快绽放又飞快凋落。   人上了年纪,喜欢看孩子们热热闹闹奔跑玩耍,也喜欢唠叨。   张美丽对准摄像机,板着脸道:“快别上网了,有时间看看书,或者休息休息眼睛。”   她看不到评论区的骂声。   好不容易找到正主,战意满满,半路杀出个老太太唠叨,大部分粉丝保持礼貌。   “奶奶,您别管,这是我们和梁汝莲的战争。”   “梁汝莲欺负我家哥哥,她是坏人。”   “奶奶您快走开,让梁汝莲过来给我们姐姐道歉。”   “……”   什么团体里都有好人和坏人,见张美丽唠唠叨叨丝毫不把他们的话放眼里,有人开始骂了。   “老东西,你眼瞎啊还是怎么着?甭管你是梁汝莲什么人,赶快滚一边去。”   “老不死的,你算老老几呀,这里有你什么事?快回家带孩子去吧。”   “……”   梁汝莲轻轻叹了口气,揽住张美丽肩膀,眼神带着淡淡的哀伤看向摄像机,一字一句道:“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她待会为了你们,要做什么吗?”   一阵悠长的轰鸣从海岸传来,像沉睡的战争巨兽不耐放喷了口气,那是棘突份子发动汽车的声音。 第87章   隔着屏幕,谁管谁是谁!   喷子们压根不听梁汝莲说什么,自顾自继续。   “我为什么要知道她是谁?老东西,别叨叨了,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这是梁汝莲的母亲吧,你看,还涂红指甲呢,多大年纪了,啧啧,果然有其女必有其母,一看就不正经。”   “年龄好像对不上,不过两人关系看起来很好。”   “还一本正经的教训人,当大家都是你孙子呀,就看不惯倚老卖老。”   “……”   他们都以为老太太是梁汝莲的什么亲人,反正骂了肯定没错。   梁汝莲仿佛没看到这些污言碎语,她声音仿佛带着种金属的冷冽,又好像含有硝烟的味道,顺着网络穿过了万水千山和时空。   “她叫张美丽,十六岁——就去参军了,因为出身咏春世家,她和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被分到战斗班,知道什么是战斗班吗?字面的意思,和敌人近身厮杀。”   “她一共参加了三次有名的战役,有次所在部队子弹早早打完了,她高举红樱大刀冲在最前面。”   梁汝莲台词功底可以,她懂得很多语言技巧,怎么断句,怎么调动情绪。   然而真正能打动的人,不是技巧。   直播间评论区速度明显慢了了来,此刻观看直播的哥哥姐姐粉丝,年龄恰好差不多,对十六岁这个数字特别敏感。   十六岁拎着传说中的红缨大刀杀人?   他们的十六岁呢?   “一个小姑娘,敌我悬殊,知道万一不幸被抓什么下场吗?她的红樱大刀抵不过倭寇的精钢刺刀,没多久刀刃就倦了,她就用拳用脚,甚至用牙咬。”   “那一战,她杀死了十二名倭寇!”   “她也付出了代价,腹部被刺中三刀,她醒来后哭的很伤心,不是因为痛,而是身体毁了,不得不离开战斗班。”   “之后她去了侦察连,侦察连副连长,张美丽!”   英雄能成为英雄,大概和不在乎名利有关,当心中有了名利,赤子之心便会被腐蚀。   实际上现实生活中,即使关系很好的老闺蜜,最多知道张美丽是名老军人,而不知道她曾经的辉煌过往。   老兵们情况基本一样,比起早已离开的战友,他们已经感觉很幸福,看到了祖国强大,看到了和平。   “说这些干啥呀,都老黄历了。”张美丽仿佛在听和她无关的无聊故事,满是皱纹的脸从始至没有任何表情,她听出梁汝莲有训斥网友的意思,打抱不平道,“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孩子也苦着呢,做不完的作业,那一本本书呀厚的呀,起早晚睡,假期还得上培训班,一年到头没个休息的时间,还不如地主家的长工呢。”   “有几个孩子不听话,我得说说他们。”梁汝莲柔声拍拍张美丽瘦弱肩膀,她转过身,看了眼已经启动的棘突车队,再转过来时,目光像一把出鞘利刃,寒气逼人。   “你们的哥哥说的对,我不是个东西,但比他是个东西,相同的话我可以再重复一次,是真是假,你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们觉得,他真的像说的那样在意你们吗?不,在他眼里,你们就是一群智障。”   “拍摄的所谓写真集,几十块一本,有没有人告诉你们,质量比人liu医院的广告都不如?”   “他接了几十个代言,你们欢呼,认为哥哥商业价值获得认可,其实呢?广告商看中的是你们父母给的零花钱。”   梁汝莲经历过娱乐圈背景小世界,知道怎样的乌烟瘴气,但老英雄出征,可以没有鲜花,却不能背负着污言秽语。   这个流量小鲜肉,是个有名的炮王,喜欢利用女粉丝对他的崇拜来场以爱之名的那啥,偏偏还不知道收敛,圈里人无所不知。   之前有名醒悟过来被欺骗的女孩愤而爆料,结果,被各种人肉曝光,哪怕她有聊天纪录。   假的都是假的,分明倒贴不成要毁了哥哥。   偶像失格,漠视应有的社会责任,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带动的是一群世界观还未成型的未成年人。   评论区没想到梁汝莲不仅不道歉,反而变本加厉,顿时疯了,各种诅咒怒骂飞速刷屏。   也有理智的,恶狠狠恐吓要人肉要发律师函。   “可以,随时欢迎。”梁汝莲面如沉水,瞄了眼另一群名字带统一前缀的名单,“你们的姐姐也同样,正好,我在这里实名举报她阴阳合同,严重偷税漏税,请有关部门好好查查。”   这句话,不是对群体说的。   如果文字能杀人,两拨粉丝估计已经把梁汝莲碎尸万段了,作为粉圈资深份子,他们明白这段话带来的严重后果。   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们的哥哥姐姐绝对会上热搜,会遭受到深深的伤害。   有人哭了,哭喊着问梁汝莲为何要陷害哥哥姐姐,他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又努力。   然而,并没有上热搜,之后的很多天都没有上,他们的哥哥不配。   视频里忽然出现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他手里似乎拿着——两把枪?   小老头腰杆笔直,走过来一声低喝:“张美丽!”   然后就看到那个形销骨立,估计一阵风就能吹到的小老太太气场瞬间大变,像棵沙漠里的胡杨树,千年屹立不死,更何况还有口气。   张美丽抬起右手,敬礼,用苍老的声音大喊:“到,请连长指示!”   私下里他们是夫妻,战场上,一个是连长,一个是副连长。   赵大柱表情郑重递过枪,还有件私人的东西,一个用鲜花绿叶编成的花环。   以前的条件太辛苦,军装缝缝补补,他们执行侦察任务,经常趴在灌木丛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生怕被敌人发现,于是就地取材,用树叶等增加隐蔽性。   张美丽这样的时候都不忘记美,喜欢插上几朵野花。   往日的岁月,真的回来了,虽然是在生命的最后。   张美丽忽然红了眼,她头戴花环,手持M2步枪,含泪对着摄像机叮嘱道:“孩子们,奶奶要去了,待会看到啥不要害怕呀,有奶奶保护你们呢,以后乖乖的,听老师父母的话,好好学习。”   她知道年轻的孩子们没见过真正的战场,甚至——没有见过血。   她害怕给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   直播间一长串问号?   啥玩意?   这是一群老人在玩战争角色扮演?咋还就真情实感了呢。   战争,真的距离他们太远了。   其他几个老兵,以及阿尔伯兹带领的几个下属也赶来了,表情郑重看向远方慢慢开动的车队,战争,即将打响。   梁汝莲还有件事做,她飞快给米卡利亚发了条信息。   离开利国后,两人并没有联系,米卡利亚知道事情暴露会给梁汝莲带来的巨大危险,她和数十名姑娘,只能把感激深深烙印在心里。   直到昨天才加了好友。   “你可真准时,梁。”米卡利亚似乎一直在等待,秒接,没有外人在场,她没有顾忌,捂住心脏郑重道,“你拯救了我的下半生,你说吧,我能做到的,做不到的,都可以。”   梁汝莲现在全世界有很大知名度,但这个知名度和明星不一个性质,想迅速引起全世界关注,需要米卡利亚和几十个姑娘的影响力。   “让我转发你的直播?可以呀,那不如我们一起播。”听完梁汝莲要求,米卡利亚兴奋提议道,“梁,你要进军国际影坛了吗?可以的,我可以把我的经纪人介绍给你,她是个非常有能力又善良的伙伴。”   这段时间里,她听到好多风声,很多影视公司想邀请梁汝莲。   “抱歉,我必须告诉你实话。”梁汝莲调转镜头,对转远方——有几个先到的棘突份子拿着枪走下来,“我要直播一场战争,和你的国家有关,也和正义有关。”   镜头里的米卡利亚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思考了最多五秒,她眨眨眼,叹气托腮:“我只有一个问题,梁,我的国家又做坏事了吗?”   政府能操纵舆论,控制不了人心。   梁汝莲耸耸肩:“是的。”   米卡利亚爽快发出链接邀请:“那我们开始吧,哦,对了,还有其她的姑娘们。”   养老院外,几十辆车来到昨天的老地方,暂时停下来,再往前,就是什么地雷区了。   “老大,接下来怎么办?”小头目不知道从谁那抢了顶绿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即使这样,他依然侧身面对养老院方向。   怕被摄像机拍到,怕首富先生秋后算账把他做成人彘。   他第无数次苦劝:“兄弟们都害怕,利国佬早晚要走,咱们以后可是要在这里生活的,实在不行……咱们暂时跑吧,总比送命好……”   话未说完,他被重重的一巴掌抽的踉踉跄跄好几步才站稳。   首领萨尔兹掏出枪,向天开了一枪,阴鸷眼神好像被逼到绝境的眼镜蛇,除了速死一搏再无别的退路。   “三个小时,我们只有三个小时。”萨尔兹指了指天,恶狠狠低声道,“三个小时内,如果我们攻不下养老院,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全部被炸成碎片,明白吗?” 第88章   这是萨尔兹带回来的命令,三个小时拿不下养老院,一起去死吧。   什么首富什么被严重后果,都不如利国进入攻击状态的导弹更可怕。这不是威胁,马丁内兹说的时候,就像小区物业通知业主三个小时后即将停水请最好准备,客气极了。   本国卫星几个小时前再次遭遇喷雾攻击,时间点恰好运行到既定轨迹准备拍摄画面时。   一切未免太巧合!   从第一次拍摄到现在,华国航母已经整整消失了十多个小时,全速算的话,等于一千多海里。   如果目标真的是伊国海域,最多三十多个小时便能进入攻击范围。   今天白天,不,上午之前,必须把一切搞定。   梁汝莲和柴锐利担心的没错,利国这次打算故技重施,华国还未强大到足够高度,大不了事后道歉的再诚恳些,或者从其他方面弥补。   反正不敢打仗的。   几百米之外的养老院看起来安静祥和,大概这里的住客都是老年人,奢华中透着股暮气沉沉。   萨尔兹举起望远镜,迅速发现了变化。   大门不见了,或者说被砌在了看起来像泥沙的东西里面,进路彻底没了?   因为本国环境,首富先生的所有投资项目,安全永远放在第一位,那厚度接近一米的院墙,很难攻的破。   视野往上抬,最高那栋建筑的楼顶,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沙发,桌椅,甚至还有把扫帚。   根据马丁内兹提供的情况,里面应该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厉害的女人,但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   己方数千人,三个小时内拿下毫无问题。   “现在怎么办?可能有地雷。”几个头目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打起精神分析如何攻击,“派几个人肉炸弹过去还是用别的办法?”   “不用,分成两队,侧面包抄攻击。”萨尔兹摇摇头,人肉炸弹培养不易,国际黑市一个能卖到上千万美元。   如果没猜错,昨天恐吓众人的就是梁汝莲,她在拖延时间。   炸弹也可能是她提前埋下的,一个人,能布置多少个?   三楼楼顶上,赵大柱同样拿着望远镜,接下来的战斗,由他这个老侦察连长负责。   见棘突份子派出两个小组,小心翼翼从两侧包抄,冷冷笑了下。姜还是老的辣,现在的战争,太依仗高科技武器,人的战斗本性退化不少。   正面,其实只有——两个炸弹,一个昨天用了,另外一个,会在敌人走正路时先一步爆炸。   能看到的死亡大于未知,真正的杀招在两侧。   800米,700米,600米……   卧在家具堆成掩体后的众老兵和荣光成员,身体渐渐紧绷,扳机蓄势待发。M2步枪射击有效距离四五百米,但最佳设计距离,两三百米最好。   他们人数有限,必须把握最好的时机,也是趁敌人松懈,唯一的收割机会。   300米!   赵大柱轻轻抬手,身旁的防爆老排长,手,按了下去。   轰隆!   巨大的爆炸毫无预兆响起,掀起漫天黄沙,一时间,视野什么都不看到,紧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像游戏引怪一样,最佳位置,最大的杀伤力。   直播间内,众人一时间有点茫然,张美丽最后那段含泪告别,让不少人莫名其妙心里发酸,感觉就像自家奶奶临终前恋恋不舍抓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呀?   她看起来年纪的确不小了,难道想不开自尽或者得了某种绝症?   反正没人想到战争,即使看到了枪,模型枪吧。   直到一声轰隆巨响!   再厉害的特效也还原不了真正的战争,因为那种血淋淋的残酷,道具模仿不出来,就像个精美的玩偶,只有皮囊。   无数人隔着手机或者平板被炸的一哆嗦,心到嗓子眼落下刚要呼口气,不似人声的惨叫声来了。   那惨叫,像来自地狱,是灵魂撕裂发出的。   炸起的漫天黄沙,有什么东西恰好奔着摄像机方向而来,超高清晰的画面,还未靠近,能看到从空中喷射的腥红鲜血。   那是条人被炸飞的大腿或者胳膊之类!   张美丽的担心不无道理,那还记得什么哥哥姐姐,捂脸尖叫向家人或者亲人求救。   战争,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血淋淋的,和平年代没有的。   棘突份子猝不及防一声惊呼,后面负责掩护的小队立刻冲上来想把受伤的伙伴拖走。   等的就是这一刻!   “开火!”   低吼声中,三楼楼顶众人按照各自角度扣动扳机,声声巨响。老兵们自不必说,以前的年代子弹太宝贵了,每颗都得保证能击毙敌人也舍得用。   他们带着老花镜,眼睛似乎暂时回到了青春时,冷峻而坚定。   同情敌人就是对己方的不负责,战争就是战争。   荣光来的同样都是精英,也是棘突的老对手。   接近三十杆枪同时开火,出膛瞬间,子弹带着微微的尾焰,呼啸而去。除了酒吧老板王天胜,无一例外正中要害。   能成为伊国最大的武装份子,棘突绝对浪得虚名,付出几十人伤亡代价后很快冷静下来,替补小组瞬间找到开火点。   反击!   众老兵占据地理优势,棘突份子占据人数优势。   更多的棘突份子冲上来,几千人同时对准小小的三楼楼顶,完美诠释什么叫枪林弹雨。   不知道多人观看直播的网友吓的跳到一边,即使知道隔着屏幕子弹不可能射过来,来自心底深深的恐惧,甚至想爬到床底或者钻进衣柜。   他们看的非常清楚,子弹就像威力大了无数倍的冰雹,打到实木沙发扶手,瞬间出现个黑黝黝的洞,打到混凝土地面,又弹起来拐了个弯,擦着摄像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是真的子弹!   没人再怀疑,有火光,有尖利的呼啸。   他们还看到,一群老头和一群外国友人被火力压制的死死趴在原地,可即使这样,依然躲不掉。   一颗子弹恰好从缝隙钻进来,正中一名外国友人大腿。   外国友人一声惨叫,血瞬间喷涌而出,蜿蜒流向四周。   原来血可以这么红,原来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   那个叫张美丽的老太太看到了,急的匍匐爬过来,大概因为既然能射进来一颗子弹,就可能会有第二颗,她怕腿部中弹的外国友人挣扎时暴露身体。   爬了没几步,一颗子弹擦着她耳朵呼啸而过!   屏幕前网友发出声惊呼。   她好像被打掉半只耳朵,鲜血染红半边如霜白发,顺着发丝一滴滴落下,落在她红色的指甲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再说什么哥哥姐姐,报警电话几乎被打爆,有人开枪,一个老太太受伤了,地址在哪里?不知道,你们来看直播。   相关词条空间热搜!举国震动,除了特殊岗位,有条件的几乎都拿出手机,打开直播。   震惊的不止华国。   米卡利亚算得上国际一线巨星,见到她难得直播,连线的又是会神奇功夫的梁汝莲,各个国家观看人数不断飙升。   还有另外几十个姑娘,有几人是在宝莱坞打拼的外国人,虽然在宝莱坞属于二三线,但在自己国家绝对的大咖。   能迅速带来的流量的,非明星莫属。   各国网友同样被血淋淋的枪林弹雨吓坏了,发生了什么?   枪声慢慢停了下来。   金色柔软的沙滩上,血肉模糊,大片大片黑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棘突份子退出攻击范围。   再打下去,吃亏的是他们,对方占据制高点,他们没有任何掩体,都不用瞄准,一枪一个。   一个小头目受了伤,捂着伤口面色狰狞愤怒大喊:“你他么的不是说只有一个女的吗?其他人是谁?怎么来的?”   目测对方人数绝对有二十多,而且还个个是精英好手。   白白损失了上百兄弟。   阿尔兹脸阴沉的快滴出水来,他一言不发走到车边,拿出扩声喇叭,咬牙切齿道:“梁,是你吗?”   一面红色旗帜慢慢从楼顶升起来,下面大概是根木棍。   今天没有风,红色国旗没有迎风飘展,它耷拉着,可那一抹红,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国旗所在,代表什么含义大家都懂。   “是的,亲爱的阿尔兹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自我介绍下,我是来自华国的大使梁汝莲。”   声音没有之前说棘突语言时候的甜美温柔,但声线没变。   众棘突份子面色同时一愣,都听出来了。   华国大使?   不是本族姑娘?   “首先我想先纠正一件事,再告诉您一个真相。”楼顶上,梁汝莲也有扩音喇叭,阿尔伯兹经验丰富,能想到的都带来了。   第一次交锋,拖延时间,现在,依然是。   “您刚才称呼我梁,发音不清晰,是梁不是niang,后者让人误会我是你的母亲。另外一个真相,亲爱的萨尔兹先生,我建议您改个名字,因为的您名字的发音在我们国家的意思是——傻儿子!”   后面傻儿子用的棘突语。   萨尔兹:“……” 第89章   萨尔兹等于傻儿子?   的确有点傻。   有棘突份子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萨尔兹,并非所有的人都会为了目的不折手段,有利国支持肯定好,最好的武器,未来国际地位合法化的通行票。   但这个支持的代价太重了。   未来的日子,等于利国的一条忠实走狗,指哪打哪。   以利国一向的作风,给的多,要的也多,在场的大部分人,只想夺得政权后平平安安过幸福日子,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还是算了吧。   伊国没这个资格。   萨尔兹怎么就没点数呢?   萨尔兹面色铁青,他会放火杀人,动嘴真不擅长。   “开个小小的玩笑,英勇的萨尔兹先生,希望您原谅我这小小的恶趣味,哦,对了,刚才其实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梁汝莲忽然转身面对摄像头,她又是泥又是灰的脸上挂满真诚笑意,神态活像外场记者介绍情况,“亲爱的全世界网友们,这里是伊国北部的养老院,一个风景非常优美的地方。”   摄像头也像外场报道,配合调转方向,对准远方,拉近。   “你们看,这里有全世界最美丽的海岸线,金色柔软的沙滩,一碧万顷的大海——哦,那个可不是大轮船,那是利国航母的巡航舰。”   “利国,是我们国家的老朋友了,非常强大的朋友,前段时间我去参加金孔雀颁奖礼,还闹了点误会,但两国人民的友情一衣带水,源远流长,来,让我们挥舞双手,一起向好朋友打个招呼。”   “嘿!利国的航母,你好呀!”   观看直播的网友:“……”   什么情况,走错频道了?   世界上国家太多了,一个国家刻骨铭心的耻辱,别的国家可能完全不知情。   大部分国家网友一头雾水。   利国的,稍微明白了一点。   华国,很多人脸色变了,他们懂,懂梁汝莲为何这么说。   当听到伊国两个字,下意识想到几天前刷屏的被绑架侨胞,算算时间,的确对的上。   但后来不是被释放了吗?   直到画面出现隐隐约约的巡航舰影子。   事情过去了二十年,新一代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但稍微上了年纪的,怎会忘记那一场因不够强大而遭受的耻辱。   利国仅仅因为怀疑华国驻南使馆的通讯系统,指挥着南联盟各抵抗部队,以及秘密安装理论上可以探测到本国隐形战机的先进雷达设备,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出动隐形轰炸机投下五枚炸弹。   过后,只有一句淡淡的误炸。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的祖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在世界上排第112,甚至还未完全摆脱贫穷。   面对全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能怎么办?   只能咽下仇恨和血泪。   有猜想到的真相的网友浑身汗毛倒竖。   梁汝莲,她……在用这种方式,让全世界看到,提醒利国,她在这里,这里有华国人,还请不要误炸。   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暂时不能对外公布的重大事件!   这个办法有用吗?   养老院内,梁汝莲语气轻松,身上冷汗一层又一层,身边匍匐的老兵同样如此,目光死死盯着海洋方向的天空。   能行吗?   利国吃这套吗?会忌惮改变计划吗?   病毒样本的事心照不宣,如果说了,那等于撕破脸皮。   不止养老院众人,国内无数军事爱好者,柴锐利等外交官,还有赫赫有名的国家大佬,都在盯着屏幕,默默等!   时间一分一秒,漫长的仿佛凝固住,风停了,大海似乎也感受到凝重气氛,海浪轻柔,生怕惊动什么。   没有!   画面中的天空,没有出现轰炸机。   伊国海域的航母上,一名飞行员刚钻进机舱,调度室忽然传来冷冷的暂停飞行命令。   舰长室里,马丁内兹一拳狠狠砸在桌上,骂了句脏话,又是梁汝莲!   他大意了。   原以为数千装备精良的棘突武装份子,收拾个小小的养老院手到擒来,梁汝莲再厉害也是一个人。   当直播开始的瞬间,情报部门根据环境很快认定——就在养老院。   眼见棘突份子受阻,他动了杀心,不能再耽搁下去,但现在的华国不是二十年前,可以随意欺压,出动战机轰炸的严重后果,不是他一个舰长能所承担的起的。   紧急向国防部汇报,最终得到肯定答复——轰炸!   短短的数公里距离,轰炸机转眼便到,最多只需几枚炸弹,包括棘突份子在内的所有人,一个都逃不了。   至于病毒样本,极可能也在那里。   梁汝莲绝对是故意的,镜头对准空中才不是看风景,是为了拍摄即将起飞的轰炸机,那是必经路线。   轰炸机能把整个区域炸成齑粉,哪怕一只老鼠都逃不过,可没法炸毁已经传输到全世界的影像。   飞机有国旗等标记的。   太狡猾了!   也太快了,从发现梁汝莲到现在,才过去十多个小时,她硬是从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舰长先生,你不该小瞧女人。”副舰长眺望远方养老院方向,感叹道,“我最怕的人就是我的母亲,我都这么大了,她依旧似乎能洞察我所有的心事,毕竟,所有男人都是女人生的,而且,那还是个叫梁汝莲的女人,哦,上帝,华国到底有多少个梁汝莲?”   副舰长不赞成执行轰炸计划,可他的意见没用。   华国人出了名的聪明,国防部连续来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批准执行轰炸计划,第二个……通知撤销。   华国外交部长亲自致电,用老朋友聊天那样的温和语气通知:我国几名老人在距离贵国航母不远的养老院,请执行复仇轰炸时不要像二十年前那样出错误炸。   生怕提醒的不够,还特意关心地图是不是最新。   这说明什么?   这是警告!   警告二十年前的事情并未忘记,荒唐的借口,不要再重复第二次,不然后果很严重。   看不见的战争如隐于地底的炽热熔浆,只需一个倾泻口,便是世界末日。 第一回 合交锋,华国各个层面全力出动,有明有暗,外交部加崭新的外交官梁汝莲,争得片刻喘息。   棘突份子可不知道此刻正在直播,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事情走势为何变得这般诡异,梁汝莲怎么就歌颂起利国华国人民的友谊了?   不过两个超级大国合作的确挺多的。   不止歌颂利国,接下来成了他们的祖国。   “华国和伊国一直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好兄弟好伙伴,是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近几年里,有很多华国人来伊国投资,他们建工厂,带动国际贸易,真正实现了共赢。”   梁汝莲情绪饱满,宛如诗朗诵:“接下来希望两国能够在旅游方面加强合作,这里拥有全世界唯一的瑰丽奇景,沙漠和大海共存——大家看,这几位老人就是慕名而来。”   镜头一转,老兵匍匐前进聚到一起,灰头土脸挤出个笑,宛如风景区合影留念般伸出两根手指高声齐喊:“茄子!”   梁汝莲:“……”   比她还投入。   她滔滔不绝东拉西扯,能说服棘突放弃最好,失败,多拖延一秒钟,祖国的航母便近了一点。   “刚才说了这是场误会,棘突的萨尔兹先生,误认为这里隐藏了他的敌人,现在误会解除,萨尔兹先生,不打不相识,你还是华国的好朋友。”   棘突份子完全懵了,刚刚打的你死我活,怎么一下就变了,不过他们都能听出,梁汝莲这是故意找了个借口。   是个误会,他们可以回去了。   如果继续打下去,肯定能拿下的,但对方占据地理优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且还是二十多个夫。   养老院视野开阔,除了椰子树和各种花花草草,再没有任何隐蔽的东西。   得死多少人才能拿下?   他们能回去吗?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碎众人美梦。   起风了,养老院楼顶那面随风微微荡漾的红色旗帜,被子弹穿透,留下个黑色的窟窿。   萨尔兹面色阴沉放下枪,他中间几次想插话打断,每次举起扩音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女人不仅功夫厉害,嘴皮子也厉害。   “隔得那么远还能正中目标,萨尔兹先生枪法不错。”梁汝莲声音顿了片刻又响起,“向我国国旗开枪,可不可以理解为——您已下定决心,要向我国宣战?”   “我们华国人民,热爱和平,从来没主动发起国过任何一场战争,但也从不惧怕战争,萨尔兹,你区区几千人而已,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   这次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般情绪饱满到夸张,淡淡的。 第90章   这句话,声音不大,甚至没多少力度,却让很多棘突份子身上凉飕飕的,他们明白,那是一个惹不起的大国生气了。   就像沉睡的巨龙倏然睁开眼,冷冷瞥了他们一眼。   是呀,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   利国有航母,华国也有,利国以科研人员被害的理由驻扎海域,只要不听话,无情的炮弹随时会收割走他们的生命。   华国呢?   一样可以。   甚至理由更强大。   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害,即使利国佬还在,也拦不住要报仇的华国,到时候,依然分分秒被灭。   他们只不过判个乱,怎么就落到必死的绝境?   梁汝莲有句话说到了众棘突份子心里,祖国的土地,除了盛产丰富的矿物资源,还有全球独一无二的奇幻风景。   一边是生机勃勃蕴含无数生命的浩瀚大海,一边是苍凉荒漠,两种完全截然相反的地貌,仿佛生与死交汇。   战乱未发生前,原政府据说正和首富先生商议,准备合作开发,把国家打造成旅游圣地。   之后不管那个武装团伙取得最后胜利,肯定要重点开发旅游业的,而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华国,那就是活祖宗呀。随便来一点,所带来的效益足以让国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在呢?   很多棘突份子大脑闪过同一个念头。   完蛋了。   今天办不好事,利国佬要杀他们,办好了,先别说华国会不会报复,反正老百姓肯定不支持。   一个得罪华国的新政府,首先会迎来华商撤资潮,数万人失业,经济倒退,到时候他们就是罪人,势必发生新的造反。   因为死亡受伤带来的愤怒气氛变了,变成另一种愤怒。   都怪萨尔兹!   楼顶上,老兵们看不见棘突份子反应,但能听到哭爹喊娘的声音渐渐没了,被沉默代替,明白起了效果,于是看向梁汝莲的目光慈爱又欣赏。   不亏是国家的外交官,能文能武,嘴皮子真厉害呀,一人之力阻挡千军万马。   他们正期待接下来的发展,就见梁汝莲做了个手势,示意暂时关闭录音系统,接下来的话题有点敏感,不能再直播了。   这可苦了观看直播的网友。   敢对国旗开枪,这是宣战!   梁汝莲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哪里来的自信和勇气?然后,就没了,活像看文看到高潮,来了个戛然而止。   视频里,梁汝莲背对着镜头在说话,听不到声音。   网络出问题了?   看起来短时间不会交火,梁汝莲和老兵们暂时应该安全,网友们心急如火打开社交媒体,希望官方有个说法,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多人的世界其实很小,单位,家,亲人朋友,战争太遥远了,看不到负重前行的人,也不了解外面世界的狰狞险恶。   很少经受风浪的大脑自动得出结论——意外遭遇伊国武装份子。   没有一个官媒出面解释,相关话题倒是早占据了热搜,梁汝莲,伊国武装份子,疑似老兵等字眼,全是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观看直播人数破了平台纪录——四千万人,以家庭为单位算的话,大概就有一亿多人。   这才刚刚开始。   血淋淋的战争,无数人在担忧梁汝莲等同胞的安危。   也有人担心自己!   流量小鲜肉发微博了。   身在娱乐圈,最基本的常识自然有,什么人要躲着走,什么人不能随便得罪。梁汝莲怒打马拉国示威者,流浪老兵,Metoo事件,一夜间被奉为国民英雄,红的发紫。   这样的人不能惹,哪怕她挑衅在先。   后来又是违约又是打网红,摔下神坛,所以能报仇了。   但现在又不一样。   原来她是去伊国拯救侨胞了,死了自然成为不容亵渎的英雄,活着回来,哪怕超一线大咖见到也要礼让三分。   “担心梁汝莲姐姐,担心同胞,武装份子竟然敢向我国国旗开枪,这是下定决心要开战。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一群人,建议国家向利国求助——距离那么近,一颗导弹就能解决,实在不行,国家可以出钱,就当雇佣利国海军。”   从始至终没提之前骂人的事,没法解释干脆不解释。   粉丝们也担心,感觉哥哥要完,可谁想事情走向还能这样转折,太魔幻了。   见哥哥发微博,瞬间明白其中道理,哥哥果然是哥哥,太聪明了。对呀,为什么不向利国求助?梁汝莲亲口说的,两国人民感情深厚,什么一衣带水源远流长。   看来看去,舆论分析这分析那,就是没人想到这点。   粉丝们兴奋难耐,同胞遇难,哥哥出谋划策,必须让更多的人看到,最好引起国家有关部门注意。   令人窒息的控评开始了。   主流媒体,国家各部门官微,只要在热搜前几的,评论区纷纷沦陷。   “青年艺人哥哥,心系海外同胞安危,请看看他的微博吧。”   “哥哥一颗赤子之心,愿世界和平,请看看他的微博吧。”   “时间不会辜负每一个用力奔跑的人,只要坚持,所有磨炼,终究会呈现出它积极的一面,演员哥哥,未来可期。”   “急急急!请问怎么才能联系到国家高层领导人?最好中北海的那种领导,我家哥哥献一计,可解危机!”   “……”   有宣传哥哥美德的,有为哥哥拉路人缘的,有鸡汤,还有最终要求,分工相当明确。   尤其努力咬文嚼字的最后一句,看起来的确十万火急,很多人真以为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压下控评带来的怒火,打开流量小鲜肉的微博。   “这……”   “不知道说啥好了,说智障,感觉智障会跟我拼命。”   “请利国出兵?孩子,说话之前咱先过过脑行吗?”   “我真看不下去了,平常也就罢了,怎么控评都行,现在什么时刻?带着你们的哥哥有多远滚多远。”   “让国家出钱?可真敢说呀,你咋不说让粉丝众筹出钱买炮弹呢。”   “……”   粉丝看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即使说错,哥哥也是一片好心,难道不该让国家出钱?   这个好办!   不就钱吗。   就像当初为了让哥哥出道倒奶投票一样,超话区出现众筹的置顶帖子。   “呜呜呜,哥哥太可怜了,他做错了什么,国家每天收那么多税,为了救人出点钱怎么了。”   “嫉妒!应该是对家下场带舆论,战友们,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说的也对,这样的事不应该麻烦国家,这个钱,咱们出了!”   “我刚才查资料,一发坦克钨合金穿甲弹大约六万元,便宜的很,咱们先买二十发吧。”   “不能让哥哥丢脸,还是那个账户,现在——开始吧,谁英语好或者有利国留学经验的私我,看看怎么联系利国军队。”   这大概能算载入史册的智障操作!   一片斗志昂扬跟帖中,忽然有人弱弱提醒:“好像……不是因为钱的原因,你们快看那个军事大V刚发的分析报告,有说到什么南斯拉轰炸事件。”   二十年还没有网络,报纸也普及不到千万家户。   南斯拉轰炸,五个落满岁月积尘的大字,空降热搜第一。   三位陌生的烈士名字,和那段悲壮又屈辱的历史,点燃了这个夜晚。   “她是在睡梦中遭遇到的轰炸,找到她的尸体时,她光着脚,头发披散,一只胳膊飘来荡去,显然是断了……”   “是他们用手中的笔,真实纪录北约长达四十多天的轰炸暴行,以及南联盟保家卫国的英勇精神。”   “他们太年轻了,一个三十一岁,一个才二十八岁,正是青春好年华,人生最美丽的岁月。”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捍卫尊严,二十年前,国家整体实力较弱,除了谴责,对利国的暴xing无计可施。   但现在是二十年后。   张强今年刚满二十年,南斯拉大使馆被炸时,他刚刚满月,他看着电脑上的烈士黑白遗像,咬牙切齿骂了声脏话,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他的家出门往右走几百米,就是利国驻华大使馆。   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感觉胸口有股火熊熊燃烧,等走到利国大使馆门口,发现这里已经围了至少数百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会正举着拳头大喊:   “龟孙子,向我国道歉。”   “血债需要血来换,出来道歉,不然老子砸门了,告诉你,老子精神不正常,受法律保护,杀人白杀。”   “霸权主义行不通了,老老实实出来道歉吧。”   “三位烈士的血不能白流,利国佬,别以为躲在屋里就拿你没办法,误炸是吧,谁不会呀,打明儿起,我误以为这里是垃圾处理站,熏不死你。”   其中还有位金发外国姑娘,慷慨激昂用蹩脚的华语大喊:“打到一锅地锅主义!”   她身边,站着位帅气的华国小伙子,看起来像是情侣。   “……”   同一片夜空下,海面波光粼粼,远航号航母宛如幢巨大的钢铁城堡,银色的金属光芒冰冷又美丽,它像是听到了远方国人的怒吼,低低发出声嘶鸣回应。   它劈波斩浪,一路向西! 第91章   生死七十二小时,梁汝莲和老兵们一分一秒地争取,国家在向利国施压,航母披月踏浪。   示威人群大概没想到,他们也起到了作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现在依然不能拿利国大使馆怎么样,但民间反应,向来是利国搜集的重要情报之一。   利国大使馆内,外交官埃伦斯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一只眼睛贴在玻璃角,小心翼翼观察外面的抗议人群。   南斯拉大使馆被炸时他还是个学生,有次偶尔在酒吧遇到过一名当时的参与人,他大概喝多了,眉飞色舞讲述当时的情况。   其中有句话让他深深感受到祖国的霸气:利国不允许任何国家在经济,军事等方面造成威胁,哪怕是误炸!   华国人多?没事的,过段时间就忘了!   现在他很想告诉这位参与者:哪里有忘?都二十年了还没忘呢。   作为驻华大使馆外交官,他感受颇深,什么叫日新月异,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真的就像醒来的巨龙,短短几十年重回世界之巅!   热搜内容他看了,且第一时间汇报给了有关部门。   伊国海湾的事,以他的级别虽然接触不到真正的机密,但结合梁汝莲的直播,大概能猜测到要做什么。   再重复二十年前的套路,等着承受这个国家的怒火吧。   一件二十年的陈年旧事都能掀起这么大的仇恨,全国暴怒,如果再来一次,后果连他都不知道会这样。   两个大国有开战的可能,最差的,本国企业将会失去最大的海外市场。   这对于倒退多年的经济是一场灭顶之灾。   朦朦胧胧路灯下,有驶过的车辆长摁喇叭,刺耳的鸣笛声仿佛在宣泄压抑太久的愤怒,在警告。   示威的人越来越多,大概发现喊口号没用不够气势,有人带头唱起了歌。   “这是我们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这是英雄的祖国,这是强大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埃伦斯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我的祖国》。   但他从来没有听过数百近千人用嘶吼的方式唱。   那澎湃激昂的情绪,震的玻璃嗡嗡作响,尤其豺狼猎枪等几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让他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埃伦斯头皮发麻,会不会冲进来?   华国的治安很好,大使馆门窗没有安装防爆措施,想冲进起来不难。   他脑中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没发现,外面很多人眼含热泪。   祖国,祖国从未距离如此之近,他们为祖国一路艰辛走来而落泪,为祖国的强大而落泪,他们把这首歌唱给无数远去的先烈英灵。   祖国强大了,你们看到了吗?   悲壮激昂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埃伦斯感觉不能再继续下去,蹲在窗下掏出手机,拨通报警电话。   几乎秒接通,话筒里传来女警小姐姐温柔平和的声音:“你好,这里是报警中心,请问您是埃伦斯先生吗?”   作为驻华大使,座机和工作人员的手机号码在警局都有备案。   “是的,尊敬的警察小姐,您好,我需要帮助。”埃伦斯松口气,瞬间有了安全感,他非常喜欢华国人对待工作的严谨态度,“现在大使馆外聚集了大量人群,他们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我有点担心,请立刻出警……”   他一口气说完过了好几秒,话筒里才传来警察小姐姐不紧不慢的声音:“哦,抱歉,埃伦斯先生,我听不懂英语,懂英语的同事下班了,您是迷路了还是什么?”   埃伦斯:“……”   他听出来了,故意的。   埃伦斯会华语,不过说的不怎么流利,情况又太紧张,下意识说母语。   埃伦斯深呼口气,用半生不熟的华语再次重复自己的请求。   “噢,天啊,您现在一定很害怕吧,埃伦斯先生,请您放心,我们华国政府肯定会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在警察未赶到之前,我先向您提供理论保护帮助——除了警察,什么人都不要开门,您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比如壁橱内,沙发底,桌底……”   埃伦斯:“……”   足足等了一分钟,当听到用被子蒙住听首音乐有助于舒缓心情时,埃伦斯终于忍无可忍,低声打断道:“警察小姐,我是成年人,不是独自在家醒来怕黑的孩子,我现在只有一个需求,请你们尽快出警。”   “好的,埃伦斯先生。”警察小姐姐郑重道,“您是利国的驻华大使,是我们华国人民的老朋友,好伙伴,我们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好客人,请问您的具体地址是哪里,什么街道什么小区,如果记不住,请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埃伦斯:“……”   确定了,的确故意的。   记得刚来华国时,华国人看他的目光好奇又尊敬,生怕不小心哪里冒犯到。实际上,世界上很多国家的人都这样,利国,全世界最自由最富裕的天堂。   按照华国本地语言,叫崇洋媚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了,那种高人一等的待遇没有了。   他走在大街上,没人再围观或者指指点点偷偷打量,甚至有个年轻的同事喜欢上一位华国姑娘,诚意满满布置了场浪漫表白。   结果被拒。   那位美丽的华国姑娘委婉道:抱歉,我更喜欢华国男人。   曾经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的绿卡,渐渐失去了魅力。   挂掉电话三分钟后,埃伦斯接到出警人员的电话。   “埃伦斯先生,很抱歉通知您,通往您那里的道路发生严重拥堵,您知道的,我们华国有句老话——法不责众,当前民众情绪激动,请您先想办法保护好自身安全,我们会尽快到达现场。”   “……”埃伦斯飞快看了眼越来越多的示威人群,飞快跑到二楼,看了眼屋后空空荡荡的路,他真害怕了,他还知道句华国谚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可以开导航,后面的小路没人。”   大使馆门前是条宽阔的主路,后面,是条通往居民区的小路。   电话里的警察沉默十多秒,叹口气:“恐怕不行啊,那条路今天好像限号。”   埃伦斯:“……”   他还是不了解这个国家的人民,这种紧要时刻,怎么会给国家添乱呢?   *   养老院内,梁汝莲低低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像是能穿进灵魂深处。   “萨尔兹,棘突朋友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棘突武装份子早就很困惑,不用萨尔兹回答,好多人大喊:“为什么?”   “因为,我在救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我自己。”梁汝莲没把握说服众棘突份子,以唇齿退敌,哪有那么容易,但以理临阵动摇点军心还是能争取的,“如果我没猜错,利国人应该给你们下了死命令——一定时间内拿不下,这里便是你们的坟墓,对吗?”   空气安静数秒,数千棘突份子议论声活像一大群蚊子。   萨尔兹狠狠瞪了眼不打自招的众人,举起扩音器:“不错,梁,你非常聪明。”   “您过奖了,能让你们不怕得罪华国,不怕死亡子弹,也就这个原因了。”梁汝莲语气欢快道,“但现在各位可以放心,至少暂时,我们都安全了。”   议论声更大了,这次是惊喜,不用扩音器就能听到不敢置信的大喊声:“真的吗?”   “是的,我可以向国旗起誓,我们安全了。”梁汝莲这会说的是棘突语,即使利国人能听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想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确切说,我这里有位先生想和你们聊聊。”   暂时解决危机,不意味着彻底解决,就像已经点燃的引信,梁汝莲能做的相当于用手掐住,早晚要松手,   利国人不会放弃的。   唯一有可能阻止这场战争的,只有一个人。   扩音器递到了荣光首领阿尔伯兹手里,他刚一开口,就被阿尔兹和众人惊呼声打断。   是同胞也是敌人,声音太熟悉了。   “是你,阿尔伯兹?”萨尔兹低低的怒吼从大喇叭里传到楼顶,“原来你当了华国人的走狗。”   其他人同样愤怒,跳脚怒骂。   就说嘛,刚才为啥会有那么多火力点。   同时又疑惑。   武装份子和武装份子不同的,阿尔伯兹这人怎么说呢,太清高太理想化,整天一副救世主的悲悯模样。   他怎么会投靠华国?   “我没有当走狗,我来,是为了国家。”阿尔伯兹淡淡道,“萨尔兹,你投靠利国人无可厚非,但有一点我绝不允许,不可以拿我们国家的未来当赌注。”   “利国人为什么要不惜以代价这么做,中间的秘密,你应该知道了吧,那我要大声问一句,你敢不敢,就在此刻,大声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大喇叭似乎有点承受不住这段话的重量,发出声长长的滋啦噪音。   除了萨尔兹,众棘突份子都不知道,私下里没少发过牢骚,被当做工具行,卖命不可以,为什么要和华国人死磕?   为什么办不成事利国佬要杀他们?   无数双疑惑眼神聚集到萨尔兹身上。   “看来你也知道这个秘密了。”萨尔兹发出声冷笑,“那么你该明白,当下的局面,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阿尔伯兹,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保证,一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有第二条路!”阿尔伯兹低低道,“按照国际公约,当一个国家陷入战乱,任何国家不得无理由出兵干涉内政,萨尔兹,带着同胞们离开吧,我们一起离开,利国和华国的战争,我们参与不起。”   “这个国家已经伤痕累累,即使你赢了又如何?你想过没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我,在场所有的同胞们,不该在屈辱中死去。”   这番话,除了梁汝莲,只有两人能懂。   利国才不会留下把柄,唯一的生路,帮华国度过这次劫难,获得一个大国的感激。   能牵制利国的,能拯救伊国的,只有华国!   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太阳,像是要下雨了。   国内,网友心急如焚,直播间依然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而且画面对准某个空地好久一动不动,不过看起来武装份子没再动手。   莫非真的被吓住了?   夜渐渐深了,明天还要上班上学,绝大部分人不得不睡去,也有不少人,熬夜死死盯着画面,虽然知道远隔千山万水没啥用,但就是不放心。   太阳从伊国落下,从华国升起。   凌晨五点,城市曙光初现,直播画面变成了黑白色,守了一夜的网友打个哈欠,以为就这么平安过去准备睡觉时,画面忽然闪过个人影。   似乎考虑到国内网友心情,摄像机方向对准的正好是养老院门口的路,也就是数千棘突武装份子聚集的位置。   此刻,出现一个表情木然的少年,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眼睛直勾勾的,没几步,似乎感受到什么,忽然抬头。   一双呆滞双眼正好对准摄像头,变成了血红色。   看到这一幕的网友顿时吓的起了身鸡皮疙瘩,太像恐怖片了,虽然知道晚上拍照眼睛为何会变红的原理,但配合少年死气沉沉的气质,像个出来吸食人血的小鬼!   熬夜观看直播的人来自各行各业,直播间里,忽然有人快速刷屏。   “人肉炸弹!人肉炸弹!快起来呀!” 第92章   人肉炸弹?   遥远又有些耳熟的词汇,平常听到,大概只会摇摇头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残忍的存在?   然而此刻,看到这一幕的网友头皮发麻,浑身往外冒凉气,就像见到了活生生的吃人厉鬼,身体都快不听使唤了。   “快跑!”   “炮!”   “快醒醒呀,梁汝莲,炸弹来了!”   “啊啊啊,救命啊,来人呀~~~”   “……”   有人手颤抖的厉害打错了字,有人直接吓的对着屏幕大喊。   城市已经渐渐醒来,很多关注事件的网友睁开眼第一件事摸到手机打开直播间,瞬间吓的打个激灵。   还有上早班的,地铁,公交……   惊恐尖叫声从各个角落响起,惊醒残梦,狰狞的战争,让城市迅速醒来,一片沸腾。   隔着千山万水,再怎么大声喊也没用的,留言提醒好像也看不到,国家肯定有联系办法吧。   国家自然能看到,因为了解的更详细,也就更牵挂。   外交部办公室内,柴锐利一夜没睡,眼睛布满血丝,他抬头看了眼同样没怎么睡的老领导,低声请示:“要不要打个电话提醒下?”   “不用了。”老外交部长搓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他目光轻柔,像是再重点会失礼般,看向办公桌上几个被岁月磨出毛边的黄色牛皮纸文件袋,“他们不需要提醒。”   电话不知道有没有开静音,怕打过去惊到敌人。   更大的信心,来自五名老兵的资料。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即使大街上遇到,估计只会把他们当做普通的老人,但只要看过文件袋里的内容。   就像看到一部祖国的峥嵘史。   单翔,张美丽,赵大柱,王爱国,李有志,五个充满年代感的名字,五个真正从炮灰年代走出来的老英雄。   虎老雄心在!   柴锐利默默点头,两人同时看向监视器上的卫星地图。   那上面有两个光点,一个位于伊国的红色光点,另一个是代表航母缓缓移动的绿色光点,再坚持一天,就可以了!   观看直播的不止华国,全世界都在关注,华国,战乱的伊国,利国航母,会神奇功夫的梁汝莲,比任何超级大片都要燃。   尤其利国网友,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他们大部分心情复杂,不知道该站哪一边,当看到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肉炸弹,纷纷惊呼出声。   “不好!”   “太残忍了,噢,上帝,我看过相关新闻报道,身上全是烈性炸弹,怎么做到一点都不害怕的?”   “棘突份子昨天不是熄火了吗?我以为,梁成功说服了他们。”   “我希望梁打爆他们!”   “……”   昨晚直播忽然没了声音,但之后的画面平静,没再看到棘突份子的身影,都以为被梁说服放弃了。   *   养老院楼顶,赵大柱趴在用沙发桌椅堆成的工事上,他一动不动很久了,就像只经验丰富的变色龙,整个人仿佛融进了环境,即使有人路过,除非睁大眼仔细看才能发现。   摄像机有红外,夜晚看的清楚,但角度有限,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好使。   “美丽,醒醒!”张大柱轻轻拍了下老伴,整个在场的所有人,老的老少的少,晚上放哨的重任,没人比他们两个侦察老兵更合适。   张美丽打个机灵,睁开眼刹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就像之前无数次执行任务一样,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侧起耳朵,屏住呼吸。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海浪轻轻拍打岸边,不知名的虫鸣……或高或低的声音中,有一阵从地面传来的轻微摩擦声。   有人来了!   张美丽带上老花镜,悄无声息端起枪,准确瞄准声音所在方向。   想夜袭?   银色月光下,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少年轻轻走了过来,他骨肉还未丰满,光着脚,像个出去玩得太晚忘记了时间,怕大人发现想悄悄溜回家的顽皮孩子。   张美丽紧扣扳机的手慢慢松开。   她自然知道那是人肉炸弹。   赵大柱属于人老先老眼,尤其晚上,带着老花镜都不行,他狠狠瞪了眼张美丽,轻轻低吼道:“开枪!”   张美丽眼里起了层雾,岁月带走了容颜,也带走了那份狠厉,几十年琐碎时光,给她的心脏镀了层柔软的薄膜。   她已经不是那个冷酷的女侦察连长,她喜欢孩子,上幼儿园的,上小学的,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看着心情就高兴。   “孩子,站在那别动。”张美丽保持瞄准的姿势,柔声警告道,“再往前一步,奶奶就开枪了。”   炸弹少年似乎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原地站住高举双手。   “回去吧,好好活着。”张美丽用蹩脚的英语艰难组织语言,“你应该去上学,那些人都是骗你的,好孩子,听奶奶的话,你的路还很长。”   心吊到嗓子眼的网友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发展。   张美丽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慈祥,轻轻的,柔柔的,又仿佛散发着股让人心安的味道。   高清画面中,少年大概想到自己的奶奶或者什么人,呆滞红色双眼闪过丝茫然,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呆呆愣了几秒,或许很久没说过话了,声音生涩僵硬:“Helpme!”   他一边说着,悄无声息迈了一小步。   再往前,就是养老院用沙土垒砌包括的大门。   整个养老院称得上铜墙铁壁,厚重的院墙除非出动坦克之类的大型武器,这也是众人最大的依赖,占据地形优势。   唯一的弱点就是大门!   “呯!”   毫无预兆的一声枪响。   不知道多少观看直播的人惊恐捂住嘴,怎么开枪了?   下一刻他们知道了,之所以能成为人肉炸弹,严酷的训练,让他们对待疼痛的忍耐力远超普通人,甚至战士。   人肉炸弹少年胸口中枪,没发出任何呼痛的声音,仿佛子弹打在了别人身上   鲜血,疼痛,点燃他红色双眼,发出疯狂炽热光芒,似乎整个人生到达了巅峰,残存意识带动身体往前快速奔跑。   又一声枪响!   他的眉心,出现个血洞!   即使这样,人肉炸弹少年依旧像只死而不僵的百足虫般,又仿佛经过无数次次训练肌肉产生了记忆,手缓缓伸向长袍里面。   巨大的爆炸声,一团血雾随红色蘑菇云蒸腾而起,沙土漫天飞舞。   张美丽放下冒着淡淡蓝烟的枪,向怒气冲冲的赵大柱苍凉一笑。   众人都在楼顶席地而睡,这会早醒了。   更大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摇曳树影中,无数棘突份子冲了出来。   只一个照面,便开火了。   夜晚的战争比白天更震撼,无数火舌狂喷,子弹带着长长的红色轨迹,密密麻麻,瞬间打的楼顶众人无法抬头,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尤其其中三个远在射程范围的火力点,对准楼顶方向,一停不停。   “M8重机枪!”   震耳欲聋的枪响几乎就在耳畔,阿尔伯兹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大喊:“棘突之前没有,肯定是利国佬给的。”   伊国不产武器,绝大部分从利国采购。   然而不是所有的武器都可以买到,那些对本国造成威胁的,属于非卖品。包括棘突在内的所有武装份子,配备的都是利国被淘汰的普通步枪。   M8重机枪作为利国最成功的速射武器,堪称最致命的地面屠戮大杀器,射程远,最成名的一战,五十人用四杆M8重机枪击退了五千人!   如果他们此刻拥有一杆,又占据制高点优势,简直就是场单方面的屠杀。   工事快不起作用了,沙发桌椅对付普通步枪子弹还行,M8重机枪子弹具备破甲效果,铁皮都能轻易穿透。   很快,死亡来了。   一颗子弹穿透沙发背,正中一名荣光成员脖子,巨大的撞击力,瞬间把半边脖子炸的血肉模糊,脑袋有气无力耷拉垂下来。   “阿伊萨!”阿尔伯兹目眦欲裂,想匍匐爬过去,被梁汝莲牢牢摁住。   现在能挡住子弹的,只有楼顶几十公分高的混凝土围栏,中弹的这位成员,恰好位于其中的镂空处。   荣光成员似乎也明白,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动了动失去支撑的脑袋。   不要过来!   梁汝莲趴在他耳边大喊:“再下去都得死,我们去楼下!”   有三杆M8重机枪在,最大的优势制高点等于没了。   最后的大门必须守住!   棘突似乎算准了这点,其中两杆仿佛子弹用不完似的对准掩体工事狂轰乱战,另外一杆,封锁住了下楼唯一的路线。   想过去,不可能的。   数公里之外的海域,舰长马丁内兹站在甲板上,仿佛欣赏美景般眺望远方。   子弹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很像华国人过年喜欢放的鞭炮,那不时划破夜空的一道道火舌,像庆祝胜利绽放的烟花。   “副舰长先生,你猜,萨尔兹那个蠢货一个小时内能不能结束战斗。”马丁内兹轻声道。   三杆M8重机枪,数万发破甲子弹,除非上帝降临。 第93章   处境怎么样,围在直播前的网友们看的最清楚。   无数子弹挂着长长的火焰轨迹,像一场密密麻麻的火雨,打在沙发桌椅堆积成的工事上,木屑横飞,打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洞。   还有的直接穿透,被阻挡拐了个弯打在混凝土地面,火花四溅,清脆的撞击声中反弹起来,不知道射向哪里。   子弹太多太多了,完全是碾压,二十多人没有一点反击的机会,除了蜷缩紧紧躲在矮矮的混凝土围栏后,动都动不了。   这就是M8重机枪的威力。   只有要源源不断的子弹,根本无法阻挡!   网友们还看到,镜头远方,出现了一群乌泱泱的人影,向着养老院大门快速奔跑,没有了制高点优势,根本守不住。   只要突破那扇大门,将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网友不认识什么M8重机枪,但能看出局势,死亡,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眼睁睁看着死亡却无能为力,太残忍了,一天多的直播里,很多人喜欢上了张美丽。   她曾服役的某部队特意发博,向这位老英雄致敬。   直播画面里,张美丽张开双手宛如护崽的老母鸡,把梁汝莲以及另一名年轻的荣光成员紧紧挡在身下。   她要用唯一有用的一身血肉,多替孩子们抵挡会死亡的来临。   甚至,刚才几名老兵用眼神交流过了,办法也不是没有,可以用他们的尸体当做移动的防火墙。   热搜起来了。   战争,人肉炸弹,哭泣,更多的,祈祷奇迹发生,同胞能够安全归来。   那位小鲜肉又发博了,这次没再抖机灵,规规矩矩套用模板:同胞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文字没问题,但他配了张最新的自拍,身穿某大牌最新高定,目光深邃,冷冷眺望远方。   众粉丝:“……哥哥,你在我们心中永远最美,这个时候,不要发照片好吗?”   昨天简直是场灾难,全网嘲讽,偏偏还无法反驳。   他们感觉哥哥有点智障,有点爱不起来了,还感觉到了耻辱,原来发誓用生命去爱去守护的人,竟然是这个样子。   很多人骂他们智障,没错,他们的确做过很多智障的事,比如花很多钱买了很多乱七八糟哥哥的杂志,哥哥代言的东西。   因为他们爱哥哥!   虽千万人,吾往矣!   没想到,原来爱真的会消失。   哥哥才不是真心牵挂同胞安危,他在蹭热度,那曾经让他们兴奋尖叫的盛世美颜变的寡然无味,就像佛说的那样:红颜即是白骨,无需心动。   再看看直播画面中的张美丽。   她白发凌乱,用干瘦的身体紧紧护住两个年轻人。   那是一种陌生的爱。   如果他们遇到同样的危险哥哥会怎么办?嗯,大概先来张美美的自拍。   子弹耀眼横飞,直播间里的,呼啸声,碰撞声,不如电影院里的特效大片震撼,但真实,像把锤子,一次次敲击灵魂。   子弹范围开始缩小,因为家具工事已经被打的变成堆破絮,张美丽腿部中弹了,夜晚的黑白画面里,血是黑色的。   她疼地蜷缩了下,抱的更紧了。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从酸涩眼眶喷涌而出。   奶奶!不要啊!   无数人哽咽,哭喊出这个称呼。   奶奶两个字,那么重,那么重。   一颗子弹正中摄像机旁,炸起团巨大灰尘,扑头盖脸落在镜头上,看不清了。   声音还在,还有模模糊糊的火光。   所有人都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时间像是凝固住了,又像出现了幻听,隆隆枪声中忽然响起阵歌声!   “长夜空虚使我怀旧事,明月朗相对念母亲,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怀念怎不悲莫禁。”   “亲恩应该报,应该惜取孝道,唯独我离别,无法慰亲旁,轻弹曲韵梦中送……”   歌词用的是棘突语,网友听不懂,但听出旋律来了,一首唱给父母的老歌。   声音也听出来了,是梁汝莲!   炮声隆隆,骤然响起的悲凉歌声,仿佛带着股神秘的波动,直击灵魂深处。   没人不爱养育自己的父母,可战争,家毁人亡。   武装分子和武装份子不一样,并非没个都像荣光,尽量不伤害平民。棘突因为强大,很多成员的家人被报复杀害。   炮火声,似乎轻了那么一点。   扩音器似乎被打坏了,发出的声音不那么清晰,正因为不清晰,歌声里的悲伤情绪更打动人。   荣光首领阿尔伯兹低低的声音响起:“萨尔兹,你是伊国的罪人,全世界都在观看这场战争直播,你让伊国蒙羞,华国不会放过你们,战争结束后,伊国再无你们容身之处,你们将作为□□登上世界通缉令名单,离开家人,背井离乡……”   情绪是会传染的。   残忍的战争里,梁汝莲思念父母的歌声,让气氛变得悲凉萧瑟,而阿尔伯兹的话,则像针,一下一下扎在众棘突份子心尖。   他说的没错。   这场战争之后,他们将是祖国的罪人。   海滩边,萨尔兹一双凶狠的眼睛里,泛起层极浅的泪光,人与人不用,嚎啕大哭并非就能比眼眶含泪更伤心。   就像海与小溪的距离。   海浪与涟漪,同是触动了心事。   “看什么看,为了家人,难道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吗?”萨尔兹表情狰狞掏出枪,“想一想,他们的命能不能保住,就在你们手里的抢中!”   内战后期,因为成员家人接连遇害,如今聚集到了一起,由专门的小组保护。   利国的导弹对准了那里!   只需轻轻按下发射键,他们所有的家人,将会在睡梦中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萨尔兹有个老母亲,一个含辛茹苦,他发誓要用全生去爱的女人!   子弹再次密集。   破碎扩音器里阿尔伯兹的声音依旧淡定:“萨尔兹,咱们是老对手了,我了解你,你视国人生命如草芥,你培养人肉炸弹高价卖给富人换取武器,但你,也有原则!”   “你心里同样有一个强国梦!”   “或者你和同胞遭受利国佬的威胁,有不得已的苦衷,但……”   说到这里,阿尔伯兹顿了下,一字一句低吼道:“病毒是全世界的敌人,因为这场战役,病毒将会从这里蔓延向全世界——全世界遭受其害,萨尔兹,你的母亲如果知道,她会怎么样?”   “你们所有人的父母,妻子儿女,亲人,都将视你们为耻辱,是你们放走了病毒,全世界多少人因此失去性命!”   “我们可以死,死在子弹下,但不能这样死!”   子弹全停了,包括三杆M8重机枪。   病毒?   所有棘突份子忘记了开火,不敢置信看向萨尔兹,什么病毒?   “别上当!我们没有退路,继续开枪!”萨尔兹怒吼。   已经晚了。   从火力聚集点到楼梯,不过七八米的距离,几秒钟就能过去。   摄像镜头摇摇晃晃,不知道被谁拿到楼下,鲜血顺着镜头滴落,不怎么清晰的画面中,人影憧憧。   养老院不止楼顶众人,还有弯弯和其他同胞。   “赵大柱,带他们几个去那边。”单翔苍老有力的声音响起,“李有志,你负责后方!”   棘突份子已经冲上来了,养老院的院墙又高又厚,墙顶有锋利的铁丝网,但难保不会当做突破口。   枪弹有数,不能让普通人浪费,但都这种时候了,所有人都得上场。   一个有点熟悉的脸庞闯入镜头。   直播间一片不敢置信。   “那是……王总吗?”   “看着又像又不像,样子像,气质不像。”   画面中的肥胖老头,像极了金融巨鳄王富,他仿佛要散架了,身体哆哆嗦嗦,估计不知道正在直播,弱弱大喊:“同胞们,不能这样啊,几十口之人和一个人,我求求你们了,呜呜呜,我不想死啊。”   战争太可怕了,足以撕碎外表,露出最真实的本心。   几名弯弯人同样吓的像一群瑟瑟发抖的鹌鹑,听到胖老头大喊跟着附和:“对呀,不能因为一个人让大家丢掉性命,你们没权利替我们做选择,我要求民主投票……”   后面的话没能继续下去,不知道被谁狠狠扇了一耳光。   声音之大甚至盖过重新响起的枪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更何况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之前有制高点还好,第一场战斗他们也看到了,好像几十人对几千人也不是不行,所以他们还能忍着。   那是真的子弹呀,打在墙上噗嗤作响,还有此刻被抬下来的那名荣光成员血肉模糊的尸体。   数千多海里之外,远航号航母依旧在全速前进。   可是,还是太慢了。   “数据!”舰长刘海峰杀气腾腾看向旁边的副舰长。   三杆M8重机枪,失去至高火力点,很难再坚持下去,必须想别的办法!   “根据最新卫星云图,前方有密集雷雨云,战机至少再需要五百海里才能起飞!”副舰长几乎脱口而出,仿佛每时每刻的数据都在脑中,他顿了顿,低声道,“四个小时后,将进入利国航母雷达扫描范围。”   航母速度每小时只有六十海里,但轰炸机时速高达数百公里。   可是,高速的代价是油量有限,能飞到可能飞不回来,伊国不具备降落条件。   “四个小时!”刘海峰重复了一遍,闭上眼,似乎在计算什么,睁开时,杀气让整个舰长室温度好像都降了,“通知中央,请求外交部配合,向联合国申请开战!” 第94章   向一个战乱的国家发动军事攻击不是儿戏,必须有充足的理由才能获得联合国批准,这点没问题,全世界都在观看直播,都知道棘突份子正在杀害华国公民。   但有别的问题!   利国高国两个强国提前驻扎伊国海域,且向全世界发了警告声明:任何敢于靠近范围的行为将无理由视为战争挑衅。   华国要对棘突份子发动攻击,势必违反这两国联合声明。   这就不是联合国所能管的了的。   联合国某种程度上像个大型跨国公司,权利在大大小小的股东手中。   就像网络上一个段子说的,小国和小国发动战争,联合国出手,战争停止了,大国和小国战争,联合国出手,小国没有了。   如果大国和大国战争,联合国出手,结局是——联合国没有了。   事实上,事发到现在,全球无数国家都在等华国的反应,当提交申请,包括利国在内的五大常任理事国,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火速通过!   只不过一次形式而已,剩下的,才是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真正的博弈!   申请通过的同时,华国外交部忽然毫无预兆,宣布了一条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政策:无限期暂停与高国经济对话,即日起,暂停进口,包括但不限于,铁矿石,农产品,奶粉等产品。   很多网友看到下意识一愣,还以为要对付利国呢。   难道打错国家名字了?   关注世界局势网友则瞬间明白想通其中关键点,华国要打狗了。   和平年代,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早不限于炮火,尤其拥有核武的大国,因为逼急了,谁都有同归于尽的能力!   这些年来,利国华国都在增加自己的朋友,减少对方的盟友,比如华国苏国,利国和高国。   平常站队可以,但牵扯到原则问题的关键时刻,就看能不能抗住了。   真正感受到问题严重性的是高国。   停止进口铁矿石等意味着什么?   先不说农业产品,高国每年铁矿石产量十多亿吨,百分之八十销往华国,全面暂停经济战略对话,意味着高国经济将遭受无法承受的重创!   世界只有一个华国,高速发展,世界最大的铁矿石进口大国,属于无可替代的存在。   高国驻华大使叫高凯文,他和柴锐利经常打交道,立刻拨打电话质问。   “亲爱的柴,你们政府明白在做什么吗?这将会极大伤害两国人民的感情。”高凯文情绪激动,按照国际流程,这样的重大决定应该先召见他,你来我往过几招,没人让步再说,“我代表高国政府强烈抗议,所产生的严重后果,贵国自负。”   “可以。”柴锐利静静听他说完,淡淡道,“高大使,我会把你的话汇报给相关部门领导。”   传达有关部门?   那就是要坚持了!   高凯文不敢置信:“柴,没有我国的铁矿石,贵国很多企业将陷入无法开工的困境,每天产生的损失难以计算,你们……你们真要两败俱伤吗?”   柴锐利轻轻笑了:“算不上两败俱伤,盛产铁矿石的不止贵国一家,最多增加点成本多费点事。”   华国被全世界成为基建狂魔,本身也产铁矿石,但比起高速发展的经济建设根本不够用,常年依赖进口。   别的国家也有,比如友邦苏国。   但质量不行,加工成本高,运输成本也高。   停止高国进口,意味着很多炼钢甚至房地产企业停产,高楼停建,短时间产生的损失无法估算。   谈话好像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高凯奇沉默片刻,低声道:“值得吗?”   柴锐利回了他同样的三个字:“值得吗?”   两句值得吗,代表不同的两个国家立场。   高凯奇问的是:为了高国帮利国,付出这样影响全国经济的重大牺牲,值得吗?   柴锐利问的是:为了帮利国,你们值得吗?   伊国病毒事件到现在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实,之所以不撕破最后一层脸皮,因为,谁也承担不了那个后果。   电话那端,高凯奇明白了柴锐利没说口的意思,摇摇头,一字一句道:“柴,亮出你的底牌吧!”   他是高国人,必须先从本国利益考虑,至于最后怎么决定,他只能传达而无权利决定。   “再重申一遍,我们华国从来没有争霸世界的想法,也从来不惧怕战争,几十年前,我们各方面落后,三千五百多万先烈用生命的代价赶走侵略者,更何况几十年后。”   隔着电话,高凯奇仿佛看到熟悉的凌厉眼神,下意识把话筒挪远一些。   “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如果得不到贵国政府回复,那就战吧!”   那个战字,让高凯奇轻轻打了个冷战,他迅速回过神:“柴,别说气话,我个人立场,绝对不愿和贵国发生摩擦,我会立刻向总统先生汇报,能否给我一个明确说话,这场战争,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似乎对他这番话很满意,柴锐利语气不再凌厉,客气笑笑:“别那么紧张,我们只想同胞平安归来而已。”   高凯奇才不信,他感受到了华国政府坚定强硬的态度,这次,真的不同以往。   这就像平常上班关系不好的同事,再怎么威胁放狠话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因为有法律,谁都想安安稳稳的。   但真发生了,对方图穷匕见,怕不怕?   怕!   科技发展让全世界,只有几秒的距离。   伊国海域内,高国航母舰长看到弹出的最新紧急新闻惊呆了,什么,华国竟然暂停经济对话?   他大概比很多人感受都深,因为他就生在以盛产铁矿石而出名的高国北部。   整个家族都靠这个生存,也造就了今天的他。   卫星电话响起,刚接通,他的老父亲便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该死的,总统怎么说的?”   高国舰长看看时间,老老实实回答:“总统先生应该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我不管什么结果,该死的政府,为什么要对付华国?”老父亲嗓门洪亮,“停止进口铁矿石,数万工人怎么办?停止开采吗?工资怎么算?利国给老子报销吗?”   高国舰长非常明白老父亲的心情。   他何尝不如此。   战争肯定有损失,但别的行业也就罢了,铁矿石完全无法找到能代替华国的存在,如果政策真的成真,那么,他的家族肯定破产。   老父亲大概急的脑子不清醒了,开口问起军事机密:“那三杆M8重机枪是利国赞助的吧,还有没有的别的?华国人还活着吗?”   每一个问题都触及国家最高机密,问都不能问,高国舰长正要严肃警告亲爹,余光瞄到红彤彤的一片。   远方养老院方向,忽然起了大火,滚滚火焰染红了大半个天际。   那是——梁汝莲和老兵们最后的退路。   未战乱之前,伊国政府和首富先生正计划大力拓展旅游业,其中养老院附近的沙漠和大海交汇处作为重点区域。   建造养老院的同时在里面建了个小型加油站,为以后的娱乐项目做准备。   此刻,养老院正门前以及四周,散发着浓浓汽油味的冲天大火好几米高,火舌狂舞,顺着晚风向四周蔓延。   花草树木,地上零星的尸体,美丽沙滩变成了人间地狱!   大火暂时阻碍了棘突份子,   养老院内,众人被火焰染红的脸,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型加油站汽油并不多,按照原本打算,非最后时刻不用。   此刻,距离祖国航母攻击范围,至少还要坚持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后,再没什么能阻挡死亡的来临。   制高点没用了,再上去等于寻死。   几米长的养老院大门也没法坚守,道理同上,人上去,怕是会立刻被打成马蜂窝,人数,武器巨大的悬殊,经验再丰富都没有用。   更不用说M8重机枪都出来了,别的还会远吗?   最没有归宿感的弯弯人率先崩了,李仁礼跌跌撞撞跑到摄像头前,那是能和外界唯一沟通的渠道。   之前因为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他不敢靠近摄像头求救,怕再挨打。   “我是来自弯弯……省的李仁礼。”李仁礼差点顺口说出那个词,他一脸绝望作揖鞠躬,“观看直播的网友,有弯弯的吗?政府那边怎么样了?能不能帮忙把这里的情况说一下?”   这场战争,是利国和华国的。   政府之前打电话说派出军舰来接他们,李仁礼怀疑可能已经到了,只不过找不到他们。   李仁礼为了保命,拒绝梁汝莲和酒吧老板的事还没传出去,网友们只看长相,以为是在伊国投资的普通同胞。   听到他带着浓浓口音的华语,网友才明白过来,纷纷在直播间评论区告知了解到的相关新闻。   的确派军舰过去了,但还未到附近海域,就被利国人给赶走了。   李仁礼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利国人怎么可能赶走来接他们的军舰?   肯定故意的,故意撒谎!   这时,直播间的管理员忽然全员禁言,独留了一个人。   那人打的是繁体字,之前一直被评论区淹没看不到。   “仁礼,你还好吧,我是二哥仁孝,有没有受伤?家人都非常担心你。”   熟悉的称呼,没有比什么绝境下见到亲人更温暖,李仁礼激动的泪流满面:“二哥,我还好,军舰呢?军舰到哪里了?”   等了好几秒直播间才出现回复。   没有人骗他,事实的确如此。   “这样啊。”李仁礼喃喃道,他绝望眼神一亮,仿佛响起了什么,急声道,“二哥,你去给政府说,让他们和利国联系。”   他勉强保持着商人精明的头脑,怕引起众怒,没敢说的太仔细,相信二哥能听懂。   二哥懂了,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会蹦出几个字:“怕是不行,那人很忙。”   没直接说名字,用那人来代替。   “忙什么?”李仁礼怀疑二哥没懂,大声喊道,“有什么能比我们的命更重要,她也不想想,怎么上去的?”   李仁礼在家族排行第五,上面有四个哥哥,他混的最一般,四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厉害,和政府官员有千丝万缕的金钱来往关系。   说的那人,他们家族曾经出手帮助过。   又是好一会才回复:“她,她在悼念狗。”   李仁礼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不敢置信道:“狗?二哥,你在说什么呀。”   直播间众人却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数亿同胞牵挂伊国同胞时,利国总统发了条推特,陪伴自己的爱犬死了。   而弯弯的那位,第一时间去留言去表示哀悼同情。 第95章   战争直播刷爆全球网络,不说一奶同胞,也不说政治立场,大家至少都是人吧,都是同样的黄皮肤。   利国高国暂且不论,作为元凶,站出来关心未免太惺惺作态。   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国家主流媒体都在痛斥战争,高度关注,希望奇迹发生,能够平安归家。   华国更不用说了,亿万颗心为被困同胞跳动。   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主人悼念无可厚非,但这种时刻,作为一个地区的负责人,视被困同胞而不见,去悼念安慰凶手。   缺乏最基本的人性。   更何况,被困同胞里还有七八位弯弯人。   李仁礼接受不了,他思维中,他是无辜被连累的,只要政府向利国开口,他肯定可以离开这里。   可是,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悼念狗……   “仁礼,你要相信国家,相信国家会把你救出来。”电脑前,李仁孝看着弟弟眼神呆滞,仿佛没了灵魂的模样哽咽打字。   事发之后,他第一时间和几位兄弟联系那位,请求出面。   那位说,不可以,因为这样会破坏利国的大计,还劝他懂的舍得,意思是,为了国家大义,牺牲掉弟弟。   狗屁国家大义,他只想一家人安安全全。   再后来其中一位哥哥试探联系国内,得到的回答让他当场老泪纵横。   会救!会倾尽全力去救,都是同胞,分内之事,最后还隐晦透了一点点信息。   几兄弟再联合最近的新闻,当然懂那属于最高机密。   他本以为会吃到闭门羹,被委婉拒绝,毕竟作为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年从来没掩饰过立场。   可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就像家人那样,给了他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答复。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一刻,兄弟几个仿佛对祖国两个字有了新的感悟,真正的祖国,不是政治工具,应该是港湾,是依靠。   那么多人都在看,不方便说太多,李仁孝最后几乎敲碎了键盘,仿佛这样打出的字更有力道。   “我都是炎黄子孙,弟弟,你要牢记这句话,我等你平安回家!”   巨大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黑夜被染成金黄色,子弹声早就停了,柔柔海浪声继续拍打耳畔,抬头,满天璀璨星光。   气氛看起来很像篝火晚会。   可这是一场生离死别的晚会。   等到火焰熄灭,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棘突份子,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李仁礼的一番话让众人蠢蠢欲动,谁都有牵挂。   “家人在的,有话就抓紧说吧。”单翔环视众人,顿了顿厉声道,“一个一个来,每人五分钟,不许抢,按照年龄,老的先来。”   国家早接管了聊天室,在场所有被困者的家人几乎都在。   肥胖的王总第一个先上,他的确最老,可他宁肯不要。   他看着评论区几个熟悉的名字,红彤彤的脸被火光照耀,像抹了层油蜡,活像个没有灵魂的蜡像。   王家大儿子:“爸,你醒醒神啊,到底该怎么办?”   王家二儿子:“爸,都这个时候了,你抓紧说吧。”   王家三儿子:“爸,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   王家小儿子:“爸,你要再不说,后果……”   四个儿子就像对对联似的,说的话齐齐整整,却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安全。   王总喃喃道:“我……你包机,包机来接我,拿钱,多少钱都行,给棘突份子买我的命……”   赵大柱看不下去,低低骂了句:“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抓紧交待后事,还有四分钟。”   利国发的声明可不是儿戏,真会击落任何闯进禁飞区域的飞机。   王总麻木点点头,他懂四个儿子在催促什么。   四个儿子分别有四个母亲,就像古代帝王家一样,当他面手足情深,背地里恨不得把对方活活掐死。   四个儿子各有各的优点,他刚退休半年,暂时还没决定有谁来继承那个位置。   钱是个好东西,也不是好东西。   他现在忽然明白,为啥电视剧里的那些帝王老年时,特别看重亲情。   为什么没人关心他?没人问问他现在的心情,难道平常孝顺都是装出来的?   没人能告诉他,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说,不想承认面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后面排队的鲁建工已经走了过来。   直播间评论区的字,仿佛幻影般,怎么看都看不清,最后十秒,王总忽然笑了,苍凉的像个将要独自面对死亡的孤寡老人,他一字一句道:“我,王富唐,今年七十五岁,思维清醒,以下的话完全属于个人意愿——我死后,名下财产全部捐赠给国家……”   如果放在平常,这绝对会是条刷爆媒体的爆炸性新闻。   然而现在,谁在意呢?   鲁建工上来了,这位泥瓦匠出身的大佬家庭关系维护的不错,只交待了一句话,死后请把他的骨灰埋到出生的小山村。   在场加起来几十人,一人五分钟也有好几个小时。   几十场短短的生离死别,亲人,妻子,子女……   老兵就像当兵时那样,一切百姓为先,他排到了最后。   他微笑面对镜头,对着万里外哽咽的家人,还有祖国,抬起手,最后的军礼。   多活了几十年,看到了祖国繁荣昌盛,人生真的无憾,生命最后,能再为祖国做点贡献,再保护一次人民。   这是多么光荣,多么好的礼物。   没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   千山万里外的城市,不知道哪一辆汽车先鸣笛,渐渐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悲愤的鸣笛。   城市仿佛在哭泣!   不同于几十场生离死别带来的悲痛,老兵微笑的面孔,像刻印在灵魂最深处,仿佛就这么永远定格。   有的人永远不会死去,就像天空的星星一般,会照亮更多的人。   梁汝莲最后一个,也就在这时,直播暂时中断,柴锐利的电话打进来了。   有好消息。   高国低头了,明哲保身,这场战争,选择保持中立!   两艘航母变成一艘,把战场交给了两个大国,大概明白这次触动了华国底线,主动提出,到时候如果有可能,在互不得罪的情况下,尽可能提供帮助。   四个小时,最多四个半小时,航母将抵达战斗区域。   火焰不知不觉小了下来,汽油即将告罄,四个小时听起来不长,但几十个对数千人,真迎面对上,四分钟都是奇迹。   众人目光看向养老院大门。   没有制高点优势,那里等于个普通的障碍。   气氛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即将死去,什么尊严什么脸面都不重要,和家人最后的离别,似乎把唯一的力气用完了。   在场的除了老兵,个个都算行业的翘楚,不是傻瓜,都能想到即将发生什么。   那么个大门,对棘突份子太简单了,上墙还击,对方有突突不停的什么机枪,用手榴弹之类的吧,人家也有,总之怎么算,都算不出一点胜算。   有人低低哭泣,也有人开始想趁着此刻天色未亮,往沙漠里跑,或者往大海里跑。   都听不进去劝了,死亡让人失去理智!   直到雄厚激昂的熟悉旋律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面被打了个洞的国旗拿了回来,拿到了养老院华人区域的旗杆下。   这是要……升国旗?   在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单翔等人曾是军人,但只是知道,并未有太多认可,印象里的军人,是年轻鲜活的。   没有军装的衬托,他看起来和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   此刻,天光朦胧,几人像一排整整齐齐的老树,老了,依然能够顶天立地! 第96章   “我宣誓,坚决忠诚于国家,不怕牺牲,保护人民,誓死保卫祖国!”   “我宣誓,坚决忠诚于国家,不怕牺牲,保护人民,誓死保卫祖国!”   “……”   五名老兵抬起右手,面色肃穆,浑浊老眼里的火苗,像是吸进了残余烈火的精华,极亮,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那面破了个洞的国旗上。   时间,仿佛倒流几十年。   他们正年轻,大喊着同样慷慨有力的誓言,走上战场。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绝望的哭泣声,喧哗吵闹声,渐渐低了。   战争还没开打人心先散,数千人对几十,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唯一生还的机会,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   老兵们不是神,梁汝莲也不是,做不到轻飘飘几句话,让一群情绪崩溃的普通人打起精神,共同对敌。   有一种力量可以唤醒——国旗,国歌!   手机里播放的国歌,通过网络,穿越千山万水。   陈小军老泪纵横,抬手,对准直播画面角落里的那个身影,几十年前也是这样,她要去飞越太平洋,他能做的,遥遥敬礼送行。   柴锐利,外交老部长,手放在胸口,眼里含了泪,跟着旋律低唱那首歌。   远航号航母上,舰长刘海峰和众士兵同样虎目含泪,抬起右手,向敬爱的老兵,向祖国,敬礼!   旁边,代表同胞地址的亮点还有一段距离。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老兵那仿佛刀刻般从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永垂不朽的军姿,让人又看到了那个已经远去的炮火纷飞年代。   他们几乎快被历史遗忘了。   是他们,染红了那面红色的旗帜!   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只要有条件的,都在播放直播。   国泰民安的生活里,听到国歌声最多的场合,应该是体育赛事,响亮国歌声中,红旗冉冉升起,自豪感油然而生。   没有人看过这样的场合,听过这样的国歌。   那是悲壮的!   一名大概生了病的小学生路过超市门口,挣脱妈妈的搀扶,抬起右手,对着直播画面敬了个少先队队礼,小区门口的保安,立正,抬手,路边执勤的交警,对着远处正直播的大屏幕,敬礼。   车辆停了下来,行人驻足,这一刻,无数国人把手放在胸口,眼里含了泪,跟着旋律,低声跟唱。   亿万国人——同唱一首歌!   感受歌词里不一样的味道。   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   养老院内,绝望的气氛渐渐没了,老兵们低吼沙哑又苍老的声音,仿佛敲在心坎的鼓点,让血液一点点热起来。   酒吧老爸王天胜第一个站直了身子,把手放在胸口。   接着,泥瓦匠出身的鲁建工,其他后来的同胞,最后,李仁礼等几个弯弯对视一眼,别别扭扭捂住胸口。   他们已经会唱了。   荣光成员不会唱,甚至听不清说的什么,但他们能感受到,面色肃穆抬头,向那面国旗致注目礼。   歌声渐渐有了力量。   梁汝莲眼中泪花映着火光,她以为来这里,会是这场战争的主角,是改变者,可原来不是。   她只是见证者!   见证这群老兵,生命最后的余晖。   她明白老兵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清晨,海边起风了,红色旗帜猎猎作响,仿佛来自一个伟大民族的怒吼。   “保护你们,是我们的职责,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站着,就会站在最前面。”单翔站在旗杆下,满脸杀气腾腾吼道,“可是,你们也有职责!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谁都有保家卫国的职责!”   “人早晚都会死,但如果让病毒蔓延到国内,我们的人民会受苦,国家陷入灾难,既然要死,为什么不能死的轰轰烈烈?”   “只要还活着一个人,就必须顶上,把希望留下。”   病毒事件,在场人大多了解的并不清楚,即使碰巧听到单翔众老兵议论,生死危机下,也没心思多想。   数公里之外的海域,马丁内兹看着缓缓调转方向的高国航母破口大骂:“叛徒,临阵脱逃,你不配当军人!”   两艘航母对一艘航母,不止数量减少那么简单,代表少了一个国家,一个有力的震慑。   “噢,随便你怎么骂,抱歉,我认怂。”高国舰长的声音幽幽从话筒传来,“马丁内兹,你也看到了,我,和我的国家,承受不起华国的怒火,除了撤退没有别的办法。”   顿了顿又道:“你应该知道,华国航母应该快要到了。”   侦察卫星因为轨道无法实时监控,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每当运行到既定轨迹,准时遭到喷雾攻击。   华国航母,就这么消失了整整几十个小时。   结合现在的状况,去了哪里不言而喻,按照每小时六十公里速度,战机轰炸范围已经无限接近。   有联合国的批准,正大光明开火。   如今高国航母撤退,原本共同发表声明里的战斗区域,等于少了一半,华国战机可以从这个空档,绕过利国发动攻击。   对讲机狠狠被马丁内兹摔在地上,弹起来,差点砸到副舰长那地。   副舰长一脸夸张的惊恐:“舰长先生,你是嫉妒我比你更具有男子气概吗?”   马丁内兹:“……”   国防部如今分为两派,一方主张坚持到底,如果这次放弃,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   那意味着用不了几年后,超级大国又多了一个,既然如此,不如再赌一次,赌华国不敢开战,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不得不让步。   另一方主张放弃。   高国撤退航母已经证明了,即使成功又如何?华国人如果真展开疯狂报复,结局两败俱伤,不用等到几年,到时候经济大幅度倒退,超级大国地位难保。   副舰长就是放弃派的代表。   “闭嘴,蠢货!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马丁内兹恶狠狠骂道,主战和放弃,代表两党之争,谁能胜出,对下一届的总统大选极可能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高国航母走了,该怎么办?怎么阻拦华国即将到达的航母?   大海的清晨,是从天际处的一线波光粼粼开始的。   天就要亮了!   最后的决战,即将来临。   “通知萨尔兹,一个小时后,如果还没拿下,他们的家人,无法看到这个美丽的清晨。”马丁内兹浓粗的眉毛活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两朵乌云,他冷冷下令,“全速掉头!”   “是!”副舰长下意识敬礼执行,走到门口忽然醒悟过来,转身不可置信道,“要去哪里?”   掉头,那是华国航母驶来的方向!   养老院内,随着单翔语气低沉把整个事件快速说了一遍,怒骂声此起彼伏。   怪不得,怪不得利国佬要赶尽杀绝!   再懦弱的人都有血性,或多或少而已,要用病毒对付国家?   历史不会忘记,病毒这两个字眼,曾给带来多么深的痛!   几位年轻人率先站出来,咬牙切齿大喊道:“单大爷,您说吧,待会要怎么做?”   其实很多英雄,都是特殊环境造就出来的,不到最后那一步,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做英雄。   单翔抬起手臂,对准数米之外的养老院大门。   守住!   四周的墙顶有锋利铁丝,墙体防爆,己方失去制高点,棘突份子占据人数武器优势,想要速战速决的话,大门是唯一突破口。   怎么守?   怎么守住最后的三个小时?   院门高三米多,经过加固,能防住子弹,但绝对防不住定向爆破。   定向爆破需要打洞。   死守大门,坚持到最后的时间!   早在刚救下陈小军得知情况时,老兵们就反复演算过最坏的结局,没想到,来的太早了些。   以几人之力,不够。   棘突份子破门肯定有掩护,到时候一门内一门外,他们要阻止,恐怕爬上墙开不了几枪就被打成筛子。   手榴弹也不行。   匆忙采购的枪支就那些,阿尔伯兹倒是带来一些,但远远不够。   唯一的办法,棘突份子大概都想不到——人肉炸弹!   “现在我宣布,第一批名单,张美丽,赵大柱,单翔……梁汝莲。”就像刚才宣布交待遗言规则一样,单翔沉声道,“其他人,按照年龄来。”   这是军人们再熟悉不过的规则。   谁先谁后。   军人,干部,老的把生的希望留给年轻的,男人在先,女人在后。   弯弯被排在了最后。   荣光成员——他们是客人,没有让客人送命的道理。   气氛似乎凝固了,目光纷纷聚集到单翔掏出的手榴弹,大脑习惯了幸福安逸,给出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是:原来手榴弹这个样子?   “不强求!”单翔举起手榴弹,他不看众人,转过身道,“想去的,跟我来学下怎么用。”   他真的不强求。   没有人不恐惧死亡,道理大家都懂,但主动送死和被动送死,那是一道天堑,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迈过。   气氛继续沉默。   就连刚才几个情绪激昂的小伙子都低下头。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到今为止表现最懦弱的王总。   “我就不和你们争前面了。”清晨曙光里,王总依旧像散了架,走起路哆哆嗦嗦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会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但仔细看,像有了骨架,他走到梁汝莲面前,苍凉笑笑,“梁大使,年轻人要懂得礼让,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要脸抢一回了,可以吗?”   他此刻感觉自己的一生就是个笑话,死了,会成为媒体网络的笑谈。   他还感觉,刚才那一段激昂的国歌,像唤醒了他的什么。 第97章   “老赵,对不起呀。”王总像买早餐排队遇到熟人般探出身,向前面的赵大柱挤出个僵硬的笑。   刚才面对直播间里的儿们,他没有交待遗言的感觉,这会有了。   因为这个歉,必须道。   能来伊国养老院的非富即贵,最差家产也得上亿,除了赵大柱等老兵,不用问怎能知道的。阶层决定气质,比如他和鲁建工,早年都出身农村,但现在呢,浑身贵气逼人。   常年高人一等,有色眼镜不知道啥时候带上的,他看不管全身衣服加起来估计不超过三位数的老兵。   尤其赵大柱,明明是个粗人,偏要穿西装打领带,活像个归国华侨似的。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是条蛆虫,看到的只有身边的肉糜,而赵大柱,是只胸怀祖国河山的雄鹰!   赵大柱摆摆手,呲牙爽朗一笑:“啥对不起呀,黄泉路上,咱老哥俩一起走。”   张美丽夫唱妇随,笑眯眯补充道:“还有我。”   王总鼻一酸,差点当场嚎啕大哭。   他想起了结发妻,结婚的时候真穷呀,最便宜的水果糖只买了二十块,可妻一点都不在意,照顾老人,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两人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等到有钱的时候,她老了,刚过四十岁,半边头发白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家里请的保姆。   离婚的时候,给了她一大笔钱。   再后来的媳妇,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漂亮,也一个不如一个……爱他。   人呀,活到现在才明白,真的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   赵大柱,比他幸福。   这时候,他多么希望身边能有个人,不用一起走,送他一程就行。   酒吧老板王天胜默默走了过来,站到梁汝莲身后,他大脑大部分时间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简单的还能做出判断,稍微复杂点的不行。   单翔刚才说了,老的让给小的,干部在先百姓在后,男人站在女人前面。   现在该怎么办?   梁汝莲是艺人还是干部,他该站前面还是后面。   艰难思考了会,向单翔投去求救目光。   单翔拍拍他肩膀,把他拉倒梁汝莲前面。   梁汝莲任务比谁都重,她年轻身手最好,要对付冲进来的棘突份,如果真抗不到航母到来,还要负责带着病毒样本逃。   她是最后的希望!   只有把病毒样本交到国家手里,所有人死的才值得。   两长相相似的中年男同时站起来,他们是对双胞胎,和王天胜一样,在伊国安家了。   哥哥拉住弟弟,低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见。   想来大概是以后家里就交给他了。   一五十左右的妇女站了出来,没人认识她,短短一天多天几十人,很多人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又一差不多年龄的男人,默默把要站起来的年轻小伙摁住,走了过来。   这些人,要说什么胸怀国家大义有点勉为其难,他们都是普通人,仔细看,身体哆哆嗦嗦,脸上写满恐惧。   可他们就站出来了。   可能为了那面国旗,可能明白要死了怎么都是死,也可能为了千山万水外的牵挂,想要家人平安幸福。   反正,他们战胜对死亡的恐惧,哆哆嗦嗦站了出来!   鲁建工没有,他蹲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无声哭泣。   没有人怪他。   一共站出来九个人,加上老兵和梁汝莲,等于十五个人,按照每人能阻挡十分钟算的话,差不多够了!   天空传来尖利嘶鸣声。   一只归来的海鸟惊恐望着满地疮痍的沙滩。   美丽的沙滩变成了人间地狱,被烧成乌黑色的棘突份尸体,大大小小沙坑,空气弥漫着一股复杂的焦臭味道。   它的窝就在其中一棵椰树上。   树被烧焦了,变成根丑陋的黑柱,那曾经郁郁葱葱能够遮挡风雨的叶,没了,她还未孵出的孩,也没了。   海鸟低低盘旋,嘶鸣,她不明白发了什么,不过一个晚上没回来。   纷沓又急促脚步声传来,海鸟扇动翅膀,留下串不甘心的嘶鸣,飞向远方,她感受到了漫天的危险!   火焰熄灭了,天亮了,没有什么再能阻挡。   棘突份不用萨尔兹催促,争相恐后端着枪冲上来,他们的家人,还在睡梦中的父母妻儿,必须要活下来!   M8重机枪喷出一道道火舌,密集弹从他们头顶飞过,对准养老院楼顶,即使那里大概率没有人。   没有制高点,只剩一扇门,一扇不怎么牢固的门!   人一过万,望不到边,几千人也差不多,因为家人,所有的棘突份都来了,接近五千人,瞬间让开阔的沙滩变得拥挤。   小小的养老院,哪怕荣光成员全部来了,也只有跑的份。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除了有几人不小心崴到脚。   养老院大门到了!   跑在最前的几人飞快举起钢钎等工具,只要把门炸毁,战斗瞬间便能结束。   毫无预兆的爆炸声轰隆响起,养老院门前,以及人数最多的四个地方,同时爆炸。   地雷除非命中小腹等要害,短时间死不了人的,接近一百人棘突份宛如电影里的特效,给炸的凌空飞起数米。   滚滚黄沙里,血舞弥漫,不似人声的惨叫让众棘突份清醒下来。   “有地雷!”   “停下,快救人!”   数千人脚步齐齐停住,惊惶不安看向缺胳膊断腿的同伴,竟然还有地雷?   还是遥控的!   之前的第一个地雷他们并未放在心上,推测应该没几个。   为了减少伤亡,特意派出一人肉炸弹开路。   养老院内,隐蔽在另一幢房屋楼顶的防爆老排长李有志,轻轻呼了口气。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地雷,他能把整个沙滩变成片屠杀场,哪怕坦克来了,也能阻挡一段时间。   可只有短短的一天,地雷也只有二十个。   李有志轻轻抬手,向楼下的单翔比了个手势:拦住了!   奇兵第一次才有效果。   院沙滩外,汹涌的棘突份被炸出一身冷汗,片刻后,分成几个小组,排成稀疏的队伍,小心翼翼一点点试探前行。   沙滩被炸的不成样,根本无法辨别哪里可能埋有地雷。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制高点优势,棘突份几组敢死队绝对没机会,一枪一个。   李有志无奈挠挠稀疏的白发,再次摁下拼凑组装的遥控器。   “轰隆!”   依旧五声巨响!   依旧炸起黄沙滚滚,但只炸伤了几人,地雷有效爆炸范围只有数米。   二十个地雷,分成四次,整整阻挡了棘突份接近一个小时!   院外提心吊胆,院内同样,每一次响起,就像时间沙漏少了四分之一,又仿佛命倒计时,距离死亡,又接近了一步。   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就这么永远停住。   时间漫长的可怕,又快的可怕,等到第四次爆炸声结束,单翔低低的苍老声音活像白日惊雷,把众人炸的脸色苍白,要扶住东西才能站稳。   “行动!”   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棘突份,他们要冲进来了!   一轮旭日忽然跳出高高院墙,洒落满地黄澄澄的朝晖,今天是个难得的观日出好天气。   棘突份的呼喊声仿佛滚滚惊雷。   这时候不需要翻译。   “杀呀!”   “冲!”   或许再晚几分钟,就再也见不到亲人。   时间对他们同样很宝贵,亲情和大义,他们选择前者。   旭日洒落这里,也染亮了远方的汹涌海面。   刺耳的滴滴警报声忽然响起,雷达边缘范围内,出现个不停闪烁的红色亮点。   “警告,警告,这里是利国海军,这里是利国海军!”马丁内兹迅速切换无线频道,深呼一口气,冷冷道,“请速速掉头或改变方向,请速速掉头或改变方向”   侦察卫星拍不到,雷达可以。   华国的航母终于来了。   无线信号瞬间穿越茫茫海域,那里,一艘挂着红色旗帜的航母劈波斩浪,巨大宽阔的甲板上,数十架银色战机已进入飞行模式,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划破长空。   舰长刘海峰按下接通按钮,沉声道:“马丁内兹?”   同为航母舰长,谁没听过谁的声音?   马丁内兹沉默片刻:“刘,是我。”   “老朋友,好久不见。”刘海峰语气客气而冷淡,“等我解救完同胞,有机会请你喝酒。”   不到最后时刻,不撕破最后那层脸皮。   华国是,利国同样也是。   谁都承受不起战争带来的可怕后果。   “噢,我也看到了相关报道,很遗憾发这样的事。”两人都像丝毫不同演技的普通人硬念台词,照本宣科毫无感情。   “可是刘,遗憾归遗憾,军规归军规,您知道,我国非常重要的几科研人员遇害,我正在这里执行军令。”   马丁内兹顿了下,目光沉沉看向身边的监视器。   接连几次失败,最后的一次机会,他要亲自督战。   棘突份身后的高清摄像机,此时来了个特写,十几人举着防爆盾牌已经冲到养老院大门下,正举起钢钎准备实施定向爆破。   看来,最多用不了半小时便能结束战斗! 第98章 第二个世界结束!   现实比镜头里残忍多了。   棘突份子作为伊国最大的武装份子,就像老话说的那样:慈不带兵。   他们培养大概能算世界上最残忍的武器——人肉炸弹,杀人就像屠宰场里的屠夫,毫无心理负担,可大凡这样穷凶极恶的,就越珍惜心底最后的那一份温柔。   不怕死但也不会白白送死。   一面墙,等到墙塌或者出现别的意外,前面的人大概率要死。   换做平常,他们肯定会采取别的方式,比如困上个十天半月,总之减少伤亡有的是办法。   可那茫茫天空之上,不知道多少枚导弹对准了他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要么自己死,要么家人死。   刚才还试过更快的办法,一名成员刚爬到墙上探出头,眉心便出现个红色的窟窿——里面对着门口的地方,又起了个临时工事,荣光和一群老头,端着枪对准院墙。   十名棘突份子高举防爆盾牌,挡风遮雨可能不行,挡手榴弹没问题。   防爆盾牌下,两人高举钢钎,狠狠砸向大门。   一墙之隔,同样的绝望。   院内,众人眼眶含了泪,看向往腰上绑手榴弹的张美丽,她太瘦了,以至于六个手榴弹就把腰围了一圈。   墙外棘突份子有防爆盾牌,手榴弹起不到任何作用,而墙顶,M8重机枪编制出片密密麻麻的火力点,瞬间能把人打成筛子。   等到大门倒了,同样是死。   手榴弹重约三斤,在晚上不能开车的情况下,荣光兄弟尽了最大力量,每人带来二十个,这是最后的希望。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张美丽没了平日里的精细,满头白发凌乱,她像出门检查拉下什么东西般查看手榴弹,等确认无误,微笑看向老战友。   她没说话,把凌乱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然后,手落下又有力抬起,最后的敬礼,就像名字一样,要美美的。   人群哭了,生怕惊动外面的棘突份子,死死捂住嘴巴。   “大柱,我走啦。”张美丽目光柔柔看向赵大柱,就像检查完东西要出门买菜般跟老伴打招呼。   赵大柱眼中有泪,但算不上悲伤,他张开手,紧紧拥抱了下,在老爱人额头轻轻一吻,低声道:“我待会就去找你,别怕。”   他们真的不悲伤,这辈子已经圆满了。   生命的最后,他们在一起,还有那面被战友们鲜血染红的国旗!   直播间里,直到看见张美丽往腰上缠手榴弹才明白要发生什么,无法说话,只能哽咽着用文字,用表情。   “张奶奶,走好!”   “奶奶,我不追星了,我会好好学习,长大后做一个有用的人,为国家做贡献。”   “航母呢,救援呢,奶奶,你再等会呀。”   已经不能等了!   那个干瘦的身影,腰间缠着一圈手榴弹,腿上绑着,手里还举了一个,多出来的重量让她脚步蹒跚,毕竟老了。   往墙上爬的梯子也不怎么好用,鲁建工仓促之间赶出来的,结实,但没考虑到老年人平衡性,踏板有点窄。   张美丽想快点爬,前几步还行,再往上就有点吃力。   赵大柱快步跑过来,轻轻扶住她的脚往上托,就这样,亲手把一辈子的爱人,战友,送到子弹横飞的墙顶!   直播间里能看到子弹横飞的轨迹,那是条死亡封锁线。   张美丽用胳膊护住脑袋,这个动作,或许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才明白,子弹除非打在头顶破坏大脑,别的位置,人一时半会死不了,有残存意识的。   一团血雾在空中炸开,又一团!   张美丽身体被子弹巨大力量打的往后缩了几下,鲜血,不怎么丰盛的鲜血顺着胸膛往下滴落。   她像朵盛开的花,从墙头滚落,滚落的墙的另一边!   爆炸声音似乎比任何一次都响,巨大的血雾染红镜头视野。   利国这边的镜头更能展示鲜血淋漓而悲壮的战争,十多人被炸飞,防爆盾牌翻滚着高高飞起,落下来砸中好几人。   “狗屎!”马丁内兹忘记还在通话,怎么会这样?   对讲机那边同样传来声怒骂,以及咬牙切齿的低吼:“起飞!”   雷达能捕捉到航母位置,自然也能计算出已经达到战机攻击范围。   每小时高达四千多公里的战机,抵达养老院用不了多久。   “liu,我代表利国发出警告,你这是在挑衅……”雷达画面上,同时亮起六个红色亮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   通话中断了。   被挂断的。   马丁内兹不敢置信看着对讲机,他还有很多话没说,比如高国走了,利国接管其区域,比如后果很严重,按照国际公约,我国可派导弹拦截。   可对方竟然挂了,直击下令发动攻击!   也就说,根本没和他商量的意思。   实时画面里,养老远门口炸了个大坑,墙上,地上,血肉模糊,数千棘突份子仿佛中了魔法师咒语,站那一动不动。   就差一点了!   “这是挑衅!”马丁内兹和他的大帝国,头次遭人这般无视,华国人竟然招呼都不打直接行动?   一丝恐惧从心头弥漫。   “锁定敌机位置!”马丁内兹满脸杀气,恶狠狠拍下面前的红色按钮。   金属被拉动轻微咔嚓声响起,甲板上,十多枚对空导弹缓缓探出头。   航母对航母,真正打起来,战斗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到时候,养老院那边早就结束了。   大不了到时候找个误以为敌机的借口!   他的脑袋,被熟悉的冰冷顶住。   大多时间没个正经的副舰长面沉如水,声音就像手里冷冷的枪口:“利国军法,当舰长有叛逃等其它危害国家利益行动时,副舰长有权利暂时接管职务,甚至,可以当场击毙!马丁内兹,你未经允许私自下令攻击华国战机,会把祖国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马丁内兹慢慢举起手,咬牙切齿争辩:“你看到华国的态度了吗?如果这一场战役我们失败,后果是什么?把枪挪开!”   副舰长枪抵的更紧了,似乎想要捅到他脑袋里:“舰长先生,请先向国防部汇报!”   汇报已经来不及了。   对待万一吓不住华国怎么办,国防部至今没个明确答复,这个回答,没人能承担的起。   电话汇报上去,再开会表决,一切都晚了。   “马丁内兹,你难道不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束方式吗?”副舰长一字一句低声道,“华国,已经给我们在世界面前留了颜面,我妈妈经常说一句话——万物发展都有规律,非人力所能阻挡,想想几十年前我们还是孩童时候的华国?”   “国家崛起,是一群人,一个时代的努力,国家衰落,是一群人,一个时代的不负责,马丁内兹,你比我聪明,但是,我认为我们的国家,应该醒醒,正视自身的问题。”   “比如——流浪老兵!”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看似风平浪静,政府也拿出了相关对策,可实际已经像一股汹涌的暗流蔓延开去。   副舰长不知道别的军队,他知道航母上士兵的想法。   几乎每名士兵都在惶恐,退伍后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是肮脏的大街小巷吗?   利国军人属于志愿合同制,比如海军,合同期一般为四年现役加四年预备役。八年的服役,几乎跟不上现代城市发展,没有相关政策,找工作很难。   士兵们非常清楚,每年退役的庞大数字,就像总统先生说的那样,要用八年时间解决这一问题。   八年啊,而且还不一定能解决,根源出在哪里?出在治理国家的,是政客,以利益为出发点的政客。   而不是心怀国家!   这样的状态下,没有士兵想开战,和任何一个国家。   “马丁内兹,你是舰长,未来还会是国防部高官。”副舰长慢慢挪开枪,目光哀伤看向舷窗外茫茫海色,“但或许你等不到那一天,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国家恐怕会发生暴乱!”   利国的象征,那站在海港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她见证了这个号称全世界最自由国家的繁荣崛起,她或许看的最明白。   自由国度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内部!   可是,如果几句话就能彻底改变一个人,世界上,或许就不再有那么多悲剧。   马丁内兹疯狂拿起对讲机,像走到末路要同归于尽般大吼:“萨尔兹,五分钟!”   他不信,他还有办法。   只要棘突份子赶在战机到来前毁掉养老院,胜利还是属于利国的!   数百里外,六加银色战机宛如怒吼的雄鹰,闪电般划破长空。   机舱内,六名战斗飞行员眼中怒火和眼泪交汇,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棘突份子本来已经停了,他们见惯了人肉炸弹,可人肉炸弹是什么?从小开始一点点摧残心智,各种洗脑各种残酷训练诱导,他们严格来说已经不算人。   是一件没有感情以同归于寂为最终荣耀的武器。   从墙上滚落的老太太,已经看不到她了!   几丝被染红的白发被风吹起又落下,轻飘飘的,却又那么重,重的没有一个人敢动。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有孩子在养老院里面吗?   战争有眼泪的,再凶残的人也有人性。   “五分钟!”萨尔兹近似疯狂大喊。   棘突份子打了个激灵,重新集合起来,再次冲向养老院大门。   五分钟,再有五分钟,他们的奶奶,也会这样!   这不能说是战争了,是一场为了亲人的以命换命,院内院外,泪湿衣襟。   这也不是哭的时候,战争还没结束!   排在敢死队第二的赵大柱爬上去了,子弹轻易穿透他不再结实的臂膀,胸膛……   “美丽!等等我!”   那是声世界上任何言语都不能描写的大喊,亲人啊,不要走远,我怕找不到你,下一世,我们一定要等。   哪怕等到白发苍苍,只要等到你。   干瘦身体砸在举起的防爆盾牌,残存的意识强行转动身体,顺着缝隙坠落!   巨大的血雾再次弥漫!   我倒下了,你不要悲伤,因为那面鲜红的旗帜,会记住我的风采!   哭声,喊声!   还有四分钟!   敢死队第三第四,李有志,王爱国两名老兵爬到墙头。   “祖国万岁!”   “祖国万岁!”   泪水已经化成了血。   走到墙边的单翔忽然转身,生命的最后,他忍不住了,紧紧拥抱了住原本以为早已化作星星的战友,低声说了一个数字。   “826!”   棘突份子已经疯了,战友的牺牲阻挡不了,现在是一命只能换短短的几十秒,甚至十多秒,祖国的战机,还在路上。   那数字,是梁汝莲第一次单飞的日子!   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即使改变了模样,敬爱的灵魂,一点都没有变。   “教官!”梁汝莲一直压抑的情绪彻底崩溃,泪喷涌而出,死死抱住熟悉而陌生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留住,“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   她救不了任何人,她能做的,只有一起赴死,用鲜血守卫共同守卫这个国家。   “第一次见你哭。”单翔笑了,他回头看了眼被砸的哐啷作响的大门,用力把人推开,飞快爬上梯子。   他没有相认,因为那位老人的那句话一直牢记在脑海。   有些人,生来是创造奇迹的,他们有自己的秘密!   单翔,祖国第一代传奇飞行员,享年七十四岁!   他争取了三十秒时间!   五名老兵,就像他们的宣誓一样,走在了最前面。   墙头上出现个肥胖的身影,王总满脸肥肉挤在一起,有不明液体顺着裤腿躺下,可他没有跑,当子弹穿透身体的刹那,他发出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哭了,泪流满面大喊了一个字,一个称呼:“娘!”   他想来想去,没人什么可以喊,祖国万岁不适合他,儿子们更看重钱。   生命的最后,他像个孩子,颤巍巍喊出那个几十年没有喊过的名字,还是娘好,最疼他了。   娘,我来了!   酒吧老板王天胜还保持浑浑噩噩的状态,似乎感觉不到痛。   手榴弹引爆瞬间他似乎才醒,用尽所有的力气疯狂嘶喊:“媳妇,我给你报仇了!”   是的,他报仇了,至少炸死了七八个棘突份子。   院子外,人被炸飞又涌上来新的人,院内,一个人跳下又上来一个。   几名荣光成员围住梁汝莲,不由分说强行拆掉她身上的手榴弹,绑到自己身上,飞快跑到院墙跳下。   不仅仅是为了感动,他们同样为了祖国。   他们要为外面的同胞赎罪,这本来应该是属于他们的战争。   梁汝莲眼前变成了红色,一个又一个身影跑上去,一个个生命的消失,让她快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头一次感受到,血液原来可以沸腾!   手榴弹没了,二十名抱着必死信念的荣光成员,带来的手榴弹用完了。   “杀呀!”   “我草你八辈祖宗!”   “狗日的,老子和你拼了!”   “啊啊啊!我要杀人!”   有男人的声音,有女人的声音,有熟悉的华语,还有带着弯弯口音,梁汝莲身后,原本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   不止梁汝莲,他们的血液也沸腾了!   一声轰隆巨响,伤痕累累,被鲜血染红的大门轰然倒塌。   几乎同一时间,忽然响起六声仿佛能炸裂天地的巨响,蔚蓝天际处,凭空出现六朵绽开的扇形白雾,那是战机突破音速时和空气产生的压缩效应!   六枚对地导弹先行,长长的火焰彷如巨大的火流星,准确落在棘突份子最密集的六个位置!   那是祖国的轰炸机!   还有番外。 第99章 番外和新世界开头   七月二十四日,伊国的革命日,等同于华国的国庆。   这是新任总统阿尔伯兹三年前宣誓就职时,颁布的第一条法令。   三年过去,被战争摧残的沙滩已恢复昔日的风情万种,总统阿尔伯兹大力推展旅游业,沙漠,大海,大自然给予的瑰丽风景,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为国家带来新的生机。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三年前那场震惊全世界的大战。   几十名英雄归去,血洒疆场,让全世界记住了这里。   早上七点三十分,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面色肃穆的仪仗兵抬枪对准天空,整齐响亮的枪声,像悲鸣又像呐喊。   养老院被改建成了纪念馆,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保持着斑斑伤痕。那面被染红的大门前,立起了一块长长的大理石纪念雕像。   英雄的骨灰已经魂归故里,但他们的英灵永远留在了在这里。   总统阿尔伯兹目光像穿透了岁月,极深,像见到老朋友般带着温度,落向一个个永垂不朽的熟悉面容。   张美丽、赵大柱、单翔、王爱国、李有志、王富贵、王天胜、李翠花……   已经过去了三年,但哪怕三十年,只要他活着一天,记忆就不会褪色,是他们,把伊国拉出了深渊,也拯救了全世界。   几十名戴着白手套的仪仗兵依次轻轻走过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束花。   两束玫瑰花,献给张美丽和赵大柱。   张美丽此刻美极了,头花整整齐齐拢在脑后,上面扎了朵盛开的小花,笑靥也如花,满眼柔情看着身边的赵大柱。   赵大柱微微低头,眼底的温柔,似乎能融化坚硬的大理石。   她们就这样彼此看着,永垂不朽看着彼此。   再也不会分开!   送给单翔等三名老兵的是菊花。   那是皮肤的颜色,菊花凝霜开,就像那个伟大的民族一样,傲岸不屈。   粉红色康乃馨送给王总王富贵。   他可以带着这束花,去见他的娘,他可以大声说,儿子给您争气了,虽然上半生不是个东西,但生命的最后,他是国人的骄傲!   送给酒吧老板王天胜的,是一束盛开的白色百合,他怕老婆,没啥家庭地位,据熟悉两人的朋友说,他老婆最喜欢百合。   想和他百年好合。   还有李翠花,一个很普通的妇女,她在伊国给人当保姆,没爬上那面墙之前,没一个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家人说,她从小到大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出国。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站出来,按照单翔给的顺序,她应该在最后面。   阿尔伯兹缓缓抬起手,敬礼。   人有两次死亡,第一次,生命终了,第二次,过往痕迹和名字慢慢被遗忘,直到再无人记起。   可他们不会,这片热土和人民,会永远永远记住,记在心里。   这样的日子,缺少一个人。   似乎看出他在等什么,仪仗队队长走过来,轻声汇报:“梁大使刚才打过电话,说让咱们先回去,她稍后自己过来。”   阿尔伯兹思绪又飘回到那个血染的清晨。   华国六架战机,消灭数千棘突份子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不过死的也算瞑目,因为战机的到来,利国航母没敢发射导弹,他们的亲人,活了下来。   养老院大门倒塌刹那,发生了短短的几十秒交火,梁汝莲一枪击毙棘突首领萨尔兹,自己肩膀也中了一枪。   但她没回国。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重建大使馆。   滞留的华国人不少,因为棘突份子搞的胆战心惊,还有各种战后事宜。   然后,她就留了下来,驻伊国大使。   当地华人,以及本国的居民,把逝去英雄的尊敬全集中了她身上,如今影响力不比阿尔伯兹这个总统弱。   特别在小孩子心里。   今天有一家幼儿园开业,她给孩子们讲故事去了。   中午时分,沙滩被烤的烫脚,海风黏糊糊的,游人渐渐散去。   梁汝莲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只有两只手,拿不了那么朵花,按照每人喜好,一人送一朵。   伙伴们似乎没察觉她的到来,张美丽和赵大柱依旧深情凝视撒狗粮,单翔和两名老兵面色肃穆眺望祖国的方向。   王天胜笑意吟吟,那是他生前最帅最满意的一张照片,据说曾短暂打败过小鲜肉,荣登老婆手机屏保三天。   给人类幼崽讲了一整个上午的故事,再走到这里,真有点累。   梁汝莲挨个送完花,坐在张美丽脚下,靠在她腿上,午后的大理石坚硬又有温度,疲惫叹了口气。   她有个不好消息要告诉他们。   病毒,还是传了出去。   战争结束之后,利国在各种国际场合不停公开示好华国,看起来似乎知错了,毕竟病毒事件心照不宣。   就像国际舆论公认的一样,两个超级大国动手,会是全世界的灾难,大概率引发新的大战,你有盟友我也有盟友。   战争转移到了地下!   半年后,伊国曾经被迫参与活体试验的几名幸存者,站在联合国大会,向全世界讲述遭遇的悲惨经历。   紧接着没过多久,有更多不同国家的人站了出来,他们背景几乎一样:经济极度落后,国家有利国名打着科研名义建的实验室。   活体试验,病毒,完全一样的遭遇。   虽然利国极力否认,认定这是陷害,但那场战争直播,早已成为了公认不争的事实。   病毒,全人类的敌人,真蔓延开来,哪个国家都无法避免。   这一次,舆论战轮到了利国头上,或者说,真实的罪行被揭露。   再强大的国家也无法完全凌驾于民意之上,超级大国打不过,但可以从别的方面下手,全世界无数国家掀起抵制利国货的浪潮。   本就陷入经济危机多年的利国,像撑不住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迅速陷入巨大危机。   顺带着也连累了来帮战的高国。   经济是一个国家的命脉!   高国在联合国会议以见证者的身份公然揭露利国罪行,并抛出伊国之行双方通话证据,把利国捶的死死的。   很多国家私下有个猜测,高国忽然给利国来了招背刺,真正原因来自华国。   真假不知,但都看的出来,曾经的世界警察利国,走向了没落之路。   利国似乎接受了现实,近一年来,老实的活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然而谁都没想到,灾难还在后面。   一个小时前,梁汝莲接到来自国内的绝密电话。   东部那片贫穷的大陆,爆发了一种神秘病毒,传染力极强,从发现只用了短短七天,肆虐大半个国家。   被传染者超过千万!   而这个病毒的样本,和之前从伊国带回去的病毒,一模一样。   病毒,爆发了!   (全文完)   PS:后续有后续世界:《华国医生》。如果编辑那能通过,下下个世界写。   新世界——平凡而伟大:警察梁汝莲。   ——————————   “小梁,你这会没事吧,辛苦一趟,把老人送回家。”   荣华路派出所所长李宝冰今年四十多岁,身材微微发福,就像名字的谐音一样,为人处世有点如履薄冰的意思,靠着这份谨慎,几个多月前前刚荣升所长。   正科级,也算可以了。   此刻,他打量了眼对着电脑好像走神的梁汝莲,语气既有领导该有的威严,又有邻家叔叔的温和,反正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如此慎重有原因的,别看这位和开国那位传奇飞行员同名同姓的梁汝莲刚警校毕业,背景大的吓人。   说实话,当看到资料上父亲一栏的名字,李宝冰一度以为做梦。   全市首富的女儿?   他还以为重名,特意去户口系统查了下——真的不能再真!   小小的街区派出所来了这么尊大神,李宝冰还未好好享受升职加薪带来的愉悦,头顶就悬了把随时会把他劈成碎肉的刀。   首富什么概念,那是一般老百姓吗?   市长见了都要主动握手问好好吧,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万一哪里无意得罪,怕不是分分钟被发配到山沟沟里。   虽然去山沟沟一样为人民服务,但老婆孩子怎么办?   为这事,李所长愁的失眠了好几天,原本就不多的头发眼看剩下没几根。   送不走,那就供起来吧!   李所长亲自为她找了个理由,刚来不熟悉,每天给她的任务只有一个——熟悉工作,其实等于个吉祥物。   你好我好大家好,只要不上房揭瓦,您爱咋样就咋样。   好在这位估计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的超级富二代态度还算可以,从不迟到早退,安安静静的。   一片岁月静好。   但今天发生点意外。   街道派出所加上他只有六个人,每天倒也没大事,全是东家西家的鸡零狗碎,没危险,但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今天,都出外勤了,偏偏来了个农村老太太,风风火火要回家,说孙子快放学了,她得赶紧回家做饭。   他不放心留这位富二代吉祥物独自看家。   本来送个老太太回家也没事,但这位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太太,泥土仿佛和岁月一起烙印在了身上,反正看起来不怎么干净。   让一位家产无数个零,看起来有洁癖的富二代去送?   李所长怕她误会自己给她穿小鞋!   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可怕画面,富二代小姐干脆利落站起来,态度热情,像个真正的人民警察那般,扶着老太太出了门。   人,已经换了,换了个梁汝莲。   上个世界太沉重,以至于系统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声卡,只好用冷冰冰的电子音问:“宿主,这个世界您打算做什么?”   它已经没法分析了。   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跨度大。   知青到飞行员,艺人到外交官,这个世界梁汝莲要做什么它都不会惊讶。   梁汝莲把老太太搀扶到后座,帮她系上安全带,再开车打着火才轻声道:“就当警察。”   国家已经够强大,保一方平安的小警察,很好。   老太太大概人生第一次做警车,一脸好奇东摸摸西摸摸,没发现想看的东西,疑惑问道:“警察同志,车里没装铁笼子吗?”   警车抓坏人用的,没笼子不怕坏人跑掉?   “您又不是犯人,用不着那个。”梁汝莲通过后视镜向老太太和气笑笑,怕她晕车,主动拉起家常,“大娘,您怎么一个人出来呀,孩子呢?”   “出去打工了,我在家带两个孙子。”老太太瞬间打开话匣子,不用梁汝莲再问,一口气把自己交待的清清楚楚。   就像很多农村一样,年轻人出去打工,留下老迈父母和幼小孩子。   她这次出门,因为孙子闹着要吃汉堡,村里没有,不得已,她骑着电动三轮车来市区买,不曾想轮胎爆了。   家里两个孩子快放学了,没人接可不行。   老太太没啥见识,但记得一句话:有困难找警察!   派出所距离老太太所住的农村其实不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还没到村口,梁汝莲便被动灌了一耳朵东家长西家短——村里只剩两个年轻人,每晚故弄玄虚在村里转来转去搞什么直播,全村的狗昨晚狂叫,还以为有小偷进村,前村的二麻子卖起保险不要脸,每天到饭点就串门,不买是吧,行,那咱们边吃边说……   梁汝莲听的津津有味。   充满烟火气息的唠叨,是平安,是幸福。   下了公路,变成村路特有的水泥路,此时秋收刚过,路边晒满了金灿灿的玉米。   “姑娘啊,你服务态度真好,我给讲呀,社会主义就是好,百姓翻身成了国家的主人,我六岁那年,家里出点意外……”老太太很久没遇到过这么好的聊天对象了,眉飞色舞,称呼变成了更亲热的姑娘,她正要抓紧最后的机会讲述幼年悲惨遭遇,忽然探出身,向远远跑来的人挥手大喊,“二麻子,你急火火干啥去呢?有人买保险?”   坐警车,多风光的事呀,全村估计只有她一人坐过。   二麻子其实脸上没麻子,年龄大概接近四十岁,他面色惊慌,气喘吁吁跑到车窗前停下,上气不接下气道:“警察同志,你……来的那么快?快,人从井里捞上来了,没气了。”   梁汝莲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慢点说,什么尸体?”   “有人跳井了?”老太太表情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惊吓,急火火大喊,“二麻子,快说,谁死了?”   二麻子似乎这才看到她,结结巴巴道:“大,大小。”   一般人听到这两个字,大概率不会认为是人名。   老太太一愣,似乎响起了什么,语气听起来没有难过的意思,相反,有点轻松,她喃喃道:“傻子死了。” 第100章   “大小终于死了。”老太太叹口气,然后,宛如走上台的说书先生般,中间不带停的,声情并茂介绍大小的情况。   大小比她小几岁,名字可不是瞎起的,金贵着呢——大胖小子。   那个时代,丫头片子不值钱,儿子是一个家庭人丁兴旺的主要表现,儿子多,意味着干活有壮劳力,打起架来不吃亏。   因此即使他上面有五个哥哥,父母依然给他起了这么个宝贝名字。   可惜,大小不知道娘胎里没发育好还是怎么着,活像个没发好的馒头,五官皱巴巴挤一起,尤其眼睛一点点,怎么看怎么像头猪。   长大后,身高只有一米四多,是个傻子。   傻子命不好,父母在他七八岁时去世,还好已经不是旧社会了,傻子享有正常公民一切应有的待遇。   他有国家分的两亩地。   他先后跟着大哥,二哥,三哥,最后,跟着五哥。   五哥也结婚了,嫂子和侄子侄女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从没打过他,但也没把他当成个人。   大小太脏了。   农村卫生条件本来就不好,大小只有夏天才去村外河里洗澡,每次洗,活像件掉色的廉价衣服,染黑一大片河水,让村民避之不及。   冬天冷没法洗,脸上脖子里的泥灰,一层层一道道,比猪圈里的猪干净不到哪里去。   衣服更不用说了,哥哥的,嫂子的,侄子的,从上身就没洗过,硬邦邦的,脱下来能原地立起来。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脏,天热睡家门口的柴火垛,天冷睡灶房里的柴火垛。   可就这么个人,生命比地里的野草还强,没病没灾,健健康康活到了六十八岁。   二麻子知道这些,不怎么感兴趣,好不容易等老太太说完,连忙插嘴问:“警察同志,你不是为这事来的?”   他现在脑子清醒点了,从报警到现在才几分钟,怎么可能来的那么快。   “嗯,先去看看情况。”梁汝莲点点头,加快脚步。   命案属于大案,报警后会转到刑侦大队,但作为普通民警,她既然来了,有责任保护好现场。   现场已经被破坏!   命案让小村庄沸腾,能来的都来了,几十口人围在案发地点的水井旁,低低议论着什么。   大小湿漉漉躺在地上,被泡的太久,身上的泥灰泡没了,皮肤苍白,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咋一看像个初生的婴儿,他茫然张着嘴,小小的眼睛也被泡大了,一动不动看着天空。   见梁汝莲过来,众村民像是见到主心骨,争先恐后冲上来汇报情况。   “警察同志,你终于来了。”   “人已经没气了,死了。”   梁汝莲看了眼周围乱七八糟的脚印子,沉声道:“谁第一个发现的?”   村民大概急着救人,连带着捞上来不少井水,井边四周的土地活像刚浇过,一片泥泞。   “我,我先发现的。”人群中一个老头举举手,他似乎还没从惊恐走出来,哆哆嗦嗦道,“我想打点水浇菜,结果水桶没沉下去,我低下头,才发现井里有个人,然后我就喊救命。”   顿了顿,他似乎响起什么:“人应该是半夜掉进去的。”   梁汝莲皱眉:“你怎么知道?”   老头住大小家后面,前后院邻居,昨晚上八九点还看到大小躺门口柴火垛睡觉。而作为几十年的老邻居,他非常了解大小每天的生活轨迹。   起来先打扫院子,喂猪喂鸡,等啥活都没有了,会坐在门前发呆。   早上老头起来的时候,前院的猪饿的嗷嗷叫,他还纳闷呢。   梁汝莲默默记下,具体怎么着,要等刑侦大队同志到了才能判断,她扫了眼表情激动的村民,低声问:“谁是死者家属?”   按照老太太说的,大小跟着五哥生活。   还是这位老头回答:“庆军——就是大小的五哥,前天和媳妇去城里孩子家了,一直没回来,刚才我给他打电话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说完他意识到什么,摆手道:“警察同志,应该是大小出来捡东西不小心掉下去的,和庆军两口子没关系。”   好家伙,知道死亡时间还能排除嫌疑人,就差自己断案了。   其他村民纷纷附和:“对,应该就是自己掉进去的,傻子嘛,大晚上没看清水井。”   这么说并非开脱,他们有自己的依据。   大小人傻,但很会过日子,不农忙的时候,便背着竹筐,捡粪便仍自家地里当肥料,捡地里遗漏的麦穗,地瓜,花生,即使现在生活好了不缺那点东西,他依然坚持。   坚持的近似顽固,谁也不知道啥原因,仿佛那是他的信念。   至于五哥,虽然待他不怎么好,但拖家带口养个傻子弟弟,已经算重情重义了,别的不说,孩子长大了说媳妇的时候,因为养个傻子叔叔,受了不小的影响。   再说,如果要害早就害了,至于等到几十年后嘛。   刺耳的警笛声远远传来,一辆警车飞速停在田边,刑侦大队来了。   见到身穿制服的梁汝莲,负责人微微一愣。   “我是蓉花派出所的梁汝莲。”梁汝莲按照级别上前郑重敬礼,把情况说了一遍。   负责人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姓周,身材魁梧,常年跟重案要案打交道,有种让人不敢大声说话的凌厉气场。   然而就是这么位让坏人胆战心惊的汉子,语气客气的近似温柔:“梁同志辛苦了,接下来我们接手,您可以回去了。”   全市首富的女儿放着天堂般的日子不好好享受,当了名小民警,整个系统无人不知。   梁汝莲保持下级对上级的尊重:“刚才我了解到点情况,还没向您汇报。”   她听出对方语气里不正常的客气。   “也好。”周队没再跟她坚持,这位富二代姑娘脑袋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   辖区民警和刑侦大队分工不同,很少参与这种案子。尸体,被水泡的尸体,别说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老民警见到怕是都一时半会适应不了。   她竟然不害怕?   “所有人,退后!”周队一声低吼,叽叽喳喳村民立刻像一群听到枪响的鸟,惊慌散开。   有人啧啧低叹:“好吓人!”   这才是真正的警察,小姑娘太温柔了。   法医飞快戴上白手套,蹲下检查片刻低声道:“没有尸斑,身体僵硬度大概百分之九十,算上井水浸泡,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时间段和刚才那位村民说的基本吻合。   “伤口大部分来自外部撞击,受力点应该是主动,死者坠井时应该意识清醒。”   意识清醒,说明排除被人打晕之后再扔进井里的可能。   当检查到脸部时,法医忽然轻轻咦了声。   本来正低头检查水井四周的周队立刻抬起头:“有什么发现?”   科技发展到现在,尸检属于破案重要的一环,经常能为侦破案件提供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法医招招手:“你来看死者的眼睛。”   梁汝莲也好奇走过去,她没有当过警察,这个世界既然决定做名保一方平安的警察,能学点是一点。   大小躺在地上,此时夏末,田地里快赶上蜜蜂大的苍蝇闻到熟悉的味道,在他脸上飞来飞去。   他被水泡大的眼睛,有一抹喜悦!   仿佛看到什么朝思暮想的东西,那抹高兴,随一动不动的眼珠定格。   人遭遇死亡,正常反应应该是惊恐害怕绝望,按照死亡环境推测,意识清醒掉到水井,应该挣扎大喊求救。   怎么会高兴呢?   周队皱眉:“什么意思?”   法医想了好一会:“吸毒的人处于幻想出来的幸福世界遭遇意外,偶尔发生这种情况,不过也极少见,我只听导师讲过,毕竟死亡痛苦会压到一切。”   大小自然不可能吸毒,他没这个条件。   尸检只能给出线索,具体确定他杀还是自杀,需要来自各方面的证据。   几名刑警留下来调取水井四周痕迹,周队让老头带队,去大小住的家里。   梁汝莲,也默默跟上去。   如今村庄都富裕了,家家青砖瓦房。   大小的家,就在门口堆着的当季新鲜玉米杆里,圆圆的,像个狗窝,唯一的床上用品,是件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被褥。   他在这种地方睡了几十年。   似乎看出两人想法,老头小心翼翼解释道:“警察同志,你们可别误会呀,是大小不去屋里。真的,她嫂子很多次让他去屋里睡,他死活不去。”   周队冷冷瞥他一眼:“是吗?”   智障人士遭遇虐待不罕见,大小坚持住在这里,但那估计给狗,狗都嫌脏的被褥怎么解释?   老头缩缩脖子,灿灿一笑。   大门开着,屋门也开着,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大小生活的痕迹。   周队站在天井里,淡淡道:“死者以前出门的时候也不锁门吗?”   “那没有,警察同志,你们真的太专业了。”老头狠狠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惊呼,“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大小吧,虽然是个傻子,但很顾家,这次怎么就忘记锁门呢?”   他的马屁拍到空气里。   周队抬抬眼皮:“老同志,死者他杀还是意外死亡暂时不能确定,你如果知道什么不说,属于包庇凶手,这是违法的,懂吗?”   老头脸色大变,连忙摇手:“没有,真没有,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锁门。”   这时,女人哭喊声从门外传来。   “我的个兄弟呀,你怎么就死了呢,我和你哥不过就去了趟城里看你大侄子,你咋就走了呢,我对不起你呀,老天呀,我没法活了。”   正主来了,死者大小的哥哥和嫂子赶回来了。   作为有过表演的专业人士,梁汝莲几乎不用考虑就能给出评价:哭的够响亮,但没感情。   说实话,她现在心情大概和周队一样,夫妻俩有重大嫌疑。   周队大概见惯这种场面,不动声色打量面色悲苦的老头:“你是死者的哥哥?”   张庆军擦了擦眼:“是,警察同志,您先坐。”   说完狠狠踹了脚蹲在地上捶足顿胸的老婆子:“别吼了,吵死了,去给警察同志沏茶。”   老婆子就像被摁下开关的播放器,又像听到导演喊卡的演员,迅速抽离情绪,爬起来进屋。   “不用那么客气。”周队目光看向他手里拿的车钥匙,“你这是,刚从城里回来?”   张庆军似乎没听懂问这句话的意思,面色悲苦点点头:“警察同志,我弟弟怎么死的?接到电话我真不信,我弟弟虽然傻,但是水井呀,电源之类危险的东西他知道不能碰,再说那个井几十年前就有了,他不可能掉进去呀。”   周队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怀疑不是意外?”   “绝对不是!”张庆军咬牙切齿道,“警察同志,我了解我弟弟,他今年都六十多了,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   周队接过老婆子递过来的马扎,探探身子,低声道:“按理说,你弟弟不可能得罪什么人,那你怀疑,谁杀了他?”   张庆军看看耳朵都快竖起来的邻居老头。   周队摆摆手,把人赶走后,温和道:“你可以说了,你是死者家属,提供的线索对我们非常重要。”   张庆军咬牙切齿说了两个字:“大哥!”   他兄弟六个,大小是老六,其他的老二三四五前些年去世了,年纪最大的大哥今年快八十了,终身未婚,一个人住在父母留下的老院子。   “警察同志,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村快要拆迁了,按人头分房子。”张庆军眼眶红了,“我父母走的时候交待,让大小跟着大哥,但大哥脾气不好,经常动手打他,一个傻子,挨打也不会跑,我看不下去,这才把人接过来。”   “前段时间,大哥为了能多分套房子,要把大小接走——大小自己一个户口本,他啥不懂,跟谁过分的房子就是谁的,我没同意,为此差点动了手。”   “大小也不想去,我怀疑,因为这个,大哥怀恨在心,趁我不在家,把人给推进了井里。”   人说不说谎,除非那种演技极高的少数人,不然,很难瞒过经验丰富的刑警。   梁汝莲几乎也能判断,张庆军没说谎。   他眼里的泪不是装出来的。   亲兄弟死亡,他的确伤心难过。   梁汝莲下意识看向周队,恰好,对方似乎对这个发展也有点意外,抬头也看了她一眼。   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周队拍拍张庆军肩膀,低低了说了节哀,脸色一肃:“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在儿子家里呀。”张庆军愣了下,脸激动的通红,哆哆嗦嗦摇头道,“警察同志,杀害亲兄弟,猪狗不如,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我要真做了,过几年怎么去地下见我的爹娘。”   “没错,我对大小的确不这么样,没照顾好他,不过……”   张庆军媳妇端着茶走出来,她应该什么都听到了,怒气冲冲道:“警察同志,我儿子家有监控的,你可以调监控,昨晚天黑一直到刚才出门,我俩压根哪都没去!”   难道怀疑错了?   梁汝莲摇摇头,悄悄走出门外,她的直觉,第一,绝对不是意外,第二,从得知大小的情况,监护人张庆军两口子有重大嫌疑。   疑点太多了。   门外有人等她。   卖保险的二麻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他不看梁汝莲,眼睛盯着前面的电线杆,宛如秘密组织接头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警察同志,我有个消息必须汇报,您能为我保密吗?不论大小怎么死的,也不管谁才是凶手,不能让村里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可以吗?”   他说的太郑重,仿佛掌握了重大证据。   四周压根没什么人。   梁汝莲目视前方,用同样的声音保证:“我发誓,你说吧。”   “张庆军两口子三个月前,给大小买了份人身意外保险。”二麻子此刻的表现堪称教科技,如此重大线索,声音激动的发抖,面色却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继续欣赏电线杆,“当时我就怀疑,给一个傻子买意外保险,这事不正常——警察同志,你可千万保密呀,我出卖乡亲,要是传出去,以后肯定没人找我买保险了。”   梁汝莲没理会他的担忧,郑重道:“保额多少?”   二麻子举起两根手指:“二百万!”   作为一名优秀的保险员工,二麻子专业知识非常过硬。   两百万人身意外保险,还是主动买的,当时他就想到了个可能——骗保! 第101章   残障人士不同于普通人,两百万意外保险,要花的钱不是个小数目。给一个傻子,毫无疑问,张庆军有重大作案动机。   梁汝莲精神一震,等二麻子贴着墙根走了,她没进去,站在门外等。   周队接近一个小时才出来,见到她微微一愣,脱口而出:“你还没回去?”   这么长时间没见人,还以为富家公主没了新鲜劲,走了。   “周队,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汇报。”梁汝莲哪还有心思在乎这些,扯扯他衣袖走到空旷地,低声把保险的事说了一遍。   梁汝莲原本以为周队反应会和他一样,如此大的疑点,应该可以把人带走审讯了。   周队眼皮都没抬,淡淡嗯了声。   梁汝莲摸不透他想法,有点急:“周队?”   “知道了,小梁同志,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会把你的表现告诉你们所长。”周队八面玲珑,正打算把脑袋清奇的富二代打发走,眼睛一抬,看到梁汝莲眼中的急切,敷衍的话没能再说下去,顿了顿长叹口气,“你说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张庆军媳妇主动提起的。   且理由充足。   老两口年纪大了,在城里做生意的儿子放心不下,但他们可以和儿子一起生活,大小不行。   他那么脏不说,没有侄儿养叔叔的道理。   所以就买了份意外保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当提前准备。   周队烦躁摘下帽子,撸了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大小作为个残障人士,基本排除仇杀的可能性,如果确定意外死亡,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大概率是被当成了拖累。   当初步了解完大小情况,再看到门口的窝,周队同样认为张庆军夫妇有重大嫌疑。   扔下亲弟弟独自去城里说不过去,带走吧,更不可能。   然后又有了巨额意外保险。   主动交待不意外着能洗脱嫌疑,类似情况很多,周队见过更狡猾的,按照正常方式走,这两点,足以把夫妻俩带走。   然而,张庆军媳妇底气十足。   一再强调,儿子家里的监控能作证,案发时,包括儿子儿媳在内,任何人都没出门。   难道说真的是场意外,巨额保险纯属巧合?还是怀疑错了,大小那位八十岁的大哥才是凶手?   一个小时后,大小被装进裹尸布,等待更详细的尸检结果。   第二天早上,蓉花路派出所召开了场简单而气氛热烈的内部表扬会。   “小梁同志,毕业没多久,但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她真正做到了一名人民警察应有的责任,刑侦大队周队亲自打来电话表扬。”李宝冰面色郑重,目光火热,演技略显浮夸,“我建议,把最热烈的掌声献给她。”   说完他带头用力鼓掌。   剩余的五名民警,掌声比他还热烈。   有原因的,梁汝莲的亲爹,在距离派出所不远的地方开发了个楼盘,环境优美,户型好,配套设施更不用说,关键价位还低。   派出所五名民警年龄都不大,有的打算结婚买婚房,有的准备置换更大的,都属于刚需。   距离单位这么近的好楼盘不多,早打算一起做邻居,然而看好的不止他们。楼盘认购当天,排队的队伍堪比春运,轮到他们的时候,要么户型不合适,要么楼层不满意。   警察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也要求人办事。   这位富二代同事,一段时间接触下来,态度和气,没有有钱人的傲慢,但带着淡淡的疏远,似乎不想和他们走的太近。   梁汝莲哭笑不得,她有原身记忆,明白众人想法,思考片刻,主动道:“听说你们要买房子,这样,周末我回家的时候问问家里人。”   她之所以不敢保证,因为像前两个世界一样,原身背景狗血。   众人发出声欢呼,连带着所长李宝冰眼睛都亮晶晶的。   女警乔丽热泪盈眶,脚尖一碰敬礼:“活菩萨,小女子谢谢您了。”   她和男友恋爱多年正打算结婚,为了婚房愁的都快抑郁了。   “活菩萨也有事求你们。”梁汝莲笑眯眯双手合十向众人一拜,最后停到李宝冰身上,郑重道,“所长,来到这里,我就是个普通的民警,我想像大家一样,为人民服务。”   李宝冰感觉这是句官方话,不过他忽然悟了。   明白富二代为啥要来当民警了,她想过过破案的瘾,想当福尔摩斯!   可惜小小的派出所哪有什么大案,除了偶尔协助刑侦大队,平常最多的,解决各种家长里短。   大概相当于居委会大妈的加强版。   电话铃声急促响起,指挥中心来任务了,街对面的爱情海小区有人报警。   因为距离太近,开车反而耽误时间。   “菩萨,你能屈尊降贵坐这个吗?”乔丽推出上班骑的电动车,大马金刀跨上去,指指几十米外的小区大门道,“实在不行,我先一步过去处理,您慢慢走过去,当健身了。”   让梁汝莲做电动车,她感觉就像让大熊猫钻火圈,不是国宝应有的待遇。   下一刻,就感觉电动车往下一沉,腰被扶住,柔柔的笑声从脑后传来:“小乔同志,出发吧。”   乔丽感觉感觉此刻载的是把婚房钥匙,浑身充满力气,大声应道:“得嘞,您做好。”   小区门口,楼管已经在等候,见两人骑着电动车,还以为是保安呢。   醒悟过来连忙迎上去,快速介绍情况。   “这两名业主从住进来,因为噪音问题三天两头的吵,我们物业上门多次做工作,好不了几天又闹。”楼管苦笑道,“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   乔丽严肃点点头。   她当民警五六年了,算老人,明白这种家长里短事最好解决,也最不好解决。   指挥中心给的出警信息有说明,报警理由:噪音扰民,加意图杀人。   后面那句,不用到现场就基本能确定可以无视。   楼管打开报警人所在单元门,洪亮的骂声震的楼道余音袅袅。   “老东西,你有本事上来呀,来呀,来杀我呀。”   “老东西,你有本事下来呀,来呀,来杀我呀。”   听声音是俩老太太,中气十足,宛如鹦鹉学舌般反复重复一句话。   “子女都上班去了,孩子也去上学了。”楼管小声解释道,“家里没别人,那啥,你们懂吧。”   乔丽秒懂。   城市某些方面人情淡薄,住好几年都不知道对门姓啥叫啥很常见,但怎么说也算邻居,一般出点事,碍于情面不好闹的太僵。   俩老太太或许怕被子女说,也可能经过默许,也或者纯粹闲得慌,等家人走了,来场属于两人的battle。   乔丽看看梁汝莲,犹豫下轻声道:“我们分开,一人去一家。”   玩笑归玩笑,工作归工作,以她的经验,这种情况把俩老太太叫一起做工作,等于把两只斗鸡关一个笼子,为了面子,没准真能打起来。   梁汝莲点头:“好。”   报警的是楼下老太太,梁汝莲去上面。   见电梯里走出名警察,楼上老太太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气势汹汹推开半掩的大门,跳脚大喊:“警察同志,你来的正好,快把我抓起来吧,这里没法待了,楼下住了个疯子,万一哪天把一刀把我杀了等于白杀。”   梁汝莲亲热揽住挎老太太胳膊,没怎么用力,就把人推进屋。   怂的很……   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装修典型的年轻人风格,阳台有辆粉红色婴儿车和一堆玩具,地面铺着泡沫地板。   “老人家,看来这事主要责任不在你。”梁汝莲用脚用力踩了下泡沫地板,一副抱不平的表情,“谁家孩子不闹腾呀,有点动静太正常了,想一点声音没有,有本事去住独栋大别墅呀。”   老太太:“……”   她满肚子话被生生憋了回去。   警察如此通情达理?   “警察同志哎,你可真是个清官,一眼看的明明白白的。”老太太此刻感觉身体通泰,舒畅的不得了,她狠狠拍了下大腿,激动的差点老泪纵横。   宛如遇到一生的知音。   她真的委屈死了,明明就是楼下的老东西没事找事。   老太太抹抹湿润眼眶,恶狠狠道:“那,你们待会把那个老东西带走?”   “扰民不至于判刑,最多警告几句,不过……”梁汝莲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老太太一把年纪不是白活的,低声道:“姑娘,你有啥话直接说就行,是不是因为她报的警?没事,我儿子的同学当律师,不行咱就打官司,欺负到头上来了,谁怕谁呀。”   “那您儿子真厉害呀,律师可了不得,我们警察见了都要客客气气。”梁汝莲翘起大拇指,然后话锋一转,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前几天发生个事,和您情况差不多,也是楼上楼下两个老人因为噪音问题吵架,结果您猜怎么着?”   老太太眨眨眼:“怎么着?”   梁汝莲幽幽道:“其中一个呀,气的不行,拎起菜刀把人给砍了。”   老太太:“……”   梁汝莲继续描述:“哎呀,那场面呀,到处是血,我去了后,晚上吓的做噩梦。大娘,您是一看就很通情达理,您说说,比起人命来,噪音算个啥?好端端的人,一个走了,一个进了监狱,不值得呀。”   老太太:“……”   大部分老年人比年轻人更惜命,胆子也小。   按照楼管的话说,俩老太太吵架,从来都是隔着门,楼上楼上对骂,谁都不敢主动出击。   梁汝莲觉得,劝没用的,什么邻里和谐大道理,一把年纪了,性格早已固定,还不如剑走偏锋,把她们最怕的结果说出来。   于是楼下,乔丽正苦口婆心劝另一位老太太,忽然听到敲门声。   楼上老太太躲在梁汝莲身后探出头,僵硬挤出个笑:“老……姐妹,这事吧,的确是我错了,你看这样行吧,咱们定个时间,晚上九点后,我保证不让孩子乱蹦——你呢,也别在业主群里学鬼叫,行不?”   楼下老太太不占地理优势,她发明了个反击的方式,只要楼上吵,她就学鬼叫,艾特楼上两位年轻夫妇。   反正一来二去关系越来越僵,谁也不肯退步,甚至变本加厉,楼上的让孩子使劲跳,楼下的把业主群当做大字报。   见老对手忽然放下身段认错,楼下老太太有点茫然,下意识点点头。   乔丽:“……”   发生了什么?   梁汝莲悄悄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等收工后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乔丽在工作群以诗朗诵般的语气发了段长长的语音,崇拜,赞美。   看看,人和人差距就这么大,第一次出任务,比她这个老警察还厉害。   其他众人纷纷各种表情包回应,虽然有点夸张,但内心喜悦是真的,感觉富二代和以前不一样了。   民生无小事,负重前行的人,更多的,平平凡凡。   梁汝莲并未放下大小的事,她没有周队联系方式,好在所长仿佛明白她的想法,每天都会给刑侦大队打电话询问最新进展。   案发第六天,有结果了。   验尸报告显示,大小生前没有遭遇任何伤害,身体所有的伤痕,全部来自坠井发生的撞击,没有中毒,没有被下药。   案发现场虽然被破坏,但好在田地泥土松软,清晰纪录下大小生前脚步痕迹,更重要的,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人脚印。   也就说,这两点结合起来,等于可以结案了,大小的确属于自杀,或者就像村民说的,不小心坠井。   还有更重要的,张庆民夫妻没说话,儿子家的监控显示,案发时,他们确实不在现场。 第102章   李宝冰最近终于不失眠了,和青春一样仅剩不多的头发终于保住。   富家公主不是个作精,还做了件大好事。   片警不容易,工资不高事不少,没有生命危险,但擦伤扭伤常见——见到有人打架,能不上吗?   这几天里,所里气氛好像过年,同事们个个喜气洋洋,工作起来特别卖力。不论什么时候,实打实的好处最能鼓舞人。   解决了房子问题好呀。   所以他作为所长,自然要投桃报李,不就喜欢破案嘛,支持!   “这是详细的验尸报告,噢,算了,你别看,我读给你听。”李宝冰把电脑转过来,后知后觉想到图片有点吓人,又飞快转过去,生怕梁汝莲听不懂,一边念一边解释,“刑侦大队采取到死者从家到水井边脚印二百多个,现在破案技术高了,可以根据脚印深浅等数据还原受害者当时状态。”   电脑显示屏中,二百多个脚印像翩翩起舞的蝴蝶落下,变成个没有脸的数据人,他踉踉跄跄往前走,身体前倾,仿佛前面有什么东西。   他来到水井旁,脚步变慢,围着水井转了好几圈,然后,跳了下去。   冷冰冰的数据人随之变成碎片消失,像从来没存在过。   就像大小,他没有子女,很快会被人遗忘。   不大的办公室,气氛仿佛变成暴雨来临前,浓郁水分让人压抑。   梁汝莲倏然抬头:“所长,我感觉里面还有很多疑点。”   “是啊,疑点的确不少,但抓人,必须有证据。”李宝冰靠到椅背上,扬天吐出口浊气。   当初为了照顾梁汝莲才要的案件卷宗,但现在,他心里堵的慌。   老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能这句话是真的,那些做过坏事的人早晚会有报应,但作为一名老民警,他知道,每年都有很多案子破不了。   大小案件如果这么结了,只能说老天没长眼。   大小,太不值了。   他一辈子被当做狗般,临了,留下笔二百万的巨额保险金。   张庆军两口子不配!   梁汝莲心情差不多,这几天里,她经常想起大小眼睛里那抹凝固的喜悦,亮晶晶的,澄净的像淹没他的井水。   大小不是傻子,他智商停留在了五六岁,即使活到了六十五,他的心,依然是干干净净的五岁孩子。   梁汝莲沉默片刻,不想放弃:“大小死亡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刑侦队并没因为大小是傻子而懈怠,这几天,走访纪录密密麻麻好几页,几乎问过每一个村民。   李宝冰翻了好一会才发现条有用的;“案发前半个小时,张庆军老婆往家打过电话——她自己说,就简单的问问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刑侦大队查过通话记录,前一天也打过。”   这个回答符合常理。   但通话内容没有录音,人已死,张庆军老婆又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刑侦大队即使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梁汝莲摇摇头,正常的就像张渔网,明明能看到,却挣脱不开,这种感觉让人难受。   梁汝莲没再问,她能想到的疑点,刑侦队自然能想到,脚尖一碰,忽然敬礼:“所长,我想请……”   李宝冰善解人意打断她:“请假是吧,可以,好好休息一天。”   好不容易亲自遇到件命案,结局却这样,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富二代需要缓和下情绪。   半个小时后,梁汝莲重新来到小村庄。   大小的死,给小村庄笼罩上了层恐慌阴影,大白天的,一个人看不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从村口到大小的家,竟然没遇到一个人。   大小在家门口的窝,依然保持着原有形状,主人几天没回来,一条大黄狗在这安了家,见陌生人走来,警惕抬头。   窝旁边的大门紧锁,旁边放着根细细的木棍。   梁汝莲顺手拿起来,木棍刚砍下不久,水分未干,有股淡淡的树木清香味。前段削成尖尖的形状,中间刻了好几个不怎么精细的菱形花纹。   像件粗制滥造的法器。   这是,桃木?   民间有桃木辟邪的说法,被雷击过的最好,如果没有,选正对东南方向的一截雕成桃木棍挂脖子上,是很多农村小孩的标配。   家门口放这么根桃木,怕谁呢?   嘎吱的刺耳声响起,大小的后院邻居探出头,他还记得梁汝莲,拘束打招呼:“警察同志,庆军两口子去儿子家了,你有事吗?”   “这是桃木吧。”梁汝莲走过去,目光看向老头家门口一侧,那里,同样放了根桃木。   “对对,村里每家都放了。”老头丝毫不觉得有啥见不得人的,主动给梁汝莲讲。   大小没有后代,又是个傻子,生前村里人多多少少都欺负过他,老话说,这样的人死后会很恶。现在整个村里,下午就开始关紧房门,没事尽量不出去。   梁汝莲没从老头这里问出什么来。   即使疑惑重重。   小村庄成年人只有五十六,几天里,刑侦大队同志排查的很详细,能问的都问了。   梁汝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或者说,来之前大概意料到了这个结果。   从村后到村前,接连寻访了八九个年龄大的老人,收获一堆大小生前的故事。   比如,每当村里有红白喜事时,他的好日子就来了,饭点不请自来,他浑身臭烘烘的,没人和他愿意坐一起,赶吧,众目睽睽之下不够丢人的。   于是主人不得不打包几盘大鱼大肉之类的硬菜,客气把他送走。   再比如,他辈分在村里算高的,很多比他大很多的都要叫一声六叔,等年纪大了,辈分更高,大半村民都是他的晚辈。   平常街上偶尔遇到,他会故意装出长辈的样子大喊:“大孙子,吃饭了没?”   你躲也不行,他会追,问完后如果有人稍微客气点回答,他会高兴的哈哈大笑。   也有人不吃这套,低低骂几声,这个时候,大小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眉耷拉眼走开。   大小还特别喜欢孩子。   秋季的时候,他去玉米地里找一种叫马宝的野果,自己不吃,像真正的长辈般,送给村里的小孩。   太阳渐渐落到了西边,红彤彤挂在树梢,天快要黑了。   梁汝莲站在被大黄狗占的窝前,从这里到水井,直线距离两百多米。   大小为什么要跳井?   大小那位八十岁的大哥情绪激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观点。   绝对被老五给害死的。   大小从没出过远门,小小的村庄便是他的整个世界,生活了几十年,熟悉村庄每一个角落,他怎么会掉进去?   而且大小很惜命。   这位老大哥为了证明没说谎,特意说了件羞于对人提起的秘密,他十多岁的时候,有次带大小去割猪草,天气炎热口渴,从井里打水。   他很讨厌这个傻弟弟,因为按照农村风俗,等父母不在了,作为长兄,他要照顾大小。   于是他狠狠从后面推了下。   大小没掉进去,牢牢保住辘轳,打那后,见到水井一脸惊恐,有多远走多远。   一直到现在,大小仍然对水井有阴影。   他绝对不会自己跳进去。   梁汝莲轻轻叹口气,该走了,她尽力了,刑侦队也尽力了,或许就像卷宗分析的那样:大小智商停留在五六岁,但身体老了,他的眼,早花了。   家人根本没想过这点,没给他配老花镜。   事发当晚,不小心坠井。   梁汝莲忽然动了,大踏步,沿着事发当晚大小的脚印往前走。   才这里到水井,直线距离两百米,大小没有走直线,他大概为了躲开地里种的菜,饶了好几个圈子,眼花了,能躲开菜,为什么不能躲开水井?   乡间清新的风中,传来股什么被烧糊的味道。   水井边,有一堆带着余温的纸钱灰烬。   有人来这里给大小烧纸?   谁?   梁汝莲连忙站起来四处张望。   太阳落到了树那边,最后一丝余晖下,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再晚几秒,就能彻底走出视野外。   是个老太太。   腰弯的几乎和地一般平,倒背着手,穿件藏蓝色开襟上衣,灰色的裹脚布下,一双三角形的三寸小脚。   老太太耳朵不太好,听不到身边的呼喊,一直到梁汝莲气喘吁吁跑到她前面才慢悠悠抬头,见是个穿警服的姑娘,茫然愣住了。   “大娘,能听到我说话吗?”梁汝莲一遍遍提高嗓门,最后贴着老太太耳朵喊才有了效果。   “哎哎,听到了,姑娘,你是哪个村里的?”老太太努力直起腰,一开口,露出干瘪牙床和仅剩的两颗牙齿。   “我城里来的,大娘,您刚才去水井边给大小烧纸了?”   “不是呀,我给我大姐烧的纸,今天是她的回门日。”老太太摇头,满脸褶子绽开,笑的很慈祥,“谁是大小呀。”   梁汝莲刚燃气的希望瞬间熄灭,喃喃道:“您不认识大小?”   这句话没扯着嗓子吼,老太太听不到,不过她大概习惯了,自己顺着话往下说:“我大姐呀,叫王大丫,死了——快六十年了吧,跳井死的,男人不争气,心里只有娘没媳妇,哎,你说咋这么想不开呢,死的时候多大来着……咦,大小,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是不是给猪结扎的那个?”   给猪结扎,一个早失传的手艺。   猪也有七情六欲的,特别是公猪,有了那想法不好吃饭,不好好吃饭就不长肉,所以衍生了这么个手艺。   大小肯定不会。   老太太很识相,明白自己老了讨人厌,见梁汝莲不说话,絮叨几句闭嘴,慢悠悠迈着小脚,走了。   梁汝莲走神了,大脑有什么东西闪过,一闪即逝。   醒悟过来追上去大喊:“大娘,你的姐姐,是不是有个傻儿子?”   老太太费力转身,她年纪不知道多大了,老的身上没一点活力,艰难想了片刻:“没有啊,我大姐生了一个儿子,聪明着呢,五岁就会打算盘。”   梁汝莲再次失望,看来她想多了,老太太的大姐,和大小没关系。   老太太疑惑打量她几眼,捶捶腰,想起了什么,叹口气:“哎,孙子不行,最小的孙子生下来是个傻子,那眼睛呀一点点,我当时就说,赶紧扔了得了,没准是猪妖托生的,长大了吃人心……”   傻子,眼睛一点点?   老太太没看到梁汝莲眼睛睁大了,她自己大概都忘记了这段记忆,一边努力思考一边断断续续说:“可大姐就喜欢这个傻孙子,说什么大胖小子,对了,大胖小子,小名叫大小。” 第103章   老太太耳朵背的几乎只剩装饰功能,即使身边有人说大小去世的事,她也听不到。   她随意唠叨的话,让梁汝莲快要熄灭的猜测重新点燃。   不过人年纪大了,记忆难免混乱。   梁汝莲细细打量老太太几眼,扯着嗓子吼:“大娘,您今年高寿?”   大小今年六十五,老太太满打满算九十顶天,差两个辈分?   老太太完美诠释什么叫人老成精,她听出梁汝莲想要问什么,露出干瘪的牙床,笑容竟然有点淘气的味道:“俺娘五十多岁那年有的我。”   梁汝莲:“……”   是她先入为主了。   老太太耳背,嘴巴却进化的更厉害,见梁汝莲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就像给晚辈讲故事般,兴致勃勃打开话匣子。   她记忆太多,争相恐后往外蹦,说一会长姐,再说大小,时不时又冒出自己小时后的事。   其中有件事,重复了好几次。   今天是她长姐的回门日,按照风俗,她这个妹妹作为娘家人代表要来烧纸,回门日往前推算,也就是大小死的那天。   是她长姐的忌日。   同一天!   已经够了!   梁汝莲轻轻搀扶住老太太胳膊:“大娘,我们边走边说吧。”   “哎,走走。”有人陪聊还有人搀扶,老太太高兴坏了,满脸笑意走了会反应过来,她慢慢回转身,眯起眼,看向水井的方向,“姑娘,你刚才说啥?给大小烧纸,他也跳井了?”   梁汝莲犹豫了下,点点头。   “早该去找他奶奶了。”老太太捶捶腰,努力直起来,对着水井方向长叹口气,“我大姐呀,最疼这个傻孙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路,明天我得再来烧点纸,打发打发小鬼,出远门,没钱可不行。”   梁汝莲对这番话毫不意外。   基本能解释的通了。   当然还有疑点,比如张庆军当时的表情,如果是装出来的话,那演技也太可怕了。   再比如,怎么让大小去的。   但已经无线接近真相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她来,早一点晚一点来,大小都会像此刻的水井般,渐渐被夜色淹没。   把老太太送回家,再把事情经过汇报给所长,几分钟后接到周队电话。   周队只低低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次不比上次走形式的敷衍感谢,两个字代表两个人。   为他自己的工作没到位,还有一个冤魂。   整天面对大案要案,面对重重疑点,早就把诱导杀人作为突破口,然而问遍了所有年长的村民,没有收获任何线索。   时间太久了,新的尘埃落在旧的尘埃上,谁还记得一个傻子小时候的事?   老太太本人都快忘记有这么个傻外孙了。   张庆军夫妇作为重大嫌疑人连夜被逮捕,审讯出乎意料的顺利,当听到奶奶忌日,他忽然像中风了般,嘴巴哆嗦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凶手不是他!   甚至,不是他媳妇。   是他的儿子。   张庆军不知情,他怀疑过,然而他哪里还能记得奶奶去世的日子。   大小,智商只有五岁孩子的大小,父母去世,疼爱他的奶奶生前反复叮嘱一句话:不要遭人嫌,要勤快,哪里都喜欢勤快人。   大小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不懂奶奶是在传授他一个保命的法宝。   但他牢牢记住了,记了几十年,做了几十年。   最脏最累的活,麦收秋收直接睡地里,当没活了,他惶恐,就去地里捡漏下的粮食。   他不求吃不求穿。   奶奶走后,他爱上了一个人,胖乎乎的小侄子,真可爱呀,不像别人那样见到他一脸嫌弃走开,会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他的手指头。   那么那么的可爱。   哥哥嫂子不让他靠近,没关系,一个院子里住总有机会,实在不行,哪怕能远远的看也行。   张庆军这里说了句话:有邻居见大小一脸傻笑老偷看他儿子,担心提醒,怕不是想趁没人的时候煮了吃?   小孩子对情绪比大人敏感,明白谁对他好谁不好。   小侄子喜欢和大小玩,大点的时候,找机会就跟着大小田地里乱跑,这个叔叔太厉害了,会找各种好吃的野果,会抓蚂蚱,会毫无下限包容他。   小侄子渐渐长大。   大小依然是五岁。   大小依然逆来顺受,他接受小侄子上小学,有了新的玩伴冷落他,之后,像哥哥嫂子一样对他大呼小喝。   张庆祝儿子被逮捕之后的供词,梁汝莲没看完。   她经历很多小世界,自认为见惯了人性丑恶。   她胸口发闷。   五岁的大小,累了,他不知道这是身体老了,他以为要干不动活会被人嫌弃了,他不想活了,他想奶奶,想爹娘。   身体六十五岁,心智五岁的大小,生平第一次萌生了死的想法。   他没敢告诉别人,找机会偷偷告诉了最相信的小侄子,问他怎么死才不疼。   小侄子让他等。   一等就是几个月,就在他以为小侄子忘记了时,深夜,小侄子来电话了,用小时后那样的神秘语气告诉他。   跳到井里——死后可以见到奶奶!   大小怕井,知道井会淹死人,可是,能见到最疼他的奶奶!   他想奶奶了,想了几十年,想的难受,想的都快忘记奶奶的样子了。   他兴奋地忘记锁门,一路上没忘记不能踩菜地。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眼睛里那抹凝固的笑意,是不是因为死亡来临的时候,他看到了奶奶。   *   周末,城市下了场大爆雨,街道泥泞,各种乱七八糟的垃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出来,让人咋一看下意识有点吃惊,生活的地方竟然这么脏?   梁汝莲像原身那般,十一点半准时出门,打车,然后和记忆中一样,准时收到条信息。   米文佩:莲莲呀,出门了吧,妈给你熬了参汤。   这是原身的后妈。   梁家豪宅内,米文佩得意洋洋放下手机,忍不住又拿起,看着发出的短信捂嘴笑的花枝乱颤。   旁边的表姐佣人撇撇嘴:“每次都发这条,你好歹换个内容呀。”   “换啥内容?为啥要换?”米文佩翻个白眼,抬起刚做的精美指甲吹了口气,“这是女人之间的战争,你不懂。”   表姐真不懂自己为啥有这样缺心眼的表妹,耐着性子劝:“你就差把恶毒后妈写脸上了,这只会让梁汝莲更讨厌你。”   米文佩不耐烦摆摆手:“讨厌就讨厌,别的可以,她一周回来一次,我必须让她牢牢记住,谁是真正的女主人。”   表姐目光幽幽:“她是。”   米文佩:“……你到底是谁表姐?”   这是她最讨厌的话题。   结婚五六年了,她除了名分啥也没有。   梁振通那个老东西,婚前做了财产公证,什么都留给了女儿,包括现在住的房子,户主都是梁汝莲。   “我自然是你表姐呀,我的好表妹。”表姐深呼口气,拿出件高定披肩给她披上,一边把人往外推,一边咬牙切齿柔声道,“听表姐的,这女人呀,母凭子贵,别老和梁汝莲吵,让梁总看到你的诚意,然后才会那啥……懂了吧。”   暴雨停了,空气中浓郁水汽随风卷来飘去,凉飕飕的。   这对于要上演慈母站门口迎接女儿的两人来说不太友好。   表姐看了眼米文佩胳膊上被冻起的一层鸡皮疙瘩,好心道:“要不我回屋拿件外套?”   她真不明白眼前的傻白甜,怎么就击败那么多女人成功嫁给梁振通。   明明做都做了,为什么不做的到位点?   大白天的,穿件低胸晚礼服,脖子头上手上又是钻石又是翡翠,这不是来迎接,是示威。   米文佩哆哆嗦嗦摇头,坚持最后的倔强:“你不懂,我这叫宣誓主权。”   按照以前的经验,从梁汝莲住的地方到这里,大概十五分钟路程,其实也不用记时间,因为梁汝莲每次来,都是掐着饭点。   十二点准时到,吃完准时走,绝不多待一分钟。   今天老天似乎作对,表姐二人组在第一场秋寒中哆哆嗦嗦等到十二点半,人还没到。   打电话,没人接。   距离两人不到一千米的街道上,车辆行人纷纷忘记了交通规则,车停了,人站在马路中央,表情惊恐,抬头看向路边的大厦楼顶。   那上面,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子张开双臂,风吹起她身上的鲜红色长裙,下一秒,她似乎就能随风而去。   自杀没什么稀罕的,城市里时刻都有发生,但闹市区跳楼,还穿身红衣,这是想死了变厉鬼吗?   拉着梁汝莲的出租车司机想走也走不了了,前面堵的死死的,他下来刚搞清出了啥事,正打算给女乘客解释下然后再看热闹,车门被猛地推开,女乘客扔下张百元大钞,风一般冲向大楼。   这是要近距离看热闹?   大厦门口早已拉起警戒线。   工作日,梁汝莲没穿警服,飞快掏出工作证递过去。   闹市中心跳楼,人命关天的大事,先一步到来的警察没问太多,确认身份后低声道:“经过初步了解情况,这个女同志可能遇上了杀猪盘……对了,你是市局派来的心理专家?” 第104章   “不是,我刚好路过,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梁汝莲实话实说,不比第一个世界,必须要开飞机拯救国家宝贵中草药。   “这样啊。”警察有点犹豫,“救援人员已经到位,就等心理专家了,自杀女士情绪很激动,要不……”   自杀不属于刑事案件,警察能做的,也就维持秩序,拯救任务,交给了消防兄弟。   倒不是看不起梁汝莲是个普通片警,这里真用不上。   巨大的惊呼声打断两人谈话,围观群众表情惊恐,不少人撕心裂肺大喊。   “不要!不要跳!”   “姑娘,有啥想不开的,想想你的父母,家人,再大的事也不如人命大。”   “啊啊啊,不要跳。”   站在楼顶的红衣女子似乎被什么刺激到,大半个身子悬空,看起来要跳了。   “女人和女人好交流。”梁汝莲抬头看了眼,快速解释句便往楼道跑。   维持秩序警察没拦,拿起对讲机低声通报:“注意注意,有一位女警同志上去了,看看能不能缓解下目标情绪。”   名流大厦,是本市的老牌写字楼,此刻顶楼紧靠着轻生女子的办公室内,消防官兵探出身子观察片刻,悄无声息退出来,无可奈何比划了个手势。   没法救!   层高太高了,窗户距离楼顶,少说还有三米的高度,怕是不等爬上去就会被女子发现。   而一旦发现真跳的话,抓住的难度很大,即使抓住了,一百斤的重量,除非两手牢牢保住。   办公室内的工作人员被赶到了楼道内,他们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声音万一传到楼顶,聚在角落低声议论。   “我早怀疑陈小萍恋爱了,恋爱中的女人真不一样,她最近的朋友圈像换了个人,衣服天天换,走路都是轻飘飘来的,见谁都笑。”   “前段时间她问我婚纱从哪里买的,多少钱,我还问过。”   “太可怜了,一个人孤身打拼,无父无母,好不容易遇到合适的,骗子真该死!”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咱们也能劝劝,好歹是同事。”   “别说那么多了,我建议,要不我们捐款吧,日子总得过下去。”   “我同意,我捐一千,不过,刚才听领导话里的意思,好像她买房的钱全给骗光了,咱们这点钱,杯水车薪呀。”   “哎,我,我感觉她不一定能回来,呜呜,能不能给警察说说,让咱们大家伙过去劝劝?”   “……”   梁汝莲打开电梯门,不用听,她大概也能知道什么情况。   不比常见的诈骗讲究短平快,杀猪盘就像名字一样,寻到目标不急着出手,像喂猪那样,养的足够肥了才宰。   这几年里,受害者数量急速攀升,派出所经常接到报案。   骗钱从古就有,普通人一辈子或多或少都会遇到,按理来说,大部分沮丧一阵子就能过去,但杀猪盘不同。   喂猪过程中投喂的饲料——主要成分是精心包装出来的套路感情。   受害者大部分为单身女性,钱没了可以再赚,心呢?   天台上,负责救护的消防大队长急出了一头汗,他小心翼翼一点点退后,刚才,他只不过试探性往前迈了一小步。   转过身,看到前来帮忙的女警,轻轻摇摇头。   不能过去!   城市里每天自杀的人见过不少,按照他的经验,大概分为三种,第一种,用自杀来威胁达到某种目的,比如让爱人回心转意。   这类一般来说没啥事,因为心里还有依恋,不想死。   第二种就有点严重了。   真的想死。   但对待死亡的恐惧和绝望打了个平手,犹豫不决,想死又惧怕死。   这一类,只有救护方式得当,大部分不会出现意外。   最可怕的是第三种!   他们已经对这个世界完全没了任何依恋,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空壳,五感什么的都没了。   救不下的!   消防大队长分析的没错。   陈小萍空洞双眼满是血丝,眼圈乌黑,她记不得多久没睡觉了,睡不着,因为太想睡了,想睡着后醒来,证明只是做了场噩梦。   阿K怎么可能骗她呢?   地下众人的惊呼声听起来很奇怪。   陈小萍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哦,是在劝她不要自杀。   然后又后知后觉发现她此刻原来正站在楼顶天台。   这是她第一次来天台,第一次以这个视角俯瞰这座城市。刚下过雨,城市没有变得干净,反而更脏了,加上乌泱泱围观的人群,拥挤而陌生。   她是个孤儿。   她没有任何依靠,除了自己,用了比普通人多无数倍的努力才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可生活的磨难,把她的心磨出了层硬硬的茧。   很难有人走进她心里。   她吃了那么多苦,后半辈子不想再吃苦,她要找的男人,必须懂她,必须是能让她心动的。   等了一年又一年,渐渐成了别人嘴里的大龄剩女,爱情,仿佛把她给遗忘了。   也有表达爱意的,其实呢,不过看她长得漂亮,工作也算稳定,她才不要和不爱的人结婚生子。   直到阿K出现。   陈小萍苍白脸上浮起一抹笑,幸福而甜蜜。   世界仿佛消失了,地下的人群,阴沉沉的天空,变小了的高楼大厦,只剩一张脸,全世界只剩那张英俊的脸。   有一天,她某平台账号忽然接到条莫名其妙的私信:感动。   感动什么?   后来知道了,原来这个叫阿K的陌生人看了她几年前随手乱写的一段文字,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忍不住点开对方资料,等看到照片,心跳漏了半拍。   年轻的男子站在青山绿水间,面目英挺,笑的阳光而灿烂,更重要的,资料下面的个人简介: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   他单身?   陈小萍犹豫了一天,回了两个字:谢谢。   对方似乎把这件事忘了,直到一周后,才等来回复,然后顺其自然加了联系方式。   心有多硬,燃起来就有多热烈。   陈小萍感觉,就像那句话一样,她终于等到了。   从事金融行业的阿K仿佛老天排下来,要弥补她缺爱的前半生,每天早中晚电话信息不停,温柔哄她起床,监督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什么东西打断了她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陈小萍茫然转头,十多米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孩,和她一样的姿势,一只脚跨过护栏。   “危险!”陈小萍下意识想喊,但两个字到了嘴边,因为没有力气的支撑,又落下去。   接着她醒悟过来,看了眼天台楼栋里那片醒目的橘红色。   这是派来救她的人。   给政府添麻烦了!   陈小萍不好意思笑笑,她感激祖国,热爱祖国,让她这个孤儿有了个家,不至于流落街头,还上了学,她曾经发过誓,长大有能力后一定回报社会。   不能再继续添麻烦了,她没这个资格。   “谢谢你,谢谢政府,姑娘,你往里边站站,太危险了。”陈小萍感觉声音怪怪的,不像她说出来的,像从哪里飘来,她歉意鞠了个躬,艰难抬起另一只脚。   只要迈出去,就解脱了!   一句话把她的腿摁了回去。   “等下,我建议你换个死法。”   陈小萍苍凉笑了:“为什么?”   她看过类似的电影桥段,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用亲人朋友希望之类的话劝吗?   梁汝莲后背瞬间湿了。   暴雨导致一些路段积水,发生严重堵车,心理专家至少还得十分钟后到,可已经等不及了。   护栏只有几十分公分高,梁汝莲一只脚迈出去,身体摇摇晃晃大部分悬空,只要后脚稍微不稳就会坠落下去。   “这里是二十八层,距离地面大概一百米。”梁汝莲不看陈小萍,专心盯着地面低声分析道,“人从高空坠落,如果下半身重,脚先着地,反之,头先着地。”   陈小萍没想过这个问题。   有什么区别吗?   对方似乎会读心术。   “头先着地还好,不会有太多痛苦,脑浆子瞬间崩出来,就怕脚先着地。你想想——你从高处摔下来过吧。”   陈小萍茫然点点头。   “先是脚,接着腿,变成肉渣子,就像咱们从超市买来排骨扔到破壁机,有多疼先不说,关键丑呀。”   “到时候你早没人形了,变成堆肉馅,得拿铲子一点点铲,但难免遗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无全尸。”   梁汝莲其实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她看到了陈小萍刚才的动作,现在只要话停下来,下一秒,陈小萍就会跳下去。   她只希望,这些话能稍微唤起陈小萍意识对死亡的恐惧,哪怕只有一点点。   陈小萍听懂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必须要死的,大道理她都懂,对方是个骗子,是个压根不存在的人,那些话,那些甜言蜜语,全都是精心设计的。   甚至,日夜和她甜言蜜语的,分别来自不同的人。   她是对方养的一头猪,钱被骗光了,对方不会再出现了。   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继续给别人添麻烦。   这时,一句仿佛出现幻觉的话顺着天台呼啸的风,急速传进耳朵。   “陈小萍,你想不想见到阿K。” 第105章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从死神那抢回陈小萍献祭的心,只有阿K。   那个伤她最深的男人。   陈小萍一生就像浮萍,飘来飘去,荡漾的水无边无际,她使劲全力,奈何品种注定,最多只能让生出来的苍白色根基浓密一些。   阿K就像瓶强力营养液,轻轻的几滴,让她变成了棵浮萍精。   她第一次知道扎根泥土的感觉。   稳稳的幸福。   “你知道阿K在哪里?”陈小萍一点点转身,目光像阴暗处的茂盛水草,湿漉漉的缠向梁汝莲。   紧紧缠住。   那是她的命!   楼栋内,消防大队长和书名消防官兵死死捂住嘴巴,汗水顺着下巴滚滚落下,吓的。   刚才那一幕他们看的清清楚楚,陈小萍的左脚已经迈出去了,只要一秒!一秒后,世界上,少了一条生命。   梁汝莲何尝不是,好在她赌对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梁汝莲掏出工作证,打开,把国徽的那页对准陈小萍,一字一句道,“但我以国徽起誓,不管他在哪里,国内还是国外,我一定会把他带到你面前。”   陈小萍眼睛里的光,短暂亮了下又重新熄灭,她苦笑摇摇头:“没用的,我报过警,什么都是假的,银行账户,照片,姓名……”   杀猪盘已经成为近些年来发展最快的案件,有关数据统计,占全国每天接到的诈骗案件的一半。   骗财骗心,影响相当恶劣,不知道多少人被害的家破人亡,很长时间走不出来,甚至抑郁。   然而真正破获的很少。   作案团伙绝大部分在境外不发达地区,比如邻国约南等,抓捕难度极大,即使去了,可能警察还没到,人先跑了。   “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也不行,我既然说了,哪怕他在天涯海角,也一定会带回来!”梁汝莲慢慢站起身,她没有退后,沿着楼边,像走钢丝般一点点靠近,“相信我,如果人带不回来,死的方式有很多,谁也阻拦不了你。”   “当然,如果你死了,我还是会把他带回来,到时候让他去你坟前下跪磕头。”   不能再等了!   陈小萍现在的意识介于清醒和迷糊之间,不能再给她考虑的时间。   两人所处下方的窗户,已经被悄无声息切割开,四名消防官兵已经到位。   最后的办法,万一人跳下来,看能不能接住。   距离不愿的梁家豪宅内,饭已经做好。   光可鉴人的进口大理石桌面上摆满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餐具,巨大水晶灯给精美菜肴镶了层富丽堂皇的边。   梁振通脸拉的老长,他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走在大街上,大概能收获几声帅叔叔的赞美。   帅叔叔此刻浑身散发着一股孤寡老人的凄凉气场。   女儿上周没回来,这周……已经十二点半了,看样子又不来了。   他知道女儿恨他,恨他害死了母亲,如今维持父女关系的,仅剩每周一次的回家吃饭,就像两个国家的领导人那般,固定时间官方交流下,证明彼此还是伙伴。   佣人忽然急火火冲出来,举着手机大呼小叫:“梁总,不好了,大小姐……要跳楼!”   梁振通:“……!!!”   直播的年代,谁手里没部手机呀。   闹市区,红衣女子自杀,网络早刷遍了,不知道多少人直接开了直播,佣人刚才准给好饭菜,随手打开社交APP,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其中有个博主占据地理优势,比楼下的市电视台还好,就在事发现场楼顶对过。   镜头一拉近,清楚的就像在眼前。   两个年轻女人,姿势差不多,看起来都像跳楼,佣人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先汇报给老板再说。   梁振通风一般跑出去,跑出门口来了个急转身:“电动车在哪?”   佣人茫然:“您的车在车库吧。”   她肯定听错了,老板怎么会问电动车?   表姐妹二人组依然站在门口做深情眺望状,米文佩快坚持不止了,低声咒骂:“这是路上被车撞了还是撞车了?”   其实她才不想做这个表面工程,但梁振通知道母女俩关系不合,说,有人站门口迎接,才像家。   表姐同样等的不耐烦:“撞死了好,到时候看谁还和你争宠,女儿没了,梁振通肯定求着你生孩子。”   米文佩似乎看到美好一幕,捂住轻笑。   没有人看到,标准的傻白甜笑容里,眼睛有道不属于她人设的戾气一闪即过。   一辆红色电动车开出了跑车的气势,紧贴着两人身边掠过,水花四溅,泥点子洒了两人一脚。   表姐认得这是家里买菜用的电动车,跺脚就要骂,发现骑车的背影有点熟悉,不敢置信看向米文佩:“梁总?”   名流大厦气氛凝重的让人窒息,数千人围观,像是电影关闭了音响,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屏住呼吸,心里默默加油。   楼顶上,那个救人的姑娘沿着楼沿,一点点往前走。   能把人救下来吗?   梁汝莲心底也没谱,她走的很慢,像接近只经不起顶点惊吓受伤的小鸟。   “陈小萍,给自己个机会,你有没有想过这么种可能,阿K真的爱上了你,只不过——杀猪盘团伙的员工大都没有人身自由,就像黑窑工一样,每天被逼着骗人。”   “他或许等着你去拯救,你要死了,他会继续被逼着骗人,我们一起找到他,好不好?”   陈小萍终于哭出来了。   她当然能听出梁汝莲说谎。   如果真的爱她,真的动了心,过程中哪怕有一点暗示也好,有那么多那么多机会,身边不可能一直有人盯着吧。   哪怕打错个字也行呀。   可是,万一呢?   网上的确有资料说,杀猪盘骗子很多是被出国劳务骗去的。   不到山穷水路,没人想死。   陈小萍不想死了。   蒙蒙的雨丝仿佛顺着脸庞顺着七窍流了进去,她干枯死寂的心迅速重新跳动,万一呢?   她缓缓向梁汝莲点点头,想主动走过去,无意看了眼脚下,一阵头晕目眩。   不想死了,从行尸走肉变成了人,属于正常人的该有的反应也回来了,陈小萍恐高。   从高处往下看,接近百米的高度,身边没有任何能抓的东西,一只脚在护栏外,正常人在这样的处境,很少有腿不发软的。   陈小萍勉强移开视线,她感觉不能动了,腿不停使唤,似乎随时有可能晕过去,求生的本能让她像只柔弱的小鸟般发生声低低的求救。   然后,她用仅存的力气往后倒——摔在楼顶,只要不掉下去就行。   然而已经晚了,她探出的那只脚软绵绵不听使唤,绊在了护栏上。   啊!   无数巨大的惊呼声从楼下传来,人要掉下来了。   陈小萍也吓的啊了声,她双手徒劳乱舞想抓住什么,除了微凉的空气,什么也没有。   余光里,一道人影闪电般扑向她。   对面近距离直播的博主吓的差点没拿稳手机,他捂住嘴,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救人的姑娘活像电影里特效般,在护栏外面跑。   要知道,护栏宽度只有几十公分宽,正常的陆地没问题,当然,他理解这是在争取时间,可她不怕吗?   二十八楼的楼顶呀,姐妹!   还有好几个橙黄色身影在跑!   一切发生在瞬间,陈小萍身体终于失去重心,头下脚上一头扎下,梁汝莲从护栏外,不等靠近,人凌空扑了过来。   手指尖堪堪推到了陈小萍的胳膊。   陈小萍已经往下栽的身体左后方短暂仰,摇摇晃晃,重新往下坠,生死之间,一只手紧紧抓住她手腕!   楼下围观群众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了陈小萍身子完全悬空,吓的头皮发麻,有人不敢再看,转身捂住眼。   与此同时,几个橙黄色身影飞一般跑来。   晚了一秒,甚至零点零几秒!   刚下过雨,水泥地面湿滑,护栏同样湿漉漉的,梁汝莲单手抓住陈小萍手腕,另只手想反抓住护栏。   可下坠的力量,湿漉漉的护栏,根本没有着力点。   两人一起坠落!   地下的惊呼声,已经无法形容了,大部分人怕是一辈子没发出过这样撕心裂肺的尖叫。   刚落下的速度,其实并不快。   千钧一发间,两道橙黄色身影仿佛从天而降,楼下那层,两名腰间绑着安全带的消防官兵仿佛不知道这里是二十八楼,从窗台高高跳起来,分别抱住两人。   时间被紧紧摁住,又猛然松开,短短几秒,心从胸腔到嗓子眼转了个圈,等看到空中悬挂的四个人影一点点被拉回窗口,有人大声喊了声好。   “好样的!”   紧接着,巨大的掌声充斥整个天地。   亲身经历,和看相关报道完全不一样。   不少人眼睛湿润了,为生命,也为危险时刻那橙黄色身影。   掌声久久不息,人群久久不愿散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此刻心中的激动,又过了会,不知道谁带头,唱起了歌。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为了谁……”   没有伴奏,甚至有点跑调,可动听极了。   几分钟后,相关视频刷爆了朋友圈各大媒体,惊心动魄的几秒,消防官兵的奋不顾身,看的人头皮发麻又热血沸腾。   季平安和很多在异国的华人一样,手机里安装的都是国内软件,没事的时候,喜欢刷短视频打发时间。   他最近宰了头肥猪,很肥很肥,整整七十二万!   当然,也付出了很大心血,日夜陪聊。   猪出栏了,要开始养新的猪崽,吃过午饭,他随手打开短视频,输入关键词正打算搜索潜在目标时,无意瞄到了搜热。   #女子遭遇杀猪盘跳楼轻生#   他心一抽,脑子嗡的一声,说不上为什么,直觉告诉他,会发生什么。 第106章   视频中,那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女人站在高高的楼顶,她看起来憔悴不少,脸色苍白的吓人,眼圈乌黑,呼啸的风吹的发丝凌乱,吹起大红色长裙,像朵即将凋零的花。   她眼神空洞,但仔细看,有一道极弱却又极亮的光。   这道光,穿过手机屏幕,和季平安来了个脉脉含情的对望。   季平安想起复盘时,被团队划了重点的一段对话。   “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红色吧。”   “为什么呀,红色好土。”   “因为那是喜庆的颜色,是嫁衣的颜色。”   “……”   正因为这段话,让团队决定,猪可以出栏了。   果不其然,当第二天他兴奋地告诉她发现国外某彩票网站漏洞时,陈小萍一点都没怀疑,只是反复叮嘱他要慎重,当他再解释完这是经过大量计算分析,不属于违法时,得到一长串崇拜赞美。   她果然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从举起刀到屠杀,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基本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平安冷汗冒出来了,呆呆愣了会,踉踉跄跄跳下床,推开卧室门。   就像推开了某扇通往别的世界的门。   迎面扑来的,先是一股汗液、体味等混杂在一起的浓烈臭味。   厂房改造的巨大办公场所内,数百名蓬头垢面的男人女人,面无表情对着电脑,时不时切换界面飞快打字。   国内时间大概两点,这个时间段,是发信息喂猪的时间。   杀猪盘没表面那么简单,从养猪到养肥出栏,需要整个团队合作,每一句话,一个行为,都是智慧的结晶,经过严格的反复试验。   简单说分为三个部门。   第一个,技术组。   这也是整个团队的核心,享有充分的人身自由,他们主要任务,挂爬虫,利用大数据筛选合适的猪苗,搭建稳定的彩票等诈骗平台,同时与华国警方周旋,进行反追踪。   筛选出合适的猪苗下一步,交给资料部门。   这点同样重要,资料部门根据猪苗个人信息,就像谈项目那般,详细拿出针对性计划。   比如陈小萍,她是孤儿,缺爱,同时又有点理想化,对幸福渴求又害怕,性格方面,清高又自卑。   一般的男人她不会看上的,甚至对有钱人敬而远之,她需要的爱人,一定要心理健康,阳光,温柔体贴。   分析完这些之后,再从资料库选取合适的人设。   数量庞大的资料库,都是盗取的私人账号资料,尤其那些喜欢拍照的网红,然后通常花费半年的时间开始养号。   用盗来的照片搭建成新的人设。   生活照,工作照,每张照片配有专门的说明,以及专门的台本。   陌生人面对陌生人,通常针对资料进行试探提问,比如健身房照片,会问都做些什么训练。比如风景照,可能同样去过。   没关系,都有剧本的。   如此用包装起来的现实资料一点点打消疑心后,养猪正式开始。   杀猪盘在国外有另一个称呼,翻译过来,叫爱情骗局。   这是场不公平的战争。   一方有精心挑选出来的人设资料,知道所有的喜好,向往,知道内心最隐私角落需求什么,知道什么样的话什么时候说。   交流的过程,某种程度上等于PUA。   季平安,就是这个过程中的实施者。   “怎么没在宿舍睡觉?”负责季平安小组的经理笑眯眯抬起头,打趣道,“怎么,这么想迫不及待工作?”   每杀一头猪后,有难得的几天放假时间。   季平安这场业绩让他脸上增光,能拿到笔不小的提成。   “经理,不好了,她,她要自杀!”季平安把手机递过去,结结巴巴问,“怎么办?”   季平安和很多负责扮演角色的同事一样,属于被迫上船,他出生在个普通小县城,高中毕业后换了很多工作,眼看着同学朋友一个个混的人模人样,最后选择出国务工。   没想到,来了就被带到这里。   世界上很少有绝对的坏人,季平安得知是场骗局,第一反应同样是反抗。   然而杀猪盘不少头目,来自国内最早的传销组织,对付反抗的下属经验丰富,关起来,没收证件钱财手机,二十小时盯防,做工作洗脑,威逼等一系列下来。   除了极少数人,大部分乖乖接受现实。   不接受的也没事,正好拿来杀鸡儆猴,让其他人看看下场是什么,上了这条船,没有回头路,不能因为几个人暴露组织机密。   季平安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认可了这种暴富方式,就像墙上贴的口号一样:没钱,是可耻的,没钱,说明你无能你是垃圾。   父母生病了你没钱医!朋友有难了你没法帮!爱人张口你没钱养!想要的东西你没钱买!   说到底,都是一群混不下去,来国外求生活的穷人。   然而,季平安作为人最起码的良知还有,骗钱可以,杀人不行呀。   陈小萍真死,那是因为他而死!   负责人快速看了眼视频,咬牙切齿骂了句脏话,他看看周围,轻轻拉了下季平安,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几百人不好管理,一旦传开,难免有人多想。   来到简陋办公室,负责人轻轻关上门,严肃道:“别慌,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没有啊,每句话都按资料上说的。”季平安急地掏出手机,“不信你看看。”   大型杀猪盘组织,从养猪到出栏,养猪人很少有自由发挥的机会,什么时候说什么做什么有严格规定。   负责人毫不客气接过,翻了好一会才翻到季平安最后一句话。   季平安最后一句话是:晚安,做个美梦。   当杀完猪,钱到手,不能删除联系方式,因为这个时候,对方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绝大部分人的反应,咒骂!   咒骂不得好死。   赚什么样的钱,就得吃什么样的苦,人家骂,就得听着。之所以不删,一方面,怕想不开出事,给对方个撒气的渠道,另一方面还是怕出事,有联系方式,等于还有点最后的希望。   万一钱能拿回来呢?   陈小萍属于极少数,没有一句咒骂,甚至没有哭闹哀求,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按照以前两人的习惯,每天早中晚发信息。   内容也一样。   她会说今天下雨了,打的伞什么颜色,会说中午吃的什么,工作如何如何,晚上拍张星空的照片。   人不在一起,抬头望,星空是一样的。   经理看的渐渐头大,他经验丰富,知道遇到了什么。   “你暂时不要接新单了,待会主动发个信息关心一下。”经理烦躁把手机扔过去,来回走了几圈命令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让她自杀。”   季平安连忙摆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行,经理,换个人吧。”   他害怕了,骗钱最多蹲几年,出人命,那可是要吃枪子的。   “不行也得行,她只认你的声音。”经理狠狠砸了下桌子,然后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差,表情缓和下来,拍拍季平安肩膀,语重心长道,“最近你工作非常出色,领导说了,打算提拔你当小队长,平安呐,你知道小队长意味着什么吧。”   季平安麻木点点头,知道,但不激动。   小队长,意味着成为自己人,行动绝对自由,可以单独带领一个小组,从养猪人变成小领导,拿提成,据说,一年最少几十万。   没有台词,季平安不再是手机里魅力十足的金融才子,他恢复成那个小县城里没多少主见的普通青年,嗫嚅道:“那,那我说什么?”   “先随便说句什么,让她知道你没消失。”经理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熟知养猪过程的各种问题,但怎么安慰一个要自杀的人,没经验。   但是有一点他清楚,绝对不能允许死人!   这是公司内部的死规定。   杀猪盘组织如果在国内,早被一锅端了,在国外虽然天高皇帝远,但也并非安全的。   华国网警最近明显加大了力度,技术部人员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死人意味着会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会被当做重点对象盯上,看看国内,陈小萍跳楼刷遍各大媒体。   数百人搬家没那么简单,更主要的,约南地方小,像这样地理位置偏僻的大厂房不好找。   如果因为陈小萍死导致华国跨境追捕,那损失就大了。   季平安更害怕了,捧着手机聊天界面,绞尽脑汁,哆哆嗦嗦半天才发了条信息。   “宝贝,干嘛呢?”   *   陈小萍被紧急送往就近的医院,她情绪太不稳定,短时间内身边必须有人陪伴,她没有家人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事,合适人选好像只有梁汝莲。   更主要的,她的眼睛,像渴求,像祈求,一直死死看着梁汝莲。   人没什么事,除了几处擦伤,简单处理之后,病房只剩两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陈小萍惭愧极了,因为自己闹的那么大阵仗,还害的梁汝莲差点丢了性命,她想爬起来磕头。   梁汝莲理解她的想法,抬手轻轻摁住她胳膊:“再大的麻烦能和命比?能看你活着,大家都高兴着呢。”   陈小萍眼眶通红,除了谢谢说不出别的来,她很想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可是,那句话不问,她做不到。   两种矛盾想法在心头打结,憋的她紧咬嘴唇。   “这是你发明的新自杀方式?咬唇自尽?”梁汝莲惊讶睁大眼,“陈小萍,你咬错地方了吧,应该咬舌头,不过作为一名多少学过点医学知识的警察,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咬舌自尽只发生在小说电视里,死不了人的。”   陈小萍:“……我没。”   梁汝莲轻轻叹口气,不再逗她,老老实实道:“刚才我的确为了救你才那么说的。”   跨境追捕可不是跨省,别国的地盘,即使如今的国家足够强大,也做不到想干嘛就干嘛,甚至,有的当地政府会提前通风报信。   因为有共同利益。   杀猪盘组织每月会交不菲的保护费。   陈小萍勉强挤出个笑,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不怪你,谢谢。”   她的确不怪,可眼神,立刻黯淡,里面的泪水好像都凝固,流不出来了。   “还有后续呢。”梁汝莲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捏,低低道,“我没办法把他抓回来,但是,你可以。”   陈小萍茫然睁大眼:“我?”   梁汝莲轻轻点下头:“对。”   此刻的陈小萍,属于标准的被深度PUA,明知对方是骗子,她不恨,反而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这和她的身世有关,也和对方的精密安排有关。   那么,反PUA呢?   用一模一样的方式,反过来操纵骗子,不就是台词剧本人设嘛,对方是一个团队,精通养猪过程中的操作,但未必懂反PUA。   陈小萍似乎明白了一点,又不明白,她挣扎着坐起来:“梁,梁同志,你的意思让我骗阿K?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也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段优美旋律。   陈小萍像被什么附体了,又像觉醒了特异功能,手快的几乎出现幻影,闪电般拿起手机。   那是她为阿K特意设置的提示音。   失踪整整十天的阿K,给她发信息了。   “宝贝,干嘛呢?”   宝贝,对于很多人来说,大概只能算个比较亲热的称呼,不会有太多触动。   但对于陈小萍来说,天下间怕是再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两个字,她从来没有当过任何人的宝贝,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 第107章   梁汝莲速度也不慢,见陈小萍苍白脸色瞬间激动的通红,抢在她回信息前闪电夺过。   陈小萍宛如被夺去心爱宝贝的孩子,双手保持拿手机的姿势,可怜巴巴哀求:“梁,梁警官,还我手机。”   梁汝莲看了眼聊天页面。   阿K:“宝贝,干嘛呢。”   按照相关受害人描述,一旦出栏,再怎么哀求怒骂,即使有回复的,也是不咸不淡的道歉或者安慰。   梁汝莲把这五个字反复咀嚼片刻,不理会陈小萍哀求目光,严肃道:“这句话他经常说吗?”   因为私密称呼被别人看到,陈小萍有点羞涩:“每天都说。”   大概知道陈小萍属于极度被动型,两人交往都是阿K主动联系,开口第一句永远是让陈小萍灵魂颤抖的宝贝。   梁汝莲往前翻聊天记录——一分钟后放弃。   太长太多了。   出栏到现在,陈小萍每天都发信息。   梁汝莲食指拇指快速来回搓,仿佛想要摩擦个火花来,她若有所思道:“陈小萍,你认为他为什么忽然发信息?”   接着又快速补充道:“除了想你这个理由。”   陈小萍凄凉笑了笑,低下头,半天才道:“有可能担心我出事,或者,可能知道我出事了。”   陈小萍事发后加了个受害者群,她不是像别人那般需求安慰交流怎么减少损失,她想知道,有没有后来互相真正相爱,最终见面的。   没有。   不过有名受害者的遭遇不一般。   骗她的那位成功跑了出来,处于内疚,打电话嚎啕大哭道歉,说这辈子如果有机会,一定补偿她。   还透漏了一些常人了解不到的信息,其中就包括,杀猪盘组织规定之一,如果受害者承受不住打击有强烈的自杀念头,要尽可能安抚。   梁汝莲点点头,应该也就这个原因了。   她把手机放在掌心,递过去,盯着陈小萍的眼睛轻声道:“如果你想见到阿K本人,需要做到以下两点。”   “第一,我要调取你们所有的聊天记录。”   很多受害者察觉到受骗报警,抗拒警察调取聊天记录。   有太多隐私了。   最隐秘的需求,最隐私的称呼,属于热恋男女之间的暧昧。   但梁汝莲需要这份聊天记录,了解发生了什么,才能针对性来场反PUA台本。   陈小萍又开始咬嘴唇,目光在距离只要轻轻抬手就能拿到的手机上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终,艰难点了下头。   死都不怕了,还在乎这些干啥?   梁汝莲目光带了点鼓励的意思,继续道:“第二点,手机交给我保管,明天你去派出所找我,一直到阿K回来,中间你就跟着我,未经我允许,一个字都不许发,明白吗?”   陈小萍这次答应的非常痛快。   面前比她年龄还小的女警,有种莫名让人心安的感觉,她有种直觉,一定能见到阿K!   陈小萍见梁汝莲把手机顺手放兜里,没了后续,没忍住,蚊子哼哼般道:“那,那现在不回信息吗?”   以前两人交往的时候,她生怕错过,二十四小时在线,收到信息从来都是秒回。   这会都过去好几分钟了。   梁汝莲不容置疑道:“先不回,明天再说。”   心理战,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了。   如果猜测没错,骗子越得不得陈小萍的消息,心态就会越急。   急了才有机会。   让一个骗子主动回国哪有那么简单,第一步,占据主动,就像陈小萍经历的一样,一步步击溃他的防线。   当然具体怎么做,还得分析完聊天记录再说。   陈小萍暂时想不到那么多,她有更担心的,鼓起勇气道:“阿K如果回来,最严重,会被判几年刑?”   说完惭愧低下头,死死攥紧被角。   给政府添了那么多麻烦还不够,现在竟然还关心骗子,可如果不问清楚,她下不了最后的狠心。   “诈骗案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刑,并处罚金。”梁汝莲没责怪她的意思,“阿K有可能属于被迫,只要他回来后配合调查,争取立功,法律会考虑从轻法律。”   三年比起一辈子,算很短了。   陈小萍这会像真的活了过来,她张张嘴,表情看起来很激动,嘴唇哆嗦,忽然,她毫无预兆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梁汝莲没劝,走上去轻轻抱了她一下,低声道:“明天我在所里等你。”   现在的陈小萍不会再自杀了,不见到阿K本人,她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会坚持到见面那一刻。   严格来说,她被PUA的已经有点斯德哥尔摩了。   就像国内一起曾经轰动一时的案子,一名男子囚禁了两名女大学生,被解救出来后,两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非但不指控,反而情绪激动替罪犯辩解。   说一切都是自愿的,属于恋人之间的情趣游戏。   任凭父母亲人怎么劝,就是坚持这个说法。   陈小平把自己贫瘠的生命权交给了阿K,短短一段时间,她从坚韧的野草变成温室离不开营养液的花草,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心不愿离开。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或者等见到阿K本人,发现那不是一片阳光时,她才能走出来。   *   梁家豪宅内,饭菜早已经亮了。   米文佩活像只受到惊吓的百灵鸟,看着手机里的视频发出声娇滴滴的尖叫:“我的小莲!她,她胆子怎么这么大,她不怕死吗?老梁,这可不行,等见到人,你一定要好好说说她,可吓死我了。”   梁振通烦不胜烦,不耐道:“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应该是——为什么没掉下去?对吧。”   米文佩:“……老梁,你说什么呢,你这样可太伤我心了,没错,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是你亲生的呀,书上说,爱屋及乌,我和你一样爱她呀。”   她今天话特别多!   没错,为什么没掉下去呢?   “闭嘴吧你。”梁振通生平第一次有打女人的念头,他现在心很乱。   今天真把他吓坏了,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女儿从二十八楼坠下,那一刻,他想掐死自己,想时光倒流,重新回到二十年前。   那时候,女儿才五岁,他还没出轨。   警察没让她上去,原来女儿不是自杀,是救人!   救人?   他觉得,比听到自杀还惊讶。   之后,围观的群众热烈鼓掌,有距离近的人听到了对话,上前激动地语无伦次说,感谢他培养了个好女儿。   像做了场梦。   梁振通又莫名心空荡荡的,女儿长大了,要失去她了。之前,哪怕两人不说话,哪怕一周只见一次,平常毫无联系都没这种感觉。   女儿当初拒绝为她安排好的路,坚持当警察,说只有当警察才有安全感。   可现在,似乎不只是安全感那么简单了。   米文佩忽然低低惊呼一声:“老梁,你快看!”   巨大落地窗挂满细密雨滴,模模糊糊走来个身姿挺拔的女孩。   女儿,真的长大了。   米文佩慌慌张张站起来,满脸惊喜迎上去,拉开门:“小莲,你回来了。”   “嗯。”梁汝莲淡淡嗯了声,目光看向目光呆呆盯着她的梁振通。   她知道梁振通去过了。   父女俩没人提刚才的事,米文佩撑起了整个气氛,指使的佣人团团转。   饭菜很快上来,梁汝莲简单吃了几口,不客气直奔主题:“爸,有个事想麻烦你下,我想要几个单位旁边楼盘的名额。”   梁振通愣了下,立刻转头吩咐米文佩:“听到没?”   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米文佩除了每月能领到的不菲生活费,还有点别的福利,他哥哥在公司担任高层,正好负责派出所旁边那座楼盘。   “哎,好。”米文佩响亮应了声,眨眨眼,装作随意问道,“小莲,谁要啊,买几套?”   梁汝莲不确定道:“同事,每样户型先来个五六套吧。”   米文佩:“……”   梁汝莲微笑看着他:“不方便吗?”   今天来这里,为了同事买房,也为了米文佩。   原剧情里,她杀了原身。   米文佩僵硬笑笑:“小莲,有点难办呀,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最近咱家开发的房子就这里卖的好,你舅舅——就是我哥,正准备抓住机会涨价……”   梁振通不轻不重拍了下桌子,警告瞪了米文佩一眼。   女儿很久没向他开过口了。   因为这事,饭桌气氛仿佛轻松了很多,梁振通找个机会轻咳一声:“小莲,要不换个职业吧。”   他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梁汝莲吃完了,擦擦嘴:“换什么职业?我挺喜欢当警察的。”   “什么都行,来公司最好。”梁振通不再犹豫,决定把话说开,“你将来早晚要嫁人的,当警察,整天上下班没个准点,今天的事……太危险了。”   女儿恨他,但犯错的是他,没必要用来惩罚自己。   梁汝莲漫不经心道:“没想过嫁人。”   米文佩终于等到擅长的话题,她摆正坐姿,严肃道:“不许瞎说,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样吧,下周你跟我去去吃饭见见人,有合适的先谈谈看。”   “下周没时间,最近应该很忙。”梁汝莲站起来,“我得回去了,爸,你送送我?”   除了房子,还得替原身做件事。   原身的确恨极了梁振通。   母亲郁郁而终,成了她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一直走不出来,但不可否认,她也爱着给予她生命的男人。   梁振通心情复杂。   外面,又飘起了雨丝。   梁汝莲没让家里的车送,一直走到别墅外面马路,用手机软件叫了辆出租车,这才轻声道:“有时间的话,查查米文佩吧。”   梁振通身子一震,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她爱的不是你这个人。”梁汝莲转转雨伞,雨滴被甩的变成个水帘洞,“既然有所图,当发现得不到,白白浪费了几年大好时光,你说她会做什么?”   当一个人有了足够的钱,有了足够的地位,享尽荣华富贵时,却也失去了普通人的幸福。   梁振通也明白这点,他之所以选择米文佩,看中了她什么事都挂在脸上,比如对女儿的态度。   枕边人,必须要单纯。   出租车很快来了,梁汝莲收起伞,犹豫了下,转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气低声道:“您知道,我现在是警察。”   梁振通唇角猛地收缩。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怎能听不懂女儿话里暗示的意思。   梁汝莲摆摆手道别,只能提醒到这里了,原身被米文佩杀害时,一桩震惊全国的特大腐败案件刚刚开始。   她不确定和梁振通有没有关系。 第108章   经过一夜的发酵,陈小萍跳楼事件在清早宛如洪水般席卷,你只要有手机,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陈小萍大半个身子被打了马赛克,报道关注点聚焦在三个方面。   第一,杀猪盘。   作为近些年因为网络发达而迅速崛起的新型诈骗,大部分人其实不知道这个名词。   从这点来说,陈小萍跳楼跳出了价值,比任何安全防骗宣传都有效,她站在楼顶绝望的红色身影,坠落的一刹那,让无数人揪心的同时,深深记住了这三个字。   根据有关部门统计,之后的一个月内,全国电信诈骗案件从每天两千多起降到了一千以内,整整一半!   真正拯救了千家万户。   第二,消防官兵那仿佛从天而降的英勇一扑。   和平年代,网络年代,人很少能被打动了,先烈英雄,大多时候成了传说中的东西。   然而这一刻,那两道橙黄色身影,仿佛散发着光芒。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负重前行。   消防官微评论区破了历史记录,致敬,感恩。   亲眼看到,才明白其中滋味。百姓有难,挺身而出,二十八楼的高空,你们义无反顾,敢为天下先,是守护城市的英雄!   消防官微回应了——趁着从未有的热度,好好普及了一番防火安全知识。   第三个,梁汝莲。   出于保护隐私考虑,同样被打了马赛克,且暂时没有公布她的名字。   网友亲切用片区女警来称呼她。   片区女警梁汝莲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了新晋网红,她到派出所时睡眼朦胧。   陈小萍和阿K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足足上百页,宛如部又长又无聊的爱情长剧,陈小萍还好,虽然甜,但真情实感。   那个阿K,大部分完全照搬爱情宝典,一股子工业糖精味,齁的人胃部翻腾。   等推开派出所大门,被眼前的阵仗搞的有点懵。   所长李宝冰站在C位,两侧,其他几名同事站姿笔挺,目视前方。   今天啥日子?   梁汝莲使劲翻了下原主记忆。   这时,见她进来,几人目光瞬间被什么点燃,带着灼灼温度,落在她脸上。   梁汝莲:“……”   女警乔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束鲜花,踢着正步走上前来,敬了个礼,然后向后转,又踢着正步回到队伍。   梁汝莲:“……”   明白了。   但是感觉有点像——向烈士鲜花。   “小梁同志,我代表市委领导,市局领导,向你表达敬意。”李宝冰今天刮了胡子,大概还做了个面膜擦了点什么乳啥的,他原本形象虽然不咋样,但胡子拉碴的很有男人味,如今盛装打扮,硬生生转型小白脸没成功,反而显得略微油腻。   李宝冰脚尖一碰,低喝道:“敬礼!”   几人不怎么整齐划一快速抬手,敬礼。   视频他们都看了,自问同样情况,不一定能做的到。   片区民警,是份非常非常劳心的工作,辖区内户籍,群众报案,指挥中心传来的案子,巡逻,遇上大案要案,还得协助刑警大队。   早八晚六不算什么,几天几夜加班回不了家都正常。   他们是警察,还是父母子女,爱人。   时间久了,孩子不怎么亲近,夫妻关系疏远,曾经对着警徽为人民服务的誓言和雄心壮志,被磨的只剩一层膜。   紧贴着骨头,坚韧而薄。   英雄,是什么?   一个平常不被他们看眼里的富家公主告诉了他们答案。   如果梁汝莲是男的,这会早就被举起来抛到空中了。   乔丽没这个顾忌,眼圈发红扑上来:“梁汝莲,你太勇敢了,你胆子咋就那么大?不害怕吗?我乔丽真的是服了你,啥也不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   “昨天不是活菩萨吗?偶像有件好消息要宣布。”梁汝莲笑眯眯推开她,表情严肃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你们的房子,有着落了,随时可以去看房。”   房地产销售的水深着呢。   什么售罄一空,其实不过为了涨价。   梁汝莲紧接着补充道:“先别激动,还有别的福利,报我的名字,送停车位!”   众片警:“……”   一个停车位,对于家大业大的梁家算不了什么,事实上,楼盘初期搞过认购,有前几名送车位的优惠活动。   可那是以前了。   现在买房是,房子咬咬牙,好几人的银行卡凑一下,能凑个首付和装修,但车位买不起。   啥产权也没有,就那么几平方的小小地方,价格比一般的车还贵。   不买吧,进不了小区,家就像不是自己的。   梁汝莲真真实实送了份大礼!   派出所气氛沸腾到了极限,估计有点火苗就能爆炸。   “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你咋,咋就那么好,不行,这太贵重了,该死的资本家姑娘,你想做什么?想用糖衣炮弹收买人民警察吗?”乔丽语无伦次,想骂又想哭,她狠狠给了梁汝莲一拳,“让我们怎么报答你?”   梁汝莲被打了个趔趄。   “行了,今晚我做东,抓紧忙工作。”李宝冰拿出领导的派头,威严十足扫了眼众人,然后看向梁汝莲,“小梁,你来办公室一趟。”   市局领导一大早打来电话,梁汝莲英勇事迹已经报上去了,同时还重点说了件事。   怎么安排陈小萍的后续。   陈小萍跳楼引起社会重大反响,怎么拯救她个人,也成了头等大事,媒体高度关注,结尾都提到了一句话。   片区女警答应把骗子抓回来。   “最近杀猪盘越来越多,每月都在递增,影响相当恶劣,有关部门其实早就高度关注。”李宝冰搓搓脸,老婆得知今天要表彰梁汝莲,非要给他抹什么霜,他老感觉多了层皮,怎么都不适应,“但破获的几乎没有,小梁,你打算怎么办?”   领导认为梁汝莲只是权宜之计,没当真。   李宝冰不等梁汝莲回答,拿出份盖着钢印的资料。   杀猪盘有个特点,银行转账账号都是买来的,大部分来自偏远山区没出过门的老人,花不了多少钱。   经常一个人名下数十到上百个绑定的银行卡号。   受害人钱到账下一刻,瞬间会被划走,追都没法追。   陈小萍报案时提供的账户名字,叫丁桂香,曾经多次出现。   警方去年爬山涉水找过本人,是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普通山村妇女,完全不知道自己名下办了那么多卡。   但能确定,用她身份证的杀猪盘来自境外约南,是当地最大的一个组织,国内受骗人数几万人。   梁汝莲看完简单的资料,掏出自己的——带着油墨香味,重量好几斤!   李宝冰没搞清楚要做什么,仔细翻了几页,看的忍不住喝了口浓茶才问:“这个,有什么用?”   “骗子阿K,文化程度应该不高,年龄大概三十以下。”梁汝莲汇报自己一夜的成果。   再狡猾的骗子也会有疏漏。   陈小萍属于那种极少数类型的受害者,单纯的台词不够,阿K的聊天记录中,偶尔有台词没有的内容。   比如陈小萍正打算买房子,看到动心的房源就发信息,征求对方的意见。   一开始还好,大部分来自网络摘抄,什么户型,黄金楼层,配套设施呀,但随着内容的深入,他知识储备量不够,不仅经常打错字,发表的意见明显没见过市面。   有句话被梁汝莲圈起来,作为重点。   陈小萍:“车位太贵了,二十万,你说到底要不要买?”   阿K先是发了一大堆买车位和不买的好处,最后顺着陈小萍的话来了句:不行就停小区门口马马路上,反正没几步路。   小区门口可以随意停而不会被贴条罚款的,也就小城市甚至乡镇。   阿K明显没这个概念。   李宝冰听懂了,耐着性子问:“所以呢?”   分析出骗子文化程度不高有什么用?   梁汝莲合上文件,轻轻拍了下,郑重抬头:“我打算,来场同样的爱情骗局。”   这是场不公平的对决。   骗子深知陈小萍情况,计划有针对性而周密,这才成功杀猪。   己方这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但,有更厉害的——陈小萍的痴情!   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阿K真正有情绪的出现在同一个话题——孩子。   他喜欢孩子。   李宝冰被这个大胆想法震惊的咧咧嘴,他想语重心长以老民警的经验说几句,骗一个骗子回国,当拍电影呢。   太不现实!   他连续换了几个坐姿,最后干巴巴问:“有几成把握?”   这时,虚掩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乔丽像做贼似的溜进来,紧张指指门外,用嘴型说到:“她来了。”   和李宝冰一样,她也没把梁汝莲的保证当真。   所里所有的同事,每人手里至少有几十起堆压的诈骗案,受害人当得知跨境追捕的困难,有产生过类似想法的。   并且去做了。   没人能成功。   乔丽怕万一计划失败,陈小萍想不开再自杀。   外面招待群众的小型会议里,陈小萍坐的拘谨不安。   她八点不到就来了,到了八点半上班的时间,还是没敢进来。   派出所应该像单位一样,要开早会的吧,太早进去会不会打扰?   当听到门响,她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鞠了个躬:“梁,梁警察,您来了。”   “坐,精神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梁汝莲自己先坐下,她放下厚厚的聊天记录,又掏出陈小萍的手机,轻轻推过去。   昨天到现在,阿K发了十多条信息,语音通话请求三次。   信息内容很简单:干吗呢?为什么不回信息,我很担心你等之类。   没提跳楼的事。   陈小萍手微微颤抖,全部加起来不到一百字的信息,她看了足足五分钟。 第109章   约南。   简陋厂房内用铝塑板搭建的办公室,窗户等同于摆设,味道比外面更销魂。   七八个领导层因为没有足够的座位,不得不靠在墙上,时不时着急看一眼季平安——手里拿着的手机。   季平安后背湿了一遍又一遍,汗水带出来的盐分,让后背火辣辣的,又似乎顺着毛孔钻到五脏六腑,感觉快要死了。   事发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陈小萍一条信息也没回。   他杀人了?   其中一个领导忽然低声道:“准备换地方吧!”   其他几人看了他一眼,烦躁叹口气。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陈小萍跳楼刷爆各大媒体,网友热议的背后,只有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骗钱和人命属于两个概念。   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金额不小的几十万上百万,对于一个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大国来说,牛毛都算不上。   每天那么多大案要案,他们又在国外偏远地区,警方根本顾不上。   人命就不行了。   更何况这种引起巨大舆论关注的。   身在国外,他们有一点感受颇深,别看国家平常看起来挺温和,不论对待强国还是弱国,能礼让就礼让。   但只要牵扯到同胞人身安全,比任何一个国家都厉害,非常的护短。   约南网络赌博合法,他们每年缴纳费用,国内警方想动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最终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放弃。   如果陈小萍最终死了,他们绝对别想安生!   几个领导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和恨意,如果,国家不那么强大就好了。   最大的领导端起威严架子,沉声道:“做两手准备,你们俩,现在就出发,看看隔壁市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国家真强硬起来,小小的约南除了退步没别的办法,毕竟牵扯到人命,也没理由。   技术部虽然一直和国内网警对抗,但大体位置早暴露了。   被指到的两人点点头,一阵风走了。   被逮回国内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迎接他们的,至少十几年牢狱生涯,甚至因为是负责人,没准判无期。   季平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呢?   会不会被判死刑?   没人搭理一个小小的养猪人。   未能寻得安慰,季平安只得看向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手机,下意识像母亲那样默默祈祷,祈祷人不要死。   神仙仿佛听到了,手机屏幕忽然一亮,蹦出几个字来。   季平安差点喜极而泣:“来了,猪发来信息了。”   杀猪盘不成文的规定,不能称呼名字,要用猪来代替。   最大的领导面露喜色,不过随即郑重下来:“先别回!看看说的什么。”   季平安用蹩脚的普通话结结巴巴念:“警察刚走。”   信息来了两条,中间间隔了几秒钟。   “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闹出那么大的事,陈小萍身边肯定有警察看护。   最大领导人稍微放松下来,沉思片刻命令道:“发条语音。”   有两种可能,第一,陈小萍说的是真的,警察的确走了,第二,警察设的埋伏,想套出点什么来。   一名合格的骗子,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季平安也想到了这点,脸色瞬间苍白:“不,不要了吧,万一警察记住我的声音?”   最大领导人冷哼一声:“人不死,啥事都没有,人死了,你之前发的语音还少呀。”   季平安醒悟过来点点头,平复半天情绪,说出话依然带着点颤抖:“小萍,对不起,我真该死。”   网络完完整整把他颤抖的语音记录下来,带到了万水千山的另一边。   两人不同反应。   陈小萍眼圈红了。   事发到现在,她没去戳破,因为那三个带着侮辱性的词一旦说出来,两个人就再也不可能了。   阿K主动说了,他道歉,这是不是说明,心里真的有她?   梁汝莲直接掠过内容,把音量调大最大,重复听了三遍。   背景里听不出什么来。   语气的颤抖,不是内疚惭愧,而是害怕之下不受控制。   梁汝莲心里大概有数了,把手机推过去:“发语音,阿K,我好想你~~注意语气,前面带点哭腔,后面拉长点,就是那种——算了,你现在就这个样子。”   陈小萍:“……”   演技的最高境界,让人看不出演,陈小萍比这个还高级,她就这样。   电话那端,女人带着哭腔、情绪饱满的语音,让几个领导同时松口气。   长期通过电话诈骗,不知不觉养成了听音识人的本领,看不到表情没事,声音一样。   最大领导心又放下了一点,语气也温和下来:“继续发语音,说你也想她,昨晚梦里全是她。”   季平安忙不迭点头。   情话对情话,两方都是台本,不过另一方,是真心。   如此情意绵绵聊了十多分钟,几名领导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没事了。   即使身边有警察盯着也可以放心了。   人心天生是红的,可当失去最基本的人性,会变成黑的。   钱是个好东西,房子车子,精神rou体的各种欲望,能买来世界上大部分的幸福。   杀猪盘头目或许一开始像季平安一样,良心有过不安,然而到了此刻,良心是个什么东西?   更不用说一名陌生女人的感情。   大领导给季平安留下这段时间好好安抚的任务,伙同几人轻松离去,临出门讥笑来了声:“猪就是猪。”   都到这份上了,竟然还对一个骗子死心塌地,活该她受骗。   这句话,刺痛了季平安所剩无几的良心。   陈小萍不是猪!   几十个日夜交流里,他能感觉到陈小萍对自己的痴情,看似不可理喻,但有原因的。   事实上,他曾经动过不忍心的念头,不比其她猪,有父母家人,有亲戚。   陈小萍什么都没有,只有他。   这份触动,让季平安有点喘不过气,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叫护短,他怎么做都可以,别人不许这么侮辱陈小萍。   当然,他没傻到争辩甚至动手打人什么的,他做了点小小的反抗。   杀猪盘最后一步,让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正如陈小萍想法一样,季平安也一直迟迟没说那句话,就像留个念想一样,明知道不可能,但会长长久久留在心里,孤寂夜里,时不时温暖下不愿睡去的灵魂。   “我告诉你实话吧,我不叫阿K,照片也不是本人,什么都是假的,我是骗子,从认识的那天起,就是为了骗你的钱……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信息发送成功,季平安脑子嗡的一声,他后悔了!   巨大失落感让他一屁股蹲在地上,软塌塌的脊背不想摔倒,自己找到墙贴上去。   他说了,他终于说了。   陈小萍应该会恶毒骂他一顿,就再也不联系了吧。   仿佛等待最后的审判,等信息提示音响了好一会,季平安才鼓起勇气打开。   “我不管你是叫阿K还是阿J,我也不管你长什么样子,是做什么的,我知道,你是那个带给我温暖,把我从泥沼中拉出来的男人。”   “我爱你,不管你高矮胖瘦,贫穷富贵,我爱的是你爱我的心,我爱你,或许你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那个人,但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的。”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就暂且用爱人吧。”   “爱人,你知道,我在孤儿院长大,毕生的追求,只想有个家,累的时候,有个温暖的肩膀。”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行吗?我会等你,一直等你,我这辈子除了你,再也不会喜欢第二个男人,你不来,我不嫁。”   这份长长的、令人牙酸的告白,出自梁汝莲之手。   陈小萍本人其实想问的是:“你到底是谁?”   如果真这样问了,就没以后了。   似乎没起到什么效果,过了两三分钟才收到回复。   “不,我不配,忘了我吧。”   梁汝莲轻轻笑了下,真不配,就不会这么说了。   梁汝莲制定的爱情骗局计划,先建立痴情人设,然后不断暗示明示,一直到深信不疑。   第一次交锋,基本能确定,阿K对陈小萍绝非没有一点感觉。   她猜测的没错。   这句话的确在季平安心中埋下颗隐秘的种子。   对于季平安来说,他没敢完全动心,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短暂的美梦,那个不存在的阿K,随着梦醒也就散了。   他会带上组织给的另一个完美人设,面对另一个陌生女人,说同样的话。   陈小萍漂亮,温柔,大学毕业,有不错的工作,作为一个和父母住的县城单身青年,没房没车没存款,长相普通,身高勉强一米七,想都不敢想。   可是她不嫌弃?   只剩自己的办公室里,季平安蹲在地上,死死捂住嘴巴,想哭又想笑。   陈小萍迅速爱上他,爱的那么深,因为她是个在世上一直漂浮的孤儿,对于家和爱的渴望,超越任何一起。   而季平安呢?   来到异乡打拼,没想到被逼当起了骗子,住的地方猪狗不如,打骂常有的事,他想家,想父母。   这时候来份想都不敢想的爱情?   季平安没想过这点。   如此过了半个月,反复试探反复确认,他终于踏出了更重要的一步,用自己的个人社交账号,加了陈小萍。   梁汝莲那边,也把手机还给了陈小萍。   而陈小萍,开始上班了。   梁汝莲开始看不透陈小萍,但能确定,她变了,信息大多时候她按照给出的计划自己编辑,从聊天内容能看的出,她牢牢占据了主动。   甚至比计划还好,有一次,中午她想吃酸辣粉,季平安开玩笑说了句酸儿辣女,结果陈小萍就因为这么句简单的话爆发了。   哭着说季平安重男轻女,万一以后她生了女儿,没准会抛弃娘俩。   季平安反复赔礼道歉解释,没用,整整一天没和他说话。   梁汝莲观看了整个过程,陈小萍面如表情,一点点情绪都没有,聊天内容里撒娇哭闹的话,仿佛不是她打出来的。   她在养猪!   梁汝莲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像个真正的片警一样,每天忙不完的事。   周一早上八点,梁汝莲晚到了几分钟,因为排队买包子去了。   大家都是凡人,周围的早餐吃腻了,最近喜欢上了梁汝莲上班途中一家新开的包子铺,皮薄肉多,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梁汝莲一手拎包子,一手拎豆浆,来到派出所刚要推门,乔丽风风火火从里面跑出来,拉着她就走。   “快快,指挥中心刚来的电话。”   指挥中心每天都来电话,群众报警打110,再根据区域划分转到派出所,一般来说,重案大案找刑警队,轮不到片警。   “那也得等我把包子放下。”梁汝莲风一般跑进去,扔下跑出来,熟稔坐上乔丽的电动车,“去哪里?”   “北方学院,有名女生失踪两天了,学校通知家长,结果家长脾气不太好,说学校到现在才通知,严重失职,和老师打起来了。”   “哦。”梁汝莲没多问,指挥中心讲究速度快,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到现场才能知道。   北方学院没名字那么高大上,在校师生加起来才三四千人,也算蓉花路派出所的老朋友了,每周至少出警一次。   等在校门口的保安队长和乔丽很熟,不好意思笑笑:“乔警官,又见面了。”   乔丽点点头:“什么情况?”   “失踪的学生叫袁美玲,大三会计学的学生,这大三呀,明年就毕业了,很多人开始提前找工作,对吧,很正常,再说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学生,没法管太多。”保安队长走在前面带路,满腹牢骚,“袁美玲舍友报的案,说两天没回来了,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学校就赶紧联系家长。”   保安队长一拍手,气愤道:“结果你猜怎么着,父母来了不关心孩子安全,嚷嚷着女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学校必须负全责,最少赔个几百万。”   北方学院人少,面积也不大,大门口到教学楼一百多米。   人在楼下,便听到了女人尖利的哭嚎声。   梁汝莲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叹口气,听这声音,就知道麻烦不小。   失踪大学生袁美玲的妈妈四十多岁,染了头发,打扮土洋结合,见两名女警进来立刻转移目标,嚎啕大哭:“警察同志呀,你们终于来了,快把这群坏分子抓起来,仗着人多欺负我这个弱质女流,没有王法呀。”   坏份子指的是办公室里五六名学校保安,以及衣服被扯了个大口子的校长。   “袁美玲家长,请你冷静,办公室有监控的,明明你先动手。”校长气急败坏挥挥手,“我们又没说不管,孩子还不知道咋样呢,总不能上来就谈赔偿吧。”   乔丽老片警了,对待这种场面游刃有余,面沉如水道:“行了,先办正事,袁美玲的舍友在吗?”   人群后面站起来带着眼镜的白净女孩,她大概被群殴画面吓坏了,哆哆嗦嗦举手:“我是。”   乔丽点点头,温声道:“别紧张,最后一次见袁美玲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校门口,她一个人出去的。”眼镜女生也是会计专业,镇定下来思维还算敏捷,捡重点的说,“袁美玲是专升本,半路来的,所以我们关系一般,来之前我和舍友交流过,她应该没谈男朋友,工作好像正在找,对了……”   眼睛女生怯怯看了眼抹眼泪的土洋结合妇女,咬咬牙道:“她和家里关系一般,前几天听到她在电话里吵,说什么要对弟弟负责啥的。”   袁美玲妈妈像根弹簧般直接跳起来:“你胡说什么……”   “闭嘴——对了,袁美玲的手机号码多少。”乔丽一个冰冷眼神再次控场,记下号码向梁汝莲使了个眼色,这才看向中年妇女,“袁美玲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袁美玲妈妈嚣张气焰顿时灭了,低下头弱弱道:“就,就刚才这位同学说的,前几天,上周三吧,不过警察同志你可别多想,我是她的亲妈,十月怀胎生的,虎毒都不食子……”   情况看起来有点复杂。   失踪两天没回学校,没和家里联系,意味着出事的概率很大。   这显然超出派出所的能力。   乔丽干脆利索上报给所长,接下里,在刑侦大队来之前,尽量做好辅助工作。   这时,梁汝莲那边的消息过来了。   成年人失踪,最有效的办法之一,查通话记录,最后一个打给谁。   “时间,前天下午五点三十分,也就说,出了校门就打了这个电话。”梁汝莲低声念道,“接电话的人叫林又文……”   乔丽忽然睁大眼:“林又文?哪个又,我看看。”   牵扯到人口失踪,技术部门给的资料很详细,具体到姓名年龄住址。   梁汝莲疑惑道:“你朋友?”   “我没这样的朋友,前几年这人和家人就住派出所对面的小区,后来呀,家里着火,老婆孩子不幸遇难。”乔丽吐了口气,“他得了一大笔赔偿款,搬走了。” 第110章   当片区发生重大案件,刑侦大队接管主要负责,片警配合。   袁美玲失踪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林又文,那么林又文大概率知道她下一步的去向,或者别的重大线索。   确认刑警大队同事马上就到,乔丽载着梁汝莲风一般回到所里,换成警车。   一路呼啸出了市区,车辆人流渐少,梁汝莲才问:“这个林又文和你有过节?”   乔丽属于大部分时间属于没心没肺的性格,整天嘻嘻哈哈,可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拉着脸,就差把我很烦我想骂人的话挂脸上了。   “你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乔丽飞猛踩油门超过辆大货车,不等梁汝莲回答,自己找到了答案,“也是,你这样的富二代哪里知道民间疾苦。”   梁汝莲及时提醒:“注意措词呀,我刚解决了你的疾苦。”   乔丽噗嗤一笑,叹口气:“林又文就是当年纵火案的男主。”   四年前,蓉花路派出所对过小区,也就是因为噪音单独battle的两个老太太那栋楼前面,曾经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国的惨案。   一名母亲和两个孩子葬身火海。   公安机关立刻成立专案组召开调查,认定系一起放火刑事案件,该户保姆有重大嫌疑。   案件很顺利,经审查,保姆对纵火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该保姆常年沉迷赌博,之前以各种借口骗去被害人同情心,借款十多万。   让她行凶的原因除了钱还不上,还因为她偷了很多贵重东西典当,生怕东窗事发。   这桩案件,因性质太过恶劣,被写入当年最高法院报告,然而震惊全国的主要原因,来自事发时不在家的男主林又文。   痛失爱妻孩子,林又文彻底崩溃,像个行尸走肉,因思念太深,他把爱妻孩子的照片纹到后背,个人社交平台悼念的文章,让无数人感动的落泪。   浮躁的社会,浮躁的爱情,只在书中或者电影才能看到的、经历生死离别痴心不改的悲情主人公,现实生活中竟然真的有。   痴情男子林又文迅速圈粉无数,顶峰时期,几乎住在了热搜上,而且还不是买的。   “那时候我工作没多久,被他感动的稀里哗啦,心想,找男人就要找这样的。”想起以前,乔丽恼羞成怒地猛拍了下喇叭,示意前面占道的大货车靠边行使,“他当时那个样子,给人感觉随时会殉情,所长也这么想的,让我有空开导开导,哪想到……”   梁汝莲翻到了原身为数不多对这件事的记忆:“后来他成网红了对吧。”   并非所有人都被林又文感动着,原身大概有个生性凉薄的亲爹,对男人警惕性特别高。   事发不久,她就感觉林又文出发点绝对没那么单纯。   虽然不参与家里的生意,但作为首富独生女儿,多少遗传了份精明。   原身也有失去过至亲,她最最亲爱的母亲,可是,她把母亲放心里最秘密的角落,从不对任何人提起,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悄悄哭出声。   当然人的性格不同,同样的事有不同的对待方式。   林又文一方面心如死灰,把亡妻孩子挂在嘴上,一方面又对赔偿款寸步不让,让原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一个商人对钱的渴望!   “没那么简单,人总要向前看,我虽然有点接受不了,但可以理解。”乔丽摇摇头,声音低下来,“前段时间我去小区办事,恰好遇到林又文岳父母,才几年,老的我差点没认出来,于是随意聊了几句,我才知道,林又文不仅搬走了,还彻底断了联系……”   乔丽为曾经错付的真情实感愤怒,更为人性丑恶寒心。   不联系了。   死去的人纹在背上,活着的人不管不问,那是你曾经深爱过,为你生儿育女妻子的亲生父母。   人生三大悲之一——老年丧子。   乔丽咬牙切齿总结:“老人说起这事时的眼神,汝莲,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差点就哭了。”   车里气氛沉闷压抑,梁汝莲打开窗,深呼了口气。   她想起了大小,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遇到了老太太烧纸,或许现在凶手已经拿着巨额赔偿金过的逍遥快活。   窗外,山峦起起伏伏,高楼大赛渐渐远去,带着树木清香的风让人精神一振,远远地,几幢建在半山腰的小别墅露出洋气的穹顶。   乔丽也看到了,一声冷笑:“林又文就住在那,比起你家差不了多少吧。”   “差的可太多了。”梁汝莲一本正经的给她科普,“暴发户才住这种地方,什么空气新鲜养老,一句话,还是钱不够多。郊区的别墅说白了就是好点的乡下房子,同样的价格,CBD别墅的一间厕所都买不起。”   刚刚掏空两代人存折,还找了关系才买了套一百平的乔丽:“……梁汝莲,信不信我开门把你扔下去?”   梁汝莲做了个好害怕的表情,正色道:“林又文拿了多少赔偿款?”   郊区别墅是没法和繁华中心的比,但价格也不是一般工薪族呢能买的起的。   乔丽的话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个多亿。”   梁汝莲结结实实会被惊了下:“一个多亿?怎么会那么多?”   “普通赔偿是没那么多,但架不住这位厉害呀。”乔丽冷笑,“全国人民都是他的后盾,谁不怕呀,他把物业和开发商也给告了。”   乔丽有警察应有的严谨,不确定的不说。   后来房产总部某前员工愤怒站出来的爆料:大夏天的,温度接近四十度,林又文竟然把妻儿的尸体放在小区整整一个月,并且半夜拍尸体的照片发到业主群。   别墅保安站姿笔挺,大概因为业主不一般,胆大包天,见到警车竟然没第一时间开门。   乔丽正好没地方发火,打开车窗恶狠狠吼:“没看见警车吗?警察办案,小心判你个妨碍公务。”   小跑过来的保安吓的一哆嗦:“……您误会了,我,我只是想问问您去哪里。”   别墅进去有两条路,通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乔丽:“……行吧,谢谢你呀。”   林又文早先接到电话,大概又接到了保安通知,警车到时,他已经站在外面等候。   洋气的三层欧式别墅门口,绿植修剪的工工整整,林又文穿了件合体的白色休闲服,远远一看,像站在一幅画里,有那么几丝风采。   几年没见,他不再是那个郁结于心的中年男子,金钱赋予了他自信,大概还有保养,看起来几乎没变,甚至年轻了。   不得不说,如果再年轻个几岁——就像一篇报道说的那样,林又文年轻时一直有进娱乐圈的念头,他长的有点像某个同样人品不咋地的男星。   “警察同志,你们找我有事?”林又文面带绅士微笑,走过来微微一愣,目光停留在乔丽脸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没认出乔丽来。   “我算懂啥叫贵人多忘事了,林……我现在应该称呼您林董吧。”乔丽掏出工作证,幅度有点大,差点糊到林又文脸上,“乔丽,蓉花路派出所的,当时给您送过好几次饭呢。”   “啊,原来是乔警官,想起来了。”林又文爽朗大笑,又看向梁汝莲,这次的眼光,停留的同样久,“这位是?”   梁汝莲对这种眼光太熟悉了。   原身作为富家独生女,长相气质自然不差,再加上一身威风凛凛的警服,就像所长李宝冰悄悄透漏的消息一样:局里有考虑让梁汝莲当女警代言人的计划。   梁汝莲对这位踩着老婆孩子尸体,换取荣华富贵的奇男子充满了好奇,掏出工作证淡淡道:“梁汝莲。”   “梁警官,乔警官,屋里请。”林又文优雅做了个请的姿势,把人带到客厅客气道,“两位喝茶还是咖啡?”   几年不见,洋气起来了,还喝咖啡?   乔丽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她正在忙新房装修,养成了后遗症,到那先看装修风格。   “你坐下,我们是来办案,不是喝什么咖啡的。”乔丽恨得牙痒痒,她估摸了下价格,装修费一百万绝对下不来,“两天前的下五点三十分左右,你和袁美玲通过电话,对不对?”   “袁美玲?”林又文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打开手机翻了下通话记录,恍然大悟,“你是说小袁呀,原来你们找我为这事,她怎么了?”   乔丽没回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们说了什么?”   林又文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疑惑道:“没说什么呀,哦,对了,我还没说完呢,我想给孩子请个英语家教,她是培训机构介绍来的,她到底怎么了?”   “孩子家教?”这下轮到乔丽楞了,她没忍住,问了句超出工作范围的话,“你有孩子了?不,你结婚了?”   林又文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哈哈大笑:“对呀,我孩子都一岁多了,老师说,语感要从小培养,小袁别看是会计专业,口语好着呢,四六级成绩……”   乔丽冷冷打断他:“你速度可真够快的。”   “乔警官,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快?我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吧。”林又文依然保持得体微笑,这时,屋里忽然传来孩子的笑声,他转身看了看,似乎想早点结束话题,“两位警察为了小袁老师而来,想来她出什么事了吧,咱们直接看监控吧。” 第111章   一些人,飞黄腾达了,眼睛再看原有的位置时,是俯视的,可以因为往日微不足道的情分而客气,但如果不珍惜这份客气,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此刻的林又文,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为给妻儿寻个公平四处奔波抗议的痴情男子,他是林董。   更何况,他有底气。   不同于市面常见的廉价摄像机,林又文家的进口高清晰监控画面里,袁美玲下午五点三十五分进来,六点二十四分出去。   还清晰拍摄到她的长相。   袁美玲比校方给的证件照漂亮太多,她五官清纯干净,身材匀称,稍微捯饬下大概能被评个系花啥的。   但她穿的太朴素了。   老气廉价的长裤,小碎花上衣,背的包,看起来已经起皮掉色了。   按理说,大三女学生,青春中最美丽的一段时光,稍微有点条件的不至于这样。   林又文淡淡道:“现在,两位警察同志相信了和我无关了吧。”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乔丽按下暂停键,冷冷瞥他一眼:“接近一个小时里,你们都聊了什么?”   大概很久没人敢对林又文这种态度了,他站起来,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不慌不忙喝了口,迎着乔丽要杀人的眼神轻声笑道:“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抢在乔丽爆发前,他抬抬手:“乔警官,冷静,小袁老师即使出了事,有监控证明,我不是嫌疑人,请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乔丽活像电视剧里嚣张跋扈的反派警察,掏出手铐狠狠拍在茶几上:“不说是吧,行,我现在怀疑你对袁美玲做了什么,跟我回所里接受调查。”   不知道啥材质的高档茶几被砸出个坑。   林又文心疼地看了眼,怒了:“滥用职权,我要投诉你。”   “可以,市长热线知道吧,要不要告诉你号码?”乔丽就是找事,不阴不阳笑道,“最好闹的大一些,闹上热搜,让全国人民看看我这个坏警察,林又文,上热搜对你很简单,发条微博的事。”   热搜两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林又文:“……”   他听懂了。   曾经的痴情男子人设结婚了,有还孩子,这事他一直没公开,谁想能遇到乔丽?   林又文别看脸,片刻后怂了:“能聊什么?孩子的英语老师,我总得了解下人品学习情况,还得客气几句,几十分钟长吗?”   乔丽又拿手铐砸了下茶几:“林又文,我警告你,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隐瞒违法,你好好想想,她有没有说别的,比如,出门后要去哪里?”   林又文毫不犹豫摇头:“没有,我们又不熟,什么都没说。”   乔丽眼睛像刀子般盯着他,似乎想挖出点什么来,最后一点点收回来:“行吧,今天先到这里,回头想起什么,第一时间联系我。”   来这里主要的任务,为了袁美玲。   林又文吃个闷亏,不想就此罢手,又开始不配合:“我不想联系你,你态度太差,梁警官,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乔丽:“……你,别给脸不要脸。”   梁汝莲按住又要拿手铐砸茶几的乔丽,笑眯眯掏出手机:“当然可以”   林又文似乎没想到那么顺利,愣了下,目光带着不明意味跟梁汝莲对了下,恢复优雅模样。   加上好友,梁汝莲真诚赞了声:“好名字。”   乔丽脸都快拉地上了,出门刚走出林又文实现就爆发了:“梁汝莲你什么意思?”   梁汝莲无辜眨眨眼:“没什么意思呀。”   “你拆我台,胳膊肘往外拐,这样的渣男还加联系方式,刚才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他对你……”乔丽睁大眼,想通了,“你要那啥?”   刚才她下意识把梁汝莲当成了普通民警。   法律有规则的,并未所有的坏人都能受到应有的制裁,案件里,痛苦绝望选择以暴制暴的时有发生。   梁汝莲不同。   她是首富的女儿,对付林又文有的是办法。   “你想太多了,找机会看吧。”梁汝莲叹口气,挽住她胳膊,“你觉得,林又文有没有说谎?”   乔丽沉思片刻,不确定道:“看反应应该没有,但也不好说。”   利用数百万网友的同情心,制造舆论,消费亡妻孩子成全自己,这样的人,单从表面无法判断。   还有个地方需要走访。   小区保安被凶巴巴的女警察吓坏了,大老远打开门闸,恭敬敬礼放行。   警察出门,靠边停下,凶巴巴的姑娘打开车门。   小区保安:“……你好。”   “别紧张,不抓你。”乔丽看了眼门卫室,没看到第二人,打开手机相册递过去,“好好看看,两天前的下午五点二十分左右,有没有见过这个姑娘?”   保安瞄了眼,痛快点头:“见过,找业主林又文的。”   别墅区独门独户,业主全加来也就一百多人,作为高档物业保安,必须准确记住每一名业主资料。   “那天我正好值班,照片里的姑娘待了大约一个小时吧。”年轻保安对年轻漂亮的袁美玲印象深刻,说到最后犹豫了下,“不过她出来的时候,好像刚哭过——您别激动,我不确定,反正看起来情绪挺低落的。”   袁美玲出来时,角度问题,监控只拍摄到了她的背影。   梁汝莲两人对视一眼。   刚哭过?   刚才接触不难看出,林又文已经不掩饰本性了,面对社会地位更低的袁美玲,他做了什么?   学校那边很不顺利。   临时腾出的办公室内,袁美玲母亲李冬青适应刑侦大队带来的不自在后,爆发了。   “为什么审我?我是她亲妈呀,我今天刚从老家过来,看看,车票崭新着呢,难道我能杀我女儿吗?”   “没有审你,我们在根据情况调查袁美玲失踪前有联系的所有人。”周队头大,泼妇比凶恶的犯人男对付多了,他狠狠砸了下桌子,“几天前,你和袁美玲为什么争吵?请你配合,现在是你的女儿失踪,明白吗?”   现在社会不比以前,不管在哪里,一个电话的距离。   失踪前发生的唯一争吵,就是和自己的亲妈,两者之间很可能有什么关系。   李冬青根本不怕,她没桌子拍,狠狠拍了下大腿:“你也知道失踪啊,赶快去找人呀,她就说想家,根本没吵架。”   这时,乔丽冷着脸进来,把刚刚查到的资料递过去。   上面有几句标了重点。   廉价衣服,再看看李冬青的表现,母女啥关系不用问了。   周队把资料推给身边的同事,大踏步走出去。   具体怎么样,还得再问问袁美玲的室友。   梁汝莲站在外面,两人简单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除此外还有个满脸风吹日晒痕迹的中年汉子——袁美玲的父亲袁东。他在外地打工,通话记录显示,父女俩上次通话半年前。   目送周队走远,梁汝莲趴在楼道栏杆往下看。   袁美玲失踪引起不小的轰动,大概刚下课,学生路过这里,大部分好奇抬头打量,露出一张张写满青春的青涩脸庞。   梁汝莲忽然开口:“您很担心袁美玲吧,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她。”   袁东目光呆滞看着下面,反应过来闷闷应了声:“谢谢警察同志。”   “不用谢,我们应该做的。”梁汝莲转头看了眼屋内,李冬青的大嗓门从没关严的门缝传出来。   静静听了半分多钟,梁汝莲叹口气:“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袁美玲应该和您很亲吧。”   袁东眼眶瞬间红了。 第112章   袁东给人感觉很憨厚,资料显示,他是个标准的农村汉子,如今种地不行了,像很多村民那样出来打工。   没有文化没有技能,只能做建筑工。   但最近些年随着城市建设发展越来越快,新一代的农民长大,建筑工人成了最缺乏的工种之一,工资水涨船高。   像袁东这样的壮劳力,月薪至少一万多,承担一个大学生不成问题。   梁汝莲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温声安慰道:“看情况,有可能和家里吵架负气出走,那么大的人了,应该没事,不过,时间有点长,两天了,也没向学校请假。”   这是安慰话。   以现有查到的资料,袁美玲在这个城市没朋友,没回家,她去林又文家应聘英语家教时只带了个简单的挎包,如果真负气出走,至少应该带上随身用品。   袁东似乎听懂了,那么个健壮的汉子,忽然蹲下,捂住脸哭了,哭的无声无息。   梁汝莲掏出张纸巾递过去:“袁师傅,您如果知道什么,早一点说出来,我们才能早一点帮您找到女儿。”   袁东保持这个姿势,抬起头时,满脸泪水,他摇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对不起她。”   他肯定知道什么。   时间线来说,上一次和袁美玲见面还是过年回家时,除此外,两人再无联系,仿佛陌生人。   梁汝莲想不通,有什么东西比女儿的安全还重要。   宿舍那边的情况,让警察有点心酸。   袁美玲属于女孩子的化妆品,只有瓶大宝,她连最基本的洗面奶洗发液都没有,一块薄的快拿不住的香皂片。   衣服只有两三件,全部是地摊货,去林又文那应聘,大概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行头。   “她吃饭从来都是一个人,我们知道为什么,她每次打饭只买份最便宜的素菜,大概怕被人看到笑话。”袁美玲的三个室友并排紧张坐在一张床上,那位斯文的眼镜女孩作为代表发言,“她人其实挺好,从不多事,安安静静的,没和任何人发生过争吵,人漂亮,学习也好,很多男生都悄悄打听她。”   袁美玲在朝夕相处的舍友眼里是个迷。   她们最早以为袁美玲是个孤儿,也就没有父母的孩子也才能过的这么艰难吧。   “我们想过帮她,虽然我们也没啥钱,可她自尊心太强了,有次我想送她件穿不下的衣服,好说歹说不肯收,后来勉强收了,非要给我五十块钱,我坚持不收,她急的快哭了。”另外一位胖胖的室友抹抹眼,抽泣了下,“她一月的菜钱也就五十块,警察叔叔,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年龄也就三十出头的警察咧咧嘴。   也就在这时,周队推开门进来,一目十行扫了眼笔录,低声道:“你们知道她在外面找工作吗?”   北方学院属于不入流的三本,师资力量一般,管理也一般。   大三学生,周末兼职不用给学校报备。   没经历社会打磨,表情还做不到收放自如,三人顿了下才摇头,接着对视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   “都什么时候了,知道什么就说,猜测也行,我们有分寸。”周队拉下脸,气场全开,目光凶狠落在胖胖的女孩身上,“你来说。”   胖女孩坐在最边上,给吓的往室友身上靠,结果靠了个空,两人先一步到最里面去了。   “你们躲什么躲,一起说!”胖女孩一手拽一个,把两人拽到自己身边,咬咬牙道,“我们……我们猜测袁美玲在外面……做了那啥。”   周队大概猜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说清楚点,那啥是什么。”   眼镜女孩被两个室友推了下,她扶扶眼镜,勇敢和周队对视:“先说好,我们只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   得到确认,才艰难开口。   要说的内容,对一个大三女孩简直致命。   袁美玲穷,化妆品只有瓶大宝,从来校那天没见她用过别的,最早的时候,她每个周末都出去,应该是去餐馆打工,回来时身上火锅,炸鸡等各种餐厅的味道。   她不说,几人知道她好面子,也不好意思多问。   直到两个月前,身上的味道变了。   “廉价的香水味,很浓,浓的有点熏人。”眼镜女孩说,“除了味道,还有化妆的痕迹,口红,眼影,大概她买不起卸妆液或者别的原因,虽然她看起来极力清洗过,但女孩子嘛,对这些事比较敏感。”   “回来的时间也变了,更晚,有好次我们都睡着了,最终往这方面想是因为发生了件事,有次晚上都快一点了,我接到她发来的信息,说有事回不来,让我明天早上帮忙请个假。”   “我怕她出事就打了个电话,是个男人接的,听起来喝的醉醺醺的,张口就喊我妹妹……”   这时,一名警察举着手机跑进来,表情凝重:“周队,刚接到电话,大水洼发现具女性尸体,初步判断,是袁美玲。”   大水洼,地图上没这个地名,是郊区一个早些年建筑留下的大坑,之所以有名字,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周围没有监控,居住人士复杂且流动性大,非常方便抛尸。   近十年里,发现过五次尸体。   不用去现场,图片先一步传过来。   大水洼里,杂草丛生,堆满各种垃圾,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陈年的臭味。   一个身穿小碎花上衣的年轻女子仰面朝上,不知道多少只苍蝇趴在她依旧美丽的脸上,她眼睛微微张开,茫然看着天空。   的确是袁美玲!   “初步尸检结果,死者身上有大量挣扎时产生的挫伤,致命伤害来自脑后——法医说,应该是红酒瓶之类的物品,第一下没死,至少砸了五下。身上财物都在,没发现手机,哦对了,还有袁美玲的学生证。”   “没有证据表明案发现场是在大水洼,死亡时间大概四十五个小时以上,已经开始轻度腐化,报案人……”   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把照片拿给死者父母看!”周队咬牙切齿把手机重重塞同事手里。 第113章   楼道内,梁汝莲还在试探和袁东沟通。   通常来说,法医拍过来的照片为了提供准确线索,角度比较残忍,这样的照片,一般不会让家属看到。   周队杀气腾腾走来,把其中一张最狰狞的直接怼到袁东脸上。   袁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茫然往后躲了下。   等眼神聚焦在手机,他仿佛凝固了,没有眼泪,嘴唇剧烈抖动,手哆哆嗦嗦伸出来,想要拿过手机看的清楚些。   “你这个父亲当的真合格!”周队恶狠狠骂了声,转身进屋,几秒钟后,响起李冬青杀猪般的嘹亮哭声。   “我的女儿哎,娘的亲闺女啊,你怎么走了,你怎么这样走了,警察同志,我女儿怎么死的,死的好惨,你们要给她报仇呀……”   事情到这里,情况基本能肯定,夫妻两人重男轻女,如果没猜错,袁美玲大概自己赚学费,赚生活费,家里甚至可能不支持她上大学。   当然中间可能还有更让人无法直视的细节。   但不论怎么样,夫妻两人再三缄默,吵架的内容死活不说,女儿的生命大于面子,能做到这个程度,不管和案件有没有直接关系,愧为人父母。   没有人劝!   周队脸色铁青走出来,恶狠狠瞪了眼依旧茫然的袁东,目光转向梁汝莲:“我们需要去死者家乡走一趟。”   失踪案变成命案,性质完全不一样,鉴于李冬青两人态度,提供的证词不能全信。   梁汝莲明白什么意思,郑重道:“我去吧。”   命案不比其它案件,线索越多越快越好,当前太多事了,作为所属区域内片警,需要协助破案。   梁汝莲连夜出发,做了半宿火车,再换汽车。   袁美玲是老大,有个小一岁多的弟弟在县城安了家,还有个七十多的奶奶在老家。   清晨的村庄安静又萧瑟,田地里,干黄的麦茬中间,玉米苗刚拔高,蔫不拉几的绿。   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都去县城或者更大的城市,留守的老人默默遵循日出而作的作息,即使田地里没有活。   一个倒背手在田间溜达的老太太手眯起眼,好奇走过来打量。   “大娘,向您打听个人。”梁汝莲微笑打招呼,“袁东家住哪里。”   这个问话有技巧的,李冬青看样子家庭地位最高,但要问她的名字,估计没人知道,女人再怎么强悍,在村里的称呼也是某某家的。   “那个房子就是。”老太太大概很久没见到陌生人了,主动走在前面带路,“你找谁呀,袁东出门打工,逢年过节才回来,儿子在县城买房了,家里就剩他妈一个人。”   和猜测的差不多。   梁汝莲斟酌下语气:“他闺女,袁美玲最近没回来吗?”   人老成精,大多时候不愿点破而已。   老太太昏花老眼瞬间亮了下:“美玲那丫头出事了?”   梁汝莲眨眨眼:“您怎么知道出事了?”   “那丫头太心高气傲,上大学不够,还要再考什么生?”老太太振振有词道,“生孩子咋还用学呢?她妈前段时间回村说的,给她找了份工作,管钱的,但我听她奶奶说,美玲丫头死活不乐意。”   “美玲和她奶奶亲,怎么回事你问问她吧,哎,就这里。”   管钱的工作?   那就是财务类了,倒也符合袁美玲的专业,只不过两者联合起来,真相似乎没那么简单。   袁美玲奶奶看起来很能干,自己留守老宅子,照顾养的鸡鸭,田里的农活,梁汝莲进门时,她正在扫院子。   “美玲她奶奶,快停下,美玲出事了。”老太太没回避的意思,熟门熟路去屋里搬了三个马扎,找水壶沏茶。   关心不关心一个人,很容易看的出来。   袁美玲奶奶表情瞬间紧张:“警察同志,美玲,美玲咋了?她人呢?偷东西了?”   考虑到她年龄,梁汝莲没忍心说实话:“她去学校外面找工作,失踪两天了,大娘,您先别急,她父母都去了。”   “他们去有个屁用。”老太太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眼泪带了泪花,“警察同志,你告诉我实话,美玲是不是……出事了?我昨天梦见她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站在个坑里,哭着喊奶奶救我,奶奶救我……”   有些事,真的瞒不住。   亲情是个神奇的东西,很多至亲离去时,会以科学无法解释的方式进行告别。   梁汝莲表情稍微一迟疑,袁美玲奶奶什么都懂了,她一身没被岁月压弯的骨头忽然间活像被散了架,缓缓蹲到地上,然后又瘫坐下,这才找到了支撑。   她狠狠捶了下地:“畜生啊,我无能啊。”   户口本上,只显示关系,不显示血缘。   袁美玲,不是亲生的。   李冬青嫁过来三年没怀上,按照村里惯有的说法,娶了个不会下蛋的鸡,但她娘家厉害,社会发展了,到底男的不行还是女的,不一定呢。   娘家人出钱带两人去市医院检查,结果问题出在袁东身上,米青子太弱造成的不孕。   男人不行?   传出去会被笑话死的。   李冬青很会做人,主动揽到自己身上,对外说自己身体不行,对内,家庭地位扶摇直上,婆婆在她面前都不敢抬头。   她不嫌弃袁东,保全了袁家名声,是袁家的大恩人呢。   四年后,找人抱养了据说是私生女的袁美玲。   两口子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儿子肯定没法想了,闺女也行,至少老了有人伺候,刚接回来的那段时间,起了个乡下女孩少有的名字,稀罕的不得了。   转折出现的很快,袁美玲的到来或许缓解了袁东身上沉重的压力,李冬青竟然怀上了。   十月怀胎,生下个大胖小子。   一边是抱养的丫头,一边是亲生的大胖儿子,天平往哪边倾斜不用考虑。   袁美玲很聪明,国家有九年义务教育,从小学一年级,她考试一直第一名,到初中,再到高中。   上高中就要花钱了。   村子里谁是抱养的,根本瞒不住,袁美玲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接受父母只疼弟弟的现实,把奶奶当做了亲人。   人生关键时刻,袁美玲奶奶拿出悄悄攒下的积蓄,送她去了高中。   但也就只够学费。   好在袁美丽考上的是最好的高中,在县城,打工机会虽然不多,但只要不怕苦不嫌工资低,还是能找到的。   高考前一天,她还在饭店刷盘子,因为以她的成绩,只要发挥正常,清华北大有点难,985之类的绝对没问题。   命运不肯让她轻易挣脱苦海。   大夏天的,饭店东西不新鲜,吴美玲吃坏肚子,高烧三十九度参加高考,最终只考上了个普通专科。   李冬青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她本来就重男轻女,一个丫头片子,认字就行了,上什么大学?   需要花那么多钱不说,更重要的,看看现在大学生,毕业后有几个能找到好工作?   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   又是袁美玲奶奶站出来,用自己仅剩不多的面子和积蓄,圆了袁美玲的大学梦。   这也是她最后能做的。   学费,是她豁出去老脸借的。   自然要袁美玲还。   “是我没用,管不了儿子管不了儿媳妇,我们家,欠美玲这丫头。”老太太终于哭出来了,老泪纵横,“我胸口一直闷,放暑假时候,美玲非得带我去医院,结果查出来长了个瘤。”   “现在农村娶个媳妇不像以前了,三金不稀罕了,得有房子,袁东赚钱不少,但县城的房价涨到了天上,钱都给孙子买房子了,哪里还有钱治病。”   “我不怪儿子儿媳,一把年纪了早晚要走,哪能拖累家人,可美玲不愿意,她舍不得我,说一定想办法赚到医药费。”   “李冬青不是人,她给美玲找了个老婆刚死没多久,在县城开养猪场对象,毕业后就结婚,家里的钱都交给她管……”   梁汝莲心里堵的难受。   这个世界上,看不见的角落,很多人为了活着,拼劲了全部的力气。   一部分真相付出水面。   袁美玲大概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可命运不等她强大,便迫不及待放出大招。   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学费生活费已经是极限,哪里来的多余的钱给奶奶治病。   她只能用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去换。   那么,她到底怎么死的,遭遇了什么?   好像不难,只要知道她晚上在哪里上班就行。   未来几天里,刑警大队走访了大大小小的夜店场所,没有获得一点线索。 第114章   没有线索倒也正常,按照现有情况分析,袁美玲极可能入水没多久,全市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那种场所,想找到确切地点,比大海捞针容易不到哪里去。   但没法再等。   早在警察赶到大水洼之前,尸体照片就被附近的居民当做桩猎奇的大事发到了朋友圈,接着,就像病毒般,公众号,网红等为了吸引流量纷纷转发。   女大学生被害抛尸郊区,本身就极具话题性,这几天里,热度不减反增,衍生出不知道多少个稀奇古怪的版本。   这种事还不能压,一个个话题相当于民声,老百姓不管别的,不破案等于不上心。   金辉夜总会,一幢金碧辉煌的欧风建筑,到了晚上灯光亮起,黄澄澄属于金钱的光芒,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也心知肚明里面是什么地方。   苏菲是里面的妈妈,厚厚的浓妆就像挂了张画皮,她年龄咋一看三十多,细看四十多,再仔细看,五十也有可能。   最角落包房来了个非常挑剔的客人,姑娘们去几个被赶出几个,清纯的不喜欢,丰满的不喜欢,这个嫌个子矮,那个眼睛小。   作为夜总会唯一的妈妈,解决挑剔客人,让客人满意,是她的职责。   苏菲没带姑娘,大凡这种挑剔的客人,都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推开门看到人那一刻,她微微一愣。   客人四十多岁,平头,休闲装下肌肉线条隐隐约约,长相也不错。   这样的人会缺姑娘?   嗯,大概小爱好比较让人难以接受。   “老板怎么称呼?”苏菲心中暗暗惊讶,面上不显,想显也显不了,厚厚的化妆品完美遮盖微表情,她扭着腰过去刚假笑打了个招呼,手腕忽然被闪电般抓住,下一刻,人躺在软软的沙发上。   苏菲非常熟稔抗拒了下,声音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老板,我,我不接客。”   她明白了,这位挺精神的男子喜欢年龄大的,恋那啥。   苏菲年纪大了,从曾经的头牌当红渐渐当了妈妈,但也不拒绝接客的,有些个口味特殊的客人,就喜欢她这这样的。   熟的有味道。   前提价钱得给够。   她被男子紧紧搂住,奇怪的是,男子规矩极了,手按在她肩膀没有游走,两人身体中间,实际有大概一公分的距离。   但这个姿势从包厢上面的摄像头看,非常暧昧。   苏菲心乱如麻,她能闻到男子身上一股健康的气息,炙热,有力,她感觉身体软的不成样子,正要再玩几下欲迎还拒,耳畔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   “别乱动,警察。”   苏菲:“……”   难怪!   她这次真的明白了,对方为何这么做。   金辉夜总会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后台大着呢,想来这里闹事,先做好丢饭碗的准备。   苏菲身体继续哆嗦,这次不是激动的,吓的。   因为她还明白,这里都有些什么秘密。   “别害怕,这里的事不归我管,我打听个人,问完就走。”周队忽然把人推开,翘起二郎腿,大咧咧道,“今晚就你了,给老子开酒。”   包房暧昧的灯光把苏菲的脸照的五颜六色,她艰难控制住情绪,控制自己不去开门大声求救,手法熟练开了瓶红酒。   打听什么人?   做这行太多年,苏菲人老,技术并未倒退,水桶腰硬生生扭出水蛇腰的妩媚,她端着酒递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哀求道:“警察先生,我只是个妈咪,说句惹您生气的话,抓紧去最多交点罚款再关几天,您既然来这里,应该知道金碧夜总会老板是谁吧.”   “自然知道。”周队接过红酒,轻轻在嘴边晃了晃,低声道,“你们老板,同样不属于我管的范围,我要打听的人,嗯,热搜你看了吧。”   之所以如此慎重,倒不是真正怕了背后老板。   怕打草惊蛇。   这几天警察满大街查访洗头房都街头小店,只是个幌子!   案件真正的走向,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详细的尸检结果显示,袁美玲致命伤来自于后脑勺的五下重击,不是一下,是五下!   也就说,排除误杀。   袁美玲自小干农活,身体素质远超同龄女孩,第一下,她没死,大概想跑,没跑成被抓到,被扯下好几缕连着头皮血肉的头发。   然后被重重撞到墙上。   她可能哀求过了,也反抗过了,身上留下大量挫伤。   凶手并未放过她,用类似红酒瓶之类的东西,接连砸向她的头部。   即使是交易,你情我愿的事,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成这样?   什么样的人才能这样视人命为草芥?   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凡事分三六九等,袁美玲想出卖身体为奶奶换取医药费,就要找出手大方的客人,她长相身材上佳,又是第一次,甚至恋爱都没有谈过。   还有大学生的身份。   几点加起来,价格不是一般的高,能真正消费起的,非权既贵!   苏菲毫不犹豫摇摇头:“我看了,没见过那个女孩。”   说完怕周队不信,捂住胸口发誓:“警察同志,我要说假话,让我明天就得那个病。”   可谓非常的毒了。   事情闹的那么大,看到热搜内容第一眼,苏菲作为圈内人,立刻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真的特意忍着恐惧仔细看过。   苏菲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只要不是打听老板的事就行。   然而下一句话,让她差点惊呼出来。   暧昧灯光摇来晃去,其中一束恰好落进眼前男子眸中,像两朵能把她瞬间粉身碎骨的死亡火苗。   “你救过娜塔莎的命对吧。”   娜塔莎和苏菲一样,也是从姑娘一点点做成了妈妈,不过她如今的地位更高。   苏菲浑身冒凉气,她和娜塔莎关系好的确很多人知道,但救命这件事,警察怎么会知道?   还有,明白了找自己真正的原因。   “警察同志,你把我抓走吧,怎么判都行,给您说句实话,哪怕从此后我退出这行,也没法帮你这个忙。”娜塔莎这会也不管有没有用,练就的技能都用上了,柔媚声音像哀求又带着拒绝,她眼里有了晶莹泪花,“您这是在害我呀,求您放过我吧,我,我家里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我死了,她只能进孤儿院。”   “你找机会悄悄问,没人会发现!”周队声音压的更低了,“我保证,这事只有你我知道,绝不会传给第三个人——我只要一句话,被害的那个女孩,有没有去过天上会所!”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压过包厢内音乐,来电人,梁汝莲。   一个人生前甭管高矮胖瘦,富贵滔天还是命如蝼蚁,最终的结局都一样,变成轻飘飘的骨灰一捧。   唯一的区别,也就骨灰盒的价格了。   袁美玲是最便宜的那种,几十块钱,小小的,廉价的塑料材质,放置照片的地方象征性装饰点了两枝青松图案。   从学生证复印下来的照片,她表情激动看着前方。   上大学了,虽然是一般的专科,但依然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按照农村风俗,没儿没女没成家的人去世,父母不能直接捧骨灰盒。   为她捧骨灰的,是生前最爱她的奶奶。   还有送她最后一程的梁汝莲。 第115章   袁美玲奶奶大概除了自己,已经没人记得她的名字,最早村里人称呼她男人家里的,后来变成袁东他妈,再后来变成美玲她奶奶。   她叫于彩霞。   不同的称呼像生命里一个个阶段的缩影,记录下于彩霞怎样从一个曾经也有幻想,也有芳华的女人,走到旅程最后一段。   很多人芳华没了,仅剩的枝干变得特别坚硬。   于彩霞第一次出县城,第一次坐汽车,第一次坐火车,晕车晕掉半条命。   她拒绝去医院,拒绝休息,坚持让梁汝莲第一时间把她带到火葬场,并且,迅速恢复过来。   走出殡仪馆大门,于彩霞低声对梁汝莲道了声谢,轻轻挣脱她的搀扶,干瘦的身体活像忽然间被注入了什么,双手抱着骨灰盒,快步走向在路边蹲着的儿子儿媳。   李冬青立刻一声干嚎:“闺女呀,娘的亲闺女,你可疼死娘了,以后娘可怎么过呀。”   洪亮哭声引来不少同情目光,不知道内情的,只听懂了表面,以为她是她痛失爱女的苦命女人。   袁东蹲在地上,高大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听到哭声,他下意识抬头,看到两条还不如他胳膊粗的干瘦小腿。   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这么近距离看过来,印象中,母亲一直这么痩,一直这个穿这条灰蓝色的裤子。   袁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了泪花,他一点点抬头,等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像小时后受了委屈般哽咽道:“娘。”   “东子,你还记得,当初接美玲回家,娘说的什么吗?”于彩霞似乎没看到儿子眼中的悲伤,她轻声道,“谁都是父母生的,美玲她娘命不好,她当初把闺女给咱家,没要一分钱,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对待孩子。”   袁东重新低下头,抱住肩膀。   于彩玲苦笑摇摇头:“说到底,是我没用,算了,就这样吧。”   她来时怒火熊熊,想着要给孙女最后的体面,比如,让儿子儿媳披麻戴孝赎罪。   儿子是个怂包,算了吧。   于彩霞把骨灰盒翻了个面,让带照片的那一面贴近自己干瘪胸膛,她静静站了好一会,才似乎想起什么,转身看向一边的好心女警:“梁警察,您能告诉我句实话吗?彩玲到底为什么会被人砸死?”   她不信儿子儿媳说的话了,她了解自己看大的孙女。   那么善良又温和的小姑娘,从小安安静静,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学校里老师评价也好,从没和同学发生过争吵。   即使出门工作,也不至于被人打死呀。   梁汝莲疑惑看了眼袁东两人。   虽然现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袁美玲是在出卖身体过程中遭遇意外,但破案,锁定了这个方向。   袁东夫妇两人表示完全不知情,至于那天为何吵架,没再坚持说袁美玲想家,变成了因为生活费和给奶奶治病。   电话没有录音,这也符合常理。   袁美玲做这个选择,大概率没告诉任何人。   “我和美玲上个月通电话,她告诉我,医药费有着落了。”于彩霞紧了紧怀里的骨灰盒,“当时我就怀疑她会出事,那么多的钱,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去哪里赚?”   梁汝莲瞬间抓住时间点:“上个月?怎么和您联系的?”   袁美玲手机通话记录提供的信息有限,每个月八块钱的套餐费,除了免费赠送的通话时间,几乎没多过一分钟。   打的电话,最近的除了林又文,再就是和李冬青,还有舍友。   除此外再没有别人。   于彩霞茫然看她一眼:“村里小卖部呀。”   手机通话一分钟一毛五,但并非所有的地方都这个价格,村里的小卖部,有据有用什么内部员工身份办的电话,通话十分钟才五毛钱。   不过只能打座机。   贫穷让人学会节俭,于彩霞住的地方没有电话,两人约定,每隔一段时间,于彩霞打到学校的某个磁卡电话。   这也是专案组至今最疑惑的地方。   假如袁美玲真的卖身为给奶奶治病,那么重要的人,手机为什么没有通话记录?   梁汝莲当天去当天接着回,了解到家里没有座机也没有手机,也问过,但当时于彩霞太过伤心,大概没听进去,摇了摇头。   专案组后来特意再三询问袁东夫妇,李冬青说,女儿和奶奶就是没联系。   于是这样才彻底放弃了于彩霞这个关键的点。   为什么要说谎?   梁汝莲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想通了其中关键点,不等她要说什么,于彩霞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角。   从贫穷年代走过来的于彩霞,她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为了活命,卖儿卖女卖身,什么没见过?   她目光祈求:“梁警官,你不用问他们,我没事的,他们两个不是人,你告诉我实话,美玲,是不是出去做那个事才出的意外?”   “应该是!”梁汝莲按按她的手腕,大踏步走到袁东面前,这次没再客气,揪着衣领把人拎起来,低声道,“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所有的线索加起来,袁美玲像棵不断被风雨压到的野草,不管遇到了什么,过不了多久,她依然会重新挺直。   但人都有底线的。   袁美丽自尊心极高,不到最后,绝对不会走那一步。   她会怎么做?   会求父母!用这事求没把她放在心上的养父母!   “你干什么,警察要打人吗?”李冬青眼中带着压制不住的惊慌,“我们知道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她随她亲妈,有那样的想法不奇怪,没人逼她……”   李冬青自己来了个戛然而止。   她果然知道。   于彩霞踉踉跄跄走过来,差点摔倒,扑在袁东五大三粗的身上,把骨灰盒上的照片对准他,声音破了腔:“你……你个畜生,你竟然不拦着她。”   李冬青的话大概只有三个人明白。   袁美玲是个私生子,她的母亲做了伤风败俗的事,跟一个已婚男人发生了关系,不得已,这才把孩子送人。   于彩霞老泪纵横,一拳又一拳,有气无力打在儿子结实的肩膀,她打不动了。   这几天里,她几乎没怎么睡觉,闭上眼就是孙女满脸是血的脸,孙女有冤。   “袁东,当着你闺女……袁美玲的骨灰,你说,你都知道什么?”梁汝莲反手给了又抓又挠的李冬青一巴掌,打的人一声嚎叫,她揪住袁东衣领,让他和自己对视,“如果你还是个人,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袁东没挣扎,捂住脸,像狼一样哭了出来。   他知道的,要多的多。   袁美玲不想嫁给一个刚死了老婆的男人,她有梦想,距离上岸只差一步,只要毕业,她就能养活自己,一边工作一边再考研。   老婆生了儿子,对家里有恩,明白这点,袁美玲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父女俩大吵一顿。   直到再后来,母亲被查出身体出了问题,两人再次大吵。   袁美玲也是这么说的,说他不是人,自己的亲娘都不管,可他有什么办法?儿子和媳妇近,买房首付都借了不少,每个月还要还银行那么多钱。   得知没有可能,袁美玲把决定出去卖的想法告诉了他,也告诉了李冬青。   最后一次通电话,正是为了这事。   “对,对不起,妈,我想说的,可是……”袁东瘫在地上,两手撑着地,头埋在手上,哭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知道美玲死的冤,可冬青说,说了我们会去坐牢,妈,我不怕坐牢,我怕进去了,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于彩霞没力气了,抱起骨灰盒正砸在袁东额头:“那也得说啊,你个畜生,美玲的命不是命呀。”   塑料材质的骨灰盒不重,倒是挺硬,袁东额头被砸破,瞬间冒了血。   “你疯了啊,打他做什么?”李冬青张牙舞爪扑上来,要拉扯于彩霞,“为了个外人打你亲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袁东好歹好有点原则,伸手推她个踉跄。   李冬青目标立刻转移,嗷的大叫,扑过来又掐又打,然后这次换成了于彩霞阻拦,两个人换了位置,一个刚才保护丈夫,一个现在保护儿子。   袁东身体被打的晃晃悠悠,他目光凄凉,看了眼梁汝莲,大概感觉没脸,又低下,在两个女人哭喊声中低声道:“我闺女……袁美玲去的地方叫天上。”   他自己都没脸叫女儿了。   梁汝莲摇摇头,无法再直视这一场闹剧,掏出手机给周队打电话。   如果早点说出来,发现袁美玲刚失踪的那天立刻说明真相,第一时间赶到天上会所,或许人还没死。   现在过去几天,能保留的证据不知道还能有多少。 第116章   “天上会所,那是哪里?”中年出租司机愣了下。   作为跑了接近十年的老出租车司机,他真的很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大街小巷,可这个名字听起来陌生的很。   后视镜里的年轻女子笑了笑,轻声报了个详细又模糊的地址。   “你说的是步行街后面那个灰色大楼呀。”出租车司机豁然大悟,他目光意味不明扫了眼后视镜里的女子,“原来那个地方叫天上会所。”   懂了,知道哪里了。   那个地方别说是他,估计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不知道,感觉长见识了。   城市里有一些地方出租车是无法进去的。   女子口中的天上会所,实际是一幢很有年份的三层小楼,建筑年龄大概有两百多年了吧,据说是德国当年遗留下来的办公场所。   别看现在城市发达了,但再漂亮的小洋房,和这个什么会所一比,就像浓妆艳抹的女人遇到了奢华低调的贵夫人。   缺的是底蕴。   那个地方早在多年前便被市文物局挂了个二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装了,门前有大片人造的绿地与景观,在原有的基础上精装修缮了一遍。   一开始大家都好奇这样的文物单位会改造成什么,后来发现这里禁止闲杂人等靠近,大老远就有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岗。   普通人不知道里面干嘛的,但城市通的司机怎能不知道?   司机群早就有人说过,晚上曾经在附近接到过从里面走出来的客人。   接到的人不多,但大体分为两类,第一种,喝醉酒的男人,中老年人偏多,个个穿着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第二种,非常漂亮的女人。   漂亮成什么样子吧,大概十天半月见不到的一个的那种。   做司机久了,对晚上的单身女子一般特别敏感。   这些漂亮的让人忍不住要偷偷看了再看的女子虽然穿着不暴露,但依然有着风尘女子特有的气息。   所以那个地方,应该就是高端的那种地方了。   位置就在市中心的繁华区域,从灯火通明的主大道拐进条不怎么宽阔的小巷,前面忽然豁然开朗,有点像桃花源的感觉。   出租车司机停下,客气道:“十五块三,您给我十五就行,只能到这里了,里面进不去。”   仿佛为了证明他说的不对,一辆挂着吉利号码的豪车,气势汹汹越过,留下串尾烟,直接进去了。   看起来衣着有点寒酸的年轻女子结帐,打开车门。   司机没直接开走,磨磨蹭蹭掉头,他想看看待会发生了什么,等等空闲下来发到群里,给兄弟们打发时间。   他不知道,这位女子正是前段时间网上大火特火,拯救跳楼红楼女子的那位警花。   数米之外,几名刚刚对豪车敬完礼的保安立刻目光警惕走过来。   其中一人大约是小队长,目光扫了好几眼年轻女子,确认不认识,皱眉道:“你是谁?”   梁汝莲这会已经角色上身了,身体微微发抖,表情紧张:“我,我叫小莲,我找一个叫娜塔莎的。”   “娜塔莎?你等一下。”保安队长态度立刻缓和下来,他转过身往旁边角落走了几步,掏出对讲机,“这里是门卫,这里是门卫,让娜塔莎出来一趟,有个年轻的姑娘找她。”   过了足足二十分钟,才从里面走出来个性感的中年女子,她穿了件紫红色深V晚礼服,脖子耳朵上的首饰不灵不灵闪,人还未走近,晚风先带过来一阵浓浓的香味儿。   保安队长闻香识女人,转过身猥琐一笑:“嘿,娜塔莎,这是新来的菜吧,看着挺干净的。”   “反正是你吃不起的菜,德性,把手给老娘拿开。”娜塔莎咯咯娇笑,狠狠掐了把凑过来要亲自己的保安队长。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掐一个摸,过了好几分钟,娜塔莎整整凌乱的头发,这才看向头快低到胸上去的年轻女孩,“你是苏菲介绍的那个?”   天上会所什么地方,不是一般人想来就能来的,如果混进来脏货,那可不是小事。   这会儿功夫,她暗暗打量了好几次,苏菲应该没说谎,来的的确是个雏。   “别紧张,咱们不搭理这些没钱的坏男人,先跟我进来吧。”娜塔莎亲热挽住女孩胳膊,又狠狠给了保安队长几下香拳。   再往里走,就是绝对的禁区了。   “你怎么来那么早呀,苏飞没给你说时间吗,这会儿还没到上班时间呢。”娜塔莎一边埋怨,一边借着灯光仔细打量女孩。   是个极品!   皮肤,长相身材,再到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气质,完美。   丝毫不比上一个差!   想到上个,娜塔莎打了个冷战,忍不住飞快看了眼灯火照不到的阴暗处,仿佛怕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那个叫袁美玲的女孩,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明明当初说的好好的,那女孩虽然性格看起来有些倔强,但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已经豁出去了。   按理说不会拒绝。   但是她又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娜塔莎轻轻叹了口气。   刚出窝的雏可不是老手,受不了多少折腾。   这次一定要委婉的说一下,不能再出人命了。   “你来的太早了,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呢。”娜塔莎放低了声音,抬起腕表弯表看了一下时间,“这么着吧,我先带你到休息室。”   女孩似乎太紧张了,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挽着胳膊的关系,能感觉到她一直在发抖。   她没察觉,女孩低垂的眼眸,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梁汝莲自然是故意来早的。   这里,是警察来不到的地方,当然,也可以强行进来。   从火化场出来,她和周队立刻见了面,才知道这个叫天上会所的地方,背景有多么惊人。   天上,不是凡人待的地方,不受人间的法则约束。   人间的极乐世界。   “苏菲说你的家人生病急需救命钱是吧,我也不瞒你,以你的条件,的确会有人高价出,但是一次再多能多少钱?世界上的漂亮女人可不止你一个………”娜塔莎岗前培训刚开了个头,忽然被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低低哭声打断。   “有人生病了,别管那么多。”娜塔莎简单粗暴解释了句,拉着人来到一楼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你先等一会,老老实实哪里都不去跑,等会老板来了我带你去见他。”   说完,她火急火燎把人推进去带上房门。   天上会所有三层楼,一楼是员工以及姑娘们住的地方。   此刻三楼最豪华的一间包房内,几个男人懒懒神神躺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接了监控信号的大屏幕。   为首一个,如果周队在场,大概会立刻原地立正敬礼,那是他上司的上司,市政府负责管理治安的副政法委书记。   大屏幕上,一个女孩被绑在椅子上,头发垂下来勉强遮住身体,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端着杯红酒,宛如观看名画般表情沉醉。   “这姓王的怎么那么磨叽啊,多长时间了?”副书记不耐烦敲了敲茶几,“再这么下去女的要废了吧。”   其中一人淡定道:“没那么严重,打的药不多,最多醒过来有点痴呆,养几天还能用。”   “你说没事就没事?你看热搜了吗?知道那个什么玲的女大学生闹得多严重吗?”副书记目光严厉,“不能再出人命了,不然真要出事。”   又一人轻笑一声,不屑道:“别说的那么夸张,你在吓唬谁呢?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谁敢到这里来抓人?”   副书记官威深重,气的一拍桌子就要爆发。   刚才淡定说话那人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打圆场道:“行了,一人少说一句,书记说的没错,这个节骨眼上咱们的确要小心一些……对了,刑侦大队有没有怀疑到这里?那个姓周的队长可不是吃素的。”   “暂时应该没有,去下面查出来的材料,这个什么玲的女大学生和家人关系一般,到这里没告诉任何人。”书记找回了一点面子,迎着众人期待眼光矜持道,“我给小周打过电话,说案子到现在毫无进展,有消息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这时,视频里的女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痛苦声音,似乎坚持不住了。   “看到我火气大,不行,我看看有人上班没。”其中一人不耐烦嘟囔了声,拿起遥控器切换到休息室,轻轻咦了声,“这是谁呀,新来的?”   其他几人被转移注意力,镜头拉近,眼睛都亮了。   玩到一定境界,普通的胭脂俗粉再也入不了眼,干净的漂亮的,才是他们的追求目标。   “唉,别想东想西的,按规矩来,现在轮到谁了,上次是那个谁,这次应该……”说话的人目光定格在副书记身上,“是你吧。”   副书记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随意点点头。   “不行,我要给你换一下,这个我太喜欢了,条件随便开,恩,这么着吧,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两个字似乎比条件随便开诱惑力还要大,副书记犹豫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说话那人立刻站起来,按了下旁边的呼叫按钮:“让娜塔莎来一下。”   不到一分钟,娜塔莎带着阵香风进来。   等搞清楚叫她来这里的原因,僵硬笑了笑,小心翼翼解释道:“李少,新人刚来,还没核实情况呢,为了您的安全,要不您再等个几天?”   “不等,就今天晚上,你带她去洗个澡。”叫李少的男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瞄了眼娜塔莎。   “我的李大少呀,不瞒您讲,这人我不认识,是我一个姐们介绍的,说家里遇到点困难,但您也知道,现在出来做的,哪个不说遇到困难,万一是假的雏呢?”娜塔莎说了慌,捂住嘴巴凑过去低声道,“怎么都得做个身体检查吧,不然我怕扫您兴。”   剩余几人有一搭无一搭闲聊,没人注意到,监控里来的新女孩掏出手机,大概可能巧合,她坐的位置正好对着摄像头,这样即使拉近镜头也看不到手机内容。   她在打字。   梁汝莲发的内容是:“一楼我所在位置东边的第三个房间,有女人的哭声。”   周队:“收到,只查看,不要轻举妄动。”   梁汝莲轻轻呼口气:“是。”   这条信息发出的同时,灯光,瞬间灭了,整个会所陷入一片昏暗。   惊呼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怎么没电了?”   “不会吧,这里还会停电?”   三楼豪华包间同样陷入昏暗,几名衣冠楚楚的畜牲们一阵怒骂。   独有警察出身的副书记跑到窗前,拉开窗帘看了下外面灯火辉煌的楼房。   “就咱们这停电了?有点不正常。”   他的警惕引起众人一阵哄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们不知道,这个在系统里有专业说法,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副书记脸色阴沉掏出手机,对着话筒低低吩咐了几句什么。   与此同时,关押女孩房间里的男人被骤然的黑暗吓得一哆嗦,人心虚最怕黑暗,他惊慌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刚打开门,就被人撞了下。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如果对方是个美女,他会一把抱住,如果是男的,会一巴掌甩过去。   可他这会感到莫名的恐慌,也不知道为什么。   等他惊慌跑出大门,刚才那个身影,也消失了。   梁汝莲把呼吸调到了最低。   屋里没有一丝光亮,厚重的窗帘即使大白天也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屋里只有一个声音,似乎被捂住了嘴巴,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梁汝莲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猫一般悄无声息摸过去,摸到声音来源处。   被绑着的女孩似乎也察觉了她的到来,硬生生止住了声音。   屋外的脚步声杂乱响起,不断有人跑过来又跑过去。   “现在我说话你听着,点头或者摇头回答我。”梁汝莲绕到女孩身后,如预料中一样,摸到了嘴巴上的胶带,“你的意识还清醒吗,一加五加二,等于多少?”   女孩快速点了八下头,含糊不清发错八的声音。   “我是警察,千万不要叫。”梁汝莲一点一点撕开她嘴巴上的胶带,又快速解开她身上的绳子,不等她反应过来,半拉半拽把人拉向窗台上方向。   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了,这栋文物建筑并没有遭到大肆修改,户型和资料记载保持的一样。   厚重而宽大的窗帘,成了两人最好的藏身处。   谁也不能保证,电什么时候恢复,什么时候有人闯进来。   女孩身上体温高的吓人,她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窗帘缝隙透过一丝微光,正好照进她满是泪水的惊慌眼睛。   “我叫莫晓兰,家住兰山大街一百五十号蓝山家园小区,我的身份证号是6485785……”女孩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神志清醒,一口气报上自己的详细资料,她紧紧拽住梁汝莲的衣角,几乎钻到了手心里,“警察姐姐,求你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前面的一个姐姐就是像我这样死的。”   漆黑的环境里,她声音绝望到了极点,令人不寒而栗。   梁汝莲轻轻打了个哆嗦:“前面的一个姐姐,你认识她吗?”   “我不认识,她刚来没多久,我见过几次没说过话,她五官很秀气,皮肤很白,比我高,大概有一米六五的样子。”女孩快速低声道,“如果我没感觉错,她应该是个大学生。”   皮肤很白,一米六五的样子?   不是袁美玲还能是谁?   “警察姐姐,我不瞒你,我是这里的姑娘,本来我不会死的,但是我亲眼看到了……”莫晓兰身体哆嗦的快要散架了,“那天晚上我走错了房间,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客人,用红酒瓶狠狠地砸她脑袋,满地都是血。”   “这里是什么地方?警察姐姐应该比我清楚,我想跑根本就跑不了,到门口就被抓了回来,他们没有直接杀死我。”   “我们这里用不着的姑娘都会是这样的结局,最后被活活折磨死,有一些客人,就有这样的特殊嗜好。”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你先不要急。”梁汝莲声音低沉有力,有一种让人感觉安心的律动,“告诉我,有没有其她类似的姑娘被关在这里,知道在哪里吗?”   “我知道,不过你可能过不去,那里太危险了。”莫晓兰似乎被安慰到,她控制住粗重呼吸,组织了下语言像耳语般到,“这里是一楼,最里边住员工和姑娘们,往左边走,是保安的房间,紧挨着楼梯,你千万不要往那里去,在这里不是上班时间不允许随意走动,保安们个个都很厉害,会功夫。”   “二楼是客人的房间,确切说是普通客人的房间,主要以有钱人为主,真正的秘密在三楼。”   莫晓兰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冷战:“我在那里,见到过一个人,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那个人。”   那个名字似乎太让人害怕,她没敢说出来。   梁汝莲轻轻呼口气。   这就是原剧情的大案了,震惊全国的一桩大案,真相原来是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房间门突然被重重推开,手电筒刺眼灯光乱挥,其中一人大喊道:“不好,莫晓兰不是关在这里吗,她人去哪里了,有人看到没?”   “王总人呢?他不是在这里玩吗?” 第117章   停电,尤其像天上会所这种场合,基本不可能发生,但真发生了,大部分人只会往正常的方向想——电路老化,道路施工等等。   如果没有老警察出身的副书记,今晚,大概会很顺利。   小心驶得万年船,当一个人做了亏心事,从此后,脚下便不再是路,变成小摇摇晃晃的船,尤其像副书记这种不靠后台,步步为营升上来的。   总是不踏实的。   “完蛋了!我就说不正常!”副书记这会哪里还有心思炫耀自己的如何英明神武,他夺过个手电筒,惊恐对准地上的绳索。   那是天上会所为“情趣”专用定制,带着白色蕾丝花边,把猎物绑住的时候,有种诡异的美感。   十多分钟前的监控画面里,莫晓兰还在。   能去哪里了?   “没那么夸张吧,没准……王总看停电带着人去了别的房间。”从三楼下来的一人坚持认为他危言耸听,“谁敢来查咱们这里?对了,你管这口,抓紧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副书记的声音被黑夜熏染的幽幽:“可怕的点就这这里!”   作为政法系统的市领导,但凡大案要案,他有着绝对的案件知情权。   尤其像天上会所这种公认的、背景盘根错节的场所,如果发动调查,势必需要汇报他甚至点头同意才行。   生怕是临时行动,刚才还特意打电话问了一名在公安口有实权的老部下。   答案是否定的。   再仔细想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关于天上的实质性文件了。   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   他极可能已经被列为嫌疑人!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张开了不知道多久!   副书记猜测的差不多。   有关部门对于天上会所的行动早就开始,但不像普通的案件,牵扯面太广了,哪怕一丝丝纰漏,都可能导致最后的失败。   梁汝莲当天从火化场出来,算是了解到这个已经在国家层面挂上号的绝对机密。   破获天上会所有两大难处。   第一,人进不来。   作为特权阶级的极乐天堂,天上会所采取实名介绍制,有人介绍,还得彻查身份,便衣想进来,门都没有。   第二,还是人进不来。   所有员工全都是经过考验的自己人,唯一时不时加入的新的姑娘,同样要经过不亚于政审的考核。   两点都为了一个——绝对的安全。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一布料之隔,两方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梁汝莲感觉到身边的莫晓兰身体快哆嗦成了筛子,自己死死捂住嘴巴,外面乱成一片的手电筒光芒扫过,她眼里的恐慌、绝望,仿佛秋天寒流里仅剩一点的绿色的野草。   被抓住的后果,她知道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梁汝莲没法给她太多的安危。   每个世界有不同的规则,因环境设定不同,她只能在允许的范围内。不影响的基础上,调用一部分曾经经历过小世界的能力。   不然的话,现在直接来个修真,谁都不用,一人能灭一城。   这个世界,她就是个比普通人稍微强点的普通人。   只能寄希望于不被发现,再慢慢想办法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弥漫的恐慌让会所众人思维迟钝,下意识里都以为人肯定跑走了,压根没人想着去看看窗帘后面。   除了副书记。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一身肥膘把警惕裹的里三层外三层,他脑门急出了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刚要吩咐众人如何去做,忽然间,警惕像只肥胖的蛆虫,挣扎着从肥肉里爬出来。   窗帘?   就在这个念头和慢半拍的目光刚闪过,梁汝莲动了。   她是个普通人,但,那么多小世界练就的反应还在,被发现,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莫晓兰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见人站起来,吓的哆哆嗦嗦想拉住,结果,反手被拉住,一股大力带着她不由自主冲到了外面。   和平年代,很多人一辈子没经历过啥危险。   有那么一刹那间,众人是茫然的,看着冲出来的两个身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甚至有人使劲瞪眼,想看看是不是会所员工。   梁汝莲抓的就是这个刹那。   屋里没啥攻击性的武器,她顺手拿起茶几上晶莹剔透的玻璃大烟缸,对准其中一人当头砸下。   光线模糊,速度又够快,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更多的恐慌尖叫声响起——跟着喊的。   没人看清冲出来的是男是女,只知道一个照面有人被打到在地,就像一群羊里冲进来一头狼,除了叫,死亡带来的恐慌,丝毫想不起反抗的念头。   玻璃或者水晶的烟灰缸足够大,梁汝莲毫不犹豫,对准身边的人头又是一下。   手电筒有的掉在地上,有的随主人晃来晃去。   关键时刻还是副书记,他毕竟无数次经历过这种场面,很快看清对方应该是个女人,口里大喊一声直接迎上——一个女人,能厉害到哪里去?   看到迎面砸来的烟灰缸,副书记伸出胖乎乎的胳膊一挡,想着硬挨一下把人困住。   黑暗中,他没有听风辩位的能力,只知道挡了个空,没等第二反应,脸上传来剧痛,烟灰缸拐了个弯,去脸上了,紧接着,男人最脆弱的那地挨了重重一脚。   莫晓兰快不会思考了,她以为完蛋了,劫后幸存带来的激动让身体忽然有了力气,不用梁汝莲拉,自动跟上。   真正的麻烦在外面。   冲出门外,听到惨叫声的众保安已经闻声赶来。   此保安可不是小区里摇蒲扇的悠闲大爷,个个都有真功夫,十个梁汝莲加起来也不行。   副书记最先反应过来,冲到门口声嘶力竭大喊:快,抓住她们!   可惜他说的“她们”,保安可不知道是男是女。   走廊里此刻已经乱了,保安,只想着逃到安全地方的达官贵人,还有以为停电赶出来的工作人员,本来不算宽阔的走廊里相当拥挤,又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停电这种事几乎没发生过,手电也就那么几个。   莫晓兰像梦游般跟着梁汝莲,跟好几个人撞了肩,发现竟然没人抓她们,一时间福至心灵,眼见有盏灯光照过来时捂住脸低低惊呼:快去那边,人往那边跑了!   拿手电那人看到了贞子般的满头长发,犹豫了下大概以为是工作人员,下意识移开。   惊心动魄的安全时间并未持续太久,副书记反应过来嗓子破了音提醒:两个女的,一个是那谁,还有一个是那谁……   他哪能记住玩具的名字?   众保安:“……”   谁和谁?   梁汝莲已经拉着人到了走廊的中间,前面就是大门,她然后忽然停住!   外面,不能出去。   从门口到外面灯火辉煌的马路,足有几百米,够抓两人好几次了。   那么?要去哪里?   会所构造,她并不熟悉。   莫晓兰生死关头奇迹般领悟了,黑暗中,无声指了指上面。   鼠有鼠道,再卑贱的人,哪怕是被关押的犯人,也有属于自己的隐私小秘密。   建于民国时期的会所,为了保持原有风格,骨架并未做改变,后期虽然改造,但窗户依然是那种小小的。   三楼厕所里,有一扇窗户,不知道什么原因,是可以打开的。 第118章   梁汝莲微微一愣,上面?   那万一被发现等于连个跑的路都没有。   与此同时,副书记已经反应过来了,常年高位积累的官威声音响起:“别慌,听我指挥,嫌疑人是两个女的——所有会所里的女性人员立刻原地停住,再看看周围有没有不认识的——不听命令的……”   后面的话不用说。   这招还真有效,乱哄哄的走廊里,无头苍蝇般的众人立刻停下来,有人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距离梁汝莲身边几米之外就有束忽然亮起的手机灯光。   甭管怎么着,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梁汝莲没再犹豫,轻轻拉住莫晓兰,两人贴着墙壁悄悄往上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刚走到一楼楼梯的一半,有人下来了,身影高大,估计是会所的内保。   内保们同样一头雾水,平常的工作大部分就是为了彰显会所的档次,要说闹事,有那么多大人物,谁敢?   这里,是个单独的小世界,外面所谓的秩序,不存在。   副书记的声音来的太及时了,这名本来在三楼搜索的内保见是两个女人,顿时兴奋,要立功了。   他犯了和副书记一样的毛病——两个女人,以他的身手,十个都不怕!   就在他出手瞬间,什么东西带着呼呼风声冲着脸砸来,楼下扫来的光亮中,亮晶晶的。   烟灰缸再次立功!   平常人挨这么一下,正常反应捂脸蹲下惨叫,或者转身跑等别的反应,然而曾经出身特殊部门的内保,再怎么养尊处优,平日里靠什么吃饭还是明白的。   他闷哼一声,顾不得脸上流下的温热液体,忍着满眼的星星狠狠伸手,同时大声喊。   同事最多半分钟就能赶到,只要把人抓住,头功依然是他的!   的确抓住了。   梁汝莲空有闪躲的意识,但身体拖了后腿。   男人的力气天生比女人大,更何况内保,任她卯足了劲想要挣脱。   这时,男人忽然惨叫声,不比刚才的闷哼,这次惨叫的格外凄厉。   黑暗中,梁汝莲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莫晓兰冲了上来。   大部分人都不怎么软弱的,只不过有的时候,需要有人先站出来。   一路到现在,同样都是女人,再加上死亡威胁和已经不知道积累多久的耻辱愤怒,莫晓兰上前挠了对方个满脸花。   她指甲够长,内保的脸本来就被烟灰缸砸的满脸鲜血。   梁汝莲老一招,稳准狠对内保那地踹了一脚,然后翘起拇指,给莫晓兰比了个赞。   又怕又激动浑身打哆嗦的莫晓兰:“……不客气。”   楼下的众人听到叫声已经涌来,沉重的脚步声配合摇晃的手电筒灯光,活像死神来了。   莫晓兰前面带路,一步三个台阶,她对环境足够熟悉,即使没有灯光。   等进了厕所,梁汝莲明白过来,不用莫晓兰解释,她飞快反锁上门,打开窗户。   之前已经观察过窗户,大概生怕有人逃跑以及怕有人进来,所有窗户就像宾馆那样,只能打开三分之一以便通风。   这扇窗户,能打开一半,两人身材都属于娇小形。   已经足够了!   新的问题出现——怎么出去?   三楼到楼下,高度大概六米多点,直接跳下去,摔不死,骨折大概率,到时候还得被抓住。   不过这的确是唯一的生路。   建于民国的会所没有后院,窗户后面是条安静的巷子。   梁汝莲飞快给周队发了个位置,然后开始脱衣服。幸好今天为了任务,穿的是那种很显身材的薄薄面料的衣服,如果换做工作服,大概只能用剪刀剪。   莫晓兰看傻了眼,明白过来也开始脱。   距离那么高,她估摸着一件衣服不够。   有脚步声到了厕所门口,门被推了下,发现推不开,男人凶狠的声音响起:“谁在里面?赶快开门。”   接着又有个不知什么人温和说道:“莫晓兰,我知道你在里面,听我说,你跑不了的,老老实实打开门,我可以保证,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嗯,只要你听话,过段时间你可以回家,回到父母身边。”   顶级的会所体现在很多细节,包括厕所门。   不同于一般密度们材料,厕所门不知道什么树的实木,结实的很,像电影里的那种一下破门而去,现实里不存在的。   莫晓兰身体哆嗦了下,绝望看向梁汝莲。   梁汝莲看懂了那眼神!   天上会所能存在这么久,一方面来自巨大的保护伞,另一方面,内部抓的可谓滴水不漏。   想进来,简单的有钱有势不行,而里面的“玩具”,祖宗十八代被查的清清楚楚,即使侥幸出去,家人呢?   谁心里还没个人,没个牵挂?   莫晓兰纵使今天跑出去,她的父母家人怎么跑?   特殊阶层,一句话无声无息灭一家人,不是特别难。   “他在骗你。”没有时间过多解释,梁汝莲飞快把两人衣服撕开做成的绳子飞快缠到莫晓兰胳膊上,“你只能相信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正义的存在!”   外面的人不给太多考虑的时间,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开始砸门。   剧烈的撞击声,声声敲在胸口。   莫晓兰用了三秒!   她推开梁汝莲的手:“你,你先下去。”   倒不是让梁汝莲走自己留下,她忽然有点不想活了,不怕死了,她并不是不相信,而是,知道的太多。   不相信自己能逃过这劫。   和很多玩具一样,她大学还没毕业,还没来得及报答父母。   生怕梁汝莲误会,快速低声解释道:“你下去我立刻下去,快!”   厕所门好像坚持不了太久。   “我是警察,保护你是我的天职。”梁汝莲大概明白了,不容置疑把人推上窗台,“放心,我受过专业训练,可以直接跳。”   二楼窗户有民国风的精美装饰窗棚,恰好可以放任短暂落脚。   危机之下,莫晓兰的潜力出来了,她感觉不到皮肤被擦破的疼痛,重重落在窗棚,然后顺利滑到地面,然后屏住呼吸,抬头看向窗口。   外面的空气真好!   曾经无数次,她想过从这里跑出来,可是一直没等到机会。   三楼,只有在服务的时候才可以上来,而且,那些身高体壮的内保看的很紧。   梁汝莲并没有第一时间下来。   有个事她没说。   她刚才拽着绳子把莫晓兰放下来,而现在,没有可以系绳子的地方。 第119章   梁汝莲轻轻叹口气,不知道多少次面临这样的绝境。   厚实的厕所门坚持了十多秒,最终被暴力砸开,几个身材高大的内保冲进来,飞快用手电筒锁定窗户上的身影。   同时也看到了打开的窗户。   这是已经跑了一个人?   短短几米的距离,等跑过去肯定已经跳下去了。   满脸鲜血的副书记从人群后站出来,发现莫晓兰不在,脸色微微一变,作为士管政法的书记,他明白这代表什么。   副书记抹了下眼上温热的液体,目光聚集在手拿烟灰缸的女人身上,不认识。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副书记也算个人物,他冷静下来沉声道,“你也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别以为一个小小的女人会掀起多大的浪——给你个选择,站在我们这边。”   别管眼前的女人是谁,反正是体制内,他算她的上司的上司,一句话可以决定她的前程和命运。   实际上,并非所有来天上会所的人都贪图美色,或者说不敢接受这种能毁灭自己的方式,但很难拒绝另一种。   天上还是巨大的人际网,来到这里,能见到平日里那些放下道貌岸然,想到不敢想,最真实的大人物。   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一起杠过枪,一起飘过chang,在这里,想成就什么事,事半功倍。   久而久之,自己也成了网的一部分。   被人利用,利用别人!   副书记自认这句话很有诱惑力,一个小小的警察,如果换个场合见到自己,得毕恭毕敬的,人生在世,谁不为个前程?   “唔,副书记大气,我还真有点动心。”梁汝莲心不在焉敷衍,手放到身后,悄悄给下面的莫晓兰打手势——这个傻妞,原地站那抬着头,看意思要等自己一起走。   莫晓兰明白,但她做不到,同为女人,她知道如果被抓住会是什么下场,不能连累了救命恩人。   听到梁汝莲说话,上面什么情形猜了个差不多,急的低声催促:“你快跳下来,我,我在下面接着。”   梁汝莲:“……”   遇到猪队友了。   她对于会所无所谓,莫晓兰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   如她所料,听到莫晓兰声音,内保不用副书记下令,闪身冲上来就要抓人。   黑夜中,内保手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下,不用看,来自本能的反应让梁汝莲第一时间做出选择,翻身跳下。   抓不住活的,死的更好!   一层楼三米多点的高度,上好材质的遮阳棚弹性不错,接连两个大姑娘跳上去愣是没裂开,而且还特有灵性,等梁汝莲再往下跳的时候,滋啦一声,裂开了。   可再往下,就没东西了。   梁汝莲今晚特意穿的平底皮鞋,三米多的高度,再怎么用技巧,等落下,依然疼的蹲在地上,五脏六肺颠的像要跳出来,更要命的,脚裸传来的剧痛,有可能扭到了。   电影里的镜头只存在电影中,现实就是这样。   莫晓兰知道好歹,来不及关心,把人扶起来,踉踉跄跄往巷子尽头的方向跑。   与此同时,内保到了窗户口,看着裂开的遮阳棚犹豫起来。   三层楼的高度,跳下去……   然而只顿了短短几秒,很快有人拿起遗落下用衣服扯成的布条,有人抓住,有人迅速滑下来。   巷子属于外面,梁汝莲来之前做过攻略,从这里到外面人来人往的马路,大概有八百多米,按照世界纪录算,跑过去大概需要接近两分钟。   两分钟?   估计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梁汝莲看出来了,想让莫晓兰自己跑都有点难度,又是山穷水尽!   来会所要搜身,她没有配枪,此刻全身上下能当做武器的,大概只有指甲了——刚才跳的时候,烟灰缸顺手当飞镖用了。   梁汝莲脑子飞快旋转,身边,莫晓兰先一步做出来了反应,她不是女英雄,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有自己的方式。   “来人啊,有贩子,快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骤然响起,震的梁汝莲耳膜嗡嗡响。   梁汝莲:“……”   是她格局太大了!   网上之前有过报道,说遇到危险的时候呼救有技巧的,你要喊杀人之类的话,效果不大,人对危险的本能说不定第一时间躲起来,喊人贩子就不一样了。   跳下来的内保们大概也没料到这一出,顿时面面相觑。   大凡黑暗,多少怕光明的。   巷子另一边是片城中村,楼房少说也有几十年了,住在这里的人同样上了年岁,属于正义心和时间都多的老年天团。   听到求救声,破落阳台亮起好几盏灯,有位大嗓门的奶奶一声吼:“老头子,有人贩子,快去帮忙——哎,姑娘坚持下,前面有个侧门,往里面跑。”   真要跑进去,估计要连累无辜。   不过这一嗓子,给两人争取了片刻时间,梁汝莲忍着疼痛,两人跑出去二十多米。   也就在这时,来自本能的反应让梁汝莲后背忽然冒起股凉气,来不及多想,她反手抱住莫晓兰,用身体挡住,同时狠狠压下。   那是个标准的卧倒姿势!   还是晚了一步。   被城市隔离的安静巷子,骤然响起的枪声,宛如平底一声雷,震的世界仿佛停止了。   有枪!   这是要眼见人抓不住要灭口了,想想也是,只要人没了,证据没了,后事有的是办法处理。   梁汝莲已经不能动了,身体哪能是子弹的对手,她护住了莫晓兰,那一枪,正中肩膀,要不是曾经经历过,估计已经晕了过去。   “这,这是……”生于和平年代,经历黑暗黑战场不一样的,莫晓兰宛如个被子弹打中的气球,勇气和力气同时没了,那呼呼往外冒的血,让她快失去了语言能力。   有冲下来要抓人贩子救姑娘的附近居民状况同样差不多,所以说,开枪鸣警很有道理的,能瞬间夺走生命的巨响,没人不怕。   这一枪,双方都没了回头路。   闹市枪声,网络时代用不了几分钟就能传遍全国,妥妥的上热搜,没人能兜得住。 第120章   梁汝莲别无它法,此刻真的插翅难飞,只好用尽随后的力气,牢牢把莫晓兰压在身下,就像上一个世界老兵们掩护她一样,用身躯当血肉之盾,能拖一会是一会!   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梁汝莲第一次动了用积分买件什么东西摆脱这生死之局的念头,还未开口,系统便用冷冷的机械音拒绝。   穿越者不可违抗的主要定律之一——不能改变小世界主要剧情。   这件震惊全国的大案,有原有运行的轨迹,莫晓兰也有自己的命运轨迹,虽然没有介绍,但应该是死了。   而现在的局面,会彻底破坏,简单说,剧情崩了。   当然,梁汝莲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   梁汝莲摇头苦笑一声,高估了自己,这下好,莫晓兰没救出来,自己还搭进去了。   莫晓兰哆哆嗦嗦:“对,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梁汝莲心不在焉安慰,“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就算让你死的瞑目吧,这些坏人,会绳之以……”   最后的“法”字没说出来,被骤然响起的枪声打断。   来自巷子口方向!   一辆普普通通黑色轿车活像走错了地方,以赛车的狂野姿势冲进来,副驾驶上,一个人探出身子——又开了一枪!   和平年代,枪声的震慑力无议论比。   原本冲上来的众内保下意识停下,能开枪的,肯定是警察了。   副书记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声音变了调大喊:“开枪,给老子开枪!”   可惜他没有枪,不然早自己动手了。   已经晚了,黑色轿车闪电般开过来,临近两人来了个高难度甩尾飘移,用车身护住两人。   车窗内,周队周正的大脸盘子活像轮满月,又冷又温柔。   梁汝莲艰难移开身子,有气无力道:“活着呢,先救她。”   这时,醒悟过来的那边开枪了,不直到击中车哪里,弹起片明亮火花。   梁汝莲是被莫晓兰抱上去的,等感觉到车子快速发动带来的失控感,没能再坚持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失血太多后遗症。   安全了,她尽力了。   无数往事浮光掠影闪现,无数人的音容笑貌,仿佛一场梦。   等到再次醒来,睁开眼,明媚阳光里,乔丽漂亮又带点野性的杏仁眼睁成了核桃,兴奋的大喊:“你总算醒了——来人呐,医生,护士,快来……”   后面的声音飘到了走廊里。   医生和护士很快匆匆赶来,一番检查后面带喜色宣布度过了危险期,然后把空间给了两位。   “渴死我了——我昏迷了多久?”梁汝莲嗓子眼干的快出火花了,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温开水,打量下周围环境,“莫晓兰没事吧,周队呢?”   “你昏迷了两天两夜,莫晓兰?是那个你救出来的姑娘吧,应该没事,周队带走了。”乔丽理解她的心情,耸耸肩笑眯眯道,“具体啥情况,你问我,我问谁?”   那么大的案子,不是她一个小片警能了解的。   李宝冰所长半个小时后赶到,他习惯了礼多,买了鲜花果篮,了解的比乔丽只多那么一点——莫晓兰现在被警方严密保护,行动已经开始了。   周队太忙,得知梁汝莲醒来只发了条慰问消息,还有句意味深长的话:等结果!   这件震惊全国的大案,就像个巨大而结实的蚂蚁堡垒,无数达官贵人被名利和极乐粘在一起,一层又一层,即使有莫晓兰,想撬开,没那么快。   至于那晚的枪声并未掀起太大风浪,虽然附近有人言辞凿凿再三强调:真的是枪声,都看到枪口冒出的火花了。   可是现在的网络事件反转再反转太多了,公众号为了吸引流量无所不用其极,狼来了效应,网友们才不轻易站队。   枪声是吧,视频有吗?   加上官微不置可否的态度,不否认也不承认,两天过去,除了少部分人,已经淹没在新的热点话题中。   生活继续,普通老百姓该咋地还咋地,早晚高峰期堵车堵到了天际,房贷车贷孩子上学。最早发现变化的,是穿梭于大街小巷,对城市最为了解的出租车司机。   接近午夜时分,就像倒班一样,要歇息的霓虹随夜归人卸妆般一点点熄灭,该亮起的天上会所,漆黑一片。   联想起这两天的传闻,嗅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紧接着第二天,附近居民发现会所前面巷子人五人六的保安没了。   居民们不满很久了,自从会所开业,好好的路硬不让走了,有点像以前的租界,保安全天二十四小时值班,说什么这里属于私人会所,非请勿进。   居民们才不认,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里面不让进理解,马路咋也你家的了?你什么场合?中nan海吗?   于是通过各种渠道抗议,不论政府热线还是求助媒体,最后统统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又过一段时间,细心的人发现,出行路上经常遇到呼啸而过的警车,大街小巷的警察好像多了起来,甚至还看到了荷枪实弹的军队。   看不见的暗流在汹涌。   半个月后,梁汝莲坚持办了出院手续,子弹未伤到骨头,医生柔声安慰说伤口愈合后,会留下个凹进去长条疤痕,可以考虑医美。   其实应该是考虑到她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   高速高温的子弹击中瞬间,肌肉破裂,弹道型疤痕,要陪伴终生的。   梁汝莲自然不担心这点,出院第二天,意外接到了莫小萍的信息,事情出现重大转机,阿K,也就是那位远在海外的杀猪盘男,要回国了,时间就在下周。 第121章   见面地点订在了两人距离中间的一间咖啡馆。   莫小萍完全不知道梁汝莲受伤的事,见面打脸几眼真诚赞了句:“梁警官,你白了很多。”   躺在医院三十天,不止白了,还胖了。   梁汝莲也打量她:“你,还好吧。”   莫小萍此刻的状态很难用合适的词语形容,没有了对一次自杀时的那种绝望,取而代之的,有点莫气沉沉的感觉。   等了那么多年,一个人出现又离开,或者说,出现的是个虚构出来的影子,她深深爱上,心里却有明白。   一切都是错误的。   但心,却离不开那片曾经给她无限温柔和希望的水乡。   要么不曾拥有过,这样的拥有以一种无法抗拒和挽回的方式失去,带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空了半边。   “挺好的,换了份新工作,待遇比之前还高,同事对我也很好。”莫小萍给自己点了杯美式,笑了笑继续柔声道,“谢谢梁警官的帮助,没有您,怕是我早没了。”   一些人一些事没法劝,再厉害的心理医生都无法给予半点帮助,只能自己,还有时间流逝慢慢过去。   梁汝莲无声叹口气:“他确定要回国?”   一开始的时候,梁汝莲说,莫小萍做,其实梁汝莲对能把人找到希望不是很大,更多的,给莫小萍个活下去的希望。   在之后,就莫小萍自己发挥了,她竟然成功了。   莫小萍语气平淡:“因为马上到我的生日了,我告诉他,我只要一件生日礼物,一张结婚证。”   梁汝莲:“……”   莫小萍噗嗤声笑了:“假的,我生日还有还几个月呢,骗他的,怎么样,我厉害吧,哈哈哈。”   那笑声,三分得意,七分,像个濒死的人站在悬崖,回望自己的一生。   阿K同样感觉自己站在悬崖!   国外废弃工厂改成的窝点里,阿K足足酝酿了一天,才鼓起勇气向经理提出回国的请求。   杀猪盘团伙深谙恩威并施的道理,对待不听话的,心狠手辣绝不留情,同样,对待上了船的自己人,给予充分的新人和相对自由,其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衣锦还乡。   阿K业绩不错,杀的猪够肥,尤其前段时间莫小萍,态度让人放心。   “不过年不过节的,这个时候回家?”经理犹豫了一下,敲敲桌子严肃道,“等春节吧,也没多久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主要考虑到安全问题,莫小萍的事刚过去没多久,国内警察肯定盯着咱们,回国的航班,怕是检验很严格。”   其实还是找理由。   常年河边走,对即将的危险特别敏锐,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事。   阿K酝酿一天了,考虑周全,苦着脸道:“不行啊经理,我奶奶,我奶奶怕是没多久了,我是她老人家带大的,从小最疼我,要是见不了最后一面,她老人家真死不瞑目。”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强有力借口,他奶奶,早走十多年了。   对于回国,阿K同样不确定会发生什么,莫小萍的态度转变,让他说不上来,但有一定可以确定,这个女人,深爱着自己。   作为一个小城无业青年,没房没车没技能没文凭,平常里,莫小萍这样漂亮能干的女人,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说白了,杀猪盘只是一时的,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孩子,那才是人生最重要的。   所以他想好了,下飞机见到人就跪下,用自己最真诚的愧疚去取得莫小萍的原谅,用一生去弥补去回报。   她一定会原谅自己!   “你奶奶病了?”经理微微一愣,眼皮垂下沉思片刻,“那行吧,不过我可提醒你,千万提高警惕,万一进去,可没人帮你。”   能长期留住人在这里卖命的,只有钱。   借口回国不再回来的有,不过那都是赚够了老婆本,阿K还差的远。   经理压根没往见莫小萍的方面想,见受害者,怎么可能呢?从业至今,从没听说过,躲还躲不及呢。   至于报警,再怎么戴罪立功,阿K本人先判个几年总少不了。   好像是他多虑!   阿K压根不给他多考虑的时间,双十合十鞠了个躬:“谢谢经理,我回来的时候,给您带腊肉,那可是我家的祖传手艺,老好吃了,保您吃过一次忘不了。”   这句话,是莫小萍教他的!   两人现在啥都聊,坦白身份后,阿K丝毫不再隐瞒,也没法隐瞒,只要稍微犹豫,莫小萍就不愿意,哭唧唧的骂他不是男人,不爱自己,都这样了,竟然还在欺骗她。   说来也怪,人好像真的是贱骨头,阿K被骂的连连道歉心累的同时,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她深爱自己也会这般在意吧。   得知这边可能不放心,莫小萍提出了很多小建议,比如带特产回来,能暗示给对方,自己会如期归来。   小萍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白领呢,比他见的市面多。   效果真的特别好,听到这话,经理那种隐隐的不放心没了,脸上带了点真实的笑意,掏出几张钞票递过来,大气道:“拿着,买点这边的特产,替我给家人问个好。”   阿K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接过,心里暗暗呸了声。   问你祖宗。   倒退出了办公室,阿K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发到了千里之外:“宝贝,假批下来了,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如往常一样,那边几乎秒回:“我就知道你能做到,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老公,爱你。”   阿K反复把这条短信回味了好几遍,自从确定关系,小萍对他的称呼就变了。   老公,多美妙的称呼。   小萍就这点好,该骂的时候骂,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只要他听话,真的是全心全意,一切为他考虑。   阿K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得意洋洋回:“老公厉不厉害?”   能从国外杀猪盘机构全身而退,真的够自豪的,要知道,差不多时间被骗来的人,转正成为内部员工的,只有他一个。 第122章   接下来的几天,阿K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巨大幸福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幸福未来。   就像杀猪盘团伙培训的那样,什么样的人群最容易上当,他现在何尝又不是呢?独在异乡,做着份丧天良的职业,甚至没有安全保障。   陈小萍炽热而痴情的爱,是死水里的一波微澜,是片草不生日子中唯一的绿色,从这点来说,他和陈小萍最初的心情几乎完全一样,视对方为生命中的全部。   爱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爱到没了自我,爱成了成活中的全部,当失去这根稻草,等于没了半条命。   阿K精心打扮,虽然陈小萍说不在意长相什么的,可他还是特意买了套西装,红领带。   这是他能想到最上档次的打扮,结婚也就这样了。   M国有直达陈小萍所在城市的航班,阿K怎么都想不到,从他登上飞机那一刻起,就进入了警方视线。   陈小萍拒绝了警方在机场抓捕的建议,坚持按照自己的计划。   其中原因,大概只有梁汝莲能够理解。   杀猪盘属于新型诈骗,按照国家刑罚,通常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三年,一千多天,太短了。   四个小时的行程,阿K的心随之颠簸了四个小时,等到机场,悬着的心这才完全放下。没有警察,什么都没有发生,亲爱的小萍没有骗他,让他回国,是真的想厮守一生。   他赌对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阿K感觉宛如踩在云端里,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报平安电话拨通,那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样的悸动,真的要见面了。   阿K没舍得打车,按照路线图,人生第一次坐上地铁,发现也就那样,没啥可羡慕的。   穿着打扮很时髦,但瞧瞧车厢环境,拥挤的像县城赶大集,每天这样往返上班,社畜俩字形容的真贴切。   好奇打量片刻,阿K掏出手机,和很多人一样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APP打开瞬间,自动弹出条热点推送:林又文。   这个名字似乎从哪里听说过。   好像上过很多次热搜,什么妻子遭遇意外死了后悲痛欲绝,其深情感动的很多人稀里哗啦。   内容意外又不意外,原来都是装的,说他在妻子生前曾多次出轨,什么深情人设,不过为了名利而已。   阿K暗暗骂了句渣男,就说吧,没那么简单。   他对这个掀翻网络的反转不怎么感兴趣,看了几眼五花八门的骂声,没啥花样,转而看别的。   热点新闻几乎都和林又文有点关系。   原来警方官微通报了一个叫袁某某的女孩,说她父母太过重男轻女又不孝顺,为了给最亲的奶奶治病,动了出卖身体的念头。先是接触了林又文,不知道为啥没谈拢,转而去了天上会所,最终反抗中被活活打死。   天上会所?   阿K都没去过几个大城市,自然没听说过,只感觉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   没兴趣。   地铁高速穿越的风声,窗外不时闪过黑漆漆的墙壁,终点,是光明之地。阿K想再快一些,最好能飞起来,就像个初次动情的少年,第一次赴女孩的约会。   生怕记错站名,听到每一次报站的名字,他都会抬头看看车厢挂着的站点图。   接近一个小时的度日如年,终于到了!   曲里拐弯的地铁通道,阿K早已转向了,难怪大城市很多人不分东西南北,能分就怪了。   小萍提前订好了位置,出战口对过一家叫相爱的西餐厅,阿K其实很想说,接风饺子送行面,去了A国,他想念饺子的味道,西餐有啥好吃的呀。   但小萍撒娇说,她喜欢这个店名。   无所谓了。   有句话叫近乡情怯,阿K站在街对面,恨不能飞过去的心处于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美妙中,他脚步放慢,一点点,轻轻的。   西餐厅巨大的明净落地窗映出他的样子。   阿K整理了下头发,把挂在脖子上不怎么舒服的红色领带摆正,然后,挺起脊背,推开贴着图案和英文字母的玻璃门。   他没有注意,距离门口最近卡座的一对大概是情侣的年轻男女,其中女的特别漂亮。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跨越前山水来见的那个人,他未来的幸福。   阿K几乎没费力气找看到了,按照约定的那样,陈小萍穿了件红色衣服,她本人比视频里还要漂亮!   阿K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然后,他对上一双就没有感情的眼睛。   就像看到一个陌生人般。   “小萍,是我。”阿K以为对方没有认出他,快步走过去,声音因为紧张微微发抖,他故作幽默道,“没认出老公是吧。”   他化成灰,陈小萍也能认出来!   陈小萍示意他坐下,推过菜单,淡淡道:“认出来了,吃点什么?”   阿K哪有心情吃饭,陈小萍的态度明显不对,琢磨了下紧张道,“你是不是失望了?”   阿K真人只有一米七,出国这段时间身体和精神的折磨,显得人没精打采,皮肤粗糙,满脸坑坑洼洼没处理好的痘痕。   他一说话,露出两排歪斜微黄的牙   即使穿了身廉价西装,依然显得土气而寒酸。   陈小萍再次推了推菜单:“没有,先吃饭吧。”   “你看起来不高兴。”阿K有点不明白,他知道自己条件配不上陈小萍,但是视频里见过也说过,小心翼翼道,“还在生我气?”   陈小萍没再坚持,轻声叹口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说到‘你’时,语气顿了下。   阿K没听出顿不顿的区别,他有点手足无措,酝酿的话一股脑往外蹦:“小萍,我一直想,见面后要郑重道歉,我错了,当然,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我会保证,以后一定一定会让你幸福,加倍补偿你,我会好好赚钱,家务活你不用管,大事小事你说了算……”   他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想象中,自己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小萍那么依赖他,大概率会感动的眼泪汪汪。   可是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陈小萍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回应,眼神麻木,明明对着他,却像在看一团看不到的空气。   阿K没有往被捕的方面想。   他的心仿佛瞬间被掏空,人失去重要到支撑生命的东西时,下意识会选择逃避。   小萍压根不爱他?   “这是,这是我所有的钱,不够,剩余的我会想办法赚。”阿K从贴身兜里掏出带着温度的银行卡,那是分的提成,其中也包含陈小萍的,“小萍,你别这样,你打我吧,使劲打,要不我给你跪下。”   并非所有的男儿膝下都有黄金。   阿K根本不在意餐厅里有其他人,如果掏出心不死,他真会掏出来。   只要小萍能原谅他,怎么都可以。   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人,他被摁住,直到手腕传来冰冷的金属感。   阿K全程没有一点反抗。   一直到被带出餐厅,他目光没从陈小萍身上移开,也没喊,就这么死死看着。   为什么?   等视线中那抹红没了,阿K想明白件事。   陈小萍今天为两人初次见面穿的红色衣服,像冥婚!   不带一点人气。   这抹红,像个魔咒般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这一辈子都没忘记,甚至惧怕所有的红色。   餐厅短暂惊慌后又安静下来,原来是抓坏人啊,第一次见呢。   陈小萍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坐在那。   此次案件意义很大,市局出动了三名经验丰富的特警,再有就是扮作食客的梁汝莲了。   “醒醒吧,人都走了。”梁汝莲从隔壁座走过来坐下,挥手在陈小莲眼前晃了晃,“人生哪能没有几个有岔路口,走错了没事,回头就行。”   作为案件开始到现在的负责人,梁汝莲明白陈小萍此刻的心情,又不能完全明白。   她处心积虑那么久,终于把阿K从国外骗回来,却没有复仇后应有的痛快,相反,状态有点像跳楼时般,死气沉沉的。   陈小萍空洞眼神慢慢收回来:“路走错了能回头,丢了东西呢?”   每个女人都或多或少有着对爱情的各种幻想,陈小萍属于最特殊一个。   有记忆起就在孤儿院,爱情对她来说,是活在这尘世所有的期待,是一个家,她太缺爱了。   这种有点畸形的爱情观,不能用简单的失恋来形容。   或者换一种说法,杀猪盘机构虚构出来的那个阿K,承载了这份重的让人窒息的情感,而现在,幻灭了。   她可以不曾拥有,怕就怕这种,有了希望又失去。   更甚至不知道该恨谁。   爱的是个泡影,追不上,找不到,那个给她生出须根的土,不再是浮萍的阿K,只短暂存在了不到一个月。   完完全全消失。   世界上就没这个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在深爱着这个阿K,午夜梦醒,曾经的点点甜蜜变成毒药,把心脏腐蚀的千疮百孔。   这辈子,她大概不会再爱了。   空了。   梁汝莲没劝,行走无数个位面让她早就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能劝的,不用劝。   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有应有的劫。   走出去,就走出去了,走不去,亲娘老子都拉不出来。   梁汝莲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目光看向玻璃窗外。地铁口,比城市别的角落要繁忙一些,行人一波又一波,有单身,有情侣,有闺蜜兄弟,也有貌合神离的同事。   有闷头快速赶路,有悠闲散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城市里,从来不缺故事。   故事,大多都是悲伤的。   “过段时间,我打算申请调去诈骗科,”梁汝莲伸了个懒腰,毫无预兆发出邀请,“有没有兴趣做个编外人员?”   快成活死人的陈小萍“啊”了声:“编外人员?为啥?”   梁汝莲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所有案例中,最成功的受害者。”   陈小萍:“……”   新型的杀猪盘电信诈骗方式,近几年以疯狂的速度倍增,受害者超过千万,反杀的有,经过警方艰难破获的也有,但像陈小萍这样能把人反杀回国内的,仅此一例。   还有一点。   陈小萍大概也算陷的最深的一份子。   杀猪盘的可怕之处除了家破人亡,重点在于很多受害者就此怀疑人生,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很久都走不出来。   梁汝莲认真道:“我不是在安慰你。”   天上会所如网上传的那样,已经接近尾声,牵扯到的人具体有多少,位置有多高,一切尚在保密,梁汝莲也不知道。   但就像原剧情说的那样,震惊全国。   她的父亲,如今的A市首富,果不其然牵连其中,不过周队稍微给了暗示,应该不严重,而米文佩,也就是梁汝莲名义上的继母,竟然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梁汝莲有了这一生的规划。   接连立功,上面有想把她打造成代言人的想法。   梁汝莲没兴趣,当民警的几个月,每天接触家长里短的小矛盾,小纠纷,形形色色的各种民生问题。   然而最让人揪心的,就是愈来愈猖狂的电信诈骗,社会在进步,网络快速发展,从最早的老年群体再到现在的都市各种有心理问题的年轻男女。   这个世界,不断变好着,也不断衍生出新的毒瘤。   民生无小事,接连两个世界的轰轰烈烈,这一世,就做个保一方平安的普通警察吧。   全文完 第二部 ,周日,也就是11月14日下午三点开文,人物设定不变,只是换个书名。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写的很烂,身体状态都很差,本来想上个周日开文,但怕断更,所以在存稿,改为本周日下午三点。   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