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流放文对照组》作者: 林壑清【完结】   简介:   【正文完】   云皎穿成了流放文里的对照组。   小说剧情里,原主和女主同被流放逖州。   女主楚笙从末世穿越而来,杀了想要奸污小姑娘的官差,抢了粮车,领着被流放的老弱妇孺往西南逃命,开荒建城,在烟瘴之地建起一座避难所,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原主是娇弱柔美的菟丝花,干啥啥不行,连逃命都跟不上大部队,干脆破罐子破摔不走了,分了三个大饼另谋生路。最后被骗情骗色,穷困潦倒,饿死在巷子里。   云皎穿越过来时身边只有三个大饼,她试着咬了一口,牙差点硌掉。   ——   逖州,蛮荒流放之地,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地多湿蛰,毒虫蛇虺泛滥;   云·医书启蒙·皎:蛇虫可入药可泡酒还可以做蛇羹,我这坛药酒还缺两条蛇。   天气湿热,瘴气遍布;   云·药膳爱好者·皎:药饮每日服,漳邪不入体。另,开荒扩土快点搞起来。   崇山峻岭,路险难行。   云·理科苦手·皎:……咳咳,术业有专攻,基建是女主的事。   女主:???行吧。   多年之后,人们避如蛇蝎之地焕然一新——   蛇虫横行的山林种上稻谷;   四时不绝的瘴气日渐消弭;   崎岖难行的峻岭大道开阔;   是向往之地!   阅读指南:   ①不黑原女主;   ②架空架空架空,一切皆有可能;   ③原地名和现实撞了,改流放逖(ti四声)州;   ④文中涉及的医学知识全靠查阅资料,引用会具体标注;   —————————————————————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穿书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皎 ┃ 配角:萧朔、楚笙、萧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开局三个饼,活命全靠苟   立意:勇敢面对困难 第1章   时近黄昏,太阳隐入群山,微风拂过,云皎打了个寒战,迷茫地睁开眼。   落日余晖打在脸上,晃得云皎眯着眼,她抬手挡在眼前,被手上触目惊心的痕迹吓了一跳。   手腕上满是麻麻点点的伤口,靠内侧肌肤娇嫩,磨破了一大块皮,像是被粗麻绳绑过。云皎看着两只手,都是同样的痕迹,细小伤口已经结痂,破皮的地方有些红肿,一动就火辣辣的疼。   云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手腕上的疼痛却提醒着她,这不可能是做梦。   她坐在地上,身上衣裳又糙又脏,身前还印着大大一个‘囚’字,脚上是一双张嘴的布鞋。云皎扒拉检查身上,没伤,只是脚底磨破了。   云皎对自己处境隐隐有了猜测,看到身旁有一个包得严实的小布包,似为证实什么一般,连忙拆开。   布包里是三个大饼。   她穿书了,成了流放文的对照组,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配。   女主是穿越末世女,醒来就在流放路上,看见官差要奸污小姑娘,一招将其毙命,救下小姑娘,抢了粮车,带领被流放的老弱妇孺往西南逃命。开荒建城,在烟漳之地建起一座避难所,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原主是土著女,母亲早逝,父亲戍守边关常年不在家,家中没主事的,便一直将她养在外祖家。外祖母疼爱女儿,又怜惜她母亲早逝,对她偏心疼爱至极,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然而一朝突变,瑞王登基,原主父亲战死,外祖因站队太子被牵连入狱,外祖母年龄大了,惊闻噩耗,一病不起,没几日就去了,其余家眷皆被流放。   原主仗着外祖母偏心她,平日里在府中没少作威作福,极不讨人喜欢,本是一大家子流放一处互相有个照应,她却被官差押解流放到最偏远环境最恶劣的逖州。   原主娇弱柔美,干啥啥不行,脾气却不小,脚走疼了,跟不上大部队,就闹着要坐粮车。粮车只有一辆,堆满了粮食和一路上挖的野菜,没地给人坐,腿瘸的跛脚的都是自己走路,她要坐,女主自然不答应。   闹了个没脸,原主哭哭啼啼破罐子破摔不走了,谁也劝不动。女主不愿耽搁太久,给她分了三个大饼,带着众人先行赶路。   原主拿着三个大饼,和女主分道扬镳,另谋生路。最后被骗情骗色,穷困潦倒,饿死在巷子里。   云皎捧着三个大饼,环顾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眼望不见尽头连绵群山,以及坑坑洼洼蜿蜒向前的土路。   晚风吹在身上凉幽幽的,三月的天,云皎身上就一件单薄的囚衣,她把大饼包好抱在怀里,告诉自己不要慌。   天快黑了,夜里野外不安全,她得找个地方生火。   云皎站起来,脚底疼得厉害,她咬牙往前走,一路捡树枝抱着,赶在天黑之前找了一个避风的山坳。   原主身上有打火石,云皎没用过,折腾了许久才生起火,火光跃动,温暖又安心。   四周黑黢黢的,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云皎又捡了许多干树枝,确保火堆能烧到次日天明。   云皎脚疼得厉害,便借着火光看伤处。   脚底磨破了皮,又每日赶路未曾休养过,情况比较惨烈,水泡磨破,翻起一块皮,露出粉红的嫩肉,幸运的是没有感染,以防万一,明天得找点清热解毒的草药熏洗或外敷。   肚子饿得咕咕叫,云皎拿出一个大饼,饼比她脸还大两圈,一口咬下去,硬邦邦的,嚼得腮帮子疼。云皎却不在乎,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云皎捧着大饼,眉眼低垂,泪珠断线似的落在大饼上,忍不住哽咽抽泣,抱着膝盖蜷成一团。   身前火堆燃烧,明亮的火光印在云皎脏兮兮的脸上,照着她通红湿润的眼。   她搞不懂自己怎么就穿书了。她放暑假陪爷爷进山收购药材,累了一天上床倒头就睡,被冻醒睁开眼,就到了陌生的时空。   云皎不敢想,爷爷爸妈还有小妹知道她的死讯,会有多难受……只希望有小妹在,能给他们留下点慰籍。   爸爸不是学中医的料,爷爷把希望放在她身上,教她读医书学中医考中医药大学,她没了,爷爷的衣钵怎么办……   小妹让她进山记得带土特产回去,她食言了……   云皎擦了擦眼泪,把大饼包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守着火堆不敢闭眼,直到天明。   云皎想了一夜,认清了现实。既来之则安之,即便父母看不到,她也要好好活着。   女主杀官差抢粮车逃跑,必然有官差会追上来,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她不能走回头路。周围是草丛灌木以及密林,指不定有什么猛兽,云皎不想冒险,牺牲自己给它们填饱肚子。   她只能往前走,和女主一样选择去逖州。   云皎啃了几口大饼,吃了个半饱,把火灭了,余烬扫进草丛里毁尸灭迹,踏上前往逖州的土路。   土路坑坑洼洼,云皎脚底疼得厉害,索性捡了根长短粗细适宜的木棍拄着,权当做拐棍,一瘸一拐往前走。   清晨的风凉飕飕的,习惯了脚底的疼痛,走快了也不觉得热。日头渐高,云皎走走停停,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想喝水。   可她走了一路也没瞧见水源,湖泊溪流就不说了,她连个水洼都没瞧见。   日头正盛,云皎走了一上午,在树荫下歇脚,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却不太想啃大饼。   大饼太干了。   原主记忆里,官道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口井可以取水,云皎打起精神,摸了摸叽里咕噜叫的肚子,只能生无可恋捧着大饼啃了几口,勉强垫了垫肚子,起来接着走。   路上有明显的车辙印,是女主一行人留下的。云皎不由忧心起身后的追兵,书里女主把押送的官差都杀了,尸体被经过的樵夫发现,报官追查,女主还没到逖州,官差就追上了,幸亏女主机警,外加地形复杂,才能反杀。   也不知现在樵夫有没有发现尸体,官差是否追来。   她没女主的身手,前往逖州的官道就这一条,又荒又偏,沿路连村子都没一个,想假装村民都不行。   她落在后面,官差肯定先追上她,先遭殃的也是她。   周围是草丛灌木和密林,能暂时躲一躲,可这不是长久之计,草里指不定有什么毒虫蛇蚁,密林里又有猛兽,她还是得走快点。   云皎加快步伐,顺便留意路边有没有能用上的草药,能吃的野菜野果,她手里就三个大饼……不,她已经吃了半个,就两个半的大饼,哪够吃。   幸而三月早春,野菜极多,路边随处可见,云皎挖了些婆婆丁。婆婆丁焯水凉拌味道不错,还能入药,恰好可以煎煮后熏洗手腕脚底的伤口。   云皎多挖了些,扯了根藤蔓缠住提着,起身时发现前面有几株山泡儿,红彤彤的挂在枝丫上,令人垂涎欲滴。   山泡儿爷爷摘给她吃过,味道香甜,鲜嫩多汁,云皎舔了舔缺水干裂的唇,眼睛一亮。   云皎不敢贸然踏入草丛,先用棍子敲打探路,小心翼翼走近,摘了一颗又大又红的随便擦擦塞进嘴里。   酸甜的汁液在嘴里爆开,云皎满足地眯起眼睛,只觉以往吃过的水果都没这野果子好吃。   云皎一连吃了十几颗,解了渴才停下来 。   一路走来,也就见到这几株山泡儿,云皎不舍得吃了就走,解开装大饼的布包,用叶子隔开,摘了许多山泡儿,把布包装得鼓鼓囊囊。   能找到水井最好,找不到水井,这些山泡儿也够她吃两天了,暂时不必担心渴了没水喝。   日头向西,云皎不再耽搁,拢了拢布包,踏回土路,希望能在天黑前多赶些路。   没走多久,云皎远远看见路边有个微微冒头的茅草棚子,原主记忆里,这个棚子意味着有水井!   云皎心跳加速,不由加快步伐,往那处赶去。   山泡儿解渴终归不如水来得畅快,云皎不那么渴了,但仍然想喝水。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绕过茂密的灌木丛,草棚子全貌落入云皎眼中,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下面是一口方井,井边堆着几个破碗破瓦罐。   云皎见没人,不再犹豫,抱着布包小跑过去,往井里瞧,井水清澈,井口散着凉意,云皎放下布包,打一桶水上来,双手捧着喝了好些。   解了渴意,云皎喘了口气,见太阳快落山了,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山壁下有个天然的凹陷,避风又避雨,云皎挑那作为今晚落脚的地方。   有了昨晚过夜的经验,云皎捡足干柴火,很快生了一堆火。又挑了几块方正的碎石堆在一起,搭起一个简易的土灶。   云皎挑了一个瓦罐洗干净,架上土灶,把婆婆丁放进去煮。瓦罐导热慢,一时半会煮不好,她见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便去打水备用。   水面映着她成结的头发,以及脏兮兮的面庞,云皎从没这么脏过,想捧水洗脸,手刚伸入水中,却蓦地一僵。   身后灌木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云皎扭头看去,灌木在晃动。   什么东西?!   云皎睁圆了双眼,抓起搁置在一旁当拐杖的木棍,横在胸前,戒备地看着晃动之处。   僵持许久,那处恢复安静。   是走了,还是在伺机而动?云皎心中盘算,握紧木棍,捡起一块石头远远丢过去,又静静等了许久,见还是没动静,才大着胆子上前查看。   天色已经暗了,看不大清楚,只能看见翠绿的草有被压塌的痕迹,且塌陷的范围不小。云皎心中一惊,怕是狼啊虎的,赶紧后退往火堆跑。   怎想才跑了几步,云皎脚腕却被什么东西抓住,重重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撒花~   皎皎:我好可怜(︶︿︶) 第2章   脚腕上的触感温热,且力道极大,抓住她的是……人手?!   云皎顾不得疼痛,死命乱踢乱踹挣脱,爬起来跑开,待跑得足够远了,才停下来回头看。   绊她摔倒的果然是个人,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机。   她被对方抓过的脚腕裤腿上有血迹……那人可能是受伤了,抓她脚是为了向她求救。   可刚刚真的吓坏她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喂!”云皎喊了一声,声音发颤,“你还活着吗?”   “…………”   云皎抓着木棍,小心翼翼靠近,隔着约摸一丈远,伸长手用木棍戳了戳地上的男人。   男人微微动了动,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气若游丝,“活着……”   云皎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男人睁开眼,“我不害你,救……”话还没说完,就没声了。   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救,轻则虐身虐心,重则骨灰都给你扬了。   可男人似乎伤得很重,她不救他会死的。   云皎抓着木棍,陷入纠结,最后还是救死扶伤的心占了上风,她自幼跟着爷爷学医,医者仁心,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就当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男人醒来前她就走。   云皎几步上前在男人身边蹲下,摸索检查。   男人伤得重,左手肩关节脱位,腹部有一处穿透伤,出血严重,大腿上有一片擦伤,更多的天太暗看不清楚。   云皎把男人放平,双手握住他小臂,脚抵在他腋窝下,先替他复位肩关节,‘咯噔’一声关节入臼,男人苍白的脸扭曲了一瞬,却没有醒来。   云皎呼出一口气,扶他坐起来,双手从他腋窝下穿过,拖着他往火堆边去。   男人沉得和猪一样,云皎费劲巴拉才把他拖到火堆边,瘫坐在地上喘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借着火光,云皎重新把男人检查一遍,他脸上身上有许多细小的刮伤,像是被树枝刮蹭,其余的与她先前检查的一样。   男人朗目星眉,即使脸上毫无血色,也无损他的俊朗,他身着一袭玄衣,衣襟袖口绣有暗纹,腰封上还有金线,看着就非富即贵。   地上摆着一个牛皮水袋,一把匕首,一方射空的袖箭箭匣,都是是云皎从男人身上解下来的累赘。   云皎看一眼男人,再看一眼地上匕首和箭匣,心情复杂。   理智告诉她,男人很危险,也许还会带来危险,丢下他不管,任他自生自灭,自己赶路逃命才是正事。   可云皎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   瓦罐里传出咕噜咕噜声,婆婆丁已经煮好了。云皎本来打算晚饭吃白水婆婆丁,煮婆婆丁的水用来洗脚,消毒脚底伤口,但现在她是用不上了。   云皎摸索着解开男人腰封暗扣,把他上衣脱了。雪白的里衣染成血红,黏在伤口上,血腥又狰狞。云皎处理外伤的经验不多,是以十分专注谨慎。   腿上擦伤是在大腿外侧,云皎纠结了一下,用匕首划开裤子,一点点把陷在肉里的石子挑出来,用婆婆丁煮的水冲洗伤口上的泥沙。   等云皎替他处理好身上伤口,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艾草可以止血止痛,路边就有,云皎拔了几颗处理干净,一部分给男人外敷,一部分放入瓦罐里煎煮,等煎好了给他内服。   云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男人里衣裁了,替他包扎伤口。固定好包扎的布条,云皎帮他把外裳合拢,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尽人事听天命。   古代没有抗生素,也打不了破伤风,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男人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自己。   忙活了那么久,现在停下来,云皎才感觉肚子饿得不行,白水婆婆丁已经冷了,云皎半点不嫌弃,只是没有佐料压着,婆婆丁口感苦涩,云皎填饱了肚子,嘴巴却苦得不行。   吃了一把山泡儿,酸酸甜甜的汁水压下嘴里的苦味,云皎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男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依旧,云皎叹了口气,忍痛分了半个大饼,把大饼掰的细碎,加水搅成糊糊,扶起男人上半身,给他喂了一碗。   艾草煎水煎好了,云皎又给男人喂了一碗艾草水,等完全折腾完,已是月上中天,云皎累得不行,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烧得更旺了,云皎坐在火堆边,撑着下巴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似小鸡啄米。   ——   岚州城,刺史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沈西泉新官上任,宴请岚州上下官员。沈西泉身姿挺拔,身着一袭赤色官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端着酒盏举杯,“沈某初来乍到,若有不足,还望诸位多包含,沈某敬诸位一杯。”   “不敢不敢……”   “沈大人多虑了,下官仰仗您才是。”   “沈大人青年才俊,不过弱冠就已官拜刺史,下官佩服。”   “沈大人……”   席间其乐融融,奉承夸赞声音不断,沈西泉面上带着笑意,不时谦虚应上两句。   “大人,”宴厅右侧屏风后,传来一声低唤,沈西泉望去,是他心腹沈福海,“大人,属下有要事要禀。”   沈西泉拍了拍手,丝竹声缓缓响起,舞姬鱼跃而入,个个娇艳动人。   “竟不知沈大人准备了这手……”   沈西泉道:“诸位大人请便,沈某失陪片刻。”   有几个官员眼睛都看直了,“沈大人您忙去吧。”   沈西泉寒暄两声,退出宴厅,沈福海就在外候着,他沉声问:“何事?”   沈福海目光扫过四周,附在沈西泉耳侧低声道:“沈十三传讯,押送流放逖州犯人的五十名官差全部身死,犯人不知所踪。”   “都死了?”沈西泉不大信,五十名官差,押送三十六名犯人,还是一群曾在京城养尊处优的老弱妇孺,竟然会出事。   沈福海:“都死了,无一生还,且死状极其惨烈,后脑勺全被开了个洞。”   沈西泉拧眉,锐利的目光看向沈福海,“怎么回事?”他不信一群老弱妇孺有这本事。   沈福海低下头,后颈发凉,“沈十三还在查。”   “废物。”沈西泉负手而立,听着宴厅内的调笑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命他尽快查明。”   “是。”   沈福海:“大人,那群逃犯如何处置?”   义父本就没想给她们留活路,偏生皇帝要装仁善,恰巧借此机会将她们都除去,沈西泉道:“让沈大带人去送她们一程。”   “是。”   沈福海退下,沈西泉听着宴厅内靡靡之音,不再进去打扰大人们的雅兴,转身去了书房。   ——   夜里风大,吹得呜呜作响,云皎挑的位置背风,又烧着火,倒是不冷,只是声音听着吓人。   云皎迷茫地睁开眼,见火小了,又加了几根柴,旁边传来几声微弱的呓语,云皎朝男人望去,只见他原本惨白的脸变得通红,额角还出了汗。   他发烧了。   感染发烧这可不是小事,云皎瞌睡虫都跑了,上前探他额头,滚烫得吓人。   云皎手指蜷了蜷,拿包扎剩下的布条沾水拧干敷在他额头,不一会冰凉的布条就变得温热,没多久云皎就换了几条。   她烧了罐水,用火堆余热温着,拧布条反复擦拭男人颈部腋下以及四肢,忙到天将明,男人身上滚烫的热度终于降下去。   云皎困倦得眼睛直打架,昨晚吃了一肚子草,现在肚子也饿了,云皎打开布包,只剩下两个大饼。   ……得省着吃。   路边有婆婆丁,云皎打起精神去挖了些,去井边处理干净,回来煮婆婆丁。   云皎守着瓦罐,无比想念火锅串串烧烤小龙虾……就连她爸路走歪了开的药膳馆的药膳也想念,想得都流口水了。   然而她眼前只有白水婆婆丁。   又吃了一顿草,云皎一脸菜色,打了个哈欠,抱着膝盖补觉。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大中午了,云皎养足了精神,神清气爽,脚底也不怎么疼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男人还没醒,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又发热了。   云皎试了试他额头温度,已经恢复正常。没发热就好,也不枉她费力照料了半日。   天色已经不早了,耽搁了半日,云皎不想再耽搁,打算最后给男人换一次药就启程赶路。   云皎在路边扯了几把艾草,处理好给男人换药。   男人看着瘦,体格却不差,恢复力也不错,昨晚夜里没注意,现在清天朗日,能清楚看见男人上半身的肌肉,胸肌腹肌都很漂亮。   云皎只摸过大体老师,没摸过活人,云皎有点好奇,活人的腹部肌肉到底是什么触感。   她抬眸瞧了一眼,男人闭着眼,一时半会醒不来。好奇战胜理智,云皎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一下腹横肌,是软的,往下摁,弹性很好,指尖划过白线,丈量腹直肌,摸索腹内斜肌和腹外斜肌,云皎惊喜发现,男人腹前外侧群和医用教学人体模型差不多!   不知道后群是不是也一样!云皎跃跃欲试,想把男人翻过来看一看,但男人腰间有伤,云皎怕自己挪动他伤口会再次裂开,只得作罢。   云皎可惜的叹了口气,不舍地摸了摸离后群最近的腹外斜肌,手下触感忽然变得紧绷,云皎手背一痛,手被拍开。   一声呵斥从头顶传来,“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皎皎叉腰:超凶.jpg   啾咪! 第3章   云皎抬头,男人脸色愠怒,拢紧了衣裳。   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云皎捂着手背,男人凶,她更凶,先发制人,“我做什么,我给你换药!”   换药……萧朔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敷上药。   萧朔手劲大,云皎手背通红,救人忙活了一晚上没一句感谢的话就算了,还被凶,云皎越想越气。   “你凶什么凶!我好心救你,照顾你一晚上,你还凶我。”云皎想到她的大饼,更气了,“你还吃我半个饼,我总共就两个半……”   见人小姑娘气极,脏兮兮的脸气鼓鼓的,睁圆了一双小鹿似的眼,神采鲜活,萧朔意识到自己错误,“对不住……是在下误会姑娘了,冒犯之处,望姑娘海涵。”   萧朔手肘撑地要坐起来,云皎心中暗惊,连声喝止他,“你别动!当心扯到伤口。”   要是伤口裂开了,她一晚上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再处理包扎伤口,岂不浪费时间。   云皎脸色不大好看。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有何难处,可与在下说,在下一定办到。”   萧朔看她一身囚衣,脏乱落魄,又出现在这荒郊野岭,对她身份已经有了猜测。瑞王登基,阉党专权,太子党羽入狱的入狱,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眼前的姑娘可能就是被波及的人之一。   云皎不指望他报恩,救他只为对得起自己良心。   “……你还是快点养好伤吧。”云皎从瓦罐里倒出一碗药,递给萧朔,“艾草煎的水,止血止疼。”   “多谢。”   萧朔仰头饮下,将碗递还给云皎。   云皎捧着碗,试探问:“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现在……安不安全?”   又是匕首,又是袖箭,腰上还是利器伤,云皎怕他会引来杀身之祸,身后已经有一批追兵了,不能再多一批了。   “安全。”萧朔给云皎吃了一颗定心丸,“我虽被追杀,但从那边密林穿过来,早已将人摆脱。”   云皎诧异,“被追杀?”   萧朔颔首,“不瞒姑娘,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萧北。殿下前往青夷勤兵,皇上突然病逝,瑞王登基,派出杀手截杀殿下,我只得和殿下互换衣裳,引开杀手,为殿下争取一线生机。”   云皎道:“你别担心,太子殿下一定会没事。”太子是男主,和女主恩爱一生,怎么可能有事。   萧朔苦笑,“借姑娘吉言。”   云皎暗暗打量他,他是太子的侍卫,太子是男主,太子身边侍卫应该不是恶人,但云皎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他自报家门,云皎却没告诉他姓名的打算,而是道:“我也不瞒你,我身后有追兵。”   这下轮到萧朔惊了,“……追兵?”她一个小丫头,身后怎么会有追兵,就是从流放路上跑了,也不见得有两个官差来追。   云皎:“是啊,路上有官差想奸污一位姑娘,然后起了冲突,官差死了,我们就逃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云皎顿了一下,不欲让萧朔知道她是孤身一人,“前面等我呢。”   萧朔皱了皱眉,“你们打算去哪?”   云皎如实相告,“逖州。”   “恰好我也要去,一起?”逖州偏远,又是荒山野岭的,危险不说,身后还有追兵,萧朔怕云皎没了小命,他报恩都没处报。   云皎面露难色,“你的伤不宜奔波,需要静养。”   “小伤,不妨事。”萧朔满不在乎,更重的伤他都受过。   “你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是小伤?你看看你脸,白得像纸一样,唇也没有血色……”云皎的眼神就像在看不听话的病人,满满的不赞同,还想跟她一起去逖州,是不要命了?!   云皎试图说服他,“而且我身后有追兵,若是被追上,你同我一起岂不是白白送死?”   萧朔:“不会。”追兵若是追上,他会护着她。   你说不会就不会?云皎瞪着萧朔,无可奈何,这人怎么就那么倔呢。   “你不是想报恩吗?我现在就想提一个要求,行吗?”云皎选择曲线救国,在萧朔点头后,她道,“你,留在这休养。”   萧朔皱眉,这算什么报恩。   云皎见他黑了脸,谨慎后退几步,萧朔顿时反应过来,他吓着她了,他在军营里习惯了,忘了眼前的是小姑娘。   萧朔道:“我听姑娘的,在这休养。”他一身伤,强行跟着她,对她来说也是拖累,待伤好些了再跟上也不迟。   这才对嘛,云皎暗暗松了口气,叮嘱道:“你腿上、脸上的伤没有大碍,隔两日就好,腰上的伤需要静养,五日左右能结痂,痒也不要挠,我给你采些药,你记得及时换。左胳膊脱臼需要多注意,近半月不要乱动。”   萧朔颔首,“我记住了。”   云皎到周围挖了几把艾草,又挖了婆婆丁以及其他野菜,洗干净用叶子垫着放在萧朔身旁,“艾草止血止疼,你可以煎服也可以外敷,婆婆丁、蕨菜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好,多谢姑娘。”   “我走了,有缘再会。”云皎背上小布包,转身就走。   萧朔叫住她,“姑娘稍等,水袋和匕首你拿去,前往逖州路途凶险,缺水短食,姑娘带上匕首防身。”   云皎微怔,“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守着一口井,还怕没吃没喝?”萧朔知道她有些怕他,将水袋和匕首直接扔给她,“我留下也无用,姑娘拿去吧。”   水袋和匕首落在脚边,云皎踌躇,看一眼萧朔,又看一眼匕首和水袋。   萧朔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太子殿下摆脱追杀,定会命人来寻我。”   太子肯定不会出事,也不会置他不顾,云皎捡起匕首和水袋握在手中,感激道:“多谢。”   他行动不便,云皎想了想,又给他捡了几堆干柴,至少能烧三晚上,到时他伤虽没好,但活动无碍,来去都随他。   云皎把水袋灌满,盯着一旁放置的瓦罐,纠结得不行。她要不要带个瓦罐上路啊?   瓦罐大肚敞口,熬煮东西再好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沉了点,带着上路更添负累。可不带吧,云皎清楚自己的能力,顶多挖点野菜充饥,不把瓦罐带上,云皎怕自己连白水婆婆菜都吃不上,吃生的,那不真成吃草了?   云皎反复掂了掂瓦罐,约摸五斤重,不算太重,能拿,就是得多费点力。   带上吧,云皎下定决心,矮身把瓦罐洗干净,又挖了些婆婆丁和蕨菜洗干净放进瓦罐,把瓦罐装满。她一手抱着瓦罐,一手拿着木棍,出发。   萧朔坐起身,靠着身后山壁,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面对云皎时还算和善的神色一变,脸色阴沉,眼底划过寒芒。   皇兄前往青夷勤兵,父皇突然病逝,他与皇兄返京,岂料一向平庸不起眼的瑞王萧泽竟然和阉党沈明远勾结,率先登基称帝,派出杀手截杀他与皇兄。   他换上皇兄的衣裳引开杀手,穿过树林,虽摆脱了追杀,但也受了重伤,他躺在在地上,本以为会就这么死去,不想得人搭救,逃出命来。   皇城回不去,他和皇兄分开时,约定摆脱追杀后,前往西南汇合……不知皇兄是否摆脱追杀,是否安全。   萧朔捂着腰上伤口,仰头看天时,午时已过……他暂时不能剧烈活动,今天先休养半日,明日便出发。   ——   燕京,皇城巍峨,殿堂楼阁雄伟壮观,红墙绿瓦相映成辉,肃穆庄严。   羽林军身着银白盔甲,手握红缨□□,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笔直的立在勤政殿外,守卫新帝的安危。   殿内,新帝萧泽一袭黑金龙袍,靠在龙椅之上,撑着额角闭目养神。   忽然一阵轻微响动响起,萧泽睁开眼,他五官温润,一如往常,只是不再畏缩平庸,锋芒毕露,眼中满是精明的算计。   他眼前跪着一个黑衣人,是他的死士首领玄黓,萧泽淡声问:“如何了?”   玄黓:“太子不知去向,六皇子身受重伤,许是时日无多。”   萧泽眼睛微眯,语气危险,“你说什么?!”   玄黓战战兢兢重复了一遍,萧泽脸色蓦地一沉,一群废物,没用的东西!   萧翊萧朔急着回京,带的护卫并不多,一行二十余人,三百名杀手,十倍于他们,竟然让他们逃了?!   萧翊萧朔是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们两兄弟不死,他心难安。   萧翊是元后嫡子,出生便是太子,生来便得无上尊荣,他与他同岁,却是半点光彩也无。   太子自幼读书便好,过目不忘,太傅时常称赞太子,父皇眼中看到的只有太子,好不容易他骑射武功压过太子,赢得父皇青睐,夸他若是从军,定能成为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他开心极了,可偏偏有个萧朔后来居上,轻轻松松便夺去了父皇的注意。   文治武功,两兄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萧泽眉头紧拧,“加派人手去找,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玄黓领命:“是!”   作者有话说:   带着小剧场来撒泼打滚求收藏啦o(≧v≦)o   小剧场:   皎皎:肉真好吃,我还想吃QAQ   萧朔:鸡来。   鸡来了。   萧朔:兔来。   兔子来了。   萧朔:猪来。   野猪也来了……   皎皎:⊙▽⊙ 第4章   日头西斜,萧朔休养半日,能扶着山壁站起来。他腰上的伤疼得厉害,但他受伤多了疼惯了,也能忍受。   萧朔扶着山壁尝试走动,并不会拉扯腰上伤口,他稍稍放心,只要伤口不会再撕裂就好。   腿上的伤不重却骇人,走路时拉扯着,裤子摩挲着,一阵一阵的疼,相比腰上的伤,这点疼痛对萧朔来讲并不算什么。   萧朔来回走动几步,适应了会,扶着山壁刚要坐下休息,动作却一顿。   他似乎听见了哒哒哒的声音。   是马蹄声。   萧朔手掌摊开贴在山壁上,声音更加明显,萧朔回身望向土路,捂着腰上伤口缓缓走入路边茂密的灌木林后。   没隔多久,便能清楚看见一人骑马而来,来人面目平庸,一身黑色劲装,看过就忘,但浑身肌肉卉张,想来功夫不弱。   萧朔一眼便瞧出他是特意培养的死士。   就是不知他目标是谁,是他?还是那位小姑娘?不管是谁,萧朔都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自己的视线。   萧朔矮身捡起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抛了抛,在人靠近时,两块石头接连脱手而出,一块砸向马腿,一块砸向落下马的黑衣人。   马儿突然趔趄倒下,黑衣人旋身下马,一道破空声朝他而来,他侧身躲避,路边灌木丛中却显出一道人影,疾速逼近他,在他反应过来时,一支尖锐的细棍已刺入他太阳穴。   黑衣人瞪大了眼,放大的瞳孔里映着萧朔冰冷的脸,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   腰间伤口撕裂,萧朔捂着伤口,血液从指缝咽了出来,萧朔神色不变,蹲下在黑衣人身上摸索,搜出毒药解药伤药银子火折子,又解下他腰间佩刀、水袋以及袖中匕首,全部放在自己身上。   黑衣人衣襟大开,左侧胸膛纹了两个小字,十三。   萧朔眉头微皱,抬起黑衣人一条腿,将人拖入树丛后。   片刻后,他从树丛后出来,吹了三声马哨,受惊跑远的马儿哒哒哒跑了回来,萧朔牵着缰绳将它栓在路边树上,打水处理伤口。   他一只手不方便动,处理的很粗糙,擦干净咽出的血液后,直接将伤药倒在了伤口上。   死士所用伤药药效极烈,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疼痛难忍,萧朔额迹冒出大片冷汗,咬紧了牙关,脖颈青筋绽出。   疼痛过去,伤口似乎也不疼了,萧朔草草包扎完,把水袋灌满水,骑上马儿。   ——   耽搁了一上午,云皎没有休息,紧赶慢赶了一下午,其间只停下休息了两次,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坳,找柴生起火。   她赶了半天路,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云皎捡两块石头搭了个简易土灶,把瓦罐架到火上,往瓦罐里倒水,只堪堪淹过瓦罐底部一指,就一个水袋的水,不多,她得省着用。   抓两把中午洗干净的婆婆丁放进去,不一会就熟了。   云皎就着瓦罐,撇了两根细树枝剥去树皮当筷子,搛婆婆丁吃。   没有荤腥,肚子吃饱了也总觉得空落落的,云皎拿出两颗山泡吃了,压下嘴里苦味,借火光看脚底伤口。   歇了半天,脚底破皮处好受许多,可下午不停赶路,还没长好的皮崩开,脚底又开始疼了。   云皎用煮婆婆丁的水冲洗脚底伤处,坐在地上,脚搭在鞋面晾着。   云皎打了个哈欠,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火焰瞬间变大,云皎抱着匕首开始打瞌睡。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有东西奔跑的声音,哒哒哒的,她睁开眼,哒哒哒的声音更加明显,似乎还有嘶鸣声,云皎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做梦。   是有人骑马而来。   是追兵吗?!他们不是在女主快到达逖州时才追上吗?!为什么会这么快?!   云皎顿时瞌睡吓醒了,赶紧挑开火堆灭了火,将余烬扫入草丛中,握紧匕首,带着水袋,背着小布包,拿着木棍毅然决然躲入灌木之中。   白日里云皎都不敢往灌木丛里走,里头指不定会有什么毒蛇毒虫,现在却是无法,她躲在灌木后,抓紧了匕首,又惊又惧。   马蹄声愈发响亮,越来越近,没有远去的趋势,似乎在附近停下,云皎捂住嘴巴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发出声音,抓着匕首的手止不住发颤。   月光不亮,从树丛后看不清来人,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他似乎已经找准了她藏身的地方,正在靠近,愈来愈近。   云皎咬紧牙关,颤着手拔出匕首,在人转过来时,猛地刺出。   “啊——”   手腕被钳制,匕首哐啷落地,云皎忍不住发出痛呼,泪水滚了出来,泪眼朦胧之下,云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云皎眨了眨眼,“是你?”   “是我。”萧朔赶紧松开手,解释道,“姑娘对不住,我戒备惯了,习惯性出手,姑娘有没有伤着?”   云皎转了转手腕,只是有点疼,“没有。”   来人是萧朔,不是追兵,云皎稍稍放下心来,却又没完全放心,云皎咬了咬唇,“你为何会到这来,你不是在水井那休息养伤吗?”   萧朔退出灌木,不欲告诉她探路的死士已经追来,只是道:“伤口裂开了。”   云皎:“???”   所以就来找她?   云皎捡起匕首也出了灌木,指着马儿,“你怎么会有匹马?”   萧朔看向油光水亮的马儿,“……野马吧,我吹几声马哨它就过来了。”   云皎:“…………”   别以为她没看见马鞍和缰绳,野马有这些才怪。   云皎握着匕首,瞄了一眼萧朔高大的身影,清楚看见他腰上有一把佩刀,云皎胸腔里的心脏砰砰打鼓,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是赖上她了吧?   她要不愿意,他会不会对她拔刀相向,恩将仇报?   云皎欲哭无泪。   萧朔把云皎扔到周边草丛里的柴捡回来,拿出从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火折子,生火。   云皎立在一边,手足无措。   萧朔知道她怕自己,尽力释放善意,“坐。”   云皎点点头,坐在萧朔对面,小声道:“你的伤……我重新给你处理一下吧。”   既然他是伤口裂开了才追上她,那她帮他处理好伤口,他就不会再跟着她了吧?   萧朔颔首,他处理的粗糙,的确需要重新处理,“多谢。”   云皎:“…………”   云皎认命地倒水煮婆婆丁,起身去找艾草。   萧朔喊住她,“我这有伤药。”   云皎接过萧朔递来的伤药,闻了闻味道,又用指尖沾了点在舌尖,人参、玄参、黄耆、龙骨、血余……甚至还加了血竭,量虽不多,却是生肌加速伤口愈合的猛药!   药效太猛,副作用也大,极其伤身,云皎犹豫了一会,“你确定要用这药?”   “用。”萧朔道,语气平淡,好似不是他用药一般。   他要用便用吧,他伤早好早离开,云皎等着婆婆丁煮好,用叶子裹着将瓦罐端下火,萧朔已经解开衣裳,露出腰上的伤。   包扎的布条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云皎拆开布条,伤口外翻,正往外渗血,伤口处还有凝结成块的粉末。   他已经用过药了!   云皎拧干布条沾水清理伤口,将药粉洗落,抬头便见萧朔脸色惨白,额头挂满冷汗……只是用一次药,就已经让他虚弱了一些。   若再用一次……云皎手里拿着药粉,下不去手,罢了罢了,云皎放下药粉,起身去摘艾草,处理干净后加了些许药粉在其中,中和药性,给萧朔包扎。   云皎洗干净手,看着捞起来的婆婆丁,她是已经吃不下了,云皎问萧朔:“你饿不饿,吃饭没?”   萧朔合拢衣裳,扣紧腰封暗扣,“没有。”   “来,婆婆丁,吃吧。”   萧朔顿了下,“你吃了吗?”她吃的就这些,他不能抢。   云皎点头,重新撇了两根细棍递给萧朔,见他不动,云皎想到他是太子侍卫,不说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肯定是不缺的,哪吃过白水煮野菜。   云皎劝道:“这是不太好吃,但能填饱肚子,你多少吃点,吃饱了伤口才好恢复。”   “好。”   云皎坐到一边,捂着嘴打了两个哈欠,明明困极了,却不敢睡着。   云皎抱着膝盖,不时往火堆里加一根柴,脑袋里东想西想,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萧朔一直在闭目养神,听见她呼吸平稳后,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疑惑,她为何这么怕他,他有那么吓人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萧朔对麻雀下黑手   麻雀:你是人吗?!   一只被爆头的母鸡路过并表示:他不是。 第5章   太阳西斜,楚笙拉着粮车走在前,车上是有五袋米面,一个水缸,一个水桶,一筐锅碗瓢盆,一筐大饼,一筐野菜,还有一个空筐,里头坐着一个约摸三岁的小女娃。   小女娃乖乖坐在箩筐里,不哭不闹,黑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她母亲走在粮车旁,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扶着箩筐,以免不注意箩筐摔在地上。   粮车后,是稀稀拉拉一群老弱妇孺,整队人都身着囚衣,疲惫不堪,或拄着棍子,或互相搀扶,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后面。   箩筐里的小女娃两只小手扒拉在箩筐沿上,伸出手抓前面的背影,“阿姐……姐姐……”   楚笙回头看了她一眼,将她手按回去,“扶好。”   小女娃趁机抓住楚笙的手指,笑眯了眼,走在粮车旁的妇人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可乖,不要闹姐姐。”   “咿呀!”   “听话。”   “啊呀!”   “不听话打屁股。”   “嘤嘤!”   楚笙:“…………”她的便宜娘真会威胁小孩。   “妙娘,太阳快落了,我们停下休息吧,我娘走不动了。”一个体态圆润的妇人快步往前走到林妙娘身边,话虽是对林妙娘说的,眼睛却看向楚笙。   林妙娘做不了主,询问的目光看向楚笙,“阿笙?”   太阳虽往西斜了,但还有近一个时辰才天黑,楚笙道:“再走半个时辰。”   妇人看向楚笙,苦哈哈道:“阿笙,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就不必再走了吧。”   “是啊,妙娘你劝劝她吧,都走一天了。”   “你家小可坐着板车不累,我可怜的儿走了一天,脚都要走断了……”   楚笙目光看向她可怜的儿,八岁了,身量窜得猛,与他娘一般高,缩在他娘身后不敢与她对视,是够可怜的。   “要走走,不愿走就留下,我不强求。”楚笙拉上马车,继续往前走。这么多人,除了原身母亲和妹妹,她一个也不想多看顾。   林妙娘扶着箩筐,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那妇人道:“刘夫人,你快回去搀上老夫人吧。”   刘夫人咬牙,近日来粗糙了许多的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她本不用这般急着赶路受这些苦,都怪楚笙杀了官差,连累他们不得已跟着一起逃命赶路。她出发前就买通了押送的官差,除了走得累了点,前路都没受苦,官差想找乐子便找乐子,又没找到楚笙那丫头身上,她管那么多做什么,将官差都杀了。   刘夫人心中愤愤,怨念颇多,但楚笙那日出手狠辣,一击致命,接连杀死五十个官差,浑身浴血的杀神模样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她不敢太出头,她怕和那贱蹄子一样被楚笙分三个饼丢下。   又走了半个时辰,楚笙停下,爬上路边矮山,环顾四周寻找晚上落脚的地方。   “前面有片枇杷林,今晚在那落脚。”楚笙从山上下来,牵上马车。   “还要走啊……”   “好累啊,走不动了。”   “阿笙……”   楚笙转身,眼中闪过寒意,目光扫过说话的人,几个刚开了口的人都如鹌鹑一般。   “我从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留下,我不强求。”楚笙视线扫过板车后的所有人,平淡的目光却令人胆寒,似乎她在看的并不是人,“但要一起走,就少抱怨。”   “阿姐!要走!走!”小可伸出小手抓着楚笙衣角,用力扯了扯。   楚笙浑身冷意散尽,她也只有对着万事不懂的小孩才有好脸色,捏了捏小可软嘟嘟的手,她拉上马车,“娘,走了。”   林妙娘看了眼众人,没说话,跟着女儿走了。   许怡,就是那位险遭官差玷污,被楚笙救下的女孩,她搀着她母亲,“娘,我们快跟上吧!”   她母亲柳氏点了点头,“好。”   母女两快步跟上,刘夫人呸了一声,她就没见过这么爱上赶着讨好的人。   其余人稀稀拉拉跟上,刘夫人咬牙跺脚,心中暗骂,带着婆母追上去。   她婆母已年过六十,头发发白,腿脚也不行,被她拉得差点摔了。刘夫人慢下脚步,落在后面,暗骂老太婆走得也忒慢了,尽耽搁时间。   ——   萧朔跟了上来,她甩是甩不掉了。   云皎打定主意,要让萧朔的伤早日康复,这样他们也可早日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翌日清晨,天方亮,云皎便拿起木棍和匕首往外走。昨日婆婆丁煮完了,剩下的蕨菜今天不够吃,她要去挖些野菜,至少要够今天的量,顺便……也找点补血益气的药给萧朔煎服。   他失了那么多血,脸色一直都是惨白的,他赖着她,她不可能停下等他的伤痊愈,可若是跟着她一起赶路,云皎怕他在半道上就不行了。   地里野菜很多,云皎吃了几顿婆婆丁,对绿油油的野菜没了好感,她想找点其他吃的,至于婆婆丁……除非真找不到其他食物,不然她是不想吃了。   当归、地黄、白芍、川穹等都可以补血,还能组成四物汤,是养血补虚的好药,云皎不求找到全部,找到一两味就行。   云皎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几株植物与地黄相似,但仔细分辨后,却不是地黄。   各种中药药效不同,虽有相似,药效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何搭配入药也有讲究,不是十分确定的药材,云皎不敢采摘。   地黄没找到,却找到了一小片川穹,川穹翠绿,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散发浓烈的香气,有些呛鼻。   云皎喜出望外,拔出匕首连着根茎挖出十几株,川穹入药的是根茎,根茎很发达,足有云皎拳头大,截下来不方便带回去,云皎干脆将分枝绑在一起提着。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云皎折返回去。来时路上没好东西,她没走原路,而是往旁边走了走,没找到除野菜外的吃食,她不甘心。   然而一路走回去,不是婆婆丁就是艾草,偶尔还有一点香椿,云皎看得脸都绿了,最后采了点香椿,虽然都是野菜,但也可以换换口味不是,云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草草解决一顿早饭,云皎处理川穹,川穹外皮硬,要泡软了才可以入药,云皎没那么多水又洗又泡,退而求其次将外皮都削掉,切片放入瓦罐里,把萧朔水袋里的水倒进去,熬煮川穹水。   萧朔在梳理马鬃毛,云皎看了几眼,没忍住好奇,凑了上去,从旁边伸手摸了摸马。   马儿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云皎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再试探着伸手,就见萧朔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笑意。   云皎:“…………”是嘲笑吧?   云皎扭头,回火堆旁看苍穹熬煮的怎么样了。瓦罐里水已经滚烫,药性也被逼了出来,云皎抽出柴火,等川穹水变凉,让萧朔过来拿着水袋,将川穹水灌回去。   “川穹补血益气,你多喝点。”   萧朔颔首,就这么喝了一口。   云皎把火灭了,转身就见萧朔已经把川穹挂在马上,站在马儿身旁,似乎在等她。   云皎端着瓦罐走近,萧朔利落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   她看着眼前的大手,又抬眼看萧朔,萧朔逆着光,晨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似乎变得无害。   萧朔催促,“伸手,踩上脚蹬。”   云皎握住萧朔的手,如他所说踩上马儿身侧的脚蹬,被他轻轻一拉,便跨坐在他身后,与他同乘一骑。   萧朔扯了扯缰绳,“搂好,别摔下去。”   云皎立即抱住他的腰,小心避开伤处,“搂、搂好了。”   萧朔一夹马腹,马儿顿时窜了出去,早晨的风凉幽幽的,打在脸上格外疼,云皎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搂着萧朔腰手更紧了两分。   速度太快了,还没安全带,她怕!   跑了一上午,马儿要休息,人也要休息,云皎踩着脚蹬,抓着萧朔右手,小心翼翼废了老大的力才从马儿背上下来,她踩在地上,腿软得不得了,大腿也被马鞍磨痛了,走路像螃蟹。   萧朔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路边吃草,跟没事人一样。   云皎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你伤没事吧?”   “没事。”   骑马没费力,云皎不怎么饿,想着要吃野菜,更没有胃口,抓出一把山泡儿来,给萧朔分了一半,“这是山泡儿,酸酸甜甜的,你尝尝。”   萧朔尝了一颗,味道确实不错,“好吃。”   云皎吃完,“我到周围走一走。”   萧朔:“我和你一起。”   云皎:“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伤还没好,多休息。”   骑马时他看了,四周没什么危险,萧朔道:“好,你别走远了。”   云皎应下,拿着木棍和匕首离开。   马儿跑了一上午,他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可路边一直是灌木和密林,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地方。   恰好路边有几块堆叠的巨石,云皎把木棍靠在一边,攀爬上去。   站得高看得远,云皎能看见土路蜿蜒向前,逐渐消失,翠绿繁茂的林子却一眼望不见头。   云皎叹了口气,正要下去,余光瞥见星星点点般黄灿灿的颜色,云皎定睛一看,是枇杷! 第6章   云皎兴奋不已,记下枇杷树所在方位,才攀着石头下去,步伐虽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拿起木棍,云皎折返回休息的地方,脚步都轻快了。   她出去不一会便折返,神情也高兴极了,萧朔问:“可是有何好事?”   云皎眼睛弯弯,笑眯眯道:“我发现离这不远有几棵枇杷树,已经挂果了!”   云皎满心惦记着枇杷,抱上瓦罐,“走,咱们去摘枇杷!”   萧朔起身,“好。”   “我走过去,你带上马儿一起。”云皎兴致冲冲先行一步,萧朔牵上马儿慢了一步,只瞧见云皎雀跃的背影。   萧朔无奈,只得跟上她。   枇杷树有十来棵,形成小片枇杷林,离路边较远,云皎拿棍子敲打草丛探路,走向枇杷树。   待走近了,云皎却傻眼了。   枇杷远处看着多,走近了才发现枇杷树上没几颗果子,矮处枝丫上一颗也没有,只有高处树顶上有几颗。   就这几颗,还有鸟儿不断飞来啄食!   云皎:“…………”   真真是白高兴一场。   云皎咬牙,她就不信这个邪了,她不信这里十几颗枇杷树,她连一个枇杷都吃不上!   云皎放下瓦罐,绕着每棵枇杷树都走了一圈,一棵一棵的观察,倒叫她找到一棵果子没被摘完,也没被鸟儿啄食的枇杷树。   树上枇杷位置比较高,却又藏在枝丫树叶下,鸟儿没发现。   云皎爬上主枝干,用拐棍勾着,把枝丫拉下来。   枇杷近在眼前,可她双手用力握着拐棍,稍一放松,枝丫又会弹回去,根本摘不到。   萧朔恰好跟来,云皎喊他,“萧、萧大哥,过来帮帮我。”   他身量高,云皎拉下枝丫,他抬手就能摘到,两人配合,很快就摘了二十几颗枇杷。   云皎仰着头,仔细找了又找,除了还没熟的,已经没有漏网之鱼。   揉了揉仰久了发酸的脖子,云皎抱着枝干要下去,萧朔伸来右手,五指虚握向下扣,云皎一顿,扶着他小臂跳下枝干,道了声谢。   云皎迫不及待拿起一颗大枇杷,剥开外皮,递给萧朔,“尝尝。”   她那么想吃枇杷,为何第一颗却给他,萧朔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她递来的枇杷。   枇杷水润,萦绕着淡淡果香,萧朔一口咬下,酸得一激灵,脸都僵了。   这枇杷,也太酸了吧?!   云皎满眼期待:“好不好吃?”   萧朔艰难咽下,违心道:“……好吃。”   云皎眼睛一亮,“酸的甜的?”   一瞬间,萧朔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甜的。”   云皎剥开一个,放心大胆一口咬下,瞬间扭头吐了出来,酸得五官扭曲,不可置信地瞪向萧朔。   这就是他说的甜?!   云皎幽怨的眼神刀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刮过萧朔。   萧朔偏偏一本正经问她,“甜不甜?”   云皎:“…………”   云皎咬牙切齿,可她牙酸得做不到,她怎么早没发现,萧朔蔫坏蔫坏的。   “甜,可太甜了!”云皎皮笑肉不笑,往萧朔手里塞了好些个,“你多吃几个。”   萧朔捧着一捧枇杷,看着云皎气鼓鼓的模样,既无奈又好笑,分明是她先作弄他,怎么还生气了。   看着手里一堆酸倒牙的枇杷,萧朔失笑,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拿起石头砸自己脚。   云皎蹲在地上数枇杷,即使它酸得难以下咽,云皎也舍不得丢了。   且不说这是她费力摘的,就说路上吃食短缺,好不容易有个能换个口味的果子,她怎么可能丢。   有了心理准备,云皎小口小口把手里剩下半个枇杷吃完,虽然酸,却汁水充裕,还算好吃。   不过云皎不敢多吃,她怕酸掉牙。   云皎把枇杷装好,“我们就在这再休息一会吧?”   萧朔无可无不可。   春日里最不缺的就是野菜,地里野菜多,不仅有婆婆丁,还有苦菜马齿苋折耳根等等。   云皎不嫌吃的多,即使是野菜也一样。折耳根根部埋在地下,挖出来洗干净浪费水,云皎便没挖。其他几样,云皎每样都摘了许多,专挑水嫩翠绿的尖儿摘。   云皎蹲着摘野菜,萧朔闲着无事,在周围走动一圈,适当活动身体,也能促进伤口更快恢复。   “刚才我在周围查看了一圈,此处有一批人停留的痕迹。应该是昨晚,约摸三十五人在这修整。”   云皎曾说过,她同行的队伍在前面等她,在这休息的那批人,应当就是那批。   “你怎么看出来有三十五人?”云皎抓住重点,枇杷被摘了,肯定有人停留过,萧朔能看出来并不奇怪,但他是怎么估算出来有三十五人?!   原主和女主分道扬镳后,女主一行共计三十六人,萧朔虽未说对,但也差不离。   萧朔指向被压塌的草,清理过后成堆的平整石头,新鲜的柴火烧过后泥土的痕迹。痕迹虽细微,但也能瞧出来,“你且看石块和被压塌的草。”   云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仔细看了又看,草是草,石头是石头,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云皎眨眨眼,迷茫地望向萧朔。   他该不会在唬她吧?三十五人,其实是他随口一说。   萧朔看着云皎渐渐从迷茫转向怀疑的眼神,有心解释的更清楚却不知道怎么说。   他从军多年,带兵打仗多了,看过周围环境自然而然就能分析出此处是否有人停留,何时停留,停留多久,亦或此处是否在设伏,在何方位设伏,但要他说个一二三出来,却是在为难他。   云皎怀疑,“你不会在唬我吧?”   萧朔道:“我没有。”   “我知道,我信。”云皎立即表达了自己的信任,可在萧朔听来却不太对味儿。   云皎是真的相信吗?他怎么不觉得。   萧朔一直在琢磨怎么和云皎说,马儿都吃饱了草,要出发了,他仍在想。   过犹不及,云皎不逗他,“你别想了,我信你说得是真的。她们一行三十六人,你估算的很准,我就是疑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顺便报骗她吃酸枇杷的仇!   萧朔此时哪还不明白云皎是故意的,有心想教训她,可看着她笑眯了眼,像只偷了腥的猫儿,这一想法旋即烟消云散。   他猜想不错,原来真是三十六人。   有一人很谨慎,几乎没落下痕迹,他说的三十五,也是因他拿不准是否有这么一个人。   ——   官道上,几匹骏马奔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   “吁——”   为首之人扯住缰绳,马儿人立而起,抬起前蹄,打了个响鼻。   前面有一口水井,有人经过必定会在此休息,沈大鹰眼审视四周,若有人在此停留,必然会留下痕迹。   “四散查探。”   沈大下令,同行之人四下散开,寻找遗留的蛛丝马迹。   “二爷,这边有火烧过。”   “这里埋着内脏,已经腐烂。”   “艾草被采。”   “婆婆丁被采。”   沈大一一看过,眉头紧皱,痕迹太少,不似三十几人留下。沈十三分明说她们三十几人是一同逃命,不曾分开。   难道还有其他人……   “老大!是十三!”检查树丛后之人喊了一声,沈大快步转入树丛之后。   沈十三躺在地上,已面目全非,太阳穴一处血洞,身上遭虫蚁咬噬,有些地方已露出白骨。   沈大攥紧了拳头,脸色阴沉,是谁,谁杀了十三?!   他要他偿命!   沈大点了一人当斥候,“你,前去探路,若有发现速速回禀。”   “是。”   沈大又点了一人,“你,回去给主子传信。”   “是!”   “其余人,原地修整一刻。”   沈大走近水井,打起一桶水,解下后腰水袋灌满。   一刻很快便过,沈大上马,打了个向前的手势,“出发!”   ——   三月,午后太阳晒人,即便骑着马儿,两人也没像上午一般赶路。就算人受得了,马儿也受不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遇见高大的树木,云皎便让萧朔驾马往树荫下走,偶尔吹过一阵风,还能稍稍感受到凉意,不容易出汗。   太阳隐入群山,云皎一边走一边寻找可以安全过夜的地方。   他们走了许久,灌木草丛少了,周边矮山碎石增多,山脚下本可歇脚,但位置都不理想,偶尔还有石块滚落,非但不安全,还有会被砸伤的危险。   天色愈发暗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过夜,云皎不由慌了,难道他们要在这四周开敞的地方过夜?!   野外猛兽蛇虫横行,四面八方都存在危险,稍不注意就成了它们的盘中餐,云皎想想就欲哭无泪。   “别慌。”萧朔声音沉稳,安定了云皎的心神,“我们多生几堆火,猛兽不敢靠近,没事的。”   而且有他在,他会护着云皎。   怎想他话音刚落,一声狼嚎便响起。   不消片刻,几声狼嚎从不同方位传来,似在回应头狼的嚎叫。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大公鸡:做个人!?!?!   我叫李碎碎:+5   啾啾啾咪~ 第7章   马儿不安的嘶鸣踢踏,萧朔扯紧缰绳,稳住马儿。   云皎抱紧了萧朔的腰,这……真的没事?!   萧朔手握匕首,屏气凝神,侧耳细听,如炬的目光扫过四周山野,不肖片刻,便确定了狼所在的位置。   最先嚎叫的是头狼,它的位置很好确定,在左边的山顶,其余七声,分别来自左后方半山腰和后方的山顶,听声音……似乎有两只幼狼。   这是一个八匹狼组成的狼群。   狼群极其重视幼崽,有幼崽在,狼群轻易不会攻击人。   萧朔望着头狼所在方位,看着天渐渐黑沉,心里极不乐观,匕首时刻准备出鞘。   “先下马。”萧朔道,待会狼群若是出现,马儿受惊,极容易把他们摔下马。   云皎应声,两人先后翻身下马。   几声嚎叫后,不再有狼嚎声出现,然而被当做猎物被紧盯的感觉却未消散,萧朔将云皎拉到身后,紧紧盯着狼所在方位。   “快捡柴火。”   狼怕火,萧朔低声催促,云皎蹲下捡柴,不一会就捡了一大堆,可她是在路边捡的,都是细枝丫,经不住烧。想要粗枝干,就得往林子里走,云皎不敢去。   云皎看着萧朔挺拔紧绷的背影,急得直转圈圈,萧朔一身伤,一直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等天完全暗下来,若狼群发动进攻,他们怎么应付得过来。   狼不会爬树,要不往树上躲?云皎满怀希望的目光扫过周围树木,失望极了,树木不够高大,根本承受不了他们两人的重量。   还能怎么办……   云皎绞尽脑汁,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座矮山离地约四米的地方有一块石台,足矣待下两人。   “萧大哥,那里!”云皎扯了扯萧朔袖子,指向石台所在位置。   萧朔侧目望去,确实可以暂避一晚。   马儿仍在不安的嘶鸣,萧朔取下川穹,拔出长刀,在马屁股上划了一刀,马儿吃痛,跑了出去。   “走,过去。”   云皎抱起柴火,萧朔提上瓦罐,一边戒备一边往石台走。   矮山陡峭,可借力攀爬的地方不多,云皎有经验,很快找准了落脚点,扯了根藤蔓把柴捆住绑在身后,又把瓦罐里的水袋拿出来别在腰间。   “你跟在我后面,我拉你。”   萧朔一直戒备地望着狼群所在方向,闻言凌厉的眸光微闪。   云皎说罢,率先攀上山壁,脚下踩实,扣着凸起的石头稳住身形,低头朝萧朔伸出一只手。   萧朔回身,长刀别在腰上,递出右手,握住云皎的手,借力往上。他左手使不上力,攀不住山壁,但好在他下盘稳,云皎拉得并不太费力。   耗了一番功夫,云皎一只手搭上石台,艰难地爬上去,解下背上柴火,双手把萧朔拉了上来。   石台约三尺见方,放着一捆柴,两个人站在上面略显拥挤,几乎贴在一起,云皎无暇顾及,扶着石壁直喘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发颤。   累死她了。   萧朔看着也不胖,怎么就这么沉?!   距离实在太近,萧朔稍稍往后退了些,踩在石台边缘,隔开距离,回身望向马儿跑远的方向,一抹灰青色从山中窜出跟上。   云皎解下腰间水袋,手软得差点拿不住,一连喝了三大口,这才顺过气来。   云皎仰头,山壁光秃秃的,只有零星几垛野草以及几棵横出来的小树苗,不存在山缝洞穴,不会突然从中窜出什么东西伤人。   云皎终于松了一口气,扶着山壁坐下,石台太小了,烧不了火。   无论怎么说,夜里有火才能让人安心,云皎看了看石台两侧,左边长满青苔,右边有一处凹陷,可以当做一个天然的壁炉使。   天已经黑了,月光也不甚明亮,里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云皎抽出一根柴,扶着石壁站起来,萧朔站在右边,那处凹陷就在他旁边,“萧大哥,我们换个位置。”   萧朔一眼看穿云皎的想法,拿过云皎手里的棍子,“我来掏。”   木棍探入凹陷处,萧朔皱了皱眉,试探地戳了戳,直接将手伸了进去。   “你别用手!”云皎急道,万一有虫子咬人怎么办,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萧朔摸索了一会,从凹陷处端出一个鸟窝来,里头还有几颗乳白色圆球。   鸟蛋!   云皎眼睛发亮,脑海里闪过白水蛋煎蛋蛋羹蛋花汤等各种吃法。   萧朔把鸟窝塞进云皎手中,转身继续掏。   鸟蛋一共六颗,鹌鹑蛋大小,圆溜溜的可爱极了。   云皎捧着鸟窝,企图用灼灼目光代替手掌一一抚摸这窝可爱的鸟蛋。   萧朔清理完,回头就看见云皎对着鸟蛋笑眯了眼,还舔了舔嘴巴。   萧朔提醒道:“口水。”   云皎抬手擦了擦,哪有?!   云皎瞪了萧朔一眼,看在鸟蛋的面子上,她不与他计较,她去生火。   打火石生火需要绒草枯叶来引火,上来的急,她没带一把上来,不过还好萧朔掏了个鸟窝出来,云皎把鸟蛋归整到一边,掰下半个鸟窝,把细草枯叶拆散,让萧朔放进凹陷处。   萧朔左手抬不起来,无法生火,只能和云皎换位置,萧朔站到石台外边沿,让云皎从里边过去。   云皎紧贴山壁挪动,和萧朔换了位置,双手拿着打火石捣鼓,很快生起火,又添了几根柴,火大了几分,火舌舔着山壁,驱散了黑暗冷意与不安。   云皎这时才发现萧朔的脸不正常的惨白,“你的伤口是不是又撕裂了?”   “没有,”萧朔道,“方才爬上来左手用力了,有些疼。”   “我给你看看。”云皎一手按住萧朔肩膀,一手握住他小臂,仔细检查后确定没事。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云皎坐下,与萧朔一齐看向对面的山涧。   狼嚎声不时响起,时远时近,云皎一颗心随着狼嚎声七上八下。   云皎想着被划了一刀的马,血腥味会引着狼一起离开,“马儿……还能回来吗?”   “或许能。”萧朔心知马儿回不来了。   肚子叽里咕噜叫着,云皎习惯性伸手去摸小布包,只有两个大饼……不能吃。   包里还有中午摘的枇杷和山泡,云皎把山泡儿全拿出来,和萧朔一人一半。   云皎底气不足,“晚上休息不赶路,咱少吃点。”   “好。”萧朔没动山泡儿,待云皎吃完手里山泡儿后,将他的份递上,“你吃。”   云皎吃了都饿,萧朔不吃岂不是更饿,饿着肚子伤怎么能养好,“我不要,你自己吃。”   萧朔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什么,云皎先发制人,“给你吃你就吃,不许磨磨唧唧!”   萧朔:“…………”   云皎盯着萧朔把山泡儿吃完,馋得摸了摸圆溜溜的鸟蛋,又往右侧火堆里添了几根柴,赶了一天路,虽是骑着马,云皎也扛不住犯困。   夜里狼可能会靠近,需要有人守夜,云皎和萧朔约定好,萧朔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   他们所处位置高,四周又不避风,山风吹过,凉意浸入骨头,云皎蜷成一团,抱着膝盖,火堆在她身侧闪烁着暖光,倒也不太冷。   萧朔守夜,见火小了就起身添几根柴,火一直烧着未灭。可带上来的干柴有限,总有烧光的时候,到了后半夜,只剩下几根细柴,萧朔不得不省着用。   柴少了火便小了,冷意愈发明显,云皎打了个寒颤,却没醒,迷迷糊糊往温暖的地方靠近。   萧朔常年习武,体魄强健,虽受伤失血让他虚弱了些,影响却不大,他身上依旧暖烘烘的。   两人中间相距不过半尺,云皎稍微一动,便依偎在萧朔身旁,瘦小的身体紧挨着他的臂膀。   萧朔绷直了身体,艰难地扭动脖子垂下眼眸,云皎蜷成小小一团依偎在他身畔,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倦意。萧朔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怕吵醒云皎。   无法添柴,火愈发小了,只剩下火星子。没了热源,即使靠在萧朔身旁也觉得凉飕飕,云皎无意识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缓缓睁开眼。   月色朦胧,远山在月光下显出轮廓,又一阵风吹过,凉意袭来,她才彻底清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快睡萧朔身上了。   而且还压住了他左胳膊!   之前他胳膊就疼,她不会给压坏了吧?!   云皎手脚并用爬起来,担忧又懊恼,“对不起我压住你胳膊了,你胳膊疼不疼?”   萧朔声音压紧,显得生硬,“不疼。”   云皎察觉他态度有异,既害怕他是不是生气了,又忧心她有没有压坏他胳膊,面色更加凝重,摸向萧朔肩膀,替他检查。   萧朔绷紧身体,憋出一句:“我没事。”   云皎却不放心,检查确认的确没压坏他胳膊,才安下心来。   火堆还冒着火星子,云皎塞了两根柴进去,手圈在嘴边朝它吹了几口气,火很快便复燃。   云皎道:“你睡吧,我来守。”   萧朔颔首,闭上眼倚着山壁假寐,思绪不平,心绪更不平。   云皎抱着膝盖,望着远处,不时打一个哈欠,云皎擦了擦打哈欠挤出来的眼泪,还是好困。   狼嚎声已经没了,不知道是狼已经离开,还是在伺机而动,守夜不能大意,云皎从小布包里抓了三个枇杷,剥开皮,小小地咬了一口,顿时酸得一激灵,清醒了。   靠着酸枇杷提神,云皎撑到了天际将明,还听见了几声公鸡打鸣。   鸡鸣?!   云皎顿时来了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分辨出声音来自头顶。她抬起头,一只羽毛鲜亮头顶红冠的大公鸡正站在这座矮山山巅打鸣。   云皎戳了戳萧朔,压低了声音,却没压住其中的雀跃,“鸡!”   公鸡打鸣第一声萧朔就醒了,手里捏着石块,在等候时机。   大公鸡正昂首曲颈,引吭高歌,喔喔喔的声音到了最后一声,最嘹亮的时候,一颗石头倏的飞来,砸中它高昂的脑袋,嘹亮的声音戛然而止,栽下山巅。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来晚啦≥﹏≤ 第8章   萧朔伸手,抓住坠下的大公鸡。   大公鸡肥硕,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云皎眼巴巴看着,似乎它已经被褪去羽毛,化作滋滋冒油的烤鸡。   云皎第一次见萧朔出手,手到鸡来,她无比佩服。   云皎看着大公鸡,咽了咽口水,“你真厉害。”   萧朔:“……”能不能看着他说?!   罢了罢了,不管看着谁,都是在夸他。   萧朔问:“叫花鸡吃不吃?”   云皎连连点头,“吃!”她吃,她不挑!   可马儿没了,他们要靠双脚走,早上凉爽,适合赶路,不宜耽搁……   云皎毅然决然撕开黏在大公鸡身上的目光,“要不咱们留到晚上吃吧?”   见她余光仍忍不住往大公鸡上瞟,神情念念不舍,却强忍着看也不看一眼,萧朔摇头失笑,“好。”   天际泛起鱼肚白,天亮了,狼应该也散了。   云皎小心翼翼把鸟蛋装入布包,心里乐开了花。有蛋还有鸡,也太棒了吧!   两人相扶下了石台,云皎生火,倒水下入野菜,奢侈地放了两个鸟蛋一起煮。   吃不了鸡,吃蛋也是极好的。   水少火大,瓦罐里咕噜冒泡,很快就煮好了。刚煮好的蛋烫手,云皎把蛋捞起来放一旁晾凉,先和萧朔分吃野菜。   云皎望鸡止饿,就连吃野菜都觉得有滋味了。   吃完野菜,鸟蛋温热入口恰好,云皎剥开壳,一口咬下,满足的眯起眼睛。   萧朔吃得快,吃完背对云皎给腰上伤口上药,他拆开包扎的布条,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皮,待痂皮再厚些,自然脱落,伤就好了。   萧朔麻利上药包扎,他换药完毕,云皎恰巧吃完。   云皎一边收拾碗和瓦罐,一边关心道:“你伤口还好吧?”   昨天骑了一天的路,晚上又心惊胆战了一夜,云皎怕他伤口愈合得不好。她还盼着他伤早点好,两人好早日分开。   萧朔道:“尚好,快结痂了。”   那就好,云皎不由感慨,也就是萧朔身体底子好,若是换个人受伤失血又赶路,怕是快要不行了。   收拾好东西,云皎提着鸡和川穹,背着装着大饼枇杷和鸟蛋的小布包,萧朔提上瓦罐,两人开始赶路。   早晨凉爽,山风吹在身上凉幽幽的,走快了也不觉得热,赶路恰恰好,云皎加快步伐,半点不耽搁。   不多久,太阳初升,红日掩在金黄赤红的朝霞之后,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落。   看得出来,今天也是艳阳天。   上午不大热,云皎想多赶路,一直没有休息,紧赶慢赶,累得够呛。   云皎拄着棍子,回头望萧朔,萧朔走在她身后,脸不红气不喘,根本不似赶路许久的样子。   虽然昨天就已经知道萧朔体力好,可他体力也太好了吧?!   她脚沉地快抬不起来了。   朗日高悬在头顶,又晒又热,已经午时了。走了一上午,云皎一直在硬撑,若不是想着身后有追兵,她早就坚持不住了。   前方有几颗树,并不高大,但枝繁叶茂,可以躲个阴凉。   云皎走到树荫下,放下手里东西,坐在地上按摩放松紧绷酸疼的腿,疼得龇牙咧嘴。   萧朔似乎听见什么异响,驻足细听,分辨方位。   云皎揉着小腿,见萧朔还站着,喊道:“你坐下歇会,走了一上午腿脚也累了吧,我教你按摩放松。”   萧朔回头,依言坐下,“怎么按?”   云皎曲起腿,掌心握住脚腕,从跟腱开始往上走,推拿揉捏小腿肚,再往上按压膝弯下的穴道,怎样用力,力道如何,一一与萧朔说清楚。   萧朔看着她手法娴熟,说起筋脉走向也得心应手,眼底闪过深思,学医不易,在太医署,学生要似云皎这般能辨认草药、配药、治伤,少则六年多则十年,还需经过层层考学。   她是女子,入不了太医署,学医更是不易,只可能是家传或师承。   萧朔道,“姑娘医术很好,学医多久了?”   云皎微顿,“没正经学过,只是自己偶尔会看看医书。”   她不愿说,萧朔也不深究,“姑娘天赋很好。”   他学着云皎教的按了几遍,即便他不觉得累,也觉得放松了许多。   云皎道:“你、别总是叫我姑娘,我叫云皎。”   萧朔颔首,云皎的态度似乎变了,从最戒备变得友善。   云皎按完左腿按右腿,她腿肚子紧绷酸痛,需多用力,可用力又疼。萧朔浑身伤都没喊过疼,云皎不想在萧朔眼前露怯,咬紧牙关,憋的眼睛都红了。   萧朔于心不忍,若不是受皇兄之事牵连,她此刻或许正安稳的呆在京城府中,当她的世家小姐,无忧亦无虑。   怎会同现在这般,疲于奔命,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   身后有追兵又如何,有何畏惧?他既然决定报恩,有他在,他会护着云皎。   萧朔:“午时太阳毒,我们歇一个时辰再走。”   “不行!”云皎立即反驳,一个时辰太久,他们逃命呢,时间哪经得起这么浪费,思及萧朔的伤,云皎退了一步,“歇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萧朔温声道,“我做叫花鸡给你吃。”   云皎揉着腿,惊喜地抬起头,他有那么好心?   她看一眼萧朔,又看一眼鸡,陷入了纠结。叫花鸡实在太诱人了,可是追兵也很吓人。   “我去杀鸡,你捡柴生火。”萧朔一锤定音,提着大公鸡往旁边走。   云皎赶紧喊住他,“我来,你手不方便!”   萧朔左手动不了,一只手怎么杀?云皎站起来,脚跛了一下才站稳,从萧朔手里接过鸡。   云皎接过后愣住了,没水她要怎么杀鸡,怎么烫毛脱毛挖内脏,就算挖了……血淋淋的怎么吃?   云皎拿着匕首,提着大公鸡,进退两难。   “我方才有听见水声,”萧朔指向最开始驻足凝望的方向,“那边有活水。”   云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是几座连绵的矮山包,山上一片翠绿盎然,她凝神细听,没听见他说的水声。   萧朔走前面带路,“过去看看。”   云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爬上山包,远远瞧见远处峭壁上一帘瀑布飞流直下,水汽氤氲,似山中仙境一般。   真的有水!   云皎扭头看向萧朔,直勾勾看着他耳朵,直想看看他耳朵是怎么长的,她站在这都听不见水声,之前位置更远,他怎么听见的?!   萧朔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正望着瀑布的方向,瀑布落下,汇成一汪水潭,是山间溪流的源头。萧朔目光顺着山势走向,粗略判断出溪流的走向,抬脚走去。   云皎赶紧跟上,不消片刻,一条小溪流出现在云皎眼前。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溪水冲刷着岸边石头,激荡起水花。   瀑布离那么远,这里却有溪流,萧朔是怎么找这么准的?云皎看着萧朔,满眼震惊。   对上云皎的目光,萧朔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抬眸审视山涧水岸。   岸边有很明显的活动痕迹,痕迹很新,是近两天留下的。   萧朔带着云皎上前,远处看不真切,走近了才看出,那些痕迹都是一群人在此修整留下的,萧朔不做他想,定然是与云皎分开的那一批人。   云皎环顾四周,心里明白,这里的痕迹都是楚笙一行人留下的,楚笙带人在这里停留过。   她能看出来,这里的痕迹没有枇杷树的新。   他们落下女主太多。   云皎暗暗叹气,不由忧心起身后的追兵……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云皎打起精神,提着鸡走到溪边。   溪边巨石被水流冲刷得十分光洁,云皎试探地踩了一只脚上去,不滑,这才安心踏上去。   萧朔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站稳了才叮嘱道:“不用脱毛,只需掏出内脏即可。”   云皎回头笑了笑,“好。”   萧朔走到一旁捡树枝,云皎瞥见了,大声道:“萧大哥,你左手边长着白.粉小花的草药拔两株。”   那是高良姜,正值花期还未成熟,还不能入药,但可以用来去鸡的腥味。   萧朔应声,□□根茎与姜相似,却只是小拇指大小,两株或许不够用,萧朔多拔了几株,拿回来放在岸边。   一只手能拿的东西有限,他来回了几趟,找足了够用的柴火,还不知从何处择了一叠似荷叶大小的叶子。   叶子上有细小绒毛,萧朔蹲在岸边洗干净,放在一旁,高良姜根茎上沾着泥土,萧朔折断茎干,蹲在岸边将根茎淘洗干净,放在叶子上。   萧朔做完一切,云皎也把鸡处理干净,顺便将高良姜切片,平铺在鸡破开的腹腔内去腥。   云皎蹲在地上生火,打火石她已用的无比熟练,很快火便烧起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云皎把鸡腹里的高良姜取出来,用萧朔找来的叶子包上。   萧朔在岸边挖了湿泥,在叶子外糊上厚厚一层,扔进火堆里。   等候的时间格外漫长,云皎捡两块石头搭了个土灶,引火过去,将瓦罐架上土灶,川穹切片,放入其中熬煮。   虽然萧朔体格好,但有伤在身,多补气血也是好的。   云皎忙活完一看,叫花鸡还没熟。   她将水袋灌满,闲来无事,又挖了许多高良姜,洗干净瘫在剩下的叶子上。   手上沾了泥,云皎蹲在岸边洗手,身侧水波晃动,她疑惑望去,一道乌黑影子迅疾划过,朝她而来,云皎惊叫一声,后退跌坐在地上。 第9章   萧朔听见声音,猛地起身冲向云皎,扶她起来护在身后,凌厉的目光扫过岸边漾开的水波纹。   岸边长着草,遮掩着看不清水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萧朔拧眉,抄起木棍就要上前查看,步子还没迈开,便感到一道微弱的力道在扯他袖子。   “萧大哥,是水蛇。”   云皎扯住他袖角,声音微颤,但已经镇定下来了。   她不怕蛇,蛇可以入药,她还陪爷爷炮制过,当时提着摸着也没觉得害怕,可刚才黑不溜秋的一条突然划过,直直冲她而来,实在太突然了。   云皎吸了吸鼻子,“蛇有毒,你别过去。”水蛇毒性弱,可再弱也终归是毒蛇。   “好,我不过去。”萧朔神色微动,云皎吓坏了也不忘关心他,她不让他过去,那就不过去。   话音方落,就见波纹荡漾开,萧朔警觉地看过去,那东西从岸边草丛遮掩的地方摆着尾巴游了出来。   云皎从萧朔身后探出一个怯生生的脑袋,往溪水里一瞧,愣住了。   哪有什么水蛇,那是一条大黑鱼!   目测有十斤。   云皎睁圆了眼睛,她、她刚才是被鱼吓失态了?!   萧朔看了眼摇头摆尾的大黑鱼,回头望向云皎,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蛇?”   云皎:“…………”   云皎憋红了脸,低下头,“我、我看错了。”   萧朔嘴角上扬,见大黑鱼游的悠闲惬意,撇下一根树枝握在手中,悄然走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入水中,将大黑鱼挑上岸来,扔在地上。   大黑鱼肚子破了个洞,仍然坚强地啪啪啪跳跃翻身。   萧朔:“加餐。”   云皎盯着地上蹦跶的鱼,“我来做。”   让它突然冒出来吓她,还害她被萧朔无情嘲笑,云皎捡起一块圆润的石头,啪嗒一下敲在大黑鱼脑袋上,将它敲晕。   云皎刮掉鱼鳞,破开鱼腹把内脏去除,洗干净用高良姜腌制去腥。   方才同萧朔过来时,她有瞧见青花椒树和山茱萸,吃叫花鸡用不上,加之她走得快没留意,只是晃眼一看,也不知结没结果。   现在多了一道加餐,若真有青花椒和茱萸,她恰好可以做一锅麻辣鱼,云皎便想现在就去看一看,摘些回来用。   云皎同萧朔说了一声,拿起木棍往来时的路折回。   萧朔站起身,“我和你一起。”   云皎点头同意,萧朔身手好,看着就心安。刚才被吓了一次,云皎也怕哪里又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萧朔跟着她一起是最好的。   山茱萸离得近,一树叶子绿油油的,却一颗红彤彤的茱萸也没有。   怎么没结果呢?云皎围着山茱萸树走了一圈,忽然想起茱萸花期在五月,如今才三月,花都还没开,哪来的果。   山茱萸没有,青花椒却有,椒树翠绿,树枝上结满了青花椒,椒香四溢,沁人心脾。   云皎闻着椒香,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萧朔半点没受影响,神情自若,云皎偷偷瞧了他一眼,扭头揉了揉鼻子。   椒树低矮,云皎上前折下几根枝桠,也不贪多,和萧朔一起往溪边走。   她还惦记着吃叫花鸡呢,离开太久烤过时了不好吃怎么办?   回到岸边,萧朔坐在火堆前用棍子扒拉已经烤干的土块,挪出来晾凉。   云皎摘下青花椒洗干净,和鱼放在一起备用。   瓦罐里川穹已经熬好,云皎用叶子包着,端起瓦罐将熬好的药倒入碗里,“喝药了。”   萧朔颔首,待药凉了些,一饮而尽。   云皎洗干净瓦罐,将青花椒和大块的鱼肉放入其中,架上火清炖。   萧朔敲开外层土块,鸡毛随着裂开的土块自然脱落,露出嫩白的鸡肉,冒着腾腾热气。   萧朔撕下一个鸡腿,递给云皎,云皎心满意足地接过,烫手得差点没拿住。   云皎尝了一口,鸡肉软糯,带着淡淡一股叶子的清香,还挺好吃!   “你手艺真好!”云皎吃鸡不忘烧鸡人,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云皎打着如意小九九,她多夸夸,萧朔下次还做。   “过誉了,”萧朔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矜持道,“可惜没有佐料调味,若有机会我再做给你吃。”   “好啊好啊,我等着!”   云皎啃着鸡腿,心满意足,已经开始期待下次吃鸡了。   鱼肉不能久煮,云皎啃完鸡腿,藤椒鱼煮好了,空气里飘着鱼肉的鲜香,以及花椒的香麻味。   大黑鱼刺少,肉鲜,云皎吃得欢快,嘴巴麻得都感受不到嘴皮子的存在了。   萧朔吃得比云皎只多不少,面上看不出来,实际上人都麻懵了。   鱼不好带上路,云皎和萧朔合力解决了最后几块鱼肉,撑得不行,坐在地上休息。   “好撑……”云皎喟叹一声,站起来走圈圈消食。   萧朔饱腹感强烈,但不至于像云皎一般撑,坐了一会起来把东西洗干净装好。   两人中午主要吃的是鱼,鸡还剩下不少,萧朔用叶子包着,放入洗干净的瓦罐内,将要带的东西规整好,待云皎缓过来后随时可以出发。   太阳已经往西走了,云皎肚子还有点撑,但不至于撑得难受,歇也歇够了,又饱餐一顿,可以继续赶路。   离开时,云皎摘了许多青花椒,和高良姜放在一起。   填饱了肚子体力充沛,赶路也没那么累。   ——   “老大!前面有发现!”   探路的人骑马回来,“前面枇杷林,曾有大批人马停留!”   沈大双腿一夹马腹,“驾!”   骏马全力奔跑,不过一个时辰,一行人便赶到枇杷林,枇杷全被摘完,地上痕迹有新有旧,分明是不同人在在不同时间留下。   沈大愈发觉得沈十三收集的消息有误,逃犯或许已经分成了几队逃跑。   官道就这一条,沈大不觉得那群京城里娇生惯养的主子,能穿过密林逃往其他地方,她们定然都在这条路上。   沈大:“痕迹很新,她们跑不远,追!”   ——   中午耽搁了许久,云皎下午想多赶路补回来,然而她还没喊累,萧朔却累了。   萧朔拄着木棍,“我累了,休息一会再走吧。”   云皎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他上午体力不是还很好吗……罢了罢了,他身上还带着伤呢。   歇了大概一刻,两人继续赶路。   隔了约摸一个时辰,萧朔又喊累了,云皎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猜想袭上心头,赶紧让他坐下休息。   云皎忽然道:“你给我看看你的伤。”   她担心萧朔的伤并非他所说的要愈合了,而是又恶化了,只是一直在硬撑。   萧朔顿了下,“没有,愈合得很好。”马没了,赶路太慢,他不想拖累云皎。   他那一下停顿,像是被拆穿后的震愣,云皎觉得自己的猜想得到证实,更不信他的话了,“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不用……”萧朔拒绝,却见云皎的神色是少有的严肃,他第一次见云皎露出这种神情。   云皎皱起眉头,“衣服解开,我看看。”   萧朔:“…………”   云皎一个女孩子,叫男人把衣服解开,是怎么做到说得如此自然?!   见他还不动,云皎强硬道:“要么你自己解,要么我帮你解。”   “伤口已经结痂了,没有大碍,”萧朔解释,试图安抚云皎,“我没有骗你,你别担心。”   萧朔软硬不吃,还想继续哄着她,云皎又忧又气。   云皎真的想上手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伤口,可萧朔姿态防备,她再想也没用。   难不成她和萧朔硬碰硬?   她小胳膊小腿的,萧朔一只手就能制服她,何必自讨苦吃。   云皎气得别过头不理他,他怎么这么倔,检查伤口而已,她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伤患。   又歇了一阵,夕阳西斜,云皎估摸着已经酉时了,再走也走不了多久,干脆今晚就宿在这。云皎在周围找了个避风的山坳,将萧朔扶了过去,又将带的东西一一挪过去,其间一言不发,一张小脸紧绷着,显然还在生气。   萧朔极其不习惯,颇有些坐立难安。   云皎去捡柴火,顺便拔了几根艾草回来,处理清洁完后,递给萧朔,吐出简短的两个字,“换药。”   待萧朔接过,她也不再多说,扭头生火热叫花鸡。   萧朔本以为她会说她来换,他已经准备好拒绝的说辞,不想她一句话也没多说……望着背对他的娇小身影,萧朔头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   晚饭两人吃得都没滋没味。   云皎气都气饱了,看着萧朔的脸就生气,越看越气,干脆转身不看他。   萧朔想要解释,看着云皎拒绝的姿态,不知该如何开口,怕开口会惹云皎更生气。   叫花鸡还剩下大半,云皎给包好放好,拿起木棍绕过山坳前遮掩的灌木。   萧朔急道:“你去哪?”   “我在周围看看,择点野菜明早吃。”云皎解释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边土质不好,没找到婆婆丁,但云皎找到了另外一样野菜——苦菜。   苦菜生吃带着苦味,但开水焯一下,就不苦了。云皎挖了两把苦菜,打算明早上把剩下的鸡肉撕成肉丝和苦菜一起煮。   挖完苦菜,她却没回去,她想找些治外伤的草药备上,以防万一。   路边野草多的是,能入药的却没几个,更遑论止血止疼的,云皎埋头找了好几圈,都一无所获。   天色已经暗了,云皎准备回去,却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棵龙血树,树矮墩墩的,叶子支愣着,很像。   龙血树树脂凝结成的血竭是生肌止血的良药,千金难买,可遇不可求。   有了血竭,萧朔的伤不好都难。   离得远看不清,云皎舍不得就这么走了,快步走近。   作者有话说:   后续要上榜啦,上榜后随榜单字数更新o(≧v≦)o 第10章   走近了看,果真是龙血树,就是不知有没有血竭。   龙血树树干短粗,云皎蹲在地上凑近了看,在树干上看到一些成块状的固体。   云皎眼睛都亮了,碾了一点下来仔细分辨。   红赤与血同色,敲断而有镜脸,光彩似能摄人,取摩指甲弦间,红透甲者方妙。云皎按照陈嘉谟所撰《本草蒙荃》中记载的分辨方法辨认,确认这就是血竭!   云皎兴奋不已,小心翼翼把树干上的血竭取下来,一点都不放过。   天已经黑了,云皎还没回来,萧朔坐在火堆前,眉毛紧拧着,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猜测,诸如云皎遇险了,云皎丢下他走了之类,萧朔坐不住了,起身去寻云皎。   刚绕过遮蔽的灌木,便远远瞧见月下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是云皎。   萧朔松了一口气,立在原地等云皎过来。   云皎脸上带笑,脚步轻快,开心极了,瞧见等着她的人后,脚步一顿,脸色蓦地一沉,又成了之前气呼呼的模样。   萧朔想问她到哪去了,怎么这么迟才回来,云皎直接越过他,走向火堆,脚步都不带停的,萧朔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云皎野菜放好,背对着萧朔坐下,低着头捣鼓了一会,转身往火堆里添了柴,便睡了。   萧朔辗转难眠,右手枕在脑后,盯着天上月亮看了许久,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他却听见云皎在叫他,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在试探他睡着没。   云皎想做什么?   萧朔心中疑惑,便没有回应。   没得到回应,云皎小心翼翼起身,放轻了脚步走到萧朔身边,蹲下盯着他眼睛看,确定他睡着了。   云皎直接上手,解开他腰封暗扣,将衣裳掀开。   萧朔:“…………”   若是早知道云皎要解他衣裳,他就不该装睡!萧朔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理智告诉他,现在打断云皎才对,可他不能醒,醒来后他要如何面对云皎,云皎又要如何面对他?!   云皎完全不知萧朔心中的惊涛骇浪,她解开萧朔包扎得粗糙的布条,借着火光观察他腰上伤口。   出乎意料的,萧朔所言是真的,并没有在骗她。   伤口已经结痂,痂皮很薄,伤口周围没有红肿,康复得很好,那他为何频频喊累要休息?   难道是……因为她?   中午他提出要休息一个时辰,是在见她按摩捶腿之后,下午是每间隔大约一个时辰,提了一次休息。   他是想让她休息,却照顾着她的自尊,只说是自己累了要休息,萧朔为她着想,她却认为萧朔撒谎骗她。   云皎拿出之前研磨好的血竭粉末,薄薄敷了一层在他伤口上,将布条包扎绑好,衣服整理妥当,再扣上腰封。   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云皎又看了萧朔几眼,决定明早就与他和解。   为了等萧朔睡着,云皎熬到现在早就困了,捂嘴打了个哈欠睡下,没一会呼吸就平稳了。   萧朔此时才敢睁开眼,云皎没心没肺睡得正熟,他一颗心却如鼓擂。   他掌心覆在腰上,云皎给他换了药,重新包扎。他没睁眼,但能感受到新药是粉末状的,不是之前敷的任何一种,是云皎新找的药。   她回来这么晚,就是为了找这个吧?   他与她非亲非故,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对他为何这么好?萧朔心底划过一个猜想,让他本就如鼓擂的心更加活跃。   ——   天已经黑尽,不宜赶路,沈大终于肯停下。他扯紧缰绳,攥着马儿回头,“天色已晚,大家在此修整一晚,养足精神,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路走来,发现的所有痕迹都越来越新,以他们的脚程,最迟明天晚上,定能追上她们。   沈大眼中杀意肆无忌惮,届时便能完成主子的命令了。   四周全是矮山,道路崎岖,沈大将马儿栓在路边吃草,解下马背上的干粮,拿出一块饼塞进嘴里。   沈大靠着山壁坐下,“甲九,去找柴生火。”   “是。”   甲九领命,借着微弱的月光捡干柴,俯身的一瞬间,似乎看见草垛后有两道绿光。   有野物啊,刚好抓了吃一顿。   他放轻脚步,悄然拔出腰间佩刀,寒光闪过,草丛里响起一声哀嚎,他扒开草丛,提起一刀砍死的猎物。   是只小狼崽子,还挺沉,看着不大,肉却不少。   沈大听见异响,警觉询问,“甲九,什么声音?”   “杀了只狼崽子,”甲九掂了掂,“给大伙加餐。”   沈大:“狼崽子肉嫩,快拿过来,你们看着干嘛,去生火。”   不多时,火生了起来,狼崽子剥皮挖去脏器,架到火上,肉香味不一会就出来了。   “嗷——”   一声狼嚎蓦地响起,婉转凄凉,随即又响起多声,一声比一声悲怆凄惨,叫起来没完没了。   狼崽子烤得滋滋冒油,沈大把狼崽子翻个面,“甲九,你不会杀的是他它们的崽子吧?”   “应该是,不然能一直叫?”甲九满不在意,“我去解个手。”   沈大摆手,“去去去。”   甲九往一旁树后走,撩起衣摆,拿出物什正舒爽着,一个硕大的身影扑向他。   “啊——”   “甲九!怎么回事?!”   一行人拔出刀,横在身前,却没冒然上前。   沈大站起来,“甲九,回话。”   暗数五息,没有任何回应,沈大打了个向前的手势,一行人持刀逼近。   走得近了,数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们,地上淌了一滩血,甲九露在草丛外的腿露出深深白骨。   “老大,是狼、狼群!”   沈大面色微变,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蓝光,抹了剧毒。   “退!”   ——   翌日,云皎醒来,萧朔已经把昨晚挖回来的野菜煮好了。   她起晚了?没有吧……太阳还没升起,天空万里无云,也不像是阴天……   不是她起晚了,是萧朔起早了。   云皎不由问:“萧大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不是起得早,他是一夜未睡,倒是那害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之人,一觉睡到现在。   萧朔试图从云皎神情中看出昨夜解他衣裳的反应,但云皎神情很自然,似乎并不觉得解他衣裳有何不对。   萧朔敛下眼帘,盯着咕噜冒泡的瓦罐,“睡不着,就起了。”   云皎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凑近看了眼瓦罐,把鸡肉撕成丝放进去,肉香和菜香混合在一起,诱人至极,云皎一人盛了一碗。   云皎捧着碗,一边吃,一边看萧朔,他脸色终于不似前两日苍白,变得有血色了,不愧是血竭,药效真好!   萧朔脊背挺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翻江倒海,云皎一直看着他做什么?是要袒露昨夜之事吗?   他等啊等,却见云皎埋头吃早饭,吃得很香。   她怎么只顾着吃?   萧朔捧着碗,目光不时往云皎身上瞟,草草解决了一顿早饭。   收拾完一切,准备出发,云皎背上小布包,低声朝萧朔道:“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朝你发脾气,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   等了一大早上等来一句道歉,还是关于昨日之事的,他本就不在意,用不着道歉。   萧朔既无奈又好笑,他到底在想什么,真是昏了头,云皎都不在意,他在意纠结做什么。   “我没生气,”萧朔嘴角含笑,“走,出发吧。”   “好!”   出人意料的,今日天气凉爽,太阳隐在云层后,时不时出来转悠一圈,不晒人,赶路恰恰好。   但因着昨日之事,云皎没有只顾着赶路,每走约摸一个时辰就会停下来歇一刻钟,可谓是劳逸结合。   临近午时,太阳完全隐入云层后,天变得灰蒙蒙的,看着似要下雨。   雨不知何时会落下,云皎看了眼天色,又瞧了眼萧朔,昨晚才给他用了血竭,若淋了雨,血竭不白用了?   云皎想想便心痛,不行,得找个地方躲雨。   中午她不打算歇了,拿出半个大饼,和萧朔分吃,一边走一边吃,“萧大哥,这天看着要下大雨,我们早点找个地方避雨。”   萧朔颔首,他也是这个打算。   现正值三月,晴天尚好,暖意融融,若是下一场雨,倒春寒着实冻人。云皎瘦弱,又衣着单薄,若是淋了雨,恐会着凉,是该找个地方躲雨。   两人想得甚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更赶不上老天爷变脸的速度。前一刻天还只是阴沉沉的,后一刻便乌云汇集,开始雷声大作,轰隆隆作响,下起了蒙蒙细雨。   云皎捧着饼:“…………”   这雨真是说下就下,躲都来不及躲。   索性雨还小,一时半会淋不湿,云皎和萧朔贴着山壁走,可以少淋雨,也顺便找山洞避雨。   雨势逐渐变大,云皎身上淋湿了大半,单薄的囚衣贴在身上,山风吹过,云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里有个山洞,走,快过去。”   萧朔注意到右前方有个山洞,山洞不深,一眼就能看见底。   山路崎岖,下雨地上湿滑,萧朔右手揽着云皎,冒着雨快步跑向山洞。   跑进山洞,云皎拍了拍雨水淋湿的衣服和头发,环视山洞。   山洞不深,洞口大敞,藤蔓垂落遮盖了大半入口,洞内阴暗潮湿,山洞中央摆着几块石头,其间是一个石块围成的篝火堆,角落里堆着一堆干柴,应该是前面在这落脚的人留下。   一阵山风吹过,藤蔓摇晃,云皎被雨淋湿的半边身子似被泼了盆冰水,凉得浸骨,云皎打了个寒颤,赶紧搬柴生火。萧朔和她一起搬。   柴火不知放了多久,一股子霉味,拿在手里还有些润,能不能烧都是未知数。   云皎薅了几把地上堆叠的枯叶,拿出打火石折腾许久,终于生起火。   柴是润的,烧着了火也不大,还直冒黑烟,又熏眼又呛人,云皎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蹲在火堆旁伸出手烤火。   她衣裳打湿了大半,即便烤着火也止不住地发抖。   萧朔拧开水袋往瓦罐里倒水,把中午云皎挖的高良姜捏碎放进去,架到火上,熬姜水。   姜水驱寒,青夷苦寒,许多将士都忍受不了,每每还未入冬,火头兵就开始大锅大锅的熬姜水给将士饮用,萧朔也时常喝,效用很好。   云皎刚淋了雨,吹了风,正好喝碗姜水驱寒。   柴烧干了,浓烟退去,火焰逐渐变大,云皎终于觉得暖和了许多,侧过身扯着淋湿的半边衣服烤干,另外半边衣服被勒的贴在身上,显出细瘦的腰肢。   萧朔赶忙错开眼,背对云皎将外衫脱下,挑了两根长枝丫插地上,把外衫支起来,挡在他和云皎中间,其间不敢看云皎一眼。   支起来的外衫不仅隔开了她和萧朔,还挡住了洞外吹来的山风,云皎扯着衣服的手一顿,“谢谢。”   萧朔嗯了声,背对云皎,面朝洞口,洞外大雨倾盆,噼里啪啦拍打树叶,溅起地上泥水。   积水从高往低流,山洞位置不好,不高不低,积水有往山洞内蔓延的趋势。   山洞内本就潮湿,进水会更加湿冷,萧朔挑了根婴儿小臂粗的木棍削尖,走到洞口挖小水沟,引着雨水往别处流。   瓦罐里姜汤叽里咕噜冒泡,已经煮好了,恰好够两碗,云皎把其中一碗放在平整的石块上,缩回外衫后边。   “别挖了,来喝姜汤。”   云皎捧着碗,掌心里是滚烫的热意,她小口小口喝姜汤,热汤下肚,人都暖和起来。   萧朔把最后一截水沟挖通,木棍靠在墙上,坐下喝姜汤。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洞口,风裹着雨水往洞里吹,他身上染了湿意,一碗姜汤喝完,浑身暖意融融。   云皎从外衫后探出一个脑袋,瞧着愈来愈大的雨,叹道:“好大的雨啊,一时半会停不了,没法赶路了。”   下雨没法赶路,不知道雨还要下多久。   “恰好趁机休息,养足精神,等天放晴了再赶路也不迟。”   萧朔抬头,天黑沉沉的,可能还会接着下几场雨。   ——   大雨瓢泼,六名黑衣人冒雨前行。   除了为首之人,其余五人多少带点伤,脸色惨白,互相搀扶向前走。   沈大浑身湿透,高耸眉弓下的眼中寒光森然,甲九葬身狼口,狼群追了他们一夜,六匹成狼将他们追的异常狼狈。   那六匹狼就像疯了似的,不怕伤不怕死,也不畏毒,毒似乎激发了它们的凶性,一个个变得异常勇猛,死死追着他们不放,着实难对付。   也幸好他们是练家子,打小习武练出来的真功夫,又有兵器防身,周旋了一夜,杀了四匹狼,天亮了才得以摆脱。   马儿受惊跑了,不知跑哪去了,吹马哨也叫不回来,他们只得徒步前行。   雨越下越大,得找个地方避雨。   沈大步伐越发快,阴鸷的目光环顾四周,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电闪雷鸣,银色长龙似要从头顶劈下,沈大再三催促身后的人走快点。   “跟上!”   “老大,我不行了……”   “我也是……我好热……”   “我也好热……”他脸色惨白,说着便扯开胸膛的衣裳,敞开双臂仰天淋雨,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沈大拧紧眉头,揪着他领口,“走!都跟上!”   ——   雨停了。   云皎衣服已经烤干,暖和的贴在身上,舒服极了。   云皎站起身,把萧朔支在树枝上的衣服收起来,走向他,“萧大哥,快穿上吧。”   萧朔颔首,接过后背对云皎穿上。   云皎自觉转身,站在洞口往外望,山间起了山岚,雾蒙蒙一片,恍若人间仙境。   走了一路,她还是第一次停下来欣赏山中景色。   山风吹过,裹着水汽,凉意逼人,直往衣服里灌,云皎无暇欣赏,赶紧往后退,坐回火堆旁。   算了算了,她还是别欣赏了。   云皎搓了搓胳膊上窜起的鸡皮疙瘩,把剩下的柴架在火堆边烘干,等会再烧就没那么大的烟了。   萧朔扣好腰封,转向云皎,“我出去找些柴,你留在这。”   洞里柴少,烧了那么久,已经没剩几根,云皎衣着单薄,不烧火不行。   “我也去。”云皎站起来,去拿木棍。   萧朔:“外面冷,你留下,我一个去就行。”   云皎坚持,“我和你一起。”   下了雨山路湿滑,萧朔一只手臂动不了,拿不了多少,她能帮忙拿一点是一点。   云皎不是他手下的兵,不能训,不能凶,萧朔好言相劝,话到了嘴边,云皎却已经走到山洞外。   山洞外没有遮挡的地方,山风四面八方吹来,云皎打了个寒颤,拄着木棍走在萧朔身后,一边走一边看路边能吃的。   杂草旺盛,野菜没长几株,在杂草衬托下瘦瘦小小的,云皎一点不嫌弃,都给挖了,就这么点,不够吃啊。   云皎拿着野菜站起来,没走两步,脚下一打滑,险些没站稳,云皎把木棍插地里,稳住身形。   萧朔转身走向她,“没事吧?”   “没事。”云皎摆摆手,低头薅开杂草,她倒要看看是踩中了什么,圆溜溜的,裹满了泥巴,云皎用脚踩了踩,也不太硬。   不是石头,是什么?   云皎蹲下,捡起来在草上擦了擦,露出麻麻点点的黄色外皮。   是土豆!!!   云皎眼睛一亮,捧到萧朔面前,“萧大哥,你看,是土豆!”   土豆?是何物?   萧朔看云皎笑眯了眼,开心的不得了,也被感染,“能吃的?”   “嗯嗯!可好吃了!”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泥土豆坨坨都可好吃了!怎么做都好吃!   云皎把野菜塞给萧朔,用木棍薅开杂草仔细找了又找,没找到土豆藤,更没找到土豆。   不会就这一个吧?   楚笙在她前面,难道都被楚笙挖走了?   云皎高昂的情绪顿时变得失落,捧着一颗孤零零的小土豆,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土豆。   萧朔注意到地上有泥浆,是从右侧蜿蜒而下,土豆可能是从那上面滚下来的。   “去那上面去看看。”萧朔伸出右手,“你扶着我,当心脚下。”   云皎一边扶着萧朔胳膊,一边拄着木棍,山路湿滑,也走得极其稳当。   还没爬上去,云皎就瞧见冒头的土豆藤,绿油油的,和杂草一起稀稀拉拉长了一大片。   云皎喜不自胜,晃了晃萧朔的胳膊,“有半山坡!半山坡!!”   萧朔失笑,“嗯,看到了。”   松开萧朔胳膊,云皎拄着棍子爬上去,蹲在地上开始扒拉,拉起一根藤,拽出一窝小土豆。   抖掉泥放在一边,云皎接连挖了几株,地上很快就堆了一堆,再挖就拿不回去了,云皎望着成片的土豆滕,一脸可惜。   “先拿回去,等会再来。”萧朔道,雨还要下,他们至少要在山洞歇一晚。   云皎点点头,和萧朔一人提一半,先回山洞把东西放下。   回去路上,响起几个惊天巨雷,山风又吹了起来,看来是又要下雨了,云皎催促萧朔走快点,他们还没找柴呢。   云皎和萧朔回山洞放下土豆,趁着雨还没下,出去找柴。   刚才下了一场大雨,柴都是湿的,云皎专挑粗的枯树干捡。柴外面是湿了,可里面是干的,表面水汽烧干了就好,粗的能烧更久,少添几次柴,也能少被烟熏几次。   细雨绵绵,云皎抱着柴,萧朔拖着一根粗枝丫赶回山洞,才进山洞,雨就大了。   还好没淋湿,云皎放下柴火,蹲下拨弄之前留下的火种,吹了几口气,火烧了起来。   云皎把之前剩下的柴都放进去,刚找的柴架成三角堆在一边,试图让它受热烘干。   萧朔拉回来的树干一时半会用不上,他给横在山洞口,将山洞入口挡住大半。   山洞里一下子变得更暗了,云皎借着火光把土豆滕上的土豆都摘下来,土豆不大,她就这样放了十个在火堆边烤。   瓦罐放到山洞外接雨水,要洗的土豆也放出去,雨噼里啪啦下着,没一会土豆就冲干净了。   瓦罐接水要等久些,云皎把土豆拿回来,扯了几张洞口的叶子垫着,放在地上。   萧朔坐在坐在火堆前,身前摆着几根长短相似的枝干,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云皎凑上前,好奇问:“萧大哥,你在弄什么?”   作者有话说:   皎皎:“萧大哥,一大片一大片!”   作者对前文1-6章进行了修改,后文章节有所变动,但大致不变,希望各位阅读愉快,鞠躬~ 第11章   “编个篓子。”萧朔看了她一眼,继续忙活手上的活,一根木棍横在中间,其余木棍卡着中间木棍交错放置。   云皎不解,“木棍也能做吗?”她以前看手工视频,都是用的竹篾柳条之类的东西。   萧朔道:“随便编一个。”他不指望有多结实,能暂时用就行。   他和皇兄被追杀时身处岚州,岚州和利州接壤,他穿过密林甩掉追杀,进入利州境内。   前往逖州的官道穿过利州,连通了宣城、容城、咸城、阆城,其中宣城和容城相聚最远,他在宣城与容城之间的官道醒来,和云皎走了一百多里,离下一座城不远了。   届时他寻机会入城买辆马车,再买些用具吃食。   萧朔看了眼云皎身上单薄的囚衣,垂下眼。   也可以给云皎买两身成衣。   萧朔起身到洞口扯了几根垂下的藤蔓,让云皎搭手,用藤蔓固定木棍交错的地方,很快便形成一个三角的斗状。   云皎感到惊奇,还能这样?!   藤蔓散乱,萧朔转身除了藤蔓,云皎趁他不注意,用力摁了一下,还挺牢固。   拖回来的树干有了用处,萧朔踩断一截树枝,用刀分成粗细均匀的木棍,云皎照之前的样子一根根固定上去。   篓子初现雏形,底部尖尖的,越往上越大,像漏斗一样。   火堆里烤土豆散发焦香,云皎赶紧拿棍子掏出来,千万别烤糊了。   还好还好,没糊。   烤土豆放在一旁晾凉,云皎回身和萧朔一起完成篓子最后的收尾。   云皎摆弄着篓子,抱在怀里试了试,她双臂刚好能圈住,只是支出来的棱角有些咯人。   云皎既稀奇又自豪,尖篓子,她和萧朔一起编的!   这下能多挖土豆带着上路了!   洞外瓦罐里的水接了一大半,云皎放下篓子,跑洞口把瓦罐端回来,架到火上,先煮野菜,煮熟了捞出,再把土豆放进去煮。   土豆不大,只吃烤土豆吃不饱。   之前从火堆里掏出来的土豆变得温热,拿在手里也不烫,入口恰好,云皎拿两个递给萧朔,自己拿一个剥皮。   土豆皮都烤得泡起来了,很容易剥掉,土豆是黄心的,入口绵软,还有点沙沙的口感,云皎一连吃了三个,满足极了。   要是有蘸料就更好了。   辣椒面、芝麻、花生、花椒和盐一起打个干蘸碟,云皎舔舔唇,赶紧打断想法,再想下去烤土豆都不香了。   云皎又剥开一个烤土豆,一口咬下,依旧好吃。   烤土豆就十个,她吃了四个,萧朔吃了六个,瓦罐里的土豆还没煮好,云皎便把藤上的土豆都摘了下来,放进篓子里,篓子下面斗状部分刚好放了一半。   篓子靠在墙上,瓦罐里土豆已经煮好了,云皎插了几个起来,和萧朔分吃。   煮的没有烤得香,但也过得去。   瓦罐里土豆还剩几个,云皎等水凉了,把土豆捞出来放好,留着明天吃。   雨还在下,云皎凑洞口看了眼,天更黑沉了,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云皎赶紧缩回来,坐在火堆旁,往火堆边放了十好几个土豆,打算烤好了当干粮,明天带着路上吃。   天快黑了,萧朔站在洞口看了会,拿起木棍把小水沟又通了遍,挖的更宽更深了,以免晚上雨下大了积水淹进来。   树干横在洞口,萧朔调整了树干的位置,和藤蔓一起将洞口遮了七七八八,雨飘不进洞里,山风也挡了大半。   云皎往火里添了几根柴,火又旺了,山洞里的湿冷似乎消退了些。   ——   远处山头黑沉沉的,一看就是在下雨,雷声隆隆作响,雨即使没下到这边来,听着干雷依然吓人。   小可一向乖巧,坐在箩筐里也不哭不闹,听见雷声吓了一跳,哭的直打嗝,要娘亲要阿姐要抱抱。林妙娘当即把她抱起来,拍着背轻哄。   楚笙将马车停在一座破庙前,庙是关公庙,因着周围没有人烟,已经荒废,屋顶破了大半,门窗摇摇欲坠。   “今晚在这休整。”楚笙提醒,“夜里会下雨,多捡干柴。”   众人缓缓四散,捡柴的捡柴,进破庙的进破庙。   刘夫人扶着婆母,率先迈入破庙,走了一路,她先歇会,等会再去捡柴。   小可还在抽噎,楚笙看着她哭得憋红的小脸,手指微蜷,擦掉她脸上挂着的泪珠。   楚笙道:“不哭。”   小可扭过脑袋,松开抓着林妙娘衣襟的小手,伸向楚笙,“姐……”   楚笙迟疑了一瞬,抱过她,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在雷声再一次响起前,捂住她耳朵。   小可还在抽噎,雷声响起时,却没吓得大哭。   林妙娘松了一口气,“阿笙,你抱小可先进庙里,我把米面搬进去。”   “林姨,我来帮你!”许怡和她娘柳氏捡了柴火回来,闻言赶紧进破庙把柴放下,折返回来。   板车上四袋米面,半筐大饼,两筐野菜,林妙娘、许怡和柳氏合力搬进破庙里,楚笙抱着小可,走进破庙。   林妙娘叉腰喘气,“我去捡柴。”   “妙娘,不用去,我和怡儿给你们捡了。”柳氏小声道,她声音柔,性子也柔。   “是啊,林姨别去了,我给你抱来。”许怡转身,眉头一皱,“刘夫人,你拿我柴做什么!”   她声音大,声音一出,或坐或站或忙活的人都看了过去,刘夫人手里拿着一根柴,怀里还抱着一把。   刘夫人不想出去找柴,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捡那么多晚上又烧不完,分我几根。”   “我不,你还我。”许怡几步上前,抢刘夫人抱着的柴。   刘夫人搂着不撒手,“你这小丫头,几根柴都不给,怎的这般小气。”   许怡身量小,抢不过身材圆润的刘夫人,气得直跺脚,“不问自取是为偷!你偷我东西你还有理了!”   “你说谁偷呢!”刘夫人怒目圆瞪,“污蔑人的话张口就来?”   柳氏把许怡拉到身后,硬着头皮道:“刘夫人自是不会做这些个偷鸡摸狗的事,怡儿说错话了,刘夫人见谅。”   刘夫人气了个仰倒,谁偷鸡摸狗呢?   刘夫人不依不饶,“柳氏你把话说清楚!你——”   楚笙皱起眉头,轻抚怀里不安的小可,不耐的目光扫过刘夫人,“闭嘴。”   刘夫人叫嚷的声音蓦的止住,讪讪闭上嘴。   楚笙:“柴放下。”   “我……”刘夫人想要争辩两句,对上楚笙淡漠的眼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放下干柴退到一边。   许怡把柴捡起来,全部挪到另外一边,她辛苦捡的柴,才不分给刘夫人。   刘夫人咬牙,夜里没柴怎么过,只得出去捡柴。   楚笙盯着,让林妙娘把米面大饼野菜给大家分了,一家小半碗米,一把野菜,半个大饼,分完后牵开油布盖上,以免米面受潮。   许怡把火生火煮饭,蹲在火堆前,捧着脸偷偷看楚笙。   楚笙没功夫理会她,浑身僵直,小可趴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嘴微张,娇憨可爱。   “娘,你来抱她。”   “你先抱会,娘煮饭。”林妙娘凑上来看了一眼,小声说完,转回去熬米汤。   楚笙:“…………”   雷声渐停,雨点落下,不一会就下大了。   破庙屋顶破了大半,外面大雨里面小雨,楚笙选的地方好,没有受到波及。   山风吹拂,湿意弥漫,吹在身上凉幽幽的,林妙娘解开包袱,拿出两件衣裳叠在一起,包住小可,又把火烧得大了些。   “妙娘……”   苍老的声音响起,林妙娘抬头,是刘夫人的婆母,“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玉梅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能不能让人去找找她。”   玉梅是刘夫人的闺名,林妙娘看了看外面的雨,这么大的雨谁乐意出去找。   雨才开始下,林妙娘道:“再等会,说不定在回来的路上。”   刘老太太:“妙娘……”   林妙娘道:“老太太您别急,先等等吧。”   刘老太太叹了口气,挨着火堆坐下,林妙娘倒出米汤,端着去唤小可起来喝点再睡。   许是受了惊吓,小可蔫蔫的,一直抓着楚笙的衣襟不放,米汤也喝不下。林妙娘轻声哄着她,想要她多喝几口。   刘夫人狼狈的身影出现在破庙门口,浑身泥水,她跨过门槛,跑进破庙,“娘……”   刘老太太扭头,担忧问:“怎么了这是,柴呢?”   “我、我……”刘夫人看了眼楚笙,靠着刘老太太坐下,“我急着赶回来,没当心摔了一跤……”   “没柴咱们晚上怎么办?”刘老太太往旁边挪了挪,“妙娘……”   林妙娘:“…………”   林妙娘看了眼楚笙,眼底满是无奈,她轻轻拍了拍小可的背,扭头小声道:“嘘,小可要睡着了。”   林老太太张了张嘴,楚笙侧过头,漆黑的眼眸看向她,林老太太不由胆寒,闭上嘴。   刘夫人抱着臂膀,凑近林老太太小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一同起身,走向不远处只有两个人的火堆。   林妙娘道:“我来抱小可,你吃点东西。”   楚笙把小可交给林妙娘,活动僵硬的手臂,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林妙娘半辈子养尊处优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厨艺不好,煮个粥都糊底,一股子糊味,楚笙半点不嫌弃,全部喝完。   糊味算什么,比放了十年的罐头好吃。   “阿姐……”小可在林妙娘怀里动了动,哼哼唧唧的唤楚笙,楚笙回头,小可伸着手要她抱。   小可何时这么黏阿笙了,林妙娘无奈,“你抱吧,小可黏你黏得厉害。”   楚笙颔首,小可到了她怀里,揪着她衣襟,砸吧砸吧嘴,没一会就睡着了。   夜里雨大,风也刮得厉害,楚笙往火里添了两根柴。   火光下,小可圆嘟嘟的脸颊格外红润,楚笙抬手,微凉的手背触碰到小可滚烫的额头。   “娘,小可发热了。”   林妙娘迷迷糊糊睁开眼,闻言顿时醒来,赶忙过来探小可额头,烫得吓人。   风寒可大可小,大人或许能扛过去,可小孩体弱,不一定能扛过去。   她一路小心又小心,就怕小可受寒发热,在京中尚好,家中养着大夫,可流放路上荒郊野外的,一行人中连个懂医术的都没有,染了风寒岂不是会送命。   小可蜷成一团,往楚笙怀里缩,楚笙低头,小可蔫哒哒的,似乎呼吸都弱了。   小孩就是这么脆弱。   “你抱着小可。”   楚笙裁下一块油布披在身上,卸下板车,牵马往外走。   林妙娘喊住她,“阿笙,你要去哪?”   “找大夫。”   楚笙骑上马,冲进雨里,林妙娘抱着小可站起来,“阿笙!”   这里有座庙,此前有人供奉,周围肯定有人居住,现在庙破败了,人可能少了,但一定有人。   有人就能找到会治病的人。   ——   云销雨霁,一夜大雨过后,天空湛蓝似水洗一般。   “萧大哥,天放晴了,我们快点去挖土豆。”   云皎拿上篓子,把篓子装满,剩下的能带多少带多少,然后尽快赶路。   萧朔挪开树干,“走。”   下了一夜的雨,山路湿滑,云皎拄着木棍,鞋底没一会就全是泥巴,又重又滑,她在石头上蹭了蹭,继续往前走。   萧朔走在她身后,“我拿篓子。”   云皎把篓子递给他,两人没一会就到了长了一大片土豆的山坡。   云皎蹲下,用棍子挖土豆,萧朔把篓子放中间,蹲另一边挖。   挖出来的土豆连着藤摊着,云皎挖一阵,就回身把土豆都摘了放进篓子里,没多久就挖了半篓子。   土豆越堆越多,云皎看着就开心,眼角弯弯,嘴角忍不住上扬。   萧朔抖掉土豆上的泥巴,瞥见她的笑颜,有这么开心吗?   山上还长着野草,土豆长得稀稀拉拉的,云皎见右边土豆藤更茂盛些,“萧大哥,我们去那边挖。”   萧朔应声,站起来换地方,蹲得久了,站起来眼前一黑,萧朔缓了一会,跟上云皎的步伐。   云皎已经挖了一窝,“这边土豆个头要大点。”   萧朔走过去,若有所觉般回头往后望,锐利的视线越过树木草丛,投向山脚林子里,几道身影从林间穿梭而过。   萧朔提上篓子,“云皎,我回一趟山洞。”   他先拿一些回去也好,路又湿又滑,太重了不方便拿,云皎点头,“好,你走慢点。”   萧朔叮嘱:“你在这等我回来。”   她又不乱跑,“知道啦,你快去快回。”   萧朔颔首,走到云皎看不见的地方,把篓子靠在一边,身形迅速隐入山林中。   作者有话说:   作者对前文1-6章进行了修改,后文章节有所变动,但大致内容不变,希望各位阅读愉快,鞠躬~ 第12章   “老大,甲五的病症更严重了。”甲三搀着甲五,能明显感觉与他身体接触的地方更加灼热。   沈大走在前,闻言回身,甲五瑟缩地低着头,脸色苍白,眼下乌黑,沈大皱起眉头,视线扫过落后的更多三人,“修整一刻。”   甲三扶甲五坐下,甲五刚坐下,就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往树荫之下躲。落后的三人赶上来,相继坐下,其中两人状况与甲五相似,却要比他好上一些。   沈大抱着胳膊,倚在身后树干上,看着他们五人,眉头一直未松开。   他们五人都有发热的症状,其中甲五最为严重,反应也最为明显,不过一日,就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翻过这座山,再走七十里,就能到达容城,主子在容城有落脚之地,他且先将人送去,向主子回禀此事。   沈大:“时间到了,走。”   沈大回身往山上走,拐过山体,不远处有一个藤蔓和枯树干遮掩的山洞,洞内黑黢黢的,看不真切,但洞外却有很新的活动痕迹。   洞口有一条小水沟,沟里没有落叶枯叶堆积,沈大抬手,示意身后的甲三等人不要上前,长刀出鞘,横在身前缓步靠近山洞。藤蔓有被折断的痕迹,地上有脚印,以脚印来看,一大一小,只有两人。   刀刃撩开藤蔓,沈大顺着刀身看进洞内,目光一利。   洞内有一个瓦罐,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圆溜溜东西,最重要的是,火堆里还留着火种。   人还会回来。   沈大没有冒然进入,往后退的同时,清理他来过的痕迹。   “唔——”   身后一声闷哼,沈大蓦的转身,甲五匍在地上,身下淌出血迹,甲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大动脉,血液不停从他指缝流出。   甲三看着沈大,“后、后……”   破空声袭来,沈大警觉侧身闪避,长刀随及劈去。   淬毒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萧朔不退反进,擦着刀刃,错身砍向沈大。   沈大后仰躲避,不过瞬息,萧朔凌厉的攻势逼来。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想要速战速决。   沈大猜透来人的心思,后退闪避,转过山体,修整之处斜着三个尸体,看样子都是一击致命。   遇见狠角色了,沈大不再躲避,借力而起,刀锋携千钧之力砍向萧朔。   ——   土豆挖了一堆,萧朔还没回来。   云皎站起来,揉了揉蹲久发麻的腿,往来时的路看了眼,没瞧见萧朔的身影。   怎么还不来?云皎直犯嘀咕,弯腰把土豆摘下来,方便等会萧朔回来后装入篓子里。   可土豆都摘完了,萧朔依旧没回来。   不远啊,至于去那么久吗?   ……他不会摔了吧?下了那么久的雨,山路又湿又滑,泥还软,脚下很容易打滑,萧朔提了半篓子土豆,胳膊上还有伤,万一摔重了爬都爬不起来,云皎拿棍子拄着往回走。   没走多久,才绕过两处斜坡和灌木丛,云皎便看见一个篓子倒在地上,土豆都倒出来了。   不会真摔了吧?   “萧大哥?”   没瞧见萧朔的身影,云皎喊了两声,却没得到回应。   云皎顾不得土豆,匆匆忙忙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留意萧朔有没有不省人事的躺在哪。一路下了山,都快到山洞了,云皎也没瞧见人。   难道他回山洞了?先看看再说。   云皎快步朝山洞走,刚绕过高大的树丛,只见不远处地上躺着两具身穿黑衣的尸体,一个仰躺死不瞑目,一个匍匐在地上,身下流了一滩血。   云皎吓了一跳,赶紧退回树丛后,抓紧了手里的木棍,指节泛白。   怎么会有两个死人……是追兵吗?   云皎探出头,小心翼翼看过去,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倒飞出来,砰一声摔在地上。   他就地一滚,撑地而起,几乎同时,长刀斩向他所在的位置。   萧大哥?!   云皎捂住嘴,吞下控制不住要发出的声音,眼睁睁看着黑衣人踢向萧朔左肩臂膀,萧朔脸扭曲了一瞬,复又攻向他。   两人交手极快,云皎看不清两人的招式,但能看到黑衣人一直往萧朔腰间伤处和左肩攻击。   萧朔那两处有伤,云皎心中焦急,又不敢冒然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朔和那黑衣人交手,腰腹伤处被不断攻击。   萧朔吐出一口血,撑着长刀站起来,腰间淌着血,身形踉跄。   他看见云皎的身影,有一瞬的分神,不是让她别乱跑,她怎么不听?   沈大找到突破口,在他分神的瞬间,将他锁喉掼地上。   云皎慌了神,丢下木棍,抱起一块石头,从树丛后跑出去。   萧朔扣住沈大的手臂,嘴角微勾,吐出气音,“你说,我和你最后谁能活?”   沈大脸色微变,这才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他急欲退开,却被萧朔紧紧扣住,退不开,进不得。   “砰——”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云皎举起起石头高高砸下,沈大头顶血流如注。   萧朔猛地挣开沈大的钳制,绞住沈大脖颈,死死扣住他。   石头摔在一旁,云皎跌坐在地上,往后缩,避开两人。   沈大爆发最后的挣扎,含血的眼死死盯着云皎,萧朔发狠将他撼地上,“起来,回山洞,捂着耳朵,不许回头。”   云皎吓得瑟缩了一下,萧朔死死按着沈大,催促:“快!”   云皎手软脚软爬起来,捂住耳朵,往山洞跑,萧朔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手上猛地发力——   沈大脸色发青,挣扎不已,只听一声轻响,是颈骨断裂的声音,沈大挣扎停下,头耷拉下来。   萧朔掀开沈大的尸体,躺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闭上眼。   云皎跑回山洞,捂着耳朵的手缓缓放下,手软脚软,胸膛内心脏剧烈跳动,靠着山壁不断发抖。   云皎扭头,洞外灌木遮掩,什么也看不到。   萧大哥……   云皎眼底闪过挣扎,走出山洞往回走。   地上躺着两个人,一动不动,毫无生机,云皎心里一咯噔,连忙跑了过去。   萧朔左脸额角颧骨上是擦伤,嘴角溢出血液,右边脸淤青,身上伤看不到,云皎不敢动他,“萧大哥,你醒醒……”   “……没死。”   萧朔睁开眼,“不是让你别回头吗?”   她不回头人死了算谁的?   云皎:“能动吗?我扶你回去。”   萧朔爬起来,左臂膀不自然下垂,云皎在右边废力扶着他,往山洞走。   云皎扶萧朔坐下,让他靠着山壁,解开他衣裳。萧朔衣服上全是泥水和血迹,云皎丢在一边,检查他身上的伤。   他旧伤变新伤,腰上伤口裂开,正流着血,左肩胳膊脱臼,淤青和擦伤不计其数。   云皎握住他小臂,按住左肩,把才归位呆了没两天就又脱臼胳膊给他接回去,剧烈的疼痛成功让萧朔闷哼一声,脸色惨白。   水袋里还有清水,云皎倒进瓦罐烧热晾凉,给萧朔擦拭伤口。   血竭还有,云皎半点不吝啬,全给萧朔用上了,一部分内服,一部分外敷,很快就止住了血。   追兵不是冲着萧朔,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归根究底是受她连累。   ——   山间依稀有了人烟,炊烟袅袅,越往前走,人烟愈盛,能看见一片高高耸立的尖瓦。   前面有一座城!   楚笙本想在找个赤脚大夫,懂医术的就行,但此时,她却改变了想法。   城里的大夫医术会更高明,小孩很脆弱,容不得马虎。   楚笙甩了下马鞭,马儿跑起来,不多时,那座城全貌显露,楚笙看见那座城的名字——   容城。   楚笙骑着马儿走去,远远便能瞧见城门口盘查的官兵,足有二十余人。   何时城门盘查都有这么多人了?   楚笙把马儿藏起来,潜入城内,城内官差带刀巡查,比城门口只严不松。   官差拦在楚笙面前,“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楚笙看了眼画像,“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画像上是一名男子,不过寥寥数笔,就描绘出男子的面貌。   的确是没见过。   官差换了一张画像,又问:“这个人见过吗?”   后一张画像与前一张容貌相似,看得出来是亲兄弟。   楚笙:“没有。”   “走走走。”官差摆手,拦下一个人询问。   楚笙回身往前走,叫卖声谈话声不绝于耳,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寻找药铺。   前面就有一间小药铺,楚笙踏进去,站在柜前,“大夫,出诊吗?”   药童埋头整理药材,闻声抬头,和善道:“我不是大夫,师父才被林府请去,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换一家吧。”   “多谢。”   楚笙转身离开,找到下一家药铺,这家药铺大,牌匾上书济世堂,在外能看见忙活的药童与问诊的大夫。   楚笙多留意了两眼,有四个药童三个大夫。   就这家了。   楚笙踩上石阶,一道呵斥声从旁边传来,“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一副穷酸样,买得起药吗?”捣药的药童放下杵臼,出来赶人,“走,快点走!”   楚笙:“我有银子。”   当时杀了官差后,从官差身上搜出来的银子。   “我见惯了你这样的,十个有八个都这么说,你倒是把银子拿出来啊,”药童推攘楚笙,“别挡门口,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楚笙侧身避开药童的手,眼底闪过寒芒,药童似没收住力,往前踉跄几步,跌下石阶,哎哟叫唤。   行人驻足,对他指指点点发出笑声,两个跨着菜篮子的妇人挨在一起,小声说了什么。   其中身量高些的妇人道:“姑娘,换家药铺买吧!”   另一个富态的妇人道:“就是,有银子也别在这家买。”   济世堂卖假药,前些日子她婆母心悸睡不好,花银子买了济世堂的养心丸,结果吃了后整夜睡不着,可折腾了好些日子,后来换大夫开了新方子才治好。她把养心丸给大夫看,大夫没明说,只道以后别吃了,她就知道这药有问题。   小姑娘看着手头就不富裕,手里的银子或许是救命钱,没必要把救命钱砸这铺子里买假药。   药童爬起来,脸一沉,“劝人别买,也不瞧瞧自己,你买得起吗?”   “你这人……”   一顶轿子停下,体态肥硕,衣着鲜丽的男人从轿中下来,呵斥道:“吵什么吵?!”   “东家,”药童先一步告状,“她们不买药还劝别人不来济世堂买。”   身量高的妇人不是个怕事的,当即道:“你这小子,分明就是你瞧不起人家姑娘,连铺子都不让人进,还动手推她,怎的你说出来倒成我们的错了?”   东家眉头紧皱,“到底怎么回事!”   药童浑身一抖,低下头,“东家,我没……”   东家看向济世堂门口站着的其他药童,“你们说!”   几个药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实情说了。东家脸色突变,转向楚笙和善道:“小姑娘,我御下无方冒犯姑娘,你别往心里去,要抓药请往里边走,免去姑娘药钱,权当赔罪。”   “不必。”楚笙回绝,扭头就走。   东家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怒目瞪向低头的药童,“坏我招牌,滚。”   “东家……”   驻足的行人看了场热闹,纷纷散去,两位妇人追上楚笙,“小姑娘,你等等。”   楚笙停下脚步,平静的目光看向两人,富态的妇人道:“姑娘,你是要找药铺抓药吧,我给你说一家,药好价格合适,大夫医术也好,我婆母前些日子心悸睡不好,就是五仁堂龚大夫治好的。”   “你往这边走,”妇人指向左手边,“街角右拐,再往前走,看到的第一家药铺就是。”   楚笙颔首:“好,多谢。”   身量高的妇人看她走远,身影拐过街角,低头同另一人说:“这小姑娘真怪……”   “是沉默寡言了些,许是性子安静内向,”身材富态的妇人拉上她,“走,别说了,赶紧买菜去。”   楚笙并不知道别人说她是内向,她转过街角,没走多久就看见妇人所说的五仁堂,药铺不大,里头就一个老头子,头发花白,胡子发白。   “是龚大夫吗?”   龚大夫抬头,“是我,小姑娘,看病还是抓药?”   楚笙问:“看病,城外出诊,您能去吗?”   龚大夫:“可远?”   “四十里。”   “太远了,我老胳膊老腿折腾不动,就不出诊了。”龚大夫顿了下,缓缓坐下。   楚笙想请大夫回去,龚大夫不能出诊,她便转身要走。   龚大夫:“小姑娘,家中谁人病了?你与我讲明病症,我给你开方子试上一试。”   楚笙身形微顿,试一试也无妨,“幼妹,三岁半,昨日打雷下雨,受惊受凉后发热,食欲不振。”   龚大夫拿出一个小盒子,用药匙挖出几颗褐色小药丸,一分为二,油纸折小块包好,“这是银翘丸,一日三次,每次服半粒即可。”   “小娃娃许多药用不了,若两日内不退热,你可带她到我这来。”   “我记住了。”楚笙给了锭一两的白银。   龚大夫惊奇地看了她几眼,没想到是真人不露相,看不出来是出手阔绰之人,龚大夫打开钱柜,找了九钱又八十文给她。   楚笙收好银子和铜板,道了声谢,出了药铺,她还是想请一个大夫去给小可问诊,她又去了几家铺子,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不出城外的诊。日头已高,不便再耽搁,只得先出城。   城门口,官差仍在盘问,粗犷的声音吓得小女孩憋红了眼,抓着娘亲衣角躲在她身后。   楚笙出城,找到藏起来的马儿,骑马折回。天气放晴,马儿跑得快,不到一个时辰,楚笙便回到破庙。   翻身下马,还未进去就听见刘夫人在叫嚷,楚笙眼底闪过不耐,栓了马儿走进破庙。   刘夫人抱怨:“妙娘,这么点吃的哪里够,吃都吃不饱,吃不饱哪来的力气赶路,再分点给大家吧。”   林妙娘抱着小可,小可还在发热,小脑袋蔫蔫地趴在她肩上,林妙娘又急又忧,哪还有功夫理会她,只应付道:“阿笙定了量,没有多的。上午没赶路,这些已经够了。”   刘夫人身材富态圆润,这些日子赶路瘦了许多,肚子一直没吃饱过,楚笙在她断然是不敢闹的,那小丫头片子太瘆人了,但只有林妙娘在,她想吃饱一顿还没法吗?   “妙娘,你怎么就这么倔呢,阿笙一小丫头,她说啥你干啥,事事听她的,到底你是她娘还她是你娘……”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身后突然冒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冷淡声音,刘夫人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是楚笙的瞬间,强装镇定,讪讪笑了一声,“阿、阿笙你这么快回来了……”   楚笙扫了她一眼,与看死人无异,“不够吃?”   刘夫人咽了咽口水,“够、够的……”   楚笙掀开油布,从箩筐里拿了六个大饼,刘夫人三个,刘老夫人三个,递给刘夫人。   “阿笙你做什么,不用给……”刘夫人不肯拿,云皎那丫头拿了三个大饼离开,现在指不定死那个旮旯里了,她不走。   她不接,楚笙直接把大饼丢给她,转身朝林妙娘走去,林妙娘眼含希冀,“阿笙,大夫呢……”   “太远了,没大夫过来。”楚笙拿出龚大夫开的银翘丸,“一天三次,一次半颗,先给小可服用。”   林妙娘点头,她一直温着水,倒了半碗哄小可吞下,银翘丸苦得很,小可刚尝到就要吐出来,林妙娘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让她咽下去。   小可憋红了脸,林妙娘松开手她哇一声哭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许怡和柳氏去挖野菜,回来瞧见栓在破庙门口的骏马,楚笙回来了!许怡快步跑入破庙,被小可哇啦哇啦的哭声哭得一懵。   “小可别哭了,姐姐给你吃山莓,甜甜的,可好吃了!”许怡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三颗红艳艳的山莓。   林妙娘拿了一颗,让小可抿了汁水,小可眨巴眨巴眼,挤掉两颗金豆豆,不哭了,小手拿着一颗山莓砸吧嘴。   楚笙暗自思衬,她该买糖。   ——   处理完萧朔伤口,清理干净他身上泥污,已经到了午时。   云皎饿得前胸贴后背,把昨晚留下当干粮的土豆拿出来,放火堆边烤着,边烤边吃,一口气吃了五个,才感到了些微饱腹感,饿得火急火燎的不适感消散。   云皎这才慢下来,拿起一个土豆慢慢剥皮,思考追兵追来了,他们该怎么办。   外面有尸体,他们不能在此久留,不说后面是否有追兵,就是血腥气也会引来山林猛兽。   萧朔一身伤,还是伤上加伤,不适合再赶路,但这里不能留,躲也要换个地方躲。她挖土豆时,好像看见一个崖洞,她先去查看,能藏人的话再让萧朔过去。   云皎:“萧大哥,我们换个地方养伤吧?”   “好,拿上土豆就走。”萧朔道,确实该换个地方,这几人的死讯传他们主子那去,追杀只会来得更迅猛,到时就不再那么好对付了,他们得抓住中间的时间差。   云皎顿了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萧朔什么意思?是还要赶路吗?   “萧大哥,我的意思换个山洞养伤,不是赶路离开。”云皎解释。   萧朔顿了下,“……不用,先赶路。最多百里,我们便能到达容城,到容城后再作打算。”   云皎迟疑,城里什么都有,萧朔的伤能得到更好的医治,可百里路……以他们目前的情况,至少要走三天才能到达,萧朔的伤受得了吗?   云皎拍板:“先休养一日。”萧朔伤口才止住血,逞强赶路伤口裂开出血怎么办。   萧朔垂下眼,心知云皎的担忧,“第一批追杀的人来了,下一批很快会来。我与他们交手留下的痕迹太多,他们知道我重伤跑不远,定会搜查周边,你我留在这无异于等着他们来抓。”   云皎抿了抿嘴角,他是太子侍卫,应对此类似经验丰富,分析得肯定有道理。   见她动摇,萧朔道:“我没事,不一定要走到容城,只需离开这片山林,寻一隐秘处养伤即可。”   云皎被说服,站起来,“我去把土豆拿回来,你等我。”   逃命也不能落下土豆!   萧朔:“你去,我等你。”   云皎走远,萧朔扶着山壁站起来,捂着腰上伤口,缓缓往洞外走。   几具黑衣尸体横在林间,萧朔踉跄走向被他拧断脖颈的沈大,蹲下在他身上摸索。   他身上没多余的东西,两张百两银票,一个黑沉沉的玄铁令牌。   令牌一面是凸起的虎头,吐出尖牙,栩栩如生,一面刻着‘壹’。   萧朔神色一凛,将令牌别入腰封,收好银票,把人拖入树丛中。六具尸体处理完,萧朔捂着腰上伤口,靠着树干喘气,脸色惨白。   云皎快回来了,他该回去了。   篓子里装满土豆,沉得拿不动,云皎便拖着走,停下歇了几次才到了山脚。   云皎擦掉额头的汗,拖着篓子往山洞走,在自己剧烈的喘息中,云皎似乎听见了马蹄声。   不会吧……云皎站直,屏息静气仔细听。   真的是马蹄声!   云皎脸蓦地白了,追兵又来了?!   萧朔还在山洞,云皎想也不想往山洞跑去,半道上一只手臂从树丛间探出,将她拉入其中。   “放开——唔——”   作者有话说:   萧朔:忽悠,就是忽悠:D   作者工作党,码字时间不多,尽力多更新(^з^)   谢谢支持!啾咪~ 第14章   “嘘,安静。”   萧朔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皎停下挣扎,扒拉掉萧朔捂着她嘴巴的手,回身望着他,一脸‘怎么是你’的表情。   萧朔没回话,而是透过树丛缝隙往外看,马蹄声愈来越近,他身体就越紧绷,神情更肃穆。   云皎压下嘴里的话,安静的呆在萧朔身旁,不敢打扰他。   马蹄声更近了,萧朔的手落在长刀上,刀锋已出鞘。一匹黑色骏马冒出头,横冲直撞一般,跑得极快,长鬃飞扬,缰绳马鞍等用具齐全,它背上却没有主人。   萧朔常年在军中,对战马甚是了解,轻易分辨出这匹马儿是受了惊。   萧朔吹了一声马哨,黑色骏马疾驰的速度慢了下来,萧朔又接连吹了几声,马儿停下来,不安地踢踏蹄子。   距离还是远了,萧朔想要走近看,他方站起来,便察觉袖子被扯住,云皎正抓着他。   萧朔:“我走近看,没事。”   云皎:“……我扶你过去。”   马儿焦躁不安,萧朔没有走得太近,他在距马儿十步左右的位置停下,恰好能看清马背上的马鞍与缰绳。   马鞍和缰绳很眼熟,萧朔不由想到在水井处抢的马儿,似乎也是这个形制……萧朔抬脚靠近,轻柔抚摸马儿脖颈安抚它的情绪,凑近了仔细分,马鞍和缰绳的材质与他抢的那匹马儿是一样的,是出自一批。   想来这是那批黑衣人的马。   为何有马他们不骑,偏要走路?萧朔眼底闪过疑惑,想到他们一行四人不对劲的反应,以及处理尸体时看到的伤口,眸光一暗。   被野物伤到后,最可怕的永远不是伤口,而是其带来的病症,发热、畏水、避光以及最后变得与疯狗一般,见人便咬。   云皎亲眼看着马儿被萧朔安抚,视线在萧朔和马儿之间来回,最后好奇地伸出手,学着萧朔的样子摸了摸马儿脖子上的鬃毛。   萧朔仔细检查了马儿,它躯体上没有被抓伤或咬伤的痕迹,“这是那群黑衣人的马,我们骑它赶路。”   他们又有马了!云皎眼睛一亮,笑眯眯应:“好!”   萧朔一身伤,有马儿也方便赶路。而且,天知道赶路有多累,她走了两天,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有马儿好啊!   ——   岚州城,刺史府   沈福海立在书房外,敲了两下门,“大人,属下有事要禀。”   “进来。”沈西泉负手立在窗前,院子里的花草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在日光下似发着光,脚步声停在身后,沈西泉转身,“何事?”   沈福海恭敬道:“沈大派人送信回来,沈十三死了。”   沈西泉错愕,“死了?怎么死的?”   沈福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不敢看他脸色,“被利物刺破太阳穴而死,沈大发现他尸体时,已是面目全非,身躯遭虫蚁啃噬,可见深深白骨。据沈大推算,是一击毙命。”   沈西泉眉头紧皱,能排上沈姓的死士实力皆不弱,寻常人不是对手,要杀死他并不容易,难道是杀死官差之人所为……不对,手法不同,不定是那人。   要将沈十三一击毙命,必须是武功高强,且要出其不意……沈西泉脸色阴沉,负手踱步。   义父派人传讯,萧翊至今下落不明,萧朔逃往利州方向,生死不知。沈十三在利州遇害,若萧朔还活着,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沈西泉招了招手,沈福海上前听吩咐,“传信利州知府……”   沈福海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沈西泉:“且慢,顺便告诉他,若他能为义父献上萧朔项上人头,加官晋爵,平步青云,他想要的一样都不会少。”   “是!”沈福海应声退下,阖上书房门扉。   沈西泉立在书案前,端起微凉的茶水呷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自舌尖满眼,沈西泉眼睛微眯,眼中闪着寒光。   几只雪白的鸽子从刺史府后院飞出,在刺史府上空盘桓了几圈,扑棱翅膀四散离开。   沈福海低下头收回目光,几副画轴从他手中递出,“临摹了送出去。”   几个身着黑衣的人领命退下。   ——   山洞外,黑色的马儿低头吃草。洞口,萧朔坐在石墩上,半边身子沐浴阳光,平静的目光看向山林。   篓子倒在地上,土豆滚落出来,云皎蹲在地上将它们全部捡起来,拖回洞口。   马儿就一匹,能驼的东西有限,必须要有取舍。   萧朔,留下。   一篓子土豆,留下。   云皎目光扫过山洞里的东西,瓦罐就不必再带上了,萧朔说过,前面有一座城,需要的东西他们可以再买,丢下也无妨。   马生得高大,云皎费力将一篓子土豆固定上马背,马儿不耐地打了个响鼻,云皎便抚摸它脖子安抚,马儿很快安静下来。   云皎把马儿牵到萧朔面前,“萧大哥,走了。”   萧朔撑着山壁站起来,云皎上前扶他,“慢点。”   萧朔骑过成千上万次马,即使一身伤,也不影响他翻身上马的利落。   一个萧朔,一篓子土豆,马背上没有空余的地方能再坐下一个人,云皎拿着木棍,牵上缰绳,出发。   萧朔的伤不适合颠簸,牵着马儿走慢点也好。   萧朔静静看着云皎单薄瘦削的背影,眸光微沉。   走了小半日,终于翻过这座山头,云皎拄着棍子,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歇脚。   萧朔道:“别走了,太阳快下山了,找地方过夜。”血竭的药效十分好,他养上一晚,不会像现在这般虚弱,不再需要云皎把马儿让给他骑。   云皎点头,今日受惊又赶路,她着实累了。天气晴朗,夜里应该不会再下雨,云皎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牵着马儿过去,扶萧朔下马。   昨晚刚下过雨,即使天气放晴了也没多暖和,地上湿气还重,云皎多捡了柴火,早早就生起了火堆,试图让要坐下的地方更干燥些。   云皎往火堆里放了二十几个小土豆,坐在火堆前,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拿着木棍不时给土豆翻个面。   火光与落日余晖映在脸上,云皎舔了舔发干涩的唇,水袋里的水全给萧朔清理伤口了,她走了一路,早口渴了。   萧朔水袋里的川穹熬的水还剩点,云皎晃了晃水袋,却没喝的打算,还是留着给萧朔补血吧。   土豆小,熟得也快,云皎把熟了的土豆掏出来,放在一旁放凉,待不烫手了再剥皮递给萧朔。   吃完土豆,填饱了肚子,云皎口更干了,她爬上身后避风的巨石,眺望四周,希望能在山林里看到一条小溪。   但这终究是她的奢望,云皎环顾四周,不是树就是灌木和草,也就巨石后方山头下有一小片竹子。   云皎泄气,攀着巨石慢慢爬下去。萧朔仰着头,盯着她落脚的地方,以防万一。   萧朔道:“坐下休息会。”   云皎点点头,在火堆边坐下,数了三十个小土豆出来,准备烤了明天当干粮。云皎点着土豆,指尖蓦地一顿,竹子!   竹子有竹节水!还能烤出竹沥来!   云皎把土豆一股脑放进火堆,把萧朔扶到火堆边,让他看着土豆,“后边有竹子,我去砍两根。”   萧朔一脸懵,叮嘱道:“你当心。”   “好!”   云皎拿上长刀,绕过巨石,往下走了几步,挑粗的竹子下手。   她没经验,哐哐啷啷砍了许久,长刀锋利的刀锋都卷边了,也才砍了两棵。去掉多余的枝丫,云皎使力往回拖。   云皎力气不大,又拖又拽,两棵竹子累得她直喘气,才从巨石后方给拖到前面来。   喘匀了气,云皎对竹节下手,砍开一个小豁口,云皎对着小口往里瞅,眼睛顿时亮了,竹节里真的有水!   云皎把一整个竹节砍下来,下一节里没水,就这一节有。   她从砍开的小口喝了一口竹节水,味道清香,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竹节里的水不多,云皎喝了三口,还没解渴呢,就没了。   云皎晃了晃竹子,听不出来里边有没有水声,她扭头,眼睛缓缓瞥向萧朔,盯着他耳朵。   萧朔耳朵好使!   萧朔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戳了戳小土豆,没忍住问:“看我做什么?”   云皎拖着竹子走向他,“萧大哥,你能听听哪个竹节里有水吗?”   萧朔:“…………”   萧朔对上云皎满含期盼的目光,“行。”   云皎立即晃了晃竹子,眼巴巴看向萧朔,萧朔道:“第三节 、五节、六节。”   云皎做下标记,又晃了晃另一根,萧朔道:“第一节 、二节、三节、五节。”   “多谢萧大哥!”   萧朔:“…………”   天渐渐黑了,云皎把做了标记的竹节砍下来,破开口,递了一节给萧朔,“萧大哥,你尝尝。”   萧朔喝了一口,淡淡的清香在口舌中绽放,回味清甜。   云皎拿着水袋,小心翼翼把竹节水灌进去,一共七节,给萧朔喝了一节,剩下六节,六个竹节的竹节水,连水袋三分之一都没灌满。   云皎不嫌费事,把竹子砍成差不多长短,一边低一边高架到火上,低的那端下面放了一节对半破开刨干净的竹子,竹子微微倾斜,最低处接着水袋。   竹沥熬出,顺着竹子凹槽,缓缓汇成一股细流,滴进水袋里。   作者有话说:   皎皎:吸溜!   萧朔:……吸溜! 第15章   竹沥色泽青黄透明,云皎坐在火堆旁,吸了吸鼻子,似乎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水袋鼓胀,快灌满了,云皎舔了舔唇,削了两个竹筒,代替水袋接竹沥。   烈火炙烤,竹节发出爆裂声,熬出的竹沥越来越少,竹子散发焦香。   竹子快烤干烧着了,云皎用棍子挑开,换了几节新的摆上去。竹子刚放上去熬不出竹沥,云皎端起竹筒,递了一个给萧朔。   云皎捧着竹筒抿了一口,清香甘甜,味道还不错。   天已经黑尽,星子挂在天际,月亮圆了几分,洒下莹白的月光。云皎抬头看天上圆月,心头漫上几缕愁绪。   不知道爷爷爸妈和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她……云皎暗暗叹了口气,捧着竹筒小口小口喝竹沥,清甜的味道让心底的哀意缓缓消散。   萧朔头低垂着,目光落在翠绿的竹筒上,不知皇兄现在境况如何,是否已经动身前往西南。思及京中巨变,瑞王夺位,阉党专权,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萧朔靠着身身后巨石石壁,缓缓阖上双眼,心中开始谋划推演。   云皎调整好情绪,竹沥也喝完了,她把竹筒放回竹子下接竹沥,回头问萧朔喝完没,却见他已经闭上眼。   云皎直接伸手,拿走他手里竹筒,竹沥还剩点,云皎在外壁划了一道刻痕,做好标记,放到竹子下。   统共只砍了两根竹子,又取竹节水砍坏了几节,用来熬竹沥的竹节不多,只剩下架火上的这几根。   云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等着这几节竹子熬完竹沥,用叶子盖在竹筒上,免得沙石灰尘落进去。   干竹节扔进火堆里,火瞬时变大,云皎离稍微远了点,抱着膝盖入睡。   次日清早,山雀叽叽喳喳叫着,早早将云皎吵醒。   晨光照在脸上,云皎眯了眯眼,适应光亮后,后知后觉发现萧朔不见了。   介于前车之鉴,云皎脑海里蓦地浮现一个想法——不会又有追兵追来了吧?萧朔解决追兵去了?!   他还一身伤呢!云皎站起来环顾四周,“萧大哥?”   “这里。”   他的声音从巨石后传来,云皎吐出一口气,一大早醒来就提起的心放下,往巨石后走。   萧朔在竹林里捡她昨日砍下的竹子枝丫,云皎一边往下走一边问,“你捡这个做什么?”   萧朔:“加固篓子。”   篓子是木棍和藤蔓编的,姑且算牢固,暂时放东西也还行,但架在马上占位置,也不能拖行,萧朔打算用竹子枝丫加固一下,再用竹子垫一垫,便可拖着走,免得有一人需要走路。   萧朔把整理好的枝丫递给云皎,让她拿上去,拔出被云皎砍得卷边的长刀,萧朔看着刀刃顿了下,挑选一根枝叶茂盛的竹子,扬起右手斜劈而下。   云皎哼哧哼哧拖动枝丫,闻声回头看,愣了,上半截竹子顺着切口滑下一半,而后才歪斜倒下。   云皎:“…………”   云皎看着浑身伤,也就右手灵活些的萧朔,神色复杂。   这就是太子贴身侍卫的强悍实力吗?   萧朔长刀入鞘,拖起砍下的竹子往山上走,神色未变。   他还是人吗?也太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了,云皎语重心长,“萧大哥,当心伤口。”   萧朔应声,步伐慢了少许。   云皎把枝丫拖回巨石边,热了几个土豆当早饭,逼着萧朔把他水袋里的川穹水喝完,把竹节水灌入水袋。   萧朔去加固篓子,云皎塞紧水袋塞子,喊住他,“萧大哥你坐下,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想起上次云皎趁他睡觉检查他伤口,萧朔顿了顿,坐下,配合地主动解开衣裳。   伤口恢复的不错,萧朔砍竹子动作那么大,也没撕扯着,暂时不用换药。他身上淤青颜色出来了,胸膛、腰腹和后背黑紫一片,手臂上也是,看着骇人得紧。   云皎抿了抿嘴角,让萧朔穿上衣裳,她起身去整理枝丫,“怎么加固?”   萧朔:“封住口,四周围一圈。”   云皎嗯了声,按他所说把口封严实,里里外外围了三层,篓子被围成一个绿茧。   萧朔扣好腰封,拖着竹子走到马儿旁,估摸着合适的长度,砍掉一节,似单辕车般把留有枝丫的竹子固定在马屁股后,再将似绿茧的篓子绑在枝丫上。   云皎牵着马儿走两圈,无论是竹子还是篓子都固定的很结实,没有松动的迹象。   萧朔率先上马,伸手拉云皎上去。云皎怕压到萧朔伤口,不似之前般环着他腰,只是抓紧了他衣裳。   萧朔扯了扯缰绳,马儿当即听话地迈出步子,云皎回头盯着篓子,见篓子依旧牢固地绑在竹子枝丫上,未有松动的迹象,这才放心。   “萧大哥,马儿还能跑起来吗?”云皎疑惑,身后拖着那么长一条尾巴,跑不动了吧?   萧朔身体微微前倾,“驾!”   马儿跑了起来,云皎吓了一跳,赶忙抓紧萧朔,“停下停下,别跑了!”   萧朔‘吁’了一声,马儿放慢脚步停下,云皎回头看,尘土缭绕,云皎眯着眼,确认篓子如何。   还好还好,篓子没事,土豆也没落出来。   ——   远处,几个山头之外,楚笙一行人往容城方向前行。   小可用了药,发热的症状也未消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皮耷拉着,眼里没有神采,依旧蔫哒哒的匐在林妙娘胸口,时不时难受的哼哼两声。   林妙娘坐在板车唯一的空位上,怀里抱着小可,眼眶都急红了,“阿笙,该怎么办……小可还在发热。”   楚笙牵着马儿,“容城快到了,最迟今日午时,我带小可进城找大夫医治。”   林妙娘点点头,小可哼唧了两声,林妙娘低声哄着。楚笙回头,目光掠过远处山林时,眉头微蹙。   好大的尘土灰。   官差追来了?以扬起的尘土判断,少说有数十名官差骑马追来,按骑马的速度,最多一日,便会追上来。   楚笙眸光一暗,“全体加速,追兵来了。”   林妙娘猛地抬头,“阿笙,你说什么……追兵追来了?”   楚笙点头,“是,最多一日就会追上。”   其余人你看我我看你,担忧痛苦心慌意乱交织在一起,似没了主心骨。   楚笙一声令下,全部加快步伐赶路,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刘夫人扶着刘老太太坠在后边,眼瞧着要跟上了,前面的队伍却突然加速,把她们远远甩在后面。   “怎的回事?”刘夫人嘀咕,“娘,我们走快点跟上。”   刘老夫人暗暗叹气,知道单靠她和儿媳妇两人会饿死荒郊野外,只得拖着老胳膊老腿走快跟上。   她们一行人目标太大,不能靠近容城太多,会被发现,她们只能远远绕过容城。   然而小可需要看大夫,楚笙选了一条绕远的路,让林妙娘牵马车带路,许怡帮忙看顾,她则带小可入城就医。   林妙娘点头,许怡满口答应。   楚笙抱起小可,往容城走。楚笙脚程快,抱着小可也没耽搁,恰逢正午时分走到容城。   城外盘查没了,却有军士把守,楚笙心中一凛,抱着小可入城,不过短短几步,楚笙便发现许多怪异之处,行人不似行人,商贩不似商贩。   吃面的客人,卖糖葫芦的老板,客栈门口招呼的小二……   楚笙收回目光,径直抱着小可去找龚大夫。   龚大夫还记得她,见她抱着一个小女孩过来,知道那定然是她生病的幼妹,让她坐下,手背贴上小可额头,随后又哄着她张嘴瞧舌根。   楚笙:“龚大夫,幼妹还好吗?”   龚大夫摸了摸胡须,“无甚大碍,我再添两味药,你同银翘丸一同喂她服下,定药到病除。”   龚大夫润笔开药方抓药,楚笙目光落在门外,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看到十二个形迹可疑的人从药铺门前路过。   龚大夫抓好药,同楚笙说明该如何煎服。楚笙一一记下,付了药钱,抱小可离开,径直出城。   她带足了银钱,本想买些米面路上吃用,但为今之计,赶紧出城才是正事。   出城街上有一个果脯铺子,楚笙感受着怀里的小身躯,脚步一转,买了一包糖,一包蜜饯,一包葡萄干。   买完出城,楚笙半点不停留,追上林妙娘。   ——   四只蹄子的总比两只脚来得快。   马儿虽没跑起来,比起云皎走路速度也快了许多。   云皎坐在马上,远远就瞧见前方有一个屋顶尖,“萧大哥,那是不是有人住?”   萧朔看了眼,“太破败了,应该是废屋,没人。”   万一有人呢,云皎扯萧朔衣角,“我们去看看。”   “好。”   太阳往西边落,马儿朝前边走,在夜幕黑沉前,冒了个尖儿的屋子显露全貌。   是个破庙。   云皎略失望,真没人啊。   “我们在这休息一晚,”萧朔眺望四周,“最多两日,便能到达容城。”   云皎点头,眼睛里神采奕奕,已经开始幻想进城后可以做什么了。   可以住客栈,她想洗澡,想睡床。   可以买药酒,萧朔浑身淤青,用药酒推开会好得快些。   可以买米面,她想吃饭!   嗯……还可以买个大马勺,油盐也不能少!   云皎仅畅想就已心满意足,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她上扬的嘴角一僵,她怎么把最关键的事给忘了……   她没钱!   云皎看向萧朔,盯着他绣着金丝线的腰封,“你有银子吗?”   作者有话说:   楚笙:危险!危险!危险!请勿靠近容城!!!(红色加粗感叹号)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啾咪啾咪~ 第16章   萧朔:“……有。”   萧朔的回答出乎云皎预料,她之前替他包扎伤口,衣服都脱光了,没发现他身上有银子。云皎疑惑的目光审视萧朔,他真的有吗?   “给你。”萧朔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云皎,其余还有二十几两现银,他嫌拿着麻烦,只拿了五两。   云皎还没见过银票,展开了仔细分辨,上面写着一百两,两张就是二百两!二百两可以买好多东西!   云皎把银票还给萧朔,“你哪来的银票啊?”   萧朔直言,“黑衣人身上搜的,你收着。”   搜的?云皎手一顿,目光灼灼盯着萧朔,“何时搜的?”   萧朔说漏嘴,默了一瞬,直言道:“……你去搬土豆时。”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云皎咬牙,萧朔这人怎么回事,完全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那时才处理好伤口换上药吧?让他休息,他去搜黑衣人的身。   云皎忍不住想苦口婆心,可萧朔的伤没事,她再说就太啰嗦了。只是……这病人也太不听话了吧!   云皎恨铁不成钢瞪了萧朔一眼,把银票塞回给他,率先走进破庙。   庙中有好几处生火的痕迹,云皎看了一圈,火烧过的痕迹都在屋檐下,她猜想,应该是前天晚上下雨,楚笙一行人在此停留修整过。   他们快追上楚笙了。   云皎道:“我去找柴。”天快黑了,她得赶紧找柴生火。   后面是树林子,萧朔不放心她一人去,把马儿牵进破庙,和云皎一起去。   或许是因之前楚笙一行人捡过了,林子外枯枝桠枯树干少,云皎统共没捡着多少,不够烧一晚上的,夜里没火不行,云皎道:“萧大哥,我们往里边走一点。”   “好。”萧朔颔首,走到云皎身前,替她探路。   云皎看着他背影,身形顿了下,赶紧抬脚跟上。   不用往里走太多,枯枝桠就多了,云皎堆了两捆,用藤蔓绑一起,放在一旁。她没急着走,而是蹲在一根腐木前捣鼓着什么。   萧朔走近,腐木与枯叶之间,长着一堆椭圆状白褐交杂的蘑菇,萧朔提醒道:“一些蘑菇有毒,不能随便乱吃。”   “我知道,这是松口蘑,没有毒,可以吃。”云皎一边说一边挖,让萧朔摘几张大叶片垫着,把松口蘑放上去,“走,回去吧。”   萧朔提上一捆柴,云皎也提了一捆,怀里抱着松口蘑回破庙。   天已经黑了,云皎升起火,松口蘑不方便处理,云皎打算等明天进城买了马勺后再吃,便没处理松口蘑,依旧是烤土豆吃。   就着竹沥,云皎填饱肚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马儿身旁,轻轻摸了摸它脖子上的鬃毛。马儿低头吃草,没理会她,云皎胆子便大了,指尖插进鬃毛中,顺毛的同时,顺便用藤蔓给它扎了两个小辫。小辫似冲天鬏一般支棱在马脖子两边,看着非常诡异。   云皎仔细打量,满意地点点头,是匹俊俏的马儿。   萧朔失笑,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柴,烤明天准备带着上路当干粮的土豆。   夜渐深了,云皎打了个哈欠,坐回火堆旁,倚着身后石柱,阖上眼。   次日,林间鸟叫声叽叽喳喳,聒噪闹人,云皎早早就被吵醒,望着灰蒙蒙的天愣了好一会。   烤土豆是现成的,放在火堆边温了一会,简单用完早饭,两人便继续赶路。   萧朔骑马,云皎在身后揪着萧朔衣裳,有闲心打量四周景色。现在还早,太阳没出来,山间薄雾弥漫,远远看去,似仙境一般。   太阳出来了,薄雾散去,偶尔能瞧见山林间飘出几缕炊烟,“萧大哥,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家?”   “是。”萧朔看着炊烟,心知容城不远了,马儿拖着东西不能跑,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最迟今天晚上,便可到达容城。   越往前走,人烟越多,偶尔还能看见山坡上的梯田,有旱田有水田,水田里绿油油的,洒满了秧苗,旱田里零星有几人在劳作,隔得太远,也看不清他们在忙什么。   云皎就这般远远看着,便觉得很有意思。   上午很快便过,烈日挂在头顶,云皎和萧朔下马在树荫下休息。马儿在一旁吃草,云皎拿出最后一个大饼,和萧朔一人一半,到了容城可以再买,她不心疼。   云皎一手水袋,一手大饼,就着竹沥啃大饼,又硬又干的大饼似乎都变得美味了许多。   “婶,前日我托您办的事可有音信了?”   “有眉目了……”   脚步声与人声渐渐靠近,云皎竖着耳朵听八卦,一边听一边啃大饼,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她倏地一顿,低头看向自己衣裳。   身前大大一个囚字,背后……好像也有一个。   云皎:“…………”   她穿的是囚衣,被人看到不就完了!人声愈来越近,云皎挪到萧朔身后,“萧大哥,你挡着点,我还穿着囚衣呢。”   两名村妇背着背篓,拐过山包,看见路边背靠背坐了两个人,一个人背对着她们,身材娇小应该是女子,面朝她们的是男子,只是鼻青脸肿半边脸都是伤,她们吓了一跳,当即收了声,奇怪地看了他们几眼,低声交谈快步走开。   两人走远后,云皎从萧朔身后探出个脑袋,“我衣裳怎么办……”   穿着囚衣别说进城了,半道上或许就会被人发现,报官把她抓了。   萧朔解开腰封,将外裳脱给云皎,“你穿在外面。”他里面是一件玄色长中衣,单这般穿也无碍。   萧朔身量高,比云皎高了一个头,云皎穿上他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下摆都拖地了,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云皎卷了一叠折在腰间,腰封固定,下摆恰好到脚踝,袖子挽上去,露出手来。   她收拾好,萧朔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啃完大饼,休息了一刻,两人骑上马儿继续往前走。越往前,遇到的人越多,男女老少皆有,多是容城周边村子里去城里赶集的人。   他们看见衣着奇怪的两人,神情皆是一愣,旋即低声交谈走开。   云皎觉得,她和萧朔就像猴一样,“我们会不会太招摇了?”   她是逃犯,骑高头大马进城……使不得吧?   前方隐约可见容城的城墙,萧朔骑马走到路边,“下马,把马藏起来,我们走过去。”   萧朔把篓子解下来,和云皎一起固定在马背上,拍了拍马儿脖颈,轻轻吹了一声马哨,马儿跑入山林中。   云皎看向他,好奇地看着他的唇,以及他放下的手。   萧朔:“走。”   他走在前,云皎走在后,比照方才萧朔的动作,右手抬起,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抵着唇,“噗——”   云皎:“…………”   萧朔回身,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云皎默默放下手,“咳咳……没事。”   萧朔颔首,转身继续向前,云皎气愤地拍一巴掌自己的手,让你胡乱尝试。   走了一阵,容城全貌显露,萧朔远远便看见城门口一字排开的军士,银白的盔甲,飘动的红缨,萧朔停下脚步,神色变得沉重。   城门值守不需要那么多人,多出来的人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云皎追上他,看着城门口的军士,心为之一颤,为了抓她们一群逃犯,已经这般大动干戈了吗?   云皎不安地看向萧朔,他们还进城吗?   萧朔收回目光,转向云皎,神色不变,“我需要你配合做一场戏。”   云皎被他的镇定感染,抿了抿嘴角,“怎么做?”   萧朔微微低头,一句一句与云皎确认该如何回复官差的盘查,如何行事,何事该有什么反应,将现银全部给云皎。   云皎一一记下,“走吧,过去。”   夕阳西斜,快要到宵禁时间了,城墙高处响起暮鼓声,要离城的人都在匆匆忙忙往外走,萧朔和云皎逆着行人进城,成为最特殊的存在。   官差早早就注意到了他们二人,方一靠近,便将他们拦下,“这么迟了,为何还要进城?”   云皎费力扶着站不稳的萧朔,眼眶鼻头红红的,刚哭过一般,柔弱又坚强,“求医……我们进城求医……我相公进山打猎摔伤了,我想带他进城求医……”   官差呵斥:“要关城门了,求什么医,赶紧走!”   云皎哭道:“官爷您行行好,我们走了一天才走到这,您别让我们回去……相公等不了那么久了……”   官差皱起眉头,审视萧朔,和身旁之人低声说了两句,“行,你们进去,别犯了宵禁。”   “谢谢官爷!”   云皎扶着萧朔往城里走,官差忽然叫住她,指向墙上两张画像,“你,有没有见过这两人。”   云皎看了又看,其中一张似乎是萧朔,另一张……容貌与萧朔有六分像,是他兄弟吗?   军士是都为萧朔布下的,云皎扶着萧朔的手收紧,摇摇头,“……没见过。”   官差看向萧朔,“他呢?”   云皎道:“相公已经人事不省卧床几日了,应当没见过……”   官差终于高抬贵手,“进去吧。”   云皎连连道谢,半扶半拖萧朔进城。再耽搁就要犯宵禁了,犯宵禁要仗责二十,云皎不想挨打,城门口恰巧有一间客栈,云皎便扶着萧朔去投宿。   店小二甩了甩帕子,热情招呼,“客官……”   最后一道暮鼓声落下,城门关闭。   作者有话说:   修文,之前写的太拖剧情了,作者修了修,改动有点点大,宝们可以重新看下后半部分_(:з」∠)_   啾咪~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17章   “两位客官这是……”店小二看着他们浑身脏乱,身上还有泥污,热情的笑容僵在脸上,“要住店?”   云皎问:“还有房间吗?”   店小二望向柜台后的掌柜,“还有两间人号房和通铺。”   云皎道:“我们要一间人号房。”   掌柜:“人字七号房,一百文。”   云皎拿出银子,掌柜拿出一杆小秤,眯着眼度量了会,给云皎找了余钱。   人字七号房在二楼,云皎收好银子,废力扶萧朔往楼上走。   店小二重新热络起来,笑呵呵来帮忙,从另一侧扶上萧朔,“我给你搭把手。”   “多谢小二哥。”云皎感激地笑了笑。   店小二一边上楼,一边盯着萧朔的脸看,“他是你相公吗?你们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嗯,他进山打猎摔伤了,发现得迟,村里大夫说治不了,让我准备后事……”云皎哽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我不信,就想带他到城里看大夫……城里大夫医术好,肯定能治……”   “你放宽心,你相公肯定能治好,”店小二宽慰道,“济世堂的张大夫、刘大夫医术精湛,能妙手回春,明早上带你相公去瞧瞧。”   云皎感激道谢,店小二爽朗一笑,直言她太客气了,推开七号房的门,扶萧朔躺上床,立在一旁问:“客官可要饭食汤水。”   这些都是要另外付银子,云皎道:“送点清粥小菜,再提两桶水来。”   “好嘞,马上就给您送上来。”店小二快步往外走,阖上门。   云皎上前插上门闩,贴在门边听店小二脚步声走远,这才转身。   萧朔已经坐起来,目光沉沉,似乎在看她,又不是在看她。   每次他这副表情都没好事,云皎心里咯噔了一下,压低声音问:“萧大哥,怎么了?”   萧朔看向她,目光变得平和,“店小二是假的。”   云皎惊了,“假的?”   “嗯,是军士,冲着我来的。”萧朔道,店小二身量不高,但扶他上楼半点不废力,且脚步稳健,身手应当不错。后背挺拔,即使是谄媚奉承时,脊背也挺得笔直,这些是长年累月在军营里磨练出来的,一时半刻改不了。   冲着萧朔……云皎想到城门口的盘问,“那城门口的画像……”   萧朔:“是我。”   云皎看着他脸上快破相的伤,一时心生庆幸,还好萧朔脸色又是擦伤又是淤青,不然他们毫无防备进城,许是一出现就被官差围了。   还有一张和他六分像的,云皎问:“另一张呢?”   “是我兄长,我负责引开追兵,他负责保护太子殿下……”萧朔顿了顿,转移话题,“迟些时候店小二来了,你小心应付。”   云皎点头,想到不动声色的店小二,紧张害怕等情绪在胸腔蔓延,她以往看过的作品中,这类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杀人不眨眼,他要动手,她能跑得过吗?   而且,他们一进城就遇见了扮成店小二,要抓萧朔的军士,那城里会不会藏着更多要抓他的人……   萧朔见她情绪不对,“别怕,有我在。”   一路上,他解决了所有危险,云皎不安的心渐渐平静,繁杂乱人心的愁思消散。   “客官,饭菜来了!”   店小二声音在门外传来,云皎不自觉颤了一下,站起来呼出一口气,走去开门。   云皎打开门,侧身让他进屋,“小二哥,你们厨子可真快,我还以为要再等会呢。”   “小菜一直备着,自然是快,”店小二把小菜清粥摆上桌,木托架在腋下,“热水还要等会,现在用水的客人多,烧好了再给两位送上来。”   “好,麻烦小二哥了。”   云皎把他送走,插上门闩,转身拍了拍胸膛,“没露馅吧?”   萧朔道:“没有。”   云皎这才松了口气,走向桌子,桌子上摆着两碗稀粥,一碟酸萝卜,一碟咸菜,云皎坐下,用筷子搅了搅稀粥,压低声音,“萧大哥,你说……饭菜里会不会有毒?”   腌菜味道大,下毒了味道也会被掩盖,云皎迟疑不敢下筷。   “不会。”萧朔搛了一夹咸菜,拌着清粥喝了一口,伸出筷子夹酸萝卜。   云皎:“…………”是她想太多。   填饱肚子,云皎把碗筷收到一旁,走到窗边推开窗。天已经黑了,圆月明亮,夜风吹拂,街道两旁铺子外幌子飘扬。   不远处家家户户点着灯火,安宁祥和。   云皎趴在窗前,盯着看了许久。万家灯火灭了大半,店小二送来热水敲门,她才放下窗子去开门。   水有两桶,冒着腾腾热气,店小二提进屋内。   云皎早就困了,就等着热水洗漱,她身上脏,她恨不得搓下两层泥,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可她没衣服换,洗了也只能穿脏衣服,一想到这云皎便不能忍受。   干干净净的她,不能穿脏衣服。要穿脏衣服,她宁可脏着。   屋里有一个旧屏风,云皎展开时吱呀作响,好在没坏,展开放在墙角,可以隔开一个私密的空间。   云皎只先擦洗,擦掉脸上泥污,顺开成结的头发,盆里水变得浑浊。云皎低头注视几息,默默倒掉换一盆水。   水声作响,萧朔背对屏风坐在桌边,身前摆着一杯凉茶,思量明日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做完所有想做之事。   “萧大哥,我好了,你去洗漱吧。”云皎把水倒掉,盆洗干净。   “嗯。”萧朔起身,转向云皎时,眸光微敛。   云皎洗去脸上泥污,肌肤光洁白皙,眼睛清澈明亮。   屋里燃着油灯,灯火如豆,灯光昏黄,一切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影。   萧朔垂下眼,舀水擦洗。   云皎站在床边犯起了难,房里就一张床,她睡?还萧朔睡?还是他俩一起睡?   萧朔一身伤,云皎不会和他抢。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了好几晚,云皎摸摸床板,她馋,她也想睡床。   云皎估摸床的长宽,长约六尺,宽约五尺,可以中间隔开横着睡。云皎搬来两根板凳交叠放置,放在床中间,把床隔成两半,她一边萧朔一边。   萧朔身量高,脚会悬在床外,云皎又搬了根板凳放在床边给他搭脚。   被子有两床,恰好一人一床,云皎把被子铺好,坐上床,踢掉鞋子,盖上被子,躺下,满足地闭上眼。   萧朔擦洗完,转出屏风,一眼望见床上横着的板凳和被子鼓包,愣了。   男、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同睡一张床……他睡板凳。   桌边只剩下一根板凳,坐下恰好面朝床铺,萧朔背对床铺坐下。   云皎见他迟迟没来,抬头一看,昏黄的烛火下有一个别扭的背影,云皎催促,“萧大哥,你坐着干什么,睡觉了。”   萧朔:“…………”   云皎叮嘱:“记得把灯吹了。”   萧朔:“…………”   萧朔吹灯,坐上床。   云皎一夜好眠,清早被窗外热闹嘈杂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头顶泛黄的帷幔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们进城了,不在野外。   萧朔似乎早就醒了,坐在桌边喝凉茶。   云皎推开窗,热闹的长街映入眼帘,昨日晚上借着月光看不真切,现在能瞧见一条街上全是铺子,米铺、酒肆、食肆、干货铺、成衣铺、典当行……街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声、说笑声响成一片,热闹得紧。   云皎记下米铺成衣铺位置,放下窗子,打开门叫来店小二,让他送早饭和热水来。   店小二应了声,不一会就送来了,他放下东西要走,云皎叫住他,“小二哥,昨晚你说的济世堂要怎么去。”   “出客栈往左边走,第一家药铺就是,”店小二道,“他家招牌大,一眼就能瞧见。”   云皎道了谢,和萧朔一同用完早饭,扶他下楼。萧朔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云皎路过柜台时道,“掌柜的,人字七号房给我们留一日。”   掌柜:“一百文,加上两顿饭钱水钱,一共一百一十五文。”   云皎掏了银子,扶萧朔出门,按照店小二所指的方向出门左拐。   店小二站在门口,紧紧盯着他们背影。   济世堂铺面很大,招牌也大,确实一眼就能看到。   云皎问:“萧大哥,进去吗?”   “进。”萧朔道,济世堂距客栈不远,只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注意到有六个人在盯着他们。   云皎扶着萧朔踏进济世堂,询问捣药的药童,“张大夫在吗?”   药童眉头微皱,不自觉地后仰些许,“不在。”   云皎又问:“刘大夫呢?”   一来就点他们医术最高明的两个大夫,他们拿得出银子吗,药童道:“柳大夫在,我去请他出来。”   他语调真奇怪,刘说得跟柳似的,云皎道:“麻烦你了……”   柳大夫是个半吊子,忽悠人的功夫却不弱,萧朔在他口中显然成为命不久矣之人,就算救回来也可能半身不遂瘫痪终身,要不是云皎自己会医术,萧朔的伤都是她处理的,她就信了。   云皎看着柳大夫紧皱的眉头,听着柳大夫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息,掐着掌心,疼得哭红了眼睛鼻子,泪眼朦胧看着萧朔,“相公……”   “…………”萧朔脸色苍白无力,哑声安慰,“别哭。”   柳大夫展开针包,取出银针,“早用药早治疗还是能治……”   萧朔:“…………”   云皎忍痛付了四两施针钱和药钱,提着几包活血化瘀的药以及一坛药酒,红着眼走出济世堂。   两人前脚出来,一个壮年男子后脚入,与他们擦肩而过。   云皎和萧朔折回客栈,店小二看见他们,见云皎一脸泪痕,停下手中活计,“你这……你相公……”   云皎笑了笑,“相公銥嬅没事了,服药静养就行,刘大夫医术真高明,银针扎扎相公脸色就好了许多。若不是你说能去济世堂找刘大夫,我今日定还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小二哥。”   店小二道:“谢我做什么,是你相公吉人自有天相。”   “总之是要谢你的,相公要静养,我先扶他上楼。”云皎扶萧朔上楼,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   店小二脸上笑意消散,与云皎擦肩而过的壮年男子走进客栈,低声禀报。   作者有话说:   萧朔:受伤的只有我:)   ps:本文所写的流放【巴州】,有读者指出和她家乡撞地名了,现已改成流放【逖(ti四声)州】,前文已查找替换。 第18章   “萧大哥,你疼不疼?”云皎插上门闩,话虽是忧心,但看向萧朔的眼底满是笑意,不难看出她是在幸灾乐祸。   柳大夫是个半吊子,忽悠的厉害,下手却不敢乱扎,只敢扎些无关痛痒的穴位。   萧朔白白挨了一顿扎:“……”   萧朔目光转向云皎,淡淡地看着她,眼中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云皎没忍住笑了出来,在萧朔越发死亡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憋住笑。   “我、看看刘大夫开了什么药……”云皎生硬地转移话题,打开药包,分辨其中药材。   药包打开,逸散的除了苦涩的药味外,还有一股轻微的奇怪味道,云皎四指并拢扇了扇,鼻翼翕合,眉头微蹙。   云皎一连把几包药材都打开了,一一分辨嗅闻。   萧朔:“怎么了?”   “这药是陈药,不知道放了多久,一股子酸味霉味,药材都变质了。”云皎沉着脸,打开药酒坛子,与陈药相比,其药香醇厚,不似变质,云皎翻开一个茶杯,倒酒。   酒液淌入杯中,有些微混浊,云皎抿了少许,口感有点酸。   云皎脸色不太好看,“变质了。”   萧朔神色一厉,大衍律例,凡庸医害人,致人病者徒三年,致人死者绞,较之历朝历代更为严苛,竟有人不将其放在眼里,顶风作案。   云皎看着眼前摊开的药,气得不行,医者父母心,怎会有人不把病患当回事,用陈药敷衍。   她与萧朔尚好,对此药不是必须,也能分辨出好坏,可若是平头百姓买了济世堂的药,因此耽搁延误了病情该怎么办?   云皎记得爷爷曾提过,历朝历代对售卖假药之人的刑法都极其严苛,大衍想来也差不多,报官举报济世堂卖假药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她是逃犯,萧朔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外面官差在抓他呢,她去报官不正是自投罗网?!   云皎深感无力,他们就算发现了济世堂卖假药,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济世堂祸害更多的人?   云皎看向萧朔,他的脸色也不好,想来他们是想到一处了。   萧朔道:“此时不宜打草惊蛇,我们暂且别管。”   云皎微愣,她还以为萧朔会同她一起想办法,不曾想他会这般说,“萧大哥,你……”   “此事不急于一时,济世堂肆无忌惮卖假药,与官府的人脱不开关系,你我不要以身犯险。”萧朔沉声道。   云皎嘴张了张,复又闭上。萧朔说的没错,他们都自身难保了,哪管得了别人。   云皎低下头,看着桌上一堆变质的药材,看着就生气,眼不见心不烦,云皎胡乱包起来要扔掉。   萧朔阻止道:“别扔,拿一包下去让后厨煎一剂,做戏做全套。”   “哦……”云皎点点头,情绪有些低落,把药包规规矩矩包好,拉开门,站廊道栏杆旁,探出头喊道,“掌柜,后厨可以帮忙煎药吗?”   掌柜停下拨算盘的手,抬头道:“可以,十文一次。”   云皎:“好,我把药送下来。”   “客官您等着,我来拿。”一个陌生的店小二热情上楼。   云皎把药包递给他,“三碗水煎做一碗,麻烦小二哥代为转告。”   店小二应声下楼,云皎关上门,萧朔道:“他们怀疑打消了,我不便走动,你且去……”   云皎颔首,一一应下,揣上银子下楼走出客栈,绕过街角拐入客栈后的那条长街。   路过米铺、成衣铺,云皎都没进去,而是往长街街尾走,街尾连接着西市,里头卖什么的都有,穿着各异,口音各异。   云皎兜兜转转,停在一个车马铺前,铺子里七.八架马车依次排开,云皎问:“店家,车马租赁怎么算?”   店家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子,声音也粗犷,“两百文一个时辰。”   好贵,她住一天客栈才一百文,云皎道:“我租一天,能不能行个方便?”   能租得起马车的人少,马车停在铺子里的时间比租出去的多,难得遇见一个要租一天的,店家也好说话,抹去零头,“一天二两银子。”   好歹少了四百文,省到就是赚到,云皎点头,挑出一辆车舆可上锁的马车,付了一两定金。   店家润笔写单据,粗砺的手指握着细杆毛笔,写出来的字却端端正正。   云皎同他约好,马车暂时停在这,让车夫午后驾车去城门口客栈接她。店家点头同意,写上单据。   云皎收好单据,拿好车舆钥匙,折回长街米铺,买了两袋米面,让店里伙计搬上马车。   其余又买了两床棉被,马勺瓦罐水缸各一个,碗一摞五个,筷子五双,油盐酱醋各一罐,外加各种香料佐料,以及一些能存放的菜食,占了半边马车。   云皎上锁,收好钥匙,重新回到长街,径直踏入成衣铺子。   铺子里许多衣裳,上至锦衣襦裙,下至麻布短褐,应有尽有。   她和萧朔都没换洗衣物,云皎打算各选两套,萧朔的很好挑,云皎选了两套玄色收袖的劲装。   轮到自己,云皎却犯了难,她是喜欢襦裙的,可要赶路,还要骑马,襦裙裙摆宽大,半点不合适,云皎移开眼,选了一套雪青色棉布衣裤和一身赤红短褂骑装。   提着包好的衣物走出成衣铺子,云皎找药铺买药,济世堂买的药全变质了,一点用也无,云皎打算重新找药铺买。   云皎看了一圈,选定一家铺面不大,但是由老大夫坐诊的铺子,走了进去,“大夫,抓药。”   龚大夫从医书里抬眼,看向进来的小姑娘,放下医书缓缓起身,“什么药啊?药方。”   “没药方,您给我抓当归、丹参、鸡血藤……”云皎说出需要的药材,“各要五两,还要一瓶跌打损伤药酒。”   龚大夫一边抓一边问,“姑娘抓这么多药,懂医术?”   云皎道:“略懂一点,相公进山打猎时常有磕碰,我买药以防万一。”   “打猎危险……”龚大夫打开了话匣子,说他接诊过好几个猎户,有的腿啊胳膊的都摔断了,有两个撞上山猫熊瞎子,命都没保住,让云皎多叮嘱她相公注意安全,云皎一一应下,与他闲聊。   龚大夫摞了十二个药包,提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酒,“好了,一共一两五钱。”   比济世堂便宜太多,云皎付了银子,提上药包药酒出门。   门外一群小孩拿着小风车迎着风在疯跑而过,前面的男孩跑得最快,红色的风车转得宛如一轮小太阳。   后面两个小姑娘在拍手唱:“小风车,真好玩,跑得快,转得快,跑得慢,转得慢……哥哥再跑快点!”   云皎福至心灵,济世堂卖假药,她无法报官告发,却能让更多人知道,从而有所提防,不去济世堂看病买药。   云皎去买了两包果干和糖,成功混入小孩队伍,和一群十来个小孩排排坐,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果干和五颗糖。   半个时辰后,云皎功成身退。   一群小孩吃着糖,嚼着果干,大街小巷的疯玩,唱的童谣换了一曲:   “传说有个济世堂,有个大夫不得了,每个病人得他医治,都觉得世间更寂静,是生是死真的奇妙,一味药材一副药方,一不小心,就会一团糟……”   不出半日,这曲歌谣传遍大街小巷,小孩父母听到,揪耳朵的揪耳朵,打屁股的打屁股,让他们别再唱了。   待济世堂东家听到消息,关于他家药铺卖假药,大夫医术低劣的已人尽皆知,想补救也于事无补。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此时云皎提着衣裳和药材返回车马铺,把东西放进马车。   店家双手抱胸看她走进走出,没忍住问:“姑娘怎的买那么多东西?”   “刚和兄嫂分家,家里缺东少西的,难得进城一趟,就多买点。”云皎把东西放进马车,只留下两套换洗衣物,她和萧朔一人一套,放好后云皎给车舆上锁,托店家多留意马车。   店家爽朗一笑,“我给牵里边去,您就放心吧。”   云皎道谢,看店家把马车牵后院去,喂了马草后才转身离开。   云皎挎着装新衣的包袱,脚步轻快往客栈走,她可以洗澡换新衣了!   客栈里,假店小二不在,之前热情帮她拿药包的小二正在擦桌,见她回来,甩了甩抹布,“客官,您的药煎好了,先前我送上楼,屋里没人应,一直给您温着,现在要送上去吗?”   云皎道:“我自己来就行,你给我提两桶……五桶热水上楼,麻烦了。”   “好嘞!”   云皎端上药碗,上楼走到人字七号房,推开门,萧朔站在窗前,听见声音转身看向她。   “你醒着啊,小二哥说敲门没人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云皎阖上门,把药碗放桌上。   萧朔:“先前睡着了,才醒。”   “我猜也是。”云皎展开包袱,“黑色是你的,我已经叫小二哥送水上来,迟些你可以洗干净换上。”   萧朔:“好,你先。”   云皎恨不得快点洗干净穿新衣,一点也不扭捏推让,店小二提来热水,她就往浴桶里加。   “我去外面等。”   萧朔移开眼,走到屋外,站在廊道尽头的窗口,楼下有人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萧朔抬手落窗沿上,那人低头隐入人潮。   屋内,云皎洗洗刷刷,换了三次水,终于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新衣裳,雪青色淡雅,衬得云皎肤白细腻,颜色更好了两分。   云皎擦干头发,长至后腰的头发披在身后,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在脸颊两侧,云皎打开房门,探出一个头,“萧大哥,我好了,你进来吧。”   萧朔回身,眸光微顿,旋即若无其事垂下眼,走进屋内。   水还剩下两桶,云皎拢起长发,“我去外面等。”   萧朔动作很快,云皎没等多久,萧朔就打开门让她进来。   一上午眨眼便过,云皎点了一荤两素一汤,让小二快点送来。   饭菜送来的很快,一荤是小炒肉,两素是清炒莴笋和香椿炒蛋,汤是黄瓜汤。   后厨师傅手艺一般,肉炒老了,莴笋味淡了,香椿炒蛋味咸了,云皎太久没正常吃饭,尽吃野菜烤土豆了,现吃啥都觉得好吃,肚子撑得圆鼓鼓的。   饭吃七分饱,老吃撑对胃不好,云皎喝了一口汤,下次再也不这样吃了!   云皎下楼结饭钱水钱,权当饭后消食,一顿饭加五桶热水一共一百五十文,云皎付完银子,瞧一眼日晷,快到午时四刻了。   客栈外,一驾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人很是眼熟,云皎一眼认出是店家。   云皎上楼,把萧朔扶下来,他们没带东西,掌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复又低下头,没有理会。   云皎和萧朔上了马车,云皎隔着小窗和店家说话,“店家,怎么是您驾车来了?”   “你这么一大车东西,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店家道,扯了扯缰绳,马儿拖着马车驶向城外。   城门严进宽出,马车径直出了城门。   没走多远,一行六人的官差策马与马车擦身而过,云皎警觉地关上小窗。   官差在城门口停下,展开几幅画像,画像上全是女子老人与小孩。   “画上之人全是逃犯,见之,杀无赦!”   作者有话说:   “小风车,真好玩……”——儿歌《小风车》   “传说有个济世堂……”——改自《巴啦啦小魔仙》 第19章   那厢,马车上,店家回头望了眼风风火火进城的官差,甩了下马鞭,嘴里嘀咕:“什么事这么急……”   马车内,云皎看向萧朔,心中的不安全表现在了脸上。   萧朔示意她稍安勿躁,低声道:“无事,不必忧心。”   云皎点点头,侧面小窗推开一条缝,往容城瞧,他们走得远了,只能看见容城城门口官差似乎聚在一起。   前面是岔路,店家问:“两位要往那边去?”   萧朔推开小窗,“在此停下即可。”   店家虽疑惑,但还是靠边停下马车,萧朔道:“我想买你马车,多少银子?”   店家愣住,不可置信地回头,“小兄弟,马可不便宜,你别说笑……”他们小夫妻二人看着不拮据,但也不似能买马的人啊。   萧朔道:“不是说笑,你开价便是。”   “我这是成年壮马,八十两一匹,加上车舆……算你九十五两。”   萧朔拿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他,店家傻眼了,仔细确认银票面额,确实是一百两,他看看萧朔,又看看云皎,半天没接,没想到这俩小夫妻看着不起眼,却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两。   萧朔欲收回银票,“卖不卖?”   “卖!我卖!”店家急道,怕他不买了,马车租赁一年到头也就这些个钱,还是卖马来得划算。   他接过萧朔递来的银票,满脸喜意,把银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欢欢喜喜塞进胸前里衣暗袋中,掏出碎银铜板找余钱。   萧朔道:“不必找了,劳你走回城。”   出手这么大方?店家一愣,“真不用找了?”   萧朔颔首,店家笑开了花,“我不能白拿你们的银子,你们要去哪,我驾车送你们。”   “不必,我们要在这等人,你且回去罢。”萧朔下了马车,接过他手中缰绳。   店家挠了挠头,说了几声好话,转身回城,他一边往城里走,一边回头看,马车依旧停在路口,没有驶离的意思。店家时不时回头瞧一眼,直到转过一个矮山包,山包挡住视线,他才没往回看。   店家摸着胸口的银票,满面红光走路带风,今晚就叫娘子做些好吃的,温上好酒好好喝上一盅。   进了城,城门口告示牌上贴满了画像,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店家瞧了一眼,没停留,脚步还愈发快了,只想早早的闭店回家。   “这些真都是逃犯?看面相不太像啊……”   “不都说了吗,是京城流放的犯人,流放前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太太小姐,自然不像。”   “提供线索者赏银十两,抓一人赏百两,抓两人赏三百两,抓三人赏五百两……”   “这女的有点眼熟啊……”   “我也好像瞧见她了,在哪来着……好像是西市那边。”   “上边那女的也是,前几天我好像见过她……”   店家脚下方向一转,往告示牌走去,他一上午都在西市,或许他见到过,若是能提供线索领点赏银也好。   “你们说谁去过西市啊?”店家自来熟问,垫着脚告示牌上瞧。   “第三行正中间那张,”那人一边说,扭头看向店家,见他一脸震惊,笑问,“怎么,瞧人家长得俊俏,愣住了?”   店家瞪大眼,艰难地咽下口水,“我、我见过她……”   “见过?她真躲咱容城了?”   店家点头又摇头,心里像是有几百匹马在来回跑,让他一时开不了口。   “让开!让开!!”几个军士穿着软甲,推攘开围在告示牌前的人,“杨都头,您请。”   若云皎萧朔在此,定能认出他们口中的杨都头是客栈里的假店小二。   杨都头一袭甲胄,刚从演武场回来,听闻刺史府送来了三十几个逃犯的画像,便来认个眼熟。   他穿过推开的人潮,在告示牌前站定,锐利地目光扫过告示牌上的脸,最终落在第三行正中间那张上。   杨都头手握上佩刀,转身就往客栈跑,几步冲上二楼,一脚踹开人字七号房房门。   房内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   杨都头阴沉着脸下楼,杀神一般站在柜台前,“人字七号房的人呢?”   掌柜哆嗦道:“出、出去了……没带东西,应该没出城……”   杨都头冲出客栈,碰上刚反应过来跑上去的军士,喝道:“关城门!通知太守,人或许尚躲在城中,派人搜城!”   不出片刻,全城军士、捕头倾巢而出,一部分人马出了城,一部分人马搜查城内。   城门关闭,店家惊慌失措,贴在墙角,也不敢说话,直往家里走。   他家在西街后头的街上,走到一半,路过济世堂后院门口时,只听里头有人在大声叫喊:   “走水了!仓库走水了!快来人!!”   “药材烧起来了,快救火啊!”   后院里冒出阵阵黑烟,以及一股子呛鼻的味道,店家脸色一变,急匆匆跑回家。   ——   云皎推开小窗,往山林里瞧,“萧大哥,大黑马还能回来吗?”她的土豆和松口蘑都在大黑马背上呢。   “能。”萧朔侧身看向时不时回头瞧一眼的店家,倚在马车上,待店家背影消失,他才吹响马哨。   马哨吹了三声,萧朔放下手,“它回来了。”   云皎好奇地目光仍停在他手上,一只手放下,试着捏成萧朔吹马哨时的手势,打算后面再试一次。   现在当着萧朔的面她就不吹了,她怕又是‘噗’的一声,平白惹他取笑。   云皎看向山林,不多时,一匹黑色的骏马穿出林子,疾驰而来,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大。   云皎眼睛一亮,伸出手晃了晃,马儿似乎跑得更快了。   萧朔道:“坐稳,走了。”   “好!”云皎规规矩矩坐好,马车驶动,慢慢快了起来,适应了最开始的颠簸,云皎没忍住推开小窗,朝后看奔驰而来的黑色骏马。   很快,马儿追了上来,不快不慢的跟在马车后,云皎看到它背上完好的篓子,安心放下小窗。   土豆和松口蘑都在。   等晚上休息时,她就可以炒来吃了!   在城里云皎始终怕被发现,心里一直惦记着事,吃饭都不安生。如今出了城,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要啥有啥,她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做。   马车赶路又快又舒适,云皎想了半下午晚上要吃啥,又倚在棉被上眯了会瞌睡,颠簸醒来时马车内已经暗了下来。   云皎推开小窗,天已经沉了,天际与群山交汇处还留有一片未褪色的晚霞。   马车已经慢下来了,萧朔把马车停在一处矮山后,隐蔽极了。   “今晚就在这休息。”萧朔跳下马车前板儿,拆大黑马背上的篓子,云皎下来帮忙。   拆下篓子后,云皎拿出松口蘑和十来个小土豆,同萧朔一起把篓子抬上马车。   云皎从马车内拿出锅碗,找出佐料,萧朔自觉的去捡柴火,没一会就堆了许多。   云皎用惯了打火石,买了火折子也没用,仍旧用打火石生火,火很快烧了起来。   云皎闷上米饭,舀水洗干净松口蘑和土豆,松口蘑下锅焯水,捞出后又把土豆放下去煮。   松口蘑切成厚片,云皎从马车上拿了一块五花肉切片,和松口蘑码在一个碗里。   鲜肉不经放,她本不想买鲜肉,只买腊肉的,就是惦记着要吃口蘑炒肉,才买了一块。   云皎开始准备佐料,头微微垂着,火光映照在她含笑的面庞上,萧朔坐在对面,往火堆里加柴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火光暗了,云皎抬起头,见萧朔在走神,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萧大哥?”   萧朔蓦然回神,“有事?”   云皎无奈,“火要灭了。”   萧朔:“…………”   萧朔垂下眼,往火堆里添柴,火很快变大,萧朔的心绪和晃动的火光一般,极不平静。   准备完佐料,锅里土豆熟了,云皎把土豆舀出来晾凉剥皮。土豆晾了一会,依旧有些烫手,云皎手嫩,烫红了指尖,对着手指呼呼吹气。   萧朔压下心底的波澜,淡淡道:“我来剥。”   云皎点点头,将剥土豆皮的重任交给萧朔,热锅烧油,下入松口蘑前,她提醒道:“萧大哥,你快躲远点。”   萧朔微顿,疑惑不解看向她,云皎又催了一遍,萧朔只得挪开。   云皎下入切片的口蘑菇,油噼里啪啦溅起的一瞬,她熟练地躲开两步远。   萧朔被这动静惊到,手里土豆差点摔出去,回头一看,愣了。   油不溅了,云皎凑近,熟练地翻炒,加佐料,很快口蘑炒肉出锅,色香俱全,卖相竟然还不错。   云皎伸手,“萧大哥,土豆。”   萧朔沉默地把剥好皮的土豆递给她,云皎切成小块,放锅里慢慢煎,待煎至焦黄,加入佐料拌匀。   土豆出锅装盘,饭也闷好了,云皎舀了两碗饭,递筷子给萧朔,“你尝尝。”   萧朔颔首,抱着即使不好吃也要夸的念头尝了尝口蘑炒肉,味道奇异的不错。他筷子伸向土豆,土豆煎过后外皮酥脆咸香,内里软糯清香,还挺好吃。   “味道不错。”   云皎矜持的笑了笑,她就会炒几个菜,这两就是其中之二,还都是她在外吃了觉得不对味,和爸爸药膳馆里的大厨师讨教后练出来的。   虽然做出来的味道和大厨师差远了,但饱饱自己口福还过得去。   消灭完所有饭菜,云皎撑得慌,起来围着火堆走动消食,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吃那么多了!下次一定!   萧朔烧热水洗锅洗碗,洗干净后放上马车,时候已经不早了,他道:“早点睡。”   云皎嗯了声,“我再走几圈。”   月亮挂上树梢,满天繁星点点。   月夜之下,官道上,身着甲胄的军士策马奔腾,手中举着火把,一边向前,一边注意两旁痕迹。   “头儿,那边似乎有火光!”   “走!”   他们追了许久,火光一直在移动,为首之人眉头一皱,拉紧了缰绳,马儿嘶鸣,前脚踢踏停下。   “头儿……是、是鬼火吗……”   为首之人差点一鞭子给他打下去,“鬼火个屁!骑马动静太大了,下马追。”   作者有话说:   云皎厨艺展示:   备菜,优雅   备料,优雅   热锅,优雅   放油,优雅   下菜……啊啊啊啊啊啊油炸啦!还好我躲得及时嘿嘿!哈,终于炸完了!可以炒了!!!   萧朔:⊙▽⊙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啾咪啾咪啾咪啾咪! 第20章   林子枝繁叶茂,皎洁的月光穿不透层层叠叠的树叶,林子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一支火把摇曳着明亮的火光,极为显眼。   两道身影快速在林间穿梭,带起的风吹刮过树丛。   跑前面的是个男人,他背影高大,身姿矫捷,速度极快,避开沟壑与巨石。   后面之人骨架子略小一点,看着装是个女人,长发及腰,披散在身后,跑起来一头珠钗胡乱拍打,一部分挂头发上了,一部分直往脸上拍。   他速度不慢,行走得却不如前方之人顺畅。   “大哥,你慢点行不行!”子言在后面提着裙子,一边跑一边喊,吐出口的声音干净清爽,却有着独属于男生的磁性,“我穿裙子跑不快!”   早知道是穿裙子扮女人,他就不选这活计。回青夷刺探军情,亦或是联络暗哨寻找太子下落,再不济留在容城搅浑水,哪个不比穿裙子扮女人引开追兵强?!   “跑不快也得跑,要是被追抓了,我可不救你。”平章速度不减,回头瞧见他落后太多,还分得出心思来对他冷嘲热讽,“还能不能行了,带你出来还不如带老四,好歹老四身手好,不会拖累我。”   子言偷偷对前面背影挥拳头,他倒是想和四哥换一换,他留在容城火烧济世堂,他留在城里搅混水,可……   “我倒是想和他换,可他那身板壮得跟牛似的,能扮女人?就是舍身扮了女人,人家能信?还是说大哥你要为将军献身了?”   子言加快步伐追上平章,看着他的块头故作打量深思,“你比四哥小巧些,硬说是个女人也……勉强说得过去,倒也可行。”   平章凉凉地斜了他一眼,“仔细你的皮。”   “…………”就会威胁人。   子言闭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但能听见马蹄声已经停下,想来是追兵下马追来。   平章猛地提速,催促道:“快!”   子言撩起裙摆,团吧团吧塞腰上,跟上平章的步伐。   跑了约摸一刻,身后却半点响动也无,平章蓦地停下,回头望去,连火光都没瞧见。   将军命他们引开追兵,夜里这么黑……追兵会不会跟丢他们?   子言停下喘气,“怎么不跑了?”   平章道:“等会,他们没跟上。”   子言:“…………”   等就等吧,他正好喘口气,子言扒拉两下头上珠钗,灵光一闪,丢了一支钗子在地上,“咱钓着他们,慢慢走,不怕他们追不上。”   平章点头,拿着火把走向林子深处。   半个时辰后,几个身着甲胄的军士从这穿梭而过,其中一人捡起地上钗子,“头,有发现!”   “追!”   片刻后,“头!这里树枝上卡着一块碎布!”   “追!”   再过不久,“头,那里有脚印!”   “追!”   远处,子言抱胸倚在树干上,裙摆放了下来,头上珠钗也理顺了,含笑看着林子里前行的火光,侧眼瞧了瞧平章,心里暗暗得意,也就平章是个榆木脑袋,光长个头不长脑子,非觉得要被追得气喘吁吁到处乱窜才算是在钓着追兵。   ——   云皎围着火堆走了约摸一刻,肚子的饱胀感终于消散,她打了个哈欠,爬上马车。忽然,她动作一顿,踏上马车的脚放了下来,警觉地看向官路的方向。   “萧大哥,是不是有马蹄声?”云皎低声问,她好像听见马蹄声了。   萧朔抬头,没有立即回答,似在聆听分辨,“没有,是不是听错了?”   “也许吧……”云皎迟疑道,目光仍然望向官道的方向,好一会才收回目光。萧朔耳朵好使,他既然没听到,那就是她听错了。   云皎心道,许是她这些天神经太紧绷,幻听了。   云皎爬上马车,展开新被,“萧大哥,我睡了,你也快来睡。”   马车空间大,堆了那么多东西,睡两个人依旧绰绰有余。   萧朔应了一声,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火光猛然变大。萧朔眼里火光跃动,眼底神色冷然。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上了马车。车厢内,云皎已然睡熟,她蜷成一团,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毛呼呼的头顶,萧朔微微一顿,放轻了动作。   他坐在最旁边,倚着车壁,合眼假寐。   马车外风声呼啸,萧朔将小窗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火已经灭了。   萧朔放下小窗,把另一床还未展开的棉被盖在云皎身上,坐回到原位。   他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他不冷。   云皎夜里做了一个梦,梦中温暖如春,漫山遍野的鲜花,红的粉的紫的蓝的,云皎择了一把拿在手里,低头嗅闻,天却忽然变了。   太阳变得酷热,晒得她难受,她想找地方躲阴凉,可视野里连棵树都没有,避无可避。   花很快就蔫耷下脑袋,云皎也差不多,热得口干舌燥出了一身汗,只觉得黏腻得很。   “热……”   云皎呓语了一声,挣扎着缓缓睁开眼,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云皎废力坐起来,摸了摸被子……两床?!   火折子放在暗柜里,云皎记得位置,摸黑扒拉出来吹口气,明亮的火焰燃了起来,云皎一眼就瞧见坐在靠马车最外边的萧朔。   他没盖被子,给她盖上了。   云皎知道,这是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可是……盖上她热啊,硬生生给热醒了。   云皎无奈极了,被子还给萧朔,给他盖上,吹灭火折子,重新钻进对折卷起的被窝,舒服得叹了一声,这不刚刚好。   云皎很快又睡了过去,呼吸趋于平稳,萧朔睁开眼,无言地望着黑夜,许久才闭上眼。   翌日清晨,云皎醒来时,萧朔已经不在马车内。   云皎推开小窗,瞧见萧朔在热肉饼,空气中弥漫着烤热后的香味,云皎吸了吸鼻子,起身把被子叠好,跳下马车。   “好香!”云皎坐到火堆前,直勾勾盯着烤得焦黄的肉饼。昨天她买了许多大饼干饼当干粮,肉饼也买了,但肉饼禁不住放,云皎没敢多买。   肉饼穿在木棍上,萧朔递一块烤好的给她,云皎道了声谢,咬了一小口,外面酥脆,里边宣软,吃到馅了还有汤汁和鲜肉。   一大早就能吃上肉饼,自打来到这后,不是赶路就是躲追杀,不是野菜就是野菜,云皎想都不敢想,云皎满足极了,“好吃,萧大哥你也快吃。”   萧朔嗯了声,却没动,反而接连烤了两块递给云皎。   云皎嘴里咬着一块,手里拿着一块,面前还摆着萧朔递来的一块,云皎嘴角抽了抽,“你吃,我吃两块就够了。”   她到底给萧朔留下了什么印象,让他觉得自己那么能吃?!   萧朔沉默了一瞬,似乎在估摸她说的是真是假,收回饼,缓缓应了一声:“……好。”   解决完早饭,萧朔让云皎先上马车,独自一人将在此停留过的痕迹清理干净,而后驾上马车,驶向官道。   ——   岚州刺史府   沈福海快步走向书房,停下敲了敲门,“大人,利州传来消息!”   “进来说话。”沈西泉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隔着门扉,声音有些闷。   沈福海推门而入,阖上门后,走向沈西泉,将信条呈给他。   沈西泉展开不到拇指粗细的信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他几眼扫过,嘴角微微上扬。   功夫不负有心人,既然发现了踪迹,永除后患便不会远。沈西泉将信条扔进熏笼里,火舌舔上信条,顷刻间将之吞没。   不过……利州的消息业已传来,沈大为何还没消息?   沈西泉敛下笑意,问:“沈大可有传讯回来。”   “没有。”沈福海回,他也正奇怪着,沈大做事靠谱,又受器重,不可能这么久没动静,沈福海皱眉,“算日子他也该到容城了……”   “命人去……”   沈西泉声音蓦地顿住,想起沈十三亡故之事,沈十三死在官道旁,被一击致命……沈西泉心里生起一股不祥的猜测,愈演愈烈。   他一直怀疑萧朔还活着,且就在利州,现在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信条上书,那名女逃犯身边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脸上有伤,认不出是谁。   若他是萧朔,沈大遇上他性命难保,他们一行人很可能已经遇害。   然,沈西泉最忧心的并不是此事,而是……萧朔为何会和流放犯人搅和在一起?   她们一群老弱妇孺,并无利用价值。   沈西泉陷入沉思,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需得告知义父,由义父定夺。   沈西泉沉声吩咐,“研墨。”   沈福海立即加水研墨,沈西泉润笔写下一封奏折,一封密信,密信滴腊封口。奏折交由沈福海,“快马加鞭送到燕京,呈给皇帝。”   “属下明白。”沈福海应声退出书房。   沈西泉拊掌,不过两声,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出现在他身前,跪地拱手听候命令,“主人。”   沈西泉递出密信,“你,亲手交到义父手中。”   “是。”   作者有话说:   子言:艹,穿裙子跑不快!   云皎:眼巴巴.jpg   云皎:我还没穿上裙子呢QAQ   推一推我的预收文,戳专栏可收~   《白月光只想当路人甲》   一句话简介:勿cue   简介:   沈初意穿成了替身文里男主的白月光。   原书剧情,白月光是虐女主利器,是阻挡男女主HE的绊脚石,作死不断,让男主认清内心,成全了男女主。   而她,自作自受,家破人亡,死在寒冬里。   沈初意穿来时,男女主正在她眼前上演绝世虐恋——   女主伤心欲绝梨花带雨   男主冷漠无情视若无睹   两双眼睛还都看着她   沈初意:???   白月光谁爱当谁当,她只想当路人甲,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沈初意:勿cue   *   沈家三房,从上到下从老到少,沈初意瞧着就没一个靠谱!   阿爹日常点卯钓鱼遛鸟养乌龟;   阿娘日常穿衣打扮全城我最美;   阿弟日常逃学妄想仗剑走天涯;   沈初意看着不成器的爹娘和弟弟,觉得这个要亡的家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于是,她每日三问:   阿爹,您入朝十五载有政绩了吗?   阿娘,您引领京城时尚潮流了吗?   沈二,你十三了,童生试过了吗?   ——   某日,有人对沈家三房进行了惨无人道的采访,   问:沈相,您入主内阁,官拜宰相,可有成功秘诀?   沈父:首先,你要有一个女儿……   问:夫人,您名动京城,引领京城时尚潮流,可有心得体会?   沈母:首先,你要有一个女儿……   问:状元郎,您连中三元,殿试一举夺魁,可有学习方法分享给大家?   沈二:首先,你要有一个阿姐……   *   近日来,京城勋贵人家夫人小姐的最大乐子,是看沈初意和男女主的爱恨纠缠,这可比话本子有趣多了。   不曾想沈初意半路退场,经商赚钱混得风生水起。 第21章   燕京,皇城   萧泽下朝,乘御撵回勤政殿,满朝大臣因青夷军事吵了一大早上,萧泽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更添烦躁。   萧朔戍守青夷六年,根基深厚,青夷将领军士只认萧朔不认虎符,派去的新统帅无半点用武之力,往朝中递了几次折子,军机处一群废物提了又提,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今天青夷十二卫抗旨不遵,明天青夷十二卫顶撞统帅,后天青夷十二卫……天天都有事要奏,没一天消停。   萧泽按压额角,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暴虐的情绪。   青夷十二卫,萧朔的直系。萧朔人生死不知,他手下的人还要膈应他。   萧泽几次想要除去青夷十二卫,拔除萧朔的爪牙,永绝后患,可偏偏青夷外有强敌窥视,他若不想割地亡国,便需要他们戍守青夷,轻易动他们不得。   心中暴虐和烦躁混杂,萧泽脸色阴沉,头疼。   勤政殿到了,御撵在勤政殿外停下,勤政殿外是玉白石阶,萧泽走下御撵,拾级而上。   小太监守理侯在勤政殿殿外,见萧泽回来立即叩首行礼,在萧泽让平身后,才站起来跟上,道:“皇上,通政司送来奏折。”   萧泽径直走进殿内,守理压低声音,“沈大人也送来了折子。”   萧泽脚步微顿,转向龙书案,一份奏折单独呈在书案最中间,萧泽目光淡淡地看向守理,眼底尽是冷意,“朕平生最不喜擅作主张之人。”   守理脸色蓦地煞白,跪地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奴才知错了,皇上饶命……”   任守理磕头求饶,萧朔不予理会,翻开奏折,内页上书简短,但所包含的信息却让萧泽心神一震。   萧朔找到了,身在利州。   他果然没死。   萧泽眸光晦暗,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很快恢复平静,对守理道:“起来罢。”   “谢皇上隆恩……”守理手软脚软站起来,额头红肿,鼓起一个包。   “宣沈明远。”萧泽道。   “是,奴、奴才这就去……”   守理退出勤政殿,萧泽扫过书案上展开的奏折,端起手侧的茶盏,茶水温热,萦绕着淡淡清香,萧泽心情甚好,慢慢品茗。   茶水渐凉,沈明远还没来,萧泽放下茶盏,命人再去宣。   又隔了许久,萧泽神色愈发紧绷阴沉之际,守理回来,低头走进勤政殿中,“皇上,沈督主到了。”   萧泽沉声:“宣他进来。”   守理退下,沈明远踏入勤政殿,他穿着玄色官服,两鬓斑白,却不显老态,精神矍铄。   沈明远拱手行礼,声音略沙哑,不似一般太监声音尖锐,“臣拜见皇上。”   萧泽压下心底戾气,心平气和道:“赐坐。”   “谢皇上。”沈明远正襟危坐。   萧泽示意守理将奏折递给沈明远,“爱卿,你怎么看?”   沈明远看过奏折,掀起眼皮子对上萧泽的目光,“只是沈西泉的猜测,皇上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萧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个理爱卿应该比朕懂。”   沈明远眼底闪过寒芒,“臣会替您除去一切后顾之忧。”   萧泽含笑道:“朕等你的好消息。”   沈明远:“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沈明远请辞退下,萧泽和善的脸蓦地一变,扬起的嘴角落下,神色隐忍,身侧的手握成拳。   除去萧朔萧翊只是第一步,待计划成了,他会将权利牢牢抓在手中。   屏退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萧泽对着空荡荡的勤政殿道:“玄黓,去利州。”   窗外惊起几只鸟儿,萧泽知道 ,玄黓已经领命离开。   玄黓是他手中最利的剑,他倒要看看萧朔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逃出命去。   ——   土路崎岖,马车颠簸摇晃,云皎推开小窗,趴在窗边看沿路花草树木,心中萦绕着淡淡的疑惑。   先前途经破庙时,看破庙里楚笙留下的新鲜痕迹,她和萧朔落后楚笙最多不过一日。后来她与萧朔进城,休息了一晚,又耽搁了半日,与楚笙的距离又拉大了。   不过楚笙一行夜里也要休息,仔细算起来也不过是落后了一天半。她们一行人数多,只能走路,且有老人有小孩,应当走不了多远。   她和萧朔驾马车赶路,速度大大提升,理应追上了,可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他们走这么快?   风打在脸上,吹乱了头发,云皎将发丝别在耳后,问萧朔:“萧大哥,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逖州?”   逖州接壤利州,途中还要经过咸城和阆城,萧朔估算目前的速度,回道:“约摸十日。”   云皎点点头,担心问:“追兵追到逖州要怎么办?”   他们一路上遇见的追兵官差暗卫似乎都是往逖州方向而去。书中楚笙到达逖州时,追兵追上,楚笙将追兵都杀了,尸体处理干净,借着古代通行不便,才能隐瞒许多时日,不被人发现,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可如今萧朔也要去逖州,他被通缉,画像挂在城门上,若是行踪暴露,追往逖州的追兵只会更多,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逖州山路崎岖难行,只要入了逖州,追兵再想追上我们,难如登天。”萧朔胸有成竹,逖州的崇山峻岭是天然的屏障,更何况……平章和子言会引开绝大多数的追兵。   他们的去向或许不会被发现,追兵可能追去逖州,但人数绝不会多,即便追去也很好解决。   云皎点点头,歪头看向萧朔,他脸上还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却无损他的俊朗。   他在驾马车,坐姿很随意,一条腿曲起,右手搭膝盖上扯着缰绳,靠在车前壁上,可即使再随意,脊背亦挺直了。   云皎有时会怀疑,他真的只是太子身边的侍卫吗?他武功好,懂得多,手腕强,做事胸有成竹,大衍城池分布了然于心……一个侍卫真的能做到如此吗?   想太多徒增烦恼,除去最初的误会,萧朔一直不曾伤害过她,还以命相护,如果没有萧朔,或许她已经被追兵追上,命都没了。   云皎心下叹了口气,放下小窗,趴在被子上,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昏昏欲睡。   当然,她也是真的睡了过去。   萧朔驾着马车,放缓了速度,不至于那么颠簸。   夕阳西斜,萧朔远远看见前方有两道拉长的身影相扶着蹒跚前行。   前方的人应该是听见了马蹄声,惊慌失措地躲入路边树丛之中,待发现马蹄声来自一辆寻常马车后,其中略显富态的妇人从树丛中走出来招手拦着,“车夫!车夫!停一下!”   妇人声音又大又刺耳,萧朔眉头一皱,扯了扯缰绳,马儿跑快许多,从妇人面前驶过,不曾停留。   “诶!车夫!叫你没听到吗!”刘夫人追了两步,气急败坏乱骂。   刘老夫人拄着拐杖从树丛后出来,教训道:“好好说话不会?就不能换个称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不就是车夫?不叫车夫叫什么?”刘夫人气急,“你本事大怎么不见你拦车?”   “你!”   刘夫人叉腰,“我怎么了?我没丢下你已经不错了,你以为还在京城呢,惯会颐气指使。”   刘老夫人:“毒妇!我要让成祖休了你!”   马车驶远,妇人的争吵声消失,萧朔皱了皱眉,她们是京城人士,是云皎说的那一行流放犯人?她们一行三十五人,为何此处就她二人?   萧朔目光环顾四周,没有躲藏作假的痕迹,萧朔一边观察,一边驾车前行。   云皎被吵醒,迷迷糊糊推开小窗,“什么声音?”   萧朔道:“没什么,几只山雀在叫。”   “哦……”   天擦黑,云皎醒过神来,“我们快找地方过夜吧。”   “好。”   前面有一个峡谷,萧朔打算先穿过它。   马车驶向峡谷,还未进入,萧朔猛地拉扯缰绳调转马头,退至安全距离才停下。   峡谷设有埋伏。   云皎心顿时一紧,“怎么了?”   萧朔没回答,把她推进马车关上小窗,抓起身侧长刀,审视的目光扫过峡谷四周,定格在一处巨石之上。   巨石后藏着人。   “我看见你了!别躲躲藏藏,出来!”   萧朔喝道,长刀出鞘,缓缓走了过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巨石后窜出,速度极快,躲入另一处隐秘的角落。   萧朔扫起几块碎石,打了过去,听见一声闷哼。   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有红包掉落,希望亲们多多支持呀~我会努力更新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预收:《我在古代当爹那些年》   楚韶之穿越了,   从刚出社会的小菜鸟摇身一变成了富可敌国的楚府大家长,年龄直接翻了个倍,一群儿子媳妇比他还大,还都是些大孝子,天天盼他早死分家产。   楚韶之一口气差点没续上,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已经儿孙满堂,   真特么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   早死是不可能早死的,他要活到一百一,多活一天赚一天。 第22章   萧朔眸光变得锐利, 几步上前,刀背挥过去。   那人矮身躲过要跑,萧朔踩石壁借力翻到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萧朔看清她的模样, 她身量不高, 比云皎还要矮些, 脸上是脏污,看不清面容,眼睛极其冷漠,令人生寒。   军营里有许多杀敌无数,见过无数尸山血海的军士, 他们眼睛凶悍, 带着杀气,令人生畏, 却不似她这般冰冷。   她见躲不过,索性不跑,攻向他,招式狠辣,直取要害之处。   萧朔有所提防, 侧身避开她突然袭来的手,指尖夹着的利刃在月色中闪烁寒光。   萧朔不再手下留情,格挡的刀背变做刀锋, 化退为进,化守为攻, 接连劈下几刀, 那女人几次擦着刀刃避过, 不过几息, 便被萧朔逼入峡谷。   再往里,就能触动陷阱机关。   她设得机关威力如何她知道,她不敢确定自己能够逃脱,可不试一试又如何能知道?   她转身跑入峡谷,萧朔看出她的意图,扣住她肩膀猛地往后拉,反绞双臂,按在石壁上。   “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她不答,反抗不断,上半身被压在石壁上动弹不得,抬脚向后踢萧朔小腿,萧朔避开,被她钻空子挣脱钳制,滑溜得和泥鳅一样,很是难缠。   马车内,云皎将小窗推开一条细缝,偷偷往外瞧。   峡谷前,两道身影互不相让,你来我往,萧朔下了死手,刀刺、砍、斩,快到看不清,只听见破空声,女子很是灵活,几次险险避开。   云皎盯着身材娇小灵活的女子,与原主记忆中女主的模样渐渐重合。   她是楚笙?!   云皎推开小窗,喊道:“萧大哥!别杀她!”   萧朔刀锋一转,只来得及卸去大半力道,刀身拍上楚笙肩臂。   楚笙踉跄撞上山壁,口中腥甜。   云皎跳下马车,跑过去,楚笙捂着肩膀,身上几处伤渗出血来,看向她的目光漠然,楚笙定定看了她几瞬,似乎在确认她是谁。   对上她的眼,云皎停下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袖子,此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想逃离她的注视,她分不清楚笙的目光是在看丧尸还是在看人,冰冷的可怕。   萧朔跨步挡在云皎身前,隔开楚笙看向云皎的视线。   似乎认出她是谁,楚笙扭头就走,避开峡谷内设置的机关,走向峡谷另一端。   云皎深吸一口气,从萧朔身后探出头,提高声音道:“你别走,你受伤了,我有药,我去拿给你!”   楚笙脚步不停,没有要她药的意思。   萧朔望着峡谷内走远融入黑暗的背影,“她是谁?”   是女主,是你太子殿下最爱的老婆!可云皎不能这么告诉萧朔,她道:“她叫楚笙,官差奸污小姑娘,是她带头反抗。”   “她身手不错。”萧朔点头,确实有反抗的能力。   云皎回马车上找药,萧朔走入峡谷,打量楚笙设置的机关。   一条细绳横在离地面约四指的高度,碰到细绳,会引动峡谷入口石头掉落,堵住峡口,后退无门,只能继续往前。   萧朔抬头,半山高的地方颤颤巍巍架着几块大石,再往前巨石会落下,躲避巨石则会摔入地上陷阱。   萧朔跨过细绳,避开机关,将地上作伪之处掀开一角,陷阱不深,许是时间不够,没来得及深挖,但其中尖锐的木刺密布,若是不甚掉入,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机关一环扣一环,楚笙没有给人活命的机会。   云皎抱着药酒瓶,手中拿了两包药,跑进峡谷朝萧朔而去,“萧大哥,你在看什么?”   萧朔扭头喝止云皎的步伐,“停下!”   云皎立即停下,不解地看向萧朔,萧朔把掀开的陷阱恢复原样,起身走向她。   “峡谷里有机关,跟我走,”萧朔递出手臂,“注意脚下。”   云皎把东西拿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搭上萧朔右臂,跟着萧朔往里走,在萧朔提醒下抬脚跨过细绳,避开引动巨石的机关,绕过陷阱,从峡谷这一头走向另一头,走得云皎是心惊胆战。   她方才莽莽撞撞跑进峡谷,若没有萧朔提醒领路,她已经命丧峡谷了。   云皎回头,峡谷黑洞洞的,里面潜藏着杀机,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胳膊上汗毛倒立。   出了峡谷,在左侧有一个天然的凹陷,半月牙的形状,楚笙一行人在那修整。   地上烧着五堆火,三十几人分别围在火堆旁,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一个个面色憔悴,形容枯槁,浑身脏污,脸上是麻木了的疲惫。   云皎和萧朔穿过峡谷,三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们。   “在那。”萧朔扫了一眼,示意云皎往最边上看,那里烧着一个火堆,旁边停着一辆板车,楚笙正坐在板车上,她旁边的箩筐里坐着一个小女娃,蔫哒哒地趴在箩筐沿上,一个妇人背对他们蹲在火堆旁,似在烧水做饭。   云皎看向萧朔所指的方向,对上楚笙看他们的目光,她的目光没有温度,无论看什么都像是在看死物。   她与萧朔在她眼中,或许就是活死人,是丧尸。   云皎抬脚走过去,地上蹲着的妇人听见脚步声,转身仰头看向他们,见到云皎时,她愣了一下。   云皎一身雪青色衣裤,乌发用一根木簪子挽着,干净清爽,火光下脸色红润,不见疲态,比之她们狼狈邋遢好上不是一星半点。   林妙娘怀疑,她真的是当初那个要坐板车,不给坐就哭闹不休撒泼打滚的云皎吗?   林妙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站起来在身侧擦了擦手,不太确认问:“你是云皎?”   云皎点头,“嗯,我是。”   真的是她,她追上来了,她不是要分道扬镳吗?为什么又追上来了?   林妙娘视线转向萧朔,他身量高大,思及楚笙带伤回来,林妙娘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想法,不知想到什么,她后退两步,惊疑不定的眼睛看向楚笙。   云皎是来寻仇的吗?她们该怎么办?   楚笙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更没理会的意思。   云皎壮着胆子走向楚笙,低头把药包和药酒放在板车上,箩筐里坐着的小娃娃对她似乎很感兴趣,好奇地睁大双眼看着她。   赶路奔波,小孩脸上婴儿肥都没了,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灵动,但她脸色蜡黄,不时还会咳两声。   “大药包内的药材煎服,小药包内的磨粉外敷,药酒推拿,你记得用。”云皎叮嘱完,转身走向萧朔,“我们回去吧。”   云皎同萧朔一起走向峡谷,身后响起一声谢谢,云皎脚步微顿,“不客气。”   穿过峡谷,马车仍停在原处,大黑马正低头吃草,与峡谷另一端判若两个世界。云皎暗暗吐出一口气,终于浑身活泛,心跳恢复正常。   峡谷内设有机关,萧朔能发现能避开,却不知要如何拆,驾马车过去,一定会触动机关,索性不过去,就在这边休息一晚。   萧朔拉上马车,往隐蔽的地方走,“今晚在这休息。”   云皎点头,先捡几根树枝生火,借着火光照耀,在周边捡更多的柴火堆在一旁取用。   为了赶路,中午没有停下生火煮饭耽搁时间,而是就水啃的大饼,云皎没吃多少,一早就饿了。   云皎捡柴火,萧朔自觉用碎石搭起两个简易的土灶,引火放入其中。   云皎舀米淘洗闷饭,拿了八个小土豆,一把有些蔫了的苦菜。小土豆刮皮切丝,炒了个简单的土豆丝,土豆丝粘在锅底,烧出好闻的焦香,云皎盛出土豆丝,锅底的土豆锅巴也没放过,全铲了下来。   苦菜就淘米水洗了洗,下锅焯水捞出,加上油盐酱醋,拌了个凉菜。   饭闷好了,云皎盛出两碗,“吃饭!”   买了锅碗瓢盆后,云皎下了几次厨,萧朔算是看出来了,云皎炒菜阵仗大,炒菜过程看着不像是在做吃的,出锅后味道却不错。   萧朔没有犹疑,筷子伸向土豆丝。   云皎吃饱喝足,摸了摸吃得胀鼓鼓的肚子,看着萧朔把瓦罐里的饭舀干净,风卷残云扫完全部剩菜,心中飘过微妙的苦恼。   萧朔太能吃了,她和萧朔一起吃饭,每次都会胃口大开,直接吃撑。   云皎站起来走动消食,盯着萧朔洗锅洗碗,没忍住笑了笑,萧朔真太有自觉了。   萧朔正对着火光检查碗洗干净没,闻声抬眸瞧了她一眼,“笑什么?”   “没,我没笑,你听错了。”云皎压下上扬的嘴角,说得一本正经。   萧朔不和她计较,将锅碗瓢盆洗得干干净净。   云皎坐马车前面车板上,盘腿看他来来回回,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云皎无端想到来回采蜜的勤劳小蜜蜂,眼中笑意弥漫。   天色不早了,云皎下午睡了一觉,现在还不困。她仰头看天,天上一轮圆月,以及无数繁星。   云皎能认出的星座不多,一个北斗七星,一个猎户座,都是极易辨认的星座。   萧朔走向她,在她身旁坐下,与她一样仰头看天。   “萧大哥,你看那几颗最亮的星星,像不像雄赳赳气昂昂的猎户?”云皎抬手,指尖连起四颗散布的星子。   萧朔仔细看了又看,没有反驳她,而是道:“我教你认星星。”   云皎扭头,“啊?”   萧朔指了一颗星星,“这是紫微星,那边是贪狼破军和七杀,三星环绕相辅相成,右边是……”   云皎看着满天繁星,顺着萧朔指的方向寻找,盯着找了半天,一颗星星都没认出来,瞌睡倒是来了,云皎没忍住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萧朔失笑,终于大发慈悲放过她,“去睡吧。”   云皎跳下马车前板,绕后爬上马车,展开棉被躺下,“萧大哥,你也快睡吧。”   萧朔应了声好,眸光扫过峡谷,上了马车。   夜里寂静,有什么响动都格外明显,当小孩第一道哭声响起时,萧朔便睁开了眼。   小孩哭声不止,没一会云皎也有醒来的趋势,她迷茫地坐起来,听小孩又哭了几声,这才清醒过来。   云皎记得板车上箩筐里的小孩,是她在哭?   没隔多久,小孩哭声停了,云皎只当是小孩正常哭闹,缩进被子里就要躺下。   却见萧朔蓦地拿起长刀,刀未出鞘,连着刀鞘挑开车门,抵上来人肩膀,不允许来人靠近,“你来做什么?”   云皎往外看,“楚笙?”   楚笙无视抵在身上的长刀,“有退热的药吗?”   难道是刀伤发炎感染了,云皎从被窝里钻出来,“你发热了?”   “不是我,是小可。”楚笙回道,这几天疲于赶路,小可伤寒一直反反复复,没好彻底,今天晚上又发热了,难受得哭闹,可龚大夫开的药已经吃完了,云皎能拿出伤药,或许有治伤寒的药,她想过来碰碰运气。   小可就是箩筐里的小孩吧,是楚笙的妹妹,云皎记得在书中,她流放路上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全,到达逖州安定下来后,已是病根深重,此后便一直体弱。   见她不回应,楚笙道:“我不会白拿你的药,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不、不用……”云皎在后面扯了扯萧朔衣服,让他放下刀,而后掏出火折子点燃,打开药包挑出黄耆白术,单独包了一小包,“我会一点医术,同你一起去看看小可。”   小孩娇弱,用药得仔细,云皎不去看过不放心。   萧朔道:“我和你一起去。”   楚笙点头,折回峡谷,走向另一端,云皎和萧朔跟在她身后。   穿过峡谷,能听见小孩哼哼唧唧的哭声与咳嗽声,声音低弱。   林妙娘抱着小可,满脸心疼与焦急,见楚笙带着云皎一同过来,希冀期盼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林妙娘喉头哽咽,“云姑娘……”   云皎道:“让我看看小可。”   林妙娘顿了下,看向楚笙,在楚笙点头后,将小可放在板车上,小可抽噎了一下,泪水糊了满脸,憋红了脸。   “乖,不哭了。”云皎轻声哄道,拿出手帕擦干净小可的脸,试了试小可额头温度,在发热。   云皎把裹在她身上的大人衣裳解开,露出手臂手腕,无名指落在小可手腕上。   小孩的脉象不比大人,很难号准,云皎神色专注,许久才松开手。小可在咳嗽,云皎俯身,耳朵贴在小可胸前,肺部没有听见杂音。   云皎又哄着小可张开嘴,检查了舌苔咽喉,舌苔厚白,咽喉红肿。   云皎起身,拢好裹在小可身上的衣服。小可没有大碍,目前只是一般风寒感冒,拖得久了,严重许多,幸好没拖成肺炎。   云皎如实告知,配比药材,“煎给小可服下即可,她在发热,你们可以试着揉搓掌心足心,可以帮助退热。”   夜里刮着风,云皎道:“别让小可受凉。”   林妙娘一一应下,楚笙也点点头,冷淡的目光落在小可身上时,有了些微温情。   云皎包里装了几颗糖,都掏出来给了小可,“药苦,小孩喝不下你们就用糖哄哄她。”   楚笙应下,道了谢。   夜里山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云皎想快点回马车上,便同萧朔往回走。   小可咳嗽几声,哭声和小猫似的,虚弱极了,云皎回头看了一眼。   萧朔问:“不放心?”   云皎收回目光点点头,小可身上裹了几层大人的衣服,可那都是薄衫,许是不太保暖,低声征求萧朔的意见,“我想让她上马车过夜。”   “好。”萧朔颔首,但峡谷内设有机关,马车进不来,萧朔走向楚笙,讲明原委让她拆了峡谷内的机关。   楚笙看了眼云皎,“好。”   萧朔与云皎去牵马车,楚笙留在峡谷内,拆掉机关。萧朔驾着马车过来,借月色审视峡谷机关,确定安全后才驶了进去。   马车穿过峡谷,楚笙却未出来,隔了约摸一盏茶,她才走了出来。   云皎让林妙娘抱小可上马车,萧朔把他的被子拿给她们,让她们坐在门口,方便楚笙煎好药送来给小可喂药。   萧朔和云皎并排坐在里边,云皎抱着被子,“萧大哥,我们一起盖?”   这算什么,同被而眠?萧朔道:“你盖,我身体好不用盖。”   哪身体好了,云皎道:“你伤还没好全呢,夜里冷,一起盖吧。”   萧朔还欲再说,云皎展开被子,将萧朔被盖得严严实实,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偏偏云皎还问他,“漏不漏风?”   萧朔不敢动,“不漏。”   云皎又检查了一遍,坐萧朔身旁,两人相距约摸两个拳头,裹被子盖住自己。   云皎本来就困了,被小可哭声吵醒忙活到现在,愈发困了,靠着车壁没一会就睡着了。   被子盖着暖和,但身旁有一个热源,云皎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头歪在萧朔肩上。   萧朔身体僵了一瞬,屏住呼吸。   林妙娘看向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不由多看了几眼,手上轻柔的揉搓小可掌心。   许是盖着被子暖和了,小可不再哭闹,只偶尔咳两声。楚笙煎好药送来,林妙娘食指比在唇前,示意她放轻动作,不要弄出声音。楚笙扫了一眼,垂下眼喂小可喝药。   小可喝药时呛咳了几声,云皎被吵到,动了动,似要醒来。萧朔一直在闭目养神,抬手掩住云皎的耳朵。   喝完药,小可很快睡着,林妙娘检查了几次,下半夜时小可不发热了,只偶尔咳两声。   林妙娘悬着的心放下,终于敢合眼。   次日清早,天刚亮,楚笙一行便在准备早饭,准备吃完出发。   云皎醒来,马车内只她一人,分给小可盖的被子叠好放在一旁,马车门口放了两碗野菜和两个饼。   云皎推开小窗,楚笙一行人已经收拾好整装待发,却没看见楚笙。   萧朔倚在马车旁,盯峡谷的方向,云皎下了马车,也看向峡谷内,楚笙正在拆机关,陷阱里的木刺也都□□,全部摆上板车。   云皎余光扫过萧朔,他似乎在看她,云皎扭头看去,萧朔目光却看向峡谷内,面色严肃,似在研究楚笙的机关。   萧朔没事看她做什么,许是她的错觉。   云皎拿起一个大饼,抬头便见林妙娘在对她笑。云皎咬了一口大饼,看向她怀里的小可,她似乎有精神了许多,云皎走过去,小可咧嘴冲她直笑。   “已经退热了,谢谢你云姑娘。”林妙娘感激道,当时闹得很不愉快,没想到云皎在重逢后还会帮她们,“之前的事……”   云皎打断她,“之前的事我都忘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林妙娘微怔,楚笙拉着板车走来,听见后停下看向她。   她们之间氛围奇怪,萧朔不明显地皱了皱眉,抬脚走向云皎。   林妙娘问:“云姑娘,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她此前和楚笙提过,楚笙没反对没说话,林妙娘就当她是默认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后续还会有一章更新!入V前三章留评送小红包~   感谢支持,啾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23章   和楚笙一起走吗?   云皎陷入纠结, 都是要去逖州,既然遇见了,一起走也不错。但云皎却没答应,而是看向萧朔, 她想知道萧朔是什么想法。   萧朔在她身侧, 云皎压低声音询问, “要一起吗?”   萧朔没回应,目光扫过一行人,最后落在楚笙脸上,问:“邀我们同行,是你的想法?”   楚笙漆黑的眸子微眯, 眼底闪过危险的神色, 萧朔城府很深,一如她曾经保护过的基地大人物, 令人看不透。   但这不妨碍她和萧朔打交道。对强者,她一向抱有敬意。   萧朔身手很好,有他同行,会事半功倍。   楚笙做出让步,“是我的想法, 我想邀请你们一起走。”   萧朔不动声色,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云皎偷偷瞟了眼楚笙的脸色,疑惑的目光投向萧朔。   她和楚笙像是在较劲, 她不提同行,楚笙也不提同行, 林妙娘提出来, 已经代表了楚笙退让的态度。现在萧朔让楚笙开了口, 亲自邀他们同行, 他为何又不答应了?   萧朔目光落在三三两两相互搀扶,拄着拐棍的老弱妇孺,问楚笙,“你为何要带上她们。”   这群人跟着楚笙只会拖她后腿,没有这群人,她带着母亲和妹妹可以轻易逃脱追捕。   以楚笙表现出来的性格看,她不是心软之人,血或许都是凉的,萧朔想不明白是什么环境导致她变得如此,更不想明白这样的她为什么要带上她们,带上一群拖累。   楚笙直勾勾盯向萧朔,“你不想带上她们?”   萧朔:“不想,我想参考你的想法。”   楚笙眸光微闪,似在权衡,许久后她才轻声道:“因为她们想活命。”   她赶路速度并不慢,经过容城后,更是日夜赶路,若没有生的信念,她们早就掉队,跟不到这里。   云皎看向楚笙,完全想不到听到的会是这个回答。   萧朔似乎也没想到,他顿了下才道:“我和云皎与你们同行,她们……带上罢。”   楚笙颔首,同萧朔确定同行安排,而后朗声道:“粮食规整到马车上,板车空出来,能走路的走路,不能走路的坐板车。”   她喊完,许怡首先站出来帮忙搬粮食,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她们余粮不多,一人搭把手很快就搬上了马车。   云皎替她们粗略检查身体情况,每个人脚底都是伤。水泡破皮,翻起一块皮,露出猩红的嫩肉,这是最轻的,有些人脚底已经感染流黄水,沙土黏在伤口上,又脏又黑的一块。   先前云皎脚底只是轻微破皮,走路时就已经疼得冒泪花,她们脚底磨破,却仍然能坚持日夜赶路,跟上楚笙的速度。   云皎想,她现在知道楚笙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休息了一个晚上,有几人昨日赶路一天的疲惫已经缓了过来,但大多数人状态都不好,有说自己头晕头痛的,也有说时常感觉心悸胸闷气短的,还有几人说自己总是犯恶心,食欲不振,赶路一日很饿了,看到吃的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们所说的都是疲劳过度后的症状,最好的办法是得到充分的休息,但目前显然不可能。   云皎替她们一一号脉检查,症状严重的就安排坐板车,轻微的依旧走路。   脚底磨破的人也挑了几个严重的出来,一个是约十三岁的孩子,其余的都是大人,她们脚底云皎看了便觉得痛,特别是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云皎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住不喊痛的。   早晨以及上午是最适合赶路的时候,天亮了能看见路,又凉爽,谁也不想耽搁。   走路的走路,坐板的坐板车,板车上坐不下,她们又不会骑马,萧朔便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一些出来,固定在大黑马背上,让她们坐进马车。一行人缓缓出发。   萧朔驾马车走在最前面,能走路的人走在中间,楚笙拉着板车走在最后面。   云皎和萧朔一起坐在马车前的木板上,马车走得慢,云皎盯着路边的草木,想找找有没有适合熏洗消毒伤口的草药。   她们一行人脚底的伤都需要处理。   云皎一心二用,一边留意药草,一边问萧朔:“萧大哥,你之前是真的不愿意带她们一起走吗?”   云皎总觉得她认识的萧大哥不会这样想。   萧朔:“不是,诈楚笙的。”   此行流放之人都是太子党官员的家人,因夺嫡之事被连累,萧朔本就不会不管。   “我就知道。”云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萧朔瞥了她一眼,“那你还问。”   “我就想听你亲口说嘛。”云皎笑了笑,瞥见前边有细叶开白花的草,“萧大哥,你停一下。”   萧朔停下马车,云皎跳下去,跑向路边,蹲下仔细辨认,茎扁平分枝,白花,叶子细长,是蛇针草。   蛇针草可清热解毒,可以和婆婆丁一样熬煮熏洗伤口,云皎打算多择点。她择了一把放在身旁,萧朔去拿了一个空箩筐,和她一起择。   一个小姑娘走过来,“我帮你们一起择吧。”   云皎抬头,是楚笙让搬东西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好像是叫许怡。   “好,来我教你择哪些。”云皎道,给她指出蛇针草特征,“这路边都是,分开择吧。”   许怡点头,走旁边些去择,柳氏走向她,在她身旁蹲下,两人低声说了几句,柳氏也到一旁去择蛇针草。   后面又接连来了四人,有问云皎的,也有去问许怡的。除去几个帮忙择药的人,楚笙领着其余人继续赶路。   人一多,很快就择满一箩筐,萧朔提起往马车后放,云皎叫住他,让他放在前面车板上,她刚才看见里面有杂草,路上顺便挑一挑。   箩筐放上车前板,云皎坐了上去,萧朔驾上马车,出发追赶走远的楚笙。   云皎理出蛇针草中的杂草枯叶,一箩筐蛇针草理完,已经到了中午。   头低久了脖子疼,云皎活动脖颈,伸展了一下臂膀,拿起放在一边的水袋喝了一口。   他们因择蛇针草落后,现在楚笙走在最前面。楚笙找到一处林荫,转身道:“中午在这修整。”   人们走到树荫下,找柴的找柴,搭灶的搭灶。她们一行的大饼已经吃完,只剩下些许米面和野菜能吃,下午要赶路,要吃饱才有力气,野菜里下入了面疙瘩,煮了浓浓的几大锅。   林妙娘端来两碗,里面菜少面疙瘩多,“云姑娘,你们吃。”   “谢谢林姨,”云皎跟着许怡称呼林妙娘,不好意思道,“你不用特意端给我们。”   “不妨事,客气什么。”林妙娘转身走向楚笙,小可坐在楚笙身旁,活力满满地晃动小脚丫。   用完午饭,大伙顶着烈日继续赶路。   咸城不远了,他们一行加上萧朔云皎一共有三十七人,一辆马车一辆板车,还有一匹马,目标太大,不宜出现在距咸城太近的地方。   要么绕路,要么分散了走。   萧朔叫来楚笙商量。   楚笙站在马车旁,萧朔对云皎道:“坐过来。”   装蛇针草的箩筐已经放到后面,车前板上留出的位置恰好可以再坐一人。   云皎不想坐中间,楚笙冷冰冰的,看人的眼神不友好,想来她是看丧尸看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可被她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总觉得心里发毛。云皎有心让萧朔坐中间,可对上萧朔平淡的目光,以及他手中的缰绳,她话说不出口。   云皎沉默地挪到中间,左边萧朔,右边楚笙,浑身都不对劲。   绕路而行虽然浪费时间,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若是一队人马易被发现踪迹,一旦被发现,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精兵围剿。   分散而行节约时间,赶路也快,不引人注目,就算有几人被发现,也不会连累其余人。   咸城距逖州不远了,山势崎岖,山路难行,他们两架车,若是想绕路而行,只能丢弃马车。   可马车上装着吃食,用人力背太拖累行程,马车绝对不可能丢弃,但人员太分散也不行。萧朔和楚笙都不是话多之人,即便争辩也很简短,云皎夹在中间,听他们谁说得都觉得有理。   最后敲定的是分散而行,不分多了,分三队,两队拉着马车过咸城,吃的不多了,只吃野菜不顶饿,若有有机会便尽可能进城补充物资,剩下一队领着大多数人绕路而行。   萧朔和楚笙各领一队,剩下一队由谁领头,楚笙看向云皎,或许可以让她尝试。云皎变了许多,今早组织检查也做得很好,没出乱子。   萧朔眉头一皱,沉下声:“云皎跟我一起。”他不可能让云皎单独一人。   楚笙不是非云皎不可,云皎不能选,余下的人中没有能挑事的,那便不能分成三队,她和萧朔商量了几句,云皎也表示没有问题,便敲定由萧朔和云皎过咸城,她领人绕路。   他们商量完,楚笙却没离开,目光越过云皎盯着萧朔。   云皎微动,挡住她探究的视线,楚笙移开眼,“我见过你。”   萧朔:“在何处见过?”   “容城城门口。”楚笙道,“除了你,还有一张与你相似的画像。”   萧朔:“他是我兄长。”   楚笙:“你被通缉,容城有你画像,咸城应当也有,你我任务调换,我过咸城,你和云皎绕路。”   萧朔:“行。”   她要换?云皎扭头看向楚笙,视线掠过她上臂时顿住,她肩膀有咽湿的痕迹。   昨天夜里,楚笙与萧朔打斗时,楚笙躲避不及,刀锋划过她手臂。她昨日送了药,便没多问,也不知楚笙是如何处理伤口的,现在伤口还在渗血。   马车行驶得不快,楚笙撑着前车板跳下,稳当落地,朝后面板车走去。   云皎扶着车壁探出头,看着楚笙的背影,她从林妙娘手中接过缰绳,换她牵马车。   萧朔问:“看见草药了?要停下吗?”   “没,哪有那么多草药,杂草倒是旺盛。”云皎坐直,看着前方。   太阳落入群山,赶了一天的路,也是时候停下修整。   楚笙选了一处背靠山壁的空旷地方停下板车,让她们休息后捡柴生火煮饭。   两辆马车加起来共三个水缸,余下的水还算充裕,路过咸城也能补给。别人挖野菜生火煮饭时,云皎舀了好几瓢水,熬煮了五罐蛇针草。   吃完晚饭,药也熬好变得温热,云皎分给她们,让她们冲洗脚底,她爬上马车,找出纱布和伤药。   买药时她怕萧朔受伤,买的多是止血止痛生肌的药,不曾想现在派上用场了。   药需要碾成粉外敷,她力气不够,没一会就使不上劲,只能叫萧朔来帮忙。   萧朔碾药,她便拿上已经碾成粉的伤药给人包扎。她碾的药粉给两人用完,第三人不够了,第三人是位老妇人,云皎道:“婆婆你等一下。”   老妇人笑了笑,眉目和善,“好,不急”   云皎回头问,“萧大哥,药粉碾好了吗?”   “好了。”   萧朔包上药粉走过来,老妇人一直盯着他看,“你好生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云皎傻眼了,怎么一天冒出两个看萧朔熟悉的人?楚笙觉得他眼熟,是因为容城城墙上贴着的画像,这婆婆又是因为什么?   老妇人陷入沉思,云皎看了她一眼,仰头看向萧朔,脸上意思很明确,你们认识?   萧朔摇头,将药粉递给云皎,转身去继续碾药。   云皎不管老妇人的沉思,给她包扎脚底破皮的伤,药粉洒在伤口上,她哎哟叫了一声,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在宫里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晚了,抱歉QAQ我家小幺妹一直逗我,以逗我生气为乐,闹得我够呛,完全无法专心码字,只想把她屁股打开花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24章   宫里?云皎洒药粉的手顿住, 她之前便怀疑萧朔身份不简单,不是他所说的侍卫身份,果然被她猜中了。   云皎放下药粉,拿纱布给老妇人缠脚底, “婆婆您认错了吧, 他一直和我一起, 你怎会在宫里见到他?”   老妇人笃定道:“不会,我记忆很好,不会认错,我见过他。”   萧朔碾着药抬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认出来, 漫不经心问:“您在哪见过我?”   老妇人盯着他, 试图穿透他脸上的淤伤看清他的面容,从记忆中挖出肖似的脸, 嘀咕道:“我想想……好像是在琼华宴那日……”   “余老夫人,您记性真好,”萧朔道,“我护送太子殿下入宫,不过一面之缘您都记得?”   闻言, 余老夫人顿了顿,旋即激动地要站起来,云皎赶紧搀扶着她, “你是、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太子殿下在哪?”   她动作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萧朔, 疲惫无神的眼中焕发神采。夜里突然寂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激烈的喧闹声, 七言八语,问题与余老夫人所问的一致。   他在这,太子殿下又在哪?   太子殿下可安好?   她们该怎么办?   萧朔扫过目光希冀,期盼地看着他的人们,她们坚持到此已是强弩之末。   “我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萧北。”   萧朔沉声道,“京中巨变,殿下回京途中遭遇截杀,逃出生天后得知各位大人被新帝、阉党迫害,家眷被流放,特命我前来接应护送,确保各位安全无恙。”   余老夫人老泪纵横,她一大家子被抓的抓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太子殿下,盼着他拨乱反正,为她余府㛄婲平反!   与她同一想法的不在少数,能坚持走到此处的人,几乎都抱有同样的信念。   “好!好啊!”   “有盼头了……”   “老天爷睁眼了……”   “老头你看见了吗,殿下记着咱们,你没白死!”   余老夫人悲呛得几乎站不住,云皎鼻子酸酸的,费力扶着她,“婆婆您先坐下。”   云皎扶余老夫人坐下,“我给您处理脚底的伤。”   余老夫人捏着袖子擦掉眼泪,配合云皎处理包扎脚底的伤口。   云皎给余老夫人包扎完,起身时似乎瞟见不远处楚笙正看着她,她定睛看去时,楚笙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皎疑惑地看了几眼,蹲下给下一个人伤药包扎。   或许是因为有了念想,所有人都很配合,云皎替她们处理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蹲久了腿麻,云皎给最后一个人处理完,没站起来,而是直接坐到不远处的石墩子上,按了按腿上穴位缓解麻意。   萧朔还在碾药,云皎歪头看着他,抿了抿嘴角,腿上麻意缓解后,云皎去洗干净手,走向萧朔。   还有最后两包药,萧朔要拆开,云皎阻止道:“不用碾了,够用了。”   萧朔颔首,总觉得云皎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怎么这样看着我?”   太子自己还在逃命,但在萧朔嘴里,俨然是天神降世,只要有太子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无论萧朔什么身份,他坑人都坑得很实在。   云皎低着头把药粉包起来,“突然觉得你很厉害。”   萧朔反问,“突然?”   “……以前也很厉害,现在更厉害了。”云皎求生欲极强,包好的药包叠在一起,拿回马车上放好,方便下次取用。   萧朔失笑,拍掉身上沾染的药粉,坐上马车车前板,萧朔侧身拉开小窗,马车内云皎正点着火折子,悉悉索索的整理药包。   萧朔放下小窗,倚在车壁上。   整理完东西手上沾了灰,云皎跳下马车,准备去洗手。   偏巧不巧,她看见楚笙在看她。一次是错觉,两次三次不可能是,云皎疑惑,楚笙看她做什么。   云皎去洗了手,见萧朔坐在车前板上闭目养神,同他道:“萧大哥,进马车里睡,当心着凉。”   萧朔没睁眼,只嗯了一声,云皎绕后上马车,手扶上马车正要上去,回头望了一眼。   楚笙躺在板车上,一手压在脑后,一手随意搭在腹部,云皎看着她,不由想起中午她咽血的手臂。   隔那么久了,血肯定早就止住了,她想这么多做什么。   云皎爬上马车,展开被子裹身上,打了个哈欠。她早就困了,又是上药又是包扎,三十几号人,太耗费心神了。   次日,云皎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推开小窗一看,天还灰蒙蒙的,还没亮,但人们都醒了。   其中三个人在准备早饭,其余人都面朝楚笙站着,楚笙在讲昨日和萧朔敲定的计划,而后将人分成两队。   萧朔站在后面听着,没有插嘴的意思。   云皎收拾妥当跳下马车,去帮煮饭的人烧火。   他们安排分配完,饭也好了,早饭是菜粥,菜多粥少,云皎舀了两碗,端一晚给萧朔。   菜是苦菜,不知是怎么处理的,熬好粥后吃着一股苦味,喝粥和喝药一样。   云皎捧着碗,喝一口皱一下眉,喝完半碗后,脸都皱起来了。剩下半碗不能浪费,云皎正在奋战,就瞧见楚笙放了碗。   碗里干干净净,一颗米都没剩,她已经吃完了。   云皎瞧了眼她的脸色,冷淡的一如既往,好像药一般的粥只是她的错觉。   云皎扭头看向萧朔,萧朔还剩碗里还剩两口,虽然面色变化不太明显,但云皎还是注意到他微蹙的眉头。   萧朔也觉得不好吃。   云皎又看向楚笙,楚笙走到板车旁,袖子卷到肩膀,垂头处理伤口。   林妙娘不在,小可肚子不舒服,她抱小可走远如厕,没人能帮楚笙。   她的伤在大臂外侧靠后的位置,自己处理上药极不顺手,云皎看了好几眼,见她洒掉的药粉只觉得暴殄天物!   萧朔碾的药粉就这么浪费了。   云皎放下碗,走向楚笙,萧朔在她身后问:“不吃了?”   “吃,我等会吃。”   云皎脚步不停,走到板车旁,“药给我,我帮你上药。”   楚笙微顿,药粉递给云皎。   云皎替她检查了伤口,切口外翻发白,且有些微发红,伤口在正常愈合,没有大碍。云皎给她上药,药粉落在伤口上,她感受到手下的肌肉跳了跳,可她抬头观察楚笙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不怕痛吗?云皎暗道,小心上药包扎完,剩下的药还给楚笙。   楚笙放下衣袖,“谢谢。”   云皎顿了一下,看向楚笙,对上她的眼睛,不似之前那般心里发毛。   她想了想可能造成这反应的原因……楚笙看她的眼神变友善了?!   云皎还没琢磨明白,就被一连声的阿姐打断了。   小可挥着短胳膊短腿摇摇晃晃跑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小野花,红黄蓝绿姹紫嫣红,她小脸笑得和花一样。   “阿姐阿姐!花花!”   小可伸手要把花递给楚笙,见到她站在旁边,无措地停下。   楚笙招了招手,“小可,过来。”   小可喜笑颜开,跑来抱住楚笙的腿,盯着云皎看,而后又低头看一眼花。   除了阿姐,还有一个她喜欢的大姐姐,一束花不够分。   小可仰头扯楚笙衣裳下摆,楚笙低头揉揉她脑袋,手落在她后背,微微用力。   小可松开楚笙的大腿,捧着花往云皎身前送,“大姐姐,给你花花!”   云皎蹲下身,和小可平视,“给我呀?”   小可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大姐姐漂亮,像花花!”   云皎拿着花愣了下,笑眯了眼,捏了捏她的小手,“嘴巴这么甜,是不是吃糖了?”   小可瘪嘴,“没糖糖……”   “姐姐有,我给你拿。”   小可皱着脸,小表情十分纠结,“不能吃糖,牙牙会痛。”   “谁说的?现在听姐姐的,吃一颗没事。”   “阿姐!”   云皎:“…………”   这话一听就该是林妙娘教的,怎么会是楚笙教的呢?!她还当着楚笙的面带坏小可吃糖。   云皎抬头,楚笙逆着光看向她,四目相对,云皎扯了扯嘴角,“我不是那个意思……吃糖不好,要少吃糖。”   楚笙:“嗯。”   “我饭还没吃完,我回去吃饭。”云皎转身走向萧朔,拍了拍胸口。   她过去一趟,回来手里就多了一束花,萧朔看了一眼,“快出发了。”   云皎端起碗,三两口把苦涩的菜粥喝完,美滋滋摆弄那几朵花,坐上马车出发前,还择了些草啊树叶的做陪衬,盘腿坐车前板上扎花。   萧朔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几朵野花至于那么高兴吗?   昨晚上云皎给众人处理伤口上了药,又因萧朔一席话人心振奋,上午赶路速度都快上几分,原以为要午后才能走到咸城周边,不想还未到午时就已到达。   远远能瞧见咸城的城墙,一行人停下用了午饭,按早上分好的队列,一队跟着楚笙牵上马车板车过咸城,另一队由萧朔领着绕路。   楚笙一队收拾妥当,脏乱的衣服换了一身,头发也梳顺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与云皎之前看到的村民一般。   楚笙架上马车,一行人往咸城而去。   还未走近咸城,便见一列骑兵疾驰而来,楚笙粗略估计,有百余人。   楚笙眉头微蹙,手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她们正常往前走,板车上的,走路的,当即聊了起来,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谁家的姑娘要嫁人,聊得热火朝天,有几个嗓门大的,聊起来更是面红耳赤。   骑兵从她们身旁而过,楚笙微微垂下头,神经紧绷到极致。   作者有话说:   萧朔:坑哥的事能叫坑???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25章   骑兵掠过的一瞬似被无限延长, 楚笙几乎能看到为首几人脸上颤动的横肉,以及锐利打量她们的眼神。   楚笙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久违的感觉到喋血的兴奋。她浑身肌肉收紧,似化作一把利刃, 一把尖枪, 随时能冲入敌人之中。   妇人们似被汹汹而来骑兵吓到, 交谈的妇人禁声,马车旁走路的妇人往路边避让。   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让她们胆寒的不是骑兵,而是牵着马车的瘦弱小丫头。   骑兵没有停下,疾驰而过, 扬起漫天尘土。   “咳咳——”   有两人呛咳了几声, 捂住口鼻。   楚笙转身看向远去的骑兵,眼底的杀意还未散去, 几个妇人看到,不由愣了一下。   楚笙垂下眼帘,挡住眼中情绪,“进城。”   约摸一个时辰后,几人到达咸城。   城门口只有两名带刀的军士把守, 两名军士分立城门两旁,一动不动,连盘问的意思都没有。   楚笙保持警惕, 拉着马车进入城内,没遭受任何阻拦。   许是外松内严, 楚笙不动声色扫过城内, 没有任何异常。   “你看告示牌……”   身后有个妇人低声道, 楚笙闻声看去, 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画像,有些被遮去大半,只露出半张脸、下巴或头顶额头,辨认不出是何人,但也有几张画像完完整整,她们一行有三人都在告示牌上。   楚笙回头,盯着同行的妇人看了许久,没认出来。   画像上或圆润或漂亮或雍容华贵,但她面前的人一个个都干瘦,因要进城还捯饬了一番,但仍然面黄肌瘦,除了眉眼有两分相似,完全看不出来这就是她们。   其中一个妇人被楚笙看得心中忐忑,不由问:“……怎、怎么了?”   楚笙移开眼,目光重新落在告示牌上。   她们画像贴在这,为何骑兵没有注意到她们,城门守卫未多加询问,城内更是松散?   墙角坐着一个老乞丐,见她们一直盯着告示牌看,打量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你们是想领赏钱?”   楚笙看向他,没有开口,身旁有位妇人道:“还有赏钱可领?”   “是啊,先前张贴出来时,我听识字的读了,画像上的是逃犯,能提供线索赏银十两,抓一个赏银百两,抓一双赏银三百两,抓三个赏银五百两,多抓多得,要不是我一把老骨头,我也去试试了,”老乞丐啧啧两声,“不过你们来晚了,官爷已经发现她们踪迹了,承诺的赏银都不作数喽。”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看向楚笙,她们被发现了?!   老乞丐努努嘴,“前头出城的骑兵就是去抓她们。”   她们几人现在都安然无恙地立在这,骑兵看到她们也没抓,到底怎么回事?   楚笙面无表情惋惜道:“实在太可惜了。”   “你们真有线索啊?亏了亏了……”老乞丐比她们还遗憾,“十两银子!”   楚笙抹了把脸,“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   “哪个说不是诶,你们要是昨天来,提供了线索,起码也能得十两银子。”老乞丐叹了口气。   昨天吗?楚笙绷着脸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楚笙牵着马离开。   老乞丐:“啥子意思?”   一个妇人回:“都是命。”   楚笙把马车停在一处巷子里,为了不引人注目,给她们分了银子,分开去采买。其余什么都可以不要,但米面必须买够,若有余钱,可自行做主买些佐料或其他吃食。   众人四散行动,楚笙将咸城转了一圈,走进城中最热闹喧哗的后街,后街卖什么的都有,楚笙径直走进最后边卖马的地方,“有骡子吗?”   越往逖州走,山路越崎岖难行,马车板车最后都派不上用场,骡子耐力好,驼运东西最合适不过。   马贩子愣住,这小姑娘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姑娘,咱这卖马,哪来的骡子。”   没有骡子,楚笙问:“矮脚马有吗?”   先前就与萧朔商定好了,有骡子买骡子,没骡子就买矮脚马,能多买就多买。   马贩子往旁边走了几步,“有,这边几匹都是。”   一共四匹马,楚笙:“多少银子一匹?”   “四十两。”   分开前萧朔给了她一百两,楚笙道:“一百两三匹。”   马贩子不可置信,“姑娘,你杀价也太狠了吧?!”   楚笙惯常的一张冷脸,“卖?”   马贩子:“…………”他觉得这姑娘不是来买马的,她是来要债的!   马贩子迅速算了一笔账,矮脚马不似长腿马好卖,拉货的会买更便宜的骡子,不差钱的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三十三两三钱一匹,他有赚。   马贩子心痛难忍,摆摆手,“行行行,卖给你,遇见你真是亏大发了。”   矮脚马用途是拉货,每匹背上都架了两个大木箱,不用另外买,楚笙给了银票,牵着三匹矮脚马离开后街。   分散的众人买米面回来了,东西都堆在马车上,板车上也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楚笙检查了一遍,几人分别牵着马车板车和矮脚马陆陆续续出城,楚笙走最后面断后。   ——   目送楚笙带人走远,云皎萧朔一行人也出发绕路而行。   他们人多目标大,不想让人注意到,只能从避开城池和村庄从山林绕路。   春日里正是蛇虫开始活跃的时候,山里蛇多,云皎很有经验的让没拐棍的人去找根长棍,用来敲打驱蛇。   云皎每年都要和爷爷进几次山,对进山要做的准备还算熟悉,她将能想到要注意的都一一提了出来。   云皎道:“裤腿袖口扎紧,衣服压进裤子里,裤腰带收紧。”   “这……太不雅观了……”   人们有些犹豫,目光扫过萧朔,都是女子便罢了,偏偏有个男子在这。   云皎瞥了眼萧朔,对她们道:“这种林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虫蚁,蚊虫蜂子蜘蛛蜈蚣就不说了,有毒没毒的都有,被蛰了被咬了一眼就能发现,救的及时不会危及性命。但有一种虫子,草爬子,它会割开你的皮肤,勾扎进你的肉里,牢牢嵌在你体内,你不会有任何感觉,直到它吃饱喝足,身体膨胀数倍,才会发现。”   “若是体内钻进的草爬子多了,那离被蛀空也不远了。”   云皎还想讲一讲被草爬子吸空后的模样,众人已哆哆嗦嗦按云皎所说将衣服扎进裤子里,也不管雅不雅观,不管有没有男人在。   萧朔牵上大黑马,马背上驼了许多东西,鬃毛编成小辫,上面卡了好几朵小花,是云皎的杰作。   萧朔走在前面,云皎落后一步走在他身后,其余人落后几步困难地跟在他俩后面。   “这么会吓唬人?”萧朔压低声音,嗓音带着愉悦的快意,云皎是在护着他。   云皎道:“哪是吓唬她们,我说的是事实,草爬子真的很可怕。”   “嗯,我知道。”萧朔颔首,是可怕,但由云皎描述出来,变得更可怕了。   萧朔带路,他们一直沿着山脊在走,要想绕过咸城,还要再翻两座山。   山林里树荫遮蔽,太阳高照也不觉得热,适合赶路。但她们一行多得是走不惯山路的人,三三两两搀扶,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赶路速度并不快。   云皎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等她们,同时也观察四周,寻找有没有可以驱蚊虫,以防蚊虫叮咬的草药。   越往林子里边走,蚊虫就越多,蜘蛛蜈蚣没遇上几个,云皎手上已经蚊子被叮咬两个包了。   山里的蚊子都是毒蚊子,被叮后奇痒无比,还不能挠,挠了会留下黑色的一块疤,要很久才能消散。   云皎痒的抓心挠肺,愣是忍住了。她一边走一边找,在额头也被叮了个包时,终于让她找到了一味可以驱蚊虫的草药,三叉苦。   三叉苦即能预防蚊虫叮咬,也能治蚊虫咬伤。云皎用棍子探了探,三叉苦密丛里没蛇,这才走近薅了几把叶子,揉搓出汁液往自己身上擦,手背上以及额头上的叮咬处都着重抹了抹。   云皎又薅了好几把,朗声告诉众人让她们揉搓了抹身上,可预防蚊虫,而后拿上手里的三叉苦走向萧朔。   分几支给萧朔,云皎把剩下的分多次揉搓出汁往马儿身上擦。   萧朔看了看马,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叶子,沉默地揉搓完擦身上。   没了蚊虫叮咬的苦恼,众人也习惯了走山路,速度有所提升,一下午翻了一座半的山。   天要黑了,林子里不安全,萧朔叫停不再赶路,让众人在周边捡柴。他折了一根枝丫繁茂的树枝,扫开地上堆积腐朽的枯叶,露出的泥土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   众人捡柴回来,就堆在中间,云皎生了一堆火,又引燃了三堆,统共四个火堆,足够了。   马儿拴在一旁,云皎和萧朔坐在一处火堆前,林妙娘抱着小可和他俩同坐,没一会许怡也牵着她娘走过来。   她们六人围着一个火堆,剩下的人恰好每七个围一个火堆。   萧朔从马背上的箩筐里取出吃食,给众人分。   在容城时,云皎买的大饼对她和萧朔两人来说不算少,但要分给二十七个人,只能每人半个。   土豆还有大半篓子,每人分两个,剩下的只能将将填满底部尖锥部分。   云皎一边烤土豆一边和萧朔咬耳朵,“剩下的土豆不能分了,咱们要留种。”   萧朔:“好。”   没多久,土豆烤熟,云皎把土豆掏出来晾凉。   小可闻着香味吸了吸鼻子,伸着手要抓,“吃!”   云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烫,不能吃。”   小可一脸茫然,“呀?”   “烫,痛痛。”云皎换了个说法,小可似乎听懂了,乖乖在林妙娘腿上坐好,小手也收了回去。   萧朔看着她哄小孩,眼中神色是少见的柔和。   土豆凉了,云皎给大家分了分,小可的递给林妙娘,小可盯着土豆,还不忘脆生生的给云皎说一声谢谢大姐姐。   云皎揉了揉她脑袋,发丝柔软,触感很舒服。   萧朔垂下眼,拿起一个土豆半剥开土豆皮,递给云皎,云皎道了声谢,伸手去接,却发现萧朔面色一变。   马儿嘶鸣了一声,不安地踢踏几下。   萧朔把土豆塞云皎手里,起身仔细分辨异动来自何处。   众人不安,喊出几道惊呼,云皎怕她们会扰乱萧朔的判断,也担心声音大了会引来猛兽,忙道:“安静,别说话。”   萧朔握上长刀,蹲身捡起一块石头,朝右侧扔过去。他用足了力道,石子飞出很远,射入一处密丛之中。   里头的东西受到惊吓,跑了出来,黑黢黢的林子里,扑闪着两个小亮点。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啥哈哈哈   明天(星期五)要上夹子了,为了保排名,下一章更新在星期五晚十一点后,我努力多码一点,更个肥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26章 (二合一)   是野猪!   萧朔神色戒备, 野猪喜成群结队活动,少则三两头多则十余头,只一头两头他可以应付,但若是多了, 冲撞进人中, 总有顾不过来的地方。   野猪脾气暴躁, 方才的惊吓对它而来,无异于是挑衅,它喘着粗气,獠牙贴着地,掂量对手的实力, 时刻准备进攻。   然对手身后火光摇曳, 昭示着危险,骨子里的忌惮的天性令它不敢冒动。   野猪发出高亢的嚎叫, 似在呼唤同伴。   萧朔戒备更甚,与之对峙的同时,分神留意周遭的动静,很快便听见了一连串哼哧哼哧的叫声。   萧朔神色严肃,“野猪群来了。”   众人本就不安, 闻言顿时慌了阵脚,她们曾经都是京城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哪里知道遇见野猪要怎么办。她们只知道, 这东西会威胁她们性命。   有人哆嗦问,“怎么办, 跑吗?”   “还能跑哪去……”   “不跑等死吗?”   即使又惊又怕, 她们也没忘记云皎的叮嘱, 声音压得极低。   野物大多怕火, 野猪也不例外,云皎定了定神,她当时分了四堆火,间距不远不近,中间有一块空地,云皎让她们都聚拢到四个火堆中央。   前后左右都烧着火,云皎安抚道:“野猪怕火,只要火不灭,它们就不敢靠近,不要怕。”   云皎抽出几根燃着的柴火,架到火堆相距较远的地方,扔了几根柴在里面,火光顿时明亮许多。   许怡见状,也抽出几根柴火,将她那边空缺较大的位置补上。   火光大盛,既明亮又温暖,驱散人心中的恐惧。   云皎道:“离火近的看着火,不要让火灭了。”   话落,几道低低的应答声接连响起。   借着火光,野猪的全貌显露出来。它体型很大,浑身是黑色的猪鬃,獠牙刺出。   众人吓了一跳,小声惊呼,小可楞了会,眼泪吧嗒落下,咧开嘴就要哭。林妙娘眼疾手快捂住她嘴,没让她哭出声。   烈火熊熊,野猪似乎萌生退意,正在往后退。   山林中它呼唤来的同伴越来越近,萧朔分辩声音,来猪最多不过三头。   加上眼前的,也不过四头,萧朔侧身往回看,云皎带着众人全躲在火圈之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萧朔看向野猪,目光一利,现在轮到他出手了。   萧朔倏地动了,身影消失在原地,对面野猪不安地躁动,哼哧哼哧钻入林子里。   几息之后,它呼唤而来的同伴刚从林子里冒头,就被萧朔对着脖子捅了个对穿。   野猪冲势不减,萧朔松开长刀,野猪脖子上横插长刀往前冲了几步,才抽搐倒地,发出刺耳的惨叫。   另一头扭头就往林子里钻,萧朔搬起一块石头,借力跃起窜上树桠,猛地落地砸下。   重重的撞击声从野猪顶响起,萧朔丢开石头起身,野猪晃了晃,砰一声重重倒地。   萧朔按了按左手臂膀,脱臼的地方没好全,猛地用力仍有不适感。   野猪肉粗糙,腥膻味也重,不大好吃,但目前的状况轮不到他们挑剔,萧朔准备把野猪拖回去。   野猪喜欢打泥坑,皮上腻着厚厚一层土,里头不知夹杂着什么,散出难闻的气味,萧朔盯着野猪默了一瞬,扭头扯了好些大片的叶子,裹住野猪后腿,拖着往回走。   脖子被捅穿的那只身下溢出大片血迹,血腥味恐会引来猛兽,萧朔不打算留下这只。   萧朔把手中野猪拖回去,丢在树下,“没事了。”   众人松了口气,云皎盯着萧朔,想问他有没有受伤,现在安不安全,云皎话还没问出口,他就转身走了。   萧朔走向淌血的野猪,拉起野猪往后方走,天未黑时他注意到那有处峭壁,野猪留着是祸害,丢了最合适。   他在处理善后,应当是安全了。云皎环顾四周,走出火圈,朝丢树下的野猪走去,借着火光,能清楚看见野猪头顶凹陷,除此外没有其他致命伤,死得干脆利落。   野猪味道臭,云皎捂着鼻子后退了些。   地上有血,云皎怕血腥味引来猛兽或毒虫蛇蚁,用木棍戳着把泥翻了遍,沾血的土和叶子都埋到下面,这还不算完,云皎回去把柴火烧出的余烬全挖出来,洒泥土上。   萧朔回来时,云皎刚洒完草木灰,正在将土踩实,见他回来,云皎打量了他几眼,没受伤就好。   众人爬了一天山,又遭遇野猪情绪跌宕起伏担惊受怕,早就是又困又饿。   先前烤好的土豆已经冷了,却无人在意,和大饼一起几口吃了垫饱肚子,依偎在一起等待天明。   萧朔拖了野猪,虽然用叶子包着,但手上还是有不容忽略的异味,他皱了皱眉,没动土豆,大饼也没吃。   云皎见他手垂在一旁,眉头微皱始终没放开,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到原因了,但山上没水给他洗手,那味一时也洗不干净,云皎在他身旁坐下,大饼递到他嘴边,“吃吧。”   火光下,萧朔的神情有一瞬的呆愣,他扭头看向云皎,云皎示意他快点吃。   “愣着干嘛,不吃你想饿肚子啊?”云皎催促,“我手都要举酸了。”   萧朔默默咬了口大饼,吃完大饼,云皎又剥了两土豆给他,萧朔全吃了。   夜里需要人守夜,单她和萧朔两人守断然是不行的,云皎问谁能帮忙。许怡道她能,她娘柳氏也小声道她可以,其余又有几个年轻妇人说能帮忙,她们都想出份力。   主动守夜的有十人,加上她和萧朔,十二人,恰好分三个时间段,四人一组,一人守一个方向。   一夜有惊无险的过去,天未亮就有公鸡打鸣,山林里树多草多灌木多,寻不到公鸡在哪。   云皎想起萧朔烤的叫花鸡,不由有点馋了,但他们要赶路,尽快走出山林和楚笙一行人汇合才是正事,不能浪费时间去抓鸡。   天要亮了,众人收拾准备出发。   萧朔将马背上的东西解下来,让云皎分给众人,每人拿一点,负重不多,赶路也方便。   云皎让人把火灭了,挖土填埋余烬,不留一点火星子。村民靠山吃山,要是因为她们的疏忽把山烧了,罪过就大了。   萧朔解下马鞍,把野猪扛上马背,手上衣服上不可避免地蹭上异味,萧朔趁人不注意,手在草木晨露上擦了又擦,手上脏污是擦干净了,但异味一直没散。   分完东西,萧朔牵上马,马上驼着野猪,后面跟着云皎和一众人。   萧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云皎走得太落后了。萧朔嗅觉已经麻木,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   先前公鸡打鸣,他没错过云皎环顾四周时期待的神情,现在赶路也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半点动静。   右前方有咯咯哒哒的声音,萧朔比了个止步的手势,马儿拴在一旁树上,捡起几块碎石放轻脚步靠近。   右前方的树丛后果然有七.八只山鸡在觅食,五彩斑斓的尾羽高高翘起,不时扑棱两下翅膀。   萧朔的到来没有惊动它们,它们正在无忧无虑的埋头找虫子吃,萧朔掂了掂碎石,接连掷出,山鸡一个接一个倒下,有两只咯咯叫着扑棱翅膀逃跑,萧朔没放过它们,飞上树枝了也给砸下来,一窝端。   “云皎,过来。”萧朔提高声音,云皎立马跑了过去。   地上横着好几只山鸡,云皎数了数,八只!云皎眼睛一亮,“萧大哥你真厉害!”   萧朔微微颔首,欣然接受夸奖。   云皎扯了两根藤蔓,把鸡一只只绑在一起,绑一只脑袋里就闪过一种吃法,叫花鸡烤鸡椒盐鸡辣子鸡丁……云皎叹气,她只会吃不会做,也就只能想想了。   萧朔把云皎绑好的一串山鸡提回去,挨着野猪放在马背上。   众人看着山鸡,神情喜悦,一想到能吃猪肉鸡肉,赶路都更有劲了!   因着有头野猪,今日蚊虫比昨日更多了,还都围着野猪打转。其余人尚好,唯有萧朔最为难受,云皎薅了许多三叉苦揉碎,汁液给他擦身上。   云皎屏着呼吸,马儿身上也给擦了一层,三叉苦残渣全扔野猪身上。三叉苦残渣药味重,也能驱虫。   走了半日,翻过最后一个山头,不算开阔的官道,以及藏在密丛巨石后的马车板车显露在众人眼前。   “你看,她们在那!”   “快到了!”   “快点走!”   萧朔规划好前行路线,在前领路,众人三三两两搀扶跟在他身后。   小可还小,林妙娘又背又抱走了一上午,体力不支,云皎道:“林姨,我来背会小可。”   林妙娘连叠声道谢,让小可趴在云皎背上趴好,她则拿过云皎手里的东西,她来提。   云皎走在前,林妙娘看着她背影,心里暖暖的。   许怡扶着柳氏跟上来,柳氏同林妙娘道:“是我不中用崴了脚,不然小怡也能帮你背一背小可。”   “哪的话,昨日你们可帮了我大忙。”林妙娘道,昨日许怡和柳氏和她换着背小可,不然就她一人,肯定是不行的。   林妙娘从另一边搀着柳氏,帮许怡一起扶着她,“走吧,我们快跟上。”   柳氏笑着点头,“好。”   楚笙的位置看着离得不远,山路弯弯折折,走过去却耗费时间。   云皎背着小可,小可抱着她脖子,小脸贴在她肩上,奶声奶气和她说话,指指小花小草。   云皎起初还能同她说话哄哄她,后来就不行了,小可十几斤重,长时间背着赶路,确实耗费体力,云皎气喘吁吁,额头冒出汗水,虽然累,但仍能坚持。   背着小可,云皎不敢大意,低头看路,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阿姐!阿姐阿姐!”   小可的声音拔高,松开一只抱着云皎脖子的手,扬起来挥了又挥。   小孩声音蓦地提高,颇为刺耳,云皎头往旁边侧开,抬头望去,楚笙正跳下一处矮坡,朝她们走来。   似乎是来接应她们。   楚笙速度很快,崎岖不平的道路对她没有造型任何影响,径直走向她们,云皎背着小可继续往前走,比之楚笙,她觉得她这就是龟速。   很快,楚笙越过牵着马打头领路的萧朔,走向云皎,“我来背小可。”   小可自觉伸手,楚笙抱下小可,对云皎道:“谢谢。”   云皎:“不用谢,都一起走了,互帮互助。”   楚笙微顿,嗯了声。   楚笙往后看,林妙娘在帮忙搀扶柳氏,她回身蹲下,让小可趴她背上,背着小可往马车走去。   云皎这才活动背着小可一直往前倾的腰背,没忍住嘶了一声,皱起眉头,她走在后面,一只手撑着泛酸的腰,看着楚笙背着小可依旧能如履平地,不由感概,这就是末世女主的实力吗?!   很快,众人到达马车的位置。   云皎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捶腿,前些天一直坐马车,猛地走两天路,还是爬山,云皎腿脚酸疼。   一行人稀稀拉拉坐下,见云皎在捶腿放松,她们也有样学样捶捏小腿,一路走到现在,她们也有经验,知道如何揉捏才能放松,但到底是野路子,没有云皎专业。   楚笙把小可交给林妙娘,看了眼天色提高声音道:“修整一个时辰。”   楚笙一行人到得早,早就歇够了,在看到云皎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后,就烧火架锅煮饭。   后来的人不用煮饭,一个时辰的修整时间对她们来说,十分充裕。   云皎招呼大家看向她,“我这有一套按摩手法,专门放松腿部缓解酸痛的,你们学不学?”   “学!”许怡问,“怎么按?”   云皎伸出左腿,点了点脚腕,指尖从跟腱往上,划过小腿肚,停在膝弯下的穴道,一一为她们说明,而后再按摩演示,告诉她们该怎样用力,有几分力。   她们都不是笨人,学得也快,云皎演示两遍,她们已经能学得有模有样了,只是要用几分力适合,还需她们自己摸索。   许怡学得快,先给自己按摩尝试找准力度,转身对她身旁的柳氏道:“娘,我给你按。”   柳氏点点头,眼里闪着泪花。   云皎留意到,多看了两眼,柳氏脚崴了,当时她看过,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轻微拉伤,脚腕外侧红肿,没有大碍。   云皎道:“许怡,打点凉水给你娘冷敷,会好快些。”   “好,我知道了!”许怡应声,回头看向云皎的目光中满是感激。   云皎走开,兴致勃勃去看多出来的三匹矮脚马。   比之高大的黑色骏马,矮脚马看起来很玲珑小巧,最高的不过到云皎肩膀,长长的鬃毛从脖子两边垂下,很适合编小辫。   云皎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马脖子,轻柔地抚摸,带着安抚的意味,矮脚马温顺极了,还蹭了蹭她掌心,云皎心道和萧朔学的手法果然管用。   回来后她好像没看到萧朔,云皎环顾四周,摸着马儿寻找萧朔的身影。   萧朔站在远处,背对着众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云皎走过去,刻意放轻了脚步,还未靠近,萧朔便倏地转过身,眼中神色锐利,云皎对上他的眼,呆立在原地,似被猛兽锁定的猎物,心寒胆颤,迈不动脚步。   见是她,萧朔神色放缓,“怎么不出声?”   云皎吐出一口气,“想吓唬你。”   这个习惯很不好,萧朔叮嘱:“别试图从背后靠近习武之人,他会以为你是要偷袭,本能的反击。”   此次想吓他还好,若吓的是楚笙……萧朔想到她招招致命的攻击路数,还专往人后脑勺掏,皱了皱眉。   见他神情严肃,云皎郑重点头,“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笙走近,不动声色看了眼云皎,她脸色不太好,她道:“我有事给你们说。”   萧朔:“你说。”   云皎转向她,等她开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楚笙将咸城中张贴的画像、守卫情况,以及官兵发现她们踪迹,却认不出她们,也没抓她们,而是往容城方向而去的事告知云皎和萧朔。   云皎听罢,有些不可思议,“他们认错人了?!”   “是的,”楚笙视线掠过云皎,落在萧朔身上,盯着他的眼,“不过我猜测,是有人在故意误导他们。”   “故意误导……”追兵认错人,对她们来说只有利没有弊,云皎想来想去,会这么做且有能力这么做的似乎只有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逃命呢,云皎小声问,“会不会是巧合?”   “或许是。”萧朔道,“既然官兵认错了,我们便趁此机会加紧赶路,早日到达逖州,即便他们最后反应过来认错了人,也极难找到我们。”   云皎点头,确实是,趁机赶紧跑才对。   萧朔面不改色,云皎单纯附和,楚笙扫了他们一眼,“好,我去安排。”   楚笙转身往回走,云皎瞧见饭出锅了,也跟了过去,一边走还不忘叫上萧朔,“萧大哥,吃饭了!”   萧朔落后几步跟上,眼底划过沉思,子言平章引开追兵,计划已见成效。   ——   崇山峻岭,树木高大遮天蔽日,两道身影穿梭其中。   “追来的官差也太多了吧,一波接一波,阴魂不散啊。”子言一边走一边抱怨,四天!整整四天!他没一天合眼时间超过一个时辰,还要高强度逃往,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平章:“官差多不正好,将军的任务完成了。”   子言:“…………”   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子言身上的裙子刮得像碎布一样,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形状,子言扯了扯领口,被自己身上味道熏得直皱眉,“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山?我身上都臭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洗掉身上的味,换了这破裙子。   “按理说还要两日,但咱们速度快,今天夜里就能出去。”平章回完,没忘记他最后一句矫情,“身上臭算什么,别尸臭就行。”   子言:“…………”   懒得和他计较,子言道:“官兵追得紧,山林外也指不定有官兵守着,你我只有两人,一冒头他们就会发现不对。”   “山林那么大,官兵守不完。”平章道,“我们找空子溜出去。云州靠山多山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们抓些山匪与我们一道,以假乱真。”   子言点头,“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两人速度极快,还未穿过山林,便蓦然见山中有一个寨子,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前往那处。   他们二人身手极好,轻易绕过布防摸到寨子门口,寨子石门匾额之上,写着大刀阔斧的两个大字,黑风。   黑风寨,子言沉思,他听人提起过,黑风寨无恶不作,官府派兵剿了几次,也没找到寨子,与敌国大凉也有所牵扯。   他想到了,平章自然也想到了,两人极默契地翻入寨中,打晕两个站岗的小喽啰,换上他们的衣物。   许是黑风寨位置隐秘,除去寨中之人无人找寻过来,寨中布防并不严密,两人很快便摸清了寨中情况。   匪首三人,土匪百余人,他们两人难敌这么多人,子言让平章附耳靠近,小声这般那般一通说罢,两人分头行动。   再汇合,两人装束都变了,不似大衍的穿着,更像是敌国大凉的装扮,只不过子言衣着更为富贵,似乎是个主子。   两人大摇大摆出现在寨子里,气度不凡,一看就不简单,“我要见你们大当家。”   土匪乱成一团,层层将他两人围住,一把把长刀利器横在身前。   很快,大当家出现在人后,是个独眼,“你们要见我?”   子言负手而立,“是,我想与你谈笔交易。”   独眼嗤笑,“我不想,擅闯黑风寨,给老子杀了。”   子言波澜不惊,举起一块令牌,“谈吗?”   ——   那厢,云皎众人用过午饭,继续赶路。   楚笙让人将马车板车上的东西都搬入矮脚马身侧的大木箱中,三匹马,六个木箱,堪堪装完所有米面吃食。   水缸和箩筐都放板车上,马车里板车上尽量坐人,实在坐不下的就走路,轮换着来,保持体力充沛,尽量快地赶路。   云皎坐上马车车前板,这里能坐三人,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自觉坐到中间。   许怡让柳氏坐上马车,自己走路,云皎向她招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她过来坐。   许怡跑过来,车前板只剩下留给萧朔驾车的位置。   云皎听楚笙喊了声出发,萧朔却没来,云皎正探头看萧朔在哪,怎么还不来驾车,就见楚笙走过来,坐上留给萧朔的位置,扯上缰绳。   怎么是她?萧朔呢?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   上一章猜对或沾边的都发红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啾咪啾咪~ 第27章   云皎几乎把想法写在脸上, 楚笙一眼就看了出来。   “萧北在后面,”楚笙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在后面加了句,“叫他过来?”   只要云皎点头, 她就让位置。   “不用!”云皎赶紧阻止, 她只是疑惑萧朔在哪, 没有让楚笙走的意思。   几日相处下来,云皎发现楚笙没那么令人害怕,即便她依旧冷冰冰的不好靠近,但也不似第一次见她时,目光冰冷的可怕, 看她不似在看人, 而是在看丧尸。   现在这般和楚笙坐在一处,即便偶尔因楚笙驾马会有肢体触碰, 云皎也适应良好。   更何况,昨天小可送她的花,是楚笙让给她的。   谁会不喜欢花呢。   楚笙扯了扯缰绳,马儿向前,拉动马车缓缓驶向前, 渐渐跑起来。   马车后是三匹满载的矮脚马,一匹接一匹的跟在后面,再之后的十二个走路的人, 中午刚修整一个时辰,她们体力充沛, 或快走或小跑跟上, 没一人掉队。   萧朔走在最后, 牵着拉板车的马匹, 板车后是驼着野猪和八只鸡的黑色骏马。   野猪不知滚了哪个泥潭,浑身淤泥臭味熏天,板车上的人闻着脸色不大好,有人没忍住打了两个干哕,连带的板车上的几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后来干脆掩住口鼻,刺入鼻腔的臭味才淡了些。   没一个人发现萧朔身上也沾了味。   赶路一下午,走路的人已经换了三波,坐板车的人走路最为积极,每次都离开的迫不及待。   云皎也下马车走了一程,她一边走一边往后寻找萧朔,目光越过矮脚马和众人,在最后看见了他,萧朔在后面牵板车。   他好端端的没事和楚笙换位置做什么?   云皎慢下脚步,落到后面,鼻尖臭味萦绕,云皎顿了顿,还是加快步伐往前走,迟点问也不迟。   萧朔:“…………”   萧朔眼睁睁看着她落后又走远,心中无奈又好笑。   离开咸城区域,顺着官道往阆城而去,阆城位于利州与逖州接壤处,地处偏僻,前往阆城的官道久无人迹,已经长出杂草,云皎一行人越往阆城方向走,便越荒芜。   树丛草木茂盛,有长长一段官道几乎被掩埋,分辩不清走向,楚笙把缰绳交给云皎,跳下马车,在周围走了一圈,确认走向后回来架上马车,绕开树丛,驶到长着野草的官道,耽搁了不少时辰。   再往前走,这种情况或许会更多。萧朔让板车上的人空出两个位置,卸下马背上的野猪和山鸡,扔板车空出的位置上,屏息皱眉翻身骑上骏马,夹紧马腹往前走,在马车旁停下。   “我去探路。”   萧朔撂下一句话,策马疾驰而去。   萧朔骑马来回引路,绕开崎岖难行的地方,众人赶路的速度快上许多。   太阳隐入群山,赤红的晚霞飘满天际,不多久天就要黑了,是时候停下休整过夜。   萧朔此去却久久未回,不知前路如何,楚笙思量后,决定停下在此过夜。   楚笙跳下马车,正要说今晚就在此休整过夜,还未开口,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萧朔回来了。   萧朔收紧缰绳停在马车前,同楚笙云皎低声说了两句,楚笙眸光微动,点了点头,云皎则高兴的应了一声。   萧朔朗声对众人道:“距此地十里外有条溪流,我们加紧赶路!到了杀猪吃肉!”   吃肉!!!   众人眼睛都亮了,流放前她们什么没吃过,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她们想吃,就没有吃不到的。   可流放这么些日子来,她们吃的都是什么?!米面少得可怜,一个大饼四个人分,野菜野菜除了野菜还是野菜,肉腥味是什么都忘了!   众人神情振奋,十里路算什么,不过再走一个多时辰就能吃上肉!不说十里,就是二十里路她们都能走!   晚霞消散,天色渐暗,萧朔趁此时还能看见,动手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   火把用料简单,做法也很简单。几勺云皎在容城买的猪油,几块碎布以及小可手臂粗细的木棍,碎布沾满猪油,包裹固定在木棍一端。   天黑尽了,萧朔将火把点燃分给大家,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众人举着火把赶路,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萧朔所说的溪流就显现在众人眼前。   溪水从山中流淌而出,缓缓淌向远处,月光下溪水泛着粼粼微光。   “看!小溪!”   “到了!我们到了!”   “可以吃肉了!”   “快点!我们去找柴!”   众人兴奋雀跃,高兴得不能自己,楚笙停下马车,不用她说,众人便自觉的拿上锅碗往溪边走,捡柴生火。   野猪身上厚厚一层淤泥,早就干了结块,萧朔把野猪拖到下游岸边泡入溪水中。   捡足了柴,生起了火,烧上了水,野猪身上的淤泥也泡软了。   萧朔握着一把树叶洗刷野猪身上泥污,云皎上前帮忙,多一个人也能快点刷干净。楚笙看着他们两人,也上前一起帮忙洗。   三人沉默不语,野猪很快洗干净,露出厚厚一层猪鬃,猪鬃太厚不好褪,萧朔干脆将野猪刨开肢解,让人用火把猪鬃燎了。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各有各的事做,就为了吃上一顿肉。   肉切大块下锅焯水,早前买的佐料派上了用场,各自发挥了十八般厨艺,做一席全猪宴。   猪鼻子猪耳朵猪舌猪尾巴以及排骨蹄膀三线肉,凉拌的凉拌,炒的炒,煮的煮,炖的炖,没一会香味就出来了。   林妙娘揽了个凉拌猪耳朵的活儿,猪耳朵煮好了捞出来切片,她刀工不大好,切得厚一片薄一片。   楚笙抱着小可站在一旁,盯着林妙娘切出来的猪耳朵。   自她有记忆起,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护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安全抵达中心基地后,老先生为表感谢送给她的一罐午餐肉。即便那罐午餐肉已经过期许久,但比她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   其次,是林妙娘做的一切吃的……她只吃过林妙娘做的吃食。   红烧肉闷出了味道,楚笙视线挪了过去,锅里汤汁咕噜冒泡,两指宽厚的肉块裹着酱汁,看着便极诱人,楚笙移不开眼。   “林姨,蘸料要不要?”云皎拿着一个小碗,里头装满了她调的蘸料,调蘸料她拿手,毕竟是她请教药膳馆大师傅的成果。   林妙娘闻了闻,“好香,匀我点。”   蘸料倒在切片的猪耳朵上,林妙娘拌匀,搛了一块送到楚笙嘴边,“阿笙,来尝尝好不好吃。”   楚笙垂眸,盯着沾着红油调料的猪耳朵盯了几息,试探咬下,蘸料浓香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嚼着有脆响,肉香弥漫。   楚笙眨了眨眼,心中好吃榜第一悄悄易了主,“好吃!”   “娘亲,我也要!”小可挥动小手,张大了小嘴,林妙娘笑着搛了一块小的放她嘴里,小可心满意足,搂住楚笙脖子。   林妙娘端着拌好的猪耳朵走开,楚笙目光念念不舍地追上她。   全猪宴接连出锅,撑在瓦罐或碗里,放在洗干净垫平的板车上,诱人的肉香蔓延。   为了就全猪宴,还闷了一大锅干饭,大锅盖子重,萧朔揭开,饭香弥漫。   有肉,有菜,还有可以大碗盛的干饭,以往她们是看不上的,但现在对流放奔波许久的她们来说,简直像个梦一样,一戳就破的美梦。   “开饭了!!”   有个大嗓门的妇人喊了一声,众人如梦初醒,盛饭的盛饭,搛肉的搛肉。   云皎盛了两碗饭,搛了一碗肉,和萧朔坐在一旁开吃。   楚笙抱着小可站在人群外,林妙娘在排队盛饭,还没轮到她,云皎看见,犹豫了一瞬,开口叫她,“楚笙!过来一起吃!”   楚笙看向她,云皎又招了招手,让她赶紧过去,萧朔也示意她过去,楚笙抬脚走向他们。   云皎让楚笙坐下,她则起身去拿碗筷。楚笙看着她融入众人的背影,见她站在一个老妇人身后,和她说了几句什么,老妇人笑眯眯让开半个位置给云皎搛菜。   林妙娘盛了饭,云皎叫上她,四人围坐成一圈,小可以为是要玩游戏,从楚笙怀中钻出来,小小的身子挤在楚笙和林妙娘中间,学着大人的模样盘腿坐好。她腿短,盘着腿像个不倒翁。   他们中间摆了两碗肉,后搛的那碗的冒尖了。云皎调的蘸料还剩下一点,也摆在了中间。   云皎搛了片白肉蘸上蘸料,就饭吃了一口,满足极了,她调的蘸料就是好吃!   楚笙端起碗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片白肉蘸上蘸料,学着云皎就饭吃了一口,眼睛微微瞪大,好好吃!   这一顿饭,吃撑了许多人。云皎和楚笙就是其二。   云皎撑得不想动弹,连走动消食也不想,只坐在地上,双臂撑在身后,仰头看星星。   楚笙孤零零站着,在避开众人的方向,摸了摸撑得胀鼓鼓微微凸起的肚子。   云皎位置低,余光瞥见,愣了一下,随即默默扭头看过去,楚笙没发现她,手仍摸在肚子上。   云皎睁圆了眼睛,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楚笙似乎有时候还挺可爱的?!比如现在。   楚笙放下手,转过身来,猝不及防对上云皎含笑的眼。   作者有话说:   楚笙:好吃!好吃!好好吃!!~( ̄▽ ̄~)~   更新奉上!作者手速太慢了QAQ每天下班回家后生死时速500/h_(:з」∠)_想快都快不起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28章   四目相对, 楚笙蓦地愣住,神色有一瞬的空白。   云皎看向她的眼中盛满了笑意,眼睛弯弯,像月牙。   她第一次饱腹感那么强烈, 很新奇的一种体验, 难得幼稚地摸肚子, 却被人抓包,向来情绪淡薄的她,第一次知道了尴尬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过她一向面无表情,喜怒不喜形于色,倒不至于被云皎看出来。   云皎不知哪来的胆子打趣她, “吃撑了?”   楚笙:“…………”   楚笙沉默地看着她, 气氛逐渐凝滞,云皎扬起的嘴角压平, 正想着要怎么缓解这尴尬的氛围时,楚笙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声。   云皎微微一愣,看着楚笙冷淡的神色,迟缓又认真的回答, 慢慢咂摸出了一点苗头,楚笙这是属于……反差萌?   表面高冷御姐,不苟言笑, 看着就不好靠近,实则是吃撑了会偷偷摸肚子, 被发现了还会尴尬, 企图用冷脸吓人。   云皎觉得, 她似乎发现了楚笙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此刻, 以往楚笙骇人的一面,在云皎眼中随风消散,荡然无存。   云皎嘴角止不住的想要上扬,但看着楚笙紧绷冷淡的脸,云皎硬生生给压下去,叹了口气,苦恼地摸了摸肚子,“我也吃撑了。”   楚笙:“…………”她看得出来。   “不过按摩按摩不撑了,”云皎仰头看向楚笙,“我们一起?”   楚笙垂眸看着云皎,双目对视,楚笙犹疑了一瞬,走向云皎,在她身旁坐下。   “这样。”云皎掌心按在肚子上,以肚脐为中心,由内向外,由慢到快的朝一个方向按摩,她做完后看向楚笙,示意她试试。   楚笙低头,学着云皎的手法按摩,很快就掌握到了窍门。   她此时还想不到,这套帮助消化的按摩手法,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成了她每顿饭后必做的事。   约摸一刻后,肚子令人不适的饱胀感终于消散。   吃完饭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歇也歇够了,又开始忙活起来。   野猪他们吃了半扇,还有半扇,她们在商量肉要怎么储存才不会坏,以往府中厨房的事轮不到她们操心,偶有洗手作羹汤的,也是丫鬟厨娘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们负责出锅,她们对此知之甚少,有说煮熟的有说风干的,竟然还有人说吃进肚子里的。   云皎听了一耳朵,站起来道:“做腌肉吧。”   楚笙目光顺着她动作向上,微微仰起头,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漫天星子和云皎的身影,关注点只有两个字,腌肉。   “腌肉?”许怡嘀咕了一声,“怎么做?”   “肉洗干净,多放些盐腌着就行。”云皎道,她和爷爷进山时,有看见他们寄宿的那家人做过,做法很简单,就是费盐。   不过她买了一罐盐,楚笙她们进城又买了两罐,罐子大,盐也多,就算做了腌肉差不多也能剩下一半的盐。   溪水清澈,但云皎怕用生水不干净,便让她们先烧水洗肉。水还在烧,云皎看着堆在一旁的猪肉,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鸡呢?八只鸡呢?   云皎赶紧找了一圈,在马车旁找到,云皎提上鸡,要腌肉,鸡也可以一道腌了。   云皎把鸡分了下去,三两人杀一只,顿时,分到鸡的人手足无措,她们哪会杀鸡……云皎想也知道她们不会,简单给她们讲解了一下,烫毛拔毛去内脏。   提着鸡的人:“…………”她们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几锅水水都烧开了,众人忙活开来,杀鸡的人仰马翻惊呼声不断。   云皎和剩下的几人把猪肉洗干净,抹上厚厚一层盐,鲜红的肉表面覆上一层白霜,一块接一块的放入沥干水的大锅中,紧实的码在一起。   楚笙远远坐在一旁,视线却一直落在她们身上。   鸡杀完了,云皎检查了一遍,处理的还算不错,至少毛都拔干净了。   腌鸡是一样的方法,云皎便没动手,让她们自己做,只是在盐抹少了时,会提醒她们再多抹点,里里外外都要抹,不然肉会坏。   月上中天,众人忙活到现在也困了,但好不容易才遇见一次水源,她们强打着精神烧水洗漱。赶了许久的路,身上脏得不行,没水尚还能忍,有水便忍无可忍了。   有人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把木梳,解开成结的头发梳理。有人拿出帕子,准备水热了就擦洗换身衣裳。   一个同楚笙一起进城的妇人拿出自己的包袱,比之别人空荡荡只有两身衣裳的包袱,她的明显胀鼓了许多,她解开包袱,里头除了两身衣裳外,全是些绿色的小珠子。   “这是什么?”   “卖这个的老伯说是珠藻,沐浴和浣洗衣物都能用,我见五文就能买这么许多,没多想就买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楚笙,当时她买完后就后悔了,楚笙让他们采买吃食,她却买了没用的东西,她怕楚笙动怒,便一直没拿出来,但现在派上用场,应当没事吧?   楚笙没说话,只要做好她要求的事,其他枝梢末节的她不管。   云皎拿了一颗,拇指食指用力一捏,碾碎后揉了揉,有些滑腻之感,没一会就起泡了,云皎感到惊奇,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楚笙道:“给大家分了。”   那妇人点点头,每人分了一小把,估摸着有二十来粒。   萧朔讨要了两大把,牵着臭气熏天的马儿往溪流下游走,尽量走远了些,直到听不见她们的说话声为止。   他把马儿牵入岸边浅水处,舀水淋湿马儿,捏碎珠藻抹了上去,洗马。   马儿驼过野猪,浑身臭味。不出意外,他还要骑这匹马许久,还是洗干净的好。   那厢,云皎见萧朔牵着马走远,回身跑到马车上,掀开靠左侧车壁的坐垫,将她与萧朔的新衣都拿了出来。   林妙娘烧好了水,大声叫她过去,云皎应了声,抱着两身衣裳过去,与她们一起擦洗换上新衣。短褂骑装很干净利落,衬得云皎都英气了几分。   “真好看,待明早我给你束发,肯定更好看。”林妙娘笑眯眯道。   云皎:“谢谢林姨!”   “和我客气什么。”   几人接连洗漱擦洗完,小可早已经睡着,林妙娘抱着她,叫云皎也赶紧睡,明天还要赶路。   云皎坐在火边,微湿的头发披在身后,“我等头发干了再睡。”   林妙娘没再说什么,楚笙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云皎往锅里加了水,柴也添了几根,水渐渐冒出热气,云皎撑着脸颊,时不时戳一戳火堆,火里冒出几颗火星子。   云皎歪头看向萧朔离开的方向,他都去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水咕噜冒泡,云皎捂着嘴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再不回来她不等了。   火渐渐小了,云皎添了几根柴进去。   云皎眯着眼,眼中都是打哈欠打出的泪意,她再一次歪头望向萧朔离开的方向,莹润月光下,一人一马缓缓走来。   终于回来了。   众人都睡了,云皎站起来,没说话,招手示意萧朔快过来。萧朔走近,借着明亮的火光,云皎才看清他浑身上下都湿了,就连头发上也有水珠。   云皎压低声音,“你怎么弄这么狼狈?”   萧朔看了眼油光水滑低头吃草的罪魁祸首,“它踩水,我没来得及躲开。”   云皎:“…………”   “给你留了热水,你快擦擦,衣裳给你拿出来了。”   萧朔眸光微动,“好。”   ——   黑风寨   “谈吗?”子言手持令牌,看着倏地睁大眼睛的独眼,心道事成了。   平章站在子言身侧,能清楚看见子言手持的是枚鹰牌,令牌整体似雄鹰展翅,令牌双翼是鹰翅,主体是鹰头,使用错金工艺,鹰头栩栩如生,鹰眼狠辣锐利,似雄鹰振翅而飞。   这是……大凉前太子鹰羽卫的鹰牌?!   十年前鹰羽卫全军覆没,大凉太子身死,死前把鹰牌全融了,除却曾经的鹰羽卫心腹手中的几块……可他心腹全死了,鹰牌不知所踪,子言为何会有?   平章不动声色,内心疑惑不已,子言是从哪得来的?   很快,独眼替他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独眼不管内心如何震撼,但表面上已经恢复镇定,“你从何处得来这令牌?”   子言收起令牌,负手而立,神情倨傲,“这枚鹰牌本就是我的。”   独眼皱眉,太子死前,命死士携幼子逃命,曾给他们留下鹰牌……眼前之人莫不是小皇孙?!   “您、您是不是……”独眼神色变换,最后还是没问出来,而是抹了把脸,“你要谈什么?”   子言道:“我要回大凉。”   独眼心神巨震,真、真的是小皇孙!小皇孙要回大凉,岂不是要拨乱反正?!   独眼恭敬道:“您里面请,请上座。”   子言不慌不忙,踱步而入。   平章:“…………”   ——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溪边就热闹起来。   架锅煮上稀粥,昨晚没吃完的肉下锅热一热,勉强应付一顿早饭。   林妙娘趁着人们煮饭热菜的时候,给云皎束发,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用布条缠绕固定,怎么晃都不会松散。   用了早饭,收拾完东西,一行人继续朝逖州出发。   萧朔依旧骑马探路,楚笙云皎领着众人在后。   越往前走,道路就越崎岖,有些地方马儿拉着马车板车已经过不去,众人合力向前推,马车才堪堪过去。   渐渐的,马车板车对赶路不再是助力,而是拖累。   众人一致决定,舍弃马车与板车,轻装简行。   解下绑在马儿身上的车辕,萧朔将板车掀下山崖,毁尸灭迹。马车重,众人合力才将它推下去。   山越发陡峭,树林子也越发茂盛,官道不见踪迹,不知是被草木掩埋,还是修到此处就嫌山林险峻没修了。   林子里蛇虫多,幸好大部分人都曾和云皎萧朔一同绕路而行过,对此并不算陌生,拄着棍子探前路,看见三叉苦就自觉拔了抹身上。   翻山越岭,阆城渐渐从群山中露出城墙一角。   阆城要到了。   那便意味着他们即将到达逖州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晚安,啾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啾咪~ 第29章   远远看着山中显露出的的城墙, 众人眼中浮现喜悦。   那是阆城,过了阆城就是逖州,她们快到达逖州了!颠沛流离,每日担心追兵会追上, 朝不保夕, 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在那, 她们可以见到太子,太子会拨乱反正,为她们平反,为她们府上平反。   这么想着便已心潮澎湃,即使山路崎岖难行, 众人赶路的速度也快上许多, 与阆城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太阳落山了,天边云霞染成火红色。   现在白日渐长, 太阳落山了也还有好一阵才天黑,若是走官道还能再赶会路,但在山林中,萧朔不得不小心谨慎。   山林里树木高大,枝繁叶茂, 似华盖一样罩在头顶,将天光隔绝在外,林子里很快就暗了下来。   山中猛兽蛇虫泛滥, 且多在天黑后开始活动,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地方落脚, 并捡足能烧一夜的柴。   萧朔环顾四周, 指向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今晚在那休整。”   她们之中, 信任萧朔的占多数,之前绕路而行时,遇到野猪就是萧朔在护着她们,闻言便径直走向萧朔所指的地方。   现在天色不算太暗,能看清脚下的路,觉得现在太早了,还能再赶会路的人也有,但见萧朔脸色严肃,楚笙也没有异议,便无人多言,背着包袱过去,在近处捡柴。   石上青苔密布,踩上去脚下容易打滑,但比全是腐叶枯叶的地上要好,不用担心会不会有毒虫从腐叶枯叶下冒出头来,在人不知不觉间蛰你一下。青苔厚厚一层,一铲就掉一片,很快巨石顶部就被萧朔清理出来。   云皎在捡柴,抬头看到爬满青苔绿油油的巨石顶部岩石裸露,这是……地中海了?!   别说,还真的像。   萧朔还在清理,青苔一块一块往下掉,像是一把一把掉落的头发,掉的越多,地中海的面积越来越大。   云皎:“…………”   她在想什么,打住打住,云皎低下头,捡柴。   楚笙在她不远处,亲眼看见她的脸色变化,目光顺着她看去的方向移向巨石,盯着看了几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云皎可以和小可的脸似的,说变就变。   萧朔身影晃到巨石边,楚笙想,或许是因为萧朔吧。   捡完柴,众人回到巨石上,很快生起了火,火光照耀,没一会林子里就黑了。   楚笙一行人进咸城采买的东西许多,大饼就有两筐,装满了一匹矮脚马身侧的箱子。楚笙给每人分了一块大饼,是今天的晚饭。   昨晚上吃了肉,今天吃硌牙的大饼,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但他们在山林里,周遭本就潜藏着危险,他们有肉,现在也不是吃的时候,肉味会引来他们都不想看到的猛兽。   萧朔和楚笙商定,楚笙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云皎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大饼,听他们商量定下,弱弱问:“我呢?”   萧朔道:“你休息。”   楚笙点头。   云皎:“…………”好吧,她休息。   众人吃完大饼,楚笙挑了八人一同守夜。她们不可能一直处于被保护的位置,她们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上半夜,狼嚎声不断,凄凉婉转的叫声接连不断响了许久,听得一众人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到后面的麻木。   楚笙警惕四周,不时走动变换位置,提防随时会出现的变故。   上半夜有惊无险的过去,下半夜萧朔来守。   下半夜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与他一起守夜的四人都有些困倦,眼睛忍不住要闭上,但都强打起精神盯着四周。   绿油油的光在树丛后显现,且逐渐靠近,看到之人瞌睡顿时吓跑了,瞪着两个绿点楞了几息,捂住嘴吞下就要抑制不住的尖叫,颤声道:“萧侍卫,你、你看那……”   狼在靠近之前萧朔就已注意,示意她安静,扔了几根柴到火堆中,火势大了几分,火光摇曳。   “野外猛兽大多惧火,只要火光明亮,它们不敢轻易靠近。”萧朔声音不大,但守夜的四人都听见了,暗暗记在心中。   金鸡报晓,狼踌躇离去。   天色渐亮,众人简单用过早饭,便继续赶路。   阆城看着不远,但翻山越岭极其耗费时间,走了整整一天,阆城大半城池出现在众人眼前,但要走到阆城,至少还需走半日。   休整一晚,萧朔和楚笙调换了守夜的时间,他守上半夜,楚笙守下半夜,陪同守夜的八个人换了一批。   萧朔负手而立,遥遥望着阆城中的灯火,山风吹动衣袍。   云皎没睡,看着他的颀长的背影,莫名觉得沉重,他藏着心事。   谁心里没点事,云皎打了个哈欠,睡觉。   次日,众人早早启程赶路,赶在正午前出了山。   灼热耀眼的日光没有遮挡的照在所有人身上,山林里挥之不去的湿气寒意在日光下消散。   山林外,萧朔清点所剩食物。   山中两日,米面没怎么动,只是大饼吃去许多,矮脚马身侧箱子都空了一半,越往逖州走,山越陡峭,路也更为难行,时常要翻山越岭,进了山,只有吃大饼最方便。   剩下的大饼吃不了几日,萧朔道:“我进城买。”   云皎闻言,“我也去!”   萧朔问,“你去做什么?”   “买药,药要用完了,有备无患。”云皎道,之前在容城买的伤药碾成粉给众人处理脚底的伤用去大半,剩下的本就不多,后面又断断续续用去一些,只剩下一包半了,是该买药了。   山路难行,再小心也难免会有磕碰刮伤,除了买伤药,云皎还打算买些清热解毒,最主要是解蛇毒的药备着。   一路走来,山里蛇虫多,好在众人身上擦了三叉苦汁液,又用棍子驱赶探路,好险没被咬。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买药备着为好。   萧朔颔首,“好,我们一起进城。”   买药买马买马车,一个比一个花钱,萧朔从追兵身上搜刮来的银子不多了,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两银子,此次进城许是不够。   楚笙那还有些,添了二十两。   萧朔和云皎拿上银子,出发进城。   楚笙带着众人休整吃午饭,而后出发赶路,按着与萧朔商定的方向走。他们买完东西,出城后会直接朝那边去与她们汇合。   云皎和萧朔往阆城而去,之前楚笙进咸城时,说过她们的画像张贴在告示牌上,云皎担心阆城也会有。   萧朔脸上的红肿淤青早已经消退,颧骨上的擦伤也已结痂,痂皮还没落完,但容貌已无影响。云皎想起那张与萧朔有八分像的画像,当时容城守卫没认出来是因为他一脸伤,鼻青脸肿的看不清脸,现在对着画像要还认不出来,那只能是眼瞎了。   守城门的军士怎么也不可能是瞎子。   萧朔早就察觉到云皎的视线,本想当做不知,怎料云皎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了一路,萧朔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一直看着我?”   云皎沉重道:“你脸上伤好了。”   伤好了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何云皎似乎不这么觉得?萧朔微顿,就听云皎接着道:“你会被城门守卫认出来。”   云皎一脸凝重,她也会被认出来。   云皎告诉萧朔自己的担忧,萧朔道:“不会。”   他是怎么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的?!云皎沉默了,萧朔说的似乎没出过错,但他们要是直接进城……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萧朔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犹疑,萧朔拿出水袋倒出水,打湿些许泥土,撇根小树枝拌匀后盛在叶子上,递到云皎面前,示意她擦脸上。   云皎:“…………”乔装打扮擦泥有什么用,又不是四大邪术的化妆术,化完能变个人。   小树枝沾上泥,萧朔点向云皎鼻尖,云皎当即要躲,但她慢了一步没躲开,鼻尖一瞬的冰凉触碰,登时多出一个泥点子。   “萧大哥!”云皎咬牙,擦了擦鼻子,她之前怎么没看出萧朔那么坏呢?   云皎想报复回去,可萧朔已经几步走远了。   越靠近阆城,云皎心里忧心就越盛,不住张望打量城门的守卫。   好像不严,军士都没两个,云皎提着的心落了一半。待走近阆城城门,云皎这才看清,这守卫何止是不严,那是大门敞开好嘛,几个军士在外面围成一圈在玩骰子,有人进城也不管。   他们几人大大小小开开开给银子一通乱喝,喧嚣非凡,萧朔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身为军士,堂而皇之的赌博,也就是在这了。   萧朔收回目光,领着云皎进城。   直到进了城,云皎都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容易。   城里内墙上贴着一排画像,许是经历风吹雨打,画像少了几张,不知道是掉哪了,剩余贴在墙上的,墨被打湿,画像晕染的麻麻杂杂,能艰难认出画像上是个人。   云皎看着那一排画像,神色一言难尽。   阆城偏僻,不似容城咸城热闹繁华,街上人都少上许多,临街的铺子还有几个关着门。   萧朔要去买吃食,云皎要去买药材,为了不耽搁时间,两人分头行动。   云皎先是走进一个小药铺,铺子里只有一个中年大夫在碾药,云皎说了几味需要的药,“红花、三七、马钱子、丹参、桃仁、血竭……”   大夫一边碾药一边回,“没有血竭。”   没有就算了,血竭可遇不可求,她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其他几味药每样二两。”   大夫没多问,擦干净手去抓药。   这个药铺的药比云皎在容城龚大夫那抓的要贵些,差不多的药花了二两银子。   云皎提着四摞药包,准备换一家药铺再买些解蛇毒的药,半边莲鬼针草等,能多买点就多买点。   “驱虫包嘞,八文一个!二十文三个!”   路边有小贩吆喝,云皎走去过,拿起一个嗅闻,“您这里边放的什么药材?”   小贩道:“桑叶、桃叶、皂角叶……得都是便宜又好用东西,你看这药包的针脚,多细密啊,买了不吃亏。”   云皎想了想,“我要三个。”   小可还太小了,皮肤娇嫩,擦了两天三叉苦皮肤上已经红了,给她戴药包驱虫也好。她怕驱虫包药效不持久,特意要了三个。   钱袋里有铜板,云皎把几摞药包放在摊上掏钱,不小心蹭掉了一个驱虫包,云皎蹲身捡起来,拍了拍灰,起身时无意瞥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一家铺子内,他刚进入不一会,铺子就关了门。   小贩见她不动,问道:“姑娘,你还要不要?”   “……要。”云皎回神,付了铜板拿上驱虫包,疾步朝那家铺子走去。   源安当,是家当铺。   云皎依稀记得,她好像在容城时,也见过这家当铺……   萧朔进当铺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订阅~啾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0章   源安当, 高柜后掌柜的正在拨算盘对账,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散漫的神情蓦的一怔, “将军……”   他赶忙从高柜后绕出来, 前些时日将军和殿下遭遇伏击的消息传来, 令人忧心不已。前两日老四赶来,说将军已经平安无恙,近几日就会途经阆城,让他做好准备,当时他就已激动欣喜过一番, 但现在亲眼瞧见萧朔, 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与激动。   “将军,真的是您……”   萧朔颔首, “老四在哪?”   掌柜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道:“他在后院,属下给您引路。”   掌柜关了铺门,引着萧朔往后院走。   当铺后面连着的是一个小院,一眼就能看清, 两人从前面铺面走到后院,正对的就是关闭的后门,两侧回廊后是厢房, 掌柜带着萧朔往左侧走,左侧厢房房门敞开, 能看见屋内背对两人的高大魁梧的男人。   掌柜:“老四, 将军到了。”   老四闻声, 立即转向萧朔抱拳行礼, 示意掌柜先退下,掌柜带上房门离开,他便迫不及待道:“将军,太子殿下有消息了!”   老四取出一个卷起来不足他小拇指粗细的信条,呈给萧朔,“您看,是明峦传回。”   明峦是萧朔派出,去寻萧翊之人。   萧朔展开信条,上书两列八字——殿下已安,即日启程。   许是怕信条落入他人之手,写的很是简略,什么都未暴露,懂的人自然懂。萧朔反复看了几遍,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挪开,舒了一口气。   房里燃着油灯,萧朔点燃信条,看着它燃烧殆尽,“我们目前还有多少人?”   老四道:“阆城人少,加上容城带来之人,共计二十人,属下已传信至利州岚州,不日便会汇集而来。”   萧朔颔首,沉思了一会,同他说明此后计划安排。   忽然,他话声顿住,屋外响起脚步声,不一会房门被敲响,掌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军,铺门外有一女子行迹可疑,是否要……”他话未说完,但未尽之意萧朔和老四都明白。   竟会有人追到此处来,老四眉头一拧,凶神恶煞,“将军,属下这就去。”   女子?萧朔心底浮现一个猜测,在老四跨出房门前叫住他,“且慢,我亲自去。”   萧朔起身,上了铺面二楼,二楼临街的窗支开一条细缝,萧朔从细缝看出去,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茶摊上的云皎,掌柜在他身后小声道,“就是她,鬼鬼祟祟,一直盯着铺面。”   云皎坐在茶摊上,面前摆着一碗茶水,她完全未发觉她已经被人盯上,她背后以及左手侧两桌喝茶的人,都在盯着她。   “人都撤回来,不许动她。”萧朔沉声道,目光透过细缝看向云皎,上次余老夫人说在宫里见过他时,云皎就已经怀疑他的身份,这次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   萧朔问:“你是何时发现她?”   掌柜道:“从后院回来后。”   进入阆城和云皎分开后的场景一一在萧朔脑海中闪回,萧朔很快便发现他忽略了什么。   云皎起了疑心,他不便久留,让老四附耳过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老四领命,萧朔看向掌柜,“取些银子来。”   掌柜应声跑进库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钱袋,一叠油纸捆扎的长方块,不厚。   “钱袋里是碎银和铜板,这一叠是万两银票,五百两面额十五张,其余都是百两面额。”   萧朔收好银子,提上掌柜命人买来的大饼,从院子后门出去。两袋大饼不少,但赶路进山后,一天三顿顿顿吃大饼,消耗的极快,萧朔又去买了两袋,共四袋提在手中,他绕回前街,状若无意的出现在街头。   云皎坐在茶水摊前,盯着源安当,余光瞥见萧朔身影,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萧朔在外面,他没从当铺里出来?!云皎茫然地眨眨眼,难道是她看错了……   萧朔似乎才发现云皎般,提着几个大包走向她,“想什么这么出神,药买好了吗?”   “还、还没有,”云皎看着萧朔两只手里的四个大包,“你真快,一直在买?”   萧朔点头,询问道:“还差什么药?买完出城。”   云皎看着他坦荡的神情,把疑惑压在心底,人有相似,或许是她看错了,“还差几味能解蛇毒的药。”   付了两文茶水钱,云皎提上药包,同萧朔一起去买药,很快云皎手上的就多出一摞药包,两人前后脚往城门走去。   出城路过一家干货铺子,萧朔停下脚步,他记得之前在容城时,云皎买了包糖,只是后来遇上楚笙后,大多都分给小可吃了。   萧朔跨入铺子,让店里伙计装了两包糖,又装了两包果干。   云皎跟在他后面进入铺子,心下暗暗感慨,想不到他还爱吃甜的,实在看不出来。   铺子里干货还挺多,云皎看了一圈,干木耳干香菇干笋啥的都有,干货不重,她可以买些,猪肉还有半扇,恰好可以炖肉吃。   云皎让店里伙计干笋和干长豆各装半袋,伙计应了声好嘞,麻利地装好所有东西,都过了称,拨算盘算了算,“一两五钱银子。”   萧朔拿出钱袋付钱,云皎不经意一瞥,目光顿住,直直盯着萧朔的钱袋,她记得萧朔的钱袋好像不是这个颜色,楚笙给的二十两是装在一个黑色钱袋里,可萧朔手里的钱袋是墨蓝色……   付完银子,萧朔收起钱袋,四包糖和干果塞云皎怀里,“拿着。”   云皎捧一摞四包糖和干果,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萧朔是给她买的。   萧朔转身提上两袋干货,“走了。”   “哦。”   云皎提着六摞药包,以及一摞甜口的,亦步亦趋跟着萧朔出城。   城门口,军士还在玩骰子,叫嚷的热闹,对他二人视若无睹。   ——   黑风寨   子言和平章闯入黑风寨已是第三日,这些天他们显然成为了独眼大当家的座上宾。   子言负手而立,看着独眼大当家做最后的清点,独眼大当家总有许多话想与他说,但话到了嘴边,又欲言又止没一句说出口的,子言也乐得见此,与之周旋。   平章立在子言身后,宛如一个真的侍卫。   别看独眼大当家对子言温和恭敬,但对其他人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还容不得别人对子言有一点不敬,平章这两日算是受够了,又不能暴露身份,平章只有忍气吞声,给子言鞍前马后。   平章盯着子言后脑勺,心里有个一直没得到解答的疑惑,子言的鹰牌哪来的?   独眼大当家还在忙,平章往前靠得离子言近些,低声问出心中疑惑。   子言回头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看独眼大当家。   平章心思千回百转,最后咬牙切齿斥道:“你胆子太大了,你拿他令牌骗他,他若是发现了,你命还要不要?!”   “这不没发现吗?”子言道,“他这两日盯我盯得紧,我没时间藏回去,你想办法拖住他。”   这次是最后的清点了,他们打算趁夜色出山,出山前独眼大当家一定会去拿上鹰牌,再不放回去,是真的不要命了。   “你!”平章脸色不大好,恰巧见独眼大当家目光投过来,平章只当没看见,语气不善道,“行,你快去快回,我不一定能拖住他。”   “嗯,我尽快。”   当独眼大当家再一次看向他两所处的位置,赫然只见抱着剑的平章,他走近问:“爷呢?”   小皇孙现在断然不能随便叫,独眼大当家又不敢对他不敬,不伦不类的叫了声爷。   平章听得酸耳朵,面无表情道:“人有三急,爷去茅房了。”   独眼大当家:“那你怎么还在这。”身为小皇孙的侍卫,就该时时跟在主子身边。   “他去茅房我去做什么?递纸?”平章刻意挑起他的怒火,“你寨子不是很安全?他去茅房你还怕他有危险不成。”   小小侍卫几次三番对小皇孙不敬,独眼大当家脸色黑沉,平章索性也不忍了,两人对峙,互不相让。   平章道:“听闻大当家身手甚好,我想领教一二。”   独眼大当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但到底是小皇孙身边受器重的人,他也不好太越矩,越庖代俎教训他,现在他自己送上门了,不揍白不揍。   “谈不上,请。”   两人相继踏入演武场,跳上擂台,山匪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在为独眼大当家呐喊助威。   平章和独眼定定地望着对方,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对方。   独眼招式狠辣,招招直取要害,平章看着块头大,但身形极其灵活,轻易避开所有杀招,以退为进,几次险些刺中独眼要害。   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短暂的交手,两人对对方的实力都有了初步认知。   姜还是老的辣,平章清楚知道自己身手比独眼要差些,但即便如此,他要拖住独眼,是轻而易举之事。   却不想独眼满腔火气,存了教训他的心思,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独眼当胸一脚踹上平章,平章双手交叉抵挡,一连退了几步,堪堪在掉下擂台时停住,旋身躲避追击。   平章只能尽力拖着他,独眼年纪上去了,没他身体好,没他体力好,平章试图拖长时间,消耗独眼体能。   又一次挨了一脚,平章摔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捂住胸膛撑地摇摇晃晃站起来,拖时间个屁,子言再不回来,他就扛不住了!   但为了两人的小命,平章还是又攻了上去。   独眼教训够了 ,不想再浪费时间,猛地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将平章当胸踹下擂台。   平章撞断擂台围柱,倒飞出去,摔地上前,一道身影抵在他身后,减缓了冲势。   子言被砸的要吐血,扶平章站好,他脸色不好看,“大当家,你过了。”   独眼愣了一下,“我、我……”   “入夜出发下山。”子言厉声打断他,扶平章走开。   平章前胸后背哪哪都疼,“你再慢一步,就见不到我了。”   “呸!伤到骨头没?”   “没有。”   夜幕降临,一行四十人趁夜色遮掩下山。   山外军士巡查,独眼大当家眉头直皱,直觉这般下山不保险。   子言道:“不能再拖了,避开他们。”   一行人在夜色掩护下,避开巡逻的军士。除去子言和平章,身下的全是土匪,多少有些身手,没惊动任何军士,很轻易地穿过军士的搜寻圈。   子言回头望向群山,军士没发现他们,怎么算是为将军分忧。   子言踢起一块石子,击中前面一个土匪喽啰的膝弯,那喽啰踉跄摔了一跤,声音都憋在了喉咙里,□□和石头的撞击声却不小。   “谁在那边!”   “那边有人!!”   “追!!!”   军士的声音从各方响起,围了过来。   独眼大当家怒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子言皱眉,“别说了,跑!”   ——   云皎和萧朔出了城,往与楚笙约定好的方向走去。当他们找到楚笙一行人,她们已经停下修整,天也已经要黑了。   两人买的东西不算少,云皎提着几摞药包和干货,萧朔提着四袋大饼,有几个妇人远远见他们走来,小跑过来帮他们拿东西。   其中一个年轻妇人提着一袋大饼,笑道:“你们回来的真及时,正在做完饭呢。”   “星星,吃什么?”云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云皎和她处熟了,知道她姓张,叫张雅星,成亲三年,丈夫在此次动荡中已经离世。   张雅星道:“炖肉!”   云皎眼睛一亮:“快快快!我买了干长豆,一锅炖!”   掌勺的是林妙娘和三个中年妇人,云皎和她们不太相熟,径直找上林妙娘,递给她干货,“林姨,给你。”   林妙娘展开袋子,想了想问,“怎么做?”她会的点厨艺都是流放路上练出来的,大多时候都是煮熟了随便吃,凉拌猪耳朵是她厨艺巅峰。拌猪耳朵的蘸料还是云皎调的。   云皎走了半天,本打算坐下歇脚,闻言拿出几把干长豆,“很简单,我教你。”   长豆洗干净,温水泡了会,直接和肉一起下锅,肉炖熟了,干长豆也炖软了。   猪肉腌入了味,不加盐巴炖出来的汤也有咸味,干长豆的味道也炖了出来,肉香和干货的鲜香融合,抓人至极。腌肉的咸味炖了出来,入口并味道恰好,软烂咸香。   云皎盛了小半碗汤喝了暖胃,顺手给萧朔楚笙林妙娘也盛了一碗,林妙娘和小可喝一碗。   看见小可,云皎想起给她买的驱虫包,拿出其中一个挂在小可胸前,其余的都让林妙娘收起来。   小可好奇的触碰驱虫包,林妙娘心里感动,云皎买了那么多东西,拿都没手拿了,还记得这么小的事,林妙娘盛来肉,把肉最多的一碗给了云皎。   云皎受宠若惊,可她已经喝了半碗汤,手里还捧着一碗饭,这么大一碗肉实在是有心无力。在动筷前,云皎给萧朔楚笙林妙娘都夹了一块,云皎数了数,还是有点多,又给楚笙分了两块。   她坐回原位,就见萧朔看向她,云皎莫名其妙,看了回去,眼里明晃晃写着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萧朔:“…………”   萧朔低下眼,吃饭。   云皎更觉莫名其妙了,疑惑地又看了好几眼萧朔。   一顿饭吃完,云皎看着楚笙走到避开众人的地方,只留下一个背影,云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是又吃撑了。   云皎失笑,她扯了几片叶片细长的草叶子,拿在手里胡乱编,编的四不像。小可却很捧她的场,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谁!”   一声属于楚笙的冷喝蓦的响起,云皎吓了一跳,扭头望去,楚笙已钻入树林之中。   林子里,几道身影跑远。   萧朔追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以免是声东击西。   作者有话说:   肥章!!!   忽悠,忽悠,使劲忽悠,萧朔你就等着吧   感谢支持,感谢订阅,啾咪~(^з^)-☆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1章   萧朔紧紧盯着山林里跑远的身影, 神情紧绷严肃,环顾四周,查探可能设有埋伏的地方。   云皎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大感不妙, 是追兵又追来了?可下午进入阆城时, 守卫防备松懈, 并没发现他们两人,怎会有追兵追来。   吃饱喝足后的闲暇时光,是众人最放松安逸的时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见楚笙和萧朔的动作, 都被吓得不清, 惶惶不安地挤在一起,望向萧朔所搜寻的地方。   不安惶恐的氛围影响到小可, 小可笑容消失,瘪着嘴,眼里包着泪,眼睛往旁边看,寻找林妙娘或是楚笙, 没看到人,小可两颗金豆豆落下,张嘴就要哭。   “嘘, 小可乖,不哭。”   云皎把小可揽在怀里, 蹲身抱着她, 一手捂住小可嘴巴, 一手轻柔地抚摸小可后背, 脸颊蹭了蹭她额头。   小可抽噎了着,小小的身子在云皎怀里发颤,云皎一边温声安慰,一边看萧朔戒备探查四周。   萧朔查探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行迹。萧朔心中浮现多个猜测,一一排除否定后,只剩下一个最离谱的答案。   那几道身影奔走的身影是他的人?   萧朔脸色倏地沉了下去,他命老四带人远远跟着保护断后,再三强调不许靠太近,人怎么会跟到这里来,老四做事向来可靠,怎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楚笙追着人影跑远,云皎已经完全看不到楚笙身影,夜里黑沉,云皎心底升起一股名担心忧虑的情绪。   楚笙身手极好,但对方人多势众,楚笙打不过怎么办……   山林里,几道身影掠过,带起一阵风,拂动树叶枝干。   不一会,楚笙速度极快,似飞掠而过,娇小的身躯在林中穿梭,比之前面几人,要稳妥快上许多。   眼看距离越拉越近,楚笙一鼓作气就要追上,却见前面的几个人身形一晃,忽然消失。   楚笙停下脚步,缓步走近,每走一步都在留神观察周遭,她走到人影消失的地方,往下一瞧,是个巨石形成的约人高的落差。   那几人对此处地形很熟悉。   楚笙目光扫视山林,没找到那几道人影。她慢了一步,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笙往回走,肚子有点不舒服,隐隐作痛,楚笙手覆在肚子上,神情没有任何变换,待又走了会,咽了咽口水,胃里泛恶心有点想吐。   怎么回事……楚笙脸色微变,捂着肚子赶紧往回走。   楚笙走远,被她紧追不放的身影终于从藏身地出来。   “终于走了。”   “看不出来她瘦瘦小小的,体力竟然这么好。”   “追了我们那么久,也太厉害了。”   “闭嘴。”   老四呵斥,凌厉的目光扫向刚回来的几人,“我早就说过,她们一行中有位姑娘异常敏锐警觉,身手还好,远远跟上就是,你们倒好,偏要去是不是?”   “还真会挑时间,趁我如厕的时候去?你们真的行。”   几人被说得低下头,不敢作声。   “如今惊动了她们,将军怪罪下来,你们且自己受着。”   老四现在没心情训他们,手底下这群人到底不是自己亲自培养,又养在此地,大多时候用不上,自由散漫惯了,忠心是忠心,服从性却差了许多。   若不是现在无人可用,他是断然不想用他们。   那厢,楚笙越走肚子里就越难受,回到休整处时,脸都白了,唇也没了血色,额头冒出冷汗。   小可被林妙娘抱走了,云皎坐立不安一直张望山林,见楚笙身影出现,微微佝偻着,忙跑上前搀扶她。   “你怎么了?受伤了?伤哪了?”云皎扶她坐下,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借火光打量楚笙神色,观察她身上是否有伤。   楚笙气若游丝,声音痛苦,“我好像中毒了。”   中毒?!   云皎脸色凝重,指尖覆在楚笙手腕上诊脉。   萧朔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不听令冒然出现便罢,被发现了还敢下毒。   林妙娘顿时慌了神,抱着小可手足无措,担忧又焦急,她放下小可,拿出手帕给楚笙拭去额头冷汗,看着楚笙苍白的脸,心疼极了,再看云皎凝重的脸色,心底更是慌乱,希冀地望向云皎,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云皎身上。   小可迈着小腿走向楚笙,贴在楚笙身旁,鼓着小嘴给她吹气,吹完还嘀咕:“呼呼吹吹,痛痛飞飞。”   众人也忧心地看着楚笙和云皎,一路以来,楚笙虽冷淡骇人,但一直保护她们也是不争的事实,她们不希望楚笙出事。   云皎把着脉,神情有些奇怪,松开手问,“你是哪里难受?”   楚笙:“肚子绞痛,胃里恶心想吐。”   云皎顿时沉默了一瞬,楚笙林妙娘萧朔以及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开口。   “没事,没有中毒。”云皎先安大家的心,大家松了一口气,她才为了楚笙的一世英名,压低声音,算上小可一共他们五人可以听见,“楚笙吃撑了,又饭后剧烈活动,造成腹痛、恶心、呕吐等情况。”   楚笙:“…………”   林妙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担忧的神情还僵在脸上。   萧朔暗暗松了口气,其他什么都要,只要不是中毒就行。   “林姨,你去烧些热水来。”云皎话音方落,林妙娘就转身烧水去。   云皎坐在楚笙身后,扶她靠在自己身上,掌心覆在她肚子上,“我给你揉揉,能好快点。”   楚笙不习惯有人靠这么近,浑身紧绷,吃饱了本该是软乎乎的肚子触感都是硬的。   “放松。”   云皎声音柔柔的,楚笙渐渐放松,温热的手覆在肚子上往一个方向按摩,疼痛逐渐缓解。   林妙娘烧好水盛碗里端来,刚烧好的水太烫,放在一边晾凉,待水能入口了,云皎让楚笙喝下,又给她按了会。   “我好多了。”楚笙道,许是刚喝了热水,楚笙冷淡的声音似乎带上暖意。   云皎看她脸色好了许多,唇也有血色了,移开手掌道:“你自己再按按,喝些热水,应该就不痛了。”   “好。”楚笙坐直,让云皎起来,但身后却没动静,她回头望去,云皎正掰着自己的腿龇牙咧嘴。   云皎:“……压久了,腿麻。”   楚笙拉她起来,搀她胳膊扶着她,云皎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感觉不到坚实大地的存在了。   就这么走了两圈,云皎腿上的麻意终于消退。   云皎这才有心思问,“那几个人影是什么人?”   楚笙:“没追上,不知道。”   萧朔:“不是追兵。”   云皎看向他,萧朔接着道:“追兵的目的是要我们的命,方才无论是声东击西,还是逐个击破都可行,他们却没有,我查探了周边,没有其他人迹。”   楚笙赞同,若是追兵,她孤身一人追去,应当围剿她才对,可那几个人,被她发现,倒像是受惊的兔子,跑飞快。   云皎看着沉默的两人,忍不住问:“那会是什么人?”   楚笙摇头不知道,萧朔沉默也不知道。   云皎:“…………”罢了罢了,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赶路才是正事。   ——   利州刺史府   今日,利州刺史府上来了一会特殊之人,来人着黑衣,外披一件黑色斗篷,戴着面具,浑身冷漠肃杀之气。   “大人,这是关于六皇子以及三十六名逃犯所有的线索。”利州刺史大人呈上所有文书资料,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据说此人是今上最信任的心腹,是他的死士首领,利州刺史抬眼偷看他,蓦地对上他冷漠摄人的双目,浑身一颤,当即低下头。   “退下。”玄黓开口,嗓音沙哑似沙刮过。   利州刺史忙不迭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想起培养死士的过程,首先就是要毁了他的声音,或吞碳或服毒,多的是再也开不了口的人。   屋内,玄黓翻过所有文书资料。   月上梢头,书房内灯火明亮,天将亮时,玄黓离府出城,所前往的方向是云州。   ——   鉴于昨晚之事,天光熹微,云皎一行人便已经用完早饭,准备出发。   那群人不知是什么人,不知是敌是友,没人想冒险去赌。   因着要进树林子,所有人都自觉将袖口裤脚扎紧,衣服也压进裤子里。   他们已经进入逖州境内,越往前走,越是山石林立,险路难行,她们进山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处崎岖的地方,矮脚马驮着货物,不敢走。   好在萧朔驯马有术,牵着缰绳,安抚马儿,将矮脚马一匹匹牵了过去。   山中雾气蒙蒙,水汽深重,只这一段不多久的时间,众人便觉得衣裳像是被浸湿了水,摸着有些润。   山林连成一片,进了山再想出山就难了,还好他们带足了食物和水,能坚持到穿过这片山野,到达逖州的城池。   但山里湿气重,装米面大饼的箱子里就算垫了两层油布,米面大饼仍有些受潮。硬的硌牙的大饼发软,嚼着是不费牙了,但始终不对味。   翻山越岭,一连在山里呆了四天三夜,一路走来虽有惊但无险,可众人脸色都不大好。   山林里雾气大,早晨晚上雾气最大,沾在身上就如骨附蛆,凉意浸骨,就是烤火也没用,夜里湿冷得睡不着。   白天太阳出来后雾气渐渐消弭,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射入,勉强暖和起来。   她们撑着一口气,除了用饭时间和晚上休整,几乎没有休息,她们只想走快点,早日离开这片山野树林,晒晒久违的太阳。   萧朔在前找路领路,耳力极好的分辩出前方似有来人,听声音人还不少,萧朔折返回去,让众人停止前进,安安静静在此等着,他则往前去查探。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感谢订阅!啾咪~   二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楚笙:社死就在一瞬间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2章   “都打起精神!后面的跟上!别落队!”   粗重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萧朔藏身灌从后,看向说话之人。   那人背着箭筒,跨着长弓,手里拿着一把砍刀, 魁梧壮硕, 看模样是个猎户。   他大跨步走在前, 身旁是几个和他一般强壮的男子,在他们身后,身后跟着一群人,上至耄耋之年,下至尚在襁褓的婴孩, 男女皆衣着朴素, 面黄肌瘦,布条缠发, 攒着木簪的女子都少,都是些穷苦之人。   萧朔粗略估计,有百人。   前有树藤垂条挡路,那猎户扬起砍刀劈下,身旁的几个人也提刀帮忙, 清理出一条路。   后面的人终于追来,“雷子,咱们歇一歇吧, 大伙都走不动了……”   说话的声音苍老疲惫,来自一个花甲老人, 他头发已经花白, 脸上的皮肉像是干枯的树皮, 手里拄着拐棍, 手和脸上皮肉差不多,皮肤老皱。他似乎很有威望,他方一开口,被他称作雷子的猎户就停下转身看向他。   “村长……”雷子迟疑,视线掠过一众疲惫不已的村民,仰头看天,阳光穿过树叶在他粗犷的脸上落下细碎的光影,日头不算大,时辰还早,他道,“听村长的,咱们休息一柱香。”   雷子扫掉一块石头上的枯枝落叶,“村长,您坐。”   村长点了点头,坐下后双手抱着拐棍,浑黄的眼睛望回来时的路,叹了口气。   雷子道:“村长,走都走了,您就别想了。”   “是啊,青阳瘴已经起了,远远就瞧见树林子里青灰一片,高家村那边已经发热病死人了,清明后再起黑瘴,咱想走都走不了,只能等死。咱们早走早好,免得和去年子一样,害病死得家家户户挂白。”   “树挪死人挪活,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都怪那群狗屁当官的不做人,年年到这时节就关城门,不准出入,大夫大夫找不到,药药喝不上,只能自己硬扛,扛过春夏秋,入了冬,就又苟活了一年。”   “入冬了也不好受,去年子饿死冻死的还少?咱们村里还好些,你看看隔壁村,这两年都快成空村了。”   “这两年越发不好过了。”   “雷子,外边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没有四季不绝的瘴气,没有满山遍野的蛇虫,良田横纵山谷,春天秧苗翠绿,秋天硕果累累。   春是春,夏是夏,秋是秋,冬是冬,四季分明,不似他们只分瘴起瘴息。   雷子点头,神情憧憬。   他打猎练就了一身真本事,前两年独自穿过这片隔开逖州与外界,可谓是天堑的死亡林,在阆城外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两年。   死亡林隔开了逖州与外界,也隔开了终年肆虐的瘴气。   同样是地里刨食,春种秋收,看老天爷吃饭,他们却活得好太多太多。   不用担心肆虐的瘴气,不用担心哪天就染了病,不用担心吃不饱饭。   他们地里收成好,只要舍得干能吃苦,一年到头,除去赋税、口粮后,也能余下些银子。   家底丰厚的会送家里小孩去阆城上私塾,学习读书认字。村里有童生,家底薄的亦会全家一起使力,让小孩跟着秀才开蒙。   他们只要学得好就能考学,将来可以当大官。   那是雷子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他再次回到村里,就是想带着家人和兄弟逃离,带着他们过好日子。   “咱们天黑前翻过这座山,最多五天,我们就能走出死亡林!”   一柱香很快过去,雷子带领村民,往前走。   萧朔悄无声息地离开,很快回到令众人原地等候的地方。   “前方有百余人朝这边而来,我们避开。”萧朔道,他们一行三十余人,还有马匹包袱,太过显眼。他们一路走来,都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没被人发觉踪迹,不能在快到达目的地时暴露。   云皎疑惑哪来那么多人,但对萧朔的决定仍表示支持,“好。”   楚笙神色淡淡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三人意见一致,萧朔牵着马,领着众人往决定避开时,就已规划好的方向走去。   他们会绕点路,但不会留下痕迹,只要去向隐藏的好,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   绕路耽搁了时间,没有能如萧朔预想一样,在太阳落下前翻过这座山。   在林子里过了几夜,众人有了经验,太阳落山后,山里就会渐渐起雾,天还未黑尽,雾就大了。   不等太阳落山,萧朔挑了一处背风之地落脚。   众人自觉捡柴生火,赶在大雾弥漫前,生了好几堆火。夜里湿冷,火堆多多益善,众人又分了好几堆火。   火堆外围了一圈石头,以免火不受控制烧出去,云皎转悠检查一遍,回到萧朔身旁坐下。   萧朔对着火堆,跃动的火光映衬在他脸庞上,他脸上的伤已经全好了,痂皮也掉了,朗目星眉,比脸上带伤时更为俊朗。   云皎和萧朔相处久了,有时也能感知到几分他的情绪,萧朔神色一如往常,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云皎直觉不对劲。   云皎多看了两眼,往火堆里加了两根柴,火光摇曳,明亮了许多,云皎眯了眯眼,萧朔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云皎撑着脸,直直看着他,看他能想到什么时候。   楚笙在分大饼,林妙娘叫云皎赶紧去领,云皎应了一声,也不管萧朔了,起身跑过去,吃的更重要。   云皎身影倏地从眼前晃过去,萧朔终于回神,看见她跑远的背影,没一会,她拿着两个大饼回来。   一人一个大饼,云皎递了一个给萧朔,自己的饼撕成两半,小的分给萧朔,她留大的,大饼比她脸还大,她吃不完,这样刚好。   萧朔拿着大饼,余光不经意瞥过楚笙,先吃云皎分他的小半个饼。   吃完饼,萧朔挑人守夜,一路走来,除了像是余老夫人一样上了年纪的妇人,其他人至少都守过两轮了。   今天晚上,楚笙带人守上半夜,萧朔带人守下半夜。   众人都有了经验,不必他们再多说什么,该守夜的守夜,该休息的休息。   云皎昨天晚上才守过,今天不必她守,萧朔安排完守夜后,人就不见了,也不知去哪了。   夜里冷,她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棍,在地上戳戳画画写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写一会还会停下来想许久,而后删删改改划掉一些重新写。   身后站了人,云皎以为是萧朔回来了,“萧大哥……”   云皎回头,楚笙正低头看她写在地上的字,云皎后面的话全卡在喉咙里,心里慌了一瞬,旋即镇定,还好她有意识地在写古字,不然楚笙看见她写的一地简体字,她不就暴露了。   虽然现在她和楚笙关系近了许多,却没近到能和她交心。   楚笙垂下眼,盯着地上木棍写的字,字很秀气,就是看不太懂,笔画复杂又奇怪,只有几个字她认识。   昨天晚上云皎在拿着一根木棍写写画画,今天又在写写画画,楚笙没克制住心中微弱的疑惑,问:“在写什么?”   云皎道:“药方。”   她打小跟着爷爷学医,医书从小看到大,爷爷收集了许多古籍孤本,爷爷看完给她看,知道的药方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   她们已经到逖州了,书中写逖州多瘴气,接触瘴气太多对身体危险极大,虽然现在还没发现瘴气,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云皎把接触、吸入瘴气会出现的病症一一列出来,对应的药方也写出来,常温常新,记清楚些,以免遇到时会慌神想不起来误事。   没事写药方做什么,楚笙问:“有人病了?”   云皎摇头,“没有,我随便写写,怕自己忘了。”   楚笙嗯了声,继续巡逻守夜。   云皎依旧写写画画,身旁的石墩子都被火光烤热了,本该坐在上面的人还没回来。   云皎放下细木棍抬起头张望,山林里黑黢黢的,像是巨兽张开的口,能将一切吞入其中。   萧朔怎么还不回来,云皎心里渐渐升起担忧,不断告诉自己他身手好,肯定不会出事……可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云皎起身,准备去求助楚笙,还没走两步,就见雾气蒙蒙的山林里,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萧朔还能是谁。   云皎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等萧朔走近,看他气定神闲,再想想自己焦急又忧心,云皎没忍住,语气不善问:“你去哪了?”   大晚上的一声不吭就跑没影,不知道会让人担心吗?!   云皎一副你列不出个一二三就完了的表情,气势汹汹,在萧朔看来,像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此次他离开是太久,惹人担心了,萧朔积极认错:“我下次快点。”   还有下次!   云皎比较疑惑另一件事,“什么快点?”   萧朔顿了下,想了个万无一失的回答:“……如厕。”   云皎:“…………”   只是如厕,去那么久,就是便秘这也太久了吧?!   云皎盯着萧朔,眼睛越来越奇怪,萧朔被盯的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云皎语重心长,“萧大哥,你少吃大饼,上火。”   萧朔不解,关大饼什么事?   第二天,本该分给他的小半个饼,出现在楚笙手里,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三天,饼不属于他。   第四天,饼再次出现在楚笙手里,萧朔沉默地看向云皎。   第五天,饼依旧属于楚笙,而他,得到了云皎路上摘的野果子。云皎给楚笙林妙娘小可分的都只有几颗,给他的却是一捧,萧朔心满意足尝了一颗,酸得一愣。   再看小可手里的,红彤彤的,汁水饱满,一看就熟透了,他的红是红了,却没熟透。   萧朔觉得,这下不止嘴里酸了。   第六天,饼照旧属于楚笙,他又得到了云皎分给他野果子。   昨天的是酸的,今天萧朔把第一颗让给了云皎,“你吃。”   云皎毫无防备,一口咬下,手指攥紧身侧衣角,神色如常,“甜的,好吃。”   萧朔放心挑了颗成熟程度相似的,放心吃下,酸得神情僵硬,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皎。   云皎笑眯了眼,不枉她忍住酸装那么像。   萧朔垂下眼,他真傻。   一捧红彤彤的果子出现在他眼前,和小可吃的一样,萧朔抬眼,云皎道:“这才是给你的。”   萧朔不由确认:“……甜的?”   “嗯嗯!”   萧朔迟疑吃了一颗,果真是甜的。   第七天,萧朔依旧吃到甜甜的野果子。大饼谁吃,他不在乎。   第八天,经过小半月的赶路,翻过一座又一座山,逖州不再以崇山峻岭险路难行的样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作者有话说:   楚笙:成文盲了≥﹏≤   云皎:乖,摸摸头~   萧朔:→_→   萧翊:(‵□′)   萧朔:╮(╯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3章   目光所及之处, 依稀可见人烟,有屋舍依山而建,零星错落,相距不远不近, 这是一个坐落在陡峭山林中的村子。   山势平坦处, 有几块的秧田, 秧苗绿油油的,山风吹过,秧苗随风摇晃,梢头倒像一边。   绿油油的秧田四周,是开垦后黄土翻起的山地, 间或错落在山林之中, 有人在劳作,隐约可见翻起的黄土似在扩大, 人间其中,只是一个渺小的小黑点。   现在是正午时分,屋舍聚集处有炊烟袅袅升起,劳作的人相继回家。   村中几声犬吠传得远,站在远处山脊之上的众人依稀可以听到。   众人远远看着升起的炊烟, 眼里露出向往,对安定平淡生活的向往。   两个月颠沛流离,从富庶繁华的燕京到偏僻蛮荒的逖州, 其间苦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终于到达逖州,她们松了口气, 惶惶不可终日的心安稳落地。即便面前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山林, 是隔开逖州与外界的天堑, 她们也干劲十足。   只要穿过这片望不见尽头的山林, 她们就可以安定下来,见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会拨乱反正,会为她们府上平反。   然而,这片林子磨平了她们所有的憧憬,安稳落地的心又被提溜起来,不停地晃荡。   林子里树木高大茂盛,树冠遮蔽天日,不辨方向,猛兽蛇虫之多,每日夜里不是狼嚎就是虎啸,偶有野猪出没,幸亏楚笙和萧朔警觉,才没出事。   毒虫蛇蚁环伺,被虫子咬是家常便饭。即便衣袖裤脚已经扎紧,衣服也压进了裤子里,也有虫子不知怎么钻进衣裳中,隔了许久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云皎替她们检查了,是草爬子。   绕路咸城时,云皎提起过草爬子,将它说得无比可怕,吓坏了众人,但直到走出那片山,除了毒蚊子蛇蚁和三头野猪,也没遇见她所说的草爬子,众人不以为意,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在这遇见了。   云皎在火上烫了匕首,贴在有草爬子钻进的伤处,将其烫死了挖出来。   挖出的草爬子吸足了血,血红的一个,恶心又骇人。   众人此时再想到云皎所说,草爬子会将人吸空,顿时心中恶寒,后脊发凉,袖口裤脚扎更紧了,领口也压实,还不时就要检查身体,免得有草爬子钻进体内,她们却没发现异样,最后成为云皎所说的模样。   在林子里头呆得久了,她们甚至怀疑过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即便有萧朔楚笙保驾护航,有云皎关怀照料,她们心中也潜藏着深深地不安,她们没人提过,但这般情绪一直萦绕在心头。   然而在此时此刻,那些沉重的不安的情绪随风消散,终日担惊受怕的心终于落地,众人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们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   与她们的喜悦不同,萧朔云皎楚笙三人,望着村子后连绵不绝的群山,神情沉重。   群山之中,沉雾霭霭,现在已是正午时分,炎炎烈日当空,却驱不散那片黑沉沉的雾气。   只因那根本不是雾,是瘴气。   是萧朔探听时,逃难村民口中的青阳瘴。   青阳瘴黑沉沉一片,随风飘动,不出几日,就会扩散至此处村庄。   萧朔知晓逖州多瘴气,却是第一次见,他望着那片灰沉瘴气笼罩的群山,心里发沉。   云皎也是第一次见到瘴气,她生活的地方,除去原始森林和无人区,瘴气已经绝迹。   瘴气会引发的病症一一在云皎脑海中浮现,其中最严重的就是疟疾,即便在医术发达的现代,也有疟疾肆虐,她转向炊烟袅袅升起的山中屋舍,眼底满是担忧。   相比萧朔和云皎的忧心,楚笙却是如临大敌。   在她从小到大的认知中,只有丧尸大量聚集的地方才会是这般景象。   逖州有丧尸?这里怎么会有丧尸?她能穿越到此处,丧尸岂不是也能穿越……   不过一瞬,楚笙心中闪过无数种猜想,近日来因安逸生活放松的弦猛地绷紧,似回到以往一般,平和的气息倏地变得锐利,死死盯着那处。   身侧气息猛然变化,云皎敏感地扭头望去,见近日来愈发平和的楚笙似变了个人般,比初次见她时还要锐利冰冷。   她这是怎么了?云皎求助的目光投向萧朔,只见萧朔也在看着楚笙,眉头微蹙。   四目相对,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和担忧。   “楚笙?”   云皎试探着唤了一声,楚笙没有反应,她伸出手,小心翼翼轻轻扯楚笙衣角,又喊了一声。   楚笙这下终于有了反应,冷漠至极的眼睛转向她,那眼神比初次见面时还要可怕数倍,云皎浑身僵硬,汗毛倒立,扯着楚笙衣角的手臂僵直。   这段时间的相处还算有成效,云皎想着吃撑了会偷偷摸肚子的楚笙,默念三遍楚笙很可爱很可爱很可爱,压下被她看得发怵的感觉。   “楚笙,你怎么了?”她声音仍有点发紧,但满是关切与担忧。   楚笙定定看着云皎,似如梦初醒,周身锐利冰冷的气息消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林妙娘发现不对劲,牵着小可过来,“阿笙?”   小可手里拿着一朵紫色小花,看着似变得陌生的阿姐,神色怯怯,仰着小脑袋看她,甩开林妙娘的手扑向楚笙,抱住她的腿。   “阿姐,花花!”小可把紫色小花塞楚笙手里,上次她送大姐姐花花,大姐姐可高兴了,还给她糖糖吃。   掌心触感柔软冰凉,楚笙低头,小可以为得到回应,笑得见牙不见眼。   楚笙微怔,目光扫过林妙娘、云皎、萧朔以及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众人。有几人发现她们这边不对劲,正探头看过来。   楚笙道:“……我没事。”   她那模样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可她都说没事了,云皎和萧朔便不再多问,只想着后面他们多留意。   林妙娘欲言又止,担忧地望着她。   楚笙很快恢复,只是看向黑沉的瘴气时,神色依旧不好。   这场小插曲并未影响众人赶路,他们已经到了林子外围,今天下午就能走出去。   外围有人迹,蛇虫少了许多,但山势陡峭,众人走得并不快,紧赶慢赶,才在天黑尽前下了山。   弯月挂在天上,现在已经是下旬,月光并不莹亮,加之云层遮挡,已是连路都看不清了。   简易的火把还有两个,萧朔点燃高举,火光随夜风摇曳,这才勉强能看见。   寻了个避风的山坳,萧朔拿着火把先找来一捆柴,把火生了,众人才借着火光活动,捡柴的捡柴,煮饭的煮饭。   在山林中小半月,他们的水几乎消耗殆尽,此处有村子,定然有水源,萧朔去找水。   水不多了,但闷饭还够,云皎让人先把饭闷上,她则走到矮脚马身旁,一个箱子一个箱子检查过去。大饼只剩下几个,米面腌肉几乎没动。   在山林里,他们不敢吃味道大的,怕引来猛兽,水有限,也不敢多用水。山中小半月,他们大多时候是在吃大饼,全程只煮过一次腌肉闷饭。   云皎想着那滋味,挑了一大块前腿肉,今晚还做腌肉闷饭。   米下锅加水,腌肉切薄片,整齐码在米上,盖上锅盖闷熟。   肉香饭香渐渐溢出,云皎鼻翼翕合,闻着味,满心雀跃,只差现在就端着碗等腌肉闷饭出锅了。   楚笙吃饭最为积极,上次闷饭香味刚出来,她已经不动声色地盯着锅了,就等饭出锅,这次却不动如山的坐在一旁,垂着眼帘,心事重重。   云皎不着痕迹地观察她,心思渐渐的不在腌肉闷饭上,全跑楚笙那去了。   云皎叫许怡来看火,别把饭闷糊了,起身走向楚笙。   楚笙见她走来,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个位置给她。云皎本想坐她对面,楚笙这一让,她便坐到楚笙身旁。   云皎准备好的说辞才到嘴边,就听楚笙叫了她一声:“云皎。”   她声音又低又轻,饱含着许多情绪,云皎也轻轻“嗯?”了声,侧过身看向她,等她说话。   楚笙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那片黑雾是什么?”   云皎学医,或许知道那是什么,楚笙转头,黑沉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云皎。   云皎:“是瘴气。”   楚笙神情疑惑,云皎便缓缓道来,仔细解释瘴气是怎么形成的,楚笙听得认真,神情专注地看着云皎。   云皎说到一半,对上楚笙可称之为……崇拜尊敬的视线,卡壳了,楚笙这般看着她,让她生出一种她好像无所不能的错觉。   楚笙:“然后呢?”   云皎收敛思绪,继续给楚笙讲解,由浅入深。   楚笙听得专注,云皎讲完后,她心底的疑虑打消了十之八.九。   不是丧尸聚集形成的就好。   萧朔打水回来,提了满满一桶水,腌肉闷饭早已闷熟,只等他回来开饭。   肥瘦正好的猪肉闷出了油,渗入饭中,腌肉的咸味融入米粒中,拌匀后舀一碗,咸香可口。   云皎端着碗,吃得心满意足,就是腌肉太入味,吃多了有点咸。   楚笙吃完一碗,又默默地又盛一碗,云皎烧水回来,瞧见她看向大锅的神色,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锅里没有了,楚笙一定会去盛第三碗。   云皎倒了三碗水,摆在各自身前。   吃饱喝足,众人关心起目前她们最关心的事,先前她们就小声讨论过一遍,由徐老夫人来开口问。   “萧侍卫,逖州已经到了,我们要去往何处,才能见到太子殿下?”   萧朔:“赦南镇。”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з^)-☆   发生了一件好事,散散喜气,这章发小红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4章   萧朔声音传至每个人耳中,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小声低语讨论,她们都没听说过赦南镇。   徐老夫人问:“还有多远,要走多久?”   赦南镇没听说过不要紧, 她们只需要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   “三百里。”萧朔道, 逖州山路难行, 赶路速度会受影响,萧朔保守估计,“还需走约十日。”   十日。   不长,但也不短。   燕京到逖州,这么久这么远她们都走过来了, 现在身后已无追兵, 没有性命之忧,十天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心里有数, 便不再多问,各做各的事去,只有徐老夫人仍在看着萧朔。   她初次见萧朔便觉得他面熟,似在哪里见过,但萧朔当时鼻青脸肿, 说他自己是太子殿下的侍卫,她顿时心神震荡,只顾打听太子殿下, 想见太子殿下,便没多想他的身份。   这些时日以来, 萧朔脸上淤伤消退, 颧骨擦伤也结痂褪落, 面容完完整整的显露出来。   徐老夫人这一瞧, 何止觉得是面熟,他与太子殿下有六七分像。   只是太子殿下从容贵气,他则更像染血的红缨□□,铁血肃杀。   徐老夫人对他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汇合后护送她们一路逃亡的人,不是侍卫,而是太子殿下的胞弟,大衍六皇子萧朔。   萧朔师承兵马大元帅,元帅生前戍守青夷,威名显赫,外族不敢来犯,元帅病殁后,青夷战乱不休,他便继承元帅的衣钵,前往青夷戍边。   彼时,他不过才十五岁。   此后八年,只闻捷报,却不见其人。六皇子戍守青夷,八年未回京。   八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变得稳重又可靠,成为大衍子民的保护神。   徐老夫人视线穿过摇曳的火光,落在萧朔身上,萧朔与云皎坐在一处,云皎在和他说什么,他迟疑地点点头,嘴角带上笑意。   徐老夫人认定了萧朔的身份,心却在缓缓下沉。   六皇子戍守青夷八年未曾离开,现在却在这,当初遇见时还一身伤,那太子殿下呢,真的如他所说,已平安无事,在赦南镇等着她们吗?   火光摇曳,众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停歇,守夜的守夜,休息的休息。   月上中天,弯月躲在云层后,群星光芒暗淡,星月无光。   ——   云州   接壤大凉的茂密丛林之中,躲藏着二十几个狼狈的人,他们藏在树丛中,灌木后,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独眼大当家手里提着九环刀,刀刃染血,身上几处伤口,显而易见才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杀。   那日下山惊动了军士,此后一连近十日,身后的追兵就未停过,撵得他们如丧家之犬,独眼大当家被追得骂娘,他们在大衍不过是山匪,即使杀人抢劫欺男霸女,恶名在外,也不至于让军士这般追着他们跑吧?   以往寨子被剿,也没见那群军士有多尽职尽责,怎的此时倒是勇猛,杀完一波还有一波。   下山时他们一行四十人,途中死得死伤得伤,走到此处只剩下二十三人,若不是小皇孙机智果断,又扫除了他们留下的踪迹,就连尸体也一道处理了,他们或是早已被军士追上一锅端,身首异处。   独眼大当家想不明白为什么军士追得这么紧,但不妨碍他对自己认定的小皇孙更加推崇。   小皇孙能文能武,有城府有计谋,可担大任,有小皇孙在,何愁不能为太子平反,恢复东宫以往的风光!   子言完全不知独眼大当家对他寄予的厚望,他此刻正背对着众人,瞧向远处能看见烽火台的连绵群山。   那是大凉边境对大衍的第一道防线,绕过烽火台穿过连绵群山,才算真正进入大凉。   子言看向平章,只挑了挑眉毛,两人搭档久了很是默契,即使不说话也能凭一个神情看出对方想表达什么。   “真要去大凉?”这是子言挑眉的意思。   平章面无表情,斜了他一眼,意思也很明显,“不然呢?”   子言回身望着脚下属于大衍的国土,心里叹了口气。   山匪忽悠来了,人也带到了此处,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但此去大凉,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回来,他和平章或许都得交待在大凉。   灌木丛中藏匿着山匪,子言扫过他们藏身的地方,方才经历了一场拼杀,追来的军士死的死,伤的伤,短时间追不上他们。   “休整一个时辰。”子言道,“一个时辰后,趁夜潜入大凉。”   独眼大当家心神激荡,他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   其余山匪转动麻木的眼珠子,其中只有不解。   他们以为,跟着大当家下山是要干票大的,没想到一下山就被军士发现,撵着他们跑了八九天,眼见甩掉他们拉开距离,他们却总能追上,众山匪一路拼杀逃命,只以为甩掉军士就万事大吉,万万没想到还要去大凉。   有个山匪问:“大当家,我们要去大凉?去大凉做什么?”   独眼大当家和子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子言道:“军士追得紧,他们不敢擅自越境,我们暂避几日。”   众山匪麻木的眼中焕发神采,只要不能追上他们,他们随便找个山窝着也能活。   一个时辰后,众人启程,伤轻的搀着伤重的,三三两两扶着往大凉群山走去。   次日,一批军士追上,百夫长环视四周,灌木丛树叶上沾着血,还发现半个血脚印,此处确实有人停留过,不过人已经不知所踪。   四散搜查,其中一个军士喊道:“百夫长,您来看那边!”   百夫长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一件红彤彤的血衣挂在树梢随风飘扬,极其显眼。   百夫长领众军士追去,却在大衍和大凉接壤处远远停下。   那棵树的位置,不在大衍境内,而是在大凉地界内。   那群逃犯逃去了大凉!还留下血衣!   这是挑衅,□□裸的挑衅!   逃犯可以偷偷越境,而他们身为军士,却不能越界一步。   百夫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都做不了,只得领人回到边防营中,一层层上报告知统帅。   下面军士不知自己追的是谁,只以为是逃犯,但几位将军和统帅都知道,他们所追杀的是六皇子萧朔一行人。   听闻军士禀报,逃犯逃入大凉,云州边防营统帅和几位将军震惊良久,回不过神来。   萧朔身为一国皇子,怎会因身后追兵就轻易越境,逃入敌国?!   统帅和将军面面相觑,只觉得没有比这再荒诞的事。可这事又确确实实发生,由不得他们不信。   圣上密令,不能让萧朔活着走出云州,可如今人潜入敌国,他们又不能追过去,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他们放过萧朔,圣上却不会放过他们。   可他们戍守边境,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他们若是追,或许会被认为是要同大凉开战。他们不追,圣上密令他们便完不成,可谓是进退维谷。   统帅拍桌,让人磨墨,写了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送往燕京,由圣上定夺。   急报送出第二日,当天夜里,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潜入军营,进入统帅帐篷。   统帅是被脖间凉意惊醒的,他甫一睁眼,一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拿着刀,刀鞘抵在他颈侧动脉之上。   统帅冷汗刷的流下,若抵着他的不是刀鞘而是刀锋,他已然毙命。   “你是谁?”统帅咽了咽口水,艰难问道。   玄黓没回,只是问:“他们在何处?”   他没说名字,统帅却听懂了,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镇定下来,“已经潜入大凉。”   玄黓收回刀鞘,转身离开。   统帅劫后余生,爬起来按着颈侧,被刀鞘抵着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凉意。   黑色身影已然消失,统帅看着晃动的营帐帷布,神情变幻莫测,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昨日他才送出急报,如今圣上的人就到了,圣上的耳目已恐怖如斯?   ——   赦南镇,是萧朔云皎一行人最终目的地。当晚休整养足精神后,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赶路。   逖州山多路险,第一天,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爬上爬下,上了山又下山,着实累人。   第二日,萧朔想在前探路,拟订路线后再赶路也能快些。但他们有三匹矮脚马,两匹高头大马,马儿一遇见险路便怎么也不肯走,只有萧朔御马有术,能将马儿牵过去,生生将他牵制住。   楚笙见状,便道她去探路。路险骑不了马,她便用双脚走,她脚程快,来回探路领路,众人前行速度快上些许。   前往赦南镇有三百里路,萧朔预估要走十天,但以目前的速度来看,十天根本到不了赦南镇。   一路前行,人烟越来越少,即便遇到村子,也没有众人穿过林子时看到的村子人烟旺盛。   入夜后,远远看去,只零星几处屋舍燃着昏黄的光。   瘴气蔓延,最初看去只是灰蒙蒙一片的瘴气愈发凝实,似雷雨前被墨染一般的黑云。   萧朔想到村民口中的黑瘴,他们口中,致命的黑瘴在清明后形成,可现在是三月月底,青阳瘴已有变成黑瘴的趋势。   萧朔看着瘴气心生隐忧,只得尽量领着众人加快速度赶路。   云皎心中的忧虑不比萧朔少,清明时节梅雨纷纷,雨后天气逐渐炎热,山中湿热,瘴气只会蔓延的更快,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中的飞蝇蚊虫。   瘴气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蚊虫。   楚笙从云皎处了解了瘴气形成的过程,可看着黑压压的瘴气,心底还是不安,自小到大形成的本能反应不是说改就能改,楚笙抑制不住的紧绷戒备。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今天终于不熬鹰了QAQ晚安!!!!   感谢支持~啾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5章   云皎三人脸色都不算好看, 互相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神情中看到忧心和沉重。   “云皎,你对瘴气了解多少?”萧朔问,他知云皎医术不差, 但瘴气多发于逖州及逖州以南的区域, 云皎身为燕京人士, 此前未曾离开燕京,不一定对此有了解。   云皎理论丰富,可从未实践过,她想了想,如实相告, “只读过记载瘴气相关的医书。”   楚笙闻言, 看向云皎的眼睛微微睁大两分,她只读过医书都同她讲得头头是道, 真厉害!   萧朔颔首,如此便很好了,至少对瘴气有所了解,他们不会两眼一摸瞎。萧朔也将他探听到的一切说与二人听,青阳瘴以及清明后的黑瘴。   他所说的, 与云皎所知晓的知识重合,清明后,瘴气确实会肆虐, 且随着天气逐渐炎热,会更严重, 云皎心底坚定了几分, 她所学所了解的能派上更多用场。   他们三人围坐一处, 低声谈论, 多是萧朔和云皎在说。   楚笙对此所有了解都是从云皎处得知,遂安静坐在一旁,听他二人谈论,眼睛定在云皎身上,火光照在她眼中,似看着云皎时眼睛闪闪发亮。   她的目光热切到想忽略都难,云皎顶着楚笙的目光,与萧朔谈论时,余光不时瞥向楚笙。   被她这般看着,云皎不由自主挺胸收腹抬头,侃侃而谈,几乎掏空了她目前能想到的所有。   这下不止楚笙,就连萧朔也专注地看着她,眼中闪过惊喜。   她们谈论说话,其余人也没闲着,压低声音说小话。   “那是雾么?怎么这两日愈来愈黑了……”   “不像是雾,前两天太阳那么大,也没见晒散了去。”   “或许是黑云?要下雨了,云压得低,看着像压树顶上。”   “可前几日就有了……”   几人小声低语,旁边几人听见,也插嘴参与谈论。   她们说着,有人渐渐察觉不对劲,看着颜色愈发深的黑雾心生不安。   她们虽身居后宅,却不全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知妇人。   她们读书识字,读的不止有《女戒》《女训》,还有各类游记或是异志。   此类书虽不是人人都读过,但她们中也有人在书里看见过,逖州有瘴气,身处瘴气之中,轻则伤寒,重则身亡。   更严重的,或许会变成疫疬,一个村、一个镇、一座城人都会相继染病,偌大的城会因此变成空城。   读书时,她们只以为书中写的离奇古怪,不以为真,可直到现在,在穿过死亡林后几日,她们才将不断蔓延扩散的黑雾和瘴气关联起来。   “……是不是瘴气?”   有一人低声问,几个想到此的人面色微变,其余不知的人也愣住,看向她们。   低低的交谈说话声断断续续响起,其中夹杂着害怕与惊恐。   若真是瘴气……她们看着这几日扩散许多的黑雾,心头各种情绪交杂,她们不曾想过,逖州的瘴气竟如此泛滥严重。   “别乱想,自己吓自己。”说话的人底气不足,目光瞟向云皎,云皎医术好,她或许知道树顶的黑雾是什么,能给她们答案。   众人没讨论出个结果,争执不下,她们心里或许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她们不愿相信。   她们看向云皎,只见他们三人并无异样,萧朔云皎一如往常,神情甚至比前两日更放松些,只是楚笙神情稍稍有些奇怪,看着云皎的目光是说不出的……崇拜?!   众人沉底的心微动,瘴气或许只是她们的胡思乱想?   她们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想明确知道那黑雾是什么东西。   徐老夫人问:“云姑娘,那边黑雾沉沉,你可知是什么?”   她猜到萧朔身份时,便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顺利,即使萧朔给了她们希望,那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她心中对黑雾的猜测已经确定,也不曾慌乱。   云皎闻言顿了下,看向萧朔,萧朔微微颔首,云皎才道:“那是瘴气。”   猜测得到印证,众人不由慌乱,或震惊或恐惧,哗然一片。   “大家别慌,听我说!”云皎尽量提高音量,试图盖过众人的声音,只是她一人敌不过众人,众人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萧朔气沉丹田,“大家别慌,听云皎说。”   他声音大,一下盖过众人,她们愣了一瞬,安静下来,三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云皎。   云皎道:“大家别怕,我们现在看到的瘴气是青阳瘴,目前只在山林深处蔓延,暂时不会危及咱们。即便不甚吸入或置身其中,只要量少时间短,对身体也无大碍,若不甚染病,服下方剂便能驱散病邪,大家不必困扰忧心!”   众人松了口气,便听云皎继续道:“但是,在清明之后,天气逐渐炎热,山林中潮湿闷热,山中野物尸体、满地腐叶落叶、死水等都会在日间炎热的天气作用下腐烂发臭,化作瘴气的一部分,青阳瘴会变成黑瘴。”   “瘴气通常呈灰色,偶有其他颜色,或黄或黑或绿,其中黑瘴最为可怖。一则是其蔓延极快,二则是沾染黑瘴,极易染病。”   现在已是三月底,清明将近,黑瘴也不远了。   “咱们在山林中,环境恶劣,吃用药物短缺,山中草药未经炮制,药性不一,若是不甚染病,极有可能无药可用。”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只能等死不成?”   “我们不会死吧……”   众人三言两语,声音又盖过云皎,萧朔朗声道:“我们加紧赶路,早日抵达赦南镇。”   云皎紧接着道:“对,人烟聚集的地方,瘴气会少许多,赦南镇有人有药,不甚沾染黑瘴害病也有药可用,我们尽早赶去!”   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她们不知赦南镇到底如何,但再差也不会比在山林中差。   众人惶惶不安,一夜未能入眠,翌日却要加紧赶路,她们想在黑瘴形成蔓延前,赶到赦南镇。   马儿这两日走惯了山中险路,不必萧朔再时时牵引,他把牵马的事交给云皎楚笙,骑马在前探路。   云皎牵着两匹马儿,赶路的同时也不忘留意路边草药,若有可以用上的草药,也会采一些,虽没炮制药性发挥不出来,但有总比没有强,多少能派上些用场。   临近清明,天阴沉沉的,山风阵阵,似要下雨。苍穹低垂灰黑,似压在众人心上,让人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众人加快步伐,恨不得能再多生出两条腿,和马儿一般可以日行上百里,下一瞬就能到达赦南镇。   雨要落下,四周没找到躲雨的地方,云皎和楚笙只能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希望前方能找到山下崖洞避雨。   萧朔探路回来,“前方有个空村,我们去那避雨。”   空村……是因为黑瘴造成的吗?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神情惊恐犹疑,但云皎楚笙已牵马跟上,她们只能追上去。   无论怎样,有地方避雨总比淋雨要好。   雨淅淅沥沥落下,众人冒雨跑入村子,进入村口的屋子里避雨。   屋子里一股霉味,但桌椅上积灰并不厚重,萧朔先前查探时便检查了,村子房屋老旧,村里没人,村道上长出杂草,杂草稀稀拉拉,才长出来不久,村道上还有人迹残留。   这个村子变成空村的时间不久,最多月余。   春日青阳瘴并不骇人,不可能让好好一个村子变成空村,萧朔猜测,这个村子就是他在林子里遇见那批想要逃离逖州的村民的村子。   屋里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没剩下什么东西,灶台后有两摞干柴,萧朔提出来,拿了个陶盆烧火。   借着火光,云皎又找了两个陶盆,分了火让众人取暖。   云皎拿出在阆城买的白术高良姜,加水熬煮了一大锅,她们淋雨身上沾了水汽,稍不注意就会受凉发热,提早预防为好,以免到时影响赶路。   雨渐渐变大,暴雨倾盆,噼里啪啦往下砸,时而电光闪烁,雷声阵阵,响彻云霄,阵得人心口发紧。   小可缩在楚笙身边,雷声一响就捂着耳朵往楚笙怀里埋。   屋子老旧却不破,即使屋外狂风大雨,屋内也无漏雨的地方。   风吹得窗户砰砰砰作响,风直往屋里灌,云皎把窗关上,窗一阖上,屋里的风也静了下来,只一点风透过阖不严实的门窗往里灌,但屋里烧着火,并不冷。   窗户合上,落下一堆干泥片,云皎推开一个缝看了眼窗棂以及合上处的采口,上面糊了一层黑泥,现在已经干裂了。   云皎捏起一点揉搓散开,不止是泥,还有草木灰。   云皎顿了一下,不得不夸赞村民的智慧,草木灰吸附性强,还有消毒杀菌的功效,用细泥混合粘连,糊门窗缝隙处,阖上后便会变得严丝合缝。若是瘴气弥漫,只要不开门窗,瘴气便钻不进屋内,就是钻进屋内,透过草木灰和泥土活成的黑泥后,瘴气对人体的危害已然减小 。   云皎把每扇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每一扇缝隙处都是如此。   云皎心思微动,从灶台里掏出草木灰,取这户人家没带走的瓦罐装了一罐。   她可以试试做一个简易的防毒面罩,后面即使黑瘴肆虐,她们没赶到赦南镇,也会多一分保障。对她来说,防毒面罩的过滤层不难做,但要做完整一个防毒面具并不容易。   楚笙定定看着她掏出的草木灰,眼中闪过深思。   云皎把草木灰装了放好,坐回火堆前,萧朔递来一碗药汤,云皎捧着,慢慢喝完,暖意蔓延至全身。   雨下了一夜,次日天气阴凉,层层叠叠的乌云已经散去,有放晴的征兆,众人不再耽搁,收拾启程。   离开前,萧朔搜罗出全村的雨具,大多是蓑衣,只有三把黄油布伞。萧朔给众人分了分,一人一件蓑衣,三把油布伞挂在马儿身畔。   下了一夜雨,林间山雾弥漫,山路湿滑泥泞,极其不好走,一不注意就会脚底打滑。   萧朔昨日探明了路,今日牵着马在前领路。云皎拄着棍子,缓慢地走在后,踩稳每一步,楚笙背着小可,落后一步。   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山雾消散,泥泞的山路干涸,路好走了许多。   中午休整,云皎烧水煮饭,楚笙抱着柴坐到她身旁,拿根枝桠在地上戳戳画画。   云皎垂眸看着,楚笙一笔一划下,一个猪拱嘴模样的东西初露雏形。   是防毒面具。   云皎侧目瞧了眼楚笙,这不巧了么,想一处了。   “这是防毒面具,”楚笙画完,点了点滤毒罐和导气管,给云皎简单介绍其作用,而后道,“我能做出这两个,但过滤网需要你帮忙。”   她常出任务,基地外多的是毒气弥漫的地方,防毒面具必不可少。她用得多,有时防毒面具坏了,还会自己拆卸组装,或是制作简易防毒面具,只要过滤网在,对她都不算事。   云皎看着楚笙,对楚笙云淡风轻的前半句震撼不已,她是万万没想到楚笙还有这门手艺,真是瞌睡来了就递枕头。   见云皎没回应,楚笙想或许是她语气太强硬,又加了一句:“你能帮我吗?”   云皎回神,眼睛亮晶晶的,“好!”   萧朔坐在她们对面,看了眼地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抬眼瞧楚笙和云皎,他目光落在兴奋的云皎脸上,心底第一次闪过自我怀疑。   他是太笨了?还是漏听了什么?为什么云皎和楚笙已经达成共识,他却没想明白?!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更新,久等了,抱歉QwQ   昨天晚上去亲戚家了,回家十一点过,熬夜没熬动_(:з」∠)_   感谢订阅,感谢支持~(^з^)-☆ 第36章   云皎本是在烧水煮饭, 在楚笙提出防毒面具后,做饭的事就被她丢在脑后,一直在断断续续和楚笙说什么。   锅里咕噜冒泡,米粒翻滚, 萧朔拿着长柄木勺搅拌, 一边煮饭一边听她们说话。   经过楚笙画的图, 他已经知道什么是滤毒罐,什么是导气管,可她们现在谈论,萧朔只觉得,她们分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明白, 但组合成一句, 理解起来却有困难,慢慢想, 也想得明白,但云皎和楚笙说得极快,他跟不上。   萧朔看着神采飞扬的云皎,再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楚笙,心中生出微弱的挫败感。   稀饭要煮好了, 林妙娘端来野菜碎和腌肉末,看着掌勺的是萧朔,不由多看几眼。   野菜碎和腌肉末倒入稀饭中, 萧朔搅拌了一会,菜和肉变了颜色, 就把锅下的柴抽出来, 只剩下一根温着稀饭。   萧朔盛了四碗, 见云皎楚笙还在说话, 他轻咳两声,却没人理他。   林妙娘抱着小可坐下,听他咳嗽问了句:“可是着凉了?”   云皎和楚笙说罢,就听林妙娘这句话,云皎颇有些震惊,“萧大哥,你着凉了?!”说着,她就站起来走向萧朔,“让我看看。”   “没有着凉,吸了烟雾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萧朔送上一碗蔬菜瘦肉粥,“吃罢。”   旁边掏出来的柴还在冒烟,云皎捧着碗,她就说萧朔身体强悍,怎会因昨晚淋了雨就着凉。   腌肉有咸,煮在粥中,白粥也有淡淡的咸香,味道中和,入口恰恰好,不会淡得没味,也不会太咸。   云皎吃完一碗,又盛了一碗,她盛第二碗的时候,楚笙已是第三碗了。她吃完第二碗,肚子撑得胀鼓鼓的,楚笙却有舀第四碗的趋势。   云皎不由多看两眼,楚笙身板比她小,吃那么多装哪去了。   萧朔楚笙相继放碗,众人也吃完了,休整片刻,再次踏上路途。   萧朔依旧走在前面领路,每每回头,都能瞧见云皎和楚笙凑在一处,嘴巴张张合合,他隔得远,她们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什么。   即使是听不清,萧朔也知道她们在谈论防毒面具相关。   萧朔即使对楚笙说的一知半解,但也不妨碍他惊叹,楚笙竟能想到这么个新奇的法子。   同时,云皎的反应速度也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路过一片竹子林,楚笙同云皎说了什么,两人停下,萧朔留意到,回身望去。   “萧大哥,你带她们先走,我们很快就会追上!”云皎同萧朔道。   萧朔点点头,给她们留了一匹矮脚马,领着众人先行赶路。   砍竹子的砰砰声响起,萧朔回头望了眼,放慢脚步,等会她们追来也能快些。   因是要做实验,云皎和楚笙只砍了两根竹子,搬动时竹子晃动,云皎听见竹节里的水声,“楚笙,想不想喝竹节水?”   楚笙听见一个新的名词,目光看向云皎,眼中浮现期待,竹节水,应该很好喝吧?   云皎砍了几节,才发现一节有竹节水,她递给楚笙,“尝尝。”   楚笙点点头,喝了一口,有淡淡的竹子清香,比白水要好喝。   砍坏了几节,剩下的竹节可能不够用,云皎又砍了一根,竹子倒下,云皎剃去枝桠,“竹子还能烤竹沥喝呢,竹沥好喝。”   楚笙眸光微动,喝完手里的竹节水,走向云皎,接过她手里的砍刀,“再砍两根。”   云皎两手空空,再看利索砍竹子的楚笙,忍俊不禁。   竹子砍等长放入矮脚马身侧箱子内,楚笙牵上马,云皎走她身侧,“竹筒饭也好吃。”   云皎说好吃那肯定好吃,楚笙微顿,想要回去再砍两根竹子,云皎见楚笙要往回走,赶紧拦下她,“竹子够用了,后面不够再砍。”   楚笙迟疑地点点头,打消了回去砍竹子的念头。   两人加快步伐,一柱香后追上前面的萧朔。   下午的天时而放晴,时而阴沉,不似要下雨,萧朔怕夜里会下雨,赶路的同时留意山下崖洞,下起雨来也好有地方避雨。   下雨白日短,天黑得早,萧朔见天暗下来,便寻了处崖洞,只身检查后让众人进入。   崖洞大敞,不避风,山风裹挟着湿气往崖洞里钻,生起的火被吹得胡乱摇曳,在石壁上映出光怪陆离的影子。   云皎缩在最边上,背靠身后石壁,好歹有一面是避风的,身前火光明亮,倒也不冷。   楚笙坐在她身旁,手里拿着竹子,她盯着竹子看了一瞬,迅速在实验防毒面具、烤竹沥以及竹筒饭中挑出一个最想要的。   她想吃竹筒饭。   对上楚笙的目光,云皎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惦记什么,她想了想竹筒饭的滋味,她也想吃。   云皎让楚笙削六个完整的竹节出来,她则起身去舀米拿肉,出了林子后,她们整天吃米面肉,米面已经消去大半,肉快吃完了,只剩下六匹排骨和两块后腿肉。   云皎挑了块肥瘦相间的切了一小半,舀上米回到原位。   淘完米,肉切丁和米拌在一起,搅拌均匀。楚笙已经将竹节削好,云皎让她在其中一端开个口,她接过把米和肉灌进去,又把小口堵住,一连六个,放入火堆里烧。   竹筒饭要等些时候才能好,云皎和楚笙继续对竹节下手。   楚笙准备用竹节来做滤毒罐,手里握着匕首一点点将竹节削出想要的形状,她的手极稳,匕首在她手中变幻着花样,灵活多变,如臂使指。   云皎专注地看着,眼睛越来越亮,开始时她还能分神掏掏竹筒,给它翻个面,后面便只顾着看楚笙了。   做饭的重任又落在了萧朔头上,萧朔一边拿棍子翻竹筒,一边往楚笙手上动作瞧,再看云皎惊叹的神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会用匕首有什么厉害的,他也会。   他不止会用匕首,他还会用刀用剑用木仓,十八般武艺他样样精通。   竹筒烤焦,饭香溢出些许,诱人得紧,楚笙放下匕首,初具雏形的滤毒罐被她随手扔在一旁,她转了个方向,面朝竹筒饭。   云皎这才回神,也巴巴看向竹筒饭。   萧朔:“…………”   竹筒饭好了,萧朔将其掏出来晾凉。他练武常年使兵器,手上茧子厚,不怕烫,竹筒放了一会,他便上手拔掉塞顶部开口处的木塞,顿时饭香肉香四溢。   萧朔把竹筒破开,只掀开约两指宽的竹片,露出里头的饭和肉。   萧朔把第一个摆云皎身前,云皎道了声谢,他把第二个摆楚笙身前,楚笙也道了声谢。   竹筒饭米饭软糯,味道咸香可口,还带着竹子的清香,云皎吃完了一节竹筒饭,撑得不想动。   他们一共五人,小可同林妙娘一起吃,还剩下两节竹筒饭,楚笙和萧朔一人再分一个。   用完竹筒饭,楚笙面朝石壁,背对众人,能看到手肘微曲,看样子掌心是覆在肚子上的。   云皎忍不住想笑,但到底是忍住了。   竹筒饭量大,两节竹筒饭下肚,萧朔难得一次吃撑,站在崖洞口往远看。远处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风里带着湿气,萧朔没站太久,便回到崖洞内,挑了几人轮换守夜后,坐回火堆前。   夜里风大,林妙娘找出衣裳裹在小可身上,坐在楚笙里侧,云皎挨着楚笙另一边,三人贴在一起互相取暖。   萧朔从矮脚马身侧箱子里找出他和云皎的被子,拿给她们。被子历经林子湿气,又遇下雨,即使放在箱子里也变得潮湿,但有总比没有强,好歹能挡风。   云皎递一床被子给楚笙和林妙娘用,剩下一床,则她和萧朔一起用。   之前萧朔和云皎合盖一床被子,当时他浑身僵硬不敢动,现在却没什么不好意思,他甚至私心想和云皎再靠近些。   被子只有两床,其余人没有被子,只得打开包裹将衣裳拿出来,多往身上穿几件。有人甚至将蓑衣也拿了出来,蓑衣厚,穿身上着实挡风。穿得厚实了,再烤火也不觉得冷。   下雨天黑得早,夜里漫长,云皎迷迷糊糊醒了两次,天还未亮,她又睡去,等再醒来,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   下雨了,雨有些大,风也更冷了。   云皎被子掀开一角,往火堆里加柴,火烧得旺了,她缩回被子里,听着雨声渐渐入眠。   在次醒来,天已经亮了,不过却是灰蒙蒙一片,还在下着绵绵细雨,看样子一时半刻停不了。   再耽搁下去,赶到赦南镇不知还要多久,她们有蓑衣,穿上蓑衣即便下雨也能赶路。   众人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冒雨赶路。   山中薄雾经久不散,远远看去和瘴气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范围之大,令人心惊。   山路湿滑不好走,众人走得慢,但总比什么也不做等雨停来得好。   每到休整的时候,云皎便会烧一锅水,熬上驱寒的高良姜水,让众人都趁热喝一碗。   天时阴时雨,雨都不大,皆是绵绵细雨,就这么赶了两天路,即使有喝药驱寒,也有人受凉发热。   云皎给人诊脉瞧了,不严重,晚上歇息时给她用药,被子也给她盖上,发了汗,第二天早上就好了许多。   再往前走,薄雾蒙蒙的山林之中,一座城池坐落其间。中午雾气散去大半,能瞧见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除去城门整体,其余城墙皆依山而走,掩入山林之中。   城内屋宇楼阁高低起伏,其中一座塔座落山顶,红墙绿瓦极其显眼。   众人隔得远,只粗粗看了几眼,就继续赶路,并没有进城的打算。   她们赶路已有七日,这二三日因下雨走得慢些,但距赦南镇也愈来越近,她们只想快些到达赦南镇,不想过多浪费时间。   阴雨连绵三日,第四日终于放晴,天方量,天际的云彩便染上初阳的颜色。   众人不由欣喜,终于出太阳了。三日吹风又下雨,湿冷似浸入骨头缝,浑身不得劲,出太阳了真好。   太阳初升,带着暖意融融,众人继续赶路,山路泥泞不好走,但不用穿着厚重的蓑衣,也不会因雨水迷了眼,众人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   许是因山中有座城的缘故,四周有村子,有些地方开辟了道路,虽也满地泥土泥水,但比走纯粹的山路要快上许多。   众人顺着道路往前走,顶着炎炎烈日,不觉得太热,只觉得浑身入骨的冷气都被晒出意外,暖融融的很舒服。   日落后,昼夜温差变大,白日里炎热,太阳落山后却快速转凉,众人被山风吹得直打冷颤,连忙翻衣裳出来添上。   天还有一阵才黑,萧朔准备再赶会路,带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前方传来马蹄声,还有轮子滚地的声音,前面有马车驶来,声音繁杂,不止一辆马车。   萧朔心思微动,但仍然令人躲避,他则上前查探。   驶来的是七辆不新不旧的马车,第一辆马车车前板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正是老四。   萧朔显出身形,让躲避的人都走出来。   老四看见他,连忙让车夫拉紧缰绳,停下马车,他跳下马车,朝萧朔走来。   “将……”老四刚一开口,就见萧朔目光危险,他忙改口,“萧、萧侍卫,事已办妥。”   萧朔颔首,看向马车,车上跳下一个男人,他身着青衣长衫,身体很单薄,山风吹拂他衣袂,仿佛弱不禁风,一吹就倒。   他提着衣衫下摆,快步走向萧朔,躬身行礼,“臣,赦南县令许留年,拜见……”   萧朔错开一步,避开他的礼,打断他,“太子殿下未和我们同行,在下不过区区一个小侍卫,当不得大人的礼。”   许留年后续的六殿下卡在喉咙里,嘴巴微张,抬头看向萧朔,脸上是疑惑和茫然。   他当然知道太子殿下没和他们一起,他拜的是六皇子,可六皇子什么时候变成侍卫了?   萧朔看着他,目光并不友善,许留年神情一变再变,沉默无声中终于和萧朔达成共识。   许留年呵呵呵尬笑两声,“是臣……是我认错人了,吓着您……你了吧?”   萧朔道:“无妨。”   许留年嘴角抽了抽,目光越过萧朔,落在他身后一群老弱妇孺身上,“她们就是此次受累之人?”   萧朔点头,回身扫过众人。   许留年看着众人,许久才叹了口气,“先上马车,趁天未黑往赦南镇再走一程。”   “好。”萧朔本就有此打算,遂应声。   众人坐上马车,云皎上马车前,往萧朔的位置看了看,许留年正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萧朔先上马车。   云皎收回眼,踩上马车。   徐老夫人和她在一辆马车,见她神情疑惑,心知她可能在疑惑萧朔的身份。她虽猜测知晓,但她不是多话之人,便一句也没提。   调转马车,原先为首的马车变成了最后一辆,许留年和萧朔坐在其中。   许留年和萧朔平起平坐,可谓是坐立难安,“六殿下……”   萧朔食指敲了敲车上矮桌,许留年立即改口,“萧、萧侍卫,您……你怎会来此,太子殿下如何了?可有音信?”   老四赶到赦南镇,找到他就让他安排车马去接六皇子,着急忙慌的,他连问清楚缘由的时间都没有。   许留年的命是萧翊给的,值得信任,萧朔也不避讳他,从萧翊前往青夷勤兵开始,发生的一切全部告知许留年。   许留年一副文弱书生样,听得直骂萧泽和阉党,引经据典之乎者也,萧朔不看他愤然的神情,或许都听不出他是在骂人。   骂两句便够了,萧朔见他还有再骂下去的趋势,抬手阻止他,待他平静后,告诉他:“前来路上,我见她们已是强弩之末,同她们说,皇兄在赦南,你且想个法子稳住她们。”   许留年:“…………”   许留年:“臣定不辱使命。”   萧朔:“咳咳。”   许留年改口,“萧侍卫放心,没问题。”   萧朔这才放过他,任许留年在一旁苦恼,他闭目养神。   他目前还不想暴露自己身份,至少在皇兄赶来赦南镇前,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马车摇摇晃晃前进,在天黑尽前停下。许留年准备周全,带了吃食前来,有米面大饼,还有肉饼菜饼蛋饼,用油纸包着,令人给众人分了。   萧朔跳下马车,拿了几个肉饼,走向云皎,坐在她身旁,把饼递给她。   云皎接过饼,道了声谢,没说话,探究的目光看向许留年。   萧朔看了她好几次,她都在看许留年,视线黏他身上一般,萧朔神色微动,旁敲侧击,“怎么不吃饼,不好吃?”   云皎回神,咬了一口,“好吃。”   萧朔漫不经心问:“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在想你身份!想你和许留年的关系!云皎瞥了萧朔一眼,“在想你。”   萧朔瞬时愣住,看向云皎,她脸上一本正经,同他道:“如果我有问题要问你,你会如实回答吗?”   萧朔:“……看情况。”   云皎知道,她就是问了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或许还会被忽悠,那还不如不问。   云皎狠狠咬了口饼,扭头不看萧朔。   许留年站在远处,看着他二人身影神情复杂,老四站在旁边,许留年叫了声老四,在老四看向他时示意他看那两人。   老四双手抱胸,看了眼便移开目光,对上许留年新奇的眼,面无表情。   将军的私事,他怎么会知道。   许留年不由多留意,看了一晚上算是看明白了,只叹了声任重而道远。   次日,天将明,众人便收拾准备好,天一亮,马车载着人继续赶路。   马车赶路快,只是山路实在崎岖颠簸,一路摇摇晃晃,坐久了实在难受。   中午休整用饭后,云皎干脆不上马车,而是坐到车前板上,楚笙见状,也走了过来,道她来驾马车。   车夫犹豫了一下,见楚笙面无表情,他实在没胆,将缰绳递给她,跑到了后一辆车的车前板上。   楚笙驾马车,云皎盘腿坐着,关注着四周山林,时不时与楚笙说句话,指她看山林中弥漫的瘴气。   一路摇摇晃晃紧赶慢赶,一行人在第三日午后看见了赦南镇。   赦南镇位于山石林立之间,屋舍楼宇皆是吊脚楼样式,依山就势而建,高低错落,远远看去,雄伟又壮观。   再往前走,赦南镇的全貌显露,除去山上部分,山下平坦处还有许多建筑,比之吊脚楼的粗犷纤巧,山下的宅院可谓是精致端庄。   山上山下连成一片,丝毫不显突兀,众人对此巧思惊叹不已。   马车驶入镇门,赦南镇,到了。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o(≧v≦)o   晚安,啾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啾啾啾啾啾咪~ 第37章   云皎坐在车前板上, 能最直观的观察赦南镇。   街道铺了石板,不似她在容城阆城看到长长方方的青石板,而是由形状各式各样,大的小的圆的方的不规则的, 颜色也不统一的石块拼接而成。   街道两旁有铺面, 没几家铺子开着门, 云皎留意了一下,就一个米面铺子和干货铺子还开着,里头店小二打着瞌睡,店里没一个客人。   街道上人也不多,三三两两几个, 因着有七驾马车驶来, 靠路边屋檐下驻足探头看热闹。   云皎看向她们,她们身量不高, 身形瘦弱,皆衣着朴素,灰扑扑一身麻布长衣长裤,或头缠布条,或头戴木簪, 做农妇打扮。   她们站在一处,小声交流,见云皎看向她们, 有一位云皎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对她爽朗笑了笑,云皎亦回以微笑。   再往里走, 就到了之前她们远远看到的宅院。   远看时, 宅子红墙绿瓦, 虽不如燕京的富贵堂皇, 也不如江南的雅致精巧,但和吊脚楼一起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可等走近了,才看清宅子已经老旧,屋顶虽在落日余晖下莹润有光,实则红墙已经斑驳,离地面近的地方,已经裸露出其中的石墙。   马车驶过一个宅子,宅门大敞,里头有几个小孩追逐玩闹,笑声传了出来,云皎寻声扭头往里瞧去,脸上淡淡的笑意蓦地止住。   有三个小孩在围着影壁跑闹,影壁左侧的花圃外,两个小孩在为其拍手助威,看着约摸六七岁大。   三个小孩中,跑在最后的小孩跛着脚,一只手蜷缩勾着胸前,半边身子活动不便,却没能阻碍他追逐小伙伴,他脸上笑容灿烂,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旁边站着的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在兴奋地拍手,分明已经很高兴了,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她旁边的小孩看似没有问题,但马车驶过,云皎回头看去,才发觉她看东西时视线歪斜,不能正常视物。   马车驶过宅院,小孩的玩闹声逐渐远去,云皎心里不是滋味,抵达赦南镇的喜悦褪去大半。   马车停在一处宅子外,大门前的匾额写着许府两字,银钩铁画,府门大开,门口候着一个双鬓斑白,背略微有些驼的老者,他身后站着两个家丁打扮的人。   许留年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那老者便迎了上来,许留年叫了他一身海伯,低声和他说了两句话,海伯便进了院子。   后面的车夫停下马车,搭上脚凳,方便马车内的夫人小姐们下车。   众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许怡和柳氏坐在第三辆马车内,她们下了马车,随手将脚凳抬起放回原位,惊呆了要上前的马夫。   几个马夫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疑惑,大人不是说这些都是京城来的吗?那都是大官的家眷,是贵妇人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还会自己动手做事?   众人下了马车,往前走了走,停在许府大门外。   许留年站在门口,让众人先在他府上用饭,他为大家接风洗尘,大家的住所早已经安排妥当,待用完饭就带各位前去。   许府不大,四张桌子,一张摆在堂屋内,余下的三张摆入庭院。府里的厨娘已经做好饭食,在海伯打了招呼后,早已准备好的八大碗端上桌。   其中三个大硬菜,表皮金黄酥脆流油的烤鸡,一条铺满酱料的炸鱼,一碗看着便软糯可口的猪肘子,瞬间勾起了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云皎时隔那么久,在饭桌上瞧见那么多好吃的,抑制不住的欣喜。   楚笙坐在她身旁,目光从一道菜挪到另一道菜上,不动声色的来回扫视。   看着似乎都很好吃的样子。   八大碗上齐,三个家丁端着一个沉重的木托盘走来,给每人端上一碗清汤小面。   出门饺子进门面,众人看着热气腾腾的面食,心底感到熨帖。   许留年说了两句好话,便不再多说,让大家动筷。   楚笙盯着眼前的猪肘子已经很久了,许留年说可以开吃,她筷子便伸了过去。   云皎拦了她一下,凑近她小声说:“先吃面。”   楚笙收回筷子,望向云皎,疑惑地眨了眨眼。   云皎道:“这是习俗。”   楚笙扫了一眼,众人都是先吃面,她轻轻嗯了一声,闻着肉香先吃一碗清汤小面。   萧朔打了一头野猪,众人一路上有吃荤腥,可除了第一次吃尽兴外,后面每次都是沾点油腥,根本吃不够。   风卷残云,众人吃饱喝足,天色也渐暗了,许留年让家丁掌了灯,微风拂过,院子里灯火摇曳,天上星光点点。   歇够了,许留年取了一盏灯笼,唤上家丁,同众人道:“诸位的住所已安排妥当,我领各位前去。”   众人起身,跟在许留年身后出了许府,往后头走去,没一会就到了山脚,山上全是吊脚楼。   云皎提着灯笼,看着眼前粗木架着,与山体似一体的吊脚楼,眼中闪过意外,没想到她们是会住在这。云皎仰头,目光顺着石道蜿蜒而上,夜幕下近距离看着吊脚楼,更觉惊叹,想到要住吊脚楼里,云皎跃跃欲试。   “咱们人多,只有山上房子空得多些,能住下这么多人。”许留年踏上开凿出的石道,同大家解释为何会将住所安排在此。   靠下的吊脚楼里住着人,屋里正燃着灯,映出昏黄的烛光和屋中走动的人影。   有些屋子外,连着山体的石坝上,或站或坐的有妇人小孩看向她们。门口门槛上坐着抽旱烟的男人,见众人走过,好奇的目光穿过吐出的烟雾看来。有些胆大的,或是好奇心重的,走到石坝边缘的隔栏前,探头打量她们,有和同行家丁熟识的,还悄悄询问打探。   一路上了山,走到半山腰处,燃着灯火的人家渐少,许留年给众人指出哪些屋子是扫洒过的,让众人自行选,若离远了不知如何过去,便让家丁带路。   有一家子人多的,便单独住一处,人少的便两家或三家住一处,很快众人便选好了房子,黑黢黢的空屋子里渐渐燃起了灯。   萧朔有话要同许留年说,云皎便叫上楚笙一起去选房子,靠下面部分的都被选完了,云皎打着灯笼,和楚笙一起缓缓往上走。   一个家丁跟在身后,同她们道:“云姑娘,别再往上走了,上面的屋子空得太久,积灰重,就没打扫。这边三户是扫洒过的,你们看看合不合心意。”   云皎应了一声,同楚笙一起走向家丁指的房屋。   三户屋子都不大,位置错落不一,但屋前或屋后石坝却有一截连在一起,云皎挑了靠最里面,那户最小,除了堂屋庖屋只有两间厢房。   楚笙犹豫了一下,选了中间的,她和林妙娘小可三人,要和云皎选一间屋子实在太挤了。   家丁看她们选好,吹了火折子帮忙点灯,见云皎面善,调整灯芯棉线时还和她唠嗑,“原来这三户都是一家人在住,从里到外分别是大房二房三房,老父老母偏心小儿,给三房建的屋子最大,平时都跟着小儿子住。不过这些年光景不好,都接连染病走了。姑娘你别担心,人不是在这屋里没的。”   云皎颔首,“这些年瘴气很严重?”   “是啊,姑娘你看最近瘴气是不是黑了许多,但前些年生可是在入夏后才会这么黑,那时日子虽苦了些难熬了些,可咱习惯了也能过得下去。”家丁点完灯也不走,继续道,“后来许大人来了咱们赦南镇,他是个好官,咱们日子好过了两年,瞧着越过越好,心里也有了盼头,还将那山下宅子翻新过。”   “可从五年前开始,不到清明山里就起了黑瘴,清明后开始蔓延,一年中大半年都弥漫着黑瘴,身子弱的人早抵不住了,也就咱练就得百毒不侵。”家丁叹了口气,“这镇子里前些年很热闹,这两年人少了,也就空荡荡了。”   家丁往外走,去点隔壁屋子的烛火,云皎想多了解些,跟着他出去。   一个镇子变成现在这般,宛若死城,云皎皱眉,“有大夫医治吗?”   “怎么会没有,许大人把染病的人都安排进安宁坊,镇里所有大夫都在那,有些治好了便好了,还有些治好了也会留下病症和暗疾。”   云皎想到山下宅子里那群玩闹的孩子,就听家丁继续道:“那还算运气好的,有些人治好了也会反复犯病,最多熬不过两年,药石无医,就去了。”   隔壁屋子,楚笙已经去将林妙娘和小可领了上来,家丁打开门点灯,云皎站在门口,心里发沉。   她们赶路几日,现在清明已过,黑瘴弥漫开来只是迟早的事情。听家丁所言,她总觉得现实比她所预估的还要残酷严重。   家丁点了灯出来,给她们指了指房子后边的水缸,让她们用水就从那取,水都是今天上午从山里引来的山泉水。   云皎道了声谢,和楚笙一道去后边水缸舀了两桶水,提回来烧了洗漱。她独自一人,懒得再提水生火,就和楚笙用了一锅水。   她们洗漱收拾完,萧朔也没上来,云皎站在隔栏前往下望,没瞧见萧朔人影,便抱着换下的脏衣回屋子。   床上摆着被褥,应该是晒过,又软乎又暖和,云皎上床闭眼,裹在被子里,舒服极了。   赶了一天的路,虽是乘马车,但颠簸的也累,云皎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去,可躺在床上许久,她仍没睡着。   她心里惦记着事。   她在想黑瘴,在想山下那群嬉闹的孩子。   镇子里有大夫,她明日就找大夫多了解黑瘴,云皎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腿露出来搭在被子上,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休息睡觉。   夜里冷,云皎腿露在外没一会就冷飕飕的,她动了动,把腿收进被子里,挪动着压实背角。   萧朔同许留年说完事,爬上家丁下去后给他指的吊脚楼,站在石坝往最里面瞧了一眼,推开最边上屋子的房门。   次日一早,许府厨娘早早准备好了早饭,让家丁跑腿来请她们去用饭。   早饭吃食很简单,稀粥和小菜,喝碗粥暖暖胃,众人相继放下碗,无一人离开。   谁人都没开口,却是心照不宣。   许留年看向萧朔,萧朔神情不变,许留年亦不动如山。   院子里静了许久,自打遇见萧朔起就期盼见到太子殿下的众人率先开了口。   “许大人,太子殿下可在此处?”   “怎么还不见太子殿下?”   “许大人……”   “萧侍卫,你可见到太子殿下了?”   “我们什么时候……”   有一人开口,便有更多的人说出自己所担忧的,你一句我一句,闹哄哄的。   “诸位稍安勿躁。”许留年站起来,抱手朝左上拱了拱,“殿下三天前收到密信,不得不亲自前往浮天城,前日已动身前去,离开前特意嘱咐我,让我安置照看好诸位,他不日便会回来。”   浮天城是逖州往北,青夷往西最重要的要塞,是抵御青夷外族最坚固的一道防线,众人都知道这一座城,对其作用亦很清楚,稍加联想,自己便说服了自己。   有位妇人问:“太子殿下要何时才能回来?”   许留年想了想,“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月余。”   “这么久……”   “你不会是诓骗我们吧?”   “萧侍卫,太子殿下……”   众人止不住的心慌,许留年推三阻四不想让她们见太子殿下,莫不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吧?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便被她们强压在心底,太子殿下肯定不会有事,肯定不会。众人心里拜佛主的拜佛主,拜观音的拜观音,都只有一个乞求,乞愿太子殿下平安无事。   “再等罢,那么久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些时日。”徐老夫人道,她人脉广,一起流放的诸位早前在燕京时她也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她开了口,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便都道再等等,她们都等了那么久,如今安定下来,也不怕多等些时日。   有几人心里着急,找许留年多问了几句,都被许留年安抚下来。   见大家都不再过问太子殿下,许留年暗暗松了口气,同大家道:“诸位在山上,常常下来多有不便,我给诸位准备了些米面薯根,迟些时候送去各位家中,诸位各自安排便好。”   “这段时日春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诸位对春种若是感兴趣,也可去田间地头瞧一瞧。”   许留年说罢,众人表示无妨,她们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也说了会去看看粮食是怎么播种生长的。   众人三三两两走出许府,往山上吊脚楼走去,往山上爬,还不到半山腰,便能瞧见镇子外耕种的农田。   她们回了家,有人留在家中,有人休息了一会便下山往农田去。她们愿意等太子到来,但深埋心底的念头实在不乐观,让她们不愿坐以待毙。   在山林里,她们学会守夜,学会保护自己和大家。到了赦南镇,她们也能学会怎么养活自己。   许府,众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徐老夫人还未离开。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桌前圆凳上,头发花白,一直从容的她此时肩背微微佝偻着,似肩上压着挑不起的重担。   许留年见她这般,心底浮现出一个猜想,旋即转头望向萧朔,只见萧朔正注视着徐老夫人,身侧的手打了个手势,让他带人离开。   除了他俩和徐老夫人,云皎和楚笙也在,许留年叫上她们同自己一起离开。   云皎和楚笙并排跟在许留年身后,回头看向萧朔和徐老夫人,目光直在他们之间来回,脚步不由放慢。   她想走慢点,听听萧朔和徐老夫人会聊什么。她自觉萧朔和徐老夫人即将要说的,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许留年跨出院子,回身催两人快点,云皎无法,只能走出去,眼睁睁看着许留年关上院子大门。   云皎:“…………”她真想有萧朔那么好使的耳朵。   云皎泄气,罢了罢了,听不到便听不到,云皎问:“许大人,安宁坊怎么走?”   许留年疑惑,“你去安宁坊做何?”   “我略通医术,想找安宁坊的大夫多了解瘴气。”   原是如此,许留年替她指了路,目送她与楚笙离开,只身前往县衙。   没走多远,楚笙突然停下脚步,“这里翻进去,能听见萧北和徐老夫人谈话。”   云皎抬头,看着两个她高的外墙,楚笙似猜中她在忧心什么一般,忽然开口:“我抗你翻进去。”   云皎:“…………”   扛麻袋一样扛吗?她才吃饱,不想被扛。   云皎转向楚笙,嘴角不明显地抽动,“不用,我不想听。”   萧朔不愿说就不说,她懒得折腾,云皎拉上楚笙,“我们快些去安宁坊。”   两道高墙之隔的院子里,萧朔没听漏她们的动静,心里微妙的感觉到云皎情绪似乎不对,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徐老夫人便道:“老身若没猜错,您就是六皇子罢?”   萧朔将所有思绪压在心底,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是,你猜的没错。”   先前所担忧的问题一一在脑海中闪过,徐老夫人一时不知该问什么,她看着萧朔,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化作一句:“太子殿下可还安好?”   萧朔道:“安好,兄长前些日子才与我传了信。”   “当真……”   “千真万确。”萧朔顿了顿,“他不日便能抵达赦南镇。”   徐老夫人恍惚了一下,不大相信他说的话,“能给老身看一看信吗?”   萧朔默了一瞬,“……看完烧了。”   徐老夫人:“…………”她老伴看完密信也会烧,他们都这样吗?   “我已派人去接应皇兄,你且放心。”萧朔道。   徐老夫人想了想,今早却是没瞧见那时常往萧朔身旁凑的大块头。徐老夫人信了萧朔的说辞,请辞离开。   送走徐老夫人,萧朔转向宁安坊,宁安坊距此处不远,萧朔脚长腿长,一盏茶功夫便到了。   他从街头走到街尾,没瞧见云皎的声音,走入街头的药铺内,询问柜台旁碾药的药童,可有看见两个女子,一个爱笑,一个冷脸。   他说的是两个生面孔,药童记得很牢,“哦,你找她们啊,你来迟了一步,她们和我师父一起进山了。”   镇子外四面环山,萧朔问:“哪一座?”   药童回想了会,“师父说他要去采逖椒,”他走出药铺,指了一座山,“他们应当去那了。”   萧朔颔首,道了谢离开。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晚安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8章   燕京   一匹棕色骏马疾驰而来, 城门口守城的军士远远瞧见,驱散聚集的人群。   马儿奔入城门,朝皇宫而去。   奏折送入皇城,云州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终于历经重重关卡, 经由数道手后, 终于呈至皇帝书案上。   萧泽下朝, 近两日青夷十二卫安分守己,大臣参得少了,萧泽落了个清净,前些日子吵出的头疼都好上许多。   他登基三月有余,一切都步入正轨, 井井有条, 萧泽龙心甚悦,但萧朔萧翊却是悬在他头上的刀, 他们一日不除,他一日不能安枕。   萧泽步入勤政殿,守理磕头行礼,平身后道云州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望皇上早日批阅。   萧泽走近龙书案, 拿起最上面上的奏折,其上书云州统帅呈上,萧朔展开奏折, 一目十行扫过,脸色蓦地沉了下去。   萧朔已逃入大凉, 分析诸多利弊, 上奏问他追不追?萧泽眉头紧皱, 气不打一处来, 冷笑一声。   奏折在路上耽搁了近十日,萧朔若是真的逃入大凉,人早就销声匿迹,他的命令再传去云州,再想抓萧朔难上加难,届时抓或不抓又有何区别。   猪脑子。   萧泽暗骂,摔了奏折,额角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又有了头疼的趋势。   萧泽坐下,背靠龙椅,眼底闪过深思,萧朔去大凉作何?   他真的去了大凉?大凉皇族恨极了萧朔,他去大凉岂不是自讨死路?   萧泽心底浮现数个猜想,但在关窍处却解释不通,全都被他一一否定。   他想不明白,萧朔为何会去大凉。   “皇上,属下有事要禀。”一道沙哑的声音自暗处响起,萧泽屏退伺候的宫女太监,几息后,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龙书案前。   萧泽:“何事?”   “玄黓传来密信。”   死士将密信呈上,萧泽揭开蜡封,展开里头的信条,仔细看了一遍。   玄黓将前往容城后的发现,以及前往云州后所发生之事,全都简短的写入密信之中。萧泽看过玄黓密信,不得不信萧朔是真的逃入大凉。   萧泽点燃密信,骤然冒起的火苗映衬着他阴沉的眉眼。   玄黓已经追去,萧朔藏得再深也会将其挖出来。萧泽丢下即将烧到手的密信,吩咐道:“你,带领三百死士前往云州,听玄黓命令行事。”   “是!”   “给大凉皇太子送封信,就道大衍六皇子身在大凉,还望他好生款待。”萧泽淡淡道,眼底浮现冷意,大凉皇族恨极了萧朔,其中皇太子为最,他倒要看看,萧朔能不能从玄黓的追杀,大凉皇太子的截杀中逃出命来。   “是!”   死士领命就要退下,萧泽忽然问:“可发现萧翊踪迹?”   萧朔踪迹已暴露无遗,萧翊却没有任何消息。   “尚未,还在追查。”   不出意料的回答,萧泽心底生出不耐,他派出千名死士追杀萧朔萧翊兄弟二人,沈明远东厂也派出去不少人,断断续续近两千人,连萧翊影子都没摸到。   萧泽抬手,命死士退下。   他靠着龙椅,“宣太医。”   他头疼犯了。   ——   云皎和楚笙按许留年所说的方向找到宁安坊,踏入第一家药铺,正与门口碾药的药童说话,就见堂后有一头发花白,身体却硬朗的老人提着背篓走出来。   药童道:“师父,两位姑娘找你!”   老大夫问:“两位何事?可是来看诊?”   云皎摇头,说明来意,老大夫不由多瞧了她两眼,不信她会医,信口问了几个问题,云皎都对答如流后,他才道:“老夫要去那边山中采逖椒,你们一起去罢,顺便帮我多采些逖椒。”   他指的那座山,从镇子里看去,其上浮着黑瘴。   云皎是愿意跟去的,但她不清楚楚笙愿不愿意去,云皎迟疑,看向楚笙,楚笙点了点头。   “好。”   云皎应下,老大夫走进后堂,拿了两个背篓出来,递给云皎和楚笙,他是当真不客气,抓苦力抓的得心应手。   背上背篓,云皎和楚笙跟在他身后出了赦南镇,走田坎穿过成片的农田,又往里走约摸半个时辰。   云皎爱笑,嘴又讨巧,一路上和老大夫聊这聊那,哄得老大夫也愿意和她多说话。老大夫告诉她们,他姓柳,叫柳彦祯,云皎便称呼他柳大夫。   走得离山越近,黑压压的阴沉感就越明显,悬在山顶树梢的黑瘴,似雨前压低的乌云般,笼罩了半座山。   云皎抬头看着,柳彦祯提醒道:“小姑娘,当心脚下。”   云皎应声看着路走,不忘问他山上黑瘴是如何形成,她想知道这里的大夫对瘴气的了解有多少。   柳彦祯一边走一边同她道:“瘴气四时不散,冬季蛰伏,春季复苏,夏季秋季达至顶峰,严重时会导致疫疬,镇子里人少就是前年疫疬病死了,黑瘴为之邪……”   云皎听得认真,不时发问。   楚笙听着,眉头不明显地微蹙,柳彦祯有好些地方说得和云皎所说不一样,解释不过去的地方还会引伸至鬼神天罚。   怪力乱神,楚笙从来不信这些。   山脚外围草木茂盛,太阳初升,晨露还未晒干,穿梭其中,裤腿下部被打湿,山风吹过,令人止不住打寒颤。   柳彦祯终于打住话头,看着敏而好学的云皎很是满意,他找到一株逖椒,逖椒主枝干能到人半腰高,枝桠上挂着灯笼一般的青色果子。   “这就是逖椒,入药的是这一部分,清热解毒,炮制好了可有大用处。”柳彦祯说着,将逖椒摘了下来,递给云皎和楚笙辨认,“你们在周边找找,能采多少采多少,别进山。”   山里有瘴气,但目前山脚还算安全。   云皎颔首,楚笙没说话。   三人散开采摘,谁也没再说话。   云皎摘得认真,拖着背篓走了一大片,背篓装了半背,一直弯着腰受不了,她站直撑着腰活动,目光扫过四周,后知后觉发现少了个人。   楚笙她人呢?   “楚笙?”云皎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她记得最开始散开时楚笙在她左手边,左边连着山林,她不会进山了吧?   云皎手圈在嘴边,又喊了两声,楚笙没回应她,柳彦祯隔得远,听见声音询问她怎么了。   “楚笙不见了,可能进山了。”云皎看向山林,朝山中走去。   楚笙确实是上山了,她对黑瘴的好奇心很重。   云皎早前同她讲明了瘴气是如何如何形成,方才柳彦祯又说了一套理论,楚笙听完,只觉得云皎说得更合理,她信云皎所说。   可即便如此,她心底深处仍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万一是丧尸聚集产生的尸气呢?她要一探究竟才能彻底放心。   她往山上走了不远,心底那一缕淡淡的疑虑便被打消,那不可能是尸气。丧尸聚集之地,活物会很快枯萎或是异化,此处虽黑气弥漫,味道亦不好闻,但一切都正常。   空中有黑色细蚊飞舞,云皎说被蚊虫叮咬易染病,楚笙不再逗留,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云皎唤她的声音响起,楚笙加快步伐,没走上山来时的路,而是接连跃下几块巨大山石,没一会就出现在云皎眼前。   见着她,云皎舒了一口气,上前围着她转了圈,确定她无事云皎才问:“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上山了?”   她神色严肃,楚笙沉默了一会,如实道:“……看瘴气。”   云皎:“…………”   瘴气是能随便看的吗?吸两口没大碍,但被其中蚊虫叮咬了可不轻松,云皎道:“那日和你说的你忘了,若是被蚊虫咬了怎么办?”   “没有忘,没被咬。”楚笙伸出两只手,手上一点红印都没有,楚笙想了想,继续认真道,“脸上也没被咬。”   云皎失笑,“行了行了,下次你别不打招呼就乱跑,找都找不见你。我们快下山,柳大夫还等着呢。”   楚笙郑重点头,同云皎一起下山。   柳彦祯摘了满满一背篓青绿青绿的逖椒,见两人回来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无事便好,她们再抓紧时间摘些逖椒,回去恰好可以用午饭。   云皎的背篓里已经装了半背,再装她就背不动了,楚笙的背篓里还是空的,云皎去帮她摘。两人手脚都麻利,摘得很快。   背篓放在中间,两人在旁边摘,放大叶子里兜着,兜不下了再倒入背篓中。   云皎弯腰累了,就蹲下摘,她摘得专注,丝毫未察觉身侧不远处的草丛中盘着一条灰黑色的蛇,蛇吐出信子,探起头,做出攻击的姿态。   楚笙抱着大叶子起身,回身便见蛇往后微缩,离弦的箭一般攻向云皎,长长的身子离地而起。   上前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楚笙踢起扔一旁的棍子,破空声倏地响起,云皎只觉余光残影闪过,一条长蛇被棍子钉在地上,蛇口大开发出嘶嘶声响,后半截身体缠绕在棍子上。   云皎吓了一跳,起身往后退。   楚笙见她吓着,上前捏住蛇的七寸,拇指用力,蛇尾松开木棍绕上她手臂,缠绕收紧,没一会,蛇便不动了,楚笙晃了晃,死透了。   柳彦祯目睹全程,年过半百的老头看着楚笙,眼底显出震惊,如此凶残的小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   云皎捂着胸口,仍心有余悸,要不是楚笙,她就被蛇咬了。蛇缠在楚笙手臂上,蛇头耷拉着,云皎探头看蛇头,这条蛇头比较小,呈椭圆形,尾巴也长,没有毒。   楚笙捏着蛇尾巴,绕开一圈圈盘在手臂上的蛇身,提着蛇走开,她准备把蛇丢远点,免得又吓到云皎。   云皎叫停楚笙,几步走向她,扒拉她的手,“让我看看蛇。”   楚笙顿了顿,抬手让云皎看,她手离云皎较远,免得太近了吓人。   云皎盯着花纹仔细认了认,“这是乌梢蛇,没毒。”   没毒也得丢了,楚笙心道。   云皎盯着蛇,“它可以泡药酒,还能做蛇羹呢。”   楚笙:“蛇羹?”   “嗯,味道……还行吧。”云皎道,上手捏了捏蛇身,还挺有肉。   楚笙眸光微动,蛇也不丢了,得留着。   楚笙问:“中午吃蛇羹?”   “好。”   云皎从楚笙手里接过乌梢蛇,先是掂了掂重量,而后一手捏头一手捏尾,展臂伸长,蛇有那么长,又有肉,做蛇羹能有好大一锅。   柳彦祯:“…………”   柳彦祯看着云皎,半晌说不出话来,就是从小长在逖州的女娃,也少有云皎这般大胆的。   与他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的,还有顺着药童指路找来的萧朔。   萧朔站得远,但他位置好,能够看清全过程,她看着云皎,仿若是第一次认识云皎一般。   他还记得云皎上次在溪边被蛇吓到,萧朔目光复杂,定定地看着云皎。   云皎让楚笙往逖椒上铺了几层大叶子,把蛇扔了进去。   逖椒摘得差不多了,云皎与楚笙一起帮她把踢木棍时洒地上的逖椒捡起来,背上背篓往回走。   “我来。”萧朔上前,拿过云皎要背的背篓,垂眸瞧了眼,蛇没在她背篓里,在楚笙背篓中。   “萧大哥,你怎么来了?”云皎问,他和徐老夫人谈话就谈完了?   萧朔把背篓背上,“听闻你们要进山,过来看看。”   云皎道:“没进山,就在山脚。”   萧朔嗯了声,见旁边一个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老人正看着他,他微微颔首。   几人往回走,柳彦祯背着背篓走山路却如履平地,虽不似年轻人一般走得快,但要让云皎背那么多东西,可能都走不了两步,就要被压弯了腰。   云皎有萧朔帮忙背背篓,无事一身轻,落后两步同楚笙走一处,看见路边盛开的野山茶花,挑着白.粉的择了好几朵,扯了两把叶子细长的草,将山茶花固定成两束,其中一束递给楚笙。   楚笙握着花束,清香淡雅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闻着便心旷神怡,楚笙唇角微动,有向上的趋势,转瞬即逝。   “谢谢。”楚笙低声道。   云皎摆摆手,让她别客气。   听见声音,萧朔装作不经意般回头,只见楚笙云皎人手一束花。   萧朔盯着云皎手里的白.粉色的山茶花,目光定格了几息,复又挪开眼。   穿过农田,地里有人在忙碌,还有些人站在田坎上,或是在忙碌的人旁,在看别人怎么种地。   打了几声招呼,寒暄几句,云皎一行穿过农田,进入镇子里。   他们把背篓背到宁安坊,送进药铺中,楚笙一手拿着花束,一手提溜起背篓里的乌梢蛇,面不改色。   药童目瞪口呆,盯着楚笙看了半晌,毛骨悚然,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柳彦祯找来一个缝补过的布袋,让楚笙将蛇装进去,他毫不怀疑,他若不找个袋子来装蛇,楚笙能够徒手把蛇拿回去。   柳彦祯想了想那画面,想必是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瞧见过的景象。   临近午时,云皎打算回吊脚楼,但她们佐料不足,回吊脚楼做不了蛇羹。   萧朔道:“去许府。”   三人改道去了许府,管家海伯听她们说要借厨房,二话不说带她们去了。   海伯见楚笙手里提着一个布袋,鼓鼓囊囊一袋,还以为是兔子之类的野味。   想到午时已近,快用午饭了,他们三人许是要留下一起用午饭,海伯叮嘱厨娘多看顾些,便退出庖屋,出府往县衙走去,大人总爱推延用饭时辰,今日可不行。   厨娘生得圆润白嫩,热情地迎上来拿楚笙手里的布袋。楚笙想着昨日的八大碗是她做的,很好吃,布袋就给了她。   “三位是打了什么野……”厨娘打开布袋,面色一变,话说到一半卡了壳,万万没想到是条蛇。   厨娘提着布袋,一时欲哭无泪,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手都颤了。   云皎洗手,山茶花束暂时递给萧朔帮她拿着,她洗好手一转身,就瞧见厨娘一副胆子都要吓破了的模样,两步上前夺过布袋,拢了起来,“已经死了,你别怕。”   厨娘点头,声音发颤,“不怕不怕……”   “你帮我准备些木耳、姜片、陈皮……有鸡的话再要半只鸡。”云皎把厨娘送进庖屋内,拿了一把与匕首相似的尖刀出来。   萧朔手里握着花束,见她出来,他道:“我来。”   云皎想了想,把尖刀递给他,萧朔恋恋不舍将花束递还给云皎,拿着尖刀去将蛇剥皮拆骨。   蛇皮丢在一旁,云皎把山茶花束递给楚笙,让她拿着,蛇皮可以入药,炮制后能驱风定惊,解毒止痒,用处多着呢,云皎舀了一盆水,蹲在一旁清洗蛇皮。   萧朔抬头,看了眼两只手里都拿着花束的楚笙,又看了眼蹲着仔细洗蛇皮的云皎,默默垂下眼。   长长的肉条看着惹人不适,萧朔切成等条,洗干净拿进庖屋内。云皎洗好了蛇皮,挂在一旁架子上风干,她擦了擦手上的水,进了庖屋。   她爸爸开药膳馆的,她也时常跟着研究学习,她爸药膳馆里的药膳,除了大师傅最近推出的新品,她都知道要怎么做。   ……以往虽没动手做过,但步骤一清二楚。   云皎按着步骤一步步开始,蛇段下锅煮熟,剥肉成丝,再下锅炒香,盛入砂锅中,加早就准备好的姜丝葱丝,砂锅架上瓦炉,中火慢熬。半只鸡肉撕成丝放入,又加上香菇木耳丝,加入佐料,文火慢熬。   厨娘看了云皎许多次,她炒肉丝时怕油绽身上,锅盖挡在身前小心翼翼翻炒,不似会煮饭的人。可后面又一步不差,让她准备的食材也都规规矩矩用上,厨娘看得疑惑,她到底会不会做饭。   香味渐渐溢出,云皎坐在瓦炉前看火,脸颊被炉火熏得通红。   楚笙摸摸坐到她身旁,火烤着,山茶花很快就蔫耷了,云皎让她赶紧把花拿走,楚笙看了眼咕噜咕噜的砂锅,手臂一伸,将云皎的花束递给萧朔,楚笙的还拿在手上,她的花离火炉远,没事。   萧朔拿着花束,看着经人手一圈就不再娇艳的花儿,找了个小陶罐,舀了半罐水,花儿插进去,放到树荫下阴凉处。   厨娘闷了饭,炒了一荤四素一汤,饭菜都好了,厨娘断断续续将其端上桌。   蛇羹也熬好了,砂锅重,云皎包上帕子,让萧朔来端,蛇羹上桌,揭盖冒出腾腾热气与鲜香。   许留年恰巧走到门口,一眼便瞧见砂锅内诱人的肉汤,心道今天有口福了。   几人落座,云皎盛了四碗蛇羹,一人一碗。   云皎喝了两勺,便搛菜吃饭。萧朔心中有些许障碍,只尝试的喝了一勺。   楚笙来者不拒,什么都能吃,吃蛇也无半点压力,拿着调羹一勺接一勺喝完碗中蛇羹,又盛了一碗。   许留年只吃出了鸡肉丝,一边吃一边感慨厨娘手艺又好了,一连盛了三碗,和楚笙一起将蛇羹瓜分殆尽。   他很少吃这么多,许留年吃完半天不想动。   云皎出去看她花了,萧朔看向许留年,忽然问:“蛇羹好吃吗?”   许留年:“……嗯?!”   萧朔静静看着他,不说话,许留年耳边来回响彻蛇羹二字,面色变了又变,捂着肚子愣住。   厨娘来收碗筷,看到许留年魂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询问:“大人,您怎么了?”   许留年嘴唇动了动,“……蛇羹?”   厨娘点头,“云姑娘亲手做的嘞。”   许留年:“…………”怪不得。   许留年望向屋外,树荫下云皎抱着瓦罐,在插里头的山茶花,萧朔立在一旁,目光落在云皎身上。   没眼看。   许留年收回目光,瞥过吃完蛇羹一本满足的楚笙,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萧朔:想要花:D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39章   云皎坐在树荫下, 抱着瓦罐,把插在其中的每朵花都检查了一遍。蔫耷下来的花瓣舒展开,虽不如最初娇艳欲滴,但也比火烤后好上太多。   萧朔不懂插花, 只随意把山茶花枝插入瓦罐里, 固定枝干的野草也一同插入了罐子里, 一点也不好看。   云皎放下瓦罐,取出花枝,将野草丢掉,又进庖屋拿了把剪刀出来,将枝干斜着剪掉约摸一个指节长, 再插入瓦罐中。   只插几朵山茶花, 不大的瓦罐也显得大了,花枝立不起来, 倒向四面八方,乱七糟八,一点也不美。   厨娘搬小板凳坐一旁看她插花,见状给她指了指庖屋侧面靠墙的位置,那里盛开着几朵火一般的花, “那花要不要,我给你折几朵?”   云皎看向她指的方向,眼睛微亮, 那几朵花开得正盛,花瓣层层叠叠散开, 似烈日艳阳, □□很大, 是山茶花的三倍大。   花很漂亮, 云皎很喜欢,但她还是摇摇头,“不用。”   还是让它长那吧,能多开些时日。再说了,折下来插瓦罐里,倒还喧宾夺主了,显得她粉粉嫩嫩的山茶花太寡淡。   云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折了几根翠绿的树枝做陪衬,对着瓦罐捣鼓来捣鼓去,插花完成。   东倒西歪的山茶花枝立了起来,翠绿的叶子衬得淡雅的花儿更好看了,云皎怎么看怎么满意。   萧朔看着也满意,唯一缺憾就是花不属于他,别说花瓣了,连做陪衬的绿叶也没他一片。   楚笙看着花儿在云皎手中改头换面,花还是那几朵花,但比她手中的好看太多。   她去墙角找了个没用的小瓦罐,洗干净后,同云皎一般插花,她插得随心所欲,花枝与树枝飞叉叉的,也很随心所欲。   楚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她乐意自己捣鼓,云皎便不出声,看她捣鼓,在她最后调整完毕看向自己时,给予肯定,“好看!”   楚笙一向面无表情的神色微微松动,眼中浮现些微笑意与不易察觉的自得。   她插得花,好看。   萧朔心情复杂,他盯着楚笙的花,楚笙插的花……和好看是一点边也沾不上。   云皎问楚笙,“等会要回去吗?”   楚笙点头,她要回去继续做防毒面具,赶路途中断断续续做了几次,滤毒罐有了雏形,但没有趁手的工具,一直没有细化。   萧朔道:“我也要回去。”   云皎看了眼楚笙,她正宝贝地抱着她的插花,她又看了眼萧朔,云皎想了想,选择了萧朔。   云皎道:“萧大哥,你帮我把花带回去吧。”   萧朔点头,不经意般随口问:“你不回去?要去哪?”   “去宁安坊找柳大夫,”云皎把她插花的瓦罐递给萧朔,“放我堂屋桌子上。”   是在镇子里就好,萧朔郑重接过插花,“好。”   花有了着落,云皎饭后歇晌也歇够了,同他们说声要走了,便起身往外走。   萧朔道他还有事,也和云皎一同出了许府。   走出许府,两人朝同一个方向往巷子外走。   萧朔问:“何时回来?”   “……晚饭前。”云皎也不知道她会在宁安坊留多久,但是她一定不会错过晚饭!   萧朔嗯了声,两人不再说话。   巷子很短,很快便走到尽头,云皎往左去宁安坊,萧朔往右回吊脚楼。   云皎和萧朔都走了,许府只剩下楚笙,许留年问她,“你不和萧侍卫一起回去?”   楚笙摇头,云皎若要回去,她可以和云皎一起走,但萧朔要回去,她为何要和萧朔一起走。而且她还有事没做,不急着回去。   “许大人,哪能买凿刀?”楚笙问。   许留年对此不清楚,问了海伯,海伯道:“姑娘不用买,我们府上有,后院堆杂物那间屋里好像有一套,我去取来。”   海伯说罢便转入后院,院子不大,海伯翻找东西声音大了,还能听见发出的撞击声,砰砰哐哐的,许留年疑惑怎么弄出那么大动静,起身走入后院。   楚笙安置好她的宝贝插花瓦罐,也跟入后院。   侧面厢房房门大敞,许留年站在门外,门内海伯拖着一袋东西往外拉,看来东西是找到了,他年龄大力气不足,拉得废力,许留年搭了一把手。   许留年到底单薄了些,帮忙把沉沉一袋子拖出来,累得额头冒汗。   海伯喘匀了气,扒开布袋,露出里头各式各样的凿刀刨刀锉刀,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榔头,他又进了屋子,拿了几把锯子出来,锯片粗细大小形状不一,全摆地上后,而后他又进屋,没一会,手里提着五把斧头出来,斧头样式大小不一。   许留年:“…………”他竟不知他府上还有这么些东西,木匠吃饭的家伙事他这里是全了。   海伯丢下斧头,“还有个最大的,拿庖屋劈材去了,姑娘若是要用,我去给你拿来。”   许留年脑袋里闪过庖屋劈柴墩上嵌着的大斧头,劈材特好用,那么大,他抡起来都费劲,楚笙应该是用不上。   楚笙想到那把大斧头,暂时没有它的用武之地,楚笙道:“不用。”   海伯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姑娘你挑要用的拿。”   楚笙做的东西精细,大锯子和斧头暂时派不上用场,她挑了个细小的断间锯,又拿了方尺角尺牵钻,以及全部的凿子刨刀锉刀,全部放在一旁,海伯拿出来的东西,她挑走了大半。   海伯重新拿了个布袋子,将她挑出来的东西装起来,他提了提,还挺沉,小姑娘许是提不动,他道:“我让家丁给你送回去。”   “不用,我自己提。”楚笙轻轻松松提起沉重的布袋,同海伯和许留年道,“用完了还你们。”   “不必还,送你了。”许留年道,这套工具他留下也是放着吃灰,楚笙要用拿去用就是,还道剩下的工具她若要用,直接来取就是。   楚笙道谢,提着沉重布袋走进前院,抱起插花的瓦罐,离开。   她一手布袋,一手瓦罐,步子不受半点影响,又稳又快,许留年看着她走出院门的娇小背影,缓缓望向海伯。   这姑娘有点力气。   海伯点头,确实。   ——   那厢,云皎和萧朔分开后,便径直前往宁安坊。   她到时药铺里每人,云皎喊了两声柳大夫,药童从后堂绕出来,袖子卷到胳膊肘,手上还沾着水,喊她道:“姑娘,师父在后面,叫你进去。”   云皎跟着药童往后堂走,穿过后堂进入院子,院子不大,但四周摆着许多木架子,木架子有云皎抬高了手臂那么高,加上顶部一共分了六层,每一层上都摆着一个大大的竹箩,里面晒着各种药材,院子里药味混杂,蓦然闻到,有些刺鼻。   云皎陪爷爷进山收药,回家处理晒干时也是如此盛况,早就闻惯了,没一会就适应下来。   院子里一口井,井边摆了两个盆三个桶,里头飘着逖椒。柳彦祯在一旁,正把背篓里的逖椒倒出来,挑拣着分不同成色大小的往水里放。   “丫头,过来帮帮忙。”柳彦祯招手,脸上褶子都透着和善。   上午是姑娘,下午是丫头,云皎心知是又被抓壮丁了,也不扭捏,撸起袖子走到井边帮忙。   药童端了张小凳来,让云皎坐,同她道明要如何处理。逖椒外皮和里头的籽药效不同,是以要把皮和籽分开,药童一边说一边给云皎演示,很简单,云皎一学便会。   药童看云皎上手处理了两个,便不再多留意,埋头苦干,这么多逖椒,就是两个人也要处理一个多时辰。   云皎和他一样,神情专注认真,很快就处理了一堆。   一时间,院子里静得只有风声,以及柳彦祯往水里丢逖椒的咚咚声。   柳彦祯看着云皎,眼中闪过满意的神情。他分完逖椒,擦干手翻了翻竹箩里的药材,走去前面铺面。   云皎和药童手脚麻利,盆里桶里飘着的逖椒不过半个时辰就少了大半。   云皎站起来走动两圈活动开僵硬的身体,又坐回小凳上,不出半个时辰,全部逖椒就处理完了。逖椒处理完要沥干晾晒,云皎和药童一起做。   摊开逖椒皮,云皎分心和药童说话,药童叫任辛,年纪不大,才十四岁,八岁起就跟着柳彦祯,现在已经六年了。   云皎读大二,已经有十九了,大了他五岁,顿时将他当做弟弟,亲切的和他闲聊。   任辛初始有些羞涩,与她多说几句话后便放开了,有问必答,答完了还会主动挑起话头,小嘴吧啦起来没完没了。   晾晒逖椒皮和籽不过用了两刻,云皎就和任辛熟识了,从他口中得知,柳彦祯每年都会针对瘴气做手记,包括一整年中瘴气何时起,何时变化,何时蔓延,以及有多少人染病,经他手的病人症状如何,用药是否有效,用药后病况,治愈后是否反复,亦或是遗留病症,每年只要是他了解他经手的,都会记录下来。   任辛丝毫不觉自己已经把师父卖完了,还在和云皎嘀嘀咕咕。   柳彦祯估摸着时辰,来后院督工检查他们进度如何,就听见任辛一席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小子。   再看云皎笑眯眯的,柳彦祯无奈极了,他年过半百,自认看人的眼光也练出来了,和他摸脉一般,一摸便准。   没想到云皎看着像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心里却打着小九九。   柳彦祯想到上午看到的男人,云皎有点小心思也好,不至于被人欺负。   两人还在闲聊,任辛仍在卖师父,柳彦祯真想揪他耳朵让他闭嘴,他又听了两耳朵,心里就剩一个念头,臭小子欠教训。   柳彦祯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揍任辛一顿让他闭嘴,干脆转身回前面铺面。   没一会,云皎和任辛从后堂走了出来,任辛脸上还挂着笑。   柳彦祯沉声问:“任辛,杂病论会背了吗?”   任辛摇头,“只背下一半。”   柳彦祯含笑道:“很好,通篇誉写三遍并背下,月中考教。”   今天都初七了,离月中十五只有七天,哪里完得成,任辛哭丧着脸,他是哪没做好惹师父生气了?任辛想了又想,他近日来表现很好,中午师父还夸他来着。   任辛想为自己求情,“师父……”   柳彦祯:“加一遍?”   任辛:“…………”   三遍就三遍,他闭嘴,他写,他背。   任辛挎着脸,去准备纸墨。   柳彦祯看向云皎,云皎不由紧绷了一瞬,身侧的手握紧。   柳彦祯乐了,摇头失笑,“丫头,你跟我来。”   云皎亦步亦趋跟上他,柳彦祯带她上了阁楼,楼上干燥,里头摆着一书格的书,每本都有用过的痕迹,有些书皮上墨水斑驳,云皎认出,这些都是柳彦祯的手记。   “您听见我们说话了?”云皎小声试探问。   “听见了,臭小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柳彦祯支开窗,散去屋里的味,“你想看的都在这里,早些年生的都在上面,你看吧,我去下面,你看不懂下去问我。”   云皎万万没想到柳大夫非但不计较,还给她看他的手记,惊喜万分,“谢谢柳大夫!”   柳彦祯点点头,没多停留,下了阁楼。   云皎站在书格前,扫过新新旧旧的手记,踩着书梯,拿最上面的手记,她打算从头开始看。   书皮上写着年月,最早的一本是在十五年前的三月,云皎便从那本开始看。   柳彦祯最开始的柳彦祯记得很少,字迹也有些潦草,云皎看得吃力,但也能看懂。   前期的记载有效信息较少,前几月除了七月多写了几句外,其余几乎都一样。   柳彦祯的手记直到次年六月,上书的内容才多了起来,潦草的字迹也变得认真,写的还是需要极稳心境才写得好的瘦金体。   单看字迹,便能看出他心境历经了极大变化。   云皎终于看得顺畅,不再吃力,每本手记的内容也逐渐多了起来。她没看记录病症用药的部分,而是挑着看了近十五年瘴气逐年逐月的变化。   云皎归纳出来,润笔记下。   期间柳彦祯上阁楼来了一次,见云皎看得认真,便没出声打扰,转身下了楼,却见任辛趁他离开这么会就偷懒,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换个徒弟。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阁楼内暗了下来,云皎这才从手记里抬起头,坐了半下午,云皎站起来时,关节咔擦作响,她活动了下肩颈,听见后面院子里任辛和柳彦祯收药材的声音,把看完的书放回书格,未看完的……她想了想,摞在桌角,记了笔记的纸张对折夹在其中,下楼帮忙收药材。   药材装入布袋,归类放入箱子,忙活完,太阳已经落山,天际飞红霞。   云皎和任辛一起走出药铺,任辛手里提着六摞药包,云皎问:“你拿这么多药做什么?”   任辛道:“给人送药,春种大家都忙,没个空闲,师父让我去送,西街三户,后街两户,山上还有一户。”   他说的山上是吊脚楼,云皎道:“我住山上,我帮你送一户。”   任辛连声道谢,把山上那户的药包递给云皎,“你向上爬五层石阶,往右边拐,最里面那户就是。”   云皎点头,“好。”   两人方向相反,云皎提上药包,各自离开。   云皎数着爬了五层石阶,走到任辛说的那户人家屋外石坝,门窗紧闭,看不出有没有人,云皎喊:“有人吗?送药来了!”   “这!姑娘你等会!”石阶下一个妇人应了声,云皎回身看去,她挎着篮子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他扛着两把锄头。   妇人加快步伐上来,走急了忍不住直咳,上来第一件事不是接药,而是开门。   男人落后几步走上来,“姑娘把药给我吧,隔两日空闲了再去找柳大夫结药钱。”   云皎把药递给他,听身后传来一身怪叫,寻声望了过去,妇人打开的屋门大敞,云皎看见屋里有个小孩躲桌子底下不出来,小孩瘦骨嶙峋,脸脏兮兮的,看不出男女。妇人伸手温声哄他出来,他却怪叫着躲避,妇人的手离他近了,他还会打她手,啪的一声,听着便疼。   妇人却不生气,依旧哄他出来。   “小西以前不这样,可心疼我和他娘了。”男人叹了口气,云皎看向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伤感又怀念。   “前年小西染上疫疬,人是逃出命来了,醒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再说话声音嘶哑,“见谁都怕,我和他娘也怕。”   男人扭开头抹了把脸,而后同她道:“天快黑了,你快些回去。”   云皎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下石坝时她回头看了眼,男人放下锄头进屋,靠桌角坐下,和妇人一起把小西哄了出来。   云皎鼻尖酸酸的,心口似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   天快黑了,云皎迈大步子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隐约看见他们住处石坝上站着一道身影,天色暗了,看不清是谁。   天黑尽,灯火从各家各户门窗中透出,云皎借着微弱的灯光往山上走,他们住处在最上方,再往上走有一段路没灯火。现在才月初,月亮也暗淡无光,云皎慢慢摸索向上走。   上边石阶拐角处,隐约有火光照出来,云皎立在原地看去,不过几息,高大的人打着灯笼显出身形。   云皎惊喜唤道:“萧大哥!”   萧朔提着灯笼,“嗯,是我。”   火光驱散黑暗,看清脚下的路,云皎跟在他身后,“萧大哥,饭好了没?”   萧朔:“好了。”   云皎:“吃什么?”   “稀饭,凉菜,”萧朔顿了下,“凉菜不好吃。”   云皎第一次听他对吃的发出表示难吃的声音,顿时惊了,“什么凉菜?”   萧朔道:“林姨去挖的野菜,说是……草根?一股腥味。”   草根,腥味,萧朔都说难吃的东西,云皎敬而远之,不过……云皎问:“你怎么知道什么味道,你偷吃了?”   “没有,林姨拌好让我尝味道。”萧朔说着,那股味似乎又漫上了舌尖,顿觉不适。   可怜见的,云皎感慨。   萧朔转移注意力,询问云皎下午去药铺做了什么,云皎一一说了,才说到给山下那户送药就到家了。   林妙娘陪小可在院子里玩,见他俩出现,林妙娘笑道:“可算回来了,就等你开饭了,快进屋。”   云皎走进堂屋,桌上摆着三碗稀粥,中间是两碗凉菜,一碗叫不出名字,一碗却是云皎知道的。   折耳根!   这个菜吃得惯的人极喜爱,吃不惯的人极厌恶,云皎就属于前者。   相继落座,云皎看着空出的位置问:“楚笙呢?”吃饭她竟然没出现,云皎感到惊奇,太不可思议了。   林妙娘道:“她关屋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喊她吃饭也不应,她的衤糀饭我留下了,咱们先吃。”   林妙娘不知道,但云皎知道,楚笙是做到最关键的地方了,她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拿起筷子吃饭。   她搛了两根折耳根,很新鲜,就是调料味道淡了些,没压住折耳根的味,云皎想,她算是明白萧朔为什么会说难吃了。   云皎道:“林姨,我去打调料。”   林妙娘吃着草根味也觉得怪,云皎要再打一份调料,她也不觉得冒犯,她尝过云皎之前拌的,很好吃!   云皎很快打了调料回来,她端着一个小碗,调料都在小碗里,倒入折耳根里,拌了拌,再尝,折耳根的味被压了些下去,入口味道好了不少。   云皎鼓动萧朔,“萧大哥,你尝一根。”   萧朔迟疑了一瞬,本着相信云皎的念头,搛一根尝了尝,虽然调料味道很好,他还是不喜欢,吃不习惯。   “……好吃。”萧朔道。   云皎哪听不出来他的勉强,萧朔应该是属于吃不惯厌恶的后者。   林妙娘吃了,只觉和她拌的是一个天一个地,她道:“皎皎,你调料怎么打的,教教姨行吗?”   来到这后,就没人叫她皎皎了,咋一听见,云皎愣了一瞬,眼睫颤了几下,她才道了声行。   萧朔没错过她一闪而过的低落情绪,搛菜的手微顿,搛了一夹折耳根放入云皎碗里,“快吃饭。”   云皎看着稀饭里多出的折耳根,稀饭汤多米少,折耳根沉底,调料悬在米汤上。   云皎:“……?!”   萧朔搞什么?云皎抬头,萧朔正在搛另一个凉菜就稀饭,恍若给她夹菜的人不是他一般。   就很气。   萧朔对上云皎气冲冲的视线,心里十分不解,看到她碗里稀饭,萧朔陷入沉默。   林妙娘打圆场,“皎皎,我给你再盛一碗?”   “林姨,别,我就吃这碗。”云皎道,粮食不能浪费。   云皎喝了两碗稀饭,肚子饱了,气量也大了,萧朔干的破事也被她丢在了脑后。   林妙娘收了碗去洗,云皎带着小可在屋外石坝上玩,她凑近楚笙的屋子听了听,里头只听见锉刀搓搓搓的声音。   云皎听不得这声音,身上鸡皮疙瘩跟着声音一层一层的冒出来,连忙退远点,直到听不见为止。   三栋屋子的石坝连在一起,云皎牵着小可从这头走到那头,走到她屋外石坝时,云皎看着石坝边晾着衣裳,心道自己换下的脏衣还没洗呢。   她牵着小可走近,傻眼了。   那好像……似乎……是她的衣裳……   谁把她衣裳洗了?!   她去找林妙娘问问,云皎蓦地转身,就见萧朔正看着她,灯火下神色奇怪。   云皎如遭雷殛,不会是他吧?!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萧朔:打着灯笼找到的媳妇(^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0章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云皎脑海里腾一下空了,她长这么大,给她洗过衣裳的就只有她妈妈和妹妹。   萧朔正想着方才搛菜的事,毫无防备的对上云皎的眼, 萧朔似被抓包般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而后又觉得自己动作太心虚, 复又看向云皎。   对上云皎的视线,萧朔后知后觉,发现云皎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他又做错什么事了吗?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云皎率先败下阵来,手指了指挂竹竿上的衣裳, 气虚问:“……你洗的?”   萧朔顺着云皎手指的方向看去, 听闻云皎小声试探般的声音,当即否认, “不是我。”   怪不得云皎看他眼神这么奇怪,云皎不在,她的衣裳却被人洗了,若对方还是男人,着实可怕。   萧朔严肃道:“是林姨洗的。”   他不会随便进女子闺房, 碰女子东西,更何况是衣物。   云皎吐出口气来,不是萧朔便好, 不然她以后都要无法直视萧朔了,太变态。   云皎为误会萧朔道歉, 对不起三字还没说出口, 林妙娘从庖屋走出来。   她刚洗完碗, 擦手出来, 听见了便插了句嘴,“你去宁安坊,我瞧你忙,回来也没空闲洗衣裳,我正好要洗,顺手把你的也洗了。”   “谢谢林姨!”云皎亲亲热热和她道谢,林妙娘帮她把衣裳洗了是好意,她不能拂了人好意,可被妈妈和妹妹以外的人帮洗衣裳,云皎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过意不去。   锅里洗干净温了水,没多久就热了,云皎和林妙娘一起带着小可洗漱。   小孩喜欢玩水,小可也不例外,小脚丫在水里晃悠,脚盆里水波荡漾,在火光下粼粼发光,她小脚丫追着波光踩。   林妙娘夹住小可的脚,不准她玩,钳制小可的同时,和云皎闲聊说明天早上吃什么。   她挖的折耳根和野菜还剩下些,明早还够吃一顿,云皎便道还是吃拌凉菜,她来拌,顺便教林妙娘打调料。   林妙娘欣然应了,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抱起小可擦脚。   两大一小洗漱完,才轮到萧朔,云皎把盆洗干净,又舀好热水,权当误会他的赔罪了。她走出庖屋,叫萧朔去洗漱,萧朔颔首,和她擦身而过走进庖屋。   云皎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泪意,她看向楚笙的屋子,里头亮着灯光,不知还要亮多久,云皎转身回屋。   她没事要做,便没点灯,只掏出门边放着的火折子,吹燃了拿着进屋,堂屋桌子上,摆着她插花的陶罐,云皎凑近看,枝丫上一个没开的花骨朵绽开了些许,再养两日应当就能全开了。   云皎看了两圈,拿着火折子进屋,她爬上床,把火折子吹灭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裹着被子闭上眼,没一会呼吸便趋于平缓。   她今天着实累着了,上午去山脚摘逖椒,楚笙不见了她还去找,下午处理晾晒逖椒,将柳彦祯的手记归纳了一半,关键是回家还爬山。   云皎很快便睡熟了,一晚上四仰八叉,换了好几种姿势。   翌日,公鸡报晓,咯咯咯的调子一声比一声高昂。镇里鸡多,打鸣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云皎在这声音中醒来,茫然地睁开眼,许久才在这高昂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云皎下床,及拉着鞋推开窗往外看,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就连晨曦的微光都未露出。   时辰尚早,云皎却不打算再睡回笼觉。   昨夜睡得早,今天早上醒得早也不觉得困,反倒是精神百倍。云皎穿上外衣,推开门,瞥见最右边石坝上正练武的身影,神色微顿。   萧朔身影变换很快,每个动作都很迅疾,云皎盯着看了一会,只看出他是在练拳。   云皎穿过石坝,往庖屋走,庖屋里没点灯,林妙娘坐在门口小凳上择菜。   林妙娘抬头道:“水还没热,等会再洗漱。”   云皎点点头,蹲下和她一起择菜。菜择完了,锅里水也热了,云皎舀出大半要用的,锅里还剩下一些水在翻滚,她把野菜倒入焯水,而后去漱口洗脸。   她忙活完,野菜已经熟了,林妙娘将菜捞了出来。灶台上摆着盐油酱醋的瓦罐,旁边放东西的石台上还有些不常用的佐料,云皎拿了个小碗和汤匙,盐半匙猪油一块……按比例调了一份,把折耳根拌了。   林妙娘照着调了一份,没记住的用量又问了遍云皎,调好佐料把野菜拌了。   她搛拌好的野菜尝了尝,味道不错!又搛云皎拌的折耳根尝了尝,一样的好吃!   饭菜端上桌,萧朔练武完毕,正拿着帕子擦汗,林妙娘站门口同他道锅里给他留了热水,让他去擦洗后来用饭。   云皎则走到楚笙门前,敲了敲门,“楚笙,吃早饭了!”   屋里还燃着灯,但却没有回声,云皎心道楚笙不知何时才睡,现在可能睡得正香,便不再叫她,打算给她留好饭菜,等她醒来再吃。   怎想她才转身,身后就响起了门拉开的吱呀声,云皎回头,楚笙走了出来。   她状态很好,除了眼白有几丝细微的红血丝,一点也看不出是熬了夜,或许还是熬了一个通宵的模样。   云皎很想知道楚笙成果如何,但现在还是吃饭重要,其他的吃饱了再关心也不迟。   四人落座,各自身前都盛了一碗稀粥。   楚笙昨晚就没吃饭,现在闻着米香菜香,饿过劲的肚子咕噜作响。她搛了折耳根,送嘴里嚼了两下,眼睛微亮。   云皎没错过她的神情,她问:“好吃吧?”   楚笙点头,“好吃。”   一桌四人,独独萧朔一人吃不惯,他默了一瞬,也搛了一根,或许他这次会觉得好吃。   萧朔嚼了咽下,再也没下次,他放弃尝试,放弃融入。   楚笙饿了一顿,一连喝了四碗稀饭才填饱肚子,若不是稀饭汤水多胀肚子,她或许能吃更多。   云皎这才问她,“防毒面具做怎样了?”   “差不多了。”楚笙道,引云皎进她屋里看。   萧朔有心想看,但女子闺房,男人禁步,他便没进去。待她们拿出来后,他再看也不迟。   楚笙房里有一个方桌,上面摆满了各式零件,楚笙站在桌边,手指灵活的组装起来,一个半面具形状的防毒面罩在云皎眼前组装起来。   云皎直愣愣地盯着楚笙灵活的双手,楚笙的手太神奇了!   楚笙把组装好的防毒面具递给云皎,云皎捧着翻来覆去地看,什么都做好了,就差滤毒罐里的过滤层了。   “我去拿纱布和草木灰。”   云皎快步走出房门,绕过石坝取来纱布和草木灰,比照着滤毒罐口径的大小,裁了十好几片等大的纱布片。   一层纱布一层草木灰,叠了厚厚一层,云皎翻出针线,粗糙地封了个边,将其垫入滤毒罐中。   楚笙将整个罩在脸上试了试,呼吸顺畅不成问题,只是下颚和鼻峰骨骼处,防毒面具不贴合。   云皎裁了纱布暂时垫了垫,将不贴合的地方封住,云皎左右打量,整体是粗糙了些,不知有没有用,需得实验一下。   “萧大哥!”   云皎从门口探出头,找萧朔帮忙找些湿树枝来。   吊脚楼靠山,萧朔往屋后走几步,砍了小半捆枝丫回来。他回来时,云皎和楚笙已经站在了石坝上,云皎生了一小堆火,见他回来便叫他赶紧过去。   萧朔一眼就瞧见楚笙脸上奇怪的东西,那就是她们两人做的防毒面具。   云皎把枝丫盖在火堆上,不一会便生起了浓烟,迷人眼又呛人,云皎眯着眼,没忍住呛咳几声,捂着嘴和鼻子观察楚笙的反应。   萧朔手握拳抵在鼻子前,也同云皎一般看向楚笙。   楚笙面不改色,除了被烟雾熏得眯起眼,没有其余反应。   “闻到烟味了吗?”云皎问,她捂着鼻子嘴巴,声音瓮声瓮气的。   楚笙:“没有。”   她声音从防毒面具中传出,很沉闷。   成功了?!   云皎喜道:“让我试试!”   两人走一旁避开烟雾,防毒面具挪到云皎脸上,云皎眯着眼逆着烟雾,使劲嗅闻,一点味也没闻到。   云皎退开,见萧朔正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脸上罩着的防毒面具,云皎将其解下,让萧朔矮下身,给他戴上。   云皎往火堆上盖了层湿枝丫,萧朔扶着似猪拱嘴一样的防毒面具站过去,烟雾弥漫呛鼻又熏人,但带着面具却闻不到一点味道。   萧朔心思微动,若是瘴气弥漫时,人人都有一个,那因瘴气而害病的人会大大减少。   可单这一个楚笙都做了许久,镇里那么多人,人手一个,楚笙不知得做到猴年马月去,他的想法不现实。   云皎熄了火,拿着防毒面具和楚笙一起进屋,两人没进楚笙屋子,而是就坐在堂屋内,嘀嘀咕咕商量改进。   楚笙还将面具全部分解拆开,把要换的部分挑出来。   萧朔坐在一旁,听两人讨论,将她们所说一一记下。   两人说完,大半上午都已过去,云皎要去宁安坊,云皎和楚笙咬耳朵,这般那般说了两句,楚笙点了点头。   萧朔没想听,奈何听力实在太好,听得一字不漏,只能为柳大夫默哀。   作者有话说:   作者熬不动了,今天就一更,后面休假再多更_(:з」∠)_   萧朔:为柳大夫默哀三秒:D 第41章   “柳大夫, 我来啦!”   云皎脚步轻快,脆生生喊了一声,走进铺子里。   柳彦祯在整理药材,闻声一抬头, 便见她脸上洋溢着笑容, 似遇见了什么好事。柳彦祯心里头奇怪, 面上不动声色,只瞥了她一眼就低下头。   任辛埋头抄书,在云皎踏进铺子时,他就停下笔,有心要问云皎何事这般高兴, 但碍于柳彦祯的威严, 他只能小心翼翼时不时地抬头觑一眼,见柳彦祯专心整理药材, 任辛招了招手,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柳彦祯。   云皎:“…………”   云皎放轻步子,挪向任辛,停在他身前, 带着疑问轻轻嗯了声。   任辛手挡在嘴边,小声问:“你……”   “任辛,抄完了?”柳彦祯声音在对面响起, 一双历经岁月沧桑的眼凌厉地看向他,令人避无可避。   “……没有!”任辛当即放下手, 面容严肃, 坐得极端正, 沾墨落笔誉写。   柳彦祯无奈地摇摇头, 把整理好的药分门别内放入斤斗中,再抱着斤斗转身放身后药柜子里。   云皎走向药柜子 ,“柳大夫,我帮你。”   “走走走,别碍我事,我放的药自己清楚,你来放恐怕我找都找不着,自己看书去。”柳彦祯不要她帮忙,赶她去阁楼看书。   云皎向上指了指,“那我上去了?”   柳彦祯不耐烦摆手,“去。”   云皎美滋滋绕进内堂上阁楼,脚步依旧轻快,嘴里还哼着柳彦祯任辛听不懂的调子。   柳彦祯虽听不懂,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欢快,感受到云皎的好心情。   什么事这么美?都要乐开花了?柳彦祯的视线跟着云皎到了后堂,直到看不见她身影为止。   他收回目光,便见任辛不安分往后堂瞧,柳彦祯恨铁不成钢,都是差不多的年岁,为何他这徒弟就不似云皎一般。   任辛哪都好,孝顺又听话,人还机灵,学东西也快,就是沉不下心。   到底年岁小了些,还需时间成长,柳彦祯暗暗叹气。   阁楼上,云皎拿起昨日放在桌角的手记继续看,她记了笔记的纸张是夹在看到的最新书页中,她翻开手记,那页却是她没看过的。   云皎心中微微疑惑,没多想,只往前翻了几页,找到昨日看到的部分,接着看了起来。   看入神后,时间过得很快,云皎把历年记录瘴气变化的手记全部看完,做完笔记,回神时已经是中午了。   太阳高高悬在半空,阁楼低矮,炙热的温度似穿过瓦片透入屋内,有些热。   后院嘈嘈杂杂,云皎仔细听了下,是柳彦祯和任辛的声音,任辛做饭,好像是火烧太旺,柳彦祯正在说他。   云皎把书案收拾好,走下阁楼,跑入后院庖屋,柳彦祯和任辛正在里头。   任辛低着头,柳彦祯对着饭菜发愁,饭煮糊了,一股子焦糊味,菜也炒咸了。他们两个吃就算了,偏生云皎在,云皎也要吃,做成这样怎么吃?   云皎突然出现,柳彦祯和任辛错愕不已,午时还有一会,没想到云皎这么早就下来了。   屋里弥漫着糊味,云皎问:“饭糊了?”   任辛难堪地点点头,“……火烧大了,就烧糊了。”   “我看看。”云皎往灶台凑,锅盖早已经揭开,锅里米饭半稀不干溢出糊味,云皎拿筷子夹几粒尝了尝,饭夹生,糊味尚能接受。   还能补救,云皎问:“有甑子吗?”   任辛点点头,“有,我去拿。”   甑子饭难煮,他们嫌麻烦,一般都不用甑子,甑子放在角落里,已经落了灰,任辛去把甑子洗干净拿进来,摆上灶台。   云皎往锅里加了些水,煮沸后舀出沥水,倒入甑子中,盖上竹盖,甑子重,云皎搬不动,便让任辛架上锅。   锅底加了水,水汽蒸腾,带走了糊味,待蒸好再开锅盖,糊味已趋近于无。   至于菜咸了……菜炒得太熟,不可能再回一次锅,咸了便咸了,大不了吃完多喝水。   用完饭,云皎和任辛一同将碗筷洗了,庖屋收拾干净。收拾完后,云皎还特意温了半锅水,待再上阁楼时,提了一壶水上去。   任辛炒菜太舍得放盐了,菜是真的咸。   屋后太阳裂,阁楼里闷热,午饭又吃得咸,只想喝水,云皎呆得难受,干脆抱上近三年详细记载病人染病情况,染病后反应,如何用药医治的手记下楼,占了任辛半张书案,在楼下看。   堂前堂后贯通,有穿堂风吹过,凉爽舒适极了。   云皎看得投入认真,每每被打断思绪,都是因为口太渴,才半下午一壶水就喝完了,云皎起身去后院庖屋添水,离开前还提了提柳彦祯的茶壶,他的也已经空了。   云皎添完水回来,绕出后堂,就见柳彦祯在看她笔记,见她回来,含笑对她点了点头,满目的慈爱,提过她手里茶壶,回到药柜子前整理他的药材。   任辛也看了云皎的笔记,他小声问:“师父写的你都看得懂?”   “差不多罢。”云皎提着水壶坐下,对上任辛惊叹的视线,云皎也小声道,“你快抄,别说话,小心柳大夫又抓住你小尾巴。”   任辛埋首抄写杂病论,云皎都那么认真,他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萧朔有事找许留年商量,敲定主意后,许留年让他把云皎晒在他院里,忘记拿走的蛇皮带走。   许留年吃了蛇羹,心理还没顺过来,看着院子里随风飘扬的长长一条蛇皮,心中属实过不去,每每看到都觉得心头一哽。   萧朔提上蛇皮离开,想着云皎在宁安坊,柳大夫药铺里或许能用上蛇皮,便把蛇皮送过来。   他走到门口,只一眼便瞧见堂中分坐在书案两头的人,一样的神色认真,一样的奋笔疾书,郎没才女有貌,很是刺眼。   萧朔踏入药铺,柳彦祯看到他,对他颔首打招呼,萧朔亦回之,而后,他径直走向书案,站在案前。   任辛以为是柳彦祯来监督他,目光都不敢斜一下,奋笔疾书更认真了。   云皎想法与他差不多,但她不怕柳彦祯,笔记拿起来要给柳彦祯看,一抬头,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萧大哥,你怎么来了?”   萧朔把蛇皮拿出来,“许大人看着蛇皮糟心,让我拿走,想着你在这便给你送来。”   云皎这才想起来,她是真的给忘了,蛇皮装在一个小布袋里,云皎解开看了看,两日太阳不错,蛇皮晒干了许多,这样的太阳再晒两日,就可以切片入药了。   柳彦祯想起昨日的乌梢蛇,走近拿过云皎手里蛇皮查看,他一边翻看一边问,“你处理的?”   云皎点点头,当然是她处理的,不然还能是谁。   柳彦祯把蛇皮卷起来,“你看书,我去晒。”   云皎道了声谢谢柳大夫,柳彦祯摆了摆手,走进后堂。   云皎回身,倒了一杯水给萧朔,自己捧着一杯水小口小口的喝。   萧朔拿起她写的笔记,云皎的字很秀气工整,很好看,萧朔将她笔记从头看到尾,清晰直观地看出近十四年瘴气变化的规律。   前十年,瘴气变化很稳定。瘴气在正月中旬复苏,三月初开始弥漫,五月中旬逸散至山林之外,六月初开始,瘴气肆虐,人们能明显感受到瘴气,渐渐染病,或轻或重,直至十月初,肆虐的瘴气日渐龟息,在十一月初蛰伏。   但从四年前开始,瘴气变得极不规律,原在正月中旬前后复苏的瘴气在正月初便复苏,二月中旬蔓延,清明后四散,肆虐至十月中旬,在初雪降下后蛰伏。   萧朔又看了一遍最近四年的笔记,一点规律也无,瘴气肆虐早的年份,在清明前就已开始,晚的年份,能迟至四月底。   萧朔眉头微蹙,今年清明已过,瘴气却还未蔓延至镇子,仍盘桓在山中,许留年正趁此机会让镇民抓紧时间春种,就连府里三个家丁都放出去帮忙,他带来的人也未幸免。   他带来的人,有三人随老四去接应太子殿下,剩下的人全被当壮丁丢进了地里,他们常年习武底子好,不会种地但力气大,许留年说他们能干的像头牛,大伙种得都更快了。   去年瘴气肆虐得早,又害疫疬,粮食收成不好,吃陈粮至现在,期间许留年还开了一次粮仓。今年收成若再不好,把粮仓掏空了也挨不到明年秋收。   今年至关重要。   萧朔希望,今年瘴气肆虐能来晚一点,再晚一点,让大家有更充裕的时间应对。   云皎在以最快的速度了解此处瘴气,寻找应对方法,楚笙在改进防毒面罩,柳彦祯在准备更多的药材,许留年在领着镇民春种……他们都在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云皎眼睁睁看着萧朔神情愈发严肃,沉重得不可思议。   “萧大哥?”云皎伸手,试探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朔抬头,敛下神情,将云皎写下的笔记规整好,放在她手边,叮嘱道:“今晚早点回。”   云皎颔首应好,萧朔将云皎给他倒的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离开,转身前还淡淡地看了眼任辛。   任辛绷直了脊背,直到萧朔走出药铺,看不见他身影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谁啊?”任辛问云皎,他太吓人了。   云皎笑了笑,“是萧大哥呀。”   任辛:“…………”他刚听见了。   萧朔离开,回到吊脚楼,她们一行人住的房子自半山腰起,逐渐向上,蔓延了三层阶梯,足有十户。   自第一户起,萧朔一户一户看去,在家的不在家的各占一半,除去似徐老夫人一般年岁大的三人,年轻力壮却在家中的足有八人之多。   许留年给她们分粮时曾道,现正值春种,她们可以去田间地头瞧一瞧粮食如何种出来。昨日他去山脚找云皎,来回都看见有好些人在学,有几人已经学会割草松土了。   萧朔把人都叫了出来,她们站在石坝上,常年养尊处优养成的身姿一如往常,端庄柔美,站在炎炎烈日下,却是一点精气神也无。   赶路途中练就的坚韧自立似过眼云烟,飘来雾气。   萧朔眉头微蹙,他练兵练习惯了,见这般形容仪表,就要黑脸,可眼前的不是兵,而是在夺嫡中受连累的太子党官员家眷,他得改换策略。   带兵打仗,调动士气他在行,眼前要调动的对象换了一批,但想来也是差不多是的法子。   站着的八人看着萧朔,其中一人问:“萧侍卫,你叫我们出来,可是太子殿下传来消息?”   “不是。”   萧朔让她们坐回檐下,问她们:“你们可曾想过,太子殿下若不能平安归来,你们该怎么办?”   “不会!”   “太子殿下福泽深厚,定会平安无事……”   “萧侍卫,你怎能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太子殿下一定平安无虞。”   “萧侍卫,许大人不是说了,太子殿下前往浮天城,不日便归。”   “我仅是做出最坏的假设。”萧朔道,“浮天城是要塞,重兵把守防卫,如今主帅主将皆是瑞王的人,太子殿下身份行踪若是暴露,你们可知是何下场?”   曾经的瑞王,如今的新帝,对萧朔萧翊两兄弟恨之入骨,此事众所周知,殿下若是暴露,必死无疑。   众人皆想到此,脸色白了些许。   有人不愿想这最坏的假设,“不会的……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断然不会出事……”   “六皇子戍守青夷,他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情谊深厚,他不会让太子殿下有事……”   萧朔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好,太子殿下会平安归来,他能活着到达赦南镇。你们呢,你们能活着等到他吗?”   “你!”   “萧侍卫,休得出言无忌!”   “你们是不是觉得到达赦南镇就安全了?等着太子殿下来为你们平反就行?只要等到太子殿下,你们就可以像在燕京一样,养尊处优?”   他的一席话,扯掉了众人的遮羞布,几人一时哑口无言。   “云皎说的瘴气你们忘了?我且当你们忘了。对面山上黑压压的瘴气你们也眼瞎看不见?会不会想到云皎所说,心中会不会担惊受怕?”   有人弱弱道:“她不是说有法子解决吗?”   “再有法子也需要时间!”萧朔尽量压抑平和的目光瞬时变得凌厉,扫过说话之人,那人瑟缩了一下,绞着衣裳低下头。   “云皎整理出近十四年来瘴气变化规律,最近四年,越来越变幻无常,瘴气一年比一年严重,染上疫疬病死的人数也在逐年增加。”萧朔问,“你们可想过,为何赦南镇闲置的屋舍会如此之多?”   人死太多。   众人脸色变了又变,苍白如纸。   “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瘴气较去年来得迟,还未肆虐蔓延至镇中,全镇人都在抢时间春种,就连许大人也下地干活,只盼今年能多收几石粮食。”萧朔顿了下,“咱们到达时吃的接风宴,八大碗,有荤有素,有烤鸡有蹄膀,你们可想过从何而来?你们觉得粗糙的米面,嫌弃的薯根,又是从何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缄默不言。   萧朔道:“那都是许留年和镇民从他们牙缝中挤出的口粮,是他们活命的东西。”   “分你们的米面薯根就这么多,吃完后粮食从哪来?难道去和他们抢?抢他们活命的机会?”   “不是……”   “我们不曾这么想。”   “不会的……”   萧朔:“可你们行为是!”   众人禁声,哑口无言。   萧朔问:“他们常年受瘴毒之苦,却能把活命的机会攥在手中。为何你们却想靠这个靠那个?你们比他们差了什么?”   众人脸色变换,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萧朔言尽于此,穿过石坝下山。   他离开不久,被他说得羞愧的人,三三两两站起来,她们在半山腰,能看清镇外田里劳作的人,除去镇民,其中有一部分,是一起流放,一起从燕京走到逖州的同伴。   她们也曾养尊处优,前呼后拥,她们能和镇民一起劳作,自己又为何不行?   比之他们,自己又差了什么?   几人陆陆续续下山,走出镇子,前往镇外田地。   她们要将活命的机会握在自己手中。   田地里多出几道身影,在镇民指挥下或除草或培土,融入其中。   许留年数了数人数,全都来了。这些女眷养尊处优惯了,他本不指望有多少会来抢春种,这两日来了大半,二十余人,他已感到意外,万万没想到现在人全来了。   萧朔是如何做到的?   许留年看向萧朔,他把矮脚马牵来,帮人驼水泡发的种子,省下不少人力。   劳作半下午,太阳落下,余晖洒落满地,许留年预备种下的东西种得差不多了,最多两日,便能全部完成。   但众人心中都有紧迫感,瘴气不知何时会扩散蔓延,他们怕瘴气突然袭来,只有快些全部种下才安心。   待余晖散去,众人才走回镇上。   萧朔同许留年去了一趟许府,没有多留,没一会就提着几棵想要的植株出来。   云皎答应了今晚会早回去,萧朔便没耽搁,出了许府便往山上走,他腿长脚长,三步并作两步,天黑前爬上了山。   中间堂屋里燃着灯火,萧朔走进去,里头只有一个面无表情在沉思的楚笙,萧朔退了出来,往庖屋走,里头林妙娘在做饭,小可坐在小凳上,看着林妙娘晃脚丫,见他来了,还对他笑,萧朔又退了出来。   云皎不在,云皎还没回来。   萧朔把手里提着的枝丫放屋后石坝,根系上裹着泥,他洒了些水在上面,回前屋提灯笼下山。   那厢,宁安坊药铺,云皎看手记看得入迷,柳彦祯不忍打断,但在看了几次铺子外天色后,他走上前道:“天暗了,快些回去。”   再不回去连路都要看不见了。   云皎抬头道了声好,她手上沾了点墨水,“我先去后院洗手。”   柳彦祯让她快去,云皎起身走进后堂,他站在书案旁,扫了一眼云皎记下的笔记,纸张和书摆的有些乱,待会云皎洗手回来肯定要收拾耽搁时间,柳彦祯便动手替她整理,纸张右下角标了壹贰叁,按着顺序排即可。   他把纸张排好,其中一张却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张没写编号,上面画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个罩子,但有一块凸起拱出,又不太像。   云皎洗手回来,就见柳彦祯拿着那张图在看,神情疑惑又奇怪,柳彦祯见她回来,问她:“这是什么?”   “防毒面具。”云皎道,擦干手整理身下的纸张笔记。   柳彦祯微怔,防毒面具……字面意思很好理解,柳彦祯脑海里浮现许多种可能与用法,混杂在一起一团乱麻,他手微颤,问道:“有何作用?”   云皎规整妥当整理好的笔记纸张,好整以暇道:“防瘴毒。”   她声音不大,轻声的三字却如同炸响在柳彦祯耳畔的惊雷,震得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瘴气最盛之时,刺鼻的腥味会盈满赦南镇,持续月余之久,那段时日,染病的人达到最多,病亡人数也达到顶峰……若防毒面具真的有用,那将会救多少人?   “楚笙做了一个,您去……”云皎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彦祯激动打断。   柳彦祯道:“带我去看。”   “好。”   柳彦祯捏着纸张往外走,云皎落后一步,提上他铺子里的灯笼,柳彦祯见状,顿了一下,折返回来锁铺门。   两人往山上走,柳彦祯步子迈得大走得急,云皎打着灯笼小跑追上他。   一路上,柳彦祯不时想到什么,都会问云皎,云皎一一为他解答。走得又快,又要说话,云皎气都快喘不匀了,“柳大夫,您慢点。”   柳彦祯放缓脚步,又不自觉加快。镇子里道路平缓,云皎还能跑两步跟上,上到山上后,云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柳彦祯走惯了山路,摸黑走速度也没受到影响,他走在前,先云皎近三层石梯。   前面一道火光,柳彦祯眯眼看去,是萧朔打着灯笼下山。   萧朔见是他,微微颔首,往下望去,云皎正提着灯笼往上走,萧朔走下石阶,将手中灯笼递给柳彦祯,再往山下走。   柳彦祯:“…………”   “萧大哥,你怎么来了?”   “也不知是谁说好了早早回家,家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错了……”   柳彦祯牙酸,提着灯笼走更快了,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直到听不见他们二人声音为止。   三人抵达屋前石坝,萧朔放下灯笼,云皎领柳彦祯进堂屋,楚笙在里边,手中拿着已经组装好了她改进后的防毒面具。   柳彦祯定定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楚笙见状,将防毒面具递给他。   柳彦祯拿着防毒面具凑近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复观察,试探的将面具扣在脸上,他呼吸不受影响,油灯燃烧的一点异味被隔绝在外。   有用!柳彦祯浑黄地眼睛在灯下发亮,取下面具时手不住颤抖。   萧朔在外生了火,湿枝丫盖在上边,不一会就烟雾弥漫。云皎帮柳彦祯将防毒面具带好,领他出门进院子里。   柳彦祯眯着眼,不一会眼眶红了,热泪盈眶。不知是被烟熏迷了眼,还是心绪激动难平,亦或是两者皆有。   萧朔见状,挑开火堆上湿枝丫,山风吹拂,烟雾散去。   柳彦祯捧着防毒面具,这些年来死寂的心底燃起了微弱的光,瘴气害人,他目睹了十四年瘴气肆虐,本以为就这样了,不曾想这般奇思妙想,便能带来无尽的希望。   “你们是如何想出来的?”柳彦祯问,因心绪不平,嗓音有点哑。   云皎扯了扯楚笙袖子,让她来讲,她对防毒面具原理十分清楚,又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她来讲最好不过。   柳彦祯激动地看向楚笙,楚笙面无表情,同他解释。   林妙娘在庖屋忙活,云皎见楚笙和柳彦祯说得还算顺畅,便去庖屋帮忙,不多时,晚饭便好了。   饭菜端上桌,林妙娘招呼他们用饭,吃完再说。   柳彦祯三两口解决了,焦急地看着楚笙吃了一碗两碗三碗,他被防毒面具占满的脑袋挤出一条缝,震惊于楚笙吃得竟如此之多,她都快赶上萧朔了,她这么小个身板,吃那么多,吃哪去了?   待楚笙用完饭,柳彦祯又拉着她为自己讲解,月上中天了,他仍意犹未尽。   说得多口干舌燥,云皎提来茶水,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她放下水壶,感觉衣裳被扯紧了一下,她垂下眼,桌子下楚笙在轻轻扯她衣摆,抬眼看着她。   楚笙眼中有红血丝,昨夜她没睡,白天又改进防毒面具,或许也没睡,云皎同柳彦祯道:“柳大夫,时候不早了,咱们先休息,明天再说?”   柳彦祯灌了几口水,本想继续,闻言顿了顿,目光落在楚笙脸上,点了点头,“好,明天说。”   柳彦祯起身要下山回去,现在天色太暗,他年岁大了,打着灯笼下山让人放心不下,萧朔单独住一栋,空屋还有三两间,便让别下山,今晚暂住一晚,明天再下山。   林妙娘舀了热水,让楚笙洗漱,楚笙脚泡入热水中,阖上眼。   脚步声朝她走来,楚笙知道是云皎,没有睁眼,云皎走到她身旁,她也没做出反应。   温热的指腹按压在紧绷的太阳穴,楚笙浑身僵硬了一瞬,在轻柔的按压下渐渐放松。   疲惫得到舒缓,楚笙绷直的嘴角恢复如常,云皎按的力度恰恰好,很舒服。云皎的手移开,楚笙舍不得,下一瞬,她的手指按压在了她头皮。   楚笙通体一麻,猛地睁开眼。   指腹按在头皮上有些痒,但更多的是舒服,从头到脚的舒服。   萧朔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哪哪都不舒服,索性眼不见心不酸,转身走开。   一切收拾妥当,楚笙回屋,云皎也回了隔壁栋房子。   云皎累了一日,又熬了半夜,早就又累又困,躺上床不多时就陷入了熟睡。   夜里,她似乎听见有什么声音响起,但她困得厉害,眼睛睁不开,翻身裹紧了被子,又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屋子里暗沉沉的,天光不亮,云皎迷糊了一会,想着自己睡那么迟还能这么早醒来,就又闭上眼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屋里亮堂了许多,屋外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云皎起床,支开窗往外瞧,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雨,雨水顺着屋檐嘀嗒落下。   没有太阳,云皎看不出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她估摸着也不早了。   云皎去屋后打水洗漱,推开后门,只见后院里昨日还荒废着,已经长满杂草的一小片菜地被开垦出来,种上了几株她前日在许府庖屋旁看到的花。   这几株花儿还没完全盛开,花枝上零星散布着花骨朵和半开的花。   这花花.径大,即便半开也如一轮小太阳。   黄油布伞云皎有一把,她撑伞走近了看,丝绒般的花瓣上,水珠点点,微风吹拂,花枝晃动,水珠顺着花瓣蜿蜒落下,坠入云皎心湖之中,平静无波的湖面漾起涟漪。   “云皎,用饭了。”   堂屋外,敲门声同萧朔的声音一起传来。   云皎转身走进堂屋,黄油布伞收拢靠在墙边,走向紧闭的大门。抽出门闩,云皎顿了一下,才拉开大门。   萧朔站在门外,等着她。   他身后是雾气氤氲,雨丝斜落,似水墨画一般的山林。   萧朔一袭玄衣,却是黑白灰中最亮眼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四舍五入三合一了~   感情线这不就来了o(≧v≦)o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2章   云皎仰头看着萧朔, 他逆着光站在门口,只轮廓清晰,但云皎看着他,却是五官分明。   她心里有萧朔的模样。   四目相对, 云皎慢半拍移开眼, “我马上去。”   萧朔颔首, 看了眼云皎的头发,先行离开。   云皎再去后院打水,盆里水面隐约映照出她的模样,她睡觉不安分,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头顶飞叉叉翘起一缕。   她就以这副邋遢模样见了萧朔?没洗脸便罢了, 她不至于睡出眼屎鼻屎,可这头发……云皎抬手压了压, 尽然压不下去!   她又试了几次,依旧支愣出来。   云皎:“…………”   云皎漱口洗脸,而后沾水顺了顺头发,对着不甚光亮的铜镜捣鼓了好一会,才将那缕头发压下去, 藏入其余头发之中。   出门前,云皎推开后门,又看了几眼院中的花儿, 才关门往楚笙家走。   夜里就下了雨,山路湿滑, 柳彦祯还未下山, 云皎过去时, 就见他搬了个小凳坐在屋檐下, 眺望对面山野。   山中雾气氤氲,和瘴气一同,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雾气还是瘴气。   柳彦祯神色沉重,见云皎睡了半上午,现在才贴着屋檐下从隔壁走过来,也没心思打趣她。   云皎站在他身旁,往他看的方向看去。   因着下雨,天黑沉沉的不好分辩时辰,大家都起得晚了,林妙娘煮好早饭,已经端上桌了,唤众人快吃饭,下雨天凉,饭菜冷得快,要趁热吃。   云皎和柳彦祯一起入内,堂屋里是四方桌,林妙娘和小可坐一方,楚笙一方,萧朔一方,还空下一方,云皎留给了柳彦祯,她走向楚笙。   楚笙往旁挪了挪,分她半个位置,两人坐在一处。   萧朔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   饭是加了薯根一起煮的粥,薯根甜甜的,连带粥也有甜味,单喝粥都能让人胃口大开。   小孩嗜甜,小可更是个中楚翘,楚笙怕她烂牙,不准她吃糖,只云皎偶尔塞一颗给她尝尝味,连馋都解不了,现在吃薯根有甜味,她拿着调羹吃了一块又一块,小肚子涨得圆鼓鼓的,还要吃。   林妙娘怕她积食,拦着不放她吃,小可粉嘟嘟的嘴一瘪,挎下脸,林妙娘赶紧道:“不许哭,乖孩子不能哭。”   小可瘪着嘴,眼里盛着泪,到底没哭出来。   “乖,”林妙娘摸摸她头顶,舀了两块薯根放在她碗里,“咱留着中午吃。”   小可眼巴巴看着,点了点头。   云皎看得满眼笑意,小孩就是好玩,又好哄又好玩。   用完饭,云皎去帮林妙娘洗碗,收拾完后走出庖屋,堂前屋檐下,萧朔和柳彦祯神情动作如出一辙,依旧在看对面山林间的雾气。   云皎不由多留意了两眼,目光直往他们身上瞟,不想被突然转身的萧朔抓了个正着。   目光相接,云皎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瞥向柳彦祯,“柳大夫,现在去药铺吗?”   “嗯。”柳彦祯点点头,他再不下山去药铺,任辛许是要等急了。   云皎去取了两身蓑衣来,山中走路穿蓑衣方便些,她和柳彦祯穿上蓑衣,戴上斗笠。   斗笠上缝着细绳,细绳松垮垮的系着,云皎脸小卡不住,又取下来估摸着长短重新系。   柳彦祯站在堂屋门前屋檐下等她,余光瞥见一旁陪小可玩的楚笙,他道:“今日楚笙也一同去药铺罢。”   楚笙抬起头,眼底不明显地闪过茫然,她不通医术,她去药铺做什么。   云皎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拉上楚笙道:“走吧,一起去。”   萧朔听闻后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柳彦祯皱眉,萧朔不通医术,不似云皎会医,也不似楚笙手巧有奇思妙想,去了药铺只会吓他徒弟。   任辛到底是他徒弟,再恨铁不成钢,柳彦祯胳膊肘还是朝内,心也是偏向徒弟。   萧朔:“…………”   萧朔沉默了一瞬,答道:“学习。”   柳彦祯眉头没舒展,却也没再阻拦,人要学他总不能不让人学。   林妙娘留在家中带小可,云皎一行四人一同下山。   山中薄雾蒙蒙,不似对面山林之中,柳彦祯在半路停下,雨丝被山风斜,时有几丝拍打在脸上。   “这场雨后,瘴气就要蔓延过来了。”柳彦祯道,根据他以往的经验,瘴毒亦要起了。   云皎楚笙萧朔三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瘴气定会蔓延扩散,只是早晚的事。今年蔓延的晚,已是幸事。   山林中雾气氤氲,在半山腰往镇子看,镇子似乎都有些模糊。   镇子外,有人镇民正在抢最后时间劳作,种下更多的粮食。待雨停后瘴气蔓延过来,他们能照料田地里粮食的时间就少了,他们只能多种,就算长得不好,也能多收粮食。   柳彦祯近些年生经历过太多,见了太多的生死,他心里发沉,似要被溺毙在深海之中。   柳彦祯看向云皎和楚笙,心里燃起微弱的希望,他问:“你们可有法子?”   楚笙和他说了,滤毒罐中的滤毒层是云皎做的,防毒面具是她们协作完成。   云皎和楚笙对视了一眼,云皎道:“有法子,或可一试。”   柳彦祯眼底浮现光芒,急切的询问是何方法,大有停在半山腰淋着雨商量的趋势。   雨丝斜落在裤腿上,山风吹拂,贴在腿上凉意往身体里钻,萧朔倒不觉冷,只是云皎冷得跺脚,他朝柳彦祯道:“柳大夫,我们且去您药铺商讨。”   柳彦祯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好,去药铺!”   于是,四人不再停留,下山直奔宁安坊。   药铺中,任辛早早就来开了铺门,将要做之事全部做完,也没等到柳彦祯出来。   后院除了庖屋柴房仓库,还有一间厢房,柳彦祯素来是住那里。   他不喜人随意打扰,任辛便很少去他屋子,现在等了大半上午也没瞧见他出来,任辛坐不住了,他绕进后堂,穿过回廊走到厢房门前敲门,“师父!”   里面没回音,任辛胆子没大到擅自进柳彦祯屋里的地步,便又使劲敲门,提高嗓门喊了两声。   “臭小子,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我隔老远就听见了。”   柳彦祯的声音从前面铺子里传来,任辛愣住,回身跑进铺子,果真瞧见了师父。   “师父,您去哪里了?”任辛巴巴问,师父也不同他说一声,害他担心。   “去丫头家了。”柳彦祯道,让任辛把通往后堂的门关上,他则去将铺门关上大半,没了穿堂风,铺子里暖和了不少。   几人围坐,柳彦祯问:“丫头,是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   云皎道:“两个方法,一是外用,二是内服,皆是预防之用。”   云皎娓娓道来,柳彦祯手记中,苍术反复被提及,云皎提出的所有方法都围绕它而展开。   外用之法有三,其一是将苍术燃烧,其气味雄厚,可以驱毒去湿,若再添上艾草之类同效用的药材,混合燃烧,效果会更好;其二则是制药囊,苍术加之檀香、木香等,便可辟邪防瘴。   最后,云皎说的是防毒面具,防毒面具目前只有一个,全靠楚笙双手做出,能做的数量有限。不进山林,不进瘴毒深厚之地,便可不用防毒面具,而是用牺牲了些许封闭性,但简单易做的面罩,面罩同样有隔绝瘴毒的效用。   内服之法有二,其一是食补,折耳根清热解毒,平常吃饭吃菜便可多吃,与之有类似功效的食材,也可多吃。其二,便是药补,药补又分做两类,一是药饮,二是药膳。   云皎说得口干舌燥,抿了抿嘴角,萧朔见状,给她倒了杯水。云皎喝了两口,润了润干燥的唇舌,继续说。   她在药饮和药膳上有所保留,前面她已经提了许多方法,若是实施,前期的预防已然够用。   于是,在药饮与药膳上,云皎也围绕苍术展开,道其可配白芷或羌活煎煮当做药饮服用。   苍术性温,但不普适,需得对症下药,若用药有误,会耽搁延误病情。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柳彦祯便表示了不同想法。   她前面所言,柳彦祯都赞同,只是最后的药饮药膳,他却不敢苟同,柳彦祯皱了皱眉,无暇与云皎多说,他在思量云皎所说法子的可行性。   柳彦祯润了笔,瘦金体跃然纸上,将云皎所说的方法一一写出。   楚笙看向云皎,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些日子,她在林妙娘教小可识字时,站在一边旁听,也识了几个字,白术便是其中之二。回想先前云皎在林中所写的药方,楚笙比对辨认,云皎所写的药方中并无白术二字……可现在她提的所有全是围绕这味药展开。   柳彦祯思量完,要去见许留年,萧朔道他有事要与许留年商量,同他一路去。   萧朔去了,前面能落实的肯定会尽量落实,云皎不必过多忧虑,但她想知道他们要如何商讨实施,也要跟去。   楚笙可去可不去,但云皎都去了,她去听听也行。   他们要走,任辛弱弱道:“师父,我也想去……”   柳彦祯把纸张叠好塞进胸前暗袋中,“杂病论三遍抄完了吗?”   任辛默不作声,低下头。   柳彦祯于心不忍,“看好铺子,让你少抄一遍。”   “好!师父您慢走!徒儿一定会守好药铺等您回来!”任辛眼睛一亮,笑眯眯的送他们出门,站在门口朝他们摆手,催促他们快走。   柳彦祯:“…………”他就不该心软。   许府距宁安坊不远,四人很快便到了,海伯在府中,正坐堂前屋檐下穿针引线补衣裳,见他们到来,针线篓子一藏,接待了他们。   众人谁都没提那一幕,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知道他们是来找许留年,海伯道许留年不在府里,去镇子外视察了,让他们等一会,他去寻许留年回来。   海伯撑开一把黄油布伞,冒雨走出许府。   快到午时了,厨娘坐在庖屋门槛上择菜,方才海伯同她说,柳彦祯萧朔四人会留饭,让她多做些。   许留年没回来,干坐着也闲得无聊,云皎便去帮厨娘择菜,楚笙见状,也跟去了。   楚笙未自己做过饭,择菜半点不会,云皎教她择,太老的部分不要,其余的都留下,楚笙认真点头,仔细择菜。   菜择完了,厨娘打水淘洗,云皎从屋檐下蹭到庖屋拐角,庖屋侧面靠墙的花开得正盛,如烈日一般,只是角落里秃了一块,露出裸露的泥土,平白破坏了美感。   秃的那块被移走的植株,正种在她后院中,云皎压下心底微弱的一点心虚,问厨娘,“张婶,旁边的花叫什么?”   她听许留年唤厨娘就是叫的张婶。   张婶一边淘洗一边道:“叫朝阳,朝阳花。”   名字好听!和开得如烈日的花儿很配!云皎默默念了两遍,同张婶打听这花要怎么养,她没养过这花,怕养不好。   “这花好活得很,花期也长,能开到入夏呢,喜阳喜水,有水有阳光就死不了。”张婶笑眯眯道,端着菜篮子进庖屋,经过云皎时,还不忘打趣她,“萧侍卫昨日来这挖的,是送给你了吧?”   云皎愣了一下,含笑点了点头,“嗯!”   楚笙歪头问,“送什么?”   张婶不说话,走进庖屋,留云皎一人面对楚笙的疑问,云皎顿了下,故作神秘道:“秘密。”   楚笙眨了眨眼,秘密,不能说,不能问,她懂。   没隔多久,许留年回来了,他浑身上下染了湿气,长衫下摆都是泥土,走进堂内擦了擦身上沾染的雨水,“各位找许某何事?”   柳彦祯道:“一些关于瘴气之事。”   许留年让诸位坐下,“您说。”   柳彦祯将此前药铺商量出的法子告知许留年,许留年不懂医术,柳彦祯便把每一个法子利弊说明,供许留年参考。   许留年神色逐渐震惊,专注倾听,听闻云皎提的法子,楚笙做的防毒面具,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不可置信地目光扫过两人,缓缓瞟向萧朔。   六皇子是从何处寻来的能人异士,这般厉害!   萧朔不动声色,似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   云皎见许留年动作神态,只觉疑惑,他看萧朔做什么?   稍加留意,云皎便发现,柳彦祯每说一个法子,分析完利弊可行性后,许留年都会看向萧朔,似在……寻求意见?   云皎仔细打量萧朔神色,完全没有任何变化,难道是她的错觉?   楚笙就坐她身旁,明显察觉到她的异常,她看了眼云皎,又看向她所观察的两人,静静观察。   许留年动作很明显,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但萧朔却很隐蔽,他漫不经心地把玩茶盏,每当柳彦祯说罢,他指尖的动作都会不经意顿一瞬,杯壁的兰花朝向许留年。   楚笙敲了敲椅子扶手,引来云皎的注意力,轻声同她说了两句,云皎将信将疑,看向萧朔手里的杯子。   萧朔被楚笙打量时,就心生不妙,不曾想她是观察了教给云皎的,在她同云皎说话时,萧朔便停止了动作,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后放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云皎:“…………”   云皎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们二人身上,专注听柳彦祯所讲,柳彦祯从医数十年,经验老道,说得很全,她能想到的她没想到的,他都一一列了出来,云皎听罢,受益匪浅。云皎不由感慨,人生地不熟的,扯大旗果然有用。   他们这一商谈便说了许久,期间张婶来催过一道饭,海伯让她将饭菜温着,等许留年叫了再端上来。   待他们商谈敲定好,要用午饭时,已是末时四刻,距用午饭时间已过了一个时辰。   云皎四人早饭用得迟,现在尚好,不大饿。许留年上午在地里跑了一遭,早就是饥肠辘辘,方谈完就让张婶上菜。   饭菜热了端上来,众人填饱肚子,便按商量好的去办。   雨还在下,烧苍术就先搁置,但药囊和面罩可以提上日程,今日就开始做准备。   镇里女子多多少少会些女工,但做药囊和面罩需要手巧的,张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镇子里,镇里人转来转去都能攀上点亲,镇里她熟,许留年便让她去找十位手巧,针线活也好的镇民。   海伯和她一道出去,但海伯是去找做药囊以及面罩的布料,药囊尚好,就是一般粗布也能做,面罩的材料需得仔细挑选。   柳彦祯铺子里有纱布,但纱布量太少,不足以做那么多的面罩。   云皎不放心,担心布料选得不对,跟着海伯一同出门。   其余人,皆和柳彦祯一道,回到药铺。   柳彦祯搭配药囊中所用中药的配比,任辛打下手,萧朔当苦力,在柳彦祯指挥下,帮忙搬药材。   许留年后一步来,瞧见柳彦祯让萧朔搬这搬那,一口气岔了,半天没喘匀。   楚笙字都认不全,寻常简单的字尚好,药材多有生字,楚笙看得一知半解,柳彦祯不敢让她动药材。   柳彦祯道:“任辛,切苍术。”   任辛应下,仔仔细细开始切。楚笙立在一旁无所事事,便看他切,越看楚笙眉头皱得越紧,他刀工真差。   楚笙道:“我来。”   任辛还记得她徒手抓蛇,有些怵她,乖乖地让开,心底却不大服气,没走开,看楚笙切。   楚笙手稳刀更稳,片片薄如蝉翼,任辛目瞪口呆,趁楚笙切完一块拿另一块时,他拿了一片起来,对着敞开的大门看,它薄得透光了!   柳彦祯瞥了他们一眼,见任辛闲下来,便让他去准备草木灰。任辛抱着一个干燥的桶,掏空了庖屋的灶蹚灰。   半下午,云皎回来了两趟,和柳彦祯确认所需布料材质,来去匆匆,萧朔有心让她停下喝杯热茶,都没机会说出口。   料子确定下来,需得有人先打版,会女工的镇民才能照着做。张婶找来的人十之八九都不识字,云皎和她们描述,她们也是一脸茫然。   云皎想,要不她亲身上阵做一个,虽然她女工差,防毒面具里缝的滤毒层还被柳彦祯嫌弃,但好歹先缝一个做为参考。   海伯在旁听了许久,见云皎一脸苦恼撸着袖子自己上时,海伯犹疑道:“我听懂了,我试一试?”   云皎脑海中浮现上午所见海伯穿针引线的画面,云皎让开位置,剪刀递给海伯。   海伯拿着剪刀,咔擦咔擦剪出云皎所说的形状,他抬头观察云皎的脸型,剪刀剪掉些边子,而后收边缝合,一套动作干脆利落又细致,看得云皎睁圆了眼。   海伯还有这手艺,她是万万没想到。   萧朔凑过来看了几眼,又默默退开,这门手艺他不行。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晚安   面罩就是口罩哈,只是换了个名字,囊括的大一点o(≧v≦)o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啾啾啾啾咪~ 第43章   海伯穿针引线, 很快将面罩封边,面罩有三层,缝完后形成两个夹层,可以往里填充东西。是以封边只封了三边, 剩下一边敞开, 只将边缘毛线收了收。   面罩在他手中初现雏形, 其中最主要遮蔽口鼻的长方部分已经缝制完毕,他又剪了四段等长的细绳,分别固定在长方四角。   收针剪线,海伯将缝制出来的面罩递给云皎。   看着海伯粗糙的手指捏着细细的绣花针灵活的穿刺布料,云皎已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成品竟然也不错, 针脚细密,比一旁张婶找来手巧的缝制药囊镇民还要好上许多。   云皎拿着面罩翻来覆去检查, 纱布不多,面罩制作没全用纱布,纱布只做为最里一层的打底,外面两层用得是挑了又挑,软透气的苎麻布。   苎麻布虽不似纱布好用, 但已是她们能挑出最好的,接近于纱布的布料。   面罩四角有细绳,可以系在脑后, 将面罩固定在脸上,遮挡口鼻, 云皎反手抬到脑后, 摸索着将其系上。   “我帮你。”萧朔从旁走来, 他帮忙搬药材, 柳彦祯没唤他,他便空闲下来。   面罩很大,即使海伯已比照云皎的脸型做了裁剪,但罩在云皎脸上依旧大了许多,她闻声看向萧朔,面罩上方,明亮清透的眼中映出萧朔的模样。   云皎嗯了声,点点头,萧朔便走到她身后,轻柔地系上细绳,许是怕云皎不舒服,没用力系紧,系松松垮垮的,云皎不松手就掉。   云皎:“…………”   云皎将面罩中间摁在鼻峰,两侧顺脸颊往耳后按,再让萧朔用力系紧,着重发了用力两个字的音。   纱布和苎麻布都是透气的材质,三层罩在脸上,呼吸顺畅不受影响。云皎多戴了一会,没觉得难受,才取下来。   任辛搬来的草木灰就在一旁,云皎拿调羹舀着,将其填入面罩最外的夹层之中,做最简单的装料面罩。填至一半,云皎顿了下,将其推平,手捏着夹层开口处,贴在口鼻外,尝试呼吸。   因填充草木灰过多,面罩没有支撑紧贴着口鼻,呼吸并不顺畅,不能久戴。而且,填充其内的草木灰会因走动而坠至最下方,厚厚一层堆叠在下巴处,并不能做到有效防护。   云皎眉头微蹙,将填充其内的草木灰倒了出来,她翻过面罩夹层,将沾在苎麻上的草木灰拍打下来,有一部分黏在上面,拍不下来,云皎微顿,放下面罩去拿了一个敞口陶土碗来。   云皎舀了五调羹草木灰倒入其中,又慢慢舀水往内添加,估摸着比例调配。她一边调配搅拌,一边请海伯按着面罩的大小,剪几块能放入夹层中的布片。   海伯应下,捏着剪刀咔擦咔擦剪了几下,云皎要的布片就出来了。   草木灰水已经调配妥当,云皎拿一片浸入其中,将其浸润翻面,完全浸透后,捞出绞干,因着是急用,云皎燃了一个小熏笼,将其盖在熏笼上烘干。   布片小,干得极快,云皎见干得差不多了,便将其塞入面罩夹层中,再戴脸上,浸渍处理的比填充处理的要好上许多,不会影响呼吸。   唯一的不好,便是防护和吸附瘴毒的效用没有填充的好。   但这也好解决,一片不行,便多填几片在夹层中,两片三片四片,总能比得上装料面罩。   云皎将做好的面罩拿给柳彦祯过目,简易版的面罩对比防毒面具少了一个似猪拱嘴般的滤毒罐,柳彦祯戴着试了试,口鼻到底是被东西贴着,不似防毒面具舒适,但效用已经足够。   柳彦祯点头,云皎便让众人照海伯做的面罩一样缝制,但因着换成了浸渍填芯,原本做的三层面罩做出修改,只做两层,夹层也由二变为一。   有了样品,即便又做出改动,众人也能明白要如何裁剪缝制,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裁布的裁布,缝制的缝制,热火朝天忙活起来,海伯在一旁监工指导。   云皎搬了个大盆来,按试出的比例加入草木灰和水,调配完成后将填入面罩当内芯的布料浸入其中,拿一根粗木棍挑动翻面,令其完全浸润。   云皎搅动的同时,抬起眼眸,目光所及处的人都在忙活。   柳彦祯负责制作药囊,他已经准备好要填充的药材。手巧的镇民缝制好巴掌大小的小布袋,他便拿过来往其中填充药材,系好堆放在一旁。   他那边缝制的有六人,小布袋方正简单,她们缝得很快。往其内填充药材的只有柳彦祯和任辛,不紧不慢,倒也刚刚好。   楚笙在切药,无论什么要切的药材在她手中,都能变成薄如蝉翼的药片,云皎不由多留意了几眼,切药她是练过的,但她不能保证自己切得和楚笙一般。   楚笙是真的手稳刀狠。   旁边书案一角,许留年正在翻阅书籍,不时提笔写下什么,还要拨两下算盘。   萧朔站在许留年身后,垂眸看着他,面上一丝神情也无,云皎看着萧朔,莫名想到了早已抛到脑后的一个词,教导主任。   云皎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震了一下,还未移开视线,萧朔就已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注视,抬眸看向她,萧朔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云皎就是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他想说的话——有事?   云皎垂下眼,看着盆内黑黢黢的草木灰,以及浸渍得差不多的布料,云皎捏起一角揉捏查看,见已经完全浸润好,撸起袖子捞出拧干,在后院廊下支了一根长竹竿,将其晾上去阴干。   下午在许府便已经耗去了小半日,找可用做面罩的合适布料又耗去些时间,准备好一切后忙活到现在,天色已经暗了。   下雨天黑得早,外面灰蒙蒙的,屋里已经看不大清楚,云皎点燃铺子内仅有的三盏油灯,让镇民忙活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就赶快回去。镇子外冒雨抢春种的男人回来,她们要回去做饭。   送走她们,铺子里边只剩下柳彦祯师徒,许留年海伯,以及云皎三人,共七人。   柳彦祯和任辛清点装好的药囊,有一百二十三个。云皎也数了数缝制好的面罩,面罩少,只有三十三个,远远不够。   许留年手里拿着一张纸,在烛火下同众人道:“去年疫疬后,十一月中旬我做了一次人口清查,镇内一百八十九户,一千三百二十三人,此后害疫疬遗症,以及没熬过寒冬去世的人累计有一百二十八人,现镇□□计一千一百九十五人。”   他声音沉重,众人的心也跟着沉下去,镇民是他们现已制作好的药囊数量的十倍,是面罩数量的三十六倍之多,她们任重而道远。   索性还有时间,他们还能做更多。   天色愈发暗了,雨停了,但天穹黑沉沉的,似在酝酿一场暴雨,他们不再逗留,各自回家。   从柳彦祯药铺里提走一个灯笼,云皎三人穿过镇子,往山上走。   萧朔提着灯笼走在前,云皎走中间,后面跟着楚笙。云皎体力比不得他们两人,她卡在中间,连带着楚笙也慢了下来,萧朔放慢脚步,等她们跟上。   楚笙伸出手同云皎道:“我牵你走。”   云皎握住她的手,换楚笙走在前,有楚笙拉她一把,爬山轻松许多。   萧朔默了一瞬,他就不该克制,白白错失良机。   他们已爬至半山腰,再往上走没多久,就到家了。   庖屋里亮着灯,云皎和楚笙走入其中,却没瞧见林妙娘,只有小可坐在小凳上,自己捧着小碗拿着调羹在吃薯根,见她们两人进来,欢喜地叫阿姐阿姐。   她最初还分楚笙是她最喜欢的阿姐,云皎是她喜欢的大姐姐,后来叫着叫着,不知从何时起,都唤作阿姐了。   “阿娘呢?”楚笙问。   “阿娘!”小可指向庖屋后门,而后低头舀软烂的薯根吃,吃一口,满足的眯起眼。   楚笙走向庖屋后门连通的后院,那里是取水的地方,楚笙走过去,就见对着水缸发愁。   林妙娘听见动静,回头道:“回来了?”   楚笙嗯了声,走近看林妙娘发愁的水缸,缸里的水混浊不已。   林妙娘懊恼道:“都怪我,午后疲懒,陪小可睡了一阵,没注意这水变得污浊,等要煮饭了来瞧,整缸水都浑了……”   云皎站在门口,“林姨,去我屋后打水罢。”她后院也引了水,有水缸。   “我去看了,水也是浑的。”林妙娘叹气,就连萧朔屋后院子她都去瞧了,水也是浑的,水不能用怎么煮饭吃,总不能不吃。   云皎道:“林姨,咱们吃烤薯根吧?”   薯根和云皎见过的红薯有些像,形状更细长,也更甜,烤来吃味道应该不错。   林妙娘以往在京城十指不沾阳春水,做饭经验到底是少,学会一个菜往往几顿都只做那一个菜,她的食谱并不丰盛,林妙娘闻言顿了下,烤薯根……和烤土豆应当差不错,她道:“行,我去拿。”   薯根沾着泥土,水缸里水浑了不能煮饭,但洗薯根还能用上。   水缸里的水都是从山中引来,她们三户连在一起,引水处大概率也在一起,昨夜和白天淅淅沥沥下来那么久的雨,雨水冲刷泥土,水变得混浊也属正常。   云皎舀出两桶水静置,待水中泥土沉淀了,可以烧水洗漱。   林妙娘提来薯根,三人一起洗,云皎数了一下,林妙娘拿了八个来,一人吃两个是够了,还有多的,但楚笙的食量以及萧朔的食量……他们吃两个肯定不够。   云皎和林妙娘说了一声,进屋去拿,云皎估摸着,至少得拿四个才够。   放薯根的是个箩筐,在放薯根的箩筐旁,云皎看到了当初萧朔编的尖底篓子,篓子靠在墙边,云皎扒拉了一看,里头放着土豆。   土豆!云皎眼睛微亮,当时她说剩下的土豆要留种,之后就一直留着没再吃,她都忘记还有土豆了。   春来万物生,土豆都冒芽了,镇民正在抢春种,可以将土豆也种下。   萧朔从门外走进来,云皎眼睛含笑,朝他招了招手,萧朔脚步一转走向她。   云皎笑眯眯道:“萧大哥,我们把土豆种了吧?”   “好。”萧朔颔首,明天就种。   楚笙站在后门处,“云皎,薯根。”   “来了。”   云皎拿上四根薯根,朝后门走去,一边走还不忘和萧朔道:“萧大哥,晚上吃烤薯根,你快生火。”   萧朔坐到灶蹚前,生了火。没一会,云皎三人抱着洗干净的薯根走进来,萧朔接过薯根,将其窝在火边烤。   烤薯根要等一阵,云皎坐了一会,估摸着桶里的水泥土沉底了,起身去看了看,端来一盆倒入锅中,借着烤薯根的热度,顺便将水温着。   云皎接连端了三盆,烧了大半锅,几人洗漱都够用了,她把盆靠在一旁,掌心有些刺痛,她翻手看了眼,擦干手上的水,去桌边逗小可玩。   萧朔看着云皎的身影,云皎的手,即使在昏黄的烛光下,亦能看出红得不正常,端几盆水不可能这样,不会指背都红了。   他帮云皎戴面罩时,云皎的手都不似这般。   烤薯根的甜香味渐渐溢出,充斥着庖屋,云皎累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饿了,闻着甜香味,她再没心思逗小可玩,凑到灶台后,萧朔身旁,往灶蹚里看。   好香!肚子更饿了。   她蹲着,手压在膝盖前,灶蹚里明亮的火光照在她脸上,云皎闻着味,“萧大哥,换我来看火吧。”   萧朔垂着眼,目光落在她红彤彤的手上,没说话,只是往旁挪了挪,给云皎让出个位置。   灶蹚前的凳子又矮又长,萧朔往一旁让了些,刚好能坐下个云皎,云皎往那一坐,拿着木棍扒拉薯根,看它有几分熟。   “你手怎么了?”萧朔问,漫不经心的,恍若他之前不住看云皎的手是错觉。   云皎放下木棍,“拧浸渍布料时被灼了下。”   萧朔问:“疼不疼?”   云皎毫不在意,“不疼。”   草木灰有碱性,碱性虽弱,但她调的浓度高,所以一直注意着没用手碰,只是拧浸渍完的布料时沾了点,灼得不严重,拧完晾好后就去洗了手,就是手掌指腹红了些,摩擦太用力会有些许刺痛,除此外并无大碍。   云皎道:“过两天就好了,没事。”   “嗯。”   萧朔不再说话,老四给他准备了个包袱,说都是他能用上的东西,他还没拆开,萧朔希望真如老四所说,有他能用上的东西。   甜香和焦香一道逸出,薯根烤好了,云皎用木棍扒拉出来,极不方便,萧朔道他来,让云皎去拿个盆来装。   一盆烤薯根端上桌,火光下,能瞧见薯根烤得都渗出蜜来,单看着就觉软糯好吃。   云皎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吃一个,但刚出炉的薯根烫手,她不敢拿不敢剥。   楚笙舀水洗漱完,从后院走进来,瞧见桌上薯根步伐都快了些。   就见楚笙铁手无情,拿了一个放桌上,缓缓剥开皮,露出里头热腾腾的瓤。   虾有虾道蟹有蟹路,云皎不敢上手,起身去拿筷子和调羹,回身便见萧朔拿了一个最大薯根,从中间对半剖开,摆在她位置上。   云皎怔了一瞬,拿着筷子调羹坐回去,道了声谢谢,用调羹舀了吃,薯根软绵绵甜丝丝的,滋味一下充斥味蕾,云皎眼睛微亮,太好吃了!   萧朔给她分的薯根最大,她吃完一个,肚子已经七分饱,她还想再吃一个,可她自己吃一个肯定吃不完,云皎纠结了会,没躲过烤薯根的诱惑,还是想再吃一根。   薯根放凉了许多,只温热,不烫手,云皎拿了一个对半掰开,一半她吃,一半分给萧朔。   萧朔微怔,不大敢相信云皎竟然选择分给他,而不是分给楚笙。   吃完薯根,云皎舀水洗漱,萧朔不见踪影。   云皎收拾妥贴,回自己屋睡觉,才走出庖屋,便听见萧朔在唤她,云皎转身,萧朔走上前递给她一个小东西,约摸有两个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小盒子,盒子似乎是玉制的,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微光,细看下,小小的玉盒上还有复杂的纹理,一眼便能瞧出它的不凡。   太贵重了,云皎没接,“是什么?”   “伤药,你试试。”萧朔道,冰肌膏,萧氏皇族的万能伤药。   萧朔打开小玉盒,里面药膏质地与玉盒一般,散发淡淡清香,很是好闻。   云皎用指腹沾了些许,擦在手上红彤彤的位置,肌肤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云皎又沾了些,将手心手背都擦上。   萧朔将小药盒放在她手中,“你收着,明天再擦一擦。”   云皎掌心捧着小药盒,“……好。”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雨还在下,云皎醒来,手上已无任何不适,就连红彤彤的颜色都消了大半,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云皎感到惊奇,萧朔哪来的药,功效这么好。   云皎有心想问他,却没想到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林妙娘同她道,萧朔上山了。   山上引水的竹道昨日淌泥水,今日直接堵了,连泥水也没一滴,萧朔早起练武,洗漱时发现没水了,便穿上蓑衣,顺着竹道方向找去,瞧是哪堵上或断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得来。   云皎只得作罢,和楚笙一道随便应付两口早饭,便套上蓑衣,下山往宁安坊去。   她们到时,来帮忙的镇民到了七七八八,已经忙活起来。   云皎去后院检查阴干的布料,因一直下雨弥漫着水汽,布料手感有些润,云皎将布料收起来,烧了个熏笼将其铺上去烘干,将最后的水汽熏走。   布料裁成等大的小片,有厚厚一叠,云皎见人手脚麻利的穿针引线,想自己上手试一试,只是连针都还未碰到,就听见柳彦祯在叫她。   云皎走近问,“柳大夫,什么事?”   “同我去清点药材。”柳彦祯道,让任辛盯好别出错,领着云皎往后院走。   云皎帮忙晒过药收过药,知道存放药材的库房在哪,就后院左侧最靠近铺面的屋子,云皎同柳彦祯往后院去。   柳彦祯推开门,一股厚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云皎入内,按柳彦祯所说清点药材。   耗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将库房里所有药材清点了一遍,柳彦祯看着云皎最后的列出的清单,面色沉重。   药材数量多少云皎心里也有底,昨日今日用药虽多,但仍在可控范围内,短时间内药材不会短缺,云皎不解,柳大夫脸色为何会这么差。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4章   柳彦祯暗暗叹了口气, 今年瘴毒才刚开始弥漫,所耗药材已是往年的四分之一,如今之举若真能成功抵御瘴毒,药材用了便是用了, 可若是未能成功, 今后药材短缺, 又该如何是好。   柳彦祯心中忧虑萦绕,但断没有才开始实行新方法,就打击士气的道理,所有人都在往一个方向使力,即便力量再微弱, 她们都在尽力做自己能做之事, 有一分力便出一分力,他不能泼凉水。   云皎立在一旁, 试探唤了一声:“柳大夫?”   柳彦祯回神,压下心中忧虑,收好清点出来的药材清单,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取苍术、青蒿……”   柳彦祯念了几个药名, 云皎应了声好,压下心中疑惑,按柳彦祯所说取了药材, 提上走出库房。   云皎走在前,柳彦祯走后面给库房上了锁。   云皎把提出来的药材放一旁, 清点药囊和面罩数量。   缝制药囊的人手分了一半去缝制面罩, 半上午过去, 药囊多了三十六个, 面罩多了五十个,加之昨日缝制的,药囊一共一百五十九个,面罩八十八个,今天忙活完,药囊和面罩应当就能给各家各户都分上一个。   瘴毒弥漫后,镇民时常闭门不出,每户一个面罩,一个药囊暂且够用。   云皎清点完,润笔记下数字,便马不停蹄去处理拿出来的药材。   云皎提出烧苍术之类的药材来避瘴毒,柳彦祯觉得可行,不仅打算在镇外烧,还打算给每家每户都分上一部分,在瘴毒肆虐时,她们各自烧了,更多一分保障。   面罩药囊已完成近半,药材分发也可提上日程,他们可先将药材分好,做好一切准备,后续才能有秩序的进行,就算有突发事件,也不会慌乱。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不信天,只想将一切机会抓住,靠自己。?   柳彦祯拟了一个配比方子,见云皎过来,便招手让她来看。   云皎看了方子,不由感慨姜还是老的辣,柳彦祯配比的很好,和她以往书上看过的方子也差不离,顾及着药材余量,云皎问:“柳大夫,苍术少一两,换作青蒿,可行吗?”   近两月,正是采摘青蒿的时节,镇子外田埂上山野里就有,她来赦南镇时,路上随处可见,与柳彦祯去山脚时,也看见田埂上有许多,被镇民当做杂草拔了扔一边堆着。   青蒿量大,怎么用也不心疼。   柳彦祯仔细想了想,云皎所说的可行,他点头同意,笔尖蘸墨水,在已写好的方子上划了一笔,在旁写上更改后的用量。   药材是用油纸包裹,包药材油纸用量大,柳彦祯之前裁的不够用,云皎便拿了小刀,叠了油纸在一旁裁,裁完后,同柳彦祯一起包药材。   以前她帮爷爷给病人抓药,都有现成的袋子装,不曾自己打包过,老式的打包手法云皎只看书时看过,兴起时随便拿了张纸试着按步骤叠,她没做过,不大会,便盯着柳彦祯的打包手法,看他是如何打包。   柳彦祯熟练极了,很快包完一个,云皎盯着看了两遍,才自己上手,一板一眼地打包,包出来也像那么回事。   柳彦祯留意到,心中泛起疑惑,云皎医术不差,炮制药材也处理的很好,怎的会连最简单的都不会。   忙活着手中的活计,柳彦祯无暇分心多想,很快就将其忘在脑后。   一上午晃眼就过,期间许留年来了一趟,不知是不是相见的人没见着,他并未停留多久,很快离去。   只是在快到午时之际,许留年领着一个家丁和张婶,用板车拉来了饭食。   板车上摆着四个木桶,一个箩筐,木桶里是饭菜,箩筐里是碗筷。外头的雨一直没停下,时大时小,板车上的东西全用油布盖着,蓑衣压着。   家丁拿开蓑衣,张婶顺势揭开油布,木桶冒出白雾,散着腾腾热气,饭食出了锅,装进木桶后便紧赶慢赶地送来。   空气中隐约飘着饭菜的香味,众人忙活着不觉得,此时闻见味,都觉着饿了,饥肠辘辘,不由咽了咽口水。   家丁抱起木桶往铺子里搬,任辛年轻力壮,见状去搭手。镇里妇人也要下地干活,手上有些力气,两两一起帮忙搬,四个木桶一个箩筐,转瞬就移到了药铺内。   张婶揭开盖子,饭菜香味逸散,直往众人口鼻中钻,铺子里众人看着饭食,一桶粘稠插筷不倒的菜粥,一桶热气腾腾的干饭,半桶腌菜肉丝,一桶绿油油的炒空菜,顿时觉得更饿了。   “打饭了打饭了!”张婶嗓门大,朗声招呼,问离她最近的妇人要吃干饭还菜粥,妇人被问得一愣,张婶又问了她一遍她才激动道要干饭,张婶给她舀了大半碗,又舀了半勺腌菜肉丝扣饭上,搛一夹空菜,而后将满满一大碗递给她。   妇人端着饭食,笑得见牙不见眼,去年收成不好,节衣缩食了一年,顿顿清汤寡水或是薯根,就是年节那几日也是喝的稀粥,没吃上一顿好的,不成想被叫来帮忙,还能吃上干饭和肉丝!   肉丝虽切得细,但那是肉啊!   “我也要干饭!”   “张婶,给我也舀一碗!”   张婶嗓门最大,轻轻松松盖过众人,“别挤,一个个来,都有!”   去年年底开粮仓发救济粮时,她们都领过,听张婶说一个个来,很快你拉我我拉你排成一列,之迅速,令人叹为观止。   要吃稀粥的少,多是吃干饭的,云皎几人最后去盛,干饭已经见底,她们吃啥都行,盛了碗稀饭,舀勺腌菜肉丝洒饭上,端一旁去吃。   楚笙吃相不错,但吃得快又干净,几人碗里饭食消下三分之二,她已经起身去盛了一碗。   任辛目瞪口呆,又一次刷新了认知,他发觉,自打见楚笙徒手抓蛇后,此后每见一次楚笙,他便被楚笙的行为震撼一次。   任辛瞥了眼云皎,她神情一丝变化已无,显然是已经习以为常,他又看了眼柳彦祯,柳彦祯神情平静,已是见怪不怪。   楚笙盛了饭回来,任辛偷偷看了她几眼,被楚笙抓了个正着,楚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辛打了个颤,埋头吃饭。   楚笙第二碗吃完,放下碗筷,云皎不由看向她,这不像楚笙啊,往常她会再盛一碗,才算吃饱。   云皎眼中闪过疑惑,楚笙看着她,“没饭了。”   她还没去看就知道没饭了?云皎去看了一眼,四个木桶空空,炒空菜的菜汁都被倒干净了。   云皎沉默几息,看来楚笙现在只能吃个半饱,等晚上回去再多做些,让她吃个饱。   用完饭食,张婶和家丁收走碗筷,众人歇了一刻喘口气,又继续忙活起来。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一下午下了几场雨,天穹黑沉沉的,似墨染过,黑沉得要坠下来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人心头。   药材已经打包好,擂在一起放入木箱之中,防止受潮。   药囊做了两百个,每户分了一个后,还能剩下十来个备用,药囊率先完成,缝制药囊的人手全部转移阵地,帮忙缝制面罩。   十来个人一起缝制,不过申时四刻,面罩也做好了。   云皎将浸渍草木灰的内芯填入其中,每个面罩内填了两片,填好放在一旁。   楚笙和任辛则各取一个药囊,一个面罩组成一分,用细绳系在一起,放置妥当。   许留年本打算现在就聚集镇民,将东西分发下去,可天公不作美,雨又下了起来,免得药囊和面罩受潮,只得作罢。待明日看天气如何,若是天气好,便明日聚集镇民分发。   药囊和面罩都能重复使用,只需换掉其中的药材和内芯,但这东西不嫌多,多做总是好的。   天虽黑沉沉的,但离天黑还有近一个时辰,云皎和柳彦祯商量后,没让手巧的妇人回去,而是再缝制些药囊和面罩。   这两个虽是小东西,但做得多也极耗费布料,昨日云皎和海伯寻来的布料已经用去绝大部分,剩下的东拼西凑裁了裁,还能做约摸五十个面罩,八十个药囊。   妇人在一旁缝制,云皎几人在一旁商量,再去买布。   许留年道他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来赦南镇这些年为大家做了不少实事,他出面一切都好简单得多。   天快黑了,妇人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云皎几人做了最后的收尾,陆续离开。   云皎和楚笙离开时,许留年还留在药铺,和柳彦祯在商量什么,即使云皎不听,也知道是在为毒瘴和疫疬忧心。   云皎和楚笙并排穿过镇子往山上走,除了听见她们自己的脚步声外,还有叽里咕噜的声音。   云皎最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仔细一听,没听错,声音还在,而且,声音似乎来自身旁……云皎顿住了脚步,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是楚笙肚子在叫?   云皎扭头看向楚笙,楚笙面无表情,恍若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云皎的错觉,在楚笙淡定的目光中,云皎陷入自我怀疑,她真听见了?   然就在下一瞬,咕咕叫从楚笙肚子传来。   云皎愣住,楚笙淡定的表情裂开,破天荒闪过一丝窘迫。   四目相对,云皎挽上楚笙胳膊,含笑道:“我们走快点,回去吃饭!”   楚笙被她拉着往前走,脚步快了些。   两人赶在天黑前到了家,林妙娘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站在石坝上都能闻到味,似乎还有肉香。   云皎嗅闻,是鸡肉的味道。有鸡吃!   云皎走进庖屋,看见灶台前后的人,有些意外,萧朔和林妙娘角色对换了,掌勺的林妙娘坐在灶蹚前小凳上烧火,烧火的萧朔却在掌勺。   云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灶台旁,锅里闷着一块一块的鸡肉,两个鸡腿在其中尤为显眼,锅里咕噜冒泡,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萧大哥,哪来的鸡?”云皎问。   “上午检修水道,顺手抓的。”萧朔将锅盖盖上,闷着收汁,隔了会,再揭开锅盖时,红烧鸡块就好了。   云皎摆好碗筷,盛好了饭,就等红烧鸡块上桌。   两份炒野菜,一份红烧鸡块,以及一锅稀粥,就是他们的晚饭。   云皎吃过萧朔做的叫花鸡,即使佐料少,也极好吃,现在重油重盐闷的,应该差不了。   云皎夹了一块,入口微顿,其余都好,只是有咸了……些许。   萧朔问:“味道如何?”   他抓了鸡回来,林妙娘不放心自己厨艺,怕做的不好吃,便让他做,他没下过厨,本不想做,可林妙娘道他不做,云皎回来只能饿肚子等饭吃。   萧朔硬着头皮上,但他所有做吃食的经验都只限于烤,还是第一次做红烧的,意料之外的,出锅后卖相还不错,看起来就很好吃,萧朔内心微微膨胀,他厨艺似乎还不错。   云皎喝了口稀饭,她只吃不做不能挑剔,她道:“好吃。”   楚笙埋头吃得正香,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挑,什么都能吃,但目前吃得多了,也能分出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闻言她抬起头,目光疑惑的看向云皎,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味觉?   林妙娘自己央着萧朔做的,此时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啥也不敢说。   萧朔此时自信极了,他含笑矜持的接受夸奖,自己搛了一块鸡肉,入口的瞬间面色微变,咸得齁人,萧朔沉默地放下筷子,沉默地望向云皎。   “就、就咸了点,就着稀饭吃恰好。”云皎补救道,咸了就喝口稀饭,也能吃得下去。   萧朔:“…………”   四人沉默,只有小可什么也不知道,说要吃肉肉,林妙娘搛了一小块,顶着萧朔的目光在稀饭里涮了涮,才喂给小可。   小可吧唧了几下嘴巴,“喝水水……”   萧朔:“…………”   一顿饭吃得沉默无声,萧朔万万没想到,最后吃他做得红烧鸡块最多的人,竟然是楚笙。   也就楚笙真的什么也不挑了。   云皎吃完饭,当即烧了一锅水,她晚上肯定口渴。   林妙娘去将各个房里的水壶都提来来,水烧好装满后,又提了回去。   云皎在舀水擦脸,萧朔走向她,鸡没做好不要紧,云皎交待的另一件事他做好了。   “土豆种下了,出镇子走约摸一里便能看见,明日我带你去看。”萧朔道。   “好,明天不行,可能要分发面罩和药囊,后面有空再去看。”   萧朔点点头,以此为切入,诱着云皎和他说许多今天药铺发生的事。   云皎一边同他说话,一边洗脸洗脚,她洗完脸了,额际碎发濡湿。云皎换了个盆洗脚,她肌肤白嫩,泡入热水中,一会就烫红了,热气从脚底上涌,浑身似有热意流淌而过,舒服极了。   萧朔移开眼,控制着视线不落在她脚上,同云皎继续说话,说药铺里发生的事。   洗完脚,倒了水,云皎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   堂屋中,桌上山茶花开得正盛,云皎看了两眼,掌灯对开堂屋后门,看后院里种的朝阳花。   花开得极好,花似烈火一般,热烈又好看,半开的花苞已经完全绽开,花瓣娇艳欲滴。   令云皎意外的是,在朝阳旁边,种着一株其他的花,花瓣是渐变的,淡淡的黄色至花瓣外沿,化作了朝阳一般的颜色,和朝阳花种在一处,相映成辉,还挺好看。   云皎嘴角微微上扬,哼着曲回屋,脚步轻快。   翌日,阴雨连绵两日后,天空终于放晴,云皎醒来时,晨光射入屋内,亮堂堂的。   云皎挡了下眼,眼睛微眯,今天天气好,定然有得忙活,云皎翻身下床,收拾洗漱吃了几口早饭,就和楚笙一起下山。   萧朔知道今日会忙,也跟着去了。   太阳升起,山中雾气散了大半,但依旧雾蒙蒙的,云皎三人都清楚,未散去的部分是瘴气,瘴气已经蔓延过来。   镇子里热闹不已,其中锣鼓声以及几个男人高声叫喊传得最远,她们走到半山腰,就听见了声音。   他们在喊,让各家各户派一人去衙门,有要事告知大家。   云皎不由加快步伐,穿过热闹喧天的镇子,到达宁安坊药铺。   药铺外,停了一架板车,铺子里,许留年正命人将他们昨日准备好的面罩和药囊搬至县衙。   云皎三人来得正正好,一道跟去县衙。   赦南镇县衙在镇中心,县衙老旧,其内却宽敞,容纳两三百人不成问题。虽招呼的是各家各户派一人前来,但哪都不缺看热闹的人,来得不止那么些人,镇民里里外外将县衙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官差敲锣招呼镇民退开让道,板车停在县衙大门前,官差将三个装药囊面罩的木箱抬入县衙。   镇民好奇地看着木箱,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还有人看向云皎几人,她们都是生面孔,虽前几日就来了,但他们抢春种,早出晚归,看见她们的人不多。   柳大夫他们都认识,这些年治病救人,在镇里颇有威望,她们怎么和柳大夫一起来?   众人心里疑惑不少,对今日县太爷要说之事充满了期待。   来得镇民多了,你一句我一句闹哄哄的,许留年踏上石阶,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众人安静,喧哗声渐渐小了。   许留年气沉丹田,朗声道:“今日叫各位前来,是关于瘴气之事。柳大夫等人,在前两日赶制出一批用具,可减弱瘴气对我们身体的影响,具体事宜,由柳大夫告知大家。”   柳彦祯两步跨上石阶,手中各拿着一个面罩和药囊,高声为大家讲解说明效用。   他声音没许留年大,本三三两两悄声议论的镇民都安静下来,只听见柳彦祯一人的声音。   柳彦祯先说的是药囊,药囊里里配的药可以辟邪祛瘴,药效可持续月余,待药味散后,可将其倒出熏烧,亦可祛瘴。   他年岁大了,高声将药囊效用讲解完,喝了一盏茶水才匀过气,讲面罩需要更久,还需教大家如何戴,内芯如何更换,柳彦祯深知自己去讲可能得歇两次才讲得完,他朝云皎招了招手,让她去说。   面罩是云皎和楚笙提的,楚笙除了那日同他讲解防毒面具多说了几句话,其余时候一天也说不了两句,柳彦祯指望不上她,只能寄希望于云皎。   云皎并不怯场,理了下思路,要如何讲解才能让众人理解并接受,便拾级而上,站在柳彦祯先前站的位置,提高声音同镇民解说。   她看着不过是刚及笄的年龄,嗓音脆生生的,却能娓娓道来,由浅入深,让众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众人本还疑惑,柳彦祯为何会让她来讲解,现在心里都有了答案,看着她手中简单的布块,惊奇不已,听她说戴上后能有效隔绝瘴气吸入,眼睛都亮了。   阳光之下,萧朔眼中,云皎比太阳更明亮耀眼。   云皎戴上面罩,和镇民说明戴上时要注意什么,可戴上面罩,她声音似被挡住一般,传出去并不真切,靠后边的人大声道他们听不清楚。   云皎解下面罩,目光扫过萧朔和楚笙,纠结了下,选了位靠前的妇人上来,让她配合演示。   妇人不习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微扭捏,云皎声音轻柔,诚恳地请她帮忙,她点头答应。   讲解完,又回答了些镇民的疑惑,已是大半个时辰后,云皎期间喝了几次水,可还是觉得嗓子要冒烟了,干渴得厉害,还有点疼,说话也哑了。   柳彦祯和任辛将药囊和面罩分发下去,即便云皎已经说过,他们还是叮嘱,能少在外逗留就少逗留,要去镇外看庄稼必须将药囊和面罩戴上,能防则防。   众人纷纷应好,分到面罩的人,有不少将其展开试戴。   “孩他爹,哈口气。”   “嗯,不臭!”   “……”   你一言我一语,县衙内热闹不已。   云皎端着茶盏喝水,喝完一杯还觉着口干,放下杯子提水壶,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萧朔提着茶壶,给她添了一杯温水。   “别喝冷的。”   云皎应了声好,小口小口喝完一杯温水,嗓子舒服了不少。   她放下茶杯,正要问萧朔她表现如何,有没有出错,便有人来询问她面罩里内芯要如何替换,何时替换,来人说她站在后边,没听清,云皎把要问的事搁置,专心为她解答。   萧朔坐在一旁,又给添了一杯温水,云皎声音哑了,说完肯定会喝水。   那人听明白道谢走开,云皎要倒水喝,却见杯子里已经有人贴心地倒满温水,云皎心中微暖,心口似被细密柔软的羽毛挠过,痒痒的。   作者有话说:   萧朔: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老婆?   林壑清:把后院种满鲜花。   作者更新时间在凌晨12点-3点,写完就发,时间不太稳定,所以不用等作者更新,白天看就好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5章   有第一个人找云皎询问, 就有第二个人找她,云皎不厌其烦为他们解答,待送走全部镇民,午时已过。   张婶早已准备好饭食, 催促他们快用饭, 饭已经煮好有一阵, 再不吃就凉了。   用过午饭,众人分头忙各自的事。   许留年要去见镇里几个布坊老板,商量买布之事,他问萧朔,可否与他同去。   萧朔同意了, 起身和他一同离去。   柳彦祯要回宁安坊药铺, 任辛自然跟着他。后头还有得忙,柳彦祯的手记她还没看完, 云皎也跟去他药铺,云皎去了,楚笙说什么也得跟着,一行四人离开县衙,回宁安坊。   今日云皎算是名声大噪, 只要上午去了县衙的人,都记住了她,有人未去县衙, 没见过她,见有人同她热切的打招呼, 低声询问与她打招呼的人。   各式目光落在她身上, 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猛地被如此关注, 云皎有些不适,但那些视线没有恶意,且更多的是善意,云皎压下心底微妙的不适,坦然面对众人的视线。   楚笙淡淡的目光扫过那些打量的人,那些人怔了瞬,颇为慌乱的移开眼。   那分明就是一个不爱笑,爱冷脸的小姑娘,他们也不明白,为何被她看着有种无所遁形之感,为何要怕她。   回到宁安坊,柳彦祯径直上了阁楼,任辛和云皎楚笙三人留在下面铺子内,昨日缝制完的小布袋还有些未装填药物,她们便将其装好药,规整妥当放入木箱之中。   一连忙活了两日,药铺也热闹了两日,倏地静下来闲下来,任辛还有些不习惯,东走走西走走,总觉得有事没做。   云皎将柳彦祯未看完的手记又拿了出来,这次她主要看的是柳彦祯所记录的病症,以及用药情况。   楚笙坐到她身旁,同她一起看书,云皎知道楚笙不识古字,便小声读出来,让楚笙也能听懂看懂。   字和音对上,楚笙牢牢将其记在心里。   任辛频频侧目,充满了惊讶好奇疑惑等各种无法言喻的眼定格在两人身上,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是万万没想到,楚笙竟然不识字!   楚笙察觉他的注视,掀起眼皮子淡淡看了他一眼,楚笙这般看人时,下三白异常明显,莫名的摄人。   任辛胆颤了一下,连忙别开眼。   楚笙垂眸,与云皎一起看了几页手记,记住了那几页上大半的字。   柳彦祯从阁楼下来,“云皎,随我出去一趟。”   “好,”云皎放下手记,问,“柳大夫,我们去哪?”   “四周走一走,查看瘴气蔓延至何处。”柳彦祯道,打开箱子拿了两个面罩出来,递一个给云皎。   云皎接过,同他一道走出药铺。   任辛留下来看药铺,忙里偷闲将杂病论拿出来抄写。楚笙拿起云皎放下的手记,缓慢看了起来。   柳彦祯说要四周走一走,出了药铺却是领着云皎径直去了镇外,山中瘴气已蔓延开来,离镇子近,人烟重些的地方尚好,没太蔓延过来,但稍远些的山地里,却是灰蒙蒙的,已经有瘴气笼罩。   两人绕镇子外巡视,柳彦祯不时指方位给云皎看,瘴气灰蒙一片,一眼看去,其实看不出太大区别,他却能指出哪些地方瘴气更重,哪些地方受影响要小些,皆是多年来形成的经验。   云皎理论知识丰富,但实践为零,若没柳彦祯指出,她是看不出来的。   因着柳彦祯的指导,云皎也看清了瘴气蔓延的趋势,镇子四面环山,皆有瘴气,但镇子外有农田,不管是水田还是山地,只要是种上作物的地方,瘴气几乎只悬在远处山脚,蔓延的很慢,荒芜的地方,瘴气肆虐的更严重。   镇外瘴气最重之地,是东面崎岖陡峭的山林,远远便能瞧见孤峰峭壁,险之又险,柳彦祯说那是羊角山,每年都是那处的瘴气最重最毒。   绕镇外走了一圈,云皎将柳彦祯所讲以及自己所见牢牢记在心中。   柳彦祯只是查看一圈,查看完便带着云皎回去。   “许大人?”柳彦祯忽然道,快步追上前面从布坊中走出的许留年,“布料可有着落了?”   云皎看了过去,萧朔和许留年一前一后走出布坊,萧朔走在前,许留年走在后,云皎总觉得怪怪的,许留年温文尔雅,对谁都客客气气和颜悦色,但对萧朔,云皎总感觉其中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尊敬。   许留年道:“已经谈妥,回去细说。”   柳彦祯连声道好,他药铺离得近,便让许留年去他药铺细说,许留年不着痕迹看了眼萧朔,才和柳彦祯先一步前往药铺。   萧朔负手立在原地,看向云皎,“走罢。”   云皎颔首,走向他和他一道回药铺。   许留年道,他们谈得很顺利。   制作药囊的布料没半点阻碍,就谈了下来。有布坊老板早年受过许留年帮助,很干脆的应承下此事,布料他可提供,缝制药囊用什么布料都行,他去年前年还有布料积压在仓库,量虽不大,但用作药囊制作,已然足够,若是布料不够,今年的新布也可用,许留年要多少布料,他便提供多少。   他还道,他妻女女工都不差,可帮忙缝制药囊,就连今日县衙分发的面罩也可缝制。   难谈的是纱布和苎麻布,纱布少又贵,苎麻布比之便宜许多,但因镇子小,平时要用的人也少,布料存量都不多,前两日云皎和海伯买了一批,几乎搜刮走了全部。   但好在几家布坊当家的也答应,会多纺他们所需的布料。   云皎同海伯买过布料,知道些行情,买的量多,应该会便宜些,云皎问:“贵吗?”   许留年顿了一下,“尚好,几位当家的都是仁厚之人。”   镇里布坊有四家,都是小作坊,前两年有家大的,可因着这两年苦难,已缩水了许多,四家小作坊合力,没过两日,他们所需的布料赶制出一批。   制作药囊的小布袋这些天已经缝制出许多来,布袋可以多次反复使用,目前的存量加上之前分发下去的数量,镇里能人手一个还有多。   布料来了,面罩也渐渐赶制出来。   云皎要做其中内芯,将许府、县衙灶蹚里的草木灰掏空了个空,这还不够用,无奈之下,只能叫上任辛萧朔一起去镇民家中借。   草木灰不值当什么,谁家都有,县衙那日云皎也说明了,面罩中内芯是由草木灰调和浸渍,云皎要镇民便都给了她,有人好奇怎么制作,还跟去看。   他们要看,云皎便让他们看,一边用木棍挑动布料让其浸润,一边同他们讲解,云皎本就打定主意要教他们,面罩里内芯需经常替换,不可能一直由药铺制作分发,他们学会了就可自己做。浸渍内芯不难,只要记下调和比例,很轻松就能调制出来。   萧朔抱胸倚着石柱,注视云皎,目光随她而动。   布料浸渍妥当,需要绞水阴干,云皎还未碰到布料,就被萧朔握着手腕拉到一旁看着。   萧朔自知皮糙肉厚,他来。   云皎望着萧朔,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察觉后悄悄压下,偷偷揉了揉手腕。   云皎每日和柳彦祯一道,在镇外巡查一遍,这几日地里人少了,野草长得快,田里有零星几人在翻土除草,皆佩戴药囊,戴着面罩,干活的人见柳彦祯和云皎,还直起身来同他们打招呼。   雨后连出了几日太阳,东边山林中瘴气更重,不似寻常的灰蒙蒙的颜色,而是逐渐变得鲜亮,泛着黄。   柳彦祯说,那是瘴母毒。   寻常瘴毒还好,身体底子好的人,例如萧朔,凭自身便能抗住,可瘴母毒,谁人沾上都要或轻或重病一场。   燃烧驱瘴的白术青蒿药包已经分发下去,每日清早雾气最重时,各家各户都会燃一阵。   傍晚时分,许留年也会让县衙的两个官差,拖着燃白术青蒿药材的板车在镇里镇外走两圈,镇子内外药味经久不散。   往年这个时候,已经有人接连染病,或发热或咳嗽,虽不严重,但宁安坊各药铺中已时常有人进出看病抓药。   今年好上许多,能不出门的人便不出门,能在镇子里走动的就一定不会去镇外,要出镇子下地忙地里活计的会戴上面罩和药囊。   面罩遮掩口鼻,戴着干活不大舒服,但今年他们没染病,没有不适,戴着再不舒服也没人取下来。   云皎留种的土豆已经发芽,叶子嫩绿,云皎每天和柳彦祯出镇子,经过时都会格外留意。   ——   阆城,源安当   近两日,当铺掌柜的心愈发的沉,先前将军经过阆城时,道太子已经平安,太子前往逖州时会在他这落脚,让他做好准备。   当铺掌柜的每天盼每天等,都未有主子音信,探子也没消息传回,掌柜的因萧朔一席话安稳落地的心,在近月余的等候之中,又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晃荡不安。   新帝和阉党对主子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除之而后快,派出追杀主子的死士一批接一批,一路行来,半点踪迹都不能暴露,哪是这么容易之事。   掌柜的又遣人去探,探不到主子消息,他便命人去岚州探听,岚州刺史沈西泉是新帝爪牙,根据他的动向,亦可判断主子安危。   他每天关注沈西泉动向,沈西泉没甚动静,便是一天中最好的消息。   算着日子,距将军经过阆城已满整整一月,主子还未到来,掌柜的每天看沈西泉动向也压不住心中忧虑,每日苦大仇深一张脸,吓跑了不少要当东西的人。   门口有两道身影进入,穿着灰扑扑的短打,掌柜瞥了眼,不耐道:“没钱,不收东西。”   将军把钱都带走,没钱了。   后步入当铺之人笑了,“章责,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说:   小修了一下,不影响剧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6章   含笑调侃的声音自高柜外传来,章责闻声顿住,苦大仇深的脸上神情巨变,闪过震惊与欣喜。   是与书的声音!   将军派与书去寻太子殿下,他在这, 太子殿下一定也在!   一瞬之间,章责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顷刻间便被喜悦淹没,猛地抬头望向高柜外,定睛看去。   为首之人看着脸生,肤色黄中泛黑,黑中泛红, 脸上不知贴了什么, 下颚宽大,一张脸方方正正, 发丝有些微凌乱,一身短打,近来天气大了,衣袖裤脚都挽上一节,和城外村里头地里刨食的村民一般无二, 容貌和周身气度都与他映像中那位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贵气逼人的太子殿下大相径庭。   章责的激动与喜悦定格在脸上,心中升起一丝茫然, 这……真的是太子殿下?   乔装打扮了?可有必要捯饬成这样吗?!太子殿下能同意?!   在他印象中,太子殿下向来是风度翩翩, 一丝不苟, 没有半点不完美。   章责迟疑的目光越过为首之人, 落在刚出声, 凭声音能分辨出来人的与书身上。   与书黑红一张脸,脸上生疮,头发乱糟糟的,亦是一身短打,缝缝补补全是补疤,左手袖子还短了半截,邋遢的像个乞丐,与之相比,为首之人方正的脸都显得清秀俊朗了。   章责:“…………”   章责身心遭受巨震,久久不能回神,一副傻了的模样。   “认不得孤了?”   为首之人道,只负手而立,周身气度却倏地变换,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气,玩弄权术人心的深不可测,在扫向他的那一眼中展现的淋漓尽致,脸还是那张令章责震撼到心生疑窦的脸,但此刻,章责已然确信,眼前之人就是太子殿下。   章责回神,喜不自胜,忙不迭从高柜后绕出去,就要行大礼,“殿下!属下拜见……”   萧翊喝止他,“不必行礼。”   萧翊侧目看向与书,与书转身阖上门,街市的纷扰隔绝在铺子外。   章责察觉自己的冒失,下跪请罪,在他跪下前,萧翊抬手扶住他,赦他无罪,道有话到后面说。   章责立即领萧翊和与书走入□□,脸上满是无法遏制的激动喜悦之情,没什么比太子殿下平安抵达阆城,更让他开心的事了,章责领萧翊走进后院左侧厢房,“殿下,将军给您留了封信,属下这就去取来。”   萧翊颔首,章责打开床后暗柜,从中拿出信件来,呈给萧翊。   信封滴蜡封口,萧翊将其裁开,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萧翊取出查看,字迹是萧朔的无疑,只信纸上书内容,萧翊仅一眼就气笑了。   萧朔真是好样的。   萧翊折好信纸,重新放入信封中,保留好萧朔的罪证,待日后算账。   信封放至一旁,萧翊询问近来章责所收集的信息。   章责事无巨细,一一禀报。   萧翊一言不发,静静听他禀报,手中把玩着茶盏,待章责禀报完,才问了两个问题,一个关于沈西泉,一个则是关于青夷十二卫。   章责盯了沈西泉近一月,对他动向了如指掌,从善如流地答了,只是轮到青夷十二卫,青夷戍军权力更迭,又有新帝和阉党的人严防死守,暗桩传讯并不顺畅,只有零星几条,章责全说了。   萧翊垂眸,目光落在手中把玩的茶盏上,盏内水光粼粼,不过片刻,他抬起眼眸,下达命令。   青夷十二卫得萧朔信任,手握兵权,每人麾下皆有万名军士可调动,他们若是想反,顷刻间就能集结十万余军士造反,是萧泽的肉中刺,不拔除便寝食难安。   青夷边境不太平,还需青夷十二卫戍守,萧泽短时间内不会动他们,待十二卫退敌,萧泽第一个发落的就是他们。   十二卫培养不易,耗费萧朔无数心血,无论如何也要保下,一个都不能少。   章责领命,告退离开去安排吩咐之事,还未走到门口,萧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送几桶水来。”   章责应下,去庖屋烧水提来五桶,估摸着够太子殿下洗漱,才退了出来。   与书也跟着出来,他手搭上章责肩膀,“还有水吗?让我也洗洗。”   距离近了,章责闻出他身上的味,都臭了,章责嫌弃地捂住鼻子,掀开他手臂,“你和殿下怎么搞成这般模样?”   与书抠脸上粘的疮,一边抠一边道:“阉党和死士追得太紧,我们几次险些被发现,途经岚州时,守卫关卡太严,扮成这般模样才过了岚州,把闻见味就咬人的狗甩掉。”   章责咬牙切齿,阉狗!   “庖屋还有一锅水,你自己去,”与书还在抠疮,章责不忍直视,糟心不已,“我去办主子吩咐之事。”   与书摆手让他去,自个去庖屋打水。   ——   宁安坊药铺   “药抓好了,两碗水煎做一碗,忌辛辣。”云皎将两个药包摞好,细麻绳打包系住,往外一推,递给柜前的妇人。   妇人一袭布衣洗得发白,还有缝补的痕迹,她拿出空荡荡的钱袋,掏出最后仅剩下的七个铜板,放在柜上,“我只有这么多了……”   “用不着那么多,一副药一个铜板,两个就够了。”云皎拿了两个,其他拢起来放回她掌心,“柳大夫最是心善,你们也是知道的。”   柳彦祯前些年平常问诊看病会收些药钱,但瘴气肆虐蔓延后,只要是用于扶正祛瘴的药材,都只象征性的收一文两文。   最初他是一文不收,只后来不要脸皮的多了,才收了铜板,只在瘴毒最盛,病重者最多时施药,分文不取。   妇人是知道的,但今年每家每户分发了药囊面罩和白术药材包,柳彦祯已是一分没收,不想买药还和往年一样。   妇人连叠声道谢说了好几句祝福的话,这才提上药包走出药铺。   云皎拉开抽屉,两个铜板扔进去,抽屉里已经铺了些,铜板扔进去叮当作响。   近来几日,镇上偶有人头疼脑热,一天有六七人会来问诊抓药,都是些体弱之人,即使严加防护,也有所不适。   但比之前两年数不尽的染病之人,今年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的人数,可以忽略不计。   推上抽屉,云皎拿起一旁的本草纲目翻看,她最初采药给萧朔治伤时便发现,此处有些药与她记忆中的药材名称对不上,她知道几个祛瘴邪的药饮方子,拿出来用之前,她必须确保药材效用是对的。   防瘴初见成效,这两日忧心的事已有对策,柳彦祯脸上带着笑,他从铺子外走进来,路过云皎时,看到她手中的书,柳彦祯脚步一顿,“本草纲目?你看这本?”   不看他手记了?昨天还捧着他手记看呢。   “嗯,常温常新。”云皎卡上书签,把书放在一旁,“柳大夫,你和许大人商量的怎么样了?”   因着面罩和药囊,还有早晚熏烧的白术青蒿,镇里目前染病之人少之又少,每日闻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药味就觉安心,不为自己小命提心吊胆,便不由操心地里的活计。   他们抢春种种了那么多作物,现在生根发芽,在地里没人管,长杂草抢肥怎么办,没施肥作物长得不好怎么办,作物害虫病怎么办,作物被山里野猪跑下来糟蹋了怎么办……他们有操不完的心,惦记得不行,去年他们几乎颗粒无收,吃陈粮,开粮仓才熬到现在,若今年秋收收成还不好,就是熬过了瘴毒,也熬不过寒冬。   他们怕在寒冬里被饿死冻死。   挨着镇子的农田安全,起初只有那些地的主人会戴面罩配药囊下地,后来接连几日无事发生,镇民提心吊胆的前几日过去,便大着胆子到离镇子稍远些的田地,而后一户跟着一户,每家几乎都有人下地。   镇外到底不安全,柳彦祯怕防瘴成果就此功亏一篑,焦心不已,连忙找了许留年商量,地里的活计不能不顾,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下只有中午太阳最盛的两个时辰可以出镇外,由人监督,不许随意靠近山脚等地。   午时瘴邪不易侵体,天气愈渐炎热,还未入夏,午时前后太阳还受得住,暂时这样定下。   柳大夫仔细同云皎说了,绕后院去打理药材。   云皎留在前面铺子,继续翻看本草纲目,将熬煮药饮所要用到的药材找出来,仔细比对,对昨日的方子稍做改动,又配了一副出来。   药饮要大范围服用,用于防范,药效不能过了,不然体弱之人受不住,药效也不能太弱,不然喝了也是无用,每人身体状况不一样,要兼顾这么多人,不能按照书上记载的药方照本宣科,只能一次又一次尝试。   各种药材摆在身前,云皎最后确认一遍药材和用量,而后全部扫入小簸箕中,端后院去煎药。   任辛还在抄写杂病论,前些日子忙碌,他抄书大业被耽搁,到了柳彦祯说的日子满打满算抄完了一半,柳彦祯体谅他,又想着他这些日子乖顺,事事做好,没有出错,便让他慢慢抄,早日抄完背完就好。   任辛埋头抄书,见云皎又去煎药,从他身前走过,头也不抬一下。   云皎实验药饮方子,这段时日天天都要煎一两炉药,任辛已见怪不怪。   柳彦祯晾晒药材,瞧云皎绕后院来,招呼她走近,检查她手中的药,比之上次药方,此次变动不大,只换了一味互草。   互草主伤寒寒热,但因其有毒,用量不好把控,是以用的较少,柳彦祯没想到云皎会用上这味药,问清缘由,便摆手让云皎去煎药。   药香弥漫,云皎注意把控火候,端小凳坐瓦炉前,守着火。   药罐里咕噜冒泡,任辛从前头跑来,脸色有些奇怪,“楚笙抓蛇回来了。”   云皎抬头:“嗯?”楚笙抓蛇做什么?   任辛比了两根手指,“还是两条!”   他不过起来活动肩颈,就听有药铺前路过的镇民说有小姑娘抓了两条蛇,那身手敏捷又利索,任辛听了,无端想到楚笙,探头往铺子外一瞧,恰巧见楚笙提着鼓鼓囊囊的布袋从街头走来,任辛赶紧通风报信。   他小声说罢,云皎余光就瞥见楚笙穿过后堂走进院子,手里确实提着一大袋东西,看凸起的形状,也确实是蛇。   楚笙袋子扔一边墙角,免得吓到云皎,她走向云皎,“我抓了两条蛇。”   云皎好整以暇看着她,等她下一句,“能吃蛇羹吗?”   果不其然是想吃蛇羹了,云皎应下,起身去扒拉布袋子看蛇,两条通体粗长的死蛇摊开在地。   任辛头皮发麻,赶紧跑了。   一条蛇做蛇羹已经够吃,云皎问,“能给我一条泡酒吗?”   蛇冉泡酒也可祛瘴邪入体,但具体用料比例还需再试。   楚笙分一条给她,美滋滋提上地上一条蛇,去剥皮拆骨切段。   互草药饮已经煎好,云皎布裹着砂锅,倒出一碗,搁一旁放凉。   萧朔穿过后堂,见院子里三人热火朝天,杀蛇的杀蛇,晒药的晒药,云皎正对着瓦炉药罐子加水,在尝试煎第二次水的药性。   地上一条死蛇,还有一条在被切段,血腥气重,药香都盖不住它,场景太不美好,还有一个柳彦祯在旁虎视眈眈,萧朔手背在身后,略微沉默后,叫云皎随他出去。   云皎洗手擦干,叫柳彦祯帮忙看顾煎药火候,便往外走。云皎以为萧朔的出去是到外面街上,正琢磨叫上她做什么,不曾想萧朔就在后堂等着她,云皎疑惑,“不是要出去吗?”   “不出去,就在这。”萧朔道,后院有人,前面铺子里也有人,只有此处最安静,无人打扰。   萧朔漫不经心拿出一把他费力扎好的小花,递给云皎,“见着好看,给你带了几株。”   花束扎的并不好看,但翠绿的叶子间,点缀着星星点点蓝色的小花,有几朵颜色泛着些微紫色,好看极了,云皎接过,“谢谢萧大哥!”   任辛从前面探出头来,疑惑不已,“萧大哥,你怎么给云姐姐送猪草?”   萧朔愣住,猪草?什么猪草?!   云皎:“……?”   云皎垂眸,手里捧着蓝色小花,这是猪草?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这两天写的不太顺有点慢_(:з」∠)_   萧朔:任辛,你无了。   云皎:任辛,你无了。   萧翊(保留好萧朔罪证):记仇.jpg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7章   云皎与萧朔两个人, 四只眼,全直直看向任辛,眼底是同样的疑惑,这么漂亮的蓝色小花是猪草?   萧朔不想相信, 他再次确认, “猪草?”   任辛从前面走出来, 点点头,“是啊,这花儿叫双珠草,满田坎都是,泛滥成灾, 我们这都割来喂猪, 我奶昨天才打了一背篓,家里还有呢。”   云皎:“…………”   萧朔:“…………”   哪里满田坎都是, 他在田坎上也只看到零星几株开了花,遂全拔了。   “你们那不是吗?”任辛乐呵呵问,好奇地目光在两人间来回,他们的外来人,或许他们那没双珠草, 不用双珠草喂猪。   萧朔:“…………”   他哪知道猪吃什么,喂猪用什么喂。   云皎嘴角抽了抽,眼睁睁看着萧朔脸色变换, 眼露凶光瞪向任辛。   任辛顿时察觉不对,脸上傻呵呵的笑颜僵住, 似被捏住要害一般, 后脊发凉, 不敢造次, 讪笑着往后退了两步,一溜烟退回前头铺面。   任辛拍了拍胸腔里跳动过□□猛的心脏,吐出一口气,楚笙吓人便罢了,怎的一直可靠的萧朔也如此吓人。   罢了罢了,他还是抄他的书。   后堂,萧朔云皎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无言的尴尬。   萧朔心中懊恼,谁送花送猪草?送花前他就该了解妥当,现在平白惹人笑话,笑话便罢,他怕云皎心生芥蒂。   “丢了,我重新送你。”萧朔垂眼看着云皎手里的小花,他记住猪草长什么样了,后面他再重新送,一定不再会是猪草。   云皎捧着双珠草,没任辛那灾舅子指出这花是猪草,她心里是欢喜的,即使他指出来了,云皎看了眼萧朔,又看了眼手上星星点点似星子一样的花儿,萧朔送的,心里依旧欢喜。   她才不丢。   千错万错都是任辛的错,萧朔何错之有,萧朔只是想送她花而已。   “不丢,”云皎指尖抚摸盛开的花瓣,唇角盈着浅浅笑意,“我喜欢。”   萧朔抬眸,眼中懊恼褪去,闪过惊喜。她喜欢?她真的喜欢?!   “找个小罐插上,能多开两天。”云皎拿着花去找小陶罐,她堂屋水养的山茶花已经败了,可以换作这个养。   “我去找。”萧朔道,前日柳彦祯整理药材,好像空出几个小陶罐,恰好可以寻来插花。   云皎让他去了,拿着花走进后院,楚笙打水淘洗蛇段,见她进来,抬眸瞧了眼复又垂下,柳彦祯坐在瓦炉前,手里拿着把小蒲扇扇火,云皎打一进后院,他眼睛就没从她手里的花离开过。   柳彦祯浑黄的眼中满是不理解的疑惑,萧朔将人叫出去,他还以为要做什么大事,结果是送猪草?!   云皎什么眼神,猪草都认不出?   柳彦祯不愿她被蒙蔽,被人拿猪草哄住,告诉她真相,“丫头,你手里拿的是……”   “双珠草,我很喜欢。”云皎打断他,萧朔耳朵好使,肯定能听见,他已经记任辛的仇了,柳彦祯再说,大概率也要上萧朔的小本本。   柳彦祯:“…………”   他不懂,他不理解,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连猪草都喜欢了,虽然双珠草开的花是有点好看,但不至于吧?   萧朔找来小陶罐,舀水冲洗,洗完灌了大半罐水,拿给云皎,云皎拆开花束,略微修整打理了一下,插入其中,花球一般,更好看了。   柳彦祯在一旁无声叹气,一声接一声。他年轻时怎没这么好哄的姑娘。   萧朔频频看向他,柳彦祯亦回视,萧朔别开眼,他尊老,他不计较。   楚笙处理好蛇段,装篮子里放入庖屋,从庖屋出来后,见着小院石桌上的花,凑近看了又看,同云皎道:“真漂亮。”   云皎笑了笑,她也觉得漂亮。   闻言,萧朔顿时觉得占据云皎目光和关注的楚笙都顺眼许多,还是她有眼光。   云皎又理了理花束,进庖屋做蛇羹,柳彦祯收的药钱少,时有受恩惠的镇民送菜给他吃,庖屋里菜不少,但肉没有,蛇羹还需鸡肉丝一道做,云皎去养鸡的镇民家中买了一只,萧朔提手上,道他来杀。   萧朔在外杀鸡,云皎进庖屋处理蛇段,油滋滋作响动静大,柳彦祯不时往庖屋内望去,任辛也来凑热闹,看着热火朝天打仗一样的庖屋,十分怀疑做出的东西能吃吗?!   鸡肉撕成丝下锅,熬煮蛇羹,云皎又加了三五小菜,算做中午饭。   楚笙坐灶蹚后烧火,闻着味眼睛渐渐亮了。   一锅蛇羹四菜一汤端上桌,任辛不由惊奇,卖相竟然不错。盛饭坐下开吃,意料之外的,味道也不错!   楚笙吃蛇羹吃得欢,任辛看到,压下心中微妙的不适,舀了半调羹,试探抿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弥漫上唇舌,任辛眼睛一亮,好吃!   一大锅蛇羹,楚笙和任辛解决了大半。   饭后,任辛去洗完收拾庖屋,楚笙吃撑了默默在一旁消食,柳彦祯叫上云皎,研究她新煎煮的互草药饮。   第一碗汤色重,第二碗稍浅,两人用调羹舀些许尝了尝,还是觉着不对,云皎把药渣倒出来摊开,继续琢磨,商量出减少些许互草用量,再煎一次。   云皎去取了药,回来继续煎煮,柳彦祯帮她守着,她便去处理剩下那条蛇。   蛇去头去内脏,洗去外皮污物,摊开在竹篾中晒干,陶坛洗干净倒扣沥水。蛇一时半会晒不干,云皎去前头药铺找药材。   楚笙抓的是乌梢蛇,泡药酒不须多少药材,云皎拿了些枸杞子牛蒡子川穹等研成末。   研药费力气,萧朔问了要如何做,云皎教了他,恰巧柳彦祯在后院唤她,叫她尝新煎的药,云皎便去了。   忙活一下午,互草药饮的方子算是敲定了,云皎饮下一碗,没觉着任何不适,柳彦祯也试了试,顺带让任辛也喝了一碗,时时注意着,没任何不适。   镇民要去镇外下地,明日起便可熬煮些,让他们出去前饮下。   蛇酒也泡好了,乌梢蛇风干盘起来放入坛中,研好的药材装入布包中,放在盘好的蛇中间,萧朔抱来柳彦祯提供的酒,倒入其中,泡了满满一坛。   酒坛子中只剩下浅浅一层酒,萧朔在军营中待惯了,酒量不浅,自伤后便滴酒未沾,现闻着味有些馋了。   他将酒倒出来,恰好一碗。   柳彦祯克制许久未沾酒,闻着酒味再也克制不住,让萧朔分一口给他,他尝尝味。   酒是他的,又是年长者,萧朔没道理不分给他。   一碗分做两碗,一碗多一碗少,柳彦祯抿了两口便没了,朝萧朔道:“再分我一口。”   萧朔便又分了。   柳彦祯要了一口又一口,萧朔干脆给他倒了半碗。   一人半碗酒,碗一碰,烈酒下肚,算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了。   柳彦祯拉住萧朔,推心置腹告诉他,讨女子欢心不是像他这般送猪草,这样不行,没女子会喜欢他,应该换个方式,口若悬河和他说了一通。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萧朔如打通任督二脉,受益匪浅,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嘀咕,云皎不由多看了两眼,不知怎的,柳彦祯一直不太待见萧朔,虽没有做何出格之事,态度却是冷淡,他们有何好说的能说这么久?   天色暗了,云皎楚笙任辛三人已将明日煎药饮要用到的药材准备好,要各回各家了,柳彦祯还在说,没有停下的趋势。   云皎便和楚笙一起,去盛了两罐蛇羹,一人捧着一罐回来,柳彦祯还在不停的说。   云皎:“…………”   楚笙:“…………”   云皎忍无可忍,“柳大夫!天黑了!!”   “……天黑了?走吧走吧。”柳彦祯这才断了话头,摆摆手,放萧朔离开。   上山路上,云皎没忍住问他,“萧大哥,柳大夫下午同你说了什么?”   萧朔走在前,声音传来有点不清晰,“秘密。”   云皎:“…………”   她想象不出萧朔和柳大夫能有什么秘密。   次日一早,云皎早早的下山,熬煮互草药饮的药材已经准备妥当,到了宁安坊药铺直接煎煮便是。   药饮喝的人多,要煎煮的也多,云皎直接用大锅,药材和水一道放进去,慢慢煎药。   萧朔搬了几捆柴来,留给云皎慢慢烧,和她说一声便出了药铺。   半上午很快过去,药饮也煎煮妥当,任辛帮忙将其舀入木桶中,盖上盖子,免得凉太快。   不一会,两个衙役拉着板车过来,合力将其抬上板车,一人扶着,一人赶车,往镇门口而去。   云皎柳彦祯跟着同去,到底是第一次让那么多人饮药,他们不放心,得盯着点。   任辛也想同去,被柳彦祯喝止,让他看药铺。师父的威严轻易触碰不得,任辛纵有万千言语,也只化作一个‘哦’,眼巴巴目送他们离开。   云皎和柳彦祯到达镇门时,要下地的镇民已在排队等候,他们扛着锄头拿着镰刀背着背篓提着桶,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但他们腰间的药囊,以及挂在脖子上的面罩却是一模一样。   他们见柳彦祯和云皎来了,热切的打招呼,柳大夫云姑娘云大夫,声音不绝于耳。   萧朔立在板车前,示意衙役揭开木桶盖子施药,盖子揭开,热气腾腾升起,厚重的药味弥漫开来。   药碗是一个小小的陶碗,两勺便可装满,滚烫的药饮下肚,暖意自肚腹蔓延至全身,好似药效已发挥作用。   众人饮了药,没任何不适,扛着各自的锄头镰刀走出镇子下地干活。   临近午时,太阳悬在天上,云皎让柳彦祯回药铺,她去田里盯着,柳彦祯不愿回去,镇门旁有个茶棚,他道他在那处等,若有事也好接应。   这样也好,云皎暗忖。   萧朔要去镇外,云皎转身寻他,没瞧见人影,便自己先出了镇子。   隔几块地就有人在忙活,不时还喊话聊上两句,你借我锄头,我借你镰刀,云皎转了一圈,暂且没人出现不适,她便转悠到种土豆那块地。   地里一片茂盛的翠绿,除了土豆藤外,还有些杂草,云皎蹲下把草拔了,看着地里绿油油一片心里就高兴。   藤这么茂盛,肯定能收很多土豆,到时留下一部分吃,其余的全留种,来年能收更多土豆,实现土豆自由,天知道对她这种爱吃土豆的人来说,能看不能吃有多痛苦。   云皎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站田坎上看镇民忙活。   一顶草帽扣上她头顶,眼前顿时一黑,云皎抬起帽沿,转头望去,不是萧朔还能是谁。   云皎疑惑,“你刚去哪了,现在才来?”   她脸颊晒得有点红,鼻尖冒出汗珠,萧朔移开眼,“许大人有事同我说,耽搁了一会。”   “他怎么就找你……”云皎嘀咕,许留年就爱找萧朔,大事找小事也找,到底拿主意的是他还是萧朔。   云皎微顿,拿主意的到底是萧朔还是许留年?!   萧朔拿主意,许留年听他的?云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萧朔的目光中再一次带上狐疑。   作者有话说:   萧朔,你想,你细想,为什么柳彦祯没老婆,他的话你能听吗?!!   双珠草=婆婆纳   更新来晚啦,抱歉,留评小红包掉落~   前几天熬夜太狠,昨天晚上一觉从八点睡到今早上六点,早上起来码字没码完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8章   对上云皎的眼, 萧朔轻易看透她的心思,云皎又对他身份起疑了,亦或者说,云皎又对探究他身份产生了兴趣。   萧朔心知肚明, 云皎对他身份的怀疑从未消散。   上次他与徐老太太单独谈话, 云皎情绪便不对劲, 后面她什么都未表露,情绪也很好的收敛起来,他便没再提。   身份之事,他多次哄骗云皎,他看得出来, 最初云皎是真心实意的相信, 可最近两次,云皎已然不信, 只是克制自己想要追根究底的欲望,不多言不多问。   皇兄已到达阆城,隔不了几日便能到达赦南镇,一但皇兄抵达,他的身份自然暴露。   别人的想法萧朔不在乎, 但云皎的他在乎。   萧朔道:“可能因为我品阶比他高。”   云皎万万没想到萧朔会这么认真回答,还自爆身份,云皎眼睛一亮, 才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追问道:“你几品?”   县太爷是七品芝麻官, 萧朔品阶比他高, 会是几品?   按军职从二品, 按皇子身份正二品, 萧朔怕吓着云皎,不打算一次透露完,他一次透一点,云皎对他身份有了大概猜测,届时皇兄抵达赦南镇,云皎再知晓他身份,应该不会太生气……吧?   京中官员女眷对品阶多少有些了解,萧朔折了个中,委婉道:“……四品。”   四品!云皎睁圆了眼,拜电视剧所赐,她对四品最大的印象是:“御前带刀侍卫?!”   萧朔:“…………”   萧朔失笑,“不是,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他姑且算是皇兄的人。   太子殿下的人,四品,云皎问:“那你是什么官?”   萧朔沉思,云皎对官员品阶不大了解,他需得多透露些,“是……”   “云大夫!云大夫!”   萧朔的声音被传来的高呼声打断,云皎随声望去,一个妇人小跑过来,即便戴着面罩也能看出她满脸焦急。   妇人一边跑一边喊,“云大夫!大牛被蛇咬了!”   “在哪?”云皎走向她,安抚她别慌,“带我过去。”   妇人点点头,“你跟我来。”   云皎跟上她,萧朔也落后一步跟上,蛇咬人后没跑,还咬人怎么办。   绕过一块横亘在田地里的巨石,云皎看到了妇人口中被蛇咬的人,很壮实的一个汉子。   他半靠着身后之人,腿裤脚挽上去,露出伤口,解释的小腿上,靠右后侧的地方,有两个血洞,流出两行血迹。   “云大夫……”   云皎三步并做两步走向他,蹲下检查伤口,他才被咬,伤口通红,有些许肿胀。   因着是怕人喝了药饮会有不适,她出来时准备的很充分,云皎翻开身上背的小布包,拿出一节纱布,绕两圈拧成绳,系扎在大牛膝关节下方打成结,阻止血液流通。   “看清咬你的蛇了吗?”云皎问道,手上动作不停,挤压他小腿,血水从蛇咬伤的血洞冒出。   “没有,我被咬了疼才回头看,就看到它咻一下钻进草里头,快得很,没看清楚……”   “是不是这条?”萧朔在一旁灌木丛里直起身,手中一个木棍,上头缠着条蛇。   蛇不大,通体黢黑,脑袋细尖呈三角。   大牛盯着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萧朔:“到底是不是?”   大牛苦恼道:“我记不清楚了……”   云皎:“…………”   云皎且给他当做被毒蛇咬了处理,挤出血水后洒上蛇针草药末,纱布包了一层,让人将他扶起来,背回镇里。   大牛身强体壮,整个赦南镇都少有他这么壮硕的,两个男人扶他起来,身量一比,显而易见的背不动他。   他不能过多活动,远处有官差巡视,云皎准备唤他们来,萧朔道他来背。   木棍上缠着的蛇已经打死,萧朔将木棍递给云皎,轻轻松松背起大牛,步履不停。   云皎拿着木棍追上他,很快到了镇子。   柳彦祯坐在茶棚下,远远便瞧见萧朔背人回来,云皎还追在后面,顿时心里一咯噔,忙站起来迎了出去。   云皎朗声道:“柳大夫,他被蛇咬了!”   柳彦祯心放下大半,山林里一年四季最不缺的就是蛇虫,柳彦祯对此经验丰富,萧朔背着人一到,便让他将人放下,揭开纱布查看他伤口。   云皎递出棍上的蛇,“柳大夫,是它咬的吗?”   柳彦祯瞥了一眼,又仔细分辨大牛伤口,“八九不离十,这蛇毒性弱,冲洗敷药便可,再让任辛煎幅苍术白芷汤给他服下,隔两日伤口就好。”   拉药的板车就在一旁,柳彦祯让萧朔把他挪上板车,他找人拉回去。   云皎还要守在田地里,把缠着蛇的木棍递给柳彦祯,请他帮忙带回去。   柳彦祯拿着木棍转了一圈,“这么小的蛇都要?能干啥?”   不要白不要,都抓到了丢了多可惜,云皎道:“泡酒。”   好吧,泡酒就泡酒,云皎乐意就好。柳彦祯看了眼萧朔,和看任辛一样的眼神,恨铁不成钢,昨日他教一通白教了,昨天送猪草,今天送毒蛇,萧朔真有他的,孺子不可教也。   萧朔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柳彦祯请人帮忙拉板车回宁安坊,云皎和萧朔重新回到田地里。   萧朔身量虽高大,但不比大牛壮硕,云皎看着他身影,总不能每次有人出事都让他来背,不然多累啊。   山包上长着竹子,有人在挖笋子,云皎看着绿油油的竹子,停下脚步。   她可以请人做一个担架,用竹子做,做成竹排一样,若再有壮硕的人受伤,两个人抬也能将其抬回去。   云皎说做就做,“萧大哥,帮我砍几根竹子。”   萧朔点点头,去借砍刀。   云皎在竹林边看了一圈,挑出七八根粗细相当的竹子,等萧朔来砍。   挖竹笋的妇人看她绕了一圈,笑着问:“云姑娘,你找啥子?”   云皎道:“没找啥,挑几根竹子。”   “要做竹床吗?我家那口子木工可以,我喊他帮你做。”妇人热情道,她心里明镜似的,今年他们到现在都安稳无事,还能下地照看庄稼,都是云皎和柳彦祯他们的功劳,人要知感恩。   竹排一样做法不难,她折腾捣鼓一天应该能做出来,他们要照看庄稼,云皎不想耽搁他们,“不是……”   她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妇人的大嗓门盖过,“刘汉生,快点过来!”   男人凶巴巴的,“着急忙慌的啥子事!”   妇人嗓门更大更凶,“过来就晓得了!你快过来!”   “来咯!不要催!”男人走近了,声音更响亮了。   云皎忍俊不禁,“……谢谢婶。”   “谢啥,该我们谢你才对。”   萧朔借了砍刀回来,云皎指着他砍她选好的竹子,没砍两根,妇人家那口子就过来了,和妇人低声说了两句,上前来帮忙。   云皎挑的竹子他换了两根,别看竹子长得好,翠绿翠绿的,但用起来却不行。   刘汉生砍了竹子,剔掉枝丫,就开始破竹,不一会地上就摆了一地竹片。   萧朔去拿了圈麻绳回来,刘汉生压着竹片,手上绕着麻绳固定,一个竹排在他手下成型。   待他做好,萧朔让云皎坐上去,他和刘汉生抬着两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云皎抬了起来。   竹排担架不晃动也不吱呀响,很结实,萧朔轻轻掂了一下,云皎抓着两侧,让萧朔别乱动,赶紧放她下去。   剩下的竹子多,还能做一个,刘汉生很快又做了一个出来,还剩下些竹片,他生了一小堆火,折腾捣鼓一会后,做了一张小竹凳,约摸三寸高,凳面两掌大小,递给妇人,让她坐着挖笋,转身去忙地里的事。   妇人笑眯了眼,春风拂面。   云皎留意到,不由感慨,刘叔一大把年纪的庄稼汉子,都比萧朔会讨人欢心。   萧朔去唤衙役来拖竹排担架,已经走远,云皎瞥了眼他的背影,蹲下和刘婶一起挖竹笋。   刘婶篮子里的笋子白生生的,一看就脆嫩好吃,云皎打算挖几个做竹笋炒肉片,多的可以留下浸酸笋。   刘婶笑眯眯同云皎打开话匣子,和她闲聊。   ——   阆城   在抵达阆城两日后,萧翊安排妥当一切事宜,散做几路走的下属也接连到达。   休整一晚,次日出发。   阆城接壤逖州,平日里虽不受瘴毒之苦,但对其仍有所了解,萧翊一行要穿过死亡林,前往逖州,药物防护必不可少。   章责给每人准备了一个药包,里头各式药材药物,连珍贵的血竭都准备上了,份量还不少,就为了以防万一。   没银子办不成事,继萧朔的五千两后,章责又扒拉了五千两,呈给萧翊。   阆城地处偏僻,铺子开在这,进项本就不大,章责拿出的一万两,还有初来此处的本金在其中,现在他真的是钱袋子空空,连个铜板都掏不出来,若不是铺子早年已经买下,他连租金都给不起,直接关张大吉好了。   萧翊身着窄袖劲装,虽做了乔装打扮,却不似来时那样,一张脸方方正正,令人不忍直视。   一行人整装出发,分批出城,前往逖州。   他们会穿过死亡林,抵达赦南镇,和萧朔会合。   萧翊慢条斯理调整袖封,想起萧朔留下的信条,眼底浮现笑意。   与书在一旁幸灾乐祸,有人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来啦~   作者放假要去亲戚家,更新时间不稳定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49章   “时辰到了!都回去!家伙事儿都拿上!”   “快快快!别干了!没干完明天再来!”   衙役大声吆喝, 下地的镇民一些赶着做最后的收尾,一些则走上田坎,放下卷起的裤腿,拍下泥土, 扛上锄头拿上镰刀往镇里走。   云皎挖了不少笋子, 剥掉最外边毛刺刺的两层硬壳, 堆在一边,她没篮子没篓子,不方便拿回去。   有镇民背着空背篓,见状把背篓借给她,看她白白嫩嫩细胳膊细腿, 怕她背不动, 还提出要帮她背。   云皎道谢,只拿了背篓, 道用完明天给他拿来,萧朔就在不远处田坎上,萧朔背回去就行。   镇民三三两两走进镇子,拖着收尾的也上了田坎往回走,云皎把笋子放入背篓中, 站起来唤萧朔该回去了。   萧朔应声走回来,单手提起背篓背上,跟在云皎身后, 慢悠悠往镇里走。   田坎靠着竹林,路边长着扁竹兰, 花瓣或浅蓝或白色, 清新好看, 云皎两个颜色都择了几朵, 全部塞萧朔手里让他帮忙拿着,一边走一边回身拿几朵,固定花束。   萧朔看一眼,再看一眼,手里的花枝渐渐减少,都快少一半了,云皎还在拿,看样子是只打算扎两束。   两束,有他的份吗?   经过山茶花束洗礼,萧朔已经看得很清楚明白,云皎扎的花只有她和楚笙的份,轮不到他。   是以,在云皎扎完一束,递给他拿着,准备扎下一束时,萧朔若不经心问,“送我的吗?”   云皎一愣,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萧朔,“不是啊。”   萧朔泄气,“……哦。”   一束花而已,谁在乎。   余下的花枝被云皎从手中抽走,云皎走在前,不时停下采几朵其他颜色的花,扎新的一束花,萧朔看着她背影,心里的感觉很陌生,酸酸涩涩,似被人攥着心口揉捏。   他在乎!   他拿着花,花可能属于云皎,可能属于楚笙,独独不属于他,他不在乎谁在乎?   萧朔垂眸,手中花儿开得正艳,他心中却沉甸甸的,甚至想眼不见为净,把花束丢掉……丢背篓里。   “送给你。”   一束扎得比他手中花束漂亮百倍的花递到他身前,云皎含笑的声音传至耳畔,“这束是送你的。”   萧朔抬眸,怔愣了一瞬,旋即被喜悦淹没,云皎送他花了?!   云皎见他不动,神情分明没太大变化,她却能感受到他的惊喜,云皎把花塞他手里,拿过他手里另一束花,转身往镇里走。   萧朔捧着花,看着云皎走远的背影,唇角微动,忍不住向上弯了弯,他想克制,却克制不住。   云皎走了段路,回头一看,萧朔没跟上,捧着花在傻乐,云皎忍俊不禁,也不唤他,转身继续往镇子里走。   萧朔腿长脚长,很快追了上来,他脚步一惯很轻,不易让人发觉,但云皎不回头看,也知道他在身后。   两人隔着两步距离,一前一后,回到宁安坊。   两人前后脚踏入药铺,铺子里没人,任辛依旧抱着他的杂病论在抄写,边写边背,听见动静,他抬头望了眼,见是云皎和萧朔,他打了声招呼,又低头抱着书边抄边背。   云皎凑近瞧一眼,扫过纸张上的字迹,不由感慨,任辛断断续续抄了半个多月,终于快抄完了。   云皎不打扰他,穿过后堂往后院去,柳彦祯已经将带回来的小毒蛇处理干净,盘竹篾上风干。   库房大门敞着一条缝,柳彦祯肯定在里头,云皎走近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柳彦祯瞥了她一眼,继续清点库房里的药材。   相比最初,又做面罩药囊,又熬药饮,库房里的药材已少了近三分之二,苍术更是所剩无几。   每日熏烧所用药材中的苍术也已替换,近来随处可见的青蒿占据主场,再辅以其他药材,效用差不离。可即使已经减少了苍术的使用,药饮也避开苍术换作另一味药材,但要用到苍术的地方仍然不少,药囊里用到的苍术还未找到替换的良方,目前苍术几乎都用到了药囊制作上。   柳彦祯叫云皎帮忙记录,他将近半月便可能用完的药材报了出来,云皎一一记下,列了小半页单子。   整理完库房,柳彦祯关上门,也不看她单子,放心的收起来,塞袖口暗袋中。   “柳大夫,我有一事想请教你。”云皎声音压得很低,萧朔耳朵好使,她不想让萧朔听见。   “你说。”   “柳大夫你小声一点,”云皎食指横在唇前嘘了一声,拉着柳彦祯走到角落里,离前面铺子最远的院子角落,“你了解官员品阶吗?”   柳彦祯目光似凝滞了一瞬,快到无人发现,“知道些许。”   “那您给我参谋参谋……”云皎提了嘴前情,只是一带而过,表明她们一众人和萧朔的身份,又说了今日萧朔所说的官居四品,是太子殿下的人,请柳彦祯帮她分析他会是何身份。   柳彦祯心生出果然如此的念头,他们由许留年亲自去接来,想也知道他们身份不简单,现云皎提及,柳彦祯也未太过惊讶。   听闻萧朔是云皎救的,柳彦祯心底隐隐庆幸,幸好萧朔瞒的事虽多,但却是个好人,没有歹念,不然云皎被卖了可能还要帮他数钱。   昨日同萧朔是一起喝酒的交情,但柳彦祯还是更偏心云皎,压低声音认真帮她分析,试图撕碎萧朔全部的谎言,露出他的真面目。   与此同时,前头铺子里,任辛浑身不自在。   萧朔放下背篓,就直接坐在了他书案旁,摆弄他的花,嘴角隐约含笑,任辛惊奇地看了几眼,心有余悸低头抄书,字都抄岔了几个。   “噔——”   沉闷短促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任辛执笔悬空的手一颤,纸张上划拉出一道墨痕,任辛抬头望向萧朔,他依旧在摆弄他手里的花,方才的动静不似他发出的一般。   任辛:“…………”   任辛迟疑着继续低头抄书,身旁时不时就会响起一点动静引起他的注意,任辛心绪不平,上句抄下句,那句背这句,又岔又绞,崩溃抬头,只见萧朔转了一圈他的花束。   任辛:“…………”   四目相对,任辛福至心灵,“萧大哥,你花真好看,是要送给云姐姐吗?”   “不是,”萧朔含笑矜持道,“是她送我的。”   任辛:“…………”   呵呵,还好意思说,人云姐姐送你什么,你又送她什么!   “云姐姐手真巧,扎的花可真好看。”任辛夸赞道,话音一落,便见萧朔赞同地附和点头,任辛心头一哽,一瞬间生出将砚台扣他脸上的想法,但他只是想想,他不敢。   任辛硬着头皮又夸了两句,萧朔才满意放过他,任辛继续抄书,却是再也抄不下去了。   向来沉稳可靠的萧大哥在他身旁如沐春风,任辛被春风吹着,心里凉飕飕的,实在和他处不下去,寻了个借口往后院钻。   “师父!师父!!师父!!!”   急切又激动的声音蓦地响起,柳彦祯断了和云皎的话头,转身黑脸呵斥:“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   任辛第一次觉得被师父责骂竟然如此亲切,他贴到柳彦祯身畔,“师父……”   “…………”   柳彦祯吹胡子瞪眼,他这小徒弟何时变得如此黏人了?   任辛苦恼道:“师父,云姐姐,你们去看看萧大哥吧……”   柳彦祯问:“他怎么了?”   云皎看他神情就猜出了大概,保持缄默,不发一言。   “他、他……哎!”   柳彦祯莫名其妙,“我去瞧瞧。”   不多时,柳彦祯回来了,骂骂咧咧,一朵花也值当萧朔开心成这样,还炫耀!和他炫耀!他教的方法一个没用上,反倒被云皎一束花哄得像个傻子。   柳彦祯再看云皎,目光都变了,是他小瞧云皎了。   竹篾上的蛇已经干燥,那是条毒蛇,泡药酒需得小心谨慎,云皎泡前检查了一遍,毒牙毒腺处理的都很干净,云皎将其盘好放入坛中。   萧朔来到后院,他神情如常,脚下生风,提酒坛子来倒酒,药酒坛子封口,搬至地窖,和上一坛药酒放在一处。   “任辛,楚笙呢?”云皎问,楚笙早上和她一起下山,帮忙煎煮药饮后,她去镇门口,楚笙没去,和任辛一起留在药铺中,她都来那么久了,却没瞧见她人。   任辛挠了挠头,“可能回去了吧?我见她出去来着。”   云皎颔首,捡了五根笋子拿到后院庖屋,又分了五根给任辛,让他拿回去和他奶奶吃,剩下还有半背篓,够吃两顿,还能泡几根酸笋。   他们要回去了,萧朔背上背篓,拿上花束,云皎想帮他拿他都没让。   上了山,云皎还没走到家中,便远远瞧见楚笙坐在石坝上,地上摆了好几根竹子,她在头也不抬的忙活,地上摆了一堆或短或长的竹子。   云皎一步跨两石阶,跑向她,好奇问,“楚笙,你在做什么?”   楚笙抬头,接过云皎递来的花,“再做几个防毒面具。”   “我和你一起吧,你教我?”   “好。”   两人凑在一起,萧朔进庖屋放下背篓,捧着花,从楚笙面前走过。   楚笙抬头看去,云皎立即扯了扯她袖子,让她继续给自己讲要如何做,楚笙注意力瞬时被吸引走,不再关注萧朔。   一连三日,云皎清晨下山煎煮药饮,守着镇民下地,药材用得快,柴火也用得快。   许留年得了柳彦祯列的单子,单子上都是要用完的药材,许留年道他去解决,云皎不由暗想,不知真是他去解决,还是叫上萧朔一同商量,果不其然,他真将萧朔请走了。   萧朔自说了他官职品阶后,再有事同许留年商量,不再避讳云皎,甚至去前还要特意同云皎说一声他去了,就怕云皎不知道。   云皎哭笑不得,将他赶走。   柴要烧完了,任辛被柳彦祯放出去砍柴,兴高采烈的和云皎一起出镇子。   云皎在地里转了一圈,帮忙递了几次镇民借着用的锄头镰刀,而后去找任辛和他一起砍柴。   云皎试了试砍刀,有点沉,她力气小,用不顺手,砍柴也砍不断,干脆不砍了,跟在任辛后边捡他砍下的枝丫,摞成一捆又一捆。   他们没去远处瘴气肆虐的山脚林子,而是在田里拱起的几个小山包上砍,这里离镇子近,山包上也安全。   任辛停下挠了挠手背,手背上两个红疙瘩,痒得厉害,“蚊子好多。”   随身携带的药囊有驱蚊的效用,但效果却不大,总有蚊子飞过来,云皎挥开飞来飞去的蚊子,比起任辛她也没好到哪去,一个蚊子叮了她手指缝,痒得她听见嗡嗡声就觉得心烦。   云皎现在就无比惦记花露水,又驱蚊又止痒,擦上后冰冰凉凉的,一会就不痒了。   后头入夏了蚊虫会更多,许多疾病都通过蚊虫传播,瘴气引起的疫疬就是其中之一,有花露水也能防患于未然。   云皎往凸起的蚊子包上掐了几个十字,终于不那么痒了。   “别砍了,咱们回去。”   回去就弄花露水!   作者有话说:   萧朔捧着花,高傲体现的淋漓尽致   受伤最重的任辛:狗男人,呸!   被炫耀的柳彦祯:狗男人,呸!   被炫耀到一半的楚笙:???   云皎: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0章   云皎说做便做, 自制花露水很简单,用料也很简单,地里路边的野薄荷,山包上桉树的桉树叶, 都是原料, 云皎割了几把野薄荷, 又薅了许多桉树枝丫。   任辛背着两捆柴,手上又提了两捆柴,不解问:“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驱蚊水,你看被咬出的疙瘩, 擦上就不痒了。提前擦上, 蚊虫还不会咬你。”云皎道,把薅下的桉树叶压进背篓, 背上背篓,接过任辛手中一捆柴,抱着往镇子里走。   走到一半,恰巧萧朔寻了出来,云皎将他抓做壮丁, 让他去提捆好的柴。她捆了六捆柴,任辛打算多跑两趟提回去,但萧朔来了, 他身强力壮,不抓他帮忙也太说不过去。   萧朔有话要同云皎说, 但欲言又止, 加之任辛在旁, 便没多言, 应下朝云皎所指的山包而去。   回到宁安坊,云皎背着背篓径直去了后院,在井边倒出两堆叶子,薄荷的清香弥漫了半个院子。   阁楼窗子支开,里头的人似乎也闻见了,窗子推得更开,探出头来观望。   窗子推开吱呀响,云皎回身抬头看去,柳彦祯搭在窗棂边的手背上,银光闪烁,似乎是扎的银针,但离得稍远,云皎不大确定,“柳大夫,你手上扎的什么?”   “银针。”   柳彦祯回道,询问云皎择这么多桉树叶薄荷做什么,云皎答了,他应了声,对此或许是不感兴趣,放下窗子缩了回去。   云皎将叶子淘洗干净,薄荷摊开在竹篾上沥水风干,桉树叶云皎只随便沥水,就端入庖屋,唤来任辛帮忙烧火,她将桉树叶全部倒入锅中,盖上锅盖慢慢煮。   任辛一边烧水,一边挠他手背上的疙瘩,疙瘩不似最初痒了,但垂眸瞧见了,总觉得痒,想挠一挠,“云姐姐,驱蚊水真的有用吗?”   云皎点头,将锅里桉树叶翻了个面,翠绿的一面压至锅底。   “你家有蒲棒吗?蚊帐挂上没?”任辛问,蚊子多起来了,这两东西必不可少,云皎和萧朔他们今年才来,还未体验过蚊虫密密麻麻如黑云一般的盛况,不知道这两东西有多好用。   云皎想了想,她在家中没瞧见,蒲棒没有,蚊帐也没有。   任辛去年备了许多蒲棒,烧至秋后蚊虫少了,如今还剩下许多,他道明日给云皎提一袋来。蚊帐他家也没多的,让云皎去布坊买,这些时日尚好,蚊虫少,待过些日子再热些,蚊虫多起来,就是点了蒲棒,不挂蚊帐会被咬得整晚睡不着。   云皎一一应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闲聊,说两句便要搅一搅锅里的桉树叶,树叶绿意已经退去,水呈深绿色。   萧朔提柴回来,将其放进柴房,绕到庖屋来,他淡淡扫了任辛一眼,任辛腾一下站起来,“云姐姐,杂病论我背得还不熟,我去背书了,你让萧大哥帮你烧火吧。”   任辛被萧朔吓得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云皎忍着笑,放任辛走。   任辛窜出庖屋,云皎看不见他身影了,才问萧朔,“你没事总吓他做什么。”   “我没吓他,他自己胆子小。”萧朔一本正经道,没有任辛那张大嘴巴,哪会连许留年都知道他给云皎送了猪草。想起许留年好奇又打趣的询问,萧朔就觉得头疼。   云皎笑了笑,“你和许大人商量出来了吗,药材要如何解决?”   “去富州采买。”萧朔道,富州距逖州不远,也在群山环抱之中,但富州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百姓安居乐业,虽比不上繁荣昌盛的江南水乡,但比之瘴气弥漫毒虫蛇蚁肆虐的逖州却要好上太多。   往年,许留年便是派人去富州采买药材,早就有了经验,在富州也有交好的药材商,今日与他商量的,不是药材采买,而是另一件事。   富州守军统领,是已故兵马大元帅的旧部亲信,萧朔师承兵马大元帅,与之亦有交情。   现在他们踪迹未曾暴露,但总要做最坏的打算,萧泽和阉党知晓他们藏身赦南镇,定会除他们而后快,赦南镇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衙役没几个,届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青夷十二卫戍守青夷,远水解不了近渴,萧朔和许留年商量后,决定于现在亲身前往富州。   前来逖州之时,他与皇兄便打的是纳富州守军为己用,联合西南州府与新帝和阉党分庭抗礼的主意。   他本不想如此之快便采取行动,待皇兄抵达赦南镇后,再做打算。   但许留年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备预不虞,善之大者也,他不能拖,皇兄不日便会抵达赦南镇,他需当好先锋官。   若在往常,他无甚牵挂,来去也自如,但现在……萧朔看着云皎,锅中水雾升起,水汽氤氲,模糊了云皎的眉眼,萧朔不知如何同她开口。   萧朔久久没说话,云皎疑惑,要去富州采买,派谁去?   云皎问:“定下谁去采买了吗?”   萧朔道:“我去。”   云皎顿住,拿锅铲翻动桉树叶的手停下,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萧朔,“……要去多久?”   “快则十日,慢则半月。”   云皎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   萧朔:“我尽快回来。”   “嗯。”   一时无言,庖屋里氛围变得沉闷,直到桉树叶熬好水了,云皎拿瓦罐来盛,唤萧朔帮忙,才又活跃了起来。   盛了两大瓦罐,云皎沾了点锅里剩下的桉树叶水,往指缝蚊子咬过的地方擦,山林里的蚊子多是毒蚊子,咬后能痒许久,擦过后便不痒了。   云皎把锅里剩下的都舀小碗里,端前面铺子去寻任辛,让任辛试一试,他被咬得比她厉害。   萧朔留在庖屋将瓦罐封口,堆在一旁,慢悠悠地跟去前面铺子,任辛虽不太识趣,但他萧朔是放心的。   任辛年岁还小,容貌没长开,身量也没拔高,与云皎站一起比她还矮半个头,不足为惧。   然,事实证明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任辛后颈痒,他看不见擦不到,怕蹭衣裳上,便央着云皎替他擦,声声云姐姐唤得比谁都甜,哄得云皎直乐,听得萧朔牙酸。   萧朔穿过后堂,停在药柜旁,任辛勾着脖子扯着衣襟,云皎手拿小毛刷沾水给他擦。   是他低估任辛了,萧朔自省。   他若离去半月,任辛没了惧怕,再黏着云皎,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他再回来,云皎眼里还有他,身边还有他位置吗?   有一个楚笙占据云皎注意就够了,萧朔不想再来一个。   云皎帮任辛擦完,小碗里还剩下不少,云皎都给任辛了,让他洗漱沐浴时加些在水中,试试有无效用。   洗澡时,花露水滴几滴在水中,也有驱蚊的作用,但她自制的太简易,不知是否有这效用,她昨天才洗澡,今天不打算洗,自个试不了。   任辛欣然答应,美滋滋地捧着。   云皎回身,看见药柜旁的萧朔,擦身而过时,唤他去搬酒,用野薄荷做驱蚊水,需得用酒来泡。   萧朔任劳任怨抱来一坛,守着云皎处理野薄荷。   酒味弥漫,阁楼上柳彦祯支开小窗看了眼,眼不见心不烦,啪一声合上窗,连个缝都没留。   薄荷浸入酒中需得放置七日才能用,坛子搬入地窖。   萧朔搬坛子回来,云皎问他此去几人,萧朔答了,云皎按每人三份给他们准备了面罩药囊以及才做好的驱蚊水,鼓鼓囊囊一包。   萧朔提上行囊,同云皎一道离开药铺。   晚霞漫天,落日余晖拖长了并肩离去的身影。   是夜,云皎收拾妥当回屋睡觉,睡前如往常一般,推开堂屋后门查看后院盛开的花,朝阳开得正盛,山茶花也完全盛开,最边上还有一行双珠草和扁竹兰,都开得很好,云皎一一看过,心满意足转身回屋,刚踏入堂屋,便见萧朔捧着他插花束的陶罐走来。   萧朔把陶罐放桌上,“我离开这些时日,你帮我照料好它。”   云皎:“好,没问题。”   萧朔叮嘱:“……别枯萎了。”   云皎:“…………”   萧朔确定不是在为难她?他要走十天半月,哪有水培花能养这么久?他当是富贵竹啊?   云皎盯着萧朔看了一会,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云皎道:“……我尽力。”   翌日,云皎晨起用早饭时,便不见萧朔身影,云皎心知他已经走了,但令她讶异的是,就连楚笙也不见身影,昨日萧朔没说楚笙也要去富州啊。   云皎问林妙娘楚笙去哪了,林妙娘也说不上来,只道她早出晚归,问她她也不说,就天天赶用晚饭的点回来。   云皎心生疑惑,打算晚上堵楚笙问清楚。   吃完早饭,云皎仔细照料了萧朔留下的花束,剪根换水,处理妥帖了才下山。   任辛带来了蒲棒,因着是去年留下的,他还烧了一根看效用,挺好用的,就是味道有点呛,烧着烧着会炸开,不时砰一声,有些吓人,适应了也还好。药铺里也有蚊子,任辛拿着蒲棒熏了两圈,蚊子明显减少。   蒲棒和蚊香似的,但没蚊香燃得持久,任辛点燃的一根,不到两个时辰就烧完了,用不了一整夜。   花露水都做了,怎么能错过蚊香呢,艾叶蒲棒都能当作原料,但云皎没做过,不知如何将其制成香。加之每日要熬煮药饮,还要陪同镇民去田地,闲时较少,只能下午回来了去制香坊看一看。   制香坊虽制香,檀香木香皆有,还顺便做了香烛纸钱,云皎去学了一个时辰,学会大体该如何制作。   云皎惦记着回家堵楚笙,便没多留,出了制香坊,去布坊买了两匹做蚊帐的蚊布,便早早回了家。   她到时楚笙还未回来,林妙娘和小可也不在,不知是去串门了还是去挖野菜。   云皎回屋看了看萧朔留下的花,没有蔫的迹象,养得还算好,她便不再留意,到后院去看花。   这些日子没下雨,泥土干燥,云皎浇水,又扯了杂草,再到前边石坝去瞧,没人回来。   太阳西斜,她们应该隔不了多久便会回来,云皎进庖屋准备晚饭,笋子泡了有些天了,云皎揭开盖子挑了一根出来,切丝炒肉,她忙活到一半,林妙娘带着小可回来了,见她在庖屋里炒菜,忙洗手来帮忙。   饭闷好菜炒好,楚笙回来了。   她鞋上沾了泥,一回来就往后院走,撩水洗手擦脸,云皎跟了过去,楚笙脸上是戴久了防毒面罩压出的痕迹,鼻梁处往脸颊两边走,红红一道印子,额头上有两个疙瘩,红彤彤的连在一起,格外明显。   云皎走近瞧,何止是额头上,耳朵后脖子上手背手腕上都有,全是毒蚊子咬得疙瘩,这得多痒啊,云皎搬来半罐驱蚊水,和在盆里让楚笙擦洗,楚笙擦洗完,她又倒出些许沾了往她咬起疙瘩的地方擦。   云皎一边擦一边问,“你去哪了?”   楚笙道:“山里。”   云皎险些打翻手里的小碗,“你去了山里?!楚笙你……”   楚笙扯了扯云皎衣角,看向庖屋内,让云皎小声点别让林妙娘听见了。   云皎压低声音,“山里瘴气重,你去山里做什么?”怪不得前几日她在做防毒面具,原来是要进山,嫌一个不够用,多做几个。   楚笙仰头看着云皎,“寻找瘴气产生的源头。”   “这时节瘴气肆虐最严重,要寻源头大可入秋后,瘴气消弭之时去寻,现在山里多危险啊。”云皎语重心长,寻源头没错,但大可换个时节去,如今山里多危险啊,瘴毒弥漫,野兽也多。   楚笙正色道:“别担心,不危险。”丧尸成群,尸毒笼罩的死城她都照闯不误,何惧一座山。   “闲着也是闲着,我找点事做。”楚笙又补了一句。   云皎:“…………”   云皎扶额,楚笙近来太无害,她险些忘记楚笙是末世来的大佬,她可是在强者为尊,一切以实力说话的末世拼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她或许随便一次任务都比进山危险。   四目相对,楚笙顿了下,颇有些迟疑道:“……别生气。”   说罢,还扯了扯云皎衣角。   云皎叹气,点了点她额头两个包,“痒不痒?”   楚笙点头,“……痒。”   云皎:“明天还去山里吗?”   楚笙没立即回答,而是注视着云皎,判断她是否在生气,确定她没生气后才道:“去。”   去吧去吧,云皎又给她擦了遍蚊子咬的疙瘩,叮嘱她迟些时候沐浴之时,将桉树叶水加入其中,这样咬她的蚊子就少了,楚笙郑重点头。   楚笙在山里跑了一日,早就饿坏了,酸笋炒肉又开胃,素来吃三碗饭的她,破天荒吃了五碗,吃完了便在后院来回走动消食。   云皎取来做蚊帐的蚊布,蚊布布料透气好,透光也好,云皎蒙在眼前,能看清东西,对视物不太妨碍。   蓑衣和斗笠挂在墙上,云皎拿了斗笠,蚊布围着斗笠围了一圈,剪下长长一片蚊布,往斗笠上缝。   云皎针线活不好,缝得皱皱巴巴,但好歹沿斗笠帽沿给缝严实了,下摆较长,可压入衣襟中,戴上了蚊子便钻不进去。   手套也可做一双,但云皎的手艺,让她做太难为她了,她就是缝出来楚笙也不一定戴得上。云皎道明天她去找海伯帮忙缝制,后天楚笙就能戴了。   楚笙取下斗笠,道了声好。   ——   “蚊子太多了,章责准备的香囊不管用啊。”   “就是,我这手背上都一二三四四个包了,啊!”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章责不是还准备了其他药材吗?有能驱蚊的吗?”   “没了,急救伤药倒有一堆,你若是被蚊子咬到需要急救,可以给你用上一用。”   “算了算了。”   “啪——”   “咦,你这只蚊子真肥,吸饱血了,养的不错。”   “滚!”   与书烤热两大饼,油纸包上呈给萧翊,“主子。”   萧翊黑巾蒙面,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垂眸瞥了眼大饼,不是很想吃,不是不饿,而是取下黑巾就会被蚊子咬。   到底赶了一天的路,萧翊接过,快速吃完又蒙上黑巾。   翌日天明,萧翊一行人启程赶路,他们皆是习武之人,赶起路来脚程很快。萧翊即便武功不行,但自小习武打下基础,身体强健,也不会拉慢速度。   一行人快速穿梭在林中,云皎萧朔一众人走了八日的路程,他们不过用了四日。   “主子且慢。”与书忽然将萧朔拦在身后,抬手打了个向前的手势,前方两人对视一眼,极轻地向前拦路巨石摸去,其余人自发站位,将萧翊围在中间,浑身戒备。   两人十分谨慎,缓步向前,腰间佩刀已然拔出,时刻准备攻向前方来人。   一时间,林子里只有风声与虫鸣声,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铮——”   刀刃相撞,来人极速后退,避开追来的刀锋。   与书看清来人,“慢!”   来人也喝道:“是我!”   挥刀相向的两人顿时停下,“老四?”   “嗯,是我。”老四收刀,长刀入鞘,快步走向萧翊,行礼道,“属下拜见主子,将军一行已平安抵达赦南镇,特命属下前来接驾。”   围着萧翊的护卫散开,萧翊抬手命他起来,询问萧朔近况。   老四事无巨细,从萧朔云皎入容城起,再到赦南镇安定下来,就连他们住哪栋屋子都说了。   萧翊抓住重点,“云姑娘是谁?”   老四想了想,“不出意外,一切顺利的话,云姑娘会是将军夫人,六皇子妃。”   萧翊:“……”   他有弟媳妇了?   萧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萧翊:“不出意外?一切顺利?”   老四沉重道:“将军……任重而道远。”   萧翊:“…………”   他就知道,萧朔那木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媳妇。   萧翊问:“抵达赦南镇还需多久?”   老四默算脚程,“快则八日,慢则十日。”   萧翊颔首,“继续赶路。”   两股队伍合成一队,穿过死亡林。   ——   弯成圈的蚊香摆在一旁阴干,云皎撑着脸颊走神,到今日为止,萧朔满打满算已离开十二天,堂屋中陶罐里的花都换了两束了,第二束都开始蔫了。   萧朔说得快则十天是没指望了,云皎只想他能在慢则半月时回来。   算算时间,距慢则半月还有三天。   陶罐里插的花再换一束吧。   任辛在一旁走过,又退了回来,“云姐姐,你发什么呆,在想什么?”   云皎回神,瞥了他一眼,“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背完伤寒论,背不完柳大夫该如何罚你。”   任辛:“…………”   “哼!”任辛气愤哼完,扭头就走,想萧大哥就想萧大哥吗,没事说他做什么。   日落,云皎回山上,楚笙还未回来,自打她戴上斗笠缝制的幂篱和海伯帮忙缝的手套,全身武装不惧蚊虫叮咬后,她在山上呆的时辰愈发久了,有时甚至入夜后才回来。   楚笙往山上跑的事始终没瞒住林妙娘,林妙娘又气又急又忧,着实狠狠气了一遭,但她对楚笙无可奈何,与楚笙陷入了冷战中。   云皎被林妙娘算作楚笙帮凶,如今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眼见天要黑了,林妙娘眼巴巴等着楚笙回来,着急又担心。云皎在一旁,也盼着楚笙快点回来,恨不得她下一刻就出现在石坝上。   被云皎和林妙娘眼巴巴盼着的楚笙,正点着火折子往山下走。   她今日走得远,一时忘了时辰,还未出山天就黑了。   楚笙站在山脊上,能瞧见赦南镇的灯火,吊脚楼最上方,是她要抵达的终点。楚笙加快步伐,蓦地注意到朝赦南镇方向的官道上,有火光荡漾,以及越来越重的马蹄声。   萧朔回来了?   楚笙快速下山,没回赦南镇,而是前往官道路旁,查看是否是萧朔回来了。   云皎惦记他这么久,他回来了云皎肯定很开心。   楚笙摸近官道,远远看着人数,足有三十人,楚笙当即意识到不对劲,萧朔离开时只带了十人,哪来如此多的人。   楚笙吹灭火折子,隐入树丛之中,自暗处窥探来人。   马蹄声渐渐停下,火光却依旧,楚笙藏在树丛后,手摸至长靴,将从未离身的匕首拔出,借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萧翊:我有弟媳妇了?   萧朔:快了。   萧翊:呵呵:)   萧翊:快见面了,你自求多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1章   楚笙身姿矫健, 在月色掩护之下,所过之处,树枝都不曾晃动。   她渐渐逼近来人,月色下火光中, 马匹和一众来人显露在她眼前, 他们都身着相同样式的黑衣短打, 只一人例外。   那人身着窄袖劲装,应该是他们的头儿。   楚笙悄然靠近,寻找可攻可守的位置,离那头儿越发的近。   若来人是敌非友,她大可擒贼先擒王。   与书牵着马匹, 同老四对视一眼,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常年刀尖舔血的的经验, 让他们本能感到危险,他们被人盯上了。   一路行来,他们未曾遇敌,行踪也未曾暴露,本以为能一路安全抵达赦南镇, 岂料竟然有人会在赦南镇外拦截他们。   老四悄然变动身形,几个行在萧翊四周的护卫也换了位置,牢牢将其护在其中。   与书看向萧翊, 萧翊目光深沉,微微颔首, 与书便携人无声无息隐入黑暗之中。   萧翊眼底闪过寒光, 胆敢在赦南镇外伏击他, 那镇中……不知萧朔可还安好, 他素未谋面的未来弟妹可还安好。   未免伏击之人发现他们人少了,升起戒备之心,萧翊面色不变,依旧照常前行,护在他身旁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楚笙伏在巨石上,隐约能看清那一行人的面容,有几个人她似乎见过,有点眼熟。   探究的目光扫过众人,楚笙蓦地神色微变,就地一滚,避开砍下的刀刃。   楚笙站起身,与书携三人一同,从四个方位袭向楚笙,银白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楚笙矮身躲过,灵活地绕至右侧之人后方,匕首刺下,直掏那人后脑勺。   与书只来得及将人扯开,勉强救他一命。   那人匕首下逃生,山风吹过,后脑勺凉幽幽的,他抬手一摸,几绺头发散下,后脑勺被削秃了一片。   短暂交手,与书几人神色沉重。   楚笙战意正盛,她上次与人这般动手,还是第一次遇见萧朔时。   几息寂静对峙之后,楚笙率先出手,直直攻向与书。   四人之中,他身手最好。   匕首携寒光刺来,与书急急横刀抵挡。   不远处,萧翊等人见山石上交手的身影,停了下来。   老四拦在萧翊身前,注视紧盯交手之人,然越看越觉得那娇小的身影眼熟,招式也很熟悉。   特别是掏后脑勺那招。   除了楚笙,他就没见过打架专往后脑勺掏的人!那一定是楚笙!   老四低声道:“主子,那是楚姑娘!”   “命与书住手,别伤她。”萧翊道,老四事无巨细禀报萧朔之事时提起过,楚笙杀了押送官差,携官员家眷逃往逖州,身手不凡,后又与萧朔云皎交好,几人关系极好,特别是她与他还未谋面的弟妹。   萧翊话音刚落,不待老四传达,便见山石之上,与书重重摔下,而楚笙已不见身影。   人呢?   身后忽然发出细微响动,护卫之人转身戒备,就是此刻,楚笙迅疾现身,似离弦的箭一般,来势汹汹,撞上高大威猛的老四,借势将他撞了出去,防护严密的重围撕开巨口。   伴随一声沉重的落地闷响,萧翊来不及反抗,脖颈微凉,一把锋利的匕首贴上他颈侧动脉。   “主子!!”   与书捂着胸口,嘴里泛着血腥味,眼前一阵阵发黑,撑着长刀站起来。   老四躺地上一时爬不起来,着急忙慌道:“楚姑娘!且慢!千万别伤他性命!”   楚笙一手压着萧翊,一手持匕首抵在他颈间,视线被萧翊颀长的身形挡了七七八八,她从萧翊身后探出头,认出喊话之人,“老四?”   老四缓过劲来,艰难爬起来,“楚姑娘您把匕首放下,都是误会,有话好说。”   楚笙微顿,萧朔提过,他派老四去接应贵人,楚笙目光移向被自己挟持的人,从她视角看去,面目平平,唯一可说道的便是浑身气度不凡,勉强算得上是贵人。   楚笙问:“萧北让你们去接的就是他?”   萧翊夹着匕首,移开抵在喉间锋利的刀刃,转身看向楚笙,目光微垂,“正是在下。”   楚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你是谁?”   萧翊道:“萧北的兄长。”   楚笙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她进入容城时,守城军士让她辨认的萧朔兄弟画像上,萧朔哥哥不长这样。   楚笙指向老四,“你说。”   老四道:“他确实是萧侍卫的兄长。”   楚笙转了转匕首,寒光在指尖闪烁,“萧北他哥哥何时换了幅面貌?”   萧翊好奇,“楚姑娘见过我?”   楚笙盯着他反复看了几眼,眉眼有些熟悉,与萧朔有两分相似,但容貌很陌生,她道:“没见过。”   楚笙仍对他身份存有疑虑,但老四是萧朔的人,值得信任,楚笙匕首入鞘,不是敌人便好,楚笙不再纠结萧翊身份,捡起掉落的幂篱和防毒面具,拍落沾染的泥土,就要离去。   云皎和她娘还在家等她吃饭,她耽搁了这么许久,她们肯定等急了,她得快些回去。   然,她方转过身,便见镇里有火光摇曳,有人举着火把往此处而来。   她的怀疑戒备,萧翊看得清楚明白,他道:“应当是许留年来了,楚姑娘不妨留下来看看。”   他直呼许留年名字,楚笙直觉微妙,停下脚步。不久后,来人渐近,确实是许留年。   许留年一来就激动地行了个大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楚笙蹙眉,太子殿下?!   萧翊让许留年平身,许留年心神激荡,表着一腔忠心,滔滔不绝,涕泗横流,萧翊出言打断,道先回镇上。   许留年连连点头,一众人打道回赦南镇,许留年过了最开始激动不能自已的阶段,恢复如常,有问必答,回答萧翊询问的所有问题。   楚笙走在一旁,神色沉重,萧朔兄长是太子,萧朔不是侍卫,萧朔骗了大家……   萧朔骗了云皎。   老四和与书相携走在一旁,见楚笙黑沉的脸,莫名的对视一眼。   他们伤成这般模样,都未多言,楚笙将他们打成这样,怎的还黑了脸。   楚笙神情不对,不止老四与书察觉,许留年和萧翊也察觉了。   许留年深知来龙去脉,略一想便知楚笙变化是为何,无非就是发现六皇子骗了她们。许留年偷偷朝萧翊摆了摆手,他们别介入多言,待萧朔回来自个处理。   有萧朔的乐子可看,萧翊自然不会插手,他收回望向楚笙的目光,朝赦南镇走去。   众人入了镇子,许留年将人带往许府,楚笙有心想多探听些消息告知云皎,但许留年同萧翊并未提及太多有用的信息,楚笙思量后,不再跟去,道了声她要回家,和众人分开,拐入另一旁小巷,朝山上走去。   她还未走几步,刚拐进街道,便见云皎打着灯笼从另一头急急忙忙走来。   “楚笙!”云皎喊了一声,几步跑过来,“你去哪了,这么晚还不回家,我和林姨担心得不得了。”   楚笙解释,“老四接人回来,我遇上他们耽搁了一阵。”   换平日里云皎可能还会好奇老四接回来的人是谁,去瞧一瞧看一看,但现在家里还等着一个又气又急又担心的林妙娘,云皎再大的好奇心也被压在了心底,她拉上楚笙,快步往回走,“你回去同林姨说吧,她要动家法了!”   楚笙愣住,“家法?”她家何时有家法了?   “是啊,你做防毒面具剩下的竹子,她砍了那么长一根呢。”云皎比划了一下,约摸有臂展长。   楚笙:“…………”   她做防毒面具的竹子有碗口一般粗,那么粗,那么长,落身上……楚笙不愿去想。   楚笙拉住云皎,“……你劝劝她。”   “劝不了,我给你做了幂篱,如今在她眼里你我是共犯,我话都不敢说,哪还敢劝她,”云皎叹了口气,幽怨道,“走吧,咱们快点回去。”   楚笙:“…………”   她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往山上跑,惹林妙娘忧心,确实过了,让林妙娘出出气也好,但家法落身上到底疼,楚笙拉着云皎的手晃了晃,“你要帮我。”   云皎道:“行……就是那竹棍着实有些骇人,林姨若是真动家法,我不一定拦得住,到时你跑快点,别打着你。”   楚笙郑重点头,“好。”   云皎继续出主意,“要不你先给林姨服软,林姨不吃你这套坚持要动家法,你再跑……”   声音渐渐远去,萧翊听了全程,心中微动,那就是萧朔心怡的女子,他还未谋面的弟媳?   老四和与书面面相觑,楚笙打他们这么狠,身手这么好,还怕动家法不成。   许留年扯了扯嘴角,两小姑娘说话也没个避讳,许留年道:“殿下,今晚先去微臣府中歇息?”   萧翊道:“不必,萧朔住哪,我去他住处即可。”   “萧侍卫……六皇子住在山上吊脚楼,就在方才两位姑娘隔壁。”许留年叫习惯了萧侍卫,一时半会改不了口,“我给您引路。”   萧翊颔首,也不急着上山,而是去了趟许府,将脸上伪装的东西去掉,才命许留年引路往山上去。   那厢,云皎楚笙已经到达家中石坝,林妙娘坐在门槛上,旁边门边立了根碗口粗细的长竹。   她两人刚出现,林妙娘怒气冲冲的眼睛就瞪了过来,瞪向楚笙。   楚笙松开挽着云皎的手,走向林妙娘,道:“阿娘,我回来了。”   林妙娘双臂抱胸,语气说不上好,“你知道回来呀,我还当你要宿在山里。”   楚笙还是第一次见林妙娘发这么大火,心底隐隐不是滋味,她看了云皎一眼,云皎点了点头,楚笙唇角微动,用云皎教她的办法,走到林妙娘跟前,“阿娘,我知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妙娘叹了口气,“不是阿娘要生气,阿娘知道你身手好,可你身手再好也要爱惜自己不是?”   楚笙低下头,“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林妙娘再生气也发不出来了,狠狠戳了两下她额头,让两人赶紧进屋吃饭,饭还温着。   逃过一劫,楚笙和云皎一同走进堂屋,饭菜摆在桌上,用竹篾罩着,林妙娘揭开竹篾,招呼两人用饭。   这顿饭比平时晚了一个多时辰,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云皎吃了一碗半,林妙娘和楚笙还在吃,她放下碗筷,同平常一样出门在石坝上走动消食。   月光下,隐约可见有两人上山,正朝这走来,看身形像是许留年和……萧朔!   和许留年一道,还能走他前面的,也就只有萧朔了,萧朔回来了?!   云皎面带笑意,穿过石坝,往山下走,“萧大哥!”   作者有话说:   云皎:社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2章   女子清脆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饱含着欢喜,这道声音前不久才听过,萧翊听得出来,是他那还未谋面的弟媳的声音。   她期待着萧朔回来, 还把他错认成萧朔了。   萧翊拾级而上, 很期待她发现自己不是萧朔时的表情。   “萧大……哥?”   云皎下到拐角处,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和灯笼火光,隐约可见来人,云皎立在拐家石阶处,一声‘萧大哥’喊到一半卡喉咙里,喊不出来了, 最后一声‘哥’吞进肚子里, 只余下气音。   来人身形颀长,也只远看与萧朔有些相似, 因着有许留年在一旁带路,云皎下意识以为是萧朔回来了,现在离近了看,身形便不大相似。   或许是因为萧朔常年习武,身形比来人更壮硕些许, 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云皎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翊向上走,距云皎约摸十节石阶时, 他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云皎叫的萧大哥。   虽知她叫的是萧朔, 但他姓萧, 行一, 也是当得起一声萧大哥。   云皎:“…………”   认错人便罢了, 错认之人还应承她,令人尴尬的热气上涌,云皎脸烫耳朵烫。   来人走得近了,容貌隐约可以看清,云皎只一眼,便愣住。   他容貌与萧朔有五六分相似,云皎不由想起容城城墙上贴着的两张画像,以及萧朔所言,那是他兄长。   来人是萧朔兄长?!   楚笙说老四接来的贵人就是他?   云皎定定地看着萧翊,欲哭无泪,她错认了谁不好啊,偏偏错认的是萧朔他哥哥。   距云皎还有三节石阶时,萧翊停下,见云皎丧着脸,心下好笑,故作好奇问:“你怎知我姓萧?”   云皎:“…………”   云皎嘴角抽了抽,只恨没个石缝让她钻进去,萧大哥萧大哥,她以后再也不叫萧大哥了。   云皎求救的目光投向许留年,许大人,帮帮忙啊!   许留年看了场戏,心里乐得不行,忍住没笑出来,对上云皎的目光,许留年压下笑意,轻咳两声正色道:“云姑娘,这位是萧侍卫的兄长,太子……”   许留年正说道,就见身前太子殿下背在身后的手朝他打了个手势,许留年微顿,改了口,“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萧统领。”   他说罢,又朝萧翊介绍了云皎,萧朔的心思如何,许留年心知肚明,若无意外,眼前的姑娘会是六皇子妃,是太子殿下的弟媳妇,许留年介绍起云皎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什么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又聪明又心善,夸她的词都不重复用,面罩药囊提完夸完,又夸蚊香驱蚊水,力求让萧翊对她有一个极好的印象,最好能直接指婚,萧朔回来就成亲洞房一条龙,免得他看萧朔慢吞吞的就着急。   云皎还第一次见这阵仗,她从没见过这样介绍人的,最关键的还是介绍的她。   怎么许留年如此不靠谱,云皎听得面红耳赤,是真的想找个缝钻进去,她咬牙打断许留年,“许大人,您别说了……”快住嘴吧!   许留年这才意犹未尽合上嘴,看向萧翊,大有萧翊想听,他就继续说的意思。   再说下去说不定云皎就要哭出来了,萧翊大发善心,绝了许留年还想继续说的心思。   云皎抽了抽嘴角,尽量平静问:“许大人这么晚前来,是有何要事?”   “无事,萧统领想来萧侍卫住所看看,我领他前来。”许留年道。   云皎侧过身,让出道来。   石坝上,楚笙吃饱了,数着步子来回缓缓走动消食,从这一头走向另一头,她走到头转身,便见云皎领着两人上来。   云皎见着她,尴尬的神情中流露出喜意,似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云皎无声地唤了一声楚笙,楚笙眼尖看到,快步走向她,看见她身后的许留年和……去掉伪装的太子,眉头不明显地蹙了蹙,他们来作何?   抓住楚笙的手,云皎悄悄吐出一口气,终于从看清萧翊的脸后,就诡异沉默又尴尬的氛围中挣脱出来。   “阿笙,你再吃点,只剩半碗饭了,天气大了经不住放,明天早上就该馊了,你快给吃了。”   林妙娘在堂屋里念叨,没听见楚笙回应她,她端着碗拿着筷走出来,跨出门槛,走至檐下,瞧见四个人站在萧朔那边屋子石坝上,好似是萧朔回来了,她端着碗走过去。   待走近了,林妙娘愣在原地,似不相信眼前所见,不敢置信地快步上前,站到楚笙身旁,离得足够近,确信不会认错,林妙娘这才敢相信,眼前之人果真是太子殿下。   林妙娘手微颤,手里端着的碗拿不住落下,楚笙眼疾手快,抢回了即将落地的半碗饭,以及掉落的筷子。   “殿下……太子殿下……”   云皎傻眼了,刚才许留年不还说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萧统领吗,怎么现在就成了太子殿下了?!   云皎看向萧翊,脑中思绪有一瞬宕机。   林妙娘激动不已,福身行礼,完了还拉着楚笙和云皎行礼。   楚笙下盘稳,即便端着碗,林妙娘也没扯动她。   萧翊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同林妙娘道:“不必多礼。”   云皎看着萧翊,从繁杂得一团乱的思绪中扯出一条线。   眼前之人是萧翊,是太子殿下,是书中男主,是萧朔的兄长。   萧朔根本不是侍卫,还几次三番哄骗她!   云皎咬牙,待萧朔回来,她定要他好看。   萧朔是太子的弟弟,他们感情亲厚,那萧朔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六皇子?   他不叫萧北,他叫萧朔?   北即是朔,朔即是北。   六皇子萧朔。   林妙娘激动热切的说着什么,云皎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   书中以楚笙的视角展开,直到她和萧翊互表心意在一起后,才知萧翊有一个同胞弟弟。   那是大衍六皇子萧朔,最骁勇善战的戍夷将军,死在阳春三月,尸骨至今未寻回,是萧翊心底解不开的结,绕不过的伤。   云皎心口似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心口泛起愈来愈剧烈的疼痛。   她遇见萧朔时,萧朔伤重,若她没遇见他,没有救他,他是不是会死在那,无人发现,血肉被虫蚁啃噬,筋骨被野兽吞吃。   云皎不敢想,只一想心口就闷得发疼,似溺毙在深海中一般。   楚笙察觉她神情不对,“云皎?”   云皎后知后觉回神,对上楚笙情绪明显担忧的目光,她缓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只后续楚笙不放心的看了她几次,她都心不在焉的,在走神。   安顿萧翊,送走许留年,这期间云皎浑浑噩噩,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直到回到家中,瞧见堂屋桌上摆着的,萧朔托她一定要照顾好的插花陶罐,沉闷压抑的情绪这才消散。   不管书中如何,萧朔现在好好的。   云皎摆弄有些蔫的花,燃了烛火,到后院去摘了新鲜的花儿,将陶罐中的花束换掉。   花瓣娇艳,云皎仔细插了束怎么看怎么好看的摆在桌上,盯着看了许久才进屋睡觉。   躺在床上闭着眼,云皎久久不能入眠,寂静的黑夜中,潜藏心底的思念肆无忌惮地扩张,充斥云皎心房。   她想萧朔了,想见他。   云皎不知何时才睡着,翌日清晨,却如往常一般早早的醒了。   她推门出去,天穹如水洗一般湛蓝,太阳还未升起,但天际云霞已染上霞光,一眼就能瞧出今天是个好天气。   睡了一觉,云皎心中好受许多,进庖屋见着林妙娘,还同她笑了笑。   她去后院舀水,楚笙自后院支出的山中巨石上跳下,手里提着两株开着小白花的植株,还未靠近,就能闻见清香。   楚笙把植株递给云皎,云皎喜欢花,她昨晚不开心,送她喜欢的花应该会开心吧?   云皎惊喜,“栀子花,好香!”   楚笙挖得很完整,根系沾着泥土,没被破坏,云皎道:“我现在就去栽。”   从这边后院,拐个角就可以绕至云皎后院,云皎绕回去,楚笙也跟着去。   后院中的朝阳花瓣上坠着晨露,映着初升的太阳,好看极了。   楚笙拿了个小锄头,挖坑帮云皎种栀子花,白色的小花和白.粉色的山茶花相映成辉。   林妙娘在唤吃饭了,楚笙云皎洗掉手上的泥污,径直从堂屋穿至石坝,拐进旁边屋内。   这顿早饭桌上多了个人,萧翊坐在原本属于萧朔的位置。   小可昨晚睡得早,不明白怎么醒来家中就多了一人,看着和大哥哥一般模样,但又不是大哥哥,她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直直盯着萧翊看。   同座一张桌子,林妙娘坐立不安,小可又大不敬的直勾勾看萧翊,林妙娘屡表歉意,饭都吃不下。   云皎不时瞧上萧翊一眼,打量琢磨他,他是楚笙的另一半。   一张桌上,唯二镇定自若的,也只有除了吃啥也不关注的楚笙,以及已经被注视惯了的萧翊。   刚用完饭,许留年便来了,他同萧翊低声说了几句话,萧翊起身离开。   云皎要去宁安坊药铺,楚笙要去山中,两人慢他们一步,一同下山。   分开前,云皎再三叮嘱楚笙,今天一定要注意时辰,早些回来,楚笙记在心上,郑重点头。   有药饮要熬制,云皎和楚笙分开,便马不停蹄赶往宁安坊。   任辛早早就到了,药材已准备妥当,正在生火,他见云皎眼下有点暗沉,“云姐姐,晚上没睡好啊?”   云皎点点头,任辛凑近,小声问:“是不是想萧大哥想得睡不着?”   云皎:“…………”   好像还真是,但她能承认吗?   云皎先发制人,“你小小年纪一天天脑袋里在想什么,柳大夫知道了你就等着挨罚吧。”   任辛哼哼,缩回去生火,云姐姐色厉内茬,还搬师父出来吓他,肯定是被他猜中了心思,萧大哥回来他要告诉他,萧大哥这么喜欢云姐姐,知道云姐姐想他了,肯定很开心。   也就云皎不知道他想法,若是猜中一二,就不止是搬出柳彦祯吓唬他,而是撸袖子动手教训他了。   今日出镇子下地干活喝药饮的人中,云皎没瞧见女眷,想着许留年请走萧翊,云皎心中隐隐知晓缘由。   地里的土豆藤已经很茂盛了,绿油油的大片,云皎单看着就舒心,拔了零星几根野草,云皎戴着草帽在田坎便摘了两把小野花,比着草帽编花环。   “那是不是有马队来了?”山包上的镇民直起身,手挡着太阳,往官道上瞧。   “是萧侍卫吧?”   “应该是。”   “算日子也是这两日该回来了。”   云皎闻言,爬高处看去,为首之人骑着黑色骏马,身后跟着四架马车,朝赦南镇疾驰而来。   萧朔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许留年:撮合撮合撮合!六皇子打钱!   任辛:撮合撮合撮合!萧大哥打钱!   楚笙:→_→递上碗口粗的竹棍,打!   萧翊拿出信条:来算账吧我亲爱的弟弟。   云皎:(^_^)   萧朔:⊙▽⊙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3章   云皎走上田坎, 快步朝官道而去,她所处的位置离官道不大远,穿过五块田就到了。   她站在官道旁,朝着萧朔归来的方向, 萧朔单手控马, 上半身微微压低, 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略带疲惫,在看见云皎之际,疲惫似一扫而空,面上带了淡淡笑意。   渐渐近了, 萧朔收紧缰绳, 马儿抬起前蹄,仰起半身, 前蹄落地后,歪头打了个响鼻。   萧朔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云皎,停在距云皎两步远的位置,他目光描摹云皎眉眼五官, 许是在太阳下晒得久了,她脸颊红彤彤的,额头鼻尖浸出细密的汗珠, 看向他时,眼中盈着情意。   离开不过十三天, 萧朔却觉得好似过了十三年。   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 以往不解的书中之语, 他如今也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萧朔道:“我回来了。”   他平安归来,云皎心中是高兴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萧……”   云皎习惯性的要唤他萧大哥,一个萧字出口,昨天晚上认错人,想找地缝钻进去的尴尬之感瞬间回笼,云皎面色微变,未叫出的大哥二字咽下,缄默不言。   她注视着萧朔,面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萧朔从未见过的,带着丝玩味儿的神情。   萧朔与之对视,眼睁睁看着云皎神情变换,要唤的萧大哥也没唤,萧朔不解,他不过离开十三天,云皎怎么就换了个态度。   他心底闪过无数个猜想,琢磨云皎的态度是因何变化。   云皎能感受到他的困惑,善解人意给他解答,云皎嘴唇微动,萧朔好整以暇看着她,专注等待她下言。   “你哥哥来了。”   心头不详的预感成真,虽知皇兄近两日便能抵达,但不想会赶在他前面,萧朔试探问,“你见到他了?”   岂止是见到,连萧大哥都叫了,还一起同桌吃了顿饭,云皎点点头,“萧、大、哥人很好。”   云皎唤谁萧大哥?!   萧朔神情空白了一瞬,他注视着云皎,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越看萧朔心越沉。   皇兄来了,云皎知道他身份,明白他一次又一次骗她。   萧朔心底隐隐生出忐忑的情绪,他想要解释,“云皎……”   他开口,被他甩在身后的车队追了上来,离得近了,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愈发大,盖住他解释的声音。   为首驾车之人扯紧缰绳,同云皎打招呼,“云大夫!”   萧朔瞥了他一眼,不甘地闭上嘴。   地里的镇民也凑过来看,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有人还还朝萧朔投以打趣的眼神,那人萧朔认得,是用一张小竹凳哄的刘婶满面春风的刘叔。   萧朔挑着镇民的询问回了两句,便领着车队往镇子驶去。   云皎自是要跟着回去的,她让镇民有事去宁安坊寻柳大夫,拎着草帽同车队一起回镇子。   云皎坐上马车车前板,萧朔却固执的要她和他一起走路,云皎无奈,顺了他的意。   马车驶在前方,萧朔牵着马儿和云皎走在后面。   “云皎,我骗了你,对不起。”萧朔积极认错,不动声色观察云皎的神色,以便应对。   云皎侧目觑了他一眼,“嗯?什么?”   她语气淡淡的,萧朔也摸不准她心思,只得破罐子破摔,如实招来,一口气托出,要杀要剐全随云皎的便,“我不叫萧北,不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我叫萧朔,是六皇子,太子是我皇兄。”   云皎很平静,“我昨天就知道了。”   萧朔心口一紧,方才鼓足的气泄了大半,显然云皎要听的不是这个。   云皎似乎没脾气,可萧朔心里清楚,她肯定在生气,云皎都不叫他萧大哥了,这是最好的证明。   萧朔搜肠刮肚,一二三四五点列出自己何事哄骗了云皎,打完腹稿,正要开口,车队便已接近赦南镇。   许留年得了消息,和萧翊一道出来,侯在镇门,他们两人身后,还有三十几位女眷。   萧朔见这阵仗,再对上萧翊欣慰的脸,心蓦地悬了起来。   许留年检查分拨药材,云皎也好奇这批药材质量如何,同许留年一道检查。女眷出镇子下地的下地,回家的回家,皆散走做自己的事,没一会,镇门处便只剩下萧朔萧翊兄弟二人面对面。   亲兄弟见面,分外想念,萧翊拍了拍萧朔的肩,用只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孤的好皇弟,你可真是送了孤一份大礼。”   萧朔不解,他送什么大礼了?若是说那些盼着皇兄前来的女眷,他已安抚妥当,皇兄如今抵达,应当能轻易处理,萧朔想不明白,完全忘记他曾在阆城源安当留下过一封信。   “皇兄,我不……”   车队动静大,有镇民从屋里院里出来围观,萧翊扫了一眼,打断他,“晚上再和你算账。”   萧朔:“…………”   许留年和云皎一道简单清点了药材,命车夫将马车驾到宁安坊,药材送去宁安坊药铺,还有得忙活,云皎跟着一道回去。   萧朔也想跟云皎一起走,他认错还没认完,早说开早好,免得云皎生闷气,气坏身子。   萧翊不放他走,拦住他,“才几日不见,就半步不离跟着。”   萧朔解释,“不是,我……”   “不是就别跟着了,人姑娘都没你黏糊。”   萧朔瞥向萧翊,无话可说。   萧翊问:“富州之行如何?”   “一切顺利,后面再与你细说。”萧朔长话短说,趁萧翊不备,绕开他,直奔宁安坊。   萧翊看着萧朔远去的背影,心下惊奇,他原以为萧朔是木头,木头开不了花,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萧朔最多是铁树,遇见对的人,也能开花。   镇外地里镇民在地里忙活,或除草或翻地或挑水浇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管是谁都戴着面罩,配着药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镇里早晚都有熏烧青蒿苍术,苦涩的药味经久不散,镇民或许都闻习惯了,萧翊初来乍到,熏烧的药味甚是厚重。   萧翊道:“许大人,你随我到田间走一走。”   许留年应下,取来面罩与药囊,呈给萧翊,给萧翊演示要如何戴,昨晚上夸云皎时,他已着重提了面罩,但云皎面皮薄,打断了他,借此良机,他旧事重提继续夸云皎,将云皎小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夸完医术夸奇思妙想,两者都夸完了,就夸厨艺,她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萧翊也不打断许留年,他想知道萧朔铁树开花头一遭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那厢,萧朔到达宁安坊时,车队带回的药材已卸下七七八八,云皎不在外面,萧朔走向任辛,问他:“云皎呢?”   “云姐姐在库房呢。”任辛答完,忽觉问话的声音十分耳熟,他猛地转身,“萧大哥!你回来了!”   萧朔嗯了声,只觉他叫的萧大哥真刺耳,云皎都没叫他萧大哥。   “你可算回来了,”任辛放下抱着的药箱,凑近萧朔压低声音,“云姐姐可想你了,想得都睡不着!”   真的假的?萧朔不大信。   任辛道:“你有没有看到云姐姐眼睛下的青黑,那就是证据!”   是有青黑,云皎真如任辛所言,想他想得睡不着?萧朔既欣喜又心疼。   任辛催促,“萧大哥,你快去见云姐姐!”   萧朔无端觉得,他这声萧大哥顺耳多了。   搬上两箱药,萧朔走进药铺,穿过后堂进入院子,一眼就瞧见云皎站在库房门口,指挥搬药箱的车夫将药箱往哪放。   萧朔走上前,任辛的话振奋了他忐忑不安的心,他看见云皎,便忍不住的开心。   云皎看了他一眼,见他傻乐,怔了一瞬,眼底弥漫不易察觉的笑意,指着他放药箱子。   柳彦祯在里头接应,扭头恰好撞见他们两短暂的对视,一阵牙酸,大声道:“这这这,放这!!”   来回几趟,药箱子都搬进了库房,柳彦祯已做过一遍入库清点,怕有错漏,分了一半记录给云皎,两人再重新清点一遍。   萧朔帮不上忙,便站在库房门口,看云皎忙活。   柳彦祯每往门口看一眼,都见萧朔目光落在云皎身上,直白又热烈,恍若他这个大活人不在一般。   柳彦祯越看越不是滋味,后悔不已,他当初就不该教萧朔如何讨女孩子欢心。   “库房重地,无关人等不得靠近。”柳彦祯啪一声关上门。   萧朔:“…………”   云皎听见声音转身,疑惑地望向柳彦祯,柳彦祯语重心长同她道:“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孤身一人,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可以同我说说,别被人哄了去。”   柳彦祯殷殷叮嘱,云皎不由想到了爷爷,爷爷关怀她时,也是同柳彦祯一般,云皎心里暖暖的,“好!”   柳彦祯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   清点完药材,再出门时,萧朔已不在药铺,云皎走了一圈也没瞧见他。   任辛心里跟明镜似的,看她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流露出不甚明显的失望神情,他才道:“许大人方才派人来将萧大哥请走了!”   云皎点头,关怀问,“伤寒论背完了吗?柳大夫说了要考教你。”   任辛:“……快了快了,我这就背!”   时辰还早,云皎又回到后院去,同柳彦祯一起挑药材中的次品,规整收拾。   太阳西斜,是时候回去了,云皎回家时,绕路去了许府巷口,许府大门紧闭,云皎知道萧朔肯定在那,不知他们在谈什么,何时才能谈完。   云皎到家时,楚笙已经回来,她坐在檐下,抱着那根碗口粗的竹棍,手里拿着锉刀,在磨竹棍凸起的竹节。   云皎好奇,“你磨这做什么?”   楚笙严肃道:“磨家法。”   “啊?你还要留着,不怕林姨真动手打你呀?”云皎担心道,林姨看着不像会打人的样子,但昨晚气成那样,棍子都准备好了,万一呢,这么粗,打得多疼啊。   楚笙道:“我不留着,送给你。”   云皎傻眼了,“送给我?我用不上啊,况且这么粗这么重,我单拿着还行,抡起来打人就算了。”她抡不动的。   楚笙:“用巧力,我教你。”   云皎眨了眨眼,“好!”就是以后不抡竹子打人,和楚笙学两招防身也是好的。   “我先去看看晚饭吃什么,你磨完竹节叫我。”   “嗯。”   萧朔萧翊回来,便见楚笙坐檐下抱着竹子专注地锉锉锉。   楚笙听见动静,抬眸瞧了眼萧朔,以往对他产生的信任友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敌意。   萧朔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却不知这变化是为何。   楚笙扫掉磨出的竹沫,朝庖屋内喊,“云皎,竹子磨好了。”   她对云皎态度依旧,对他却是戒备与敌意,萧朔隐约明白是为何了。   云皎走出来,看看楚笙磨的竹子,再看立在石坝上的萧朔,恍然大悟,明白楚笙送她家法的意思了。   楚笙送她家法,是让她揍萧朔。   萧朔多次隐瞒哄骗,情节属实恶劣,确实该揍。   云皎打量萧朔,转头同楚笙道:“阿笙,快教教我怎么用巧力。”   楚笙拉云皎到一旁去,避开萧朔视线,给云皎演示。   萧朔:“…………”   云皎和楚笙更亲近了,然而他连‘萧大哥’的称呼都没了。   “云姑娘要同你算账,择日不如撞日,我的账也一起清算了罢。”   萧翊展开萧朔留给他的字条,上面明晃晃的六个大字,挑衅至极。   “你太慢,你不行,”萧翊掐住萧朔后脖颈,“你同我说道说道,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萧朔,祝好   柳彦祯:飞起一脚踹翻狗粮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4章   温热的掌心禁锢后颈, 萧朔默念三遍是亲哥,压下本能的反抗欲望,瞥了眼他写下的六个大字,反问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来这么慢, 还能不能行了, 他和云皎楚笙带着那么多女眷都比他快。   萧翊:“…………”   不思悔改便罢, 还变本加厉的嘲讽,萧朔从哪学来的本事,胆子越发大了,萧翊五指收紧用力,“嗯?你说什么?”   萧朔挣扎了一下, 萧翊嘴角噙着笑, 神色危险,更加用力扼制住他, “方才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是亲哥,一母同胞的亲哥,不能反手打人,萧朔随口道:“你很快你很行。”   萧翊牙痒痒, 一脚踹萧朔小腿肚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很行,谁都没你行。”萧朔很是敷衍, 伸手拽萧翊锁他后颈的手。   他常年习武,身手比四肢不调的萧翊好不止一星半点, 力气也比他大上许多, 萧朔轻易拽下萧翊的手, 揉了揉发疼的后颈。   萧翊被甩开手也不生气, 只意味不明地望着他,脸上神情怎么看怎么危险,他原想给萧朔一个承认错误改过自新的机会,萧朔自己不好好把握,那就别怪他无情。   萧朔揉后颈的动作一顿,他怎么忘了,萧翊最是记仇,报复一次没解气,定会有两次三次。   萧翊慢条斯理将展开的字条重新折了收好,萧朔的罪证,别指望他轻易销毁,他深深看了一眼萧朔,等着吧。   萧翊对萧朔动手,云皎拉着楚笙躲在墙角看热闹,暂时没和楚笙学如何使巧力动家法,竹棍靠在一旁。   云皎探出头,她既期待萧翊动手,又不想萧翊动手。云皎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她想萧朔吃点苦头记住教训,却不想让他吃太多苦头,心里矛盾又纠结。   相比她的纠结,楚笙就单纯多了。   楚笙握拳,打打打打打。   楚笙兴致勃勃,看热闹不嫌事大,然而,最后结果却十分令她失望,萧翊被萧朔甩开了手!   萧翊看着人高马大,还是大哥,竟然打不过萧朔,他到底行不行?!   “太子过来了!”云皎低呼,退回墙后,顺便拉着楚笙往后退,楚笙下盘极稳,她拉第一下没拉动,还是楚笙反应过来,跟着她走。   云皎拿起靠墙边的竹棍塞楚笙手里,“阿笙你再给我演示一遍吧,我刚没看明白……”   楚笙十分配合,道了声好,就抡起了竹棍,舞的虎虎生风。   萧翊走来,只当方才没瞧见两人偷看,笑问:“云姑娘可学会了?”   他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才偷看被抓包,现在正主就来了,云皎不自然转身,“太子殿下,还、还没有……”   萧翊:“云姑娘聪慧,定能很快学会。”   云皎略不自在的笑了笑,“借您吉言。”   萧朔走来,悄无声息停在萧翊身后,云皎目光不住瞟向他,他要干嘛?   “云姑娘不必如此拘谨客气,如今不在燕京,你我皆身在此处,你也别总叫我太子殿下,换个称呼。”萧翊似没瞧见云皎飘忽的视线,也没察觉有人在他身后,他顿了下道,“我在家中行一,你若是愿意,可以叫我……萧大哥。”   云皎愣住,眨了眨眼,“啊?”   萧朔:“……?!”   “云皎别听他的,不准叫他萧大哥。”萧朔气急败坏,萧翊是亲哥,有亲哥这么挖角弟弟的吗?还叫他萧大哥,云皎叫了他那么久的萧大哥,萧翊一来就和他抢。   云皎点头,她不叫,称呼萧翊为萧大哥是不可能的!   楚笙扶着竹棍,目光在他们三人之间打了个转,停在萧翊身上,这人心思真坏。   萧朔拖走萧翊,沉着脸道:“你别逗云皎。”   “没逗她,我是认真的。”   萧翊拍了拍被他大力扯皱的袖子,饶有兴味看着萧朔突变的脸色,他逗的不是云皎,他逗的是萧朔。   萧朔拳头硬了,“唤你萧大哥,那我呢?”   萧翊道:“你行六,当然是萧六哥了。”   萧朔:“…………”   萧朔想打人,萧朔咬牙切齿,“哥!”   “小声点,我听得见。”萧翊后退一步,“你有闻到酸味吗?是不是林姨做饭打翻醋坛子了?”   萧朔:“…………”   明知故问,萧朔扭头,不想和萧翊说话。   “你骗人姑娘什么,连旁人都看不过去,还要教她动家法。”萧翊想起那根碗口大的竹棍不由失笑,“云姑娘心软好说话,你好好同她认个错,她应该不会追究你。”   萧朔迟疑瞥了萧翊一眼,总算说了句人话。   萧翊又道:“昨日晚上天色暗淡,我同许留年上山,她还以为是你回来了,可高兴了。”   萧朔心底触动,“我会好好同她说。”   萧翊依旧好奇,“你骗她什么了?说与我听,我给你参谋参谋。”   萧朔心中本就没底,有人参谋最好不过,萧朔一二三四五列出他做之事。   萧翊听罢,沉默了会,“你同她和盘托出,一一说明,她生气了,你便多顺着她,哄好即可。”   一次说完,虽惹人生气了些,但总比一次说一点,一次又一次惹人生气来得好。   而且说此次说开了,两人之间再无隔阂,日后之事应当会更顺畅。   萧翊应下,暗道萧翊除了不说人话不做人事,还算有点用处。   萧朔同萧翊离开,云皎心不在焉同楚笙比划竹棍,渐渐抛开心中所想,全心全意的学习,竹棍用得还算有模有样,就是手上没力道,使着软绵绵的,不过单对萧朔动手,萧朔站着挨打不乱动,还是够的。   楚笙同她道,一通万通,使棍类的武器都一个方法,她多锻炼身体底子,再多练习,自保应当没问题。   云皎气喘吁吁,手臂酸软,楚笙替她揉捏放松,楚笙手劲大,捏着格外酸爽,云皎哼哼唧唧求楚笙轻点,余光瞥见萧朔回来,云皎当即住嘴,打量萧朔,他身上没伤,兄弟两应该没打起来。   没动手就好,方才萧朔脸色太差,她真怕两人打起来。   楚笙依旧替她按压揉捏,云皎绷着脸,咬牙忍耐。   萧朔同楚笙道:“我来……”   楚笙没让,只瞧向云皎,让她决定。   云皎:“不麻烦你了,阿笙按挺好的。”虽然按的时候很疼,但按完了却很舒服。   萧朔嗯了声,被拒绝了也不走,只立在一旁,看楚笙的目光绝对谈不上友善。   楚笙神情自若,丝毫不受影响。   云皎夹在中间,坐立不安,难受至极。   林姨做好饭了,让小可来唤他们吃饭,云皎如蒙大赦,催促着快去吃饭。   坐上饭桌,氛围依旧不祥和,可谓剑拔弩张,在场未受影响的,也就只有身处风暴中心却镇定自若的楚笙,以及饶有趣味看热闹的萧翊。   一顿饭吃得沉默,期间楚笙盛了整整三碗饭,惹得萧翊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燕京里饭都不吃两口的姑娘萧翊见多了,楚笙这么能吃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   萧翊扫了她两眼,她身量不高,人也娇小,吃那么多都吃哪去了。   察觉到他视线,楚笙蹙眉,抬头冷冷瞪过去,一如既往的凶,看什么看。   萧翊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在楚笙冷冰冰的注视下,慢条斯理搛菜吃饭。   吃完饭,云皎同楚笙一起去洗碗,萧翊坐在一旁,看萧朔驾轻就熟生火烧火,偷偷给云皎打水,云皎洗漱完回去,他也亦步亦趋跟着离开。   萧翊惊叹,好傻。   屋外,今夜的天格外的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有山风在吹,看样子夜里可能会下雨。   回来这么久,终于有独处的机会了,萧朔走在云皎身侧,“我的花还好吗?”   云皎失笑,还惦记着他的花呢,一去十三天,花都换三束了,“还开着呢,你快拿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靠墙边的竹棍,楚笙一片心意,不能浪费了。   萧朔心底咯噔一下,暗暗观察云皎神色,没有异常,可萧朔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进了堂屋,萧朔点燃油灯,豆大的火光下,桌上小陶罐里的花束娇艳欲滴,好看极了,比他离开时还要好看,养得这般好,云皎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照料。   萧朔心里胀鼓鼓的,他看了花,却没离开的意思,而是坐下,一副和云皎促膝长谈的模样,“云皎,我有话同你说。”   云皎把竹棍靠桌边,“你说。”   萧朔瞥了眼竹棍,从容城开始,细数一桩桩一件件哄骗云皎之事。   “容城时,我支开你去采买,私下去见了我哥的属下。”   云皎仔细回想,怪不得小二送药屋里没人,她回来了,萧朔人却在屋内,萧朔还说他在睡觉没听见,她就这么轻易信了,她不想想,萧朔那耳朵能听不见吗?!   不过当时他俩的关系,萧朔瞒着她也是应该的,不瞒着才奇怪。   云皎摆摆手,大方的将这事作罢。   萧朔心中有了底,又说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云皎皆大方的不追究,给萧朔倒了杯凉茶水,让他继续说,她倒要瞧瞧萧朔到底骗了她多少事。   云皎没生气,萧朔稍稍安心,说起阆城之事。   “阆城时,我没料到会被你发现怀疑,属下禀报有人守在当铺外,我见是你……从后门绕到前街,骗了你。”   云皎笑了,那时她亲眼瞧见萧朔进了源安当,却没从当铺里出来,敢情走的是后门。   “都交代完了?”云皎问,本以为萧朔就骗她一件身份之事,没想到还有大大小小那么多事。   萧朔顿了下,补充道:“……我官职不是四品。”   身为皇子,品阶当然不止四品,云皎道:“没事,这不重要。”   云皎态度太好,萧朔一时拿不准她想法,心中生出忐忑的情绪,“……你不生气?”   他太小心翼翼,云皎注视着他,许久后才垂眸,把萧朔惦记的花挪自己面前,还想要花,别要了。   云皎揪下一片泛黄的花瓣,“生气。”她很生气!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萧朔隐瞒身份她能理解,但后面都那么久了,一次又一次哄骗她,这就不能忍了。   云皎问:“你觉得我是刨根问底的人吗?”   萧朔:“不是。”他不说,云皎即便知道他瞒了事,也不多问。   云皎垂着眼,手指抠了抠陶罐外壁,“你不愿说不能说,不说便是,可你每次哄骗我都信了,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傻子,被你骗得团团转。”   她声音低低的,听着委屈巴巴的,萧朔心口发酸,一个劲的道歉,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云皎点点头,看着却不大开心,还在委屈生气,萧翊叫他要哄,萧朔乱了阵脚,心里像有个小人一直拿着针在扎,他不知该如何哄,他道:“你打我出出气。”   云皎乐了,她还没瞧见过这么积极主动要别人打自己的人,萧朔是头一个,一身硬疙瘩,打他手疼。   云皎瞧一眼竹棍,再瞧一眼萧朔,“不打。”   她若动手,萧朔肯定站着挨打,可竹棍打人多疼啊,云皎想了又想,不大舍得。   但就这么放过他,云皎又气不过,“你真想让我出气?”   萧朔点头,只要云皎别生闷气,气坏自己就好。   云皎道:“你答应我三件事,你都做好了,我就不生气原谅你。”   “好,你说。”萧朔毫不犹豫应下,别说三件事,只要云皎别气了,别觉着委屈,就是三十件三百件也行。   云皎左思右想,“第一件事,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后院的草除了。”   就这?萧朔愣了下,这么简单的要求,“我去除草,这件不算,你再提一件。”   “也行。”云皎道,既然萧朔说不算那就不算吧。   萧朔执油灯到后院,借着暗淡的火光,能瞧见院子里的花,除了他移栽来的朝阳扁竹兰双珠草,还多了几株开着白色花的植株,还散着淡淡清香。   萧朔忍了又忍,没忍住问,“这花好香,是什么花,我都没见过。”   云皎倚在后门处,“是栀子花,阿笙送的。”   萧朔:“…………”   楚笙不时和他抢人便罢,还要入侵他给云皎种花的后院,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皎打了个哈欠,催促道:“你快除草,除完回去休息。”   萧朔点头,后院云皎收拾得很干净,杂草没多少,萧朔狠狠除草,边除边瞧栀子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拔的是栀子花。   萧朔很快除完草,洗干净手,云皎把插花陶罐放他手里,“你快回去吧。”   抱着插花陶罐出门,萧朔离开前还替云皎检查了一遍门窗,要下雨了,门窗需得关好。   萧朔穿过中间石坝,楚笙坐在堂屋门槛上,目光相接,皆极不友善,萧朔移开眼,回自个屋。   他到时,他屋内燃着灯,萧朔推门而入,萧翊果然在他房里,萧朔问,“你不回你屋,呆我这做什么。”   萧翊没答,瞧完萧朔手里捧着的花,又瞧他脸色,“怎么,没将人哄回转?”   “哄回一半。”萧朔道,把插花陶罐放桌上,赶萧翊离开,“你快回你屋去。”   萧翊道:“我不回去,那屋子许久没住人,灰尘太重,蚊子太多,没法住人。”   所以来和他挤一个屋?萧朔默念是亲哥,今天暂且就忍了,“明天给你挂蚊帐,熏蚊香洒驱蚊水。”   萧翊满意了,“好。”   有个大活人在身旁,萧朔到底觉得不习惯,合着眼怎么也睡不着,一会想云皎,一会想那入侵的栀子花,越想越睡不着。   半夜下了雨,雨不大,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嘀嗒嘀嗒作响。   下雨好眠,云皎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已是林妙娘在唤吃饭的时候了。   云皎匆忙洗漱换衣,推门出去,却见楚笙立在她屋前石坝边,盯着什么东西在瞧,云皎好奇,也凑了过去,是几株新移栽的栀子花。   “阿笙,你上山挖的?”   楚笙摇头,“不是。”   那哪来的?花都种后院了,怎么会种几株在石坝边的土缝里。   云皎顿了下,跑进堂屋推开后门,往后院一瞧,愣住。   楚笙送的栀子花没了,被人挖走了,才被挖走不久,泥土都是新的。   云皎看了眼跟来的楚笙,再回到前院石坝,看石坝边上土缝里颤颤巍巍的几株花儿,越看越眼熟,那不就是楚笙送的几株栀子花吗?!   有人把楚笙送的花移栽到了前院。   这个人是谁,除了萧朔,云皎不做他想。   她能想到,楚笙亦能想到。   云皎偷偷瞧了眼楚笙脸色,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由叹道——   萧朔真的作死。   作者有话说:   萧朔:后院入侵物种已清理:D   抱歉让大家等那么久,这章小红包掉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5章   萧翊嫌弃屋里蚊子多不肯住, 和萧朔挤一个屋,萧朔不想和他挤,移栽完栀子花就来给他屋驱蚊,洒了驱蚊水, 又燃了蚊香, 怕效用不够驱了不了蚊, 萧翊又嫌这嫌那还挤他屋里,萧朔干脆一劳永逸,烧了两根蒲棒扔里边,屋子里烟雾缭绕,熏人又呛人。   三管齐下, 人都受不住, 更遑论蚊子。   萧朔捂着口鼻出门,关紧门窗, 将烟雾全都锁在屋内。   萧朔估摸着,待蒲棒熏烧完了,屋里蚊子绝迹,屋子里味道重,开门窗通风, 等味散差不多了就给关上,晚上再点一盘蚊香,挂上蚊帐, 萧翊再挑剔也该挑不出错了。   若还要和他挤一个屋,一个床, 他就将他揍出去。   萧翊立在一旁, 抱胸瞧萧朔忙活, 屋里香味刺鼻, 萧翊手虚握成拳抵在鼻前,晚上这味能散掉吗?   “萧朔!”楚笙疾步走过来,一声冷喝,任谁都能瞧出她现在心情极其不好,“你移栽的花?”   萧朔回身,敢作敢当,“是。”   楚笙握拳,“你下来,我们比划比划。”云皎心疼他,不忍对他动手,她不心疼。   云皎追来,闻言急道:“你们好好说,别动手啊。”   她记得,上次萧朔和楚笙交手,是楚笙落败。那时萧朔的伤还没好全,一条胳膊不能动,腰上也有伤,现在完全康复,楚笙怎么打得过,和萧朔动手,岂不是自讨苦吃。   萧翊朝云皎招招手,让她过去,云皎犹疑了一瞬,走向他,萧翊道:“他们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别插手,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点到即止,你别担心。”   萧朔移栽花时他就等着看这一幕了,怎可让人打断,就算是弟媳也不行。   云皎不再多言,只扫了眼萧朔,意思很明显,点到为止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萧朔走下石阶,同楚笙面对面而立,两人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楚笙灵活且快,也不讲究章法,直往萧朔身上招呼。   萧朔侧身避过,不与她正面交锋,只偶尔格挡。   此事到底是他做的不地道,楚笙要打他奉陪,但他绝不让步,绝不可能让花重新回到后院,云皎后院中只能种他送的花。   楚笙身手凌厉狠辣,怕伤人,她初始还收着,但接连被萧朔避开,她也没了顾及,如何致命如何攻击。   单避让已不足以自保,萧朔被逼出手,他想收着打,楚笙偏不允许,每一招每一式都在逼他尽全力。   再避让,是对对手的不尊敬,萧朔不再收着,全力以赴。   两人身手都极好,之前两人交过手,对彼此身手如何都心知肚明,但此次交手,又有了新的认知。   萧朔身上伤势恢复,身手比之前好上太多,已快恢复至全盛时。   楚笙也不遑多让,她来的越久,与身体就越契合,被限制的实力也已恢复了□□分。   不过几息,两人便交手十余招。   楚笙预想中的单方面殴打萧朔没有实现,但势均力敌的交手却让她极其兴奋。   云皎站在屋檐下,揪着衣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打斗,担忧又焦急,不是说了点到为止吗?!怎么一副要对方命的架势?!   萧翊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楚笙与萧朔交手有来有回,不由多看向她。   匕首刀刃抵在颈肩冰冷的感觉犹在,那时他便知晓楚笙身手极好,但在此刻,才意识到有多好。萧朔身手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精心培养的暗卫死士,也没两人能在萧朔手下坚持那么久,更遑论楚笙隐隐有反攻的趋势。   萧翊的散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探究的正色。燕京之中,他的耳目几乎遍布各府,身手如此之好的人,无论是男子女子,他都应当知晓才是。   “诶!你们怎么打起来了?!”林妙娘跨出庖屋,顿时吓了一跳,“阿笙!你快停下!”   那是六皇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太子亲哥,楚笙怎的和他动起手了,这是大不敬啊!   楚笙萧朔不约而同卸力后退,停下交手,楚笙转向林妙娘,“我们在比试身手。”   和谁比试不好,和皇子比试,若是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林妙娘快步走向楚笙,拉了她一把,“六皇子,阿笙不懂事,冒犯……”   萧朔道:“是我邀楚笙比试,点到即止,林姨您别多虑。”   他这般说了,林妙娘放心大半,“早饭好了,快用饭吧……”   云皎呼出一口气,“是啊,快用饭,饭菜要凉了。”   楚笙被林妙娘拉走,云皎快步追上,经过萧朔身畔时,低声问:“没伤着吧?”   萧朔:“没有。”他没伤着。   用完饭,楚笙不再追究萧朔移栽她送的花之事,换个地方种也是种,种前院云皎经过就能看到,比种后院好多了。   云皎坐在楚笙身旁,卷起她袖口,细白的小臂上有几道交手时撞出的红痕淤青,萧朔力道太大了,也不知收收劲,云皎拿来药酒,“我给你揉揉。”   楚笙点头,伸出手臂。   萧朔在旁看着,在无人看见处摸索了一下自己小臂,系着袖封,特别结实,别说淤青了,可能连个红痕都没有。   萧翊瞧见,不由嗤笑。   萧朔闻声瞥向他,心中有个念头渐渐成型,当哥的,是时候为弟弟的终身大事做出牺牲了。   他反应太平淡,萧翊感到奇怪,放平常萧朔反应肯定会更剧烈,不说扭头就走,怒视是少不了的,今天太反常了。   云皎给楚笙揉了手臂,准备下山,她瞧见楚笙拿上幂篱和手套,问道:“今天也要进山?”   夜里下了雨,山路湿滑,现在天也还阴沉沉的,说不定还要下雨,进山太危险了。   楚笙点头,“去瞧瞧。”   “别去了,你都去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天,今天下雨,你歇一歇,天放晴了再去也不迟。”云皎劝道,“你同我一起去柳大夫那吧。”   楚笙迟疑了一会,“好。”   两人下山离开,萧翊问萧朔,“山中有瘴气,楚笙为何要进山?”   萧朔:“不知道。”他哪知道,他昨天才回来。   问了也白问,萧翊别开眼,听云皎所言,楚笙进山有好些日子了,山中有瘴气猛兽蛇虫,她就不怕?   那厢,云皎和楚笙刚下山走到宁安坊,阴沉的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两人跑进药铺,没淋着雨。   铺子里,柳彦祯坐在高柜后,身前摆着一本摊开的书,他听着雨声,心思却没在书上,神思飘远,就连云皎楚笙两大活人跑进来,他都没反应。   云皎好奇地看了他好几眼,望向任辛,食指在身前指了指柳彦祯,柳大夫怎么了?   任辛摊手,不知啊。   云皎放轻脚步,凑到柳彦祯身前,伸手试探在他眼前晃了晃,“柳大夫?”   她轻轻唤了几声,柳彦祯都毫无反应,正要提高声音,嘴巴刚张开,楚笙却快她一步,啪一掌拍在高柜上。   柳彦祯吓得一激灵,吹胡子瞪眼睛看向楚笙,“我年岁大了,人老了,不经吓,真不知道?!”   楚笙受教,面无表情点点头,柳彦祯气乐了,云皎赶紧给他顺气,“柳大夫身子骨硬朗,龙虎精神,哪老了。”   云皎朝任辛递了个眼神,任辛当即端来一杯茶水,“师父,您喝茶。”   柳彦祯喝茶,气顺了。   云皎瞧了眼他摊开的书,是他自己的手记,翻开的那一页记录的正是雨后瘴气变化,云皎先前看过,现在还记得,每逢雨后,瘴气肆虐会更加严重,柳彦祯在担忧瘴气肆虐之事。   雨后山中潮湿,天放晴后,山中湿热,提供了瘴气滋生的温床。   柳彦祯放下茶杯,问楚笙,“你常往山中去,对山中瘴气可了解?”   楚笙道:“山脚蔓延的瘴气不可怖,注意防护便无事。往山中走,常有人迹活动的地方尚好,无人迹的地方瘴气会更重,半山腰下的位置,瘴气瘴毒都能用面罩抵御防护,注意别被蚊虫叮咬即可,半山腰往上,最好用防毒面具,幂篱手套都要备上。”   柳彦祯颔首,又仔细询问山中瘴气情况,往年瘴气一起,他们便不再往山中走,瘴气肆虐最严重的时候,连镇子都很少出,对山中情况缺乏了解,待入秋后,瘴气渐渐消散,他们还未缓过来,便入了冬,冬日寒冷,早早开始下雪,山林覆上白雪,就更不可能上山了。   他问,楚笙便答,有过上次向他解说防毒面具的经验,楚笙知道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让任辛给她倒杯茶水来。   任辛:“…………”怎么又是他?   任辛任劳任怨,提来茶壶给每人倒了杯茶水,撑在高柜上一起听。   瘴气为何到山脚下,到镇子就削弱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些地方常有人迹,镇中有镇民,镇外有农田。   经楚笙简单说明,柳彦祯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云皎趁机道:“柳大夫,何不多开荒种地?”   柳彦祯想了想,开荒种地确实是个办法,但要开荒何其困难,“你没下过地,不知开荒有多难,山林这么大,选哪开?土地贫瘠要如何判断?种地用水要如何解决?需要的大量人力畜力又要如何解决?”   云皎抿了抿嘴角,柳彦祯说的对,确实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柳彦祯道:“这是个好办法,但要如何实施要考虑的实在太多,我可告知许大人,由他斟酌决定。”   “好。”云皎应下,心里明镜似的,许留年能决定个啥,最后拿主意的肯定是萧朔,不对,现在太子来了,拿主意的应该是萧翊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各自散开,柳彦祯说做便做,他撑了伞,去拜访许留年。   云皎卷袖子去后院煎药饮,今日下雨,要出镇子下地的镇民应当比较少,她少煎些,也可熬些姜汤,让他们服下驱寒,免得受凉发热。   她才到后院,药材还没抓完,任辛跑来道:“云姐姐,衙役来传信,说今日许大人命所有人不许下地,不用煎药了。”   云皎只得把药材又放回去,洗手回到前面铺子。   任辛抄书的书案被楚笙占了大半,云皎凑过去,占了另一半,任辛慢一步回来,敢怒不敢言,默默去了高柜后。   云皎撑着脸瞧外面绵绵细雨,神思渐远,琢磨柳彦祯提的问题。   楚笙翻看任辛背的伤寒论,她现在认了好些字,勉强能看过去,只是之乎者也的意思着实难以理解。   楚笙放下书,抬头看云皎,“在想开荒的事吗?”   云皎回神,闷闷道:“嗯,柳大夫问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我和你一起想。”楚笙摆开一张纸,伸手拿笔,拿起毛笔后,她顿了下,她不会写毛笔字。   楚笙把毛笔递给云皎,“我说你写。”   云皎没接,“我教你,这样握笔……”   云皎摊开楚笙手掌,弯曲她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将毛笔放在她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中指食指勾住笔杆,大拇指按在笔杆上,云皎又讲了要如何运笔,让她试着写一下。   楚笙沾了墨,手腕悬空,笔尖落在纸上,一大团黑墨,毛笔太软了,她不习惯。   云皎站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写。   柳彦祯到了许府,没想到除了许留年外,萧朔和萧翊也在,萧朔他认识,萧翊是生面孔,他多看了几眼,同许留年说了开荒之事,他与云皎楚笙所说的话毫无保留全部告知许留年。   萧翊吩咐道:“去请她们二人前来。”   老四应下,萧朔道他去。   萧朔走出许府,朝宁安坊药铺而去,许府距宁安坊不远,他很快就到了,萧朔站在铺子门口,瞧见里头书案处的两人,愣住。   作者有话说:   云皎:偏科生的苦恼   楚笙:偏科生的苦恼+1   萧朔:端碗愣住.jpg   萧朔:当哥的,是时候为弟弟的终身大事做出牺牲了:)   萧翊:找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6章   云皎站在楚笙身后, 倾着身,握住楚笙的手教她写字,神情认真。   萧朔立在铺子外,觉得这画面无比刺眼, 云皎从未和他如此亲近过……从未牵过他的手, 萧朔心里泛着酸, 可谓是打翻了醋坛子,醋意滔天。   先前不成型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快速在脑海里闪过,交织补全,萧朔渐渐平心静气, 打翻的醋坛子回归原位, 还给盖了个盖,一点味都没溢出。   云皎教完楚笙, 放开手站直,笑眯眯让楚笙写,楚笙点点头,执笔落下,云皎立在书案旁看, 不时指导两句。   萧朔看着,心底些许微弱得几近于无的愧疚彻底消散,愈发坚定了刚成型的念头。   任辛趴高柜后看热闹, 趴久了手麻,他甩了甩手, 余光瞥见萧朔走来, 热情地打招呼, “萧大哥!”   萧朔嗯了声, 步入药铺。   云皎闻声抬头看过去,萧朔站在门口收伞。   楚笙抬眸瞧了眼,放下毛笔,迅速折叠身前的纸张,上面是她刚写的几个软趴趴的几个大字,很丑,除了她和云皎,谁也不能看。   萧朔把伞靠在门边,云淡风轻看向她们二人,心绪十分平和。   折好的纸张塞入袖中暗袋,楚笙好整以暇抬头看向萧朔,她和萧朔八字不合,自第一次交手后就看他不顺眼。   楚笙做好了和他针锋相对的准备,可今日萧朔却不大对劲,楚笙不动声色打量他,早上才因计较栀子花的事比试了一场,怎么他现在如此心平气和?   楚笙想不通,猜不透萧朔心思,只得压下心底的疑惑。   云皎目光在萧朔与楚笙之间来回,见他们不似早上那般,暗暗松了口气。   “萧……”   云皎顿了下,吞下后续的大哥二字,她称呼萧朔萧大哥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因着萧翊,萧大哥三个字她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云皎干脆略去称呼直接问,“你怎么来了?”   干巴巴的,像是在质问。   萧朔听着叫一半就没的称呼,对萧翊怨念颇深,直想将他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愤,萧朔道:“柳大夫说了开荒之事,我来请你们一道商讨。”   云皎踌躇,她只知开荒种地可削减瘴气,可要如何开荒,如何耕种,她没学过,也没下过地,是半点都不懂。   楚笙道:“走,我们去旁听。”   多听多了解也是好的,云皎道:“好,我去拿伞。”   任辛见她们要走了,立即道:“我也要去!”   萧朔问:“你去做什么?”   云皎转身问他,“你不守铺子了?”   任辛道:“不守了,我也要去增长见识!”   他兴致勃勃,萧朔扫了他一眼,颔首同意了,任辛当即关了铺子,取伞和萧朔云皎前往许府。   雨还在下,云皎和楚笙来时没下雨,便没带雨具来,铺子里两把黄油布伞,柳彦祯撑走了一把,铺子里只剩下一把伞。   四个人,两把伞。   任辛抱着伞,目光在云皎楚笙萧朔身上打了个转,男女授受不亲,任辛手臂微动,刚要把怀里的伞给云皎和楚笙用,他和萧朔挤一把伞,就对上了萧朔平静的目光。   风夹杂细雨拂过,任辛后脊一凉,腿肚子都软了,他咽了咽口水,道:“云姐姐,你和萧大哥撑一把伞吧,我和笙姐姐……撑一把。”   任辛说罢,怀里的伞都抱紧了许多,楚笙冷冰冰凶巴巴,他不想,他不是自愿的。   云皎奇怪地看了眼任辛,他不是自打见楚笙徒手抓蛇后,见着楚笙就发怵吗,怎么主动要求和楚笙共撑一把伞。   萧朔撑开伞,看向云皎,示意她过来,云皎无暇再想,走入伞下,和萧朔一道离开。   两人之间约摸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不远不近,雨下得不太大,但吹着风,雨丝斜斜落下,撑着伞也无济于事,总有雨丝打在身上,萧朔走在雨丝吹来那侧,挡住风雨。   云皎萧朔二人已步入雨幕中,任辛还抱着伞没撑开,磨叽得不行,楚笙伸手,“伞给我。”   任辛隔着老远伸手把伞奉上,楚笙唰撑开伞,任辛还在一旁磨磨唧唧,楚笙看了他一眼,将他拉入伞下,任辛被扯得踉跄,楚笙手上用力,拎他站稳。   “笙姐姐,男女授受不亲……”任辛指了指楚笙抓着自己的后衣领,“你快放开。”   楚笙松开手,眉头微蹙,“笙姐姐?叫我?”叫得真奇怪。   任辛点点头,就他们二人,不是叫她是叫谁。   “叫笙姐。”楚笙道,以往基地里的后辈要么叫她楚队,要么叫笙姐,还从未被人唤过笙姐姐。   任辛前脚绊后脚险些没站稳,扯了扯嘴角,“……笙姐。”   顺耳多了,楚笙颔首,催他走快点。   到达许府,萧朔收了伞,掸去手臂外侧沾染的雨水,海伯送来一张干布巾,让他擦擦。   云皎这才发现他半边身子都沾了雨水,云皎先他一步接过布巾,“我帮你擦。”   萧朔藏着喜意矜持的点点头,乐在其中。   楚笙任辛落后一步,两人湿得一样均匀,海伯瞧了又瞧,也给他们各自送了张干布巾。   擦了身上雨水,走进前堂,海伯给他们斟了杯热茶,让他们驱寒暖身。   人都齐了,许留年望向萧翊,见他轻点头后,才开始道:“柳大夫来同我说了开荒之事,开荒不失为一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一则削减瘴气,延缓瘴气弥漫,二则耕田多了,更多的地用来种粮食,百姓能吃饱,粮仓也能得以填充。”   “但开荒素来困难,我来此多年,也曾瞧见过乡绅聘人开荒,他们五十余人,耗时两月,开垦了百亩地,可开荒来的田地种不活作物,乡绅请了有经验的老农肥土,折腾了三四年,那地也种不活作物,乡绅不再折腾,次年就长了草,不过一年,便如开垦前一般,杂草遍布,白白耗费了人力物力财力。”   “我们若想开荒,人力物力畜力都必不可少,若是失败了,又当如何?”   楚笙听得直皱眉,“那就不尝试了?尝试了,可能会成功,但不尝试,只会是失败。”   萧翊神色平淡,掀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复又垂下。   云皎赞同楚笙的说法,只有尝试之后,才有资格谈论成功或失败。   “土地贫瘠要如何改善,作物灌溉如何解决,我们可一步步来,寻找应对之法。”云皎道,无论如何总得踏出第一步。   萧朔亦道:“多加尝试,总有解决之法。”若能成功,逖州百姓不必再受瘴毒之苦。   许留年暗暗点头,可在座的除了他和柳彦祯,没人种过地,而他和柳彦祯两人,又有其他活命的本事,不必地里刨食,对此知道的也不全,只粗略列了些东西来商讨。   赦南镇是个镇,却并不富裕,大多住户都是在镇外田地里务农,各家各户多少有农具,只做尝试,镇中镇民人数是够的,人力问题暂时搁置。   镇中耕牛有二十八头,农忙时勉强够用,现农忙已过,都仔细养了起来,畜力也勉强解决。   镇外河中水车八座,用水多时,还需镇民自己挑水浇地,若要开荒,离河道远了,用水又要如何解决?这是个大问题。   云皎想到她曾看到的田地,在田地旁都挖有沟渠,做灌溉之用,云皎道:“挖水渠引水?”   楚笙想了想道:“也可挖坑蓄水。”   众人集思广益,提出自己认为可行的办法,但他们到底未实践过,可不可行得试了才知道,许留年道,可去寻几个镇里种了几十年地的老人来帮忙,快到中午了,刘婶开始做饭,庖屋里的香味溢出,勾人得紧,萧翊道下午再谈,这才停下话头。   屋外依旧在飘雨,不过比来时小了许多,云皎贴着屋檐下,往庖屋而去,她站门口探头往里瞧了眼,刘婶菜已快炒好,她便没进去,往前走了些,站墙角瞧刘婶种的朝阳。   刘婶的花种得极好,云皎抬手比了比,开得花花.径比她种得要大些,花瓣红似火,其上布满晶莹剔透的雨水,怎么看都比她的要好看些,她是按刘婶之前教她的方法种的,怎么没她的开得好?   “刘婶,你种得花好漂亮!”云皎走进庖屋朝刘婶取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刘婶种的花夸了夸,又把刘婶夸了夸,将刘婶哄得见牙不见眼,才抛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可我种得就没这么好看,花都开得不大。”   刘婶道:“你和我说道说道你是怎么养的,我给你找原因。”   云皎无半点遗漏全说了,刘婶道:“你要施肥,堆肥最好了。”   云皎疑惑,“堆肥?”   “是啊,很简单,用人畜粪便和木屑草木灰一道堆,堆出来的肥可好用了。”刘婶一边炒菜一边道。   “啊?不臭吗?”   刘婶:“不臭,没堆好的臭,堆好了就不臭,我这还有一袋,迟些你走时分你一半,你那几株朝阳,也不用多了,隔三五日洒一把就行。”   云皎感激道:“谢谢刘婶。”   菜炒好了,刘婶盛菜出锅,云皎把灶蹚里的柴夹出浇水灭了。   刘婶解下抹群,把灭了的柴靠一旁,见云皎是一身雪青色衣裳,她之前就见她在穿这件,除了这件衣裳,还有一套赤色短衣,刘婶想了想,她好像只瞧见云皎换这两身衣裳。   刘婶打量云皎,她生得好看,动时灵动俊俏,静时婉约秀美,这么好看一小姑娘,怎么就不知打扮打扮,平时没见她画妆面,簪发的簪子也只是用木簪,朴素极了,比她衣裳首饰都少。   “云姑娘呀,我同你说……”刘婶絮絮叨叨道小姑娘就该好好打扮,不说打扮多漂亮,但也不能和她跟楚笙似的,一个比一个素,说起楚笙,刘婶打开了话匣子,只道云皎至少还绾发簪一根簪子,她连簪子都不簪,说来说去,又回到了云皎身上,让她买两身衣裳换着穿,别买长衣长裤,要买襦裙,买颜色嫩的,淡粉鹅黄雪青之类的都行,她肤色白皙,穿着都漂亮。   云皎失笑,“我整日山上山下镇里镇外跑,穿襦裙不方便。”   “总有穿的时候,听婶的,买两身。”刘婶压低声音,“男人最是好颜色……”   云皎赶紧道了声好打断她,话音刚落,萧朔便从外走进来,“饭菜好了么?”   刘婶道好了,上菜至前堂,云皎萧朔也各自帮忙端了两盘。   用完饭,许留年便派家丁去请两位善种地的老人来。   听是许大人要请帮忙,没多时就寻来了几个老人,他们冒雨前来,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取下蓑衣斗笠,露出花白的头发和干瘦的身躯,约摸已至古稀之年,却是步伐矫健,精神烁立。   许留年将上午商讨后的方法提了出来,让他们想是否可行,他们种了几十年的地,经验十足,不可行的法子只提出就被他们否定,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了一下午,终于理出个流程,下雨天黑得早,他们商量完,天已黑沉。   许留年留饭,云皎几人没留下,林妙娘在家中,下雨她不出门,肯定早早开始准备晚饭,他们得回去。   果不其然,他们到时,林妙娘已经做好了晚饭。   用完饭,各自回屋,萧翊推开他那屋房门,驱蚊水蚊香蒲棒熏烧后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萧翊掩鼻合上门,转身推萧朔房门,他手还没落门上,门就开了。   萧朔打开房门,正要去找萧翊,没想到他就站在自己门前,萧朔看着他抬起要推门的手,又看他紧闭的房门,萧朔皱眉,“你怎么又来我屋?”   “那屋里味大,呆不了人。”萧翊推开萧朔,进了他屋,解衣坐上床。   萧朔:“…………”想揍人。   不过他有求于人,还是忍了,萧朔坐到床边,“哥,我求你件事。”   求?这字从萧朔口中说出,萧翊产生了无边兴趣,“说。”   萧朔这般那般说了一通,只一个宗旨,让萧翊想办法吸引楚笙注意,占据她的时间,别让她有事没事就打扰他和云皎,若萧翊想要弟媳,就一定要答应他。   萧翊这时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上午萧朔反应奇怪,原来是在这等着他。萧翊玩味儿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萧朔的脸,他想掀开他傻弟弟的天灵盖瞧瞧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能想出这么个法子,还威胁他?呵。   萧朔没得到回答,催促的又问了一遍:“哥,行不行?”   萧翊冷笑,“你想死?”   作者有话说:   萧翊:弟媳可以有,弟弟不能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7章   萧翊声音满含嘲讽, 萧朔神色不变,完全不受影响,“你给句准话。”   “不行。”萧翊拒绝,萧朔想追媳妇自己追, 关他什么事, 楚笙虽强悍难靠近, 到底是女子,他真如萧朔说的这般做了又算什么。   萧朔变脸,他是有事求着萧翊帮忙才好声好气,如今萧翊都拒绝了,他也不必给他好脸色, “你出去, 别挤我屋里。”   萧翊:“…………”   他竟从不知萧朔变脸如此之快。   他衣裳都脱了,人也已经上了床, 出去绝无可能,萧翊展开薄被盖好躺下,这才淡淡瞥了萧朔一眼,“我那屋不能住人。”   萧朔:“你人娇气还怪屋子不好。”   娇气?   萧翊一时半会没缓过来,萧朔说他什么, 娇气?   他在放屁!   萧朔见他不动,直接上手扯被子,萧翊抓住被子, 怒道:“你给我说清楚!你说谁娇气?”   “说、你,”萧朔一字一顿, “你不娇气你回你屋去睡啊。”   萧翊:“…………”   萧翊咬牙, 看着萧朔的目光似要杀人, 也就萧朔仗着自己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不要命地一次又一次老虎嘴边拔毛。   行,不就是拖住楚笙吗,简单。   萧翊一个头两个大,“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萧朔松开手,被子还给萧翊,“谢谢大哥。”   萧翊气笑了,谁要当大哥,遇见萧朔这种讨债的,当大哥有今生没来世。   萧朔目的达成,熄灯睡觉。   萧翊气得睡不着,“滚,我睡床。”   看在萧翊答应帮忙的份上,萧朔好脾气的受了,“行,床让给你,我睡板凳。”他还不愿和萧翊一张床。   一夜无话,翌日天明,天虽还灰蒙蒙的,但已不再下雨。   今早上的氛围,云皎总觉得奇奇怪怪,萧朔也不知遇什么事了,如沐春风,萧翊说不上来,但就好似看什么都不顺眼,特别是看萧朔不顺眼,用早饭时都是剑拔弩张。   楚笙看着萧朔,直觉微妙,但又不知哪里不对,她看了眼便不再关注,一力破十会,无需多想。   林妙娘被吓得战战兢兢,搞不懂他们两兄弟在闹什么,默不作声喂小可用饭。   早上氛围实在太奇怪,云皎用完饭也不多留,拉着楚笙就往山下走,待瞧不见自家房子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不知太子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今日不下雨,肯定有镇民要下地,要煎煮药饮备着,云皎到了宁安坊,将用药配比好,让任辛帮忙煎煮。   任辛之前也帮过忙,又是他常做的煎药之事,任辛驾轻就熟。   书案前,楚笙铺开纸张,认认真真执笔写字,她硬笔字写得不差,慢慢掌握毛笔技巧后,写出的字不似之前那般软趴趴。   云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对楚笙一通夸,楚笙抬眸看向她,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转瞬即逝,垂下眼继续写字。   云皎眨眨眼,恍若楚笙方才的笑颜是她的错觉,但云皎确信,她看到了,楚笙就是笑了!   笑得特别好看!   似初雪消融,冰冷的外表退去,展露出温暖的内里。   云皎期盼道:“阿笙,你多笑一笑,好不好。”   楚笙:“嗯?”   云皎道:“你笑起来超好看!”   楚笙微顿,嘴角轻微动了动,没笑出来,她绷直了嘴角看向云皎,这么点小事她都做不好。   云皎安慰道:“慢慢来,不急,笑容随心,不必勉强,开心就能笑出来了。”   楚笙颔首,继续练字,云皎看了一会,爬上阁楼找书看,柳彦祯藏书广泛,除去他特意放的一架子医术和手记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书,耳熟能详的兵法都有两本。   云皎抽出瞧了眼,很新,柳彦祯应当没怎么翻看,她又给塞了回去,云皎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让她瞧见一本农书,云皎将其抽了出来,书脊上落了些灰,云皎随手拍掉,翻开书页,囫囵吞枣看了两篇,还挺有意思的,就这本了。云皎拿上书下阁楼,坐在书案一端,从头仔细看。   昨日旁听了半下午许留年请来老农的一席话,云皎比之前一窍不通的状态要好上许多,对农作之事多了些许了解,现在看这书也能看进去大半。   书中第一部 分讲的是农业史和主要耕作技术,昨日云皎便已知耕作有多难,如今看书更全面了解后,更是觉着不易。   云皎看完第一部 分,翻页看第二部分的百谷谱,这一部分主要是分门别类的讲各种作物的育种栽种时节以及作物习性,旁边还画着画,云皎看得津津有味。   任辛从后堂走出,“云姐姐,药煎好了。”   云皎这才从书中抽离,夹了书签,起身和任辛一道去拉板车,将装药饮的木桶搬到其上放好。   没一会便有衙役前来拖走,他们走了不久,柳彦祯也回来了,他穿着布鞋,往后院走了一遭出来,就变成了草鞋,云皎瞧见,戳了戳楚笙。   昨日他们便在说要下地瞧瞧,选个好位置开荒,但那是在下雨,没定下时间,柳彦祯如今回来换鞋,应当就是现在了。   叮嘱任辛守药铺,云皎和楚笙一道,追上柳彦祯。   昨日下了雨,今日田里湿滑泥泞,不好走,柳彦祯便没叫上她们,但她们追上来要去,柳彦祯也不阻止,带上她们两人一起。   三人径直出了镇子,萧朔萧翊许留年以及昨日见着的老农都在,似乎在等他们,见他们到了,便由老农带路往荒地走去。   镇子外地势平坦的地方都开垦成了农田,荒地在往外更远的地方,老农在前领路,不时指着地向他们介绍。   田坎泥泞,稍不注意就会脚下打滑,云皎抓住楚笙的手,楚笙脚下稳当,反手扶着她小臂。   萧朔走在前方,不放心回头看来,见状放下心转过头。   荒地难选,要地势相对平坦,又不能离水源太远,选来选去也只挑出一处,只那一处还弥漫着瘴气。   置身瘴气之中,要放前些日子,老农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做,但如今他们喝了药饮,戴着面罩,又有药囊护身,浑然不怕。   开荒种地的首要目的就是解决瘴气问题,此处恰好,若是能成功,也能振奋人心。   老农用脚步粗略丈量这处荒地大小,约有两百多亩,不算太大,但也绝不小,若是开垦出来,划分田地,能养活两百多口人,若是产量好,能养活更多人。   选了位置,但具体何时开始开荒,还有待商量。萧翊让许留年放出风声去,探探镇民的口风,开荒少不了他们的劳作。   当日镇民间就暗流涌动,交换着各自的消息。   照目前的情况,只要不是突降天灾,今年的收成交了粮税也能留下许多粮食,可以让他们活得滋润,又何必冒险开垦荒地?垦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前些年还有地主老爷垦了荒地,前后折腾了好几年,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能吃饱喝足,他们就已经满足了。   大多数人都不愿,那里离镇子没那么近,瘴气比镇子近处严重多了,谁知面罩药囊还有无效用,若是害得自己中瘴毒染疫疬丢了小命,那才是得不偿失。   有人不愿,自然也有人愿意,但这部分占比太少了,声音基本淹没在其中,激不起半点水花。   开荒种地既能治瘴气,又能多些田地耕种,增加收成,一举多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前期艰苦了些,但他们都是地里刨食的人,深知付出多少心血苦劳收获多少粮食,总要有付出才有收获。   开荒虽有中瘴毒染疫疬之险,但有柳大夫云大夫在,又有药饮面罩,今年瘴气蔓延了这么些时日,除了身体底子实在太差的人扛不住生了病,但那也没危及生命,而他们身体好的,大多都生龙活虎,他们相信柳彦祯和云皎。   萧翊让人探了探,愿意之人大多是年轻之辈,正值壮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肩上担子重。   两日后,县衙外告示栏贴出一张布告,上书简短写明了开荒之事,征镇民参与开荒,所有参加之人记录在册,以参与的时日长短登记,开荒成功后,所有田地以此为依据分给参与的镇民,多劳多得。   此外,开荒结束后,累计参与时长前三的镇民得赏银百两,前十五十两,前一百各十两,前两百各五两,前五百各一两。   张贴布告还不算,许留年还命衙役敲锣打鼓在镇子里喊,一日三次,一次绕镇子两圈,确保每位镇民都知晓。   此后不过两日,便风向一转,愿意开荒之人占了大半,他们都是种庄稼的好手,这事难不倒他们。   时机成熟,许留年召集镇民到县衙,郑重宣布了此事,定下在后日祭天开荒。   有意愿开荒之人,报名登记领竹牌,竹牌上有刻有描红的编号,这便是他们日后的身份证明,每日出工登记时,都要报上名字出示竹牌,以便记录。   报名的人很多,准备的五百竹牌不够用,楚笙又帮忙刻了几十个,她手稳劲道也大,好些数字都能一笔刻完。   云皎拿着笔,帮忙描红,交给萧朔晾干发放。   忙活了一日,翌日又清点了一遍准备好的农具,这才算好。   与书等人对着成排的锄头镰刀叹气,他们都是主子千挑万选的护卫,万万没想有一日不再拿刀,不再舍生忘死,改扛锄头下地。   主子说了,他们身强体壮,一个顶两。老农们瞧了,也道他们和牛一样,干活肯定厉害。   明天就要下地了,与书等人长长叹气,只能认命。   次日是个好天气,朝阳初升,朝阳洒落大地。许留年主持祭天后,正式开荒。   地里野草多,灌木矮树也有,偶有几棵成排大树,若是放把火烧了,已长成的巨树实在可惜,全部人力割也太慢。   云皎道让他们割出隔离带,要留下的地方周围都割一圈出来。   要留下的只有大树,其余都可烧掉,人多力量大,没多久就割出一圈隔离带,因着地方大,怕烧起来火势不可控,又细细划分,每约摸两亩地就割一条隔离带出来。   割草拔灌木途中,不时游出几条蛇来,索性没人受伤,云皎道她要泡蛇酒,能抓的蛇便抓了留给她。   耗时一上午,终于将隔离带割完。下午,渐渐开始放火烧,春夏交替之际,地里一片青绿,不易燃烧,许留年命人洒了助燃的桐油,才烧了起来。   浓烟滚滚,他们烧得谨慎,烧了一下午,直至天黑,才烧完了一半的地,担心地里的火灭得不尽,萧翊命与书带人守着。   其余人都回了镇子,各自散去回家。   萧翊暂且留在了许留年府上,应当有事要商量,萧朔不知去哪了,萧翊让云皎和楚笙先行回去,不必等他们,云皎点头,和楚笙一起离开。   第二天又烧了一天,杂草算是烧完了,众人扛着锄头开始忙活,地里的石头挑出扔一边,翻土犁地。   犁地一部分靠牲畜,一部分靠人力,三两人才能拖动一个平整土地的钉耙。   楚笙盯着瞧了许久,脑中渐渐形成改善的方法,她同许留年说了,让许留年留一个给她拆了瞧。   现在正是要用的时候,拆了不能用了怎么办,许留年犹疑,萧翊允了,但在外被人盯着拆不行,他让许留年将他后院杂屋收拾出来,供楚笙使用。   许留年应下,拖走了一个钉耙,领楚笙去他府上。   待他们二人走远,萧翊看向萧朔,支开楚笙第一步完成。   云皎多呆在药铺,楚笙也常跟着去,恰巧借此事将楚笙常呆的地方和云皎隔开,活动之地不同,黏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   萧朔十分满意,对萧翊表示了肯定。   作者有话说:   萧朔:你娇气:)   萧翊:杀了你:D 第58章   许留年带楚笙去了他府上, 让海伯刘婶一起帮忙,将杂屋收拾了出来,供楚笙使用,因着是在他府上, 他府上人少, 不会一直有人守着, 担心楚笙来了进不来门,许留年拿了一把大门钥匙给他。   杂屋里楚笙没拿走的工具还剩下许多,榔头斧子锯子都有,也够楚笙用了。   许留年将她安顿好,急急忙忙地去了镇外, 开荒之事, 需得他亲眼盯着才算安心。   刘婶有事要忙,帮忙收拾完就走了, 许府上下只剩下海伯和楚笙,以及一个拖回来的钉耙。   钉耙很大,特别是下面装有木刺的部分,荒地里碎石块多,木刺有断了几根, 楚笙直接上手,拿着榔头敲敲打打,很快就把钉耙拆了, 零件分门别类的放好。   木刺大且多,辕也十分沉重, 要拖动这个工具本就不易, 怪不得需得三个壮汉才拉得动。   海伯守在一旁, 楚笙便问他哪里有轴承。   许府中没有, 但海伯对赦南镇熟悉至极,知道哪能寻来,“南街李老头那有,我带你去?”   楚笙嗯了声,和他一起去了南街,李老头那的轴承是用作造马车,都比较大,楚笙要了一个,又定做了两个小的。   李老头满口应下,让她两日后来取。   楚笙买了两根木柴,付了银子,带上轴承和木材回许府。   一个下午,许府只听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偶尔还有锯子锯东西的声音,海伯在一旁打下手,递一递楚笙需要的工具,或是端上茶水让楚笙歇一歇。   至太阳落山,改良的钉耙基本完成,只差收尾,楚笙能一口气做完的事,绝不留到第二天,便没去药铺寻云皎一起回家,托海伯帮她去药铺给云皎带口信,让她不必等自己,她回去就是。   海伯应下,很快就出了门。   太阳隐入群山,镇民三三两两回来,柳彦祯也回来了,他身上沾了不少泥土,一回来就去后院打水冲洗,云皎大声道:“柳大夫,锅里温着水,你舀热水洗。”   柳彦祯应了声,心里欣慰至极,也就云皎想的周到,任辛哪能想到这个。   云皎说罢,将东西都收整好,等楚笙来一起回家,可左等右等,太阳下山,楚笙还没来。   楚笙最守时了,怎么还没来,按理来说柳彦祯回来了,楚笙也该来了,云皎心里疑惑,穿过后堂,站在檐下问院子里洗脚的柳彦祯,“柳大夫,阿笙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她不在镇外,好像早就回来了,好像有事,我没多问,具体不清楚。”柳彦祯一边道一边擦干脚,用洗脚水刷沾满泥土的草鞋。   萧朔声音自身后响起,“楚笙在许府,她说有改良犁地钉耙的法子,恰巧许大人府上工具齐全,兄长便让她去许府了,方才我来时,遇见她托海伯给你带话,让你别等她,快些回家。”   云皎扭头看向萧朔,镇外开荒土尘大,他身上也沾了不少,颇有他回来那日风尘仆仆之感,云皎顿时起了兴趣,楚笙动手能力很强,但她只见过成品,没瞧见过程,云皎兴致勃勃道:“我们去许府看一下。”   “不急,明日再看也不迟,我们先回去,别让林姨等我们等急了。”萧朔冠冕堂皇道,好不容易隔开楚笙,哪能让她们这么快又腻在一起,她们腻在一起,他要给云皎的东西都抽不出空给。   也是,萧朔说得有理,云皎点点头,“行,我们先回去。”   云皎同柳彦祯道了别,和萧朔一起穿过后堂往外走,萧朔慢下两步,提起放在书案上的布包跟上。   云皎好奇地瞥了好几眼,“你提的什么?”   萧朔道:“送你的。”   云皎睁圆了眼睛,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开心极了,“是什么?”   “你猜。”   “猜不中,你就告诉我吧!”   “不行,你没猜就知道猜不中了?”萧朔嘴角微弯,“真猜不中,那就回去后再告诉你。”   云皎心里似有轻软的羽毛在挠一般,心痒痒,十分好奇萧朔送她的会是什么东西。   布包鼓鼓囊囊的,装这么多……云皎道:“是衣裳?”   萧朔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是。”   不是衣裳,却装这么满,难道不止一样?云皎眨了眨眼,继续猜。   “簪子?”   “不是。”   “手环?”   “不是。”   “书?医书?布匹?棉花?”   “都不是。”   乱猜一通,没一个是对的,云皎怀疑萧朔可能是在逗她,不然为何一个都不对,云皎不猜了,“你行行好,告诉我吧。”   萧朔看了她一眼,“你以前是如何唤我的,唤一声我就告诉你。”   云皎:“…………”   不就一个称呼吗,至于惦记那么久吗?云皎幽怨地看着萧朔,萧大哥三个字要她怎么唤得出口,一唤就想到萧翊。   “能不叫吗?”云皎和他商量,“我给你换个称呼。”   “嗯,什么称呼?”萧朔问,心里燃起期待。   云皎思量道:“你是六皇子,那我叫你萧……六哥?”   萧六哥,好拗口,一点也不习惯。   萧朔:“…………”   萧朔听见云皎口中吐出六皇子三字就觉不妙,待云皎唤出萧六哥,萧朔脸都黑了,他想不明白,云皎是怎么和萧翊想到一处的。   云皎瞧着他神色,试探问:“你不喜欢?”   萧朔摇头,拒绝之情溢于言表,“不喜欢。”   云皎观察他神色,“……你生气了?”   “没有。”萧朔道,他在气萧翊,让他一来就逗云皎,同时也气自己,要是他早些赶回来,萧翊哪有机会逗云皎,见云皎不信,萧朔补充道,“没生你气。”   没生她气,但是在生气,云皎轻轻戳了一下他手臂,“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被戳中的地方痒痒的,萧朔眼底闪过笑意,被唤做萧六哥的郁闷随之消散。   云皎勾着他小指,“不气了。”   指尖触感温暖柔软,萧朔顿住脚步,垂下眼,云皎细白的手指勾着他,被他看着,云皎起了退缩之意,收回手。   萧朔没给她退缩的机会,得寸进尺握住云皎的手。   不气了。   云皎抽了抽手,没抽动,还被萧朔握得更紧了,云皎失笑,不再试探收回手,任由萧朔牵着。   直到上山回了家,走到石坝上,云皎要去庖屋,萧朔才松开了手。   萧朔提布包进了云皎屋子,只进了堂屋,将布包解开,将里头的东西整理好,退出屋子,去后院浇花除草施肥。   云皎搭了把手,和林姨一起炒菜煮饭,饭菜准备好了,萧朔也洗去身上尘土,换了一身衣裳,萧翊楚笙才姗姗来迟。   温着的饭菜端上桌,几人用完饭,收拾之时,云皎便拉着楚笙询问她改良的钉耙做的如何了。   楚笙道:“大体完成。”   云皎不由惊叹,楚笙动作好快!   都收拾妥当,云皎回屋,推开门,点燃火折子照明,一眼便瞧见了桌上襦裙。   云皎眼睛一亮,两步走近,火光下,鹅黄的襦裙更显温暖柔和,其上绣花精致,云皎指腹轻抚,喜欢的不得了。   她喜欢襦裙,之前在容城的成衣铺瞧见了就想买,但穿襦裙赶路不方便,便歇了心思,后来穿长衣长裤短衫习惯了,也就不惦记了。   可终究是喜欢。   云皎嘴角带着笑,点燃油灯,拿起襦裙比在身上,宽大的裙摆漾开,似一朵绽放的花儿。   萧朔送了两套,除了这套鹅黄的,还有一套雪青色的,雪青色的比鹅黄的更繁复典雅,云皎看哪一套心里都喜欢。   萧朔还说不是衣裳,这不是衣裳是什么?   云皎两套都穿上身试了试,都合身,裙长也合适,就是没有镜子让她瞧瞧她穿上好不好看,明天穿给林姨和楚笙看,也给萧朔看。   折腾了许久,云皎才将两套襦裙都折了放好,打了个哈欠上床睡觉。   次日,云皎醒得极早,她睡得晚起得早,精神头却十足,她换上鹅黄襦裙,却怎么也挽不好头发,只好随意挽了发,推门去寻林妙娘,请她帮忙。   石坝上,萧朔在练武,他听见声音,分神望去,慢慢停了下来。   萧朔看着云皎,刘婶说得果然没错,云皎很适合鹅黄的衣裳,她肌肤白,这个颜色衬得她愈发白皙,颜色娇好,如清水芙蓉。   云皎踌躇又期待,走进萧朔低声问:“好看吗?”   萧朔:“好看。”   云皎笑了笑,耳尖发热,“你练武,我去找林姨。”   云皎转身,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林妙娘见了她,直夸这鹅黄的襦裙衬她肤色,夸她漂亮,穿着好看,知道她是来请她帮忙绾发,拉她坐在铜镜前,手巧的给她挽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几缕编发用鹅黄的丝绳缠绕,俏皮又温婉。   云皎照着铜镜,同林妙娘道谢,放下铜镜,云皎去找楚笙,楚笙刚醒,听见敲门声,来开门。   云皎提着裙摆转了个圈,笑问:“好不好看?”   楚笙点点头,“好看!”   云皎端正地站着,楚笙碰了碰她晃动的几缕编发,“你穿着最好看。”   云皎挽着她的手,“你将你的襦裙换上,我们一起穿!”   楚笙的衣裳她都见过,她是有襦裙的,只是她嫌不方便,不穿。   楚笙犹豫了一下,对上云皎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就是要一起穿得漂漂亮亮!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59章   见楚笙答应, 云皎怕她反悔似的,当即拉她进屋。   萧朔大早上心绪翻涌,静不下心练武,便收了势, 进庖屋打水擦洗身上汗水。   经过堂屋, 萧朔余光瞥见云皎站在楚笙房前的身影, 他脚步微顿,不由多留意,只见云皎亲亲热热挽着楚笙的手臂,进了她房里,啪一声关上门。   萧朔收回目光, 缓缓走进庖屋。   林妙娘在里头生火煮早饭, 没料到他今天这么早就练完武了,她早上给云皎绾发耽搁了会, 水才倒入锅中,林妙娘道:“水没烧好。”   萧朔道:“无妨,我来烧,你去忙。”   林妙娘点点头,将位置让给他, 忙活早饭去。   萧朔坐在灶蹚后,添了几根柴,火势瞬间变大, 水没一会就烧好了。萧朔舀水洗漱,刚打好水, 萧翊就来了, 四目相对, 鉴于自己对萧翊还有所求, 萧朔任劳任怨又给打了一盆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翊好整以暇望着萧朔,“说罢,什么事?”   萧朔压低声音,只他两人能听见,“哥,你支开楚笙的办法没用。”   萧翊:“…………”   萧翊半晌无言,萧朔敢摸着良心说这句话吗?敢情昨日晚上乐颠颠的不是他?   “您高见?”萧翊问,差不多得了,住一个屋檐下,哪能事事避开。   萧朔深思后道:“你再想想办法。”   萧翊气笑了,“滚。”   “林姨!”云皎的声音从庖屋内传来,“你去帮阿笙绾发,我来做早饭!”   林妙娘:“好嘞,你系着抹裙,别弄脏了衣裳。”   云皎:“好。”   萧朔不再理会萧翊,快速洗漱擦洗干净,进了屋,帮云皎看火。   萧翊独自站在后院,听着庖屋里头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萧朔是铁树不开花,一开花就像泼出去的水,就折腾他。   饭食的香味溢出,云皎将清粥小菜端上桌,让萧朔准备碗筷,她则擦手去唤楚笙和林妙娘吃饭。   林妙娘替楚笙绾好了发,按着她肩膀照镜子,浑黄的铜镜中映出楚笙冷淡的眉目,林妙娘站在她身后,最后梳理摆弄她发丝,乐呵呵道:“好久都没见你穿襦裙了,还是穿裙子好看,阿娘的女儿真漂亮。”   小可坐在一旁凳子上,附和道:“阿姐漂亮!”   云皎来唤她们用饭,一进屋就听见小可脆生生的声音,快步走向楚笙,惊喜地睁大眼睛,楚笙冰冷强势,穿上淡色襦裙,加上林妙娘仔细给她绾的发,添了几分柔和,不再那么冰冷,化作冷清。   云皎拉她站起来,转了两个圈,直夸她好看,变着花样夸,不带重复的。   楚笙被她逗乐,露出浅淡的笑,嘴角微弯,很快消散,但眼中神情柔和了许多。   “走,去吃饭。”云皎拉上楚笙,一起往外走。   楚笙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穿裙子,还是这么长的襦裙,就好似孙悟空戴上金箍咒,哪哪都不舒服,步子跨大了怕踩着宽大的裙摆,只能慢慢走,越急越走不快,楚笙绷着脸,十分想将襦裙换下。   云皎先跨入庖屋,楚笙走在她身后,楚笙五官并不十分精致,但一双眼睛生得十分好看,灿若星辰,看人时冷淡,也就对云皎有几分柔和。   萧翊漫不经心暼了眼,目光微顿,见惯了楚笙干练飒爽,乍一见她穿襦裙,原来是这般模样。   萧翊垂下眼,敛下眼中神情。   用完饭,楚笙便要下山去许府继续完成她改良的钉耙,云皎对此很是好奇,昨日被萧朔阻止了,今天不管如何也要跟去瞧一瞧。   萧朔没有理由再阻止,便跟上一起,还将萧翊拉上。   萧翊算是看清了萧朔,有了媳妇忘了亲哥,说的就是他。   钉耙基本已经完成,楚笙在其上加了一个轴承,大大减轻人力要求,原本三人才能拖动的钉耙,经改良后一人便能拖动。   楚笙展示给云皎看,将烦人的袖子一撸,轻轻松松将其长辕抬起来,拖着走了两步。   萧翊:“…………”   昨日楚笙道一人便能拖动,他命手下尝试,也就只有力最大的老四轻易将其拖动,其他人多少有些废力,万万没想到楚笙能做的如此轻松,她力气比老四还大?   萧翊看了两眼她堪称柔和温婉的襦裙和绾发,沉默了。   楚笙将最后的收尾工作完成,让人将其送到镇外,下地好不好用,只有试过才知道。   云皎兴致勃勃,也跟着去看。   东西运到地里,萧翊的本意是让老四来试,楚笙却不让,要亲自动手。   她做的东西她最清楚不过,试上一试便知道哪有问题,哪还需要改善,她拖了约摸一丈远,便停下。   到底重了些,她力气大,拖着都略显吃力,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木刺不够尖锐,若用铁刺会更好。   楚笙将东西交给老四,退到田坎上,拍了拍裙摆不甚沾上的灰。   “累不累?”云皎问,递手帕给她擦灰。   楚笙摇头,琢磨她定做的轴承出来后,要如何再进行改良,若是能做铁耙就好了。   柳彦祯瞧她们站在一起,越瞧越满意,丫头本就漂亮,稍加打扮更漂亮了,柳彦祯嘴角含笑,余光瞥见一旁立着的萧朔,笑容缓缓消失,看他不顺眼,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好好的翠绿嫩白菜,让他给啃了,糟心。   柳彦祯移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加了轴承的钉耙旁围了不少人,有壮汉还上手试了,力气大的也能拉动,力气没那么大的,两个人也是妥妥的,几人轮番试过后,顿时引起反响,道这个好。   萧翊命许留年去寻镇里木工,让楚笙教他们,日落后连夜赶工,将现有的钉耙改制出来。   许留年应下,吩咐人做事。   ——   一农夫打扮的男子蒙着面罩,健步如飞从山间小路下来,踏上官道,朝赦南镇走去。   朗日高悬,他汗水顺着额角落下,滑入面罩中。   他是岭北村的村民,今年清明雨后不久,县令就派官差送了面罩药囊等各式东西至岭北村,后来又送来了配比好的药材,让他们煎煮药饮,让他们日日服用,托这些东西的福,今年少有人染上病,但村里四面环山,他们又要下地,免不得接触瘴毒,也有人染病,都不严重,比之前两年要少上不少。   可前些天雨后,瘴气便变得迅猛不少,北山的瘴毒悄然变了颜色,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青阳瘴已变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瘴母毒,村民陆陆续续有人染病,村中赤脚大夫怕一发不可收拾形成疫疬,和村长商讨后,派他来寻柳大夫和县令打人坐镇。   未到达赦南镇,他远远瞧见地里许多人在忙活,他此前来过镇子,记忆中镇里田地未开垦到这,怎么如此多的人?他不由加快步伐,待更近了,才意识到他们这是在开荒。   这都什么时候了,瘴气肆虐那么严重,还开荒?!太不可思议了。   他扫过忙碌的众人,在其中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当即什么也顾不得,大声吼道:“许大人!”   许留年闻言转身,眼睛微眯,通过他露出的半张脸认出他,“高远?发生了何事?”   清明后,因着山中瘴气,村镇间来往少了,每月缝三六九的赶集也没了,村里人自给自足,若有需要,也是月初派人来镇中采买,现在是月中,便有人急急忙忙赶来,属实奇怪。   高远喘着粗气,“许大人,村里瘴……”   许留年听他提了个瘴,便心知不好,将他打断,不让他大刺刺说出来,携他穿过刚犁完的地,走到一旁萧翊所在之处。   许留年这才道:“你说,村中怎么了?”   高远如倒豆子一般,快速将这两天村中情况说明,许留年听罢,面色凝重,他经历过几年的疫疬,知道疫疬的厉害与恐怖之处。   萧翊单县中文献就看了不少,对此亦有了解,让萧朔去将柳彦祯找来。萧朔当即去寻人。   高远见发号施令的是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不由看向他,听他说完,连许大人都变了脸色,他却镇定自若……他是谁?   每隔多久,萧朔便将柳彦祯寻了回来,柳彦祯问了高远一些问题,听罢后就往镇子里跑,回去准备药材。   云皎守着药铺,闲来无事拿出农书翻阅,她看到了百谷谱,看着挺有趣,挑爱吃的记下,想着等有时间她也学着种一点,吃自己种出来的,肯定很好吃,很有成就感。   她正翻着书,便见柳彦祯急急忙忙跑了回来,让她去库房取药材。   云皎将书倒扣,起身提着裙摆跑进后院,按柳彦祯所说准备药材,一包又一包打包好,堆在一旁,她看着药材,心里便猜出了几分,她看柳彦祯手记中,他治疗疫疬就是选用的这些药材。   云皎转身又加了两味药材,打包了两袋,出门唤任辛来一起提,她刚走出库房,就见萧朔走来,她干脆叫他来提。   药铺门前停了三匹马,萧朔将药材捆扎在其中一匹上。   云皎又拿了许多面罩和里面夹层替芯,驱蚊水蚊香也带上,萧朔将其全部捆扎好固定在马背上。   准备妥当,柳彦祯亦从阁楼下来,他挎了一个木箱,见铺子外的骏马,暗道萧朔还是有些用,几步走出铺子,老当益壮,矫健地骑上其中一匹,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萧朔骑上马儿,朝云皎伸出手,将她揽上马背,环在身前,策马离开。   他吹了声马哨,驮着药材的马儿哒哒追上。   作者有话说:   萧朔:~( ̄▽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60章   云皎被萧朔拉上马, 直至疾驰起来,风拍在脸上,脑袋都是懵的,她不是该坐后面吗?怎么被萧朔拉到前边儿来了?   “萧……萧朔……”云皎手足无措, 抓紧萧朔手臂。   “别怕, 我在。”萧朔道, 一手策马,一手环着云皎腰身,将她牢牢护住。   云皎不安的心镇定下来,不再紧绷。   前方的柳彦祯停下,让高远上了马, 扬鞭催马离开, 萧朔紧跟而上。   骏马疾驰于官道,行至山间小路, 四人下马,除了云皎,一人牵着一匹马,往岭北村走。   山路以往常有人走,最近月余荒了些, 但也不难走,云皎天天爬山习惯了,提着裙摆走得还挺快。   走了一段山路, 便能瞧见村子,与此同时, 村子高耸的后山上弥漫下沉的绚烂瘴气也映入几人眼中。   高远道:“那就是瘴母。”   萧朔云皎面色沉重, 瘴母不似一般瘴气, 触之即染病, 或轻或重,无一例外。   柳彦祯脸色很不好看,前年便是如此,镇中如此多人,因此瘴毒死了许许多多,偌大的赦南镇变成如今这般空荡荡。   所幸发现及时,高远也及时通知,一切都来得及。   几人加快了步伐,山林中蚊虫不少,因着云皎带了驱蚊水,各自擦上,蚊虫未近身,行至岭北村也未被咬。   他们抵达村口,高远扯着嗓子吼了几声‘爹,柳大夫来了’,村里头一户人家中出来一黑黝黝的壮汉,以及一位体格瘦小,约摸四十多岁的男人,高远给萧朔云皎介绍,前者是他爹村长,后者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姓张。   张大夫见着柳彦祯,便如见到主心骨一般,话不多说,领着他们去瞧染病的人。   这些年生过来,都有了经验,距村尾稍远的地方,修了几座茅屋,每年染病之人,都先送到此处救治,与未染病之人隔开,今年也不例外。   云皎和萧朔一同前去,张大夫见他两人是生面孔,“柳大夫,他们是……”   “他来送药,”柳彦祯先指着萧朔道,而后又指向云皎,严重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这是云丫头,医术不错,前段时日许大人派人送来的面罩药囊驱蚊水蚊香等物,都是她的奇思妙想。”   云皎含笑打招呼,“都是大家的功劳。”她哪有柳彦祯说得那么厉害。   张大夫大为震惊,他原本以为是柳大夫想出来的法子,不想是个小姑娘想的,柳大夫的脾性他是知晓的,能得他一声夸赞,云皎何止不错。   张大夫不由多问了几句,村尾茅屋不太远,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   茅屋外洒了驱蚊水,还有淡淡的蚊香燃烧后的味道,屋里许是燃着蚊香。   张大夫面罩戴好,推开门入内,柳彦祯紧随其后,想了想,让云皎和萧朔也一同进去。   云皎医术不错,知道的也多,但他看得出来,她经历太少,需得慢慢累积经验,才能成为一位独当一面的大夫。   至于萧朔,柳彦祯看得出来他身份不简单,他前些日子抵达赦南镇的兄长亦是同样,许大人对他们两人都十分敬重,开荒这般不易之事,说做就做。柳彦祯想法很简单,只希望他们见多百姓不易后,能长远的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只如今的一时半刻。   茅屋内,药味甚重,及时戴着面罩,隔绝了味道,药味亦是扑面而来。   每隔一丈,就摆着一张竹床,这一间屋内,就摆着十二张竹床,有八张床上躺着染病之人,他们有人面色苍白,有人面色发红,有人在呓语,各有各的病症。   张大夫解说他们症状,声音透过面罩有些闷。   柳彦祯听了两个,便亲自上手诊脉查看,检查染病之人口鼻手脚,唤云皎上前指给她看,舌苔厚重发白,咽喉红肿,身体发热,却是染了疫疬。   萧朔进入茅屋后,面色便一直很沉重。镇中不时有体弱的人染病,但因防治的好,发现的也早,与一般风寒发热没太大区别,又有柳彦祯和云皎,以及宁安坊的其他大夫,每每有人染病,也很快救治。   今日这般严重的情况,是他第一次见。   柳彦祯将染病的八人都检查了一遍,张大夫接着道:“隔壁屋子还有几人,不似他们严重,你们随我来。”   出了茅草屋,旁边火盆里烧着苍术雄黄,张大夫率先绕着火盆走了两圈,让他们三人也熏一熏,免病邪侵体。   隔壁茅草屋中摆设和先前一样,十二张竹床上只待了四人,皆是女子,她们如张大夫所说,不似那八人一样严重,她们虽有不适,却很清醒,见有人来了,分神瞧见是柳彦祯,顿时都撑着身体坐起来,唤柳大夫张大夫。   其中一人见柳大夫,宛如见到救星,最初的不可置信过去,便激动下床,哭道:“柳大夫,您救救我家相公,他要不行了,您救救他……”   她昨夜里做梦,梦见相公给她托梦,说他难受,怕是熬不过去了,让她听张大夫的话好好治病,病好了,守着几亩薄田过也好,改嫁也罢,只要她过得好,都随她。   半夜心悸醒来,就不敢再合眼,挨到天明张大夫前来,她问张大夫,张大夫闭口不言,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会尽全力救他。”柳彦祯道,他见不得人哭,朝云皎看了眼。   云皎上前扶她坐回床上,“别哭了,柳大夫妙手仁心,一定会尽力救治他……”   柳彦祯转身,给其余三人诊,待他检查完这三人,女子情绪也平静下来,柳彦祯替她诊了脉,检查口舌颈耳,出了茅草屋。   云皎萧朔紧随其后,出了茅屋,柳彦祯熏完苍术雄黄,站在一旁等他们。   柳彦祯道:“丫头,镇中染病之人你有医治,也有经验,这四位就由你来负责医治,那边八个我和张大夫一道,你处理完了,若有空闲,也可来这边学一学。”   云皎点头,“好。”   萧朔解下马背上的药材,柳彦祯看了圈,取出需要的,见有两味他没让云皎带的药材,只看了眼,没多言。   柳彦祯和张大夫一起往茅屋走去,“方才那女子的丈夫是谁?”   张大夫道:“右手边靠墙角落的。”   方才是柳彦祯诊的脉,云皎折返回屋,为她们一一检查,口鼻舌苔都是染病的常规病症,发热也不严重,比之隔壁要好上许多。   云皎又为她们检查手足,方才哭求柳彦祯的女子小臂上是细密的红点,看不大出来是什么,云皎问:“手背上红点怎么来的?”   她虚弱道:“蚊子咬的。”   云皎见过咬后起疙瘩的,红肿的,没见过这么密密麻麻一片的,“什么样的蚊子?”   “小黑蚊,比山蚊子小些,干活时不注意就被咬了……咳咳……”   “这样蚊子多吗?”云皎问,她擦了驱蚊水,没被咬,便没多注意。   “村里洒驱蚊水点蚊香,又燃艾草苍术熏烧,没瞧见……但地里多,戴着药囊也会被咬……还往衣裳里钻,太小了,不脱衣裳发现不了。”她相公后背被咬红了一片,不是脱衣裳擦洗,也发现不了。   云皎又问了几句,给其余三人也仔细检查了,或多或少有小红点,只是没成一片,很难注意到。   云皎出门配药,她们症状都一样,可一起用药,她自作主张装入的两味升麻和柴胡也派上了用场,她配比好药材,将药罐放上瓦炉,又另装了个瓦罐,放入艾草煎水,让萧朔帮忙看火煎药,她则去寻柳彦祯。   云皎推门而入,想要问柳大夫那女子丈夫是哪位,便瞧见他在为人施针,长长的银针插入肺俞,云皎话到了嘴边,赶紧收了,沉默靠近,离着两三步远,看柳彦祯施针。   爷爷也会施针,说收完药回家就趁着她暑假时间多,教她施针,不想世事无常,她永远不可能跟着爷爷学了。   “站那么远哪看得清?”柳彦祯分神瞥了她一眼,“站近点看,别挡光。”   云皎应声,变换角度离得近些,看得更清楚。   柳彦祯转了转针头,直起身问,“感兴趣?”   云皎点头,柳彦祯道:“待空闲了教你。”   云皎眨了眨眼,雀跃不已,“真的?谢谢柳大夫!”   柳彦祯摆摆手,去给下一个施针,云皎惦记着事,没再去看,问了张大夫那女子的相公是谁,朝他所指方向看去,男子袒露上半身,胸腔前扎着银针,柳大夫已经给他施了针,不能移动。   “他后背可有细密的小红点?”云皎问。   张大夫点头,“有。”   她们夫妻二人都有,云皎问:“还有其他人身上有吗?”   张大夫想了想,摇头,“没有,小红点太小了,不是咬成一片,很难发现。”   云皎道:“张大夫,没施针的五人劳烦你同我再仔细检查一遍。”   “好。”   云皎和张大夫一起检查,两人是被咬了腿,他们腿上腿毛浓密,没点耐心真看不出来,有两人被咬了胳膊和手,只有细微的红点,手上的不明显,很容易便会忽略,也就胳膊上稍微能看出来。还有一人被咬在后额,肿胀手感不对,不然轻易发现不了。   他们几人都有被小黑蚊咬,染病极有可能与此有关。瘴母虽毒,但他们来时,瘴母在往山下压,还未蔓延至此处,许是其中的蚊虫先一步到了山下,他们下田种地被染了瘴母的小黑蚊叮咬,才染了病。   他们被叮咬,那村中其他人呢?   云皎脸色微变,让张大夫一起去寻村长,给村里人全都检查一遍,防患于未然。   张大夫也想到了,带云皎去村长家,见地里还有人忙活,扯着嗓门将人叫了回来。   此刻也顾不得村民会恐慌,张大夫检查男人,云皎检查女人,身上有被小黑蚊叮咬的细密红点人都挑了出来,站在一旁。没被叮咬的人都先回去,若有不适再来寻他们。   张大夫抱来两坛烈酒,分给云皎一坛,只要被小黑蚊叮咬的地方,都用烈酒擦洗,而后又分了艾草给她们,让她们煎了冲洗,身上或许有被叮咬却未发现的地方,仔细冲洗才安心。   他们一行四人到时,已是下午,忙活了那么些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朗月高悬,星子挂在天上,村长家里准备好了晚饭和客房,请他们先用饭休息,明日再忙。   用完饭,高远引他们三人去客房,高远先给柳彦祯指了一间,“柳大夫,您住这。”   而后将云皎和萧朔往旁引了几步,“这是两位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云皎:???   萧朔:???   柳彦祯:???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61章   高远话音落下, 周遭陷入了沉默。   云皎震惊地看着他,不知是她听错还是理解错了,她和萧朔一个房间?   萧朔也懵了一瞬,现在还远不到能和云皎一个房间的时候。   柳彦祯跨进屋子的脚一停, 下一瞬猛地转身窜了出来, 黑着脸, “怎可安排他们住一个房间?”   高远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是夫妻吗?”   他们共乘一骑,萧侍卫仔细护着云大夫,下马时也是他抱下来的,关键萧侍卫还十分听云大夫的话, 云大夫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爹都没那么听他娘的话。   柳彦祯:“…………”   云皎和萧朔同时辩驳, “不是……”   两道重合的声音一出,云皎和萧朔都愣了下, 云皎不自在地移开眼。   萧朔接着道:“你误会了,我们还不是夫妻。”   什么叫还不是?他是看着云皎独身一人没有娘家,好欺负,吃准了她?!柳彦祯吹胡子瞪眼,萧朔想抱得美人归哪有这么容易。   高远愣住, 闹了那么大一个乌龙,臊得脸红耳热,“两位对不住, 我再收拾一间屋子……”   柳彦祯:“不必麻烦,他和我住, 萧侍卫你说呢?”   萧朔:“听柳大夫的。”   各自进了屋, 柳大夫点燃油灯, 瞥了眼萧朔, 是万般不顺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自己铺开被子睡觉。   他到底心疼爱护云皎,站在云皎那边,可能还以娘家人自居了,萧朔心里明白,不和他计较。   隔壁屋子,云皎拍了拍滚烫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躺上床,久久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刚才的情景,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睡去。   次日一早,村里鸡鸣狗叫,云皎听见响动醒来,收拾妥当推开门。   萧朔在院里打水,云皎推开门,见萧朔骨肉匀亭的坚实背影,状若无事地迈入院子。   萧朔不必回头,只听脚步声便知是谁来了,他眼底闪过笑意,打的水让给她先用。   云皎压下心底混杂凌乱的情绪,道了声谢。   柳彦祯收拾完从房里出来,自己打水,胡乱洗了两把脸,叫上云皎一起去村尾茅屋。昨日施针的施针,用药的用药,今日得去看情况如何。   天蒙蒙亮,空气中似乎都带着湿气,沾在衣上凉幽幽的。   云皎和柳彦祯一道去了村尾茅屋,各自诊脉检查。   四名女子病症不重,张大夫也一直在为她们用药医治,云皎来后改了药方,除了那位忧心丈夫的女子,其他三位都退了热,云皎估摸着最多三日便能好。   云皎叮嘱那女子要好生歇息,柳大夫替她丈夫施针后,已经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只需用药医治便会康复,让她放宽心。   女子应下,云皎出门煎药,趁着些微空闲去了隔壁。   柳彦祯给所有人诊完脉,见云皎进来,便问:“昨日药方改后可有效用?”   云皎:“有用,有三人退了热。”   柳彦祯道:“今日多煎些,给他们服用。”   云皎颔首,出去将药配比好,瞧见萧朔前来,身后还跟着高远。   高远提着篮子,篮子上盖了布,“云大夫,这是给你和柳大夫留的早饭,快些趁热吃。”   云皎道谢,唤柳大夫出来用饭,萧朔高远烧炉煎药。   昨日给村中被小黑蚊叮咬的人擦酒消毒,又让他们用艾草煮水擦洗,这些都只是补救,染没染病只有发作了才知道。   萧朔望着不远处的后山,天光大盛,明亮的晨光下,山中瘴母散着斑斓的色彩。   他们如今所做,治标不治本,根本问题还是山中瘴气,山中瘴气不绝,云皎和柳彦祯治好了,依旧会染病。   萧朔同云皎道:“我回镇上同兄长商量,若是可行,让村民去镇里。”   “好。”云皎应下,目送萧朔离开。   上午时分,村中有几人道自己不舒服,云皎诊治后,只有一人确有不适,发现得早,病症很轻微,因着疫疬会传染,云皎让她住入茅屋,待好后再离开。   下午也陆陆续续发现了几人,云皎和柳彦祯一同诊治用药,皆送入了村尾茅屋之中。   日头西斜,萧朔回来了,他将马儿拴在村口,直奔茅屋。   村尾飘散着药味,萧朔找到佚䅿云皎忙碌的身影,“商量好了,后日岭北村全员搬至镇里,暂且安置在宁安坊。”   宁安坊本就是为救治染病之人,整条街的房子,除了药铺,剩下的皆是留给染病之人。岭北村有人已经染病发作,有人还未发作,岭北村人少,宁安坊能容纳,干脆将人都安置进去,观察段时日,没染病的另作安排,染病的也好医治。   萧朔同云皎和柳彦祯说罢,去寻村长,让他通知村民,后日去镇上。   村长和高远挨家挨户通知,有人舍不得地里种下的作物,闹着不愿走,被村长大嗓门呵斥,到底是作物重要还是命重要,既然许大人同意让他们去镇上暂避,定不会饿死他们。   次日折腾了一天,大后日,各家各户装好粮食,带上农具,村里的鸡狗牛羊猪都赶上,拖家带口前往赦南镇。   从日出至日落,紧赶慢赶,终于抵达赦南镇,从镇门进入,到达宁安坊要穿过几条街,他们没从镇门进,而是从离宁安坊最近的东门进。   萧翊将一切安排妥当,宁安坊什么都不缺,村民进入后,宁安坊至东门封锁,出入皆有护卫把守。   当晚,戴着面罩的衙役推着燃了苍术艾草的板车,绕着宁安坊走了三圈。   柳彦祯就住在宁安坊,安顿完后,便由他与宁安坊其他大夫一同照看,云皎本想留下,但柳彦祯不让她留,她已经忙了三日,眼下都黑了,今晚好好歇一歇。   云皎熏了苍术雄黄,走出宁安坊。   楚笙等在外,等她一起回家,她被云皎挽习惯了,伸手让她挽。   云皎摆手,“不了,我身上脏。”她四天没换洗,熏了一次又一次的苍术雄黄,身上全是味,她闻惯了闻不到,还是别祸害楚笙。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云皎道:“我回来时,瞧见荒地平了一半出来,好快啊,要不了几日就能平出来了吧,定好种什么了吗?”   楚笙:“甜薯和包谷。”   “有甜包谷吗?”云皎问,甜包谷最好吃了。   楚笙:“有。”   两人边说边往回走,一到家,云皎就直奔后院打水要烧水洗澡,楚笙见状,帮她提进屋内,生火烧水。   水要烧一阵,云皎往后院去瞧花,离开四天没人照看,不知花开得好不好。   花都开得很好,只是山茶花花期快过了,花蔫巴了,地上有除草松土施肥的痕迹,云皎不做他想,肯定是楚笙帮忙照料。   云皎回了庖屋,“阿笙,谢谢你帮我养花!”   楚笙道:“不是我。”   不是楚笙还会是谁?林姨?云皎疑惑,便听楚笙接着道:“是萧翊。”   云皎:“……?”   云皎怀疑自己听错了,萧翊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养花的人,云皎想象不到他施肥的样子,假的吧?!   可楚笙没必要撒谎,云皎愣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水烧好了,云皎提水沐浴,收拾妥当换上衣裳,头发身上皆是珠藻清香的味道。   云皎擦干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往庖屋走。   林妙娘在做饭,见她来了让她坐下歇着,去和小可玩,今晚都做她爱吃的。   云皎逗小可玩,心思渐渐飘远,宁安坊接纳岭北村的人没问题,但更多的却不行,赦南镇周遭那么多村子,那么多村民,盛夏瘴气最重之时,要寻求庇护又当如何?镇中有闲置的屋子,也不知能不能容纳得下。   小可小小的手掌在云皎眼前晃过,“姐姐!”   云皎回神,“怎么了?”   “姐姐不理我……”小可眨巴着眼,小表情委屈极了。   云皎赶紧哄,“姐姐错了……”   ——   许府,派出探查周遭各村子的衙役和护卫回来了,回禀查探情况。   赦南镇管辖内有十二个村子,除去岭北村,剩下十一个中,有六个村是大村子,人口多,农田用地也多,村中情况尚好,其余五个村子,不大不小,目前还未有岭北村的情况。   萧翊命他们时时盯着,有情况及时禀告,让他们退下,和许留年说了几句话,提着灯笼和萧朔一起上山。   萧朔问:“云皎后院的花你有照看吗?”   萧翊:“…………”   前日萧朔急急忙忙赶回来,商讨完了又往回赶,其他什么都顾不上,却不忘叫他帮忙给花浇水松土施肥,说完就走,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   “照看了。”萧翊暗暗叹气,还好他手下能人多,养花不在话下。   萧朔:“你没偷懒吧?施肥了吗?”   萧翊凉凉地目光落在他身上,想要杀人。   萧朔浑然不怕,甚至想笑,但为了不被萧翊使绊子报复,萧朔严肃道:“哥,还是你靠谱,辛苦了!”   萧翊:“…………”假模假样。   看见萧朔的脸萧翊就头疼,不知道萧朔要多久才能追到媳妇,他还要受多少折腾。   萧翊停下,转向萧朔:“若不然……我赐婚你与云皎?”   一步到位。   作者有话说:   萧朔:惊喜一个一个砸来,受不住   萧翊:呵呵:) 第62章   萧翊所言, 不得不说,萧朔心动了一瞬,但他不愿。   赐婚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在此刻就将云皎和他绑在一起。   “不必。”萧朔义正言辞拒绝, 他要自己追媳妇。   他那一瞬间的心动萧翊没有错过, 萧翊好奇他为什么不同意, 他问:“为何?”   萧朔:“我没嫂嫂,说了你也不懂。”   他嘲讽得太明目张胆,萧翊瞬间变了脸色,还算友好的神情蓦地阴沉,冷冷盯着萧朔。   萧朔胆子比天大, 浑然不怕他冷眼, 坦坦荡荡回视。   母后想看到的是兄友弟恭,而非兄弟阋墙, 萧翊暗暗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日后萧朔别想再让他帮忙,绝无可能。   求他也没用。   两人回家,云皎敏锐地察觉两人之间氛围不对,萧翊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云皎偷偷问萧朔, “太子怎么了?”   萧朔表示不知,猜测道:“恼羞成怒吧?”   云皎还有什么不明白,肯定又是他招惹萧翊了, 云皎不由惊叹,原来太子殿下脾气这么好, 在书中可不是如此。   云皎偷偷瞧了眼萧翊, 再看特别会作死的萧朔, 他现在还手脚齐全能蹦哒, 真真是萧翊顾及骨肉亲情了。   萧朔注意到她目光,低声道:“别看他。”   云皎没听清,“嗯?”   萧朔不再言语,云皎没放在心上,但见着萧翊,她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请太子照看我后院的花儿了?”   “嗯,你怎么知道?”   “阿笙告诉我的,她看见了,”云皎神情一言难尽,“我回来瞧见地里施肥了,太子做的?”   萧朔:“他哪肯纡尊降贵做这个,他最多浇水,其他都底下人在做。”   还是这样合理,云皎心道。   萧翊视线直直扫向他们,还说小话,别以为他没看见。   云皎沉默挪开,和楚笙挤在一处。   次日,云皎早早便去了宁安坊,坊外有护卫把守,他们都认识云皎,见是云皎前来,让她进去。   离开几日,煎煮药饮之事落在任辛头上,云皎方到药铺,便闻见后院传来的药味,她走进庖屋,任辛已经煎煮的差不多了,“你今天好早。”   任辛从灶蹚后抬头,“宁安坊多了那么多人,有得忙活呢,今天早点来将药煎了。”   “刘大夫呢?”云皎问,她进来时没瞧见他。   “阁楼上吧,或者去看给人诊脉了?我给你喊一声。”任辛说着,从灶蹚后走出来,往庖屋门口一站,清了清嗓,“师父!”   “吼什么吼!我听得见。”柳彦祯从前头铺子绕进院子,还没走近就能问见身上沾的苍术雄黄熏烧后的味。   任辛一缩脖子,从门口退回庖屋,躲开柳彦祯的怒目。   柳彦祯用珠藻净了手,擦干水,“丫头,你跟我过来。”   云皎不明所以,跟他去了前面铺子,她落后两步,她到时柳彦祯站在高柜后,矮下身只露出花白的头顶。   “柳大夫,你在找什么?”云皎凑近看,胳膊肘撑在高柜上。   “银针。”   柳彦祯站起来,展开一卷似老旧黄牛皮的针袋,由短至长排列,长针八根,短针十五根,细长的银针衬出冷光。   云皎微微一愣,看向柳彦祯,柳彦祯说抽空教她用施针,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还以为起码得忙过这些时日。   柳彦祯道:“那日答应了你,便快些教你,你有天分,学着也快。”   云皎:“谢谢柳大夫!”   “银针你拿着,我先同你说……”柳彦祯从最基础的穴位开始讲,见云皎都知道,随意挑着几个考教后,便直接上手扎。   柳彦祯抽出一根短针,让云皎伸出手来,注意他入针的手法,捏着针头将其银针扎入少府穴,“感觉如何?”   云皎看着银针没入越来越深,“不疼。”   柳彦祯又让她换了只手,重新扎,银针没入肌肤,云皎吸了口凉气,就要收手,柳彦祯握着她四根手指,她没攥动,云皎道:“柳大夫,疼……”   “疼就对了,扎对了不疼,扎错了疼,右手就是扎错穴位了。”柳彦祯道,拔出银针,拿了本神应精递给云皎,让她比对着铜人看,不懂便问。   云皎一只手掌扎着银针,一只手拿着书,不敢置信,这样就完了?怪不得任辛学得慢,云皎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便是一大原因!   云皎眨眨眼,轻轻转动银针,将其拔了出来,卷上针袋,往书案走去,铜人就在离书案不远处。   柳彦祯没多呆,没一会就出去了。   云皎捏着银针,找准穴位,按着柳彦祯的手法,刺入银针……有点疼,云皎缓了缓,将其拔出。   任辛煎完药回来,一眼便瞧见云皎捏着银针在往手上扎,任辛凑近道:“师父教你了?”   云皎点点头,任辛叹气,“师父什么时候才教我啊……”   “你快些将基础打牢,柳大夫自然会教你。”云皎说罢,默默将银针拔出,不明显地蹭了蹭掌心,手法不对,疼。   任辛神情振奋,拿起书看得认真。   宁安坊封了,除了来取药饮的衙役,半大上午没人前来,云皎安心学了一上午,总算是掌握了手法,入针的技巧也学会,好歹不疼了。   云皎怀疑自己是疼麻木了,让任辛试一试,任辛看了眼她的手,一蹦三尺高,兔子一样,飞快跑了。   云皎:“…………”   中午用饭,柳彦祯道上午又发现了几名染病之人,因着防范得当,都是轻症,也已和其余人分开单独医治,其他人还需多留意。   柳彦祯年岁到底大了,连轴转这么些天,哪受得了,云皎让他午后歇个晌,她和宁安坊的其余大夫一道守着,不会有事。   有她守着,柳彦祯放心,柳彦祯起身往后院走,想着心中便熨帖,刚到后院,任辛从庖屋内探出个脑袋,“师父,上午读书我有几处不懂,师父何时有空,为弟子解个惑吧。”   柳彦祯瞥了他一眼,“歇晌后再说。”   任辛应了声好,乐颠颠退回庖屋内,柳彦祯哼着曲儿进屋。   一连五日,云皎上午学针灸,下午和柳彦祯调换职责,她去照看病人。   五天内,陆陆续续又发现了几人染病,加上在岭北村就染病的几人,足足有三十三人染病,其余人无甚反应,云皎和柳彦祯商量后,决定再等两日,若无人染病,便将与染病之人无接触的村民放出宁安坊。   许留年已将住所安排妥当,顾及日后可能还有人来镇中,房子自然不会像云皎萧朔抵达赦南镇时那般让他们任选,而是按每家每户的人口,进行了住所安排。   村民断断续续送出宁安坊,留下的染病之人有大半已经康复,诊脉检查后,也都送出了宁安坊,剩下还未康复的染病之人仅有十二人。   宁安坊有好些大夫,十二人照看起来不费劲,云皎只时不时看看,一下就闲了下来。   空闲时间多了,云皎便将时间花在针灸之上,柳彦祯让她看的神应经已经看完,云皎恍如打通任督二脉,下针如有神,只是好些穴位自己扎自己不顺手,云皎将目标转向任辛,哄着任辛给他当了两次病人,任辛说什么也不干了。   云皎:“我穴位扎错了?扎歪了?”   任辛道:“都不是,就很奇怪,那种感觉……你懂吧?”   云皎眨眨眼,她不懂。   任辛解释一通,力图用他贫瘠的描述让云皎领会他所体验的奇怪感觉。   柳彦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两人僵持不下,这才开口点拨:“施针讲究章法,入针快慢、深浅都会造成任辛所言的奇怪感觉,需累积大量经验,如此才能下针如有神。”   云皎颔首,受教了,放过任辛。   羊不能逮着一只薅,云皎转移目标,在最亲近的萧朔和楚笙中选了选,定下萧朔。   这日午后,云皎没留在宁安坊,而是熏烧苍术雄黄后,戴上编花草帽往镇外走。   岭北村来了一百九十人,他们知晓开荒的奖赏后,便热火朝天投入开荒种地之中,他们是村中人,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有他们加入,开荒之事进度明显提升。   云皎守在宁安坊,好些日子没到镇外来了,如今一出来,已经大变样了。   原先指定的荒地已经开垦出来,分做一亩亩田地,每块田地边缘都挖了近两尺深的水沟,用作蓄水之用。   楚笙所说的甜薯和玉米已经种下,地里拢起一行行土包,隐约能瞧见冒出的嫩芽。   第二批开垦的荒地离山脚更进,荒地连着山,冒然用火怕引火烧山,便没用桐油放火烧。   云皎寻过去,瞧见与书推着割草机来回走,所过之处杂草全部倒下,速度还挺快。   前两日才听楚笙提起,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   云皎找到萧朔,萧朔在忙,她便坐在一旁,盯着地里看。   割草机走过,后头跟着人收草,捡石头,他们收完,老四和几个健壮的男人拖着钉耙犁地,五波人相继犁过,土便松完了。   后续村民镇民挥着锄头,按照指示挖出田坎,挖出蓄水的水沟,一亩亩田地渐渐成型。   云皎看了一阵,拿了根棍子探草丛,在一旁寻有药用的草药。先前柳彦祯带他们采逖椒就是往这方向走,能用的草药不少,云皎能挖多少挖多少,还叫了一旁捡石头的许怡来帮忙。   日头西斜,该下工了,镇民村民登记完了相继走回镇子。   云皎将草药全部装入箩筐,装了足足两筐,萧朔唤老四带人送去宁安坊,与云皎一起慢悠悠走在后面。   萧朔手里提着一捆花,花瓣粉红,好看极了,就是根茎上刺有点多,云皎听人说是叫刺玫。   “哇,这花好漂亮,叫什么名字,你从哪找的……”云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搜肠刮肚夸一通,赞美的话滔滔不绝说出口,谁让她有事要找萧朔帮忙呢。   萧朔:“…………”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皎可从没这么夸过人,萧朔犹疑的目光落在云皎身上,对上云皎笑吟吟的眼,笑得和偷腥的猫儿似的,肯定有古怪。   云皎试探道:“你可以帮我件事吗?”   萧朔迟疑,“……什么事?”   云皎牵上他的手,十指相扣,“你先答应。”   色令智昏,萧朔全副心思都到了十指相扣的手上,他道:“好,我答应,你说。”   云皎抓紧他的手,“我刚学了个针法,你让我研学实验一下。”   萧朔:“…………”   “……你不愿?”云皎垂下眼,抓着萧朔的手却没松开,“我还是找任辛帮忙吧,就是他太害羞,不知能不能成。”   萧朔抓住了重点,这关害羞什么事?   萧朔问:“他为何要害羞?”   云皎:“小孩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脱衣裳。”   脱衣裳?还要脱衣裳?!   萧朔:“我没不愿意,你别找他。”   作者有话说:   萧朔:找我 第63章   见萧朔咬钩, 云皎忍着笑,抬头犹疑地望着他,确认道:“你愿意?”   萧朔沉默了一瞬,坚定道:“愿意。”   能不愿意吗?不愿意云皎就要去脱别人衣裳了, 虽然任辛那小身板没啥好看的, 但凭什么便宜他?   不过是被银针扎几针, 能有什么事儿。萧朔说服自己,选择性遗忘之前柳彦祯幸灾乐祸心疼任辛的神情和话语。   云皎这才笑了,挠了挠萧朔手心,“你真好。”   痒意似从掌心传到心里,萧朔绷着脸, 抓紧云皎的手, 不让她动弹,“别闹。”   “好好好。”云皎应道, 拖着他往镇子里走。   楚笙最近老呆在许府后院,琢磨改进农具,早出晚归,堪比云皎前几日守在宁安坊的时候,两人总是错过, 好些天没好好说过话了,云皎进了镇子,不急着上山回家, 同萧朔道:“我们先去一趟许府,好不好?”   萧朔大感不妙, 楚笙就在许府, 云皎去许府, 肯定是寻她, 届时或许又是四人一同回去,他好些天没和云皎独处了,怎能让她去寻楚笙。   萧朔明知故问,“去许府做何?”   云皎道:“我听说楚笙在改良犁车,想去看看。”   “明日再看也不迟。”萧朔话音未落,云皎疑惑的目光投来,萧朔顿了下,只要云皎别去找楚笙,他做什么都行。   萧朔大义凛然道:“你要研学实验新针法,回去太迟没时间学,再者天黑了油灯昏暗,看不清,也不方便,扎错穴位怎么办?咱们快些回去,趁天色明亮,练习施针。”   云皎脚步停下,萧朔既然如此说了,她也不能辜负他的好意,云皎点头,“那行,听你的,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抽空去许府。”   云皎转了个向,往山上走。   萧朔心满意足,答应了云皎替她试针,本就要挨扎,用此来换和云皎独处,不算吃亏。   他们到家早,家里门锁着,林妙娘带着小可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云皎摸出门槛下藏着的钥匙开了锁,推门而入,舀水烧热,待会要用。   萧朔去了后院,将刺玫根部洒了点水,拿去放在云皎后院,待后面空了再栽。   等他折返回来,云皎已经在堂屋里摊开了针袋,堂屋大门还大开着。   萧朔站在门口,余晖的光芒将他身影拉得很长,他迟疑道:“在这……不合适吧?”   不是要脱衣裳么,这里大门敞开,林妙娘或是楚笙回来,撞上了着实不太好。   云皎抬眸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挺合适的,多亮堂啊。”   哪里合适了?萧朔怎么看怎么不合适,萧朔道:“别在这,换个地方吧?”   云皎问,“换哪去?”   萧朔想了想,“去你堂屋,你堂屋也亮堂。”   云皎房子靠最里边,一般无人造访,在那儿萧朔勉强可以接受在房门大敞的堂屋脱衣服。   “好。”云皎答应,收起针袋。   换了个地方,云皎推开门窗,屋内亮堂堂的,站在桌边重新展开针袋。   萧朔立在一旁,脑海里天人交战完毕,解开腰封袖封,放在一旁椅子上,沉默宽衣。   云皎准备好,转身让萧朔快过来,不料萧朔如此之迅速,外衣已经脱下,里衣也脱了一半,露出半边赤.裸的身子。   四目相对,萧朔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在军营中没少打赤膊,可在女子前还是第一次。   云皎往下走,扫过胸肌腹肌,落在他腰侧,那里是一处嫩疤,是差点害死目光萧朔的伤口。   云皎别开眼,“谁让你脱衣裳了,快穿上!”   萧朔愣住,不是云皎说要脱衣裳吗?   萧朔反问,云皎顿了下,镇定道:“我没让你现在就脱。”   罢了罢了,是他莽撞孟浪了,萧朔无奈,穿上衣裳,系上腰封袖封。   绑袖封时,云皎将他拦住,“别绑,来这坐下。”   云皎将他按在桌子前坐下,扒拉他袖子撸到肘关节上,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臂。   萧朔:“…………”原只是挽个袖子,云皎为了哄他试针,也是真能折腾。   云皎拿出银针,“可能会疼,扎疼了你告诉我。”   萧朔应下,便见云皎神色认真,手稳,落针也稳,银针扎进手三里穴,除去银针刺破肌肤时有些许痛感,再无其他感觉。   云皎抬眸看了眼萧朔神情,继续落针,每落一针都会抬头看萧朔反应,见他脸色正常,才落下一针。   萧朔感觉良好,不似听柳彦祯说得那般难受。   云皎依次弹了针,针头晃动,萧朔小臂感觉到微微疼痛,似被蚂蚁叮咬一般,只一下便过去。   萧朔做出反馈,“疼。”   云皎调了调银针,待萧朔说不疼了,才换他左手继续扎。   一样的落针方法,有了经验,云皎落针更加稳当迅速。   进针容易,行针不易,云皎捻着针柄轻轻摇动,观察萧朔反应。行针完毕,便是留针,云皎观察着,不时根据萧朔反应调整,记下萧朔的反馈。   刚出针,便听见外头林妙娘和小可的声音,林妙娘带着小可回来了,天色也暗淡下去,云皎收好银针,不再继续。   “你先别动,我去舀热水给你热敷。”云皎收好针袋,出了门。   林妙娘见她从屋里出来,“今天回来真早。”   “岭北村病人好得差不多了,宁安坊那么多大夫,我留着也没事,今天早些回来。”云皎一边回一边舀水,端了热水往外走。   回到堂屋,云皎拧了帕子敷在萧朔小臂上,不仅给热敷,还给按摩。   虽被哄着试了针,但现在享受到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萧朔心里舒坦至极。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任辛给云皎试针,是不是也能得到云皎的精心照顾?   萧朔不动声色问:“你常让任辛帮你试针?”   “没有,只最近两次自己试针不方便,找他帮了帮忙。”云皎道,试了试他胳膊上毛巾的热度,揭开没入热水中,拧干重新敷上。   那也有两次,萧朔道:“你以后别找他帮忙了,找我就行了。”   云皎微顿,好像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她注视着萧朔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许痕迹,可萧朔一本正经,看不出丝毫破绽。   云皎试探,“你……吃醋了?”   萧朔绷着脸,“胡说。”   是吃醋了,云皎无比肯定,“好,以后不找他,找你。”   萧朔:“嗯。”这才对。   云皎忍俊不禁,对上萧朔的眼,云皎压下嘴角的笑,越想忍住越忍不住,顶着萧朔深沉的目光,给他换了热敷的帕子,遁了。   萧朔:“…………”   林妙娘如今的厨艺是愈发好了,会做的菜式多了,做饭也利落许多。   云皎进庖屋给她帮忙打下手,林妙娘大展身手,与云皎说说笑笑,赶在楚笙同萧翊回来时,饭菜端上桌。   云皎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进屋,目光在楚笙和萧翊之间来回扫过,自打楚笙去了许府,楚笙与萧翊总是一起回来,云皎心中似有小爪子在挠,他们同进同出,也不知进展如何,有没生出苗头。   萧朔从屋外走来,两条胳膊不自然的垂在身侧,走动都不带晃,缓缓走至桌前坐下。   萧翊目光扫过他两只手臂,问:“手怎么了?”   萧朔:“断了。”   萧翊眉头微蹙,抬手顺着他肩膀往下摸,分明没断,还好好的,“你骗谁呢?”   萧朔不言,云皎和楚笙说话的声音从后院传来,萧翊算是知道他目标是谁了,懒得理他,别开眼。   饭盛上桌,云皎和楚笙也坐下,搛菜吃饭,众人都动了筷,独独萧朔没动。   萧朔道:“皎皎,我手臂酸。”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云皎脸色微变,一点点往上捏他胳膊,“疼不疼?”   萧朔:“不疼,只是很酸软,许是因你给我热敷一半跑了罢。”   云皎:“…………”   云皎松了一口气,她初学针灸,萧朔还吓她,云皎气鼓鼓剜了他一眼,搛菜吃饭。   萧朔不动筷,看着云皎。   云皎催促,“……你快吃。”   萧朔低声道:“手软,拿不动筷子。”   云皎:“…………”   萧翊简直没眼看,忍无可忍,在桌子下踹了萧朔一脚,差不多得了,折腾个什么劲。又不是手废了,连筷子都拿不动。   萧朔面不改色,淡淡瞥了眼萧翊,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云皎无奈至极,给萧朔搛了一夹菜,“你快吃,下次我一定给你热敷完,行不行?”   萧朔点头,放过云皎。   萧翊一直防备着萧朔报复,小心谨慎,自小练武成效没多少,但避开是够了。   萧朔出其不意,脚踹出去才觉不对。   楚笙吃饭吃得正香,一股劲风袭向小腿,全凭本能才得以避开。   楚笙端着碗,抬起头,目光在萧朔萧翊之间来回。   萧翊神色自然,瞧不出什么来,萧朔搛菜吃饭,不像是他。   楚笙垂下眼,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萧朔看了眼萧翊,再次出其不意,还了一脚之仇。   楚笙抬眸瞧了眼萧朔,锁定目标。   萧朔力气大,收着力也踹得人生疼,萧翊眉头微蹙,伺机报复。   脚方伸出,一道迅猛的力道从意想不到的方向踹来,萧翊脸色蓦地一变,疼痛钻心,没忍住闷哼了声,额角瞬间浸出冷汗。   楚笙猛地看向他,见他顿时没了血色的脸,糟了,踹错人了。   萧朔见萧翊猛地变了神色,担忧问:“哥?”   云皎茫然地看向萧翊,被他突变的脸色吓到,“你、你怎么了?”   萧翊手压着桌角,手背上冒出青筋,“……小腿疼。”   云皎站起来,“我给你看看。”   萧朔不敢挪动萧翊,将桌子搬开,蹲下挽起萧翊裤角,昏暗的灯光下,小腿上一块深红的颜色。   云皎摸索检查,最终确认,“骨裂了。”   萧翊:“…………”   萧翊看向立在一旁的楚笙,她哪来那么大力气?   作者有话说:   萧翊:我裂开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64章   萧翊看向楚笙, 萧朔和云皎顺着他目光看去,三双眼睛定格在楚笙身上。   萧朔心里再清楚不过,楚笙想踢的人肯定是他,萧翊是很不幸运的替他挡灾了。他看着萧翊和楚笙, 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云皎抬头望着楚笙, 又瞟了眼萧翊惨白的脸, 以及他很快充血淤紫的小腿伤处,沉默了一瞬,云皎再次瞟向楚笙,指了指萧翊腿上伤处,“阿笙, 你踢的?”   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吃饭都不安分。   楚笙点了点头, 朝萧翊道歉,“对不起。”   就这?萧翊没应声, 垂下目光,疼痛依旧锥心。   林妙娘抱着小可立在一旁,人都傻了,太子殿下被她家阿笙踢骨裂了……骨裂了……   云皎偷偷瞟了眼萧翊的脸色,站起来支开楚笙, “太子的腿要上夹板固定,你去削两块来,长宽大约……”   云皎手势比了比长宽, 楚笙点头,看了眼萧翊, 找木头削夹板。   萧朔将萧翊裤脚压在膝弯处, 站起身来, 萧翊的目光随着他向上走。   四目相对, 萧翊脸还白着,偏偏眼神极其不善,萧朔心里一咯噔,比天大的胆子都颤了一下。   “烫洗能化瘀,我去烧水。”萧朔说罢就溜,选择不在此刻在萧翊眼前晃,惹他厌。   云皎嘴角抽了抽,惹事胆大包天,现在却怂了,云皎觑了眼萧翊的脸色,怪吓人的……云皎做出和萧朔同样的选择,“我、我去准备药材……”说罢,也跑了。   林妙娘抱着小可,快哭了,“殿下,您……”   萧翊抬眸,小可搂着林妙娘脖子打哈欠,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奇地看着他,萧翊不搞连坐,只道:“你带小可去歇息。”   林妙娘福身,心中再焦急担忧也于事无补,只能依他所言,抱着小可出门回屋。   小腿伤处疼得钻心,萧翊看向灶台后的萧朔,“别躲了,过来。”   萧朔和楚笙,他一个个来。   萧朔:“……哦。”   骨裂初期以活血化瘀为主,家里药材不多,萧翊的伤能用上的就更少了,云皎清点了许久,也没将药方配比完成,要足够的药材,只能去一趟宁安坊药铺。   药铺早关了,柳大夫肯定也已经睡了,近段时日劳累,也不知道柳大夫能不能叫醒,云皎焦头烂额,忽然灵光一闪,走近里屋,拉开床头的小暗柜,里头有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云皎将其拿出,去寻萧朔。   那是萧朔送给她的伤药,当时她手被草木灰水灼了,晚上擦上,白天便好了,找萧朔问清楚,看是否可以给萧翊用上。   云皎走到门口,便瞧见屋内两兄弟相对而坐,萧朔的背影怎一个凄惨萧瑟了得,云皎顿住,思索跨进屋内的脚要不要缩回来,她迟点再过来。   萧翊发现她,“过来。”   云皎攥着小白玉盒,跨进屋内,走到萧朔身后,用小玉盒顶了下他后背,都怪他,惹萧翊生气,害得她也跟着心惊胆战。   “这伤药里包含什么?能不能给太子伤处用?”云皎递出小玉盒,小声问萧朔。   萧朔道:“都是好东西,能给他用。”   萧朔起身,舀水拧了帕子,给萧翊擦洗伤处,伤处一碰就疼,萧朔收敛力气,下手轻柔。   他擦洗完,云皎挖了一大块药膏,轻轻敷在萧翊小腿伤处,白玉盒小,里头药膏也少,云皎挖了两次,便挖空了一大半。   药膏清凉,很好的缓解了锥心的疼痛,萧翊看云皎收好小玉盒,微微侧头望向萧朔。   如此贵重的伤药说送就送?云皎许是没机会用到吧?   萧朔不理会萧翊,他送给云皎的东西就这么给萧翊用了,萧朔琢磨着,再给云皎送一份。   楚笙削好夹板,拿了进来,她一进屋,萧翊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带着些许寒意。   云皎接过,让楚笙帮忙按着夹板固定,今天晚上简单处理,明日下山去药铺,让柳彦祯再帮忙诊治。   空气似乎凝滞,云皎呆得难受,出去洗手透气。   洗完手回来,萧朔将萧翊扶了起来,搀着他往外走,萧翊脚不能落地,只能蹦着走,很不方便。   楚笙盯着看了会,上前搀另一边,她和萧朔一边一个搀着萧翊,看着十分怪异。   云皎看着,觉得萧翊可能不太好受。   萧翊确实不好受,他总有种自己会被架起来的错觉,萧翊扯了把萧朔,“背我回去。”   背回去总比被架回去好。   萧朔屈膝半蹲,把萧翊背回去。   庖屋里,只剩下云皎和楚笙,云皎走进院子里瞧了眼,他们两人已经回屋,屋里透出火光。   云皎放心了,她转向楚笙,还是很好奇她是怎么一脚把萧翊踢成这样,云皎凑近楚笙,好奇问:“你怎么就踢他了?”   楚笙:“我没想踢他。萧朔踢我,我躲开了,但仍想报复回去,没想到会踢到他。”   萧朔警觉性不在她之下,目前武力还比她略高一筹,楚笙想要报复,便没收敛力道。   云皎:“…………”   萧朔踢楚笙,楚笙踢萧朔,萧翊遭殃,萧翊可能早就参与其中,云皎是万万没想到,吃个饭而已,饭桌下还有这么激烈的混战。   “你别忧心,太子骨裂不严重,少则月余就能下地走路。”云皎拉着楚笙的手,往挪开的饭桌走去,“你吃饱没,饭菜冷了,我热一热你再吃点?”   “没饱。”楚笙端菜去热,“他腿若是伤得重,要多久能好?”   云皎:“三个月左右。”   楚笙垂下眼,少则月余,多则三个月,萧翊走路都不方便,楚笙求助云皎,“我做一副拐杖给他赔罪,怎么样?”   云皎认真想了想,“可以。”   饭菜回锅热了热,云皎惦记着萧朔没怎么吃,肚子应该还饿着,去叫他来再用些。   林妙娘屋里的灯火已经熄了,云皎便没叫她。   三人汇聚在庖屋内,一人占了边,萧朔和楚笙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云皎夹在中间,只觉气氛剑拔弩张。   云皎拍桌子,“休战,可以吗?”   他们俩都要一起面对萧翊报复了,就不能达成个共识吗?   萧朔点头,“可以。”   楚笙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考量值不值得休战,她好一会儿才道:“可以。”   意向达成一致,三人沉默用饭。   云皎把拍桌的手悄悄放下,偷偷蹭了蹭,拍桌虽霸气侧漏,但手疼啊。云皎不动声色,搛菜吃饭,放桌下的手被握住,温热的大掌将她手握在手中,轻柔地揉捏。   云皎看了眼萧朔,眼中盈着笑。   用完收拾完,萧朔留了一碗饭端给萧翊,三人各回各屋。   次日,萧朔早起练武,一推开门,就看见门口靠着两根样式奇怪的拐杖,萧朔仔细瞧了瞧,自个先拄着试了试,还挺方便。   萧朔拿上一副拐棍,进萧翊的屋,将其靠在他床头。   萧翊疼了半夜,早上醒来觉着哪哪都难受,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床头的那副拐杖。   萧翊:“…………”   他觉得,腿好像更疼了。   萧朔此刻在练武,萧翊自力更生,拿拐杖柱着站起来,收拾更衣。   萧翊拄着拐杖走向铜镜,看着里面拄着拐杖一步一蹦的自己,威严全无,如何御下。   萧翊坐下,眉头紧皱,拐杖扔一旁。   萧朔练完武回来,推开他房门,“拐杖拄着可还习惯?”   萧翊:“……不习惯,拿走。”   萧朔拿帕子擦汗,“拿走干嘛,你多用就习惯了,难不成想我一直背你?”   萧翊黑脸,“你想太多。”   “那就好,”萧朔放下帕子,“楚笙连夜做的拐杖,一片心意,你别辜负。”   萧翊脸更黑了,“滚。”   用早饭时,萧翊见着楚笙,不顺眼极了。   萧翊的腿上的伤还需用药,顺便也让柳彦祯检查一番,他行医多年,经验足,他检查一遍能更让人放心。   萧朔背萧翊下山,还不忘招呼云皎,“记得把拐杖拿上。”   云皎应了声好,去拿拐杖。   萧翊:“…………”   快到山下,萧翊叮嘱:“寻没人的巷子走。”   萧朔嘀咕,“矫情。”   “你怎么不再大声点?”萧翊讥讽,“再乱说话,仔细你的皮。”   云皎和楚笙落后两步,对视一眼,皆保持沉默。   抵达许府,萧朔踹开门,许留年和老四与书在正堂内,听见动静瞧过来,三人同时愣住。   这、这是怎么了?!不过一夜不见,发生了什么?!太子殿下怎么了?!   萧朔背着萧翊走进正堂,将他放下,扶他落座。   萧翊脸色一如寻常,似乎不受腿伤半分影响。   许留年震惊不已,“您的腿……”   与书和老四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主子,可是有刺客?还请主子允许属下贴身护卫。”   只是……什么刺客这么厉害,能在将军眼皮子底下伤了主子?   萧翊:“骨裂了,没有刺客,不行。”   许留年老四与书面面相觑,许留年问:“那您的腿因何受伤?”   萧翊看向楚笙,许留年三人目光也随他看了过去。   楚笙:“是我的错。”   许留年:“…………”   与书看向老四,他是不是该感谢楚笙手下留情,当胸一脚,没将他肋骨踹断。   院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沉默,云皎悄悄退了出去,跑去将柳彦祯请来。   柳彦祯的到来,打断了沉默,他给萧翊检查了一遍,结果同云皎一样,“轻微骨裂,前一月别下地。”   他拿来了药,熏洗消肿、外敷去淤和内服止疼的都拿了来,早晚各一次,再仔细照料,能好快些。   老四和与书争着道:“主子,属下……”   萧翊抬手打断,冤有头债有主,萧翊再次看向楚笙,“楚姑娘,你说呢?”   都是自己造的孽,楚笙道:“我来。”   老四和与书急了,就是她伤的主子,怎么还能让她照顾,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她照顾得不好,落下病根了怎么是好。   “主子……”   萧翊一锤定音:“那便麻烦楚姑娘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65章   “应该的。”楚笙淡淡道, 接过柳彦祯拿来的药包,拿了药往庖屋走,去煎药。   她常去宁安坊药铺寻云皎,在药铺呆的久了, 煎药之事搭过几次手, 煎药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萧翊定下要楚笙照顾, 老四和与书就是再心忧,也不敢有异议。   目前在开荒,因着岭北村的村民加入,开荒的地盘逐日扩大,镇外镇民村民一起忙活, 离不得人盯着, 许留年既忧心镇外开荒,又忧心萧翊的伤, 哪边都不放心。   萧翊道:“我无事,你去镇外,与书老四你们也去。”   云皎和柳彦祯都诊治过了,他们说无事便无事,再说又不是没人照顾。   许留年迟疑了一会才应下, 离开许府。   老四和与书也跟着离去,刚走出正堂,便被萧朔唤住。   萧朔道:“与书, 你留下搭把手。”   楚笙是女子,照顾萧翊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是。”与书赶忙应下, 他不放心楚笙, 亲自盯着才能安心。   萧朔同萧翊道:“哥, 我和有事先去忙了, 你好好养伤。”   说罢,也不等萧翊答应,拉着云皎手腕赶紧往外走,逃似的。萧翊骨裂有他一份责任,昨日晚上已经被他火气灼了,今日能跑快点就跑快点,不被波及才好。   萧翊看着留下的与书,以及快速离开的萧朔云皎,气乐了,萧朔胆子越发大了,平日里没脸没皮就罢了,现在还敢做他的主了。   与书看他神色,垂下脑袋,“主子……”   萧翊:“罢了,你留下。”   萧朔拉着云皎走出许府,待转过拐角后才停了下来,云皎忍不住直乐,看着萧朔一本正经的脸,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皎:“太子有这么吓人吗?”   萧朔:“你不懂,近两日多避让总没错。”   他了解萧翊,萧翊如今行动不便,在他没习惯现在的脚不能沾地的状况前,他和楚笙两个造成他骨裂的罪魁祸首,萧翊都极其看不顺眼。   只要出现在他眼前,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骨裂,他们造成的,他还是少在萧翊眼前晃,少触他霉头。   只能辛苦楚笙了。   萧朔说得深沉,云皎顿了下,笑意更止不住了,这都是经验之谈吧?萧朔这是经历了多少次,才能做到如此熟练。   眼看萧朔目光愈发深沉,朝着幽怨的方向跑了,云皎赶紧憋住笑,轻咳两声,“咱们好像把柳大夫落下了……”   柳彦祯阴阳怪气,“呵,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啊?”   云皎转身,笑眯眯道:“柳大夫,瞧您这话说的,什么老头子,我只看见了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柳彦祯听了一路吹捧,听得春风满面,大方不计较了。   萧朔听了一路,看着腰板都挺直了的柳彦祯,萧朔疑惑,柳彦祯就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任辛送走前来拉药饮的衙役,瞧见他们回来,笑着唤:“师父,云姐姐,萧大哥……”   萧朔听着萧大哥,心里就不舒坦,只淡淡应了声。   云皎问,“任辛,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镇外采药?”   任辛心动,望向柳彦祯,柳彦祯点了头,他才道:“好啊,我同云姐姐一道去。”   说罢,他便绕过后堂,去后院取背篓和小锄头。   云皎往哪走,萧朔便往哪跟,“你唤他做什么。”   试针叫他,挖药还叫他。   云皎既无奈又好笑,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醋意,“他还小,我当他是弟弟,你和他计较什么。”   任辛十四,和她妹妹一个年纪,她是真当他是弟弟。   萧朔:“也就小两岁。”   真算起来是小五岁,云皎道:“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萧朔不依不饶,“那你喜欢什么。”   云皎:“喜欢你。”   萧朔看着云皎笑吟吟的脸,心湖泛起涟漪,一层又一层漾开,云皎说喜欢他。   “皎皎……”   柳彦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一大活人在这,当他不存在还是怎么的?!   云皎趁机溜走,萧朔转身看向柳彦祯,“柳大夫,您是不是病了?您年龄大了,要多注意身体。”   柳彦祯:“…………”   任辛取来背篓锄头,和云皎萧朔一道去镇外。   那厢,许府   楚笙烧了三个瓦炉,熏洗外敷内服的药包,各煎一罐,院子里不一会就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张婶问要不要她帮忙,楚笙拒绝了,让她拿个木盆和干净的帕子来。   熏洗的药水倒入盆内,冒着滚滚热气,药渣还能再煎一次,楚笙都给留下了。   楚笙将冒着热气的盆端到正堂,摆在萧翊脚边。   与书道:“楚姑娘,我来。”   萧翊瞥了他一眼,示意与书退下,他没吩咐下令不要随意开口上前帮忙。   与书禁声,退回原位。   萧翊抬眸望向楚笙,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自己踹的自己负责,楚笙蹲下挽起他裤腿,帕子沾了水,就要落在他腿上。   “楚姑娘,水烫!当心些……”与书焦急不已,在萧翊的目光下闭上嘴。   熏洗本就是趁热,萧翊既然受不得烫,楚笙及时收手,将他腿架盆上先熏蒸。   水汽滚烫,扑在肌肤上有些许烫,但尚能忍受,萧翊不动声色,靠在椅背上。   熏洗尚能退一步,待药水凉些了再给萧翊用,但外敷不行,楚笙拧了帕子盖在萧翊伤处,萧翊抓着椅子,他看向楚笙的手,“不烫手?”   楚笙:“还好。”   不一会,帕子不冒热气了,楚笙将其取下浸水重新敷他腿上。   萧翊鬓角冒出热汗,抓着椅子不动声色。   与书伸着头在一旁看,几次想开口让楚笙小心些,太子金尊玉贵,哪禁得住这么折腾,但太子殿下本人都没觉着不适,他再担心也不敢多话。   外敷完毕,虽热出了汗,可萧翊觉着腿上伤处当真舒服了许多,痛感没那么明显了。   楚笙净手,端来温热的药碗,“喝药。”   萧翊喝了药,“水。”   楚笙便去倒了杯水来,萧翊漱口去掉口中苦涩的药味,再次看向楚笙,“蜜饯。”   楚笙:“???”   楚笙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萧翊要吃什么?蜜饯?他以为他是小可吗?   “没有。”楚笙道,她又不吃,没有。   萧翊垂眸,目光落在腿上伤处,“我这伤……”   楚笙:“…………”   自己踢的,自己承担,楚笙道:“我去买。”说罢,旋风一般出了许府。   直到看不见她身影,萧翊看向立在一旁的与书,与书接受到示意,快速去了趟书房,而后回来,带来蜜饯,萧翊吃了一块甜了口,嘴里苦涩的滋味才算全部消散。   萧翊抬手,与书将蜜饯收了放好,“主子,要去书房吗?属下背您去。”   “不去。”萧翊道,等楚笙回来,与书把事都做了,楚笙做什么。   楚笙去得快,回得也快,很快便提了包蜜饯回来,“吃吧。”   萧翊展开看了眼,“罢了,不合口味。”   楚笙:“…………”拳头硬了。   与书瞥见她冷下的神色,一时不知是该躲开还是该誓死保护殿下。   萧翊全然不受影响,“倒杯水来。”   楚笙默念三遍‘他伤是我踢的’,不太起作用,又换作‘他是云皎大伯哥,不能喜事变丧事’,心平气和的去倒了杯茶水来。   萧翊:“茶有些凉了。”   楚笙静静看着他,静待下文。   与书神情戒备,若是带刀在身,已经拔刀了。   萧翊:“恰好我有些热,凉茶刚好。”   与书暗暗吐出一口气,高悬的心脏落地。   萧翊:“我要去书房。”   楚笙取来靠在一旁的拐杖,递给萧翊。   萧翊不接,“我不用拐杖。”   楚笙微微蹙眉,不用拐杖,难道要和萧朔似的,背他?   楚笙见他在书房处理过事儿,他能在书房呆半天不出来,背就背吧,萧翊去了书房她就安静了。   “行,那我背你。”楚笙扶他站起来,站到他身前,让他上来。   萧翊垂眸,看着眼前身量才到他肩膀的人,到底不会真让她背。   楚笙没等到他上来,转身看向他,不要背?楚笙思量了好一会才迟疑道:“……不然换作抱你?”   萧翊:“…………”这倒是大可不必。   与书偷偷瞟了眼萧翊神色,默默缩小存在感,免得太子殿下心里不如意,觉得他听到这番话有损威严,对他下手。   萧翊:“与书,背过身去。”   与书赶紧转身看墙,他什么也不知道。   萧翊伸手,“拐杖拿来。”   楚笙觉得他可真奇怪,一会要一会不要。   萧翊柱着拐杖,一步一蹦,缓缓往书房而去。   楚笙:“…………”   楚笙看了眼背过身面壁的与书,走近他,声音压得极低,“你主子一直这么……要脸?”   与书:“楚姑娘,慎言。”   楚笙走到萧翊前面去,替他推开书房门,迎他进去,扶他坐下。   拐杖靠在书架旁,萧翊一眼就能瞧见,看着就碍眼,萧翊道:“拐杖放远些。”   楚笙把拐杖放至门外,足够远了吧。   萧翊入了书房,楚笙以为这算完了,不曾想这并没完,萧翊有的是事儿来折腾人。   萧翊:“研墨。”   楚笙加水磨墨,她学写毛笔字时跟云皎学的,磨的还算像模像样。   萧翊这才不要她守着了,让她去外间,“有事我会唤你。”   楚笙本想离开,但他这句话就是防着她开溜,楚笙只得候在外间。   一上午,萧翊要端茶倒水,要研墨洗砚台,楚笙脸上冷淡的神色已快绷不住,抑制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   萧翊怎么那么多事儿?   楚笙此刻深觉萧朔说得没错,萧翊就是矫情。   既矫情,身手还差。   萧翊的伤她踢的,自己做的孽自己负责,楚笙板着脸默念多变,忍了一上午。   不过下午萧翊再折腾,她许是会忍不了。   出乎意料的,下午萧翊格外安静,楚笙侯了一个时辰,也没听见他唤她,楚笙初始还觉奇怪,偷偷瞧了眼,萧翊坐在书案后,身前摆着几张摊开的密信,似乎在想事。   楚笙出门,瞥见靠在门边的拐杖,萧翊既然这么不愿在人前用拐杖,那便换一个罢。   楚笙准备好材料,开始捣鼓。   日头西斜,云皎和萧朔一道回来,抵达许府走进后院,便瞧见楚笙在杂屋檐下做东西。   云皎凑近一看,轮椅已经有了雏形,云皎眼睛一亮,“阿笙,我能试一试吗?”   楚笙点头,云皎推了两圈,很顺滑,一点也不笨重,云皎夸道:“做得真好,阿笙你好厉害!”   云皎端小板凳坐到楚笙身旁,小声问:“今天怎么样,太子没为难你吧?”   楚笙也压低声音,“不算为难,就是太矫情。”   云皎眨了眨眼睛,太子矫情?   萧朔在书房里,推开一丝窗户缝,当传声筒,“楚笙说你矫情。”   萧翊:“…………”   萧翊:“扶我起来。”   萧朔转身将他扶起来,萧翊站在窗边,砰一声推开窗。   云皎和楚笙同时看过来,萧翊含笑问:“说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萧朔作   云皎:哄一哄   萧翊更作   楚笙:打一顿 第66章   萧翊说话时分明带着笑意, 但却令人无端觉着胆寒。   云皎看着他的方向,只见萧朔在萧翊身后对她比手势,示意她快让开,莫要掺合其中。   云皎瞟了眼镇定自若的楚笙, 往旁边挪一下, 再挪一下, 溜了。   萧朔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出门拉上云皎,在一旁不显眼的地方看戏。   楚笙自然不怕萧翊,不愿惯着他,转念一想他的腿上有伤, 她还有把柄被他拿捏着, 不好太放肆,楚笙道:“给你做了个轮椅, 云皎夸做得好。”   萧翊探究的目光落在楚笙冷淡的神情上,笑了笑,暂且放过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时间还长着, 何必纠结此刻。   萧翊:“推来我看看。”   楚笙:“……好。”   云皎在一旁看着,仿佛能感知到楚笙那咬牙切齿欲除之后快的心情,云皎抓着萧朔手臂, 有些微无法言喻的兴奋。   书中他俩初始就是针锋相对,一个靠智力一个靠武力, 你坑我, 我揍你, 有来有回, 没想到她还能瞧见现场。   萧朔被抓着手,看着云皎亮晶晶的眼睛,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楚笙将有了雏形的轮椅推到窗前,萧翊打量了一会,提出要求,棱角要打磨成什么样,要用什么样的包边,刷什么颜色的清漆。   说罢,萧翊问:“都记下了吗?”   楚笙:“…………”   楚笙吸了口气,平静道:“记下了。”   孺子可教也,萧翊道:“哦,你重复一遍。”   楚笙凉凉地看着萧翊,若是眼神能杀人,萧翊许是已经死了成千上万遍。   四目相对,萧翊微微抬了抬下巴,“忘了不成?”   楚笙平心静气,闭了闭眼,语速平缓重复他所要的低调奢华的轮椅,重复完,楚笙问:“再给你漆层金箔罢。”   那么低调怎么彰显身份,高调些才好。   萧翊想了想,淡定道:“不可太引人注目。”   楚笙:“…………”   一旁,云皎没忍住笑出声,捂着嘴立即往萧朔身后躲了躲。   萧朔问:“笑什么?”   云皎垫脚凑近萧朔耳边,极小声道:“轮椅贴金箔,还是轮椅吗,黄金战车还差不多。”   萧朔怔了下,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嘴角微动,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萧朔轻咳了下,压下上扬的唇角,严肃点了点云皎额头,“你啊,不怕他知道了报复?”   云皎捂着额头,“怕。”   然而四目相对,萧朔终是没忍住,压平的唇角又开始上扬。   楚笙瞥了眼乐不可支的两人,收回目光瞟了眼萧翊,推着轮椅走开。   萧翊扶着窗户金鸡独立,一只脚早就站软了,萧翊阖上窗,扭头欲让萧朔扶他坐下,岂料身后空荡荡的,先前还站他身后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萧翊:“…………”   萧翊扶着墙,撑着书案,蹦回去坐下,精疲力尽。   “哥,我们要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萧朔从外拉开窗,站在窗边道。   “不了,上下不方便,我留宿许府。”萧翊道,萧朔背他上山下山也累。   萧朔:“行,那我们走了。”   萧朔说走就走,也不给关个窗,萧翊只见他和云皎往外走,云皎唤了声楚笙,楚笙丢下手里工具,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木灰,和云皎一起离开。   萧翊蹙眉,忽然道:“楚笙留下。”   三人离开的脚步同时顿住,楚笙转身看过去,拒绝:“不可能。”   萧翊:“我行动不便,你说是谁造成的?”   楚笙神色危险,想堵住萧翊的嘴。   萧翊继续道:“又是谁应承的照顾我?这才第一天,已经不耐烦了?”   楚笙简直要压不住心中暴虐的情绪,萧翊长一张嘴有什么用,缝上最好。   云皎扯了扯楚笙袖子,“别冲动啊……”   腿伤还在,切莫添新伤,不然何时才能出苦海。   楚笙忍了又忍,咬牙道:“我留下。”   “你们回去吧,和我娘说一声。”楚笙让云皎代为转告。   云皎和萧朔一同离开,走在路上,云皎不由担心,“阿笙不会真对太子动手吧?”   “应该不会。”萧朔道,牵上云皎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萧翊不单自己留下,还强迫楚笙留下,做得真好。   他此前万万没想到,最终受益的会是他。   云皎瞥了他一眼,什么叫应该?那么不确定吗?不过就是楚笙真没忍住动了手,那也是太子殿下自找的,他太会折腾人了。   次日,云皎下山后,特意拉着萧朔一道绕路走了一趟许府,见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不由感慨楚笙脾气真的好。   云皎挖了一天半的草药,今天便没出镇子,留在药铺清理药材,该晾晒的晾晒,该炮制的炮制。   待忙活完,已是日落西山,萧朔来接她一起回家。   回家途中,两人又绕路许府,楚笙的轮椅已经做好,按照萧翊所说的封了边刷了清漆,正摆在檐下通风处风干。   云皎围着瞧了两圈,不得不夸赞太子殿下的眼光不错,确实还挺……低调奢华。   隔了两日,清漆风干,味道也散了,萧翊终于摆脱拐杖,风度翩翩坐上轮椅,指名道姓要楚笙给他推轮椅,与书想帮忙都帮不上。   楚笙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萧翊要去哪就给他推去哪,似乎已经在沉重的枷锁下被驯服,但只有对上她那双眼,才看得出她在打什么主意。   与书毫不怀疑,若太子殿下的伤不是她造成的,她或许会试一试太子殿下的后脑勺好不好掏。   萧朔偶尔会良心发现一下,萧翊的伤是他和楚笙一起造成,不该让楚笙一人承担,在此时,他会暂时接替楚笙之事,让她同云皎一起去玩。   “心野了?这么些天不来。”萧翊转动轮椅,拿出一叠信件,扔给萧朔看。   萧朔抽出信条逐一看过去,其中一封写的比较多,他多看了一会,“子言已在大凉站稳脚跟?”   “嗯,还被认作了小皇孙,鼓动他恢复正统。”萧翊又递出一封信。   信上的字单看语义不通,很是混乱,萧朔翻开书案上一本书,对着解了字,重新汇做一页语义通顺的信。   萧朔看完后合上书,神情有些微复杂,“你想他怎么做?”   萧翊:“顺势而为。”   萧朔问:“他们只有两人,能行吗?”   萧翊道:“我会传信大凉暗桩,全力配合他二人。”   萧朔颔首,将剩下的信封拆开看完,和萧翊讨论了一阵。谈完,萧朔准备离开,还不忘问一句,“你腿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萧翊回道,楚笙每天早晚的熏洗热敷一次不落,内服的药一日三次盯着他喝,能不好才怪。   萧朔:“这两日天色不好,要下雨了,你多加注意。”骨裂后,下雨天伤处总会感觉不适。   萧翊应下,让他可以走了。   萧朔求之不得,他还不想陪他呢。   萧朔没在许府瞧见云皎和楚笙,她们二人不在许府就在宁安坊药铺,萧朔想也没想,跨出许府便朝宁安坊走去。   出乎意料的,她们二人并不在药铺,任辛道她们二人没来过,萧朔只好又折回许府,守株待兔。   萧翊听见动静往外看,见是萧朔去而复返,顿时没了兴趣,连个眼神都欠奉。   没隔多久,云皎和楚笙一道回来了,楚笙抱着一个包着的布包,云皎和她低声说了两句,走向萧朔。   天沉了,看着似要下雨,萧朔取来一把伞,和云皎一同道别离开。   云皎经过楚笙时,对她握了握拳头,鼓励地点点头。   楚笙微微颔首,拿着东西去找萧翊。   萧翊坐在书房外间,倒了杯茶水,淡淡道:“回来了?”   楚笙:“…………”   脑海里浮现方才云皎同她说的话,楚笙‘嗯’了声,把布包裹的东西递给萧翊,“给你。”   萧翊略微有些错愕,没想到楚笙出去一趟,竟然还给他带东西,属实令人费解。   萧翊放下茶盏,目光划过那朴素的布包,“什么东西?”   楚笙放桌上拆开,露出里头长筒加棉软和的长圆筒样式的东西,“护腿。”   看着就保暖,就是太丑了。   萧翊:“…………”   虽说是要下雨,下雨时会凉爽些,可早已经入夏,真不至于给他送这么厚实的护腿,他消受不起。   楚笙将其中一个拆出两层来,一个薄一个厚,“云皎说,骨裂后缝下雨天都会觉得不舒服,她……我去给你定做的护腿,现在你套薄的,等入冬了,就两个一起套。”   萧翊嘴角微动,瞧着那拆开的护腿,他该说什么?夸楚笙想得周全吗?   到底是一番心意,萧翊道:“多谢。”   这些日子,他看得清楚明白,楚笙被他呼来唤去的折腾,几次快要忍不住,都硬生生憋了回去,本以为她恨极了他,没想到还会想着他。   萧翊自省,这些天是他过分了。   当天晚上,楚笙便察觉萧翊态度变了,不再找着机会就折腾她。   次日,云皎来时,楚笙悄悄同她小声道:“计划通。”   云皎伸手,两人击了个掌。   萧朔:“…………”   云皎拿出一个小药瓶,“你记得吃,不然下雨风凉会疼得更厉害。”   楚笙点点头,送走萧朔和云皎。   萧翊瞥见楚笙拿着小药瓶回房,之后楚笙再出来,他便不由多留意了些。   楚笙向来生龙活虎,走路带风,今天却有些不对劲,说不上具体哪不对,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萧朔观察了许久,发觉她似乎有点……蔫?   萧翊问:“你怎么了?何处不适?”   作者有话说:   最大赢家,萧朔   鼓掌鼓掌鼓掌鼓掌鼓掌 第67章   萧翊试探的声音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轮椅转动靠近的响动。   楚笙对他连个眼神都欠奉,听着他靠近的声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愿与他交谈的拒绝意味十分明显。   好心关怀, 反倒是热脸贴冷屁股。   萧翊:“…………”   自讨没趣, 萧翊转动轮椅调转方向, 往书案而去。   楚笙坐在桌旁,萧翊坐在书案后,一个外间一个里间,即使看对方再不顺眼,倒也相安无事。   天沉了, 风从窗外灌进来, 不冷,但风大, 吹得书页翻动,信纸散落一地。   萧翊最近使唤楚笙使唤的顺口,压住书页,头也不抬,就要唤楚笙关窗捡信纸。嘴角微动, 萧翊顿了下,抬眸朝外间望去,楚笙的背影对着他, 单薄瘦削。   罢了,他也不是如此不近人情。   萧翊将书扣在书案上, 转动轮椅转了个向, 扶着窗棂将其阖上。萧翊转身, 便见楚笙过来, 蹲下将地上散落的信纸捡起来,规整后压在书案上,而后一言不发,回到外间。   萧翊沉默看完她全程动作,目光随着她走动去到外间,好一会才缓缓垂下眼。   窗外风声呼啸,雨丝落下,细雨蒙蒙,不多时便悄然变作倾盆大雨,雨水打在院里树叶上,沙沙作响。   许留年和老四与书冒雨回来,身上都沾了水汽,海伯递上干布巾,让他们擦擦身上的雨水。   他们说话的声音从院里传至书房,没一会儿人便来了。   许留年跨入书房,和楚笙打招呼,唤了一声:“楚姑娘。”   楚笙掀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神色冷淡依旧,‘嗯’了一声。   与书观察她神色,直觉有所不对,但又看不大出来,似乎没前两日凌厉了。   三人跨入书房,走入里间,楚笙知晓他们要谈事,却没避让的意思。前几次,她要避开,萧翊偏生不让她避,只道谈话途中会口乏,让她候着添茶。   只是这一次,萧翊却道:“无需奉茶,楚姑娘且回去。”   楚笙求之不得,她还不乐意伺候呢,楚笙应下,起身离开。   她出了书房门,萧翊道:“与书,奉茶。”   与书去端茶水,心里感到无比奇怪,主子怎么改性了?昨日还使唤折腾楚姑娘,今日就换了个人似的,善变。   楚笙对他们所谈之事完全不感兴趣,出了书房就直奔庖屋,提了壶热水回到她在许府的客房。   喝了几口热水,身子暖和舒服,楚笙闲来无事,摊开纸张研墨练字,她和云皎学了有一段时间了,字写得像模像样。   估摸着到给萧翊熏洗热敷的时辰了,楚笙放下毛笔,清理好砚台和练字的纸,去庖屋煎药。   她推开门,站在抄手游廊下,湿润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苦涩味道,楚笙走到庖屋,老四那大块头正缩在巴掌大的小凳上坐着,拿着蒲扇守着三个瓦炉煎药。   老四见是她来了,道:“楚姑娘,您且回去歇着,煎药之事我来。”   楚笙‘哦’了声,却没离开的意思。老四做不到没话找话同楚笙交谈,楚笙更做不到,两人沉默无言。   张婶忙活着煮饭做菜,灶蹚前暖和,楚笙坐到灶蹚后,帮忙看火。   不多时,与书来了,端走熏洗要用的药汤,没多久,又来端走热敷的药汤,再然后,张婶煮好了饭,老四将熬好的药温着,在饭后端给萧翊服下,将萧翊照顾得妥妥贴贴。   楚笙盯了全程,她照顾,萧翊这嫌热那嫌冷,什么都能挑两句,而与书和老四照顾,他一句话也不多说,也不是多么难伺候。   楚笙淡淡瞥了眼萧翊,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萧翊直觉不妙,心生警惕。   雨下了一夜,次日天色放晴,太阳早早就冒了头,照得路上积水粼粼发光。   云皎早早就上了门,跑进楚笙房里,“阿笙你还疼不疼?”   楚笙:“不疼了。”   “那我们一起去镇外吧!”云皎眼巴巴道,今日下山时,站在半山腰往镇外瞧,一眼便瞧出开荒出的荒地与其他地方的差别。   山中薄雾蒙蒙,混杂着瘴气,以往这些雾气能蔓延至镇外农田,但这次好像蔓延的范围没这么广阔,云皎打算叫上柳彦祯一起去看看。   太子殿下行动不便,连带楚笙也被他困在了许府,云皎便想带楚笙一起去透透气。   出于对太子的景仰,云皎拉着楚笙出去前,先去同他说一声。   “不行。”萧翊直接拒绝,他坐轮椅,离了人连个台阶都下不了,天天呆在许府,院里张婶种的花儿有几个花骨朵他都记清楚了,楚笙想跑,不可能。   云皎看向萧朔,说话。   萧朔轻咳一声,俯身在萧翊耳边,压低声音道:“人小姑娘想说体己话你还拦着?”   萧翊嘴巴无声的张了张,看嘴型是‘滚’,明目张胆的骗他,他傻吗?   萧朔继续道:“皎皎近来有心事不肯同我说,才来寻楚笙,若是……我就赖着你,你给我想办法。”   威胁都用上了,萧翊:“…………”   他是被萧朔折腾怕了,经不住他再折腾。   萧翊面色复杂,他不止一次想知道,萧朔是从何处学来的没脸没皮,萧翊扶额,摆了摆手,“去罢。”   云皎挽着楚笙胳膊离开,脚步轻快,哪是有心事的样子。   装都不愿装一下。   萧翊看着便糟心,将萧朔轰走,媳妇还没娶回家,胳膊肘就已经拐媳妇那去了。   云皎去宁安坊药铺唤上柳彦祯,几人一道出了镇子,柳彦祯在赦南镇十余年,对瘴气的观察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方法,云皎楚笙跟在他身后,随柳彦祯巡视完了,云皎见柳彦祯眉开眼笑。   柳彦祯道:“开荒确实有用。”   近三年来,他第一次见到盛夏了,瘴气还未蔓延至镇子,不进反退的情况。   柳彦祯欣慰至极,和许留年一道红了眼眶。他们经历过几次疫疬造成的生死,才知现在难得可贵。   许留年激动完,没久留,疾步走往镇子。   开荒地里种上的薯根玉米已经郁郁葱葱,夜里淋了雨,叶子翠绿,挂着欲落不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晨露的水珠。   早前地里种上的庄稼生长旺盛,稻田里稻穗绿油油圆鼓鼓,偶尔响起几声蛙鸣。   若无天灾,今年必定有个好收成。   许留年在镇子外回身,眼中映着成片的庄稼,远处刚开辟出来的荒地,以及地里忙碌的百姓,不敢想象,清明时还担忧至极的瘴气已经不能危及赦南镇半分。   许留年转身往镇子里走,直奔许府,脚步极快,他想尽快将这好消息告知太子殿下。   村民镇民开荒忙碌,楚笙便同云皎一起挖草药。不仅荒地里有,田坎两旁也有,云皎背着小背篓走田坎上,拄着棍子走得慢。   夜里下了雨,田坎泥泞湿滑,有些田坎被垮了一段,只能绕路走。   云皎走在前,楚笙走在后,她注意着云皎,免得她稍不注意脚下打滑。   挖了半上午草药,萧朔寻了过来,提了一个笼子,外面罩着大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   萧朔递给云皎,云皎接过,叶子掀开一个缝,里头是一只山鸡和两只兔子,身上全都脏兮兮的,沾着泥土。   “你们先回去。”萧朔道。   云皎已经想好了要吃什么,尖椒鸡辣子鸡丁麻辣兔头,她已经馋了。   云皎楚笙回镇子,回许府就要见到萧翊,楚笙不愿回去看他折腾,“我想小可了。”   “那回家。”云皎道,先去药铺将采摘的药材放下,给柳彦祯留了一只兔子,两人才回了山上。   小可好些日子没见楚笙,想得厉害,见着她便哼哼唧唧扑在她怀里,抱着她不撒手,“想姐姐……好想姐姐……”   楚笙摸了摸小可的头,“我也想小可。”   云皎瞧着她们阔别重逢般的景象,不由笑了笑,小可若是知道是萧翊害楚笙不能陪着她,在她心中,萧翊肯定是妥妥的大反派。   日头西斜,萧朔回来了,同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他背上的萧翊。   萧翊坐下,对楚笙道:“我可不记得允你回来。”   楚笙:“走,下山去。”   萧翊:“罢了,孤宽宏大量,不追究你。”   楚笙:“…………”   云皎小声唤上萧朔躲至后院,不参与他们斗法,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云皎认真仔细的观察,企图从萧翊和楚笙之间嗅出一丝不同以往的气息,只是她怎么瞧也瞧不出来,云皎扯了扯萧朔,“你觉着太子和阿笙是什么关系?”   萧朔:“看对方不顺眼。”   不顺眼都轻了,若有可能,萧朔相信楚笙能揍萧翊一顿。   “啊……”云皎失望的叹了口气,他们怎么还没苗头。   萧朔:“你以为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云皎保守道:“相爱相杀。”   萧朔:“…………”   萧朔:“相杀现在就是,相爱便罢了,那太恐怖了。”   云皎:“…………”   云皎看向互相不对付的萧翊和楚笙,真心祈祷,红鸾星动一动吧。   “你忧心他们做什么……”萧朔牵着云皎的手往一旁走,见云皎眉头不展,亲了亲她唇角,呢喃道:“多想想我。”   作者有话说:   更新奉上~今天小红包掉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68章   萧朔的俊朗的脸在眼前靠近又退开, 唇瓣上温软的感觉一触即分,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云皎微愣,看着萧朔含笑的眼, 滚烫的热度涌上脸, 将脸颊染成诱人的嫣红。   “……萧朔……”   云皎怒视萧朔, 他怎么一言不合就亲她。   “谁允许你亲了……”云皎嘀咕,看着萧朔的眼,目光往飘忽,不敢直视萧朔,云皎索性垂下眼, 她手还被萧朔拽在手里, 云皎用力,将手往外抽。   她的几分力道在萧朔眼中完全不够看, 萧朔只稍稍用力,便将她柔嫩的手禁锢在掌心之中。   “是我不对……”萧朔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若云皎在此刻大胆看向他,便会发现他隐藏在表象下的不同。   云皎抽了抽手,“你松开……”   松开她就跑了, 萧朔不放手,“生气了?”   谁生气了,她就是羞恼, 哪有那么容易生气,云皎心道, 还没开口, 便听萧朔道:   “我让你还回来, 好不好?”   云皎眨眨眼, 这怎么还?亲一个回去?萧朔何时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了?!   萧朔补充,“我不反抗。”   云皎:“…………”   “不好,一点也不好。”云皎气道,真想捏捏萧朔脸皮,看看有多厚。   “皎皎……”   萧朔轻唤,低沉的嗓音蹿进耳朵,云皎推开他,“别叫我。”   “皎皎……”   “让你别叫了!”云皎捂住萧朔的嘴,四目相对,云皎紧绷的神色崩不住,不由失笑,捏了捏萧朔的脸颊,双手同时捏,“你从哪学的,这儿是愈发厚实了。”   萧朔被扯着脸,说话有些不清楚,但云皎还是听清了。   “萧翊。”   云皎:“…………”   云皎仔细想了想,确实十分有可能,萧翊没来前,萧朔分明不这样……   萧朔轻轻松松把锅甩到萧翊身上,云皎永远也不会知道,萧翊和她有同样的疑惑——萧朔是从哪学的这么没脸没皮。   云皎松开手,萧朔脸上留下两道拇指的红印,云皎叮嘱,“不许学他。”   萧朔点点头,十分听话。   云皎揉了揉他脸,推开脸上的拇指红印,看着俊朗多了,云皎道:“不许随便亲我。”   萧朔再次点头,他垂眸望着云皎,问:“我能亲你吗?”   云皎:“…………”未免也太快了吧。   萧朔:“嗯?”   云皎盯着萧朔嘴唇,缓缓点了点头。   萧朔得寸进尺,这一次不止单纯的碰了碰唇角,而是吻在了云皎红润的唇上。   “皎皎,吃饭了!!”   林妙娘的声音传来,她在赦南镇久了,嗓门也大了,声音在庖屋门口响起,却好似近在咫尺。   云皎拍了拍萧朔,萧朔退开些许,云皎心如鼓擂,“你先去……”   萧朔只退后两步,拉开些许与云皎的距离,让她平复。   他们两人的模样怎么逃得过楚笙萧翊林妙娘三人的火眼金睛,楚笙倒没什么,她看出异样通常也不说什么,可萧翊和林妙娘就不同了,他们打趣的视线能让人羞窘的头顶冒烟,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皎不想对上他们。   “萧朔……”   萧朔扛不住,只得先进屋,对萧翊耳提面命警告了一番。   萧翊:“…………”萧朔不止有了媳妇忘了哥哥胳膊肘往外拐,还翅膀特别硬,让人想给他掰折了。   不过弟媳害羞,他确实该少逗。   待云皎吹风褪去脸上热度进屋,便对上了萧翊堪称和蔼的目光,云皎毛骨悚然,沉默不言。   萧朔到底和萧翊说了什么……   一顿饭风平浪静过去,云皎逃离萧翊和蔼可亲的目光后,总算舒了口气。   太阳挂在天空,洒下的日光愈发炙热,在外呆一会,便开始冒汗,镇外开荒的镇民村民顶着太阳忙碌。   云皎叫上几个妇人煮了绿豆汤,绿豆汤最是清热下火,炎炎夏日中引用最合适不过。   除了绿豆汤,云皎还配了几副下火的凉茶包,煮好凉茶后,让衙役一起拉至镇外,让忙碌的镇民村民饮用。   因着开荒的地盘愈发大,已经往山上走了,萧朔要时常戴上防毒面具以及幂篱手套等防护后,往山上探查摸索下一步开垦的方向,每每上山就是一整天。   药铺后院有口井,井水冬暖夏凉,云皎存了私心,单独给萧朔准备的那份放入其中冰镇过,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喝着极其舒服。   萧朔的是独一份,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没多言,只在心底想想,同一个锅里煮出来的,有必要单独装?   柳彦祯本也是这么以为,直到他某次碰到属于萧朔的那竹筒后,察觉了不对。   柳彦祯:“分我一杯。”   柳彦祯理直气壮讨要,萧朔也不吝啬,倒了一杯给他。   冰凉的口感入口,从舌尖一直凉到胃里,缓解暑热的滋味比他先前喝的好上不是一星半点,柳彦祯心里很不是滋味,萧朔哪来那么好运气,送猪草都能找到媳妇。   当日回镇上,乘着萧朔还未将云皎接回去,柳彦祯拉着云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丫头,我也想喝凉的绿豆汤。”   云皎一本正经,“柳大夫,您年岁大了,吃凉的刺激肠胃。”   柳彦祯:“…………”   枉他还教云皎针灸,白教了。   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柳彦祯这种人,云皎瞧着他脸色,“我给你也准备一份,记得别贪口。”   柳彦祯应下,这才对嘛。   次日,柳彦祯晃着竹筒觉着不对,拧开一瞧,顿时乐了,里头只盛了一半。   独一份变成了两份,萧朔瞧见了,什么也没说,只避着人,哄云皎亲亲他。   云皎无奈极了,萧朔每进一步都会得寸进尺,牵一次手后便一直要牵手,亲一次后便一直要亲。她让萧朔不能随便亲,他便记在了心上,每每都会问一句“我能亲你吗?”,将云皎逼得面红耳赤。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这样吧。   萧翊小腿上的骨裂逐渐康复,柳彦祯检查后,道他可开始由人扶着下地行走了,注意走路时间不要太长。   楚笙又遭了殃,萧翊又盯上了她,有拐杖不用,偏偏要她扶,楚笙将拐杖往他身旁一放,退至一旁。   前面尽心尽力照顾,是担心他骨头长不好,如今柳彦祯说萧翊可下地走路了,这一担忧显然没了,谁还乐意伺候他,反正楚笙不乐意。   萧翊道:“过来扶我。”   楚笙扭头,“与书,你主子叫你。”   与书:“…………”   神仙打架,关他凡人什么事儿。   萧翊眼睛微眯,柳彦祯金口玉言,楚笙硬气了。   他这副面孔,震住燕京官宦不在话下,可却震不住楚笙。   他不知道,在楚笙心中,他已经留下了矫情爱折腾人,以及武功差的印象,最重要的是武功差。   楚笙不理解,萧朔萧翊是亲兄弟,萧朔武功那么好,萧翊是怎么做到比手脚协调好不了多少?   当日萧翊便让人寻来萧朔,问:“你对楚姑娘了解多少?”   萧朔和楚笙相识早,知道的应该很多,他多打探些,也好将人拿捏住。   “你来时不都告诉你了吗?”萧朔道,看着眼前萧翊的神色,思及云皎所言的相爱相杀,萧朔心里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不过才冒了头,就被他扼杀。   萧翊:“…………”   萧朔问:“她怎么你了?”   “没怎么,”萧翊顿了顿,“她对人一直如此?”   被扼杀的念头重新冒了出来,生根发芽成长,他哥和楚笙……一文一武,还有他活路吗?   萧朔平静道:“不是,以前更差。”   萧翊来了兴趣,让萧朔多说些,岂料萧朔一本正经,义正言辞道:“皎皎和楚笙情同姐妹,她若知道我随意透露消息给你,会生我气。”   萧翊:“…………”   萧翊杀人的心都有了,萧朔要他帮忙时不要脸不要皮,临了轮到他,他只多问一句,萧朔都不说,萧朔是想割袍断义吧?!   顶着萧翊杀人的视线,萧朔溜之大吉。   萧朔找到云皎,偷偷同她道:“你先前说的,可能是真的。”   云皎一脸茫然,“啥?”   萧朔面色复杂,“我哥和楚笙。”   云皎眼睛一亮,他们终于有苗头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云皎问,她怎么没看出来。   萧朔:“……许是我的错觉。”   云皎:“…………”   不管是不是错觉,云皎不由对萧翊和楚笙进行了更加仔细的观察,半点没瞧出来。   太子殿下虽能下地走动了,但腿到底没好全,出现在人前都坐轮椅,身后立着与书。   楚笙在柳彦祯给萧翊诊治后,便将他抛至脑后,三天两头同萧朔等人一起往山上跑,不见踪影。   他们两人面都不见一次。   天愈发热了,虽避开了中午太阳正盛的时候,仍有劳作的镇民中暑,接连两三日都有人中暑。   云皎配比了霍香苏叶白芷等十余味药材,煎煮药汤给他们服下,很好缓解了他们的症状。   稻田里的稻谷由青绿转至金黄,地里庄稼逐渐到了收获的时候。   萧翊的腿也该好全了,可他还坐着轮椅。   楚笙不由多看了几眼,迟疑问:“你腿还没好?”   萧朔听见了,“早好了,他是喜欢那轮椅,有感情了舍不得。”   楚笙重新审视萧翊和轮椅,轮椅按萧翊提的要求制作,合他心意,萧朔说得应该没错。   萧翊脸黑了。   作者有话说:   萧翊:给老子死:D   _(:з」∠)_哎,我看本翻译腔的小说,看得超级入迷,码字的时候愣是改不过来,也写成了翻译腔,写了删删了写,终于没那味儿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69章   萧翊沉下脸, 杀人般的目光转向萧朔,静静地看着他。   就他有嘴会说话?   与书立在轮椅后,看着太子肃杀沉默的背影,呼吸都放轻了。与书心下感慨, 也就将军总爱摸老虎屁股, 还能平安无事, 换作他人,定然早就没了性命。   萧朔眼含笑,走过来,在距萧翊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半点不受他的影响。   楚笙抱胸倚在一旁, 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们两兄弟,谁吃亏她都高兴。   “你说什么?”萧翊危险的目光紧紧锁定萧朔, 语气不善,大有他再说一次就等死的意思。   萧朔瞅了他一眼,他主动要求再说一遍,自己不能不配合,萧朔张嘴, 话还未说出口,便觉着袖子被扯了一下,萧朔侧头看向身旁的云皎, 眼神安抚。   云皎稍稍安心,岂料下一瞬便听萧朔重复了一遍, 在他说完‘有感情了舍不得’后, 萧翊的神色已不是一般的差。   哪有弟弟这么拆哥哥台的?!   他就不怕萧翊报复吗?!身为亲兄长, 萧翊对嫡亲弟弟照顾爱护, 但惹了他,他也会报复。再说了,旁边有楚笙在看戏,萧朔让他在将来的媳妇面前丢面儿,报复来的只会更狠。   云皎偷偷掐了把萧朔胳膊,她劲不大,萧朔一身铜皮铁骨,掐着和挠痒痒似的。   “别胡说,太子不能久站,上午忙了半日,奔波辛苦了,下午坐会儿轮椅怎么了?”云皎朝萧朔递了个眼色,给你台阶你就下,别等着萧翊动手。   萧朔心领神会,“原是如此,哥,对不住是我误会你了。”   萧翊:“…………”能说得再真诚点吗?   萧翊不接受他的道歉,萧朔既然学不乖,那就别怪他。   云皎见他神色冷淡,心里没底,望向萧朔。   萧朔镇定自若,他经验十足,并不怕他。   云皎:“…………”   楚笙在旁瞅着,见只放了个哑炮,觉着没滋没味。云皎偏帮萧朔,她下次定要将云皎拉入自己阵营。   自那日后,云皎断断续续留意了一段时间,萧翊好似已经将被萧朔拆台的事抛在脑后,原谅了他,没有半分不虞,也没有报复的打算。   身为兄长,到底疼弟弟,云皎将其归咎于此。   天气愈发的热,地里庄稼被压弯了腰,稻田里,稻穗压弯了梢头,清风吹拂,荡起一片金黄的海洋。   稻子熟了,秋收到了。   开荒的事暂且搁浅,镇民村民都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抢秋收中。   稻子割了要打稻谷,而后还要晒稻子,全看老天爷脸色,趁着天气好,能快则快,天不亮就起,天黑后才回家。   和往年比,虽苦了些累了些,但瞧着打下的金黄稻子,堆成小山包的稻草,心里就有盼头,今年能过个好年,不必过年都要饿肚子,开荒的田地分了,种下更多作物,明年后年会更好。   心里怀着殷切热烈的希冀,再忙再累也不觉着累了。   夏日里天气大,镇民村民为了抢收稻子,连大中午都不休息。   大太阳晒着,着实让人扛不住,云皎备上清热去火的汤药,味道虽不好,效用确实顶好。   即使如此,也有人顶不住灼人的太阳,中暑晕倒。柳彦祯和云皎轮换着在镇外守着,以便及时救人。   田边不大宽阔的山包脚下,搭了一个草棚歇凉,里头摆着凉茶绿豆粥以及汤药。   云皎也守在里边,虽有草棚遮挡,热却是同样的热,额角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珠,云皎拿草帽扇风,吹脸上的都是热风。   太热了,云皎叹气,心静自然凉。   近几日萧朔被萧翊抓了壮丁,不知忙活什么去了,一连两三天都没瞧见人,就连晚上吃饭都凑不到一块。   云皎想见他,只有早早起来,在萧朔练武时见上他,而后一起用早饭,用完早饭他便急匆匆离开,云皎想同他说话都没机会。   云皎念头跑偏,倒不觉得有多么热了。   紧赶慢赶,稻谷晒干入仓。次日,艳阳高照,夜里却打起了惊雷,云皎被雷声惊醒,翻身抱着被子,在惊雷声中,久久不能入眠。   雷声渐歇,滴滴答答雨声落下,顷刻间便成了倾盆大雨。   雨声之中,云皎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翌日,云皎醒来便到后院去瞧花儿,下了一夜暴雨,也不知她的花被摧残成什么模样了。   云皎满怀担心的推开后门,一眼便定格在蹲身在地,扶正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花儿之人的背影上。   “萧朔!”云皎欢喜地唤了一声,走近萧朔,同他一起规整。   昨夜的风雨吹落不少叶子和花瓣,地上红的黄的粉的绿的,应有尽有。   云皎看着便觉可惜,这些花儿分明还能再开几日,都怪昨日暴风雨。   规整好后院,云皎洗去手上沾的泥巴,环视后院。   在萧朔的不懈努力之下,各式各样的花种了半个院子,有些已经谢了,有些则开得正盛,唯有花期最长得朝阳,从最初开到现在。   花瓣上雨水滚落,云皎看向一旁萧朔,凑了过去,从他身后抱着他的腰,“想你了。”   萧朔顿了下,擦干手上的水,转身将云皎抱入怀中,俯身亲了亲她唇角,他也想她了。   “……太子是不是公报私仇?”云皎问,肯定是那日之事让他心底不舒服了,所以逮着萧朔使唤。   萧朔肯定道:“是。”   云皎哼了声,“那你还拆他台。”   寻常招惹了萧翊,遭报复也只有他一人,忙就忙些,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萧朔轻抚云皎后背,“是我失算,连累皎皎和我一起受相思苦。”   云皎:“…………”   没个正形,云皎推开萧朔,往堂屋走。   今年有个好收成,瘴气最盛的时节镇中无人因此离世,开荒的荒地已近原有农田的三分之二,山脚下几乎全开辟了出来,除去几处挖深蓄水灌溉,其余的荒地都种上了肥土的作物。   粮仓填得满满当当,许留年大手一挥,今年秋报要大办特办。   秋报后紧接着就是中秋佳节,中秋灯会恰好也可一起办了。各家各户每日忙活完后的空闲时间,便全耗在了这上边。   秋报庆丰收,舞龙舞狮都必不可少,还有斗狮讨彩头,有这心思的人早早就开始练了起来。   中秋佳节,要吃月饼办灯会,月饼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做,原先关了门的糕点铺子重新开张,你家买几块我家买几块,客似云来。   最难熬的时节过去,镇里人一天天多了起来,有好些是赦南镇周边村子里的村民。   街上铺子都开了张,逢赶集的日子,叫卖声喧哗声不绝于耳,云皎在宁安坊药铺守着,来药铺看病的人都多了。   云皎忙了起来,诊脉配药都能应付,简单的针灸也能解决,就是有些更考验技术的,还需学上许久,积攒经验。   好在也只是赶集时这般忙碌,不赶集,便闲了下来。   月饼和灯笼她不会做,林妙娘也不会做,云皎同张婶说好了,同她学做月饼,寻着空闲时间了,便前去许府。   楚笙在许府,她前些日子看了打谷机,有新的想法,想拿一台改良一下。镇上打谷机就只有十二台,镇民都守着用,哪能让她分走,就是知晓楚笙改后会更好用,许留年也不可能同意分给她。   但在农忙后,谷子进了粮仓,许留年马不停蹄的送来一台打谷机,给楚笙研究。   云皎:“阿笙,我去跟张婶学做月饼,你来不来?”   楚笙想了想,点头和她一道去庖屋。   张婶见她们两来了,把做月饼的用料都拿了出来,皮怎么做,馅儿怎么调,一一给云皎楚笙两人说明。   馅儿有豆沙红豆五仁的,张婶拿了调羹,咬了馅让云皎楚笙尝。   云皎最喜欢红豆馅儿的,至于楚笙,她觉得都好吃,她还是第一次吃月饼。   包了馅,压入模具,压了花边的月饼成型。   上锅出锅,张婶给云皎楚笙都分了一块,让她们先尝尝。   甜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虽不如以往吃过的好吃,云皎却吃得很珍惜。   楚笙吃得眼睛都亮了,无比希望现在就拉上云皎回家,自个做几十上百个,一次吃够。   临近秋报中秋,赦南镇弥漫着欢声笑语,云皎的情绪却不高。   萧朔几次看见她走神,有一次还红了眼,看着人家欢欢喜喜一家人,心里也回过味来,云皎想家了,想家人了。   大凉和青夷接连有书信传来,他忙起来,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萧朔找到楚笙,请她有空闲时多陪陪云皎。   他不提楚笙也会陪,但他提了,楚笙道:“好处。”   萧朔看了眼书房,萧翊在书房,萧朔毫不犹豫半点不留情将他卖了,“我帮你。”   楚笙点头,和他达成一致意见。   楚笙领着云皎做花灯,她手巧,兔子锦鲤都能做出框架,云皎跟着学,做了个四不像。   云皎捧着最新做出的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的灯笼框架,嫌弃道:“好丑。”   楚笙不嫌弃,改了改,便成了凶猛的异兽。   糊了纸浆,再描上图案,兔子锦鲤都有模有样。   萧翊瞧见了,觉着她们画得不好,露了一手,兔子灯栩栩如生,惹得楚笙多看了他两眼。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70章   秋报, 最隆重的一环是祭祀,还愿今年五谷丰登,乞求来年风调雨顺,还能有个好收成。   往年祈福都是许留年一手操办, 今年萧翊来了, 他身份尊贵, 许留年便想让他主持祈福。   “我腿疼。”萧翊坐上轮椅,明晃晃的拒绝。   许留年只能作罢,一来镇民都只认他,二来萧翊在镇子里已经成了熟面孔,镇民村民都认识他, 但他身份从未告知众人, 让他主持祭天祈福,镇民定然不愿意。   祭祀的高台搭在镇外收割完后的农田之上, 祭台上插了香烛,摆满祭祀之物。秋报之日,镇民村民围着祭台站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周围村子赶来的人,人山人海, 热闹极了。   祭台之上,许留年随祭司一道,完成祭祀祈福的流程。   云皎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场面, 肉眼看到还是第一次,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比之云皎, 楚笙更是从未瞧见过祭祀的场面, 看着也觉有趣, 只是她习惯性面无表情, 即使觉着有趣也不露分毫。   祭祀祈福完后,一旁舞龙舞狮杂耍相继开始,吸引人驻足。   云皎挽着楚笙一道,两人将周围转了个遍,意犹未尽,打算再转一次。   “斗狮开始了,我们过去?”楚笙问,萧朔交待她要将云皎带过去。   云皎欢喜道:“走!”   斗狮场地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没有好位置,楚笙牵着云皎,一路往里走。   与书瞧见两人来了,赶紧抬手示意,“云姑娘楚姑娘,这里!”   “谢谢。”云皎道了谢,与书颔首离开,位置让给了她们二人,云皎觉得奇怪,“他不看斗狮吗?”   楚笙道:“不看。”他被萧朔抓去帮忙,只有舞给她们看的分。   狮子陆续上场,列成一排,眨眨眼睛歪歪脑袋,活灵活现。   “铛——”   锣鼓声敲响,狮子动了起来,跳上梅花桩,朝挂在最中间最高处的彩头绣球而去。   “阿笙,你快看,白色的狮子在眨眼睛,好可爱。”云皎指给楚笙看。   楚笙看了眼,肯定地点头,确实可爱。   云皎:“那只掉下来了……”   楚笙:“还能上去。”   她话音方落,云皎便瞧见狮子滚了一圈,举狮头的人脚踹梅花桩,两步踏上站稳,狮尾之人也轻易踏上去,抖了抖毛,继续参与斗争,抢彩头。   云皎看得目不转睛,不时同楚笙说两句话。   锣鼓声喧天,鼓点愈来愈密集激昂,抢夺彩头进行至最激烈的阶段。   原憨态可掬逗人发笑,好似置身事外的狮子一改散漫的姿态,参与其中,你争我夺,谁也不让。   挂绣球的桩子最高,狮子踩上去被扯下踹下,属实让周围看客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楚笙:“皎皎,你认为谁会赢?”   云皎看了大半晌,“白的。”白的可爱,还几次差点就拿到彩头了,却被红色的拽下来了。   楚笙侧目看了她一眼,怀疑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动作明显,只是云皎满心扑在斗狮之上,没有看到。   白色的狮子在锣鼓声中,踩着鼓点向上,身后追着寸步不让的红色狮子,最终还是白色狮子略胜一筹,先一步取得绣球,衔在口中,眨了眨眼睛。   “铛——”   再一声铜锣敲响,此番斗狮输赢已定,没抢到彩头的狮子狮子下了梅花桩,抢了彩头的狮子昂首挺胸,欢欢喜喜。   云皎押对了,见白狮子抢了彩头,愈发开心。   萧翊走了过来,他虽能走了,但顾及伤处,走得并不快。   云皎疑惑,斗狮都完了,萧翊怎么才来。   锣鼓声未停下,不过却从激昂换成了欢快,白狮子跃下梅花桩,绕着梅花桩走了一圈,在经过云皎之时,眨了眨眼睛,衔着绣球蹭云皎。   云皎怔住,这是做什么。   萧翊道:“他赠你绣球,拿着罢。”   送她绣球?绣球可是抢了彩头的好意味,平白无故送她?   云皎看了眼萧翊,又垂眸看毛茸茸的狮头,没接绣球。   萧翊立在一旁,瞧着白色狮子将云皎蹭得要往楚笙身后躲了,心下无奈至极。   虽说萧朔总挑衅他,拆他的台,但谁让他是兄长呢,身为兄长便要担起兄长的责任来。萧翊正要将绣球拿了塞云皎手里,怎想举着狮头的人忍不住了。   萧朔提着狮头,手里拿着绣球递给云皎,“送你。”   炙热耀眼的太阳高悬,萧朔额角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看着云皎,专注而热烈。   云皎抱着绣球,注视萧朔,耳畔的喧嚣如潮水退去,只余下一声又一声富有节奏韵律的心跳。   “萧朔……”   云皎轻唤一声,带着轻微的颤音,心里胀鼓鼓的,酸甜皆有,这些天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漂泊不定孤独无依的灵魂有了归处。   “别哭。”萧朔拇指抹掉云皎落下的泪珠,他本意是逗云皎开心,怎想将她惹哭,萧朔手足无措,哄道:“你一哭,我心都痛了。”   云皎脸上还挂着泪痕,眼里却有了笑意,“你从哪学的?”肉麻。   萧朔:“哄你还要学?无师自通。”   萧翊牙酸,不忍直视侧过身,萧朔真敢说,好似前两日同他唉声叹气说云皎不开心,请教他该如何是好的人不是他一般。   萧翊举步离开,让抱着狮子头的与书跟上,走了两步,见楚笙还立在那,示意她一起走,可楚笙似乎没看见。   她杵那不嫌自己碍眼?萧翊折回两步,手中折扇戳她手臂,无声道:“走。”   楚笙冷淡瞥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开。   萧翊:“…………”   报秋之后,便是中秋,团圆饭是在许府吃的。   张婶热火朝天准备了许多食材,林妙娘和云皎帮忙处理,楚笙带小可在院子里玩。   小可要灯笼,小兔子的,楚笙便教她扎灯笼,说是教,其实是楚笙一个人搭完了框架,小可同她一起糊了纸。   天气热,灯笼干得快,楚笙一手拿着小兔子形状的灯笼,一手拿笔沾了墨,开始画。   小可指着挂一旁的兔子灯笼,“阿姐,我要和那只一样漂亮可爱的!”   楚笙手一顿,险些点了个墨点子在灯笼上,楚笙放下笔,看向她说的那只兔子灯,沉默了。   那只是萧翊画的。   她糊纸画的,早就因太丑撕掉了。   楚笙沉思,以她的手艺,画出来后哄骗小可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可能为零吧,毕竟美丑谁都能看出来。   楚笙牵着小可,提上白花花的灯笼,往书房而去,楚笙敲门,在听见一声‘进来’后,和小可一道迈进书房,书房里只有萧翊一个人。   如此规矩敲门的只有许留年以及与书老四,萧翊抬眸,意料之外的,来人竟是一大一小。   萧翊问:“何事?”   楚笙把兔子灯托在掌心,“请你画只兔子。”   萧翊不准备这么容易答应,余光瞥见小可眼巴巴的神情,期待的小模样,到了嘴边的话说不出口,只道:“好,放书案上。”   他出人意料的好说话,楚笙将兔子灯放桌上,“多谢。”   楚笙让小可也道了声谢,小可声音清脆,带着小孩儿特有的奶声奶气,“谢谢哥哥!”   萧翊笑了笑,楚笙牵着小可离开,才转身就被萧翊叫住,“给我打下手。”   楚笙:“…………”   是她有求于人,楚笙态度良好,“等会。”   楚笙将小可送至前院,让小可自己玩,她则拿了颜料,折回书房。   萧翊留楚笙打下手,实则并没事要让楚笙做,只让她递一递笔。   楚笙坐在书案旁,看着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在萧翊手下出现,楚笙看向萧翊,他态度不恶劣,不折腾人时,还算好相处。   ……虽然身手差,但也有可取之处。   兔子灯画好,萧翊大功告成放下笔,将兔子灯递给楚笙,“如何?”   楚笙:“好看。”   萧翊收回兔子灯,“就两字?”   楚笙手落空,为了没拿到手的兔子灯,楚笙决定忍让,“很好看。”   萧翊:“…………”   指望楚笙能说两句好听的,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萧翊将兔子灯递给楚笙,懒得同她废话。   “哥,用饭了。”萧朔站在窗户旁,看见楚笙也在,镇定的神色下闪过一丝震惊,楚笙和他哥……天要亡他吗?!   萧朔不动声色,原路折回找到云皎,将所见告知她,萧翊给楚笙送兔子灯。   云皎睁大眼,“真的?”   前两天萧翊已经给画了两个兔子灯,没想到今天还单独送,果然对楚笙是特殊的吗?!这都多久了,终于有苗头了。   萧朔点头,真的。   没一会,楚笙和萧翊来了,楚笙手里果然拿着兔子灯。   不知为何,云皎瞧着那兔子,觉着它比先前画的两只更可爱更眉清目秀些。   菜上齐了,落座用饭,萧朔萧翊被许留年敬了好几杯酒,萧朔酒量好,喝完了便敬萧翊,一杯接一杯。   萧翊和他较着劲,萧朔敬一杯他喝一杯,可惜他在京城达官贵人中斡旋练就的酒量,没比过萧朔军营中练出的酒量,遗憾败北。   用完饭,天渐黑,街上却热闹起来。   萧朔同云皎一道去赏灯,离开前道:“哥,你醉了就回去躺着罢。”   萧翊一激一个准,“我没醉,微醺。”   萧朔忍俊不禁,“那行,我和皎皎去赏灯了。”   萧翊没回答,目光迟缓地在屋内所有人脸上转了圈,最终看向楚笙,径直走向她,拉她手腕往外走,先萧朔云皎一步跨出许府,“我们也去赏灯。”   楚笙:“???”   萧翊在朝她撒酒疯?!   作者有话说:   这该死的胜负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71章   楚笙反手挣开萧翊抓她手腕的手, 然而结果出乎她意料,她竟完全挣不开。   他哪来这么大力气?   楚笙不解,又试了两次,手腕上的力道大得她手腕发疼。   无可奈何之下, 楚笙就这么被萧翊拖了出去。   云皎担忧问, “不会出事吧?”   楚笙的脸色不好, 她怕楚笙揍萧翊。   “不会。”萧朔道,“他酒品好,喝醉了也不耍酒疯,只是迟缓些,力气大些。”   云皎颔首, 不再忧心, 牵着他的手,一同出了许府。   街上挂了许多灯笼, 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不止镇上的镇民,还有村里来镇上凑热闹的村民。   楚笙紧紧牵着云皎的手,以免人流将两人冲散。   “看, 面具!”云皎兴致冲冲拉萧朔一起挤过去,挑了两个面具。   一个花仙子,一个……猪头。   互相戴上, 云皎看着萧朔支愣起来的两个大耳朵,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朔本就戴得不情不愿, 闻声使坏低头撞了下云皎, 面具磕在一起, 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云皎四处张望, 热闹的地方就这两条街,遇上熟人也容易,云皎问:“你说,我们会遇上阿笙他们吗?”   “可能会吧。”说实话,萧朔不想遇到,他和云皎好好的,他们俩没事出现做什么。   “你看那。”云皎捏了捏萧朔的手,示意他往右侧围了许多人的方向看,那里是玩套圈的地方。   萧朔看了过去,只想立刻带云皎走开。   现在正套圈的不是萧翊还能是谁,他身旁还站着生无可恋,浑身冷气凛然的楚笙。   周遭围观的人都不敢距他们太近,远远看着,空出一大块空地。若不是如此,云皎还看不到。   云皎:“我们过去看看。”   萧朔:“好,那我们离远些。他准头不好,酒醒了又不忘事,我们凑太近看热闹,明日会被他报复的。”   云皎脚步变缓,陷入纠结。   萧朔再添一把火,“别担心,若他生气,我扛着。”   上次萧翊报复萧朔,让他忙得同在一处,也见不上面,云皎只犹豫了一瞬,便转了方向。   看热闹不在一时,想看有的是机会。   面具后,萧朔嘴角上扬,回头望了眼——   萧翊投空了二十个圈,楚笙忍无可忍自己上,一套一个准,惹来一阵阵叫好。   云皎同萧朔一起,从街头玩至街尾,又从街尾玩至街头,两条街被他俩玩了个遍,回家时已至深夜。   疯玩了一晚上,爬山回家时,云皎没了精神,哈切连天,走路都犯困。   萧朔:“上来,我背你。”   云皎眨眨眼,跳到萧朔背上,萧朔托住她,卡着她膝弯,打着灯笼往山上走。   云皎问:“重不重?”   萧朔答:“不重,很轻。”   云皎趴在萧朔肩头,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她手指拨了拨萧朔的耳垂。   不一会儿,耳垂染上红晕。   云皎好似发现好玩儿的事,拨了一下又一下。   萧朔打了下云皎屁股,“别闹。”   云皎懵了一瞬,一股热气涌上头顶,脸顿时红了。   云皎安静了,萧朔满意了。   不多久,打在颈侧的呼吸变得平缓,萧朔微微侧头,只见云皎已经睡着。   回到家中,萧朔送她回屋放床上,拧干帕子擦脸擦手擦脚,燃了蚊香,收拾妥当了才关门回屋。   次日,云皎醒来,萧朔萧翊都不在,林妙娘带小可串门玩儿去了,家中只有楚笙一人。   楚笙的脸色不大好,云皎凑过去问:“怎么了?”   楚笙摇摇头,没说话,只让云皎先吃饭。   她不愿说,云皎也不好多问,将疑惑埋在心里,洗漱用饭。   热闹的秋报和中秋节过后,镇民们又陷入了忙碌,开荒之人继续开荒,余下的人准备秋种。   云皎下山前往宁安坊药铺,守了半上午没有什么病人,便出门前往镇外。   柳彦祯瞧见她,“来寻萧朔?”   云皎摇头,“不是。”   口是心非,柳彦祯道:“可巧,刚才许留年才来将他请了回去,你来晚了。”   云皎心下了然,和柳彦祯一起采摘了不少药材,近日落时分才一同回了镇子。   才走到宁安坊,还未走近,便瞧见一个身长玉立的人倚在药铺门口,不是萧朔还能是谁。   见他们回来,萧朔走来,拿过云皎背的背篓,提在手中。   柳彦祯背着背篓,云皎有人帮,他可没有,柳彦祯大步走向药铺,没走几步任辛冒出头来,殷切地接过背篓。   柳彦祯回头望了眼,他还有好徒儿。   药材送至后院,云皎打算将药材摊开,整理完了再同萧朔一起回去,可萧朔却不如她的意,背篓一放,便缠着她回去。   云皎不解,还没问出口,一旁的柳彦祯便看不下去了。   “要回去赶紧回去,磨磨唧唧给谁看,走走走!”柳彦祯催促,在他面前恩恩爱爱,欺负他老头子孤身一人是不是?   云皎和萧朔被柳彦祯轰了出去,站在药铺外,云皎还没反应过来,回头往药铺瞧了眼,柳彦祯催促他们赶紧走。   萧朔牵着云皎回家,一路沉默无言,云皎察觉异样,问:“发生什么了?”   萧朔好一会才道:“我要去青夷了。”   青夷是边关,萧朔戍守的地方。云皎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何时出发?”   萧朔:“明日。”   此去青夷必定凶险万分,云皎担心他,私心不愿他去,可萧朔前去,必然经过仔细考量,必须他去做,她不能成为阻碍。   云皎心里都明白,可心里的情绪忍不住翻涌,搅得她眼酸鼻酸,心里也酸,云皎压下心中情绪,嘴巴微张,说出的只有一声叮嘱,“注意安全。”   萧朔点头,将云皎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道:“此行若是顺利,平安归来,你就嫁我,好不好?”   云皎迟疑了一会,拒绝道:“……不好。”   萧朔顿住,即将分别的愁肠散了大半,“嗯?”   云皎道:“说你这番话的,结果通常不好,我等你回来,你重新说给我听。”   萧朔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当晚, 云皎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惦记着,睡着了也睡不安稳。   迷迷糊糊到天明, 云皎好似察觉有人在她屋外窗前停留, 但挣扎醒来, 推开窗往外一瞧,哪有人。   云皎垂下眼,放下窗子,收拾好走出房门。   这个点,萧朔通常是在院子里练武, 但此时院子里却没有萧朔的人影, 云皎往最外边那座屋子走去,房门紧闭, 萧朔已然离开。   收拾好心情,云皎走进庖屋,庖屋里林妙娘正在忙活,没有要帮忙的。后院传来哐哐当当的声音,云皎好奇地走去瞧, 楚笙站山上,往后院里丢石头,丢了一大堆。   要砌什么东西吗?石头不规整, 没法砌……云皎问:“阿笙,你找石头做什么?”   “前院坍塌了一块, 找石头填补空缺。”楚笙道, 她有想尝试的东西, 但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便没说。   云皎点头,挑了两块小的,“我先搬些去前院。”   “放着,我来。”楚笙话音未落,云皎已经拿着两块石头跑了。   楚笙跳下来,拿背篓装了几块,往外搬。   两人来来回回,将石块都搬了出去,林妙娘做好早饭,唤她们吃饭。   小可爬上板凳坐好,加上自己一二三四数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大哥哥呢?”   云皎瞟了眼空出的位置,“大哥哥有事走了,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小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林妙娘的帮助下拿着调羹用饭。   云皎暗暗叹了口气,萧朔才走多久啊,就已经想他了。   用完饭,楚笙在前院忙活,云皎也上去帮忙。   单用石头根本填不平坍塌的位置,需得再盖一层石板,才算平整,若是有水泥该多好啊,一糊就平,哪需要这么麻烦,云皎心道,可惜她对此八窍通了七窍。   云皎望向楚笙,不知道楚笙会不会。   坍塌的地方修补了七七八八,起码不会一脚踩进坑里,楚笙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洗干净手,和云皎一同下山。   云皎本以为她要同自己一起去宁安坊,岂料刚走到山下,楚笙便道:“镇子北边有个瓦窑,你陪我去一趟。”   那个瓦窑供应烧制了全镇子,以及周边村子镇子所有的碗盆瓦罐,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够楚笙的要求了。   “好。”云皎应下,绕路宁安坊,去药铺同柳彦祯打了声招呼,和楚笙一起去镇北。   云皎很是好奇,“阿笙,你要买什么?”   楚笙:“不买东西,谈合作。”   云皎摸不着头脑,“啊?谈什么?”   楚笙:“水泥。”   云皎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水泥?”云皎重复说了一遍,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她和楚笙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她想有水泥就好了,楚笙竟也是相同的想法。   “嗯,瓦窑应当能烧制石灰石。”楚笙道,石灰石、黏土以及炼铁矿渣混合,是制作水泥最简易的法子,石灰石和黏土瓦窑都不缺,至于炼铁矿渣,萧翊身为太子,想来也不难解决。   云皎听楚笙同她解释要如何烧制水泥,不多久便抵达镇子北边的瓦窑。   瓦窑在镇子里有铺面,里头坐着老掌柜,两人走进去,老掌柜抬起头来,虚着眼辨认,“云大夫,楚姑娘……可是要买什么碗盆,你们挑,不收钱。”   他这把老骨头,今年没抗住病了一场,是云大夫来替他诊治的,他记得云大夫的恩情。   云皎道:“不是,我们有事想要同你们东家谈。”   老掌柜道:“我去请东家……”   那厢,萧翊看完最新送来的密信,写了三封信命与书派出,一切安排妥当,斟茶喝茶时,却发现好似少了什么。   院子里砰砰砰的嘈杂声音没有了。   萧翊推开窗,杂屋房门紧闭,萧翊心下奇怪,上午快过了,楚笙怎么还不来?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萧翊才生出念头,楚笙就回来了,还是直奔书房而来。   萧翊正襟危坐,端起茶盏慢慢品茗,刚喝一口,楚笙便踏入了书房。   萧翊:“急急忙忙的,有何事?”   楚笙:“我要铁矿渣。”   萧翊将茶盏放下,“没有。”铁矿皆是管营,把持在各州知府手中,哪是说有就有。   萧翊问:“你要铁矿渣做什么?”   楚笙斟酌了一瞬,如实告知,萧翊不好骗,骗他无用,不如全盘托出。   萧翊愈来愈正色严肃,若真如楚笙所言,则大有可为。   楚笙道:“石灰石和黏土已经同瓦窑东家谈妥,只差铁矿渣。”   萧翊沉思,富州有铁矿及铸造局,萧朔已拉拢了大将军,但铸造局的管事,皆是朝廷派来的人……   “铁矿渣我来解决。”萧翊道,为今之计,只有他亲自前往富州,见一见大将军。   萧翊行动十分迅速,次日便改头换面,领着与书老四,以及护卫,自赦南镇出发,前往富州。   萧翊离开了,楚笙也没闲着,她去了几次瓦窑,从头到尾盯着出了一批陶罐,对此了解更加深入。   瓦窑烧石灰石和黏土尚可,但若加入铁矿渣,或许不行,楚笙琢磨着,花了约摸五天,将鼓风改了又改,换成了风箱,送风能力大大提升。   楚笙忧心云皎,担心她呆在药铺闲暇时想萧朔,便叫上她同自己一道忙活,做什么都叫上她。   柳彦祯天天独自守药铺,独自出镇子采药,看着楚笙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萧北走了,给了你机会是吧?天天黏着云皎,也不嫌腻得慌。”   楚笙:“不腻。”   柳彦祯:“…………”   他算是明白了,萧朔并不算最惹人厌的,最惹人厌的人是楚笙!柳彦祯咬牙,琢磨着待萧朔回来了便同他告状,他最是看不惯楚笙同云皎腻在一起,届时鹬蚌相争,他看戏。   ——   萧朔风尘仆仆,下马在路旁茶水铺子歇脚,马儿拴在一旁吃草。   店家提来茶水,“客官可要吃食,您别看我店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这店里啥都有。”   萧朔随便点了两个菜,不多久店家便端来了饭菜,“客官慢用。”   萧朔颔首,用饭后给了铜板牵马离开,走远了,在隐蔽之处取出方才藏于袖中的纸张,展开纸张,其上写着蝇蚊小字,以及标记的青夷布防。   布防与他镇守是相差不大,只是巡视次数更多,频率更快,萧朔规划完毕要如何进入城内,便寻一安静之处等天黑。   夜幕低垂,萧朔便按预想的路线,潜入城内。   ——   富州路远,去时快,回来时慢,待萧翊带着十余架马车回来,已是二十天后。   云皎看着策马归来之人,恍惚看见了萧朔的影子,可惜回来的并不是萧朔。   二十天了,此前她与萧朔最多分别不过十三天,云皎暗暗叹气,压下心中的想念。   萧翊下马,同楚笙道:“都办妥了,你且看够不够用。”   楚笙瞧着十余架马车,“都是?”   萧翊:“十五架是,其余是药材。”   楚笙点点头,萧翊还算有用。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   最近接手了一项新工作,处在交接学习阶段,每天忙到崩心态,这个状态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期间更新不稳定,不更会请假_(:з」∠)_ 第73章   萧朔成功潜入青夷城中已有两日, 这两日来,他未轻举妄动,只通过暗桩给青夷十二卫传了信,告知他已入青夷城, 命他们寻良机来相见。   青夷城是边城, 萧朔在此镇守多年, 从未离开过这次那么长的时间,此次回来,建筑依旧,街上人来人往,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只街上多出些身着甲胄的军士, 每过两刻便有一队军士巡逻而过。   萧朔虽乔装改扮了,免得被人认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投宿后便一直没外出。   投宿的客栈是他名下的暗桩,每日都有来自各地的密信送来,萧朔这两日除了看密信,就是从各色消息中抽丝剥茧,思量如何将青夷重新攥入手中。   咚咚咚三声的敲门声响起, 萧朔道了声:“进。”   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异响,年轻的客栈掌柜推门而入, “将军,逖州的密信。”   两封密信摆在书案上, 萧朔颔首, 掌柜躬身后退下。   门重新阖上, 萧朔的目光落在密信之上, 上面一封字迹熟悉,是萧翊的笔迹。   萧朔没立即拆开,而是期待什么一般,拿开萧翊所写的密信,露出下面一封,密信之上字迹工整,这样的密信他看过成千上万张,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信件。   萧翊的密信很厚,萧朔心思微动,挑开蜡封,拿出其中信纸。   其上所书,萧翊去了一趟富州,见了老将军,暗算搞死了铸造局的官,朝廷派来的全算计死了,换上了自己人。此外,还说了他此去富州的因由,潇潇洒洒写了两张信纸,萧朔瞧了半天,连云皎两字都没从字缝里抠出来。   萧朔咬牙,萧翊能不能行,信上提了那么多次楚笙,怎的云皎一次不提。   萧朔快速扫过两页,翻至最后一页信纸,萧朔手微顿。   信上说,云皎想他了。   萧朔逐字逐句看过,忽略萧翊的抱怨,只看得见其间透出的云皎的想念。   他也想云皎了。   萧朔将这张信纸对折放好,其余几张看过的全烧了,火蛇将信纸吞噬,房门又被敲响,这次是一声。   他等的人来了。   萧朔道了声进,房门立即推开,两个身着劲装的强壮男人相继踏入房内,掌柜关上门,戒备周遭。   房内,萧朔负手而立,好整以暇看着两位来人,“长白,长立,许久不见。”   青夷十二卫,长白是九卫的将领,长立是十一卫的将领。   “将军!”长白长立抱拳行礼,时隔半年,再次见到萧朔,仿佛有了主心骨,与萧朔一般高大的两位将领险些热泪盈眶。   “将军我想死你了……”长立哽咽道,天知道在新统帅手下半年,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若不是将军和太子殿下平安无事的消息传了回来,他们早反了。   长白拧眉,“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萧朔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长立道:“不多辛苦,还和以前一样带兵巡查,就是干啥都有人监视,喝口茶,人连你喝的是陈茶新茶隔没隔夜都盯得一清二楚,连圈里的猪都不如。”   养猪也不带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盯着,丝毫不松懈。   “还有那傻叉统帅,赵枢远,成天找茬,多喝口水都能挑出错来,”长立愤愤道,说罢顿了一下,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一般,乐了,“不过他那副恨不得咱们死,又要倚仗咱们镇守边关,杀不了咱们的嘴脸,最是好笑。”   长白想起他那副嘴脸,嘴角弯了弯,不过眨眼便恢复了稳重的模样,“将军,您可有打算?”   “是啊将军,您回来了会留下吗?”长立问,他希望萧朔大杀四方,赶紧将赵枢远那傻叉解决了,免得他天天吃泻药,嘴臭得不行。   “暂未定下,但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萧朔道,“计划来时已与太子商议妥当,待时机到了,自然动手。”   长白问:“何时?”   萧朔:“大凉异动之时。”   他出发时,送至大凉京城的密信同时送出,此时应该送入子言和平章手中,待他们在大凉搅动风云,出兵挑衅大衍,萧泽注意转向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就是他们动手最好的时机。   “平章,可安排妥当。”子言一身大凉贵族少爷的打扮,蓝色的绸缎在烛光下熠熠发光,整个人光彩夺目。   比之他,平章简单许多,是亲信小厮的装扮,上衣似马甲一般,露出结实的胳膊,他抱臂而立,凉凉道:“妥了。”   子言负手而立,宛如矜贵的公子,神情严肃,说得却不像那么回事,“这般懒散,独眼瞧见了,又要呵斥你了。”   平章:“…………”   “他爱说说罢,他哪次不说?”平章提及独眼老大就烦躁以及无奈,独眼看不惯他,想将他从子言身旁调走,可架不住子言信任他,独眼老大手段用尽,也没能让子言瞧一眼别人,只得捏着鼻子继续让他留下,接着用他,但每次见了他,都要鸡蛋里挑骨头训斥斥责一番,平章被骂习惯了,脸皮越来越厚,还练就了右耳朵进左耳朵出的本领,被独眼斥责跟挠痒痒似的。   “不过……也骂不了多久了。”平章声音放低,太子殿下拨乱反正,他们回到大衍,也就没这糟心事了。   他乐观,子言却不由想得更多。子言暗暗叹气,他借了大凉前太子嫡子的身份,哪有那么容易甩掉,只肖露出一点苗头,替他们奔走联系前太子旧部的独眼,便会对他们兵戈相向。   说独眼独眼到,独眼绕过影壁,一眼便瞧见了站没站相的平章,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小皇孙看中这人什么,这般倚重他。   独眼狠狠瞪平章一眼,几大步走上前,朝子言拱了拱手,“镇远侯之事,成了。”   镇远侯,手握虎符,麾下三十万大凉将士。   子言没想到他连这般人物都能说服,心中震惊不已,但面上没显露半分,西路不行于色,“梁叔,你做得很好。”   独眼:“属下份内之事。”   子言与他商定了细节后,送独眼离开,行至门口,子言不着痕迹看了街角一眼,目送独眼离开后,打量四周,看见对面屋脊上聚集在一侧的鸟儿,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闪过一丝令人讶异的神采。   当晚,深埋于大凉的暗桩开始活动。   不过几日,八百里加急的边关急报送至皇宫,大衍大凉边界摩擦不断,却是第一次在休战期,闹出了人命,十名大凉军士在巡查时,被大衍军士偷袭,十人皆身亡。   此消息一入凉京,主战派便占了上风。   老皇帝心力交瘁,“镇远侯,你说。”   镇远侯恭敬道:“臣私以为,当战。”   他此言,似长了翅膀一般,飞入大衍皇宫,化作白纸黑墨呈给萧泽。   萧泽展开扫过,眉头蹙了蹙,“此事徐吉安怎么说?”   徐吉安是戍守大衍和大凉交汇处的统帅。   一身着甲胄的将领道:“徐将军道,此事绝非我方军士所为,是凉国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萧泽嗤笑,“可有证据?”   将领不答,战战兢兢低下头,萧泽看着便来气,觉着头疼。挥手让他退下,萧泽按了按山根,他哪不知是被陷害,但百口莫辩,谁信?   “皇上,玄黓统领传来密信。”死士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卷信条呈在龙书案上,萧泽展开,神色蓦地一变。   ——   “阿笙,这次能成吗?”云皎坐在树下,看远处烧着的瓦窑,忐忑询问。   烧制水泥并不如预想中的顺利,烧了几次,水泥都没达到设想的标准。   许是比例配比不当,前三次的烧制出来,加水后稀得不成型,抹平晒干后,一摸就掉灰,关键还很脆,云皎都能一脚踩烂。   第四次稍好,这次是楚笙改良后烧制的第五次了。   瓦窑的热浪扑面而来,楚笙和云皎坐在一处,估摸道:“百分之九十能成。”   云皎点点头,祈祷这次真的能成功,虽说入秋了,天气也变得凉爽,但守着瓦窑,始终热得不行。   下午,烧制结束,嘈杂的鼓风箱声音停下,楚笙检查了一遍,只待隔日窑内温度降下,再开窑取石灰。   楚笙同瓦窑负责之人交待好细节,太阳快要落山,吹过的风中带了丝凉意,楚笙同云皎一起,回家。   走到半道上,与书迎面走来,“云姑娘,楚姑娘,主子有请。”   楚笙问:“有何事?”   与书摇头,“不知,楚姑娘去了便知。”   云皎目光微动,“阿笙去吧。”   楚笙颔首,拐去许府。   抵达许府,与书道:“主子在书房等二位。”   楚笙:“…………”   云皎:“…………”   楚笙与云皎只好往书房而去,书房内,萧翊手中拿着一张信条,面色凝重。   云皎见他神色,脚步不由顿了下,萧翊一直以来都未曾摆太子的架子,即使是被楚笙踹得骨裂,脸色虽难看,但却不似现在这般骇人。   楚笙打量萧翊,目光落在信条上,“发生了何事?”   萧翊动了动,将信条递给楚笙,楚笙看了眼,眉头微蹙,将其递给云皎。   云皎展开一看,信条上书:萧朔叛敌。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74章   云皎不信, 萧朔怎么会叛国?!   但观萧翊的神情,云皎捏着信纸手足无措,他与萧朔兄弟感情好,应当不会信, 可为何他脸色如此难看?   云皎惴惴不安, 站在萧朔这边, “……假的吧?”   “京城传来的密信,怎会是假。”萧翊嗤笑,周身骇人的气势消退,但神情令人琢磨不清。   云皎摸不准萧翊脾性,但她相信萧朔, 小声试探问:“那……弄错了?”   反正萧朔肯定不会叛国。   萧翊笑了笑, “没弄错,只是做此事的人, 顶的是他名号。”   可偏偏萧泽和朝中那群狗囊饭袋信了,骂得比谁都欢,数典忘祖都出来了。   萧朔身为皇子,戍守青夷多年,退敌次数数也数不清, 佑青夷百姓安宁,他会叛国?   简直是笑话。   萧翊只觉讽刺,此事他一手推动, 但看见从京城传来的密信,看见其上所书内容, 却无比刺眼。   他日……定要将其清查。   云皎问:“是谁?”她疑惑, 谁不要命了用萧朔身份叛国。   萧翊没说, “这些时日你们且多注意, 皎皎……你跟着楚笙。”   萧翊多嘴叮嘱了一句,萧朔托他照看弟媳,他定然要多加照看。   云皎点点头,她现在成天不是在药铺就是同楚笙在一起,萧翊叮不叮嘱都一样。   楚笙望向萧翊,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她清楚萧翊的顾虑,暗地里已波涛汹涌,赦南镇并不十分安全,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   天色暗了,云皎和楚笙不再多留,相携回家。   云皎挽着楚笙,忧心忡忡,对萧朔安危的担忧,在此时升至顶峰。   石板路凹陷了一块,楚笙见云皎一脚踩过去,踏空了定会崴脚,楚笙拉开云皎,“当心脚下。”   云皎怔了一瞬,飘远的思绪逐渐飘回,云皎道:“好,我记住了。”   她的心思简单,楚笙一眼便能看穿,“你别担心萧朔了。”   云皎扭头看向楚笙,只听楚笙接着道:“他实力如何你还不清楚吗?当初他重伤,带着你都能躲避追杀,将你护得好好的,现如今独身一人,还能有事不成。”   云皎眨眨眼,楚笙说得是没错,但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楚笙!”云皎顿时抓住了重点,“什么叫带着我都能躲避追杀!”   楚笙快走两步,云皎追了上去,叽叽喳喳不停。   一路回了家,笑闹声才停下。   ——   萧翊收到京城密信,萧朔也收到了,他一目十行扫过,看完便扔进火中焚烧。   待全部看完,萧朔才将掌柜唤来,下令道:“动手。”   掌柜很快将他命令传达下去,是夜,苍穹之下,朗月当空,银辉洒落,暗处之人,似水中灵活的鱼儿,执行萧朔的命令。   统帅府,赵枢远,长立暗地里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统帅,此刻正腻在温柔乡中,垂落的床幔里,不时传出淫/靡之音。   不多久,声音渐歇,床幔掀开,赵枢远下床,捡起扔地上的衣裳套上。   “将军……”诱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独属于女人温/软的身/躯贴上后背,“将军,这么晚了,歇在妾身这儿吧……”   女人的声音似带着钩子,钩得赵枢远心猿意马。   赵枢远敞着衣裳,埋在女人脖颈轻嗅,“我再疼疼你……”   此间小院外,统帅府内,守卫严密,五步一卫,十步一岗,站着手持红缨枪的军士。   “我有要事禀告,要见将军,劳烦通传。”身着将领甲胄的男人半夜拜访,神情焦灼,在前堂请管家传信。   管家道:“大人您也知道,将军办事,不乐意人打扰。”   将领道:“军情紧急,还望你代为通传。”   “大人客气了,”管家天人交战许久,勉强道,“我且走一趟,若……还请大人谅解。”   将领颔首,管家往后院走去,径直前往那处小院,管家震声道:“将军,田远田大人求见,有急事要禀。”   话落,管家竖着耳朵听院儿里头声音。   屋内,女人环上赵枢远的腰,吐气如兰……   管家等了一刻,未听见赵枢远的声音,折返回前堂打发田远。   田远气急,道:“我等将军。”   他愿等便等,不让自己通传即可,管家命丫鬟奉茶,“夜里凉,大人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长立不服管教,领着兵闹了起来,向来稳重的长白一言不发,看他闹腾不算,还纵容麾下军士一同闹,田远平息不了,连夜来请赵枢远坐镇,怎想统帅……田远火气到了头顶,不喝茶暖身也够暖和了。   没隔多久,又有一将领急急忙忙赶来,管家将其迎来,“徐大人,这么晚了,您有何贵干?”   “我要见将军,有要事要禀!”徐岩急道,托管家去请赵枢远。   管家:“…………”怎的一个两个都要大半夜来求见将军。   “徐大人,您也知道……”   管家话到一半,便被徐岩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去请将军!”   管家愣了下,往那处小院走,心里琢磨,隔了约摸两刻了,将军应当完事儿了。   小院内,房间中,女人长腿润白如玉,蹭了蹭赵枢远。   赵枢远:“非将我榨干不可?”   管家高声道徐岩徐大人求见,又等了一刻,没有半点回声。   管家狐疑地盯着小院,瞧了好一阵才回到前堂,也没打发人,给徐岩奉茶。   田远徐岩相对而坐,看向彼此的神情中都带了微妙,只一眼,便清楚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徐岩火烧头顶,长立动手打人了,眼看底下的军士都要压制不住,互相残杀,他管不了,来请赵枢远坐镇,怎料他……徐岩看了眼田远,田远比他早来一个时辰,却坐在此……赵枢远当真是荒/淫无度!   管家侯在一旁,祈祷不要再来人了,可天不遂人愿,三刻后,又来了一人。   管家嘴角抽了抽,笑脸相迎,“赵将军,您老……”   他话还未说完,怒气冲冲的赵将军便要掀屋顶了,“赵枢远人呢?”   管家颤颤巍巍,“后、后院……”   赵老将军眼前一黑,留意身旁还有两个看戏的,家丑不可外扬,赵老将军呵斥:“命你们寻人,结果如何也不递个消息回去,脑子呢?”   田远徐岩张了张嘴,未来得及辩解,便被赵老将军轰了出去。   没了外人,便要处理家丑,赵老将军气势汹汹,让管家带路,直奔小院。   “赵枢远,给老子滚出来。”赵老将军声音浑厚,一声如惊雷一般,传入小院中赵枢远耳中。   赵枢远抽身后退,急忙下床捡起衣裳往身上套,往屋外走。   他出门的一瞬,赵老将军踢开院门而入,见此情此景,赵老将军气不打一处来,将其狠狠骂了一顿,才正常说话,将军中之事告知他,让他赶紧去。   赵枢远黑着脸,换上一身甲胄,往军营赶去。   长立长白不是省心的东西,十二卫也是同样,赵枢远早就想将其除去,恰巧当今圣上也有相同的心思,若不是他们还有用,早就容不下他们。   赵枢远心思转得迅速,此次机会利用好了,他大可先斩后奏,给青夷十二卫安上起兵谋反的大罪,先将其除去,再禀报圣上。   马儿疾驰奔入军营,前不久还要打起来的氛围荡然无存,只长立长白和徐岩田远等人对峙而立,谁也不让谁。   赵枢远:“长立长白,怎么,想动手?”   长立混不吝,“谁说要动手了,只是有人太怂,见不得人激动。”   赵枢远:“放肆!你们……”   那厢,统帅府暗卫摆脱追杀,翻入统帅府,隐入暗处,直奔书房而去,城中暗桩一夜之间全被血洗……   月光下,箭矢泛着寒光,破空而来,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入太阳穴,一击致命。   随后,一支千人军士将统帅府团团围住,闯入其中,擒了管家,与反抗的统帅府守卫拼杀。   刀枪碰撞之声,利刃刺入血肉之声,丫鬟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黎明之际,声音才消失。   年轻的掌柜推开门,屋内灯火通明,萧朔坐在书案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掌柜道:“将军,事已办妥。”   萧朔站起来,“走罢。”   不多时,萧朔大摇大摆进入统帅府,端坐在堂前。   天色将明,赵枢远前半夜劳心劳力,后半夜被长立长白气得脑仁疼,罪名安不到长立身上,赵枢远懒得再与他扯皮,打道回府。   城门大开,赵枢远策马而入,不过几息,敏锐察觉到异样,扯紧缰绳。   赵枢远如鹰的眸子扫过四周,调转马头,城门紧闭,断绝了他的后路。   城楼之上,本该脱不开身的一卫琮远站在其上,垂眸盯着如困兽之斗的赵枢远。   琮远一声令下,箭矢对准赵枢远,却未射出,只作不时之需,军士将其围住,萧朔派来的五个死士一同攻向他。   统帅府,萧朔指节敲击掌下扶手,发出规律的碰撞声。   忽然,萧朔顿了下,掀起眼皮子望向大门。   赵枢远被押解而来。   “你……!是你!”   赵枢远目眦欲裂,死死瞪着萧朔。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 第75章   “赵将军, 许久未见。”萧朔淡淡道,分辨不出其中情绪。   赵枢远神色多变,死死盯着萧朔,嘴唇颤动, 脑海里疾速闪过许多念头。   京中密信传来, 萧朔勾结大凉镇远侯, 反叛敌国,萧朔怎会出现在青夷?!   赵枢远声色犬马多年,警觉却未丢,其中弯弯绕绕,顷刻间便想了个明白。   “凉国之人是假……”赵枢远自言自语, 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色突然煞白。   “你不在凉国苟且偷生,潜至青夷来, 是嫌自己活太长了?!”赵枢远道,“今日你杀了我,不日消息便会传至圣上手中,你也活不了。”   青夷城中,到处是圣上的眼线, 萧朔以为除去他便能占据青夷,高枕无忧吗?   呸!做梦!   今日之事,不出半月, 圣上定会得到消息,届时萧朔有青夷十二卫相护又如何, 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赵枢远眼神狠厉, 萧朔杀了他, 他也不算白死。   萧朔站起来, 负手走向赵枢远,在距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下,迎着他狠毒的目光,自若道:“你死了,萧泽不会知道。”   赵枢远神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死了圣上不会知道……赵枢远心中萌生出一个他不敢想的念头,难道……不可能……谈何容易……   萧朔不答,只抬了抬手,军士便要将赵枢远拖走。   “不可能!我的死你瞒不住!圣上迟早知道!”赵枢远被架着往外走,头发散落,疯了似的,“你守着青夷城有何用,自会明白青夷有异动!”   萧朔:“不劳赵将军费心。”   青夷城中,萧泽的暗桩眼线已被除去,就是有漏网之鱼,也别想从如今的青夷城中,轻易递出消息。   至于赵枢远所言,萧朔并不多担忧。萧泽插眼线暗桩至青夷城内,是在他出事之后,满打满算不过半年,一切行动皆在萧朔手下之人眼中,要想代替他们,与城外萧泽暗桩对接交流亦不是不行。   赵枢远被拖走,不再吼叫挣扎,萧朔再镇定又如何,他笃定萧朔瞒不了几日。   他在下边等他。   长立长白从外边走进来,与赵枢远擦身而过,长立脚步一顿,同长白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身跟上押解赵枢远的军士。   “赵统领,你也有今日?”长立一边走一边道,看着赵枢远惨白的脸,一笑道:“先前骂我的劲儿哪去了?”   “别瞪我啊,怪吓人的,你放心,我和你不一样,我亲自送你上路,肯定给你个痛快。”长立拍了拍胸口,半年来被他处处压制找茬的恶气总算是出了。   监斩完赵枢远,杀鸡儆猴,长立往统帅府而去。   萧朔坐在堂中,长白和琮远立在他下首,萧朔道:“做得不错,论功行赏。”   长白琮远抱拳:“多谢将军。”   一夜腥风血雨,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压在身上的担子没了,长白与琮远皆松了口气。   “将军,赵枢远来时,将您将军府查封,后搜刮打砸一通,已经……要不属下令人将统帅府收拾出来,你先住下?”长白道,先前要暗中行事,一直住在客栈内,情有可原,现在事毕,一大将军住那属实不是事儿。   萧朔:“不必,我……且先去军营,待局势定了,我要逖州一趟。”   云皎还在逖州等着他。   琮远笑道:“逖州有太子殿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他语气轻松,到底是萧朔一手培养的人,半点不惧萧朔。   “有。”萧朔道,逖州有萧翊在,他会照看好云皎,可不是自己亲自看护着,心中到底牵挂放心不下。   琮远打量他神色,不似玩笑,琮远和长白对视一眼,这是要有将军夫人,皇子妃了。   不过半年,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琮远跃跃欲试,试探问:“是谁?”   萧朔不答,不乐意说。   琮远和长白心底就似有爪子挠一样,萧朔不说,他们就偏偏想知道。   当天,萧朔去了军营,萧泽派来的人,该换换该杀杀,将军营彻底清理了一遍。   戍守的将领被打压半年,眼睁睁看着那些个人在太岁头上动土,作威作福,却不得不忍着,现在见他们下马的下马,入狱的入狱,可算是痛快了。   萧朔清理军营中钉子的同时,他有心怡之人的事,疾速散播了出去,不过三日,全部青夷军士,包括在最前线奋战的军士,都知道有将军夫人了,将军宝贝着呢,藏着不给他们看。   短短半月时间,萧朔将一切安排妥当,他手下之人,亦冒充萧泽暗桩,与城外萧泽的眼线接上线,私下递了几次信。   内容真假参半,没引来怀疑。   树木已染上秋色,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风带上凉意,满打满算,萧朔离开逖州已有两月,他已经两月未见云皎了。   青夷的事处理完,不必他时刻应变,萧朔在青夷便呆不下去了,召来尚留在营中的琮远,同他道:“我回逖州一趟,青夷你多留意。”   琮远应下,萧朔又说了些事,全都交代清楚了,萧朔让琮远退下,欲起身去整理包袱,歇一晚,明日便出发回逖州。   真想琮远走到营帐门口,忽然转过身道:“将军是回去见媳妇吧?”   萧朔瞥了他一眼,倒数,“……三,二……”   琮远掀开帘子赶紧溜,不敢留下触萧朔眉头。   萧朔叹了口气,哪有媳妇,他离开时说的云皎没答应,让他回去说,明天出发回去,待他回了赦南镇,再与云皎提一次,云皎会答应……吧?   萧朔收拾好包袱,熄灯歇息。   ——   入秋后转凉,山上愈发冷了,云皎早上起来,推开房门,只见白茫茫一片的雾。   冷意打在身上,凉幽幽的,云皎回屋多添了一件衣裳,这才觉着好些。   庖屋内已经忙活起来,云皎不用看也知是林妙娘在做早饭,她如今进步神速,会做的不止是清粥小菜了疙瘩汤,她学会做包子花卷馒头了,有时没做好,虽结实了些……也能勉强吃下。   云皎在庖屋里晃了一圈,林妙娘快做好了。   云皎跑去叫楚笙起床,站在门外,敲了敲门,三声响动后,里边没应声,云皎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果然见床上鼓起的一包,楚笙还在睡。   天气转凉后,楚笙便似要冬眠的动物一般,也惫懒了。   云皎轻声唤,“阿笙,起来吃早饭。”   楚笙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嗯。”   云皎继续叫:“阿笙,快起来。”   “嗯。”   云皎不气馁,“阿笙……”   “嗯。”   云皎伸出手,“阿笙,再不起我冰你了!”   楚笙睁开眼,抓她手放入温暖的被窝,“暖暖手。”说罢,又闭上了眼。   云皎趴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专注地看着楚笙,“阿笙,晚上我来和你一起睡,行不行?”   天冷了,一个人睡许久都睡不暖和,还容易想萧朔,一想他就睡不着,又冷又困,云皎觉着没谁比她更可怜了。   楚笙:“好。”   林妙娘蒸好包子,去唤小可起床,经过楚笙房间时,砰砰拍了几下,“快点起床吃饭!”   楚笙蒙着头,被云皎挖出来穿衣,拖出去吃饭。   太阳升起,雾气散去,凉意也消退许多。用完饭,云皎和楚笙一道下山。   镇上虽有石板路,但更多的却是土路,下雨泥泞,不下雨常常土灰漫天。   然,现在却焕然一新。   土路平整后铺上石子,倒上一层水泥,铺出了一条水泥路。不必担心下雨湿滑泥泞,出太阳干燥后又全是土。   镇里人瞧稀奇,饭后闲暇,常结伴去走一走瞧一瞧。   许留年看着这条路,满意至极,十分想将赦南镇内的土路都换成水泥的。   他去寻楚笙,楚笙只道:“铁矿渣不够。”   萧翊自富州带回来的铁矿渣,一部分在试石灰石黏土比例时就浪费了,剩下的没那么多,铺一条街道也就勉强够用。   楚笙这没办法,许留年便去寻萧翊,铁矿渣萧翊能轻松搞到。   搞明白许留年所想后,萧翊将人轰了出去,搞铁矿渣不难,难的是运输,逖州富州之间的路难行至极,载铁矿渣的马车历经千难万险,才从富州运了回来。   萧翊微怔,想到先前楚笙同他说的水泥的用途,翻出了地图。   铁矿渣用完了,楚笙便陪着云皎往药铺跑,云皎忙时,她便看看医书,偶尔也看着本草纲目,立在药柜前,取药看成品。   柳彦祯看她不顺眼,“当心药受潮。”   哪会这么容易受潮,柳彦祯就是想找不痛快,楚笙看了他一眼,受教一般嗯了声,惹得柳彦祯频频看向她。   任辛抱着一本两指厚的医书诵读,一遍又一遍。师父承诺了,这本书背完,就教他针灸!任辛喜出望外,背书都更有劲了。   半日就这么过去,云皎午时同任辛一起做了顿饭,几人解决完午饭,下午犯懒之际,与书来了。   楚笙瞟了一眼,头疼。   果不其然,与书道:“楚姑娘,主子想见您。”   楚笙无奈至极,“不见。”   与书:“楚姑娘,求您了。”体谅体谅他吧,他又不是青鸟,天天传信不容易。   楚笙:“…………”   楚笙只得去见萧翊,她唤上云皎,一同离开。   自那日萧翊说过后,云皎只有在她眼皮子底下才让她安心。   一走走两个,柳彦祯脸色复杂,她俩姐妹情深,可何时这么亲了……萧朔离开,果真给了楚笙可乘之机。   任辛捧着书,瞧着她们两人跟着与书离开,眨了眨眼,凑到门边,探头探脑往外看。   萧大哥若是知道了……任辛笑呵呵,他很乐意告诉萧朔,也很乐意瞧热闹。   柳彦祯见他笑得跟偷了腥似的,一巴掌拍他背上,“背书!书会背了吗?”   任辛疼得嗷了一声,捧着书缩回书案后。   许府,楚笙被萧翊叫进了书房,云皎闲来无事,看院子里张婶打理花草。   入秋了,花期最长的朝阳也谢了,只剩下绿油油的枝丫,云皎同张婶说话,东聊一句西聊一句,倒也不觉得无聊。   只是楚笙进书房太久了,云皎瞧了几次都见书房大门紧闭。   过了许久,楚笙才出来,面色如常,但云皎和她相处久了,能看出她细微的变化,看出她的不自然。   云皎想问,可看楚笙的模样……作罢了,楚笙想告诉她会说的。   是夜,云皎吃完饭,回屋抱被子去楚笙屋里,楚笙道:“我们盖一床被子,别搬了。”   云皎想了想,楚笙被子能盖住他们两人,“我去拿枕头。”   抱着枕头,云皎和楚笙挤在一个被窝里,她们两人脚都凉,互相给对方在膝弯下暖脚。   两个人暖和多了。   云皎同楚笙小声讲话,不多久便睡着了。   楚笙此前从未和他人同床而眠过,距离太近,呼吸就在身旁,太近太危险,若在从前,楚笙不会让人如此近身,也不会在这般情况下睡着。   但身旁是云皎,楚笙没有任何顾虑。   云皎睡觉不规矩,动动手踢踢腿是常态,关键是还抢被子。   楚笙将被子压住,云皎扯不动,便山不就我我就山,往里边滚,手脚一横,一手抱楚笙腰,一条腿压楚笙大腿。   楚笙一晚上醒了无数次,最后保持着被云皎手脚压住的姿势睡到天明。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化身齐天大圣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动也动不得。   梦里虽累,但让楚笙选,她仍旧乐意和云皎一起睡。   两人挤了几晚上,云皎睡前和楚笙聊天说小话,萧朔被抛在脑后,心里不惦记着他想着他,睡觉都睡得好了,容光焕发。   萧翊见状,偷偷问楚笙:“你告诉她萧朔要回来了?”   楚笙打了个哈欠,“没有。”   “这么困,晚上没睡好?”萧翊问。   楚笙:“睡好的,就是总做梦。”   萧翊:“梦见什么了?”   楚笙:“头两天是被压在五指山下,后来是愚公移山,都挺累人。”   萧翊:“…………”   萧翊:“你同皎皎分开睡罢。”   楚笙:“不。”   萧翊:“…………”乐意就受着吧。   那厢,萧朔紧赶慢赶,半月后,终于抵达逖州。   赦南镇愈发近了,萧朔抬眸看天色,约摸日落,便能抵达赦南镇。   萧朔挥了下马鞭,马儿吃痛窜出,疾驰于山林之中。   太阳西斜,云皎去唤楚笙回家,楚笙却道:“不急。”   云皎问:“有事儿?”   “嗯。”楚笙点点头,“萧朔来信,道天凉了,让太子着人去给你添新衣,与书去取了,我们等等。”   云皎心里酸酸甜甜的,朝一旁萧翊道:“谢谢太……”顶着萧翊含笑却危险的目光,云皎及时改口,同萧朔一样唤他,“谢谢哥…哥哥。”   萧翊应了,目光往外看,萧朔说估摸着今天日落到,怎么还没回来。   没等多久,与书取了定做的衣裳回来,提了两大包,一包云皎的,另一包楚笙的。   楚笙捧着新衣,望向萧翊,不明白怎么还有她一份。   萧翊不动声色,“你同皎皎去试试合不合身。”   云皎脆生生应了声,道了谢,高高兴兴拉着楚笙一道去试新衣。   萧翊又看向门外,若试完衣裳萧朔还不回来,他便不留云皎了。   天冷了,衣裳夹了一层薄棉,衣襟边袖边有软软的白色兔毛,好看又暖和。   云皎美滋滋换上,站在铜镜前挪不动步子,“好看吗?”   楚笙:“好看。”   云皎嘴角就没下来,“阿笙你怎么没换,你快换上……”   楚笙无奈道:“好。”   楚笙换上新衣,云皎从不吝惜夸赞,“好看!衬得你肤色白皙许多……”   马蹄声隐约传来,云皎吧啦个不停的嘴巴阖上,仔细听了听,马蹄声每日都有,云皎没在意,“我给你绾发……”楚笙换个发髻会更好看,她跟着林妙娘学了两个发髻,可以给楚笙绾发!   楚笙道:“你出去看看?”   云皎微愣,眼中渐渐浮现喜意,开门往前院跑。   许府大门,萧朔收紧缰绳,下马,疾步踏入许府。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啾咪啾咪啾咪啾咪! 第76章   萧朔绕过影壁, 便见从后院急切跑出来的云皎。   看见他,云皎顿了一瞬,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萧朔……”云皎眼眶顿时红了, 几步上前, 抱住萧朔的腰, 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不争气落下的眼泪全擦他衣裳上。   萧朔轻抚云皎后背,“我回来了,别哭……”   回应他的是一声鼻音浓重的‘嗯’。   萧朔伸手,朝坐在前堂的萧翊讨要帕子。   萧翊看戏的笑意顿时消失, 看着萧朔就牙痒痒, 看在他俩久未相见的份上,萧翊忍了又忍, 递出一方干净的帕子。   “来,让我看看……都哭成小花猫了……”萧朔轻轻拭去云皎脸颊上的泪痕,云皎眨了眨眼,欲落不落的泪珠砸在萧朔手背上,破涕为笑。   萧朔牵着她进前堂内坐下, 位置相邻,握着云皎的手一直没松开。   楚笙慢悠悠走来,同萧朔打了个招呼, 径直坐下。   萧翊看了眼萧朔和云皎,又瞧了眼楚笙, 他们之间的距离够塞下两个萧朔云皎了。   “此行可还顺利?”萧翊问, 他这儿萧朔的密信没断过, 但都是公事, 言简意赅。   萧朔道:“一切顺利。”他没多言,事儿办妥了,便不必多说什么。   萧翊又关切了几句,萧朔皆一一答了,两兄弟的对话,云皎在一旁听得认真。   他们虽都未多透露什么,但云皎明白,萧朔此行肯定不易,云皎侧眸看向萧朔,他瘦了,下颌线和锋利了许多,整个人多了几分藏不住的肃杀。   萧翊:“天色已晚,在许府歇一晚。”他腿伤后就不怎么上山了,屋子不知积了多少灰,回去还要收拾,麻烦。   “不了,我和皎皎回去。”萧朔说罢,牵着云皎站起来,“我们先回去了。”   萧翊也不强留他,摆摆手让他走。   楚笙也起身,同他们一道要走,萧翊眯了眯眼,“别跟这么紧,萧朔可不愿你跟着。”   楚笙微顿,现在确实不要打搅的为好,楚笙折返回来坐下。   萧翊端着茶盏,示意她喝茶。   楚笙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我隔一盏茶功夫再回去。”   萧翊:“…………”怎么还要回去?   萧翊放下茶盏,“天要黑了,许府留宿一晚?”   楚笙:“不用,我打灯笼回去。”   萧翊想说太晚了你小姑娘走夜路回去不安全,可转念一想她的身手,遇上她也不知谁更不安全,萧翊唇角微动,“好,我同你一起回去。”   楚笙瞥了眼他的腿,没说话。   那厢,萧朔提着灯笼,昏黄的烛光照亮脚下的路。   云皎握着萧朔的手,不一会儿,便换作挽着他胳膊,再隔一会,抱着他胳膊,只差整个人都黏上去。   云皎掂了掂脚,在萧朔耳边道:“想你了……”   这是她同萧朔分开最久的一次。   萧朔被她黏糊得心里一片柔软,闻言止不住的心疼,俯身亲了亲云皎前额。   云皎想他了,他又何尝不是呢?   萧朔嗓音低沉,“我也想你。”   云皎笑了笑,还了萧朔一个吻,亲在他唇角,一触即分。   萧朔哄道:“再亲一下。”   “不亲。”   “亲一下……”   山不就我我就山,一路上,萧朔直哄着云皎亲他,哄三四次,总能成功一次。   云皎无奈极了,捏萧朔脸,“怎么离开一趟,脸皮都厚了?”   萧朔一本正经,“太想你了。”   云皎瞅着他,装,接着装。   萧朔俯身偷香,后边传来两声:“咳咳!”   萧朔扭头,“你怎么来了?”   萧翊:“…………”   “回去的路就一条。”萧翊没好气道,他和楚笙刻意晚出发一盏茶时间,哪知还能在半路撞上他俩。   萧翊不赞同云皎所言,萧朔哪是脸皮厚了,那是没脸没皮。   萧朔拉云皎一起给他们让路,请他们走前面。   萧翊从萧朔身前经过,瞥了一眼他,再瞧一旁脸红透的云皎,闭嘴不言,径直走过。   楚笙跟在他后边,悄声对云皎道:“别让他欺负你。”   她声音压得低,可盖不住萧朔耳朵好使,她说的话萧朔一字不落听全了。   两个多月来尘封的旧恨抖落尘埃,加上新仇,萧朔看了眼楚笙转身离开的背影。   云皎掐了萧朔一把,让他别闹非要闹。   萧朔:“疼……”   云皎抑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哪有使那么大的力,偏偏萧朔哀哀叫疼,云皎敷衍的给他揉了揉,加快脚步往回走。   萧朔不大满意,缠着云皎,让她主动亲了自己才算完。   他们到时,楚笙萧翊已经到一会儿了,楚笙坐在灶蹚后烧火,萧翊闲来无事在一旁逗小可,一两句话便让小可愁眉苦眼冥思苦想,小脸皱成一团。   云皎刚出现在门口,小可眼尖看到他们,不和萧翊玩了,扑向云皎,抱住她的腿,“姐姐你陪我玩儿……”   云皎被撞得往后退一步,萧朔扶住她的腰,待她站稳才松开手。   云皎陪小可玩了会,便收了帕子,舀了一盆水,唤萧朔一起去收拾他屋子。   萧朔端着水,云皎推开门,一股子尘土味,云皎站门口等了会,才进屋燃了灯,开始收拾。   “皎皎,我离开前你说的话可还作数?”萧朔问。   云皎拧水的手一顿,萧朔说的是他平安归来,她就答应嫁他之事。   萧朔没听见回应,凑近了问:“还作不作数?”   云皎:“……当然作数,我还耍赖不成?”   “自然不会,”萧朔一笑,心里胀鼓鼓的,泛着丝丝甜,从后面拥着云皎,“明日我便同萧翊说。”   萧朔的声音就在耳畔,气息打在耳朵和颈侧,云皎觉着痒,歪头避开。   萧朔见状,故意使坏用鼻尖蹭她,云皎东躲西闪,咯咯直乐。   饭好了,萧翊来叫他俩吃饭,一踏进门,所有声音顿时消失,萧翊目光在萧朔和云皎之间来回,退出门,“打扰了,你们继续,记得吃饭。”   云皎:“…………”   接连被萧翊撞见两次,云皎想哭的心都有了,羞愤不已,扭头掐萧朔,让他胡闹。   萧朔任她掐,瞧她脸红耳朵红,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云皎出了气,跨出大门,夜风带走脸色的热气,云皎吐出一口气,神色如常走进庖屋。   用完饭,云皎特意烧了一大锅热水给萧朔沐浴,团了个药包丢进去一起煮,里边药材有解乏舒缓的效果,萧朔一路奔波劳累,恰好能用上。   久久未见,萧朔只想同云皎在一处,但被萧翊撞见了两次胡闹,云皎心生警觉,不让他靠近,萧朔无法,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萧翊聊天,目光一直注视着云皎。   萧翊看得牙酸,懒得陪他聊,径直回屋。   他回屋了,萧朔还没找着机会逗云皎,便见云皎踩着鞋入了楚笙屋子。   萧朔不以为意,只猜想她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不一会,云皎果真如他所想般出来了,只是两手空空,同他道:“水烧好了别灭火,留些温水。”   现在天凉了,水壶中水没多久就凉了,灶蹚里留点火温着水,夜里要喝水也不至于喝凉的。   萧朔点头,便见云皎折回楚笙屋里,关上门,没一会,屋内烛火也灭了。   萧朔盯着楚笙那屋,敢情好,他才离开多久,云皎都和楚笙同床共枕去了。   醋味盖过之前心里的甜滋味,萧朔舀水沐浴,依云皎所言留火温水,回屋时,还在咕噜咕噜往外冒酸味。   萧朔的屋子打扫出来了,萧翊那间才完成了一半,萧翊便睡在萧朔那屋,瞧他神色不虞,“怎么了?”   才见面,不至于和云皎吵架闹别扭吧?   萧朔正色道:“哥,我想娶云皎。” 第77章   萧翊看向严肃的萧朔, 仔细看了又看,觉着好笑。   前些时日,他道给萧朔云皎指婚,萧朔不愿, 现在巴巴来了。   是受什么刺激了?   萧翊逗他, “之前指婚, 你不是不乐意吗?”   “我哪不乐意了?”萧朔气闷,就萧翊有张嘴,自己如何想的,他不信萧翊不知道,偏要多话。   萧翊瞅他一眼, “谁惹你生气了?”   萧朔:“没有。”   跟吃了炮仗似的, 一点就炸,还说没生气, 他进屋前萧朔还乐呵呵的,这才两刻……萧翊问:“看见云皎同楚笙一个屋了?”   萧朔:“…………”   他不言,萧翊还有哪不明白,一笑道:“大度些,睡吧。”   他都习惯了, 萧朔还是太嫩。   萧朔:“…………”   萧朔瞪向躺着盖好被子的萧翊,什么叫大度些?!   “你说清楚!”萧朔道。   萧翊阖上眼,“别闹, 睡觉。”   萧朔:“别睡,你给我个准话。”   萧翊:“什么?”   “……”萧朔按下杀心, 凑近萧翊耳边, 一字一顿, 就是聋子也能听清楚, “我想娶云皎。”   声音刺耳,萧翊别开头,萧朔按住他肩膀,颇有些气急败坏,“哥!”   “我知道了,你声音小点。”萧翊睁开眼,拂开他的手,“她母亲早逝,父亲战死,外家长辈……”萧翊顿了下,“如今她孤身一人,你要娶她,便要给足诚意,不容马虎。”   萧朔点头受教,他知道,他疼惜云皎还来不及,哪会马虎。   “然后呢?”萧朔问,等着下文。   萧翊叹气,“然后……你慢慢准备,事了后再成亲。”   萧朔:“…………”   谁知事了要到何时,他不日便要返回青夷,届时又要与云皎分开……他就是不愿等到那时才现在提,萧朔咬牙,看着萧翊就来气,“回你屋去。”   他屋子许久没人住了,萧翊不想回去,萧翊无奈,敷衍道:“我又没说一定要等到事了。”   萧朔凉幽幽盯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怎想萧翊瞥他一眼,“我累了,明天说。”   萧朔:“…………”好,他等。   萧朔吹了灯,躺床上却睡不着,心里惦记琢磨着事儿,不由想到云皎,一想着云皎,就想到楚笙,再一想,她俩同床共枕,便更睡不着了。   “哥,睡没。”萧朔问。   萧翊沉默,呼吸频率没变。   萧朔听了会,呼吸和心跳都不是睡着后的样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萧翊长叹一口气,“闭嘴,你不说话,我已经睡着了。”   萧朔手臂枕在脑后,“劝我大度,你自个儿度也不大啊。”   萧翊:“…………”   “我帮你,怎么样?”萧朔问,没等到回答,便继续道,“你也不能落后我太多。”   萧翊:“…………”   还不说话,萧朔祭出杀招,“我叫你这么多年哥,以后子辈换个顺序……别说,想想还真不错。”   “……滚!”萧翊踹萧朔一脚,“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萧朔笑了笑,“她喜欢有能力的人。”   萧翊:“你又不是不知,我武功不行。”萧朔习武,武功数一数二,他习武,仅能强身健体。   “不单指武功,还有这儿。”萧朔手指点了点脑袋,想了想又道,“皎皎同我说过,她很喜欢你画的兔子灯。”   萧翊若有所思,萧朔闭嘴不言,心下觉着好笑,萧翊教他时头头是道,怎么轮着自己,却想不明白。   萧朔看向他,屋里黑漆漆的,只隐约能看见轮廓,萧朔心道自个大人有大量,暂且放过萧翊,让他想个清楚明白,再说他的事也不迟。   次日,萧朔早早醒来,估摸着到云皎该起床了,便晃悠出去,在正堂所对的石坝上练拳。   云皎一出门,便瞧见了他,许久没见石坝上有他练武的身影了,云皎看着他,心里便高兴。   萧朔心中却不如云皎这般开心,他见着云皎从楚笙房里出来,心里便咕噜咕噜冒酸水。这都算什么事,他离开才多久,看样子云皎已经习惯和楚笙同床共枕了。   思及此,萧朔出拳的力道都迅猛了几分,拳风呼呼作响。   云皎只觉他身手矫健,瞧了一会,清晨的寒风吹过,灌进脖子里,冷得人打激灵,云皎攥了攥手,进了庖屋。屋内,林妙娘已经烧好了热水,云皎洗漱完,又添了些水温着,待迟些时候萧朔取用,而后便同林妙娘一道准备早饭。   林妙娘醒了面,云皎便同她一起拌馅料包包子,不着痕迹的在团好的包子上留下记号,想着蒸好了给萧朔吃她包的,云皎嘴角微弯,笑意一直未散。   林妙娘看破不戳破,但瞧着她那股子美滋滋的劲儿,忍不住打趣她,“前些日子还耷拉着嘴角,今儿怎的这么高兴?”   云皎一顿,抬起眼眸,便见林妙娘眼中明晃晃的笑意,“林姨!”   林妙娘笑眯眯道:“还不好意思了……”   云皎脸颊微红,又低低唤了她一声,林妙娘这才作罢,哄道:“好了好了,姨不说了……”   萧朔又练了两套拳,额角浸出汗珠,他进庖屋舀水擦洗,云皎看他一眼后,便扭开了头,不再多看,萧朔觉得奇怪,但林妙娘在,也不好凑近云皎问个明白,只得压下心中的好奇。   腾腾热气升起,云皎和林妙娘一道,将蒸屉架上锅。   林妙娘绕灶蹚后添柴火,萧朔见状,凑到云皎身边,不经意问:“怎么见你从楚笙房里出来?”   云皎擦干净手,“我同她一起睡,夜里冷,两个人暖和。”   她说得理所当然,萧朔面上没反应,心里却咕噜咕噜冒酸水,萧朔抓住她的手,云皎碰了凉水,手有些凉,萧朔温热的手包裹着她,“我更暖和。”   云皎瞥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又多看了几眼,萧朔离家一次,拈酸吃醋的功力又精进了。   云皎忍着笑意,顺着他道:“好,你暖和。”   萧朔心里熨帖了,直到早饭做好,他去叫萧翊来用饭,回来看见云皎和楚笙又挤在一处,好不容易压下的酸味又弥漫开来。   萧朔眼睛微眯,目光从楚笙云皎身上移开,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云皎将她包的包子分给萧朔,双眼期待地望着他,看他两口吃完一个,笑眯眯问:“好吃吗?”   萧朔:“好吃。”   “我包的!”云皎小声说,一副你夸夸我呀的小表情。   萧朔忍俊不禁,“我可得多吃几个。”若不是桌上还有几个大活人盯着,他定要亲一亲云皎。   萧朔心尖似有羽毛来回拂过,心底一片柔软,迫切的想要与云皎近一点,再近一点。   昨日萧朔抵达赦南镇,时辰已晚,正事一件没办,今天得了空,即使再不舍得,将云皎送去药铺后,他也只得去到许府,和萧翊、许留年议事,将在青夷不便传回的消息一一说明,推演后续所行之事。   子言平章在大凉,期间运作不少,大凉频频有军事上的调动,萧朔最理想的情况是大凉出兵,但他知道目前不可能。尽管如此,现在的调动已经让萧泽紧张起来,将他注意力转移至大衍大凉边境,这对他们来说,已经够了。   谈了半日,下午又聊了许久,日后打算皆规划妥当,萧朔心里惦记了许久的事又冒出头来。   萧翊见状便想走,但还不待他走,萧朔就已经拉住了他。萧翊心中暗暗叹气,有什么可急的,已经赶在他前头了,等等他不行吗……难道萧朔真的想要自己的孩子叫他孩子哥哥姐姐?!   萧翊当惯了兄长,怎么想怎么不对味。   萧朔盯着他,“你昨晚的承诺,说吧。”   萧翊:“…………”   萧朔没大没小,虽欠教训,但祸不及云皎,云皎是亲弟媳,萧朔离开这些日子,云皎对萧朔的想念他亲眼目睹,萧翊沉思了一会,慢慢同萧朔出主意。   六皇子要娶媳妇了,许留年也不走了,赶紧凑热闹,奈何他这个岁数了也没个媳妇,他的话并不太被萧朔所采纳。   云皎私以为,萧朔回来后,他俩在一起的时间肯定多,但没想到,才隔了一日,萧朔便成日见不着人,除了早晨晚上,想见他人都找不着。   云皎坐在柜台后,身前摆了本医术,渐渐出神。   柳彦祯送走天气转凉发热的病人,扭头就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萧朔离开后,她这副模样柳彦祯常见,萧朔回来后,可是一次也没见着,柳彦祯瞧着稀奇,“怎的了,人都回来了,你还不高兴啊?”   云皎没反应,柳彦祯指节敲了敲桌子,拉回云皎思绪,又说了一遍。   云皎疑惑,“我哪不高兴了?”   柳彦祯:“…………”表情全写脸上了,还问。   傻丫头诶,柳彦祯压低声音问:“悄悄告诉我,他做什么了?”若是因离家一次和云皎离了心,看他怎么教训他。   云皎直说了,柳彦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还当有什么大事呢。   柳彦祯让云皎附耳过来,这般那般说了一通,云皎眼睛越来越亮。   作者有话说:   抱歉,咕到现在才更新。   三次工作上的事比较忙,之前增加新工作后,经常忙得崩心态,回家后脑袋空空,只想躺平。后面我又带了新人,本来自己就在学习新东西,还要带人,本职工作+学习+带新人连轴转下来,我整个人都颓了,本来心态就崩,调节不过来,心态就更不好了,丧得很。   目前学习告一段落,带的新人觉得太难跑了,短期内应该不会让我再带人了……现在工作强度也已经适应,会慢慢恢复更新,会尽力更新,但保证不了日更≥﹏≤   再次和等更的读者说声抱歉。 第78章   柳彦祯眼睛笑眯眯, 眼尾的褶皱像个老狐狸,“你呀,就是太乖了,按我说的去做, 多折腾折腾他。”   云皎点点头, 忽觉不对, 犹疑地看着柳彦祯,“柳大夫……”   柳彦祯似看出她的想法,赶紧道:“就这么做,听我的准没错。”   云皎不由想到他以前给萧朔出过主意……目光闪了闪,在柳彦祯目光下乖乖点了点头。   柳彦祯这才满意, “别干坐着了, 后院晒着药材,你去盯着。”   “好。”云皎应下, 起身去了后院。   今日太阳好,风吹过带了些许凉意,但太阳晒在身上暖意融融,舒服极了,云皎时不时翻翻药材, 更多的是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悠闲惬意。   当天下午,萧朔忙碌完, 赶来接云皎,却没着人, 只有柳彦祯在柜台后, 萧朔走进问他, “柳大夫, 皎皎呢?”   柳大夫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便垂了下去,“后院呢。”   萧朔便往后院去,云皎收拾装好了药材,正和任辛一起往库房抬。萧朔几步上前,接过云皎手中重物,“我来搬,你去歇着。”   云皎颔首,手上东西让给萧朔,却没如他说的一般去歇着,而是挑了些不重的拿,她想快点收拾完,和萧朔一起回家。   萧朔回来没几日,她想多和萧朔在一起,但各自都有要做的事,特意要求萧朔必须如何,云皎说不出口。   有萧朔帮忙,药材很快送入库房,云皎锁了门,钥匙拿去前面给柳彦祯,柳彦祯接过钥匙,与云皎对视一眼,悄悄使眼色,还轻声咳了两声。   任辛关心问:“师父,您受凉了?”   柳彦祯:“…………”   柳彦祯咬牙,这破孩子。   “没有,只是嗓子痒,我受没受凉我能不知道吗?”柳彦祯嘀咕了两句,“不早了,都回吧。”   云皎萧朔任辛三人同他道别走出药铺,任辛同他们有一段路顺路,便一起走,云皎脚步都快了几分,只想快点分开,好留下她与萧朔两人单独相处。   任辛半点没觉出云皎的意思,乐呵呵感慨今天那么快就到岔路口了,同他们说笑两句,顶着风往家里走。   萧朔不是任辛,任辛察觉不出,不代表他也察觉不出。云皎情绪的细微变化,他都能成功捕捉。   看破不说破,萧朔只当自己全然不知,看云皎想做什么。   两人牵着手,萧朔宽大的手掌包着云皎的手,肌肤碰触的地方暖意流淌,云皎任他牵着回家,她侧眸看向萧朔,忽然定住脚步,捏了捏萧朔的手。   萧朔扭头,“嗯?”   云皎:“……你背我。”   酝酿了如此之久,就这?萧朔眼底闪过笑意,在云皎身前矮身,示意她上来。   云皎趴在萧朔背上,环着他脖颈,抿唇笑了笑,“还在忙吗?”   萧朔嗯了声,云皎悄悄叹了口气,状似不经意的问,“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啊?”   “明天。”萧朔道,入冬了他想找的东西不好找,多花了些时间准备,如今就差扫尾。   云皎开心了,但想着他这几日见首不见尾,觉得有必要训他,环着萧朔脖子的手收回一只,试探地捏住他耳垂,凶巴巴问:“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萧朔耳垂被风吹得冰凉,云皎手指温热,萧朔扭头看云皎,脑袋才转动,就被云皎手指抵住,不允许他转头看。   萧朔笑了笑,“秘密。”   云皎闻言,脸上神情有一瞬间空白,萧朔有事瞒她就算了,她问了还不老实交代,云皎手指用力。   下一刻,便听萧朔哎呦一声,好像很疼的样子,云皎吓了一跳,忙松开手,还没来得及关心他是真疼还是假疼,就被萧朔颠了一下,云皎轻呼一声双臂紧紧抱住萧朔,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旋即屁股也被打了一巴掌。   不疼,但……很怪异。   云皎愣住,感受着萧朔的好心情,耳朵缓缓变红,恼羞成怒了。云皎掐萧朔,闹着要下去,“我自己走。”   萧朔不干,稳稳托住她,还煞有其事的让她别闹,乖一点,将她背到家门前石坝上才给放下。   云皎双脚踩地,气鼓鼓瞪了眼萧朔,大步迈向屋里,见着楚笙在火盆前扒拉盆里头的烤薯根,直奔她而去,紧紧挨着她坐下。   楚笙看她脸色不对,正疑惑着,便见萧朔跟了进来,云皎扭头贴楚笙后肩上,一眼也不看他。   楚笙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怒目而视,眼神明确表达一个意思:你惹她生气了?!   萧朔:“…………”   萧朔见她俩紧紧贴在一起,暗道失策,面上神情不变,“嗯,我打……”   云皎:“咳咳!”   萧朔:“她不让我说。”   云皎:“…………”   楚笙眨眨眼,不理会萧朔,掏了个烤好的薯根出来,晾在一旁问云皎吃不吃。   云皎点点头,和楚笙分薯根吃,不一会又笑眯眯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萧朔心里酸溜溜的,也不再留下碍眼,出了门。   萧翊见到他,“都准备好了吗?”   萧朔点点头,萧翊也不多言,只是想到似乎见着云皎气鼓鼓把萧朔撂院里,独自进了屋,不免多问了句:“你惹云皎生气了?”   萧朔:“…………”   萧朔瞥了他一眼,暗道他怎的和楚笙一个想法,楚笙和云皎亲近,偏爱云皎就罢了,萧翊是他亲哥,怎的也偏爱云皎。   “她没生气,她是……脸皮薄,闹别扭。”   萧翊扯了扯嘴角,他就不该多嘴问一句。   云皎一晚上没理萧朔,翌日早上用完饭,萧朔率先沉不住气,凑到云皎身旁,“还生气呢。”   “没有。”云皎干巴巴道,谁生气了,她才没那么小气。   萧朔:“今天天气好,去镇子外走走。”   云皎犹疑了,萧朔回来那么些日子,她与萧朔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去镇子外玩也不错。但就这么让萧朔得逞,显得她很好哄似的,云皎道:“不去,不好玩。”   “去吧,我带你肯定有好玩的。”   萧朔心里好笑,云皎听到要去玩眼睛都亮了,还要故作矜持,萧朔又哄了几声,央着她去,才将人哄了去。   太阳照在身上暖意融融,云皎与萧朔并肩走出镇子,庄稼早已收割完,田里堆着高高的稻草堆,地里种了些应季的菜,云皎和萧朔走走停停,不时说几句,也倒惬意。   萧朔牵着云皎的手,“走,带你上山。”   入冬后,山里瘴气本就少了许多,又因着垦荒多时,除却深山老林,外围的山林十分安全,阳光透过树叶、枝桠照在地上。   山上有镇民在砍柴,见到两人还乐呵呵同他们打招呼,云皎笑眯眯回应。   越走越往里,云皎进山还没进过这么深,“我们去哪?”   “山腰,”萧朔问,“走累没,我背你。”   “不累。”云皎才不让他背,跟着萧朔往山上走,山上有些荒,许多地方没垦出来,但已经修筑了蓄水的地方,这些地方开垦出来也要不了多久。   云皎注意力都在脚下,与萧朔走了许久,萧朔忽然停下,云皎疑惑,“怎么了?”   萧朔拿出一根两指宽的黑布条,“把眼睛蒙上。”   “蒙上眼我怎么走路啊……”云皎嘀咕,忽然声音一顿,萧朔为什么这么些天见不着人她是明白了,云皎嘴角微弯,配合地闭上眼,“你蒙吧。”   萧朔蒙上云皎的眼,也不让她走路,手臂穿过膝弯将她抱起来,稳步往前走,好一会才将她放下。   云皎看不见,感知敏锐了些,山里凉,但这温暖许多,还有潺潺水声,仔细嗅闻,还有些许硫磺的味道,以及……花香。   萧朔站在云皎身后,解开蒙眼的黑布条,在她身旁耳语,“喜欢吗?”   云皎眨眨眼睛适应光亮,看着眼前的景象,睁圆了眼睛。入冬后,她后院的花谢完了,但此处却不同,篱笆圈出了一个小院,里头是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以及周边的繁花,海棠花、文心兰、朱瑾花……姹紫嫣红,似闯入了春天。   “喜、喜欢……”云皎鼻子酸酸的,“这些天你都在忙这个?”   “不止,”萧朔将她揽入怀中,低语道,“还给你准备了嫁妆。”   云皎:“嗯???”   “如今嫁我,着实委屈你,可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在年前与你成亲。”萧朔道。   这么快,云皎被砸懵了,“不委屈……”   萧朔将她抱得更紧,“年后我要回青夷军营驻守,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云皎微怔,许久才点点头,她不想与萧朔分开。   萧朔:“我手下的人会叫你将军夫人,你要答应。”   云皎闷闷的嗯了声,萧朔继续道:“以后我给你暖被窝。”   云皎又嗯了声,萧朔再道:“你不许再和楚笙睡一起。”   云皎嗯到一半,抬起头来,话到嘴边还没开口,唇角就被亲了下,萧朔道:“我挑了几个成亲的好日子,你选一个。”   云皎:“……好。”   到此为止,云皎才有了插话的机会,“我和你去青夷,那阿笙呢?”   萧朔:“同我哥一起去富州。”他们富州冶铁修路,他去青夷驻守练兵,休养生息,伺机而动。   云皎:“林姨和小可呢?”   萧朔:“也一同去富州。”   云皎点点头,心知萧朔萧翊已经决定妥当,年前这段时日是最后悠闲放松的时间,云皎问:“你选了哪几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扛着锅盖爬走 第79章   萧朔一连说了几个日子, 农历十二月初四,十二月十五,十二月十八,他道:“十二月只有这三日宜嫁娶。”   他说的日子, 最近的距今日不过十天, 最远的也在年前, 萧朔说罢,看着云皎的眼中露出期待。   云皎:“…………”   无论是最近的日子还是最远的日子,其实都有些太快了。   云皎沉默了会,“我再想想。”   关乎终身大事,她也喜欢萧朔, 想嫁给他, 但终究独自一人拿不定主意,下意识想找人一同参谋。   萧朔心里虽想早日将云皎娶回家, 但也知急不来,他捏了捏云皎的手,“好,不急,你慢慢想。”   萧朔捣鼓出这一院子花儿不容易, 牵着云皎赏花,云皎落在婚期上的心思渐渐抽离,同萧朔一起赏花。   “这处是天然的温泉眼, 待寻了机会,在这建一座温泉庄子, 再种上花儿, 四季不败, 我们常来玩。”萧朔温声道, 云皎点点头,应了声好。   有株花儿歪倒了,云皎将它扶正,萧朔拿来一旁的小铲子铲土重新种上。   山风吹拂,虽有温泉眼散着热气,但风吹来仍带着凉意,云皎和萧朔没久留,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下了山。   太阳高悬,落在身上十分暖和,看日头到了正午时分,萧朔打算去许府蹭饭,和云皎一同慢悠悠前往许府。   他俩到的正是时候,踏入院子时,许留年和萧翊楚笙刚刚落座,拿起筷子。   萧翊搛菜的手一顿,看着萧朔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心知他和云皎的事儿成了,他应当高兴才是,可……萧翊瞥了眼拉云皎坐她身旁的楚笙,只觉得萧朔脸上的笑意极其刺眼。   “来的可真巧。”萧翊道,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萧朔早以学会选择性听萧翊的话,大刺刺坐下,同许留年寒暄几句。   萧翊一拳打在棉花上,再看萧朔和云皎柔情蜜意,心里不知是羡慕还是酸,用完饭就将萧朔叫走去书房。   萧朔说要帮他,眼瞧着萧朔和云皎婚事已经定了,他却半点没着落,萧朔若不给他列个一二三四的章程出来,别指望自己会放过他。   萧朔偷一天空闲,本想与云皎呆一起,但念着萧翊帮他良多,便跟萧翊去了书房。   他两人离开,许留年也没多留,去了县衙,快到年底了,镇民垦荒时长需得再统计,虽说垦荒前承诺在结束后统计时长按时长给奖励。   开荒还未结束,但恰逢过年,也可在此时按时长分发奖励。   一来让镇民过个好年,二来也可刺激镇民的积极性,来年更加用心。   他一离开,院子里就空了下来,云皎同楚笙一边喝茶,一边将今日萧朔同她说的日子都告诉楚笙,让她帮忙拿主意。   云皎没经验,楚笙更没经验,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再寻高人。   楚笙道:“我回去叫我娘,我们一起去找柳大夫商量。”   云皎点头,“我同你一起回去吧。”是她的事要麻烦林妙娘,她该跑一趟。   “我脚程快,我自个回去,你去柳大夫那等我们。”楚笙拍了拍云皎的手,快步走出院子。   云皎只好去药铺,她到时,柳大夫不在药铺,只有任辛在桌前看书,脑袋一点一点的快睡过去。   云皎看得好笑,起了坏心思,放轻脚步走进去,压低声音学着柳彦祯咳了两声。   任辛惊得顿时坐直,瞌睡全飞了,手忙脚乱压着书开始读,嘴里念念有词,“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干呕发热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   他背的是《伤寒论》,云皎早几个月前就听他背完了,云皎凑近看他书上的内容,没忍住笑,“任辛,你书拿倒了。”   任辛猛地抬头,瞪着云皎眨眨眼,“怎么是你!”   完了又往外看了看,柳彦祯半个身影也没,任辛一蹦三尺高,“好啊你!云姐姐,你吓我!”   “谁叫你偷懒,”云皎往后躲,“看书打瞌睡,柳大夫见着了肯定打你手心。”   任辛瘪了瘪嘴,低头道:“我累了嘛……”   云皎:“…………”   他哪是累,他那是困,云皎道:“你起来走动会,醒醒神。”   任辛化身小尾巴跟着云皎,“云姐姐,今天你怎的来这么晚?”   “上午师父还念着你呢……”任辛小嘴不停,开开合合闹人的紧。   柳彦祯出诊回来,铺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后院传来任辛说话的声音。   柳彦祯眉头一皱,拿起任辛倒扣在桌上的书,好家伙,他出诊前在哪一页,他出诊回来,还在哪一页。   他看任辛是欠收拾了。   柳彦祯气沉丹田,“任辛!”   后院,任辛浑身一抖,求救地望向云皎。四目相对,云皎接收到他眼神,郑重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前面铺面,柳彦祯怒气冲冲瞪了任辛一眼,云皎见势不妙,试图转移柳彦祯的关注点,“柳大夫,我有事……”   话说到一半,便被柳彦祯打断,柳彦祯道:“闭嘴,任辛跟我上楼。”   任辛眼巴巴看向云皎,云皎爱莫能助,摊开手做无奈状。   柳彦祯看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别磨蹭,快点,书拿上!”   任辛拿上书,怯生生跟在柳彦祯身后上了阁楼。   云皎默默听了一会,什么声音也没听到,转身去整理药柜。   师徒两在阁楼上呆了许久,下来时任辛蔫巴巴的,眼睛也红了,像是哭过。   云皎倒了茶水摆在他俩身前,拿铁钩子翻了翻桌下火盆,三人烤着火围坐桌边。   柳彦祯喝了两口热茶,问云皎,“昨日教你的法子可好用?”   任辛还蔫了吧唧的,耳朵却立起来了。   云皎沉默了一瞬,“……好用。”   柳彦祯满意了,瞥见任辛低眉顺眼偷听的小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桌面,示意云皎附耳过去。   柳彦祯低声问,“他什么反应?”   云皎:“…………”   柳彦祯催她,“快和我说说,说了我才好替你参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云皎看着柳彦祯的神情,总觉得怪怪的,参谋是假……八卦才是真吧。   云皎扶额,眼尖看到不远处走来的楚笙和林妙娘,赶紧道:“柳大夫,阿笙和林姨来了。”   柳彦祯扭头看,心里不由犯嘀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来看诊抓药吗?柳彦祯仔细看了她们三人的脸色,都正常啊,不像生病了……   云皎招呼她们坐下烤火,又给倒了热茶暖手,和楚笙坐在一条板凳上。   柳彦祯喝了口茶,这是有大事啊,柳彦祯正了正身形,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柳大夫,林姨……有件事我想请你们帮忙拿主意。”云皎道,将同楚笙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柳彦祯和林妙娘的第一反应,都是时间怎么这么急,能准备好吗?   年前就这三个好日子,但年后还有,如此赶做什么,柳彦祯道:“都太急了,又不是非得年前成亲。”   柳彦祯掏出老黄历翻看,“日子是好日子,但不能与你们俩八字犯冲,不然日子再好有什么用。”   林妙娘也赞同,成亲是终身大事,哪能就这么定了。   云皎道:“年后他们有安排……”   林妙娘顿了下,明白过来,不再多说什么,开始合计这三个日子哪个最好。   柳彦祯不懂,年后有什么安排,非得在年前成亲,柳彦祯虎着脸,萧朔是看云皎孤身一人好欺负好拿捏?!   柳彦祯问:“你和他生辰八字是几时?”   云皎说了,柳彦祯哗啦哗啦翻黄历,“初四不行,四四四,听着就不吉利。十五……和你八字犯冲,不行。十八,和他八字犯冲,不行。这些日子都不行。”   云皎眨眨眼,有点无措,“柳大夫……”   柳彦祯看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叹了口气,“非得在年前不可?”   云皎点头,“就年前有空闲,大家都在……”   柳彦祯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什么意思……年后谁要走?”   “我和萧朔要离开一段时间。”云皎道。   柳彦祯顿了顿,“萧朔是谁,他不是叫萧北吗?!”   云皎唤萧朔唤习惯了,一时不察说漏嘴,在柳彦祯的瞪视下,小声道:“萧北就是萧朔,朔即北……柳大夫,您喝茶顺顺气……”云皎端起茶杯送他手边。   柳彦祯牛饮一杯茶,气萧朔的同时,看云皎也哪哪都不顺眼,许久才问:“……还回来吗?”   云皎赶紧道:“要回来,萧朔说日后要在山上建个温泉庄子呢!”   柳彦祯这才好受许多,他们离去作何他不多问,只要承诺会回来便好……他是真心喜欢云皎这小丫头。   年前就年前吧,柳彦祯道:“年前也行……可这日子……”   柳彦祯顿住,他方才痛批一顿,稍远些的十五十八都让他说得不好,就剩下个初四……初四日子好,也能合上云皎和萧朔的八字,可、可是时间也太紧了。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啊……   柳彦祯看着黄历,瞪着上边的蝇蚊小字,嘴角瞥向下。   云皎小心翼翼问:“柳大夫,你说选哪个日子?”   柳彦祯闻言抬眸看她一眼,复又垂眸盯着初四,内心纠结不已。   初四的日子可遇不可求,明年还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日子……柳彦祯不信邪,将次年的也翻了,确实没有。   柳彦祯扯了扯嘴角,不情愿道:“……初四。”   云皎笑了笑,“好,听您的。”   迟些见着萧朔,她就同萧朔说,定下了,十二月初四成亲。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你嫁妆如何置办?”柳彦祯问, 云皎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亲戚,谁帮她置办嫁妆。   嫁妆关乎新嫁娘的脸面,关乎日后夫家待她如何……萧朔柳彦祯是放心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云皎道:“萧朔准备了。”   柳彦祯:“…………”   哪有新娘的嫁妆是新郎准备的, 柳彦祯吹胡子瞪眼了半晌, 脑袋里转了许多个圈,还是没说什么,萧朔考虑到云皎一人,也算他有心思。   柳彦祯道:“我给你添些妆,单子隔两日给你, 到时你收好了。”   “柳大夫, 我不能收……”云皎赶忙推辞,萍水相逢, 柳大夫待她已经很好了,哪还能要他的东西。   柳彦祯拉下脸,神情严肃,“给你你就收着。”   云皎还想再说,楚笙扯了扯她衣袖, 云皎到嘴边的话被打断,看向楚笙,楚笙道:“我也给你添。”   云皎注意力瞬间被楚笙吸引, 楚笙给她添妆,楚笙有银子?!   她和楚笙一起睡了那么久, 她记着楚笙在她面前数过铜板和银子……不说是荷包空空, 但也没多少, 晃晃听个响, 还没她的银子多呢。   林妙娘叹了口气,“就是如今落魄了,不然怎么说我也给你添上……”   “林姨,”云皎抱着她胳膊,挨她身旁坐下,“阿笙给我添不就是您给我添,一样的。”   林妙娘嘴角微动,楚笙是她女儿,她能不知道吗,楚笙她没银子啊!怎么帮云皎添妆。   林妙娘忧心忡忡看向楚笙,见她跟没事人似的,心里更愁了。   柳彦祯看不得她们这般模样,自个走一旁拿了笔墨,开始列添妆单子。他药铺开了十几年,小有薄产,能给云皎添点像样的东西。   但他孤家寡人一个,半点经验也无,柳彦祯提起笔,久久落不下,他不知道添妆要准备些什么才合适。   柳彦祯等了半个时辰,送走云皎林妙娘一行,让任辛守着药铺,往许府而去。   张婶前些年嫁了女儿,她一定知道要准备什么。   ——   一个下午,萧朔绞尽脑汁给萧翊提出许多意见,但大多都被萧翊否定,留下的不过写了半张纸。   萧朔喝了杯茶,感觉自己被磨掉了半条命。   太阳西斜,萧朔借口人有三急出来透气,恰巧见着柳彦祯从后厨出来,张婶落后他一步,笑着和她说话。   “差不多就这些,有什么不明白再来问我。”张婶笑眯眯的,神情和善,看到萧朔身影,朝他看来,笑得更欢了。   倒是柳彦祯,瞧见萧朔的瞬间,脸就拉了下来,没给他个好脸色,同张婶说句“我走了”,径直迈步离开。   萧朔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的他就被敌视了。待晚上回了家,云皎同他说了选定的日子,萧朔这才算明白了。㛄婲   云皎将萧朔拉到一旁,避开旁人,才同萧朔说:“我和阿笙林姨还有柳大夫商量了……定在初四。”   云皎不大好意思,脸颊微红,声音压得低,但萧朔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萧朔神情掩不住的惊喜,他私心希望云皎选初四,没想到真是选的初四。   云皎点头,“真的,柳大夫帮忙拿的主意,他说十五、十八这两日与我们八字犯冲,只有初四最好了。”   初四,还有半个月,他现在就可操办起来了,萧朔脸上挂着笑,云皎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傻兮兮的。   人生大事,没有父母操办,只有林姨柳大夫几人帮忙,云皎心中本有些紧张,但看萧朔这模样,心中的情绪散去,期待初四的到来。   自打云皎给了准信,乐意嫁给他,萧朔暗地里就开始准备,如今时间虽赶,但准备起来仍旧有条不紊。   次日,云皎要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赦南镇,镇民村民都知道了。   云皎来到赦南镇后,祛瘴气,治病救人,镇民喜欢她,也念着她的好,自发在门前挂了红灯笼,喜庆极了,比往年过年都喜庆。   路上遇见云皎,也会道上一声恭喜。有些云皎经手过的病人,不嫌麻烦跑到柳彦祯药铺去贺喜,要讨杯喜酒喝。   萧朔大手一挥,办三天流水席,要喝喜酒的都欢迎。   三天流水席,先前准备的东西就不够了,桌椅食材都要加,这些简单,许留年帮忙调度,借镇民的就行。   许府众人,萧翊手下亲信,全部都调动起来,忙的脚打后脑勺。   萧朔感念柳彦祯的好,没有他帮忙,大概率是定不下初四成亲。萧朔提了好酒,特意上门拜访。   柳彦祯在拟添妆单子,勾勾画画,没注意有人来。任辛倒是看到了,咳了两声,也没见柳彦祯有反应,遂装模作样继续读书。   萧朔在柳彦祯身前半寸放下酒坛子,和桌面触碰发出咯噔一声,柳彦祯皱眉抬眼,见是萧朔来了,眉头的褶皱更深了。   “你来做什么?”柳彦祯没好气道,将添妆单子折了放起来。   萧朔笑了笑,掀开酒坛泥封,唤任辛去帮忙拿温酒的工具过来,而后同柳彦祯说:“登门道谢。”   柳彦祯:“…………”   柳彦祯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吹胡子瞪眼瞅着萧朔,他心子咋这么黑!   “不必。”柳彦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他搬石头砸自己脚就算了,他忍,可萧朔还跑来插刀,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朔晃了晃酒坛子,醇厚的酒香溢出,柳彦祯鼻翼翕张,怒气被引开大半。   他好久没喝酒了。   任辛拿来温酒的工具,萧朔捣鼓了会儿,温热的酒液香气愈发浓烈,单闻着柳彦祯便能想象入口的口感。   萧朔摆开三个杯子,一一斟满,各自喝了两杯后,柳彦祯抬手将任辛打发去阁楼看书。   柳彦祯沉默了许久,“你真心想娶云皎,真心待她好?”   萧朔点头:“自然。”   “你……”柳彦祯顿了顿,“我知你身份不简单,你不说,我也不多问。现在你落魄了,云皎伴你左右,又共患难,自是觉得她千般万般的好,可若有朝一日……”   “不会有那一日。”萧朔打断柳彦祯,“我不会负她,会待她好,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柳彦祯自斟自酌,思量他所言能信几分,都是男人,柳彦祯太清楚男人口中所谓的诺言。俗话说得好,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柳彦祯打量萧朔,自他来到赦南镇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在柳彦祯脑海中闪过。萧朔有担当,重情重义重诺,兴许是不一样的?   铜壶空了,萧朔倒入酒液,又温了一壶。云皎没有亲人,柳彦祯算她半个师父,又真心待她,萧朔想打消他的顾虑,待到初四时,真心实意送上祝福。   萧朔道:“皎皎有您撑腰,我怎敢委屈她。”   柳彦祯微微一顿,对萧朔的恭维很是受用,心气儿顺了一半,“说的好听,年后你便要带云皎离开,离了赦南镇,哪还管得着。”   “事了后我常带皎皎回来,可好?”萧朔道。   “好,记住你说的。”柳彦祯得了承诺,另一半的心也顺了,分出闲心品酒,顺嘴夸了句:“酒不错。”   他与云皎不过萍水相逢,按理说他不该管如此多,可那小姑娘他喜欢得紧,想法也单纯,遇上萧朔这般心和蜂窝煤似的人,难免多操心了些。   柳彦祯暗暗叹了口气,只愿云皎嫁与萧朔后,一生顺遂无忧。   萧朔提了两坛酒来,两人温酒喝完一坛,还剩下一坛,柳彦祯抢在萧朔开封前,给收了起来。这酒是真不错,他要留下慢慢喝。   柳彦祯让萧朔该忙啥忙啥去,别留在他这儿耽误事,将萧朔赶走,继续拟添妆单子。   解决一桩大事,萧朔走出药铺,可谓是神清气爽。   昨日绣娘量了他与云皎的身量,喜服已经开始做了。原定好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也已派人去利州置办,算着日子,最多十日便能带着东西回来。   萧朔心里琢磨着,就忍不住想乐,看着周围家家户户陆续挂上的红灯笼,感受着他即将大婚的喜庆氛围,越发期待初四那日。   萧朔往许府而去,步入许府,便见云皎坐在前堂,捧着热茶暖手,视线盯着书房方向,若有所思,他进来都未发现。萧朔走到云皎身旁,“在看什么,这么专心?”   云皎吓了一跳,茶杯险些扔了出去,瞪了他一眼,将茶杯放下,拉着萧朔手坐下,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兴奋,“阿笙将太子叫去书房了!”   萧朔神色微动,有情况!兄长行动的够快,“迟些我去探他口风。”   云皎点点头,嘴角直往上扬。   萧朔:“怎么还叫哥太子,该改口了。”前头他还听云皎叫过哥,现在怎的又改回去了。   云皎轻咳两声,“林姨同我说,改口得要改口费!”   萧朔失笑,“我让他给你包个大红包。”   话落,书房那边有动静了,楚笙推开门出来,云皎戳萧朔,示意他赶紧去探。   萧朔踏进书房,萧翊手中正拿着一张纸在欣赏,神情愉悦。   “看什么呢?”萧朔问,凑近要看,萧翊直接递给了他。   纸上“欠条”两字硕大,楚笙借债一千两,九进十三出……萧朔再看萧翊,不由感慨,心真黑。   作者有话说:   柳彦祯:心眼子一个比一个黑 第81章   萧朔咋舌, “她能还上吗?”   萧翊将欠条仔仔细细对折收好,嘴角含笑,“还不上最好。”   有了由头拿捏着,还怕楚笙不乖乖就范。   萧朔:“…………”   虽然和楚笙不对付, 但在此刻, 他为楚笙默哀。   实在没什么好探的, 萧朔一刻也不想多留,与其留这看萧翊乐得像只狐狸,看着就糟心,还不如去准备安排成婚之事。   萧朔起身就走,刚出书房就见云皎站在不远处树枝后, 眼巴巴看着他, 还朝他招手。萧朔走近,云皎小声问他打探的如何。   楚笙借债给云皎添妆, 她不说与云皎,萧朔自然也不会说,萧朔道:“他们……关系更近了。”   债主和债户,关系确实近多了。   云皎偷笑,萧翊和楚笙进展真不错, 虽比书里慢了些,可到底是官配。   没两日,柳彦祯的添妆单子拟好了, 东西准备的七七八八,吃穿用度皆有, 堆满了药铺后院, 柳彦祯拿着单子仔细核了一遍, 对着朱砂圈出的几项空缺直皱眉。   赦南镇太小了, 这几样赦南镇没有,若去利州置办,来回时间太长,赶不上初四了。柳彦祯想,若不换等价的银子代替……   楚笙借了银子,同林妙娘一道也拟了一张单子,准备得差不多了,也遇到了和柳彦祯一样的问题。   林妙娘想着,他们来此地满打满算不过大半年,没有柳彦祯了解此地,她们备不全的东西,或许找柳彦祯可以寻到门路。   林妙娘拿上单子去寻柳彦祯,两人一合计,该缺还是缺……愁得两人直叹气。   楚笙道:“我去一趟利州。”   逖州贫乏,利州却富裕,她一人去,赶在初四前折返回来,也来得及。   柳彦祯眼中露出不可置信,去利州得穿过死亡林,楚笙敢一人去?!   “不行!”林妙娘想也不想便拒绝,在赦南镇安居了半年,可她没忘逃往逖州的艰辛,以及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危险。   楚笙道:“娘,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   林妙娘:“说不准去便不准去,你若要去……我、我便告诉太……萧大公子!”   楚笙疑惑,告诉萧翊有何用,以他身手,还能拦着不成。若要拦,萧朔倒有可能。   林妙娘平心静气,“实在凑不齐,便按柳大夫所言,换上等额的银子。”   柳彦祯不知林妙娘反应怎会如此大,但还是劝楚笙道:“冬日里林子中豺狼虎豹可都瘪着肚子呢,前往利州要穿过死亡林,你身手再好,也难以应付,听你娘的。”   楚笙沉默点头,又看了眼添妆单子,上面每一样都是她的心意,换成银子……总是差点意思。   她娘用萧翊来压她,那……只要萧翊同意,林妙娘便拿不出人来压她了。   当日,楚笙便同萧翊提了,她要去利州。   萧翊不解:“为何?”   楚笙一五一十同他说了,萧翊沉思了会,道:“与书在利州,想来还未折返,我着人送信去,定能在他折返前送到,你不必亲自前去。”   还有这等好事,楚笙:“多谢!”   “不必同我客气,只是这其间费用……”萧翊适时停下,看向楚笙。   楚笙:“…………”钱货两清的事,枉她还道谢。   她借债一千两,九进十三出,拿到手只有九百两,却要还萧翊一千三百两,她已经欠了一千三百两……楚笙债多了不愁,“你说,多少银子。”   “人力物力以及采买的花销……”萧翊注意楚笙神色,说了个数,“约摸一千两。”   楚笙:“…………”   楚笙:“我再给你写一张?”   萧翊颔首,“可以。”   楚笙提笔就写,萧翊提醒道:“鉴于你上次欠债还未还清,此次不算九进十三出,算七进十三出。”   楚笙睁大了眼睛,这么黑?!   萧翊:“东西还采买吗?”   “……买。”楚笙道,怎么听都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楚笙刷刷写下欠条,摁上手印。   萧翊欣赏着新一张欠条,“缺什么写下来。”   楚笙不仅写了自己缺的,还将柳彦祯缺的一并写上,运笔时力透纸背。   萧翊收好欠条,见她面无表情,手上力道却不一般,忽然开口道:“你不会想赖账吧?”   楚笙咬牙,“不、会。”   萧翊安心了,“那就好。”   楚笙:“…………”   从书房出来,冰冷的气息钻入鼻尖,楚笙深吸一口气,压下波动的心绪。   她见过黑的,但没见过这么黑的,偏偏她还有求于人,楚笙握拳,她要赚钱!   绣娘送来喜服,云皎一眼便被吸引,最上面放的是盖头,盖头是红色云锦纱,用金线点缀双喜。衣裳后背是金线绣的凤纹,上下配有祥云暗纹,领口袖口由金线收边绣纹,精致华美。   绣娘笑着道:“您试下合不合身,哪里需要改。”   云皎点头,手指拂过金线,提着裙摆出了门,绣娘摸不着头脑,着急问她要去哪,云皎回了声马上回来,跑远了。   不一会,云皎将楚笙拉了过来,她想让楚笙先看她穿上喜服是何模样。   在绣娘的帮忙下,云皎换上喜服,喜服很是合身,鲜艳的颜色衬得云皎娇好的面容更加动人。   楚笙怔怔地看着她,在此刻才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云皎要成亲,要嫁人了。先前云皎告诉她要嫁给萧朔时没有,准备添妆时亦没有。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云皎是她第一个朋友,最好的朋友,楚笙心中情绪有些复杂,替云皎开心的同时,心底有着隐隐的失落。   云皎站在等身的铜镜前,仔细看了又看,转头问楚笙,“阿笙,好看吗?”   楚笙整理好情绪,目光落在云皎笑颜上,点点头,“好看。”   云皎让绣娘拿来盖头盖上,红色的云锦纱笼罩眼前,视线所及之处都带上了朦胧的色彩,看得见,却看不清楚。   楚笙压下去的情绪又浮了上来,许是从前的经历,无论是他人情绪还是自身情绪,她感知都很薄弱,似有一层坚固冷硬的冰层将其冰封,然在此刻,冰层皲裂,浓烈的情绪喷薄而出。   云皎透过云锦纱看不真切,掀开盖头,便见楚笙情绪低落,眸中神色复杂。   “怎么了?”云皎在楚笙身畔坐下,握着她的手柔声问。   楚笙直直望着云皎,好一会才道:“舍不得你。”   年后云皎便要与萧朔一同前往青夷,而她要同萧翊一起前往富州,不知要隔多久才能再见。楚笙真想和云皎一起去青夷。   云皎抱着楚笙,掌心轻拍她后背,“我也舍不得你。”话音一落,鼻尖升起酸意。除却萧朔,与她最亲近的就是楚笙了。   年后的计划,萧朔与萧翊已经安排好,若是顺利……云皎仔细回想原书中的细节,想知道到底萧翊是何时拨乱反正,可现在变化良多,已经对不上了。   云皎心里不是滋味,泛着酸楚,却仍然安慰楚笙,好不容易将她逗笑,这一茬才算过去。   婚期越来越近,在初一那日,与书带着嫁妆和帮楚笙柳彦祯买的添妆回来了,整整十八架马车,装得满满当当。   萧朔安排人卸货,见与书同萧翊前往书房,萧朔抬脚跟去。与书从利州回来,便火急火燎的要汇报,定是有大事发生。   萧翊将他拦在书房外,“你去盯着皎皎的嫁妆。”   萧朔道:“还有两日,不急于一时半刻。”   “让你去便去。”萧翊合上房门,将他关在门外。   他这姿态,摆明了不让萧朔在婚前还掺合进来,萧朔立在门外,心知萧翊的苦心,折回去盯嫁妆。   书房内,萧翊道:“说罢。”   与书:“利州一切风平浪静,尚在掌握之中,但属下穿过死亡林回逖州时,发现十二人正在跨越死亡林,形迹可疑,属下查探发现……他们皆是东厂之人,属下已将他们处理。”   与书神色凝重,东厂之人试图穿过死亡林,意味着沈明远或许已猜到他们在何处,他们已经不安全了。   萧翊端坐,斟了一杯热茶,深思了好一会才道:“你下去修整,不要同萧朔多言,过几日我亲自告诉他。”   与书应下退了出去,萧翊磨墨润笔,蝇蚊小字落于纸上。逖州何其大,且山高路险,就算穿过死亡林又如何,想在逖州寻到他们并不容易,但他此刻抽得出精力来寻他……看来是大凉给予的压力不够大。   密信送出,萧翊便不再将精力放在此事之上,全身心投入萧朔成亲事宜中,帮忙把关。萧朔已抱得美人归,而他却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将那冷心冷肠的人捂化,萧翊难免生出诸多感慨,长长叹了几口气。   “大喜的日子,别长吁短叹,多晦气啊。”萧朔身着喜服,赤红的颜色衬得他脸上都带了喜意,萧朔听见叹气声,嫌弃至极,叮嘱他,“多笑笑。”   萧翊:“…………”   晨光破开云雾,笼罩大地。   今日天气晴朗,微风和煦,赦南镇鞭炮齐鸣,喜庆非常。   作者有话说:   手动放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第82章   喜轿上山下山不方便, 云皎便从柳彦祯处出门,这可高兴坏了柳彦祯。迎来送往,听着众人高声贺喜,眼角的笑褶子就没下去过。   任辛一旁帮忙, 散喜糖瓜子花生忙得不亦乐乎, 脸上挂着笑, 一直乐呵呵的。   云皎在房里梳妆打扮,按照赦南镇的习俗,新嫁娘需让妆娘开脸,两根细红绳在脸上一绞,细密的绒毛全都绞掉, 肌肤变得光滑许多, 也更有气色。   云皎疼得倒吸气,都想捂着脸不让绞了, 控制不住往后躲。   林妙娘劝慰道:“都得过这一遭,忍忍便过去了。”   云皎轻轻嗯了一声,入乡随俗,正如林妙娘所说,也就这一遭。   楚笙在一旁看热闹, 眼睛就没离开过妆娘手上拿着的细红绳,感兴趣极了。   妆娘做惯了这事儿,很快便完成, 放下红细绳,端来铜盆, 温水净帕子给云皎擦脸, 待云皎缓过劲儿来, 再替云皎上妆。   妆娘的手巧极, 胭脂敷面,青黛描眉,眼尾擦上一抹红,眉心画上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钿,云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微出神。   她要嫁人了。   换上霞帔,秀发挽成发髻,簪上凤冠,忙活了近一个时辰,云皎终于梳妆打扮完毕。   林妙娘瞧着,止不住点头,“好看,皎皎真好看。”   萧朔身份是尊贵,但她私心偏向云皎,由衷觉得……萧朔娶到云皎是他赚了。   楚笙看着云皎,这是她与云皎相识以来,云皎最漂亮的一天!   敲锣打鼓声渐近,外边热闹非凡。   有人在吼:“迎新娘子喽!”   柳彦祯赶紧让任辛进去通知云皎她们快些准备,然后老当益壮独自拦在大门口,势必让萧朔吃些苦头才能进门迎走云皎。   柳彦祯敢拦,萧朔可不敢与他硬碰硬,柳彦祯一把老骨头了,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萧朔放水,同柳彦祯周旋了一会,手背在身后挥了挥,与书会意,立即出马,将柳彦祯架开。   体格与年龄差距在,柳彦祯挣脱不得,看着萧朔急急往里走,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好歹今天是云皎的好日子,没一会又笑了起来。   屋内,楚笙给云皎盖上盖头,妆娘守在门口,见萧朔进了门,赶紧回头喊:“新郎来了!”   任辛在云皎身前蹲下,“云姐姐,我背你。”   师父同他说过,让他背云皎出门。   楚笙挥开他,“我来背。”   任辛被薅到一旁,半晌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云皎已经趴到楚笙背上了。   “你……”任辛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愤愤地护在一旁,送云皎出门。   楚笙肩膀并不宽阔,却十分令人安心,云皎趴在楚笙背上,鼻尖微酸,涌上泪意。   从富足安稳的时代来到这,失去疼惜爱护自己的家人,是不幸。虽有困苦,可她遇见了真心待自己的人,萧朔、楚笙、柳彦祯、林妙娘、萧翊、任辛、许留年、张婶……还有形形色色的赦南镇镇民……是幸。   目光透过盖头,云皎能看到人影攒动,虽看不清楚他们的神情,但通过他们的笑声,祝贺声,云皎知道,他们都在为她高兴,为她与萧朔高兴。   前方有人疾步而来,单看模糊的身形,云皎亦能辨认出走来的人是萧朔。   云皎眨眨眼,将泪意憋回去,这妆容不防水,她若给哭花了,待迟些时候萧朔掀开盖头……她可不敢想那幅场景。   萧朔见到一袭喜服的人趴在楚笙背上,目光便落在她身上,眼中再无其他,萧朔上前从楚笙背上接过云皎,牢牢抱在怀中,大步流星往院外而去,直奔花轿。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迫切,顿时激起一阵笑闹声恭贺声。   云皎环着萧朔脖颈,晃动的视线落在萧朔模糊的侧脸上,嘴角微弯。   若她父母爷爷能看到她挑的人,想来也会十分满意放心这个女婿孙婿。   楚笙、林妙娘、柳彦祯的身影被甩在身后,云皎被萧朔抱入花轿,轿帘放下,花轿随着敲锣打鼓的喜庆乐声抬起,摇摇晃晃跟着前头的骏马出发。   迎亲的队伍绕了赦南镇三圈,镇民或出门观礼,或推开窗或倚门看热闹,说上几声喜话。   嫁妆的长龙接在迎亲队伍后,萧朔准备的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就已足够壮观,再加上楚笙与柳彦祯各自给的添妆,属实令人瞩目。   花轿绕了赦南镇一圈,嫁妆才全部抬出。镇民们开了眼,谈论的点不再是操办的三天流水席,而是眼前的火红长龙。   锣鼓喧天,响彻赦南镇,约摸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绕完第三圈,停在新建的萧府外。   萧朔掀开轿帘,牵着云皎的手,扶她出来,云皎手落在他掌心,能清楚感知到他掌心的温热,以及那些微的汗意。   萧朔在紧张。   云皎展颜,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捏了捏萧朔的手。   萧府,萧翊坐于主位,望着携手而来的萧朔与云皎,心中柔软。身为兄长,他看着萧朔从襁褓中的幼儿逐渐长大,会走路会说话,会追在他身后喊皇兄,看他读书习武出征戍守边关。   如今,看他成家立业。   萧翊心中感慨万千,最多的还是开心。   许留年充当司仪,高唱:“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云皎萧朔一令一动,在许留年喊出“夫妻对拜!”时转向对方,缓缓俯身。   “礼成!送入洞房!!”   许留年话音未落,起哄声祝贺声顿时响起。   萧朔护着云皎,先将她送入婚房,唤守在门口的丫鬟去将早就准备好吃食端来。   “折腾许久,饿了吧,你先用些垫肚子,我去敬酒,等会就来。”萧朔直直看着云皎,只觉她头上的盖头十分碍事,想现在便给掀开,看他的新娘今日是多么的貌美动人。可惜,现在不是掀盖头的时间,他只能想想。   云皎点头,“你少喝些,别喝多了。”   “好,听……娘子的。”萧朔轻笑,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怎能喝多。   云皎耳朵微动,灼热的温度攀上耳尖,继而爬满整张脸,耳朵脸蛋通红。   丫鬟端来吃食,萧朔叮嘱了两句,到前院去敬酒。   除去萧翊楚笙柳彦祯等人,其余人没胆子劝萧朔喝酒,萧朔主动给前来吃流水席的镇民敬了三杯,感谢他们前来。   三杯酒下肚,豪迈又干脆的杯口朝下一盖。   萧朔已然抱得美人归,看他得瑟样儿萧翊就看不过眼,给他连灌三杯。   他开了头,许留年也趁机敬了三杯。随后,柳彦祯也来了,他早就想收拾萧朔,现在找着机会了,自然不会放过,也灌了三杯。   楚笙想了想,也敬了三杯。   萧朔高兴,眼也不眨的都给喝了。   与书也趁机来敬了酒,随后早已经隐入镇民中的暗卫也跑出来敬了一通。   一轮结束,柳彦祯带头开始敬第二轮。   三杯又三杯,三杯何其多。萧朔酒量好也由不得这么灌,就是喝不醉,一身酒气也熏人。   萧朔佯装醉酒,晕乎乎道:“不能喝了……”   萧翊拦了一下,“他今日可不能喝醉。”   又是一阵笑闹,终于将他放走。与书扶他回屋,刚行至众人看不到的游廊,萧朔立马站直,哪还有一丝醉酒的模样。   萧朔抬起袖子嗅了嗅,一股子酒味,让与书回去吃喝,他先去洗掉一身酒味后,才回婚房。   屋内,云皎端坐于喜床之上,旁边站着喜娘与三个丫鬟,丫鬟端着托盘,其上放置了喜秤、剪刀锦囊、合卺酒。   见他走近,喜娘递上喜秤,“新郎挑盖头咯!”   萧朔拿着喜秤,轻轻挑开云皎的盖头。萧朔怔怔望着云皎,胸腔内心脏鸣如鼓擂。   他无数次幻想过今日的云皎会有多好看,看着眼前人,他才知那些幻想,全不及她。   喜娘递上合卺酒,萧朔端起递给云皎,两人手臂相交,饮下杯中酒,宛如交颈的鸳鸯。   云皎不慎酒量,一杯酒饮下,面色立即烧得酡红。   喜娘说了些恭喜吉祥的话,剪下两人一缕发丝,放入锦囊中,而后领着丫鬟退出房间。   云皎嘴里和喉咙的辣意还没过去,“我想喝水。”   萧朔起身倒了杯水,水温热,入口恰好,却不给云皎。   云皎眼巴巴看着他,伸手去接,却被萧朔躲开。云皎看了眼茶盏,又看萧朔,烛光下,萧朔的神色微微让她心惊。   云皎攥着手指,眼睁睁看着萧朔在她眼前饮下茶水,在她身旁坐下,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他唇上沾了水痕,水润诱人。   云皎盯着他,迟疑了会,缓缓倾身上前。   “唔……”   茶盏滚落在地,水迹洇湿青石地板。   外衫落地,烛光映照出衣襟处几道深色湿痕。   喜服堆叠缠绕,床幔落下,暧.昧与旖.旎隔绝在一方小天地中,间或泄出几声耳语低.吟。   红烛燃烧,烛腊滴滴落下。   前院的热闹持续至半夜,甚至还放了烟花。   红烛已经燃尽,明亮的光芒闪烁,照入屋内,映出床幔晃动的剪影。   作者有话说:   顶着锅盖冒头:恭喜恭喜! 第83章   翌日, 萧朔早早便醒了,把云皎圈在怀里,打心眼里开心。前些时候,云皎整日与楚笙同榻而眠, 如今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和云皎同床共枕。   萧朔垂眸, 盯着怀里人困倦的神情, 温热的唇亲了亲云皎额头。心里胀鼓鼓的,一片绵软,萧朔忍不住又亲了亲。   云皎被扰了安稳,头往下埋了埋,从萧朔肩膀埋到了他胸膛, 整个脑袋都藏入被子里。   萧朔失笑, 待云皎把自己埋好后,他才动了动, 将锦被往下拉,露出云皎的脑袋,免得她呼吸不畅。   萧朔抱紧云皎,闭上眼睡回笼觉,期间多次睁眼瞧云皎, 她都睡得正酣。一个半时辰后,日照三竿,云皎终于要醒了。   云皎迷迷糊糊的, 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酸软,睡姿也不舒服, 想换个姿势, 可腰上却环着一只手臂, 感觉十分沉重, 想翻身都翻不了。   云皎闭着眼折腾,伸伸胳膊,动动腿,可找不到舒服的姿势,难受得她眉头紧皱。   她一动萧朔就醒了,看她动了许久,把自己都折腾委屈了,没忍住笑了笑。   低笑声与胸腔震动一并传来,云皎愣住,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四目相对,云皎望着萧朔,昨日夜里的记忆回笼,耳朵与脸颊慢慢爬上红云。   萧朔抱着云皎的腰,把她往上带了带,让她趴在自己胸膛,“睡醒了?”   云皎低低“嗯”了一声,脸贴在萧朔胸膛,试图把通红的耳朵藏起来。   “可有不舒服?”萧朔问,昨夜他太孟浪了。   云皎:“……没有。”除去有些酸软,没有哪不舒服。   萧朔收紧手臂,低头亲了下云皎的额头,空出一只手,握住云皎的手,十指相握。   云皎喜欢如此同萧朔亲昵,软乎乎地趴在萧朔胸膛上,惹人怜爱,引得萧朔直亲她。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被萧朔亲了个遍。他想与云皎亲密些,再亲密一些。   萧朔抱着云皎腻了好一会,直到云皎肚子传出咕咕声。   云皎醒来到现在,迷迷糊糊的,可谓是脑袋空空,肚子也空空,“我饿了……”   她只昨日下午用了些吃食,而后劳累半夜,早就饿了。若不是萧朔一反常态的黏人,她醒来就该起床了。   萧朔松开云皎,下床披上外衫,取来云皎的裙衫放在床上,让她在床上换,而后又去唤丫鬟送水。   此处府邸置办的匆忙,日后不久住,便许多都未准备,这几日伺候的丫鬟还是从许留年府上借来,做些粗使活计。   丫鬟送来热水,云皎也穿好衣裳出来,萧朔拧了帕子,云皎伸手接,怎料萧朔不给她,手掌上摊着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放松了手劲,动作轻柔至极。   云皎眨眨眼睛,看了萧朔好几眼,萧朔乐意献殷勤,她受着便是。   成婚的女子,要挽妇人发髻,云皎同林妙娘学了个简单的,挽得像模像样。云皎在梳妆台前落座,还未拿起木梳,萧朔便拿了去,要给她梳头发,仔仔细细将凌乱的长发梳顺。   铜镜中,映照着萧朔专心的神情,云皎看了许久,才问:“梳好了吗?”   “好了。”萧朔放下木梳,云皎对镜挽着长发,将长发挽做妇人发髻。   云皎挑出发簪,递给萧朔,朝他扬了扬眉,萧朔便接过替她簪上,左右簪子还必须对称,歪一点都不行,他多次调整,都差一点。   萧朔仔细看了又看,不是他簪的不行,而是云皎绾发不行!萧朔又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作罢。   云皎也是没脾气,任他摆布,完了还递了支石黛给他,“要不要替我描眉……夫君?”   一声夫君,叫的萧朔神清气爽,瞬间又行了,捏着石黛,想着昨日云皎的眉形,神色凝重地替云皎描眉,郑重的恍若眼前的不是云皎的眉,而是未画完的军事地图。   亏得他会作画,记性尚可,昨日云皎的模样印在他心中,描出来与云皎昨日的眉形大差不差,只是比昨日深了些,不大自然。云皎扫去些许颜色,便恰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两人才出了门,方走出院子,便见与书抱胸百无聊赖倚在不远处树干上,见着他们出来,形容一震,腰杆挺的笔直朝他们走来,抱拳行礼后道:“主子在正堂等候二位。”   云皎微微一顿,拉着萧朔快步往正堂走,新妇入门第二日是要见公婆的,萧朔父皇母后都已仙逝,这道礼便免了。余下的萧翊可见可不见,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已熟识,萧朔萧翊也道不在乎这虚礼……只是怎么萧翊还是在等着要见他们俩?!   不管如何,也不能让萧翊等太久,云皎在前快步走,萧朔走在她身旁劝道:“走慢些,他都等了那么久,不差这么一会儿。”   云皎:“…………”   云皎抽空瞟了萧朔一眼,亲弟弟,确实是萧翊的亲弟弟!   与书跟在后,闻言脚底一滑,好在他是练家子的,轻松稳住了身形。将军这席话,他是告诉太子殿下呢?还是告诉太子殿下呢?!   萧翊坐在正堂,左等又等,终于在临近正午时分,等来了萧朔和云皎。他不是特意要等,只是昨日饮了不少酒,入睡迟了,连带着今日晨起也晚了。   用早食时辰推迟,萧翊估摸着萧朔云皎也该起了,便想着等会他们一起用饭,让与书去看他们起了没,与书回话没起,他便独自用了早食,闲来无事,坐在正堂饮茶看书,他倒要瞧瞧萧朔要何时才来。   岂料一等就是这么久!   萧翊端着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瞧着云皎萧朔相携而来的身影,瞧着萧朔那小心翼翼的神情,简直没眼看。   云皎在快抵达正堂时,便放慢了脚步,平息了气息,见到萧翊后,同萧朔一道唤了声哥。   萧翊给出一个红封,是改口费。   两人落座用饭,萧朔规规矩矩的没有出格的动作,只偶尔给云皎搛菜,云皎多看了哪道菜一眼,下一刻,菜便入了她碗中。   萧翊看不过眼,索性不看,早早吃完便放下碗筷,称有事先走了。   他方转身,云皎便瞪了萧朔一眼,萧朔坦坦荡荡,无辜的回视云皎。   云皎:“…………”   ——   萧朔云皎成亲不多久,便到了年节,他们成亲的喜意热闹还未散,年节的喜意即将到来。   许留年清算了镇民村民的开荒时长,合计了奖励发给众人。   镇民手里有了银钱,庄稼也有了收成,今年可以过个好年,是以早早的就准备了起来。   年节要杀猪,腌肉,熏肉,准备腊肠,镇民忙得不亦乐乎,林妙娘瞧着,也被这热闹与喜悦感染,想参与其中。可惜他们年后便要离开,准备了也不好带着上路,只得作罢。   柳彦祯独自一人,没闲心弄这些,任辛祖母多准备了些,托任辛带给柳彦祯,任辛跟着柳彦祯学医,逢年过节总要有所表示。   任辛家里只他与他祖母二人,家中是何情况柳彦祯也清楚,今年收成虽好了些,但也不太有富余,柳彦祯没收他的,反而添了些让他带回去。   任辛两眼泪汪汪,欲哭不哭,被柳彦祯一眼瞪得憋了回去。   柳彦祯虽没收任辛的,但还是馋熏肉,有些人家熏肉做的好,早几天就做好了,柳彦祯提壶小酒跑人家里做客,单吃不算,还买了一块熏肉和八节腊肠。   云皎看在眼里,恰好张婶在做熏肉和腊肠,云皎便去买了半扇猪肉,同张婶一道做。   林妙娘一听说,可高兴坏了,小可交给楚笙照顾,撸着袖子加入其中,同云皎一起向张婶学做腌肉和腊肠。   楚笙对此很有兴趣,柳彦祯买的熏肉腊肠她吃了,比新鲜肉更香更有嚼劲,很对她胃口,可惜她带着小可,只能在一旁瞧。   忍了半日,楚笙也没找着人将小可交出去,欲还给林妙娘,但瞧着她撸袖子的样子,楚笙还是不去触她眉头,左看又看,在看云皎在搬柴时,瞅着机会帮忙,将小可交在了她手中。   于是,换作云皎牵着小可在一旁干瞧着。   云皎还想学了手艺,以后想吃也好自己做,被楚笙换下来,她能忍?!   云皎左瞧又瞧也没找着人托付小可,在许府转悠了一圈,瞧见许留年忙得进进出出,一会进书房,一会出书房,云皎眨眨眼,有了人选。   片刻后,书房内,萧朔萧翊相对而坐,而在萧朔身旁,多出了个小姑娘。   萧朔哭笑不得,瞅着萧翊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有了计较。按着关系来说,日后肯定是萧翊与楚笙关系更近,这小姑子也该交给他才对。   萧朔借口人有三急,跑了,萧翊想拦都拦不住,只留下萧翊与小可面面相觑。   萧翊虽偶尔会逗小可玩,但真正带小孩还是第一次,萧翊扯了扯嘴角,唤人拿了一盘蜜饯儿来,让她自个吃。   楚笙管教的好,没她允许,甜食小可一律不吃,眼巴巴的瞅着蜜饯,口水都要滴出来了,却不动手。   萧翊只好叫人拿了些果脯来,好在快过年了,这些东西都准备的十分充分,他要便有。小可吃着果脯,萧翊在一旁忙自己的,只偶尔分心看她一眼,注意她没跑没摔就行,很是好带。   小可吃了会儿果脯,没人陪她玩陪她说话,也觉着无聊,小步小步慢悠悠的挪到萧翊身旁,两只小手扒书案边上,垫着脚瞅他在做什么。她还未习字,看不懂萧翊在写什么,只知道他拿着笔在纸上画。   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萧翊瞟了她一眼,没管她,随她看。   小可看了许久,小声道:“画兔兔……”   萧翊执笔的手一顿,看着小可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对视几息后,认命的换了一张新纸,寥寥几笔,一只墨色小兔跃然纸上。   “兔兔!”   小可睁大了眼睛,其中的震惊与欣喜,是对萧翊无声的夸奖。   萧翊:“我教你画兔子。”   小孩子手腕软,现在还拿不了毛笔,萧翊拿了炭笔,教小可画,不厌其烦。   楚笙忙了小半日,看着做好的腌肉,闻着肉香,满足极了,晚饭在许府用,张婶道今晚便可切一块吃,楚笙胃里的馋虫才被抚慰。   在这时,楚笙才想起来一件事,寻到云皎,“小可呢?”   云皎看向萧朔,萧朔笑道:“书房呢,我哥看着。”   楚笙改道前往书房,书房门没关,踏入其中,便能瞧见萧翊正盘膝坐地垫上,指导小可在画着什么,神情专注柔和。   萧翊时常憋着一肚子坏水,看着总是高深莫测,楚笙很少见他如此不设防的模样,心底生出一丝异样,似违和,似惊奇。   压下心底的异样感觉,楚笙走近,只见小可变成了小花猫,脸上几道黑色炭痕,手也黢黑,她掌下的宣纸上,画着一个看不大出形状的东西。   楚笙迟疑问:“小可……在画什么?”   小可抬头,“阿姐!我在画兔子!!”   楚笙沉默了一会,“……画的挺好。”   萧翊神色不大自然,状若无事的从地上站起来,恍若和小孩席地而坐的不是他似的,萧翊捡小可之前画的递给楚笙,道:“小可聪慧,学得快。”   楚笙不可置否,接过小可前面画的画后……认同了萧翊的话,从缺胳膊少腿没耳朵的兔子到现在胳膊腿耳朵齐全能看到兔子雏形的画,确实进步良多。   小可知道萧翊这话是夸她的,眼巴巴瞅着楚笙,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楚笙夸夸她。   楚笙:“……真棒,要吃饭了,阿姐带你去洗手。”说罢,也不嫌小可手脏,牵着小可同萧翊道谢,谢他帮忙照看孩子。   萧翊:“不必言谢,你若真要谢……早些将银子还我?”   楚笙:“…………”   “行。”楚笙咬牙,水泥配方还在她手里捏着,年后随萧翊到富州,富州铁矿丰富,萧翊必定要修路,届时可别怪她狮子大开口,且看谁笑道最后。   年节愈发近了,空气中都飘着年味。   年夜饭是在许府办的,除去他们几人,云皎同萧朔商量后,也将柳彦祯邀了来。   柳彦祯一身用银针的本事都教给了云皎,虽未正式拜师,与师父也没甚么两样,他待云皎又极好,云皎出嫁还准备了如此多的添妆,于情于理都该邀他一起过年。   他们八人恰好一桌,酒足饭饱,柳彦祯触景伤情,想着云皎年后不日便要离开,心里便万分不舍,拉着萧朔又喝了许多,几番叮嘱他要待云皎好,要护着她。   萧朔一一应下,终于安抚下这个醉鬼。   就在今日下午,云皎叫萧朔一同去买了许多花炮鞭炮回来,在今晚守夜放烟花。这是大烟花,点燃后能燃一片火树银花。   守夜无聊,楚笙搬了一盒花炮拆开,掏出其中火药,仔仔细细描了一只小兔子,而后在鼻子处放上引线,让云皎带着小可站游廊上后,楚笙点燃引线,赶紧退回游廊上。   引线嗤一声点燃,下一瞬引燃火药,噼里啪啦燃起来,一只烟花小兔显露出来。   小可惊奇不已,开心极了,又蹦又跳。   火光映照在楚笙脸上,楚笙看着闪烁的烟火,眼里盛着新奇与高兴。烟花,在末世,没人有心思看烟花,她也未见过烟花。云皎成亲那日,她看了烟花,但今日,是她第一次玩烟花。   云皎侧目,望向楚笙,与初次见面相比,楚笙身上的冷冽凉薄似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人气。   守了半夜,终于到了时辰,萧朔搬出花炮在院中点燃。   绚丽的火光窜上高空,炸成五光十色的烟火。   萧朔站在云皎身畔,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今年,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今后,他们还会在一起过许多许多年。   作者有话说:   过年啦! 第84章   年节后, 门外挂着的红灯笼还未取下,年味还未消散,分别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了。   萧朔与云皎前往青夷,两人轻装简行, 两匹马, 两身换洗衣物, 以及干粮钱财外,其他东西并未再多准备。   萧翊与楚笙林妙娘小可等人前往富州,他们人多,须准备的也多,单路上吃穿便准备了两架马车。   临出发前一日, 萧翊与萧朔再最后确定了一遍各自到达目的地后需要开展的事项, 未雨绸缪,商量各项突发事件该如何应对, 在书房又呆了一日。   云皎和楚笙都舍不得对方,形影不离的黏在一起,小可似感受到离别的氛围,也觉察出不安来,时时刻刻跟在两人身后。   云皎去药铺看望柳彦祯, 此次离开,云皎也不清楚到底何时才能再回来,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柳彦祯。   柳彦祯站在药铺高柜后, 看着药方给人抓药,药材剂量都抓对的, 包药材时药包也捆的利落, 但以任辛对他的了解来看, 他是极其的心不在焉。   任辛在一旁忙活的同时, 还不忘盯着他,免得他不注意磕着碰着。   就这么盯了小半日,任辛看不下去了,疑惑不已,“师父,你在想什么?”云姐姐要离开些时日,分别不过是暂时的,有必要还未分别就已开始怀念忧虑吗?   柳彦祯瞥了他一眼,叹口气道:“你还小,不懂。”   他年岁大了,短暂的离开,一不注意就是永恒的分别。   任辛挠挠头,没领会到柳彦祯的意思。   柳彦祯的反常直到临近午时,云皎同楚笙一起,提着美酒佳肴前来才有所改变。   云皎带来了菜,只肖再蒸一锅米饭,便可美餐一顿,云皎放下菜食,要去蒸米饭。   柳彦祯唤住她,让任辛去蒸,任辛体谅他们二人相处时间不多,也无怨言,径直入了后院去忙活。   云皎将菜和酒摆了出来,温了酒斟给柳彦祯,同他闲话家常。柳彦祯慢慢尝着酒,时而应答云皎两句。   前面他还能克制,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了,叮嘱云皎定要照顾好自己,萧朔是良人,两人相扶相携再好不过,但她自己也要多个心眼,不要事事依着他。   云皎一一应下,心里熨帖,柳彦祯是真心待她好。   柳彦祯叮嘱完云皎,又看向楚笙,楚笙喝了几杯酒,不知是温过的酒易上脸,还是她不胜酒力,脸颊红扑扑的,加之她身上的寒意冷冽消失殆尽,看着似乎很好欺负,柳彦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将楚笙都看得莫名其妙了。   “过刚易折,你如此这般便挺好。”柳彦祯缓缓道。   楚笙茫然地眨眨眼,悄悄瞟了眼云皎,没反驳柳彦祯的话,算是受用了。   柳彦祯杯中的酒见底,云皎给他斟满,一时无话,只有桌下炭盆偶尔发出些许轻微的声响。   不多时,任辛蒸好了米饭,同时也炒了三个小菜,在后院大声唤云皎帮忙端。云皎去端了来,酒足饭饱,柳彦祯明显喝多了,某些话说的也没了顾及,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对云皎,他道:“萧朔的心子长什么样你知道吗?!那是黑的,一百零八个眼子,属的是那蜂窝煤!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云皎哭笑不得,“好好好,我知道,我一定小心。”   对楚笙,他道:“别以为你功夫好就厉害了,你这只是四肢发达,遇上心子黑的算计你,你就完了!就那谁、那……萧朔的兄长,他看你眼神就不对劲,肯定憋着坏呢!”   楚笙也喝多了,迷蒙着眼,撂下豪言壮志,“就他?料他也掀不起风浪!”   柳彦祯皱眉想了一会儿,极力争辩,“你还是太年轻,看不破人心,我给你说……”   两人谁也不服谁,各持己见,各有各的礼,云皎和任辛看了许久热闹,见再不将两人隔开,那脸红脖子粗的劲似要干一架,云皎和任辛赶紧上前,一人拉开一个。   任辛半拖半抱的把柳彦祯往后院带,一边使力一边道:“师父,您喝多了,咱回屋睡一觉吧,云姐姐熬了解酒汤,我给你盛……”   柳彦祯:“谁喝醉了,我没醉,我还记得你……嗯……在背伤寒论,我考考你……”   任辛:“好嘞,师父,伤寒论我背完了,您随便考。”   任辛和柳彦祯的声音渐渐远去,这厢,云皎扶楚笙坐椅子上,楚笙嘴里念念有词,不外乎是萧翊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和她斗,痴人说梦,还让云皎评理,看她说的对不对。   云皎给她盛解酒汤也不得安生,只得安抚她道:“对,阿笙最厉害了,他和你较量是自讨苦吃,来,把解酒汤喝了。”   楚笙满意了,听话地端起解酒汤就喝,但只喝了一口,她便放下碗,嫌弃道:“不好喝。”   云皎:“…………”   云皎:“你喝了酒,不喝要头疼,再喝两口好不好?”   楚笙想了想,摇头,坚决不喝,“疼就疼吧,我能忍。”   云皎:“…………”   “不行,”云皎顿了下,有了主意,抱着她拍了拍,“你难受我心疼,我见不得你不舒服,再喝两口好不好?”   楚笙迟疑了许久,就在云皎以为这没派上用场,打算继续加料时,楚笙抱着碗喝了两口。   云皎说喝两口,她便真的只喝了两口。   云皎继续哄,两口又两口,让她喝下一碗。一碗解酒汤下肚,楚笙摸摸肚子,趴在桌上,醉意朦胧地闭上眼。   桌下放着炭盆,不冷,云皎给她搭上披风,去后院瞧柳彦祯。柳彦祯已经喝下解酒汤睡下,云皎在门口看了会,便阖上门,免得冷风吹进屋里让柳彦祯受凉。   任辛道:“云姐姐,你就放心的和萧大哥一起去吧,我会照顾好师父,等你下次来看师父,师父肯定还身子骨硬朗着,还能训我,揪着我耳朵走。”   云皎失笑,安下心来。   许府离药铺不远,云皎干脆将楚笙背回去,她身量比楚笙高出些许,身子骨在抵达赦南镇,不再奔波后,也已养好,背楚笙亦不困难。   背着人,走得慢了些,寻常一盏茶的路,云皎走了约摸一炷香。   她将人背入许府,有丫鬟前来帮忙,恰巧萧朔和萧翊从书房内出来,见状,萧翊在顷刻间完成了天人交战,走向云皎,“我送她回屋。”   在丫鬟的帮忙下,云皎已经把楚笙放了下来,正搀扶着她,闻言瞟了眼楚笙,笑眯眯点头,把楚笙交给了萧翊。   萧翊很轻易将楚笙横抱而起,刚转身还未朝房间走,便见楚笙蓦地睁开了眼,眼中的醉意和迷蒙在一息间消散,充满戒备。   突然腾空带来的失重令人心惊,楚笙看清抱着她的人是萧翊,松了口气,又转动眸子寻找云皎的身影。   “醒了?”萧翊垂眸问,他能明确感受到楚笙开始的紧绷和后面的放松,看着楚笙的神情,萧翊拿不准要不要将她放下。   楚笙似没听见他的声音,目光在寻找到云皎后顿住,眨了眨眼,神色又变得迷蒙,闭上眼重新睡了过去。   萧翊:“…………”   萧翊沉默了一会,送她回房,将她放床榻之上,盖好锦被。萧翊在床畔坐下,视线定在楚笙安静的睡颜上。   她太紧绷了,才会在感知到可能存在危险后,强迫自己从醉酒状态中醒来,在清楚自身处境是安全的后,才能安心闭上眼。萧翊不知流放路上遇到了多少危险,让她即使在抵达赦南镇,安稳生活半年后,依旧如此戒备。   楚笙翻了个身,手露在外,指尖几乎要触到萧翊的手,见她如此不设防的姿态,萧翊手指微动,平静的心湖荡起涟漪……楚笙对他不设防,他在楚笙的可信任范围之内,萧翊不由自主的想抓住楚笙的手,伸出手后,却又怕惊扰了她安睡,萧翊手一顿,重新掖被角,盖住楚笙的手。   萧翊又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走出楚笙房门时,他嘴角还带着不甚明显的笑。   今日天气晴朗,云皎和萧朔并未进屋,明着是在院中晒太阳暖身子,实则是在盯萧翊。云皎是何心思萧朔再清楚不过,自是要顺着她。   萧翊甫一出门,便对上了两双眼,顿时,萧翊嘴角笑意一收,面无表情回望他俩。他的冷脸完全唬不住萧朔和云皎,六目相对……最终还是萧翊败下阵,先退为敬,往书房而去。   云皎与萧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没忍住笑了笑。   萧翊:“…………”   萧翊转身,向萧朔微扬下巴,“跟我来。”笑他,他们也别想好过。   萧朔跟着萧翊走了,云皎拿了些东西进屋,顺便照看楚笙。   日落时分,楚笙醒来,云皎倒了杯水让她喝下,聊了会体己话,将忙活了半下午准备的东西拿给楚笙。   那是一两个巴掌大小的荷包,荷叶边的,收紧了精致好看,楚笙拆开一看,里面瓶瓶罐罐,都是伤药,外伤的救急的保命的都有。   云皎道:“这是我找张婶帮忙缝的荷包,里面的伤药柳大夫也帮了不少忙。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别事事都自己冲最前面,知道吗?”   “知道了。”楚笙点头,一手捧着荷包,一手伸向枕下,掏出一支翠竹似的玉,下边坠着淡青色流苏,好看极了。   楚笙拽着流苏拧了半圈,竹节下部出现一个小口,透过小口,可看到泛着寒光的针尖,楚笙拉过云皎的手,让她感受竹节上雕刻的凸起竹叶,“这里一按,就能触发机关,射出铁针,你只肖将这对准敌人。”   和云皎分开,楚笙最担心的亦是云皎的安危,萧朔不能时刻将云皎纳在羽翼之下,云皎又无武功傍身,若是遇到危险,又该如何自保。想来想去,楚笙给云皎做了这么一个小玩意,以求她能自保。   云皎点头,抱着楚笙不松手。   天色暗了,到了用晚饭的时辰,张婶已准备好了饭食,有丫鬟来唤云皎楚笙二人前去用饭。   众人围坐圆桌,明日便要离别,今晚饭桌上的氛围有些难言的沉重。   许留年起身敬酒,“一愿两位殿下能够拨乱反正,二愿殿下此行平安,来年再聚首。”说罢,杯中就一饮而尽。   萧翊:“如君所愿。”   次日,天未明,萧翊萧朔一行人便悄然离去。   许留年前往送别,回去时,见柳彦祯站在镇门口,身影萧瑟。   两人对视,皆叹了口气。   萧朔虽和萧翊同行而出,然两者能同行的路并不多,太阳升起之时,两人踏上不同的路。   云皎从马车上下来,同楚笙林妙娘小可挥手告别,骑上马儿,坐在萧朔身前。   萧翊道:“走罢。”   骏马拖着沉重的马车,缓缓朝富州方向而去。   萧朔拢紧斗篷,将云皎裹在其中,扯了扯缰绳,马儿疾驰而出,往青夷而去。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 第85章   青夷山遥路远, 当初萧朔独自前往青夷,紧赶慢赶,都耗时二十来日。   如今带着同云皎一起,天气严寒, 萧朔虽让云皎穿的厚实, 又用斗篷将人拢在身前, 让她少吹风,但依旧难以尽善尽美,策马跑一个时辰,云皎便冻得发抖,上半身尚好, 夹着马腹的腿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时间紧急不容耽搁, 赶路更为要紧,云皎便没说, 想等午时停下休息时多活动烤火,回暖身体。   然她不说,萧朔依旧察觉出来,云皎依偎在他怀里的身体轻微颤动,萧朔扯动缰绳, 疾驰的骏马速度渐渐慢下来,萧朔翻身下马,手掌握住云皎脚腕, 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凉意,萧朔抬眼往上看, 云皎抿着嘴角忐忑地看着他, 似乎担心他会生气责怪她。   萧朔暗暗叹气, 心疼都来不及, 哪会怪她,不过生气是有的,气她有不适也不告诉自己,萧朔把云皎抱下马儿,蜷缩指尖用指节蹭了蹭她脸,又握住云皎的手掌,都是温热的。   云皎观察他神色,试探挠他手心,萧朔瞥了她一眼,云皎又挠了下,萧朔扭开头。   云皎失笑,朝萧朔挪了挪,挨着他嘀咕,“我冷……”   萧朔将她拢进斗篷,环着她的腰,牵上马儿慢慢往前走,“先走一会儿暖和身子,是我考虑不周,没给你置办护膝和鹿皮靴,今晚能到前面镇子,给你置一份。”   青夷苦寒,他呆得时间久习惯了,再加之体格又好,也没觉着有什么,粗心大意忘了云皎。萧朔暗自思量,他得提前传信至青夷,让崇远替他多准备,不能让云皎到了青夷,也跟着他们一群大男人受苦。   云皎点头,“你呢,不冷吗?”   萧朔:“没事,我不冷。”   慢慢走了约摸一炷香,云皎腿脚暖和起来,便又骑马赶路。骑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下来走动一会,走走停停,终于赶在天黑前抵达前面镇子。   萧朔和云皎先去投宿,小二将马儿牵到后面去吃马草,萧朔同掌柜的打听现在哪的成衣坊鞋坊还没关门,带着云皎去了。   鞋坊内鹿皮靴就有好多种,萧朔和云皎一一看过,挑了里面加厚绒的,云皎试了下,软软的十分暖和,踩着走路似在云端。   鹿皮靴很容易便定下,护膝却难选,萧朔要皮制的,最好是鹿皮,鹿皮的更防风保暖,可这鞋坊里多是棉质,闲时在家用刚好,赶路却不适合。萧朔看了一圈,最终在男款中选了尺寸较小的,护膝带着护腿,只肖绑紧了也不会漏风。   萧朔唤店家将他挑的各拿两份,掏出银子,余光瞥见云皎没跟上来,转身一瞧,见云皎站在男款护膝那儿,看一款黑色皮制系带的护膝,似乎很是满意,抬头寻他,猝不及防目光撞在一起。   云皎笑了笑,示意他看自己拿手上的护膝,“你看看合不合适。”   “你挑的自然合适。”萧朔道,心底软乎乎美滋滋的,云皎可惦记着他了。可惜萧翊不在,不能和他显摆。   店家会来事,客人买的多,他也乐意顺着夸,“您和夫人感情可真好,成婚多久了?”   “二十七天。”萧朔心里舒坦,掏银子付账。   店家:“…………”记得可真清楚。   店家:“新婚啊,恭喜恭喜。”   店家收了银子,将萧朔云皎要的东西包好,递给他们,目送他们相携离开。   夜色中,街道两旁的灯火拉长他们的身影。   回到投宿的客栈,进门后萧朔同店小二要了热水,萧朔云皎上楼解开斗篷没一会,萧朔正在挑炭盆,云皎伸手烤火,房门就被敲响,店小二送来热水。   刚送来的水热气腾腾,云皎怕烫,萧朔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帕子落在脸上云皎都觉着烫,再看萧朔没事人一样手伸进铜盆里拧帕子,云皎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迅速戳了戳水面。   云皎捏捏手指,可太烫了。   萧朔:“嗯?”   云皎:“……无情铁掌。”   萧朔:“???”   待到洗脚,桶里水不再那么烫人,云皎试了下,却也不敢将脚伸进去泡,只伸下去沾了沾水又立马抬起来。   萧朔洗完脸,拧干帕子晾好,一回头便见云皎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失笑。   “你白天冻着了,当心生冻疮,别怕烫多泡会。”萧朔念叨,可也知云皎怕烫不敢伸进桶里泡,便蹲下僚水浇她脚上,让她适应这温度。   僚起来的水没那么烫,云皎觉得也不是那么的烫,可以忍受。待适应了,再将脚伸入桶中,热水包裹的感觉是难言的舒服,路途的劳累奔波皆被抚平。   萧朔出门让店小二再送一桶水来,进屋时留了门,而后才坐下脱了鞋袜和云皎一起泡脚。他脚大,他脚落入桶中,云皎便抬起脚踩在他脚背上。   水波晃动,萧朔垂眸瞧着,以前觉着泡脚浪费时间,现在觉着出趣味了,日后定要与云皎多泡。   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朔耳朵微动,忽然抬脚将云皎的脚踩在下面,店小二敲门,萧朔让他把水提进来,店小二不敢胡乱张望,放下水退了出去。   云皎莫名其妙,被压住的脚抬了抬,“你踩我干嘛!”   萧朔顺势放松力道,让云皎抬起来踩他脚上,舀出两瓢桶里的水,加入刚送上来的热水,一边做一边道:“不想让他看到。”   云皎:“啥?!”   “不想让他看到你的脚。”萧朔瞟了她一眼,放下葫芦瓢。   木桶里的水变热,脚掌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云皎觉得这份灼热在向上爬升,窜到她脸上耳朵上。   洗漱完毕,两人终于躺上床,萧朔将云皎抱在怀中,舒服得暗自喟叹。   两人成婚不久,萧朔才得了床笫之间的乐趣,难以自持。云皎被他紧紧抱着,轻易察觉到他的变化,云皎伸手指戳他,“明天还要赶路呢……”   赶路就够累了,萧朔要还折腾她,云皎怕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不闹你,”萧朔牵她手往下,“你给我摸摸就行……”   半炷香后,萧朔擦去云皎掌心的黏腻,拥着云皎入睡。   次日,萧朔早早便醒了,起床让小二送热水和早食上来,待他送上楼来,才将困倦不已赖床的云皎叫醒。   洗漱收拾用饭,萧朔给云皎仔仔细细绑上护膝,一同下楼取马儿出发。   鹿皮的护膝与靴子防风好,还保暖,云皎穿戴上,寒风隔绝在外,身上暖呼呼的,与昨日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因着不用担心云皎受冻,萧朔没了顾及,赶路飞快,将更多的时间留到晚上休息,让云皎能更好的养足精神。   半月后,萧朔在落脚处收到了萧翊传来的密信。萧翊已抵达富州,安顿下来,也同楚笙达成了协议,萧翊先用三千两请楚笙提供水泥的配比方子,今后收益还要同她二八分……富州连通青夷的栈道已可开始修建。   从简短的密信中,萧朔品出萧翊未能通过借债拿捏逗弄楚笙的遗憾,萧朔啧啧称奇,楚笙又不傻,哪能由他随意拿捏。   早春时节雨水多,夜里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窗棂,雨声助眠,亦会给人带来冷意,云皎睡得迷迷糊糊咕蛹着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萧朔被抢了被子,凉风夹着雨水的湿意从窗缝吹进来,打在萧朔身上,萧朔无奈极了,他就在身旁,云皎觉着冷怎么不往他身边贴,非要将被子抢了,萧朔扯出被云皎压住的被角,轻手轻脚将自己挪进去,抱住云皎,夹住她腿,确保她不会再抢被子,才安心闭眼。   次日,雨一直在下,天灰蒙蒙的,没有停下的趋势,萧朔与云皎呆客栈里,百无聊奈。   云皎想着,可以温习柳彦祯教她的针法,但她一个人决定不了,需得萧朔配合。云皎笑眯眯看向萧朔,萧朔被她看得一激灵,后背发凉,“怎、怎么了?”   云皎如实道:“我想练针。”   萧朔:“…………”   四目相对,萧朔的拒绝之情溢于言表,云皎眯眼似在威胁,萧朔微顿眼神摇摆不定,最后似迫于无奈般终于点头。   期间两人未曾有一人开口,却心有灵犀的明白对方是何意思。   云皎满意极了,取来银针,又挑了挑炭盆,让炭火烧得更旺,屋里暖意融融,而后盯着萧朔脱衣裳。云皎下完针,正弹针尾,便听萧朔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方才我去问了,明日也有雨。”   云皎以为他急着赶路前往青夷,劝慰道:“那再歇一日,咱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待天晴了,再赶路也不迟。”   萧朔深深看她一眼,没接话。待扎完针,中午用完饭,萧朔将她往床上带哄着她睡午觉时,云皎终于明白过来了。   敢情是明天不赶路,今天就要白日宣l淫。   云皎气得锤了萧朔一拳,可惜萧朔一身腱子肉,萧朔疼不疼云皎不知道,反正她挺疼的。   第二天,果然一直在下雨,直到傍晚时分,雨才停了,黑压压的云层渐渐散开。   萧朔憋了半个月,折腾得狠了,云皎软绵绵的在床上让萧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伺候了一日,   又歇了一晚,云皎恢复活力,翌日一早同萧朔一起出发赶路。   此次春雨后,又下了几次,但时间都没这次久,萧朔云皎只躲雨,待雨停后,便继续赶路。   紧赶慢赶,因着下雨耽搁,萧朔和云皎终于在离开赦南镇整整一月后,抵达青夷。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萧朔年前急急忙忙从青夷赶回赦南镇, 其目的是何,青夷十二卫个顶个的清楚,若不是他们必须坐镇青夷戍守边关,当时定然跟萧朔一同前去赦南镇, 见皇子妃, 喝喜酒, 闹洞房。   未能成行,没能亲眼目睹萧朔成亲,青夷十二卫心中颇为遗憾。   幸好年后萧朔便会携皇子妃返回青夷,他们便抓心挠肺的等,凭赦南镇传来消息的细枝末节中, 找寻关于皇子妃的一切信息, 青夷十二卫对皇子妃的好奇愈来愈盛。   一是好奇皇子妃是什么样的人,二来是……他们想象不出话又少脸还臭的将军是如何同她相处。   前些日子收到消息, 将军让他们将他起居的营帐重新布置,炭炉熏笼要备齐,新弹的棉被也多准备几床,再打一架梳妆台和衣柜……后续的来信中,在最后叮嘱准备些能用上的东西。   经过最近时日的添置, 萧朔的营帐中,除了最初的一张床和书案外,慢慢被布置的紧凑。   从此处看, 将军对皇子妃是极上心,可谓是化为绕指柔。   不由的, 他们对皇子妃更好奇了, 想早日见到她, 好好瞧一瞧是谁收服了他们将军。   萧朔每次传至青夷消息的地点都在变化, 距青夷越来越近,眼瞧着就要抵达青夷,十二卫摩拳擦掌,皆想出城迎接。   青夷易主,赵枢远身死之事一直瞒着,除那日事变的之情人外,未曾透露半分,崇远忧心十二卫离岗会出乱子,思量后只同意两人秘密出城迎接萧朔云皎。   十二人抢两个名额,六分之一的几率。   崇远凭着威信抢占先机,“我要去。”   平日里他积威甚重,其余人除了怕萧朔就是怕他,也无人敢和他抢,其余人面面相觑。   好家伙,十一个人抢一个名额,十一分之一。   长立率先道:“兄弟们,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音一落,战斗打响,众人吵成一团,争辩轮到谁谁谁戍守,谁谁谁轮值,先排除六人,而后五争一。   真正的争夺拉开序幕。   几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崇远稳坐钓鱼台,静静看着他们争。   两日后,崇远带着最终的胜者——长白,悄然出城,等候萧朔与云皎。   等待期间,崇远瞥了眼长白,面皮虽经历风沙粗糙了些,但没有红肿青紫,能见人。   长白脊背挺直,面上不动声色,身上却不得劲,他们约好了打人不打脸,可最后比武决胜负时,打在身上的拳头可是结结实实的,他身上现在还一股子药油味,行动间也颇为难受。   崇远收回目光,望向远方的大道,进出青夷的百姓来来往往,将军返回青夷,也必定从那入城,崇远一直盯着那边,只要将军出现,他定能一眼看到。   身前桌上的茶水已经换了两壶,第三壶水已经凉了,长白扭头唤小二前来换上热茶,他刚扭头,还未招呼小二,便听崇远低声急促道:“将军来了。”   长白立即回头,顺着长远注视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匹骏马伫立在路边,其背上骑着两个人,遥遥望向青夷城。   即使逆着光,看不真切,长白也能通过身形认出那人就是将军,可他身前略显娇小的身影……崇远已抬脚走向将军,长白赶紧跟上。   那肯定是皇子妃啊!   云皎骑在马上,背靠萧朔温暖的胸膛,面朝青夷城。   从利州到逖州再到赦南镇,再由赦南镇到青夷,一路上云皎见过不少城池,但未曾见过有哪一座城的城墙有青夷城这么高,墙体这么厚,连护城河都比之前看到的要宽上一倍有余。   作为边关最重要的防线,青夷城修筑的如同军事堡垒。   这就是萧朔戍守的地方。   云皎转头看萧朔,他正直直望着青夷城。   萧朔垂眸,对上云皎的眼,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赶路累坏了吧,今晚好生歇息……”   “将军!”   崇远和长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萧朔寻声望去。   云皎也看了过去,疑惑问:“他们是……?”   “我属下,前面是崇远,后面是长白。不必拘束。”萧朔翻身下马,伸手护着云皎下马,赶路月余,云皎虽未单独骑过马,但上马下马练了出来,下马十分利落。   云皎落地,萧朔习惯性拢了拢她身上的斗篷和帽子,一手牵着她手,一手牵着缰绳,走向崇远和长白。   他的动作崇远和长白都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那是将军?!   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温柔,那么仔细给人拢斗篷戴帽子的是将军?!   ……   不过皇子妃真漂亮,和将军真是郎才女貌!   短短一瞬间,两人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望着牵手走来的萧朔和云皎,饶是他们见惯了大场面,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冲击太大了!   崇远身体动作跑的比脑子快,双手抱拳,欲单膝跪地行礼,“将军……”   一时忘了他们是秘密出城,萧朔的身份不宜暴露。   他一动,长白也跟着动。   两人一起下跪行礼可不是一般的惹眼。   萧朔:“…………”   萧朔赶紧拦住他俩,目光不善,“起来。”   他在信中叮嘱,不需特意迎接,他们不听便罢了,还犯蠢,萧朔气不打一处来。   崇远和长白彻底回神,对上萧朔的目光,不由心虚。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现在已经怂了,抢着认错,但今时不同往日,崇远目光看向云皎,“这位就是皇子妃吧,与将军您真般配。”   萧朔顿时眉目舒展,看来马屁拍对了,长白心思一动,“对对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这话萧朔可太喜欢听了。   萧朔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掩住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笑意。   和萧朔成婚之日起,祝福的话云皎没少听,但每每听到都很开心。   “将军,您的喜酒咱们没喝上,您什么时候在军中也办一次,让咱们沾沾喜气。”崇远转移话题。   萧朔笑道:“待我选个吉日。”   崇远:“行!”   长白:“咱就等着喝您喜酒了。”   云皎瞅了萧朔一眼,被他握住的手指微动,提醒萧朔别傻乐呵了。   萧朔敛下笑意,正色道:“进城,回将军府。”   崇远、长白:“是!”   几人各自上马,策马进入青夷城,在将军府前停下。未能出城迎接,也没有公务在身的四位将领皆候在将军府,萧朔几人刚下马,便被迎了进去。   关上大门,崇远等人行了军礼,便将萧朔抛在脑后,未能出城迎接的几人探究的目光全落在了云皎身上。崇远和长白尚好,他们已经惊讶过了,现在气定神闲。   萧朔道:“我夫人云皎,善医术,针灸也颇有研究。”   顿时,几双看着云皎的眼睛又亮了许多。   被几个大汉如此盯着,云皎哭笑不得,道:“若有伤寒病痛,沉疴旧疾,可来寻我医治调理。”   “好啊好啊!”   “先提前谢过夫人了!”   萧朔扫了眼应的最欢的长立,他要真敢脱了衣裳找云皎针灸,他完了。   长立毫无所觉,扭头和身旁的长白说悄悄话,“夫人可真好,将军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不仅有了媳妇儿,媳妇儿还这般好……”   长白:“…………”   长白:“当心将军听见。”将军那双耳朵可不是白长的。   长立一顿,偷偷瞟了眼萧朔,当即闭嘴。   日暮后,一行人用了饭食。   萧朔离开青夷城两月多,虽一直有传信互通消息,但也有许多不方便在信中言说之事,崇远便想早早禀报了。   崇远刚开口,就被萧朔用眼神喝止,崇远领悟了,夫人来青夷第一日,定有许多不习惯与不安,将军要陪着。   崇远道:“将军和夫人赶路辛苦,您们早些休息,属下告退。”   长白等人也纷纷告退。   萧朔点点头,让他们离开。   待他们走了,云皎打了个哈切,神色困顿。   萧朔问:“困了?我们回房。我命人备了热水,先洗漱了再睡。”   一路上,萧朔虽尽量控制晚上能有地方投宿,但也有风餐露宿的时候,特别是近青夷这一带,地广人烟稀少,没地方投宿,夜里歇的都是避风的山坳,天气还未转暖,夜里冷,即使烤着火,挨着萧朔,也没好多少。这两日晚上云皎都没怎么睡好。   云皎点点头,站起来等萧朔带路,不想萧朔在她身前站定,背对她矮下身。   是要背她。   云皎蹦萧朔背上,环着他脖颈,笑道:“出发!”   将军府很大,从正堂穿过弯弯折折的游廊,又过了两处花园池塘,才进到后院。   云皎以为到了,不想萧朔还在往里走,云皎看了一路,精神许多,“还没到?”   萧朔嗯了声,颠起云皎,“我背着还嫌远?”   “哪有,你可别乱说。”云皎捏住萧朔耳垂,“将军府好大。”   萧朔缓缓解释,“嗯,本是按规制修建的将军府,但去年被赵枢远占据,扩建了许多,西门那边还有园子在建,我给叫停了。”   “原来我住的院子……不干净了,周边的院子也都不大好,我们住南门那边的院子,我早命人收拾好了。”萧朔道,那几处院子都是赵枢远和舞姬小妾寻欢作乐□□的地方,即使东西换了,收拾干净了,萧朔也不想住那。   两人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就到了萧朔说的院子,院子清幽,院里种了不少花,只是春天还没到,有些蔫巴。   两人进了屋,云皎便去洗漱,她收拾妥当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萧朔洗漱完回来,云皎蜷在厚厚的锦被中睡得正熟,脸蛋红扑扑的。萧朔躺上床,挤进温暖的被窝,把云皎往怀里搂了搂。   他既已抵达青夷,便不得闲了。   今晚还是他抢来的。   明天开始就有的忙了,萧朔叹了口气,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次日, 天还未亮,萧朔便醒了。屋外风声凛冽,萧朔轻手轻脚起床,借着留夜的微弱灯光给云皎掖了掖被子, 换衣裳走到外间, 在外间洗漱。   丫鬟端来铜盆, 立在一旁,萧朔一边拧帕子一边同眼前高瘦,身着劲装的女子道:“玉珂,今后你跟着夫人,夫人性格好, 好相与, 若有不长眼的,你仔细护着夫人。”   玉珂是同青夷十二卫一同选拔训出来的, 萧朔信任她。   玉珂抱拳,“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因着她是女儿身,才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夫人,可是羡煞了长立。昨日她虽未见到夫人, 但后面跟着夫人的是她啊。   玉珂心里美滋滋,但自己这副模样……玉珂上下打量自己,得换个装束。   萧朔洗漱完便往前院去, 崇远已等候在前院,见他前来, 上前抱拳行礼唤了声将军。   萧朔垂眼整理护腕, 闻声抬眸瞧了他一眼, 往府外走, 崇远忙跟上。   富州铁矿丰富,萧翊前往富州,占据地利,他们不缺兵器。铁矿渣可用作造水泥修路,若能有栈道连通富州和青夷,那么就在不惊动萧泽的情况下,解决兵器的供需。   分开前,萧翊还玩笑道:“历来帝王花了许多精力打击治理青、富之间的暗道,不曾想有一天竟是我们自己将其连通。”   青夷、富州之间暗道多,萧翊打算能抢则抢,险要之处再耗人力修建看守,尽快建成联通青夷和富州的栈道。   可即便如此,富州与青夷山高路远,要快速建成也不容易。   且不说富州各大势力盘踞,稍有不慎便让萧泽察觉异常,单萧翊在富州可调动的人手,也不能够快速修建栈道。   萧朔得从青夷调人过去,选可信任,嘴巴又牢靠的人,他需得亲自去挑,送一批精兵去富州。   寒冬刚过,关外胡人缺吃少粮熬了一个冬天,定然会蠢蠢欲动,需得严加防范。   ……精兵少了,他还得重新练。   除此外,还有他回青夷成婚堆积的事务需得处理。   萧朔恨不得自己能分成八个。   将军府   日上竿头,云皎悠悠转醒,动了动手脚,灵活不受禁锢,手触碰到的地方已经没了温度,想来萧朔早就起床了。   云皎睁开眼,迷迷糊糊看着床顶的雕花,醒了醒神才下床。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外间的丫鬟站在隔断处问:“夫人醒了?”   云皎看向她,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她身高,云皎目光往上抬了抬,心道她是自己穿越后看到身量最高的女子了,几乎和萧朔一般高,云皎不由多看几眼,目光微动,注意到她衣裳似乎不太合身……手脚处都短了一截。   云皎在看玉珂的同时,玉珂也在偷偷观察她。   夫人身量娇小,乌发披在身后垂至腰际,衬得肌肤雪白,唇不点而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疑惑的望着她。   怪不得将军喜欢,她也喜欢。   云皎问:“你叫什么?”   “奴婢玉珂,将军派奴婢照顾夫人,夫人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奴婢去做。”玉珂垂着眼,努力压抑的声音毫无波澜,她怕自己太激动吓到夫人。   云皎怔了一瞬,穿越至今,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毕恭毕敬的自称奴婢,云皎心底说不出的怪异叫嚣着要冲出来,她望着玉珂,抿了抿嘴角。   沉默了一会,云皎问:“萧朔去哪了?”   才多久没见将军便想着他了,夫人和将军感情果真很好,玉珂快速瞟了她一眼道:“将军去军营了。”   云皎嗯了声,玉珂脑海内闪过伺候主子的流程,道:“奴婢伺候您洗漱。”   玉珂话落就有丫鬟端来热水,玉珂上前将帕子浸入热水中。   “我自己来吧,你会绾发吗?”云皎拧着帕子问,“我不会绾发,总是容易散开。”   “会,奴婢替您绾发。”玉珂道,她混迹军营,自觉和男儿无异,前些年生将军命她学绾发化妆面学女工,道她无论是有任务隐藏自身,或是日后嫁人成亲,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当时她学得不情不愿,可巧,现在用上了。   玉珂暗道,将军真是‘料事如神’。   若知道有这么一天,她学得肯定更起劲,学得更好!   云皎洗漱完,换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照着白皙的脸庞,云皎望着镜中玉珂灵巧的双手,一个漂亮的随云髻在她手中成型。   云皎挑了个带流苏的发簪递给她,玉珂替她簪上,愈显灵动可人。   “你手真巧。”云皎夸道,脸上盈着笑。   “夫人谬赞,”玉珂心底乐开花,偷偷掐自己一把,力图宠辱不惊,“夫人想要化何种妆面?”   云皎睡得好气色也好,她对着铜镜照了会,拧开口脂盒沾了些许口脂抹在唇上,衬得气色愈发好了,“就这样吧,不化了。”   玉珂眼睛亮晶晶的,顿了下才颔首开始张罗早食。   这个时辰吃早食晚了,吃午饭早了,云皎用了碗粥,吃了半笼蒸饺,便放下筷子。   用完饭,云皎闲来无事,便让玉珂带路转转将军府,顺便消食。   玉珂走在前,云皎盯着她露出的手腕脚腕,云皎穿得厚实仍能感受到凉意,手腕脚腕冻着了可能会导致筋膜炎、风湿性关节炎……云皎盯着瞅了会,忽然问:“玉珂,你冷不冷?”   玉珂愣了瞬,摇头道:“奴婢不冷。”   云皎怀疑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摸向她的手,玉珂克制住本能,不躲闪。   触感温热……云皎眨了眨眼,四目相对,玉珂道:“奴婢身体好,有些俱热。”   云皎:“…………”   云皎沉默地放下手。   两人继续逛花园,云皎盯着她露在外的一大截手腕脚腕,没忍住道:“你去领两套合身的衣裳吧。”   玉珂道:“……奴婢身上已是最大的了。”   云皎:“…………”   “去买两套,我给你取银子。”云皎道,脚步一转,往小院走。   “夫人……”玉珂快走两步追上云皎,“谢谢夫人赏赐。”   玉珂若有尾巴,现在尾巴肯定翘上天了,玉珂扯了扯衣袖,夫人要给她买衣裳,待寻机会见了长白长立,她定要狠狠炫耀一通。   特别是长立,最先见夫人算什么,但夫人给她买衣服了啊。   云皎取了银子,递给玉珂前,忽然顿了下,“我同你一起出府吧。”她也该出去走动熟悉熟悉。   玉珂懵了,自上次将军来后,青夷城已经彻底清查过几次,赵枢远一党抓的抓,杀的杀,又有十二卫的人严防死守,青夷城的消息传不到外边去……可即便如此,也可能有潜伏着未曾暴露的漏网之鱼,若是狗急跳墙伤害到夫人怎么办,她就是割头谢罪,将军也不一定原谅她……   玉珂脑筋迅速转动,试图打消云皎出门的心思,“夫人,奴婢身量高,在外边也买不着合身的衣裳,奴婢去托府中绣娘买两匹布料替奴婢做衣裳吧……”   确实也是,玉珂身量太高不好买衣裳,云皎将银子递给她,“那便这样吧,快去。”   云皎看她露出手腕和脚脖子在自己眼前晃,就觉得自己手腕脚腕凉幽幽,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筋膜炎关节炎。   玉珂福了福身,谢恩退了出去。刚出门,玉珂便一改先前规矩谨慎的模样,大步流星往绣坊而去。   府中绣娘她都认识,当时她学女工就是跟着她们学的,让她们帮忙做衣服,不过是托人打声招呼的事儿。   她亲自跑一趟,不为其他,只为告诉她们,那是夫人赐的!   她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嘚瑟劲藏都藏不住,府中绣娘恨得牙痒痒,送走玉珂后,几个绣娘凑一起合计,玉珂不是从不穿裙子嘛,那她们就连夜赶制两身裙子出来,夫人赐的,看她穿不穿!   玉珂尚不知要面对的是什么,美滋滋走回小院,便见云皎在院中打理前些日子才栽种的花。   “夫人,奴婢来做!”玉珂快步踏进小院。   “不用,我没做什么。”院子里的花移栽的很好,待天气转暖入春,应该能开很好,云皎只是随便看看,云皎站起来拍掉手上的泥土,“说好了?”   玉珂点头,“嗯!”   没能出门,云皎闲来无事,恰好太阳和煦,也没吹风,云皎晒了会太阳。   不知不觉,便到了吃午饭的时辰。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菜是两荤一素,玉珂盛了碗汤和饭摆在她身前,退到一旁站着。   肚子里的还未消化完,她还不饿,云皎看了看眼前的饭食,又看向玉珂,欲言又止。   她哪吃得下啊!   玉珂关怀问:“夫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您想吃什么菜,奴婢撤下去让厨房做。”   “不必!”云皎赶忙阻止,“都挺好吃的,我都爱吃。”   云皎就着菜吃了半碗饭,实在撑得不行,汤也没喝。   玉珂唤人把饭菜撤了下去,久久未回来,想来是吃饭去了,云皎扶着腰在院里闲逛消食,她将各个房间都推开看了眼,找到了书房,萧朔的兵器库,云皎探头往里看,各式兵器不同大小不同重量应有尽有。   她对此兴趣不大,看了一圈便关上门,继续溜达。待消食消得差不多后,径直去了书房。   萧朔书房东西多,云皎也没乱看乱动,站在书架前仔细看了许久,挑了本前朝记事,便出了书房。   玉珂候在书房外,在她出来后,帮忙关上门,“夫人想看什么书,奴婢差管事去买。”   将军看的那些书,枯燥乏味,哪里适合夫人看。   云皎报了几本书名,都是在柳彦祯药铺阁楼上看过,但没看完或是没开始看的书。   玉珂一一记下,吩咐管事去采买。夫人要买的都是医书,将军也说夫人善医术,那她若有不适,不正正好可以找夫人医治……   近水楼台先得月,羡慕死长立长白他们。   书籍晦涩,理解较困难,云皎看得慢,慢慢也得了趣。中途玉珂差管事去买的医术送了来,云皎也没换医书看,而是继续看手中的史记。   太阳西斜,风吹来凉了不少,云皎攥了攥手,有些凉,起身进屋。   玉珂来问她晚饭想吃什么,云皎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意点了两个时常吃的小菜,玉珂退出去传话,云皎望着窗外逐渐黑沉的天空,萧朔还没回来。   他今天不回来吗?   萧朔萧翊兄弟二人商量之事云皎知道些许,想来萧朔是准备去了。   云皎撑着下巴,看到院子里玉珂走动的身影,云皎心道,她似乎不想让自己出府,也不知为何。   云皎胡思乱想了会,无比想念楚笙,若是楚笙在就好了,萧朔忙他自己的,她也有伴。也不知楚笙在富州习不习惯,欠萧翊的银子有没有成为她的拖累,还有……和萧翊的关系有没有更进一步。   上次萧朔道他俩关系更进了,可惜直到分别她都没看出苗头来。   饭食送来,云皎吃了七分饱,歇了一会便洗漱睡觉。   青夷白天夜里温差大,白天太阳晒着暖意融融十分舒服,晚上在屋里都能感受到凉意。应当是萧朔叮嘱过,在她洗漱时,玉珂提了两个烧好的熏笼摆在里间,又灌了个汤婆子放在床上,比着她身量,放在她躺下脚会碰到的位置。   熏笼烧着,屋内暖和了不少,云皎脱了衣裳躺上床,玉珂道:“奴婢在外间守夜,夫人夜里有事唤奴婢就成。”   守着多冷啊,云皎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夜里不起夜,不用守着。”她睡眠一向很好,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没人守着怎么能行,玉珂不答应,话还没说出口,便听云皎又道:“夜里冷,当心受凉,你就回去吧。”   夫人在关心她,玉珂心底软乎乎的,愣愣地应下出了门,寒风一吹,才清醒过来。不可能不留人守夜,玉珂差了两个丫鬟轮值守着,不时过来看一眼。   云皎躺在床上,脚边汤婆子暖呼呼的,慢慢被窝也睡暖和了,换作往常,她现在肯定已经睡着,可现在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她和萧朔同床共枕习惯了,身边没了熟悉了体温,也没了喜欢搂着她睡的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云皎放空思绪,渐渐睡熟,只是夜里迷迷糊糊醒来几次,伸手往旁边摸了摸。   翌日,云皎醒得早,精神头也不大好,用过早食后就懒散的在院中晃悠,待太阳升高暖和起来,便在廊下晒太阳看医书。   府中绣娘连夜给玉珂做的裙衫送来,动静惊扰到云皎,云皎抬头,只见玉珂背对着她,玉珂身前的绣娘端着衣裳笑盈盈望着她。   玉珂咬牙切齿,小声问:“怎么做的是裙子?!”   绣娘学她昨日说的话,十足的阴阳怪气,“这不是夫人赐的吗?您忘记了?”   玉珂:“…………”   云皎走近,“衣裳送来了,这么快?玉珂你去试一试合不合身。”   玉珂:“…………”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不外如是了吧?   绣娘朝云皎福身行礼,而后才道:“对啊,玉珂姑娘快去试试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奴婢尽快改。”   玉珂:“…………”   装模作样!她以往的衣裳都是这些绣娘缝的,她穿什么尺寸她们难道还不知道,以前给她做衣裳的时候怎么不见她们问合不合身,现在倒来问了。   玉珂心里牢骚多,但碍着云皎在旁,玉珂不敢显露情绪,连出格的神情也不敢有,只得乖乖拿了裙衫去换上。   回到屋里,玉珂展开裙衫,粉粉嫩嫩的桃花色,衣襟处来绞了纱,袖子口是收紧的绑带,款式虽和丫鬟衣裳一样,但细节处可是花了大心思。   玉珂仔细瞧了又瞧,连绑带上都绞了纱!   坑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玉珂咬牙切齿换上,一边绑手腕绑带一边暗道,都给她等着!   不对,小女子报仇一天也晚!她得了闲就寻仇去!   玉珂换上衣裳回到院里,一出现便看见绣娘笑意满满的脸。   玉珂:“…………”   烦人,怎么还没走!   云皎上下打量她,“不错,真好看!”   捂的也严实,手腕脚腕都裹住了。   夫人夸她了,玉珂不甚好意思地扯了扯裙子,“谢谢夫人赏赐,我……奴婢很喜欢。”穿裙子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绣娘走了,云皎继续看书,不知不觉又到了中午用饭时辰。云皎暗暗叹气,上一顿还没消化完,下一顿又来了,胃就没个空闲,可不吃吧……云皎瞧着自打换上新衣裳后,便对她热切了许多的玉珂,对上她期待又真挚的眼睛,说了两个菜。   她点了俩,但送来的却不止俩,厨房送来了五样菜式,除了她说的一荤一素两个菜外,还多了两个荤一个汤。   云皎抬头看了眼玉珂,这是她的杰作吧?!就因为一套衣裳?!   不过相比昨日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公事公办,她连搭话都不知道怎么搭的玉珂,她更喜欢眼前这透着鲜活情绪的玉珂。   云皎硬着头皮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碗汤,撑得不行,在院里来回走动消食。   前院不大,云皎干脆绕着整个院子走,前院后边是厨房,院里丫鬟就在那用饭,云皎慢悠悠往那边走,猝不及防地瞧见——   玉珂大马金刀坐板凳上,裙子下摆僚至腰间,脚踩在板凳上,手肘压膝盖上,手里捏着对半撕开的馒头,正往里夹菜,姿势不可谓不豪迈。   哪有前一刻在她眼前规规矩矩的样子。   云皎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肥肥的一章~ 第88章   ! 热闹嘈杂的厨房院子似按下暂停键, 说话声顿时停住,没瞧着云皎的人疑惑得不行,四周一瞧,惊了一瞬, 瞬间安静。   玉珂背对着云皎, 没瞧见她, 撕开的馒头里加完菜,一口咬下,扫了一眼或站或立端着碗拿着筷,却安静的和鹌鹑一样的丫鬟小厮们,莫名其妙极了, 茫然问:“怎么了?”   和熟识的丫鬟朝她递了个眼神, 示意她看身后。   玉珂咬着馒头扭头往身后看,瞧见云皎身影的一瞬间, 神情凝固,如惊雷从头顶劈下,将她劈的外焦里嫩,七窍生烟。   夫人?!   夫人怎么来了?!   她这副模样夫人也看见了?!   一瞬间,玉珂脑袋里闪过无数想法, 但付诸行动的确是哽下嘴里刚咬下的馒头,剩下的往碗里一扔,手忙脚乱放下卡腰上的裙摆, 慌乱地福了福身,“夫、夫人……”   云皎目睹全程, 嘴角微微抽动, 她就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到玉珂实际上是这么个性子, 在她眼前规规矩矩的真为难她了。   云皎望着玉珂, 余光注意到她身后桌子上,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圆肚小坛子,空气中依稀弥漫着酒味。   注意到她视线的方向,玉珂不动声色挪了挪位置,企图挡住那小酒坛子。   然她微微一动,云皎又望向她,玉珂努力笑了笑,笑意尴尬。   氛围沉默又诡异,云皎和十来双眼睛大眼瞪小眼,云皎扯了扯嘴角,“呵呵挺热闹,我随便走走,你们吃。”   云皎若无其事转身,风轻云淡地往前院走,一走过拐角确定她们瞧不见后,僵硬的脊背顿时放松,怕了拍胸口。   想到玉珂复杂的神情,云皎没忍住笑了笑,萧朔手下真是‘能人辈出’,玉珂和府里人似乎都认识,瞧着不像丫鬟,也不知是负责什么的,被萧朔唤来看顾她。   云皎绕回前院,思及此又不由想到萧朔,不知他今天回不回来。   消了会食,云皎肚子舒服了许多,正要进屋,就见玉珂来了,还穿着那身裙衫,神情有些复杂,但走路大步流星,扬起的裙摆和发丝都透着英气。   云皎目光微闪,明白初见玉珂的割裂感从何而来。   “夫人……”玉珂心情着实复杂,她这般性子大多人都不喜欢,她还想着规规矩矩些,好讨夫人喜欢,而后再慢慢显露真性情,没想到一顿饭时间不到,她真面目让夫人瞧了个彻底。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在遮遮掩掩扭扭捏捏,不如大大方方的。一日的相处,玉珂估摸着云皎的性子,夫人应该……大概……也许……不会讨厌她。   “昭武副尉玉珂参见夫人。”玉珂抱拳行了个军礼,余光注意着云皎的神情变化。   看她利落飒爽的英姿,云皎眼睛一亮,这才是玉珂!   四目相对,玉珂忐忑的心定了。   云皎扶她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玉珂顺势起来,“应该的应该的……”   云皎笑了笑,“此前端着规矩,可还辛苦?”   “不瞒您说,确实辛苦,但我也是甘愿的。”玉珂转动手腕,眼睛微眯,想起给她赶制裙衫的绣娘,“就是玲儿姑娘她们一群人,敢趁机戏弄我。”   玉珂又气又好笑,还带点无奈,脸色凶巴巴的,有些吓人。   云皎认真道:“可是你穿真的很好看。”   玉珂顿住,神色奇怪地看向她,云皎眨眨眼,没忍住露出笑容来,比先前更盛。   玉珂:“…………”   夫人有点坏。   云皎止住笑,“没骗你,真的好看。”   玉珂犹疑地点点头,觉着日后……也不是不可以再试一试。   下午,玉珂同云皎更熟稔了,玉珂想着长立所言,云皎会治病会针灸,计上心头,同云皎相处时说话时总会动一动左胳膊,她肩膀处脱臼过两次,天气不好会隐隐作痛,最近天气好,虽没啥不适,但也能先扎一扎。   至于长立长白……呵,她才是夫人医治的第一个人。   不出所料,她的小动作引起了云皎的注意,云皎问她,“肩膀不舒服吗,我给你看看。”   玉珂矜持道:“有点酸。”   云皎走近她,探她肩膀摸骨,转身去取银针,“躺下吧……”云皎一顿,担心萧朔突然回来闯入,取了银针后对玉珂道:“去隔壁客房,我替你扎针。”   玉珂如愿以偿,乐呵呵去了。   有事可做,时间便过得飞快,替玉珂扎完针,天已经擦黑,之前没觉着,现在肚子咕噜咕噜叫。   玉珂唤人传菜,见云皎在往院外看,玉珂心思微动,夫人又在想将军了。   云皎独自用了饭,歇了会后沐浴更衣躺上床,脚底踩着汤婆子,裹紧被子。   今天萧朔也不回来。   睡得迷迷糊糊,云皎似乎听见屋外有动静,不过几息又安静下来,云皎沉沉睡去,睡得却不安稳,总觉着有人抢她被子。   萧朔坐在床边,神色疲惫,脸上带着些刚洗漱完的湿润水汽。床上,云皎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萧朔扯了下,没敢太用力,手劲也不小,却没扯出来。   云皎气急,大晚上的竟然还有人抢她被子,休想!云皎扯着被子裹紧,可对方力气大,她抢不过。   云皎生气委屈又难受,气醒了。   床边一道身影,借着留夜的昏沉灯光,能看清是萧朔。   “……回来了?”   萧朔嗯了声,趁机钻进被窝,揽着云皎往下躺,将云皎整个人圈在怀中,嗅着身边熟悉的清淡气息,舒服了。   云皎戳他,“抢我被子做什么,你吵醒我了!”   “为夫错了,乖,睡觉。”萧朔轻拍云皎后背,哄小孩儿似的。   云皎:“…………”   云皎又戳了他两下。   “这两日太忙了,没抽出空回来,可有想我……”萧朔问,忙起来只抽空打个盹的时间,此时抱着云皎,萧朔困意袭来,话音越发低。   “哼,哪有时间想你,”云皎道,“玉珂可有趣了,和她一起哪能抽出时间想你。”   萧朔:“……?!”   不大对……萧朔慢半拍反应过来,蓦地睁开眼。   云皎还在喋喋不休,“她是在军营里任职吧,你让她来陪我,会不会对她不好啊……”   萧朔困意顿时没了,“你和玉珂很要好?”   “还好吧,我挺喜欢她的。”云皎笑道。   萧朔扶额,这算什么事儿!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送走楚笙,迎来玉珂。   萧朔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不显,“那我呢?”   “啊?”云皎懵了一瞬,萧朔又重复了一遍,云皎算是听明白了,有人醋坛子打翻了。   云皎一直没说话,萧朔直催促,用下颚蹭云皎脸颊,他胡茬没刮,有些刺人。   云皎推开他脸,“你好酸哦。”   “皎皎,夫人,娘子——”萧朔一道声音比一道声音拖得长,云皎捂住他嘴巴,“好了别说了,最喜欢你只喜欢你,好不好……”   云皎松开手,支起身子啄了下萧朔的唇,躺下拉萧朔手环在自己身前,拍他手背,“乖,你累了,睡觉。”   萧朔:“…………”   萧朔失笑,将云皎往怀里抱得更紧些。   一夜无话,次日云皎醒来,身旁空荡荡的,云皎敛下心底的情绪,掀开床幔下床,不想却在衣柜前看到了本以为已经离开的人。   “你没走?”云皎凑上前去,“在找什么呢。”   “打包衣裳。”萧朔道,挑着骑装和收袖的衣裳全拿了出来。   云皎:“拿我的做什么?”   “你同我一道去军营。”萧朔道,云皎要用上的东西早就让崇远准备好了,若不是这两日实在太急太忙碌,带云皎去军营无暇顾及,他早就带她去了。云皎能和玉珂处得好,去了军营有他在,又有玉珂陪着,云皎应该能尽快适应。   云皎眼睛一亮:“好!”   云皎快速洗漱,换上骑装,束了发,眼巴巴望着萧朔。   萧朔轻咳一声,牵着云皎出门。   玉珂守在一旁,见他们出来后行礼,望着云皎的眼神亮晶晶的,夫人穿骑装也很好看。   萧朔:“…………”   萧朔:“玉珂。”   玉珂讪讪笑了笑,跟在他们身后出门。萧朔和云皎共乘一骑,玉珂独自在后。   眼前的景象不断往后掠,云皎道:“我想自己骑马。”   来青夷的路上,云皎学得七七八八,可萧朔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骑,云皎还没试过她一人骑马是什么滋味。   萧朔:“行,不过得我守着。”   军营很快便到,军中士兵皆知晓他们的大将军成亲了,据长立长白营帐中传出的消息,将军夫人是仙女一样标致的人儿,现如今可算见着人了。   从军营入口至萧朔的营帐,云皎好奇地打量四周,同时,营中士兵军士也在偷偷看她。   不肖片刻,将军携夫人来军营之事,便长翅膀一般传遍了军营。   骏马停在萧朔起居的营帐前,萧朔带着云皎翻身下马,一同进入营帐。   帐内,一座八折的屏风似隔开了两个世界,正对着营帐帘子的是一张书案,侧面是一把红缨□□以及一袭银色盔甲。屏风另一侧,是床榻梳妆台衣柜,摆放的位置云皎很熟悉,是他们成婚时新房内的摆放。   帐外传来喧闹声,云皎听不大清楚,萧朔耳朵好使可听得一清二楚。那群未见过云皎的十二卫,能寻着机会前来的都来了。   他们为何对云皎兴趣如此之大?!萧朔咬牙,同云皎道让她先看看有无哪儿需要改动,他去去就来。   萧朔掀开帘子,七八个凑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商讨谁前去求见比较好的几人,猝不及防看到萧朔,顿时静了一瞬。   萧朔嘴唇微动,张嘴说出的是无声的‘滚’!   几人一哄而散。   玉珂作壁上观,看完了热闹才大踏步离开。   萧朔折回,同云皎一起慢慢收拾,该规整的规整好,收拾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来请萧朔了。   萧朔叮嘱云皎两句,便急急忙忙走了。不多时,帐外传来玉珂的声音,玉珂来了。   要送往富州的精兵萧朔已经挑选妥当,共一万人。也已定下由崇远和九卫十卫带领,前往富州,一切听从萧翊调遣。   今天便是出发的日子。   萧朔替他们践行。   一万人太多太显眼,分三路由他们三人带领,从不同的位置出城,在路上汇合前往富州。   崇远带兵离开,萧朔左膀右臂没了一半,没人帮他处理寻常军务,其余九卫都有各自的要务,也提不出人来帮他。   萧朔只得自己处理,一边处理一边想,着实得想办法提人帮他。   精兵不说以一抵十,但可一抵三、抵五,送走一万人,萧朔心在滴血,可又能如何,只能重新练。   萧朔从军营上下选了五千人,慢慢操练。他盯得紧,又要处理事务,忙到上火。   同处一处,萧朔就是再忙,也能同云皎一起用饭,不时便能见着面,心中有所慰藉。云皎看他上火,给他泡败火的凉茶让他多喝。   萧朔忙,云皎也没闲着。   刚开始两日不习惯,练兵、换防的号角,巡逻的步伐,都让她难以适应,一旦熟悉了,也你觉着有何不适。就是那些将领军士看见她,大多都目光如炬,热情不已却又十分克制……好似她是稀有动物一般。   按玉珂的话说:你可是将军夫人诶!将军夫人!   云皎:“…………”   玉珂用了两天时间,带她走遍了军营,营中到处都是营帐,单看营帐,几乎没有差别,只能通过营帐周边守卫的严密程度,粗略判断那处或是那片营帐的重要性。   云皎记了个五六成,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伙房和伤兵营。   她吃饭不挑,萧朔也不挑,大锅饭做啥他们吃啥,云皎都去端好多次饭了,每次她去,刷脸便能得到许多肉。   至于伤兵营,云皎去看了,多的是近来被萧朔操练摔打的鼻青脸肿的士兵,拿药油擦一擦便好。   云皎还抽空去演武场,远远瞧萧朔练兵,振奋的口号刺破苍穹,云皎听着便觉振奋人心。   日子眨眼而过,云皎早已适应军营生活,萧朔忙起来,她也能自得其乐,看看医书,或是去伤兵营帮帮忙,萧朔有闲暇时间,便出去走走,或是回将军府,或是在青夷城内看看。   天气转暖,枝桠尖儿冒出绿芽,迎春花开了。一次云皎同萧朔回将军府,院子里种下的花儿打理的很好,抽出新芽来,有些花开了,但大多是花骨朵,待下次回来,定然全开了。   云皎想骑马,玉珂时常陪伴她,她便想让玉珂教她,不想她的想法叫萧朔知晓了,萧朔不愿玉珂抢他的活,愣是抽出半日来,教云皎骑马。   赶路那一月,云皎早就习惯了马上的奔波,学起来也快。云皎控马,萧朔在她身后虚虚护着,跑了两圈后,萧朔下马让云皎自己跑。   阳光明媚和煦,风从身上吹过,扬起发丝衣衫,打在脸上有些许刺痛,云皎却是真心的欢喜。   云皎在军营呆了许久,深层的了解不多,但许多变化都看在眼里。军中粮仓布防严密许多,三步一人五步一岗,青夷城周边的防护也严了,就连周边散落的村子,都不时有人去巡防。   萧朔也更加忙了,自打来到军营后,云皎与萧朔日日相见,有时萧朔忙起来回营帐晚,但总是会回来,还未有过萧朔连营帐都未回的情况。   云皎问了玉珂,玉珂道:“和七卫一同出营了,应该是去边境线了。”这个月是六卫、七卫负责边境线的巡守。   云皎点头,萧朔如此严防死守,是忧心敌夷来犯,若真刀真枪打起来,伤患只多不少,云皎想应当多准备些消炎的药材,婆婆丁、穿心莲、黄连和青蒿等。云皎不是学制药的,如何提取其中有效成分她不知道,但煎水熏洗和煎服同样能有效用。   伤兵营的负责药材采买看管的人叫张长荣,一个中年男子,他负责此事已有五年,萧朔同他说过,云皎所提可以采纳,是以云皎同他提出时,也热情的应下。常规药材早有准备,云皎说的药材军中有备,但量不那么巨大,云皎既说对外伤清洗极为有用,那便添些。   有用最好,若是无用,也有将军在后兜底,张长荣忙碌了两天,陆续采买了两批回来。   云皎守在营中,看军中士兵形容匆匆,闲来无事便去伤兵营,每日训练总会有磕碰伤着的军士,云皎时常帮着处理,现在熟悉些,日后若真打起来,也能帮得上忙。   春雷震震,天边乌云压低,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卷起地上黄沙,云皎见天色不对,早早回了营帐。风吹得营帐晃动,营帐扎得牢固,云皎心知不会被风掀开,但看着顺着风向被吹得鼓起的营帐,心中甚是不安。   “咚——咚——咚——”   集合的鼓声敲响,随风而来,营帐外顿时想起整齐的步伐声,皆朝着演武场而去。   云皎出营帐站在门口,看着队伍在极短时间内出发,带队之人骑在高大的俊马上,云皎远远望着,隐约认出了那人——是七卫驰远。   玉珂不是说他和六卫同萧朔一起巡防边境线去了吗?他回来了,萧朔呢?   云皎脑袋嗡的一响,看见玉珂朝她走来,虽极力掩饰,但周身气息极不平静。   云皎快步走向她问道:“驰远召集兵力做何去?”   玉珂沉默许久,观察云皎神色,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将军昨日夜里遭到伏击,驰远带兵增援。”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伏击?   萧朔遭遇伏击……   玉珂的声音似在耳畔回荡, 云皎望着眼前焦急的身影,只觉摇晃又模糊。   “夫人!”玉珂急急扶住云皎,以免她摔倒,“将军一身本领, 福大命大, 一定不会有事, 别怕。”   云皎稳住心神,飘忽的意识回笼,对,萧朔一身本领,何惧之有, 流放之路是他护得一行人平安……   “对, 他会没事。”云皎肯定道,她要相信萧朔。   玉珂短暂的松了一口气, 扶云皎往帐内走,“夫人,我们在此等待音信便是,驰远既然能回来领兵,将军必定也没事, 许是被围困了,只待驰远领兵去解救。”   云皎点头,带兵打仗的事她不懂, 这些日子耳濡目染,也没了解多少, 玉珂怎么说, 她便怎么想, 控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   萧朔定然会没事。   云皎面上渐渐镇定, 心底却似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喘息不上来,憋闷的慌。   大雨落下,打在营帐上嗡嗡作响,一如云皎愈发慌乱的心思。   从上午等到天黑,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天黑蒙蒙的,云皎坐不住了,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担忧与害怕。   玉珂守着,不让她出去,云皎只能在营帐中来回踱步,干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玉珂也不如脸上表现的平静。将军实力如何,她跟了将军那么久,自是明白,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他不会在阴沟里翻船,但万一呢……玉珂不敢想。   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驰远白去了!若换作她,不行,她要看顾夫人。   营帐外似乎有动静,位置较远,似乎是从军营大门处传来。云皎满副心思都在上边,平日里不放在心上的轻微声音都成了莫大的动静。   云皎掀开营帐帘子,快步朝声音传来的位置而去。   火把闪耀,照亮了军营,即使天黑了,也能清楚看清路。只是下了一日的雨,地上水与泥浆在一起,只几步就打在黏在鞋底,滑不溜秋的,云皎不得不放慢脚步。   玉珂见云皎出去,赶紧追了出去。   “将军回来了!!”   兴奋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云皎往那处而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朔也快步朝营帐的方向而来。   萧朔身着软甲,头发与衣服早在一日的大雨中湿透,左手小臂之上缠了一块白布,渗出点点红痕。   被伏击围困,萧朔脸色十分不好,严肃又狠厉,但在看见云皎急急忙忙的身影,以及明灭火光下喜极而泣的神情,紧绷的神色放松,大步上前将云皎揽入怀中,狠狠抱了几息才放开。   “别哭,我这不好好回来了。”萧朔逝去云皎眼下的泪痕,他指腹上有泥污,眼泪非但没擦掉,反倒将云皎抹成了小花猫。   萧朔心虚的别开眼,同身后的驰远道:“你且去将俘虏处理了,一刻钟后在营帐议事。”   他还是第一次他们威风凛凛的将军脸上出现这个神情,驰远收起看热闹的眼神,抱拳应是,握住腰间配剑转身离去。   旁边的玉珂已极会看眼色,抱拳道:“末将前去协助驰远。”而后在萧朔点头后,大踏步离开。   萧朔牵云皎回营帐,一进营帐,云皎便急道:“快将衣裳脱了,我检查你的伤。”被萧朔牵回营帐,云皎早就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   衣服湿透,粘在身上极不舒服,萧朔三两下除去衣裳,“只胳膊被划了一条口子,身上无伤。”   云皎心知萧朔不会骗她,但她只有自己检查过后才安心,云皎确认萧朔身上没别处伤了,才安下心来,提一炉温着的水倒给萧朔擦身。   萧朔拧帕子擦洗,云皎去拿干净衣裳和金疮药纱布等用具,待萧朔擦洗干净,便催他将衣服换上,给他手臂上的刀伤重新上药。   那伤口约一指长,被雨水打湿浸泡,又用布条随意包扎,伤口周围已经泛白。   云皎常去伤兵营,处理起这伤来得心应手,思及萧朔同驰远所言一刻钟后议事,手下动作越发利索,很快便将伤口包扎好。   萧朔头发也湿了,时间紧来不及洗,便散开来用布巾擦干,云皎站在他身畔,仔细替他擦,沉默不言。   “还担心呢?”萧朔问,抬眸瞧着云皎紧绷着一张小脸,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泥污,这般小模样……萧朔忍俊不禁。   云皎:“…………”   云皎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   “没笑。”萧朔压下嘴角,长臂一伸,揽着云皎腰肢让她坐自己腿上,“你在等我,我怎么着也得回来。”   “那群贼子中有个将领识得我,我在青夷的消息不宜传出,只得先牵制住他,让驰远寻机会回来带兵将其一网打尽,那人会躲,我也寻了许久,才将他擒住,这才耽搁了许久,让娘子替我忧心了,是我的不对。”   哪有那么多对错,云皎不是不懂事的人,她明白萧朔必须那样做。   云皎拿开萧朔的手臂,站起来给他擦头发,萧朔痛哼了一声,云皎连声问:“怎么了碰着哪了?”   萧朔抬起才包扎完不一会的手,“疼,要娘子亲一下。”   说罢,微抬下巴,似等着云皎的吻落下来。   云皎:“…………”   云皎手按在萧朔后脑勺,往上微微一用力,把萧朔抬起的脸压下去,两只手搓他头发。   “就你嘴贫。”   萧朔失笑,头发擦干差不多,便拢了束起来,踩着他自己承诺的一刻钟的尾巴,前往议事的营帐。   云皎一日的担惊受怕,在与萧朔的一番笑闹后,终于散去。云皎将擦头发的帕子晾好,身影在一旁耸立的银枪上一晃而过。   ……不对,云皎晃了回来,定在银枪前,凑近脸看了看,怎么有点脏。   云皎抬手擦,有干涸的土灰沾在指尖,云皎茫然眨眨眼,几步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照出她的花脸。   云皎:“……?!”   她何时弄上的?!云皎倒水洗脸,脑海里片段回闪,停在萧朔为她逝去眼泪那一刻。   云皎:“…………”   萧朔完了。   ——   地上,一个扎着数个小辫,胡子拉碴的域外人跪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将位上的年轻将军。   曾几何时,他们也攻下过大衍多座城池,最不济时,也能在青夷耀武扬威,冬日最困难的时候,有青夷在,变得也不那么困难。   可就在萧朔戍守青夷后,他们被逼得节节败退,退出关外,不得不避其锋芒,进入更偏远的地方。   才结束的寒冬,是他所经历过,最难熬的冬天。天气严寒,食物紧缺,族中男女老少,马匹牛羊,皆冻死许多。   不过开春,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从过冬之处折回青夷关外,伺机而动。   若是萧朔在,他们定是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如此放肆,但依据他们的王得到的音信,萧朔被大衍新帝逼走,已投敌大凉,现正带兵在大凉大衍的交界线,展开一次又一次的较量,而戍守青夷的将领,则换成了一个听京城皇帝命令行事的傀儡。   在他们眼里,此人不堪一击。萧朔不在,只青夷十二卫戍守,他们想要从青夷分一杯羹还不容易?   可他万万没想到,已投向大凉的萧朔,竟然好端端坐在他面前。   “是你……”他哆嗦了一下,如见到索命的厉鬼。   萧朔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老实交代何处还埋伏了兵马,若不然……”萧朔顿了下,话没说完,地上之人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发灰败。   萧朔的手腕他曾听说过,落他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你活,你只能活着,他要你死,你就得死。   他藏在牙囊中的毒药,早在被擒住时就被卸掉下巴取出……   “我鹰加迩决不会背叛王!要杀要剐,来啊!”鹰加迩怒吼,就要咬舌自尽。   他方有此意图,一旁紧盯他的驰远,便眼疾手快上前卸了他下颚。   鹰加迩脸上罩上死气,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驰远又将他下巴安了回去,短时间内下巴被卸两次,说话张嘴都迟缓了,更何况咬舌自尽,鹰加迩就是有心,也没了气力。   萧朔抬手,一张张湿润的薄纸贴在鹰加迩脸上,不停的叠加,不肖片刻,鹰加迩便剧烈挣扎起来,他四肢被束缚,只高高挺起胸膛,又卸力落下。   待他脖颈憋得红中泛纸,萧朔才让人揭开累加得厚厚的纸张。   萧朔问:“可想说了?”   鹰加迩呸了一声,喘着粗气,“……休想!”   萧朔摆摆手,湿纸重新一层曾覆盖上鹰加迩口鼻。   体验了顺畅呼吸的快感后,如此体验更加令人窒息。待再次揭开时,鹰加迩瞳孔涣散,许久才重新凝聚,“我、我说……”   一盏茶后,鹰加迩已什么都说不出来,萧朔示意士兵将其拖下去,询问驰远,“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末将立即带人前去清缴。”驰远说罢,退了出去。   敌夷狼子野心,现在是先锋官探路,不肖多久,大部队便要来了。   萧朔将布防之事一一安排落实,营中的人皆领命散去。   营帐中只萧朔一人,他身处青夷的事瞒不了多久了,萧朔不由皱眉,青夷能守能攻,兵力雄厚,他就是暴露了,一时半会也无妨。   但决计不能让此事影响到萧翊,影响栈道修建打通的速度。   栈道已规划好了路线,前往富州的士兵在半月前抵达,栈道已修建半月,最多不过月余,便能将需要打通的关节修建妥当。   届时,富州能为青夷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器、粮草。   若不能及时打通富州和青夷,解决兵器和粮草供应的问题,若是被两面夹击——萧泽派兵攻打,敌夷进攻,腹背受敌,他们可能会被围死在城中。   萧朔召来十一卫,命他领三千士兵秘密前往富州,协助萧翊与崇远。   想要快速打通栈道,只能增派人手。   ——   关外,夷荣大王营帐   四角木架上摆着火盆,其中燃烧的火焰旺盛,两列共十二个火盆,火光照耀营帐。   王座之上,是一位中年男子,那是夷荣的王,赞礼。他衣着与五官是典型的夷荣模样,身上披着毛皮,眼眶微微凹陷,眉骨高耸,显得眼睛极其深邃,被他盯上,宛如被饿了一冬天的狼盯上。   他的下首,是一位五官与他有些许相似的人,是与他有亲缘关系的亲王赞松。   “王,鹰加迩没了消息,我们还要继续派人前去吗?”赞松问,鹰加迩是他们的先锋官,若他此行顺利,他们便可一举跟上,可他已经有三日没有消息传回,他们不得不多做打算。   赞礼手中骨刀转动,“派。”   鹰加迩与其说是先锋官,不如说是探路石,本就是弃子。   大衍皇城递给他的讯息,萧朔身在大凉,是他极信任的一位伙伴派人送来,赞礼不疑有他。   萧朔不在,青夷城的新统帅是大衍皇城派来的酒囊饭袋,但萧朔手下的青夷十二卫戍守青夷城,赞礼同他们有过交锋,他们的实力如何,他无比清楚。   折些人马在他们手中不足为奇。   只是……怕已打草惊蛇,青夷的防守只会更加严密,他们想要抢杀一番业已不行。   夷荣的男儿都带着血性,现在是要见血的狼,为着自己的性命,为着家中老幼的性命,也能奋力拼杀。   赞礼眸色一暗,手中把玩的骨刀啪一声拍在桌上,发出金属敲击的声音。   ——   那日大雨后,便一直细雨绵绵,不见放晴的时候。   层层叠叠的黑云压在头顶,总让人心情憋闷。萧朔巡视练兵时,要求愈发严苛,同时,也常领兵去边境线巡视。   他出营都比较急,来不及同云皎说,但每每出营,都会让人同云皎说一声。   萧朔一直戍守边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遇到危险如何应对,如何逃生,定无比有经验,云皎心知不该太担心,但那是萧朔,知道他再厉害又如何,云皎就是不敢放松半分。   萧朔多次出营,没再像那日一半被伏击,皆平平安安的回来,渐渐的,云皎听到他出营巡视的消息,便不再那么担心。   “报——!”   营外有斥候策马而入,沙哑的嗓音大吼:“敌夷突袭!驰将军请求支援!!!”   话音方落,如惊雷劈下,平静的军营顿时吵吵嚷嚷。近两个月来,以防敌夷来犯,他们一直紧绷着神经,只待某一天触发,酣畅淋漓的战一场。   从军之人,且是戍守边关之人,皆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与孤勇,无惧战争。   萧朔不在,带领三卫四卫巡视边境去了,九卫十卫十一卫以及崇远被派往富州,长立长白等其余几卫也各自领兵巡视去了。   军营中有将领,却无那般能主事的人,玉珂命斥候去寻萧朔。   营中将领军士快速集结战备,只待将军回营,一声令下奔赴战场。   驰远先回来,而后是萧朔,他风尘仆仆归来,拎上红缨□□便带兵出发。   衍字军旗飘扬,渐渐远去。   云皎一直在营帐处,未曾靠近,却将整个过程收入眼中,忧心的同时更是振奋。   无论何时何地,保家卫国的激情热血最能震撼人心。   兵马已先行,粮草药材跟在其后,军医也跟随前往前往前线。云皎近来处理外伤愈发得心应手,也想去,话才说出口,便被玉珂拦了下来,道前线危险,她的安危最重要。   云皎咬了下舌尖,她若去了还会分散萧朔的注意力,萧朔要分心保护她,战场千变万化,若因她影响了萧朔的决策,可万万不行。   营中有伤患,留有军医值守,云皎想自己不能去前线,也可以在营中多做些事。营中本是留有三位军医值守,云皎道自己也能帮忙,便又派出去了两位。   急行军至边境前线,敌夷的突袭已经退去,士兵在清理战场,地上或躺或趴的伤残士兵姿态各异,有大衍军士也有敌夷之人。   大衍军士拿着□□检查,身着己方盔甲的士兵,便探是否还有气息,若还有气便唤人抬至伤兵营医治;已经断气的,也抬了一列列排放妥当,待清理完战场后为他们裹尸送行。   若是身着敌夷软甲的,无论死活,皆□□刺下,已经死了的,死得更透,装死的,也无逃生的可能。   鲜血浸湿大地,分不清是大衍军士还是夷荣敌人的血,汇集在低洼处,似血池般。   萧朔抵达时,吹来的风似乎裹着血腥的气息。   “将军!”驰远几步走到萧朔马前,抱拳拱手,把这场快之又快的突袭头尾告知萧朔。   驰远带兵巡视,领兵不多,只一千人,而敌袭起码五千人,还有骑兵,驰远领兵奋力拼杀,率先赶来的是边境线的常备军,两路人马加起来愈万人,才将敌夷逼退。   萧朔神色严肃,他早已料到有那么一天,将敌袭拦在边境线,已是最好的结果。   士兵抬着担架自身旁经过,在他看不到的方向,淬了毒的匕首突然刺来。   驰远眼睛蓦地睁大,跨步上前,大喊:“将军!当心背后!!”   然萧朔比他想象中的更快,萧朔侧身避开,□□一挑,将其手中匕首挑落在地,而后一横,几十斤的□□携千钧之力掼其胸膛之上,闷响声响起,人也随之倒飞出去摔地上,抽搐呕血。   有意遮掩的五官也露了出来,是敌夷人的长相。   许是自知受伤了走不了,便换上了死去大衍士兵的盔甲,泥水抹在脸上,假做是大衍士兵,若是成功潜入大衍军营……其心可诛!   地上的敌夷士兵恶狠狠瞪着萧朔,他识得萧朔,去年在战场上与他打过照面,他命大,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不想今日还是死在他手上。   若能成功潜入大衍军营,多杀几人是几人,若能杀了将领,死也无憾,可一认出萧朔,他却只想杀了他。   激励士气之时,王曾言萧朔被逼出走大凉,戍守青夷的人不过酒囊饭袋,无需畏惧。当他看见萧朔,脑海中的震惊与各种考量一闪而过,便拔刀刺了去。   有萧朔在,他又有多少族人同伴会前仆后继的来送死?!   只有萧朔死了,他们才有机会!   可惜……   他未能得手。   “拖下去。”萧朔□□立在身旁,“伤兵仔细辨认。”   “是!”   地上抽搐如烂泥的夷荣士兵被拖走,萧朔大步往营帐而去,驰远连忙跟上。   边境线广而大,巡视和戍守的兵力分散,比之突袭的兵力稍显弱势,若没能守住让其突破了防线,在他们身后的村镇百姓则将遭到屠杀。   萧朔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与其敌夷不知何时何地的突袭,不若他们主动出击,让敌夷腾不出手来搞小动作。   一次突袭得手,敌夷定然知道他们会有所防备,第二次袭击,赶早不赶晚。他们或许已经潜伏在某处,伺机而动。   斥候探来敌夷扎营的位置,萧朔定好进攻路线,在半个时辰后,由三卫四卫以及驰远一同,带兵围攻。   他随行在后方坐镇,却不上阵拼杀。   敌夷识得他的人太多,只肖一露面,定能被认出。敌夷与京中之人勾结,他若被认出,不肖几日,京中的人便会知晓。   他不能那么快暴露,能拖则拖。   凌晨,是戒备最严也最容易进攻的时候。巡视站岗的人尽力打起十二分精神,但效果不佳,作战劳累了一日的士兵,在争分夺秒的休养生息。   萧朔远远望着远处驻扎营帐处闪耀的火光,抬手比了个手势,驰远点头,领人慢慢摸近。   三卫扛着一把巨弓,身后跟着二十人与他同样挎着巨弓的弓箭手,他们速度比驰远快,他们快一步靠近,选择绝佳的位置射出箭矢。   箭矢之上裹了纱布,浸润了火油,点燃了火,沾着什么便立马烧了起来。   箭矢从各个刁钻的方位落下,瞬间点燃了营帐,敌营乱做一团。   不知是谁运气好,箭矢射出,竟然落到了粮草仓,顿时熊熊大火升起,借风势,烧得愈发快。   “粮仓烧起来了!”   “救火!快救火!”   “水!!”   驰远带领将士突入,杀得人猝不及防,快战快决,虽有人逃跑,但大多被俘虏。   粮草烧了大半,还剩下的部分,驰远命人拉回营地,营中战马兵器等,也一同带走。   他们攻得快,去得也快,竟比敌夷突袭还来得快。   此处是夷荣重要的驻扎点之一,天亮后,此处被攻之事便传到了夷荣王耳中。   夷荣王赞礼怒不可遏,摔了酒杯。   这是报复。   胜败乃兵家常事,赞礼领兵多年,自是明白,很快便调整好,谋划进攻。   不过半月,两方交手大大小小十十余次,夷荣节节败退,损伤惨重,初期高昂的士气消失,变得颓废丧气。   赞礼不禁怀疑大衍京中之人给他讯息的真实性,萧朔当真被逼走大凉?!青夷城中的主帅真不是萧朔?   念头一起,赞礼想得愈发多。前些年萧朔虽撵着他们打,但伸入夷荣腹地的地方,大衍士兵进不去,水土不服,追进去便反应剧烈,他们只肖往腹地走,萧朔便拿他们没办法。   换位思考,于大衍而言,他们终究是隐患,若他是当朝皇帝,无论用何方法,也想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谎称萧朔判敌,放松他们的戒备心,又恰好选在寒冬结束后的时间点,让他们为了生存倾巢而出,然后再一网打尽。   在兵法中,这招被称之为引蛇出洞?   换作他,仅引蛇出洞那一招就能将夷荣打散打怕,他也用。   赞礼神情阴狠,生生掰断了书案案角,诡计多端的大衍人!   诡计多端的萧朔!!   赞礼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又一次交手后,赞礼几乎确信了自己的怀疑。对战多次,夷荣的儿郎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说敌方主帅是谁,而见过敌方主帅的人无一存活,还有这熟悉的调兵遣将的风格……不是萧朔还能是谁?!   赞礼自觉摸到了关键,按兵不动,修书一封,秘密送往大衍。   信中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以及对对方欺骗自己的怒火,顺带着还威胁了一番,让其想方设法撼动萧朔的兵权,让其不能再追着夷荣穷追猛打,如若不然,就将他通敌之事暴露出来。   通敌,在大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能做出通敌之事的人,还有什么德行可言,为了自己的性命,那人只能按他所说的做。   赞礼连日来升起的火气散去许多,尚不知他一封书信,在大衍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夷荣按兵不动, 往夷荣腹地龟缩,接连征战的青夷军士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连续大半月,共十八次战斗,虽都胜了, 但伤员并不少。边境营地中条件不大好, 药物虽已送来, 但场地有限,伤员太多无暇顾及,不能继续征战的伤兵,能送往后方营地的皆送了回去。   云皎负责在后方帮忙医治伤员,送来的伤员已经处理过了, 她和留在营中的军医, 只需进行后续的换药及伤口清洗,云皎做习惯了, 也能应付过来。   她是将军夫人,虽已经在营中住了两月,营中士兵也寻着各式各样的借口来瞧将军夫人是谁,认得她,但在她为他们换药时, 反应不一。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惊惶,“不行不行,夫人怎能做这事!”, 亦有受宠若惊的,夫人替他们包扎上药, 以后也能好好说道一番。   刀伤最怕感染发炎, 云皎做事细心, 替他们换药时伤口清理的十分干净, 而后仔细包扎,也不吝惜药材的使用。   清热解毒的药材备得足够,外洗内服,许多伤情严重,换作以往不一定能救得回来的士兵救了回来。   半月来,伤兵不断从前线送回,从他们各式各样严重的伤中,云皎窥见了前线征战的惨烈,对萧朔安危的担忧渐渐加深。   每日替伤兵清创换药已经占据云皎全部的心神,天不亮就起,深夜才得以休息,累了一日后手都快抬不起来,上床便睡,也没有空闲思虑萧朔。玉珂营地与前线来回跑,若萧朔出事,玉珂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她,对云皎而言,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送伤员回来的士兵,只见云皎帮忙医治换药,回到前线,就已经将她夸出了花。在前线,将军带领他们冲锋陷阵,而在后方营地,夫人同死神抢人。   有个肚皮嚯了口的士兵,肠子都流出来了,前线军医将他肠子塞了回去,给用了药,便让人送回后方营地,他虽什么都没说,但大伙都明白,这就是送回去等死罢了。   哪曾想几日过去,送伤兵回营的士兵回来说,他熬过去了!死里逃生!   是将军夫人将他肚皮缝了起来,仔细用药照料,才让他得以活下来。   此时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军营。   待到后期,最开始受伤之人康复回到前线,各种伤兵营中的细节传开。   对于拼杀的士兵而言,要么马革裹尸英勇还乡,要么奋力拼杀挣得战功,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的是,受伤后只能等死。   但有人能尽心尽力救治他们,心底深处那叫嚣的恐惧似被抚平,愈发英勇无所畏惧。   越是战至后期,士兵拼杀已经麻木,再想调动士气,比初始更难。以往萧朔带兵,为激励士气会想各种办法,不想这次却不同。   萧朔隐隐知道是为何,心中胀鼓鼓的,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分离半月,萧朔思及云皎,想念再也遏制不住,可是不知敌夷何时会进攻,他需守在此,不能离开。   十二卫就没几个安分的人,稍微得了闲,便跑到萧朔眼前晃。   长立叹气,“哎,将军真是命好啊……”   长白立马接上,“就是,可羡慕死我了,我若是……”话还未说完,就被萧朔横了一眼,长白一顿,改口道:“夫人可有姐妹,不知我能否有幸认识!”   萧朔:“…………”   驰远推开长白,“滚开,哪轮得上你,将军,你看我如何,我觉着我比长白俊些,能不能得到青眼?不若让夫人先考察我一番……”   长白:“???”   长白怒道:“驰远!你要脸不要!”   长立幽幽来了句:“定然是不要的。”   萧朔没眼看,他怎么带了这么一群人出来,丢人。   萧朔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夫人家中因我与兄长连累,家人或入狱或流放,先已无直系血亲在世,你们在我面前提便罢,休要在她跟前提起,平白惹她伤心。”   长白驰远三人对视一眼,皆收敛了不正经、吊儿郎当的神色,应下。他们只知夫人是与将军患难与共过的,竟不知还有这层因由。   警告过他们,萧朔目光微动,“夫人虽无亲姐妹,但交好的有一位。”   长白顿时来了兴趣,“将军快与我们说说。”   萧朔:“她身手极佳,不论力量,比之我也不差。”   驰远惊讶:“还有这等能人,怎么没同您们一起来军营。”   长立问,“我们何时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见他们三人都极为感兴趣,萧朔道:“她在富州,富州与青夷的密道无需多久便能打通,想来要不了多久。”   “真的?!”长白期待的搓手。   萧朔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不怀好意,“说起来,你们应当尊称她为——太子妃。”   长立、长白、驰远:“???”   “将军!”长白捂着胸膛,“以我们取乐,你良心不会痛吗?!”   长立和驰远使劲点头,目光控诉。   萧朔:“自是……不会。”   萧朔将人轰走,帐内静下来,愈发想念云皎。   不知云皎有没有想他。   ——   夷荣的密信穿过边境线,送入大衍,又以极快的速度往收信人处送去。   与赞礼预想的不同,这封密信未送至大衍京城,而是送去了利州知府府上。   沈福海收到密信,看见信封上的落款后,面色微变,信封收入怀中,当即送至书房,待入了书房才拿出来呈给沈西泉,压低声音道:“大人,夷荣王来信。”   沈西泉接过密信,见信封上落款是赞礼,眉头不由皱起,以往通信信封上落款皆是‘贝夏’,赞礼发什么疯,竟然明晃晃将名字写在了信封上。   沈西泉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不耐地扫过,面对赞礼的控诉与怒火,沈西泉微顿,待看完整封信后,面色难看。   赞礼说,萧朔在青夷。   萧朔分明在大凉,怎么会在青夷……大衍与大凉近来摩擦甚多,就是因为萧朔在其中作梗。   沈西泉思绪万千,深吸一口气静下来又看了一遍赞礼的来信,心中愈发不安。   从大凉来的消息义父证实过,千真万确,大凉此刻用兵遣将也极具萧朔的风格……不应该啊……   可赞礼与萧朔交手数年,不至于分辨不出萧朔。且不说青夷城中有赵枢远坐镇,赵枢远自青夷传来的消息,从未断过……难道他叛变了?   此想法一出,沈西泉不由否定,他的老母妻妾孩子皆在京城,他叛变,就不怕葬送他们的性命吗?!   许多念头在脑海中交杂,如乱成一团的线,里不出个头绪来。   沈西泉烧掉密信信封,信纸压在一旁,润笔写下一封信,连着赞礼的一起塞入信封,命人快马加鞭送至京城义父手中。   同时,派遣密探分别前往青夷和大凉,重新打探消息,确认赞礼所言的真实性。   沈西泉负手于书房来回踱步,或快或慢的步伐昭示他不平静的内心,忽然,他步伐一顿,脑海中闪过什么,被他抓住。   “沈福海!”沈西泉喊道,书房外沈福海立马推门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沈西泉问:“派去逖州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沈福海:“有,三日前还传来消息,未在逖州寻到有关萧翊的踪迹。”   沈西泉陷入沉思,缓缓梳理乱做一团的思绪,许久后才道:“派信得过的人前去逖州与他们接头,见一面。”   沈福海不是笨的,闻言也差得八九不离十,“大人是猜想……萧翊在逖州,而他们被萧翊控制?”   “不止,我忧心暗桩暴露,且已被他控制。”沈西泉道,“快派人去接洽。”   沈福海面色一变,连声应下,赶忙退了出去。   沈西泉坐立不安,若他的猜想成真,那么青夷与大凉是否也是如此,他们的暗桩已然暴露,他们所收到的消息,皆是萧朔萧翊想让他们知道的。   那么青夷和大凉,何处又是障眼法呢?   沈西泉后脊发凉。   萧翊和萧朔当真是阴魂不散。   快马加鞭,沈西泉送往京城的信件在九日后抵达京城,沈明远收到信件后,镇定的神色微变,不肖片刻,心中便有了筹谋。   焚了信件后,沈明远便进宫求见萧泽。   萧泽在为与大凉作战之事烦心。近日来,大衍与大凉的摩擦日益频繁,几次交手都未讨到好,军中多是敬仰萧朔的将领士兵,让他们与萧朔敌对,当真艰难。   即使萧朔带的是大凉的兵,打的是大衍的军士,即使萧朔已经叛敌,军中对他非要出战大凉的抗议声非常大。   他得位不正,逼走太子与六皇子的谣言喧嚣直上。   萧泽皇位确实来得不正,平日里最听不得人提起,只要让他知晓,少不得是杀头的大罪。最初继位时,议论之人众多,反对的大臣也多,他杀鸡儆猴后,无人再敢谈及此事,就连最重血统的宗室都和鹌鹑一样,不敢多言。   岂料在继位一年后,此事又冒了头,开始大肆传播,怎么禁也禁不住。   宫人通传沈明远求见,萧泽挥手让人请他进来,脸色始终不大好。   沈明远见礼后道:“皇上,青夷暗桩传来讯息,萧朔已潜回青夷。”   他这番话兜头砸下,萧泽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朔已秘密潜回青夷。”沈明远重复了一遍,神色严肃,不似作假。   萧泽眼前一黑,几息后才缓了过来。   他千防万防,就怕萧朔去到青夷,重掌兵权,岂料噩梦成真。 第91章   青夷十二卫, 是萧朔的亲信,只听令于萧朔。青夷其余将领,又皆是萧朔提拔,青夷十二卫死不悔改, 他们也有样学样, 当初派赵枢远前去青夷时, 多次杀鸡儆猴,这才勉强掌控了青夷的局面。   这才多久,竟告诉他萧朔已经回到青夷,重掌兵权。   萧泽怕的就是他重掌兵权,萧朔戍守青夷时, 打夷荣有多狠, 立了多少战功,他就有多怕。   以萧朔用兵的本事, 无论是占地称王或是其他,他都难以奈何。   萧泽面色变换,又快速镇定下来,“他不是叛敌去大凉了吗?”   赵枢远道:“那是障眼法,大凉到底是敌人, 不可尽信,而青夷城中,多是他的心腹。对他而言, 孰轻孰重,您还分不清吗?”   提及此, 赵枢远眼底闪过愤怒, 当时他多次劝萧泽趁机处死青夷十二卫, 可萧泽优柔寡断, 忧心无人能戍守边关,抵挡夷荣侵袭。他又劝,不杀尽了,杀去三五个,威慑青夷士兵总行了吧?可萧泽又道,一来边关戍守将士环环相扣,少了几卫,防线松散易破,恐挡不住侵袭;二来已杀鸡儆猴杀掉许多将领,再杀十二卫,恐触底反弹。   赵枢远哪不清楚他的想法,这些理由冠冕堂皇,都不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本意——   萧泽要当明君,即使不能开疆扩土名垂青史,也要当守成之君,绝不让半点大衍疆域让敌人侵占。   如此才埋下了如此祸患。   萧泽身为帝王有此心思,赵枢远却没有,在他眼中,能与权利地位和滔天富贵相匹配的,当属自己的性命。   没了命,再有权利地位的又如何?没了权利地位,跌入尘埃,也不过烂命一条。   两者,他都要。   赵枢远望着因他一句话而脸色变化的萧泽,心中愤懑。若不是顾及宗室以及朝中大臣,他定不会推萧泽上位。萧氏皇族之人继位,各势力倾轧制衡,翻不出大浪,若是外人夺位,那面临的将是皇族与在京大臣以及京外掌兵权者的虎视眈眈,会被群起而攻之。   萧泽当初怎么不多想一想,留下这群有异心的人,只要萧朔与他们取得联系,翻盘在望,他们焉有命在?!   他可曾想过今日?!   是障眼法?萧泽脸色蓦然变换,萧朔逃往大凉并且判敌的消息是玄黓亲自探来,怎会是假……萧泽不怀疑玄黓对自己的忠诚,但萧朔诡计多端,玄黓亦可能遭到蒙骗,若真如赵枢远所言,萧朔已回到青夷……许多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萧泽问:“消息属实?!”   “属实。”沈明远给予肯定的答案,沈西泉递来的消息,他信了七分,萧朔不一定在青夷,但若有一分可能会威胁自己的性命,沈明远也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萧泽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说好听点是小心谨慎,实则是畏首畏尾,倒不如他来下一剂猛药。   萧泽沉着脸,思考了会,忽然站起来走向偏殿,殿中有一副完整的大衍地图模型,山丘河谷城池皆一一标明,是他继位后召能工巧匠制作,耗时良久,近来才完成,萧泽直奔标有青夷城的方位,扫视周边城池,脑海中闪过在周边城池的可用将领。   距青夷城最近的是攘夷城,城内驻守的将领程期是他继位后提拔,“拟密旨……”萧泽顿了下,“接密报,青夷城已被敌夷占据,命程期即刻出兵青夷城。”   沈明远眼中精光闪过,他亦可传信赞礼,让其进攻青夷,两面夹击,看萧朔如何应对。   密旨加急送出,沈明远也退下,萧泽胸腔中的心脏仍在不正常的律动,萧泽沉思许久,书信一封,派人送往大凉,送给玄黓。命他查清因由,确定大凉之人是否真是萧朔,若不是,便立即启程返回大衍京城。   玄黓身手极好,少有敌手,有他在旁,萧泽才能稍稍安心。   ——   萧朔尚不知京城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敌夷近来安分,龟缩在夷荣腹地,没有进攻的打算,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些许。   对战以及战后戒备,共持续了二十七天,萧朔近一月未见到云皎了,如今终于得了点空闲,待安排好值守事宜,便迫不及待的策马赶回后方营地。   见他一有空便火急火燎的往后方营地赶,天都黑了也不能阻止他回去见媳妇的步伐,长白心中酸溜溜的,“有媳妇了不起啊。”   他也想要媳妇!香香软软的媳妇!   可终日守在这边关,见得最多的女人,是玉珂!不对,不是女人,那是他的好兄弟啊。   长立瞥了他一眼,长叹一声,“走吧,巡视去。”   那厢,萧朔回营后天已经黑尽,时辰已经不早了,便率先去了起居的营帐,火光透出营帐,想来云皎已经回来了,萧朔放轻脚步,见营帐外值守的士兵要行礼,连抬手阻止,示意他们闭嘴。   他想给云皎一个惊喜,也恶趣味的想知道,这么久没见,他突然出现在云皎眼前,云皎会是何反应。   萧朔掀开营帐进去,没瞧见云皎人影,便绕到八折屏风后,凳子上放着一套云皎的裙衫,下摆有泥污,应当是换下后还未来得及洗的,萧朔看了一圈,也没瞧见云皎人,便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夫人呢?”萧朔问帐外的士兵。   左手边的士兵答道:“回将军,夫人半个时辰前被请去伤兵营了。”   萧朔抬脚往伤兵营而去,步子迈得大,步频也快,很快便到了。   伤兵营内闹哄哄的,但萧朔耳力极好,轻易从中分辨出云皎的声音,“施完针了,若再有这情况来叫我便是。”说罢,脚步似乎在往外走。   萧朔伸向营帐帘子的手收回,退开几步,好整以暇的等待云皎出来。   营帐内,云皎又交代了几句,将银针收好,便往帐外走。她最近这段时日早起晚睡,方才施针精神高度集中,现在难免困顿,出了营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睛顿时泪眼朦胧。   放下手,云皎顿住,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她太困了吗,竟然看见萧朔了。   云皎眨眨眼,困意压下许多,萧朔仍在,还走向了她。   云皎喜不自胜,“你回来了!”   “嗯,回来看你。”萧朔在云皎身前站定,仔细看着她,眼下青黑浓重许多,也清减了些许,萧朔握住她的手,一同回营帐。   云皎瞌睡全没了,高兴完后又不由担心,“你回来了,前线有影响吗?”   萧朔回:“没有,我回来前已经安排妥当。”   云皎放心许多,“何时到的,可用饭了?”   “才到。”萧朔停下步伐,垂着眼帘看她,“急着回来见你,还没用晚饭。”   云皎心底如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不急着回营帐了,脚步一转,去伙房,一边走云皎一边道:“惯会油嘴滑舌。”   萧朔凑近些许,压低声音道:“特意学来讨娘子欢心。”   云皎推开萧朔凑近的脸,“大将军,注意影响,你的威仪还要不要了?”   萧朔:“哪有娘子欢心重要。”   云皎使劲捏了捏萧朔的手,“闭嘴!。”   好不容易见一面,不说话萧朔可不干,“娘子……”   云皎咬牙:“不许说话,先去吃饭!”   萧朔欲言又止,云皎道:“你回营帐再说!”在外说,营中多是习武之人,较一般人耳聪目明许多,云皎怕人听了去。   也行。萧朔如了云皎的意,闭上嘴。   一刻后,萧朔风卷残云用完饭,同云皎回到营帐。   云皎是洗漱完后再被叫了出去,回来简单擦洗,便更衣上床。   萧朔骑马赶回,身上风沙重,仔细清洗了许久,才洗干净。   云皎有心等萧朔一起睡,可她实在困倦了,等萧朔途中,脑袋似小鸡啄米似的,点一下又点一下,萧朔哭笑不得,心里泛着些许酸,大步上前将倚在床头等他的云皎往被子里塞。   萧朔躺上床,习惯性将云皎揽入怀中,手臂扣着她的腰肢,微微一顿,瘦了。   “皎皎……”萧朔轻唤,云皎头埋在他胸膛,闻声轻哼了声,似在回应他。   萧朔翻身将云皎拢在身下,轻轻吻过眉眼脸颊,在唇上反复轻吻舔I舐,皆是怜爱与疼惜。   良久,才又将云皎揽入怀里抱着。   次日,云皎在萧朔怀中醒来,有一瞬的茫然,抬起头看清身旁人的面容后,又缩了回去,往萧朔怀里拱了拱。   萧朔回来了。   天光熹微,云皎缩在萧朔胸膛前,打算睡一个回笼觉。   萧朔清晰感知到了整个过程,在云皎往他怀里拱时,将她揽入怀中,与她紧紧相贴,四肢交缠。   与此同时,晨起时的反应也如实的传递给了云皎。   云皎闭上眼又睁开,重复了几次后,耳朵渐渐红了。   “萧朔。”云皎小声唤他,萧朔不言,放在她腰上的手轻轻点了一下。   云皎睁大眼睛,把萧朔往外推,可惜……未能如愿。   只落了一半的床幔被萧朔放下,只能听见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云皎尾音发颤的一声‘萧朔’。   天色大亮,云雨方歇,萧朔倒水拧帕子替云皎清理擦干净隐秘之处,而后才倒水换帕子洗脸,帕子擦过肩颈时,萧朔压下视线看了看,看不清楚,便往云皎的梳妆台去,仔细看了又看。   锁骨上方一点,赫然印上了几个牙印,印子深点的地方破了皮——咬得可真狠。   云皎穿好衣裳下床,便见萧朔裸着上身照镜子,还盯着牙印看。   云皎:“…………”   云皎没眼看,眼不见为净,绕过屏风往外去。   一同用完早饭,萧朔留下处理营中堆积之事,云皎去伤兵营帮忙,她惦记着萧朔,给伤兵换药检查完后,便去寻萧朔去了。   萧朔一个人处理事务,营中无旁人在,云皎拿了本医书,背靠着萧朔坐下。萧朔微微侧目瞧了她一眼,内心绵软一片。   他想念云皎,云皎又何曾不想念他呢。   萧朔拆开富州送来的密信,信中萧朔道富州至青夷的暗道已基本打通,第一批粮草和兵器在运来的途中。   萧朔放下密信,转身亲了亲云皎,看着云皎一脸懵,噙着笑转身继续看密信处理事务。   云皎:“…………”   云皎泄愤般使劲戳了两下萧朔,随后又想到萧朔难得回来,便不与他置气。   萧朔回来只呆一日,次日一早就要离开,离开前,萧朔同云皎道:“近来敌夷被打怕了,粮草跟不上,已经退回夷荣腹地,我会常寻机会回来看你。”   云皎点了点头,“你要多注意自身安危,不用记挂着我,有玉珂陪着,我每日也有事可做,你不必太忧心。”   就一个媳妇,萧朔哪能不惦记,萧朔蹭了蹭云皎耳垂,心道口是心非,若他真将她忘在脑后,指不定要怎么伤心难受。   次日一早,萧朔同云皎一起用了早饭才离开。   云皎送他离开,折回营中,遇见了玉珂,玉珂扫了她一圈,虽未说话,打趣的眼神却是明晃晃的。   云皎:“……我去伤兵营。”   玉珂道:“我扶你?”   云皎脸顿时通红,“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玉珂笑道:“是我嘴笨说错话了,夫人莫怪。”   云皎这才给了她好脸色,玉珂不会平白来专门打趣她,云皎问:“有事找我?”   “嗯,巡防的士兵夜里摔了两个,请你去看看。”玉珂说着,同云皎一起往伤兵营走,一边走一边道,“若不是那两个军医找不着人,我也犯不着触将军的眉头,这么早来寻你,还好没打扰到你们。”   云皎:“…………”   云皎睨了玉珂一眼,怎的就爱拐着弯打趣她,云皎阴沉沉道:“你再说,我就吹萧朔枕边风,让他给你穿小鞋!”   玉珂愣住,旋即失笑,夫人怎么威胁人都这般有趣。   玉珂道:“我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额……我是说夫人您腰上的坠子可真好看!”   云皎不与她计较,“去寻他们了吗?”她说的是军医。   玉珂:“派人去寻了……”   说说笑笑到了伤兵营,云皎进去,环视一眼,径直走向其中两个眼生的人,问了伤在何处,先替他们摸骨,云皎仔细检查,一个伤得轻些,只断了腿,一个伤得重,左侧腿、手臂、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这些伤都需夹板固定,没有帮手,云皎起身去拿。   营帐外有士兵跑来,“校尉找到人了!找到章大夫了!”   玉珂担心影响云皎,走到帐外问:“怎么不带来?”   士兵喘着气道:“死、死了,被藏在马草之中,方才马夫喂马,一叉子下去带出了血才发现!”   夜里就死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邱大夫呢?他人呢?”玉珂问。   “没、还没找到。”   玉珂神色沉重,章大夫死了,邱大夫许是凶多吉少。   这念头方升起,又有一人跑来汇报,“校尉!邱大夫找着了,他不知吃了什么,上吐下泻,已经虚脱了。”   玉珂:“…………”她是想破铱誮脑袋也想不到这原因。   玉珂:“怎么不带他回来?”   士兵道:“他不大方便,唤小人来取药……”   玉珂:“…………”   玉珂摆手,“快给他送去。”   士兵应下,进营帐内取药,玉珂没多留,去藏尸之地。   营帐内,云皎正专心替左侧身体受伤严重之人固定手臂的骨折,缠绕纱布时,余光扫过,忽觉眼前之人眼中神色不对,似在看她,又似看向她身后。   她身后有什么?!   云皎后脊窜起一股子凉意。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电光火石之间, 云皎猛地一脚踢倒身侧放置药罐铜盆的架子,铜盆摔在地上,瓶瓶罐罐洒落一地。   与此同时,迅猛的敲击落下, 云皎后颈疼痛难忍, 眼前发黑, 软倒在地。   铜盆摔地上哐啷一声响,惊动了外边站岗巡视的士兵。   “什么声音!”   大喝声传来,随即传来的还有朝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营帐内,左侧身体受伤之人快速道:“带她走,我们掩护。”   “好。”打晕云皎的人点头, 扛起云皎准备离开, 但目光从窗户处一扫,看到快速汇集的士兵, 心道现在走不了了。   他迅速退回,扫过整个营帐,迅速捆住云皎手脚堵住嘴,塞入床底,整个过程, 他看着云皎的眼神都极其不善。   营中两月,虽未同云皎有过接触,但远远的观察以及平日里其他人的反馈来看, 她都只是一个会医术的弱女子,怎想她反应如此迅速, 制造响动引来了这么多人。   藏好云皎, 做戏做全套, 他朝胸膛上狠狠拍了一掌, 嘴角顿时溢出鲜血,往地上一躺,“不好了!夫人、夫人……嘶……”   床上的两人也反应迅速,翻身摔下床,痛呼的同时也在叫唤,“快来人!”   “怎么回事?”巡视的士兵伍长掀开帘子两大步跨进来,厉声询问。   “夫人、夫人被人掳走了!我……”   话音未落,伍长面色顿时变换,“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夫人被人掳走,可是大事,他一人做不了主,点了身后跟来的一人,“你,快去寻玉珂校尉过来。”   “我来替邱大夫取药,一进来就看到他们俩摔地上,有人打晕了夫人欲带走,我想拦,上前就被当胸踹了一脚,没拦住……”   伍长问:“贼人朝何方去了?”   “那、翻出那扇窗后,身影消失在右边……”   伍长神色严肃,留下两人,迅速带人朝他所说方向而去,出营后招呼一声:“夫人被贼人掳走,往后营方向去了!快追!”   这话语一出,如同冷水注入热油锅,顿时爆出一片声响,无需值守的士兵自发开始寻找。   玉珂收到消息时,正抵达藏尸之地,才见着章大夫的尸首,蹲下检查尸身,便又有士兵着急忙慌跑来,连头顶头盔都跑歪了。   “校尉不好了!不好了!”   玉珂眉头微蹙,起身看向来人,“急急忙忙的什么事儿?”一大早上就状况频出,也没个清净。   士兵粗喘着道:“夫人被贼人掳走了!”   “你说什么?!”玉珂懵了一瞬,脸色巨变,“派斥候去前线传信!”说罢,玉珂拔腿就往伤兵营跑去。   那厢,伤兵营内,受伤的三人已被扶到床上躺下,伍长留下的其中一人认识他们,“方齐,你们可看清贼人模样?”   他问的正是打晕云皎那人。   “那人蒙着面,没看清。”方齐捂着胸口,说话时夹杂着隐忍的疼痛。   问话的小兵叹了一口气,忧心夫人的同时,还不忘道:“你伤重就别说话了,快好好休息,待邱大夫回来替你医治。你是为保护夫人受得伤,待寻回夫人,夫人心善,亲手替医治也说不定。”   方齐附和了两声,见他们不时往帐外看,“你们忧心夫人,便一起去寻吧,我们躺着没事,多一人寻找,也多一分找到夫人的可能。”   两个留下的小兵被他说动,但一边是军令如山,一边是夫人的安危踪迹,两人免不得一番纠结。   方齐明白他们的顾虑,“寻到夫人,将军定会重重封赏……”   另外两人也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们行动不便,说什么也要去寻夫人……”   “贼人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夫人被掳……”   两小兵做下决定,“那你们好好躺着,我们去寻夫人!”   万齐同那两人皆使劲点头,“我们知道,你们快去吧。”   两个小兵前后脚出营帐,几息后,帐内三人面面相觑,手臂受伤那人催促,“快趁机送夫人出去。”   万齐脸色不大好,“现在守备定然加严,怕是苍蝇都飞不出去,一个大活人,哪那么容易运出去。”   左侧身体受伤之人忧虑道:“那吩咐的事,我们……”   万齐沉下心来,“稍安勿躁,他们在营中找不见人,会猜测夫人可能已经被运出营,届时派人去寻,营中守卫会削弱,我们再伺机行动。”   “好。你的伤可有碍?”   “无碍,影响不了晚上……”万齐忽的一顿,使了个眼神,三人同时安静下来,蔫了吧唧躺在床上。   几息后,玉珂掀开帘子而入,问了与伍长几乎一样的问题,检查了摔地上的铜盆药罐后,忽然问:“你说进来后就看见他们俩摔地上,贼人打晕夫人掳走,那之前我就在营外,怎么一点声音也未听见?”   “夫人去取药时,我们俩个就被打晕了……”手臂受伤之人回话,越说声音越低,似羞愧难当。   玉珂沉思,目光多次扫过地上痕迹,万齐所言似在她眼中重演,模拟出云皎被掳走的全过程,片刻后,她出了营帐。   ——   萧朔策马回到前线,他回后方营地一天两夜,长白就惦记了他一天两夜。   待他回营,长白一下值就旋到了他跟前。随同而来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立。   长白长立规规矩矩先见了礼,而后就端不住正经的样儿了。   长白上下打量萧朔,手肘往右戳了一下长立,“你瞧,将军是不是容光焕发,愈发气宇轩昂了?”   长立点头,“这不废话。”   “诶你……”长白眼睛一转,凑萧朔更近了,“将军,您这可就不仗义了。”   萧朔:“什么?”   长白叹了一声,目光幽怨,“您找着媳妇了,不能忘记我们啊!”他也想要媳妇儿。   萧朔莫名其妙,“我有媳妇关你们什么事,我哪忘记你们了?”   长白:“…………”扎心了。   长立明着提醒,“咱们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萧朔:“…………”   萧朔哭笑不得,“待此事了解,我禀明兄长给你们加官晋爵,你们若有喜欢的姑娘,我也请兄长替你们赐婚。”   长白长立:“当真?!”   “自然。”萧朔点头。   长白长立不由期待此事早日有个了解,以往从将军到他们,全是单身汉,也没觉着出哪里不对,如今将军有了着落,他们却一如往常,其间滋味顿时就品出来了。   果然还是有媳妇儿好。   萧朔许下承诺后,思及今早同云皎的离别,心底酸软发胀,愈发热切的期盼早日拨乱反正。现在已经进展至白热化,最多今年一年,定然有个结果。   到时一切回归正轨,他与云皎也不必分隔两地,分别这么久了。   他回后方营地不过一天两夜,堆积的事务不多,不肖多时便处理完毕,萧朔赶走碍眼的长白长立,手按在肩颈处,那处有云皎咬上的牙印。   长白长立赶走不过一刻,萧朔方安静片刻,便又听见长白赶来的急切声音。   萧朔放下手,长白跑进营帐,身后还跟着一名斥候,“夫人出事了,被贼人掳走了!你,快将原委讲明!”   萧朔如被当头敲了一闷棒,脑袋嗡的一声。   斥候急急忙忙将事情讲明,听到云皎是他离开后不久便被掳走,萧朔面色顿时沉下,“长白,你与长立驰远守好,我且先回去。”   长白神色严肃,抱拳应下,“是,定不辱使命。”   萧朔提上杀敌惯用的红缨□□,大步走出营帐,骑上骏马,扯住缰绳调转马头,策马奔出营地,往后方赶。   汗血宝马被他驱策速度提到了极致,马蹄所过之处,扬起一片灰尘,以及他已远去的身影。   从前线到后方营地,前日晚上他急着回去见云皎,跑得急,也花了两刻钟,今日更快,不过一刻。   他抵达后方营地,翻身下马,马儿直接倒地打滚,萧朔往营内走,拦住一个巡视值守的百夫长,“玉珂呢?夫人可有寻到踪迹?”   百夫长道:“玉珂校尉正在带人找,目前还未寻到人。”   据斥候所言云失踪的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若是营中寻不到人,或许已经被送出营去,若是出了营,想必也走不远。   按那伍长与玉珂的反应速度,那贼人定无法将云皎带走,萧朔更倾向于云皎还在营中,只是被藏在某处,他们还未寻到。   玉珂听闻萧朔回来了,前来请罪,将军让她看顾好夫人,她却让夫人在营中被贼人掳走,玉珂心中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   “营中可寻遍了?”萧朔问,没给玉珂惭悔的时间。   玉珂道:“后营、伙房都一寸寸摸过了,粮仓和兵器库还未去寻。”   后面这两处是军事重地,守卫一等一的严,蚊子都飞不进去,何况藏人。   萧朔道:“你带人去粮仓,我去兵器库。”   玉珂:“是!”   萧朔带人径直去寻,存放兵器的营帐一个一个看过去。   伤兵营内,萧朔回来的消息传来。   万齐稳握胜劵的心顿时慌了,在青夷军营一年多,萧朔的手段他早有听闻,年前更是见识过,营中多少赵枢远派系的将士将领被屠……现在萧朔回来,将云皎运出军营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不行,他需镇定下来,想办法。   床底,云皎幽幽转醒,后颈刺痛,袭击她的人下手太重,云皎眼前很花,看不大真切东西,云皎动了动,能感知到手脚皆被束缚。   被打晕前的画面在脑中浮现,她发现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踢倒身旁的置物架闹出动静来,让人不能轻易将她绑走。   她现在在哪?   云皎晃了晃脑袋,待眩晕过去,眼前也清晰了许多,打量起四周。   她所处的地方似乎是床下,床单没有拖地,云皎是斜躺头触地的姿势,能从床单和地面的细缝望出去。   云皎只能看见许多细方落地的床脚,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药味,这味道云皎很熟悉。   云皎努力分辩自己所在的位置,目光触及到一个滚至床底的药瓶,忽的一顿,那药瓶是圆肚长颈的,圆肚上有一条翠绿的长纹,她拿伤药时还多看了两眼,定不会认错。   她还在伤兵营中?!   云皎眼中露出喜意,在营中便好,她现在已经醒来,总有办法提醒人她在这。   那厢,萧朔找遍兵器库,没有半点云皎的踪迹,玉珂还在带人在粮仓寻找,萧朔心思微动,往伤兵营去。   其他地方都寻了,只差伤兵营。   萧朔当即带人前往伤兵营,伤兵营营房有十座,九座是伤兵养伤的营帐,只有一座是军医看诊的营帐。   云皎就是在那被掳走。萧朔径直走了进去。   万齐正在沉思谋划,万万没想到他让他忧心惧怕的人蓦地出现,万齐翻身下床,“将、将军……”   床底,云皎眼睛睁大,萧朔回来了!   萧朔环视一圈后,道:“夫人被掳走的全过程,你再同我说一遍。”   万齐磕磕绊绊开始复述,伍长和玉珂先后都来问过,他已经答了两遍,这一遍应当是对答如流,可萧朔在旁,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悸。   云皎蜷在床底,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手脚被困得结结实实,也无法挪动。云皎焦急不已,她得赶在萧朔离开前,让萧朔知道她在这里。   云皎用尽全身力气,在万齐将完前翻了个身,腰腹用力,抬起捆在一起的一双腿,往上使劲踹。   ‘砰——’一声闷响自床底传来。   万齐的脸瞬时煞白。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声音自万齐身后的床底传来, 再看万齐惨白的脸色,萧朔还有什么不明白。   □□探出,挑开万齐。   万齐倒飞出去摔倒在地,萧朔身后的士兵立马上前, 架住他, 让他不得反抗。   萧朔两步上前蹲下, 掀开垂地的床单。   只见云皎嘴被堵住,手脚亦被捆绑,因被塞在床下,衣裳上沾了泥灰,头发也变得凌乱, 萧朔扔下红缨□□, 伸手将云皎抱出来。   拔出堵住云皎嘴的布条,解开束缚云皎手脚的绳子, 萧朔把云皎检查了个遍,幸好,浑身上下只有后颈肩处的淤伤。   云皎肤色白皙,淤伤在她肩颈处,更显得刺眼。   萧朔伸出手似乎想要轻抚, 但在触及前顿住,未落下去,只将云皎揽入怀中, 紧紧抱着。   云皎惊魂未定,被萧朔抱在怀中, 悬着的心才慢慢归位。   从前她何曾经历过此般惊险, 她醒来后, 发现自己仍在伤兵营, 开心的同时,也感到了害怕。她在营中,被人找到的几率大大增加,可她又怕没人找到她,那时她又当如何?   幸好……   云皎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抬起手,抱住萧朔的腰。   “将军,粮仓中没……”玉珂掀开帘子往里走,话说到一半,蓦地停下,眼睛顿时亮了。   “夫人!”   闻声,云皎抬起头,望见玉珂惊喜的神色,没忍住笑了笑,推了推萧朔。   萧朔松开她,搀扶着她起来。   玉珂凑上前,“夫人您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只有后颈被敲了一下,其他地方没受伤。”云皎说道,抬手去摸,顿时疼得鼻子都酸了一下,看众多人看着,云皎憋了回去。   玉珂心疼坏了,但被萧朔凉凉地扫了一眼,不敢再说话。   萧朔道:“将人压下去,我亲自审。”   话落,士兵便将已经控制住的三人押解出去。   “玉珂,去营地周边巡视,有可疑之人便抓回来。”萧朔吩咐,敢在营地动手掳人,那营外定有接应之人,“若抓到其同伙,算你戴罪立功。”   玉珂抱拳,“是。”她又看了眼云皎,才退了出去。   吩咐完毕,萧朔又让士兵都退出营帐外,扶云皎坐下,解开云皎衣襟查看她后颈的伤。一片青黑的淤伤横亘在右肩和脖颈连接处,蔓延至后颈骨的微凸。   萧朔眸子微眯,心疼的同时,也是满腔怒火,胆敢手将伸到了云皎身上,无论是谁,他必让人付出代价。   他周身气息平静,云皎却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云皎拉住他的手,“萧朔,你去取百草膏来,给我擦擦。”   萧朔站起来,走向放置药罐的柜子,“哪一个?”   云皎道:“左边第五层,最外边红封白线的圆肚敞口小罐。”   萧朔取来,在云皎身旁坐下,拆开红封,用干净的银勺挖出药膏,轻柔仔细的涂在淤伤上。   药膏触体清凉,云皎瑟缩了一下,萧朔以为自己手重弄疼了她,急急忙忙看向她,“重了?我轻一点。”   “没有,你别这么紧张……”云皎试图安抚萧朔,话说一半,萧朔便扭头给她擦药膏了,显然不想听,云皎抿了抿嘴角,敛下眼中的忧虑。   擦完药,萧朔将药膏放回原位,云皎扯着衣裳,只露出擦了药的肩颈,药膏太黏了,会沾衣裳上。   “萧朔。”云皎唤了声,萧朔立马过来,云皎伸手,抓住他手拉向自己,待他靠近了,依偎在他胸膛上,“别怕,我在呢。”   萧朔拥着她,“嗯,我知道。”   他是在害怕,他怕失去云皎,幸好……   那厢,玉珂领人出了营地,营地四周的地形她无比熟悉,何处有可能藏人,她也十分清楚。玉珂派人查探,有任何消息皆回来禀报,不可擅自动手。   她不想打草惊蛇。   她想亲手抓住意图对云皎动手的人。   比起将军所说的抓住同伙就让她将功赎罪,她更想亲自抓住贼人。   士兵分散去查探,玉珂也领了两个人往可能藏人的地方而去,几处查探完,已是一个时辰后。   区域逐渐缩小,藏在暗处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   一处隐蔽的丛林之中,趴伏着两个被杂草树枝覆盖的人,他们望着远处不时晃过,似在找人的身影,心中警觉。   “万齐能将人带出来吗?”其中一人问。   “我看悬。”   “还等吗?”   “再等一会儿。”另一人道,他抬眼看了看天色,他想堵一把,堵寻人的士兵是未在营中寻见云皎,从而在外寻找。   “行。”   话毕,两人连细微的交谈也无,连呼吸似乎都放轻了。   搜查的区域越发缩小,玉珂等人的动静不能再被掩盖。   躲藏的两人终于察觉寻人的士兵是呈包围之势向他们这边聚拢,两人心中一咯噔。   “没人!”   “这儿也没有!”   多道汇报的声音传来,玉珂只抱胸看着,指挥他们往何方寻。   他们寻的仔细,树丛灌木中都刺入□□,躲着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青夷士兵搜寻的目标是不是他们,但如此缜密的搜寻方式,他们肯定会被找到,不管他们是何身份,都会被抓,会被拷问。   他们不能被抓。   两人观察四周,企图寻找薄弱处突围,搜寻的人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寻准方向,蓦地窜了出去。   “那有人,快追!”   搜寻的士兵吼了一声,玉珂看了过去,取下身旁士兵扛着的弓,抽出一支箭矢,瞄准奔跑躲藏的身影,箭矢倏地一下射出,下一瞬,瞄准之人扑倒在地,追逐的士兵立马围了上去,□□锁住那人。   另一人回首望了眼同伴,没有停留,仍在躲避逃跑,玉珂扫了眼周遭地形,背上箭筒,借力踏上树梢,抽出两支箭矢,双箭齐发,那人躲避不及,只得就地一滚,才堪堪躲过箭矢。   就在他为躲开箭矢而庆幸之时,一道箭羽破空刺来,穿透了小腿,刺骨的疼痛窜上,他瞬间地,士兵追上,将他架了起来。   玉珂跳下树梢,稳健落地,把弓箭丢给一旁的士兵,道:“押回营。”   待她回营,云皎已经回到起居的营帐,换了身干净衣裳,凌乱的发丝也梳理齐整。   萧朔一直未曾离开,一直陪在她身旁,直到有人来报,玉珂已将贼人同伙擒回。   萧朔平和的神色微动,同云皎道:“我去看看,唤玉珂来陪你。”   云皎点头,萧朔走出营帐,不一会儿玉珂就进来了。营帐中只有她们二人,玉珂大步上前凑到云皎身旁,抓住云皎的手,“夫人你没事可真太好了,担心死我了,当时听到你被掳走的消息,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一是真心担忧云皎,二是夫人若有半点闪失,将军能把天都掀了。   “是我没保护好夫人,夫人你罚我吧。”玉珂低下头,将军就交代她那么一件事,让她看顾好夫人,她都未做到,还让夫人险些被掳走。   云皎宽慰道:“营中守卫那么严密,谁知他们在营中也敢下手,多亏你后面让营中戒严搜寻我,若不然他们早将我偷摸送出去了,你又何必自责,再说了,萧朔都道你抓住贼人同伙就将功抵过,怎么,大将军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玉珂点头,“听,听将军的,也听夫人的。”   ——   营中牢房修建的都是地牢,玉珂抓来的同伙,以及万齐三人,皆是关押在其中。   地牢中的狱卒知晓他们所犯之事,不必有人吩咐,麻利的将人绑上刑架,只待上峰来审问。   怕他们服毒,牙齿、舌下皆一一检查过了,就连衣裳都扒了,只腰间穿着一条亵裤。按照以往的经验,探子不仅会在牙齿舌下藏药囊,更有甚者,在衣襟或袖口中缝入毒药,只肖借机一抿,便毒发身亡。   这几人暂时不能死,至少在审讯前不能死。是以他们检查的十分仔细,不错漏一分一毫的可能。   萧朔离开营帐后,便直奔地牢而来。   地牢埋在地下,终日不见阳光,潮味霉味极重,萧朔神色不变,径直走向刑讯的地方。   五个人,全部被架了起来。   萧朔一一扫过,目光落在与他有过交谈的万齐身上,“就从你开始。”   “你们是否还有同伙,幕后主使是谁,两个问题,回答了就能活命。”   万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萧朔没有耐心和他耗,见他不答,直接道:“行刑。”   话落,顿时有狱卒上前用麻绳套上万齐四肢,压下他身后刑架,麻绳拉扯收紧,万齐亦被拉起撕扯,四肢从四个方向被拉开。   想必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   牢房中顿时响起野兽般的嘶吼,许久后,萧朔抬手示意放下他。   万齐摔落在地,四肢绵软,有血迹渗出,整个人如同一摊烂肉在抽搐。   但他没死。   他想死,离死只有半步之遥可他被放下了。   萧朔看向第二人,那人断了一条胳膊,“轮到你了,你说,还是不说?”   他亦极有骨气的保持了沉默,萧朔示意动刑。   狱卒上前,手中拿着尖针和尖嘴夹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拔掉指甲盖。十指连心,每一片指甲盖被掀开,都犹如剜了一次心。   十根手指拔完,人早已经失去意识,没了知觉。   狱卒端来一盆浓盐水,将他双手淹入其中。   “啊——!”   惨叫声回荡在地牢。   第二个第三个……皆缄口不言,轮到第五人时,还未行刑,那人就已经哆嗦起来。   萧朔:“有这么吓人吗?既然你害怕,那就挑个不吓人的刑具。”   行刑的狱卒对视一眼,取了两个铁钩来。   铁钩其貌不扬,杀猪匠杀猪时就是用这钩子刺入猪脖子,将它悬挂在横樑上。   铁钩不知染了多少血,其根部锈红,不知是铁锈还是血水堆积没及时清理而形成。但铁钩尖部,却闪着寒光。   目睹了四个人刑讯的全过程,看着瘫在地上没有意识的四瘫烂肉,最后之人的心理防线早已被击溃。   “我、我招……”   ——   攘夷城,将军府   定下计划于今日施行后,程期便延后了所有安排在今天的事宜,守在府中等候消息。   一年前,圣上派赵枢远戍守青夷城时,也提拔他戍守攘夷城。攘夷城在青夷城后,是大衍的第二道防线。圣上是什么心思他明白,无非是不得不安排赵枢远戍守青夷,但因各种原因,又必须安排他戍守,是以让他守在更后方,以防万一。   他上任后,便借机往青夷城营中安插了眼线。青夷军营势力倾轧,六皇子的嫡系心腹和赵枢远水火不相容,每一个将领的提拔或打压皆是他们争斗后的结果。   因此,程期未在青夷城营中安插的人,皆是不起眼的士兵、伙夫、军医等。他不需多清楚的消息,他只肖掌握大致动向即刻。   眼线定期传回消息,十分规律,但在年前十一月,消息突然中断,而后也未传出过任何消息。   青夷城似乎变成了一个铁桶。   消息出不来,他派人去探,也探不出名堂。   虽得不到消息,但他一直在关注青夷城。直到前几日京中密旨送达,程期才明白过来其中因由。   青夷城被敌夷占据,程期自是不信。敌夷若是占据青夷城,定早已血流成河,并以青夷城为据点,往外征战。   能让圣上如此忌惮的人,只有萧朔萧翊兄弟二人。都说萧朔判敌去了大凉,程期是不信的,但换个方向想,萧朔在青夷,那么一切变化都说得通了。   原是萧朔潜回青夷了,怪不得……一切都有了定论,程期按密旨行事,周转联系上青夷城内安插的眼线,得知萧朔不是孤身一人回营,而是带了夫人,且他与夫人感情极好,一个兵不血刃的计划渐渐成型。   他是边关将领,自是明白守边将士的不易,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让敌夷有机可乘。虽挟持女人做要挟,并不光彩,但与将士的性命相比,这也算不得什么。   正午过后,太阳渐渐西斜,一直未有消息传回,程期一颗心渐渐沉底。   从青夷城营中抓人并运出来,并不容易,更何况抓的还是萧朔的夫人。不成功便成仁,程期心中明白,计划应当是失败了。   既然此招不行,那只能做二手准备。   程期召集城中将领,宣读京中密旨,惊得将领们或大呼不可能,或面面相觑猜测其中因由,不论做出何种反应,都极其剧烈。   程期道:“各位回营准备罢,随时开拔,进攻青夷城,杀敌!攘夷!”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万齐同伙招认, 营中伤兵营邱大夫也是他们的人,而他们的幕后之人,是攘夷城的守将——程期。   程期,萧朔知道他, 他是萧泽的人, 一年前是京畿小将, 夺嫡之争后,他被萧泽派至边关。   他会动手,想来京中萧泽已经知晓他在青夷,大凉子言和平章的障眼法不管用了。   是时候叫他们脱身了。   想知道的已经审出,萧朔不在地牢久留, 走出地牢的同时, 派人去擒拿邱大夫。   思及他,萧朔心底就不平静, 贼人离云皎竟如此近,还与云皎共事了一月。   身侧将士领命,立即前去擒拿。   在营中士兵大肆寻人时,邱大夫便知他们失败了,暴露是早晚的事。他想趁事情还未败露, 放任万齐等人不管,独自出营离开,可营中戒严, 任何人不得出营,一个蚊子都别想飞出去, 更何况是他这么个大活人。   果不其然,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 万齐等人就暴露被抓。   萧朔手段如何, 邱大夫见识过,他前些日子审问鹰加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和夫人新婚燕尔感情好,对夫人动手,万齐等人被抓后遭受更狠的酷刑,邱大夫不认为他们能坚持下来。   与其被抓住严刑拷打,邱大夫更愿死个痛快。   是以抓人的将士突入邱大夫营帐,只见他脸色青黑嘴唇乌紫,一看就是服毒自尽,早就没了气息。   萧朔得知消息,“送去和他们关在一处。”就是死了,烂也要烂在一起。   将领应是,退出去执行。   萧朔写下两封密信,一封送往大凉,命子言平章早日借机离开大凉。一封送往富州,告知萧翊此事,让其早做准备,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他要报复。   程期是攘夷城守将,现在敌夷虎视眈眈,虽龟缩回夷荣,但萧朔知道,他们一旦有何动作,他们便会和嗅到腥的恶狼一般窜出来,现在不是对程期下手的好时机,青夷城和攘夷城的士兵对战内耗,也不可取。   可只要想到程期一直监视着青夷,且将矛头对准了云皎,萧朔便不能忍,也不想忍。   擒敌先擒王,虽难了些,却是最好的办法。   攘夷城内,他只在些关键位置安插了暗桩,若想擒了程期,他必须谨慎调动。   萧朔脑海里过了一遍,心静不下来,多想也无益,萧朔直接回了营帐,帐内云皎同玉珂说说笑笑,似乎已不受绑架之事影响。   萧朔听了一会,听见云皎的笑声,嘴角微微上扬了下,这才走进去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玉珂站起来行军礼,瞟了眼云皎,忍着笑遛了。   她问夫人为什么喜欢将军,夫人道:“可能是因为他给我送了双珠草吧。”   双珠草,猪草。   玉珂乐不可支,若夫人心眼小些,怕是就记仇了,哪还会和将军在一起。   玉珂走了,萧朔这才问:“怎么连这也同她说?”   第一次送花给云皎送了猪草,是他永远的痛,还让下属知道了……玉珂知道了,想来十二卫应该也会知道。萧朔已经想到,他会面对怎样的目光。   云皎笑着问:“生气啦?”   “对啊。”萧朔坐下,背对云皎。   云皎不可思议看了他一眼,绕到他眼前去,仔细看他神色,萧朔面无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皎戳了戳萧朔脸颊,没有用,又双手捏了上去,扯着萧朔两颊,“不生气了好不好?”   萧朔掀开眼皮定定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云皎与之对视,目光往下一瞟,忽的凑近贴了贴萧朔嘴角,然后迅速退开,“不生气了好不好?”   “再亲一下。”萧朔道,他哪是在生气,不过想逗一逗云皎。   云皎:“…………”   云皎睨了他一眼,如了他的愿。   入夜,洗漱完萧朔又替云皎擦了一次药膏,云皎裹着锦被,肩膀露在外,侧躺在床上,待肩膀上的药膏干了后,才穿上里衣。   待她躺下,萧朔吹了灯,只留下一盏留夜的烛火。她伤在右肩,萧朔便躺在她左侧,不似以前那般将她往怀里带,只虚虚的压着,以防云皎睡着了乱动。   一日又惊又险,但萧朔守在身旁,云皎心中安宁,不多久便睡了过去。   身畔之人呼吸变得绵长,萧朔始终没有睡意,借着微弱烛光看着云皎睡颜,萧朔心静,擒拿程期的计划逐渐成型。   “报——”   营帐外一声长喝,刺破夜空。   随后,帐外守卫的士兵掀开帘子进入营帐,站在屏风之外,“将军,有急报!”   萧朔转头看过去,身侧云皎动了动,似有醒来的征兆,萧朔轻抚云皎后背,低声道:“没事睡吧,我去看看。”   云皎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萧朔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衣绕出屏风。   萧朔问:“何事?说罢。”   “斥候来报,东北边有大批军马突来,看军旗,是攘夷城戍军。”   萧朔眉头微蹙,脑内千回百转,程期挟持云皎的计划不成,看来是打算进行下一步了,萧朔道:“传讯营中将领士兵,命其做好准备,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士兵领命转身往外走,萧朔道:“且慢,着斥候给前线长立、驰远将军等人传信,命他们严防死守,切不能让敌夷突破防线。”   “是!”   萧朔迅速换上铠甲,抑制不住心底的暴戾,程期脑子被狗吃了,胆敢在此时打内战。   屏风内,云皎听着萧朔换铠甲时发出的碰撞声,醒了过来。   萧朔提起红缨长/枪便走,云皎站在屏风后,注视他离开。   不多时,玉珂来了。   玉珂进入营帐,径直往屏风处走,将军说夫人在睡觉,让她来守着,玉珂便想先瞄一眼,哪想刚行至屏风,便见一道人影立在那。   玉珂顿时惊了,心悬了起来,不会又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吧?!夫人若再出事,她安有命在?!   一瞬间,玉珂脑袋乱做一团,定睛一看,看清人是云皎后,才松了一口气。   云皎只着了单薄的里衣,玉珂道:“夫人,夜里冷,快回床榻休息吧。”   云皎点了点头,躺回床上,玉珂掖了掖背角,“夫人你睡,我在外边候着。”   云皎拉住玉珂的手,“别走,就在这。”经过白天的事,她一个人,心底总有些许害怕,即使知道玉珂就在外面。   玉珂看了看床榻,将军的床,她和夫人,不太合适吧?   云皎挪了挪位置,她睡萧朔这边,让玉珂睡她常睡的那边,眼巴巴望着玉珂。   玉珂心底软乎乎的,也没那么多讲究,躺到了云皎让出来的位置。这是夫人让她睡的,将军再怎么不乐意也于事无补……至于会不会给她穿小鞋,玉珂一副无赖架势,穿就穿吧,无所谓。   斥候探得消息快,萧朔反应也快,调动集结兵马,迎战夜袭的攘夷城士兵。   这一战,攘夷城士兵从慷慨激昂,变作了茫然失措。   上峰下令进攻青夷城,道青夷城已被敌夷人马占据,然而迎战的却是青夷城士兵,举的是萧字旗。   哪是敌夷人,那分明就是青夷城戍军!   他们不明白上峰为何会下令攻打自己人,若是与敌军对战,战死沙场也不足惜,可是打自己人……他们不想打,不愿打。   他们内斗伤了根本,岂不是让敌人占便宜,届时还能守住大衍边关吗?!   他们都明白的道理,上峰们怎么就不明白?   这一战,双方都打的极其保留,打到后面,几乎没人再下手。   程期将战局看在眼中,见状命人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程期身侧,是紧急派遣来督军的沈西泉,他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日暮时分抵达攘夷城,随军出发。   沈西泉眉头紧蹙,显然不满这一战的结果。   攘夷士兵撤退,青夷士兵也选择了撤退。攘夷士兵茫然不解他们为何要攻打青夷,青夷的士兵同样不解,同样是戍守的将士,为何攘夷会对他们忽然发难。   天光熹微,两方士兵皆退去,萧朔带兵返回营中,战了一夜,他神色并不好看。   程期听令萧泽,萧朔现在不止觉得程期脑袋被狗啃了,还觉得萧泽没脑子。   萧泽对他的忌惮已经到了这地步?即使有敌夷虎视眈眈,拼着敌夷破关入境的风险,也要将他除去?   无论他怎么想,萧泽派人攻打青夷城的既定事实不能改变,他只能想方法应对,同时也提防敌夷入侵。   与攘夷对战,因着两方都未尽力,伤亡并不重,但伤者仍需即使处理。   营地留下的两个军医都死了,能进行救治的只云皎一人,她才受了伤,萧朔不忍心她劳累,没让人叫她,着人去前线,带五个军医回来。   程期一击不中,为完成萧泽的命令,后期不知有多少仗要打,得多叫些军医回来以防万一。   即便有玉珂陪着,云皎夜里也未睡好,一来是担忧萧朔,二来是白日的惊吓,她一直将睡未睡,天方亮,听着帐外的动静,她便坐了起来。   玉珂警醒,她一动便也醒了,“夫人,天色还早,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他们回来了吧,我去看看。”云皎说着,掀开被子下床,洗漱时又抹了一层药膏,待收拾妥当,与玉珂一道出营帐。   战后伤兵不少,营中留下的军医少,她得去帮忙。   她抵达伤兵营,环视一圈,没见着帮士兵处理伤口的大夫,随口问了声:“章大夫邱大夫呢,还没找到?”   玉珂道:“找到了,都没了。”   云皎顿住,转头望向玉珂,“是昨日掳我的贼人所为?”   玉珂道:“邱大夫是贼人同伙。”章大夫是连带着丢了性命,但后面这句她没说。   她不说云皎也明白,云皎沉默了好一阵,邱大夫是同伙,是罪有应得,而章大夫,是无端遭受连累。   云皎去取了药材,清热解毒的药材分了几大罐,有煎服的,也有熏洗的,她加好水,帮两个伤势轻微的士兵处理好了伤,让他们守着煎药。   包扎清理外伤,云皎早已做惯,很快便处理了好几人的伤口。   待萧朔收到消息前来,云皎已经帮二十多人包扎完了。   萧朔有心想说,玉珂却凑上前来,低声道云皎知晓章大夫邱大夫已经死了的消息,邱大夫不提,但章大夫去世,云皎心中定然不好受。   看着云皎专心替伤兵处理伤口,萧朔没有上前,嘱咐道:“你盯着夫人,让她多休息,不要累着。”   玉珂应下,将军就是不说,她也会做。   许多事需要萧朔处理拿主意,萧朔没有久留,很快便转身离开。   玉珂守着云皎,偶尔也能帮帮忙,外伤处理她不行,但接骨她行,有谁关节错位了,她一捏便回位。也算是帮上了忙。   玉珂数着云皎治疗的伤者,三十个一完,玉珂就端着温茶水递上,周到不已。   云皎休息一刻,便又继续,这次没持续太久,萧朔命人去前线带的军医回来了。   回来了五人,再加上云皎,一共六人,很快便将伤兵处理完。   那厢,萧朔回到议事的营帐中,开始琢磨粮草和兵器的问题。   兵器方面,刀、枪等能抢能重复使用,可箭矢却不行,箭一旦离弦射出,尾羽就烂了,再用便没了准头。不过只要应对得当,弓箭的弱势也可弥补。   萧朔最担心的是粮草问题,之前他身份未暴露,有稳定的粮草供应,一月供应三次,十天一次,现在他身份暴露,这些必定就断了。   七天前才供了一批粮草,按旧能再坚持三天,再加上前段时间粮草的结余,能坚持六至八天。前几日同富州通信,萧翊道粮草已经运出,走暗道送来,怎么也得还要十天半月,萧朔叹气。   ——   攘夷城,将军府   “沈大人也看到了,不是本将不愿,是士兵不配合。”程期不紧不慢道,他下首坐着沈西泉,“同是边关将士,戍守青夷,防范敌夷来犯,他们不愿自己人打自己人。”   沈西泉茗了两口茶,“哦?那程将军的意思呢?”   程期道:“内耗不可取,只要最后结果一样,不妨换个法子。”   沈西泉笑了笑,他生得周正俊朗,但笑意不达眼底,皮笑肉不笑,倒显出了几分怪异来,“程将军先前的法子下官听说了,不仅没成功,怕是连埋伏了那么久的暗桩全都暴露了吧?”   程期握紧拳头,平静道:“时间紧,计划不周。”他顿了下,眸光望着沈西泉,“早就听闻沈大人足智多谋,如今有您相助,如虎添翼,什么事儿办不成啊?”   “当不得,程将军谬赞。”沈西泉道,“圣上如何下令,咱们怎么办事即可,不然啊……那可是抗旨不遵。”   程期神色一黯,“沈大人说得是。”他理也讲了,弊端也点出来了,沈西泉摆明了软硬不吃,定要以圣旨行事。他表面上是圣上派来的督军,但实际站在哪一方,他一清二楚。   他是阉人沈明远的人。   他不是替圣上督军,而是替沈明远督军。   程期咬牙,可偏偏动不得他。   沈西泉缓缓站起来,“程将军,下官告退。”   程期道:“沈大人慢走。”   沈西泉离开,程期的脸色立马变了,阴沉至极,第一次对他所忠的君产生不满,不满萧泽所下命令。   萧朔担忧粮草兵器,程期亦能想到,他不想有太多伤亡,但又不得不按旨行事,程期推演后,展开了拖字决。   青夷城、攘夷城粮草供应是在同一天,七天前才供应了一次,剩下三天的粮草,程期不觉得他们能坚持太久。   为了加快粮草消耗,程期不时派兵攻打试探,虽未真刀真枪打上几场,但却极其消耗将士体力心力。   与此同时,夷荣也闻风而动,几次发起进攻,攻势迅猛,不见成效不撒手。   长立长白等人只能死命守住,好在他们与敌夷交手太多,早以习惯了对方的路数,即使攻得再猛烈,也能抵挡得住。   前线的消息不断传给萧朔,萧朔看着最新传来的消息,眉头微蹙,忽然将前线汇报战事情况的文书都翻了出来。   日期、时辰一一对比,萧朔眼底闪过寒光,心中浮现杀意。   敌夷每一次进攻的时间,恰好与攘夷进攻青夷的时间节点相同,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每次都一样,只能说明一件事。   攘夷城中有内鬼。   萧朔将文书拍在书案上,发出砰的一声,真是好算计,前后线都在交战,不论哪一条线被刺开口子,都无暇顾及加以支援。若一定要支援,露出了破绽,那可巧,恰好一网打尽。   这是程期知道吗?   萧朔沉思,恰好攘夷城中密探传回消息,萧朔看着密信上沈西泉的名字,只觉豁然开朗。   程期他知道京中派来的督军在背着他做什么吗?他和夷荣进攻的时间点一样,他就没有怀疑吗?   下次交战,他可亲自问上一问。   然预想中的下一次交战,久久未来。   萧朔再清楚不过,程期知道他们粮草不足,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拖时间。   营帐外,火头军和看管粮仓的将领求见,萧朔让他们进来,两个人两张嘴硬是说出了七嘴八舌的气势。   “将军,粮仓就要见底了,最多今天晚上一顿,后面粮就要空了。”   “今天中午的稀饭,勺子捞起来都见不着几粒米。”   “吃不饱怎么打仗……”   萧朔亦知晓其中难处,“粮草已在送来途中,再坚持两日。”   城中地主乡绅的粮仓基本被掏空,萧朔道:“我再派人去城中买。”挤挤总会有的。   萧朔挑了一名长袖善舞的将领李常言,让他用那三寸不烂之舌,为营中将士挣点口粮来,萧朔给了极大的权利,只要能谈下来,他做主便是,若是探到谁家有粮食,但谈不下来的,回来告诉他,他亲自去谈。   李常言:“定不负将军重托。”   李常言去了,城中地主乡绅他门清,又从县衙要了他们田契查看,将谁家有几亩地都算得一清二楚,顺便还算了算产量,对比前一轮在地主乡绅家中买到的粮食,列出个一二三来,径直去了余量最大的那一家。   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第一家在他出价和许诺的好处双重攻势下,答应了卖他粮食。因着是在酒桌上谈下,那地主被灌得七荤八素,拍板留下府上人的口粮,其余全卖了。   如此耗时一天,谈下三家,也够营中将士吃两天饱饭,虽不是顿顿干饭,但粥也能插筷不倒了。   然谈下的两家地主醒了酒,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粮仓,悲上心头。   钱有了,但粮食没了啊。   仅半天,李常言所作所为就传到了青夷城大大小小的地主乡绅耳中,待李常言再拜访时,无人再敢同他饮酒谈事,只从他们扣扣搜搜掏出来一点粮。   当日晚上回到营中,李常言止不住哭诉,“将军啊,粮草什么时候能到啊?前几日喝得我从里到外都是酒味,讨到粮了,也算值。可今天我吃了多少闭门羹啊,鼻子都要被拍扁了。”   萧朔一直算着时间,“还有三天。”   “三天啊!”李常言丧着脸,快速算剩下的粮食,粮食要紧着前线吃喝,他们留得较少,明早过了肯定又得断粮。   萧朔道:“你将地主乡绅名单列出,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李常言:“是,将军出马,马到功成!”   萧朔:“…………”   次日一早,萧朔便换上常服带上李常言出营,还未入城,便见许多人或挑着扁担,或扛着麻袋,或推着车,一同往营地的方向走。   “萧将军!”   “李将军!”   见到两人,他们热情的打招呼,“营中缺粮,咱们给你们送粮食来了!”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吃不饱肯定没力气打仗,没力气打仗,怎么赶走敌人,怎么保家卫国?!”   “是啊是啊!”   “咱后面还有几批人,送的粮肯定够你们吃!”   青夷偏远,粮食收成并不好,去年赵枢远驻守,加重了税收,普通农家能留下一年的口粮都算富裕。萧朔对地主乡绅下手,却未想过问他们借粮。   戍守青夷多年,萧朔知道,只要他开口,百姓定会自发的筹粮送来。   不曾想,他还什么都没说,百姓就已自发送粮前来。   萧朔目光微动,双手抱拳:“萧某在此谢过诸位!粮食是萧某向诸位借的,日后定加倍偿还!”   “将军言重了!”   “不用不用!”   萧朔对李常言道:“去将粮仓的将领叫来,做入库登记,同时记下所有送粮来百姓的名字住所。你留下维持秩序。”   李常言应下去了,不多时便带人回来,登记、入库有条不紊的进行,有人不愿留下姓名,李常言多番劝说,还道:“咱会立一面光荣榜,将送粮百姓的名字都刻上去,日后供人瞻仰,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啊?”   被劝说之人眼睛一亮,“要、要的!”   这不止他能吹一辈子的牛,他儿子、孙子也能吹啊!说不定曾孙都能吹!   萧朔预估三日粮食用量,收下的量达到了,便不再接收。   送走不断前来的百姓,萧朔进入营中,李常言跟在他身后,感叹了一声:“这些年,值了!”   萧朔看着送往粮仓的粮食,是啊,值了。   粮食入库,营中喜意盎然之时,有斥候急忙来报:“将军!攘夷攻来了!!”   萧朔脸色蓦地一变,“准备迎战!”   战鼓擂,双方士兵冲锋陷阵,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此次是真的在拼命。   攘夷士兵养足了精神,势头迅猛,青夷士兵也不遑多让,双方打得难分难舍之际。   第三方异军突起,猛地杀来。   “将军!我来助你!”   萧朔寻身望去,只见骏马上疾冲而来的,是他四月前派去富州的崇远。   崇远长/枪突刺,瞬间杀入战场。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道略显娇小的身影,萧朔还以为自己一晃眼看错了,不由定睛仔细看了又看。   真是楚笙。   不是,她怎么也来了?!   她来了那他哥呢?!萧翊有没有跟来?!   不容萧朔多想,楚笙跟在崇远身后冲入战场,两个人硬生生撕开了敌军一条口子。   萧朔喝道:“是崇远!随他进攻!”   青夷士兵和押送粮草回来的士兵一同突入,士气大增,将攘夷打得落花流水。   程期万万没想到,半路还能杀出个程咬金来,只得快速撤退。   攘夷士兵退走,楚笙骑着马儿走到萧朔跟前,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云皎呢?”   短暂的客套后,直奔主题。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一旁的李常言闻言, 颇为震惊地望向楚笙,不动声色打量她,和将军说话这语气?还一开口就问夫人在哪?这人谁?   不同于他的惊讶,崇远表现的极其淡定, 见识了她和太子吵架, 和太子动手, 太子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后,崇远自认已没有什么能让他再起波澜了。   萧朔短暂的沉默后,道:“皎皎在营中,你怎么来了,我兄长呢?”   同楚笙一样, 他的重点在后半句。   提及萧翊, 楚笙眼中闪过火气,看与萧翊有几分相似的萧朔时, 连带着都没好脸色,“我想云皎了,我来看云皎。”   顿了会,楚笙接着道:“他在富州。”连名字都不想提。   见楚笙就差喷火了,萧朔也不触她眉头, 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后,就命李常言留下盯着清扫战场,他则和楚笙、崇远一起回营。   翻身上马, 萧朔瞥了眼楚笙,寻思着萧翊究竟做了什么, 让楚笙火气如此之大, 还跑青夷来了, 萧朔又望向崇远, 试图从他那得到答案。   崇远神色微动,用口型示意:“属下回营后同您说。”   萧朔收回目光,目视前方。   目送他们回营,李常言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好奇极了,既好奇她的身份,也好奇她的身手,方才她与崇远相继冲入战场,其骁勇的杀敌身姿干脆又利落,还专挑后脑勺攻击,虽狠厉了些,效果却出奇的好,攘夷士兵轻易不敢近她的身。   这是哪儿来的能人啊?李常言心道,待迟些时候回营,可以同崇远打听一番,若能结交,再好不过了。   源源不断的粮草押送回营,这段时间来萦绕在头顶的断食阴云散开,营中将领士兵皆欢喜至极。   萧朔一入营,便差遣士兵去请云皎来,就道是楚笙来了。   楚笙连这点时间都不想等,“我同他去罢。”   萧朔道:“好。”   楚笙翻身下马,由士兵带路去寻云皎。   萧朔监督粮草入库,神色冷淡又镇定,但他心思早已远了。楚笙来了,云皎身边还有他的位置吗。   萧朔吐出一口气,瞥了眼崇远,在外人多眼杂,萧朔只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不是说最快后日抵达吗?怎么这么快。”   崇远心中的倾述欲有了宣泄的口子,又心酸又好笑,还带了点欲哭无泪,总得来说就是心情复杂,“楚姑娘催的。”   萧朔顿了下,“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崇远瞟了眼四周的士兵,“待会同您说。”   萧朔:“好。”   待粮草入库完,萧朔立马叫上崇远一同回营,开口第一件事,就是让崇远赶紧说原因。   萧朔轻咳掩下自己的急切,他才不是要看萧翊的热闹。他是为了了解来龙去脉,只有了解清楚了,他才好帮萧翊不是。   那厢,楚笙跟在领路的士兵身后直奔伤兵营,远远就看见云皎站在营外的身影,她在和人交谈,背对着她,没有发现有人来了。   玉珂手里拿着云皎配比好的药材,她身量比云皎高太多,微俯身低头看药材,听云皎叮嘱她该如何煎,玉珂一一记下,抬头时目光瞟过,只见一女子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直奔此处而来。   嗯?!营中何时来了个女人,她怎么不知,玉珂眼睛微睁,看了看她,又垂眸看云皎,一瞬间,玉珂脑海内闪过无数的戏码,她听过戏,也偷闲看过话本子,此刻再回想其中情节,只觉此人来势不善。   不行,她得保护好夫人。   “记下了吗?”云皎问,见玉珂没回应,仰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目光直直看向她身后,神情十分精彩。   看什么呢,云皎抱着疑惑的心态,也转身看了过去,熟悉至极的身影面庞闯入视线,云皎不由睁大了眼。   是楚笙吗?她不会在做梦吧!   云皎眨了眨眼,指甲还掐了自己一下,微弱的痛感传至脑海,云皎顿时兴奋了,惊喜不已:“阿笙!”   把药包塞玉珂手里,云皎转身就冲了出去,跑向楚笙,张开手抱住她,就差转圈圈了。   可惜她肩上有伤,使不上力,抱不起楚笙。   云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嘴角上扬,眼睛都笑眯了,再观楚笙神情,终于露出了在来青夷后第一个笑容。   云皎抱着楚笙不撒手,“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楚笙笑道,“所以来看你。”   富州距青夷,比她和萧朔从赦南镇出发来青夷还要远,云皎松开楚笙,看她风尘仆仆略显疲惫的脸,改为牵着她的手,“累坏了吧,你跟我来。”   云皎转身面向玉珂,同她道:“玉珂,这是楚笙,我闺……”云皎把脱口而出的闺蜜咽下去,“是我闺中密友,我带她回营帐中,你看着些用药。”   玉珂目睹全程,愣愣点头:“好。”   枉她想了那么多,却没想到人家和夫人是好友,方才那哪是来势汹汹,人那是想念夫人,所以急切了些。   目送夫人拉着楚笙离开,玉珂生出一丝丝羡慕,夫人和楚笙感情可真好。   云皎将楚笙带回营帐,兴奋劲稍稍过去,这才发现楚笙衣裳上还有血腥味,仔细看还有血迹,云皎心口一紧,“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我没受伤,”见云皎仍然担心,楚笙解释道,“抵达时发现萧朔领兵同人交战,我和崇远领兵杀入,身上沾了些敌人的血。”   楚笙掀开沾血处的衣裳让云皎看,“你看。”   云皎都仔细检查了,这才放心,她摸摸楚笙的头发,“全是灰,我让人送水来,你先洗漱。”   楚笙点头,“好。”路上风餐露宿,确实脏了,楚笙以前不讲究,也没条件让她讲究,但这一年,楚笙早就习惯打理得干干净净了,路上半月未换洗,楚笙也有些忍受不住。   见她两手空空,云皎让人送水的同时,找了一身自己的衣裳拿给楚笙。   待水送来,云皎一同跟进去,楚笙不解,“你怎么进来了?”   “我给你洗头!”云皎摩拳擦掌,“顺便赠送你一套按摩舒缓,可舒服了。萧朔想让我替他按我都没按呢。”   楚笙狠狠地心动了,“好。”   楚笙褪去衣裳踏入浴桶,头倚在边缘,云皎站她身后,舀水替她湿发,动作十分轻柔,楚笙舒服得闭上眼,昏昏欲睡。   她赶路也累了,眯了会儿,还真睡过去了,直到云皎替她洗完头发,用干帕子包裹起来时,她才醒来。   水不太热了,云皎往浴桶里掺了热水,让楚笙快些洗,云皎擦干手,“早饭用了没?”   楚笙:“还没。”   云皎立即道:“我去端饭菜来。”话落便走出了营帐。   萧朔同崇远谈完话,因着两人都还未用早饭,便一同往外走,打算先去伙房吃饭,吃完了再顺路去演武场。   还未抵达,萧朔眼尖的看见云皎托着木盘,其上摆着清粥小菜馒头肉饼,肉饼足足摞了六个。   萧朔快步走过去,接过木盘,“皎皎,当心肩上的伤,我来端回去。”   “没事儿,我用的左手,”云皎立即道,“你刚看见的!”   萧朔失笑,“嗯嗯我看到了。”   “萧朔,我好开心啊。”云皎唇角上扬的笑意一直未下去,走在萧朔身畔,连步伐都透着欢快。   “你多陪陪楚笙。”萧朔善解人意,然云皎的回答又让他开始冒酸水,云皎她说:“我知道,我今晚想和楚笙一起睡。”   萧朔顿了下,“我呢?”   云皎道:“委屈你了。”   萧朔:“…………”   快到营帐了,萧朔问:“这么多吃食,有我的份吗?”   云皎沉默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没有,都是给楚笙吃的……”   萧朔:“我生气了。”   四周是巡视值守的士兵,那么多双眼睛下,云皎没做任何出格的事儿,只握住了萧朔的手。指腹贴着萧朔掌心,云皎手指弯曲,挠了挠,小声道:“不许生气。”   “我记下了,不生气。”萧朔没进营帐,只在门口将木盘递给云皎,“快进去吧。”   云皎帘子掀开一条缝,挤了进去,道了声她回来了,便将吃食在矮桌上摆开。她摆好,楚笙也穿好衣裳出来了,长发垂下落在身侧,楚笙拿着帕子在擦。   “快来吃饭。”云皎招呼她。   楚笙将帕子垫在肩上,头发放至身后,坐下吃饭。   吃饱喝足,肉饼只剩下一个,楚笙挺着浑圆的小肚子,云皎站她身后替她梳发。   楚笙摸了摸肚子,似乎还有余量……嗯,再吃一个也吃得下。   一刻后,楚笙走动消食顺便晾头发。云皎坐在梳妆台前,将用过的东西规整回原位。   楚笙从她身后走过,已走出两步,她忽然顿了下,退回来,伸手压下云皎衣领,楚笙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没事,磕着了有些淤伤,皮都没破,散了就好了。”云皎道,楚笙远道而来,她不想楚笙为她忧心。   楚笙不信,“你将衣裳解开我看看。”   “阿笙……”   楚笙神色冰冷严肃,不容反驳,云皎垂下头解开衣襟,将右肩膀露出来,让楚笙看。   经过那么些天,淤伤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当时受力处颜色还有点深,已经不似最初受伤时那么骇人。   楚笙指尖轻触,“怎么伤的?萧朔没保护好你。”   “不是,不关萧朔的事!”云皎急着为萧朔辩驳。   楚笙道:“那你说清楚,不许哄骗我。”   云皎将那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最后道:“若不是萧朔及时找到我,我早已被送出营了。”   楚笙站着,摸了摸云皎头顶,云皎抱住楚笙的腰,脸颊贴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   楚笙:“可查出来是谁下的令了?”   “是程期,攘夷城的将领。”云皎道。   “好,我知道了。”在云皎看不到的地方,楚笙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小别再聚, 云皎去哪儿都把楚笙带上,时时刻刻在一起,腻歪得紧。   萧朔看着,心中不是滋味, 他与云皎小别重逢, 云皎虽也黏人, 可哪有同和楚笙这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天色渐黑,想着时辰不早了,崇远早早汇报完了事务,请辞离开。   崇远往外走了几步, 忽觉不大对, 扭头望向不动如山的萧朔,玉珂同他说将军夫人感情极好, 将军在营中时,定早早处理完公务,赶在戍时初和夫人一起用晚饭,叮嘱他不要耽搁将军时间,现在都酉时末了, 将军怎么一动不动?   萧朔抬头:“还有事?”   “没事。”崇远转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将军, 您不回去陪夫人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朔目光幽深, “她不用我陪。”楚笙来了, 她开心都还来不及呢, 特意嘱咐他, 她今晚要和楚笙一起睡。   咦,有点酸。崇远啧啧称奇,想不到啊想不到,将军还会喝闷醋,崇远也不急着走了,萧朔的热闹谁不想看啊。   “将军,若不然同属下一起去用饭?”崇远问,见萧朔没应答,又道:“我让人给您送来?”   “我和你一起去罢。”萧朔站起来,同崇远一前一后出了营帐。   到了伙房,萧朔去取饭,他拿了一个白面馒头,旁边伙头军在给他盛菜,见他来,似乎很惊讶,没抑制住提出疑惑的欲望,“夫人方才来取了两份饭,将军不和夫人一起吃吗?”   萧朔:“…………”   崇远在旁边听见,没忍住笑了笑。   顿时,萧朔的脸黑了。   崇远以拳抵唇,压下笑意。   伙头军问话时本就紧张,看他变脸,拿勺的手都开始抖了,一块肉就那么掉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十分诡异,伙头军赶紧给添了一勺,放木盘上递给萧朔,“将军,您、您的好了。”   萧朔端着走了。   崇远忍笑忍的肩膀颤动,将军也太好玩儿了吧。   怪不得太子殿下喜欢逗他玩,看他变脸,若不是萧朔是自己顶头上司,崇远想,他也不是不能大着胆子逗他玩。   只能说还好萧朔不知道崇远心底在想什么,不然可不会让他好过。   送走萧朔,伙头军心底还在发慌,对上崇远这笑眯眯的脸,心底更慌了,这俩将军在干嘛?!   伙头军盛好菜,强撑着对崇远回以笑容,“崇将军,您的好了。”   崇远接过端着走向萧朔,在走到萧朔眼前时,脸上笑容已经全没了,只剩下严肃。   萧朔瞥了他一眼,“饭后回营,夜谈。”   崇远试探问,“……您不回去?”   “你事没说完,先处理公务。”萧朔道,不回去陪云皎,独身一人呆着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将事情先处理了。   将军是被冷落了啊,崇远颔首,“好。”   用完饭,两人折回议事的营帐,帐内燃着烛火,萧朔坐书案前,崇远坐他下首,议事。   与他们这般冷清不同,云皎同楚笙可热闹多了,为了和楚笙睡一块儿,云皎还特意换了被子,新被子软软的很暖和,可舒服了。   云皎和楚笙一同躺被窝里,秉烛夜谈。   云皎问:“你们在富州一切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虽有不利,但太子人脉广手腕强势,也没遇到多大困难。”楚笙答,简单概括了一下,没说太具体。   她的话云皎是信的,云皎点点头,又问林妙娘和小可安好,楚笙道:“娘很好,小可病了一场,断断续续持续了许久,应是换了环境,小可不适应。”   “现在好了吗?”云皎问,小可她还挺喜欢了,平日里活泼可爱,十分招人疼爱,想到她病得蔫巴巴的,云皎想着都心疼。   楚笙:“差不多好了,我离开前近半月都没再发过热。”   云皎放心许多,又问了许多,两人慢慢聊,大多时候都是云皎在说,问楚笙遇到的事儿,问她在富州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儿的有趣的事,又说自己,说在分别后赶路的事,说抵达青夷后的事,絮絮叨叨的,其间夹杂着楚笙的回话。   留夜的灯烧尽,云皎打了个哈欠,说话声渐小,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同萧朔同床共枕习惯了,就算睡时安安分分,睡着了也会寻着温暖的人往上靠,往人怀里挤。   楚笙手被云皎拉了搭在她腰上,怀里抱着人,黑夜中,楚笙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无人能看到的茫然。   还好去年冬日里,她和云皎睡那么久,也习惯了云皎有各种睡姿,没多想,抱着云皎闭上眼。   抱着香香软软的,还挺舒服。   比抱萧翊舒服。   还好,萧朔萧翊都不知道她想了什么。   次日,云皎去伤兵营,楚笙也跟着去了,其他的她虽不会,可煎药她拿手,在柳彦祯药铺里,她不知煎了多少剂药。   可煎药轮不到她,自有受伤不重的士兵守着煎。   楚笙闲来无事,同云皎道了声要在营中走走,云皎叮嘱守卫严密的地方不要去,便又继续忙了,手上替人清洗包扎的动作不停,一边道:“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楚笙点头,出了营。   她来营中满打满算不到一日,但营中已经充满了她的传说。一来是她与云皎交好,营中之人对她关注自然也多,二来是托李常言的福——   李常言回营,崇远已经去了萧朔营帐,他也不能闯进去和将军抢人,九卫十卫同崇远一起去了富州,此行九卫留在富州还未回来,李常言便去找十卫了解情况,见面第一句话先问好,第二句话就是打听同他们一道回来的姑娘。   十卫道:“你是问楚姑娘吗?”   “她姓楚?”李常言压低声音问,“她年芳几何,可有婚配?”   太子殿下的心思十卫知道一些,不忍心李常言撞上去,便道:“已经许配人家了。”   李常言脸色一僵,长长叹了口气,“没事,做朋友也是好的!”   “你也看见了,她杀敌的英姿,”李常言比划了两下,“出手便取人性命。”   十卫:“…………”   李常言又夸了两句,他没压声音,同是战场杀敌回来的将领听见了,也凑上来讨论。   有觉得女子这样不好的,但大多对她是欣赏。夸楚笙的,李常言跟着附和吹捧,贬低的,李常言和人理论。   十卫在一旁看得糟心,不过见他没红鸾星动的意思,也就没多言。   他们这般一讨论,带着一起拼杀的战士也开始说起来,战场上看到的人多,传得快传得广,传得神乎其神。   当然,这些楚笙是不知道的。   楚笙此刻走在营地中,只觉偷偷摸摸打量她的人多,只是好奇,没有恶意,楚笙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在营地中走动,观察营地守备情况的同时,也在寻萧朔的营帐。   她不是单纯的想出来走动,她是要去见萧朔。   萧朔心眼子和他哥一样,又多又黑,而且还小。楚笙不觉得云皎遭人绑架,他能坐得住不报复。   她也想帮把手,出脑力也好,体力也行。   营地大,楚笙找了有一阵也没找到萧朔的营帐,不想再耽搁,便去询问路边值守的士兵,她想早点和萧朔商定妥当,她瞒着云皎做这些,她不想让云皎知道。   云皎说忙完就来找她,她担心云皎惦记她,早早忙完寻来了,让她给撞上。   士兵指了方向,楚笙道谢后便朝士兵指的方向而去,还没走两步,就跳出来个人。   楚笙顿时戒备,只听来人道:“楚姑娘要去见将军吗?将军现在不在营帐,在演武场,我带你去吧!”   楚笙扫了他一眼,认出他是昨日战场上跟在萧朔身旁的人,好像叫……李常言。   楚笙:“李将军?”   “你记得我啊。”李常言搓了搓手。   “嗯。”楚笙神色冷淡,“演武场在何方?”   “那边,我带你去。”李常言热切道,好似没感受到楚笙拒绝的意思。   李常言是热脸贴冷屁股也能将冷屁股贴热的人,楚笙不说话也不妨碍他单方面同楚笙聊得热络,时不时就对她昨日战场的表现表示崇拜。   楚笙:“…………”   楚笙越听神色越冷淡,待见到萧朔后,才面色稍微好点。   因为李常言闭嘴了。   萧朔见她来了,心中闪过疑惑,走到一旁问她,“有事?”   楚笙点点头,“程期的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四周人多眼杂,演武场旁就有一个供休息的营帐,萧朔道:“去那儿。”   若将领是他人暗桩眼线,尚好查出解决,若是普通士兵,则如雨滴落入大海,极难查出,自云皎之事后,萧朔更避人耳目了。   一进入帐中,楚笙直接问:“程期,你作何打算?”   萧朔斟了两杯茶,“原想擒贼先擒王,后来密探来信,道沈西泉去了攘夷城,便想让他们两败俱伤。”   一杯茶放在楚笙面前,剩余一杯茶,萧朔没自己喝,而是沾了茶水写下,“沈,通敌。”   楚笙目光微动,“坐收渔利,可。”   萧朔擦去水迹,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水,喝了两口。   楚笙问:“你开始挑拨了吗?”   萧朔:“……还未来得及。”   楚笙看了他一眼,暗含责备,他竟然坐得住,“快些实施。”   萧朔嗯了声,看在她是未来嫂嫂的份上。   楚笙又让萧朔仔细讲讲他每一步的计划,楚笙听得认真,还给萧朔出主意。   萧朔觉得自己手段已经算阴的了,没想到楚笙比他更阴。   两人一合计,萧朔道:“我这就命人去做。”   楚笙颔首,欲回去寻云皎,才踏出两步,楚笙道:“你让李常言别跟着我。”   萧朔疑惑,“为什么?”   楚笙:“……他话太多。”   “我知道了。”萧朔颔首,虽然有时他也会觉得李常言话特多,略显嘈杂,但李常言能力强,相较而言,话多也不算大问题。但就目前来看,萧朔能看出,楚笙真是被他烦到了。   当日晚上,攘夷城将军府,程期的书房门扉之上,夹了一封信。   程期看到后,脚步微顿,拔出随身配件挑入门缝,破门的同时旋身避开,以防有暗器射出。   程期持剑戒备,周遭守卫亦如临大敌,僵持了好一会不见暗器,程期收了剑,拿帕子盖住信封拿了起来,而后取出其中信纸展开,全程没触碰自己皮肤。   可谓慎之又慎。   展开信纸,看着其上五个大字,神色蓦地一变。   信纸上写的是——沈西泉,通敌。   敌夷进攻的消息他亦有收到,其中时间上的巧合他也感到惊奇,他怀疑军中有鬼,却不曾往沈西泉身上想过。   沈西泉是圣上派来的监军,他是阉党的人,可既然圣上派他来了,必然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沈西泉身上有他倚重的地方。   程期看不惯他,他们政见不合,沈西泉行事也不能入他眼,说他通敌,不是一句不知从何处递来的信就能定罪的。   程期将信纸烧了,并严令禁止在场的人将此事传出去。   即便他不信,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崇远携粮草而归,还带回来一个女杀神,如今再和青夷城硬碰硬,已不是明智之取。程期一次又一次召集将领议事,商量对策。   青夷城,现萧朔驻扎抵御外敌,现阶段敌夷进攻迅猛,本就有外忧在,皇帝还要搞内战,许多将军本就不看好。   夺嫡向来残酷,每一任皇帝都是踩着尸山血海上位。若在京城,他们要斗便斗,但斗到边关来了,想拿戍边将士的命去填,大多将领心中都不大愿意。   此前小打小闹,便也没多大的反对声,但这一次对战死伤惨重,反对声渐起。   沈西泉也参加了议事,看势头不妙,往京中传了一封信。   程期亦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了一份文书,表明现在营中情况,亦做出自己的建议。   又一次议事,吵翻了天,程期安抚道:“众位的意思,我已经写文书加急送往京城,众位稍安勿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的旨意显然不合理,咱们还非听不可?”   “放肆!”程期猛地一拍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抗旨不遵,是杀头的罪!”   “杀头就杀头,我还怕了不成?脑袋落地碗口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出兵,行,打敌夷我去,打青夷,别叫我,也别叫我的兵。”   “杀敌夷光宗耀祖,杀同为边疆戍军的士兵,死后怕是要被指着鼻子骂!我可不想被指着骂。”   “安静!”程期连声喝了几次,才让一众将领都安静下来。   他们不想,他就想吗?程期道:“得到圣上旨意前,暂且按兵不动,待收到旨意后再做打算。”   众人散去,沈西泉未走,保持着议事时的姿势抬头望向程期,“程将军是想抗旨不遵咯?”   程期道:“沈大人误会了,本将绝无此意。”   “哦,下官知道将军您对圣上忠心耿耿,”沈西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下官只是想请程将军记住,您对圣上有从龙之功,还设计试图掳走萧朔夫人,单论这两件事儿,您说您若是落在萧朔手中,会是何下场,焉有命在?”   “下官知道,您看不惯义父一脉的人,看不惯我,但您要记住,我们在一条船上,船若翻了,谁也保不住。”   沈西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程期,起身离开。   程期书房门扉夹了信封之事,沈西泉略知一二,既然有人拆穿他离间他和程期,他也不妨让程期和他们绑得更紧密。   只要除去萧朔,日后义父和圣上……鹿死谁手现在哪能说得清。   程期脸色难看,沈西泉说得是事实,还有一点沈西泉未道明,他是京城派来的将领,他一家妻儿老小都在京中,那是一道紧紧压在他肩上的枷锁。   不似攘夷城中将领,多是土生土长的青夷人,或是周遭临近地区的,他们所受辖制没他那么大,所以能理直气壮说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他不行。   早在他踏上萧泽的船后,他就没了拒绝的权利。   程期心思沉重,他想保下远在京中的妻儿老小。   两日后,程期力排众议,策划了一次夜间突袭,若能成功,定能咬下青夷一块血肉。   怎想在出兵前一刻,他收到了一封信。和那日书房门扉上一样,突然出现。   程期鬼使神差的拆开,其中夹了两封信。   一封是送往京城,传信者建议京中的上位者早些将程期妻儿控制,以防程期叛变,君命有所不受。   另一封是送往关外,信上只写了两个字,丑和三。   丑时三刻。   是他们谋划突袭的时刻。   临到进攻前,程期突然下令,退守攘夷。   沈西泉身为监军,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怎么不进攻了?”   程期道:“密探来信,突袭的时辰已经泄露,萧朔已经做足了准备,就等我们钻他的套。”   沈西泉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咱们营中有内鬼?”   程期道:“不确定,此事只有你我以及张、李、王三位将军知晓,调兵后有人知晓了,就是想传信也做不到那么快。我猜想是营中有萧朔探子。”   “这样啊……”沈西泉瞟了眼程期,“回营吧,程将军。”   程期颔首,领兵回营,而后秘密派斥候去边境前线,探敌夷是否有进攻,在何时进攻。   两个时辰后,斥候来报,敌夷在丑时三刻,发起了突袭。   那两封信字迹一样,出自一人之手。可他见过沈西泉的字,字迹和信上的分明不同。   程期沉思,脑海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他紧紧抓住,他想起来了,当初他跟在圣上身边时,曾听圣上提起过,沈明远的义子极聪慧,能写左手字。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字迹不同, 有没有可能是沈西泉写的左手字?想要确定,只肖让沈西泉用左手写字,对比字迹即可。   但怎么让沈西泉写左手字,是个问题。   程期思虑后, 决定引蛇出洞, 沈西泉很精明, 程期不清楚他是否看出自己已经怀疑他了,程期决定做绝一点。   沈西泉这种人,只有他自己人探出来的信息他才会相信。别人送上门的,他半点不信。   说他谨慎也好,疑心重也罢, 程期决定利用他此番心态。   ——   青夷城营地, 前线和攘夷城的斥候先后来报。   攘夷城回来的斥候道:“程期已退兵回城。”   前线的则来报:“敌夷进攻中计,死伤惨重, 已落荒而逃。”   萧朔颔首,令他们下去休整。   拦截到传至青夷的密信,知晓攘夷城突袭时辰后,一石三鸟的计策逐渐成型。   第一只鸟,打的是沈西泉, 程期不信沈西泉通敌,那便给出一个机会,让他自己去查探确定。   第二只鸟, 打的是敌夷人,敌夷欲和攘夷城同时进攻, 让他们无力支援, 知晓了攘夷城进攻时辰, 等同于摸清楚敌夷的安排, 可以借此痛击敌夷。   第三只鸟,打的是沈西泉和敌夷目前尚稳固的联盟。沈西泉和赞礼都是疑心深重的人,一次合作失败,足以让他们之间产生裂痕,只肖轻轻一击,就算是轻如鸿毛的东西,也能击破他们。   而后看三方角逐,他坐收渔利。   萧朔算盘打的极好,萧翊助攻也妙,次日送来的密信之中,说了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关于程期的。   萧翊道,他已经动身前往京城,程期的家人,甚至边关将领的家人,都在他把控之中。   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解决了程期的后顾之忧,程期能放手针对沈西泉,岂不是更好。   另一件事,则是萧翊打探楚笙的情况,萧朔看得无奈至极。他让崇远给他讲过,但因崇远也是局外人,也不甚清楚,只道楚笙是突然变脸,楚笙和他们离开时,萧翊追来阻拦,她还和萧翊动手了,萧翊三脚猫功夫,在楚笙没坚持过几招,便被楚笙一掌拍开。   崇远道,他能看出楚笙手下留情,若不然以楚笙的力道,当胸一掌,肋骨都给人拍断,太子哪还能活蹦乱跳。   崇远说得模糊,萧朔听得迷糊,过了那么些日子,萧翊来信打听楚笙情况,萧朔猜测,萧翊是想找台阶下。   他就是供萧翊下台阶的阶梯。   萧朔心道,什么都不同他说,又想让他帮忙,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萧朔将信纸折了折,把萧翊问候楚笙的话裁下来,一边裁一边想,萧翊想问不能大大方方问吗,写在一张单独的信纸上,偏生和其他的写在一张上,装得若不经心好似无意提及,好像谁猜不出他心思似的。   萧朔将裁下的字条收好,其余的烧干净,捏着字条寻楚笙去。   这个点,云皎去了伤兵营,想来楚笙也在,萧朔直奔而去,楚笙坐在一旁出神,萧朔径直走向楚笙,“兄长问你好,我该怎么回?”   楚笙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信纸看都没看,“不回。”   显然还在生气中。   云皎在一旁,听见萧朔这句话,耳朵都竖起来了,目光频频看过来。   萧朔觉得好笑,云皎还这么关心楚笙和萧翊的发展,这都多久了,萧朔对楚笙道:“你看一眼字条。”   楚笙没理他,萧朔被她留出看字条的空间,转身走向云皎。   云皎凑近他,压低声音,很小声的打听,“怎么回事?”   “吵架了。”萧朔道。   云皎顿了下,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弯,惊喜的睁大眼睛,“成了?”   萧朔点点头,“嗯。”   云皎回头望了眼楚笙,她拿出字条,还在犹豫没有拆开,云皎回头,“怎么吵架了?”   “不清楚,你可以去问一问她。”萧朔道,楚笙可能会告诉云皎。   云皎点点头,眉头渐渐蹙起,“会不会是兄长欺负阿笙了?”   萧朔顿了下,以萧翊的性子,很有可能,毕竟能给楚笙借高利债,以此拿捏楚笙,可……萧朔沉默了一会,“应该不会吧?”   语气有些许不确定,但还是存在一丝对亲兄弟的信任。   云皎:“…………”   萧朔倒过来问她来了,云皎道:“我还是找机会探一探阿笙的口风。”   萧朔附和点头,确实该如此。   离开伤兵营时,楚笙还是未改口说要给萧翊回信,萧朔为兄长的幸福努力一把,又询问了一遍,得到楚笙一个冷眼,灰不溜秋的走了。   回到营帐,萧朔就书信一封,其上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楚笙不回你。   第二行:你不说原因我怎么帮你。   这一封信,连带其他密信,一起尽快送至萧朔手中。   那厢,程期又收到了一封信,其内写着‘你父母妻小已安全’,信中内容让程期一瞬间如释重负,同时,又提心吊胆起来。   这是谁递来的信?他道他家人安全,他又是为何这么笃定?程期心中闪过许多问题,都寻不到答案。   有士兵敲门,“将军,方才府外有人送来两封信,说是给您的。”   程期不甚烦躁,让他呈进来,程期放在扔书案上,并未查看。士兵迟疑踌躇一会,忐忑道:“将军,送信之人让您尽早看,不然您会后悔。”   程期抬起头,不耐的目光扫过士兵,他脸色并不好,这样的表情让他看着更为骇人,士兵哆嗦了一下,低下头。   程期撕开信封,取出信纸,打眼扫过,立即从头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完后,程期问:“送信之人长什么样?”   士兵:“不、不知道……”   程期又看了一遍信,心底对送信的人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既然他已经承诺了,程期信他的承诺。   一个时辰后,程期秘密召集将领议事,特地避开了沈西泉,还严令禁止将领们出了议事的营帐,不可多言。   程期此番举动,自然落入沈西泉眼中。程期发现他或许和敌夷扯上关系,会疏远他,将他隔绝在机要秘事之外,在沈西泉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感到意外。   程期以为,这般就能防住他?沈西泉命探子蛰伏打探,有事再报。   连续两天,程期三三两两见了营地中不少将领,有些不乐意参与,骂骂咧咧,有些倒觉得可以试一试,开始做准备。   兵马调动的动静,第一时间传到了沈西泉耳中,程期出兵,只能是针对青夷城,沈西泉派人探得更密切了。   两天后,时机成熟。   沈西泉探得程期秘密谋划了一次夜袭,时间定在明日子时。沈西泉拟了密信,暗中送出营地。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密切监视,送信的人出了营地,立马被人抓住。   沈西泉送出的密信递到了程期手中,程期比对密信字迹,果然一模一样,程期勃然大怒,恨不得杀沈西泉而后快。   他怎么敢?!   愤怒过后,他不由想得更长远,沈西泉通敌,那他背后的阉党呢?沈西泉很重视他义父,通敌这种被发现就是杀头的大罪,沈西泉就是为了不连累沈明远也不会去做,那只能是……沈明远通敌,沈西泉为其效力。   为了后面的计划,程期只能沉住气,他将密信恢复原样,让人送了出去。   不久后,密信送至夷荣王帐,赞礼收到信纸,神色变换,最后还是决定发兵,派十万兵马同时夜袭青夷边境线。   亲王赞松劝道:“王,请三思!上次传信是个圈套,令我们损失两万优秀的夷荣儿郎,这一次难保不是陷阱。”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赞礼道,“粮草见底,我们唯有赌一把。”   赞松道:“他们已不可信!又何必拿我们夷荣的儿郎去赌?!十万兵马,我们同样和青夷有一战之力!”   赞礼摇了摇头,“萧朔戍守青夷,十万将士又能如何,当年二十万将士出兵青夷,都让他领兵打入夷荣腹地,我们只能趁此机会。”   赞松道:“那我们便退!”   赞礼:“弟弟,你太想当然了。出兵青夷,几乎耗尽了我们所有粮草,若我们拿不到能瓜分的好处,那被瓜分的就是我们。”   赞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无话反驳。   次日,赞礼亲自领兵十万,逼近青夷边境线。程期领兵,携攘夷城五分之四的士兵,奔赴青夷。   天色渐黑,天虽渐渐暖和起来,但夜里还有些凉,冷风吹着,令人神思清明。   弯如长刀的月亮上移,夜幕下,两股势力同时奔赴青夷,在子时,突然发起进攻。   冲锋的号角吹响,夷荣士兵发起猛攻。   战鼓擂,青夷士兵亦开始反攻。   夷荣士气正盛,迅速将青夷防线撕裂了一个口子,赞礼带兵冲杀,“杀!杀!杀!”   势如万钧,不可抵挡,突入青夷防线。   赞礼心底激湃,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终于再次领兵踏入大衍境内,青夷境内!   就在此时,因突袭而应对不全的青夷士兵回过神来,开始反扑,两方厮杀越发激烈。   “不好!被包围了!”   “王!”   “王!我们被包围了!”   赞礼脸色一变,环顾四周,只见朦胧月色下,乌压压的军士从四周逼近。   他们被合围了?!   又是陷阱?!   退不得,进不得,赞礼调转马头,弯刀指向一个稍薄弱的方向,“从此处突围!!”   夷荣将士死命拼杀,往外突围,不到一刻,夷荣士兵损伤惨重。   幸好,已经快要突围成功。   可就在此时,一个骁勇的将士领兵杀入,赞礼在夜色模糊中看清他的脸——是程期!   赞礼眼睛蓦地睁大,眼珠子似要脱眶而出,程期不是进攻青夷吗,为何会在这?!   这真的是一个局?!   赞礼砍杀阻拦的将士,好,很好,合起伙来坑杀他,坑杀夷荣十万将士。   赞礼殊死反抗,鹰一般的眼紧紧盯着程期,提着弯刀,朝他冲去。   程期皱眉,长刀一横,提刀挡住赞礼的攻势,双方打的有来有回。   夷荣最英勇的战士才能登上王座,赞礼是王,他的武技,他的力量,皆是夷荣首屈一指的存在。   程期武力一般,倚仗兵器长刀,亦不好对付。   武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在战场上,这句话的作用更甚。   凭借长兵,程期多次重伤赞礼。   赞礼目光阴狠,他是夷荣最英勇的二郎,赞礼猛地冲向程期,在程期长刀扫来之时,上半身后仰,刀刃距鼻尖不过一寸。   赞礼抓紧机会,就这姿势弯刀横砍而去,趁程期躲避之际,抓住马鞍一腿横扫,踢飞程期手中长兵。   战场上,没了兵器,便犹如案板上的鱼肉。   赞礼调转马头,又冲了回去,弯刀连连挥砍、刺、斩,令程期没有喘息之机。   躲避不及,弯刀划开程期胸膛,顿时血流如注,摔下马,夷荣士兵见状围了上来。   赞礼挑起地上□□,掷向程期,锋利的□□破空飞向摔落在地的程期。   可就在命中的前一瞬,□□被击歪,卸去力道刺中一名围过来的夷荣士兵。   同时,青夷士兵冲来,将程期拖至后面。   是谁?赞礼望去,只见萧朔手持□□而来。   赞礼哆嗦了下,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赞礼握紧刀柄,率先发动进攻,萧朔不惧他,亦策马攻向他。   短兵相接,赞礼虎口阵痛,拿刀的手感到濡湿,是虎口被挣开了。   萧朔武艺极佳,战场上惯用长兵,与赞礼对战,毫不留情,接连在赞礼身上留下伤口,其中一道深可见骨。   赞礼决不屈服,失血过多令他眩晕,却不能阻止他想杀萧朔的心。   只要有一分可能,他都想拼一把。   可惜,萧朔出现的那一刻,胜负已定。   萧朔将其挑下马,赞礼滚落在地,立马有青夷士兵□□将其禁锢。   擒贼先擒王,这一战,青夷胜得漂亮。   夷荣王被抓,敌夷士兵被合围绞杀,只有少数漏网之鱼,再兴不起风浪。   长白问,“可要抓回来?”   萧朔道:“不必。”有人回去,才能将这场战争描述给夷荣人知晓,才能让他们心有畏惧。   战争结束,士兵清扫战场,从细微的甲胄区分,大衍的士兵分为了两股。   一是攘夷的,一是青夷的。   针锋相对过,同仇敌忾过,到底都是戍边将士,对对方的怨气也没那般大了。   萧朔押解赞礼回营地,程期也带了回去。   萧朔没命人给赞礼治伤,他活不活着无所谓,他只想让他与他‘笔友’见上一面。   至于程期,萧朔看着他被赞礼一刀划开的半个胸膛以及一只手。   他手筋断了。   程期试图绑架云皎,就已经触了萧朔眉头,萧朔没想让程期活,程期死于赞礼刀下,赞礼死在他枪下,他顺带给程期报仇,无人能够指摘半分,还要感谢他。   但合围敌夷程期功不可没,萧朔最后关头还是留他一命。   地牢之中,沈西泉悠悠转醒,土腥味霉臭味争先恐后钻入沈西泉鼻尖,他睁开眼,看清自己所处境地后,眉头紧皱。   脚步声渐近,沈西泉转身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两个狱卒架着一个如烂泥般的人走来,他浑身上下皆是血迹,身上装扮不似大衍人,是……夷荣人。   在狱卒之后,还跟着一人,沈西泉看清他的面容,眸子不由自主压紧。   是萧朔。   狱卒将那夷荣人丢进沈西泉所在的牢房,沈西泉不为所动,目光紧紧锁定在萧朔身上。   “又见面了。”沈西泉道。   萧朔道:“是啊,给你送了份大礼。”   沈西泉:“哦?什么?”   萧朔看向地上的人,“夷荣王,活的。”   沈西泉面色巨变,猛地扭头望向地上的人,地上之人杂乱的头发间,露出一双如鹰的眼,目光狠厉,欲杀之而后快。   “你们……相处愉快。”萧朔说罢,转身就走,同时叮嘱狱卒,“每日一个馒头一碗水,牢内发生什么都不必管。”   “是。”   那厢,程期的伤已经由军医处理完毕,萧朔问:“他伤如何?”   军医道:“伤口都处理了,他若能抗过伤后发热,也能活下来,但他的手……手筋断了,算是废了。”   萧朔点头,与他所想大差不离,能不能活,全看他的命。   敌夷忧患已除去,攘夷城也不再随时突袭,青夷城恢复平静。   萧翊已前往京城,萧朔亦准备动身去与他汇合。   京中有京畿守卫,皇宫有羽林军,届时定免不得有一场恶战。青夷山高路远,自青夷带兵前去,不但不易隐藏,还容易暴露。   萧朔想到了萧翊同他提的河西柳氏,柳氏世代从军,军中涉足甚广,从不轻易站队,只听命于皇帝。   在父皇仙逝之前,柳氏嫡长子柳长风一直听命于太子萧翊,那是皇帝为太子铺的路。   也因此,萧泽上位后,多番打压柳氏一族,柳长风亦被革职,萧泽本想将借机将他杀了,但柳氏是世家大族,柳长风是举族之力培养的继承人,杀了他,萧泽唯恐柳氏反扑,才留了他一命。   要想争取到柳长风的支持很容易,但如今柳氏的军权大多在萧泽扶持起来的柳氏傀儡上,要想争夺,还需费一番功夫。   若是有可能,萧朔并不想这么麻烦,直接潜入宫将萧泽擒了,昭告天下太子归位继承大统即可。   不过事事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好。   萧朔要进京,自然是要带上云皎和楚笙。楚笙是给萧翊带去的,而云皎……萧朔只有带在身边才能安心。   安排好一切青夷事宜,萧朔领着云皎和楚笙一同进京。云皎早已学会骑马,三人各骑一匹马,往京城而去。 第98章   京城, 皇宫   程期八百里加急自青夷送出的奏折此时终于送至萧泽手中,边关送来的奏折,萧泽自然多加关注,第一时间批阅。   萧泽翻开奏折查看, 越往后脸色越难看, 猛地摔了奏折。   他将密信传给程期, 命他行事,是因为信任他,可程期呢,回报他的是什么?!   说什么军中将士皆不愿同室操戈,抗旨不从, 依他看, 分明是他不愿与萧朔对战!仗着天高皇帝远,抗旨不遵!   萧泽猛地一掌拍向书案, 望着摔落在地的奏折,神色变换。   “皇上,沈大人求见。”有小太监进来,看见他脸色后,低着头哆哆嗦嗦禀告。   不见两个字都到喉咙口了, 萧泽顿了下,将沈明远请了进来。沈西泉在攘夷做督军,或许可以让他出力逼程期一把。   沈明远迈入殿中, 瞄见地上的奏折,垂下眼皮, 上前几步向萧泽行礼。   “爱卿平身。”萧泽抬手虚扶了一把, “来得正巧, 朕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不敢, ”沈明远道,“皇上您说。”   萧泽道:“攘夷偏远,程期欲抗旨不遵,你说该当如何。”   沈明远暗道萧泽的意图真是半点都不掩藏,他道:“西泉身处攘夷,倒是可以为皇上分忧,只是……”   沈明远顿了下,显然有所顾虑,萧泽问:“只是什么?”   “西泉一介文弱书生,又身处攘夷军营,他就是有心……亦可能无力啊。”   “说的是……”萧泽呷了口茶,沈明远的担心不无道理,要想制住程期,不妨安排军权更重之人前往,再由沈西泉加以辅佐。   沈明远道:“臣想到一个法子,程期家人尚在京中,皇上您何不从此处入手?”   萧泽放下茶盏,掀起眼皮子看向沈明远,沈明远继续道:“既要让他忌惮,又要让他听话,您……”   沈明远压低声音,这般那般说罢,萧泽沉默思考了可行性后,点了点头。不过是却一节小指的事儿,威胁不了性命,又能让人害怕。   “去办罢。”萧泽道。   沈明远应下,退了出去。   派人去到程府,才探到程府老太太已于五日前携儿媳妇孙子孙女去了城外浮图寺斋戒,不在府中。   往年程老太太也由此习惯,是在年后前去,沈明远问:“今年年初不是去过吗?怎么又去?”   “程府下人说,是因边关战事起,程老太太忧心程将军安危,日夜不能眠,程夫人提议前去浮图寺为程将军祈福。”   沈明远皱眉,没有多想,“去将人请回来。”   那人应是退下。   浮图寺路途远,一来一回便是两日,沈明远思及今早收到的沈西泉的来信,程期已经怀疑西泉通敌,更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   沈明远又指派了一个人,去截右手小指断指来,就在当日下午,沈明远就派人出发,可就在出发前,皇帝塞来了一个人,柳氏傀儡将军的嫡子,柳长元。   沈明远嗤笑,派一酒囊饭袋去边关有何用,没看人满不情愿吗,心中所想沈明远未表露半分,笑眯眯同柳长元交谈,顺带送他出城。   ——   京城山高路远,萧朔一行三人日夜兼程,耗时半月日,赶完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今日夜幕时分,恰好前面有一个小镇,萧朔道:“今晚我们住客栈,好好休整一晚。”   “好!”云皎应声,声音里似乎都带着欢呼雀跃,就差举双手双脚赞成了,上一次住客栈是在五天前,全身洗漱也是在五天前,近来天气愈发热了,身上难受得紧,都快发臭了。   萧朔看向她,眼中盛着笑意。   楚笙扯动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踢踏了两下步子,窜了出去。   云皎见状,双腿夹了夹马腹,也追了上去。   眨眼间人就走了,萧朔似想到了什么,顿时敛下眼中笑意,快速追上去。他还没忘,上次住客栈云皎是和楚笙一同睡的,这次怎么也该轮到他了,但……萧朔担心云皎未将他纳入考虑范围。   萧朔赶在楚笙云皎之前进入镇子,寻到客栈,同掌柜的道:“要两间上房。”   “好嘞!”掌柜道,“客官来的可巧,刚有一行军爷来要去了八间上房,刚好剩下两间。”   “富贵,带客人上楼,天字九号、十号两间房!”   “好嘞!”富贵人未至声先到,快步走过来。   萧朔抬头看向楼上,扫视了一圈垂下眼,“等会,我娘子还在后边。”话落,云皎和楚笙先后踏入客栈中。   云皎小声问萧朔,“你怎么跑这么快,追都追不上。”   萧朔玩笑道:“我不快,快的是马儿。”   云皎:“…………”   “走罢,上楼。”萧朔顺手牵起云皎,跟着富贵往楼上走,楚笙跟在后。   天字九号、十号房在三楼,和六七八相邻,与四五恰好面对面,到了三楼,富贵开门时,旁边天字八号房推开了门,“小二,再拿壶酒来。”   萧朔转向云皎,摸了摸她耳鬓的头发,背对八号房。   富贵道:“好好好,马上就来!”   富贵赶紧开了门,撂下一句有事叫他,便急匆匆离开给旁边房间取酒去了。   萧朔放下手,云皎莫名其妙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   萧朔道:“和我一间房,可以吗?”   云皎看向楚笙,却见楚笙在看向八号房,察觉到云皎的目光,楚笙看向云皎,同时也对上了萧朔那双意味丰富的眼。   楚笙:“…………”   楚笙:“我想早点睡,你们也早些休息。”   云皎道:“先一起用饭。”   楚笙颔首,在富贵送完隔壁八号房的酒出来后,点了两荤两素一汤,让他快些送上来。   萧朔得偿所愿,吃饭盛汤时还给楚笙盛了一碗。   吃饱喝足,饭前要的热水也送来了,楚笙回房,各自洗漱。   云皎泡在浴桶里,萧朔在屏风外问,“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云皎毫不犹豫拒绝,萧朔进来可不就是洗澡那么简单了。   赶路辛苦,萧朔也没想折腾她,没在多言,萧朔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将床榻挪开些许,倚在墙上,能清楚听到隔壁的谈话。   “京中盛传柳长元骄奢淫逸,咱家这算是见识了。十天了,才走到这儿,拜他所赐啊。”   “皇上怎么想的,派他去攘夷,督主也是,怎么不拒绝。”   “上意难测,督主哪有拒绝的机会,督主若敢说一个不字,那便是抗旨不遵。”   隔壁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又多了一道新的声音加入,“管不住二两肉的东西,在隔壁听着都污我耳朵。”   “又招妓了?”   “那可不是,还头牌呢。”   “哎,来来来,喝酒。”   “管他做什么,信物已经给沈大人送去了,我们慢一时半刻也无妨。”   云皎沐浴完,穿上里衣擦着头发走出来,就见萧朔连床都搬开了,云皎不由睁圆了眼睛,“在做什么?”   萧朔道:“听点有趣的。”   云皎:“???”   萧朔压低声音道:“天字一号到八号房中,皆是京城派往攘夷的人。”   云皎就是对此不敏感也知道,派人去攘夷,定是针对青夷的,云皎忧心,“那怎么办?”   “人多眼杂,先不管他们,我传信让人处理。”萧朔道,嗅到云皎沐浴完的清香,“我给你擦头发。”   “不用,你快去洗吧。”云皎推着萧朔往屏风后面走,“你都快臭了。”   臭?!萧朔可听不得,萧朔凑近云皎,作势要往她身上蹭,云皎刚洗完,兔子一样躲开,“我说错了,你不臭。”   萧朔面露笑意,却听云皎道:“你脏兮兮。”   萧朔:“…………”   云皎催促,“快去洗吧,等会水凉了。”   萧朔走到屏风后,暗道待会他定要抓住云皎打屁l股。   萧朔说到做到,云皎屁l股挨了一巴掌,不疼,就是有点臊人。是以,萧朔想要抱她时,她踢开了萧朔,并在睡着前,都未让萧朔得手。   次日,萧朔没急着出发,他等柳长元一行人先走,确定了他们出发的时间后,书信一封,秘密传了出去。   而后,三人才启程赶路。   离京城越近,城池守卫就越发严格,检查盘问的也更严密,萧朔改头换面,束发放下,做儒生打扮,下巴上还粘了点胡子,轻易躲过了几次盘问。   至京城和河西地界交汇处有一座城,无论往哪边都要先过这一座城,盘问稀松平常,萧朔应对经验繁多,不慌不忙。   守卫问完问题,瞥了眼萧朔身后的两名年轻女子,再回想萧朔答的年龄,三十有三,这两女子面嫩,顶多十六七,守卫问:“你女儿?”   萧朔:“???”什么眼睛?!   云皎:“???”   楚笙微微抽动,压下不满,谁是萧朔女儿。   萧朔牵住云皎,“她是我夫人,那是她的好友。”   守卫点点头,放行,待他们走过后,才啧了一声。   走远后,萧朔越想越气,“我这身装扮显老?”   云皎使劲摇头,“不老,很……儒雅。”   萧朔这才做罢,往河西赶去。   柳长风被革职后,便回到河西‘养老’,萧翊已经去见了他,萧朔自然也要去。   出了这座城,往河西只肖两日,他们未走多久,抵达河西境内,就有人前来接应。   萧朔看到来人,眼中盈着笑意。   平章跳下马车,“将军。”   子言从后面那架马车跳下过来,亦抱拳唤了声。   萧朔上下打量,“平安回来便好。”   子言笑道:“托将军的福!”   他说着,眼睛往云皎和楚笙身上瞟,分辩到底哪一位是将军夫人。   萧朔问:“我们只有三人,怎么驾了两辆马车来?”   子言指了指后面驾马车,靠近萧朔小声道:“太子也来了。”   萧朔目光微动,牵住云皎往空的马车走,“楚笙,你坐那一辆。”   楚笙疑惑,皱了皱眉头。   云皎没听见子言说什么,被萧朔牵着走,闻言震惊又疑惑,为什么要让楚笙单独坐一驾马车?!   被萧朔塞进马车,云皎瞪向他,就差烧起一把火了,萧朔放下垂帘,压低声音道:“兄长在。”   云皎怔了一瞬,狐疑地瞟了萧朔一眼,转身掀开后方布帘一角,往后面马车看。   马车晃动,已经驾车驶动,云皎看见楚笙回头看向她这驾马车,似乎有点可怜巴巴的,心里不落忍,正要叫停下马车,就见后方那驾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萧翊下了马车,走向楚笙。   他想牵楚笙的手,被避开多次,甚至还被楚笙拍了一掌手背,可他依旧固执地去拉楚笙,低头和楚笙说了什么,再去牵时,楚笙没避开,和他一同上了马车。   萧朔握住云皎的手,“别看了,来,看看我。”   云皎:“…………”   云皎推开萧朔凑近的脸,“不许这么对楚笙,不能有下次。”   萧朔道:“好,她是你好友,是我嫂嫂,我尊她敬她。”   “……嫂嫂?”云皎眯了眯眼。   “暂时不是。”萧朔道,“但是快了。”   云皎摸了摸萧朔粘的胡子,“好扎人,快点取了。”   “你不是说很儒雅?”   云皎反应极快,“不冲突!”   萧朔还能不明白自己方才是被云皎哄了,萧朔取下胡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云皎粘下巴上。   云皎一脸懵,双眼睁得圆溜溜的,下巴悬着胡须,可爱中透着搞笑。   萧朔笑不可遏,还在云皎嘴角偷了个香。   这可惹恼了云皎,云皎扯下胡子,火冒七丈望向萧朔,巴掌拍向萧朔胳膊。   “我错了是我错了。”萧朔告饶,见不管用,将云皎圈在怀里,“手有没有打疼?”   云皎:“…………”云皎攥了攥掌心,萧朔一身硬疙瘩,是有点疼。   萧朔脑袋搁她肩上,“为夫知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云皎“哼”了一声,是和解的信号。   萧朔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登鼻子上脸的闹腾,逗笑了云皎。   入夜时分,马车抵达河西,他们未进城中,而是去了城外的庄子。   庄子里热闹得紧,灯笼照得犹如白昼,马车停在庄子门前,从中走出一身长八尺的俊朗男子。   萧朔跳下马车,同他打招呼,“长风,许久不见,你没什么变化啊。”   柳长风道:“我赋闲在家养尊处优,自然没变化,倒是你……这一年劳心劳力,明显见老。”   萧朔:“…………”棋差一招。   萧朔扶云皎下马车,介绍道:“这位是我夫人,云皎。”他抬头挺胸,优越感体现的淋漓尽致。   柳长风:“…………”   萧朔接着道:“兄长主婚。”   柳长风:“…………”   萧翊和楚笙走了过来,萧翊瞥了眼萧朔,“差不多得了。”好像只有他有夫人似的。   萧翊伸手牵楚笙,“她就是我和你提过的人。”   柳长风:“…………”   作者有话说:   柳长风:特么骑脸输出是吧?!我不干了,散伙散伙! 第99章   柳长风深吸一口气, 扯了扯嘴角,“恭喜。”   萧翊微微颔首,“走,进去罢。”   他们五人相继进入府中, 后边子言终于忍不住, 扶墙狂笑。   他听萧朔和柳长风对话, 就站在后边偷偷乐呵,见萧翊走上前来,还连忙敛下笑意,装得一本正经,怎想萧翊一句话, 又让他破功。   瞧着柳长风无语至极的脸, 怕招报复,不敢幸灾乐祸的太过明显, 手握拳抵在嘴巴前,抵的嘴巴都痛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平章,柳将军的脸色你刚看到没哈哈哈哈!”   平章瞟了眼府中,人还没走多远, 凉凉道:“你再笑大声点,生怕他听不到?”   子言捂着肚子咳了几声,还是忍不住乐呵, 一边笑一边推平章往府内走,“走走走, 进去。”   因着萧朔今日抵达, 柳长风备了好酒好菜, 为他接风洗尘。   相继落座, 柳长风为萧朔和萧翊各斟了一杯酒,举杯道:“第一杯酒,恭迎太子殿下、六皇子平安回来。”   各自饮下后,柳长风又斟了一杯,还给云皎倒了杯,“第二杯酒,贺六皇子新婚,祝你们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多谢。”   “谢谢。”   萧朔和云皎同时道,又各自饮下一杯。   萧翊见状,腰板更直了,等待柳长风敬第三杯。   柳长风放下酒盏,替众人斟满酒,道:“第三杯酒,贺我们今日相聚于此。”   萧翊:“…………”   柳长风一饮而尽,放下酒盏时偷偷瞟向萧翊,呵,还没成婚呢,就想着听祝词了?他偏不说。   三杯酒饮罢,提筷用菜,柳长风提着酒壶,对着萧朔萧翊疯狂劝酒。萧翊难劝,但要劝萧朔却是极容易的,柳长风一句:“我都没喝上你喜酒,这权当做你喜酒了,走一个?”   成功将萧朔劝动,斟一杯喝一杯,来者不拒,有两人带着,萧翊也多喝了几杯。   云皎看着他们喝酒的架势,无从下手劝,早早的让人煮好解酒汤备下,待他们喝完,饮下解酒汤也能舒服点。   楚笙看向萧翊,他酒量比不多柳长风和萧朔这两军营中练出来的,喝到现在,看样子是已经醉了。   萧翊若有所感,扭头看过来,对上楚笙的目光,反应慢了半拍,好一会才同她笑了笑。   楚笙:“…………”   有点傻,楚笙移开目光,没看见萧翊眼中的清明。   喝至尾声,萧朔也醉了,柳长风一个人战至最后,方才被兄弟两踩下去的优越感冒出头来,心中顺畅不少。   柳长风大着舌头,让人来扶萧朔萧翊回房,萧朔眼巴巴望向云皎,伸出手,要云皎扶。   云皎:“…………”   “他醉了,我先扶他回房,厨房准备了解酒汤,柳将军可喝下解解酒意。”说罢扶着萧朔,由丫鬟带路往早已准备好的院子走去。   萧朔醉了又没完全醉,走路有点晃悠,但能走稳,可他偏偏贴着云皎走,云皎扶他本就困难,还被他挨着走,更困难了。   “别挤我!”云皎说了也不管用,灵光一闪,指着脚下的路,“萧朔,这条路不规则,中线在哪儿?”   萧朔垂下头盯着仔细看,往旁边挪了挪,“这儿。”   云皎:“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巧合吧……”   萧朔急了,一步步往前,每一步走在路的正中央,云皎搀着他,嘴角的笑忍都忍不住。   云皎搀着萧朔离开,萧翊有样学样,谁碰都不行,只有楚笙喊他回去时才站了起来。   楚笙走在前,他就一步步跟在后,走了几步,萧翊道:“我给你带路。”   楚笙转身看向他,让他走前边,怎想萧朔往前两步,直接站在了她身旁,伸手来勾她手指。   楚笙:“…………”   不一会,又握住了掌心,萧翊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楚笙的。   楚笙扭头瞟了眼得寸进尺的人,有些许怀疑他是否真醉了,可萧翊的模样,也不似没醉之人。   楚笙沉默了一会,没甩开他。   目送他们离开,柳长风独自一人立在堂内,夜风佛过,不甚清醒的头脑渐渐清明,热闹退去,萧朔有云皎,萧翊也有楚笙,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   柳长风更郁闷了,他劝什么酒,这岂不是让他们更滋润了?!   柳长风追悔莫及。   次日一早,天微亮,萧朔醒来,习惯性伸手往旁捞云皎,却捞了个空,萧朔睁开眼,床上哪有云皎的身影。   萧朔眉头微蹙,下床寻云皎,往外走,路过隔间,萧朔脚步一顿,云皎睡在隔间的软榻上,萧朔走上前,只犹豫了一秒是躺上软榻和云皎一起睡,还是将云皎抱回床上,萧朔选择躺上软榻。   待再次行醒来,天光大盛,萧朔此刻已是神清气爽。   云皎醒来,眼前是一堵肌肉匀称的胸膛,云皎往后仰,伸手推萧朔,“一身酒味儿。”   萧朔感受到了嫌弃,仔细闻了闻自己,“没有啊。”   现在当然没有,她昨晚给他洗干净了,云皎道:“下次少喝些,对肝不好。”她昨晚就想劝了,没寻着极会。   她劝得一本正经,萧朔凑近抱着她,“好,昨天太高兴了,以后不这样了。”   云皎点点头,只让萧朔抱了一会儿,便催他赶紧起床。   用完早食,萧翊萧朔同柳长风一道离开,应当是去议事了,云皎同楚笙凑在一起,就见楚笙短短一会儿打了好几个哈欠,看模样实在困极。   云皎疑惑:“昨晚没睡好吗?再回房睡会儿?”   楚笙点点头,不知萧翊是发酒疯还是借酒装疯,黏人极了,令人疲于应对。   楚笙道:“好,我去睡个回笼觉。”   云皎无事可做,干脆也回了房。   ——   书房,入京之事他们早有讨论,都是大衍的士兵,只因政治派别不同,便要自相残杀,萧翊和萧朔都不想看到这个场面,但政权更迭,不可能不流血,他们想让伤亡降至最低,能避免的就避免。   三人相商半下午,合计出一个万全之策。   几日后,京中风云渐起,有人偷偷传,他好像见到了太子殿下,但不敢确定。   太子殿下四字,在如今的京城中,仿佛是一个禁忌,无人敢公然提及,可私下打听的却不少。   太子殿下活着,太子殿下回来了,仅这么一个只在私下偷偷流传的消息,也得到萧泽的关注。   他一直知道萧翊还活着,只一直未寻到踪迹,萧翊不似萧朔,有高强的武功傍身,在萧泽心中,他不敢露面,大概率是藏在某处,怎想竟有风声说他来了京城。   无论是真是假,萧泽都派人去探。   若萧翊真的在京城,那萧朔呢?萧朔是尚在青夷城,还是偷摸潜入了京城。虽已早做好安排,各城池严防死守,但萧泽内心明白,萧朔若是想,他能轻易闯过层层关卡。   萧泽只要一想到萧翊和萧朔兄弟二人不知藏在何处窥视着他,便觉得后脊发凉,玄黓不离身的同时,皇城内的御林军防卫愈发严密,京畿的巡查守卫也变得更严谨。   萧泽此举在萧翊等人的预料之中,他们不急着进攻,而是慢慢与萧泽耗,任各种风言风语流传,至于萧泽派出查探的人,若有似无的提供个消息给他们,亦或是让他们消失几个。   萧泽在明,他们在暗,一切举措做起来都简单不少。   零星的消息传至萧泽耳中,似凌迟的刀刃一道又一道刮着他。   京中有关萧翊的风声愈演愈烈,萧泽暗中下令或砸或封了京中许多茶肆和说书的酒楼,才将风声压了下去。   此时的萧泽已成了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声都能让他神经紧绷。   与此同时,沈明远也不遑多让,他发现一件令他心颤的事,他已经近一月没收到沈西泉的来信,沈明远心知,沈西泉不会无缘无故断了和他的信件往来,会断,只证明发生了一件事,沈西泉自身难保。沈西泉是他养大的孩子,沈明远想到他或许已经出事,就心痛难当。   此事也给沈明远提了个醒,程期有反叛之心,西泉又没了消息,那萧朔……沈明远心思一凛,和近些日子京城中的风声联系起来,心中惊骇。   沈明远沉思后,派出三路人马,其中一路去青夷边境,探沈西泉情况,只要他还活着,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救出他。至于另外两路,沈明远想,他拼一把也不是不行。   眼看到时候了,萧翊派柳长风打头阵。柳长风族中在军中人脉甚广,有他联系走动,京畿守军中一个将军达成共识。   两日后凌晨,那位将军值守城门,就在此时,柳长风领兵打入。   急报自城门送至皇宫,还不到两刻,萧泽就已收到了柳长风领兵攻打京畿北门的消息。   萧泽一时竟想不出有谁可用,当初为打压萧朔萧翊一脉的人,或贬或杀,其中官职空缺,他抬举了许多人上位。   可那些人真的有相应的实力吗?萧泽不是不清楚,但他只想先用自己人将安排上,待日后科举武举后有了有用之人,再提拔顶上。   可他才继位一年,还不到开恩科的时间,现如今的官职上仍是他提拔的人。   萧泽焦头烂额,想来想去只得派出柳家二叔领兵阻拦,他生在柳家长在柳家,虽比不上嫡系一脉,但实力亦是有的。   旨意传出,同时萧泽派人去宣沈明远来觐见。   柳家二叔领的是柳家军,相比起他,柳家军的人更认柳长风,当场倒戈的人不在少数。   混战一起,柳家二叔节节败退,只能拦在皇宫城门口,死守。   萧泽收到这消息,脸色难看至极,派御林军死守皇宫,他殿外守卫的士兵少了一半。   “沈明远人呢?!怎么还没来?!”萧泽又派人去宣。   就是在此时,殿外爆发一阵响动,“有刺客!!保护皇上!!” 第100章   御林军的高喝声从外边传进来, 萧泽听到的一瞬间,愤怒的神色僵在脸上,难看至极。   “玄黓!”萧泽叫了一声,一直藏在暗处的玄黓应声而出, 眨眼间出现在萧泽身前。与此同时, 死士也相继而出, 将他们围在中央。   看到玄黓,萧泽慌乱的心安定许多,玄黓武功高强,有他贴身保护,萧泽不惧任何人。   除了萧朔。   能与玄黓一战的, 只有萧朔, 但萧朔越过玄黓对他下手,亦不是易事。   萧泽心底微安, 头脑似乎在此刻变得清醒,一点点捋如今的情形。   柳长风已经带人攻至皇宫门口,他善带兵打仗,自己能反攻的几率微乎其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暂避锋芒的想法萧泽不是没想过。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走。   他留下,在此刻还有一丝机会, 若是离开,待萧翊坐上皇位, 他将再无翻盘的可能。   殿外喧嚣声愈发大, 萧翊望了过去, 一个御林军撞开殿门, 摔了进来,抽搐着呕血。   不肖片刻,几道黑色身影跃了进来,环视一瞬,确定了萧泽位置,直冲他而来。   御林军追了进来,将其团团围住,可不肖多时,又叫他们突破了防线。   死士冲了上去,和他们杀做一团。   因着这一年断断续续派出不少死士,几乎都是有去无回,萧泽手下死士少了许多,近来不太平,又派出去大半,萧泽身旁有玄黓守着,便没留多少死士在身边,仅一队人,二十名。   劣势在此刻显现,黑衣刺客借着数量压制,很快突破防线,二十名死士也被残杀殆尽。   一人拿刀冲来,玄黓提起兵器格挡,一脚将其踢开。   他要保护萧泽,不敢离他过远,不然换作以往,他已经追上补刀,将其杀死。   玄黓时时刻刻戒备是否有人攻向萧泽,敏捷的阻拦,被几人武功不低的刺客缠斗,略显桎梏,但依旧没让人突破他的防线,将萧泽保护的极好。   萧泽会武,武功不高,但比萧翊好上许多,勉强能够自保,他拔出一旁配剑,也时刻戒备着任何一个欲突破玄黓防线的人。   暗处,萧朔与子言观察全局,看着黑衣此刻和玄黓的对战,以及提剑缩在后边的萧泽,萧朔眉头微微蹙起。   子言压低声音,几乎只听得到气音,“将军,刺客是我们的人吗?”他没见着将军安排刺客啊,难道是将军私下安排的?   萧朔摇头,刺客不是他的人,他安排的人还没上,被人捷足先登了。   子言问:“将军,我们还上吗?”   “上。”萧朔话落,戴上蒙面的黑布,瞬间窜了出去。   他突然出现,打得刺客和玄黓措手不及,玄黓踹开刺客,改去阻拦他。   暗中伺机而动的刺客见形式不对,也立即现出身形,和原来进攻的那批合而为一。   子言稍慢一步,他选好位置,落在萧泽身后,落下的瞬间,就朝萧泽攻去。   萧泽到底有些武艺傍身,敏感的察觉背后有杀机,侧身避开子言的进攻,提剑格挡反击躲避。   黑衣刺客面面相觑,欲寻机加入战场,萧泽是主子指名要的人,不能被人抢了。   殿外,周遭的御林军赶来,握着□□冲向距殿门最近的黑衣刺客。   勤政殿内杀做一团,不时有人倒下,鲜血浸染地面。   玄黓既要抵挡萧朔,又要保护和子言交手手忙脚乱的萧泽,破绽百出,被萧朔寻了几次漏洞,在他身上留下多道伤口,其中一道深可见骨。   换作旁人,若是受了和玄黓一样的伤,此时定然倒下,丧失战力,可玄黓是通过死士训练出来的,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好似感知不到自己身上的伤。   御林军的拼杀声愈发剧烈,外面恐有人前来支援,黑衣刺客在短暂的错愣后,不再和御林军交手,转身扑向玄黓,攻向萧泽。   战况焦灼,人员混乱,御林军提着兵器手足无措,不知攻向谁,怕误伤了自己人。   萧泽喝道:“都站着干什么?!”   御林军这才围了上去,架开一个又一个黑衣刺客。   玄黓失血过多,现动作已经变得迟缓,萧朔和他交手,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萧朔心知时机已到,攻势愈发迅猛,在玄黓躲避不及时,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将他踢飞。   玄黓倒飞出去,黑衣刺客躲闪不及,被撞倒一片,玄黓摔在萧泽脚边,他嘴里呕出几口鲜血,撑着手中紧握的刀站了起来,挑开抓向萧泽的刺客。   萧泽瞪大了眼,心底的悲凉一丝一丝冒了出来。   玄黓不行了。   御林军涌入勤政殿,黑衣刺客进攻的更加迅猛,几次伤到萧泽,但因玄黓奋力抵挡,萧泽受的伤并不重。   黑衣刺客明显看出玄黓是强弩之末,几个与他缠斗,其余人皆扑向萧泽,子言挑开几人,伺机抓住萧泽,染血的刀架在他脖子上,一直往后退,朝萧朔的位置退。   萧朔环顾四周,黑衣刺客良多,他与子言讨不着好。   萧朔看了子言一眼,提上萧泽夺窗而出,子言紧随其后。   殿外皆是御林军,见状迅速围了过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黑衣刺客追出,又被御林军围住,被迫与萧朔等人隔开。   御林军小将道:“大胆贼人,放下皇上,不然……”   话音未落,被围住的刺客朝萧朔而去,硬生生将御林军撕开一个口子。   萧朔拔出靴中匕首抵着萧泽脖颈,“拦住他们,不然我杀了他。”   闻声,萧泽身体蓦地一僵,后脊窜起一股子凉意。   这是……萧朔的声音……   “好说好说,你可千万不要伤了皇上!”小将瞪大了眼,赶忙下令阻拦黑衣刺客。   皇宫内苑,一处荒凉的冷宫之中,沈明远负手站立,遥遥望向勤政殿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失败了。”身后一道身影响起,沈明远嘴角微动,似笑非笑,“那走罢。”   若是能擒住萧泽,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御林军和京畿守卫拼命抵挡,再加上他的人脉,还有一丝胜算。   可惜没能成功,沈明远不再久留,带人踏入冷宫殿内。殿内有一条密道,可直通宫外。   除了派去挟持萧泽的人马,他手下大多都在,沈明远最后望了眼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有生之年,他再无机会踏足此处。   那厢,勤政殿前,刺客被团团围住,渐渐被御林军绞杀殆尽,在御林军武器转向自己前,萧朔扯下蒙面的黑布,对萧泽道:“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我。”   萧泽脸色惨白,不发一言。   小将显然认识萧朔,见他扯下蒙面黑布后,眼中的焦急顿时被震惊和不可置信取代,劫持皇上的是六皇子……小将叫停转头围住萧朔的御林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速权衡利弊,分析目前的局势,小将知道,将来登上皇位的人会是谁。   几个御林军小将对视一眼,同时朝萧朔抱拳单膝跪地,“恭迎六皇子回宫!”   他们身后,御林军你看我我看你,也皆放下武器,“恭迎六皇子回宫!”   声音之大,响彻皇宫。   萧泽神情恍惚,似不信他们在看见萧朔的一瞬间就叛变了。   萧朔放下抵着萧泽的匕首,将他推了出去,不久之前还奋力拼杀保护他的御林军,将□□架在了他脖子上。   萧朔收起匕首,朗声道:“开宫门!迎太子殿下!!”   御林军举着□□,“太子!太子!太子!”   御林军汇集冲向宫门,只剩下架着萧泽的几人,萧朔留下子言看管,和御林军一同前往宫门。   皇宫城门,柳家二叔已是强弩之末,在进行最后的反抗,身后宫门内传来行军般整齐的步伐,柳家二叔染血的脸上闪过兴奋和劫后余生的笑容。   援军来了。   宫门打开,出乎他意料的是,御林军攻向他的人,联同柳长风带领之人,绞杀他所带领的京畿守卫。   柳长风双腿一夹马腹,冲向柳家二叔,不肖几招,便将其挑下马。   柳家二叔摔落在地,滚了几圈,头盔摔没了,发髻散开,头发散乱,因滚地碰了血,一条条的粘在一起,狼狈至极。   柳长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柳家世代忠良,怎会出了他这么个奸人。   柳家二叔就要站起来,柳长风一挥手,一旁的柳家军极为迅速的刺出□□,将他架了起来,令他动弹不得。   柳家二叔带领的守卫尽数被擒,萧朔自御林军后走出,越过众人看向萧翊。   萧朔朗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柳长风随之高喊,随即柳家军以及御林军一同高喊,声音辽阔,响彻京城。   一行人从冷宫地道出来,闻声皆看向沈明远,沈明远深深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片刻后道:“走。”   萧翊入宫,将萧泽下狱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搜查皇宫,将阉党沈明远找出。同时,各项命令传了下去,皆是安排战后事宜。   萧朔去了他少时住的宫殿,洗去身上血污,策马出宫直奔河西,京城不安全,他们将云皎和楚笙留在了河西柳长风的别庄中。   云皎知晓萧朔萧翊他们一定会成功,担心的同时又不那么担心,刀剑无眼,她最害怕的,是萧朔会受伤。   楚笙劝她:“萧朔武功高强,没事。”   云皎点点头,盯了会儿她后道:“你不担心萧翊吗?”   楚笙道:“他三脚猫功夫,柳长风和萧朔会让他冲上最前线吗?”   云皎扯了扯嘴角,那肯定是不会。   “那么多人护着,不担心。”楚笙道。   云皎学着楚笙放下心来,将隐约的担忧压在心底。   河西距京城不远,萧朔赶得急,夜里就从京城到了河西,他进入别庄中,径直去寻云皎。   云皎在房中,睡得并不安稳,一点动静便将她惊醒,借着留夜的灯,云皎分辩出来人是萧朔,顿时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云皎踩上鞋下床,奔向萧朔,“顺不顺利,有没有受伤……”   萧朔抱着她,“顺利,没受伤,夜里冷,快回床上去。”萧朔把云皎塞回床上,洗去身上灰尘,换下衣裳上了床。   云皎将他从上摸到下,确定他真的没受伤,这才安下心来。萧朔被她摸的火气直腾腾往上冒,翻身覆上云皎,牵她的手解自己衣裳,让她再仔细瞧一瞧。   胡闹半夜,次日萧朔仍然早起,精力十足,备马车安排事宜,接云皎楚笙进京。   楚笙见到萧朔,心知事已成,点点头算是朝他打了招呼,楚笙看了一圈,问萧朔,“云皎呢?”   萧朔道:“昨夜回来吵醒她了,让她多睡会,迟些时候我去叫她。”   楚笙颔首,而后走开。   待一切收拾妥当,萧朔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回屋叫醒云皎,云皎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闻声动了动,把自己埋的更严实。   昨夜里萧朔实在太兴奋了,云皎体力不敌他,现在累得很。   “起来了,先用了早饭,呆会到马车上睡。”萧朔一边哄,一边把云皎薅出来,给她擦脸醒神。   被萧朔一通折腾,云皎也睡不下去了,起来用了饭,一齐去到外院,马车停在那,楚笙也已在那等候多时。   见他们来了,楚笙上了马车,云皎走过去,还没抬脚,萧朔便掐着她腰把她送了上去,似抱小孩子似的。   云皎回头嗔了他一眼,撩开帘子进入马车,挨着楚笙坐下,抱着她,“阿笙……”   楚笙亦环着她,“怎么了?”   “想抱抱你。”   萧朔挑开帘子看了眼,放下坐稳后驾车出发。   马车走得慢,辰时四刻出发,在日暮时分才抵达京城。   京畿守卫已替换成柳长风的人,萧朔露面,没受任何阻拦,便进了京,往皇城方向而去。   昨日这条长街上才进行了一场战斗,现在青石板地面上,没有一点血迹残留,早已被清洗干净。只有街道两旁仍有些战战兢兢的住户,无比清楚的记住昨日发生了什么。   马车驶过长街,停在皇宫前,换作轿撵,抬入宫中。   云皎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守卫严密,过了长长的宫道,是朱墙绿瓦的豪华宫殿,云皎睁圆了眼,心中惊叹。   轿撵停在一处殿前,萧朔掀开轿帘,牵云皎出来,见后面楚笙也出来了,带她们走入殿内,“这是我与兄长少时居住的渊华殿,后来我去了边关,兄长封了太子,这里就空了出来,你们在外我与兄长不放心,且先在这落脚。”   云皎点点头,“你住哪边?”   “西殿。”萧朔捏了捏云皎的手,同楚笙道:“兄长住东殿,我带你去看看。”   楚笙道:“你带云皎去,我自己去就行。”   萧朔颔首,带云皎去他少时住的西殿逛,他少时不太贪玩,也没什么特殊的东西留着,忽然,他似想起什么似的,带云皎看完后,从最角落的柜子里搬出一个箱子。   “这里边,都是兄长赠我的小玩意。”萧朔擦掉灰打开,云皎凑上前看,各式各样的鲁班锁,九连环,竹蜻蜓,虎头帽,云皎拿起拨浪鼓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咚咚声,笑问:“怎么连这个都有?”   萧朔道:“两岁前逗我的?”   云皎失笑,拿起鲁班锁看了看,轻轻咦了一声,“你看这儿是不是有个牙印啊。”   萧朔看了眼,沉默了一瞬,“不是。”   云皎笑了笑,一点点翻了看,萧朔盘腿坐下,手臂勾着云皎坐他腿上,靠着她道:“这些东西,我怀疑都是兄长玩腻了才送我的。”   云皎:“嗯?怎么说?”   “五岁还六岁时,我发现他有一箱子小玩意儿,比我的好玩多了,当时我问他要一个他都不给我,后面忘记过了多久,才给了我一个……”萧朔顿了下,伸手在箱子里找了找,拿出一个竹编的小狮子头,活灵活现,动一动还会眨眼睛,“这个,他给的。”   云皎笑了,“兄长还是在意你的。”   “来,给你玩。”萧朔把狮子头塞云皎手里,“近些日子忙,多有顾及不到的,你有事就让宫人去寻我,嗯?”   云皎抱着狮子头,往后靠上萧朔胸膛,“我知道。”   萧朔没有久留,不到两刻便走了,走之前将渊华殿的宫人叫至殿前,让他们事事伺候好两个主子,不得怠慢。   宫人极有眼色,知道该如何做。   萧朔去见萧翊,萧翊忙得焦头烂额,见他来了,同他道:“沈明远跑了。”   萧朔皱了皱眉,沈明远丢下萧泽逃跑并不令人意外,“何时跑的?”   “昨日上午,有宫人昨日早上见着他了。”萧翊道。   萧朔思及昨日欲劫持萧泽的那批刺客,快速理出一条线来,“他应该是午时前后离开,他走不远。”那时皇宫内外混战,各城门把守严密,城外亦有他们的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我去寻他。”   父皇仙逝之事,萧朔萧翊怀疑与他有关,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   萧朔回渊华殿同云皎说后,当日就带人去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次日便查出了些线索,道在城中某处官家别院中,见到几人出来。那别院久未住人,瞧见有人出来,行迹颇为异常,便多注意了些。   萧朔带人将别院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什么异常,直觉告诉他不对,萧朔去要来了十几只猎犬,派人去沈明远府上取了他用过的物件给狗闻,带着猎犬又翻了遍。   这还真让他发现了东西。   猎犬停在书房书架前,汪汪直叫,萧朔仔细检查了遍,将最边上的那本书往里一摁,书架移开,露出一条暗道。   猎犬冲里面直叫,萧朔往里看,密道口有朝外的杂乱脚印,应当就是这里了,萧朔带人进入,一直往里走,待到达终点,看到荒凉破败的宫殿,萧朔目光一凝,踏出宫去,看清宫殿名称。   萧朔奔勤政殿而去,他到时,萧翊正在见宗族,一群上了年纪的亲王在同他诉忠肠,萧翊烦不胜烦,萧朔来的恰好,他将人送了出去,问萧朔何事。   萧朔将暗道的事说了,萧翊眉头一皱,派人去封了。   已经寻到一点线索,抽丝剥茧,定能找出沈明远的藏身之地,因着萧朔挖的深,倒让他知道了一件事,沈明远派人去救沈西泉。   沈明远待沈西泉真是父子情深,萧朔想了想,也不费尽心思去寻了,他将计就计即可。   萧朔留在宫中,协助萧翊准备登基事宜。   那日萧朔带了两个女子回宫的消息走漏了风声,渐渐的不断有人来旁敲侧击,探口风。   不管谁问,萧朔都直言:“我成亲了。”再有人纠缠,再补一句:“皇兄赐婚,主婚。”   他态度摆明了,也没什么人来触他眉头,转头向着萧翊去了。   萧翊还未登基,现在是监国,每日上朝,不断有臣子明示暗示萧翊可有中意的太子妃、侧妃,还有臣子道,皇族子嗣不丰,太子继位后可开始选秀事宜,早日充盈后宫。   萧翊中意的太子妃,他有中意的皇后。就是不知他中意的人乐不乐意。   臣子的提议萧翊全给驳了,还不敢让楚笙听到半点风声。   萧翊想了又想,托云皎替他探口风。   云皎得了这艰巨的任务,留下萧朔独守空房,同楚笙一起睡,夜里窝在一个被窝中说悄悄话。   “阿笙,我听萧朔说,近日有臣子提议皇兄登基后开始选秀……”云皎一开口就把萧翊卖了,神情又愁又郁闷,暗中观察楚笙的神情,神情虽未有变化,但眼神似乎更冷了,云皎补救道,“不过皇兄给驳了。”   楚笙神色稍霁,“他没同我说过。”   “应该是怕你生气。”云皎道,“萧朔同我说,皇兄即将登基,后位空置,那些个大臣各自都打着自己的小心思,想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近来都和皇兄提过多次,皇兄也都没采纳。”   楚笙抿了抿嘴角,当初在富州之时,也是如此。   云皎抱着她,顺她后背,“我与你直说吧,皇兄让我来探你口风,你愿不愿意当他皇后。”   楚笙瞟了她一眼,挠云皎痒痒,“你谁这边的?”   “你这边的你这边的!”云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楚笙才做罢。   楚笙问:“他怎么不亲自来问。”   云皎又凑上去抱楚笙,“应该怕你不答应。”   楚笙黑脸,“你回他话,让他亲自来。”   “好嘞。”   翌日,云皎得到的答案托萧朔带给了萧翊,萧翊下朝后,屁颠屁颠就来了,完全不知道云皎把他卖得彻彻底底。   云皎有心看热闹,但啥也没看到,只见到萧翊离开时,嘴角破了一块皮。   当日,萧翊便下了道旨意,封后大典同登基大典同时举行,着钦天监算日子给他挑,又着内务府准备聘礼。   这可炸了大臣的窝,激出一群臣子来打探到底是谁?!   萧翊没理会,命人传信,让接林妙娘回京的人加快脚程,快些带人回京。   半月后,林妙娘抵京,萧翊为其已故的丈夫追封了侯爵,提亲下定。   老臣谏言,掌凤印者应该温婉娴淑,有正宫的气概,楚家女行为举止皆粗鲁,没有容人之量,难以服众啊。   萧翊闻言气笑了,他登基靠的不是这些个臣子,靠的是自己,靠的是萧朔和柳长风手中的兵权,轮不到那些个臣子置喙他的选择。   萧翊力排众议,“孤与她同甘共苦,既认定了她,便不会更改。孤的后宫只有她一人,不需她有容人之量。”   楚笙若有容人之量,气死的人应该是他。   无论臣子如何劝谏,萧翊浑然不管。日子过得迅速,很快便到了登基之日,亦是成婚之日。   京中挂满了红灯笼,喜庆极了,萧翊心情愉悦,为表对楚笙的看重,亲自接亲,迎出楚笙。   帝后同座轿撵,自楚府入了皇宫。   成亲在前,登基在后。   两人先拜了堂,再进行了繁复隆重的登基大典,封后大典。   待大典完成,萧翊牵起楚笙的手。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后面会写几个番外,随榜单更新。   感谢陪伴的亲亲读者,啾咪~回馈读者,留评的都发小红包,等会弄个抽奖,订阅率在80以上的都可以参加~啾啾啾啾啾咪~   下一篇文没意外的话,是写预收栏里的《我在古代当爹那些年》   文案:   楚韶之穿越了,从刚出社会的小菜鸟摇身一变成了富可敌国的楚府大家长,年龄直接翻了个倍,一群儿子媳妇全都是些大孝子,天天盼他早死分家产。   楚韶之一口气差点没续上,他连恋爱都没谈过,就已经儿孙满堂,真特么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   早死是不可能早死的,他要活到一百一,多活一天赚一天:)   后世盘点史上长寿之人,楚韶之必排第一,紧随其后的,是他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