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 《重生之嫡女传记》 作者:哀蓝 第1章 世间至痛莫若挖心 大雨倾盆,街上的商铺都关了门,时不时还会有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雷声轰隆,黄土的地面都被豆大的雨点砸出了凹陷的窟窿。狂风呼啸,临近年关之时却反常的下了这么大的雨,早已枯黄的树木野草此刻正在风中无力的摆动着,时而传来咔嚓一声。 人人都在忙着贴对联囤年货,走亲访友迎新年,感谢老天爷让大颂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并且乞求更好的来年。 但京城中,兵部尚书府外,却聚集了不少撑着油纸伞的人。不少还是普通百姓,他们头戴斗笠,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 “……听说是尚书夫人不检点!跟府中小厮暗中勾结想要谋财害命!” “是呀是呀!想当年这位尚书夫人不也是未嫁前便跟尚书老爷有了肌肤之亲吗?要不然靖国公府跟大学士府会不来帮她?!定然是她所举让娘家都灰了心!” “就是!真可惜了尚书大人年纪轻轻,真是造孽哦!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尚书大人的种!” “你看跟她跪在一起的是谁呀?是那珠胎暗结的小厮吗?” “啧啧,这尚书夫人倒是好眼光,这小厮长得倒是唇红齿白的。” “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能比得上尚书大人前途光明家世高贵吗?真不知这夫人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 …… 这样严寒的天气,尚书夫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寒风之中正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这更是让围观的百姓相信她腹中孩子不是尚书的骨肉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她和那小厮,都穿的这么薄?莫不是正在床上颠鸾倒凤被人给撞了个正着吧?! 贺茉回僵硬地跪在滂沱大雨中,她已然绝望至极。长姐早逝,幼弟也在半年前得了天花暴毙而死,可她不相信一向身体强健的潜儿会得那古怪之疾!定然是二姨娘下的手,可她当时已经被嫁入尚书府,护不了可怜的幼弟,还有长姐的死,一桩桩一件件,贺茉回都觉得不同寻常! 可她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嫁入尚书府半年,公婆便以无所出之名给夫君纳了几房妾侍,现在她有了身孕,他们却要如此害她!诬赖她与人通奸,有失妇德,要将她休了。 爹爹体弱,大学士府早被二姨娘掌了权,祖母更是不会对失贞的自己有任何相救之意。外祖母那边,自娘亲和长姐病逝之后便再无往来,她竟然……已经如此走投无路! 老天爷!若你还有眼,你便看看!看看这些挨千刀的东西是如何将我逼入绝境!如何害死我亲娘长姐幼弟,如何毁我名节逼我嫁入这狼心狗肺的张家!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我庶妹是如何夺我夫君,害我腹中孩儿,毁我大学士府嫡系名声! 你再看看,看看那毁约背信之人,登上皇位,娶了我此生最恨之人,将我做了这垫脚石! 贺茉回咬牙切齿,她不甘心,她不认命!她死死地盯着身边赤|裸着上身只穿了条长裤的小厮,那充满怨恨恶毒的眼神看得小厮狠狠一激灵!随后他便低下头作忏悔状,二夫人可是说了,待她扶正当上尚书夫人,便给他银两让他还乡,到时候远走高飞,哪会有人记得自己是谁!想到这,他一狠心,对着面前尚书府的人磕头求饶:“大人、老夫人、二夫人!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求你们大人有大量开开恩饶了小的的狗命!这一切都是夫人——不!是贺氏!贺氏逼迫小的的!否则就是借了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染指尚书夫人呀!求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此刻正揽着她庶妹贺绿意的肩,嫌恶的看着她:“真是个贱人!我一日不在府中,你便不甘寂寞擅自勾搭!还珠胎暗结有了野种!你将我尚书府置于何地!” 贺茉回不求饶,她只是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看得张正书不由得心底发虚,可他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娶了绿意,大学士府的权又都在岳母手中,留着贺茉回也是无用,甚至还是个累赘,不如早些处理了!更何况现在满城风雨,舆论都站在与自己有利的一面,不趁着这个大好机会要等到何时?! 有了底气,说话便硬了起来:“贺氏!念在夫妻一场!我不将你沉潭!你拿了这休书,滚出我尚书府去!” 偎在他怀里梨花带雨的贺绿意抽抽噎噎地道:“二姐,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夫君?嫁入尚书府非我本意,但既然你我姐妹共侍一夫,便应同心,可你怎能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 围观的百姓们不住地夸赞着尚书府的好,说他们宽宏大量,说要是放在平时,像贺茉回这样败坏风气的女子应该浸猪笼!又说二夫人心善,虽是庶女却有嫡女之风!说没了贺茉回这恶妇,便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贺茉回冷笑,他们会这般好心放过她?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待到百姓散去,便会有人来取自己性命! 果然,很快尚书府的侍卫便将围观的百姓驱散了,只留下寥寥几人。 贺茉回勾起唇角,笑得诡异望向小厮:“你真以为你能活?” 她是附在他耳边说的,声音细小,却如同诅咒。 那小厮浑身一抖,正待说话,张老夫人喝道:“贺茉回你这淫|妇!如今你已是丧家之犬,被大学士府摒弃!今日便让你死在这里,你可有话说!” 可有话说?可有话说!自她嫁入张家,事事亲力亲为,何曾有过一句怨言!虽然不爱张正书,可她仍然做到了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和责任!是他张家步步紧逼想要杀她,如今却来装什么好人! 小厮正待再求饶,银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死在了侍卫剑下。 怎么可能会让他活呢?张正书贺绿意,那般心思歹毒之人,怎么可能给他们留下这样的隐患?万一将来哪一天有人想对张家不利,这小厮可是个大好人选。想一想,兵部尚书与大学士府庶女共同谋害大学士府嫡女,到时候事情抖出来,他的前途就别想要了,就连张家都说不定要因此被灭族!对于正春风得意受到重用的张正书来说,他怎么允许这小厮活命? 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小厮,贺茉回疯狂大笑起来。 一道白绫缠上她纤细的脖子,慢慢、慢慢收紧……她终于停止了呼吸,但眼睛却没有闭上。 目睹了这一切的贺莲房凄厉哭叫:“住手!住手!不要碰她!不要碰她!住手!” 可她扑过去却直接穿透了贺茉回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人活生生绞死!而半年前,她亲眼看到了幼弟被恶人所害得了天花数日暴毙!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可她如今只是一抹孤魂,心中放心不下弟妹,才在人间徘徊,想看他们得了好归宿再行离去,可是老天爷!你对他们何其残忍! 众叛亲离,弟妹惨死,自己生前亦是被人毁了名节退了婚!贺莲房捂住脸,鬼魂是没有眼泪的,可她眼眶中却流出了两行鲜红的血。 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变为厉鬼!杀了这些奸人! 她想摸摸妹妹的脸,手却穿透过去,她忘了,她没有实体,她只是一抹孤魂。临死前她没有丝毫怨气,只觉得是自己命该如此,只一心向佛,窝在佛堂中不问世事,可就是这样,后来也被人陷害失了名节,与人订了亲,可最后,没来得及嫁人,便没能活过十四岁!她看那些佛经有什么用?她连自己至亲之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超脱投胎? 作为长姐,她没尽到照顾弟妹的责任,把一切都推给了妹妹,看着回儿照料幼弟兰潜,与二姨娘相斗,却被人算计名声尽失嫁入张家,最后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她在清高什么?凭什么这些恶人活得风生水起,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弟妹却做了孤魂野鬼?难道善心之人便合该被人如此欺凌?贺莲房崩溃嚎叫,这些年来,她虽然身死,魂魄却一直随着弟妹,眼睁睁看着二姨娘和两个庶妹如何害死他们,自己却无能为力。她痛苦,她怨恨,她恨不得手刃仇敌! “你悔了否?” 茫茫之中,似乎有人这样问她。 “悔了、悔了、我悔了……”贺莲房痛哭失声,血泪流的越来越多。 “既然悔了,便去重新来过一次吧。”声音慈悲,如同我佛。 第2章 能得新生恍如隔世 心慌。 贺莲房被一阵莫名的心慌惊醒,她倏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居然跪在佛龛前睡着了。这佛……她扭头看了看周身所在,隐隐记得似乎听到有人问她可悔了否。 跪的太久的双腿开始发麻,从她成了鬼魂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痛楚了。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是真真正正地存在于这世上的。 她又活了?! 正处于极致震撼间,一道充满关心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你怎么跪了这么久?快快快!快起来,这地面阴冷,小心沁了寒气!” 贺莲房被一个身着淡灰衣裳的妇人扶了起来,她怔怔的望着对方,片刻后,竟落下泪来,可吓坏了陆妈妈:“哎呦喂我的大小姐!你、你这怎么哭了?快别哭、别哭了!”说着心疼的要命,大小姐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夫人去的早,大小姐就是她的命啊!所以即使大小姐因为夫人的死伤了心躲入佛堂,成天与佛经为伍,她也不舍得说一句重话!而对于二小姐和少爷,她只能将忠心的几个丫鬟和妈妈分别派在他们身边,护他们周全。 可如今大学士府,二姨娘上官氏一手遮天,竟寻了理由将丫鬟妈妈们都各自分到厨房当了粗使杂役! 贺莲房连忙抹泪,道:“陆妈妈,我、我只是刚做了个噩梦……” “不怕不怕!咱们有佛祖保佑呢!”陆妈妈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抚慰。 贺莲房看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心中一阵涩然,当真是佛祖保佑么?若佛祖真的保佑,为何不让她那可怜的弟妹有个好归宿,却叫他们不得善终? 等一下!弟妹! “陆妈妈!回儿和潜儿呢?” “回大小姐,老奴也不知道,二小姐和大少爷已经很久没来佛堂了,这几日老奴也不被允许去看望他们,屡次到了门口便被二姨娘的人给撵了回来。”陆妈妈说的心酸,若是夫人未死,如何轮得到那上官氏在这里指手画脚! “那我便同妈妈一起去探望一下吧!若是回儿潜儿都生了什么病,那可不好。” 闻言,陆妈妈面露惊诧之色,自夫人逝世,迄今已有三年,大小姐都窝在佛堂不出去,如今、如今可是想开了?!她一高兴,便差点儿落泪:“好、好、好!小姐要去哪儿老奴都跟着!” 此前为人,她总是默默礼佛诵经,只顾着自己心安,想抚慰丧母之痛,又何曾想过陆妈妈的痛苦?娘亲亦是她看着长大的,陆妈妈终身未嫁,娘亲之死,她的痛苦必定不下于自己。贺莲房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因为守不住丧母之痛,便当个蜗牛,将自己藏在壳里,置年幼的弟妹于不顾,可就这样,那些人也不愿放过她! 再世为人,她决不允许前世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妈妈莫哭,咱们去看回儿和潜儿,那是大大的好事,您怎的掉了泪了?” “是是是,老奴不哭,老奴不哭!”陆妈妈连忙收起悲伤,抹了把脸,擦去眼泪,对着门外唤道:“琴诗!瑟词!” 两个身着浅绿丫鬟装的少女盈盈转入,“大小姐,陆妈妈!” 贺莲房记得她们。这都是陆妈妈一手带起来的丫鬟,对她极其忠心,前世都为护她被上官氏寻了把柄嫁给小厮走卒,那些都是上官氏的人,又怎么会善待她们?她亏欠的,何止弟妹二人?二姨娘敢对弟妹下手是因为此时爹爹因为丧妻之痛一蹶不振,不管家中之事。但她却是万万不敢对自己如何的,想来琴诗瑟词二婢也是因此才能留下,否则定如弟妹身边的丫鬟妈妈一般,被贬到厨房做了粗使。 “收拾一下,咱们去茉莉苑和幽兰阁。” 茉莉苑是贺家嫡出二小姐贺茉回的院子,幽兰苑则是贺家嫡长子贺兰潜的院子,贺莲房未入佛堂之前,住的是菡萏筑。而这三个院子的匾额,则都是靖国公府的大舅舅亲手题写,府内其他院子都是没有的。这三样花卉,除了莲是外祖母靖国公府的老太君起的名字外,茉莉幽兰,则分别是爹娘的最爱。而那两个庶女,名为红妆绿意,嫡庶之分,高下立判。 闻言,琴瑟二婢都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应了一声,便立刻收拾去了。 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伺候贺莲房更衣而已。她久居佛堂,穿的素淡,随身携带的也只有几件衣服,那些华丽的首饰和衣裳,大多留在了菡萏筑。自贺莲房住进佛堂以来,便再也没穿过。 换了件稍微颜色亮堂些的罗裳,她便在陆妈妈和琴瑟二婢的陪同下慢慢走出了佛堂。最后,贺莲房回头望了一眼,这地方她再也不会回来,从离开的这一刻,她便再也不是前世与世无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妹惨死的贺莲房,她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无关情爱慈悲,不管佛心忍让,只为弟妹而活,此生定要让他们快快活活,一世受宠! 陆妈妈是何等的人精,她岂会看不出大小姐的不同?但她只觉得可能是那个噩梦让大小姐开了窍,她是学士府嫡女,靖国公府的外孙女,贺蓝两家百年望族,她身为嫡长女,是何等的高贵身份!即便是那宫中公主,在她面前也要礼让三分,区区上官氏,又算得了什么?! 下人们见了平日专心礼佛的大小姐,都十分讶异,又见她虽然还未长成,但容颜气度已隐隐透出倾国之色,有个扫地的小厮竟看得呆了,被旁边人推了一把才回神,连忙恭敬低头,不敢直视。心里却想道:怪不得府里的人都说大小姐是天仙,如今这一看,果然如此。 虽然出来是看弟妹的,但贺莲房知道,她若是刚出佛堂便直奔弟妹那里,明面上对祖母徐氏可说不过去。不管怎么说,先去拜见祖母才是最重要的事。 徐氏院子里的人见是大小姐来了,都十分惊讶,正巧魏妈妈出来吩咐下人去厨房准备糕点,见了贺莲房,先是诧异,然后醒悟,忙去里面通报了,很快,贺莲房便被迎了进去。 屋内火炉烧得旺,徐氏怀揣一个小暖炉坐在榻上,旁边的丫鬟正在烹茶。见贺莲房来了,便要起身。 “哪能让祖母起身呢?”贺莲房快走一步扶住徐氏,微微笑道:“是孙女不请自来,还望祖母莫要怪罪。” “你这丫头,你能来看祖母,祖母心里高兴尚且不及,又怎舍得怪罪于你?”徐氏摸着她的手笑,命魏妈妈给贺莲房送来一个小暖炉。“瞧你这小手都冻得冰凉,这日子越来越冷,三九天冷得很,你身子又不好,怎的跑出来了?”言语之间十分亲热,似乎中间从未分别三年。 贺莲房低首浅笑,被徐氏握住的小手微微颤着,似有不安:“孙女做了个梦,醒来心慌得很,尤其想见祖母,一个人待在佛堂这么久,实在是难熬,如今见了祖母,心下才踏实。” “好好好,那佛堂日后就不要去了,又冷又阴,你在里面这几年,祖母心里一直惦记着,如今你自己能想开,祖母比谁都开心。” 是么?那为何您却从来不曾来佛堂看过我一眼呢?贺莲房不想戳穿徐氏的话,她只是浅笑,祖母年纪大了,上官氏又惯会伪装,连她老人家都瞒了过去。“祖母关心孙女,孙女自然是明白的,是孙女自己不好,钻个牛角尖钻了这么多年,如今想通了,心里实在是想念祖母,便急着要来看看。” 她和徐氏感情只是一般,娘亲还在时,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后来上官氏入府,家中风云骤变,娘亲去世,她便一个人搬进了佛堂,心中难过,哪里还想着和徐氏的祖孙情?更何况,在徐氏心里,弟弟才是最重要的,她始终对爹娘宠爱自己感到不悦——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宠上天又有什么用? 做鬼的时候,她在一旁看了很久,终于明白这个道理。在徐氏心里,上官氏不算什么,她和回儿也不算什么,更别提那两个庶妹,徐氏只在乎爹爹和弟弟,而其他的,只要投其所好,自然不难。贺莲房在府里飘荡那么久,谁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徐氏爱听什么话,她就专门说什么:“如今见祖母一如既往身体康健,孙女也就放心了。只是这天冷,祖母可要注意保暖,魏妈妈是祖母身边的贴心人儿,有她在,孙女是极放心的。” 陆妈妈插嘴道:“老太太你不知道,大小姐一出佛堂,没回自己院子,也没去二小姐跟大少爷的院子,打直儿就奔您这来了呢!” 徐氏笑得眯起了眼:“真是难为莲儿了,你甫出佛堂,身子要好好调养才是。魏妈妈,去把我那盒千年老参拿来,给大小姐好好补补身子。” 贺莲房忙不迭拒绝:“祖母千万不要,孙女健健康康的,倒是祖母您,这珍贵的东西要祖母用来才不算浪费,用在孙女身上算个什么理儿?” 又说了番好话,才终于打消徐氏这念头。 第3章 再见兰潜爱愧交加 其实贺莲房比谁都清楚,徐氏嘴上说要给她这千年老参,可若她真的接下了,徐氏定会念着不忘。更何况这也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再好于她也是无用,倒不如推辞,做个孝顺乖巧的好孙女。“祖母,孙女今日刚出佛堂,想去回儿和潜儿的院子看看,可心里不踏实,总怕他们俩对我这个长姐颇有微词,这几年是孙女慢待了他们,若是祖母怜见,可否劳烦您随孙女一同前去?” 徐氏闻言,点头道:“倒也是,我也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回儿跟潜儿了,你二姨娘说回儿染了风寒,这些日一直卧病在床,潜儿每日去学堂,功课繁冗,我便免了他的问安,如今既然莲儿这么说了,我这做祖母的也的确该去看看。”说完便让魏妈妈取她的彩绣明黄牡丹斗篷过来,亲自为贺莲房披上。“你这孩子,怎地穿的如此之少?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小心着了凉。” 贺莲房反手覆住徐氏的手,眼底已有泪花闪烁:“祖母说的这叫什么话,是孙女不好,还要让祖母如此操心。” 她本就生得貌美,凤眼含泪更是显得整个人如同娇花一般楚楚可怜,徐氏那颗心被她这带泪的凝视看的软了,又感到她的小手在微微的颤抖,心里更是疼得慌:“这几年你在佛堂,是祖母怠慢了你,你这孩子,总是如此死心眼儿,日后,你可改了吧!” 谁会不喜欢一个娇弱柔软的女孩子呢?尤其这女孩身上还流着你的血,又是嫡长女,这么依赖地偎着你,一出佛堂第一件事是想过来看你,徐氏又怎能做到不理不睬?如果说她对贺茉回以及庶出的两个孙女并不重视,但对贺莲房,她的确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只是和孙子比起来要差一些罢了。 贺莲房也知道这一点,她占的是嫡长女的身份,母亲的娘家又是极受圣上看重的靖国公府,所以徐氏对她才会有求必应。她对这位祖母其实并无多少感情,若非她老人家,上官氏怎的进了府,娘亲又怎会郁结难填凄凉离世,前世的弟妹最后如何落得那般下场?“祖母说得上,孙女受教了。魏妈妈,再去取件斗篷来,可莫让祖母受了冻。”魏妈妈连忙取了斗篷,在贺莲房的帮助下给徐氏穿上,一行人慢慢地朝贺兰潜住的幽兰阁走去。 这天气寒冷,地上的水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贺莲房不时温声提醒徐氏要小心,这般可人的模样很得徐氏的心,她拍着贺莲房的手背说:“别只顾着我,你的斗篷可要穿好,千万莫要受凉。”这三九天冷得要命,若是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是,多谢祖母关怀。” 徐氏住的院子离幽兰阁不算近,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远远就看见门口有两个家丁守着,贺莲房认得那是上官氏的人。 见是老夫人来了,两名家丁连忙行礼,然后颇为为难道:“老夫人,二夫人正在里头跟大少爷说话呢,这您看……” 魏妈妈道:“二夫人从来都是仁慈和善的,她能来看大少爷,想必也是关心他。老夫人今儿个心血来潮想过来看看,若是二夫人在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大小姐也在,一家人难得团圆见个面,你们还不麻利的让开?” 她这话说的颇有学问,那两名家丁哪里敢拦?心下暗暗叫苦,夫人让他们守在门口谁也不许进去,哪里知道老夫人和那在佛堂待了好几年的大小姐会来? 两人用眼角余光偷觑贺莲房,见她虽然年纪尚小,但身段窈窕纤细,虽包裹在厚厚的斗篷里,也依然不掩天仙气质,都不觉看呆了。 贺莲房扶着老夫人跨进去,心里却十分紧张。她选择这时候过来可不是随意的,上官氏当初怀了双胞胎,徐氏对她期望非常大,谁曾想结果却是一对女婴。上官氏本就迫切希望能得个儿子以稳固自己的地位,最好是能够被扶正,可谁想肚子不争气,生出的全是赔钱货,于是对贺兰潜的怨念更深,怎么会善待于他?只是她为人好面子,哪怕心里恨极了贺兰潜,面上也要表现的温柔大度,是以吃穿上从不亏待,但她又哪有那么好心?最开始上官氏也的确想过对他好点,至少明面上要装的过去,这样以后说不定这孩子会跟她比较亲,可谁知贺兰潜虽然年纪尚幼,但对她是十分的厌恶,一直认为是她害死母亲赶走大姐,不管她怎样讨好都是不假辞色。后来上官氏也就放弃了,本来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每每看到那张与死去的夫人有五分相似的脸,她就恨不得将其撕烂! 而贺莲房之所以紧张,并不是因为上官氏。前世她亲眼目睹弟弟的死亡,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堪的事情,如今再见,只是想想,能看到活生生好端端的潜儿,她便觉得上天对自己十分厚爱了。 进了花厅,贺兰潜正站在案前对着上官氏怒目而视:“我不需要你假好心!你给我滚出我的院子!” 徐氏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潜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贺兰潜一扭头,见是徐氏,正准备指控上官氏,却见徐氏身边站了个袅袅娜娜的少女,她穿着淡雅的鹅黄袄裙,腰间系着一块莲花暖玉,外面罩着一件彩绣明黄牡丹斗篷,看起来说不出的清雅秀丽,竟是已经很久没见的大姐。 他呆了,说不出什么话,而贺莲房自顾自搀扶着徐氏到靠椅上坐下,又贴心地将桌上的小暖炉递过来,然后偎着徐氏坐下,对着贺兰潜招招手:“潜儿,过来。” 贺兰潜呆呆地走过去,犹然不敢相信那个在佛堂待了三年之久的大姐居然出来了!“大、大姐……” “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对二夫人说话?”她轻轻弹了下弟弟的额头,对上官氏道:“我知道二夫人从来都是个大度的,潜儿年纪还小,出言不逊,不够懂事,还请二夫人多多体谅。”赶在上官氏指责贺兰潜之前开口,便是上官氏有心,也怕落个刻薄嫡子的名声。 顾不上惊讶,贺兰潜嫌恶道:“大姐,她不过是个妾侍,你可是嫡出,就是发落了她也是应该的,哪有还要跟她赔罪的道理?!” 这傻小子。“不准这般跟二夫人说话,我虽久居佛堂,却也知道二夫人是个能干的,为人又温和大度,对你视如己出,连祖母都对她赞赏有加,你怎能如此说她?”抬首,面对上官氏的笑容依然温婉,“娘亲去的早,我这长姐又教导的不够,还请二夫人莫要见怪。” 上官氏这才反应过来,忙笑道:“那是自然,潜儿今年也不过才十岁,正是贪玩不爱读书的年纪,我又怎会怪他呢?”言下既体现了自己的大度,又委婉地暗示了老夫人,贺兰潜不爱读书一事。 果然,徐氏登时就变了脸色:“潜儿,祖母跟你说了多少回,你是大学士府的公子,将来是要考取功名的,去学堂是叫你一心向学,而不是去学些奇怪玩意回来耍子的!”她气得胸口起伏,喘气也急促起来。 “祖母莫气,潜儿,还不快给祖母认错?” “大姐!” “潜儿!” 在贺莲房的视线下,贺兰潜不情不愿地道:“是我错了,祖母。” 徐氏还未说话,贺莲房便笑道:“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祖母又何必因为这一点小事动怒呢?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孙女记得爹爹当年可是十四岁中的状元,但爹爹也偷偷跟孙女说过,其实他呀,当年也不爱读书,是在祖母您的谆谆教导下才高中的,有您在,潜儿的前途必定是不可限量,祖母又何必拘泥于这一时呢?” 徐氏被她这番话哄得转怒为喜:“莲儿就是会说好听话哄我这个老太婆!” “祖母说什么呀,您可不老。”贺莲房轻笑,示意贺兰潜过来,“还不快谢谢祖母,不然你今儿可要挨顿板子了。” 贺兰潜脸上仍有不满,但却乖乖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上官氏见此一幕,惊奇不已。她进府之时,这大小姐还是柔弱无争的小姑娘,怎的进了佛堂三年,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寥寥言语便将十分难伺候的徐氏给哄得眉开眼笑?!“大小姐……” “二夫人不必如此客套,都是一家人,您唤我莲儿便是。” 徐氏拍拍贺莲房的手,赞道:“莲儿是个心胸宽广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上官氏笑得却有些勉强,她隐隐觉得面前这大小姐可不像贺兰潜或者贺茉回那样好对付,对方从进来到现在,脸上始终带着柔若春风的笑,看不出一点破绽,若非她本人真是如此,就是城府极深。若是后者……自己可要小心了。“莲儿,你今儿怎么出了佛堂了?” 贺莲房低首浅笑,无限羞赧:“娘亲离世之后,我心中十分难过,在佛堂诵经礼佛三载,也幸得二夫人将府中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看来,我也放心了。只是弟妹尚且年幼,我心中再是难过,也要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才行。日后潜儿的学业便交给我吧,二夫人每日操劳府中事务已是十分疲累,潜儿的事情就不用再麻烦您了。祖母,您觉得呢?” 第4章 福之所倚祸之所伏 徐氏想了想,道:“你爹爹常说你才思敏捷,你二姨娘同我都是不识几个字的,不比你自小浸*墨,潜儿的学业还是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祖母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孙女一定好好督促潜儿读书,定不让他辱没了咱们贺家的名声。”贺莲房看向贺兰潜,“还不快谢谢祖母?” 贺兰潜有些呆滞,他看了看贺莲房,又看了看徐氏,没弄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他对于这个长姐一向都是听从的,便乖乖道:“多谢祖母恩典,孙儿必定不辱祖母教诲。” “好好好,还是莲儿有法子,这潜儿一见到你呀,立刻就听话了。” 贺莲房可不敢承这个功,否则徐氏心中对她岂不是有了嫌隙?“祖母这是哪里话,潜儿本就是个好孩子,只是祖母近日身体不适,没来得及教导,才让他一时走了弯路,孙女也不过是承祖母的光罢了。”说罢柔声去问贺兰潜:“好了潜儿,你还不说是哪来那么大的气?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惊扰了祖母,你要如何谢罪?” 到底是一母同胞,血缘相通,贺兰潜盯着自家大姐看,他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当下便软了声音,委屈地挪到徐氏身边偎着,一张精致小脸皱的如同包子:“祖母,乱发脾气的确是我的不是,可我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给我气受了!” 一听这话,徐氏登时急了:“你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子,这府里你说一谁敢说二?谁敢给你脸子看?”她只有这一个孙子,平日自己宝贝的不行,竟还敢有人对他不敬? “贺红妆跟贺绿意占了大姐的菡萏筑!我怎么说她们都不听,大姐的首饰衣裳,全被她俩给瓜分了!我刚才去说理来着,可她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赶了出来,还说什么大姐已经是半个尼姑,要这些俗世之物无用,叫我不要多管闲事!然后二姨娘就来了,也不给我说理的机会,直接让人把我给拎了回来!”说着说着,小小少年已经哭了鼻子。 见状,贺莲房简直心如刀绞。上官氏占了个大度贤德的名声,可背地里谁知道她对嫡出的小姐少爷恨之入骨?现下爹爹在相国寺弥补丧妻之痛,她来不及扶正,心里更是郁结。若是自己早些看透这些事,最后又如何沦落到三姐弟都非善终的下场? 可她不能替潜儿说话,否则上官氏会狠咬他们一口,说他们嫡出的合着伙儿欺负她。外人只看到大学士府的大小姐和大少爷指责二夫人,谁会信其实一直被算计的却是看起来高贵不容冒犯的嫡出子女? 幸好,除了她,还有人会因为潜儿的眼泪心痛。 徐氏一把将贺兰潜搂入怀中,心肝肉肉的叫了半天,方才对上官氏怒目而视:“潜儿说的可是真的?红妆绿意竟敢占了莲儿的院子?!那可是靖国公亲自着人督建,又亲自题匾的!红妆绿意是何等身份,竟也敢住进去?你却连说都不同我说一声!”扭头对贺莲房道:“莲儿,你两个妹妹不懂事,你可千万莫要朝心里头去。” 这几年贺莲房在佛堂,贺茉回和贺兰潜处处被庶出压制,再加上有个厉害的姨娘,若非贺茉回倔强,怕是早被害死了。上官氏总是寻了各种理由不让他们去徐氏面前问安服侍,却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往徐氏身边赶,这一来二去,徐氏对贺红妆和贺绿意自然也有了感情,再加上上官氏当初是她做主纳入府的,她如何能不保?言下之意便是要贺莲房莫要介意,若是介意了,反倒是她这个做长姐的不够大度。 “这是自然,两位妹妹喜欢我的菡萏筑,若是着人去佛堂跟我说了,或是同祖母先禀报一声,暂住也是无妨。”贺莲房微微一笑,端的是温雅柔和,宽厚能容:“只是潜儿却莫要因为这等小事着恼,要好好读书才是。” 徐氏听了,心里不大舒服,瞟了上官氏一眼,暗忖,庶出的占了嫡出的院子,这传出去,指不定别人会说她大学士府如何败坏人伦没有纲常呢!而且这事上官氏竟连与自己禀报一声都不便自己做了主,岂不是不把她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其三,还因为这等事委屈了她的宝贝金孙,怎能让她不怒? 也亏得这话是贺莲房说的,她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靖国公府和爹娘又都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只是后来上官氏入府,一夕间风云骤变,没了娘亲的她不堪重负入了佛堂,想借由礼佛来逃避痛苦,所以在府中并无什么威信。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女,又是靖国公府的外孙女,徐氏哪怕再疼爱两个庶出的孙女,再看重上官氏这个妾侍,也要小心掂量一番。 “云娘,这是你的不是,府中大小事务,若是潜儿要管,那也是管得的,怎能因为这样的事扰了他读书的心?” 上官氏闻言,眸含泪水,忙跪下请罪:“老夫人说的是,都是儿媳妇的过错,潜儿,姨娘在这给你赔礼了!” 她再如何坏透,也是个姨娘,府里大权此刻尽在她手中,虽然大颂的律例表明姨娘的身份不高,嫡出子女皆有将其处置的权力,但上官氏从来小心谨慎,不露任何把柄,待人接物也是十分的宽容,在外得了个美名。不然徐氏如何会被她蒙骗,将府中大小事务尽交于她,甚至让她的两个女儿唤其祖母,更甚者,让上官氏唤嫡出的少爷名字,对着老夫人还自称儿媳?若非贺老爷忧虑过重,又远在相国寺,徐氏早逼着他将上官氏扶正了!上官氏做人如此成功,这样的情况下,随意将其发落了,只会落人口舌,说他们嫡出的不是。 是以贺莲房笑道:“二夫人此言过矣,怎么说您都是长辈,又为贺家添了两个妹妹,怎么能给潜儿一个孩子下跪呢?要是传出去了,外人还不说咱们大学士府的不是,说咱们苛待庶出,刻薄无情?陆妈妈,还不快将二夫人扶起来。” 原以为自己下跪认错,怎么着也能将红妆绿意占了菡萏筑的事儿揭过去,可谁知这大小姐说话竟如此滴水不漏!上官氏小心地瞟了徐氏一眼,这紧要关头,她可千万不能坏了事,扶正指日可待,这段日子她定然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徐氏听了贺莲房的话,对上官氏二话不说就下跪的行为也多了一丝不满,淡道:“日后不要随意下跪,外人看了指不定以为大学士府多么亏待于你呢。” 上官氏闻言,说了句谢老夫人恩典,随后起身,束手而立。眼睛却不由自主瞄向贺莲房,她对这大小姐忌惮不大,只记得她是个性子温和有佛心的,可她为何突然出了佛堂?今日这些话,她是无意说的,还是故意为之? 贺兰潜睁大一双与贺莲房十分相似的凤眼,充满崇拜的盯着大姐瞧,心道,大姐可真厉害!我跟二姐两人想尽办法给二姨娘使绊子,可最后却总是被识破,虽然她不敢惩罚我跟二姐,但吃穿用度还有下人身上,都被做了手脚,可大姐一来,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总是帮二姨娘说话的祖母倒戈了! 一计不成,上官氏又有了点子。她见贺莲房温软柔和,以为是个好欺的,便走上前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她胳膊,以主母之姿道:“既然莲儿回来了,那便让我陪着去菡萏筑吧,也好让红妆绿意搬出来,顺便看看菡萏筑还有什么缺的,我好命人都给补齐。只是我做事颇有疏忽,照料的不足之处,还望莲儿莫要恼我才好。”说罢捂嘴轻笑。 她这话,既显示了自己的细心体贴,又能杜绝贺莲房的不满,还能让老夫人放心,真是一石三鸟,一箭三雕。 贺莲房亦是亲热地回揽她的手:“二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娘亲去的早,您对待回儿和潜儿又如己出,莲儿感激尚且不及,怎会恼怒?只是莲儿刚出佛堂,心中惦念祖母,暂时还不想离她老人家左右……” 想到红妆绿意已经多日只在自己跟前请了安便走,徐氏一开始还以为她们真的是如所说般忙于女工,可现在想来,想必是因为偷偷搬进菡萏筑,忙着瓜分属于莲儿的东西吧?!“无妨,你刚出来,祖母也是放心不下,得亲眼看你安顿好才放得下心。若是有什么缺的短的,你便着了陆妈妈直接去取,无需经过我。” “谢祖母恩典。”贺莲房轻轻一福身,望着上官氏的眼神说不出的温和亲近。她怎会不知道贺红妆贺绿意搬进了自己的院子?若非回儿性子倔强不好掌控,怕是那庶出的姐妹俩想连茉莉苑也给占了吧?若不是自己死后灵魂留恋弟妹不舍离去,又怎知这今日发生的一切?可见世间一切事物,皆是福祸相倚。 第5章 前世死敌红妆绿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菡萏筑去了,贺兰潜也跟着,他似乎生怕下一秒大姐便消失不见,便死死牵着她的手。贺莲房只觉得弟弟将自己的手握得十分之紧,她心下又怜又疼,虽一手搀扶着徐氏,却仍抽空对他温柔一笑。 见了这笑,贺兰潜心中的恐慌消失,也安定了下来,默默地跟着,不说话。 菡萏筑。 那三个字是身为靖国公的大舅舅亲手题写的,贺莲房望着,心下一片涩然,又是怀念又是感触,一时间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做鬼漂泊的时候,何曾想过有一天能够再世为人,站在阳光之下? 门口站着几个丫鬟,见来了这么多人,都有些怵得慌,她们刚入府不久,只认得老夫人和二夫人以及大少爷,对贺莲房却是不识得的。当下一个个跪下行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莲房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事不对劲,她们这表情,像是心虚!当下有了主意,道:“祖母,咱们在这院子门口站个什么劲儿?孙女这菡萏筑可是个好去处,祖母也许久没进来过了吧?” 徐氏点头道:“自你这丫头进了佛堂,我便再也没来过了。” 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朝里头走去,时不时插入一句贺兰潜的话,天伦之乐,叫人羡慕。上官氏落在后头,心里紧张,对着门口的丫鬟厉声责问:“三小姐和四小姐呢?”那两个丫头,可千万莫要在里头闯出什么祸端! 其中一名丫鬟慌忙跪下:“回夫人,三小姐让我们几个在门外候着不准进去,奴婢们也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上官氏暗暗叫苦,这几个丫头是今年刚进的府,她看着伶俐剔透,便放在了两个女儿身边,可谁知竟赶上了这么一出!若是跟了红妆绿意多年的贴身丫鬟,见此情形早想着法儿进去通报去了,又如何会跪在门口抖如筛糠?!红妆绿意也真是糊涂,守门这等重要之事怎能交给新丫鬟?!这丫鬟一心向着自己还好,若是包藏祸心的,就连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她心里焦急,提起裙摆便追了上去,一行人走进花厅,还未转入内室,便听见一个清脆张扬的声音道:“娘说的真没错!这贺莲房的宝贝可真不少!瞧这件衣服,是不是很适合我?就是有点大了,我再长一年,穿起来应该刚刚好!诶,你手上那颗南珠给我看看,我喜欢!给我!” “凭什么给你?这是我先看到的!你不是说我们要平分的吗?反正贺莲房已经是半个尼姑了,这些东西她也用不上,咱俩就发发善心帮她解决了,你说是不是?日后祖母若是问起来,就说是贺莲房送我们的!横竖娘说过,那大小姐是个烂泥般的性子,又软又绵,不欺负她欺负谁呀!” “祖母才不会问呢!她老眼昏花,才不会看出来东西是谁的!咱俩每次在她面前曲意逢迎,她哪一次看出来了?还真当我们是她的乖孙女呢!哼,真要疼我们,只嘴巴上说的那么好听?怎么不给我们这些好东西?绿意你瞧,贺莲房的好东西可真多,咱俩加在一起也不及她一半呀!” 上官氏赶上来刚好听到这后一句,她脸色大变,刚想出声示警,陆妈妈使了个眼色,琴瑟二婢立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而徐氏面色铁青地听着里面大逆不道的话,胸口剧烈起伏,明显是气的不轻。 上官氏心里叫苦不迭!她愤恨地盯着陆妈妈,原以为这一切都是贺莲房的诡计,可一看她的神情,竟是充满了不解和惊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是赶巧了? “就是!要不是贺茉回太难对付,娘早把她的院子也夺过来了!她的好东西肯定也不少!红妆你看我们俩,明面上祖母疼爱,可她每回赏赐给我们的东西怎么能跟贺莲房的这些比?哼,我就知道她心中只有嫡出的,不把我们庶出的放在眼里!早晚有一天我要住进贺茉回的院子,再把贺兰潜给赶出去!” “都给我住口!”徐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大步上前,一把掀开珠帘,怒视着正坐在地上分享的姐妹俩。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首饰衣裳,全是贺莲房的。 “祖、祖母!”贺红妆傻眼了,她看向在徐氏开口便被松开的上官氏,面上一片无措。 母亲谄媚的功夫高,不代表女儿也是。上官氏对双胞女儿总是耳提面命,让她们一定要讨好老夫人,这样的话早晚有一天她被扶正,她们也会变成嫡出,到时候她们的身份也是高贵的学士府千金,不下于贺莲房跟贺茉回!可贺红妆贺绿意毕竟只是十一岁的女孩子,心如何定的下来?又哪有不爱美的?每日在徐氏面前装乖巧她们早就装腻了!这几日她们刚搬进菡萏筑,见到里面的好东西,哪里舍得走开?便寻了借口跟老夫人搪塞,连上官氏也没告诉! 徐氏虽然看起来疼爱她们,但每次赏赐的东西都少得可怜,跟贺莲房院子里的一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贺红妆贺绿意看来,这就是徐氏不疼爱她们的证明!既然她不疼她们,她们又何必尊重于她?娘说了,等日后扶正,她们姐妹俩成为嫡出,再到她们及笄,定会给她们选个一世富贵的夫君,从此后平步青云,再也不用在学士府受这窝囊气! “别叫我祖母!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孙女!”徐氏气得仍然不住喘气,贺莲房连忙将她扶到桌边坐下,又命琴诗斟茶。 徐氏端茶的手都在颤抖,贺莲房便亲自端了喂她,眼神温柔面容美丽,看得徐氏心头一阵刺痛,再对比庶出的两个,更是高下立判。 见庶出吃瘪,贺兰潜高兴的要命。他转了转眼珠,想去把二姐叫来,又不舍得错过这一出好戏,便偷偷扯了扯瑟词的袖子。 “大少爷?”瑟词弯下身,恭敬道。 “你快去茉莉苑把我二姐姐唤来,快!” 瑟词能被选在贺莲房身边,自然也是极其聪慧的,她立刻应了一声,随后便悄悄退出了花厅,竟没人注意。走到菡萏筑门口时,她瞥了一下那几个站在那儿的属于贺红妆贺绿意的贴身丫鬟,冷笑,你们的好日子可到头了!这几个丫鬟虽然刚进府,但跟在两个庶出的小姐身边,也学会了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今日之事,哪怕大小姐作罢,上官氏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丫鬟留在她的宝贝女儿身边!至于那几个贴身丫鬟……等日后再动作也不迟! 贺茉回很快就来了。她生得如贺莲房一般美貌,只是眉眼间透着倔强,此刻进来看见两个庶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毫不掩饰脸上冷笑——在过来菡萏筑的路上,瑟词已经将这里的事情尽数告知于她了。贺莲房见了她,忙招手:“回儿,快过来。” 见大姐给徐氏轻抚胸口,贺茉回面露厌恶之色,她不喜欢这个祖母,一点都不喜欢。如果不是她,娘亲不会死,爹爹不会伤心离去,大姐不会躲入佛堂,家里更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今日这一切都是徐氏自找的,她半点同情也无!可贺莲房神色坚定,她只好走过去。 知道茉回厌恶祖母,贺莲房也不说什么,只是在徐氏耳边道:“祖母,回儿也来了,您可莫要再生气了,否则岂不是吓坏了回儿同潜儿?” 徐氏听了,也怕吓到金孙,便就着贺莲房的手喝了几口茶,又见她体贴入微的掏出手帕给自己擦嘴,一时间悲从中来,拍着贺莲房的手,又握住贺茉回的手,只是拍,并不言语。 孙女不比孙子,更何况还是庶出的。对徐氏而言,学士府的名声和孙子最重要,其他的都可以放到一边。她疼爱两个庶出孙女时,看她们是哪儿哪儿都好,可厌恶她们的时候,却也半分不会想到昔日的情分。如今一手握着贺莲房,一手握着贺茉回,又见金孙眨着一双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酸——她一直跟这几个嫡出的孩子不亲,可这种时候,却是他们陪在自己身边。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大门大户,小门小户,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子女? 贺莲房将徐氏的心理抓的非常巧妙。徐氏对孙女不大看重,她便让她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贺红妆贺绿意的表现,以徐氏多疑的心思,定然会多想,那样的话,她根本就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其实上官氏也不算是小户,她的父亲是翰林,虽然官职不大,同僚却不少,又投靠在齐王门下,很得重用,听说近日还可能升官。所以徐氏才会对她如此看重,否则她岂会将大权交给一个姨娘?还不是存了将其扶正的念头!上官氏虽然不算小户,但同贺莲房的外祖家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靖国公府世代忠良,百年望族,年轻一辈也是人才济济,这也是徐氏迟迟不敢决定将上官氏扶正的原因。若不是自己强制儿子纳了妾,儿媳也不会因此郁郁而终,靖国公府对自己是有意见的,如今她要扶正上官氏,还得看上官家的走向。 这次上官翰林如果真的升了官,便可以借由齐王的口将上官氏扶为正室了。只是徐氏心中计较,从未与第二人说过。 她肯定料不到,她在想什么,贺莲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6章 恃宠而骄庶女受罚 趁着老夫人因为愤怒无法言语的同时,上官氏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夫人!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恕红妆绿意这一次吧!求您看在多年来我为府中殚精竭虑的份上,饶了她二人吧!她们年纪小,不懂得轻重,奴婢回去定当重重责罚!” 她很聪明,而且很机智,懂得随机应变。知道徐氏正在气头上,说不定会怎样处罚贺红妆与贺绿意,所以她先发制人跪下认错,又自称奴婢,再表明自己多年来为学士府付出了一切,定能引起徐氏对她的怜惜,平日她又将功夫做足,徐氏心软是一定的。 不过,贺莲房本来也没打算一次将她们扳倒——她还有更大的目标,并不只是上官氏。而且考虑到上官家和齐王,这次徐氏若真将上官氏处置了,说不定上官家会怎样借题发挥呢!毕竟当年,可是徐氏开的口,将人纳入府中,并许了无数好事。她若真处罚上官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她不吝于做这个好人:“对呀祖母,两位妹妹只是一时气话,并非真心,祖母心宽,还望从轻发落的好。” 岂料徐氏更加生气:“一时气话?并非真心?那若是真心的,是不是要毒杀我这个祖母了!”她紧紧抓着贺莲房与贺茉回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着浮木。唯一依靠的儿子对自己灰了心离了府,府中除了魏妈妈又没个能说贴心话的人,唯一信任疼爱的两个孙女却是这般看自己的!她活了大半辈子,会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吗?“莲儿你太过仁厚,祖母是老了,却也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说罢,厉声道:“魏妈妈!” “老奴在!” “去!给我去账房那取大小姐院子的清单来!上面的每一样首饰,都给我重新点数,包括大小姐生辰时的礼物!每一样都给我清点好!至于衣服,你们两个,给我亲手洗干净重新挂回来!然后去佛堂闭门思过三天!” 这大冬天的,亲手洗衣服,岂不是要将手给冻掉?可上官氏不敢求情,她知道老夫人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若是自己再开口求情,说不定会责罚的更重! “祖母,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两位妹妹都只是孩子,正是读书识字的时候,怎能去用冷水洗衣服呢?”贺莲房柔声劝慰,对庶出十分关心,房内其他的丫鬟妈妈都暗自赞叹:大小姐不愧是嫡长女,身份高贵又深明大义,两个庶出小姐和她比起来可真是差得远了。 可唯有和她一母同胞的贺兰潜与贺茉回才知道,老夫人的责罚并没有说是“冷水”洗衣服!他们的大姐,好像同以前判若两人了…… 徐氏听了,严厉道:“莲儿不必为她们说情!都十一岁的大姑娘了,马上快要及笄,到现在连个女经都背不下来,更别提是写字了!和你们姐弟三个不到三岁便能吟诗作对差的何止一星半点!魏妈妈,你亲自去给我盯着,那衣服洗好,要她们亲手上过熏香送回来,然后便把她们给我送进佛堂!” 一直跪着的贺红妆贺绿意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她们也很害怕,娘早就跟她们说过要讨好祖母,可现在祖母却要这样责罚于她们,果然,她的疼爱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祖母——” “不要叫我祖母,叫我老夫人!” 上官氏心里又气又急,好不容易攒下的感情,就因为这一会付之东流了!老夫人连祖母都不允许红妆绿意叫,摆明了是不再当她们是孙女,只是庶出子女! 贺红妆抽抽噎噎道:“老、老夫人……是我和妹妹口出恶言,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愿意受罚……”她长得十分美丽,和贺莲房贺茉回比起来虽然失色几分,可除却外表,她整个人却似弱柳扶风,十分惹人怜爱。果然,徐氏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眼里掠过一抹不忍,毕竟是曾经疼爱过的孙女…… 可这一切下一秒就被贺绿意给毁了!她可没有她姐姐那么聪明,哭叫道:“老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难道我跟姐姐不是你的孙女吗?你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那佛堂是人待的地方吗?又阴又冷,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喜欢大姐的首饰戴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关系!你却这样责罚我们!” 她性子活泼,说话不经大脑,徐氏以往也是十分宠爱,可如今一听,却只觉得没有教养粗俗不堪,更遑论她居然连“您”都不说! 正要发话,一直沉默着的陆妈妈却道:“四小姐,佛堂怎么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我们大小姐可是在里头诵经礼佛整整三年都没叫过一句苦呢!” 贺绿意愤恨地剜了贺莲房一眼:“是她自愿的,我又不愿意去,她想当尼姑,又不是我想!” 贺莲房简直想要鼓掌了!这个蠢货! 果然,徐氏脸色更加难看:“既然这样,就改为闭门思过半个月!直到你觉得那是人待的地方为止!” 贺绿意还待再争,贺红妆却悄悄扯了她一下,贺莲房微微一笑,全当没看见,对徐氏道:“祖母,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妹妹们去佛堂修身养性一下也是好的,只是祖母莫要气坏了身子,那样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氏十分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魏妈妈命人将贺红妆和贺绿意带出去。 贺红妆乖乖出去了,贺绿意本想再闹,可一看上官氏的脸色,也噤了声,不敢再言语,心里却是十分不满,以前贺茉回贺兰潜也找过她们麻烦,可哪一次娘没帮着她们摆平?最后吃亏受罪的不全是贺茉回跟贺兰潜吗?怎么这一次偏偏因为那尼姑,娘就不帮她们了?! 屋内安静了下来,贺莲房乖巧地蹲下跟徐氏捶着腿,缓解她的疼痛——徐氏在寒天会有关节痛,这一点只有她知道。现在想来,做一段时间的鬼也不是坏事,至少府里谁有秘密谁心怀鬼胎,她都一清二楚。“祖母莫要再气了,否则莲儿可要觉得您是因为潜儿不爱读书才如此恼怒了。”她不再自称孙女,明显是与徐氏的关系近了一步。 她声音温柔清婉,听起来十分动人,屋内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都觉得这大小姐可真是天人一般的人物,跟那自诩美貌无双的三四小姐比起来,果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徐氏叹道:“还是莲儿最为乖巧。” “祖母说笑了,莲儿相信三妹四妹都是无心之过,定是平日受了什么委屈才会如此激动,祖母胸怀宽广,可千万莫要同她们见识。” 徐氏冷笑道:“委屈?她们能受什么委屈?府里人人当她们是大小姐,捧着供着,我更是吃食首饰的不断送去,衣裳绣品,哪一样少了她们的,别人家的庶女,哪个有这样的待遇!”说到气急,竟剧烈咳嗽起来。见状,贺茉回倒了盏热茶呈上。 徐氏接过,心里酸涩,对贺茉回道:“这几年,是祖母忽略你了。” 贺茉回外表柔弱却脾气倔强,谁待她不好,她便待谁不好,徐氏强硬对她,她也如此对待徐氏,祖孙俩关系一向紧张。如今徐氏先示弱,她心中虽并不为所动,却仍轻声道:“祖母说的过了,便是祖母再忽略于我,孙女也不敢对祖母心怀不满。” 她忽略的孙女,如此乖巧,那两个被她全心疼爱的,却那般不满!对比出真知,徐氏心底更是难受。 上官氏一直站在一边,心下暗惊:这大小姐自打出了佛堂才几个时辰功夫?平日如同爆竹般一点就着的贺兰潜和吃什么亏都倔强忍着的贺茉回,怎地突然一下都懂事了,知道讨好老夫人了?! 趁着徐氏心神不宁,贺莲房伸手让陆妈妈过来,吩咐道:“你去我房中看一看,我记得是还有些龙涎宁神香的,祖母心绪不宁,陆妈妈权且点上。” 龙涎宁神香,其珍贵世所罕见,一小块便可价值连城,贺莲房这一块还是靖国公府送的。 陆妈妈应了一声,回来时却两手空空:“回小姐,那龙涎宁神香……不在原处,想来是被翻乱,一时难以找到。” 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是谁翻的。 贺莲房见徐氏又要发怒,忙道:“祖母莫要见怪,待会儿等魏妈妈帮我点了清单,找到了,莲儿便给您送过去。那香安神宁气,对身体有很大好处的。” 徐氏最后只得叹息一声。 第7章 姐弟同心无所畏惧 “对了,回儿,你怎么一个人过来的?姚黄魏紫以及周妈妈三人呢?怎的不在你身边?”那是自贺茉回出生起便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你怎的一个人孤身前来?”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变了。 “大姐,你有所不知,姚黄魏紫并周妈妈,都犯了手脚不干净的错,被二姨娘发配到厨房去了。”贺茉回低首回答,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手脚不干净?那可是大舅舅送来的人儿,怎么可能手脚不干净呢?”贺莲房惊觉自己失言,忙捂住小嘴,歉意地望向上官氏。“二夫人莫要见怪,是我一时失言,并不是说你有意为之。” 徐氏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贺兰潜却道:“大姐,不只是姚黄魏紫并周妈妈,我身边的莞尔依人还有乔妈妈,都犯了大过错呢!” 就是徐氏再瞎,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脸色难看的盯着上官氏,心里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样的事情竟然不来请示她这个老夫人!那可是靖国公府送来陪嫁的丫鬟婆子,她是哪里来的权力寻的理由将她们驱逐!她又是安的什么心!难道,这上官云娘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单纯好掌控?! “这……”贺莲房面露为难之色。她看看上官氏,又看看徐氏,小心翼翼试探道:“祖母,恕莲儿斗胆请求,可否让这四个婢子和两个妈妈回来?怎么说她们都是娘亲的陪嫁,又是自小照料回儿和潜儿的,虽然犯了错,但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不给她们一次机会呢?”说罢询问上官氏。“不知二夫人以为如何?” 上官氏笑得非常难看,她算是明白了,这大小姐是个狠角色!她有心不让那几个婢子婆子回来,毕竟府里现在可以说到处都是她的人,唯有那跟着早死的夫人的陪嫁丫鬟婆子软硬不吃,她掌控不了,这才寻了理由将她们逐走,可现在自己的双胞女儿正在受罚,这大小姐说的话又句句在理,更何况先前她还为红妆绿意求情——感情目的是要这几个婢子婆子回来!就说贺莲房哪来这般好心!自己若是拒绝,反倒显得刻薄。“莲儿说得不错,想来她们也不会再犯事儿了。” 贺兰潜眉头一皱,正想辩解说他跟二姐的丫鬟妈妈不会偷东西或者犯错,却在贺莲房的摇首示意下抿紧了嘴。 便承了上官氏这份情也无妨。若是当场指出上官氏是故意找茬驱走那些丫鬟妈妈,以徐氏的多疑,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别有所图,再一联想到自己初出佛堂,立刻就到她跟前孝敬,定会认为自己别有目的,与她有了隔阂,那可不是贺莲房想看到的。于是她给足了徐氏面子,恭敬问道:“祖母以为如何?” 徐氏握着贺茉回的手,正准备好好补偿一下这个被她忽略的孙女,这无疑是个好机会,再加上宝贝金孙一脸期待,便笑道:“那是自然,魏妈妈,你传了我的话,让她们回来便是。”扭头看见琴瑟二婢,皱眉问:“怎地你们身上穿着三等丫鬟的衣服?” “回老夫人,奴婢们是犯了错,被二夫人降为了三等丫鬟的。”回答的不卑不亢,只是在陈述事实,并不是加油添醋的告状。 徐氏皱眉,这事儿她也不知道!这个上官云娘,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情!想到这儿,她对上官氏更是不满,淡道:“今日大小姐出了佛堂,是大喜事,你们重新拔擢为一等大丫鬟,待会儿回儿跟潜儿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是,我堂堂大学士府嫡出的少爷小姐,身边的丫鬟却是三等的,说出去岂不笑掉人的大牙!” 意有所指,上官氏心里愤恨,面上却仍然一片恭敬,垂首听训。 “祖母仁厚。”贺莲房微微一笑。 徐氏叹了口气道:“唉,人老了,精力大不如前,府内藏污纳垢,我竟也没有察觉到。哪天若是你爹爹回来,我有何面目对他呀……” 贺莲房柔声宽慰道:“祖母一片苦心,爹爹定然清楚,到时候若他不感恩,还敢怪罪祖母,莲儿可第一个不饶他。” 这话颇为俏皮,终于逗得徐氏展颜一乐:“你这丫头,说什么饶不饶的,那可是你亲爹爹,把你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爱的爹爹!” “既然祖母也知道,便莫要再气了,气坏了身子多划不来,让孙女扶您回福寿园吧。” 徐氏摆摆手:“你刚出佛堂,还是打紧看看东西有没有少的,再把院子好好拾掇拾掇,我让魏妈妈扶回去便可。” “祖母……”贺兰潜正想说话,徐氏摸摸他的脑袋,慈爱道:“你与你大姐许久未见,便留下同她说说话吧,回儿也留下。”说完,竟是无视了上官氏,径直让魏妈妈扶着离开了。 徐氏既然已走,上官氏再待下去也尴尬,她讷讷道:“莲儿,我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二夫人尽管去,这里我一个人忙得来。”贺莲房浅笑以对。 上官氏匆匆去了,她忧心那两个被罚冬日用冷水洗衣的女儿,哪里有心思在菡萏筑待下去? “大姐,你怎地让她走了?若把她留下来,贺红妆贺绿意就势必得用冷水洗衣了!现在二姨娘过去,肯定会想法子让她们逃过这惩罚的,府里到处都是她的人,到时候咱们说什么祖母都不会信!”贺兰潜皱眉,不明白贺莲房为什么要放上官氏走。 贺莲房走到桌边坐下,招手让他们同坐,然后问:“怎么留住她?我若开口要留她,她岂不觉得我是故意的?如今她大权在握,有什么是不能做出来的?”说完,她柔柔地凝视着两个弟妹,眼眶发热发酸,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朝气蓬勃的他们了?在她的记忆中,只剩下天花缠身死状不堪的弟弟以及满眼仇恨被诬失德的妹妹,他们这般活生生好端端的样子,她竟然都想不起来了。 见大姐落泪,贺兰潜贺茉回都慌了,他们一起握住贺莲房一只手,也不会说些好听话,只是眨巴着一双充满孺慕之情的眼睛望着她。“大姐……不要哭。” 贺莲房忙用空闲的那只手抹去泪珠,做鬼的时候她没有眼泪,再世为人反倒控制不住了:“大姐只是看到你们,又思及自己这个大姐做的不够尽责,竟然任凭你们在这群狼环伺的府中孤军奋战,心中过意不去,所以难过而已。” 闻言,贺茉回贺兰潜都垂下了头,大概过了几秒,贺茉回才道:“娘亲去世以后,大姐你心中难过,我跟潜儿都是知道的。你躲入佛堂,我们也不曾怨恨过,二姨娘心怀不轨,我们也能应付,大姐只要自己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贺莲房心如刀绞,她的弟妹,她这么乖巧善良的弟妹,前世就因为自己的不作为那般惨死!她深吸一口气,覆上弟妹的手,坚定道:“这回大姐保证不会再让你们被人欺负了,有大姐在,只有她们忌惮我们的份儿,没有我们向她们俯首称臣的道理!” “大、大姐……”贺兰潜觉得贺莲房似乎换了个人般,以前大姐温柔婉约,一心向佛,从不说些不好的话,如今她的言语却充满戾气,和他记忆中的大姐完全不一样。 “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娘临终前,我答应过她的。”这一次,她决不再辜负娘亲的嘱托! “我们姐弟三人,如同一体,大姐不要说什么你保护我们的话,我跟潜儿也能保护你。”贺茉回轻声说道,一双凤眼闪着泪花。 她的妹妹,虽然自小倔强,但却是极其体贴细心之人,若非上官氏她们咄咄逼人欺人太甚,回儿最后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血债血偿,前世他们姐弟所受之苦,她必用上官氏和她的女儿来偿还! “是,是大姐说错了,咱们姐弟三人,要相互扶持帮衬,这样才活得幸福,活得稳当。”贺莲房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露出温柔的笑容,姐弟三人虽许久未见,但却丝毫没有生疏之感。“只是日后,你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冲动,尤其是潜儿,莫要再和二夫人起什么冲突了。” “难道我们要忍着她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吗?!”贺兰潜皱眉,大声说道。 贺莲房宠溺地凝望着他:“这些年,她对我们做了什么,大姐心中都有数,只是若我们明面上同她过不去,传到外面,必定说我们嫡出无德。更何况二夫人的娘家如今深受齐王重用,假以时日,她被扶正的可能性不小,难道你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出现吗?” “自然是不想的!” “既然不想,就听大姐的,以后,不可与她争论,有大姐在,她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们。”贺莲房温柔的笑着,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以防止那种蓬勃而出的剧烈情感。她必须压抑,压抑对弟妹的愧疚和爱,压抑对上官氏及两个庶妹的怨恨,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彻底的冷静。 第8章 立誓亡母护幼周全 她的弟妹是无辜的,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也幸好,他们不知道,这样她才有机会将其改变。 “大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贺兰潜向来乖巧,对贺莲房更是言听计从。眼下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他仍然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 贺茉回却皱着眉头不解地问:“大姐,方才祖母已经对二姨娘有了嫌隙,为何不趁机将她手中大权夺回来?如今府中处处是她的人,咱们做什么都是碍手碍脚的。” 贺莲房看了一眼陆妈妈,她立刻会意地让琴瑟二婢去花厅外守着,自己也退了下去。见只剩下自己姐弟三人,贺莲房才道:“你真以为祖母会把大权要回来吗?” “难道不会?”贺茉回反问。 “自然是不会的,如今爹爹不在府中,祖母又上了年纪,虽然仍能管事,但她的精力已经不足以做这些琐事了。二夫人平日对她孝顺又体贴,再加上红妆绿意,她口上虽然恼怒,但心底却仍是有感情的。难道你们忘了二夫人是怎么入府的吗?还不是祖母自作主张想强迫爹爹纳妾,爹爹不肯,祖母便在酒菜里做了手脚,让爹爹和二夫人生米煮成熟饭,才将其迎的门。这种情况下,祖母对二夫人必定是十分疼惜,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如今你我姐弟三人不成气候,这府中大小事务还需二夫人把持,无论如何,祖母都是不会同她翻脸的。” 闻言,贺茉回面露颓唐之色:“我就没想到这些。”她只想把二姨娘和那两个讨人厌的庶妹赶出府去,让她们再也不能耀武扬威暗地里欺负他们嫡出的! 贺莲房温柔笑笑,伸手将贺茉回额前一绺乌发理顺,慢悠悠道:“那又如何,吃一堑方能长一智,你这烈火般的性子可要改改,日后再不能莽撞行事了。仔细想想,咱们姐弟是嫡出,又是靖国公府的外孙和外孙女儿,咱们的大舅舅是深受当今圣上器重的武将,几位表哥也都是国之栋梁,外祖父靖国公虽然上了年纪,却仍然腰杆挺直敢在金銮殿上同皇上进谏,外祖母和大舅母都是一品诰命夫人,难道我们还怕了这庶出的不成?” “既然不怕,那直接寻了个理由将她们打发了便是,又何必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贺兰潜心直口快道。 “傻孩子,依我大颂律例,姨娘的确比丫鬟高贵不了多少,可怎么说她也算半个主子,更何况,现在祖母对她十分信任,府中大权尽在其手,她又惯会做人,外面只听得她的好,无人说她的坏,都说她宽容大度贤良淑德,便是做正室也有资格,口碑十分之好。这么好的人,嫡出子女却不分青红皂白,不管不顾她对学士府多年来的辛勤打理便要将其发落,传出去,咱们的名声还要是不要?”说白了,便是要扳倒上官氏,却要落得个好名声。若是两败俱伤,她重活一回又有什么意义? “她惯是个舌头长的!”贺兰潜忿忿,“就连府里上下都被她给蒙骗了,我跟人说她的不是,结果人人来劝我要放宽心,不要总是同她作对,说她也不易,每日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我应该懂得感恩!”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跟徐氏亲近的缘故。虽然徐氏疼爱他,将他视为命根子,可相比之下,徐氏更相信上官氏的为人,而不相信他这个亲孙子。 贺莲房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而后道:“她自然是要把面子给做足的,你是这学士府的嫡长子,她怎敢在明面上亏待于你?如今她名声在外,对你又表现的好,你对她的厌恶和排斥,于外人看来,不过是骄横刁蛮,不识抬举罢了。说出去,谁会相信一个姨娘能将嫡出的逼到这个份上呢?” “大姐,那我们该怎么办?”贺茉回问。 “她是个手段高明的,但再厉害的人也有弱点,往后日子长的很,慢慢来,不着急。等婢子婆子们回来,你们身边也算是有了贴心的,我也就稍稍放下心来了。”不用每天担忧跟在弟妹身边的是不是上官氏的人手,更不用衣食住行事事小心谨慎。“但,大姐要你们记住。今日我对你们说的话,你们务必要烂在肚子里,切不可往外说出一句。更重要的是,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世上,唯有咱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大姐虽誓死守护你们,却也难免会有懈怠大意的时候,所以,答应大姐,你们要好好用功读书,奋发上进,明白吗?” 贺兰潜用力点头:“大姐,我会的,我决不会丢了你的脸面的!” 贺莲房眼底的欣慰一闪而过,她握住贺茉回的手,说:“我知道那两位庶出的都不爱读书,二夫人平常是不是也对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让你读了女戒内训这几本?”见贺茉回点头,她又道,“这女戒内训,看看便罢了,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才是要抓起来的。庶出的那两位不爱学,你就更要把它学透彻,明白吗?如今祖母把潜儿的功课交给了我,回儿你便也来菡萏筑一起,可好?” “能和大姐在一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贺茉回怎会拒绝?虽然与贺莲房分开三年,但她仍然记得那个温柔慈爱的长姐。如今贺莲房能回来,她心中说不出的高兴激动,怎会说一个不字。“只是……若二姨娘又来说辞,该如何是好?” “敌人主动送上门来,那可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拒之门外,岂不可惜?”贺莲房面上仍然带笑,端的是温和柔美,看不出一丝戾气。“只是以后莫要再唤她二姨娘了,那个娘字,她不配。”语气温柔,如同在谈论今日天气。 姐弟三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贺莲房便借口乏了,要小憩一会儿,让两人分别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贺茉回跟贺兰潜犹自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似是生怕一眨眼大姐便会消失在眼前一样。陆妈妈好说歹说才让这两位小祖宗离开,转身时笑得合不拢嘴:“二小姐跟大少爷都长个子了,老奴上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才这么点高!”说着用手比了个高度,却见贺莲房神情颇有些恍惚,忙关心道:“大小姐,您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让府医过来看看?”说着就要叫人,被贺莲房阻止。 “不必了陆妈妈,我好得很,只是太久没见到他们二人,心中有些感慨而已。”她一只厉鬼,能再世为人,说出去,谁会信?怕不得被当做妖孽乱棍打死。“陆妈妈,你让琴诗瑟词分别去回儿和潜儿的院子去瞧瞧,等见到了他们的贴身婢子和婆子再回来。” 陆妈妈一怔:“大小姐是担心二夫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贺莲房摇摇头:“那倒不会,她还要维持她贤良淑德的名声,如今是祖母亲自下的命令,她是不敢违背的。只是去看看,无甚大事。”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陆妈妈,你也下去歇息去吧,这天气严寒,不用在我身边守着了。我也有些倦了,想小睡片刻,晚膳前我若是未醒,你再来唤我。” “是。”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贺莲房脸上哪有倦怠之色,她起身在屋子里走过,白皙的手指留恋的在每一样物件上抚摸。这些都是娘亲在世的时候给她置办的,他们姐弟三人的院子,都是娘亲亲自打理收拾,菡萏筑里每一样首饰,每一件衣服,全是经的娘亲的手,都是她留下来的。如今看到这些,贺莲房如何能不触景伤情? 在旁人看来,学士府的夫人不过是去世三载,可在贺莲房心中,她已经快要忘却母亲的音容笑貌了!当年自己身患沉疴郁郁而终,到的如今,已是将近十年。 “娘……”柔软的声音在房内轻轻响起,贺莲房抚摸着母亲生前亲手给自己刻的莲花木簪子,低低道:“您放心,这次莲儿必定护的弟妹周全,让那居心叵测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淡温和,但却让人不敢忽视。 将心爱的木簪子小心翼翼放到首饰盒的夹层里,学士府的好东西数不胜数,外祖母那儿更是经年累月的送来,可在贺莲房心中,没有任何一样比得上这支朴素的甚至有些简陋的簪子。遥想当年,自己还梳着双髻,娘亲将自己和妹妹抱在怀中,爹爹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那时候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可那个时候,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她也不该再沉浸在那过去的幻象当中,如今府内群狼纵横,危机四伏,她要小心行事,如此方能周全。 第9章 不着痕迹予下马威 是梦。 无主孤魂四处漂泊,却碍于人世间的牵绊被束缚在学士府,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年幼的弟弟被上官氏以磨练学习的名义送到权贵手中,看着那稚嫩的孩子被无情下流的玩弄,而拥有丑恶嘴脸的人却哈哈大笑的场景。这一场披着华美谎言的残酷陷阱,受到致命伤害的只有她的幼弟,上官氏却博了个爱护继子的好名声。她又看到她美丽的妹妹,被残忍拒婚,明晃晃的圣旨上,宣召着贺氏茉回,无才德依傍,仗势欺人,恶名在外,不配入皇室为妃。而那背信弃义之人,则迎娶了贺红妆为正妃。穿着一身正红色嫁衣的贺红妆站在茉回身前,迫她下跪,嘲笑讥讽。再一转眼,便是茉回着了嫁衣,被迎进张家。 兰潜染了天花,没人去救他,没人愿意帮帮他,上官氏怕惹了麻烦,连大夫都不请,便将小小的他用草席一卷,趁着夜深人静,命人悄悄丢到了乱葬岗。而自己只能看着,无能为力。兰潜眼中再没了希望,他还那么小,他还要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可他的一生已经全部都毁了。他的眼睛是那么灰暗那么无神,仿佛早已死去。 一抹白绫缠上贺茉回的脖子,一寸寸、一点点收紧。她的瞳孔开始放大,脸色变得青紫,濒临死亡的模样令人战栗。那刚即位的新帝一道圣旨下来,便彻底定了她的罪名。贺氏茉回,失贞无德,与人通奸,罪无可赦。她便再也不是兵部尚书夫人,而是万人所指的淫|妇。她腹中还有未出世的孩子,她的丈夫张正书搂着贺绿意得意洋洋地俯视着她。 贺氏一族嫡出子女,终于彻底死绝。从此后,贺家嫡系男盗女娼,无能好妒,名声坏透,世人发指。 一股熊熊的烈火在胸腔中奔腾、燃烧、爆裂。那是冤屈,是仇恨,是无法保护弟妹的自毁,自厌,是只能看着无法阻止的愤恨和绝望!她修了一辈子佛,死后却成了孤魂野鬼,目睹了这一切悲剧,若是上天要降怒,便只罚她一个人好了,为何要累及她无辜的弟妹?他们还那么小,他们不应该变得这么灰败死寂,他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就在心口的疼快要将她扎破的时候,贺莲房睁开了眼睛。 陆妈妈手上拿着柔软的帕子,正给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担忧道:“大小姐,您是不是做了噩梦了?” “陆妈妈!”贺莲房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这时候的陆妈妈,还很年轻,不是她记忆中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模样,陆妈妈还好好的,还没有被上官氏赶出府,打断腿,弄瞎双眼。所有的不幸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有挽救的机会。 大小姐突然扑入自己怀中,陆妈妈也被吓了一跳,这于礼不合,可怀中少女的身子纤细柔弱,颤抖如同风中落叶,她心中爱怜万分,忙安慰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都说了出来,让老奴同你一并分担。” 贺莲房在她温暖的怀抱中摇摇头,过了半晌,方道:“陆妈妈,已经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钟才酉时呢,不急。大小姐要梳洗换衣吗?” “嗯,琴诗瑟词回来了吗?” “一早回来了,二小姐跟大少爷那都好好的,周妈妈乔妈妈还有四个婢子也都回来了,吃穿用度也都换成了一等的,大小姐尽可放心。”自贺莲房出生,便是陆妈妈一手带大的,她心里在想什么,陆妈妈自是清楚得很。 贺莲房颔首,就着陆妈妈的手掀开被子起身,在她的服侍下换了件颜色稍微鲜亮些的浅碧色束身小袄,配着嫩绿的褶裙,说不出的俊俏风流。她以前偏爱素淡的颜色,但生得这般容貌,素淡的色彩虽然别有风味,却还是敌不过艳色。 发髻刚刚绾好,陆妈妈将手中的碧玉莲花簪子点缀上去,铜镜中美人的气色无疑便好了几分。先前贺莲房在佛堂待得太久,肤色本就白皙的她如今看来更是白的透明,若是不小心,怕是会吓到人。碧绿的簪子让她多了分人气,而这颜色虽然显眼,却并不逼人,所以这份美丽也不会显得太过张扬。 等到了福寿园,贺茉回跟贺兰潜都已经到了,周妈妈乔妈妈还有姚黄魏紫莞尔依人四婢随侍在他们身后。见状,贺莲房稍稍放下了心。这几个都是跟着母亲陪嫁过来的,对母亲和他们姐弟三人都是忠心耿耿,上官氏想尽了法子也没能将其笼络,这才寻了不少名目将人从他们身边赶走。 “大姐,你可来了。”贺兰潜笑眯眯上前挽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拉到徐氏旁边坐。徐氏端详了下贺莲房的气色,微微点头道:“女儿家就是要打扮的漂亮些,回头祖母让人给你重新订些首饰,今年燕凉流行的花色造型,连我这个老太婆看着都免不得要心动呢。” 贺莲房掩唇轻笑:“祖母惯会打趣,您看着可一点儿都不显老。” “就是就是,祖母可年轻的很哪!”由于贺莲房的出现,贺兰潜也不再像是往常那般冷着个小脸不爱讲话,而是流露出了孩童的天真,偎在徐氏身边。“二姐,你说是不是?” 贺茉回倒了杯茶呈到徐氏面前,说:“那是自然。”小脸微微有些红,她平日犟惯了,乍然对徐氏说说好话,总觉得有些别扭。 贺莲房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一幕,她的弟妹啊……是如此的单纯天真,他们的眼睛还是如此干净明亮,这些美好,她永远都不会让其消失。 祖孙四人其乐融融,正说得高兴,上官氏的声音便传了来:“媳妇给娘请安了。” 许是心情好,徐氏笑道:“坐吧坐吧,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听了这话,贺茉回同贺兰潜神色都是一变,他们对上官氏的厌恶,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弭的。反倒是贺莲房,笑容温柔平和,起身对着上官氏微微一福:“二夫人来了,莲儿这厢有礼。” “莲儿快快请坐,老夫人说的是,一家人,无须客气。”语毕落座,坐在只有正室夫人才能坐的地方,想来平日里也是坐习惯了的。 贺莲房的笑容沉静如水,她看了弟妹一眼,见他们二人神色都是排斥,眉毛便轻轻蹙了起来,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徐氏,见其并未察觉,便刻意将话题引开:“对了,两位妹妹呢,怎么都还没来?” 贺茉回暗忖:大姐这起的什么头,这不是给二夫人台阶下吗?若是她顺势向祖母求情,那该如何是好? “莲儿。”上官氏眼眶一红,哀哀戚戚道:“红妆和绿意犹在洗衣服,说是惹恼了祖母,实在不孝,所以甘心受罚,要去佛堂为祖母您念经祈福,保佑您长命百岁,福泰安康呢。” 徐氏一听,心肠当即软了。这两个孙女虽是庶出,但也是天天到她跟前请安孝敬的,平日里陪着她伺候她,真是一天都无歇。她们既然已经想通了,便说明懂了事,知了错。这么一想,她便觉得自己罚的有些重了,正准备开口免了这惩罚,贺莲房却刚好开口:“祖母,两位妹妹既已经知错,您便网开一面,饶了她们这一回可好?外祖父常说,家中父慈子孝,夫义妇德,兄友弟恭,姐妹齐心,才算安平和睦。莲儿刚出佛堂,这第一顿晚膳,总要吃得尽善尽美才是呀。” 徐氏刚心软便听到贺莲房的话,所谓父慈子孝,夫义妇德,兄友弟恭,姐妹齐心这十六字,心中一动,又不免想起先前贺红妆与贺绿意所说的大逆不道的话。再一想,这话可是从靖国公口中说出来的,那是莲儿姐弟三人的外祖父,红妆绿意占了莲儿的菡萏筑,又如此胆大妄为,万一传到靖国公的耳中……想到那古板固执的老头子都敢在金銮殿上和皇帝对着吼,一身骨头硬的要命,最为重视伦理纲常。徐氏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儿,先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也没了,冷着脸子道:“莲儿你太过心软,做错了事情自然是要受罚,否则下一次岂不还是会再犯?” “祖母莫气。”贺莲房忙端了茶水服侍她喝了一口,温声劝慰道:“那毕竟是您的亲孙女儿,莲儿不孝躲在佛堂的时候,全是她们代替莲儿孝敬您,若是这样罚了,传出去,外人岂不说祖母的不是,说您苛待庶出?” “谁敢!”徐氏一听这话,气坏了。“我待你们,何曾因为嫡庶之别偏过几寸的心!这学士府里保不管有碎嘴的,也是受了人的指使,刻意抹黑我这老太婆!”说完瞪了上官氏一眼,都是她教出的好女儿!若是自己真罚了她们,是不是便会传出自己苛待庶出孙女的流言来?难道上官氏是想凭借这个来威胁她吗! 上官氏低首做垂听状,心里却是十分忐忑。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大小姐向来是个软糯好拿捏的性子,如今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若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句句直戳老夫人的心窝。可若说是刻意,她的表情和眼神又都非常诚恳真心,一时间,上官氏也拿不准。 听她这番话,虽是在为红妆绿意求情,但却惹得老夫人更加恼怒,原本自己说些好话,再让女儿们过来求个饶服个软,老夫人看在往日自己百般伺候的份儿上,自然不会多加阻挠。可是…… 第10章 嫡出小姐大度能容 可是这位大小姐好巧的嘴!只一句代替莲儿孝敬您,便将红妆绿意三年来的殷勤伺候彻底抹杀了!老夫人难免会觉得红妆绿意别有所图,否则为何只是大小姐入了佛堂之后才开始孝顺她?明明是尽孝道,替嫡出从不去老夫人面前孝敬的三人弥补他们的过失,结果这大小姐云淡风轻的几句话,便将局面扭转成了庶出的别有用心!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真的只是个普通闺阁千金吗?!上官氏心跳加剧,可又无法确定贺莲房是否真的心怀恶意。她瞧着这位大小姐,言语缓和表情恬淡,同记忆中怯懦的样子虽有些许不同,却也无太大变化。当年她进佛堂的时候不过九岁,一个九岁的女孩子,仅仅在佛堂关了三年,便能有这般的长进? 她心中计较,面上却仍然是谦恭之色,低着首不敢言语,逆来顺受的模样真是做了个十成十。贺莲房也未预多加难为她,甫开始便锋芒毕露,以后少不得要出什么乱子,便笑笑劝慰道:“祖母说的这叫什么话,您对孙子孙女仁厚慈爱,待下人宽容有加,莲儿虽然在佛堂待着,却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世人都夸您的好,若真有什么别有用心的流言,也不会有人相信,祖母莫要气了,这生气可不下饭哪。” 听她这么一说,徐氏也不一定转怒为喜,啐道:“你这丫头,怎么嘴巴忒甜!” “祖母您是照拂我们的大树,孙女还要在您的树荫下乘凉,怎么能不嘴巴甜一些?”贺莲房打趣,见徐氏神色渐缓,便重提了让贺红妆贺绿意进福寿园来用晚膳的事情:“既然祖母不再生气了,那便饶了两位妹妹这一回吧,想来她们下次也不会再犯错了。毕竟难得的全家团圆,祖母便网开一面吧。” 徐氏听了,寻思寻思,也觉得贺莲房刚出佛堂自己便罚了庶出的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便对身边的魏妈妈说:“你去把三小姐和四小姐唤过来吧。” 魏妈妈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将贺红妆与贺绿意带了来。两人发髻都有些散乱,衣角上沾了不少水渍,看起来是吃了一番苦头。但贺莲房心中清楚,这不过是二人在上官氏的授意下做出的样子来罢了,这般寒冬腊月,上官氏如何舍得自己的一对掌上明珠用冷水洗衣? “你们俩可知道错了?”徐氏冷冷地问,面子摆了个足。 贺红妆抽抽噎噎地跪下:“红妆知道错了,求祖母和大姐姐原谅红妆这一次吧,红妆保证下次决不再犯!” 她容貌虽生得不如贺莲房贺茉回,但身上那股弱柳拂风我见犹怜的气质实在是吸引人,令人见了便不由得生出一股保护之心。这样一张柔弱的面孔和身子,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怕是也要化为绕指柔。贺红妆生就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她也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表达到想要的目的,而她每每说话时总是眨着水汪汪的眸子,含羞带怯,更是不会让人怀疑她话中真伪。 就连徐氏这样年事已高的女性长辈都拒绝不了,更遑论是别人了。贺莲房面上微微笑着,看着贺红妆的眼神也是十分的亲近喜爱,她朝徐氏身边倾了下,打趣道:“祖母您看,红妆妹妹都已经知道错了,您还让她跪着吗?” 上官氏看着女儿的泪水,听着女儿的求饶,心里十分欣慰,她平日里的教导果然是有用的。从她进门到生下一对双胞女儿,老爷对自己都礼让有加,再加上那早死透了的正室夫人性子倔强,不愿将妾侍的女儿抱到膝下抚养,所以红妆绿意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自己手段厉害,更是让一对女儿在吃穿用度上都不逊于嫡出。今天被老夫人责罚一事是她们大意了,但绝不会有第二次的出现! 贺绿意也连忙跟着跪下来,她的脑子可没双胞姐姐那么灵光,只一个劲儿的哭,却也服了软:“祖母,孙女知道错了,求祖母开开恩,饶了孙女这一回吧!”却没有跟贺莲房道歉。 她自小不喜欢这个大姐。带着无上的荣耀光环出生,是爹爹的第一个孩子,外祖父那边又是深受当今圣上器重的靖国公府,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那又有什么用?这学士府里的女主人不还是变成了自己的娘亲?!假以时日,等娘亲扶了正,自己也便是嫡出的小姐了,到那时候,她就什么都不输给贺莲房跟贺茉回了! 贺莲房也不介意,她只是看了贺茉回一眼,有些话,以她的性子来说不合适。 茉回果然慧黠,她扬声道:“绿意妹妹,你可要好好谢谢大姐才行呀,若非大姐向着祖母求情,你现在应该还在井边浣衣呢!” 贺兰潜不甘寂寞地火上浇油:“二姐说的对,今日是大姐初出佛堂,无论如何绿意你都应该道个谢。”他讨厌庶出的两个姐姐这一点,毫不遮掩,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而徐氏溺爱孙子,竟也不曾指摘。 贺莲房是故意的。做鬼的那些年,她将这府里的每个人的性子都摸了个清清楚楚,心中越是仇恨愤怒,她便越是冷静自持。同能隐忍知进退的贺红妆比起来,贺绿意可绝对是个草包。她没别的想法,唯一的愿望就是将嫡出的贺莲房和贺茉回踩在脚下,让她们给她下跪求饶,把属于嫡出的一切都抢过来!至于其他的,她根本就没什么兴趣——这也是为何前生她明明有个更好的姻缘却非要下嫁张正书的原因。只要能从某种意义上打败贺茉回,便是要她杀人都可以! 想扳倒上官氏并不累及自己的名声,贺绿意就是最好的缺口。她本就自卑于嫡出,如今对她说话的又是往日被她欺负的茉回兰潜,心中愤怒不甘,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如何忍得住?!当下便冲口道:“什么求情,我何曾让她替我求情了!” 此言一出,上官氏脸色瞬间极为难看! 贺莲房忍不住想笑,这般城府深沉的母亲,如何生得出这样一只绣花枕头来?怕是上官氏一世心机,最后都要毁在这个贺绿意手上!不等上官氏说话,她便先发制人道:“绿意妹妹,你这是误会大姐了,我并没有要向你邀功讨好的意思,只是希望日后你能好好同回儿潜儿相处,彼此兄弟姐妹之间,若是落了仇恨,那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这话等于明晃晃的告诉徐氏:我为了这两个妹妹求情,只是希望她们能不要那么嚣张跋扈,能不再找茉回和兰潜的麻烦,毕竟都是一家人,要以和为贵。 其实这言外之意并无甚不妥,问题就出在,按大颂律例,嫡庶尊卑分的极为清楚,当今圣上更是厌恶不讲伦理纲常之人,若是被外人得知堂堂大学士府的嫡出大小姐,要为了一母同胞的亲弟妹去讨好得势的庶出,那学士府岂不会为天下人所耻笑! 想到这里,徐氏厉声道:“孽障,你怎敢这样与你大姐讲话!她是嫡出长女,难道还需要替你求情来讨你欢心不成!你这孩子往日也是乖巧听话,怎地今日如此放肆!你大姐一心为你好,心疼你这个妹妹才跟我求情,怎地到了你口中,便成了蓄意谄媚!你这规矩是怎么学的,长幼又是如何分的!若是被你爹爹得知,看他不剥了你的皮!” 一提到那个冷漠的爹爹,贺绿意立刻颤抖起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放眼过去,屋里的每一个婆子丫鬟,都低垂着首不敢抬起,可她可以想见她们心中在想什么!大小姐仁慈友爱,四小姐却不识好歹,刁蛮跋扈!这若是传出去,自己的名声都要坏了!也还算孺子可教,贺绿意忙扇了自己一耳光,而后可怜兮兮道:“大姐,你不会怪我的对吧?妹妹知道你素来大度,定不会同我计较这言语过失的。” 说贺莲房大度能容,这样就算对方不想罢休,也必须要收手了,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这大度两个字? 谁知贺莲房却抿紧了唇,一双柔若春水的丹凤眼里已经蓄满了泪花,此刻正强忍着不愿留下来:“是大姐的不是,若是我早些知道妹妹你心中有这些不能言语的委屈,定然是不会冒失的来求祖母的。这是我的过失,还要请妹妹谅解。”说着竟离开了椅子要给贺绿意行礼。上官氏站在她对面想抓却来不及,这礼若是行了下去,就算绿意无辜,也要得个欺压嫡女的坏名声了! 贺莲房竟如此阴毒! 若是她承了绿意的话,那这事儿便一揭而过,老夫人这儿也不算什么,嘴上说说就过去了。若是她指责绿意前后言行不一,也只能说明她这个嫡长女不够端庄宽厚,可谁知道她两样都不选,偏偏以一副更加委屈的样子来应付! 她生得比绿意美貌,长年待在佛堂使得她身上有种异常宁静沉稳的气息,再加上那双无比动人的凤眼,这一屋子的人,便立刻偏了心去! 第11章 忤逆犯上罚上加罚 眼睁睁看着贺莲房对贺绿意屈膝福身,上官氏双手捞空,顿觉眼前一黑,只想狠狠去骂醒那没脑子的女儿,连一点点头都不愿意低,将来怎成大器! 贺兰潜性子冲动,立刻不满道:“大姐!她能有什么委屈?!你在佛堂这几年,她在府中都要横着走了,吃穿用度上,哪点不比我们嫡出的?!倒是你,在那阴冷的小佛堂里待了这么久,也不知身子有没有受寒,衣食是否短缺,你连自己都不顾地替她说话,她可曾感激你几分?” 贺莲房柔柔回道:“姐妹之间自当互相帮助,谈什么感激与否?”说罢走回到徐氏身边,依然是乖巧柔顺的模样,“祖母,便是看在莲儿的面子上,饶了两位妹妹这一回吧。” 若她不给贺绿意福身,一言不发,徐氏也就将此事揭过了,可偏偏她不仅没有指责,还把错误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徐氏不想罚都不行。更何况她也是真的看出来了,绿意这丫头被宠的太过,需要好好冷一冷,否则日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祸端来。思及此,她便淡淡地道:“看在莲儿为你们求情的份上,入佛堂思过就不必了,只将衣裳洗净上好熏香送到菡萏筑,再给你们大姐好好赔礼道歉,此事便算罢了。” 闻言,贺莲房忙出声阻止,面色夹杂着不安和惭愧:“祖母,两位妹妹自小娇生惯养,哪里是做那种粗活的料儿?冷水少不得要将她们的手给冻伤,再说了,哪有小姐亲自浣衣的道理?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府里丫鬟婆子这么多,自有专职浣衣熏香的,祖母不必如此动怒。” 这话听起来不管明暗都是为了贺红妆和贺绿意好,但徐氏却敛起了眉头,面上隐隐透出怒色:“有什么不行!不过是两个庶出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不成?既然莲儿这么说,便让我这老太婆亲自看着她们将衣服浣洗干净!我倒要看看,有哪个嘴碎的敢朝外头说?” 徐氏的性格,贺莲房可以说是摸了个十成十。她看似慈祥和蔼,却有几处逆鳞动不得。一是她的儿子和孙子,二便是她在这府中至高无上的控制权。徐氏未出阁前亦是嫡长女,下头也是有几个庶出弟妹的,如今听了贺莲房的话,想起以前自己在娘家所受的气,顿时对贺红妆贺绿意怎么看怎么厌烦,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连上官氏都被她迁怒了。“瞧瞧你教出的好女儿!一点尊卑长幼的规矩都不懂!当初我做主让励儿纳你入府,就是看你知进退明得失,可如今你将我两个好好的孙女儿教成这个样子,日后励儿回府,要我如何跟他交代!” 上官氏闻言,眼圈儿立马红了,正要解释,那任性刁蛮的贺绿意却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愤愤地盯着徐氏,凄厉道:“我就知道祖母您是个偏心的!贺莲房一出佛堂,您便跟中了邪似的宠着她,这不过才一天工夫,您便将我和姐姐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您心中难道真的对我们姐妹一点疼意都没有吗?!贺莲房只是说了几句话,您便不顾一切地要责罚我们,还连娘都不放过,老夫人,您好狠的心肠!” 她这话一出,徐氏登时被气得浑身颤抖。这个最小的孙女素日活泼机灵,说话什么的端的是天真无邪,虽然偶有失言,但那不过都是童言无忌,自己待她也算是够好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们庶出的一份,有什么好处也没遗漏过她们,可谁知原来自己的好,在她们看来都是虚伪的、假的、骗人的!徐氏恼的一拍桌子,贺茉回给斟的那盅茶便摔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瓷器碎裂声。 贺绿意被这尖锐的声音吓到,随后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忙看向自己的娘,谁知上官氏正垂首听训,哪里还有工夫管她?再扭头看自己的亲姐,贺红妆眼冒怒火,她跟娘的所有努力都被这个草包妹妹给毁了!若是绿意不说话,跟贺莲房讨个饶,这事儿还不就过去了?如今可好,闹的这么大,要怎么收场? 徐氏却没有察觉茶杯摔碎,可见她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口口声声的贺莲房、贺莲房,贺莲房是谁?!她是我大学士府的嫡长女!你的嫡出大姐!平日来我倒是宠你们姐妹俩,可你们是如何回报我的?老夫人,既然你这么爱叫我老夫人,以后便再也不许你唤我祖母!” 贺莲房站在徐氏身边,轻柔地握住她的手,眼神温柔面容恬淡,庶出的被责骂,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得色,看在贺茉回与贺兰潜眼中,二人都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她最是了解徐氏不过,方才说的那番话,令徐氏发怒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要让贺红妆和贺绿意看清楚,想明白,她们庶出的,无论怎么比都比不过嫡出的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只要她们二人认清了这一点,就算往日老夫人待她们再好,她们也会全部忽略,只记得徐氏的凶狠偏心!日子久了,一点点的不满慢慢累积,到时候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徐氏便会先收拾了她们。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坏,也能将所有的好一笔抹去。 上官氏又气又恼,若是可以,她真是恨不得将那不争气的女儿一巴掌打死!可生气也没有用,如今她只能想办法先把她们救下来,难不成真的要让她们在这大冬天的用冷水洗衣不成?“老夫人,请容媳妇说几句。” 这一次她没有像上午那般自称奴婢,因为放低身段对徐氏而言已经不管用了,再说红妆绿意往日的好,老夫人想来也不会再惦念,还不如将她的注意力从绿意身上移到贺莲房那儿。于是上官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徐氏重重磕了个响头:“绿意她只是一时口快,她心中怎会对老夫人您有怨呢?您待红妆绿意两人,不下于对回儿潜儿,只是媳妇心里知道,您心中最疼爱的还是莲儿。如今莲儿在佛堂中为逝去的夫人悼念三年,甫出佛堂便重新得了您的疼爱,媳妇明白这一点,绿意却还只是个孩子呀,求老夫人开恩,便饶了她们姐妹俩这一回吧!” 就算是贺莲房也不得不佩服上官氏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既点明了自己进佛堂只是为了亡母,而徐氏对娘亲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己如此亲近徐氏,定然是心怀不轨,再轻轻巧巧几句话,便将贺绿意的忤逆犯上,变成了因为祖母的疼爱被抢走的愤怒与嫉妒。如此这般,便不是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而只是晚辈间的争宠罢了。 可是,有那么容易吗?不着痕迹地看了弟妹和陆妈妈一眼,见他们脸上都是担忧之色,便微微一笑,安抚他们不必如此。“多谢二夫人对莲儿的挂念与关怀,当年莲儿进佛堂吃斋念佛,不仅是为了孝道悼念亡母,也是为了给祖母爹爹还有弟妹祈福。娘亲生时婉约宽怀,与人为善,孝敬尊长,爱护子女,莲儿是她的女儿,为母守孝三年本就是分内之事,但弟妹尚且年幼,祖母老迈,断然不能让他们辛劳。这三年过了,莲儿出得佛堂,见祖母身体康健,弟妹平安成长,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释然,想必亡母在冥冥之中也保佑着我们,任何歪门邪道都近不了身。” 随着贺莲房的话,贺茉回、贺兰潜、陆妈妈以及他们身边的丫鬟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徐氏则是由怀疑、缓和、感动、欣慰……又变成了怀疑。 只有贺莲房知道为什么,娘亲辞世,徐氏虽然没有害她,但让罪魁祸首进门的却是她。爹娘恩爱情笃,中间却骤然插入一个妾侍,那妾侍又在祖母的帮助下怀了一对双胞女儿,娘亲性格本就容易悲春伤秋,这样一来,怎么能不缠绵病榻?所以徐氏心中一直有愧,上了年纪的人十分容易相信鬼神之说,想必她也怕娘亲的魂魄来寻她,所以近年来也是吃斋念佛,虔诚得很。自己这番话不仅打消了她对亡母的顾忌,更是让她想到,之前贺绿意骂她是“中了邪”! 娘亲是那么温婉、善良又体贴的人,就算去世,也定然不会同自己这般,变成厉鬼,爬出地府来报仇吧?即使爹爹纳妾,祖母逼迫,她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那么好那么好的娘亲,却是这般红颜薄命…… 上官氏还待再言,徐氏却剜了她一眼,她心下一惊,立刻不敢再言语了。只但愿两个女儿能够忍耐一点,千万莫要再口出恶言。 “这饭,也不必再吃了。”怒到极点,徐氏反而冷静了下来。“魏妈妈,命人提水来,再将大小姐被弄脏的衣服都拿来。” 言下之意便要亲自监督贺红妆与贺绿意了。 贺兰潜最是开心,当下咧开嘴巴笑起来,贺茉回注意到了,赶紧悄悄对他摇摇头,提醒他别太得意忘形,这种时候,这种气氛,若是笑出来可要麻烦了。 第12章 人生在世名誉为重 俗话说得好,正月寒死龟,二月寒死牛,三月寒死播田夫。如今正是阳历的正月,尤其大颂的皇城燕凉位于国家偏北方,每每到了冬季,几乎是滴水成冰,晚上倒掉的水,半柱香的功夫就能结成厚厚的一层寒冰。大户人家会把特意用干净的井水装在木桶中结成冰块,然后搬到地窖储藏,等待来年夏季使用。至于普通人家,则只能将冰铲去。但小寒天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太阳位于黄经二八五度,那冰块早结的厚实,哪里那么容易铲掉?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洗衣服了,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把手给冻伤也是有可能的。 大学士府主子慈善,是允许下人用热水浣衣的,但即使如此,府内还是有不少妈妈婢子生了冻疮,这冻疮一生,极难根治,便是平日保养的再好,碰了冷水也照样完蛋。发作时又热又痒,如抓心般难受。 连粗使婆子丫鬟都受不住冷水,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贺红妆与贺绿意?她们虽名为庶女,但上官氏一早掌了府中大权,早在正室夫人还在世的时候,这府中事宜便已经尽皆交由她打理了,身为亲娘,焉有亏待自己女儿的道理?贺红妆与贺绿意的用度虽说比不得皇室公主,但若是和其他人家的千金小姐相比,那也是大差不离的。她们又惯会讨人欢心,徐氏也十分青睐,所以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她们却被命用冷水浣衣,对两个娇宠过度的小姐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徐氏的态度太过强硬,就连上官氏都不敢再求情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双女儿抽着鼻子流着眼泪,把冻得通红的小手伸进放了皂荚的冷水中,颤抖着身子搓着衣服,心中几乎是怨毒了老夫人。平日里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做什么都孝顺着讨好着,可这老夫人却说翻脸就翻脸,将她的宝贝女儿不当人看! 贺莲房将上官氏的表情尽收眼底,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只这样就受不住了?那当初,自己亲眼看着弟妹惨死,又是何种心情?所有人都赞颂着上官氏的美名,谁曾提过她可怜的弟妹?他们被那般错待,最后死的那样不堪,却不过是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见差不多了,她可不想让自己好好的衣服全给洗坏了,便面带不忍之色对着徐氏求情:“祖母,两位妹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并非存心,还望祖母慈爱,饶了她们这一回。”并以眼神示意弟妹。 可两人都不愿求情,他们尚且觉得罚得不够重,又怎会求情?贺莲房微微皱眉,话是对着徐氏说的,却是意有所指:“毕竟都是自家姐妹,看着她们受苦,莲儿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回儿潜儿年纪还小,心软的很,想必同我的想法一样。” 在大姐的目光下,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纷纷点头嗯了一声,徐氏见状,虽然心中还颇有气,但贺莲房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情,自己若是置之不理,岂不太过不近人情?当下叹了口气道:“只你是个心善的,被人欺到了头上也不恼,只一心想着原谅。”扭头对着贺红妆与贺绿意便是另外的口气:“看在你们大姐几次三番为你们求情的份上,今日这事便算罢了,但衣裳不用再洗,佛堂却是必须要去的!你们给我在里面好好待上半个月闭门思过,等知道错了再出来!这期间,任何人都不许探视!除了送膳食的下人,不许任何人踏入佛堂一步,听见没有?!” 身旁的丫鬟婆子都纷纷称是,个个垂着头都不敢抬,只小心翼翼地拿眼角余光去瞄在场的几位主子。 贺红妆与贺绿意抽抽噎噎地停了手,双手已经冻得如同萝卜一般又红又肿,上官氏心急不已,万一落了冻疮可就麻烦了!这玩意儿极其难根治,哪怕好了,来年冬天只要一个不小心就又会复发。她巴不得老夫人早点散去,这样她就能带着女儿去看大夫擦药! “这顿晚膳也不必吃了,你们都回自己的院子叫小厨房分别再做吧。”徐氏疲惫的挥挥手,看上去竟瞬间老了几分。她本就是上了年岁的人,精神状态已经大不如前,如今被两个孙女一气,更是觉得心力交瘁,也没胃口再吃下去了。 贺莲房温声道:“既是如此,莲儿便守着祖母吧。” 徐氏摸摸她的小手,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用膳,等做好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待着也是可以的。” “多谢祖母。”贺莲房福身,但见上官氏一动不动,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老夫人说,便主动出声告退。贺茉回与贺兰潜自然也是跟着,姐弟三人出了福寿园,贺兰潜终于不解地问道:“大姐,为何你要这么麻烦的对付她们?照我说,直接将她们发卖岂不方便?就算贺红妆贺绿意我们动不得,二夫人总动得吧?她不过只是个妾!” 贺茉回也点头:“正是如此,若是外人知道我们嫡出的怕她们庶出的,还要这般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是让人笑话吗?” 对于二人的疑问,贺莲房只是浅笑,并未直接作答,而是问:“知道前朝的大商人钱百万吗?” 贺兰潜点头:“出了名的大善人,学堂里夫子都是教过的,是万古流芳的人物。” “那么。”贺莲房笑问,“他是在死后出的名,还是生前得的荣耀?” 不明白大姐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但贺兰潜仍然乖乖回答:“死后他的家人发现他有一本藏在暗格里的记录册,上面记载了这些年他乐善好施的银两支出。” “在这个册子被发现之前,你可记得前朝史官是如何评价于他的?” “崇州钱氏,世代经商,为富不仁,锱铢必较,分斤拨两,敛财收银,国之……硕鼠蛀虫。”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小。 “这便是了。这位钱大善人,一生修桥铺路,施粥布米,可曾有人在他生前说过他一句的好?每每出行,必有人用鸡蛋白菜砸他,说他一毛不拔,视财如命,连一文钱都舍不得往外拿。可谁知道他救了多少人,捐了多少银子呢?这位钱大善人,也是个硬脊梁,被人指着骂了一生,也没有丝毫辩解。若非那小册子,便是号称明察秋毫的史官,也只是大笔一挥,在史书上写下硕鼠蛀虫这四个字。”贺莲房看向天空,今晚的皎月散发着柔和明亮的晕圈,凄冷月光洒在走廊台阶之上,树影婆娑,天气虽冷,却也别有一番韵味。“你瞧这月亮,我说这月亮色泽惨白,清冷单薄,阴气密布;也可以说她皎洁如雪,独善其身,清气满乾坤。哪一种说法你比较喜欢呢?” “自然是第二种。” “这就是了,世人都爱听好话,爱留好名。那位钱大善人虽然嘴上不说,心中苦楚又有谁知道?若是他能将自己的善举说出来,或是好事留名,亦或是有人当时能帮他澄清,他又何必临死前高呼悲哉悲哉?可见,一个好名声,对人而言是十分重要的。”贺莲房步下台阶,朝自己的菡萏筑走去,贺茉回贺兰潜傻乎乎地跟在她身后,如同留恋母亲的小动物一般。 “大姐。”贺兰潜软软的唤。“我没听懂。” 陆妈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跟在姐弟三人身边的三位妈妈六位丫鬟中,属她资历最老,也最受敬佩,所以只有她敢笑:“我的大少爷呀,你还不懂大小姐的意思么?” 贺兰潜回以一脸懵懂,就连慧黠的贺茉回也是一头的雾水。 毕竟只是十岁十一岁的孩子,不能要求太多。陆妈妈敛起笑容,正色道:“二夫人民声在外,谁不知道她持家有道,对嫡出子女关怀照料更甚亲生?又加其孝敬老夫人,懂得做人,燕凉无不夸赞。而大小姐在佛堂待了三年,刚出来便去找这样一个贤惠女子的麻烦,被人知道了,会如何说大小姐?大小姐讲了这前朝的钱大善人一事,只是为了说明一点,那就是,人言可畏。” “陆妈妈说的在理。”贺莲房停下脚步,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寒风吹过她娇嫩的面颊,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去族里老人那儿告她一状,就算能发落了她,外人可不会瞬间扭转他们对这位贤明的二夫人的印象,他们只会觉得,学士府嫡出的小姐少爷太过歹毒阴狠,连这样善良的姨娘都容不下,日后,潜儿你考取功名,只要有人参你一本,你便再也别想好了!还有回儿,你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先不说名声坏了之后会不会有人前来求娶,便是嫁了出去,你的婆婆,小姑,也会对你起了嫌隙。这又是何苦?当今圣上注重尊卑长幼,更是讲究人生在一个誉字。钱大善人是前朝之人,他尚且为其追封谥号,可见他对一个人的品德名誉有多么看重。连皇上都看重的东西,你们俩却觉得不过尔尔?” “快些收拾掉她们,赔上自己,和慢慢收拾掉她们,却赢得自己的声誉,你们选哪一个?” 第13章 怨恨满心忍字为上 贺茉回贺兰潜都低着脑袋不再言语,贺莲房知道改变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就连自己,不也是做了鬼之后才明白这些道理的么?于是她将怀里的手炉交给陆妈妈,然后分别执起弟妹的手:“好啦,大姐说这些,只是希望日后你们遇事都能够冷静些,并不是斥责吓唬你们的。瞧你们这一个个露出这样的表情,要是给人看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大姐的刚出佛堂就欺负自己的亲弟妹了呢!” 陆妈妈也道:“是呀,大少爷,二小姐,日后你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了,像是方才,若是你们同大小姐一起为那两位求情,老夫人说不得还要罚的更重些!” “大姐为庶出求情,是因为她性子本就良善心软,但我同潜儿与庶出的向来是水火不容,想来祖母也是知道的,若是我跟潜儿也求了情,祖母定会以为我们是惧怕庶出,平日是被错待了,她心底便会更恼,大姐,是不是这样子?”贺茉回同样聪明伶俐,只是她为人向来光明磊落,那种见了讨厌的人还露出笑来的事情,她做不来。 贺莲房颔首:“你明白就很好了,日后少不得还要再交锋,不必挂在心上。” 言语闲谈之间,便已经到了菡萏筑了,贺莲房想了想,让陆妈妈吩咐小厨房做了晚膳端上来,姐弟三人享受着难得的亲密时间,随侍在屋内的只有各自的贴身丫鬟和妈妈,没有其他人。 虽说是自己院子里小厨房做的晚膳,那也是十分讲究的。八道荤菜,是缠花肉、水龙子、醋烹脆骨、大炒京片、雪腌肉、煨火肘子、炙鹿肉等,分别涵盖猪、羊、鸡、牛、鹿等八种肉类,做法精细,虽是肉类,却拼的尤其好看;八道素菜,则是酱黄芽葱、青笋夹桃仁、玉兰片、烧板桥萝卜、乌芥菜心、炒蓬蒿、拌莴苣和炸金针,以嘉兴老汁调味,闻起来便令人食指大动。点心也是八样,分为酥、饼、卷、糕、粉等五种,中间则摆着一盆香稻饭,姐弟三人面前分别盛了芝麻小米粥。 贺莲房向来是食素的,她对那荤菜是看都不看,若不是弟妹一同用膳,她是不许荤菜上桌的。“快吃吧,在祖母那耽搁了不久,我也是饿了。”说着便拿起调羹。 高门子弟用膳的规矩也多如牛毛,虽然是姐弟之间,却也要遵守,一时间听不到话声,甚至连杯盘声都没有,婢女们恭敬地服侍三位主子用膳,但吃到一半贺莲房便让她们都下去了,“陆妈妈,你带着她们下去用晚膳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知道大小姐是有话要对二小姐和大少爷说,陆妈妈连忙应下,带着一干丫鬟婆子出了去,顿时偌大的花厅便只剩下了贺氏姐弟三人。 贺莲房与贺茉回食量都小,稍稍吃了些便放了筷子,而贺兰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姐妹俩看着弟弟的吃相,彼此之间相视一笑。好不容易等贺兰潜也吃饱了,贺莲房才道:“方才妈妈丫鬟都在,有些话我没有说,现在只剩你我姐弟三人,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潜儿,你平日去学堂读书,可曾知晓,那钱大善人为何从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大姐你不是说了吗,这位钱大善人,脊梁骨是极硬的,这么有骨气的人,自然遇到什么事都会咬紧牙关自己扛着的。”贺兰潜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见状,贺莲房忍不住伸手弹了他一个爆栗,见他捂着脑袋呼痛,微笑道:“你这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人甘心自己做了好事却被污蔑的事情?钱大善人有骨气是不假,但你想想,他身为前朝第一巨富,有谁敢在外头散播他苛刻吝啬的坏话?除了金銮殿上的皇帝,还有谁敢?” 贺兰潜有点愣住了:“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你是皇帝,你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商人家里的银子比国库里的还要多么?”贺莲房淡淡地问。“虽然史书并未记载,但稍微想想也就知道了,除了帝王,谁能捍得动钱家?” “皇帝怎么能那么做?!”贺兰潜愤愤不平,“怪不得他亡了国,被我大颂开国皇帝并吞!” “皇帝做什么了?”贺莲房反问。“他是降罪于钱家了,还是堵了钱家的生意?不,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授意一些人传了些话出去而已。而钱百万知道流言的来头,所以才不敢辩解。也正是如此,钱家才会在国库空虚之时毫不犹豫地上缴白银,因为若是不缴银子,怕就要缴他全家的性命了!” 贺兰潜眨巴眨巴眼,讷讷道:“我、我都没想到……”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当不得真。”贺莲房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大姐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对这故事指摘什么,也不是要问你的看法,大姐只是想你知道,名声,对于一个人而言有多么重要。难道你忘了二夫人是如何嫁入府中来的了?若不是祖母设计她与爹爹有了夫妻之实,坐实了她被爹爹毁了清白一事,你以为对娘亲用情至深的爹爹会听祖母的话,将二夫人纳妾?”他们夫妻二人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即使知道爹爹不是有心,但他们也不可能回复到以前的关系了。 贺兰潜的声音顿时低低的有些沮丧:“我明白大姐的意思了。” “潜儿,凡事都要冷静,这个问题你明白了吗?” 贺兰潜用力点点头:“我会记住的,大姐!” 贺莲房微微一笑,松开他的手,想让弟妹明白这些事情谈何容易,人没有失去过,是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的。像自己,前世难道就是愚笨之人?并不是,那为何前世会死的那样惨,输的那样不堪?说到底,都是心软惹的祸。若是自己能早些明白,独善其身并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死心,那么她会愤然抵抗,与之一搏,即使最后玉石俱焚,也好过束手待毙。可惜前世的自己只知道一心向佛,不争不抢,想做到断绝七情六欲,现在想来也真是可笑,好好的一个人,断什么情绝什么欲?连家人都保护不好,拿佛祖当借口,不过是她自己懦弱罢了! 但无妨,此刻,前世的一切都还未发生,她有足够的时间防患未然,也有足够的时间教导弟妹。“好啦,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歇息了,明日一早,潜儿去学堂,回儿到我这儿来,都别忘了时辰。”挥手让用过膳后便守在门外的婆子丫鬟们进来,交代道:“日后二小姐和大少爷的衣食住行,少不得你们打点,务必记得小心谨慎,莫要让有心人给抓了把柄。都听到了吗?” 周妈妈乔妈妈,还有姚黄魏紫莞尔依人四婢,都是从靖国公府带过来的,她们的忠心贺莲房不会怀疑,前世所有人都放弃了回儿与潜儿,只有这几个忠仆,至死都想着要搭救他们。但贺莲房也知道,如今危险尚未来临,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人上官氏,即使如此,也不容许她们就此懈怠。 众人纷纷应是,心里都颇为奇怪。周妈妈乔妈妈跟陆妈妈一样,都是看着贺莲房长大的,即使贺莲房生性温柔善良不与人争抢,从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她们心中也不曾对她有过一丝不敬。如今见眼前的大小姐还是大小姐,却隐隐约约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说话的口吻仍旧温和柔软,但却令人下意识的心头一颤。 等弟妹离去,贺莲房也觉得浑身疲惫,她迫切想要沐浴净身,洗去这一身尘土气味。热水弥漫蒸腾中,她趴在浴桶边缘,合上了眼睛,琴诗细细地在她乌黑的青丝上抹上猪苓粉,再用清水冲净,抹上芙蓉头油,这样,头发在擦干之后不仅会变得又黑又亮,还会香味不散。 而瑟词则用布巾掬水为贺莲房洗背,手下的肌肤雪一般的白,瑟词甚至不敢用太大力气,怕在那如玉的皮肤上留下什么难看的痕迹。 沐浴过后换上寝衣,明明身体疲累,但贺莲房却没有丝毫睡意。她看了看两个丫鬟的表情,她们都累了,却强撑着守在那儿。“你们俩下去睡吧,今儿是谁守夜?” “回小姐,是瑟词。” “那琴诗便回房去吧,瑟词,命人将浴桶抬出去后你也去外头的小间歇息,勿要扰我。” “是,奴婢告退。” 两个婢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贺莲房闭上眼睛,眼前却仍然是重活前那令她绝望愤怒的一幕。她胸腔中的仇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要她去将上官氏一族碎尸万段!可她不能那么冲动,她必须忍耐,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能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上官氏背后的人还未出现,若是现在便将其除去,以后还不知会惹来什么更大的麻烦,她会忍的,她能忍的,为了茉回兰潜,她什么都能做到! 第14章 兰潜中毒危在旦夕 十日的时间也是弹指即过,贺红妆与贺绿意说是在佛堂修身养性,但其实除了不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以外,也没什么区别。上官氏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周到,老夫人说不许人探视,她便不去探视,甚至连衣裳药膏都不亲自送去。这样一来,她在徐氏心中的地位又渐渐上升,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替自己的两个女儿求过情,反而让徐氏觉得惩罚的够了,到底是两个十一岁的孩子,若是罚的很了,少不得有人会说三道四,便命魏妈妈将人放了出来。 那贺红妆贺绿意也机灵,两人在佛堂共同抄了一本佛经献给了徐氏,徐氏是知道这两个孙女多么不爱读书的,见了佛经,很是感动,又被上官氏话里话外暗示,免不了觉得贺莲房对自己孝心不够,否则她在佛堂三年,怎的一本佛经都没见着? 对庶出的会在徐氏面前颠倒是非,贺莲房心中早已有数,但她全当不知,每日仍然恭恭敬敬地到徐氏面前请安,陪她说话,就是待上一天也不嫌闷。徐氏本就年迈,唯一的独子又不在身边,贺莲房每日陪着,她便想起儿子有多么疼爱这个长孙女,慢慢地心中那点隔阂也就消弭了,再加上贺莲房十分的会说话,句句都能说到她心坎儿上,所以几日下来,竟是离不了贺莲房,每日她过来请安都要将人留下好久。 贺莲房平日也不做旁的,她在这家中无甚实权,徐氏又特意派人关照,所以除了请安几乎无旁事要做,每日便读书弹琴,浸淫琴棋书画诗花茶之中,对贺兰潜的功课也是非常上心。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月余,上官氏始终没有什么动作,但贺莲房并未因此放松戒备,没人比她更了解上官氏了,贺红妆贺绿意受罚,上官氏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把她给恨上了,怕是近日来便会动手。她那人,面具戴的太久,做什么都要顾忌着不露本性,难免碍手碍脚。贺红妆贺绿意被罚佛堂,两人本就认不得几个大字,再加上寒冬腊月,抄那经书,岂是易事?先前冷水浣衣又没来得及抹药,两人都染了冻疮,每日保养涂药尚且来不及,哪来的闲工夫找嫡出的麻烦? 女儿家都爱美,一双纤纤玉手变得红肿溃烂,任是谁也受不了。 心中怨恨,自然不用言说。而女儿受苦,做娘的怎么可能不心痛?上官氏是无论如何都要为女儿出气的。此人看上去贤惠温柔,但其实最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谁惹了她,她就是拼了命也要让对方不好过。贺绿意的性格最是像她,这也是上官氏疼贺绿意胜过贺红妆的原因。即使贺红妆更漂亮更聪明更懂得讨人欢心,她的心也还是偏向了贺绿意。 跟在贺莲房姐弟三人妈妈中,陆妈妈精通医理,周妈妈女红绝伦,乔妈妈则身怀武艺,她们之所以能被派在贺夫人身边,都是因为有那么一技之长。只是府中人心难测,又有上官氏虎视眈眈,贺夫人临终前又再三叮嘱三人韬光养晦,所以无论上官氏如何欺凌,三位妈妈都一一隐忍下来,绝口不提。时间一长,上官氏便信了三人只是普通婆子,对她们的戒心也就没那么重了。 前世贺兰潜死的时候,乔妈妈身为他的贴身妈妈,最是心碎痛苦,彼时她已经被上官氏赶出府去,但凭借一身武艺,勉勉强强也活得安稳,得知贺兰潜染了天花,她便想潜入学士府探望,谁知却被她发现了贺兰潜染病的真实原因。她本想将贺兰潜带走,谁知却被上官氏发现,无奈之下负伤逃离,却被追杀,以身殉主,死不瞑目。 所以当乔妈妈神色慌张的来禀报说贺兰潜出事了的时候,贺莲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茶杯从她手中落地,发出刺耳的一声,碎成好几片。 怕这碎渣子扎到小姐的手,琴诗忙过来清理。贺莲房眼神一冷:“潜儿在哪?” “已经回院子了,府医正在看诊,老夫人和二姨娘都陪着呢。”乔妈妈皱眉,面露焦急之色。“今日跟大少爷一同去学堂的伴读是以前二姨娘安插在院子里的人,老奴如何询问都只是打着太极,所以也不曾知晓大少爷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贺莲房按捺住正欲蓬勃而出的怒气,原本还情绪外露的面孔瞬间变得冷静:“通知二小姐了没有?” “莞尔去了茉莉苑,依人在大少爷身边守着,老奴来的大小姐这儿。” “很好。”贺莲房起身披上斗篷,“乔妈妈,你前面带路。” “是。” 鉴于菡萏筑里也有不少上官氏的人,所以贺莲房并没有对陆妈妈说什么,但陆妈妈自己却是清楚的,她对着贺莲房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有所准备。 一行人到了幽兰阁,屋内已经挤满了人,府医正站在一旁恭敬地对着徐氏和上官氏说着什么,贺兰潜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嘴唇略微呈现淡青色。 这一幕,让贺莲房的心狠狠一痛!她仿佛又看见上一世,潜儿满眼绝望灰败的模样,此刻他正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好像下一秒就会离开她! 看着上官氏担忧的神色,贺莲房也面露焦急的迎上去:“祖母,二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乔妈妈告诉我说潜儿生病了?这早晨还好端端的,怎么突地就病了呢?” 徐氏坐在贺兰潜床边直抹眼泪,见贺莲房来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忙握住她的手:“若是潜儿有个好歹,我可如何有颜面见你的爹爹呀!” 贺莲房心中厌烦,她此刻根本不想开口安慰徐氏,只要一想到潜儿的“病”可能是上官氏下的手,她便忧心不已,可面上还是温温柔柔的:“祖母莫要担心,潜儿有祖母照拂,定然洪福齐天,不会有事。”言罢去问府医:“可查出大少爷是生了何病?” 那府医下意识地看了上官氏一眼,贺莲房顿时明白,这是上官氏的人。可她好似浑然不觉对方与上官氏的眼神,又问了一遍:“大少爷究竟生了何病?” “回大小姐,此病甚是怪异,在下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何而起,从脉象看来,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 “中毒?!”上官氏低呼,“谁如此大胆,敢对大学士府的少爷下毒!” 谁如此大胆,除了你,还有谁? “此毒可有的解?”贺莲房冷静地问,她已经知道上官氏想要做什么了。方才她一心担忧潜儿,反倒忘了去想。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佛堂中未曾出来,若非后面做了鬼,在那几年时间里旁敲侧击事态发展,也不会想到上官氏要做什么。 等过了年,可就到她上一世郁郁而终的年纪了呢,看来,上官氏还是同前世一般,要用相同的法子来暗害于自己了。 “这……”府医状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方道。“在下专攻医术,对解毒实在是不大擅长,还请大小姐见谅。” 一听这话,徐氏登时就怒了:“若是不擅长,府内养你何用?!” 真是奇怪,这府医可是上官氏的人,要知道,将府医掌控在手,那么想害死府内任何一人都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府医在用药中多添或是少减点分量,便能轻轻松松达到目的了。可此刻上官氏却丝毫没有因为徐氏发怒而言语,甚至眸底隐隐带着得意之色,想来是早已准备了后招。 果不其然,她面带犹豫之色,对着徐氏欲言又止,偏徐氏心忧贺兰潜,并未看到她的惺惺作态。 贺莲房倒是不吝于给她这个机会:“二夫人,看你似有话说,是不是有法子救潜儿?若是有,可千万莫要迟疑呀!” 徐氏一听,忙道:“云娘,你是有法子吗?快说快说!” 你心中只有这孙子,却那样狠心的惩罚我的宝贝女儿!上官氏心中怨恨,表现的却尤其恭敬:“回老夫人,媳妇也没有太大把握。媳妇二弟家的侄儿上官悟,自幼跟着我那药草世家的弟媳学医,对毒物颇为专精,若是老夫人不嫌弃,可否请他过府来帮忙医治?只是我们府内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姐,他一个未成家的男子进来,怕是会惹人闲话……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最后一句却扯到了贺莲房身上。 能救孙子,徐氏哪里还去考虑其他:“自然是要他来了!” 贺莲房也面带恳求:“上官少爷是大夫,来救我弟弟性命的,怎会惹人闲话呢?还是请二夫人快些将他请了来吧!” 只怕,对毒物专精是假,手握解药才是真吧?!贺莲房在心中冷笑,这上官悟,年已十八却未考到任何功名,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他母亲出身药草世家也不假,可哪有千金小姐去学医的?说他跟着母亲学医?上官氏如此信口开河,也真不怕谎言被戳穿! “既是如此,那么在下先为大少爷开副药压制住毒性,等那位上官少爷到了,再为大少爷解毒。”府医说着便开始写药方。徐氏急了,抓住上官氏的手:“怎么,不能现在就过来吗?” 现在就过来,解了毒,又怎么有理由赖在府中不走呢?贺莲房暗忖,果见上官氏道:“老夫人您有所不知,我那侄儿,最是行踪不定,媳妇已经派人去请了,可若要找到他,非得明日不可。还请老夫人放心,咱们府内的大夫医术也是一等一的高明,大少爷挨过今晚,定然无碍。” 闻言,徐氏也只能作罢。 第15章 去相国寺为请父回 于是这一夜谁都没能睡个安稳觉。徐氏到底年纪大了,不能熬夜,贺莲房便让魏妈妈将她扶回了福寿园,自己则守在贺兰潜的床边。贺茉回也不肯回去,上官氏原本也想留下来,但她到底是妾,再加上她有事情吩咐两个女儿,说了些安慰的话语,便也离开了。 贺兰潜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平日是个非常淘气的孩子,爬树翻墙,打鸟捞鱼,蹴鞠投壶,几乎只要是玩的就没他不喜欢的,像这样气若游丝的模样,贺茉回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对贺莲房来说,贺兰潜这样脆弱,简直让她的一颗心碎成了千万片。她温柔地为弟弟拂去额前的发丝,凝视着他俊俏的小脸,过了半晌,方道:“陆妈妈,你来为他看一看。” 陆妈妈伸手搭上贺兰潜的脉,稍稍停顿,立刻变了脸色:“脉象紊乱,强弱不定,正是中毒的征兆。” “可有解?” “需得知大少爷是如何中的毒,中了什么毒,否则无解。但即便是知道了,配置解药也需要一段时间,怕是来不及的。” 贺莲房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冷淡:“也就是说,除了等待二夫人那位精通毒理的侄儿,再无他法了。”当真是她糊涂了!竟然没防着上官氏暗地下毒! “大小姐,是老奴没有照顾好大少爷,请大小姐责罚!”房内只有他们姐弟三人和各自贴身的婆子丫鬟,乔妈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磕头。莞尔依人二婢也随之跪下:“请大小姐责罚!” “罚你们有什么用,那样我的潜儿就能醒过来了吗?”贺莲房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都起来吧。”就算丫鬟婆子照顾的再好,府里到处都是上官氏的人,怎么着也是防不胜防。看样子,有必要把潜儿身边包藏祸心的东西清理一番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徐氏便又来了幽兰阁,见贺兰潜脸色又差了许多,焦急万分。她不住地在房内来回走动,每看一眼床上的贺兰潜,便重重叹一口气,这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孙子,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好在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天亮的差不多的时候,上官氏来了,说是上官悟已经到了府上,只等徐氏传见。徐氏惊喜交加,忙道:“快请、快请!” 这架子摆的十足,上官悟终于在三催四请中露了面。他生得倒颇为俊秀,只是一双眼睛透着浑浊,好好的容貌,硬是被他那轻浮的气质给毁了一半。此刻他身挎一个药箱,穿着白竹绸缎长袍,一进房间,眼珠子便滴溜溜的四下转动,看到贺茉回时,眼睛一亮,再看到贺莲房,更是心下暗喜:不管这两个哪个才是姑姑要自己娶的,都是赚了! 徐氏忙上前请他来看诊,上官悟走到床前,好在他还记得上官氏的吩咐,没有逞英雄的直接拿出解药,而是面露难色。贺莲房见了,急忙问:“怎么了上官少爷,难道连你也解不了这毒吗?” 她声音清雅婉转,在房内脆生生的响起来,十分动人。上官悟被这一声差点儿勾的魂儿都没了,见美人眸中带泪,忙道:“怎么会!这点小毒怎能难倒我呢?只是还请小姐和老夫人都离开,我也好为大少爷解毒。” 众人依言出了屋子,只过了半柱香功夫不到,上官悟便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见到满脸急切的徐氏,说:“好在大少爷中毒不深,此刻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许余毒未清,待我开点清毒的药方……”说着,竟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定是解毒耗了太多心力,快快,快扶上官少爷去休息、快快快!”上官氏忙不迭指挥下人将上官悟扶走,随后安慰徐氏道:“老夫人还请放心,待悟儿醒过来,马上便给大少爷开药方!” 徐氏忙抓住上官氏的手:“既是如此,便请上官少爷在府中暂住段日子,待潜儿余毒清了再行离去如何?”她实在是怕呀!一定得将人留下来,直到潜儿平安无事! “这……”上官氏面露为难之色。“咱们家可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姐,悟儿虽说算是个大夫,却也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有人说闲话。” “怎么会?上官少爷是我们学士府的大恩人,怎会有人敢说什么闲话?再说了这是我老太婆亲自请他暂住的,谁敢乱说?” 上官氏乖顺的垂下头颅:“既是如此,那媳妇待会儿便跟他说去。”心中却冷笑,这可是你亲自留他下来的!若是你那孙女因此同我侄儿“定情”,可怨不得我! 见上官氏故作贤惠,贺莲房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自己在佛堂诵经,半夜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男人,闯进自己房间捂了自己的嘴,还未来得及呼救,上官氏便带着一帮子人马浩浩荡荡的赶来了,美曰其名是看见有道黑影窜进了佛堂。当时那人可不是上官悟,而是府里一个管事的儿子,于是自己便被安上了与人私通厚颜无耻的罪名,徐氏更是气得扇了自己一巴掌,由于亲眼目睹的人太多,万般无奈之下,徐氏也只好将自己许配给那人,言明待她及笄后对方便来迎娶,可谁知道,她根本就没能活到及笄! 这一次上官氏倒还不错,没让那管事的儿子来毁自己名节,却挑了娘家的侄儿。到时候万一被发现,也能说是上官悟救了贺兰潜,自己芳心暗许,两人情投意合,打的一手好算盘。 可惜,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祖母,既然潜儿已经无事,孙女有个想法,不知道祖母可愿一听?” 得知金孙无事,徐氏松了口气,自然是愿意听的:“你且尽管说来。” “爹爹远在相国寺,如今潜儿中毒,孙女想亲自去相国寺将爹爹请回来。一来,府中以后便有了主心骨,二来,也为弟弟和祖母进香祈福。不知祖母以为如何?” 徐氏想了想,道:“也好,自你娘去后,按理说守丧一年便可,但你爹伤心过度,过了三年也未曾回来,如今潜儿出事,也到他该回来的时候了。”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自有计较。“便让云娘以及红妆绿意都跟着去吧,我在家守着潜儿便成。” 贺莲房恭敬应下,她岂会不知道徐氏心中在想什么?大颂律例,妻子死后,丈夫要守丧一年,三年后方可再娶,虽然做到的人并不多,但爹爹是体仁阁大学士,向来遵循礼法,也因此才向皇帝告假。想来,祖母是想要爹爹重回朝廷,一来是重拾地位,二来……她看向上官氏,也能顺便将上官氏扶正,否则为何要上官氏同自己一并前去呢? 待回了菡萏筑,贺莲房特意叮嘱陆妈妈留下来,交代了她一些事情,要她务必注意送入贺兰潜院子的吃食药物,但却将乔妈妈带在身边。贺红妆贺绿意要一同前去的话,贺茉回自然也是不会留在府中的,姐妹二人在府中说了会话,便各自更换衣着准备出府。好在大颂民风颇为开明,对女子出门并无明律禁止,一般人家的小姐偶尔上街都是可以的,否则贺莲房还真担心自己这一计如何施展。 因为去的都是女眷,所以带了不少家丁,贺莲房贺茉回姐妹俩一辆马车,上官氏母女一辆,因为是去寺庙,所以都未带太多婢女。 马车中,贺茉回还有稍许不安:“大姐,此番前去相国寺,咱们真能如计划那样让爹爹回来吗?” 贺莲房看了她一眼,温柔笑笑:“你怕啦?” 贺茉回低下头,“是有点儿……” “回儿,若是怕,你也可以先行回去,一切交给大姐就行。”贺莲房并不打算让弟妹永远活在自己的保护之下。她本是已死之人,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佛祖便会收回她这条残命?若是那样,到时候没了自己的庇护,弟妹要如何自处?但愿在自己有生之日,能见到茉回兰潜强大到足以自保。“但你要想清楚,你怕了,咱们便有可能失败。败了,你我姐弟三人,便是万劫不复。毕竟二夫人可不会给我们第二次反击的机会。” “大姐,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怕,可没说要打退堂鼓!”贺茉回气鼓鼓道。 “那就好,咱们姐弟三人互相扶持,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贺莲房又转向乔妈妈。“我吩咐你的你可都记住了?” “大小姐请放心,老奴一定办到!” 贺莲房微微点头,端起茶水轻啜一口,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情绪。 第16章 以佛明志只盼父归 相国寺的牌匾是由当年大颂开国皇帝颂成祖亲自题写的,自开国以来,相国寺便深受皇家器重,代代住持皆为当世高僧,在民间非常受到尊崇。贺莲房的父亲贺励,当初辞官归隐,谁知皇帝不肯,却又拗不过他,便命他在相国寺修行,以解丧妻之痛。 大雄宝殿前悬着一副对联,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进了大雄宝殿,添了香油钱,上了香,贺莲房虔诚跪于佛祖金身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她双手合十,美目微合,面上看不出喜怒,但跪在那儿,便给人一种强烈的安谧祥和感。我佛慈悲,若是此番为人,能得偿所愿,贺莲房必定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以报答,还愿之日,再为佛祖重塑金身。心里默念完,又磕了三个头。 贺茉回见长姐如此虔诚,自是不敢轻视,也学着贺莲房的样子磕了三个头。贺莲房上好香后见了,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把她软嫩的小脸。贺茉回眯着一只眼睛,样子像足了一只猫咪。“你先在寺院里四处走走,我先去看下爹爹。二夫人,你能随我一同前去吗?” 想到那个长身玉立俊美挺拔的贺大学士,上官氏的脸不由得一红。虽然到庙里来穿着不能太过艳丽,但她仍然精心妆扮了,衣裳颜色虽然素净,但料子刺绣都是上乘,行走间银色的下摆如同波浪,非常好看。脂粉抹了薄薄一层,唇瓣特意抿红,整个人看上去都要比平日娇媚几分。她本是妾,没有资格亲自过来的,老夫人一心想将她扶正,这才让她随着贺莲房一同前来,但上官氏之前想过很多方法,想要和贺莲房一起去见老爷,怎么也没想到贺莲房居然会主动邀她一起!顿时心下高兴万分,面上却做迟疑之色:“这样……好吗?” “若是二夫人不方便,莲儿自己去也是可以的,只是要麻烦您帮莲儿照料下回儿,莫让她闯什么祸才好。” 一听贺莲房没再坚持自己陪同,上官氏登时急了:“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同来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怎么能让大小姐一个人去见老爷呢?虽说这里是相国寺,但人这么多,万一走散了可如何是好?”说完回头叮嘱自己身边的齐妈妈道,“你照料好三位小姐,我去去就来,若是小姐们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唯你是问!” 刚从乡下奔丧回来的齐妈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贺莲房,颇为忐忑。她是上官氏的贴身妈妈,上一世可没少给上官氏出谋划策。先前她家中婆母病逝,特意告了假回去,是以贺莲房出佛堂她也并不知晓。昨日匆匆回来,贺兰潜就中了毒,今儿一早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随着上官氏到相国寺来了。如今一看这位大小姐,和印象中无甚不同,却又隐隐觉得哪儿不一样,偏偏说不上来。“是,老奴记下了。” 因为是当今圣上特意交代的,所以贺励并没有和尚们住在相同的院落里,而是自己单独有个小院子。小和尚知道她们是来找人,穿过院子将她们带到贺励的厢房门前,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便告退了,只剩下贺莲房和上官氏二人站在门口。 轻轻叩门,里头传来低沉平静的声音询问:“门外何人?” “爹爹,是我,莲儿。”贺莲房将手覆到门板上,轻声回答。 里头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所为何事?” 上官氏从乍一听到贺励的声音便十分激动,她绞扭着帕子,想说话又不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莲儿,老爷他……” “女儿潜心礼佛三年,有些问题不大明白,特地来请教爹爹,以期能够共同探讨佛理。” 贺励很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回答,沉默了片刻,厢房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一如贺莲房记忆中那么俊秀挺拔,温文儒雅,只是鬓边多了许多白发,再也不是当年娘亲活着的时候那样意气风发了。此刻他看着她,眼神慈爱温柔,还是记忆中的父亲,只是……贺莲房垂下眼,看了一眼上官氏:“二夫人,可否麻烦你在这里稍等片刻,让我与爹爹说几句话?” 在贺励面前,上官氏只怕自己不够端庄不够大方,对嫡出的子女不够好,哪里会拒绝?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便在这院子四处看看,你们父女多年未见,应好好聊聊。” 贺莲房对她感激一笑,踏入贺励的厢房。房子摆设十分简单、干净、整洁。案几上放着厚厚一摞经书,一支软毫笔搁在砚台上,宣纸墨迹还新,想来贺励方才正在写字。 父女俩在桌旁坐定,贺励注视着贺莲房,女儿长大了,出落的愈发美貌的同时,和亡妻也越来越像了。“怎地突然想来和爹爹探讨佛理了?” 贺莲房不答反问:“莲儿跪坐佛祖身前,曾有不解,假使千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不知爹爹可否为莲儿解惑,此句何意?” 贺励稍稍沉吟一下,便道:“此句出自《大宝积经》,意思是讲,无论过了多久,善业恶业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亡,善恶为因,得机,便会感受到善恶果报。” “如是我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那么,若是后悔惭愧,是否便可消业?若是待业往生,到达极乐净土,这恶业是否便会随之消弭?”这其实算是诡辩了,因为佛家的空观和果报看似颇为矛盾,但其实却是相辅相成,焦孟不离。 “这……”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当勤精进,如救头然,但念无偿,慎勿放逸。爹爹在相国寺三年,可有参透?” 贺励无言以对。这三年来,他日夜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吃斋念佛根本无法慰藉他的伤痛。贺莲房口中所说佛语,他虽明白其意,却根本做不到。 “若是恶业不消,便是报应不爽。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爹爹还不能明白吗?”她已经说得十分之委婉了。恶业既然无法消除,那逝去之人便无法回来,已有的伤痛更是无法忘怀。但是,人活着一天,便要努力一天。活着,但不仅仅只是活着。那样的话,人与草木又有何分别?贺莲房上一世是真心向佛,对佛经可谓钻研甚深,可她忘了,若是无法保护所爱之人,便是自身成佛,又有什么乐趣?“众生蒙昧,才有佛。佛之涅槃,才有警示。但念无常,慎勿放逸。爹爹不仅仅只是爹爹,还为民,为臣,为人子,为人父。” 若非她以佛理相说,怕是爹爹根本就不打算见她的。上一世也是如此,他终其一生,都因为丧妻而郁郁寡欢,待在相国寺,什么都不顾。便是弟妹横死,也不曾出现过。所以贺莲房对父亲是有怨的,若真是说起来,她和父亲是一起辜负了年幼的弟妹。如今再世为人,她想和父亲并肩,为弟妹遮挡风雨,让他们一世无忧。 见贺励神色松动,贺莲房知道他心中仍在犹豫。便起身,盈盈下拜:“若是爹爹不弃,便陪莲儿出去走走可好?” 她是贺励的掌上明珠,他如何舍得拒绝? 于是父女俩走出厢房,正在院子中等待的上官氏见了,连忙凑上前来行礼:“见过老爷。” 当初是徐氏做主,借着让上官氏入府做客的名义,在贺励的茶水中放了药,迫使他和上官氏有了肌肤之亲,从而将人纳入府中为妾。若是贺夫人不死,贺励对上官氏心中有愧,定是温和以待,毕竟入府为妾并非上官氏本意。可妻子便是因此而终,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上官氏好脸色,便只淡淡嗯了一声。 上官氏神色落寞,父女二人权当没有瞧见。一路行走,皆是无言。相国寺建在燕凉郊外,景色美妙宜人,香火又旺盛,来往上香祈福的人非常多。三人慢行,便走至了藏经楼。这里虽不许香客靠近,但贺励与住持是莫逆之交,又是承皇上的吩咐,所以他在寺内畅通无阻。 离藏经楼尚有几步路的时候,便听到一阵女子吵闹声。 “你这个小贱人跟你大姐一样讨人厌!什么叫这里我们来不得?!不过是个寺庙而已,我们添了香油钱,如何来不得?你算是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二姐了,敢管我们姐妹俩的闲事儿?实话告诉你,我跟红妆可没把你当姐妹!”语气盛气凌人,正是骄纵任性的贺绿意。 上官氏一听,脸色瞬间惨白!她小心地瞟了贺励一眼,若不是他在,她早冲过去制止了!可自己若是那么做了,老爷一定会自己印象变坏的!她从来都是端庄的名门淑女,可不想在他心里毁了形象! 第17章 茉回被打贺励回府 贺莲房听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上官氏母女三人,倒也有意思。为了爹爹,上官氏竟连女儿的真性情暴露了都不在意,只为了维持她自己美好的形象。可惜,自从娘亲死后,她便是再善良再贤淑,爹爹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心思了。以前尚且还有愧疚,如今,怕是只剩下厌恶和嫌隙了吧? “绿意,虽说你是庶出我是嫡出,但无论如何我们也是姐妹,你怎能如此说我?今日我们是同来接爹爹回府的,你怎能如此出言不逊?”贺茉回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呸!接爹爹回府做什么?如今学士府是我们跟我娘的,爹爹回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合着他也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稀罕他!”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贺绿意险些跳脚,她最恨的就是自己庶出的身份!“你有什么好在我面前炫耀的?不过是个死了娘的可怜虫罢了!” “你——”贺茉回气极,却什么都不敢说,只嘤嘤的哭起来。 贺红妆也笑道:“二姐,你可莫哭,待会儿被大姐见了,少不得要说我们姐妹欺负你了。绿意你说是不是?”她不说那些不雅的话,但那种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口气,比之贺绿意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茉回的哭声非常压抑,那种伤心至极又不敢表现出来的哀痛,叫人听了心里为之发酸。此刻听了贺红妆的话,她虽带泪,说出的话却很识大体:“你们有没有欺负我,难道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待会儿大姐若是知道……” 话没说完便被贺绿意从中打断:“知道了又如何?给她个面子唤她一声大姐,还真以为能管到我们了?不信的话你倒是出去说说,看谁会信你!”说罢又咯咯娇笑起来,言辞间见贺茉回头上的白玉茉莉簪非常漂亮,便起了抢夺之意,“不过你若是恭恭敬敬向我下跪磕三个响头,再把你头上的簪子赔给我做补偿,我就发发善心饶了你这回,待会儿见到我娘,会替你跟你那好大姐说几句好话,让娘对你们姐妹好点儿的。” 贺茉回忙伸手捂住簪子:“不要,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 “什么你娘你娘,你娘早就死了,尸体现在怕是都烂透了吧!现在学士府的夫人是我娘,我娘才是主子!瞧你那大姐,一副弱不禁风样,合该是个被欺负的!你要是聪明些,就好好讨好我,这样你在府里才活得下去!弟弟万一挺不过来一命呜呼,你日后可都得靠着我娘活哪!若是惹恼了我,我便让我娘将你说给府里的小厮,看你还得意什么!快拿来!”说完,毫不犹豫地便来抢簪子,贺茉回连连后退,却被逼到了墙角处。她将簪子紧紧攥在手心,悲愤欲绝:“你!不许你咒我弟弟!他会好起来的!” “我咒他?我哪里咒他了?”贺绿意连声冷笑。“他中毒是真,快要死了也是真吧?你还真以为你们姐弟三人在爹爹心中有多重要?若真重要,他会三年不回府看你们一眼?早就被抛弃了,还在这做的哪门子白日梦!” 贺红妆闻言,捂嘴轻笑,娇嗔地推了贺绿意一把:“瞧你这说的,表哥不是已经来了吗?想来兰潜弟弟很快就会没事的。说来兰潜弟弟也真是不幸,大姐刚出佛堂,他便病了,真是叫人担忧。”言下之意是,贺莲房在佛堂待着的时候,家里无人出事,结果她一出来,贺兰潜立刻中毒,难道不是被克的吗? 她们姐妹俩一唱一和,还不时相视而笑,完全不知道隔着薄薄一堵墙后站着贺励和上官氏。此刻贺励的脸色黑的可怕,上官氏则面色惨白,若是可以,她真想冲过去捂住两个女儿的嘴,可贺励就在身边,她哪里敢妄动? 贺莲房深深吸了口气,垂下螓首,故作轻松道:“爹爹,咱们还是别过去了吧,若是爹爹不愿回府,莲儿这便回去了。”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贺励一把拉住。她戚戚然地抬起头,那双与亡妻极其相似的凤眼里荡漾着晶莹的泪花,却不敢落下来。 他不在府中的时候,他的孩子究竟是被怎样欺凌了!正想开口说话,就听到一记响亮的“啪”!贺励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几个大步跨过圆形拱门,就见贺茉回捂着脸颊,整个人缩成一团,却压根儿不敢还手,而是战战兢兢的闭着眼睛。 “告诉你,我早就想打你了,今儿就让你学学规矩,知道什么人你不该惹!”贺绿意猖狂说完,高高举起手便又要扇下去。 “住手!” 伴随着低沉愠怒的制止声,贺绿意回头想要斥责这胆敢阻止自己的人,结果竟是三年未见的父亲!她吓傻了,右手竟都不敢放下去。 贺莲房忙扑过去将贺茉回抱入怀中,拉下她捂脸的小手,便见如玉的脸蛋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见!她心疼不已,明明早就叮嘱过她,只要稍稍做个样子便可,乔妈妈暗地里会护住的,谁知她竟还是傻傻往上凑! “爹、爹爹!”贺绿意吓坏了,她素来极怕这个父亲,因为他冷酷又严厉,对她总是无丝毫温情,如今被看到自己如此跋扈的模样,不知会迎来怎样的惩罚! 贺红妆也吓得小脸惨白,她比妹妹机灵,立刻跪了下来请罪:“爹爹,妹妹年幼,对二姐出言不逊,还请爹爹饶了她!” 上官氏在贺励面前本不敢说话,但见一对女儿哭得凄惨,心疼不已,便道:“老爷,是婢妾没有教导好红妆绿意,还请老爷看在她们年幼的份上,既往不咎,婢妾保证决不会有下一次了!” 贺励不言语,只是深沉地盯着两个庶女瞧,那漆黑眼睛里无法形容的厌恶,让贺红妆贺绿意都不禁簌簌发抖。 但他也只是盯着她们看了会儿,便立刻奔到贺茉回身前,将她从贺莲房怀中拉出,动作轻柔地摸上小脸:“疼不疼?” 贺茉回怯怯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避过了他充满父爱的抚摸。那种生疏、排斥、陌生,让贺励顿时心如刀绞。“若是疼,爹爹便为你教训教训她们可好?” 她不安地摇头:“……不要,妹妹们会生气的……”说着,缩进贺莲房怀中,与贺莲房十指紧扣,宛如贺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大姐……我、我想娘了……”若是娘亲还活着,必定不会让人如此欺辱他们姐弟三人! 她不敢让他去教训欺负她的人,因为她怕她们报复!因为她根本无法自保!贺励认识到这个原因是自己的撒手不管带来的,他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这是他和妻子爱情的结晶,是他曾经捧在手心上疼爱的掌上明珠呵!三年前他转身便走,将三个年幼的子女抛之脑后,还以为母亲会好好照料,可如今看来,若是他们被好好照料了,又怎会变成这样!他何时看到过两个女儿脸上露出如此恐惧不安的表情! 贺莲房上前一步,惶恐道:“爹爹,莲儿该回去了……若是回的晚了,怕是祖母要责怪的……” “爹和你们一起回去。”思前想后,贺励终于做了决定。他看着面前两个女儿,从她们那和妻子极其相似的容颜上,看到了令他心痛又心酸的喜悦。妻子已逝,他便是不想再入朝为官,想要皈依佛门,至少也要等到儿女成家立业,各自有了归宿! 贺莲房与贺茉回相视一眼,眼底都有了笑意,但这笑意只是一闪而过。远处乔妈妈带着琴诗姚黄一路小跑过来,见了贺励跟上官氏,忙不迭行礼:“见过老爷,二夫人。” “你们作甚去了,把二小姐一人留在这儿?”贺励拧眉。 “回老爷,是四小姐让老奴去马车上给她将披风拿来,又命琴诗姚黄去取茶水糕点,这才落了二小姐一人。”乔妈妈连忙认罪,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她会武功这件事,只有去世的贺夫人以及靖国公府的人知晓,方才贺绿意特意将她们几人支开,就是为了教训贺茉回,乔妈妈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在拿了披风后便一直伏在附近监视,正准备照大小姐所说的以石子击打贺绿意让她无法对二小姐出手,谁料二小姐竟转身挡了死角,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听了这话,贺励淡淡问道:“你们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丫鬟婆子,还是三小姐和四小姐的?” “是奴婢们的错,请老爷责罚!” “这次便罢了,若再有下次,便自己收了包袱回靖国公府吧,学士府不需要认不得主子的奴才。”这几句话说得很平和,听似是在责骂乔妈妈和琴诗姚黄,其实却是暗指贺红妆与贺绿意以下犯上,不懂规矩。 上官氏听得脸色忽青忽白,十分难看。 第18章 轻罚庶女只念亡妻 正在上官氏忐忑难安的时候,贺莲房走上前来,柔柔挽住贺励的胳膊,道:“爹爹,这些事儿咱们还是回府再说吧,潜儿正等着您回去看他呢。” 她仰着小脸,眸子里流露出恳求的意味。贺励原本满是怒火的眼瞬间便平静了下来,他仿佛从女儿的容颜里,看到了早逝的妻子。半晌,低叹一声:“也罢,就回府再说吧。”说完,便伸手牵过贺茉回,让她们姐妹俩走在自己身边,根本不在意上官氏及贺红妆贺绿意的去向。 来的时候只有两辆马车,空间够大,所以父女三人也并不觉得挤。马车刚走,贺莲房便从小柜子中取出准备好的衣裳递过来。贺励接过,他在相国寺内礼佛,平日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比之寺里的和尚们好不上哪儿去,但一出相国寺,他便是大颂朝的体仁阁大学士,若是还穿的如此简陋,怕是会惹人笑话。 便褪了外袍换上,然后询问府中情况如何,贺莲房一一回答,将贺兰潜的状况也解释的很清楚。她并没有刻意去说上官氏对他们的苛刻,也没有暗示贺兰潜中毒一事跟上官氏有关,但贺励却从中听出来了。他浸淫官场多年,仍能保持两袖清风公正秉直,套话听话的能力自然不俗。他向来是喜怒不行于色的,心里有了数,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难免为三个儿女心疼。回想妻子在世时,一家人是多么美满快活,但三年时间,物是人非,他只顾着自己伤心,竟把孩子给忽略了! 大手温柔地抚过两个女儿的发,她们是如此懂事、体贴、善解人意,“爹爹再不会让人欺负你们了。” 闻言,贺莲房轻笑道:“爹爹这说的什么话,何曾有人欺负过我们了?只要爹爹回府,我们心中也就安了。” 贺励但笑不语,接过贺茉回递上的茶水啜了一口,掀开马车的布幔朝外看了一眼,叹道:“一个人两个人的伤心,终究无人在意。” “爹爹怎地悲春伤秋起来了?莲儿记忆中的爹爹,可是高吟大江东去的,怎地今日却转了性儿,念起杨柳岸晓风残月了?” “你这丫头……”贺励难得抒发一次悲伤,便被贺莲房打断,心下好气又好笑,伸手掐了她如玉的小脸一把。“竟敢这样跟爹爹说话?” 贺莲房被他掐的眯起一只凤眼,模样娇俏可人,更添贺励心中慈爱。贺茉回见了,也笑嘻嘻道:“我觉得大姐说的没错,爹爹素来不爱那些酸腐婉约的诗词,方才那句一人两人的伤心,听起来倒颇有前朝女词人裴瑶光的感觉。” 被两个女儿调侃,贺励也是极为好脾气,父女三人天伦之乐其乐融融,整个马车都是一片温馨,完全不在意后头那辆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这个女儿像极了自己,上官氏非狠狠地给她一嘴巴子不可!“绿意,你可知错!” 贺绿意倔强顶嘴:“我哪里错了?!爹爹心里就只有贺莲房跟贺茉回,何曾把我跟三姐放在眼里?我心里倒是真的希望他莫要回来!瞧他方才那模样,若不是贺莲房拦着,怕是要杀了我了!” “一派胡言!你爹爹他是朝廷一品大员,怎会做弑女之事?我看你真是没个出息,娘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要你韬光养晦,隐而不发,可你瞧瞧,我只是走开一会儿,你便迫不及待地去找贺茉回的麻烦!”上官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真真觉得这个女儿是烂泥糊不上墙,可她偏又疼她,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如何责骂。“你可知道你那一巴掌让你爹爹多生气!方才是贺莲房拦着,他才没说什么,可一会儿回府,他如何能轻饶你!” 贺绿意仍然一脸满不在乎:“我可没听说过谁家家主会亲自过问后院之事的,爹爹若是真插手了,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她仍觉得这不过是后院之事,现在学士府大小事宜都是上官氏管着的,了不起就去请示下祖母,爹爹就算再恼,也不可能自降身份来管姐妹间争执斗嘴的事儿。 贺红妆则一直抿着嘴巴不说话,她可比妹妹聪明得多,意识到了事态有多严重,忙问道:“娘,难道爹爹真的会责罚于我们吗?”她对这个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从小他便不亲近娘和她们姐妹,一颗心都在嫡出的身上转悠,偶尔面对她们娘仨时,那态度比之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但尽管如此,贺红妆仍对贺励充满惧意。 上官氏又急又怕:“这个我怎么知道!你爹爹的心思,我又怎么能揣测得到?!”真是恨铁不成钢!这两个女儿,怎的就如此不成器! “娘!你有什么好怕的?”贺绿意就不明白了。“现在学士府是你掌权,祖母又那么信任和喜爱你,府里的下人们更是对你敬畏有加,难道爹爹还能不顾他人眼光不成?他既不喜欢咱们娘仨,那咱们又何必顾忌于他?” 真是好大的口气!仿佛这大学士府是她的东西了一样,也不想想,她是靠的谁,才有的今天这样的身份。上官氏心乱如麻,她对贺励早是芳心暗许,如今隔了三年再见,一颗心仍是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完全做不到往日的沉稳淡定。 各人各心思,等到了学士府,上官氏母女三人刚撩起车帘子,便看见贺励站在地上,挥开妈妈婢女,亲自扶着女儿下车的情形。前后一对比,怎能不叫人心酸妒忌? 好像他们父女三人才是一家人,而她们都是多余的。下了马车,贺励便和女儿们直直朝幽兰阁而去,根本没朝后面望上一眼。他宠爱妻子儿女时,便让人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而当他厌恶排斥一个人时,那种冷淡和漠视,根本让人无法忍受。 贺兰潜躺在床上还未醒,徐氏倚在床头打盹儿,被说话声惊醒后,原想发脾气,惊见是儿子回来了,顿时激动莫名,腾的站起来,又因为年龄大了不跟脚,险些摔倒,还是魏妈妈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励儿、励儿你回来了!” “让娘担心了。”贺励将徐氏扶到桌边坐好,“是儿子回来了。” 他对徐氏心结未解,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生身母亲,便是母亲做的再过,做儿子的也不能不孝。 徐氏还有好多话想说,却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贺兰潜的安危,忙让贺励上前去看。 他走到床前坐下,儿子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模样狠狠地戳着他的心,他想起妻子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好好照料三个年幼的儿女,将他们抚养成人,可自己却只顾着伤心,弃他们于不顾。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他如何有脸面去见心爱的妻子?!想到这里,饶贺励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儿,也不免红了眼眶。他轻轻抚摸儿子的脸蛋,低声问道:“毒可解了?” 魏妈妈忙恭敬回答:“回老爷,毒已经解了,只是上官少爷说尚有余毒未清,还需照看几日。” 贺励点点头,又问:“可查出少爷是如何中毒的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陆妈妈气愤道:“如何能查不出!方才老夫人让老奴去查,已查明是大少爷身边的伴读捣的鬼!可他也不是幕后主使,问他是谁指使的,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老奴便将他关进了柴房,等候老爷回来处置!若不是发现的早,大少爷可就没命了呀!那伴读前年入的府,跟在大少爷身边已是三年!大少爷身边竟养了这等喂不熟的白眼狼!” 三年,便是贺夫人去世,贺励离府,贺莲房入佛堂,上官氏掌权的开始。 陆妈妈话里话外都说明此事跟上官氏脱不了干系,贺励沉吟片刻,扭头问贺莲房:“莲儿怎么说?” “女儿觉得,查出幕后主使一事固然重要,但眼下最主要的还是潜儿的身子,便让人好好看管伴读,待潜儿醒了,身子好些了,再一并处理。” 听了贺莲房的回答,进来后始终未发一语的上官氏暗自松了口气。既是日后再说,那便给了她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 贺励点头:“便依莲儿。”说罢,严厉的视线扫过庶出的两个女儿。“你们两个,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禁足!何时潜儿身子好了,你们何时再出来!” 原以为贺励会重罚,可谁知他只是将她们禁足,贺红妆贺绿意都颇觉意外,忙恭恭敬敬的拜谢贺励,转身带着自己的妈妈丫鬟离开了,只剩下上官氏还在一旁站着。她神色柔顺,也没有要给女儿辩驳或是求情的意思,而是非常关心地问:“老爷,既然您已经回府了,婢妾便回去收拾一下……” “不用,莲儿,待会儿你让人将临烟轩重新打扫一下。”贺励毫不留情的拒绝。 第19章 云里雾里居心叵测 上官氏的眼神顿时凄苦起来,她委委屈屈地看向徐氏,想要徐氏为自己说句话。正室夫人已去世三载,老爷此番回府,难道不应该和自己住一个院子吗?即便是不愿和自己同住,到自己这儿来过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他竟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还要一个人住在他跟原配的院子里…… 纵然徐氏有心要为她说话,此刻也不能贸然开口。因为纳妾一事,她和儿子本就有了隔阂,后来儿媳病故,儿子更是对自己生疏了许多。她是喜欢上官氏,想把她扶正没错,但上官氏再亲能亲过儿子吗? “是。”贺莲房柔顺应下,走到贺励身边劝道:“爹爹在这里陪弟弟一会,就回院子沐浴换衣吧。” 贺励这才想到自己应该要进宫面圣,点点头道:“也是,我倒给忘了。”只回府却不进宫,若是被某些有心人知晓,少不得又要口诛笔伐一番。 贺莲房浅笑,“弟弟这儿有我和回儿守着呢,爹爹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好了。”言罢福了个身,示意陆妈妈和自己一同离去。 贺励欣慰不已,坐在床边,凝视儿子的眼神更是柔和。看了会儿,抬头对徐氏道:“母亲也回院子休息去吧,这里我留着就行了。” 徐氏年事已高,早晨又起得早,再加上天气严寒,早就疲倦了,当下也不再推辞,对着贺励叮嘱了几句,便扶着魏妈妈的手起身。她看了眼上官氏,委婉道:“云娘,你也回去歇着好了,潜儿这里若有什么事,会有丫鬟去告诉一声的。”得亏上官氏贺兰潜的毒才能解,所以徐氏的口气异常和蔼。 上官氏恋恋不舍地望向贺励,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藏在衣袖中的手握成拳,修剪得宜的指甲狠狠地扎入掌心,她用这种刺痛来提醒自己来日方长,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得不偿失。“那……婢妾就先告退了,老爷切莫太过担忧,潜儿的毒已经解了,只要好好调养身体,不会有大碍的。”说完,福身,恭恭敬敬的离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疯狂汹涌澎湃的嫉妒、怨恨、不甘,令她多痛。 虽然贺励离府三年,但临烟轩是每日都派人打扫的,所以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将原本放起来的书本衣裳之类的重新拿出来一一分类放好,贺莲房站在临烟轩的卧房中,眸子幽远,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有婢女走过来问:“大小姐,这……夫人的衣裳……”她捧着一堆色泽淡雅的罗裳,颇为不知所措。 贺莲房看过去,眼底一抹忧伤怀念飞逝而过:“夫人的东西全都维持原样不要动,衣裳叠好放在柜子里便是,不必再挂起来了。”睹物思人,不见遗物,心底空落思念,见了遗物,心却只会更痛。但爹爹应该是不想见到娘的东西消失的吧?他选择仍然住在临烟轩,不正是说明这一点了吗? 一切收拾妥当后,贺莲房边向幽兰阁去,边问陆妈妈:“上官悟昏倒之后,可有什么动作?” “异常的举动倒是没有,老奴亲自去客院送了几次补汤,那上官悟虽看起来无甚问题,但神色间显然颇为慌张,总是拐着弯儿地跟老奴打听大少爷的事情。老奴问是为何,他便说是要了解大少爷平日作息,好对症下药。” “那,他的药有问题吗?” “药是解药,开的药方也的确是温补固体的,但他手中怎会刚好有大少爷所中之毒的解药?更奇的是,这解药只消让大少爷服下便好,为何上官悟却表现的那么精疲力尽,非要在府中留下?若非他说大少爷余毒未清,老夫人怕是不会主动提出让他留在府中做客的。”陆妈妈对此十分不解。“老奴不明白,二姨娘要他留下来做什么?若是想念侄子,大可光明正大的要他来做客,何必要用这种手段?” 贺莲房轻笑:“来做客……他是男眷,二夫人又是妾侍,便是请他来做客,也是不能留下过夜的。如今他挟恩住下,又是祖母请求,谁也不能说什么。” “小姐,奴婢也觉得颇为奇怪。”瑟词皱着眉,先前去相国寺,贺莲房只带了琴诗,她被留下来照看贺兰潜。“小姐去相国寺请老爷回府,奴婢在大少爷院子里伺候,中间不乏出来端药送汤,却发现那上官少爷没在客院休息,而是在府中四处走动。问了他身边的小厮,说是上官少爷已经好了许多,觉得房中烦闷才在府中闲逛的。但若奴婢没有看错,他们……有点偷偷摸摸,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身为男子,在没有得到府中主人允许的情况下肆意走动,未免有点不守礼法。 “可都看见他去了哪些地方?”贺莲房问。 瑟词小心地朝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只瞧见他去了菡萏筑。” 闻言,贺莲房眼神一冷。上官氏果真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确定?” “奴婢确定,因为期间陆妈妈让奴婢回过菡萏筑一趟,出来的时候便见那上官少爷在四周赏花,虽然状似不经意,但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客院在前院,菡萏筑在后院,他是怎么逛到后面来的?府内那么多丫鬟小厮,竟无一人阻止! “我知道了。这事儿你莫要声张,明白吗?”贺莲房轻声叮嘱,瑟词连忙应下。她握着帕子的双手绞扭在一起,隐约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便到了幽兰阁,贺励见她来了,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起身回临烟轩沐浴更衣准备进宫面圣。屋内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人及各自的丫鬟婆子时,贺莲房招手让贺茉回到自己身边来,叮嘱了她几件事。贺茉回听着听着,神色严肃起来,重重点头,随后便带着周妈妈和姚黄魏紫离开了。 “大小姐,这样能行吗?”乔妈妈有点担心。“万一……” “没有万一,也不许有万一。”贺莲房冷冷道,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床上传来微弱的呼唤声:“大姐……”她忙走过去,贺兰潜正睁着眼睛望着她,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凤眼里透出些许委屈和彷徨,“我这是怎么了?” 示意琴诗呈上淡蜂蜜水,用调羹细细喂入贺兰潜口中,她微笑道:“还能怎么了,自然是太皮了,所以生病了。” 闻言,贺兰潜气嘟嘟的鼓起脸蛋:“才没有!我这些日子都很乖的!”上课认真听讲,功课认真完成,夫子都夸他进步非常大呢! “傻孩子。”贺莲房轻戳他额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潜儿,你昨日去学堂,可是吃了些什么脏东西?” “啊?”贺兰潜一愣,仔细想了想。“没有啊,都是从家里带去的点心,其他什么也没——”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我就喝了一碗糖水……是德子在市集上买的,他本来是要自己喝的,可我看着那糖水好像很好喝的样子,就要过来自己喝了……”说完,因为自己的馋嘴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是吗?”贺莲房摸摸他的脑袋。“若是你喜欢,叫府中厨子给你做就是了,为何非要去抢伴读的糖水?” “那不一样嘛!”贺兰潜振振有词的反驳,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不再像是刚中毒回府时那样青白交错了。“也不知道德子最近是哪里来的钱,老是买些零嘴儿来,我看了馋得慌,所以才会抢的……以前他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我,可昨儿那糖水,我好说歹说,他愣是不愿意给我喝一口,我这才抢的……” 贺莲房听了,问乔妈妈:“这德子签的死契还是活契?” 乔妈妈听她这样问,愣了一下,忙答道:“德子是爹娘都死了,自己签了死契进府的,正因为这样,老奴当初才会选他做少爷的伴读。” 一个签了死契的奴才,跟在贺兰潜身边三年,却突然对他下了毒,这是为何?贺莲房想了想,交代乔妈妈道:“你再去查一查,看德子在外头是否还有什么亲人。” “是,老奴这便去。” 贺兰潜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了大姐?为什么要去查德子?德子怎么了吗?” “知道你自己是生了什么病吗?” 呆呆摇头。 “你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下毒的就是德子。” “……怎么可能?!”贺兰潜下意识反驳。“德子怎么可能对我下毒呢?我对他又不坏!”虽然偶尔他会欺负一下他,但也从没做过什么太苛刻的事情,最严重也不过是害他被打板子。难道……就因为被打了一次板子,德子便恨上自己了? “坏不坏是一回事,他也不尽然会因为你对他好坏而下毒的。”贺莲房将他摁回床上躺好。“这事儿交给大姐处理,你还是好好休息,明儿府中可要热闹了,希望你能活蹦乱跳的好起来。” “怎么,有什么喜事不成?”贺兰潜好奇地问。 乔妈妈在旁边笑道:“是老爷回来了,此刻老爷已进宫面圣,想必明日会有很多人要来拜访,老爷少不得要摆个宴席,大少爷爱凑热闹,可得快些好起来才行。” 一听贺励回府,心中因为德子而聚集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贺兰潜不敢置信地望着贺莲房:“真的么,大姐?爹爹回来了?” “嗯。”贺莲房将因为激动又弄乱了锦被的他再次摁回去。“所以你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陪同爹爹应酬,明白吗?” 贺兰潜连连点头,正好莞尔端了补药来,贺莲房喂着他一口一口喝下,然后看着他因为药效再度沉睡,凝望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但当她起身的时候,那双凤眼里的温柔便瞬间消失,只剩下地狱般冷酷的冰寒。 第20章 别出心裁庶女出挑 贺励身为朝廷一品大员,深受皇帝器重,他一进宫,消息便瞬间传遍了文武百官的耳朵。不少人都投了名帖要来登门拜访,因为人数太多,所以贺励命人将名帖全部收下,设宴款待众多同僚。他虽离朝三年,当皇帝始终将他的位子空着,足以说明其是股肱之臣,朝廷里想讨好想拉拢的更是大有人在。但贺励此人有个特点,就是硬骨头,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面临再大的威胁也坚持原则。这一点和性情古板的靖国公很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成为靖国公的女婿。 前院热热闹闹,小厮婢女们走动络绎不绝,不时还会随风传来男子说话声。贺莲房安静地待在幽兰阁里,一边陪着贺兰潜一边绣花,她前世居于佛堂,平日里除了抄佛经便是看书刺绣,所以女红很好,就连周妈妈见了都是赞不绝口。 贺兰潜此刻颇为兴奋,他今年正好十岁,学堂虽上了几年,但这样的宴会却是没参加过的。一来三年前他年纪尚小,二来贺励也不是喜欢摆宴待客的人,堂堂大学士门下,竟连一个幕僚和门生都没有。他不拉帮结派,也不结党营私,做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这正是皇帝之所以如此信任他的原因。 小小一枚绣花针在绢布上灵活穿梭,贺莲房百忙中抽空瞧了贺兰潜一眼,见他慎重的很,便建议道:“不如穿那件天蓝色的试试看?” 贺兰潜手上正抓着件鸦青色的袍子,他毒刚清,就算前厅烧着火盆不算冷,贺莲房也不许他穿的太单薄。所以他有点不开心地扔掉,依贺莲房所言拿起放在一边的天蓝色袄子穿上。贺莲房瞧着他鼓着个腮帮子,不免感到好笑,放下手中针线走过来,又挑了件狐裘给他披上,叮嘱道:“若是觉得身子不适,便立刻回来休息,记住了吗?” 贺兰潜乖乖点头,好奇问道:“大姐你不想一起去瞧瞧热闹么?” “前院男子众多,我是女眷,怎能轻易走动?今儿我就打算在你这幽兰阁待着了,直到爹爹宴客完毕再回菡萏筑去。”她温柔微笑,细心地为弟弟腰间系上一块和田暖玉,又给他整了整衣领,见他面色如玉,贴着额头的青玉攒珠抹额更是衬得他脸颊红润健康,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快去书房找爹爹,和他一起去前厅。今日来府中的不止是朝中大臣,想必还有皇亲贵族,记得不要乱说话,凡事多看多听,明白吗?” “嗯!”用力点头,贺兰潜嫌弃地将手炉推回乔妈妈手中。“我是男子汉,抱着个手炉,那得多难看呀?” 乔妈妈哎呀一声:“我的大少爷,你病体初愈,万一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大小姐,您说说大少爷,让他抱着吧!” 贺莲房却笑道:“他不愿抱也就算了,随他高兴吧。” 正说话间,莞尔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簸箩,里面放着贺莲房要的彩线细针,禀报道:“大小姐,四小姐在外头闹着要来见您呢!” 闻言,贺莲房微微一怔。“她怎知我在这里?” “说是去了菡萏筑,见您不在,又去了茉莉苑,被二小姐给撵了出来,才来大少爷的院子的。”莞尔恭敬回答,眼底全是对贺绿意的厌恶。她是贺兰潜的贴身丫鬟,对贺兰潜自是忠心耿耿,贺莲房在佛堂没有出来的这三年,庶出的那几位是如何欺负大少爷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给贺绿意什么好脸色。“奴婢问她找您做什么她也不说,只闹着要来见您。” “可带了丫鬟婆子?” “没有,她是一个人来的。” “既是如此,便让她进来吧。”贺莲房细致的眉头微微拧了下,很快便松开了,仍是温婉柔和的模样。 莞尔放下簸箩又出去传了信,很快贺绿意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见了贺莲房,直接问道:“大姐,娘不让我跟三姐去前厅参加宴会,你能否代我们同爹爹说一声?” 贺莲房温言答道:“二夫人不肯,自有她的理由,妹妹还是回院子里去吧。” “我才不要!成日闷在府中,一个月都难得出去逛一次,今儿个好不容易府里来了这么多人,我可是听齐妈妈说了,不仅是爹爹的同僚,就连齐王世子和鲁王世子,还有二皇子都来了呢!”只是说,贺绿意便兴奋不已。这可都是难得一见的贵人哪!哪怕是被其中任何一个看中,她便立马能嫁入皇室,从此就能把贺莲房跟贺茉回踩在脚下了呀!“我真的很想去看热闹,大姐,你就帮我跟红妆去说一声吧!” “这……”贺莲房面有难色。“并非大姐不愿帮你这个忙,而是爹爹此刻正在书房之中准备会客,若是打扰到他,终是不好。再说了,妹妹你想去前厅,红妆妹妹呢?她也想去吗?” “她当然也想去呀!可是娘不允许嘛,否则我做什么偷偷溜出院子来求你?原本还想你能答应我,然后我再去跟红妆说呢!”听贺莲房的口气不像是要帮忙,贺绿意先前勉强表现出来的友好瞬间烟消云散。“算了,你不想帮我,我还懒得求你了呢,哼!”说完,连个招呼也不打,旋身就走,那气派,那跋扈,令贺兰潜看得眼底直冒火,恨不得将其一把抓住狠揍一顿。 赶在贺兰潜发怒前捉住他的袖子,贺莲房沉吟了下,交代乔妈妈道:“你去帮我做件事。”说完附身乔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乔妈妈立刻领命而去。无视贺兰潜好奇的眼神,贺莲房让他赶紧去书房找父亲会合,随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琴诗见她笑得神秘,不由得问道:“小姐,您笑什么呢?” 贺莲房看她一眼,“等一会儿咱们就回菡萏筑去。” “啊?”在场的几名丫鬟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贺莲房在说什么。 前院的饮酒说话声始终不停,持续了数个时辰,贺莲房始终安静坐着绣花,偶尔品茗看书,总之十分惬意自得。期间乔妈妈回来了,小声说了几句话,贺莲房听了,微微点了下头。直到一阵清远悠扬的琴声响起,贺莲房才慢悠悠地起身,正好一幅蝶恋花绣完。她将绣品放到桌上,道:“好一曲湘妃怨。” 琴诗瑟词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大小姐为何如此感叹。照她们听来,那琴声虽然不错,却也并不到令人忘我的地步,大小姐怎地突发感慨?“小姐,方才不是说要回菡萏筑吗?” “回,自然是要回的,不过……不是我们主动回,而是要有人来请。” ……她们更是听不懂了! 话音刚落,便见贺兰潜气冲冲的回来了,一进屋便冲到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忿忿道:“我就知道她是个不要脸的!” “怎么气成这个样子?”贺莲房不由觉得好笑,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大姐!你是不知道!方才我们用完膳,有人提出到学士府四处逛一逛,爹爹允了,一行人便在府里四处看看,你知道的,后院是家眷所居,去不得,可谁知道突然就有人弹琴!那齐王世子性好渔色,非要去看看是谁在弹琴,不知怎地就把话题给放到爹爹的四个女儿身上。我见爹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你,吓了一跳,幸好不是!是贺红妆!”他想起来还会生气。“真是个不要脸的!哪有未及笄的小姐于后院弹湘妃怨的!” 贺莲房见他气得直喘气,一张小脸通红不已,摇头道:“她想出风头,那是她的事儿,你气什么?” “我、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得意样儿!”贺兰潜冷哼一声。“还没及笄就想着攀附权贵了,方才众人走到后院,便瞧见她的凉亭上弹琴,背对着大家,爹爹出声,她才施施然扭头,大姐,你是没瞧见,当时多少人眼都看直了!我就不明白了,那贺红妆有那么好看吗?就连二皇子都愣了一下,难道皇宫里的宫女都能比贺红妆丑?叫我说,她比起大姐二姐,差的远了!”一番连珠炮的话,说完又渴了,便再倒一杯,一口牛饮下肚。 “瞧你,哪有这样喝茶的?这么一大口,饮牛饮马,怎能品出茶味儿?真真是难看死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却仍然温柔地用绢帕把贺兰潜头上汗珠抹掉。 而陆妈妈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大少爷,那是您早晚见着大小姐跟二小姐的容貌,所以才不觉得三小姐四小姐美。可若是和普通美人比起来,三小姐四小姐可也算得上是绝色呢!”美人怎么可能遍地都是?即便是贺红妆贺绿意的容貌,送进宫去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贺兰潜听了,非常不屑:“那算是什么绝色!还没有我好看!”说完像是想起什么笑话似的,凑到贺莲房身边献宝。“大姐,你不知道,我跟爹爹走进前厅的时候,那齐王世子眼睛就直直地瞪着我,好像我是个女子一样!” 他语气轻松,显然完全不当回事儿,但贺莲房却心下一惊!忙捉住他问:“然后呢?他没做出什么事儿来吧?” “你说什么呢大姐?齐王世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呀?”贺兰潜一头雾水。 是了,那人,素来会做表面功夫,世人皆被他瞒在骨里。早在请父亲回府,贺莲房便早想到了这一点,只要父亲回来,平日的应酬便决不会少,同那些人见面也是早晚的事儿。只是这一次,他们想要觊觎潜儿,倒要看看她许是不许! 第21章 世子好色后院尖叫 “无甚,只是随口一问。”贺莲房以笑容掩饰心底仇恨,摸了摸贺兰潜的头,问:“你回来有跟爹爹说一声么?” 贺兰潜小狗似的朝她怀里拱,撒娇道:“没有呢!我是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夸赞贺红妆,心里膈应,又听那个齐王世子提议爹爹请四位小姐去相见,怕你不知道,待会去了吃亏,这才跑回来的。二姐那里我让依人去通报了,要是爹爹不派人来请还好,若是派人请了,大姐你也准备些才艺,待会儿也让那些人长长见识!”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看着他纯真干净的面容,贺莲房的心软的不像话。她轻点弟弟鼻尖,“你真以为出风头是什么好事儿呀?” “不是吗?!”贺兰潜不解。“那贺红妆怎么那么喜欢出风头?” 贺莲房轻咳一声,以止住满腔笑意:“谁家未及笄的姑娘会在那么多外男面前做这种事?说的轻点儿是不懂事,若说的难听,那便是轻浮下作了。闺阁千金,谁不是韬光养晦低调隐忍,府里来了外男,都要回避内院,这是规矩礼法。哪有为了出风头便弹湘妃怨这种思念情郎的曲子的?你当时在场,可见了爹爹是什么脸色?” ……贺兰潜这才想起当时父亲的脸色有多难看。他立刻担心起来:“那、那待会儿万一爹爹叫人来找你呢?去是不去?” “自然要去。爹爹是一家之主,他亲自传唤,和主动出头,那是截然不同的。”贺莲房耐心地跟他解释其中利害关系,“而且,那么多同僚都在,若只是齐王世子一人要见,爹爹自然可以回绝。可他既然和鲁王世子并二皇子一起前来,那二位定然会共同附和,以免落了这位世子的面子。爹爹看在二皇子的份上,自然是不能再拒绝的了。”两位世子和一位皇子共同的请求,若是贺励敢拒绝,日后便有人可借此参他一个以下犯上,目无皇家,那样的话,便是招了大麻烦回来。“对了潜儿,你在前厅会客,可见到了那位上官少爷?” 贺兰潜点点头,面上透出奇怪之色来:“见是见到了,不过他只和爹爹寒暄了几句便一人坐在那儿喝了几杯酒,然后就说头晕,告辞回客院了。” 上官氏让上官悟以贺兰潜的救命恩人身份去参加宴会,想来也是希望他能搭上几位达官贵人,可上官悟一无真才实学,二无功名,眼高于顶的重臣们怎么瞧得上他?自然是要碰些钉子。不过就算搭不上也无所谓,只要他露了面,让众人知晓他是贺家的恩人,那便足够他们达到目的了。 对方选在今日动手,便是看了府上客人众多,想一举毁了自己。若是可以,贺莲房也不愿在今日生出什么事端,毕竟会让爹爹面子上过不去,可对方既已出手,就莫怪她反击了。日夜纠缠折磨她使她噩梦连连的仇恨,她便要在今日找到个缺口发泄出去! 不着痕迹地看向乔妈妈,见她对自己点了下头,贺莲房心中有数,正要说话,便见贺励身边的管家贺安走了进来:“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后院花园一趟。那里客人众多,小姐要注意保暖。” 客人多,和保暖有什么关系?贺兰潜眨巴着眼不能理解。贺莲房却瞬间听明白了贺安的意思,这是爹爹在委婉的暗示自己要小心呢!之前上官氏把管府内事务,贺安虽然仍挂着总管一职,但并无实权,虽见庶出欺辱嫡出,却也是无能为力。如今贺励回府,他跟在贺励身边,自然一颗心都是向着嫡出的少爷小姐的。 “我知道了。贺叔,回儿那里可派人通报了?” “回大小姐,小的派人过去了。” 贺莲房点了下头,“贺叔费心。” “此乃小的分内之事,大小姐过誉了。”贺安连忙行礼道谢,态度恭敬的同时,他眼底也有着惊讶之色。大小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个软糯温柔的性子,怎地入了佛堂三年,出来便像是换了个人儿似的?虽仍如以前美丽温和,却给人一种坚定沉稳的感觉。 不再过多言语,在举步迈过门槛的前一秒,贺莲房突然对着身边的瑟词吩咐道:“你回菡萏筑,给我取一件披风来,记得,给我拿那件鹅黄镶珠的,若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便等等慢慢找。”她今早过来幽兰阁的时候故意没穿披风。 瑟词素来是个机灵的,她跟在贺莲房身边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小姐的性子,如今一听这口气,便知道事态不同寻常,忙应下,随后便朝着菡萏筑走去。 陆妈妈、琴诗、莞尔都跟在侧。 幽兰阁里伺候的下人不少,可真正能信任的,也只有身边的几个人。贺莲房边走边扫视了院子一圈,眼神平和,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特意走得快些,为瑟词多争取些时间。没把计划告诉瑟词,便是因为这丫头机灵是机灵,却少不得有些耿直,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反应才更接近正常人。若是换了心思细腻的琴诗或是精明的陆妈妈,难免会被看出破绽。 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做好准备,万一瑟词没能领略自己的意思,也好第一时间做出补救。 很快,贺莲房等人便到了后院花园门口,远远地便瞧见贺茉回站在贺励身旁,原来她已先一步到了。贺安小跑进去通报,一时间便见到园内众人纷纷将视线投过来,乍见贺莲房,不少人竟看得痴了! 她眉目如画五官精致,端庄高贵,若是一个不小心,真会以为这是画上出现的人物!多年吃斋念佛,使得她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特别沉淀的祥和飘渺的气质。 自己生得美,贺莲房早就知道。面对旁人的目光,也恍若不觉,只是在察觉某道隐藏着色|欲和贪婪的目光后,掩在袖中的小手狠狠握成拳。 “莲儿见过爹爹,不知爹爹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她优雅行礼,任何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无可挑剔。 贺励眼中难掩骄傲之色:“快到爹爹这儿来。” 她依言走过去,便听父亲分别介绍:“今日府中客人众多,不少都是爹爹的至交好友,还有两位世子和二殿下,回儿已经见过了,倒是你却不认得。” 贺莲房一一福身问候,视线在掠过齐王世子祁怀旭、鲁王世子祁玉河,以及二皇子祁问崖时,瞳孔稍稍收缩了下,但她当时低头敛眉,所以无人发觉。这是她的仇人!前两人生生毁了潜儿一生,后面那个,便是对回儿背信弃义,最后登上皇位迎娶了贺红妆的人!“臣女见过两位世子,二皇子殿下。” 澎湃的仇恨在她心口燃烧,灼的她痛不欲生,可她要忍,必须要忍。他们是皇族子弟,二皇子更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嫡子,她拿什么跟他们斗?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直到她将他们蚕食鲸吞,让他们也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一个小小闺阁女子,要和皇家贵族争斗,传出去怕是会笑掉旁人大牙,可她就是要斗,而且必定会成功,哪怕最后自己罪孽深重,不得善终! “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祁怀旭最是好美色,尤其喜爱年纪幼小的稚童,且男女通吃。若是年纪大了,便是再美貌他也提不起兴趣来。如今见贺家子女皆是貌美如花,心里顿时如同被猫爪子抓了一般,痒的难受。贺莲房福身行礼,他便故作宽和的上前想要扶起她,若是幸运,说不定还能在那春葱般的小手上摸上一把! 先前他只见了贺兰潜,觉得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后又在花园听了琴,见了贺红妆,然后便见了贺茉回,每一个都让他色心大起,恨不得能都带回府中好好把玩,尤其是贺莲房与贺兰潜。贺兰潜是男童,虽然长得有些高了,但从容色上来讲,却是上品。而贺莲房因为在佛堂待了三年,个头并不比贺红妆高上多少,再加上肤色雪白,看起来竟像是比其他弟妹都要小的样子,正对祁怀旭的口味。 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贺莲房已经起身了,刚好避过。她眼神温婉地看了祁怀旭一眼,露出淡淡的笑容,更是将对方迷得神魂颠倒。 贺励素来不喜这个只知吃喝玩乐的齐王世子,他将女儿拉到身后,问道:“午膳可用了?” 贺莲房点了下头:“用过了。” 祁玉河的眼睛一直在贺莲房姐弟三人面上盯着看,不过他没有祁怀旭那么大喇喇,目光带着好奇与探究,很是清澈。但唯有贺莲房清楚,面前这个鲁王世子,有多么傲慢、跋扈、骄纵!他与祁怀旭一样,都是爱玩的,这些年来两人不知一起糟蹋了多少童男童女,害的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是祁玉河表面功夫做得比祁怀旭好,所以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个有些天真的贵族罢了。“贺大人,这位便是为了亡母入佛堂守孝三载的孝女贺大小姐么?” “正是,世子谬赞了。”贺励沉声回答。 那祁玉河正要再说话,突然一阵女子尖叫声冲破云霄,远远地传了过来! 第22章 莲房机敏施苦肉计 一听到女子尖叫,祁怀旭的眼睛猛地一亮!“贺大人,难道是府中进了什么宵小?若是惊扰到小姐夫人们可就不好了,咱们快去查探一番!”说着便率先领头朝尖叫声所传来的地方奔去。他这一跑,便带动了不少人,贺励连阻止都来不及。 贺莲房看了乔妈妈一眼,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事情已经成了,而自己站在这里给了瑟词足够的时间拖到上官氏过去,也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多说几句话,证明自己的温雅无辜,这声尖叫便是瑟词发出的讯号。 一拨人循着声音冲到了菡萏筑门口,祁怀旭带着头,也不管这是人家姑娘家的闺房,便一个劲儿的闯了进去,他跑的比旁人都快,完全不把自己的形象放在眼里,反正在世人心目中他一直都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就算到时候有人在皇上面前参自己不守规矩,擅闯后院,他也能用抓贼的借口摆脱。此刻最重要的是看贺励的笑话!朝中人人赞扬贺大学士高风亮节,进退有度,他今日倒要看看,一个连家事都处理不好的大臣,以后还有什么资格装清高! 祁怀旭并不知道卧房在哪里,但他随手抓了个婢女,一问便知。那婢女是上官氏手下的人,早就得了上官氏的命令——无论是谁来都要将人给引到卧房去,祁怀旭刚开口询问,她便指明了方向。而这一切都被跟在祁怀旭身后的贺励和贺莲房看在眼里。 随着祁怀旭一脚踢开虚掩的卧房门,上官氏也带着一堆丫鬟婆子赶了过来,身后还有数名手持棍棒的小厮。她行色匆匆,刚走进院子,见到贺励,便心有余悸地问道:“老爷,这是发生了何事?方才我听见有丫鬟的尖叫声,难道是莲儿出了什么事?!”面上一派担忧之色,心底却兴奋无比。马上贺莲房就要变得一文不值了!“这可真是糟糕,今日外男众多,难道是某个喝醉了的大人误闯了莲儿闺房?那莲儿的名声——” 她太过高兴,以至于压根儿没看到站在贺励身后,被他高大身躯挡住的贺莲房。 “二夫人说什么呢,莲儿不是好好站在这儿么?”贺莲房天真的询问。“不过二夫人如此关心莲儿,真是让莲儿受宠若惊,您能这么快赶来,莲儿高兴都来不及呢!” 是呀!有心人已经觉得不妙了。须知大户人家的后院也是分开的,若要在尖叫声起立刻赶到,至少得需要一会儿工夫,更别说还得带着一堆丫鬟婆子,甚至还有手持棍棒跃跃欲试的家丁!这若不是事先准备好的,焉能如此快速? 当下便有人以怀疑的眼神看向上官氏。在场诸位皆是朝廷官员,家中妻妾众多,对嫡庶争宠一事也是非常了解,难道这位学士府的姨娘,并不如外界所传说的那样贤惠大度? 上官氏暗骂一声小贱人,微笑道:“见到你没事,姨娘也就放心了。”心中却无比奇怪,怎么可能会没事?她将一切安排的滴水不漏,就凭贺莲房一个十二岁的少女,难道还能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然后彻底翻盘?可若是没这个能力,她又是怎么躲过去的?王喜人呢?不是让他把贺莲房打晕剥掉衣裳的吗?怎么他却没做到? 眼见贺莲房笑得羞怯动人,上官氏心头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见贺励身边有嫡出的三个子女,还有自己的宝贝女儿贺红妆,唯一缺了贺绿意!那个一根筋的丫头! 想到这里,她心一沉,不住地向佛祖祈祷绿意不要出事。可有时候你越怕的东西,它偏偏来的越快! 就见瑟词捂着脸从卧房跑了出来,一个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砰的一声扑倒在地,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她哆嗦着唇瓣,从指缝里露出的脸蛋红的吓人。很快她便意识到菡萏筑来了很多人,到底是靖国公府送来的大丫头,瑟词迅速镇定下来,但脸颊仍然保持酡红,她爬起来小碎步跑到贺励面前,“禀、禀告老爷,三、三小姐她、她——她和一个男子在里面私会!” 贺励还未答话,上官氏便激动地大步走过来,厉声喝斥:“住口!你这不懂规矩的贱奴才!三小姐岂是你这贱口能够污蔑的?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说着一脚便要朝瑟词心口窝踢来,乔妈妈离得远,根本来不及阻止,贺莲房眼神一沉,迅速扑过去,正好挡住了这一脚! 上官氏可没留情,虽然贺莲房护着瑟词又往旁边偏了一点,但左肩仍然被踢中,幸亏是冬日穿得厚,再加上上官氏是小脚,平日养尊处优,并无多大力气,可她仍做出受了重击的样子,得亏她年纪小,个子也不大,整个人小巧巧的,所以看起来十分真实。更遑论上官氏一听到女儿出事便要伤人,脸上那狠毒且毫不犹豫的表情,对比下来,世人更容易站到弱者的角度。 见贺莲房扑过来挡,上官氏想收脚却也收不住了,她心底暗暗叫苦,若是平时,踢了贺莲房这一脚,她定是心中欢喜,可如今朝中不少重臣都在,老爷更是在场,她这一脚下去的同时就后悔了! 贺励见了,心如刀割,他忙扶起女儿,把她纤细的身子搂在怀里,怒视着上官氏:“你好大的胆子!” 贺兰潜与贺茉回也恨得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个个怒气十足。而贺莲房却轻轻喘着气,安抚贺励道:“爹爹莫气,是女儿突然扑过去,二夫人才没能停住的。为奴婢阻止了二夫人,是莲儿的过错,这太不合规矩,只是……瑟词她是娘留下来的丫鬟,莲儿实在是不舍见她挨上那一脚呀!”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一番话既赶在上官氏之前承认了自己保护奴婢太过自降身份,使众人不仅不会觉得她不懂礼数,还会认为她宽厚待人,心存敬意,更是暗示了上官氏的狠心! 此刻上官氏又要心急贺绿意,又要哀愁自己踢的贺莲房这一脚,这些年她在府中横行,从来无人敢与她作对,于是在猛地受到如此重大的两个打击下,心绪顿时紊乱不堪,见贺励厌恶且暴怒地盯着自己,吓得连连后退:“……老、老爷!婢妾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二皇子祁问崖突然轻笑一声,道:“今日可真是涨了见识,原来姨娘是可以在嫡出的大小姐面前自称我的,还敢如此跋扈,连大小姐身边的大丫头,都能说踢便踢,任意生死,真是好威风呀!” 他是在场身份最尊贵之人,他一开口,便瞬间奠定了走向。顿时人人指责嘲讽,上官氏简直无言以对! 祁怀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也见了上官氏出脚的一幕,他素来以怜香惜玉自称,如今见好好一个嫩汪汪的美人儿挨踢,心下一恼,哪里还管这位上官姨娘是自己父王麾下重要幕僚的女儿,张嘴便冷嘲热讽:“母亲这般嚣张,怪不得女儿也不知羞耻,一个弹琴勾引贵人,一个直接和情郎在床上鬼混!” 没错,贺红妆是美丽柔弱,年纪也符合他的癖好,可和贺家嫡出的三个子女比起来,那份容颜便显得太过暗淡了。想比较起来,祁怀旭还是更想得到贺莲房姐弟三人中的一个。 想想,体仁阁大学士乃是正一品要臣,皇上又十分器重贺励,他的嫡长女和嫡次女,都是有资格嫁入皇室的,更别提她们的外祖父是百年望族的靖国公府!若是自己能娶其中一位为正妃……那岂不是美事一桩?想到这里,更是要站在嫡出的立场上为贺莲房出气了:“来人哪,把里面的人给我拉出来!” 顿时有两名侍卫冲了进去,很快便将只穿了薄薄亵裤的上官悟,以及浑身□□抱着毯子的贺绿意给扔了出来。 第23章 姨娘狠毒紧咬不放 不堪入目、简直是不堪入目!谁人家的好姑娘会如此不知羞耻?!简直是丢尽了贺家的脸面!贺励见此一幕,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依偎在他怀里的贺莲房轻轻咳嗽了两声,上官氏真的会觉得自己会死在他的眼神之下! 贺绿意犹自迷迷糊糊,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冬日里严寒无比,很快地,她就彻底清醒了,见四周站的全是外男,自己身上未着寸缕,立刻尖叫一声,用毯子将自己裹得紧紧地,可即使如此,香肩还是露在外头,大饱众人眼福。“爹、爹爹?!”扭头看见上官氏,忙求救:“娘、娘!娘救救我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上官氏噗通一声对着贺励跪下:“老爷!婢妾虽比不得夫人出身高贵,却也是书香世家的嫡女,从来都是守规矩明礼数的,平日教导女儿也是尽心尽力,此事定非绿意本意,定是有人暗中陷害于她!否则她怎会自己的院子不待,偏偏跑到莲儿的院子里来?!”说着,视线从贺莲房姐弟三人身上一一扫过,面上却是戚戚艾艾的,眼泪说来就来,那份柔弱无助,令人看了,真是叫人心生不忍。 可在场的人,哪个不是高官厚禄,妻妾成群?他们素日里高高在上,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上官氏再美,也上了年纪,又是贺府的姨娘,如今看贺励的态度,谁敢为她说话? “陷害?!”贺励冷笑。“你养出的好女儿,不懂进退不明礼法,如今做出这等丑事,却是怪旁人陷害于她?” “咳、咳!”贺莲房伸手捂住口鼻,深吸了口气,担忧地望着贺励,请求道:“爹爹,还是先给绿意妹妹披上件衣服吧,在场诸位大人皆是男子,不管绿意妹妹做错了什么,都要先保全她的名节呀!”说着,颤抖的解开披风的带子交给身旁的陆妈妈,“快去给四小姐披上。” 诸人听了,皆觉得这贺家大小姐端庄典雅,有大家风范,更兼心思善良细腻,实是难得可贵的佳人。反观贺府姨娘,女儿出事,第一时间没想到给她披件衣服,反而是对着贺大人下跪磕头,指责另有幕后黑手,心肠不可谓不冷酷,手段不可谓不高明啊!若不是贺大小姐提醒,在场诸多重臣,以上官氏的城府,说不定还要诬赖他们共同玷污了贺绿意的名节呢! 祁怀旭的重点却跟旁人不一样:“原来,大小姐闺名为莲,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当真是如大小姐一般清丽脱俗。贺大人真是有个好女儿呀!”他是爱玩稚童,但也分得清什么人的身份能玩,什么人的身份得供着。 贺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究竟是真心赞叹贺莲房还是暗讽庶女贺绿意,淡道:“世子谬赞。” 贺绿意得了披风,连忙将自己围起来,不再有肌肤裸|露在外,她这才扭头去看身边男子。惊见是上官悟,顿时又恨又恼,怎地是他?!虽然外公和舅舅都在齐王门下效力,可也不过是个正六品,自己日后可是要嫁个乘龙快婿的!怎能和表哥牵扯出什么是非来?当下哭诉道:“爹爹!女儿是无辜的,女儿没有与人私会!只是不知哪个心黑的,将我和表哥配到了一起!悟表哥是舅舅的独子,娘的侄儿,难道女儿会与他行此龌龊之事吗?求爹爹明察,还女儿一个公道呀!”说完,嘤嘤啜泣起来,模样十分委屈。 始终未曾开口的贺红妆也走过来跪到上官氏身旁:“求爹爹还妹妹一个公道!红妆相信她是决不会做出此等事情来的,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上官悟一语不发,因为他已经吓坏了!这和姑姑说好的不一样!不是说和他躺在一起的会是贺莲房吗?姑姑说到时候贺莲房的名节已毁,只要自己等到及笄,她便一定得嫁给自己,贺励爱女心切,自己的前途也就有了保障,可、可跟他躺在一起的怎么会是绿意表妹?! 他先前的确是跟上官氏商量好的,先是他进贺府为贺兰潜解毒,然后借此名义在贺府暂住,又在贺励的宴会上露面,让众人得知他是贺府的恩人,这样的话,等他和贺莲房的“奸|情”被发现,也就不会有人将他说成是登徒子或是贼人,只会以为两人两情相悦。所以他才会在半途便推说自己醉了,有些头晕,借此不识回客院的路,而走错到了菡萏筑,因为自己心爱的姑娘便住在里头,原本想以此作为借口,在上官氏带人来“捉奸”后,顺水推舟的说明彼此一见钟情,情难自已,那么多人作证,便是贺励想推脱都不行! 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确是到了菡萏筑,也与贺家小姐躺在了床上,可那是庶出的小姐,不是嫡出的!二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咦,这位……好像是先前宴会上说头晕回房歇息的上官公子呀!”人群中有眼尖的认了出来。“他不是贺府的恩人么?怎会和贺府的小姐做出此等龌龊事来?!” 闻言,上官悟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我、我没有、我没有!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啊!我喝醉了!” 上官氏母女三人都跪在地上,贺励若是不松口,怕是会为人诟病他冷酷无情。贺莲房眼睛闪了闪,离开贺励怀抱,不解地问:“上官公子既是醉了,也难免会情不自禁,爹爹,既是如此,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听贺莲房话里的意思是要将绿意和上官悟送作堆,上官氏脸色顿时大变!她这两个女儿,生得是如花似玉,她早就盘算好了,将来等女儿们及笄,便求老爷给寻个好夫家,若是能嫁入皇室,更是锦上添花,可谁曾想今日算计贺莲房不成,反倒害了自己的女儿!她是上官悟的姑姑,比谁都了解这个侄儿有多么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绿意若是嫁了过去,这辈子都要给嫡出的两个踩在脚下了! 自己便是被那早死的贱人压了一头,难道自己的女儿也要低于贱人的女儿一等吗?!不,她不甘心! “老爷!悟儿既是喝醉了,想来弄错了人,也不是不可能,否则他怎么不到绿意的院子里去,却单单到了菡萏筑呢?”她心一横,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贺莲房拉下水,今日绿意的名节算是毁了,可她贺莲房也别想好!“只是可怜了绿意,无端端为他人顶了罪!还求老爷明察秋毫,还绿意一个公道!”说完,看向上官悟,厉声责问:“悟儿!姑姑待你如此之好,你为潜儿解毒,姑姑也说了,日后老爷必当重谢,可你怎能做出这等事来?!若是有喜欢的姑娘,跟姑姑说也就是了,怎能醉了酒随便到人家的院子里去?!” 话里话外,虽未说那与上官悟真正有私情的女子是贺莲房,却也就差指名道姓了。若不是贺莲房,上官悟怎地其他院子都不去,偏偏来的菡萏筑?! 上官悟到底还不算蠢,立刻明白了姑姑的用意,他立刻起身跪到了贺励面前,砰砰砰的磕起头来:“贺大人!是小的鬼迷了心窍!否则决不会擅闯菡萏筑,给大小姐带来如此麻烦!只请贺大人饶了绿意表妹,她、她是无辜的!” “悟儿!你当真是让姑姑失望透顶!为了一个女子,你竟狠心让绿意背这个黑锅!”上官氏哭号一声,“还不快说那人是谁!难道你真要害死你表妹不成!” 上官悟却紧咬着牙关:“不!她是我心爱之人,我是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嘴上这么说,视线却若有所无地从贺莲房身上瞟过,明显的叫人一看便知那与他私通的人是谁。 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一说贺大小姐不像是如此无耻之人,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后者所言并不多,毕竟他们谁都不敢去惹贺励。此人虽是文官,但若是硬脾气起来,就连对着当今圣上都敢据理力争,他们可惹不起。虽然贺励在官场上公正廉明,但贺莲房是他的嫡长女,万一日后他因为记恨此事而给他们穿小鞋,或是在天子面前随意参自己一本,那可就的不成熟了。 听着上官氏姑侄俩一唱一和,贺莲房心下不免觉得好笑,贺绿意都这样子了,上官氏不但不想着息事宁人,还铁了心要把自己给拖下水,如此死死咬住,非要毁了她不可。可,她是上一世慈悲为怀的贺莲房么?水眸氤氲,看向上官氏:“二夫人所言甚是,若上官少爷真是为了保护某个人而让绿意妹妹背黑锅,那真是坏了良心了,毕竟绿意妹妹可是无辜的,你怎能为了袒护某人,便狠心伤害她呢?” 闻言,上官氏狠狠地剜了上官悟一眼,“还不快说!难道你非要逼死你的表妹不成!” 上官悟面露挣扎之色,半晌,对着贺莲房道:“莲儿,是我对你不起!”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 第24章 定情信物莲花簪子 上官悟如此言之凿凿,难道那人,真的是贺大小姐?! 贺莲房听闻,却猛地捂住心口,喘了口气,方道:“上官少何出此言?我在佛堂待了三载,昨日方与你头回见面,你又是我们贺家的大恩人,何来对不起之说?上官少爷也是出身自书香世家,难道不懂得名节对一个女子的重要?你我非亲非故,缘何唤我闺名?” “莲儿,你、你莫要气,这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把我们的事情说出来,可、可我实在不忍绿意表妹成为你我感情的牺牲品呀!”上官悟苦口婆心,那表情那神态,在在都表明了与他有私情的是贺莲房,而非贺绿意。“你我一见钟情,彼此倾心,是我不好,醉了酒,却迷迷糊糊走到你的院子里来了,我应等你及笄,再着父亲前来提亲,今日所为,实非我本意!” 贺莲房尚未来得及开口,贺励便一脚踢了过来:“满口胡言乱语的畜生!我的女儿是何等心性,怎会看上你这样的人物?!若是再有只言片语的胡说,我便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他脸色严酷,俨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现场若不是有旁人在,上官悟真的相信贺励会杀了自己!他捂着心口,贺励那一脚,是半点情面都无。不想死的话,他只能死死咬住贺莲房!“贺、贺大人!我知道是我不对,不该与莲儿定下私情,只是……只是情到深处,如何自已?只求贺大人可怜我一片痴心,允了我和莲儿吧!”说完,不住的磕头,干净的青石板地面上很快便有了斑驳血迹。 他倒是聪明,这样死磕,任是谁都会信了。不少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对着贺莲房指指点点。跪在地上的上官氏眼底阴狠一闪而过,贺绿意却松了口气,只要有人相信贺莲房才是那个跟上官悟有私情的人,那么自己就能躲过这一劫了!来日方长,这段丑闻总会被人们遗忘的。 贺励狂怒,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估计上官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正要喝斥,贺莲房却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贺励一愣,贺莲房已经朝前走了几步,站到了上官悟面前,不疾不徐地问:“上官少爷,我好心助你,你却往我身上泼这脏水。既然你说你我有私情,那么请问,我是何时与你定情,又在何地与你互传消息,私相授受,约你来此私会,又是如何独自逃走,却将绿意妹妹陷害来此?我虽是闺阁之女,自小却也在父亲熏陶下读了几本书,妇德谓贞顺,妇言谓辞令,妇容谓婉娩,妇功谓丝橐。若我连这些道理都不懂,莫不成那书是读到了天外不成!你如今这般污蔑于我,是觉得贺家教女无方,还是爹爹心性宽广好糊弄?!” 她这几句话,说的是义正词严光明磊落,一张清丽的小脸仿佛散发着光辉,叫人听了便心生敬意。在场诸人都是人精,她若是过于激动或是矢口否认,都难逃猜忌,倒不如堂堂正正的迎敌,身正不怕影子歪,便是这个道理。 “这、这……”上官悟哪里编的出来他们是在何时定情的,可不说,岂不就是证实了自己诬陷的罪名吗?“就是昨日,我给大少爷解完毒,你却派人给我送了补汤的时候!”话落,他突然想到上官氏交给自己的东西,方才太过慌乱,竟给忘了!那样东西拿出来,贺莲房就是再否认,也不会有人信她! 贺茉回走上前一步,站到贺莲房身边,指责道:“上官少爷你好糊涂!你是我弟弟的恩人,当时爹爹不在府中,祖母又上了年纪,大姐是府中的主子,若是不给你送些补品,传出去,别人要不要说我贺府怠慢了你?这本是待客之道,怎地到了你口中,却成了我大姐对你芳心暗许的证明了?!听二夫人说,上官少爷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连耻字都不懂了么!” “说的也是啊,这人家贺大小姐心善体贴,命人送去补汤,此人竟如此自作多情,却当人家大小姐对他有意,真是恬不知耻!”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上官悟的脸登时憋得通红,他虽然不务正业一事无成,但却也是家中锦衣玉食娇惯着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冷眼?顿时嚣张叫道:“贺莲房!我当真是看走了眼,以为你是个温婉佳人,却没想到你心肠如此狠毒,翻脸便不认人!你既无情,也休怪我无义了!” 贺莲房面不改色,心中却冷笑道,终于忍不住要拿出那法宝来了? “诸位!”上官悟不再跪着,而是站了起来,“既然贺大小姐毁约背信在先,也就非我上官悟不守誓言!她昨日命人送补汤与我的时候,曾命人交给我定情信物,否则我如何会自作多情?!只要将我的衣服拿出来,大家一看便知!” 众人齐刷刷看向贺莲房,原以为她会大惊失色,却没想到那张眉目如画的容颜上依然是平静如水的模样,唯有那双凤眼,乌黑清澈,黑白分明,似乎看透人心般干净。这样的佳人,真的是上官悟口中那样无耻厚颜的女子?! “既然上官少爷如此说,那便拿出来看看吧。”贺莲房淡淡道。 贺励一挥手,贺安立刻带人朝卧房走去,二皇子却突然插了一句:“贺大人,若是可以,便让本皇子陪同前去吧,也好有个见证。” 贺励看了一眼大女儿,见她面色沉静,便点了下头:“有劳二殿下。” 几个人进去卧房拿了上官悟的衣裳出来,他先是草草披上外袍,然后从里衣掏出一支造型古朴秀雅的碧绿莲花簪子来:“这是你派人送给我的,你认是不认?” 贺莲房但笑不语。 见她不说话,上官悟更是得意:“诸位请看!这便是贺大小姐送与我的定情信物!贺大小姐闺名为莲房,这簪子上的莲花更是栩栩如生,除了她,府内谁还会有这样精致的簪子?!难道绿意表妹会戴了这个不成?!” “大姐!”贺茉回低低地喊了一声,袖子里的手心都汗湿了。她盯着那簪子,又急又恨,上官氏当真如此狠毒,竟派人偷了大姐的东西陷害! 贺兰潜虽没说话,但看着上官悟的眼神却充满了怨恨。就连贺励,全身也突然僵硬了。 他们当然不信贺莲房会跟上官悟有私情,他们惊讶的是,上官悟手上为何会有贺莲房的簪子!若是其他物品也还好,可簪子这种能代表定情的东西,是谁送到上官悟手中的! “绿意!我苦命的女儿!”上官氏突然哭号一声,抱住一旁的绿意。“竟有人要如此陷害于你呀!真真是坏了心肠,也不怕被天打雷劈!莲儿,你若是心仪悟儿,与我说便是,为何要做出如此丢人的事,还害了你的妹妹!难道庶妹便活该被你欺凌吗?老爷!绿意也是您的女儿,您怎能偏心若此?!我可怜的绿意,日后还如何见人哪——”哭得非常伤心,泪水流了满脸,一个为保护女儿与强权做斗争的伟大母亲形象顿时浮现在众人面前。 贺红妆也就势环住上官氏和妹妹,她泪汪汪的眼无比哀戚地凝视着贺莲房:“大姐!你若是看不惯我与绿意,我们姐妹俩大不了搬到别院去住,可你为何如此狠心,要毁了绿意名节?即便是你心中对悟表哥只是利用,并无真情,可绿意是你的亲妹妹,你如何狠得下心呀!” 贺莲房始终淡泊地看着她们唱戏,她脸上一直是柔弱的神情,直到上官氏等人唱够了,她才轻轻吸了口气,转身到贺励身前,盈盈拜下:“爹爹!” “莲儿!”贺励心如刀绞,他忙扶起女儿,“你不必担心,爹爹会为你解决,现在同回儿先去茉莉苑,待会儿爹爹再去看你。” 贺茉回连忙牵起贺莲房的手:“大姐,我们先走吧!” “诶——”祁玉河一个箭步挡了过来,笑道:“这事儿还未解决完,大小姐怎能离开呢?本世子相信大小姐是无辜的,贺大人可不能就这样让大小姐走了,否则大小姐的清白何在?” 贺莲房眸中微微有泪光闪动,却平添坚毅之色:“爹爹,鲁王世子说得是,女儿若此刻走了,便是坐实了二夫人与上官少爷给女儿的罪名,女儿不走。只是……若说出真相,怕伤到爹爹的心,还有贺府的颜面,还请爹爹原谅!”说完又要行礼。 贺励一把拉住她:“若是你受了伤,被人污蔑,爹爹的心,贺府的颜面,难道不会被伤的更深,丢的更重吗!莲儿,有什么话,你便一同说出来了吧!在场诸位大人皆是爹爹的同僚,几位世子和二皇子,也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但说无妨,无需顾忌。”他望着女儿与亡妻极其神似的一双凤眼,微笑道:“难道爹爹身为体仁阁大学士,连自己的掌上明珠都保护不了不成!” 女儿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柔弱可欺的小丫头了,她的眼睛是多么坚定、睿智、干净呀!他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心来的呢? 第25章 鱼与熊掌怎可兼得 贺莲房又是一福身,转身却对着祁玉河问道:“世子见多识广,可否告知,莲花的别名?” 祁玉河笑吟吟地望着她,很是捧场:“菡萏、芙蕖、溪客、碧环、芙蓉、水华。” “世子果然博学。”贺莲房颔首表示感谢,目光看向上官悟手中举得高高的那根簪子。“既然上官少爷说那簪子是我的,那么,不妨看一下簪身上刻的,是个什么字。” 闻言,上官悟下意识将簪子翻来覆去找了一遍,站在他旁边的祁怀旭也伸过头去瞧,他定睛一看,随后大声道:“是芙蓉二字。” “上官少爷既知我闺名为莲,所住的院子又叫做菡萏筑,可这簪子上,缘何刻得是芙蓉二字?琴诗,将我头上的玉钗拿下来。” 琴诗依言取下,双手呈上。祁怀旭又走过来瞧,挑了下眉道:“是个莲字。” “若是诸位不信,大可检查一下,看看小女子的首饰盒中,是不是都只刻了一个莲字。”贺莲房示意琴诗将玉钗插回她如云的鬓发间,慢慢地又问:“上官少爷手中拿了根莲花簪子,又刻了芙蓉二字,便要诋毁那是我的东西么?难道这世间,只要有个莲字,便都是我的东西了不成?” 上官悟一听,立刻着急地看向上官氏,这簪子可是她派婢子送给他的呀,怎么、怎么会不是贺莲房的东西呢?!上官氏心里却并不着急,那簪子的的确确是她命令菡萏筑的婢女偷出来的,贺莲房不过是巧言令色在诡辩罢了!可事已至此,他若是不坚持,贺励如何会放过他!“莲儿,这的的确确就是你的东西,你、你怎么能不认呢?我知道你是嫌我太过无能,所以看不上我了也是情有可原,可你不能如此污蔑我对你的情意呀!”句句声声,活脱脱一副贺莲房真的与他有私情,也是真的水性杨花薄情善变的模样。 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就在贺兰潜忍不住要开口痛骂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时,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什么情意,你那歹毒心肠,哪里来的脸子敢说情意!” 众人朝发声处看去,纷纷让了条路,正是大学士府的老夫人徐氏。此刻她正扶着魏妈妈的手慢慢走过来,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她身着暗金色袄裙,穿着绛色披风,头顶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整个人端的是大气慈爱,威仪万分。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贺励连忙上去迎接。 “我若是不过来,如何知道竟有人这样败坏我孙女儿的名声!”徐氏手中拐杖愤怒敲地,她瞪着上官悟,冷声道:“你手中那簪子,是我的物什!那是前些日子我命人在外面定做的首饰,上面那芙蓉二字,更是老身亲□□代铺子里的掌柜,凑齐五种莲花簪,分别刻上不一样的名称,准备给莲儿添到梳妆匣里头的!这簪子是用东海绿鲛珠所刻,乃是当今圣上给体仁阁大学士的赏赐,一直放在库房,才命人拿出来!我倒觉得奇怪了,前日才送到我手中的簪子,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便不翼而飞了!上官少爷倒是好眼光,别的不拿,专偷贵重的!” 她气得胸口起伏,那五根簪子的的确确是她所刻,为的就是要补偿这个在佛堂祈福守孝三载的孙女,结果还没准备送出去,便发现少了一支!若非她命魏妈妈将簪子分开放,那剩下的几根,想必也是留不住的!“什么救命恩人,怕是你故意逮了潜儿中毒的契机,潜入府中想寻两样宝贝吧?怎么,莫非是翰林大人府俸禄不够,才使得上官少爷见了点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了?!” 那簪子的确是贺莲房的,可也不是贺莲房的!上官氏脸色大变,明明是从贺莲房枕边偷走的簪子,怎地却成了老夫人口中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 她哪里知道,徐氏给贺莲房打首饰的事情,贺莲房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她一早便让乔妈妈去拿了一根出来,故意在菡萏筑的下人面前做出宝贝的不得了的样子,睡觉都放在枕边,上官氏的人不察觉,便当真以为那是贺莲房的宝贝,偷出来后见她也未声张,更是相信了这一点。哪里知道这簪子,根本还不算是她的东西呢? “祖母,求您为孙女做主!”贺莲房突然跪了下去,“若是不能洗清此等冤屈,孙女愿重回佛堂,落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侍奉佛祖,为祖母父亲以及弟妹祈福!”说着,深深拜了下去。 徐氏哪里舍得再让她入佛堂?连忙让魏妈妈扶她起来,怜惜地望着她:“谁若是敢欺凌污蔑我的孙女,我老太婆便是死了,也不肯跟他善罢甘休!” “祖母!祖母救救我!绿意是无辜的,求祖母垂怜!”贺绿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先前她以为一切都会被推到贺莲房身上,是以才一声不吭,希望能给众人留下一个无辜乖巧的形象。可随着事态发展,贺莲房非但没事,反而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赏,如今祖母更是要捍卫她的名誉。那自己呢?自己的名誉要怎么办?!“这一切都是大姐陷害我的呀!绿意素来听您的话,怎会跟表哥在此私会?定是大姐!大姐怕被人发现,便抓我来做了替罪羊!我本是要去书房找爹爹的,路上被人打晕,定是大姐派的人!一定是大姐!”她死死咬住贺莲房不放,铁了心要将其拖下水。 贺莲房看向贺绿意,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如贺绿意这般的草包,怕是永远都不能理解徐氏的为人。徐氏对她,祖孙情也并不是特别深厚,但她贺莲房是贺府的嫡长女,靖国公府的外孙女,象征了两个府邸的形象,哪家的嫡长女十二岁便与人私定终身?传出去,贺家还要不要做人?日后爹爹于朝堂之上还能不能抬得起头?所以今日之事,一旦徐氏得知,便根本用不着她了。莫说她与上官悟毫无私情,便是真的有,徐氏也会帮她摘得干干净净! 而贺绿意,这个庶女,就只能成为名誉下的牺牲品了。若不是她自己想要去前厅出风头,因而想去书房找爹爹求情,也不会因为经过菡萏筑而被人打晕扛走。毕竟自己可什么都没做过,若真要怪,她也只能怪她那一心想要置嫡出于死地的娘亲上官氏了。想出这毒计的是上官氏,派人的是上官氏,给贺兰潜下毒的是上官氏,让上官悟进府的也是上官氏,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经的上官氏的手,和自己可没什么关系。 “住口!”徐氏怒喝一声。“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来,还妄想将这脏水朝你大姐身上泼!她今儿一早跟我请安的时候便说了,要去幽兰阁照料潜儿,前厅宴客,她便等到客散了再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直到你们这苟且之事被发现,她都还在幽兰阁未曾离开,你倒是给我说说,她是怎么派的人打晕了你,却又将你塞进菡萏筑,给她自己招来这样的麻烦!” “绿意妹妹,大姐不过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跟在她身边的琴瑟二婢以及陆妈妈,都是女子,哪里来的力气在书房途中便打晕你,又将你拖入菡萏筑而不被人发现?”贺茉回终于明白了其中道理,她看了贺莲房一眼,姐妹二人眼神中便知彼此心意。 贺兰潜也正色道:“就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绿意,你做错了事,应该请求爹爹和祖母的原谅,而不是在这一个劲儿的乱攀咬!从开始到现在,大姐可没说过你一句坏话!她处处为你着想,替你担忧,就连你身上的披风都是大姐的,你如何忍心将罪名推到她身上?若是你喜欢你表哥,与二夫人说也就是了,缘何要到大姐的院子里去私会,让人误会大姐?” 完了完了,全完了!上官氏脸色惨白,绝望至极。原本的计划是在红妆的引诱下,众人会看见贺莲房与上官悟衣衫不整的一幕,从而迫使老爷为两人定下婚约,然后贺莲房的名声会从此坏透,可事情怎么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为何被毁名声的却是她的绿意?!如今老夫人一开口,贺莲房轻轻松松便摘掉了所有的嫌疑,嫡出的那两个小杂种更是处处向着她,自己哪里还有胜算?! “贺少爷说得是,本世子从头至尾,没听过贺大小姐一句指责之词,更未见到她有任何失礼之处。不愧是贺大人的嫡出千金,此等气度风雅,真是令本世子钦佩。”祁玉河笑眯眯的对着贺励一拱手。 贺励淡道:“世子过誉了。” “悟儿!”上官氏却突然发难,指着上官悟的鼻子,厉声道:“你怎地如此糊涂!便是你心仪莲儿,也不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想着要坏了她的名声!更不应该偷取老夫人给莲儿准备的礼物,却谎称是什么定情信物!姑姑素来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恩将仇报?难道因为你救了潜儿,就能为所欲为了不成!” 上官悟明显一愣,想要辩驳,上官氏哪里回给他这个机会。侄儿的确重要,可比起女儿又算得了什么?上官悟是男子,日后只要父亲和兄长升了官,他总是能娶到个门当户对的好妻子的,可绿意一个女儿家,名节一旦毁了,这辈子也就完了!“你盗取老夫人的簪子,偷闯菡萏筑试图玷污莲儿名节,连你的亲表妹也不放过,你的良心去哪里了,你心里可还有我这个姑姑?”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怎地前厅无人,这儿却如此热闹?” 第26章 姨娘狠心推出祸首 那声音清朗醇厚,十分好听。众人纷纷扭头去看,便见一个身穿竹青长袍外披青灰色貂皮大氅的男子走过来。他约莫二十多岁,容貌俊美,神情冷淡,浑身透着一股武将所独有的硬朗和威武。 “臣等见过青王殿下!”众臣纷纷行礼。贺莲房等也跟着父亲一一下拜,就连先前那嚣张的齐鲁二位世子与二皇子都不敢太过造次,而是乖乖问候。“见过十三皇叔。” 原来这位便是大颂朝十四岁便以五千精兵剿灭敌人十万大军,创造十战十胜的神话,扬名天下的军事奇才,青王祁东夙。他今年二十又六,常年率大军驻扎于边疆,近几年邻国安分,内忧外患皆无,所以他经常会回燕凉。他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与皇帝相差近二十岁,两人一母同胞,皆是太后所出的嫡子,再加上少年成名,军功赫赫,深受皇帝信赖,他又是个冷冰冰难以讨好的性子,所以就连齐鲁二王在他面前都要礼让三分,更别提是朝中大臣了。 只是这人也十分难亲近,朝中与他说得上话的人并不多,他也从不插手朝中事务,手下数十万大军,掌管虎符多年,却对那个位子没有丝毫想法,已经二十六岁了,也不曾娶妻纳妾,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却是无数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只是他常年不在燕凉,身旁又无通房,所以也有不少人猜测他有龙阳之好。 贺励算是祁东夙在朝中比较欣赏的臣子,两人虽私交不深,但也算是惺惺相惜,横竖再过段日子便要回边疆,在离开之前,他得知贺励从相国寺回府,便亲自动身前来探望一番。本来是要刻意避开宴会时间,没想到到了前厅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反而后院嘈杂声不断,这才走了过来一探究竟。“诸位无需多礼。” 青王殿下……贺莲房在脑子里寻找有关这个人的讯息,上一世自己死前都在佛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并不知道他,而后来郁郁而终,又因为弟妹的关系不能离开太久,再后来二皇子登基,大颂与邻国战事不休,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唯有这位青王殿下一直在外征战,从未回来。是以在她的记忆中,对祁东夙是完全陌生的。如今见他丰神俊朗却容色冷酷,想来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那双黑眸深不可测,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叫人畏惧,虽然并不像其他皇亲贵族一般透露着优越和高高在上,但那眼神,却表明了他不爱与人亲近,若是与这样的人为敌,自己怕是难有胜算。 她的敌人已经够多的了,如今连上官氏都未曾解决,若是再惹得这位王爷不快,想必她再死一次的可能性会更大。 “王爷今日怎的有空前来?”贺励询问,看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人。“倒是让您看笑话了。” 祁东夙冷淡地望过去,道:“只是来探望一下,替皇兄把赏赐送来而已。”说完便命人将赏赐呈上。 他说话的语气又冷又硬,每一句都像是硬邦邦的石头,没有一丝感情。虽然说得字数不算少,却叫人打心眼里怵得慌。“顺便在前厅发现了个行踪鬼祟的人,给你捉来了。” 他身后的侍卫将手里提着的人猛地扔过来,那人被这一摔,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说话,众人先前都把注意力放在青王身上,这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与那人打了个照面,贺莲房眼神一凛!虽然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你道是谁?正是上一世那个跑入佛堂,毁了她名节的管事之子!这一世有了上官悟,上官氏便没让他出手,可她终究还是再见了他! 想到上一世的羞辱与不堪,贺莲房闭上眼,拳头攥的死紧,简直要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愤恨与怨怼。可就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有人看了过来!她连忙收敛,仍旧低眉顺眼的站在贺励身边,眼角余光却瞟到青王的视线在这边扫动。 他是武将,又善谋略,想来是她情绪一有波动,他便察觉到了,所以才往这边看。只是她不过一介弱女子,无论如何,这位青王殿下都不会认为这情绪是来自她吧? “这人是……?”贺励仔细看了看,并不认识。“你是府中之人?” 那人不敢答话,换了个姿势跪在地上簌簌发抖。 魏妈妈惊道:“这不是二姨娘手下钱管事的儿子钱三么?你不是一直在外头给人做事?怎地突然回府了?” “他!就是他!”贺绿意突然指着钱三大叫。“就是他把我给打晕的!当时我回头看了,就是他没错,是他!” 闻言,徐氏脸色一沉,拐杖重重敲地:“你到底做了什么,给我从实招来!否则莫怪我将你全家发卖了!” 钱三一听,吓得抖如筛糠,连忙磕头讨饶:“小的说,小的都说!是、是有人叫我打晕了大小姐,再将她剥光衣服和上官少爷送作堆的!” “那你怎么不去打贺莲房,却来打我?!”贺绿意恨得牙痒痒的,自己这是无辜受罪,都是贺莲房的错! 她完全不去想钱三的父亲是谁的人,也不去寻思这事儿与她娘有没有关系,只想着要给自己报仇。“爹爹,祖母,你们都听见了,我是无辜的!根本就不是我要跟表哥私会的!” “你、你不是大小姐吗?!”钱三傻眼了,他是按照齐妈妈的指示做的呀!埋伏在书房和菡萏筑中间,见到容貌美丽打扮华美的小姐就将其打晕,难道这位不是大小姐?! 上官氏之所以选中钱三来做这件事,就是因为他常年在外,府内认识他的人不多,他认识的也少,这样就能避免消息走漏。可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因为钱三不认得贺莲房,所以才会将赶巧去书房求情的四小姐给误认为了大小姐。而在贺莲房的示意下,乔妈妈一直跟着他,等到他将一切做好,才命人严守府门不准任何下人出去,若有人要走便将其拿下送到老爷跟前。钱三原本想着趁乱离开,刚跑到前厅,由于心虚,动作鬼祟,谁知道刚好就被青王碰上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贺莲房没有插过手,她只是将计就计改了下自己的行程,又拒绝了贺绿意的请求。是上官氏想的毒计,齐妈妈找的人,贺绿意自己上的钩,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有插过一下的手,她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是他们自己咬上来不肯松开的。 可无人理会她。贺励脸色铁青:“是谁指使你的?” 钱三小心翼翼地看了齐妈妈一眼,不敢答话。但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楚,那齐妈妈,不是上官氏身边的人么?!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了了,上官氏精明,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任是谁都看得出,那齐妈妈原本和上官悟勾结想要坏了人家贺大小姐的名声,结果阴差阳错却毁了四小姐的,被人撞破还恬不知耻硬要往贺大小姐身上泼脏水,如今被打脸,真是叫人不耻。而这一切的源头齐妈妈,正是上官氏的人,这不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赔了夫人又折兵么?!想一个小小姨娘都敢如此胆大妄为,大学士府嫡出的少爷小姐,平日里过得都是何等日子呀! “老爷!是婢妾错了,是婢妾错了!”上官氏猛地哭泣哀求。“婢妾不知道身边竟有这样不坏好心的妈妈,这一切婢妾毫不知情呀!绿意她是无辜的,老爷,老爷您可要救救她呀!”转向齐妈妈的时候,厉声道:“齐妈妈!你怎可罔顾我对你的照料,派了这人对莲儿下手!我素来对莲儿视如己出,你做出这等混账事,当真是仰仗我对你的情分,才敢如此放肆不成!” 轻巧几句话,便将一切错误推到了齐妈妈身上。比起一个婆子,自然是女儿和自己更重要,虽然齐妈妈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但兹事体大,她也只有选择牺牲她了。 齐妈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尚有亲人在府中当职,若是自己说出实情,即便上官氏落马,三小姐四小姐却是无事的,她们必定会怨恨自己,连带着说不定会报复她的家人,所以她只能将这错认下来。于是连忙哭诉道:“夫人!是老奴被牛油糊了心,做出这等忤逆犯上之事,都是因为前些日子三四小姐被罚,大小姐却过得如沐春风,老奴看了,心里实在是不甘心,这才找了钱三做这等恶事呀!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便饶了老奴这回吧!”说完不住扣头。 她这么说,看似合理,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里头漏洞百出。不说别的,单说她一个婆子,是如何说得动上官家的少爷的?分明是上官氏怕事情闹大,火烧到自己身上,才牺牲了齐妈妈。众人都在官场打滚多年,谁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第27章 速配怨偶拔出暗线 可这毕竟是贺励的家事,他们都是外人,若是插手,难保不会被记恨上。还是明哲保身,缄默不言比较好。贺励额头青筋跳动,俨然是怒到了极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惩罚上官氏等人的时候,贺莲房却突然开口了 :“爹爹,既然这罪魁祸首是王妈妈,那只罚她也就是了,何必再闹的人尽皆知呢?” 听了贺莲房的话,贺励还未来得及回应,上官悟便猛地瞠大了眼,他看向上官氏,心里恼恨不已。姑姑倒是将此事摘的一干二净,可他呢?他怎么办?“贺大小姐,是、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在齐妈妈的撺掇下做出这种事,那簪子也是齐妈妈命你院里的小丫鬟送到我手中的,并非我自愿的呀!大小姐,您就看在我救了令弟这件事上,饶了我这一回吧!”他不敢去跟贺励求情,见贺莲房性子温和,便将求饶的对象转成了她。 这场闹剧浪费的时间已经够了,贺励也不想再继续让人看笑话。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尚有女儿未及笄,日后若是有心人拿这个做把柄,也是个不小的麻烦。所以今日这事必须得处理,而且得处理的令人信服。 贺绿意叫道:“爹爹,你要狠狠惩罚他才行呀!否则女儿的清白……女儿的清白岂不是——”说完,似是感到悲戚,竟嘤嘤哭泣起来。 上官氏听到贺绿意要贺励严惩上官悟,瞬间慌了。这可是兄长的独生子,平日里捧在手心养着的。此番是自己亲自传信让悟儿来帮忙,虽说这计策兄长也是同意的,可终究是失败了,如今若是让悟儿受罚,兄长对自己定会有怨,没了娘家的支持,她如何还能扶正?当下抢在贺绿意又要叫嚣之前道:“老爷,其实、其实此事只是个误会!除了齐妈妈中间想了毒计要害莲儿之外,绿意和悟儿……其实、其实早就心悦彼此了!还请老爷成全他们,将此事一并揭过了吧!” 闻言,上官悟还未反应过来,贺绿意便尖叫道:“我没有!我根本就不喜欢悟表哥!娘,娘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这样对我?”她对上官悟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娘为什么非要将他们送作堆? 上官氏心里想的东西,怎么能当着大庭广众说出来呢?她歉意地望了女儿一眼,对着贺励继续恳求:“老爷,这事儿说出去也不好听,只是先前婢妾怕您得知绿意小小年纪便与悟儿私定终身一事,所以才藏着掖着,齐妈妈陷害莲儿一事,婢妾相信悟儿只是一时糊涂,还请老爷从轻发落呀!”若是她不把这事儿解决,莫说日后娘家会不会待见她,便是现在,她都怕管不住上官悟的嘴,怕他为了脱罪把一切都说出来! 贺励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徐氏听了却颇为心动。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虽然漏洞百出,但明面上还是说得过去的。今日在场的又都是官员,没有女眷,想来他们碎嘴的可能性也不大,只要好好敲击一番,把这事儿完全盖过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想到这里,她清了清喉咙,庄严道:“既是如此,绿意无辜,但上官悟与齐妈妈联手要害莲儿一事,却是不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上官悟必须罚,否则岂不是在告诉别人,尽管来陷害我们贺府的嫡女吧,没有关系的! 岂料贺莲房却开口求情了:“祖母,既然绿意妹妹与上官少爷心悦对方,上官少爷又救了弟弟的命,一报还一报,如此,陷害孙女之事,也算是抵消了。倒是表兄妹定情,传出去,也算是佳话。祖母还是莫要为了孙女的事情再动怒了,若是伤了身子,可没人担待得起呀。” “莲儿素来是个好说话的。”徐氏感叹,对贺绿意喝道:“还不快谢过你大姐?” 贺绿意哪里肯谢,还是贺红妆机灵,替她道谢,贺莲房颔首,并不在意对方的无礼。徐氏见这最大的丑闻就这样算过去了,便对着齐妈妈道:“你是奴才,却想着要害主子,今日有不少贵人在场,你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打个一百大板,同她家人一起发卖出府去吧!” 一百大板!齐妈妈脸色刷的惨白,她这把年纪,别说是一百大板,就是二十个板子也能要了她的命!若是侥幸不死,却被发卖出府……老天!她除了去做乞丐还能做什么?难道还会有牙婆子愿意买她这个年纪的妈子不成?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所有罪名她已经一人扛下,为何还要累及家人? 乞求地看向上官氏,对方却垂下眼睑,并不为她说话。齐妈妈心一凉,她为了上官氏,可谓是殚精竭虑,想尽了一切法子为她做事,可如今,对方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肯为她说! “祖母,齐妈妈也是忠心为主,更何况我也没受到损害,更是促成了绿意妹妹与上官少爷这段姻缘,说起来,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不如便只打板子,过后依然留她在府中吧,毕竟她年纪也大了,若是出府,要如何生活呢?她的家人也都是在府中帮佣多年了,并无甚过错,还请祖母慈悲,从轻发落吧。”贺莲房福身求情,她说话时语调温和平缓,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反感,所以众人听了,都觉得她宽容大度,连这样的下人都能原谅。 谁会知道,她这是在为下一步铺路呢? 徐氏叹了口气:“你呀……这般心软,日后可如何是好?” 贺莲房低首浅笑,水莲花般清雅动人:“得失随缘,心无增减。祖母平日不也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么?孙女这是受了祖母的熏陶呀。” 徐氏要就此罢了,贺励却不同意。他冷冷地盯着齐妈妈,说:“大小姐为你求情,所以今日我也不为难于你,自己下去领板子,是死是活,皆有天定。”随后看向钱三。“至于你,胆大妄为,竟敢打晕小姐,挑断了手筋,和他父亲一起,领一百板子赶出府去!” 贺安忙命人将这二人带下去,齐妈妈不住谢恩,钱三却哭喊着求饶。贺莲房静静地看着,一语不发。她对钱三,毫无慈悲之心。此人眼下痛哭流涕,仿佛已经知错,但若真还有良知,上一世怎会擅闯佛堂毁她名节?这一世又哪里来的胆子要打晕自己?还有那钱管事,上一世他带着钱三来退婚的时候,口口声声的恭敬话语却包含讽刺嘲弄,又与上官氏走得那么近,这么多年,不知为其出了多少力,如今这般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更何况,想出此计的不是她,动手的更不是她,若要怨恨,他们也只能去怨上官氏了。 “从今日起,上官氏母女禁足三个月,上官少爷此刻便可回府,关于你和绿意的事情,还劳烦你请上官翰林亲自过府一叙。”贺励沉声道,“菡萏筑、茉莉苑以及幽兰阁的下人,除了贴身婆子及大丫鬟外,全部发卖出府,贺府养不起这般背主的奴才!贺安,明日让牙婆子过府一趟,莲儿,你带着弟妹重新选一批下人充斥院子吧。” “多谢爹爹。”贺莲房福身行礼,这样的话,她院子里那些上官氏的人,就全都拔出去了。 “你祖母年纪大了,府中事务日后便由你来做主。” 闻言,贺莲房微张小嘴,颇为惊讶:“可是爹爹,女儿从未管过事,如何做得了?更何况……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二夫人来执掌的,爹爹怎可一回府便将大权拿走?” “大小姐此言差矣。”祁问崖突然出声。“按我大颂朝律例,妾侍是没有资格管事的,上官姨娘管事本就于理不合,如今贺大人将权收回,也是情理之中。先前本皇子听得这位上官姨娘直唤几位小姐芳名,难道贵府不知道妾侍是不得称小姐少爷的名讳么?即便是她亲生子女,也是要尊称小姐的,若不是大小姐唤她二夫人,本皇子还当她是大学士府的正室夫人了哩!” “既然不合规矩,日后改了便是。”贺励看了上官氏一眼,又看向徐氏。“母亲,您还是要多多督促府内家眷的礼数,二殿下说得不错,红妆绿意不该唤上官氏为娘,上官氏更不能直呼他们的名字。日后莲儿管事,母亲还要多多提点她。” 徐氏面色有些讪讪,毕竟让红妆绿意直接喊上官氏娘的人是她,准许上官氏唤孙子孙女们名字的也是她。如今被二皇子这样一指出,贺励一强调,她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而是觉得上官氏不够懂事,平日里私下叫也就算了,怎地当着这么多外人也要叫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堂堂大学士府老夫人,在儿子不在府内期间,乱了礼法章数,说出去,定会有人认为她持家不严,没有妇德。“是老身的过错,多谢二殿下提醒。” 祁问崖潇洒一笑,“老夫人只是一时疏忽,何错之有?” 徐氏笑着又跟他寒暄几句,便命人将上官氏母女三人送回各自的院落,加派人手严加看管,又让人将上官悟送回翰林府,并将今日之事说与上官翰林知晓。随后便以年老体衰为名,带着魏妈妈回福寿园了。 第28章 巧对下联得徐夫人 祖母及上官氏等人都已离去,她们自然也该告退了。贺莲房与贺茉回相视一眼,正要开口,二皇子却笑道:“先前咱们行酒令到一半便被琴声吸引,不够尽兴,恰逢十三皇叔在此,贺大人,咱们继续,你意下如何?”说完看向贺莲房,邀请道:“贺小姐不如也一同加入?” 他们都是外男,叫她一个女子作甚? 见贺莲房皱眉,二皇子忙解释道:“小姐莫要误会,只是方才见小姐言谈之中书卷气十足,想来是在贺大人的熏陶下饱读诗书,燕凉才女众多,本皇子也只是想讨教一下而已。” 他都这么说了,她若是不应,岂不是不给皇家面子,又落了父亲大学士的面子?这位二皇子,话说的滴水不漏,难怪上一世是由他继了皇位。贺莲房微微一笑,“既是如此,臣女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臣女才疏学浅,怕是要叫二殿下失望了。” “贺小姐肯赏光,自是再好不过。”祁问崖轻笑,“诸位不如这就回到前厅入席,咱们继续吧!” 按理说,主人家发生如此大事,是个有眼力的都会告辞而去,但二皇子非但不走,反而要继续开宴,不知有何目的?贺莲房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位始终冷冰冰不曾说话的青王殿下,对方此刻也正看着她,眼神犀利深沉,她嘴角仍然含笑,却并未退缩,而是轻点了下头以示礼数。 青王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迎上了自己,颇为讶异,却并未说话,只随着众人往前厅而去。贺茉回担心贺莲房一人,也跟在身边,总不好整个前厅都只有大姐一个女子,那样未免太过难看。 这里青王地位最高,所以他一来,除了贺励主位不变以外,从二皇子开始,以左侧第一宾席往下推,每人都退了一个。而贺莲房由于是女眷,又是贺励的女儿,则坐在贺励右侧,贺茉回贺兰潜亦然。 前厅觥筹交错,婢女们来回走动不停,贺励府中没有歌姬,所以无歌舞欣赏,众人只聊天谈笑,一派和乐融融。只是青王那块的气压比较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而是一杯一杯的喝酒,十分的豪放恣意。而见他这般冷淡,其他人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贺莲房坐在前厅之中,却觉得似乎比在幽兰阁里听到的声音还要小。 还是祁玉河率先打破了僵局:“十三皇叔,你方才说皇上有赏赐,不知可否拿出来让我们一观哪?” 青王似乎才想起来一般,挥了下手,他身边的侍卫便将赏赐呈上,贺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雕花的黑漆木匣子,发现里面竟是一卷素书! 虽只是薄薄一卷,但一瞧见,贺励的神色便无比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将素书捧出,喃喃道:“竟是失传已久的《太平尚书》一卷!竟是失传已久的《太平尚书》一卷!”他连连重复了两次,才又重新将素书放回匣子里,然后自己抱到案板之上,仿佛那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 这东西,在普通人看来恐怕并无多大价值,但对贺励而言,便是给他一万两黄金他也不会去换!“王爷!请代微臣向皇上谢恩,多谢他赐予如此贵重之物!” “贺大学士一心向学,这东西也只有在你手里才显现得出它的价值。再说上面的文字也早就失传,怕是只有贺大学士才读得懂了,放在皇上那里,除了落灰,也没别的了。”又是一杯酒入腹,青王舔了下唇瓣,只觉得这酒味道太淡,终是不及军中烈酒。他已喝了三壶,却仍然味如白开,想来也只有这些文人才爱喝。 贺励对那一卷残书爱不释手,贺莲房看着,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笑意,娘在世的时候常说,爹爹虽是朝廷一品大员,但骨子里也不过是个书呆子。如今看来,可真是没有更贴切的形容了。仅仅是一卷残书,便能让他欣喜成这副模样。 含笑看向弟妹,却见贺兰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顺着贺兰潜的视线看去,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青王腰间一把匕首瞧。那匕首瞧着便是不凡之物,仅露在外面的柄鞘就是由燕牛之角所制,价值连城。 许是这目光太过炽热,所以引起了青王的注意。他回望贺兰潜,扬声问道:“贺少爷在看什么,莫非是喜欢上本王这把匕首了不成?”说着,从腰间取下,放到案面上。贺兰潜的目光也随着那匕首移动,还渴望的吞了口口水,看样子是非常喜欢。 “贺少爷好眼光啊。”祁玉河俊秀的面孔上满是笑意。“十三皇叔的这把匕首名唤徐夫人,正是昔日荆轲刺秦所用,可惜最后虽图穷匕见,却功亏一篑。不过这匕首倒是好匕首,十三皇叔身边从来不缺这些好东西。侄儿斗胆一言,贺少爷年少,不如十三皇叔将这匕首送与他,也权当是圆了他这念想?说不定日后贺少爷弃文从武,会有上阵杀敌的一日呢?” 他都这么说了,青王若是不送,反倒显得小气。但见青王放下手中酒樽,对着贺兰潜道:“前些日子本王听到一个上联,直至今日都未能对出下联,若是贺少爷能对出,这匕首,本王便送与你。” “王爷,这万万使不得——” “贺大人不必多言,本王心意已定。”言罢,直勾勾地看向贺兰潜。 贺兰潜平日里顽劣淘气,虽然聪明伶俐,却没把心思放多少在学识上,当下便有点打怵,可又实在喜欢那徐夫人,于是一咬牙,道:“还请王爷出上联。” “这上联是,两舟并行,橹速不如帆快。”青王示意下人又斟上一杯酒,这回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慢慢抿着,黑漆漆的眼却不时地从贺兰潜身上掠过。 此上联巧用谐音,既指出了两种行船方法,又点出东吴文臣鲁肃和西汉武将樊哙之名,有“文不如武”之意。在场众人多为文官,如今听了此联,都颇为恼火,但对方是权倾朝野又手握数十万大军的青王祁东夙,所以大都敢怒不敢言。唯有贺励面不改色,只是颇为奇怪,青王殿下虽说性子冷淡不易亲近,但似这般看轻文臣,还是由来头一遭。莫非……是有什么用意? 贺兰潜听了,顿时脸色垮下来,他哪里对得出?贺莲房见他垂头丧气,心疼不已,悄声问道:“你当真喜欢那匕首?” 他点点头,失望不已:“可是我对不出王爷的下联。” “你若喜欢,又有什么对不上的呢?”贺莲房微微一笑,低下头轻轻说了句话,她的动作很轻,除了一直注视这边的青王,无人注意到。而祁玉河就算看见了,也只以为她是在为弟弟担忧。 贺兰潜是贺励独子,贺励又是大颂朝出了名的文官,若是他的独子连个下联都对不出,说出去定会惹人耻笑。而青王又指定了要贺兰潜对,便是贺励想帮都没有办法。 “贺少爷难道还未想好下联?”他将美酒一饮而尽。“若是再想不出,本王可要告辞了。” 贺兰潜瞧瞧父亲又瞧瞧姐姐,再瞧瞧那把徐夫人,心里实在是喜欢的紧,便腾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大声道:“八音齐奏,笛清哪比箫和!” 平仄意境,词性云翼,皆是对仗工整,挑不出一处错来。狄青是北宋武将,萧何却是汉朝开国元勋,同是一文一武,却又不似上联那般霸道,表明“文不及武”并非定论,也有“武不及文”的事例,故而不能一概而论。 话音一落,贺励拍掌大笑:“好对、好对!”说完对着青王道:“恐怕王爷今日当真要将这徐夫人送与小儿了。” 青王也并不着恼,“是本王输了。”说罢拿起匕首掷出去,匕首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到贺兰潜面前的案上,其人身手可见一斑。他又饮尽一杯酒,起身道:“贺大人,本王告辞。” “恭送王爷。”贺励也不奇怪,他与青王虽私交不深,但也了解这位王爷我行我素的性子,为人虽冷淡深沉,却最是光明磊落,决不会因为此事心生怨怼。 青王离去后,前厅重又热闹起来,唯有贺莲房隐隐觉得颇为不安,似乎那位青王殿下,临去之前,看了自己一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29章 知人知面岂能知心 正沉思间,见得鲁王世子端酒起身:“不愧是贺大人的儿子,区区十岁的孩童便才思如此敏捷,真是叫人大开眼界。”说完一饮而尽。 贺励礼貌笑道:“世子过奖,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因为这一对联,厅中的气氛便又重新活跃起来,贺莲房瞧着如此热闹,便招手让琴诗过来,到贺励那去传信。只见贺励听了琴诗的话,不时关心地看过来,她都回以笑容,片刻后,贺励点了下头,琴诗回来道:“小姐,老爷让你带着二小姐和大少爷回去歇息呢。” 贺莲房嗯了一声,姐弟三人轻手轻脚起身,在没有人注意下悄悄离去。父亲会帮他们解释的,更何况他们都是小辈,厅中众人又都兴致正高,贸然去告退也怕扰了贵客们的雅兴。 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贺兰潜犹自兴奋不已。他捧着那把徐夫人,满面喜色地道:“大姐二姐,你们知道么?这可是青王殿下送给我的匕首啊!青王殿下!大英雄,人人称赞敬仰的大豪杰!将来我也要当将军,跟王爷一样,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贺莲房听了不免觉得好笑:“你不想读书考取功名啦?咱们家还需要你来继承,难道你真要弃文从武不成?” “……祖母肯定不会同意的。”贺兰潜一下垂头丧气起来。“可是大舅舅跟几位表哥都是文武双全,难道我就不行么?” “你若是想学,自然可以,可就你这样吃不了苦的性子,平日里写几个大字就要死要活,就算给你请了好的武师,怕你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贺茉回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吧,连书都读不好,就别提什么学武了。这匕首放在人家青王爷手中,是物尽其用,在你手中啊,十足的浪费!” “大姐!你看二姐,她竟这样说我!”贺兰潜气得噘嘴,揪着贺莲房的袖子就要讨个公道。 贺茉回毫无惧色:“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呀?方才若不是大姐替你解围,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你得多难看啊,咱们贺家的名声也就不用要了!瞧你还不服气,人家青王爷虽然是武将,却也是才高八斗聪明绝伦的,否则焉能百战百胜,有今日这赫赫威名?你连书都不好好读,来日就算能上战场,怕也不过是个先锋,若想达到青王爷的地位,想都别想。” 想起先前在前厅那一幕,贺兰潜气鼓鼓的脸一下就暗淡了下来。“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读书嘛!而且人家又没说要超越青王殿下,只要能跟他并驾齐驱我就很开心啦!” 听了这话,贺茉回扑哧一声笑出来,婆子丫鬟们面上也都是忍俊不禁的神色,就连贺莲房都扬起了唇角。看得贺兰潜险些恼羞成怒:“人家是认真的,你们笑什么!”他很正经的好吗? “潜儿,那位青王爷,也不是一出生就上的战场,他也是由太傅教导出来,四书五经国策兵书一本本读过来的呀!哪有人天生就是将才的?”贺莲房神色温柔。“你若想学武,可以,等明儿个我便跟爹爹和祖母说去,只是你的学业也不可落下,今年的科考你是赶不及了,但三年后春闱,你得答应我,至少要考入三甲才行。如何,做得到么?” “啊?”贺兰潜一听,嘴巴张的老大,瞬间愁眉苦脸起来。“那我参加武举考试不行吗?” 贺莲房但笑不语,贺茉回却毫不客气地说:“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便是三年后去参加武举,怕也是刚上去就被刷下来了。还是好好安心读你的书吧,大姐肯去帮你跟爹爹说,已经很不错了,你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说着还戳了戳贺兰潜的脑袋瓜。 “你想学武,那便去学吧,只要你喜欢就好。只是不要得陇望蜀,太过贪心。想那青王殿下是何等样人,连他都不能做到鱼与熊掌兼得,何况是你?你现在年纪小,有自己的喜好很正常,但总有一天你得做出一个选择,从文,从武,你还是自己掂量看看吧。好了,幽兰阁到了,你回去休息吧。” 贺兰潜犹自孩子气的噘着嘴巴,他噢了一声,跟在乔妈妈身后回自己的院子了。 等到贺兰潜的身影消失,贺茉回才笑道:“大姐,今儿咱们可算是化险为夷了!若不是大姐你机灵,早就被二夫人给害了。她倒是心思恶毒,竟连这种毁人名节的法子都想得出来!想必她原本是授意贺红妆吸引众人前来的,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何等身份,难道她还想让庶女嫁入皇室不成?”说到后面几句,已经带了厌恶和鄙夷。 贺茉回虽讨厌上官氏和两个庶妹,却并非是有嫡庶之见,若是旁人家的庶女要嫁世子皇子,她也不在意,可若是贺红妆与贺绿意,那就是不行!“不过幸好大姐你聪明,二夫人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搭进去一个女儿,还把管事大权都给丢了。这下好啦,日后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她会害我们了,只要把她禁足,夺了她的权,等贺红妆跟贺绿意及笄,让爹爹给挑个好夫家嫁出去,府里就再也没人能对潜儿造成威胁啦!” 贺莲房却没有她这么乐观,只是看着妹妹如此高兴,她也不愿泼她冷水。此事一过,上官氏仍然是大学士府的姨娘,徐氏还一心盼其扶正,这么多年来的情分,怎会只因为这一件事而消弭?祖母对庶出的虽有了嫌隙,但感情仍是在的。上官氏那样聪明的人,难道不懂得这个道理?怕是用不了多久,她便能重新扬眉吐气了。 心中的仇恨并未因此有过一丝一毫的减少,只是被她深深压在某个角落,等待时机,一点一点释放出来。看着弟妹天真的神情,贺莲房清楚,他们不是上一世的他们,所以贺茉回仍能如此善良,还想着为庶妹寻个好夫家。可惜,对方永远都不会领情。 “回儿,你觉得……二殿下如何?”贺莲房转移话题,突然问道。 这让贺茉回一愣,随即想起祁问崖俊美的令人难忘的容貌,小脸一红,讷讷道:“……很、很好啊……” 贺莲房心里咯噔一下,“那……比起两位世子,你是不是……对他更有一些好感?” “大姐!你在问什么呀!人家还没及笄,哪里会想这些事情呀!”贺茉回脸蛋酡红,刚好也走到了茉莉苑,她低呼道:“哎呀,不跟大姐说了,人家回去了!”说罢,拎起裙摆便跑,周妈妈及姚黄魏紫福身行礼后也追了过去。 回菡萏筑的路上,陆妈妈好奇问道:“小姐,方才您为何那般问二小姐?” 她是看着贺莲房长大的,两人之间的情谊与母女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才敢这样问,若换做琴瑟二婢,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的。她们本是奴婢,贺莲房出佛堂后性子虽说同以前差不多,但又似乎很是不同,那种隐隐透出来的沉稳高雅,更是让她们敬畏有加,哪里敢像陆妈妈一样问出来? “陆妈妈觉得呢?二殿下和两位世子,你觉得他们如何?” 陆妈妈小心看了下贺莲房的脸色,见无甚异常,才道:“老奴见那位二殿下,不仅容貌英俊,浑身也是高贵不凡,眉宇间便不似池中物。鲁王世子面如冠玉,又温文尔雅,谈吐得体大方,只有齐王世子稍稍逊色些,老奴觉得他看起来太过单纯,简直不像是皇室中人。齐王爷在燕凉,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谁知竟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不过要真论气度能力,还是青王殿下更胜一筹啊,不过他比世子和皇子都高了个辈分,如此优秀,也不奇怪。” 是啊,二殿下高贵不凡,不似池中物。鲁王世子温文尔雅,谈吐不俗,齐王世子单纯可亲,和蔼温顺……这不正是他们给世人的印象么?可又有谁知,高贵不凡的二殿下,是个毁约背信的负心人,而齐鲁二位世子,却是豢|养稚童凌|虐以供取乐的变态?那位看起来磊落无双的青王爷,不知背后又是何样人物呢? 贺莲房微笑,并不答话。 第30章 世子贪念奴婢投诚 且说前厅这头,宴会散去后,众人纷纷向贺励告辞,二皇子是自己骑马前来,便先行一步,齐鲁二位世子则是坐着马车,两人一起来的,与二皇子话别后,两人登上马车,祁怀旭先问:“你觉得贺家几个孩子如何?” “肤白貌美,极品。”祁玉河如是回答,眯着眼睛,那模样仿佛想要的已经到了眼前。 “你最喜欢哪个?我最喜欢那个小少爷,又白又嫩,尤其那一双凤眼,说是男生女相又不尽然,实在是深得我心,你扪心自问,咱们可曾见过这样漂亮的小男孩?” 祁玉河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我倒是喜欢贺大小姐,年纪小,又不像同龄的孩子惊慌失措,若不是她的年纪在那儿,我还以为她是个二十几岁的成熟女子呢。瞧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跟一潭清泉般,模样又生得精致,真叫人想尝尝她的滋味儿。” “他们一家子都不错,先前我见那个弹琴的庶女,便已经觉得貌美如花了,可庶出的到底是庶出的,不仅气质上比不过嫡出,连容貌都要逊色几分。如此说来,他们姐弟三人,咱们可都得尝尝味儿才行。”祁怀旭说着,舔了下嘴唇,“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待会儿回去,得好好泄泄火,昨日我上街,见了个男娃生得不错,命人给捉了,你今晚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祁玉河放下茶杯,“见了那样的极品,再去吃糠咽菜,我可受不了。你一人玩去吧,只是小心些,可别再给人抓到把柄。上次你险些被那燕凉府尹揪住,若不是我派了手下给你解围,你今儿个可就站不到这儿了,明白吗?”祁玉河皱着眉。“玩归玩,你也注意下身份,别玩些下三滥的,被人抓到小辫子,别说你,就连齐王皇叔都会受到牵连。” 祁怀旭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又如何,我就不信燕凉府尹那个死木头敢对我怎么样!再说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谁知道一个没注意就玩死了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那样最好。”祁玉河看了他一眼,并不怎么相信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待会儿我回鲁王府去了,得想个法子,从贺励手中弄到他女儿。” “直接派人抓来不就行了?”做什么搞得那么麻烦。 “蠢货!你以为贺励是那些平民百姓吗?”祁玉河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他可是一品大员,皇上的亲信!看今儿个他对嫡出的子女疼爱有加,若是你将他女儿劫走,他不跟你拼命才怪!自然得想个法子,又能把那小美人弄到手,还能让贺励不知道是我们做的,找不了我们的麻烦才行。” “那你干脆娶了她得了!” “哼,那贺大小姐过了年才十三岁,离她及笄还有两年,我可等不及!”上好的美味就在面前,谁能忍几年再吃?“早晚把她弄到手,还有,你不是喜欢她弟弟么?到时候我会帮你的。” 祁怀旭咧嘴一笑,“那就多谢了!真想看看贺励找不到女儿焦头烂额的样子,到时候我们去他面前帮他找,又玩了他的女儿,又能让他感恩涕零,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叫人高兴呢?” “哼,那你就把你的形象给保持好了,别把狐狸尾巴给露出来。”祁玉河瞄他一眼,撇了下嘴,突然笑了:“不过我也很期待贺励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我们是好人的那一天,皇上不是常夸他是股肱之臣么?到时候就让大家好好看看,这位股肱之臣,其实也不过尔尔!” 这两人包藏祸心,原以为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真面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早有人将他们丑恶的嘴脸死死地刻在心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第二日一早,贺莲房刚从徐氏那里请安回来,陆妈妈便来禀报了,说是贺安找来的牙婆已经到了府上,现在就请大小姐去重新挑选。贺莲房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隐约可闻女子哭叫,她微微蹙起眉头,瑟词从外面进来,忙道:“小姐,外面是被老爷勒令发卖出府的婢子,非吵着要见小姐。” “小姐不必见她,这院子里全是二夫人的人,打三年前起,她就打的打罚的罚,将府里的下人给替换了一大半,尤其是您和二小姐还有大少爷的院子,原本的下人都不剩几个了,外面那喊叫的婢子名唤东香,平日里鼻孔朝天,仗着自己是二夫人的人,对院子里的小丫鬟非打即骂,您可不要理她,直接发卖了便可!”琴诗跟在瑟词后头进来,言语间对叫东香的丫头非常厌恶。“当初就是她指证的瑟词,说瑟词偷了东西,二夫人便将瑟词活活打了二十个板子,又贬成粗使丫头,若不是因为咱们是靖国公府送来的,她早就把我们给赶出府去了!” 贺莲房沉吟了下,却道:“放她进来吧。” 琴瑟二婢相视一眼,还是出去了,很快,东香便被放了进来,她一进花厅便跪下了,面上涕泪纵横:“求大小姐开恩,不要发卖了奴婢,求大小姐开恩啊!奴婢在院子里伺候,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功劳,却也是尽心尽力,大小姐,大小姐你就发发善心,不要发卖了奴婢吧!”说完不住的磕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发髻凌乱,看起来很是可怜。 “你叫东香对吧?”贺莲房问。 东香点点头:“是,奴婢正是东香。” “哦……什么时候一个二等丫鬟可以在主子的院子里吆五喝六,还逼迫主子必须要见她不可了?瞧你这般本事,我这菡萏筑,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这些日子院子里不止一次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意外,上官氏将人插到她的院子里,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一听贺莲房这么说,东香立刻傻眼:“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想见小姐,否则就是给奴婢一百二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擅闯啊!” 贺莲房转着食指上的翡翠镶玉戒指,漫不经心道:“可是不用给你胆子,你就能诬赖瑟词偷东西了是吧。” 东香心里一寒,难道大小姐这是要算那个老账?当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大小姐明察啊,奴婢也不相信瑟词姐姐会偷东西,可那是二夫人亲自让奴婢指认的,奴婢当时还是个三等丫鬟,哪里敢不听她的?求大小姐莫要发卖奴婢,奴婢保证,日后忠于大小姐,绝无二心!”多少奴籍之人挤破了头都想要进学士府来当丫鬟!若是被发卖出去,像是她这般奴籍的,富贵人家是决不会要的,最后的命运是什么样谁知道! “只证明了瑟词偷窃,你便升为了二等丫鬟。二夫人为人宽容大度,怎会是你口中唆使之人?你今日可以为了自己出卖旧主效忠于我,说不定来日便会出卖我去效忠他人,你说,似你这般奴婢,我要怎么相信你呢?”贺莲房静静地望着她。 “奴婢、奴婢有办法证明大少爷中毒一事是有人指使的!”东香咬咬牙,将自己的保命符拿了出来。她真的不想被发卖出府! “哦?”贺莲房眼一沉。“说来听听。” “……那大小姐您得应了奴婢,若是奴婢所言属实,您便网开一面,将奴婢留在院子里!” 闻言,贺莲房颇为诧异:“你这是在与我讲条件?陆妈妈,将她带出去……” “不不不!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请大小姐看在奴婢将功赎罪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把奴婢留在府中!”她再也不敢存与贺莲房讨价还价的念头,而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贺莲房的眉头随着她的话而舒展,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乔妈妈费劲心思也没能查到德子的亲人,原来这东香才是他对兰潜下毒的原因! 第31章 掌管贺府首先立威 东香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出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也不敢去看贺莲房的脸色,心中仍是忐忑不已,不知道大小姐是否愿意留下她。 大概过了一息的功夫,贺莲房淡道:“琴诗,你去柴房,看德子怎么说。至于你,就先在院子里待着,待我听过德子的话后,再来决定你的去留。”说罢起身,在陆妈妈的服侍下穿上披风,揣着手炉往院外走。东香在后头连连谢恩,一抬头,看见琴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好在琴诗并不理会于她,而是将她带到房外,随后便向柴房走去。 菡萏筑的下人,除了贺莲房的贴身大丫鬟和婆子外,已经全部离开,唯有东香死活不愿意走,但留她一人在院子里也不行,琴诗想了想,还是带上了东香,在柴房门外,将其交由看守柴房的家丁,让他们好生盯着。她是贺莲房身边的大丫鬟,性子素来泼辣,又机灵能干,端的是一张巧嘴,在下人中的地位很高,再加上这几个家丁都只是普通下人,与上官氏并无干系,所以将东香交由他们看管,琴诗很是放心。 这头贺莲房已经到了院中,这大冬天的,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温度比往日又要低一些,便是她抱着手炉都有些受不住。贺茉回跟贺兰潜站在她身边,个个小脸冻得通红。贺莲房心疼不已,要他们进大厅去,两人又都不乐意,非要跟在她身边。因为要选三个院子里的下人,所以才一字排开,大厅是万万装不下这么多人的。 穿着大红色缎袄的牙婆涎着笑脸迎上前来:“大小姐,您瞧瞧,这可都是老婆子我手下最贴心最懂事的人儿,肯定有小姐您看得上眼的!”说着便拉过一个身段窈窕的少女来。“这丫头可是官家千金,只是家道中落,万般无奈下才沦为奴婢,不仅长得俏,琴棋书画那都是通的,大小姐您也是高雅之人,贺府又是书香世家,留个这样的丫头,岂不是美哉?” 贺莲房淡淡地瞟了一眼,那少女眼神轻浮,站在那儿双手还绞扭在一起,一看便是个没规矩的。“你倒是为我考虑。” “那是、那是,咱这都是贵人赏口饭吃,自然要多为贵人着想,嘿嘿。”牙婆搓着手笑,舔了下嘴唇,细长的眼睛里放射出贪婪的光。“要不这个您看如何?婆子我虽不是出身高门,却也是懂些礼数的,这丫头,绝对懂进退,小姐您若是选了她,婆子我给您保证,您决不会后悔!”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心里却是暗暗着急,自己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这贺大小姐怎地还不决定。要说她推荐的这个几个丫头,还真都是品色不错,只是心太高,总想着一步登天,之前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管家,一看这样的丫鬟,都不肯要,怕收入府中,爬到自家老爷的床上去。听闻是贺大小姐选下人,她才特意将这几个卖不出去的带来,就盼着这不知人事的大小姐能选了她们。 她在这几个丫头身上可花了不少银子,先前看她们生得貌美又有才华,便想着好好赚一笔,可谁知道带到哪家哪家都不要!这样下去她的银子可就流水般没了呀! 怀揣着火炉,贺莲房安静地围着几个丫头转了几圈,笑道:“孙婆子……是吧?” 孙婆子连忙点头称是。 “我听贺安说,京城的高门,若是府中想添几个下人,大多数都是由你来置办的,口碑不可谓不好。可今儿一看,倒像是徒有虚名啊。”贺莲房伸出一只手,纡尊降贵地执起某个丫头的腕:“瞧这腕上戴的青玉镯,成色不错,可不像是丫头戴的起的。孙婆子不愧是众多高门所选的牙婆,不止自己穿戴富贵,连手下的丫头都过得比贺府的好呢。” 一听这话,孙婆子顿时冷汗涔涔,这位贺大小姐看着是个好欺负的,怎地说话如此难应付!“大小姐这说的哪儿的话,婆子我也不过是在贵人们手下讨口饭吃,能为学士府置办丫鬟,那是婆子的荣幸,这些丫头里难免有些个心思不正的,还请大小姐见谅、见谅……” 若不是上一世做过一段时间的鬼,她也无法将人看得通透。贺莲房微微一笑,也不戳破孙婆子,温声询问:“那接下来就请你把不适合的剔出去吧。” 孙婆子连忙应是,把那几个一直卖不掉的丫头给拉了下去,心里不住地后怕,自己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若是让别人知晓自己带着这样的人来贺府,却被人家大小姐给识破,日后还有谁愿意找她买下人啊!幸好这位大小姐仁慈,没有说破,否则她这名头可就要砸了! 将给贺兰潜挑小厮的任务交给贺安和乔妈妈,贺莲房便不在院子里站着了,她带着弟妹走进前厅,今儿是上官氏交权的日子,此刻虽然贺励上朝未归,但府里的管事却都已经到齐了。 贺府是望族,祖宗传下来的除了学识以外,还有不少铺子,否则只凭贺励的俸禄,如何支撑这么一大家子的开销?后来贺夫人嫁过来,又带了许多嫁妆,这些都需派人专程打理。 贺茉回边走边问:“大姐,你会管家吗?” 贺莲房摇摇头。 “啊?你不会?”贺茉回瞬间傻眼了。“那、那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二夫人岂不就有理由再□□了吗?” 贺莲房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是被二夫人吓傻了么?她一个姨娘,凭什么来□□?之前让她管家,是因为娘亲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后来娘亲病故,爹爹离家,这才是她能独掌大权的原因。现在爹爹已经回府,府内既有老夫人又有大小姐,便是管的再差,也轮不到她来置喙。一个妾侍,说好听些,叫做夫人,说难听了,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闻言,贺茉回眨巴眨巴眼,有点不适应说话如此不留情面的大姐:“那……大姐你不会该怎么办啊?” “不会的可以学呀。”贺莲房伸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能有多难呢?” 前厅里,管事们恭恭敬敬的站着,他们大多都是跟了贺家多年的老人,除了极个别的与上官氏有勾结外,其他的对贺家都算是忠心。所以贺莲房并不担心铺子的事,若说麻烦,还是府内事务更甚。 “今日让诸位前来府上的原因,想必诸位都很清楚。既是如此,我便明人不说暗话。以前的事情,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一笔勾销。但从此刻起,贺府由我掌事,便希望诸位能秉公做事,对得起学士府,也对得起你们自己的良心。”她坐在主位上,神色淡然,一双凤眼不怒而威,让某些并不把她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的人为之一震。 “大小姐,请问钱管事所犯何事,要连同全家都被赶出,钱三还被挑断了手脚筋?”一位身着黑金色衣袍的管事上前一步询问。 贺莲房瞧着众人面色,似乎都是知道为什么,而眼前这位管事,怕是能带头的,所以才会主动开口。她将手炉放到红桧木桌面上,淡道:“这位管事贵姓?” “小的姓王。” “王管事。”贺莲房对着他微微一笑。“王管事认为是为什么呢?” “这……”对方迟疑,久久不答。 上官氏管事的时候,素来是十分严厉的,如今这粉面桃花的小姐掌权,年纪又轻,他们难免要轻看于她。若是不能立威,日后便是寸步难行了。 “王管事为何犹豫不答,莫非是在心中觉得,是我大学士府对不起那钱管事和他的儿子了?” “不不不!小的绝无此意,请大小姐明察!”王管事吓了一跳,连声否认。 “王管事若无此意,那处置一个管事,难道,还要我这小姐亲自给你解释不成!”她砰的将手中杯盖盖上,俏脸冷凝,乌黑的凤眼似流光溢彩,散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 那王管事身子一抖,终于想起自己不过是个下人,面前站着的,是主子!他慌张下跪:“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他这一跪,带的其他管事们纷纷惊惶不已,多数对贺家忠心耿耿的也跟着跪下,少数几个有私心的,见其他人都跪了,也膝盖一弯。 贺莲房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她看了陆妈妈一眼,陆妈妈立刻会意。 第32章 黄粱一梦不过是空 “诸位管事,钱管事之所以被处置,自然是因为他犯了错。难道无缘无故,老爷会下令挑了钱三的手脚筋不成?诸位也都是聪明人,为了这等事情,在大小姐面前胡言乱语,就不怕冲撞了大小姐?如今府里掌事的可不是二夫人了。”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听了陆妈妈的话,众位管事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坐在主位上那一身淡蓝色衣着的美貌少女,她仅是坐在那儿,便有股子叫人不敢小觑的威严。再想到老爷如今已经回府,这大小姐又素来是他捧在手心宠着的,自己若是跟大小姐甩脸子,岂不就是跟老爷过不去吗?想到这里,众人纷纷恭敬的表态,就连少数跟上官氏有私交的,都放正了态度。 贺茉回与贺兰潜乖乖坐在一边看着,两双与贺莲房如出一辙的凤眼都充满了好奇与崇拜,自娘亲死后,他们便一直被庶出的压制和欺凌,如今看着与往日判若两人威风无比的大姐,姐弟俩都觉得又是兴奋又是激动。 等到贺莲房与管事们说完话,一回头便见这两个小家伙托着腮瞧着自己,不由得好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大姐,你好厉害喔!”贺茉回赞叹不已。 “要是大姐一直都能这样就好了,刚才你坐在上头,我跟二姐老担心你会不开心,然后就又躲进佛堂不理我们了。”贺兰潜一边高兴,一边不安,看得贺莲房心里一揪,柔声道:“怎么会呢,大姐不是都跟你们保证过了么?以后决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有了她的再三保证,贺茉回与贺兰潜才罢休,贺莲房正要言语,一个婢女进来,禀报上官氏快到了。贺莲房便让弟妹回椅子上坐好,自己则端着茶杯等候着。 原管事们到的时候,上官氏便应该到场的,她却拖了这么久才来,想必是觉得管师们不会服她,想要来看自己的笑话吧?低首浅笑间,上官氏已经到了门口:“莲儿,真是对不住,红妆突然患了重病,吵闹着说难受,我心疼,便在她身边多陪了一会儿,没来晚吧?”原本想故意推迟过来的时间,好在贺莲房手足无措的时候出场,再条理分明的将事情解决,这样的话,就算拿不回掌事的权利,也能在众管事面前落贺莲房的面子,这些管事可不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就算那些忠于贺家的管事嘴巴严,但与自己交好的那几个,也是能出去说的,一来二去,贺莲房必定会给人平庸无能的印象,老爷最后碍于各种压力,还是会把府内事务交给自己的。 她都已经道歉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二夫人不急,您并未来晚,我与众位管事都已经谈妥了,只待他们明日将账簿送入府中让我查看,便能过个安稳年了。倒是二夫人您,既然红妆妹妹身子不适,您可就要在她身边好生陪伴着才好。陆妈妈,派人把府医唤来,去看看红妆妹妹生了何病,这都快过年了,可不能病怏怏的。” 上官氏忙阻止道:“不必如此麻烦,红妆只是郁结难填,不是什么大碍。” “不是大碍,二夫人怎会在这种重要时刻都迟到呢?肯定是生重病了,得让府医好好把把脉,库房内的珍惜药材还有许多,难道怕吃穷了家不成?”贺茉回也面露担忧,如今爹爹回府,大姐掌权,便是庶出的再有能耐,也是翻不出什么波浪来了。她心中的焦躁自然也就慢慢褪去,又见大姐做什么都慢条斯理,便下意识地学了起来。以前是她不好,对上官氏等人都冷着一张脸,所以即使是上官氏欺凌自己,说出去也没人信,毕竟表面上,上官氏对自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毕恭毕敬,那么,自己自然也能这样对付她。“大姐,我记得外祖父那边送来不少名贵补品,待会儿也一并送些给红妆妹妹可好?” 闻言,贺莲房微笑:“回儿说好,自然就是好的。陆妈妈,去把府医唤来,待会儿咱们一起去看望红妆妹妹,看看她的院子里有什么短缺的,一并给补上,可不能亏待了。” 上官氏一听这话,险些没背过去!这不就是贺莲房甫出佛堂的时候,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么?如今竟全被反送了回来!她当真是小看了这个贺莲房!她与她那个娘一样,都是个贱人!该杀千刀的贱人!可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表面上也仍然是一副温婉良恭的神情:“不必劳烦陆妈妈了,我叫手边的丫鬟去唤便可。” “怕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并不识得新府医呢。” “新府医?”上官氏惊呼,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清清嗓子,装腔作势问道:“什么新府医?原本的府医不是好好的么?为何要换新的?” “是这样的,鉴于潜儿中毒一事,爹爹说前府医医术不精,便将其遣退了,如今府里新来的府医,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若不是爹爹同他交好,怕是请不来呢。”也就是说,贺红妆有病最好,若是没病,上官氏也找不到人和她串通了! 前府医是上官氏的人,这一点贺莲房清楚得很。府内众人,难免会有个头疼发热,若是府医不良,无疑是个极大的隐患。她将此事与贺励说了,贺励当时便修书一封命人送给赋闲在家的老太医,幸而这位老太医无儿无女孤独一人,又与贺励是忘年交,两人交情极深,否则怕也是请不来的。 上官氏慌了,贺红妆哪里有什么郁结,被毁名节的不是她,心有不甘的也不是她,除了因为被禁足而有些许怨怼以外,贺红妆好得很!倒是贺绿意,回到院子后便又摔东西又破口大骂,怪这个怪那个的,真是让她这个做娘的操碎了心:“这、这怎么好呢?其实红妆的病根本不严重,我瞧她可能只是想我这个做娘的在身边陪着她,所以才使了小性子……” 陆妈妈笑道:“也是二夫人您疼爱女儿,这日后有小姐掌事,您也就有多些时间陪伴三小姐跟四小姐了。” “陆妈妈说得是,呵呵……”面上带笑,心里却恨极了贺莲房。若不是她,自己还是大学士府的掌权人,甚至马上就要扶正了!如今闹了那种丑闻,想扶正是不可能的了,她所有的心血都白费了,一切又要重头来过! 便是上官氏再能忍,眼中也不由得透出一丝怨毒之色,但贺莲房却浑然不觉,只是浅笑:“既是如此,二夫人还是早些回去陪伴三妹吧,这里的事情也不好再麻烦二夫人费心了。” 上官氏牵强一笑:“莲儿真是体贴,那我便回去了。” “二夫人请。” 厅中管事还未离去,他们见这位小小年纪的大小姐,仅用三言两语便说走了二夫人,心中再也不敢小瞧于她,一个个应着,恭恭敬敬退出了前厅。 贺安见事情都落了帷幕,也跟贺莲房告辞,去向贺励复命了。 贺莲房是完全不担心管家这事儿的,不会,她可以学,可以去问祖母和爹爹,再不济,大不了她专程去找靖国公府一趟,想必外祖母和大舅母是很乐意教导自己的。对于上官氏,她也不是特别上心,但也不会放过她们。上官氏心底,怕是还做着扶正和重掌大权的美梦,可惜,这美梦她是永远都别想实现了。她到现在可能都不明白,在这府中,一旦失去老夫人的庇护,又没有丈夫的支持,她一个姨娘,根本什么都做不成。 黄粱一梦,梦醒,皆是空。 虽然上官氏此刻不重要,但贺莲房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她想着昨日宴会上,齐鲁二位世子的眼神。那两人,怕是都已存了不轨之心吧?潜儿白日里要去学堂,看样子,有必要让他学武了,危难时刻也能自保。可仅仅自保也是不够的,若是不想成为豺狼口中之食,那么就必须在豺狼扑过来以前,用手里的弓箭,射穿它们的胸膛! 第33章 蓝家四杰晨晌夕晚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在除夕的前一天,贺励带着他们姐弟三人去靖了一趟靖国公府。 从三年前开始,贺莲房与贺励,一个在佛堂,一个在相国寺,都未曾踏入过这里,而贺茉回与贺兰潜也因为上官氏明着暗着阻挠的缘故没来过几次,除了逢年过节,两家在上官氏的刻意隔离下,竟渐渐地生分了。上一世贺莲房过了年没多久就死了,再后来贺家因为上官氏掺合进了皇室中事,与靖国公府站在对立的一面,而新皇登基后,对靖国公府大肆打压,与其说上一世他们不伸出援手,倒不如说是连自保都难。当时靖国公府大权已无,外祖父一怒之下吐血而亡,几位表哥又都出了事,大舅舅也重病在身,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能保住蓝家便已是不易,又哪里来的能力再去拯救贺茉回呢?蓝氏百年望族,在燕凉根深蒂固,又曾经与新皇为敌,被打压也是很正常的。 更别提当时的兵部尚书张正书还是新皇的亲信。外祖父与回儿都以为对方放弃了亲情,站到了敌对的那一面去,又有谁知道,这中间曲折缠绕,最根本的因,却是出在上官氏身上? 离二皇子登基,还有七年时间,而现在,二皇子还没有被皇上封为储君!她还有时间的,七年,足够了,足够她将弟妹养育成人,足够她一步一步把路给走稳。 靖国公是非常喜爱小女儿的,可谁知这个小女儿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他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疼到了骨子里,得到女儿去世的消息时,他一口血从喉头喷出,简直目眦欲裂。可他又能怎么样?贺励的为人他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如此,他才把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嫁给他,贺励没有错,女儿也没有错,唯一错的,就只有徐氏那个不顾晚辈心情的老人。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徐氏又是贺励的亲娘,难道他还能对徐氏如何不成? 是女儿太过倔强,这般性子,若是男儿,自当顶天立地沙场点兵,可生在一个女子身上,遇不到良人,便注定一生孤苦。可他宁愿自己的女儿没有遇到良人,孤苦一生,也不愿意她红颜早逝! 他既有些怨贺励,又知道错不在贺励,一时间,非常矛盾,所以即使得知了贺励回府的消息,也不许靖国公府的人去探望,偏偏贺励也一直没上门,当下人通报说贺大学士前来拜访的时候,靖国公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原想不见,可又听说贺励带了外孙女和外孙来,他是对贺励有心结,但对于外孙们却是十分疼爱的,于是连忙挥挥手让下人引进来。坐在他身侧檀木大椅上的蓝战不由觉得好笑,悄声吩咐身旁的小丫鬟,让她去将老太君、夫人以及几位少爷请过来。 贺励进了前厅,正要拜见岳父,谁知靖国公却掠过了他直接奔向跟在他后头的三个儿女,一把抓住:“你们这三个没良心的,就不知道主动来看外祖父吗?说,是不是你爹教你们的?”说完还狠狠地剜了贺励一眼。 从进前厅开始,贺励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安了个罪名,眼底无奈一闪而过,就见蓝战轻声道:“不用理会父亲,他是闹脾气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还真没错,他小的时候父亲可谓是威严冷肃,通常一个眼神就能吓得他双腿发软,可近年来却愈发的小孩子气了,就是脾气还是一样的倔,性子也是一样的固执,怕是永远都改不了。 “我明白。”贺励坐到蓝战身边,两人轻声交谈起来,期间贺励的视线在儿女身上扫过,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跟蓝战说了一遍。 “既是如此,日后你可莫要再糊涂了,妹妹已经不在了,这三个孩子是她的心头肉,你可不能撒手不管。”贺励对妹妹一往情深,蓝战自然是乐见其成,可若是这份情太深,以至于伤害到了三个孩子,那他就不能这样纵容贺励了。“这三年你在相国寺,我和父亲有心护着孩子们,但毕竟不是学士府的人,若是做得太过分,难免要惹人置喙,所以孩子们在府内过得怎样,我们并不清楚。你那个妾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安□□学士府的人,全被她给拔了出来,你最好是寻个名义,把府里的下人发卖掉,重新换一批。” “嗯,前些日子我便命人将莲儿他们院子里的下人都换掉了,至于其他院子里的,想必他们在见到我回府之后,也就不敢再有什么心思,不会以上官氏马首是瞻了。她控制得了学士府一时,却控制不了一世。”贺励淡道。 正说间,老太君洪亮威仪的声音传来:“是莲儿他们来了么?是莲儿他们来了么?”一进大厅,见着贺莲房三姐弟,那眼泪刷刷的就掉了下来,把她身后跟着的蓝夫人吓了一跳,忙温言劝慰。 蓝战虽然面上淡定,可心底却也是很激动的,如今厅内全是自家人,也就不端着了,上前来抓住贺兰潜的手就舍不得放开,贺励坐在椅子上望过去,顿时哭笑不得,莲儿被老太君死死抱在怀中,回儿则被靖国公抓着,他那大舅哥则一反冷面常态,抓着潜儿的手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只有蓝夫人赵氏与四个侄儿还算矜持,可看着他们那眼神,也像是想扑过去抱成一团的样子。 这是他一直都很羡慕的,靖国公府与任何人家都不一样,他们最看重亲情,能为了亲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莲儿,莲儿,我苦命的孩子……”老太君捧着贺莲房的脸端详又端详,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早逝的女儿,顿时悲从中来,眼泪流的更凶。 贺莲房忙道:“外祖母,今儿可是个好日子,您怎么给哭上了?待会儿莲儿还想吃些喜庆的糕点呢,瞧您这么一哭,待会儿那‘开口笑’,还不变成‘闭口哭’啊?” 开口笑是一种由蜜饯、面粉、饴糖糅合在一起用热油煎出的点心,由于带个缺口像是咧开微笑的嘴,所以得名开口笑,是贺莲房比较喜欢的。 一听贺莲房这么说,老太君登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轻轻弹了下外孙女的额头,嗔道:“你这丫头,何时学会这样说话了!” “祖母,我看莲表妹这样说话没什么不好的,以前太过内向害羞,瞧她现在,多有大家风范!”身着墨色劲装,腰间用五色彩绦系着一块美玉的少年笑着调侃。 贺夫人没去世前,两家亲如一家,贺莲房姐弟与这四位表哥都是从小玩到大,感情非常好,若是上官氏没有出现,他们现在肯定还是幸福美满的一个大家庭。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也许,期间贺茉回贺兰潜与表哥们还是见过的,几位表哥也都很是了解表弟妹们的生活情况,但对于贺莲房,那可真是整整三年一眼没见着了。以前他们会奉长辈之命去大学士府,可每每去了没一会儿便得回来,毕竟礼法规矩要遵守,便是开口跟当时掌权的上官氏说想去佛堂探望一下莲表妹,上官氏也是各种推搪敷衍,是以三年了,彼此间竟是一次都没见过。 如今见了,贺莲房一如三年前清丽柔弱,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坚毅,漆黑的凤眼如同古井般沉静,言谈举止十分温柔动人,也不像是被亏待过的样子。 “多谢晚表哥夸奖。”贺莲房抿嘴一笑。蓝家取名字都是非常随心所欲的,除了外祖父的名字是曾外祖父咬文嚼字取的以外,大舅舅蓝战的名字来源于当时在战场上打仗的外祖父,而四位表哥的名字就更随意了,晨、晌、夕、晚,刚好概括了一整天。问及大舅舅,他便说自己算是武将,最受不了酸腐的文人,给儿子们取了这样的名字他觉得已经够不错的了,当初晨表哥出生在丑时,以他的性子,没给叫蓝丑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可偏偏是这样武将世家的蓝氏一族,却出了蓝晨蓝晌这两个文臣,蓝夕则对做官兴趣不大,却喜好经商,唯有四子蓝晚,打小便喜欢舞刀弄枪,靖国公府的也才算有了传承。这四位表哥个个一表人才面貌俊秀,蓝氏一族向来多出美人。 上一世靖国公府是站在二皇子的对立面上的,因为靖国公觉得二皇子为人太过深沉,不足以成为仁慈睿智的好皇帝,他向来看好的是温和敦厚的四皇子,可谁知这竟引来了二皇子的忌惮,于是他在登基为帝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削去靖国公的兵权! 大颂朝国富民强,能上阵杀敌的兵将便达百万之众。当今皇帝将兵符一分为四,一分在青王殿下手中,一分在靖国公手中,信阳候与皇帝则持有另外两份,他们将兵权划分为四,皇家掌二,臣子掌二。但其实要真正说到号令全军,怕还是那位青王殿下要更受追崇。如今四海升平,他们这些掌管兵权的武将都在燕凉府邸,唯有青王,是始终驻扎在边疆,鲜少回来的。 第34章 厚积薄发睚眦必报 毫无疑问,信阳候是站在二皇子那边的,那么剩下的两位身份尊贵的男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上一世二皇子之所以能够即位,想必也是得到了皇帝和青王殿下的认可吧?贺莲房做鬼的时候因为有牵绊,所以只能待在大学士府和弟妹身边,当时她又满腔悔恨,哪里知道自己会有再世为人的机会,所以也压根儿不曾去探查这些事情,如今才颇为后悔。 而老太君抱够了外孙女,便要去找贺励麻烦了。她牵着贺莲房到主位上坐下,一双威仪的凤眼紧紧地盯着贺励,把个堂堂体仁阁大学士看得冷汗涔涔。当初岳父刁难自己,大多都只是学术或是人品上的,唯有岳母,让他是见了就怕:“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你不当和尚了?”老太君问,那双凤眼看得贺励脊背发毛。 “外祖母,爹爹只是伤心过度,所以才去相国寺修行几年,又不是真的要落发出家,便是他想,皇上怕也是不肯呢。”贺莲房轻笑,握住老太君的手柔声劝着,她的眼睛便是遗传自母亲,而母亲则遗传自老太君,一看到她的眼睛,老太君便忍不住要心软:“你这孩子,我才问你爹一句,又没说要对他怎样,瞧你急的。” 贺莲房难得俏皮地耸耸肩:“我可不急呀,外祖母您若对爹爹有意见,那日后慢慢罚他也就是了,可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今儿个动怒可不太好呀。等过了年,您可得好好罚一罚爹爹,否则我跟回儿潜儿都不依。爹爹,您没意见吧?” 贺励苦笑,他哪里敢有意见:“但凭岳母责罚。” 老太君听了,心里这才舒坦。她也不是真要罚贺励,毕竟对方可是正一品的大官,人品又是没得说的,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当下道:“好好好,外祖母都听你的。今儿就算是家宴,以前的旧事,咱们都不谈,只往前看。” 于是一行人坐在前厅便聊了起来,贺励便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又跟岳父一家子说了一遍,直听得四个年轻侄儿火气冲天,恨不得冲到学士府去将那想毁了他们表妹名声的恶妇给宰了!再后来听到贺兰潜被人下毒,贺莲房曾被上官氏踢了一脚的时候,靖国公与老太君怒不可遏,贺茉回与贺兰潜也说了这三年间上官氏暗地里给他们使的绊子,让他们屡屡有苦说不出,偏生府中下人们还以为是他们对待上官氏不好,直把蓝家人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二夫人只是个姨娘,两个庶妹又都被禁足,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贺茉回说。 “励儿,你怎么如此糊涂!”靖国公忍不住沉声斥责。“你身为人父,若是做不到保护儿女,又如何能成为国之栋梁?将三个孩子丢下三年,你这可是为人父应做的?!” 贺励认错:“小婿知错。这上官氏,是母亲用了那种手段逼我纳的,当初她是无辜的,我便是再恼母亲,也无法将怒气都撒到她身上。而这些年她也一直都表现的非常安分守己,直到三年前,我离府,她全面接管了学士府,母亲还在给我的信中对她多加夸赞,我便以为她善待了我的儿女,若不是潜儿中毒,莲儿来相国寺,我怕是永远都想不到,这个我以为温婉善良的女子,其实是个心思歹毒的恶妇!” “既是如此,姑父您为何不休了她?留那样的女子在府中,岂不是让表弟妹们处于危险之中吗?这上官氏不过是个姨娘,严格说起来,只是奴婢,不算主子,难道您要休了她,还得昭告天下不成?”蓝晨不解地问,他是非常喜欢那个美丽又有才华的姑姑的,可惜对方红颜薄命,所以对于毁灭了姑姑与姑父这桩姻缘的徐氏与上官氏,他充满了厌恶。 贺莲房轻声道:“是我不让爹爹休了她的。二夫人虽然为人阴险,但表面功夫却做的十分周到,迄今为止,她未曾犯过七出中任意一条,更是没有任何把柄在我们手中。更何况,这些年她一直掌管学士府,在外人眼中,她是非常贤惠能干的女子,若是将她休了,爹爹的名声定会因此受损。万一有不轨之人以此为本上书弹劾,那就麻烦了。” “没有证据?那个叫德子的小厮不是还在府中么?还有你院子里叫东香的丫鬟,这还不够?”蓝晌剑眉微蹙,“如今这两人都已招认,这毒就是上官氏命人下的,难道还不足以将她定罪?” “以我对二夫人的了解,她可不是做事这么瞻前不顾后的人。德子说威胁他下毒的人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可那丫鬟不见了,据二夫人说,对方偷了她的首饰逃出府去了,至于毒药什么的,她也肯定一早善了后,拿不出证据,只靠两个下人的指证,远远不够。再说了,德子是潜儿的人,东香是我院子里的,这只会让人以为是我们嫡出的在陷害庶出,不会有人相信的。”没有物证只有人证,这人证还是他们的人,世人可不会去想其中的曲折弯绕,他们只相信他们眼中看到的。 “可恶!”性子最为冲动的蓝晚一拳砸在案面上,“难道就这样任她逍遥不成?!”堂堂靖国公府、大学士府,居然还发落不了一个姨娘?!这说出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 多荒谬啊,可偏偏这就是真的。他们大可以将上官氏休掉或是杀掉,可纸包不住火,上官氏素来贤名在外,虽只是个姨娘,却也是上官翰林的独女,若是有心人朝皇上参上一本,怕是贺励的声望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一张白纸,若是有了点污迹,便不会有人再要了。 “晚表哥不用担心,爹爹早就想休了她的,是我拦着的。”贺莲房轻笑。“她给潜儿下毒,我虽然不能以此为由拿捏她,却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再说了,她的父亲上官翰林是齐王的幕僚,若是真休了她,怕是在上官翰林的三寸之舌下,齐王便会将爹爹视为眼中钉,严重些怕是连靖国公府都要记恨上。若是这样,那也太得不偿失了。”休了上官氏,她回到翰林府,仍然是翰林府的独女,可不休她,她就是大学士府的姨娘,这一点任谁都看得清。 忍一时,才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呀! 闻言,靖国公欣慰不已地摸着贺莲房的头:“莲儿真是长大了,不像你娘,性子倔强的要命,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这个外孙女,又聪明,又知隐忍,可她不过才十二岁呀!若是能好好培养,将来怕是了不得,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决不能再让外孙女重蹈覆辙! “莲儿也是受不得委屈的,只是莲儿心眼子小,受了什么委屈,都想自己报复回去罢了。”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一家人和乐融融,高兴非常。 第35章 逝去之人永不忘记 当天下午,回府后,徐氏便带着魏妈妈和身边的大丫鬟到菡萏筑来,旁敲侧击地跟贺莲房表明了想要她去帮忙到贺励面前求个情,让贺红妆与贺绿意解禁。毕竟贺绿意是受害者,贺红妆是无辜被牵连的,如今禁足这些天也是够了,不一定非要满三个月。更何况,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好好的年,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贺莲房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水微笑,心里却满是凉意。她对这个祖母,当真是没有多少感情的,上一世外祖父那边自身难保,爹爹在相国寺避世事不知情,都还能说是有心无力,可她呢?徐氏当初,可是好端端的待在大学士府,与上官氏婆媳相称,过得好不快活! 当时,她是怎么说来着? 我们贺家没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孙女,之前她与管事之子私通,我怜惜她年纪小,让她与对方定亲,可她现在,竟又做出这等龌龊事来!既是如此,便在佛堂待一辈子好了! 张大人,贺茉回失贞偷人,我们学士府不承认这样的女子是嫡出小姐!你随意处置,只是,莫要怠慢了我的绿意!绿意可跟贺茉回不一样,她又天真又善良,你可得好好待她! ……一句句,每一个字,她贺莲房都不曾忘过!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祖母,曾经对自己嗤之以鼻,对回儿见死不救!她甚至连为回儿说情都没有,便跟着张家人判了回儿的罪行,让张正书随意处置回儿!她心中,便只顾着所谓的名声,为了这名声,她们这些孙女,在徐氏眼中,也不过只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徐氏看似疼爱孙辈,但除了贺兰潜,她们这四个孙女,在没有威胁到她的时候,都是她乖巧可人的孙女。而一旦发生变故,徐氏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们推入火坑,放弃她们。如今对自己和回儿好,也不过是因为爹爹的疼爱,徐氏自己,心底的真情,怕是没有多少的。 她之所以会来找自己去求情,怕是上官氏又动了什么手脚吧,否则对于一个令大学士府颜面扫地的孙女,徐氏根本不可能如此善良。她就是这样的人,前一秒,还把贺绿意当成最喜欢的孙女,下一秒,就对她不屑一顾。 徐氏,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她自私、自大、虚荣、好大喜功,当初嫁给祖父,一生也未曾允许祖父纳妾,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但生了儿子,却希望儿子能够三妻四妾开枝散叶。如此双重标准,出现在徐氏身上,贺莲房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此世徐氏安分最好,若是不安分,将主意打到她的弟妹身上,也休怪她翻脸无情。 心中百转千回,贺莲房却面上浅笑,应了徐氏的话,恭恭敬敬地将她送走,随后眼神便冷了下来。但她什么也没说,而是径直去了书房寻贺励,父女俩在书房内谈了有半个时辰,随后贺安便去庶出的院子里告诉她们已经解禁,让她们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好过年。 有时候贺莲房很庆幸,她没有让心中的仇恨将理智消灭殆尽。若是没有回儿与潜儿,她定然做不到这般冷静自持。她会疯狂的想要报仇,不管不顾,是弟妹的存在让她滚烫的心变得温和,让她每走一步都要细细考虑下一步。 她会赢的,她一定会赢。曾经负过回儿的人,害死潜儿的人,这些仇恨,她都要一笔一笔从他们身上讨回来!不死不休! 大年三十的早上,贺莲房特意起的比往日早了些,陆妈妈一早准备好了新衣,颜色是鲜艳的大红,今儿是年关,贺莲房打扮的也比平日稍微鲜艳些。她本就生得美貌,在琴瑟二婢的巧手装扮下,更是显得美若天仙,只是五官还稍微带些稚气,仍是年幼的模样。 穿好银狐滚边披风,她便带着丫鬟朝贺茉回的院子里去,恰好路上遇到贺兰潜,便笑着捏了下他的小脸,问:“怎么这么早,我还打算去找你二姐,然后再去寻你呢。” 贺兰潜撇撇嘴:“我是男孩子,可不像你们女孩子要打扮那么久。” 嘴上虽然如是说,但他今日的穿着也是十分讲究的,一身大红色织锦袍,外罩一件火红的披风,腰间系着美玉,绿玉碧色抹额更是衬得他小脸如玉。尤其他年纪小,脸上还有嘟嘟的婴儿肥,看起来特别喜庆。贺莲房瞧着,心里便觉得欢喜无限,忍不住又去捏他脸蛋儿。 贺兰潜捂着脸往后跳开好几步,龇牙咧嘴道:“大姐,你再捏,再捏我的脸就要变成球儿啦!”近日乔妈妈总说他长肉了,他可不想变成胖子啊! 贺莲房轻笑,二人到了茉莉苑,刚好贺茉回也梳妆完毕,姐弟三人便一同朝贺励的书房而去,准备与父亲一起去前厅给祖母徐氏拜年。 贺励见了他们三个,讶异道:“今儿个穿得好艳呀,你们姐弟仨。” 可不是么,全是大红色。 贺茉回笑着抱着贺莲房的手臂:“这不是过年嘛,自然不能像往常那样了,再说了,之前爹爹在家中,每一年,咱们一家人都是穿红色的。”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的落寞起来。 一家人……可娘却已经不在了…… 见气氛突然变得哀戚,贺莲房忙道:“爹爹,今年的红包,可不能少啊,您得给我们姐弟补齐才行!” 贺励一听,笑着刮了她的鼻子,眼底的伤痛一闪而过,却没能逃出贺莲房的眼睛:“补补补,爹爹早就准备好啦,保管让你们满意。”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三个红包,分发到三个儿女手中,笑道:“这分量可比往年加在一起都多,爹爹还给你们每人都备了礼物,你们定是喜欢。” 给贺莲房的是一副用水晶白玉做成的棋子,摸在手中,冬暖夏凉,尤其珍贵;贺茉回的则是一副田园山水图,因为她性好水墨画,得的是前朝名家的真迹,当场她就抱住贺励激动不已;而贺兰潜得到的却是一把弓箭。 贺励说:“你不是想习武么?我跟你外祖父和舅舅都商量好了,日后让你晚表哥来教你,他虽年轻,武艺却十分高强,就连青王殿下都对他赞赏有加呢!” 这对贺兰潜来说的确是个大大的好消息,他开心的要命,抓着弓箭就舍不得撒手,要不是还记得去前厅请安拜年,他真想现在就去找晚表哥! 贺励的礼物对贺莲房姐弟三人来说十分珍贵,但他们也给贺励准备了礼物。贺莲房的是亲手缝制的长袍,这是她在周妈妈的教导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贺兰潜与贺茉回的礼物是同一份——一幅画,一幅已逝的母亲的画像,贺茉回执笔,贺兰潜题字,最后姐弟三人都在下面落了款。 收到长袍,贺励已经感动的不行,当他将画轴缓缓展开,见到那张熟悉却无比遥远的美丽容颜时,心头一酸,竟落下泪来! 他平日里是冷肃严厉的性子,便是三年前贺夫人病逝,他也只是双眼赤红,不曾流过泪。所以如今这一哭,立刻把贺莲房等人吓坏了!他们要送的是惊喜,是想要父亲露出笑容,而不是让他流眼泪的!贺励却捧着那画像,如珠如宝般,画中女子温柔又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叮嘱他:夫君,一定要照顾好咱们的孩子,让他们长大成人,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呀! 他放下画像,搂过三个儿女,心中的绝望、痛苦、思念、悔恨……种种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泪如雨下。这几年,他在相国寺修行,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平静,那种痛埋在他的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失去了什么。 “爹爹莫哭,娘在天上看着咱们呢,我跟大姐还有二姐,会永远陪着您的。”贺兰潜拍着父亲的背,一副小大人模样。 “娘……永远都活在我们的记忆里,但是爹爹,现在我们应该向前看了。”贺茉回轻声道。 是的,逝去的人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但他们会带着想念和悲伤,继续走下去。 第36章 姨娘出手茉回落水 父子四人收拾好情绪,朝着前厅走去。到了前厅才发现上官氏一早带着贺红妆跟贺绿意到了,三人从徐氏右手边依次而坐,此刻贺绿意正娇俏地趴在徐氏肩头撒娇,直把徐氏逗得乐呵不已。此刻见贺励等人来了,先是问候,然后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耀武扬威地给了贺莲房一个得意的眼神。 岂料贺莲房根本就不理会她,而是带着弟妹上前请安。儿子在场,他又把嫡出的三个孩子如珠如宝的疼,徐氏就是再喜欢上官氏,也不会在众人面前不给儿子脸面——她这一生,最看重的可就是脸了。忙招手让贺莲房过去,欢天喜地地让魏妈妈掏出红包,给三个孩子都封了,贺莲房轻笑着道谢,面上的笑容如若春花盛开,美不胜收。她的美丽是清雅而又不逼人的,浑身透着一股子佛性,让人看了就如沐春风,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好。徐氏也是看着贺莲房长大的,再加上这是她第一个孙女,所以不论贺莲房犯了什么错,只要是不危及到贺家的名誉,她都能原谅。 像是之前上官悟事件,徐氏得知后便大惊失色,生怕是贺莲房或是贺茉回中招了,她虽然疼爱庶出的两个,但从身份上来讲,她们是万万比不得这两个嫡出孙女的。因此即便她心中天平是向着庶出的,在听到有孙女名节被毁时,也第一反应希望是庶出。 庶出子女,出身不高,在府里地位也低,就算出了事,外人也不会借此来诋毁他们学士府的声誉。 徐氏就是这样一个冷酷而又自私的人,但她偏偏又喜欢在贺励面前表现的一视同仁,好像这几个孙辈,她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只是这碗水到底是端平,还是洒了,她心里清楚,贺励心里清楚,大家心里都清楚。 贺莲房打出佛堂以来,便不像以前那样对徐氏敬而远之,她有时候甚至愿意花一整天的时间陪着徐氏说话解闷儿。因为在佛堂待得久,所以她平日里出了看书便是写字,旁人说一百句也讨好不了的老太太,她只消轻飘飘一句,就能让徐氏听她的。假以时日下来,徐氏对她也是很是看重,这可是她的嫡长孙女,若是养得好,日后便是嫁入皇室也是很正常的。 她是疼贺红妆与贺绿意,但她耳聪目明,也不是傻子,真心假意看得出来。只是人上了年纪便会渴求亲情,孩子们愿意亲近她,就说明心里还是有她的。每每想到嫡出的两个孙女,从小受尽万千宠爱,要什么有什么,靖国公那边更是将她们当成宝贝一样疼,而红妆绿意两个可怜的孩子,除了上官氏就没人喜欢了。每想到这个,她便会生出一股愧疚之感,毕竟当初是她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才使得上官氏嫁进来的。 真要论真心实意,怕是嫡出没有,庶出没有,她这个祖母,更没有。 贺励给徐氏问过安后便在她左手边落座,魏妈妈立刻呈上干净碗筷杯盘,贺莲房等人也要落座时,贺励却轻描淡写地问:“多大的人了,平日里规矩倒是一点都没学到。”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除了贺莲房,谁都没反应过来。上官氏算是回神的快,立刻拉着两个女儿起身,低声斥责道:“不像话!老夫人身边岂是你们能坐的?”说完朝着贺莲房堆笑:“莲——不,大小姐,您坐吧。” 贺莲房也不客气,带着贺茉回坐下,贺兰潜则坐到贺励身旁。嫡出的都坐下了,贺红妆与贺绿意才忍着气,依次挨着贺茉回坐。 倒是沉得住气,贺绿意这般暴躁易怒的脾气,如今这般能忍,想必也是上官氏再三提点过了吧?她还聪明的不在爹爹面前唤祖母为娘,也不再唤自己的名字,而是尊称小姐了。 见庶出的两个孙女面色哀戚,徐氏心底不由得一酸,虽然她们曾经不懂事,出言不逊,绿意又毁了名节,但她们终究是她疼过的孩子呀!当下对着贺励道:“你瞧瞧你,今儿个是大好日子,怎么突地找孩子麻烦?” 贺励示意丫鬟们布菜,淡道:“礼不可废,娘,我是体仁阁学士,礼法是一定要遵守的。便是在自己家里,也要依礼而行。” 这么一说,徐氏就不言语了。夫死从子,她对儿子基本上是言听计从的,唯一一次不曾听从,便让儿子从此与自己远了心。当今圣上的确非常注重礼数,儿子的朝廷命官,还是要多加注意才好。想到这里,她忙道:“云娘啊,等过了元宵,便让魏妈妈去请专门的女夫子来教导红妆绿意的礼数吧,女儿家还是要学好礼仪姿态。” 上官氏柔顺道:“是。”她仍站在一旁,不曾坐下。徐氏见了,硬是要她挨着贺绿意坐。上官氏却摇摇头道:“婢妾只是个妾侍,按礼是奴婢,没有资格坐下的。” 原以为徐氏会再客气一下,谁想到,她竟点点头:“也好,那你便过来为励儿布菜吧!” 心底对徐氏的怨气立刻变成了喜悦,上官氏压抑内心的激动缓步走到贺励身旁,正要让丫鬟走开,贺莲房却笑道:“祖母,二夫人虽然只是妾侍,但在府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让她站着呢?虽说礼法要遵循,但人情却也不可不顾呀!” 徐氏这才想起上官氏的名声非常之好,若是坐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又让上官氏坐。这回上官氏便不再客气了,若她再推辞,说不定徐氏顺水推舟,当她是真的不想坐了!她只是想在老爷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度和知礼,并不是真的要站着。 只是……若是能为他布菜,便是要她一直站着,也是没有关系的。所以上官氏心中毫无对贺莲房开口解围的感激,有的只是厌恶和怨恨:小贱人!谁稀罕你多嘴?若是你没有说话,现在我便已经为老爷布菜,同他亲近了! 她聪明一世,却在这情字上栽了个大跟头。莫说贺莲房不让她伺候,便是贺励自己,也是压根儿不愿意和她有丝毫接触的!每每看见上官氏,贺励便似乎看到妻子毫无声息的躺在床榻上,上官氏的存在,便表示着贺夫人的逝去,提醒着他,他犯下的过错,他失去的最爱,他人生崩塌的原因。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贺兰潜年纪最小,最受宠,很快便把气氛给挽了回来,一时间说说笑笑,看起来倒也融洽,只是这融洽之下的波涛汹涌,却是别人看不到的。 用过早膳,贺绿意便待不下去了,硬是吵着要去前院玩。上官氏拗不过她,好在今日徐氏心情很好,便允了,贺兰潜也想出去玩,贺茉回陪着一起去了,于是呼啦啦一走,厅中便只剩下徐氏、贺励、贺莲房和上官氏了。 外头熏笼,里头火盆,屋内暖和的很,贺莲房走到徐氏身边,轻轻为她捶起肩膀。方才用膳的时候她便看见徐氏眉头微蹙,屡次露出不适之色,想来是肩膀酸痛。徐氏今日穿的很是隆重 ,单是戴的貂皮巾帼,外面便偎了满满一圈金银雕花,镶着宝石珍珠,价值连城。她又穿得多,所以没一会便感到疲倦了,在贺莲房的伺候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贺励搭着话,眼睛微合,似是假寐。 屋内一片和乐,上官氏也垂手立在一旁,贺励在的时候,她都表现的很是温顺柔弱。 突然,乔妈妈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喊:“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落入前院的池子里去了!” 闻言,众人大惊!贺莲房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腔!如今这严寒隆冬,一盆水泼出去,不消一刻钟便结了厚厚的冰,前院的池子又深又大,那冰层很厚,回儿怎会掉下去?! 心中这么想,她却早已提起了裙摆往池边奔去,贺励比她跑得快,一早冲在了前头,唯有上官氏,慢慢悠悠地扶着担忧不已的徐氏,嘴里还关心的劝慰着,让徐氏放心,眼底却笑意满满。 也不枉她特意命人悄悄凿开冰面了。贺莲房害得她的两个宝贝女儿冷水洗衣,导致双手冻疮迄今未好,那她也要叫她尝尝,心爱的妹妹落入冰水之中的感觉! 贺莲房边跑边不安,上一世回儿也曾落过水吗?她死后便在府里游荡,对年前的事情知道的只有一星半点儿,并不是全然了解。死后见到的茉回却是健健康康的,可这般天气,落入水中……可不得只剩半条命! 上官氏、上官氏,好一个上官氏! 第37章 忍而不发噩梦浮现 跑到池边的时候,贺茉回已经被周妈妈等人救了上来,贺兰潜站在一旁哭,贺励则将女儿抱了起来朝离前院最近的院子里跑,姚黄魏紫身上都已经湿透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这样,还要跟上去。贺莲房厉声对着下人道:“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请府医来!”说完便让姚黄魏紫和周妈妈回去换衣裳,三人都不肯,放心不下贺茉回。贺莲房脸一沉:“速速回去换了衣裳,否则你们病了,谁来伺候回儿?” 听了这话,周妈妈等人才咬咬牙,对贺莲房福了福身,迅速朝茉莉苑跑去。 “陆妈妈,你带琴诗瑟词去给爹爹搭把手。” 陆妈妈领命而去,贺莲房知道自己此刻前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而是抬眼看向站在凉亭边上的贺红妆与贺绿意,那深邃的看不出情绪的凤眼,宛若从地府爬出的厉鬼,准备朝她们索命:“二位妹妹,不知道你们可否和我解释一下,回儿为何会掉入池中?”如今这般天气,那冰面早就结了厚厚一层,便是在上头行走奔跑都无碍,怎么那么巧,回儿掉下去的时候就破裂了? 贺红妆明显有些心虚,她向来对贺莲房忌惮得很,贺绿意却不然,她得意洋洋地道:“大姐,难道你要把这事儿赖在我跟红妆身上不成?那可是二姐自己掉进去的,跟我们无关。”说完就问身边的贴身丫鬟。“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二姐自己掉下去的?” 她的丫鬟哪敢说不是,一个个猛点头。 闻言,贺莲房不怒反笑:“这样冷的天气,回儿怎会自己掉下池子?” “那谁知道,说不定……是她自己觉得无聊,觉得热了,想下去玩水呢?”贺绿意笑嘻嘻的回答,早在前些天娘就跟她们姐妹商量好今天的事儿了,只是今日本来该掉下去的人不是贺茉回,而是贺兰潜。若不是贺茉回那个小蹄子眼尖,替贺兰潜挡了那一把,现在在冷水中扑腾的就是贺兰潜了!只要府里没了贺兰潜,就没了继承的嫡长子,娘就能出口气,她也能一吐前些日子因为名节被毁的怨气了! 此言一出,贺兰潜的贴身婢子都露出恼怒的神情,贺绿意却不怕,再怎么说她都是贺家的三小姐,哪怕是庶出的,也是主子,这些贱婢还能怎么着她不成?! 贺莲房的笑容加深,她本就生得极美,眉目如画,如今一笑,更是令人心旷神怡,可贺绿意却莫名打了个寒颤,像是被什么厉鬼盯上一般。她甩甩头,觉得自己多虑了,可能是站在凉亭久了,觉得冷了吧。 “二夫人,你觉得绿意妹妹所言如何?” 上官氏自然是向着女儿的,更何况贺茉回落水是她一手促成的,只是掉下去的人不是贺兰潜而已。如果是贺兰潜……老爷没了长子,无人继承家业传宗接代,他一定会把视线移到她身上的,就像以前喜欢那个贱人一样!“大小姐,婢妾觉得四小姐也没什么说错的地方,二小姐掉下去,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意外,意外,好一个意外。上一世她名节被毁是个意外,被人退婚是个意外,回儿被祁问崖背叛是个意外,红杏出墙是个意外,潜儿的死更是个意外!上官氏这一张巧嘴呀,不知道把她的舌头□□,她还能不能说出这般能说会道? “二夫人缘何会觉得这是个意外?” “大小姐,您想啊,这今儿是大年三十,是二小姐跟大少爷自己要到前院玩的,池子结冰,下人们可是从未动过,二小姐之所以会掉进去,怕是觉得这冰层有趣,靠近了些,然后……就掉下去了吧?再说了,这路面挺滑的,也可能是二小姐一个不小心滑倒,然后摔进池子里去的。”面上认真,上官氏似乎是十分严肃的在给贺茉回落水一事找原因。她说得还头头是道,仿佛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可但凡有脑子的都能想到,这么厚的冰,贺茉回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能将冰面撞破?! 就是众人以为终日带笑的大小姐会发火的时候,贺莲房却道:“二夫人这么说,就这么是吧。潜儿,咱们走。” 贺兰潜仇恨地看向上官氏,却仍然在大姐的呼唤下跟在她身边,朝着临烟轩走去。直到看不见上官氏等人身影了,他才问:“大姐,为什么不发落她们?明明是她们想要推我下去,二姐是为我挡了这一下的!”当时他们在凉亭中玩,贺绿意跟贺红妆偏要挤过来,她们的丫鬟自然也跟着过来了,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们是故意把他跟二姐挤到边角,然后伸手推的! “潜儿,你怎么还是这样火一般的脾气。难道你还没发现,二夫人和以前不一样了么?”贺莲房淡淡看了他一眼。 贺兰潜一愣。 “放在以前的她,又温柔又大度,见回儿摔入池中,不管是不是她所为,她都会第一时间责骂红妆绿意,因为当时是她掌权,她必须做出赏罚分明,爱护嫡出的样子来。可现在她手中无权,日子久了,不免有些懈怠,就连那宽容贤惠的面具都不戴了!”贺莲房轻笑,眼底一抹幽光闪过。“你可听见她说什么?这是个意外。”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轻,似乎有什么蕴意在里头,但贺兰潜听不懂,他只觉得大姐似乎话里有话,却无法理解。 老太医姓陈,他们到的时候,刚好给贺茉回把完脉。幸好,只是寒水侵身,又受了惊吓,感染了风寒,其余并无大碍,等他开个药方,调理几日便好。贺莲房听了,忙对陈太医千恩万谢,这位老太医是出了名的妙手回春,有他在,她是不担心回儿身体的。 贺励坐在床边,脸上一片愤怒。姚黄魏紫周妈妈都守在一旁,等待贺茉回醒来。她们都换了干净衣裳,又是惭愧又是后悔,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二小姐。 贺莲房叫了她们将当时的情况说出,贺励越听,脸色越沉一分。最后拍案而起,便要出去,刚走过贺莲房身边就被一把拉住:“爹爹,您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给那不要命的东西一点教训!”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他的掌上明珠,真是天大的胆子! “如今府中事务由女儿处理,这件事也交给女儿好吗?” 贺励回头,望进贺莲房幽深清澈的眼眸之中。他握了握拳,片刻后,道:“不必顾忌你祖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便是告诉她,庶出的就是死了也无妨了。贺莲房微微一笑:“多谢爹爹。”她可不会让上官氏等人这么轻易就死去,曾经加诸在她弟妹身上的悲剧,她一定要他们也尝尝! 就在这时,贺茉回醒了。贺莲房第一个察觉,忙摁住她要起来的身子,担忧地问:“回儿,可有哪里觉得不适?会不会冷?” 贺茉回傻傻地盯着她,眼里慢慢便蓄满了泪。贺莲房看了,心疼的要命,忙抚着她小脸柔声安慰:“回儿乖,莫哭,莫哭。” 下一秒贺茉回便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还抱住她的手不肯松开,抽抽噎噎地道:“大、大姐!我莫非是在做梦不成?!你怎地会在这儿?” 一听着话,贺莲房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你在说什么呀,大姐怎会不在这儿?” 此时贺励也走上前来,贺茉回见了他,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会是失忆了吧?记忆回到之前自己没出佛堂之前?幸好陈太医尚未离去,他又给贺茉回把了一次脉,却仍未发现什么异常。 贺莲房担忧不已:“回儿,你可还记得你掉入池中一事?” 闻言,贺茉回终于如梦初醒,她整个人原本是紧绷的,被贺莲房一提醒,突然松了口气,却紧紧抓着贺莲房的手,说:“大姐,你不知道,我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我梦到你根本就没有出佛堂,爹爹也没有回府,还梦见那个上官悟欺负你了!还有潜儿……呜……”她突然哭起来,“潜儿他、潜儿他——”那场噩梦太逼真了,她还梦见自己跟当朝二皇子有了婚约,最后却惨被抛弃,嫁给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二姐,你胡说什么哪?我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大姐跟爹爹都在呢!”见贺茉回没事了,贺兰潜也松了口气,听她这么说,赶紧跳出来找存在感。 贺莲房却清楚贺茉回在说什么,方才掉入池中,生死一线,怕是她见到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了。温柔地摸摸妹妹的脸,柔声道:“既然说是噩梦,那就只是噩梦,入梦太深做什么?”那些事情,她用自己的轮回起誓,决不会再在这一世发生! 有那么一瞬间,贺莲房差点儿要以为妹妹也如同自己一般再世为人了。她私心的不希望这样,如果回儿也能重生,以她的性子,必定会充满深仇大恨,只想报仇。但贺莲房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她要回儿只是最初的回儿,没有任何仇恨、绝望、痛苦,这一世,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活着,所有的罪孽和悲哀,都由自己一人承担。 第38章 莲房反击庶出失利 “大姐……那个梦好真实啊!我、我——”说着说着,贺茉回脸上竟显出仇恨之色来,仿佛那并不是梦境,而都是她亲身经历的。“我都还能感受到被勒死的痛苦……”还有心中满满的绝望和不甘,她记得梦中下了一场大雨,严寒的天气,她衣着单薄跪在地上,贺绿意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贺莲房生怕她因此魇着了,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脸,柔声道:“梦境终究只是梦境,你瞧,我和爹爹还有潜儿不都好端端在你身边吗?倒是你,快给我讲讲,到底是怎样掉进去”的。 贺茉回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随后对着家人娓娓道来方才发生的事情。原来她和潜儿到了前院,贺红妆跟贺绿意后脚就跟去了,贺绿意堵住她,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而贺红妆则不着痕迹地将贺兰潜引到她们早就凿好的冰面旁边,趁着他不注意想要装作不小心摔倒将贺兰潜带了下去。幸好贺茉回眼尖瞧见了,推开贺绿意扑了过去,贺兰潜是救下了,她自己却跌了下去。讲到这里她还有些许不满:“都怪我太笨,若是我紧拉着贺红妆,她也非掉下去不可。” 姚黄将姜汤端了过来,贺茉回虽不喜欢喝,却仍然在贺莲房的喂食下一口一口咽下,腹内立刻升腾起一股热气,周身的冰寒似乎也被驱散了。 若非先前答应贺莲房将此事交由她处理,贺励必定忍受不得。他心疼地看着三个儿女,大女儿为了自己的官声,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二女儿冬日落水,若是不好好调养,日后说不定会落下什么病根子,小儿子是府里的独苗苗,又被人当成眼中钉,贺励每每想起,都愤怒的要命。 一碗姜汤下肚,贺茉回眨巴着眼睛,又有了睡意。贺莲房将她被子掖好,温柔道:“好好休息,大姐会在这儿陪你的。” “大姐!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那庶出的可是越来越嚣张了,她们今儿一早才解禁,可立刻就想来害我们了!”贺兰潜义愤填膺的说道。 “谁说此事就这么算了?”贺莲房淡淡地看了弟弟一眼,而后望向父亲。“爹爹,您方才说了,目前大学士府由女儿掌管,除了您,女儿便谁都不顾忌了。”她已存报仇雪恨之心,若还心怀仁慈,岂不可笑。早在她发誓赌咒要再世为人的时候,她就把慈悲之心给摒弃了。 她不害人,人却要来害她,还要弄死她一双弟妹。上一世她倒是忍让的彻底,可最后谁曾怜惜过他们姐弟一丝一毫?上官氏若是安分守己,她自会在达成目的后酌情处置,可这妇人竟如此狠毒,已被收回大权,却还野心勃勃,死心不改!她当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柔弱好欺的贺莲房么?既然如此,也休怪她出手无情! 于是第二日便传来贺红妆与贺绿意纷纷不小心摔倒滑入池中的事情,最奇的是,当时她们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等到有下人听了那凄厉的呼救声跑去把人捞出来,两人都已经被冻得浑身发紫,昏死过去了。偏偏赶巧,陈太医不在府内,而是外出会友了,必须出去请大夫,这一来一往花了不少时间,贺红妆与贺绿意双双发热,眼看小命就要不保。 她们二人本来手上就生了冻疮,掉入水池后,那水是何等刺骨,更何况,贺莲房还在水里加了一点点从陆妈妈那儿拿来的小料子,二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上官氏敢对兰潜茉回出手,也怪不得她敲山震虎,回馈一二。 对方自然不知道这是为何,府里人也都觉得是个意外,可这世界上哪有意外,哪有巧合!上官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在大夫给诊治完,告诉她说贺红妆与贺绿意身子冻坏可能引起宫寒导致不孕时,眼前一黑,简直要吐出血来!她知道这府里是嫡出的天下,所以女儿一出事便觉得是贺莲房所为。她立刻去求了徐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有人陷害,求徐氏彻查此事,话里话外都暗示幕后黑手就是贺莲房。徐氏知道后也非常恼怒,但她并不认为是贺莲房做的,毕竟这个孙女温柔婉约性子宽厚,可这一来二去,怎么也查不出幕后主使来。 贺红妆跟贺绿意是在给她请安后经过后院的水池,然后是她们自己让婢子们先回去的,两人在后院边走边说话,谁也不知是怎么掉进去的。那厚厚的冰层又是如何裂的?为何两人全都掉下去了?怎么就那么巧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 林林总总,反正闹了几天,什么也没查出来。 贺莲房仍然悠哉悠哉的在她的菡萏筑里品茗读书,除了开头为表担忧去看了一次外,两耳不闻窗外事,任由庶出闹得个天翻地覆。 早在贺茉回落水的当天晚上,她便命人将陆妈妈给的药粉撒在了冰面上,然后倒了盆热水。那药粉无色无味,热水贴着冰面,晕染开来,药粉便立刻融进冰层,任谁也看不出来。而吸收了药粉的冰层会变得非常脆弱,虽然看起来仍然是厚厚一层,但其实内部很是薄脆,勉强只承受得住一个稚童的重量。等到第二日早上贺红妆贺绿意去福寿园请了安,二人边走边得意昨日的把戏时,隐在暗处的乔妈妈只消一颗石子,便能将其中一人打入池中。 只是令贺莲房感到惊喜的是,贺红妆掉下去的同时死死地拽着贺绿意,然后根本不用乔妈妈再出手,姐妹俩就一齐掉了下去。 原本她指想让其中一人尝尝这滋味儿的,另一人她换一种法子伺候,却没想到贺红妆如此友爱,连落水都不忘记拉她妹妹一起。 至于宫寒可能导致不孕的事情,这还真不是她做的,上官氏就是咬死了她也没证据。陆妈妈精通医理,撒在冰层中的药粉是令伤口加剧用的,并非是什么虎狼之药。而陈太医也是她让休沐的,放眼整个燕凉,怕是无人医术敌过陈太医,只要他不在府上,贺红妆贺绿意就必定得落下些病根来。 待到徐氏在府内气势汹汹的查了几日什么也没查出来,贺莲房便慢悠悠从菡萏筑出来了。毕竟如今府上事务是她在处理,在院子里待久了未免不好。 贺茉回除了受惊之外,没什么大碍,亏得当时周妈妈跟姚黄魏紫二婢反应得快,立刻跳下去将人救下,免去了贺茉回卧床之苦。但在贺莲房的要求下,她还是乖乖在床上待了几天,做出一副非常虚弱的模样。看着贺莲房衣不解带的照料贺茉回,徐氏不禁想起潜儿中毒时,她也是这般尽心尽力,事事亲力亲为,这样一个妙人儿,怎会是上官氏口中阴险狭隘的幕后主使呢? 毕竟贺莲房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女,听了上官氏如此诋毁,徐氏心里颇为不悦,面上却未表现出来。 而上官氏是真的急了。她这一对女儿,自小生得是花容月貌,善于曲意逢迎,察言观色。她本想着自己好生伺候老太太,待日后必定能够扶正,两个女儿怎么着都能有个好归宿,便是嫁入皇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以她待一对女儿极其娇惯,什么都用最好的,将她们养的白白嫩嫩讨人喜欢。可贺莲房一出佛堂,便害得她一双女儿起了冻疮,如今又落了个宫寒可能不孕的下场!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贺莲房的错,完全忘记了是自己陷害贺莲房名节在先,推贺茉回在后,反正在她看来,她跟两个女儿是最大的受害者! 贺莲房当然是有错的,贺莲房错在不像上一世那般不争不抢与世无争,错在不该反抗不该反击,错在没有乖乖被上官氏设计,做她女儿们的跳板,这在上官氏眼里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呀。 ……上官氏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个贱人夺走了老爷所有的心神,如今贱人生的女儿也要和自己作对!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肝火上冒,恨不得生啖了贺莲房的肉!凭什么她要被那个贱人压一辈子,凭什么贱人的女儿想要压她的女儿一辈子!贺莲房她想都别想! 第39章 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所以,在见到贺莲房一派高贵风范走进自己的院子时,上官氏恨得眼都红了!她到底是过得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除了贺励的心,她想要什么都能弄到手上。想当初,贺励那般不肯纳自己入门,那已死的贱人又有着靖国公府这个坚实的后盾,最后不都在她的设计下乖乖将她迎入府中了么?偏偏这个贺莲房,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心地却最是狠毒! 是了,上官氏算是确定了,贺莲房和那自命清高的短命贱人不一样,和年幼性子略冲的贺茉回也不一样,她最擅长用这张伪善的假面具欺骗世人,让人觉得她贺莲房是世上最温柔高雅的女子,似这等后宅争斗之事,她是不屑于做的。先前自己不就这样以为的么?好个贺莲房,若非这次红妆绿意出事,自己甚至都还不敢确定! 想到之前上官悟的事,上官氏更是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不得不去怀疑,贺莲房之所以在佛堂待了三年,就是为了降低自己的戒心! 这可真是她冤枉了,因为贺莲房的性子肖母,也是个不爱争抢,不爱强求的人,若非上一世的满门惨死让她醒悟,这一生的赢家,怕还是上官氏与她的两个女儿。 上官氏觉得贺莲房心思叵测城府深沉,贺莲房又何尝不觉得她也是这样? 可笑上官氏只看到别人的错,觉得旁人对不起她,却完全不会反省自己。若非她当初对贺励一见倾心,使得徐氏动了纳妾的念头,贺莲房的母亲如何会早逝,嫡出一房如何会被害成那般模样?她心大,也得看有没有那个脑子可以撑着。 即便心底恨毒了贺莲房,上官氏面上也还要表现出一副与她极其相熟的样子来:“大小姐今儿怎地有空来婢妾的院子里?” 言下之意便是,两个庶妹前几日落水,你都不来,如今好的差不多了你却来了,是不是在装样子给别人看?或者是有什么不良的居心? 贺莲房却是笑笑:“二夫人说的什么话,妹妹落水,我这做大姐的岂有不来探望之理?只是回儿身子未好,府内又事务众多,这才迟了几天。不过妹妹们落水当日我便问过大夫了,是以今儿个特意命库房取了些补品来。” 她的意思是,我现在掌权,事务繁忙,嫡妹又身子不适,不过我也并未忽视你们,是得了大夫的信儿才放心的。如今我又命人带了补品前来探望,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而非意有所指。 上官氏自然听得出来。可让她感谢贺莲房,那不如一刀抹了脖子来得痛快!再说了,她凭什么感谢贺莲房?先前府内由她掌权的时候,想要什么便去库房拿什么,那里头的东西任她选用!贺莲房只命人拿些补品来她就要去感谢?开的什么玩笑! 不过心里想法归想法,上官氏仍然让丫鬟将东西收了下来。等女儿们身子稍微好了一点,调理滋补是离不开的。她既拿了贺莲房的东西,又要怨恨贺莲房抢了她的权,压根儿不去想库房里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她的,一部分是贺家的,一部分是当初贺夫人嫁进来靖国公府的,不管是首饰布匹还是银两药材,哪一样跟她有关系?!当初她被纳入大学士府,可是一点嫁妆都没带进来! “那就多谢大小姐好意了。”上官氏扯唇一笑。“只是红妆绿意身子还虚得很,怕是不方便探望,大小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贺莲房也不恼,她本来也不是真心探望,她只是来给上官氏添点堵而已,顺便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如今府里是谁当家,又是谁的天下。上官氏安分守己还好,若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下场就不会这样简单了!“无妨,只是要劳烦二夫人辛苦照料两位妹妹了。只是二夫人还需小心,回儿身子未好,两位妹妹便跟着病了,日后可得再小心些,莫要再发生这般事端。姐妹三人全部落水,可真是邪门儿的紧。” 上官氏不是一直都怀疑她是不是表里不一么?如今她便给她这个知道的机会。 听了贺莲房的话,上官氏气得浑身发抖。贺莲房这小贱人的意思是,日后只要自己对贺茉回或者贺兰潜出手,他们出了什么事,红妆绿意便会翻倍?!好、好、好!她在心里一连念了三个好,当真是她轻敌了,这位在佛堂吃斋念佛三年的大小姐,可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不凡!心中恨得想要撕了贺莲房,上官氏面上却仍然带着笑,只是那笑意达不到眼底,反而有一丝诡谲:“大小姐如此细心,可真是二小姐跟大少爷的福气。” 这是暗指贺莲房心机深沉了。贺莲房回以动人笑容:“比不得二夫人能干。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二夫人需好好照料妹妹们,愿她们早日康复。”说完,轻巧转身。 真正心机深沉,上官氏当真以为能够看出来?她自以为的看出来,不过是贺莲房让她看出来的罢了。若是不让上官氏对自己起戒心,觉得棘手难办,如何逼得她去求外援? 从重生后,贺莲房便根本没将重点放在上官氏等人身上,因为她知道,她要对付的根本就不是上官氏。上一世上官氏只手遮天,不过是因为自己的避让以及爹爹的离府,现下爹爹和她都在府中,便是上官氏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以一个姨娘的身份对嫡出的子女做什么。除非她能保证大学士府有一天会衰败,靖国公府满门死绝,否则就是翻了天,上官氏也不过是个小虾米。 但她背后的势力不是。其实贺莲房也曾经很不能理解,上官氏不过是个小小翰林的女儿,她是如何跟齐鲁两位世子搭上线,又是如何得知那二位有异于常人的癖好,从而能在徐氏的眼皮子底下,以“磨练”为名,将潜儿送出去的? 若说这其中没有上官翰林在穿桥搭路,那就是打死她,她都不信。 那么上官翰林又为何要讨好世子?他在齐王的幕僚,齐王如今正值壮年,怎么看都还有几十年好活,他不为王爷尽心尽力,为什么偏偏要去谄媚世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世子能给他的好处,比齐王还要多。上一世既然是二皇子登基,也就说明,齐鲁二位世子,大概都是站在二皇子这一边的。如果在夺嫡之战中站对了边,富贵荣华,自然享用不尽。而外祖父那边,并不看好城府极深的二皇子,所以二皇子才会在成为新皇之后,迅速削弱靖国公府的势力,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几位表哥尽数诛杀。 上官氏,不过是这连环套中最渺小最不起眼的一颗棋子而已。 可贺莲房不能够理解,倘若连外祖父都看出二皇子不是适合的皇帝人选,那位坐在龙椅之上,全天下最尊贵之人岂会看不出?!还有素来不理政事却手握兵权的青王爷,他又为什么会认可二皇子?最最最奇怪的是,为何二皇子登基不久,皇上便神秘离世了?! 贺莲房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假设,可她并不敢保证自己想的就是实情。但她不介意将这个实情作为假象,从最坏的角度出发,达到自己的目的。重活一世,她不想弟妹重蹈覆辙,更不想靖国公府出世!既然如此,那么二皇子就绝对不能成为新皇! 可自己不过是个闺阁千金,手无缚鸡之力,除了琴棋书画,什么本领也没有。这样的自己,如何能与有两位世子效忠的皇子对抗?若想成功,她需要一些外力,而这外力却不能来自靖国公府。就算蓝家满门忠烈,万一对龙椅上那位得知蓝家与皇子对抗,也难免会生出蓝家功大欺主的印象。所以她万万不能将外祖父拖下水。爹爹是皇帝的亲信,他效忠的人只能是皇帝,若是有些许针对皇子,皇帝怕也免不得对他心怀芥蒂,觉得爹爹想要投靠新主。他尚在位,臣子们便已站边,九五之尊如何能不雷霆大怒? 她的目标太大了,目前的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不过还好,她并不着急。还有六年,她有的是时间将祁问崖从那张龙椅上拉下来。现在她只要专心对付上官氏,从上官氏身上挖出缺口便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去做、去谋划。 贺莲房深深吸了口气,她一向善于思考,上一世若非钻了牛角尖,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娘亲在世之时,常说她错为女子,若是生为男子,成就当不下爹爹。而这一世,她要将家人牢牢地保护起来,任谁也别想动他们分毫! 做鬼目睹弟妹惨死,靖国公府被诛,那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她都能忍受,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上官氏想将她作为棋子拿捏,未免想得也太美了! 第40章 元宵灯会各凭本事 这个年过得可不如徐氏的心意,大年初一的早上就闹出贺茉回落水的事端,然后没过几日,贺红妆跟贺绿意也都着了道儿,最可气的是,偏偏她查不出来这到底都是谁干的!上官氏倒是在她跟前言辞闪烁地撺掇了几次,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一切的主使者是贺莲房的意思,但徐氏可不信,莫说她不信温柔婉约的嫡长孙女会做出这事儿来,就是她信了,只看贺励对贺莲房的疼爱以及靖国公的重视,她也会把这事给压下来! 自古以来,后宅争斗屡见不鲜,嫡出的厌恶庶出,庶出的想压嫡出,高门大户,哪家不是如此。若是莲儿真有整治庶出姐妹,又不让她这个老夫人发现,甚至还让她对她满是喜爱的本事,那么,就是将贺红妆跟贺绿意送上去做贺莲房的磨刀石,徐氏也是愿意的!贺莲房有这般心计和耐心,假以时日,说不定会给贺府带来数不尽的富贵荣华!相比较而言,区区两个庶女又算得了什么?上官氏每日在她面前欲言又止,拐着弯儿的将话兜在莲儿身上,当真以为她是老糊涂了不成?她若是没本事,如何能够一人独霸贺府,让贺励身旁没有一个庶出弟妹? 所以,莫说徐氏心中对贺莲房很是信任喜欢,没有任何怀疑,就是不喜欢了,防备了,她也知道,哪怕这几个嫡出的孩子对自己没有多少真心,但对贺励这个父亲,那却是永远不会割舍的。只要是这样,只要靖国公府一天不倒塌,贺家的好日子就还在后头! 是的,徐氏不能够满足如今的贺家。虽说贺励是朝廷一品大员,但贺氏一族子嗣凋零,并不像靖国公府那般是扎根极深的望族。虽说贺府也是高门,但真论起权势,还是非常单薄。对徐氏来说,她何尝不希望府里能出个娘娘或者贵妃……乃至是皇后?!想她贺家女,个个貌美如花,尤其是嫡出的两个,便是送到宫里,那也是做得起娘娘的!当然,当今皇上的年纪不适合,皇后的家族又不比贺家差,所以徐氏万万不敢将这脑筋动上去。 可那些皇子啊世子啊不都还在吗?尤其是被众人看好的二皇子,往大了说,以后那指不定就是下一任新皇!便是嫁不了二皇子,嫁个世子,贺家女都是绰绰有余的。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徐氏毫不怀疑自家孙女的价值,那日宴会她可是看见了,两个世子的眼珠子都难从莲儿脸上移开。绝色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不喜爱?好在离莲儿及笄还有两年,在这期间,若是能确定当今圣上的心意,让莲儿成为皇子妃……那日后,他们贺家可就是出了个皇后啊! 一想到这里,徐氏便激动的要命。可她满心的计较,怎么可能会同上官氏说?所以不管怎样,徐氏都会好好的保着贺莲房与贺茉回。 对于上官氏暗示的“嫡出小姐能做到的庶出也能做到”,徐氏忍不住嗤笑,如果是先前,贺莲房未出佛堂,她恐怕真会着重培养两个庶出孙女,毕竟贺莲房消沉避世,贺茉回无礼冲动,怎么看这两姐妹也不适合嫁入皇家,给贺家谋利益。 可自打贺莲房出了佛堂,那就不一样啦!徐氏见这个孙女蜕变的稳重又大方,就连素来不懂事的贺茉回都在贺莲房的潜移默化下变得懂事了。更别提这两个孩子的外祖父还是靖国公府,和贺红妆贺绿意比起来,谁更有价值,更值得扶持,徐氏自然一清二楚。她如今跟上官氏虚以委蛇,也不过是盘算着日后拿这两个庶女给贺家铺路而已。 倘若上官氏知道徐氏心中所想,必定会骂句老贼!凭什么她的女儿要被贱人的女儿压一辈子?她的女儿一定要比那两个贱人之女嫁的更好、爬的更高!到时候,让两个小贱人给她磕头求饶,才能一雪她心头之恨! 大家彼此算计着对方,自己的算盘倒是打得颇响。对徐氏和上官氏想法,贺莲房根本就不在乎,反正不管怎样也查不到她的身上来。乔妈妈会武、陆妈妈懂医,这些事情只有靖国公府的人知道,便是再给上官氏一个脑子,她也查不出来。这闷亏,怕是她不吃也得吃了。 知道贺红妆贺绿意掉水里并且冻疮复发的贺茉回算是这阵子最开心的一个人了!以前那两个庶出的总是借着上官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明里暗里对她冷嘲热讽,现在可好,遭报应了吧?! 虽然心里很快乐,但贺茉回却隐隐觉得这样并不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梦的缘故,她觉得只让贺红妆跟贺绿意这么轻松,实在是太便宜她们了!可转念一想,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梦里头的大姐可没有现在这般威风,能让庶出的吃那么大闷亏。所以……还是自己想多了?但梦里她感受到的痛苦、绝望、仇恨……这些负面情绪又是那么的强烈。如果大姐未出佛堂,如果爹爹未曾回府,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按照梦里的一切发展下去? 就在她为此着急的时候,元宵节到了。大颂国对女子的要求并不严格,平日里上街买脂粉或是去寺庙进香都是可以的,民风还算开放。而每年元宵灯会的当天,太后都会给各家小姐公子和朝廷的年轻未婚官员发帖子,邀他们入宫赏花吟诗。对大多数小姐来说,这都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是能趁此机会得到太后的赏识,或是能在元宵花会上大放异彩,那将来定能嫁个好夫婿。每年在太后娘娘面前长了脸的小姐,都是燕凉最富盛名最多人求娶的。便是太后娘娘自己,当年都是从元宵花会上脱颖而出,从而与先皇一见倾心,入宫为妃,最后被封皇后,一步一步走上了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高的位置!而花会上有作诗吟对等斗智项目,哪家的公子有才华,便是从此一鸣惊人,步入仕途,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与其说这是个花会,倒不如说每年太后都以此来观察每家高门子女的言行举止,这样,一来能够推测出各家的礼数规矩,二来,也能早些挑出好苗子,优秀的小姐可以作为未来皇妃的储备,有才能的公子则能作为国之栋梁被暗地培养,为当今圣上,乃至于是下一任新皇登基打下基础,从而将祁家的江山牢牢地掌控在手中。而若是有的存了二心,也免不得会被窥出端倪。所以说,这个花会对皇家而言,是有益无害的。 众人也都知晓,所以他们会想尽法子要出头。上一世贺莲房在佛堂,贺茉回却因为身子不适未能来参加,最后是由贺红妆贺绿意补齐的名额。虽说是庶出,但当时也没别的办法,再加上上官氏的撺掇,徐氏最后还是松了口。 自然,这二人也没让她失望。虽说不是独占鳌头,但也让不少有心人对她们有了印象。想必便是这个时候,贺红妆与祁问崖便看对了眼,否则最后这二人怎会弄到一起去。他们两人郎情妾意,却将贺茉回瞒在鼓里,直到祁问崖登基为帝,便立刻退了与贺茉回的婚约,迎贺红妆入宫! 贺莲房掂着手上火红描金的帖子,嘴角弯起,笑意盎然。她倒想看一看,这一世,贺红妆还能不能出头。 因为贺府有两位嫡出小姐,一位嫡出少爷,所以这请帖自然有三份。庶出的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这让贺红妆贺绿意非常恼火。好在上官氏再三规劝她们,说是她有法子让这二人去不了,最后还是得她们姐妹上场,这才让两人歇了心火。 可上官氏忘了,此刻大学士府已经不是她在掌权,而贺励这个主人,也已经回来了,她想动手脚,哪里是易事?更遑论自上官悟事件后,贺莲房便将府里的下人给重新换了一批,她的人几乎都被发卖了,除了自己跟两个女儿院子里的,哪里还有下人肯听她的? 买下人的是贺莲房,她才是这府里管事的,又是嫡长女,靖国公府的外孙女,更是贺家真正的主人贺励的掌上明珠。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去帮上官氏,那可真是脑子进水了! 第41章 庶女虚伪意图赴宴 上官氏倒也不是个蠢的,她支使齐妈妈去茉莉苑跟幽兰阁下手不成,便将脑子动到了吃食上面。可恨的是各个院子的小厨房她们混不进去也就算了,可大厨房里的厨娘跟婢子都看得比以前紧的多!别说是下药,就是想把人从厨房骗出去一会儿都难! 齐妈妈无法得手,上官氏自然气得七窍生烟,要她眼睁睁看着两个小贱人风风光光的去赴元宵花会,不如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这些都应该是属于她的红妆绿意的,两个小贱人凭什么来抢?!尤其是那挨千刀的贺莲房,为什么不直接死在佛堂,非要出来跟她作对?! 她越想越气,可府里的下人都已经被重新换了一批,她花了三年时间辛辛苦苦安插的自己人,就因为贺励轻飘飘一句话便被清洗了个一干二净!上官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和痛苦过,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可那又如何!就是因为身份低微,她才要不择手段的去争、去夺、去抢! 于是她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两个女儿劝动,让她们去向贺莲房示好。红妆这孩子素来机灵,上官氏只稍稍提点几句便明白了。惟独贺绿意,打死不肯跟嫡出的低头,直把一番苦心的上官氏气得想要甩她一耳光。若不是贺绿意最后还是被说动了,她真恨不得没有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明明都是女儿,为何那个贱人的女儿就能那么聪明有心计,没了娘都还能过得风生水起,而自己的女儿,经过悉心教导,却还是糊不上墙的烂泥?难道自己低了贱人一头,日后两个女儿也要低于贱人的女儿一头吗?不,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能踩在贱人女儿头顶的,只有红妆跟绿意,她的女儿一定不会比贱人的女儿差!想当年,那贱人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最后不还是早死,将这偌大的贺府留了下来?她上官云娘就不信了,那贱人就连死了都能踩自己一脚! 目送红妆绿意远去,上官氏犹然气得不住发抖,她做着深呼吸,直到心情稍稍平复,才阴沉道:“我的人都被发卖了?” 侍立一旁的齐妈妈忙道:“回夫人,老奴打探过了,凡事以前我们的人,全都不在府上了。”说着,她忍不住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腰。自打前阵子被罚了板子之后,她的腰便时不时的疼起来,偏偏夫人又不说给她请个大夫……想着想着,齐妈妈心底便不由得对上官氏升起一股怨怼。为了她,自己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夫人却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若非管家贺安有心,自己怕是要活活痛死在下人房里了!齐妈妈心中有怨,但一瞧见上官氏阴狠的表情,立刻吓了一跳,将不满的情绪尽数收起,仍是一副忠诚的面孔。 “贺莲房这小蹄子!”上官氏怨毒的啐了一口。“仗着老爷宠她,竟敢将手伸到我的头上!”想想她就恨极,自打进了大学士府,她花了多少精力才将整个贺家掌控在手里,偏偏这个贺莲房一出来,便将她的所有用心毁于一旦!“你说,这小蹄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年前还是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怎么今儿个手段恁地厉害?” 齐妈妈听了,微怔:“大小姐现在不也还是非常乖巧柔顺么?哪有什么手段?”照她看来,那仍然是单纯和善一如四年前的大小姐呀。 上官氏呸了一口:“我呸!她乖巧柔顺?那红妆绿意是怎么落的水?我又是如何落得这个下场?全是她搞的鬼!” 齐妈妈却不以为然,只觉得是夫人想太多,照她看,这大小姐可是温和的紧,即便是掌了权,在下人们眼中口碑声望都是非常好,又宽容又好相处,虽然高雅脱俗令人望而生畏,但却从不瞧不起下人,更不会像上官氏以前那般,人前一张和善面孔,人后却是非打即骂。想来夫人是因为三小姐四小姐落水一事弄得心情不好,所以才想的这么离奇。 这便是贺莲房的高明之处了。她故意在上官氏面前透露自己的城府,却在除了上官氏之外的人面前表现的尤其温柔没心机,想想看呀,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个大小姐是个心善好处的,唯有上官氏一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可就算上官氏告诉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也不会有人信她!这种不被人信任甚至会被用看疯子眼神看待的感觉,不久的将来,上官氏一定会非常喜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头贺红妆贺绿意已经到了菡萏筑,贺莲房早就料到她俩会来,吩咐了守院子的婆子放行,一进花厅,贺红妆便小跑到到了贺莲房眼前,福身行礼:“见过大姐。”见贺绿意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忙扯了她一下。 贺莲房权当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优雅地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的花香萦绕唇齿,她素来不大喜欢喝茶,所以细心的琴诗便会给她用鲜花煮水,佐以稍许饴糖,各种口味都有,贺莲房很是喜欢。“都这么晚了,两位妹妹怎地会想着来我这菡萏筑?” 贺红妆眼底嫉妒一闪而过,她很喜欢菡萏筑,可此前贺莲房在佛堂的三年里,她求了娘不知多少次娘都不同意,后来好不容易同意了,便被贺茉回跟贺兰潜捣乱,再然后贺莲房便回来了,说起来,她连一天都没住过,甚至还因为这事儿被祖母罚了用冷水浣衣! 看着贺莲房身上质地上乘的衣裳和精致的首饰,再看看菡萏筑的摆设,仅是花厅便用了五个火盆,还都是上好的竹雪炭!这种炭烧起来不会出现浮灰,甚至还有一种淡淡的竹香味,价格也非常昂贵,仅仅贺莲房花厅中用的其中一盆,便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开销了! 这便是嫡女的待遇! 眼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的贺红妆,面上却还要装作天真可爱,哪里知道她的小心思都被贺莲房清楚的看在眼里?她心机再深,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又没吃过什么苦,心里想什么,脸上根本就藏不住。“大姐……红妆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今儿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情,还想让大姐帮忙。” 贺莲房笑笑:“说吧,若是我能帮得上,自然会帮。” “大姐自然帮得上的!”贺红妆心下一喜。“明儿就是元宵节了,我跟绿意都在府中闷了好久,想出府逛一逛,不知可不可以?” “妹妹想出府,可以请示祖母或是爹爹,怎地到我这菡萏筑来了?”贺莲房面露诧异。 贺红妆看了她一眼,犹犹豫豫道:“其实、其实我跟绿意是想去见识一下元宵花会,听说燕凉城所有的千金小姐都会去呢!我知道我跟绿意是庶出,没有资格去的,可是大姐,我们真的好想去看一看……”说着仰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水汪汪的眸子里全是恳求和怕被拒绝的惶恐不安。 若是上一世的贺莲房,指不定会心软,可现在的她,还是上一世的她么?贺莲房面露为难之色:“这……并非大姐不愿意带你们去,只是你们要晓得,帖子咱们整个贺府只有三张,便是爹爹也去不得的。更何况,帖子上清清楚楚写的是嫡系千金方可参宴,带你们去不是不行,可万一被人发现,咱们贺家岂不是要被人看轻?” 陆妈妈在一旁也道:“大小姐说的是呀,老奴听说太后娘娘与当今圣上,最是看重规矩礼法,若是被他们得知,难免会连累老爷。三小姐四小姐还是死了这心吧,此事万万做不得。再说了,就算大小姐能带你们去,明儿元宵花会,太后娘娘定会让各家千金表演才艺,三小姐四小姐你们的手还未痊愈,又受了寒,明日肯定上不了场,那样的话,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贺家无能?” 闻言,贺绿意顿时着恼,恶狠狠地瞪了陆妈妈一眼,不过是个老奴才,有什么资格在她们面前指手画脚?! 贺红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原本白嫩纤细的柔荑,如今红肿不堪,有几处还破裂流出坏水,这样子的确不能上场,否则去了也是丢人。她咬咬唇,道:“既然大姐不肯,红妆也就不勉强了。绿意,咱们走。”说完表面功夫也不乐意做,直接转身。她本就厌恶嫡出,如今能装着亲热,已是很不错的了。既然贺莲房不能帮她们,她们又何必再去拿自己的热脸贴着? 不得不说,这是两个蠢物。便是素来心不够细的瑟词也冷笑道:“二夫人怕是当真以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了,连同两个小姐都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现在府里是谁当家,是谁受宠?庶出一房从来都不被贺励喜欢,在当家做主的大小姐面前,这两人还敢如此嚣张,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全,不得不说二夫人养了两个好女儿! 第42章 东香下毒莲房识破 “小姐,奴婢觉得二夫人可不像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哪,万一她还留有后招可如何是好?”琴诗虽然也同瑟词一般想法,但却比瑟词想的更深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贺莲房淡淡地道。 正说话间,贺茉回来了,她欢快地捧着一个红木雕成的盒子,脸上带着笑,见了贺莲房,便献宝的送过来:“大姐,给你看这个!”说完,将盖子轻轻打开,露出里头一支造型古朴简单却精致异常的莲花簪子。“我知道大姐莲花簪子多,可这支我刚瞧见了就觉得适合大姐!” 贺莲房微笑,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那就劳烦回儿给大姐戴上了。”因为她们姐弟三人名字中有不同花卉的缘故,各人的物品上也大都镶嵌或是雕刻这几种花,谁手上有了另外两人的样式,也会立刻送过来,所以她很是感动妹妹的好意。 贺茉回笑眯眯地将簪子插入贺莲房如云般乌黑的秀发中,然后退了两步,拍掌笑道:“明儿元宵花会,大姐定能一鸣惊人,独占鳌头!”她可是对大姐很有信心的!家里除了爹爹,就属大姐懂得多又爱看书,琴棋书画都精通,想必明天元宵花会后,大姐便会在众多闺秀中出类拔萃! “要出那个头做什么?顺其自然就是了。再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能这么盲目自信?”瞧贺茉回那小小嘚瑟的模样,贺莲房不由觉得好笑,伸指捏了下她的鼻子,贺茉回连忙捂着鼻子往后退:“别、别!别捏人家鼻子,会捏扁的!”她可不想跟仕女图里的美人一样变成塌鼻梁! 陆妈妈站在一旁笑得不行:“二小姐小小年纪就懂得爱美了!” 贺茉回嘟嘴,正要说话,就见一个三等丫鬟打扮的婢子端了托盘走进来,上头放着一碗冒着热气,香味四溢的参汤。“大小姐,这是老夫人吩咐给做的参汤,让大小姐补身子的,请大小姐趁热用。” 贺莲房觉得这婢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便命道:“你且将头抬起来。” 那婢子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起头,正是前些日子在菡萏筑大吵大闹嚷着要见贺莲房,不肯出府去的东香。 琴诗将她手中托盘接过,狐疑问:“怎么会是你端来?院子里难道没有其他的丫鬟了么?”三等丫鬟和粗使丫鬟没什么区别,像是这样伺候小姐饮食起居的活计,是轮不到她们做的。 “奴、奴婢是在院子门口遇到大厨房的人的,见琴瑟二位姐姐都不在,所以才斗胆将这参汤送了过来。冲撞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恕罪呀!”东香双手得空,连忙跪了下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引得大小姐动怒,那样的话自己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琴诗听了,也没怀疑,将参汤放到桌上便道:“小姐,趁热喝吧,免得一会儿放凉了。” 贺莲房直勾勾地看着东香,直看得她额头冒汗眼神闪烁,不敢与之对视,方才笑道:“东香,你可是忘了,这院子是谁的院子,你又是谁的奴才。还有,德子的事情还没完,你的心思就又起了么?” 东香一听,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的身子不住发抖,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算是明白了,大小姐虽然和善好说话,跟个菩萨似的,但对于犯错之人却是毫不心慈手软。自己先前便犯了事儿,是大小姐开恩才留下来的,可如今自己又做了这样的事…… 贺莲房却懒得去管她在想什么,只对着琴诗说道:“将这参汤赏给东香,看着她喝下去。”里头有些什么东西她是不知道,但上官氏莫非是疯了不成,挑东香来做这事儿?且不说这东香只是个三等丫鬟,只说她脸上那心虚的表情,便让人一眼看了出来,上官氏身旁当真是没个可用的人了? 琴诗本就是个机灵的,立刻明白了贺莲房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望着东香的眼神也凌厉起来。大小姐仁慈,留她在院子里,她却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听从上官氏的!“是,小姐。”将参汤端起,送到东香嘴边,冷冷道:“这是大小姐赏你的,还不快谢恩!” 东香顿时面如土色,吓得瘫软在地,平日的泼辣劲儿全没了。她可怜地望着琴诗,盼着对方能心软,为自己求情,但琴诗只冷淡地盯着她,东香无奈,只得当着贺莲房的面将那参汤饮下,没一会儿,她便用力在脸上挠起来,原来那光滑的脸上竟冒出了一层红色的小疙瘩!她这一挠,便将疙瘩挠破,流出血水,十分可怖。 瑟词被吓得倒抽了口气,陆妈妈与琴诗却都冷冷看着,这东香,当真是个不识抬举的!大小姐网开一面将她留在院子里,她却仍敢背主!这样的奴才,谁家敢要?唯一令贺莲房颇为奇怪的是,她的回儿竟然也丝毫不怕,见东香变成这副鬼样子,还冷叱一声:“说!是谁指使你送这参汤来的?!” “大小姐好心留了你,你却恩将仇报,似你这等背主之奴,留着又有什么用处!”陆妈妈上前一脚将东香踢倒,东香似乎也是不痒了,她不再挠脸,但那疙瘩却不住地变红,也不曾褪去。她摸着脸,惊恐万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奴婢也不知道这参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的只是老夫人那边让送过来给大小姐补身子的呀!” 贺莲房轻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撒谎。也罢,我也不听你的实话了,陆妈妈,让人将她拉出去,杖责二十,发卖了吧。” 东香这婢子,原本还打算再困兽挣扎,没想到大小姐却听都不听就要发卖了她,顿时后悔不迭:“奴婢说!奴婢说!奴婢都说!是二姨娘逼着奴婢这么做的,并非奴婢本意呀!她威胁奴婢说若是奴婢不从便要将德子处置了,奴婢这才鬼迷了心窍,求大小姐开恩、大小姐开恩!”她不要被发卖出府,不要! 她满是希望和乞求地看着贺莲房,但对方却没有丝毫饶恕她的意思。陆妈妈命人将她拉了出去,没一会儿,板子声便在院子里噼噼啪啪的响起。而花厅中的人,却没一个会心软的。贺莲房贺茉回是主子,自然不会想留这样容易背主的奴婢,而琴瑟二婢和陆妈妈虽是奴才,却更明白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东香为了她的未婚夫,固然有情可原,但她已签了卖身契,那便是贺府的人,身为贺府的下人,却敢对主子下毒,这样的奴婢谁要! “大姐,这上官氏好狠的心肠!这几日周妈妈跟我说老是有人在小厨房附近转悠,想必就是她的人了,没想到她还不死心,竟将脑筋动到你院里下人的身上了!”贺茉回皱眉,“难道没了你,她的两个女儿就能去赴宴了不成?爹爹还在府中呢,便是你我都病了不能前去,也轮不到她们庶出的!” 贺莲房自是也知道这一点,上一世贺励不在府中,徐氏盼望着能与其他高门互相来往,这才让贺红妆贺绿意顶了上去,可这一世,爹爹在,她在,回儿在,哪里轮得到那些一心往上爬的!“陆妈妈,你去帮让小厨房煮碗参汤,给二夫人送去。” 陆妈妈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嘻嘻道:“老奴这便去。” “回儿,这几日事情多,你的功课可莫要落下。” “大姐放心,我可不像潜儿,我很认真的!”贺茉回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真的很认真。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可每每看到大姐,才知道自己平日里过得可真算是轻松。 “熟能生巧,你若是不用功,很快便会被人追赶上的。”贺莲房示意琴诗斟茶,“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得很呢,大姐,你就别担心我啦,倒是你,真的得好好补一补了,瞧,你还没我高呢!” 贺莲房:“……”怎么就说到这个上来了? 没得到贺莲房的回应,贺茉回也不在意,转而好奇问道:“对了大姐,你为何要陆妈妈去给二夫人送参汤啊,给她喝多浪费呀!”还不如喂狗呢,门房那里养的狗,她平日给点吃的,都懂得摇尾巴,可给上官氏,对方只会在吃饱以后狠狠地咬她们一口。 “她假借祖母名义给我送了参汤,我怎能不投桃报李呢?否则礼数上多说不过去。” “……可她会喝吗?”贺茉回很怀疑。 “她喝不喝无所谓,只要陆妈妈见到她就行了。”贺莲房始终笑着。“她是找不到法子进你跟潜儿的院子,否则你们那应该也有一碗呢。当初我将东香留下来,倒是给她钻了空子了。” “那你为何要留东香?当日将她一并发卖出去也就是了!平日里你待下人不薄,便是这东香跟德子有关系,大姐都未曾发落她,结果她却在上官氏的指使下恩将仇报!简直是无耻至极!”说着说着,贺茉回气的要命。 “她本就是二夫人的人。若非她,德子说不定还不会对潜儿下毒呢。”贺莲房看向厅外。“我便是对这东香再好,她也觉得不够好。除非我伸长了脖子乖乖让二夫人设计,着了她的道儿,否则怕是怎么也捂不热她的石头心。”这世上啊,有些人,是不能给一丝好处的,因为她们根本不会感恩,只会贪婪的想要更多。 第43章 大殿走水众人皆惊 不一会儿,陆妈妈便回来了。她面上带着笑:“小姐,老奴遵从您的意思,给二姨娘送了参汤过去,她当着我的面儿喝的。” 贺莲房嗯了一声,捂嘴打了个小呵欠,看样子是累了。贺茉回看了,连忙起身,不想打扰她休息。姐妹二人告别,贺莲房才揉了揉太阳穴,琴诗见状,忙去给她铺床。 点点头:“东香处置了么?” “回小姐,已经让牙行的人带走了。”瑟词恭敬回答,“可……德子该如何处置?便一直关在柴房吗?” “嗯……先让他在府里做些粗使活计吧,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贺莲房有些倦怠,神情也怏怏的,琴诗边伺候她更衣拆发,边小声道:“小姐,留德子在府里能成么?他都敢对大少爷下一次手了,难道不会下第二次?” “原本是想要将东香留在府中的,毕竟不给二夫人一个安插眼线的机会不好,与其让她日后想方设法往我这塞人,不如我将东香留下来。只可惜这丫头是个蠢的,不能留她在院子里,也只好留着德子了。”能不能派上用场不知道,但就凭德子曾经对潜儿下毒,上官氏见他们没能找到证据,一定会再跟德子接触。到时候是若是差使德子做事自然是好,若是想要灭口……无论如何,总能抓到把柄就是了。 “好了琴诗,让小姐好好休息,莫要再扰她。”陆妈妈压低了声音。 琴诗连忙给贺莲房盖好被子,然后悄悄退了出去,步履放轻,不敢惊扰贺莲房。 第二日,为了参加这元宵花会,贺莲房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因为她尚未及笄,所以并不用盛装出席,只要比往日穿的稍隆重些即可。她向来喜爱素淡的颜色,今日也不例外,只一袭简单的鹅黄襦裙,外罩织锦皮毛斗篷,大大的兜帽盖住如玉的小脸,怀揣一个小手炉。头上的首饰也并不多,挽了个堕马髻,缀以细碎的珍珠网状流苏,斜斜插了根步摇,显得格外清雅端庄。 今日是进宫,所以不宜带太多下人,是以贺莲房只带了心思玲珑机敏的琴诗,贺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贺兰潜已经在等候,贺茉回却还未出来。 这元宵花会,各家闺秀争相斗艳,便是公子哥儿,都比往日更注重外表。贺兰潜本就生得粉雕玉琢,他年纪小,又加上近日习武,在靖国公府几个糙汉子表哥的熏陶下,更是觉得男儿应该不拘小节,所以和平日打扮并无不同。此时见贺莲房出现了,连忙迎上前来:“大姐,你今儿个可真好看。” “你倒是会说话,嘴巴是抹了蜜不成?”贺莲房笑着拧了拧弟弟的鼻尖儿,向下去握他的手,果然很冷。蛾眉顿时蹙起:“怎地不带手炉?”凤眼一挑,看向他身旁站着的小厮。 这小厮是新入府没多久的,见大小姐以眼神询问,连忙跪下:“回大小姐,小的磨破了嘴皮子大少爷都不肯带手炉。”心里忐忑,不知自己会不会受罚。 贺兰潜忙道:“大姐,我是男人,男人哪有带手炉的?那日爹爹摆宴,最后来咱们府上的青王爷,可只穿了件袍子呢!” “……你能和人家比吗?”贺莲房啼笑皆非。“青王爷如今都二十又六了,你才多大,人家习武多年,常年驻扎边疆,自然不怕冷。你自小锦衣玉食的养着,难道能和人家比么?”小小年纪,异想天开。 贺兰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明脸蛋冻得通红,却还是不肯去拿手炉。 正说话间,贺茉回也来了,她今儿穿得很是鲜艳,一身桃红,正是符合她年纪的娇嫩,虽明艳动人,却又不至于显得太过艳丽,而是刚刚好,多一分减一分都不成。 贺家人的容貌自然是不必多说的,若是打扮太盛,怕是会招贵人不快。 姐弟三人上了马车,贺府的这辆马车很大,足足可以坐十个人。马车里点心茶水一应俱全,还有供小姐少爷打发时间的书籍和棋盘。 贺府到皇宫这段路不短,路上正好寻点事情做,也省得无聊。 贺莲房捧着本佛经,笑意盈盈地看着弟妹下棋,其中一个耍无赖非要毁子,另一个则梗着脖子硬是不肯,闹得是不可开交。她笑笑,低头继续看书,佛理精湛,她前世便看得多,能够倒背如流。可不管看了多少,明白多少,她还是不能救家人于万劫不复之中。一旁,琴诗和魏紫两个丫鬟也在说些悄悄话。贺莲房无意中听见今天一早二姨娘脸上不知是起了什么东西,整张脸红的很,全是包,闹腾的鸡飞狗跳的。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是否会传染。 她听了,嘴角微微扬起。那可不是什么怪病,而是陆妈妈玩的一点小把戏而已。上官氏想毁别人的容,最后却毁了自己的,也不知算不算报应。不过那包无伤大雅,有陈太医在,不会有事的。 大概行了有半个多时辰,皇宫到了。三人在下人的伺候下下了马车,贺莲房仰望着面前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宫殿,想到上一世为了那个位子,贺家和蓝家被无情舍弃,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将请帖交由宫人,他们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朝大殿而去。此刻还未到时候,但大殿上已是坐满了人了。 他们姐弟三人容貌十分出色,哪怕是在美人如云的燕凉,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甫进大殿便引起了众人注意。贺莲房却目不斜视,莲步轻移,裙摆纹丝不动,端的是大家风范,高贵端庄。按照身份地位的不同,他们被安排在左首下方,前面都是些公主世子,每一案坐三人,中间隔着小道以供宫人走动。贺莲房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大殿,见靖国公府的四位表哥坐在对面,双方纷纷露出笑容。贺兰潜好奇的四处打量,见到了不少学堂的同学,偶尔挥手点头打招呼。贺茉回则安静地坐在贺莲房身边。 这样坐了有半个时辰,始终无人出现。不少小姐少爷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却碍于这是皇宫而不敢放肆。可看他们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就可以知道他们心底有多么烦躁。按理说时辰已经到了,往年这个时候,元宵花会早已开始,今年却不知怎的,到现在也没个声儿。有人去问身边随侍的宫女,但得到的答案全是稍安勿躁。 突然,太监独有的那种尖锐嗓音惊慌叫道:“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快来人哪!大殿走水啦!” 大殿……岂不就是他们所处的地方?! 众多千金都是闺阁女子,一听走水,纷纷吓得花容失色,一时间大殿瞬间乱了起来,太监的叫声更甚,其中还夹杂了宫女的尖叫,熙熙融融的,嘈杂一片,可以想见这走水情况有多么严重。“快逃、快逃呀!快出去!快出去!别挡着路呀!” “啊!别踩我、别踩我!” “我要出去!快让我出去!!” “救命啊!救命!” …… 被这充满惊慌和恐惧的声音一刺激,一些胆子小的小姐已经在贴身丫鬟的帮助下起身逃了出去,少数几个公子也忍受不住了。一有人带头逃跑,后面的人就都跟了上去,大殿内顿时乱得更厉害,后面的人往前挤,前面的人拥成一团,尤其这元宵花会只要是四品以上官员子女皆要参加,大殿虽大,此刻殿门口却挤作一团,时不时还传来女子叫声:“别挤我、别挤我!”“哎呀!我的手帕!”“我的钗子!”“我的玉佩!” 这些人带动了坐在最前面的公主郡主皇子世子们,他们皇室中人可比普通人更怕死,于是也冲了过去,偏偏平日有四道偏门的大殿今日全都锁上了,只开了一道正门。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谁都跑不出去。 只听得耳畔女子尖叫男子吼声,外加太监那种刺耳的阴柔声音,不少桌案被带翻,上头的酒水瓜果都散了一地,场面十分不堪。 贺兰潜也站了起来,一手握住贺茉回一手握住贺莲房:“姐,咱们快逃!”说着就要将她们扯起来。 贺莲房却岿然不动,淡道:“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 “怎会没事?都走水了呀!你看那么多人都在逃呢!”贺兰潜急了。 贺茉回也不明白大姐为什么如此冷静:“大姐,咱们先出去再说吧!”说着便和贺兰潜一起拉她。贺莲房无奈,轻声道:“你们只管坐下就是,莫要丢了贺蓝两家的脸面。”说完示意他们看向对面的表哥:“你看表哥他们都没逃,咱们急什么?” “可是……” “放心吧,根本就没有走水。”连烟都没有,走的哪门子水? 第44章 心思浮动太后喜爱 一听这话,贺兰潜愣住了,他眨巴眨巴眼,虽然犹然惊诧,却还是在贺莲房的安抚中乖乖坐了下来,小小声问:“大姐,真的没有走水吗?”他忍不住去看那些挤在正门口你推我搡的人,见他们手忙脚乱哭叫成一团,眉头皱了起来,一张脸蛋儿纠结的跟个包子样。 “你可曾看见烟雾?”若是真的走水,怎么可能不冒烟?“再看看上头坐着的几名皇子,他们是不是纹丝不动?走水是多大的事情,闹腾这么久了,也没个总管或是女官出来控制局面,连四道偏门都未开,人命关天的大事,这在皇宫中,怎会这么晚还未解决?”想来不过是一个小小试探罢了,只是不知道这试探有何目的。 贺兰潜这才发现,虽然有几名公主世子逃了,但皇子们却大多数未动,他们虽然面上有惊异之色,却仍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想想也是,他们都是日后想登上九五之尊宝座的,若是只因为走水便惊慌失色,怕是立刻就会被皇上在储君人选中除名。他终于放下了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全力围观门口挤着的那一堆人。 贺莲房却觉得事情怕并不紧紧如此简单。她想了想,附到贺兰潜耳边说了几句。贺兰潜边听边点头,随后起身走到对面蓝家表哥的案前,将贺莲房跟他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随后,便见到蓝晨神色渐渐严肃,也点头,贺兰潜便又跑了回来,说:“大姐,大表哥说他知晓了,让你放心。” “嗯。” 蓝晨很快站了起来,大殿之上虽然嘈杂,但他声音低沉有力,如同钟声敲入每个人心底:“莫要再拥挤,走水一事只是个误会,诸位还是快些回到自己位置上,时辰已到,太后娘娘凤驾须臾便至,让她老人家看到你们这般样子,成何体统,你们的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威严冷肃的声音:“说得好!不愧是蓝家男儿,靖国公的后代,我大颂朝的国之栋梁!” 竟是皇帝!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皇帝先是命他们平身,而后眉毛一扬,淡道:“还不快回自己的位子,都站在那儿做什么?” 挤在门口的一堆人如梦初醒,连忙奔回自己的座位,有些桌案已经倒了,他们只得自己伸手扶起来,幸而宫女鱼跃而入,将地上的瓜果捡起,酒水擦去,不一会儿大殿便恢复了干净整洁。但即便如此,那些离了座位想要逃走的人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好,今儿想要出头怕是没可能了。顿时又悔又恼,悔自己怎么那般冲动,恼自己怎么没意识到这只是个陷阱。可恼归恼,这陷阱可是皇帝或者太后想出来的,便是给他们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心怀不满。 皇帝落座于龙椅之上,开口道:“朕今儿个有空闲时间,这才想来凑凑元宵花会的热闹,没想到一来便观了如此好戏。”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但贺莲房却从其中感到了淡淡的不悦和愠怒。想来,身为九五之尊,在见到臣子的儿女如此一面的时候,都会觉得失望透顶吧?要知道这满满一殿的人,可是跑的没剩几个呀! “哀家倒是觉得,这试探未免有些过了,皇上,在场这么多千金,可都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呀!” 只听这声音,众人便屏息静气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太后娘娘凤驾。只见珠帘撩开,先是四个宫女引路,而后身着百鸟朝凤衣乾坤地理裙的太后才缓缓步出。她鬓发略有发白,但五官仍然美丽,可以想见年轻时候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此刻她面上带笑,梳着朝阳花髻,随着走动,裙摆镶着的金边竟如同波浪般涌动,端的是高贵慈爱,雍容大度,浑身贵气逼人。 “母后说得是。”皇帝素来奉行百德孝为先,见太后来了,忙从龙椅上起身,亲自将她扶到旁边坐下。“这千金们害怕逃走,固然是有情可原,但身为我大颂男儿,其他人可就颇有些说不过去了。” 直说得不少公子面红耳赤,恨不得地上能有个洞,也好叫他们钻进去躲一躲。 “哀家方才在旁边看得清楚,这有个丫头,眼睛可尖着呢!”太后笑意盈盈,视线却投在了贺莲房身上。 贺莲房起身行礼,恭敬道:“体仁阁大学士贺励之女贺莲房,拜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完深深拜下。 礼数周到,声音平稳,虽只是寥寥几句,却是将自己介绍的清楚,眼神清澈,不躲不闪,敢与她对视,同那些尖叫哭喊的闺阁千金一比,真是高下立判。只这样看着贺莲房,太后便恍若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顿时笑道:“好孩子,起来吧,你可是靖国公的外孙女儿?” “回太后娘娘,臣女正是。”贺莲房不卑不亢的回答,黑白分明的眼睛既落落大方,又不至令人忌惮,尺度把的刚刚好。 “方才哀家在后头,听你说并非走水,可是有什么理由?” 闻言,贺莲房微微一怔,但她掩饰的极好:“回太后娘娘,臣女见一未生烟,二无女官总管,三偏门未开。皇宫内院,戒备森严,若是出了这般大事,定然不会拖延时间,臣女又见诸位皇子坐在案前岿然不动,这才斗胆判定并未走水。”若是方才太后听到自己的话,应是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当着众人面又这般询问,想来也是一番刺探。 懂得进退,会说话,并不因为这件事情而想要出风头,太后心里暗自点头,觉得这个丫头生得美貌不说,言谈举止更是对了她的胃口:“靖国公有个好外孙女儿呀,来,到哀家身边来。” “多谢太后娘娘赞赏。”贺莲房举步向前走,行走间腰肢纤软,脊背挺直,裙摆纹丝不动,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完全看不出她因为太后的赞赏而有丝毫的得意或是心喜,面上柔和,眼神温婉,正是女戒闺训上所说的女子典范。 太后握住她的手,慈爱地问:“今年多大了?” “臣女今年一十又三。” “看着倒是还要小一些。”太后虽久居深宫,对于贺家的事情却也是有所耳闻。“听闻你精通佛理,为亡母入佛堂守孝三年,可是如此?” 大颂朝素来奉行孝道,太后这般问,已是等于在夸赞贺莲房了,但她脸上却仍然平和:“回太后娘娘的话,母亲逝世,臣女守孝理所当然,并非什么大孝之事,反倒是因此疏忽了弟妹,未能承欢于祖母膝下,臣女只有过失,却无清誉。” 太后越发满意起来:“是个懂事的丫头,小小年纪,能这般明得失知进退,已是了不得了。皇上,哀家很喜欢这个孩子,日后,便让她时常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吧,你得跟贺卿家说一声,免得他以为哀家拐了他的宝贝女儿。这个贺励,跟他的岳父一样,油盐不进的,只有皇上你才治得了他。”她年岁也大了,身旁都是些女官嬷嬷,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找个顺心意又有佛性的丫头养在身边,却始终未得,今日见了贺莲房,才觉得是入了眼。 皇上自然不会拒绝:“一切听母后的,贺卿家那里,朕会打个招呼的。” 贺莲房谢恩,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对于四周传来的羡慕嫉妒的眼光视而不见。她早听闻太后娘娘未入宫前的情形和自己十分相似,入宫多年,嫔妃间争斗,如今早已是心如止水,日日吃斋念佛,身旁一直没个可心的人儿。公主郡主虽多,但都不得她欢心。年年元宵花会,她老人家始终想找个喜欢的丫头陪伴,却是年年不得。早在收到元宵花会帖子的时候她便想好了,要得到太后娘娘的注意,以自己的身份,随侍在侧,养在太后娘娘身边怕是可能性不大,但得太后娘娘的赏识,时常入宫,却不是不可能。 幸好,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想法走。她必须攀上高枝,比爹爹、外祖父更高的高枝,否则她拿什么跟齐鲁两个世子斗?!只有入了贵人的眼,她才能将毒瘤彻底铲除,否则祁怀旭祁玉河活着一天,她就一天不能安睡,噩梦连连! 第45章 最难消受是美人恩 太后一生有二子一女,当今皇上和青王爷为她所出嫡皇子,但那位嫡公主,却是未及笄便夭折了,听说当时正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所以多年来,太后一直在找能得她欢心的少女,想要养在身边,哪怕是自欺欺人,也算是有个慰藉。像贺莲房这般被她看中的少女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可她们都没法在太后身边成功超过一个月,因为只要时间过去,太后便会慢慢察觉到这些少女和已逝女儿的不同。所以虽然贺莲房被看中了,但众人心里其实都在期待着瞧一场好戏。要知道,被太后娘娘看上固然可喜可贺,但最后被遣回府,就是众人的笑料了。 富贵是富贵,可也得你有那个实力跟运气去拿。像是丞相府千金,不就是去年的元宵花会被太后娘娘看中的么?当时那位小姐也可以称得上是美貌绝伦,才气斐然,尤其弹得一手好琴,跟在太后身边半个月便惹恼了凤颜,虽然太后没说什么,但在燕凉城里,这位小姐却也算是名声在外,如今已经及笄好几年,却仍未有人上门提亲。 就连太后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只因为她的不喜爱,便被众人各自解读,反而误了那无辜小姐的终身。所以近年来她已经很少再去物色可心的少女了,若不是贺莲房太过出色,她也不会脱口要她陪伴。人一上了年纪,便愈发想念曾经失去的,这些年来,她每每从梦中惊醒,便会看到那早逝的小女儿,言笑晏晏,伸着手唤她母后。她伸手想要拥抱,却屡屡扑空,痛彻心扉。当年若不是出了那事,昌平也不至早夭…… 见太后神色凄然,皇帝忙命人宣布元宵花会正式开始。他今儿个难得有空闲,才想着来凑凑热闹,却没想到又惹得太后心绪不宁了。叹口气,低声道:“母后,昌平故去多年,您便不要再想了。”语毕朗声道:“在座诸位,可有谁愿意一展才艺?若是能让太后展颜,朕重重有赏!” 一名身着湖绿色罗裙的少女站起来道:“小女不才,愿献上一曲。” 随后便有宫人抱了琴来,少女走至殿中央,素手微抬,拨动琴弦,瞬间琴音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婉转动听,一曲奏的人心旷神怡。便是太后,都微微露出向往之色,面上的表情也似是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忧愁了。 皇帝自然极其满意,吩咐重赏。 这少女带动了气氛,其他世家千金也都不再藏私,纷纷献艺,琴歌舞书,一时间大殿内便热闹起来,公子世子们则都兴致勃勃的看着,从中去思量哪家千金生得貌美,哪家千金才华横溢,心中有了计较,日后上门求娶,岂不是段佳话。 许是这一殿的年轻人,太后的心情终于轻松了起来,她笑吟吟地看着殿中少女少年们青春洋溢的样子,含笑点头。 正在这时,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便见帘子一掀,宫人前头引路,后头一个身着大红凤袍,朱色长裙,外罩织金龙凤纹霞帔的雍容女子走了出来,她搭着身边宫女的手,容色娇艳,眉眼不怒自威,梳着宝髻,满头珠翠,浑身自带一股逼人的贵气,让人见了便不由自主生出敬畏之心。“臣妾见过皇上,母后。” 众人又忙下拜行礼,皇后淡淡道了声免礼,便落座于皇帝右手边,笑道:“今儿个也是赶巧了,臣妾听说皇上来了元宵花会,这才想来看看,不会扰到皇上和母后吧?” “皇后这说的哪里话,往年都是哀家一个人,今年有皇后,想必会比往年更热闹些。”太后微微一笑,右手搭上椅子扶手,紫金色的护甲闪着淡淡的光芒。“只是方才这些孩子们大多都献了才艺,皇后这来的可不巧呀。” “母后,臣妾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方才在路上遇到了青王爷,他说待会儿也要过来呢。瞧,这说人人到。”皇后露出笑容,视线望向大殿门口。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将身上的大氅交给一旁的小太监,只着了件青色长衫,目光如炬,浑身都透着一股英武之气。 未等他开口问安,皇帝便立刻命人赐座。而打从青王出现,大多数闺阁千金的视线便黏在了他的身上移不开,都想多看这位难得一见的青王爷几眼。 若说这大颂朝,最大的是皇帝,那么第二除了这位青王爷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他英俊,威猛,冷肃,且尚无正妃,王府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再加上军功显赫,名扬天下,所以即使年纪大了些,也仍有数不清的小姐想嫁,只可惜这位青王爷素来心如止水,而皇帝和太后又并不强求他娶妻,是以虽然他已二十又七,却仍是孑然一身。 打青王出现,皇后身旁侍立的一名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便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那眼神,那表情,活脱脱一副痴情模样。而青王落座后,皇后便笑道:“王爷这风尘仆仆的,可是刚入宫便到大殿来了?” 青王看了她一眼,道:“本王有事要与皇兄相商。”言词冷淡,若非面前的是皇后,怕是他连回答都不屑回答的。 这样一个人,如此爱憎分明,上一世祁问崖登基,他却没有反应,难道说……他心底也是看好祁问崖的?!若是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管青王如何盘算,贺莲房却是绝对不允许登上皇位的是二皇子祁问崖的!她神色不变,眼底却多了抹沉思,甫抬头,便见那人直直地往自己这边看来,眼神深邃冷凝,似是能看透人心。贺莲房心下一慌,面上却沉静的可怕,丝毫不为青王的眼神所干扰。 好在他也没看她多久,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此时皇后又开口了:“王爷可还记得溪若?”伸手将旁边站立的女子拉出来,笑吟吟道:“这丫头对王爷可是仰慕已久呢!” 赵溪若,皇后娘家赵氏一族最优秀的女儿,年已十九,据说多年前对青王惊鸿一瞥,自此芳心暗许,从及笄到如今已是足足等了青王五年之久。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情,青王驻守边疆甚少回京,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此刻赵溪若粉颊生晕,娇羞无限,她抬头看了青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轻声道:“若、若是王爷不嫌弃,溪若愿为奴为婢,只盼能跟在王爷身边,结草衔环,为王爷打点。”说完福身行礼。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要知道这赵溪若可是赵家最美貌的女儿,一张俏脸倾国倾城,虽已十九,却比一般女子多了股成熟娇媚的风韵,再加上她背后的国舅府,谁能娶她入门,那就是飞黄腾达,鱼跃龙门呀!可这样一个花朵般的妙人儿,竟然对大她八岁的青王爷芳心暗许,还宁愿不要名分,只求陪伴身边?这般艳福,哪个男人会拒绝? 偏偏,这位青王殿下,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他冷淡地瞥了赵溪若一眼,权当没听到她说话,而是转向太后:“母后,近日您的头疼可还犯了?” 太后摇摇头:“哀家近日身子康健,并无头疼。” 青王点了下头:“那就好。” “皇儿今日怎地有空进宫?若是有要事与皇上相商,那便去御书房吧。”在面对这两个儿子的时候,太后是非常温柔慈爱的,这时候的她完全不像是平日里高贵的太后娘娘,而像是一个普通母亲。 赵溪若难堪的红了眼眶,晶莹剔透的泪珠的眼底打转,却硬是不肯落下,这般倔强又柔弱的模样,看得大殿上一干男子魂儿都飞了,纷纷在心里羡慕嫉妒青王这般好运,又恨他不懂美人心,不顾美人意。 皇后柳眉一蹙,道:“王爷,溪若是本宫娘家侄女儿,她对王爷您倾心已久,难道王爷就不能怜她一番真情,纳她为妃?还是说,王爷觉得赵家配不上皇家呢?” 她这一说,事情便严肃起来了。因为皇后也是赵家女,青王若是不要赵溪若,那便是代表皇家瞧不上赵家,可若是他要了赵溪若,先前赵溪若口中的为奴为婢便是不可能之事,他必须得将其纳为妃子。 这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定是吓得面如土色匍匐求饶,可青王却眼神冷淡,还透露出些许嘲讽之色:“原来皇后娘娘也知道。” 这般不给当朝皇后面子,天下怕也只有他青王祁东夙一个人了! 第46章 赵女惊艳蝶恋花舞 闻言,皇后眼神一冷,下一秒却忽地笑开:“王爷可真会说笑,若是王爷无意,我这侄女儿也不是死缠烂打之人,王爷又何必如此无情?” 青王冷淡的瞥了赵溪若一眼,问:“皇后娘娘,你是本王皇嫂,她却是你侄女,你将伦理纲常置于何处?” 皇后顿时一窒,复道:“我朝开国的成祖皇帝,也曾纳元后侄女为妃,缘何到了王爷这儿便不行,难道成祖皇帝所做之事,也是无视了伦理纲常吗?” 这话可就严重了,已经上升到了对颂成祖不敬的高度,皇后掌管凤印,统率后宫多年,虽皇帝宠妃繁多,她的地位却始终不曾动摇。除了跟她的娘家赵氏一族有关系外,她本身的手段也是不容小觑的。多年高高在上的日子让她从最初的小心谨慎逐渐变得有些跋扈,除了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会收敛一些外,其余的人是得不到她的好脸色的。 偏偏青王就是不买账。他眯起一双黑眸,盯着皇后:“先帝在世时特许本王婚姻自由,本王想娶谁便娶谁,如今皇后娘娘硬是要给本王塞个女人来,莫非是瞧不上先帝,也瞧不上皇兄和母后?”言下之意是,先帝虽然不在了,可太后还在,皇帝还在,这里又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皇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若非今儿是太后的元宵花会,说不定她早已恼羞成怒了。 皇帝此刻冷冷地看过来:“够了,青王娶不娶妻纳不纳妾那是他的事情,先帝都不去管,怎地你的手却要伸的这般长?今儿是母后的元宵花会,你若是闲着无事,便回去抄份佛经以表孝心!” “够了,瞧这大殿上都是些年轻人,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太后温言道,眼底却是有抹不悦之色,只是她修养极佳,又善会隐藏情绪,这才没被人看出来。“皇后,你今儿难不成存心是来给哀家添堵的不成?若是青王对这位赵小姐有意,便是你不开口,他也会自己上门求娶的,你身为一国之母,为这点小事纠缠不休,也不怕其他人看了笑话!” 贺莲房听了,若有所思,看起来太后和皇帝对皇后娘娘,都没什么情分啊!此刻他们母子三人站在一边,倒显得皇后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好在皇后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她立刻起身行礼,恭敬道:“是臣妾的错,只是溪若对青王爷一往情深,我这做姑姑的心有不舍,这才斗胆提出,还请皇上和母后饶恕臣妾的过错。”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今儿是个好日子。” “多谢母后。” 皇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神色已经恢复高贵冷静,惟独她身后的赵溪若,始终楚楚可怜的凝视着青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负心人。她喜欢他这么久了,难道他真的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么?赵溪若对自己的容貌才情是很自信的,可以说,整个燕凉都找不出几个能与她平分秋色的,若是青王爷连自己都看不上,那他还能看得上谁? 她心中想法颇多,可今日这场景却不适合她一诉衷肠。王爷看不上自己,想必是以为自己空有美貌吧?若是能在王爷面前表现出才华,说不定他便会回心转意呢?想到这里,她上前几步,盈盈拜下:“皇上,太后娘娘,方才诸位千金都献了才艺,臣女不才,想求个机会,为今日元宵花会助兴。若是可以,也算是抛砖引玉,为待会儿的诗词会引个好头。”语毕,抬起一张貌美如花的容颜,一绺青丝微微飘动,端的是个柔媚动人,较之大殿上坐着的其他世家小姐,更是多了份娇媚风韵。 这般的美人儿,便是皇上看了都忍不住要赞叹,偏偏青王却始终面无表情,冷淡不已。 赵溪若见了,心中更是坚定自己要好好表现一番的想法。 “准了。” “谢皇上。”提起裙摆走下台阶,步向殿中央,娇滴滴充满情意的眼神却始终停驻在青王身上,见他那不解风情冷冷清清的样子,心底便不由得嗔怪起来。 赵溪若想要表现,怕是早早的就准备好的,因为她今儿穿的便是一袭舞衣,甚至连乐曲都已经备好了。这么想来,怕是青王之所以会出现在大殿上,跟皇后她们也脱不了干系。 琴声起,四周静,空气柔和的似乎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赵溪若手上戴着七彩宝石手环,素手轻轻摆动,那手环便折射出绚丽的光彩,再加上她人比花娇,容色倾城,又是身段柔软灵活,一截纤腰水蛇般只手可握,配着乐声鼓声,环佩叮咚,这一曲竟令人觉得置身于仙境,周围泉声流动鸟鸣悦耳,端的是天上人间,妙不可言。 而舞裙展开,更是令人大为赞叹!原来她这双色长裙,走路的时候与寻常罗裳无异,可一旦旋转飞扬,便如同花朵一般层层渲染开来,而裙袂周边,竟还绣着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如此一观,赵溪若整个人仿佛天女,伴随着花朵蝴蝶,真真是此舞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燕凉诸多贵族千,自幼养在深闺,大多只读写女戒女训等书,多钻研的是琴棋书画,对舞,其实大多数人家是不愿意自家女儿去学的,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是最下等的戏伶的把戏。教习嬷嬷们也只会让学些基础,以保证仪态身姿,真正去学舞的寥寥可数。但赵溪若及笄多年未嫁,素来最爱跳舞,用功多年,反倒使得她与众不同了。就算这舞蹈是下等人学的,可她出身于国戚赵家,又有皇后撑腰,任是谁也不敢说她轻浮。 一舞毕,众人皆是如痴如醉难以回神,好一会儿,才听得一位皇子大加赞叹:“这是本皇子毕生所见最为出色的舞!赵小姐果真是倾城佳人,举世无双!”说完用力鼓起掌来,一时间带的大殿众人尽皆赞赏拍掌,皇后的脸上也露出难得的骄傲笑容。 赵溪若眼底得色一闪而过,她盈盈行礼,又乖巧地站回皇后身边。 便是太后也十分欣赏这舞,她点点头,慈爱地问:“此舞可有名?” 赵溪若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此舞名唤蝶恋花,是臣女在家中无事,偶见花园中蝴蝶扑花所得的灵感。”言下之意是,这舞是她所独创的,就连舞衣都是她所独有。 “好!皇上,你可得给个赏赐啊,这般曼妙的舞蹈,哀家还是头一回看到呢!”太后嘴上说着表扬的话,但眼底却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高兴。赵家近年来日益壮大,无论如何,这赵溪若都是决不能嫁给青王的。可这次元宵花会一结束,蝶恋花舞必定会名满京都,到时候……怕是要麻烦了。想到这里,她眉头微蹙。 “那是自然,母后放心。”皇上同样面上带笑。 皇后傲慢地看了殿中一眼,而后笑问:“王爷觉得,此舞如何?” 她这话问出口,就连贺莲房都很想知道这人会如何回答。皇上和太后都说好了,青王若说不好,那便是拂了这两位大人物的面子;可他若是说好,前面对赵溪若的冷淡此刻便成了笑话,当真是进退两难。对于这位鲜少露面的青王爷,贺莲房当真是挺好奇的,想知道他的政治才能是不是不亚于他的军事才能。 下一秒,青王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比宫女们跳的好。” ……若非这是在皇宫,上头又坐着天下最尊贵的几个人,贺莲房真想拍掌大笑了!他这话算是夸好还是不好?你若说是好,但那是跟宫女们比的,若是说不好,但青王口中又的的确确说了个好字。寥寥一句话,他便将皇后推来的麻烦又轻轻松松送了回去! 赵溪若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她羞愤地低下头,身上那灿烂的舞衣也似乎暗淡了几分。皇后凤颜薄怒,拳头攥的死紧,想来是在极力隐忍。 这青王爷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不知皇后娘娘为何总是要同他作对,难道她再厉害,还能敌得过手握数十万大军的王爷不成?说句难听的,若是青王要求皇帝废后,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有嚣张跋扈本钱,却自持克制,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是皇后对付得了的?皇后娘娘固然是一国之母,掌控六宫,可她更善于后宫争斗,而这样的争斗在青王面前,根本就是蚍蜉撼树,贻笑大方!在兵权面前,皇后脆弱的就如同三岁小儿! 这道理谁都明白,那为何皇后却还敢屡屡与青王作对?就算青王真的是公正无私之人,他也是皇室贵胄,皇后敢这般明目张胆的给他做媒,难道是有什么靠山? 能与青王对抗,那就必须要有另外的兵符了。外祖父的肯定不可能,皇上与青王乃是一母同胞,自然也不会向着皇后与她背后的外戚,最后的就只有信阳候了。难道说……信阳候与赵世家有所勾结?这样一想就合理了,但贺莲房却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二皇子祁问崖并非皇后所出,若是信阳候与赵世家结盟,缘何最后登基的不是皇后所出的七皇子或九皇子,也不是外祖父所看好的四皇子,偏偏……却是二皇子?! 祁问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在没有人站在他那边的情况下还能坐上那个位子? 贺莲房百思不得其解。 第47章 扇舞埙篪惊艳世人(上) 眼看赵溪若的眼泪就要掉了下来,太后开口了:“宫中也有不少嫔妃习过舞蹈,可在哀家看来,都比不上赵家丫头这一支蝶恋花。皇后,你这侄女儿今年多大了?” 皇后忙道:“回母后,溪若今年已是一十九了。” “姑娘家的年华可不等人,虽说人往高处走,但小丫头还是要怜取眼前人才是。” 太后在夸赵溪若的同时,也在明确的告诉她,若是想嫁给青王,那是决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青王自己看上她,否则她和皇帝,都是不会插手的。 赵溪若冰雪聪明,如何会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美丽的小脸登时露出惨白之色,戚戚艾艾地望向青王。明知他对自己不会有怜惜之心,却还是忍不住要看向他。 青王却将话题转开了:“殿中诸位,可还有谁能同样献上一舞,也让本王开开眼界?毕竟只这一支蝶恋花,未免显得有些单调了。”他嘴上虽这么说,但眼底却丝毫没有想看人跳舞的意思。似他这般不解风情的冷淡之人,哪里会寻什么风花雪月,歌舞戏曲,怕是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把使得顺手的刀剑。 太后听了,也觉得有些意思,便跟着说:“青王说得是,方才倒是听了不少琴曲,反而少见舞蹈,如今赵家丫头跳了舞,在座的千金,可还有谁会舞?出来献上一支,无论好赖,哀家都重重有赏!” 她这么一说,便是将赵溪若先前的舞给压了下去,许是赵世家日益壮大的缘故,皇后近日来愈发显得盛气凌人,在她和皇帝面前还好,但对后宫的妃嫔宫女,可以说是严苛了许多。只是皇后并未做出草菅人命这样的错事出来,皇帝和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皇后除了高傲些,在手段和心胸方面,当真是别人所比不上的,更何况还需要用她来牵制赵世家,所以暂时动她不得。也好在皇后是个知趣之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否则便是赵世家再强大,惹龙颜大怒,抄家灭族都不是不可能的。 但皇后是太后的儿媳,又是皇帝的结发妻子,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迎娶的正妃。因此即使皇后跋扈了些,太后对她也还是有些感情在的。但,这并不代表太后也会一同包容皇后的世家,就比如说赵溪若,这个女子美貌和才情都有,却偏偏太过贪心,一颗心非要系在青王身上。若只是痴心不改,那倒也没什么,可她竟要利用皇后来接近和逼迫青王,那就是她其心不轨了。 皇后出身高贵,又是赵世家的嫡长女,嫁给皇帝后,两人虽说不算两情相悦,却也说得上是相敬如宾,皇后性子虽跋扈些,但人还是个好的,唯一的缺点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所以,太后可不觉得,皇后会想将赵溪若配给青王,其中没有这赵溪若自己的推波助澜。 不过一只小小蝼蚁,却敢在天下最尊贵的人面前玩弄这点小心思,除了真心疼她这个侄女儿的赵皇后,其他谁看不出来? 别看皇帝和太后面上仁慈,但他们心里亮着呢! 听太后说要赏,不少世家女纷纷蠢蠢欲动,精通舞蹈的虽不多,但会跳几支的却不在少数,便是跳的不好,太后也说了,不要求你跳的比赵家小姐好呀!再说了,若是能得到太后或是皇帝一句称赞,这日后求亲之人岂不是能将门槛挤破?当下便有人跃跃欲试。 接下来的几支舞,虽说也算是好看,但和赵溪若比起来,可真是差得远了。而赵溪若侍立在皇后身边,面色柔和,眼底却隐隐有抹不屑之色。这些庸脂俗粉,也能和自己比么?青王殿下早晚有一日会明白的,这大颂朝,唯一配得上他,能站在他身边,成为他妻子的人,只有她赵溪若!从美貌从才华乃至于从家世,她就不信还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又是一位千金舞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众人掌声刚落,太后便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贺莲房招手:“莲丫头,你过来。” 贺莲房走过去,福身,太后随即扶住她,笑眯眯地问:“莲丫头可曾学过舞蹈?” 赵溪若闻言,眼神顿时一冷,太后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是看无人比得过自己,便病急乱投医,竟想随便找个小丫头来和自己比试么? 其实这真是赵溪若想多了,实在是太后见贺莲房安静地坐在那儿,突然心血来潮而已,加上贺莲房得她眼缘,年纪和模样都是她喜爱的,所以这才问了一句。再说了,赵溪若算是什么?值得她堂堂一国太后来在意,还非要找个人将其压下? 赵溪若太过心高气傲,以至于连自己的位置都搞不清楚。 幸好,贺莲房的话让她立刻松了口气。若是这个小丫头真会跳舞,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不管这丫头跳的好不好,自己心里都难受得紧啊!她真是不明白,不管是从容貌还是家世,太后娘娘为何就是不喜欢自己?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自幼只习得琴棋书画,又入佛堂三年,对舞蹈,那是一窍不通的。”贺莲房低眉顺眼,柔顺回答。她不想与赵溪若为敌,但同时也不能让太后娘娘面上难看。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献艺来表达自己的太后娘娘的尊重和恭敬。只是……若是太出色,反倒会惹得赵溪若与皇后娘娘不快,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根基,虽说就是与赵世家作对也有爹爹和外祖父撑腰,但大事未成便树敌,实在是得不偿失。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臣女的妹妹却对舞蹈颇为精通,若是太后不嫌弃,可否让妹妹献舞,臣女与弟弟奏乐?” 这个新鲜!皇帝登时有了兴趣:“看你的模样也不过十一二岁,你的弟妹年纪应该更小,你们都会些什么?” 这是全天下最最尊贵,有着最至高无上权力的人,但贺莲房却丝毫不惧他的视线,朗声答道:“回皇上,臣女今年一十三岁 ,弟妹依次小一岁,妹妹习舞,弟弟善篪,臣女吹埙。” “好!小小年纪,倒是会的东西不少!看样子贺卿家和靖国公是没少教导你们呀!”对于贺励和靖国公教出来的孩子,那皇帝是肯定不会小瞧的。“可需要准备一二?” 贺莲房微微一笑,那笑容瞬间仿佛万紫千红开遍,使得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如莲花般清丽绝伦。赵溪若在一旁暗暗心惊,这小丫头,这般年纪便已生得如此动人,若是再过两年,怕是整个燕凉都寻不出能与她争辉的美人了!“多谢皇上,只消有埙篪以及几把刀剑便可。只是大殿之上,刀光剑影颇为不雅,若是皇上不弃,臣女恳请将刀剑……换为皇上身后的日月双扇。” 这倒是新鲜。皇帝此刻心情大好,觉得跟这个小妮子说话颇为有趣,便大手一挥:“准奏!” 两名宫女举着扇子,在贺莲房的安排下走至大殿中央,两人对站,双扇并列。这日月双扇虽然巨大,看起来厚重,但其实是用最最柔软的孔雀翎制成,上头缀以各色珍珠彩石,看着重,但其实非常轻,否则只凭两个宫女根本不足以将其举起。 包括皇后跟赵溪若在内,所有人都很好奇贺莲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贺莲房走到案前,俯首对贺茉回贺兰潜说了几句话。早在昨日她便跟弟妹打过招呼了,说是今日可能要献艺,是以太后这话看似问得随意,但早就在贺莲房的计划之内。她自小喜静,比起跳舞扑蝶,更喜爱弹琴看书,所以娘亲也没有强求于她,而是只教了回儿跳舞,要知道当年爹娘相遇,定情的可就是一支舞呀!至于埙篪,也不过是生性浪漫的娘亲在上官氏入府后,每日用来与他们一起打发时间的。 而贺夫人过世之后,舞、埙、篪是她分别留给三个儿女的,他们都非常珍惜,更是不敢忘怀,哪怕是最最淘气贪玩的贺兰潜,每日也都要练上一个时辰。 那是一个母亲留给她的孩子最后的宝物,人已逝去,但这些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因为大殿中十分温暖,所以众人都脱了披风。贺茉回起身,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桃红襦裙,颜色鲜艳,但并不适合献舞。 可接下来她的动作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见她伸出双手,捉住裙摆,用力一撕——刺啦一声,裙摆便碎裂开来,露出里头另一层雪白裙裾。她共撕了八次,最外层的桃红襦裙便成了里头白裙的点缀,正如娇艳的桃花,粉白相称,晕染动人。也幸好大颂朝女子在冬日素来穿的厚实,如她这般穿两套裙子的也不是没有,所以这动作,倒也说不上惊世骇俗。毕竟一个少女大庭广众之下撕裙,不大雅观。 但胜在她年幼,貌美,一双小手春葱般雪白,素手裂红裳,竟是无比扣人心弦。里头白裙布料柔软结实,红裙便如同最外层的花瓣,红与雪两色相融,真是说不出的好看。随后便见贺茉回将桃红水袖拉起,那水袖本就宽大,衬得她整个人似乎都飘飘欲仙了。 第48章 扇舞埙篪惊艳世人(下) 更令人惊奇的是,她走至殿中央,纤细的身子灵巧一跃,竟跳到了扇子上头! 众人瞬间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扇子虽看起来厚重结实,但其实却是轻飘飘不堪重负的,哪里撑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偏偏那两名同样纤瘦的宫女却纹丝不动,好像扇子上立了个人对她们一点压力都没有似的。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贺茉回年纪小,身子轻,但也至少得有个几十斤重,缘何站上去却能够让那扇子丝毫不动? 埙声突起,低沉嘶哑,深沉凝重,像是一名孤独的老者在讲述一个充满悲剧和震撼的故事。虽说埙声本就偏哀,但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能吹出如此丰沛的感情,着实是让人不敢小瞧。 扇上的少女扬起一只水袖,纤腰款摆,身轻如燕,脚尖抬起,单脚立于扇面之上,慢慢旋转起来。那埙声如同立秋,深幽远扬,似乎在诉说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荒草丛生,河边无定骨。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深沉而又悲凉的埙声正在缓慢诉说着一场沉痛而又不得不继续的战役。 扇面上腰肢纤软灵活的少女举起双手,露出一双如玉似雪的皓腕,她微微仰着脖子,模样如同一只骄傲的天鹅,但这天鹅是忧伤和孤独的,她的舞姿如同苍老的埙声一般缓慢,宛如定格一般,大抵生命最后的消失亦是如此,令人在悲痛的同时还感到一丝缠绵。 突然篪声加入。与苍凉的埙不同,篪声清亮柔和,雕梁再三绕,清尘四五移,如婴儿啼,是以篪声一出,扇上少女便弯下纤腰,单腿抬起,下一瞬间,满头青丝滑落,衬着白衣桃裙,美不胜收。两种截然相反的乐声相和,非但不令人觉得别扭,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融合感。埙声如老者,篪声如少年,一老一少,你言我和,倒像是在娓娓交谈,老者低诉,少年高吟,恰如战争与和平,疮痍跟美满,相映成趣,叫人痴迷。 扇上少女美貌绝伦,手执乐器的两人却也不遑多让,每一个都极吸人眼球,令人觉得,若是这三人中少了任何一个,怕是都不够完美。 慢慢地埙声暗淡下来,就像是旧的已去,新的时代即将来临。而篪声愈发的自信张扬,每一场战役所带来的伤害与死亡,在时间的长河中都会慢慢消弭。而贺茉回在扇上飞快的旋转起来,粉白的裙子如同花瓣洒落,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然后新的生命在那漩涡中浴火重生。她的舞也由最初与埙声相和的凝重、低沉,中间的提振气势,振奋人心,最后终于变得轻快和快活起来,大殿中众人的情绪也由那低落中被带出,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和着乐声轻轻开始打着拍子,他们的眼珠离不开扇上跳舞的少女,也舍不得不看吹篪和埙的两人,这三人共处在一副画面内,简直让人热血沸腾。 埙声缓缓消失,余音轻轻颤动,拖出长长的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是放手。而篪声代替了埙最开始的地位,乐音悠扬婉转,和着扇上舞,给人一种非常愉悦的感觉。 便听得贺莲房朗声吟道:“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 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 她这一段吟的是先秦诗经中大雅的一首,名为《思齐》。理学大师薛瑄曾言:《思齐》一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备焉。全诗将周文王的祖母态姜、生母太任和王后太姒都狠狠赞扬了一番;又说文王孝敬祖先,是以祖先庇佑文王,使得周朝千秋万世;最后更是夸赞文王洁身自好,以身作则,治国有道,用人得当……总之就是所有美好的品德都在文王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贺莲房吟这首诗是无心的吗? 不,她当然是故意的! 事实上蓝家的四个表哥听完后,差点儿要笑出声来。祖父总说这个大表妹性子最随姑姑,素来清高不屑与人争斗,更是铮铮傲骨决不向任何人低头,可现在他们真可惜祖父不在,否则也让他看看,谁说莲表妹性子清冷不会拍马屁来着?事实上这马屁拍的,就是朝中最墙头草的马屁精也比不上她! 赵溪若是皇后娘家的人,所以方才表妹要献艺,他们还在心中担忧,若是胜了,怕是免不了赵世家记恨,可若是输了,却是让太后娘娘面子上过不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个孩子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献上这所谓的“区区伎俩”!皇帝太后笑得多灿烂就不必说了,就连那素来跋扈的赵皇后,都笑成了一朵花!毕竟这世上谁不爱听好听话,谁不爱被拍马屁?在这个时候念这首诗,那不就摆明在用文王暗喻当今皇上么?以此类推,太任便是太后,太姒则是皇后,不动声色的就把这一舞献给谁做了说明! 要说这拍马屁的学问,怕是莲表妹说第二,便没人敢说第一!她可是一首诗,便将这世间地位最尊贵的三个人马屁拍足了呀! 篪声快疾,在尖锐又令人心弦抖动的一声后戛然而止,扇面上的少女弯下腰,身子呈现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弧度,她站住扇子上,却反腰将地上的簪子咬在了口中! 片刻后,只听得皇帝拍掌大叫:“妙、妙、妙!” 至于这妙是单指这舞,还是贺莲房的诗,那就见仁见智了。 姐弟三人齐头跪下行礼,皇帝忙命平身,对着太后和皇后道:“这三个孩子了不得,重赏、得重赏,重重的赏!” 蓝家男儿们只想笑…… “好孩子,快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对贺莲房招手,待她到了身边,才略显激动的问:“这舞……这舞可是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回太后娘娘,这是亡母在世时教导我们姐弟三人消遣时间用的,其中埙篪相和,也是亡母想要我们姐弟和睦,互相扶持,一生莫要相叛。只是亡母出身自武将世家,是以这舞颇为凌厉,踩的应是刀剑,也是为军助威所创,今日献艺,臣女姐弟三人才擅自改之。将刀剑换成了扇子,助威变作了叙事,若是和亡母相比,怕是不够大气磅礴。再者这舞怕是也只有这几年能跳了,待再过些时日,弟妹长了身体,刀剑也好,扇子也好,怕是都撑不住人的重量了。所以……若是当真要和赵小姐比,还是略输一筹,我等姐弟三人,可赵小姐却只有一人呀!” 她这话说得可真是有技巧,基本上谁也不得罪,谁都讨好,却又不叫人觉得油嘴滑舌,事实上众人都觉得她说话很是真诚,又有孝心,叫人心喜,一时间就连赵溪若的脸色都稍微缓和了些。 听,她可没输,这三人本就胜之不武,更何况这舞也没什么价值,只能再跳一阵子,和自己的蝶恋花舞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而皇后也被贺莲房之前那首《思齐》的*汤给灌得不轻,赞道:“小小年纪,埙竟吹得这般好,本宫方才听你说琴棋书画都是通的?” “回皇后娘娘,臣女不才,并不敢说精通,只是略懂。” 贺莲房态度如此谦虚,皇后很是满意:“不错,年纪不大,有这般本事,却毫不骄躁,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懂事儿。” 太后瞧着贺莲房,真是越瞧越喜欢,连带着看赵溪若都顺眼了许多。“这舞已经很好了,哀家可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舞。皇上,这几个孩子你可要重赏呀!” “那是当然,母后请放心。”皇帝笑呵呵的,“朕瞧这几个孩子也很是讨喜,自是要重赏的。”看得下首已经回到自己位子上的贺茉回与贺兰潜相视一眼,都捂嘴而笑。大姐可真是聪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不然他们今儿个说不定要丢丑。 “对了,莲丫头,这舞可有名字?方才赵家丫头那舞叫蝶恋花,你这舞叫什么名字?”太后问。 “回太后娘娘,此舞原唤剑上舞,但臣女如今……却想叫它作埙篪徽音舞。一是为臣女姐弟三人的情意,二是为今日献艺,是以还请太后娘娘恩准改名。” 天哪!蓝家表哥们简直想要拍桌狂笑了,他们真是后悔,应该把祖父祖母还有爹娘全拉过来!莲表妹这话说得可真是太赢好感了!这若是男儿身,怕是光凭这说话的本事,就能封侯拜相了! 突然,蓝晨蓝晌顿觉一阵心塞,想他们辛辛苦苦寒窗苦读,拔得头魁才得以入朝为官,如今也不过从三品,若是他们有莲表妹这舌灿莲花的本事,何愁不成一品大员呐!改明儿个可得跟表妹取取经,也省得他们总是看不懂长辈脸色讨打,毕竟身为文臣,他们的身手是有点差的…… 第49章 献玉带糕得贵人心 “好孩子,你有这样的心意,哀家怎会不允呢?这埙篪徽音舞,怕是很快就要在民间流传起来了。”太后轻笑,自是清楚每年的元宵花会会给出头的少年少女们带来怎样的盛名。她笑吟吟地望着眼前的贺莲房,只觉得这孩子不仅生得好看,连心思也好,真是叫人不得不喜欢。 “借太后娘娘吉言了。” 这件事终于到这里落幕了,结局皆大欢喜,贺莲房却被太后拉在身边问东问西,问她平日都在府中做什么,问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又问她读了多少书,贺励教了她什么道理,还问她有没有常去靖国公府……一长串的问题,便是太后自己都觉得问得有些多,但贺莲房却没有丝毫不耐之色,仍是语气和缓轻柔的回答着,在她身边站着,也不嫌累,甚至面上一丝汗水都没有,足以见其修养了。 惟独让贺莲房有点不适的是青王殿下的视线,他虽然并没有刻意在看她,但她却觉得如芒刺在背。想到上次父亲设宴,青王出的上联,她便不由得有些担心。 上一世她对青王了解很少,虽说世人都言其为人冷静自持,赏罚分明,但贺莲房还是觉得这人很危险。这种危险跟齐鲁世子不一样,祁怀旭跟祁玉河给她的感觉是下作中带着不尊敬,可青王却让她觉得无论自己在想什么似乎都能被他看穿。 好在太后并没有在大殿中久留,很快,她便扬声,说是要移驾御花园,赏春花的同时开始诗词会,还特意交代贺莲房,让她现在陪着弟妹,待会儿到了御花园再到自己身边来。 贺莲房柔顺应下,行礼欲回自己的位子,就在经过青王身边时,对方却状似无意的看来一眼。那眼神让贺莲房一惊,随即作小女儿状低下头,权当没瞧见,好在青王似乎也并没有要怎样的意思,而是起身随同皇帝和太后一起出去了。看那架势,倒像是要一同前去御花园。 青王从不贪图享乐,也不爱人多,这一点贺莲房还是知道的,可此人却选择去诗词会。不是贺莲房自大,而是她真心觉得对方似乎别有他意,只是这目的不知是为了什么。她可没那么自恋,只凭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女娃,能让“高龄”二十又七的青王爷放在眼里。 贺莲房谨慎惯了,哪怕可能性再小的事情她都要好好琢磨一番,这也是她做鬼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也许是因为上一世上官氏毒计太多,才致使她不管遇到什么都会仔细思量,决不给人任何可趁之机来伤害她珍视的人。 御花园中摆着尝尝的桌椅,案上放着瓜果酒水,其中还有许多这个时节根本看不到的水果。贺兰潜年纪小,忍不住馋嘴,别人都坐在那儿老老实实,生怕毁了形象,惟独他一个人在这吃吃喝喝,好不快活。贺莲房坐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时不时用帕子给他擦去嘴角的汁水,同时叮嘱他吃慢点儿。贺茉回则是因为毁了身上的衣服,贺莲房让琴诗带她去马车上更换了。世家女每每出门,都会在马车上备好衣物,就是防止突发状况。 青王坐在皇帝身侧,他黑眸深邃冷淡,世人皆畏惧他的身份地位性格,所以从无人能看见他眼底燃烧的火焰。这火焰被包藏在寒冰之下,一旦爆发,不知将会是怎样热烈的情感。此刻他正远远的凝望着贺莲房,见她对待弟弟呵护备至,即使对方顽皮捏她脸也不恼怒,在场这么多世家千金,没有一个会动案上吃食的,惟独她,在弟弟递上一颗葡萄后,毫不犹豫地便张开了小嘴,然后笑了。既真诚又率直,和他所见过的女子截然不同。 是个好孩子。 太后命女官来唤贺莲房的时候,刚好贺茉回也回来了,贺莲房对他们并不担心,今儿个是皇家宴会,又没有上官氏那些肮脏的人在,只要弟妹安分守己,再加上表哥们照拂,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便叮咛了几句,起身随宫女而去。 对大姐入了太后的眼一事,贺茉回跟贺莲房以及蓝家表哥们都不觉得开心。的确,这是一种荣誉,若是能将太后伺候好了自然是好事,可这么多年下来,太后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少女,哪一个能在她身边真正留下?每一家千金被遣回,便等同于是不讨太后欢心,虽然这并非小姐们的错,但世人还是会觉得,连太后都看不上眼的姑娘,自然不是个好的。 若大姐(莲表妹)最后也是如此…… 但他们也只能干担心。只能祈祷太后会看在靖国公府的面子上,不要贺莲房入宫陪伴了。 而在贺莲房看来,她会竭尽全力让太后喜欢自己。她也没想着要在太后面前曲意逢迎,一个年少入宫,能够生下嫡子嫡女,被封皇后最后成为太后的女子,难道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好应付? 怎么可能! 所以她不能装,不能故意,只要诚实的做她自己,太后自然不会厌恶她。如太后这般尊贵,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在她老人家面前耍把戏,真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了。而在太后面前,不管是谁怕都要刻意讨好,那些人又怎知,正是她们的讨好,才是她们被摒弃的最大原因呢? 不知是否因为再世为人的缘故,贺莲房看人总是特别准。而太后喜欢的,正是她的不卑不亢和冷静温和。 太后总觉得,若是自己的小女儿未早夭,定是如同贺莲房这样的。端庄、大气、懂事、细心、有才华。以前在她身边的女娃们,有的端庄,有的大气,有的懂事……可她们都做不到将她一个长辈来看待,那种体贴和陪伴中,总是不知不觉就掺杂了许多奉承和献媚。这样的表情,在天真纯洁的少女身上,是多么的不搭、多么的难看呀!所以那些孩子总是得不到她的喜爱。 但贺莲房不同,她陪着自己,却并不畏缩恐惧,她没了娘亲,正如自己没了女儿,只是这年纪小了些,若是昌平还活着,怕是女儿都要和贺莲房一样大了…… 可惜昌平却没能活下来,她在自己的记忆里,永远都是十几岁的少女模样了。 见太后虽然表情雍容,但眼神却颇为落寞,素来极善察言观色贺莲房轻声道:“太后娘娘,吃些点心吧。”说着,将手上的托盘奉上,白玉般的鲤鱼游花间盘底,放着几块码的整整齐齐的糕。 太后一怔,望进一双柔和的仿若能滴出水来的凤眼里,这年轻的孩子看穿了她的心事呀! 也许是因为做过一段时间厉鬼的缘故,贺莲房总是对他人的情感波动特别敏锐,她甚至能从别人一个面部表情或是肢体动作推测出对方的心理活动和情绪,不知道算不算是上苍可怜她所给予她的灵气。而她在如此敏锐的同时,又非常懂得韬光养晦,没有一个上位者会愿意自己的心思被他人揣测或是研究,贺莲房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总是表现的毫无杀伤力。人们只会认为她是个柔弱高雅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知道她体内压抑着的森森鬼气? 太后拿起盘中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有些讶异:“这糕……哀家平日怎的没有尝过?”将那糕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见这糕似是由三个薄片紧贴而成,为粉、黄、白三色,吃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与她平日所吃点心完全不同。 “回太后,这是贺小姐做的。”先前去唤贺莲房的女官轻声回答。 太后更惊讶了:“这……你哪来的时间做这糕点?方才从哀家命人去唤你过来,你来的稍晚一些,就是为了这个?” 一旁的皇后听了,细细的眉毛顿时拧起来,暗忖,这贺家小丫头难道也是个趋势巴结的主儿? 贺莲房微微一笑,神色仍非常恬淡。她还未开口,先前那女官又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方才奴婢去请贺小姐,因为御花园人满,所以走得是后头那条小路,结果奴婢把一个宫女手中的托盘给不小心撞掉了,那小宫女害怕不已,说是德妃娘娘要吃的,御膳房仅此一份,再做也是来不及了。贺小姐慈悲,这才提议说她试着想想办法。奴婢想着也是,便自作主张与贺小姐一同去了御膳房。见贺小姐糕点做得非常诱人,这才建议贺小姐多留一份给太后娘娘,否则迟了这么一会儿才来到太后身边,若是连份礼都没有,岂不是太过了些?” 从这些话便能听出,这位女官对贺莲房的印象是极好的,因为她不仅生得美貌,性子又好,还愿意帮助一个普通小宫女,甚至为此耽误了过来太后身边的时间。女官也是从最普通的宫女升上来的,所以对于心善的贵人,她很难没有好感。她话里话外都在帮着贺莲房,不仅将贺莲房迟来的事情拉到了自己身上,还给贺莲房求了恩情。 闻言,太后笑道:“这有什么好责怪的,是你这丫头心善。倒是这糕点吃起来很是美味,当真是你做的?” 贺莲房微笑,不骄不躁:“回太后娘娘,正是臣女做的。臣女祖母年迈,喜爱吃糕点,臣女这才想了点子,做些不太甜却又能让祖母一饱口腹之欲的糕点出来。只是今日时间太急,用的都是御厨们已备好的食材,所以……臣女也只是借花献佛,算不得什么。” 谦虚又温和,太后在心里点头,让人将那糕点送给皇帝皇后还有青王尝一尝。 他们也都是听见了贺莲房的话的,觉得这孩子真是不错,这糕点又是太后送的,便都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只见青王眼睛微微一亮,三下五除二将糕点吃掉,虽然吃得急,但他动作优雅迅捷,十分好看。便是不爱吃这些东西的皇帝也吃了一整块,皇后笑问:“贺家丫头,你这糕点是怎么做的,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此糕名唤三层玉带糕。顾名思义,共有三层,先以纯糯米饭做糕,而后一层粉,一层脂,一层砂糖,粉层是粉,黄层即脂,白层为糖。夹好蒸制,熟透切开,扭成玉带状,故名三层玉带糕。此糕做法快捷,用料简单,滋味却极好,很是适合百姓食用。只是这次是给太后娘娘吃的,不能与百姓所做相同,所以臣女在其中加了些桂花香粉,因而吃起来才有淡淡的花香。在过来之前,臣女将方法告知了御厨,若是太后娘娘不嫌弃,日后想吃,便会有了。” 贺莲房的声音温柔醇厚,如同清酒,便是听她说糕点的做法都叫人觉得满心欢喜。她不仅介绍了糕点做法,还点名了这东西用料朴素,即便是百姓也能做来吃。对皇帝太后等人来说,宫中山珍海味,御食珍馐,他们也真是吃腻了,乍一碰这样食材简单的糕点,反而觉得惊为天人。又听说普通百姓也可以做来吃,更是觉得皇家人做到了和百姓同甘共苦,感受到了百姓的生活,而这种粗陋的吃食却又是贺莲房改良过的,并非与民间一模一样。这样他们既做到了和百姓同乐,也没降低自己的身份和格调,日后御厨也会做了,他们什么时候想吃就能什么时候吃,也能显得亲民些,如何会觉得不高兴? 就连素来最难伺候的皇帝都觉得贺莲房这丫头十分讨喜了! 第50章 你来我往男色害人 “做得不错。” 清清淡淡四个字,却让听到的人都瞠目结舌,便是贺莲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话若是从太后或是皇帝口中说出来的,那很正常,从皇后口中说出的,说明自己赚了,但……从青王爷口中说出来的,算什么?!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极快道:“多谢青王殿下夸奖。” 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消了赵溪若心头的气,结果青王这四个字,又给她招了好大的仇恨。眼角余光瞄到赵溪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一双美目恶狠狠地瞪过来,像是被抢走了什么心爱之物一样。 贺莲房顿时觉得有些乌云罩顶,这赵溪若喜欢青王,并不能代表所有女子都喜欢吧?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尚未及笄,这赵小姐的醋意未免也太大了,她都还不是青王妃便如此善妒,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嫁给了青王,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岂不是哪个女子瞧青王一眼,她就要将人家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其实说起来,她的身份地位并不逊于赵溪若,赵溪若有赵世家在后头撑腰,难道她就没有靖国公府这个强而有力且手握兵权的强大后盾么?只是贺莲房不想树敌,现在的她太弱小,根本没有能力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若是在这关头上与赵溪若为敌,实在是麻烦。 可如今看来,她是不想要这麻烦都不行了。贺莲房不禁有点怀疑,青王是不是故意的。像他那样聪明睿智的人,两军交战都能取胜于千里之外,能看不出赵溪若的心思?贺莲房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成熟的青王会瞧上自己这么颗小豆芽,怕就怕对方是拿自己当挡箭牌,给赵溪若转移下注意力呢。 幸好赵溪若此刻不在皇后身边,而是在下首的座位上与人交谈,只是那眼神时不时地朝贺莲房身上瞟,仿佛真把她当成情敌了。瞧她的模样,似乎是要找事儿。 ……果然。 贺莲房恼自己说中了。 赵世家年轻小姐不少,赵溪若从皇后身边离去后便一直同赵世家的其他姐妹在一起,一群人不知说了什么,便由她带着头走到中央,下拜,诚恳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听闻贺小姐是体仁阁大学士贺大人之女,想必自幼便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方才臣女等在一起讨论一个对联儿,这上联是臣女从书中无意看来,却多年无人对得出下联,如今,臣女想向贺小姐讨教一二,还请恩准。” 听了这话,太后眯了下眼,她很喜欢贺莲房这个女娃,虽然看起来这丫头有灵气,但区区十三岁的孩子,又是女子,能看多少书?拿没人对得出的对联来难为个孩子,这赵世家的姑娘,真不够大气。 太后心里敞亮着呢,她当然知道赵溪若这番话都是因为青王那句夸赞,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就是想让贺莲房当众出丑,这样方才那埙篪徽音舞的惊艳也就不足为道了。赵溪若既然敢如此肯定,就说明那上联的确不简单,她喜欢贺莲房,所以不愿她出丑。 正要替贺莲房解围,皇后却笑道:“溪若,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妹妹置气?” 闻言,太后倒是颇为讶异,看起来,就连皇后都颇为喜欢贺莲房呀! 赵溪若却道:“皇后娘娘,溪若虽读了几本书,却也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钻研不深,对不出对子,这才想让贺小姐帮帮忙呢。” 她这话,既表明自己没读过太多书,有德行,又给贺莲房挖了个坑。要是贺莲房对不出,那就是贺莲房没本事,要是她对得出,就说明贺莲房读书多,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颂朝,想必这丫头日后别想找到个好夫家。 这心思不可谓不毒,但赵溪若哪里知道,贺莲房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有个好归宿呢? 见她这样坚持,皇帝道:“既然你想讨教,莲丫头,你就跟赵家小姐切磋切磋。输了朕仍照先前所说的重赏你,若是赢了,朕将赏赐再加一倍!”话虽如此说,但帝王眼底却闪着淡淡的冷光。赵世家当真是愈发嚣张,竟连一个小小女子都敢如此跋扈任性,难道还真当这天下不姓祁,却改姓赵了不成?! 他叫贺莲房为“莲丫头”,却叫赵溪若是“赵家小姐”,亲疏一看便知。其中固然是因为贺莲房比赵溪若更讨他欢心,更是因为贺励和靖国公府对皇家的忠心让皇帝信任。和有了小心思且蠢蠢欲动的赵家比起来,贺家与蓝家简直就是他的心头好! 所以皇帝并不只是单纯的为贺莲房撑腰,而是在给贺蓝两家吃个定心丸。 “是。”贺莲房福身,面色恬淡,无意中看见太后略微担心的眼神,便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柔至极,瞬间便安抚了太后的心。“赵小姐请出上联。” 一个女人啊,哪怕她的地位再至高无上,子女也永远是她的软肋。贺莲房这是沾了早夭的嫡公主的光呀! “这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朗声说完,带着优越感看向贺莲房。寸土为寺,言寺为诗,明半为月,后句明月送僧归古寺则出自前人诗句,拆字为句,十分难对。 赵溪若压根儿不信对方一个小丫头能对得出来。 她又哪里晓得,贺莲房两世为人,皆喜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精通,平日里出了念佛便是读书,尤善吟诗作对,贺莲房又是个肯认真刻苦的人,重活一世后,她更是知道知识的重要,是以丝毫不敢懈怠,晨晚钻研,又加天资聪颖,怕是大颂朝的状元郎都比不得,又何惧一个小小的赵溪若。 贺莲房一再忍让,只是不想增添不必要的麻烦,难道这赵溪若还当真以为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不成! “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贺莲房声音清朗,不疾不徐给出下联。 双木为林,林示为禁,斧半为斤,后句斧斤以时入山林则出自《孟子》,对仗工整,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赵溪若脸色顿时青了白,白了紫,紫了黑,耳朵听见周围众人都在夸赞贺莲房对的好对的妙,心中更是气结。恰巧瞧见贺莲房下身鹅黄襦裙,上身却穿着件薄绿小袄,一时冲动,竟开口道:“出水蛤|蟆穿绿袄,美目盼兮!” 此联一出,便连青王都怔了一下。 这蛤|蟆……不就是在说贺莲房么?蛤|蟆的眼是大,她却偏说什么美目盼兮,摆明了是在讥讽贺莲房没有自知之明! “溪若!”皇后沉下脸来,元宵花会这样的盛宴,她身为赵世家的小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在丢整个世家的脸面! 岂料贺莲房却微微一笑,回了句:“落汤虾子着红袍,鞠躬余也。” 众人一看赵溪若,对方不正是穿了件红色宫装!虾子都是弯腰的,贺莲房借此回讽赵溪若再如何高傲,也得向她低头! 贺莲房瞧得分明,赵溪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贺莲房有些无奈,找事的是赵溪若,结果自取其辱的也是她,可瞧她的眼神,倒像自己才是恶人。这人还好么?怎地和上官氏一个毛病,出口伤人,别人乖乖受伤也就罢了,若是反击,那便是错! 本来两人可以相安无事的,偏那青王四个字,置自己于这般境地。想到这里,贺莲房便不由得有些反感。 而赵溪若说这句话也只是冲动,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又听皇后喝斥,更是羞愤欲绝,要知道青王殿下还在这里呀!她本欲息事宁人,谁知道贺莲房却是不好相与的,非但没吃这闷亏,反倒、反倒——她不由得怒火中烧,也没了个理智,想到自己十九岁尚未成婚,虽有倾国倾城貌,却在家里经常被庶妹们明着暗着的酸,外头也有人指指点点,更是恨上了贺莲房,恨贺莲房为何要接这句话,不过是一句讽刺而已,她便是受了又能如何? 那么点的后悔,须臾烟消云散,贺莲房不是喜欢对对子么?那她就让她对个痛快!当下冷笑道:“二猿断木深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假借猿猴锯木,来取笑贺莲房如何对下联,将一个未及笄的少女比做猴儿,是一种极大的侮辱。若是贺莲房对得出,那便证实了她就是猴,若是对不出,那正好落了这联,仍然是猴,简直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下头的贺茉回贺兰潜顿时愤怒的要起身,幸而蓝晚反应快,将他们按住,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在贺莲房脸上,都想瞧瞧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可否觉得受辱。却只见其收了笑容,不复先前那甜美柔和的模样了。 贺莲房一笑,便令人如沐春风,仿佛四周开满鲜花,格外的柔美温和,脸上的那抹稚气更是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可一旦收了笑容,竟让人觉得冷峻逼人天高雪冷,和笑的时候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贺茉回贺兰潜一看,就知道坏了,大姐这是生气的前兆啊!他俩平时有时候贪玩,会想偷懒,每每这个时候贺莲房就不笑了,只用一双凤眼盯着,直让他们屁股发毛,保证贺莲房不用说一个字,下次就再也不敢了。 就听得贺莲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一马陷于污泥内,看畜生怎样出蹄!赵小姐,你请自重。” 她若是猴,赵溪若便是畜生! “你、你!”赵溪若一听下联,简直恨毒了贺莲房,恨她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丢脸!“你这个贱——” 第51章 世子入局其心不良 “够了!” 在“贱人”这个词还未完全说出来的时候,皇后猛地厉声喝止,她冷厉地盯着赵溪若,不知道这个侄女儿今个是着的什么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这样大放厥词,当真是一点家教也无。这些年她读的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溪若,皇上和太后都在这里,岂容得你放肆!”说完,对着贺莲房道:“贺家丫头,委屈你了,是溪若太过失礼,还要请你多多包涵呐。” 这到底是她的侄女,要是真因为出言不当被皇上或是太后厌恶,她的面子上也说不过去。为今之计,只能盼着贺莲房是个好说话的,否则今日之事,必定会将赵溪若弄得下不来台。到时候,别说是青王爷了,便是随意一家公子都不会愿意娶她为妻。 贺莲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淡然道:“家父常教导臣女,博学笃行,爱众亲仁,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女自是明白赵小姐并非有心。” 赵溪若却不愿意领她这份情,明面上这贺莲房是给让步了,但她那话里的意思,不是在说自己白读书,白长在赵世家了么! 正要言语,皇后凌厉的眼神却让她心下一颤,最后只得作罢。 皇帝原本也只是想让赵溪若受个教训,从而敲山震虎,威慑这阵子来经常蠢蠢欲动的赵世家。毕竟赵家也算是望族,现在还没有达到需要铲除的威胁地步。便笑道:“好了,都是女儿家的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倒是贺励教出了个好女儿呀!莲丫头,朕这里也有一个上联,你若是对的出来,朕的赏赐再翻一番!” 皇上这是想活跃下气氛,毕竟今儿个是太后的元宵花会,闹得太过可不好看。贺莲房微微一笑,道:“臣女洗耳恭听。” “这上联是,雾锁山头山锁雾。” 这联乍听毫无难度,但稍加一想便能明白,倒过来念,那也是一样的,回文联的乐趣也正是在此。 贺莲房沉思了下,当然不是因为这上联有多难对,而是因为这是皇帝出的,她若是不假思索便给出下联,皇帝的脸上怕是不大好看。 “皇上,臣倒是有个下联,若是皇上不嫌弃,待会儿也赏赐臣点什么东西可好?” 突然出现的这个声音令众人纷纷看去,贺莲房扭头一瞧,发现竟是那齐王世子祁怀旭。她顿时眯了下眼,这祁怀旭想让皇帝赏他什么? “哦?”皇帝来兴趣了,要知道,这齐王世子不学无术可是出了名的,都十七了,连个四书五经都没学完,今儿个居然要对他的对子,有趣,有趣。“你想向朕讨什么封赏?” “微臣对吹篪颇有兴趣,若是皇上恩准,臣这下联对出来,便让贺家的小少爷贺兰潜抽点空,到齐王府,给微臣指点指点如何?”祁怀旭笑眯眯的问,一派温良谦恭的模样,看得皇帝都以为他是真心想学了。 “好!若是你对得出,朕便允了你这个赏赐!贺兰潜,你可愿意?” 贺兰潜起身出列:“我愿意!”不过是教吹篪罢了,算得了什么? 在场众人都觉得这齐王要的赏赐未免太简单,惟独贺莲房心内波涛汹涌!她决不允许祁怀旭与兰潜有一点接触,决不允许!可皇帝都已经答应了,她若是此刻出声反对,岂不是让皇帝难看?就在祁怀旭要给出下联的前一秒,她突然道:“皇上!臣女有一请求,不知皇上可否听臣女一言?” “怎么?莲丫头你是对出来了?”皇帝轻笑,看起来俨然心情大好。 贺莲房面上仍是平常的笑,谁也瞧不出她内心的怨恨多么强烈,唯有青王注意到她垂下的小手握成了拳,掌心还微微透出鲜红。“若是只有齐世子一人对,只要给出下联,那便算是过了,即可领赏。臣女倒是觉得,要把齐世子的下联和臣女的下联一同奉上,若是皇上觉得世子的好,那便将臣女先前所得之赏尽数转赐与世子,可若是臣女略胜一筹,那就收回世子的赏赐,皇上以为如何?” 的确,这赌注一大,乐趣就多了,但问题是……连同赵溪若跟皇后在内,众人都觉得贺莲房恐怕是脑子有问题。她若是不出声,能拿到那么多赏赐,也不过是辛苦贺兰潜去几趟齐王府,可若是她输了,不仅贺兰潜要去齐王府,便连她之前得的赏赐都没了,这一来一往,利益大小,便是黄口小儿都明白,贺莲房看起来冰雪聪明,怎地这时候犯起笨来?再说了,她提这个要求有什么好处?除了得罪齐世子! 祁怀旭听了,笑的合不拢嘴:“这倒不必,若是本世子赢了,贺大小姐便与贺少爷一起来齐王府好了,方才大殿之上二位埙篪相和,本世子很想都学学呢!”虽然他更爱童男,可眼前这童女也是极品哪,她主动送上门来,要是放过那可就是傻子了!“皇上,求您成全!” 皇帝又不知其中猫腻,自然点头应允:“准了!” 闻言,祁怀旭笑容加大,他回了一次头,贺莲房注意到他是在看鲁王世子祁玉河。当然,他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很快就扭了回来,对着贺莲房笑道:“贺大小姐,本世子可是很谦虚好学的,若是本世子赢了,还请你不要藏私,倾囊相授啊!” 这个泼皮!贺莲房双手握成拳,牙关咬的死紧。 她忘不掉! 忘不掉上一世,眼睁睁看着兰潜在他们手中被玩弄至死!那种挖心一般的疼痛,她这辈子绝对不要再尝第二次! “还请世子手下留情。”她不知道这么平静到可怕的话是怎么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知道祁怀旭与祁玉河的真面目,世人都以为他们是纨绔的公子哥儿,仗着皇亲贵胄的身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他们用这样天真愚蠢的外表欺骗了多少人,只为了他们那不堪且肮脏的癖好! 祁怀旭自信满满,若非先前见贺莲房迟迟对不出下联,他也不会想出这个法子来。打从那天在贺府见了这三姐弟,他的心就痒痒儿的,府里那些娈宠都看不上了,今儿这个好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小丫头聪明是聪明,但也不过是个女子,能聪明到哪儿去?先前对出赵溪若的联,怕也只是侥幸。祁怀旭已经开始想象这对姐弟雌伏在自己身下的美妙场景了! “皇上,微臣这下联是,‘并蒂莲开莲蒂并’!” 贺莲房一听,拳头攥的更紧了,此人莫非是在暗示,他们姐弟,都会成为他的禁脔不成!好大的口气,当真是没有个天高地厚,跋扈至此! “不错不错,怀旭能对出此联,已经很是不错了!”皇帝很满意,毕竟这个侄儿是出了名的不好读书,能给出这么个文雅的下联,已是很让他吃惊了。“莲丫头,你的下联可想好了?” “回皇上,臣女的下联是:天连水尾水连天。”贺莲房淡淡地回答,若不是理智尚存,她真想扑过去,用刀子狠狠戳进祁怀旭的胸口!像他这般毫无仁义不知廉耻的恶人,活在世上,不祸害她的弟妹,也是祸害旁人,倒不如死了干净! “好!”皇上一听,比祁怀旭的好啊,雾对天,既雅致又大气。“怀旭,你这赏赐怕是拿不到了。” 祁怀旭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他正要说话,贺莲房直勾勾地望着他,道:“齐世子比臣女先对出下联,想必才华在臣女之上。臣女这里倒是也有个上联,不知世子可否赐教?只是臣女不过是个闺阁女子,这上联,在世子眼中,怕是难度不大。”她倒是想看看,这祁怀旭的脸皮究竟有多厚,能不能撑住在这元宵花会上丢脸! 被个女子看轻,祁怀旭焉能不中她这激将法?当下拍着胸脯道:“你说!本世子今日若是对不出,你要什么本世子就给你什么!” “世子言重了,臣女没什么所求,只希望世子日后能离我弟弟远一些。”贺莲房毫不客气的说。 听到的人虽然觉得她这样说有些失礼,但仔细一想,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谁家都不愿意自家的独子跟齐世子这样的人混在一块。齐世子是皇室中人,日后继承王位,那便是齐王,可若是跟他一同玩乐,那不是把自家孩子给带坏吗?所以众人都以为贺莲房的在为贺兰潜的前途考虑,其他的并未多想。 惟独祁玉河听了,猛地打了个激灵,他甚至下意识地以为贺莲房看穿了他们的居心!不过下一秒他就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从头到尾他们才见过两次面,贺莲房又只是个闺阁女子,了不起多读过几本书而已,能懂什么?他太杞人忧天了。 便是祁怀旭也是这样以为的,他本就是个草包,特别容易被激怒,当下大声道:“行!本世子若是对不上,保证日后离你弟弟十丈以外!可要是你输了,休怪本世子不讲情面!”非教训的她知道什么叫男人才是天不可! “既是如此,臣女便多谢世子了。”贺莲房毫不理会他的威胁福身,朗声念出上联:“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第52章 人如其棋黑白分明 冷汗。 贺莲房静静地看着祁怀旭额头沁出一层薄汗,知道以他的本事根本就对不上来,遂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是臣女赢了,还请世子说到做到,日后离我幼弟远些。” “你!”祁怀旭恼羞成怒,若非还有贵人在场,以他嚣张跋扈的性格,怕是早扑上去好好教训教训贺莲房了。 “好了,你自己学艺不精,就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始终坐壁上观的青王淡淡开口。 对这个手握兵权的皇叔,祁怀旭是怕的,别说是他,便是皇子公主,见了这位不苟言笑的皇叔,素来也是夹着尾巴不敢招惹,所以青王一出声,即便他心底再多不甘和恼怒,也讷讷地退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贺莲房倒是没想到青王会管这闲事,她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心下一惊,随后便听到他说:“本王倒是有个下联,不知贺小姐可否愿意听。” “王爷请。” “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鸣。” ……如果不是贺莲房跟青王不熟,她当真要以为这人的下联是在调戏她了!什么鸾凤和鸣,那是夫妻之间才用的词!可这下联又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只听着,却当真像是在求爱。 面对上官氏的迫害,上官悟的侮辱,齐鲁世子的不怀好意,贺莲房都能淡然处之,用最冷静的态度反击,可扯上她自身的时候,她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隐隐觉得赵溪若的目光似是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射向自己,若是可以,贺莲房简直想要高呼一段窦娥冤,这青王殿下到底是何意?他不知道这下联暗示意味极浓吗?! 就连皇帝和太后都惊呆了。好在青王很快又道:“贺小姐的上联的确不好对,若非本王瞧见皇上与皇后琴瑟和鸣,也想不出这下联。”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瞬间释怀,原来这鸾凤和鸣,并非是青王在对贺小姐说什么呀!便连赵溪若的脸色都缓和了几分。她自诩美貌无双,家世高贵,青王殿下看不上她,她并不怨恨,可若是他看不上她的同时却看中了别人,那对赵溪若来说就是一种极致的侮辱! 幸好,幸好……她松了口气,望着贺莲房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松懈,两人之间的梁子如今算是结下了,便是日后有一天青王纳她为妃,赵溪若也忘不掉今日之耻。今日被贺家女踩在头上的耻辱会跟随她一辈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这诗词会到这里也有一阵子时间了,太后便放开让众人在御花园里四处逛逛,诗会稍后再续。这御花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里头奇花异草无数,世家小姐们哪有不爱赏花的,纷纷去了,而男子们见小姐都走了,为求桃花出风头,大多也都跟了过去,唯有几名皇子还有蓝家男儿留着。 看样子似乎是青王爷有话要跟皇帝说,贺莲房便起身告退,皇家人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在上面比较好,下头坐着就行了。 太后恩准后,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便听见贺茉回说想到处走走,平日里在府中闷得久,难得出来一趟,还是到的皇宫,她便想到处看看。贺莲房不想拦她,却也不想留在现场,姐妹二人便连同贺兰潜起了身,与表哥们招呼了一声后朝花园走去。 御花园太大了,即使人多,也无法一时间全部逛完,贺兰潜好奇,还想摘朵花来着,被贺茉回一把抓住,这要是给人看见了,还不挨板子啊,这可是皇宫的花,不是贺府的! 贺茉回贺兰潜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贺莲房却没那个玩耍的心情,她的心浸满了仇恨,真是一点玩乐的想法都抽不出来了。 让弟妹自己玩,一会记得回去,贺莲房便沿着花丛中的小道往里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今儿个宫人到处都是,哪怕是走偏了,也能找个人带路回去。 她心里想着先前祁怀旭的事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道尽头,眼见前方有个凉亭,便朝那儿走去——毕竟平日很少活动,她的体质太弱了,走两步路都喘得慌,这也是为何贺夫人不让她学跳舞的原因,她身体太差了。 可走到凉亭上才发现,先前自己站在小道上,里头坐了人,刚好是在死角,走进来才发现有人在。定睛一看,发现那人竟是青王! ……他不是在前头跟皇上和太后娘娘说话么?怎地会出现在这儿? 贺莲房自是不知道青王是特意在这儿候着的,实在是他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有趣,见贺莲房来了,青王抬起眼,淡淡地问:“会下棋吗?” 贺莲房点了下头。 “陪本王下一盘。” 她哪里能拒绝,依言走到青王对面坐下,伸手取过黑子,“王爷先请。” 青王落子,她随之落下。 两人下棋,彼此之间安静无声,若非衣袂飘动,隔得远远的看,竟有股飘飘欲仙之势。 俗话说棋如人,靖国公曾说,一个人人品如何,单是从棋局中就能窥得一二。青王下棋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但却丝毫不显仁慈,而是步步紧逼,每一步都可能是个陷阱。但他又不因此过于疑心诡异,棋风更偏向于强悍、果断、硬朗,却又不失谋略。攻守相当,几乎挑不出一丁点错误来,既光明正大,又陷阱重重。 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贺莲房觉得,那自己赢的可能性还真不大。她心思细腻,虽善用计,但这样的谋略在青王这样强大的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对方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她,哪里会给她用计的机会?太过弱小与太过强大,本身就是无法并立的。 同样的,在贺莲房窥视青王的同时,对方也在从棋局中剖析她。 打从第一眼见面,青王便觉得,眼前这个丫头不一般。她身上有种只有马革裹尸的将士才有的狠戾之气,但比起那些死里逃生的将士,她又多了分鬼气,这是身为主帅的他特有的敏锐直觉。一个养在深闺中,才十三岁的少女,哪里来这样的怨气,又哪里来这样的忍耐力,能将强烈的怨气给深深埋入心底?就连他都险些被她身上流露出的温和佛性骗过去,若非这丫头异于常人的沉静与自持,怕是连青王都要被她的表现给骗过去。 按理说,心中有恨的人,棋风应是非常偏激和沉重,不择手段想要赢的,可贺莲房却并不这样。相反的,她的棋风甚至非常飘逸、灵活,看起来循规蹈矩,但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就如同温水煮青蛙,看似走棋漫不经心,但事实上却若明若暗,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而此女虽棋风不容情,却也没有一丝负面情绪,如果不是青王曾明确捕捉到贺莲房眼中的仇恨与厌恶,他简直要以为眼前这丫头是仙女下凡,浑身一尘不染了! 真是个矛盾的个体。既黑暗又光明,既温柔又冷肃,集宽容与狠心为一体,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下棋居然能做到这般沉稳冷静,不管他如何进攻,都不为所动,看似波澜不惊,却从她的步数中找不出一丝错误。令人忍不住想起一句话: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这一切如果是发生在一个老人身上,青王不会大惊小怪,可若是发生在个十三岁的少女身上,就不由得他不理会了! 看起来太后很是喜欢这孩子,只从棋风看来,若是贺莲房有心,怕是她想达到的目的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青王不觉有些可惜,但又因此对贺莲房升起了爱才之心。若是男儿身,此女定当建立一番功业啊! “本王输了。”他丢开手里棋子,声音平淡。 “王爷承让。”贺莲房放下黑子,轻声回答,端的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青王看了她一眼,难得的眼神颇为柔和:“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大怨气?莫不成是贺大人平日亏待了你?” 贺莲房只浅浅一笑,“家父待臣女很好。” “那你如何是这副面孔?”见她不愿跟自己说实话,青王淡淡地问,周遭的温度瞬间下降好几度。“莫要在本王面前说谎,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瞧得清楚。” 第53章 青王松口不与为敌 对面的男人是上位者,身份尊贵,手握大权,出身高贵,被封为王,少年成名,集世人崇拜畏惧为一身,他的人生中,可能根本没有过挫折的存在。像这样的人,有怎么会明白她呢?“臣女不过是个最最普通的闺阁女子,刺绣弹琴,手无缚鸡之力,难道王爷还以为臣女能祸国不成?”她略带几分讥诮地看着青王,脸上表情和口中语气却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那王爷未免也太看重臣女了。”若是那个位子最后是祁问崖坐上的,那她倒真想做个祸国之女! 青王眯了下眼,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意思:“本王只是说了你一句,你倒有不少句等着。什么祸国,这话若是被人听到,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贺莲房定央央的瞧着他,说:“王爷觉得臣女包藏祸心,臣女也只得承认。”言下之意是这话我是违心的,只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往下说的而已。 其实她这样跟青王说话,是大不敬。可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直觉,贺莲房就是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她便是再放肆一些,怕也是可以的。 “本王并非是来剖析你的,本王只是想知道,你小小年纪,是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恕臣女愚鲁,不知王爷此话从何说起。”闻言,贺莲房的心跳快了好几拍。她自认为隐忍够深,耐力够足,青王是怎么看出来的?便是算上今天,两人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朝夕相处的陆妈妈和弟妹都看不出来,这青王倒是好眼力。 见这小姑娘还在跟自己打哑谜,青王不禁颇为好笑:“本王征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身上那股子死气,本王虽瞧得不大真切,却也觉得奇怪。你若是出生入死的将士,身上有这气很正常,可你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这就说不通了。前阵子本王见了贺大人,言谈中打听到了你姐弟三人的近况,若说被错待,缘何只你一人有戾气?” 贺莲房却笑了:“王爷此言有趣,臣女的外祖父一生戎马,都不曾说臣女身上有那什么……死气、戾气,倒是王爷好眼力,只见了两面,便将臣女看得一清二楚。” “靖国公是你外祖,自然宠你爱你,当局者迷,就是这个道理。”青王瞟了她一眼。“你当本王也是你的亲戚了不成?”他和靖国公不一样,他的观察力与敏锐力更胜靖国公,贺莲房的变化,她的家人也许不舍诘问,不去怀疑,但他却不一样。 “臣女福薄。”受不起您这亲戚。 “你不说也无妨,只是……就不怕本王挡了你的路,断了你的后招儿?”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可惜年纪太小,又没啥势力,他若是想插手,她只有遭殃的份儿。 这话戳中了贺莲房的软肋。平心而论,她是决计不愿和青王为敌的,先前与赵溪若翻脸已是极限,若是一日之内得罪两人,其中一个还是权倾朝野的青王殿下,那她就别想报仇了!思及此,贺莲房便知自己决不能让青王成为绊脚石,不能将他争取为同盟也就算了,若是彼此结仇,她报仇雪恨的路岂不是更加艰难? 过了几秒,她才沉静地问:“王爷可有愿意不顾一切,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其周全的人?” 青王沉默了一会才答道:“自是有的。” “是亲人,友人,还是爱人?” “还有什么区别不成?” 贺莲房微微一笑,却答非所问:“臣女也有,只是臣女不像王爷这般处尊居显,朝野侧目,所以,若想保护心中之人,便注定不能安且苟活。但王爷请放心,臣女并非势物之徒,也懂得道高益安,势高益危的道理。所以王爷不必担心臣女会对太后或是皇上造成什么危害,更何况,臣女不过一个小女子,又哪里有那样大的本事呢?”她很清楚对面坐着的这个看似平和的男人有多么危险,他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所以她在他面前势必不可说谎,否则只会令他反感。 她想保护弟妹,不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也希望能够力挽狂澜,重新改写靖国公府的命运,她不想再看到外祖母老泪纵横的脸,更不想再看到大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四位表哥殇了三位。而那些势力小人,却站在权力的巅峰点得意洋洋的大肆嘲笑。 青王如电的黑眸盯着她,贺莲房毫不怯懦的回视,直到青王勾起嘴角蓦然一笑:“本王还要在京中待一段时日,就让本王看看,你用何种手段去保护你心中至亲之人。”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与她为敌了?虽然青王的话没有说得那么白,但贺莲房却从中听出了这个意思。她不奢求能得到青王这样的大人物做帮手,她只盼对方不要与自己作对,那便已经是烧高香的好事了。“多谢王爷,臣女方才走得急,与弟妹失散,还要回去寻他们,还请王爷恩准臣女离去。” 青王点了下头,贺莲房便福了个身,转身离去,完全不知背后那双深邃悠远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其实贺莲房说谎了,因为先前她早交代了弟妹让他们玩够了以后自己回去。之所以对青王说谎,只是因为和他的相处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贺莲房非常不习惯把自己内心所想说给另外一个人听,哪怕对方权势滔天,一个不满意就能要了她的小命。方才凉亭一盘棋,她把自己的情况说出去不少,对青王却是一无所知,这种面对上位者的无力和卑微让贺莲房感到了压力和威胁。和青王比起来,祁怀旭跟祁玉河简直就是小儿科的程度,根本不以为惧! 既然青王承诺不会与自己为敌,那么她也就不必事事担忧会惹恼对方了,世人谁不知青王殿下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等到贺莲房回到贺茉回贺兰潜身边的时候,诗会都已经快要结束了,只听得贺兰潜兴奋的跟她叙述先前发生的事情,还在不停地惋惜她怎么现在才回来。大表哥的一句“得闲要及神安日,到死应无睡足时”让皇帝哈哈大笑,称这是今日诗词会最好的佳句。而二表哥则写出了“故苑花空烟锁柳,春愁未醒是槐荫”的妙句,直被皇上赞不绝口,说蓝家个个好男儿,日后定当是国之栋梁。 今日这元宵花会,可谓是贺家女并蓝家男都出尽了风头。 贺莲房想起上一世,因为贺红妆贺绿意前来的缘故,表哥们不愿与所谓的“表妹”见面,于是干脆都称病不能前来,反而给了贺红妆贺绿意大出风头的好机会。不过这一世就不一样了,在她和回儿潜儿都身子康健的前提下,那两人根本连进皇宫的资格都没有。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诗词会告一段落后,贺莲房又被叫到了太后身边,皇帝有政事处理已经先行离开,而皇帝和青王都不在,皇后和赵溪若自然也不愿意待了,这两人走后,现场的气氛总算又是重新轻松了起来,小姐公子们也都纷纷交谈搭讪,要知道虽然大颂朝民风开放,但要这样光明正大和世家小姐们说话的机会可不多,这样的场合,任谁都是要好好把握的。 贺莲房与贺茉回自然是个大热点。可惜贺莲房在太后身边,他们不敢上前,而贺茉回则被蓝家四杰围在中心,但凡有人想上前,便会被四头狮子给瞪回来,所以一时之间,贺茉回周围竟留出好大一块空地方来。 太后拉着贺莲房的手,把她的生辰八字,衣食住行基本上是给打听的清清楚楚,贺莲房也不矫情,太后问什么便说什么,言语之间温文有度又知进退,但说话又很是俏皮灵巧,太后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直说要跟贺励商量商量,让贺莲房住进宫里陪伴自己。 贺莲房却说,祖母年迈弟妹年幼,若是自己不在府中,平时怕没个人照看。太后奇怪地问,不是还有个贤名在外的上官氏么? ……连太后都听说过上官氏的名头,可以想见此人将表面功夫做得有多到位了。 第54章 姨娘愤恨妒火中烧 还未等贺莲房开口,太后身边的嬷嬷便俯低身子,附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太后的脸色顺便变得很是难看,“竟教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依哀家看来,这上官氏怕也只是浪得虚名!” 贺莲房知道,太后之所以会被自己如此轻易牵动,那是因为她把自己当成了嫡公主。但她不介意因此给上官氏添点儿堵。所以虽然太后面上带怒,她却道:“二夫人待弟妹还是颇好的,臣女在佛堂守孝三年,府中事务皆是二夫人掌管,她孝敬祖母,善待弟妹,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但臣女还是觉得,二夫人是个好的。” 被那样错待,还能为上官氏和庶妹说好话,这丫头也太过心善。太后叹了口气,她年轻的时候也身陷后宫争斗之中,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女人的嫉妒心和好胜心。若那上官氏真心待嫡出子女好,又怎会串通旁人想要毁人清白?幸好佛祖眷顾,莲丫头到底是个有福气的,没中了招,否则今儿个,能站在她这老太婆面前的,怕就不是贺莲房了。“这贺励的妾侍好是不好,哀家不知道,但你这丫头平时可要长点儿心眼儿,莫要叫人的表面功夫给哄了去。再说了,一个妾侍,哪里称得上夫人二字!”也不怕福薄撑不起。 太后太了解了!后宫之斗,争妍斗艳,嫔妃们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今日的好姐妹,明日说不定便是那搁在你脖子上的利刃!多少人有着温婉贤淑的好名声,可背地里还不是阴险狡诈,卑鄙不堪?若说那上官氏多么好,太后还真不相信。因为上官氏若是真的好,以贺励的性子,会如此厌恶于对方?甚至纳入府中十二年都未将其抬成贵妾?即便是贺家的女儿死了占一部分的原因,追根究底,怕也还是那上官氏的品相不好吧?再说了,若这上官氏真心为贺家着想,怎会放任侄子败坏嫡女名声?只是到了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可笑之至。 “多谢太后提点,臣女记下了。只是二夫人乃是翰林府的嫡女,又是祖母做主让爹爹纳的,入府后也是殚精竭虑不辞辛劳,称她一声夫人也是应该。”贺莲房微微一笑。 “什么殚精竭虑不辞辛劳,一个妾侍,用得着她殚精竭虑不辞辛劳吗?这次你是幸运,下次万一被人得手该如何是好?莲丫头,你可长点儿心。” “是,臣女定当小心。”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拉着她说了会话儿,直到元宵花会结束都没舍得将贺莲房放出自己身边。这丫头实在是太得她心了!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恰到好处,既得了太后的欢心,又不显得谄媚讨好。看在太后眼里,都像是烙印在她的心坎儿上,太后甚至觉得,若是昌平未早夭,就该是贺莲房这个样子的!这丫头在她身边一天,就胜过以前养在身边的那些一个月! 若不是天色将晚,贺励又亲自来接,她真不想让贺莲房离开自己! 太后依依不舍地松开贺莲房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她隔三差五的就进宫陪自己解解闷儿,还给了她一块可以在皇宫内畅通无阻的腰牌。这样的话,日后便是太后不宣召,贺莲房也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 收到腰牌的贺莲房神色仍然恬淡,看不出丝毫得意之色,但太后身边的女官们却面面相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些年来太后身边带过的女娃娃不少,可哪一个也不曾得到太后如此眷宠,只相处了一天,便赐予了她老人家的腰牌! 但贺莲房其实清楚得很,要说自己聪明伶俐能看透人心,那是不假。可说白了,忽悠一般人行,想忽悠太后,有那么容易吗?一个与先帝互相扶持最后登上后位,还能在后宫争斗中屹立不倒的女人,是那么好对付的么?自己之所以能被如此喜爱,说到底,还是因为早夭的昌平公主!太后先入为主将自己当做昌平,再加上她的表现毫无瑕疵,这才能得如此厚恩。 虽然这算是投机取巧,但贺莲房并不后悔。想要阻止二皇子称帝,解决齐鲁世子对贺家人的觊觎,她就必须尽可能快速的成长和强大起来。否则总有一天,贺蓝两家都会衰败在这些人手上!不杀掉豺狼,便要为豺狼作食,这是贺莲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贺励带着儿女们坐上马车,对贺莲房今日得了太后青眼一事感到很奇妙,要知道太后素来难以靠近,又加年事已高,所以虽然朝中不少人家中有和嫡公主年纪相仿的女儿,都不敢送入宫去,就怕太后一个不满意将其遣散回府,那便是丢人丢大发了。可即便是这样,富贵险中求,也不排除某些人为了荣华富贵想尽了法子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做女官,可这些年过去了,太后身边倒是养过几个少女,但每个都待不长,近年来太后身边更是绝了少女踪迹,不知今儿莲儿是怎地得了太后的欢心? 对于女儿被太后看中,贺励并不高兴,他只担心未来有一天女儿也会和那些被遣送回府的小姐一样,到那个时候,他倒是不怕丢脸,却是怕伤了女儿的自尊心。 靖国公府那边,听了四个孙儿的话后,靖国公与老太君也都很是忧虑,他们都不觉得这算是件好事。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太后亦然。那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物,哪一天惹了贵人不快,那是说翻脸就翻脸的,莲儿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们哪里舍得这个宝贝外孙女进宫去侍奉太后?所以别说太后并没有叫贺莲房进宫陪她,就是叫了,靖国公哪怕是不要这封号兵权,也要把这事儿给推掉! ……唯一感到高兴的恐怕就只有徐氏了。回府后她一知道这事儿,立刻抓着贺莲房的手,喜形于色的要她在太后面前多多称赞贺励,说以后贺家的富贵就交给她了。 徐氏明着没说,但贺莲房清楚得很,以后贺家的富贵如何交给她,不就是希望她能借着太后得某个皇子的青睐,最好是嫁入皇室做个皇妃,若是押对了宝,说不定日后便是大颂朝的一国之母!到那个时候,贺家的富贵岂不就是她可以掌控的了? 对比父亲和祖母的态度,贺莲房并不觉得伤感。她对徐氏早就已经没有感情了,上一世茉回出事,外祖父那边虽然自顾不暇,却还是倾尽了权利帮忙,虽然徒劳。爹爹在相国寺不问世事,又被他们堵塞了消息,但徐氏却是知道的!她默许了张叔平等人掩盖风声的行为,甚至可以说,上一世贺茉回的死,跟徐氏脱不了干系! 所以贺莲房除了能在表面上做到恭敬孝顺以外,实在是没有对徐氏付出真心的能力了。 希望你有出息,希望你能光宗耀祖,希望你成龙成风,光耀门楣,口口声声都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可真正爱你的人,难道不是只希望你一世长安,身体康健,快快活活的吗?爱权势,那便实实在在的说出来,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敷衍,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噢,说起来,除了贺励和靖国公府不开心以外,大概更不开心的,可能是上官氏跟她的女儿们了吧! 得知嫡出三人在元宵花会上大出风头,贺莲房更是得了太后的喜爱的消息后,上官氏在自己的院子里绞烂了手中的刺绣。她恶狠狠地盯着窗外菡萏筑的方向,似乎看到了那个短命的贱|人在对着自己得意的笑。 你不如我,你的女儿也不如我的女儿! “……住口、住口!住口!!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比如你的女儿?你是个贱|人,你生的女儿也不过是个贱|人!”内心熊熊燃烧的妒火和不甘让上官氏恨毒了贺莲房,她丢掉手里的剪子,疯狂地将桌子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贱|人!贱|人!贱|人!!”抢走了老爷不算,还要让她的女儿永远低人一等! 齐妈妈在一旁小心地劝道:“夫人,您冷静点儿,这说不定大小姐在太后面前待不长呢?若是她和其他人一样被赶回府,那不就不需要您出手,她的名声自个儿就坏了不是?到时候再解决了二小姐,府里不还是三小姐跟四小姐的天下?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上官氏听了,这才稍微缓了口气,可一想起贺莲房那小贱|人在元宵花会上大放异彩,便不由得恨之入骨:“贺莲房那小贱|人当真是恶毒!先是给我下了毒,然后竟然不肯带红妆和绿意入宫,生怕被抢了风头,活生生夺了我女儿的名声!” 在上官氏心里,她的两个女儿除了身份,哪里都比得上嫡出的两个。贺莲房跟贺茉回甚至都尚未缠足,一个女人,未缠足,怎么能说是完整?那早夭的贱|人不让缠,老爷离府后她也不乐意去提醒徐氏,就这样两个一双天足的女子,日后怎么嫁的出去? 身子尚且不说,便是贺莲房那乳臭未干又单薄如柳的模样,哪里比得过她两个女儿的丰腴动人,身姿妖娆? 除了嫡出的身份,不管从哪一点说,贺莲房贺茉回都活该被红妆绿意踩在脚下! 第55章 死性不改意图扶正 充满愤恨和怨毒的话语,配合上官氏红的如同煮熟的虾子似的脸,看起来竟有如恶鬼般吓人。便是齐妈妈瞧了,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心口噗通噗通的跳,生怕会被迁怒。 上官氏身边的大丫头卷碧此刻匆匆奔进房里,对上官氏说三小姐四小姐来了。可还没来得及让上官氏收敛一下眼神,贺红妆跟贺绿意就踏进了房门。 幸好,那通红又长满大包的脸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倒是贺红妆贺绿意姐妹俩一看上官氏变成这个样子,第一时间是朝后躲了一步,她们虽然已经得知上官氏脸上生包的消息,但想着应该不会有多严重,所以直到此刻才过来探望,没想到竟然这么吓人!不会传染吧?! 齐妈妈忙道:“两位小姐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怎地到这儿来了?” “娘!”贺绿意跺了下脚,终于想起自己是为何过来的了。“你可听到下人们的消息了?大姐她们今儿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方才我来的路上瞄了一眼,就看见不少人在往库房搬东西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太后跟皇上赏赐的!娘,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一想到贺莲房不愿带自己入宫,贺绿意便觉得这个大姐,不过也是表面功夫做得温和大度,若是真心想要她这个妹妹好,缘何连带她入宫都不愿意?还不是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把她踩在脚底下! “四小姐,您要夫人想什么办法呀?”齐妈妈劝道:“大小姐今日是赶巧了,太后娘娘岂是那么好伺候的人?今儿大小姐得了多少赏赐,明儿就可能被收回去,您何必耿耿于怀呢?” 贺绿意哼了一声:“如果今天她带我入宫,这些好东西说不定就是我的了!我那个大姐,可真是好手段!平日里闷声不吭,看着是个和善的,谁知道心里却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到一天时间,连她这个深闺女子都知道了贺府嫡出三人的埙篪徽音舞,可以想见他们今日是多么出名了!想必不消多久,便是名满燕凉,到时候哪里还有她跟三姐的立足之地?! 一想到自己会被嫡出的一辈子压一头,贺绿意就忍不住想发脾气。论容貌论才情,她哪一点不如贺莲房跟贺茉回?凭什么好事儿全给她们占去了,自己却什么都没捞到?! 她心里不由恨起贺莲房来,觉得贺莲房太小气、自私、不够大方,哪里称得上有风度。若自己是嫡出的小姐,定然不会像贺莲房这般小气吧啦的,不过是带个庶妹入宫,难道还能累着她不成! 素来冷静的贺红妆也有些急了:“娘,您赶紧想想法子吧,要是这样下去,我跟绿意的大好前途可就都毁了呀!今日大姐能独占鳌头,她就决不是个好欺负的!娘,咱们得快点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呀!”打贺莲房出了佛堂,她们母女三人那逍遥快活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原先爹爹不在府中,每日只要讨好了祖母,那她们什么事都可以做,府里的下人们更是把她跟绿意当成了嫡出的小姐看待,她们不开心了,就去欺负欺负贺茉回跟贺兰潜,看着贺茉回那有气没处发的样子贺红妆就高兴!可自打贺莲房出来,她们的好日子就到了头!爹爹回府,大刀阔斧的将权给了贺莲房,把她们母女三人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下人们清洗了个干净,别说是奢望娘能被扶为正室了,就连她们姐妹两人想拿个好点的首饰或是多要点月银,都得经过贺莲房! 最重要的是,悟表哥不仅没能成功跟贺莲房定亲,还把绿意给搭了进去!贺红妆越想越邪门儿,她记得三年前的大姐非常清高,从来不屑与她们争夺什么,怎地三年一过,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瞧着还是以前那副和善的模样,怎地做事却滴水不漏,把她们庶出一房快要给逼死了! 对于这一点,贺莲房其实是真的冤枉。自古高门后宅,别说是月银,便是被褥布匹,要取用那都是要一一罗列在册的,上官氏入府后,她娘便患了疾,无心管理府中事务,祖母徐氏便做主让上官氏掌了权。在娘亲活着的几年里,上官氏表现的非常安分非常柔顺,那模样,上一世的贺莲房就是被她给骗了过去!可当贺夫人去世,贺励离府,上官氏的嘴脸便露了出来,她将整个贺府都当成了自己的囊中物,两个女儿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需要报备便能随意取用,这样的快活日子过久了,她们母女三人自然而然地便忘了规矩! 所以对于上官氏来说,贺府早就是她的私人财产,是她的东西了。管事权落到了贺莲房手里,那便是贺莲房抢了她的,她自然就把贺莲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事实上,只要是与贺夫人有关的人事物,除了贺励,上官氏都充满了厌恶,她恨不得把跟贺夫人有关的一切的都彻底毁灭! “还能怎么办?如今府中掌权的是你们的好大姐,我就是个空架子,我能有什么办法?”上官氏咬牙切齿的说,脸上的红包因为她激动的情绪显得更大更红更恶心了。“是我小瞧了那贱丫头!原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谁知道却是个克我的!”原本她已经快要忘掉待在佛堂的贺莲房了,想着既然她爱待在佛堂,便让她待一辈子。只要解决了贺茉回跟贺兰潜,这贺府就真真正正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可谁知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是自己太大意了! 贺绿意一听,不乐意了:“娘!当初要不是你说让悟表哥跟大姐定亲,我也不会中招,还赔了我自己的名声!我不管!我不要嫁给悟表哥!娘,我跟红妆都是你的女儿,难道你就不想我们跟大姐一样成为嫡出小姐,又有才情让天下人都羡慕吗?如果想的话,那您就要帮我们谋划谋划呀!” 上官氏恨恨道:“你以为娘不想吗?可这岂是想就能做到的事?要知道我不过是个妾,在嫡出的小姐少爷眼里,妾是什么?那就是个奴才!本来让我掌权那就已经是不合礼数了,现在他们把权收回去,谁都不能说什么!就这个身份,已经桎梏了我!” 听了上官氏的话,贺红妆灵光一闪,突然道:“不是有外祖父在吗?娘,外祖父现在是齐王麾下幕僚,又是翰林,您还是翰林府的嫡女,不若请外祖父在爹爹面前说一说?大姐的娘已经过世三年了,爹爹可以续弦了,与其找个填房,不如将您扶正呀!这些年来您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此说来,和爹爹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贺红妆越想越对头,就连贺绿意也忍不住一脸期待地看向上官氏。 上官氏一听,觉得挺有道理。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要权呢?贺莲房的确要对付,可现阶段,以自己是个妾的身份,若是贸贸然出手,便是嫡出小姐将自己发落了都名正言顺。既然如此,那她便先为自己求个身份呀!就算不能被扶为正室,抬个贵妾总是可以的吧? 当真是一叶障目,当局者迷了!“还是红妆聪明,提醒了我,明儿我就命人到翰林府传话,让你们外祖帮我这个忙!” 上官氏越想越美,仿佛那一切都已成了真,她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贺励的身边,对旁人介绍自己是他的妻子了。包括她的一双女儿,日后也不会再低人一等,不再是令人瞧不起的庶女,而是贺家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 姓蓝的短命贱|人,便是你活着的时候得了老爷的心又有什么用,你一死,你的一切不还是我的?就连你那两个女儿的东西,我也要让他们成为我女儿的! 母女三人心头那股子妒火终于算是熄灭了些许,可上官氏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清淡淡的话:“二夫人要请上官翰林帮个什么忙?” 因为冬日寒冷,所以房门虽敞开,但却是挂了门帘子的。此时只见帘子一挑,一个披着水蓝银丝彩蝶披风的少女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虽然面色稍显苍白,但仍掩不住那股子逼人的清丽,正是贺莲房。“隔得老远便听见二夫人的声音,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就是了,何必劳烦上官翰林呢?” 怕被贺莲房得知自己的意图从而从中阻挠,上官氏忙满脸堆笑:“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婢妾不过是想念爹娘,才想着去跟他们通下讯息而已。” “原来如此。”贺莲房轻轻咳嗽了几声,上官氏见了,关心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染了风寒?今儿天冷,听说那元宵花会都是在御花园举行的,怕是着了凉罢?” 贺绿意是个草包,说话都带刺儿:“大姐今儿可是出了大风头,被风吹吹,说不定能清醒清醒,毕竟不能骄傲嘛!” 她就是看不惯娘在贺莲房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儿,哪怕知道那是上官氏装出来的她也不乐意!贺绿意就奇怪了,怎么娘跟红妆都说这个大姐不好对付?照她看,这大姐也不过是个病秧子,瞧她那十三岁还幼稚单薄的身子,说不准都活不了几年,娘到底在忌讳什么?! 第56章 庶出定计青王送药 听贺绿意说出这样不经大脑的话,上官氏同贺红妆第一时间都朝她瞪了过去,如今她们母女三人低人一等,唯有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才是上策,贺绿意此时对着正春风得意的贺莲房这样说话,不是给别人抓自己话柄的机会么! 偏贺绿意瞧见姐姐和母亲都以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反而来气,到底谁才是她们最亲的人?难道贺莲房做得,她就不能说得?于是不仅不反省,反而添油加醋道:“大姐,你可别怪妹妹我说话不好听,谁不知道那太后娘娘是个不好伺候的,日后你进宫陪伴,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她给看不顺眼了,到时候可别怪我这做妹妹的没提醒过你。” 贺莲房清雅一笑:“绿意妹妹一番好意,大姐怎会责怪?今儿个过来,也是想看看二夫人院子里可有什么短缺的,顺便将今日所得的赏赐分些过来,原本是还打算要去二位妹妹的院子的,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一听贺莲房是来送东西的,贺绿意顿时喜形于色,就连一旁沉默的贺红妆,眼底都掠过一抹喜色。身为高门女子,她们都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可这容貌再美丽,没有金银珠宝的装点,也就像那野地里生长的娇花,无人欣赏,又何谈出头? 命身后的丫鬟们将三个红檀木盒放到桌子上,贺莲房瞧着上官氏,面露关切:“二夫人这脸是怎么一回事儿?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今早我听下人说了,只是当时赶着入宫,未能前来探望,还请二夫人多多恕罪。” 上官氏扯唇假笑:“哪敢劳烦大小姐探望,婢妾不过是吃了些过敏的东西,过几日便会好了。” “那就好,二夫人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方才爹爹入宫接我和弟妹回来,言谈间谈及二夫人患疾一事,祖母颇为担心,我这才想着过来看看,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做的,还请二夫人莫要客气。” “那是自然。”上官氏恨得快要咬碎一口银牙,偏偏她再气再恼,也得忍着,还得笑呵呵地跟贺莲房说话。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二夫人休息了,告辞。” “大小姐慢走,恕婢妾不能远送。” 上官氏站在桌旁,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待到看不见贺莲房的身影了,她才猛地一拳砸到桌子上:“贺莲房这小蹄子!真是气煞我也!” “娘!你这是怎么了?”贺绿意急着打开那首饰盒,见里头金银玉饰不少,很多都是自己未曾见过的好东西,顿时开心不已。“大姐倒也算是个拎得清的,这盒子里头可都是些好东西。红妆,你说这会不会是皇上和太后封赏的呀?”一想到这是皇帝太后赏赐的东西,贺绿意戴在头上,简直就像是她亲自领的赏呢! 贺红妆看到那盒子里的东西,也很是开心,她们这段日子过得算是拮据了,之前上官氏掌管贺府时,因为将整个贺府当成了自己的东西,所以也不曾偷存银两,自打贺莲房接手,她将府内物品都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手边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都给收了回去,现在除了每个月固定的胭脂水粉,贺红妆都没几套戴的出去的了!所以收到贺莲房的东西,她焉能不高兴?只是这东西收是收了,若是想她对贺莲房感恩戴德,那是没可能的。因为要是贺莲房没出佛堂,贺夫人的那些宝贝可就都是她们的了呢!“哼,怎么可能,若是皇上和太后赏赐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分给我们?也不怕砍头!想必是瞧着我们可怜,故意拿这些来堵我们的嘴罢了!”将一根金步摇插到发髻上,贺红妆嗤之以鼻。 “红妆说得对,你们那个好大姐,可没安什么好心!”上官氏哪里瞧得上这区区一盒首饰,她想要的更多,这么一点东西算得了什么?“瞧她话里话外无不是说她才是学士府的掌权人,又拿你们祖母来搪我,这是想要绝了我跟老太太告状的心!这贺莲房,当真是个恶毒的!” 上官氏如何能不恼,不恨?今儿一早,贺莲房等人入宫而去后,她便顶着这张脸去了福寿园,在老太太跟前哭诉了一番,又暗示了昨晚她只喝了贺莲房身旁的妈妈送的一碗参汤,眼瞅着将老太太给说动了,只要贺莲房回府,老太太一生气,就算收不回中馈,能瞧着贺莲房被骂被罚,她看着也快活。可谁知道这贺莲房竟然带了那么大的名声回来,老太太一个高兴,竟把她给抛之脑后了! 贺绿意听了,倒是不以为意:“娘,我看哪,是你想太多了,方才我听着大姐说话,没有哪里不客气的呀!她就是那么个烂泥性子,只要你慢慢跟她套近乎,总有拿捏住她的一天,到时候这府里还不是由你说了算?”她兴高采烈的看完自己盒子里的东西后,又好奇去瞧贺红妆的。 上官氏听了,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她是怎么生出这么个蠢女儿的!连好坏都分不出!“她话里没有不客气,那便是安了好心了?你难道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吗?!” 贺绿意撇撇嘴:“那又怎样?我们庶出一房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她还能把我们给吃了不成?传出去也不怕辱没了她的名声?连庶出妹妹都容不下,她也不怕让外人给笑死!”贺莲房不过是威风这一时而已,看在这盒首饰的份上,以后等自己发达了,不会太过为难贺莲房,顶多……就是把她嫁给人当个妾,一日照三餐折磨,不会要了她的命的,但贺茉回就不一样了,等到自己翻身的那天,她第一个就要拿贺茉回开刀! 说不上是为什么,贺绿意虽然也讨厌贺莲房,但比不上对贺茉回,她是真真切切的非常、非常、非常厌恶贺茉回! 贺红妆见上官氏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忙安慰道:“娘,你不要生气,绿意嘴上向来没个把门儿的,你跟她置的什么气呀?倒是您,打大姐出来,您的脾气就见长了呀!以前夫人还活着的时候,您都忍了过来,怎地过了三年快活日子,就不如以前了?”话虽如此,却仍然忌惮着上官氏那满头满脸的包而不敢与之亲近。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上官氏才发现这阵子自己的确特别容易动怒。当年的她是这样子的吗?不!不是的,当年她能隐忍,惯会伏低做小,哪怕是贺励都没找出她什么错处来,怎的才得意了三年,她便被激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想那贺莲房,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自己都活了这么久,难道还斗不过她?当年那蓝氏,是何等高贵身份,才华绝伦,不也败在自己手上?! “你说的是,是娘太激动了。”上官氏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在瞧见那三盒首饰时变得无比冷酷。“既然你们那好大姐如此细心体贴,你们可别忘了要好好感谢她一番。” 贺红妆轻轻一笑:“那是自然,娘放心。” 抛开正欢天喜地试戴首饰的贺绿意,上官氏与贺红妆相视一笑,就像是回到了当年,蓝氏还活着的时候。 这边心计暗涌,贺莲房那边却是收到了一份神秘的小礼物。 接过那温润的白玉小瓶,上头还画着一幅仙女图,贺莲房还有点诧异地问:“爹爹,你说这药是青王爷赐的?” 贺励点点头,也有点不明所以:“方才青王府的侍卫送来的,为父还在想你是何时与青王爷有了交情?”不是他自恋,他是真的觉得青王有可能看上他的掌上明珠了。不过贺励一点也不愿意把贺莲房跟青王送作堆,毕竟那青王的年纪……若是能小上个十岁还好,可两人之间整整有十四岁的差距呀! 许是因为妻子早逝的缘故,贺励对这三个儿女的事情都非常看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草木皆兵。 贺莲房觉得父亲实在是想太多:“我只是和王爷说过几句话,又和他下了一盘棋而已。”原来下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的手了。 元宵花会上,因为祁怀旭的嚣张,她恨之入骨,偏偏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指甲便将掌心戳出了血,她一直小心掩饰着,便连茉回兰潜都未曾注意,青王却看到了。 可当时花园凉亭中他说话那样不留情面,又为何会特意命人送药来? 对于青王的态度,贺莲房倒真有些摸不准。不过那不是重点,此刻最重要的不是她,而是贺励。“爹爹,女儿有事想跟您说。” 贺励问:“何事?” “……是关于二夫人的。”话未说完便见贺励冷了脸,贺莲房不由失笑。“爹爹,二夫人并非洪水猛兽,您露出这样如临大敌的表情来做什么?” 贺励抿着嘴:“为父不想听有关她的事情。” “怕是这事儿您不听也得听了。”贺莲房走到他身边坐下,认真道:“方才我到二夫人的院子里去,远远就听到她要求上官翰林帮个忙。” 第57章 上官一族各有所图(上) 贺励一听到跟上官氏有关的,下意识拧起眉头:“帮忙?”府中不短吃穿用度,找上官翰林帮什么忙?他也是个聪明人,瞬间便想到了原由。贺莲房见父亲脸色难看,方问:“爹爹,二夫人名声的确不坏,虽然出了绿意妹妹的事,但若是祖母坚持,再加上齐王保驾,到时候……爹爹打算如何处理?”不管贺励怎么想,贺莲房是绝对不允许上官氏成为贺府的正室,占了她娘的位子的!她宁可贺励再娶,也不愿将这位子让给上官氏! 上一世因着贺励不在府中,后来嫡出一房死的死落的落,徐氏才做主把上官氏的名字记入族谱,从而使得贺红妆贺绿意成为嫡出小姐。但这一世,有爹爹在,有她在,上官氏再想这么轻而易举的成为贺夫人,决计不可能! “你祖母她不会这么做的。”贺励轻声说,见女儿眸中有担忧之色,软下心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离府三年,若是你祖母她心中还有我这个儿子,就不会不顾我的意念要将上官氏扶正。还有啊,你不必叫她二夫人,直接叫她上官氏就是了。” 贺莲房轻笑:“不过是个尊称罢了,叫了也少不掉我一块肉。爹爹,就算祖母不会强求,那若是上官翰林说动了齐王,又当如何?” 贺励奇怪道:“上官进不过是个从四品翰林,他焉能说得动齐王?” 见贺励浑然不觉,贺莲房摇摇头:“爹,你就没想过,齐王为何会养个翰林当谋士?年前上官翰林不是因为绿意跟上官少爷的婚事过府一趟么?当时女儿虽隔着帘子,但听他言谈,便觉得此人舌灿莲花,能说会道,您焉知他说不动齐王爷?他一个四品小官却能被齐王收于帐下,足以说明他有过人之处了,便是那张嘴,怕也不是寻常人应付得了的。若是齐王跟您保媒,您是扶正,还是不扶正?” 听了女儿的话,贺励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在朝堂上不隶属于任何一派,只效忠于皇帝,又因为是正一品大员,所以不少人都想拉拢他。齐王在朝政上素来属于不闻窗外事的,看似置身事外,可朝中他的门生却是不少,若是上官进说动了齐王,自己拒绝,让齐王碰了个钉子倒不算什么,就怕齐王会因此寻个苗头,大作文章。“无论如何,上官氏是绝对不可能扶正的,上官进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 贺莲房见父亲眼神冷肃,俨然当年,便笑道:“那女儿便不操这个心了,爹爹的事,还是爹爹自己解决比较好。”她可是柔弱的闺阁千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插手男子之事,还是自己父亲的后宅事,说出去可不好听。她能做的,也只是给贺励提个醒,要他小心某些人。 贺励是朝廷栋梁,股肱之臣,他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听女儿这么一说,他啼笑皆非:“爹爹别的不敢保证,可若是家中之事都解决不好,那皇上也不会相信我有什么治国之才了。”这丫头,才多大,竟跟他玩起心眼儿来。 贺莲房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在父亲面前无所遁形,遂不好意思的笑笑。 上官氏这事儿先搁一边,贺励还有重要的事儿没问呢。他指指被贺莲房放在桌子上的小玉瓶:“方才青王府的侍卫送药来,还特地交代了我一句,说是这药一日搽三次,伤口很快就会愈合,莲儿,你受伤了?”他在来菡萏筑前特意叫了贺茉回跟贺兰潜问话,但二人皆说贺莲房没受伤,那青王送的这药又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真的看上了莲儿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贺励便觉得一片乌云罩顶。 “爹爹放心,只是指甲把手心刺破而已,没什么大碍的。”贺莲房连忙安抚父亲。 “那……这药?” 其实贺励真正想问的是:青王为啥专程派人给你送药啊?那厮素来冷的像块冰,跟谁都不来往,多少人想朝他跟前凑都没机会,为什么却偏偏给他的女儿送药来了呢? 还就为了这一点点小伤口!连回儿跟潜儿都未注意到的伤口,偏偏就被青王瞧见了! 不是贺励多想,实在是这情况太暧昧了……他的女儿还这么小!青王若是早些通人事,说不定都能生出个莲儿这般大的闺女出来! 贺莲房眨眨眼,道:“爹爹,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只要青王爷对咱们没有恶意便成。想来,他是看在我陪他下了那盘棋的份上才命人送药来的吧。”毕竟她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他、输、了、呢! 见女儿这样淡定,贺励也只好放下一颗心来。见时候不早,不想打扰女儿歇息,刚走出没两步就又扭头道:“莲儿,你年纪还小,身子又不好,爹爹跟你外祖父那边都决定好了,就算你及笄,也得留着多养两年,所以……”不希望你小小年纪就情窦初开! 闻言,贺莲房额头顿时浮现三条黑线:“爹爹,您想太多了。”她才十三岁好不好?就算加上前世的岁数已经够大了,可两世为人,她对男女之情却是一点向往都没有的,再说了,青王都已经二十又七了呀!说难听点,真的都能当她爹了,她怎么会跟那样的人有什么暧昧? 见状,贺励终于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贺励走后,琴诗才敢说话:“小姐,您今儿跟青王殿下下棋啦?”她都没注意到,当时只顾着二小姐和大少爷了。 “嗯。”贺莲房应了一声。“只是一盘棋而已。” “不过青王殿下生得可真是好看啊!”琴诗为贺莲房斟上一盏花茶水,眼神都因为回忆那俊美容貌变得有些飘飘然。“奴婢可从没见过比青王殿下更好看的人了!”那种好看,简直不像是人间能有的。 贺莲房喝了口水,瞟了她一眼:“你若是用这种眼神盯着青王爷瞧,说不定他会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谁不知道那位大人物最厌恶女子对着他流口水,否则也不会迄今仍然孑然一身。 琴诗“喝”的倒抽了口冷气:“不能吧?奴婢见他虽然寡言了些,可也不像是会滥杀无辜的呀!再说了,谁不知道青王爷最是公平正直,奴婢什么都没做,他怎会挖出奴婢的眼珠子呢?小姐,您就莫要再吓唬奴婢了。”她的小心脏都给吓得砰砰直跳。 贺莲房抿嘴不说话,对她而言,青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不是敌人就可以了。“好了,别提他了,我不想听。” “那小姐,这个药您还是抹了吧,瞧您那手心……”琴诗瞧着贺莲房的手,心疼不已。她家大小姐就算在佛堂抄了三年经书,那双素手也没伤成这个样子。虽然只是小小几个伤口,但看在琴诗眼里,已经是足够大了。 既然青王好意赠药,她若是不用,岂不是对不起那番心意?于是贺莲房坦然伸出手:“你给我上药吧。” 琴诗忙挑亮了烛火,倒出药膏,将贺莲房掌心伤口一一涂抹上。这药膏味道芬芳,只一点,整个屋子里就飘满了香气。 那一头,贺励知道上官氏想要扶正的念头后,心头不禁充满愤怒。当年之所以纳了上官氏,于自己毁了她清白固然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徐氏的以死相逼,再加上上官氏曾哭着哀求,说自己只愿入府,为奴为婢都可,也不会与夫人争宠,贺励虽不愿,可架不住徐氏的威逼,只得将其纳为妾。 这么多年过去了,上官氏的确安分,至少,在妻子死前,贺励对上官氏是毫不关心的。只是府中多了个人而已,对他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可妻子却因为此事身体愈发虚弱,直到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这是贺励一辈子的痛,但他知道,这是他自己造的孽,这一切都源自于他对母亲的愚孝和怯懦。 自打贺夫人去世后,贺励原本对上官氏还算有礼,但现在已经是十分的冷漠了。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对方一眼,若是上官氏始终安分守己,贺励兴许不会觉得什么,但现在他却觉得十分奇怪,上官氏真是如众人口中传言温婉贤良的女子么? 若真是那样,为何他的三个儿女,却无一对其有丝毫好感? 不是贺励自吹自擂,实在是他对这三个儿女太有信心。他们决不是目光短浅心思狭隘的孩子,若是他们三个全都不喜欢上官氏,那绝对是上官氏有问题! 现如今得知上官氏想要扶正,贺励冷笑,这辈子,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成为他的妻子! 抬头望着清冷夜空,贺励一颗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瞧着天上的星星,便觉得那是妻子在看着他,嗔怪他为何没有保护好年幼的儿女,让孩子们吃了那么多苦。 对不起,是我错啦,但我跟你保证,决不会再有第二回。 他温柔的在心底说话,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在龙凤烛下挑开艳红的盖头,望见那一张如玉般的容颜。 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他没有做到,等到儿女们都成了家,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他便去陪他的妻子,两人再也不分开。 第58章 上官一族各有所图(下) 道不同不相为谋,贺励与上官进秉性不同,贺励瞧不起上官进钻研逢迎,不讲仁义,根本就不愿同他亲近,再加上上官氏不得贺励的心,所以虽然上官进想借着贺励朝上爬,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跟随齐王。早在上官氏刚入贺府的时候,上官进还隔三差五的寻个理由探望,但近些年已经很少踏足贺家了,之前就着上官悟跟贺绿意的婚事,他原以为是女儿的计策成功,自己将要有个身份高贵的孙媳妇,谁知道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他好一气,最后却还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这桩亲事。但也因此,他对上官氏冷落了起来。 原以为这个女儿嫁入贺家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谁知道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还连累了他的孙子! 上官进已经完全忘记,上官氏掌权贺府的时候贴补了他多少银子,他拿来打点疏通的银子几乎都是上官氏给的,当然,这个时候他已经选择性全部忘光了。有奶就是娘没奶就是狼这个道理,放在上官进身上也用得啊。 所以当他得知上官氏的意图时,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可行,这才想法子说动了齐王,将其中利弊要害都给分析了一番,齐王一听,觉得在理,遂命人给贺励送了帖子,请贺励过府一叙。 当今圣上虽正值壮年,却始终未立储君,在文武百官眼里,如今有两位皇子是热门人选。一位是由德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一位则是由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前者文成武略,却心胸狭隘,后者宅心仁厚,却稍显平庸。二皇子身后的德妃娘娘虽是四妃之一,但娘家已然败落,可二皇子却争取到了齐鲁二王和信阳候的支持,四皇子虽是皇后所出,但除了赵世家却无人看好,唯有靖国公府始终认为四皇子较之二皇子更适合做皇帝。 如今大颂朝国泰民安,若是乱世,指点江山,自是二皇子比较适合,但太平盛世之中,若论守业,四皇子则更胜一筹。打从前些年大皇子意外病逝后,二皇子便是最年长的,若说立长,那他的确是不二人选。可四皇子却是皇后嫡出,自古皇家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偏偏这两人后头的势力却是你争我斗,各不逊色。再加上皇帝的态度始终不明朗,所以朝中许多大臣也并未站队。 上官进就不同了。打他跟随齐王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富贵怕是要捆在二皇子身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势必要为二皇子做点什么,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待到日后新帝登基,朝中也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得到女儿传来的消息,他仔仔细细的考虑了一番。有齐王开口作保,贺励若是不答应将上官氏扶正,那没什么,只是日后贺励便开罪了齐王,贺励的岳父是谁?是靖国公!而靖国公站在四皇子那一边!贺励答应还好,若是不答应,那边说明了贺励的态度,日后齐王便再也不会想着拉拢贺励,朝中二皇子一派自然也会将其视为眼中钉。当着皇帝的臣子,看似中立,实则却站在四皇子一派,到时候不必齐王出手,自然会有人收拾贺励。 皇帝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没人知道他属意的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贺励若是拒绝将上官氏扶正,二皇子一派对其出手,说不准,他会连皇帝的信任也一同失去!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贺励今日是皇帝的亲信,明日便可能成为刀下冤魂!谁叫他有一个靖国公府的妻子呢? 而若是贺励答应扶正上官氏,那就更好了!只要有心,他们便能将贺励争取到二皇子这一边,而借由贺励打击靖国公府,从而压制四皇子的势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上官进一想,觉得他构建的美好蓝图简直是太完美了。说给齐王一听,齐王也觉得有道理。他只是给作保,又不是逼迫贺励做选择,最后到底怎样那都是贺励一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干。但无论贺励选了哪条路,自己都是赚了便宜,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一日,齐王很是快活的在府中等待贺励前来。上官进立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心赔笑,生怕一个疏忽惹得这位王爷不快。别人不知道,上官进却清楚得很,自家这位主子看似和蔼慈爱,但却是城府极深的老狐狸,谁若是觉得他面貌和善好欺负,最后只会落得个骨头都被吃干净的下场! 这也是上官进对二皇子继位这么有信心的原因之一。靖国公再有大智慧,再能用兵,那也是因为战场上都是刀枪斧剑,直来直往。一旦碰上齐王这样擅使阴谋诡计的人,怕只会粉身碎骨!有齐王这样的主子,上官进怎能不信最后登上大宝的会是二皇子! 美好绚烂,飞黄腾达的明天就在眼前,他只要忍耐过这一段时间就足够了! 此时正好家丁前来禀报,说是贺大学士到了。 齐王跟上官进都觉得,他们给贺励递了帖子,那前来的自然也就只有贺励一人,可谁知道,贺励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竟带来了青王! 对于这个最小的皇弟,说来好笑,齐王竟比害怕皇上还要害怕。以前先帝在位时,只有当今皇上与青王一母同胞,又是嫡出,所以齐王这一拨庶出皇子都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私底下不知做过多少想要这二人命的事,好在当今圣上仁慈,登基后并未报复,只是给他们封了王,赏了封地,这些年来,始终如一。渐渐地,齐王胆子才大起来,皇上仁慈,对他们这些兄弟都还有一丝亲情在,可唯独这个皇弟,却是绝对的冷肃!除了皇上和太后,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所以,齐王就怕被青王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以及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毕竟他可不是个干净的,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 一见贺励竟带了青王来,他肥胖的身子一抖,忙上前迎接道:“皇弟,皇弟今日怎地有空前来为兄府上一坐?” 青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使得齐王像是被看穿了什么:“本王今日本是想寻贺大学士下棋,谁知贺大学士却说与皇兄有约,本王不想浪费时间,这才与他一同前来。皇兄有事尽可与贺大学士商量,本王等到你们商量完,还要同贺大学士再下盘棋。”说完,深不可测的黑眸睇向站在一旁没敢开口说话的上官进。 上官进被青王的眼神瞧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低头,不敢出声。 齐王一听,这可糟了,青王和他们不一样,他完全不在乎谁会是储君,谁能登上皇位,所以青王同贺励一样,都站在皇帝一边,可以说这两人是盟友。要当着青王的面给自己帐下谋士的女儿作保,齐王觉得,自己这脸上有点烧得慌,他好歹也是一国王爷,高高在上,结果却要沦落的为个妾侍作保?实在是太丢皇家人的脸面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与贺励本就没什么交情,若是这次不说,下次还用什么名头请贺励过来?到时候焉能不引起皇上的注意?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委婉地问贺励:“贺大人,听说……你的妻子已经过世三年了,对吧?” 青王太了解他这个皇兄了!他与这些皇兄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自小他就知道,这些个皇兄,没一个好对付的,他们表面上谦恭有礼,挑不出一丝错处,但其实个个包藏祸心!当年夺嫡逼宫,齐王那个时候还是六皇子,虽然没有证据说明齐王与当时逼宫的大皇子有关系,但青王心里清楚,当年逼宫一事,齐王一定掺了一脚! 说的难听点,大概就是齐王撅下屁|股,青王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 于是他开口道:“说来也是,本王听说贺大人的妻子乃在靖国公的独生爱女,可是如此?” 贺励点头道:“正是。” “虽然本王常年驻守边疆,少回燕凉,却也知道贺大人与尊夫人情深爱笃,举案齐眉,夫人过世后,贺大人伤心欲绝入了相国寺,这般深情,当真是世上罕见。所以本王前些日子刚奏明皇上,予贺大人嘉奖,想必过几日这嘉奖便到了。”说完,似是想起什么,看向齐王,道:“是本王的不是,忘了皇兄有话要说了,皇兄,有什么事,你快些跟贺大人讲了罢!” 第59章 来日方长多加叨扰 ……齐王简直想吐出一口血来,话都被青王说完了,叫他还说什么?他忍不住瞪了上官进一眼,觉得都是这个家伙从中挑事儿,结果计划的挺好的,却根本没有实施的空间。任你想的再好,准备的再充分,没机会说出来,不都等同于放屁?! 上官进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有些傻眼的盯着贺励瞧,怎么也想不到贺励会与青王一同前来齐王府。在这之前,他和齐王已经设想到了种种情况,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能应付得了,甭管贺励愿不愿意答不答应,只要齐王这作保的话一开口,那无论结果如何,对他们都有好处。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机会把这话给说出口! 可能是看齐王跟上官进哑口无言,青王端起案上茶盏,轻抿一口,唯恐齐王心底呕的血还不够多:“皇兄怎地不说话了?难道是本王这一趟来的时候不对?” 齐王假笑,“怎么会,皇弟你愿意前来,就是为兄莫大的荣幸了。粗略算算,咱们兄弟大概都有一个年头未见了。这次回来你打算在燕凉待多久?若是有时间,改天本王定到青王府找你喝酒,哈哈哈!”嘴上状似关心的询问青王准备在京城待多久,心里已经老血逆流成河。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从小就跟这个弟弟不对盘,这厮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基本上,在齐王心里,青王就是个瘟神,他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对方府上喝酒? 不过是口头客套的话罢了,偏偏青王还就当真了:“如此甚好,本王也愁得慌,在燕凉无人与我痛饮,想当年,六皇兄你可是粗犷豪迈,酒量似海呀!” 齐王呵呵笑,心里把青王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年?当年他啥时候粗犷豪迈酒量似海了?那是当年他跟大皇兄一起准备整治青王,故意引他喝酒,还在酒里下了药的事情,结果不知这小子怎么发现的,最后青王没事,他和大皇兄反而中招了,打那儿以后,齐王是见酒就吐,决计不愿再喝,都有心理阴影了! 这事儿别人不知道,青王还不知道吗?自己说找他喝酒不过是个客气话,他还当真了! “十三皇弟,瞧你又说笑了,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齐王打着哈哈,连忙对上官进使眼色,皇上都已经准备嘉奖贺励专情了,他这做王爷的若是再给贺励保媒,岂不是让皇上面子上过不去?齐王可没这个胆,但他不说,不代表上官进也不能说呀! 上官进自然明白齐王眼神的意思,他上前几步,作了个揖:“贺大人,今儿个趁着齐王爷和青王爷都在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贺大人答应。” 贺励知道他想说什么:“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噎的上官进握紧了拳头。初初得知女儿上官云喜欢上贺励的时候,上官进欣喜不已,想着若是云娘能嫁入贺家,自己的仕途定当一帆风顺,连带着两个儿子也能攀上高枝,日后上官家有的是福要享。可谁知道贺励根本看不上他们上官家这小门小户的,爱慕虚荣,却娶了靖国公府的嫡出千金。正在上官进觉得攀亲无望时,云娘却成功与贺励有了夫妻之实! 他原以为贺励会将云娘抬为贵妾,毕竟靖国公府的千金身份高贵,平妻的可能性不大,可谁知道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女儿还是个贱妾!说好听点,在贺府被人尊敬,受老夫人喜爱,说难听点,那可不就是个奴才么! 所以上官进对贺励的恨意,可是已经持续十几年了,偏偏贺励一路青云直上,飞黄腾达,自己却守着个四品小官儿,多年壮志难酬。更别提贺励足足比自己还小了一辈!这让上官进如何不恨、不怨? 他是个看不到自己错处跟缺点的,贺励娶了蓝氏,那便是吃软饭,想抱靖国公府的大腿,他想把女儿嫁给贺励,难道就不是了?只不过是上官进眼里,自己是不会有错的,要错,那也是贺励的错! 但上官进此人虽心胸狭隘,却胜在能屈能伸,贺励虽说话不客气,他心中怒气却没在脸上显现出一分一毫:“贺大人还是听下官说完再拒绝吧……”怎么说,他也算是贺励的长辈,若是云娘能扶正,那他便是贺励的岳丈,和靖国公那是一样的身份!贺励小儿敢如此无礼,竟让自己这个长辈在他面前点头哈腰! 所说这上官进也是个拎不清的,自我感觉太良好。 就在他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青王突然打断了他:“上官大人……是吧?” 上官进被青王点名,吓了一跳,连声应是。青王难得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年前本王到大学士府替皇上行赏,当时在后院看了出好戏,其中那与贺府庶女无媒苟合的,可是令孙?” 齐王一听,瞪大了眼,还有这一出?他怎地都不知情?! 上官进额头冷汗涔涔,他就是怕齐王会因此拒绝他的提议,所以才没敢把悟儿跟绿意的事情说出来,现在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齐王怕是要怀疑自己有二心了!“这、这……下官那孙儿年幼无知,在大学士府闯下如此大祸,下官愧对贺大人啊……” “这么说,你那不情之请是?” 如果可以,上官进简直想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咬着牙,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硬生生给拐了个弯儿:“自然是想在两位王爷的见证下,请贺大人原谅下官教导无方。只是这的确是下官的错,不敢奢求贺大人原谅,所以才有这般说法。”他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既没能把女儿扶正的事情提出来,又得了齐王的不喜!上官进可以想象,等到青王与贺励走后,自己将会面对齐王怎样的怒火! 齐王此人,看着大腹便便如同一尊弥勒佛,和善可亲,实际上心眼最是窄小,谁要是敢背叛他、欺骗他,他就是拼了命也不让对方好过。上官进在他手下做事,自然也很是清楚自家主子的德行。哪怕齐王心底清楚自己与贺励、靖国公府那边没有勾结,但只要心底有个疙瘩,齐王就永远不会再信任于他,就因为他的孙子和贺府的庶女订了婚! 他辛辛苦苦筹备到今天,终于成为齐王的心腹,怕是被青王轻飘飘两句话,就给弄的干干净净,一番心血化为乌有! “原来是这样,不过是小事一桩,年前上官大人到本官府上,你我二人不是已经握手言和了么?”贺励淡定的继续补刀,上官进听见了自己血管炸裂的声音,他甚至不敢去看齐王此刻的表情! 什么叫腥没偷成反惹了一身骚,上官进算是彻底尝过了。若面前这人不是尊贵的青王,不是一品大员贺励,他还能据理力争一番,可这两人论身份地位都远远高过自己,他要是分不清轻重胡言乱语,怕是齐王第一时间就会选择丢弃他这个谋士! 打落牙齿和血吞,上官进内心充满愤恨,却还是恭恭敬敬道:“是贺大人有容人的雅量,下官佩服。” “好说。”贺励轻笑,对齐王道:“王爷,若是没有旁的事情,请恕贺励告辞。” 齐王僵硬一笑:“贺大人好走。” 青王随同贺励起身,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回头道:“皇兄,待过几日,本王再到府上寻你,与你共同叙叙旧,介时皇兄可莫嫌弃。” 齐王呵呵笑:“当然不会,十三皇弟慢走。” 等到青王与贺励离开自己的视线,齐王第一时间就是抓起桌子上青王喝过的茶盏,直直丢向上官进,怒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本王说清楚!否则本王定不饶你!” 上官进不敢躲闪,任由茶盏砸中自己额角,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请听下官解释!” 他的低姿态总算是齐王好受了些,有心思听他说话了。 待到上官进解释完毕,齐王冷笑一声,脸上哪还有面对外人时那和蔼可亲的笑,若是有人见到他这副面孔,定会被吓得做噩梦去:“本王就知道,这十三,素来爱跟本王作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贺励,这两人之间难道有什么盟约?你!” 上官进连忙应声。 “你的女儿不是贺府的姨娘吗?通知她,给本王接近贺励,不惜一切代价!” 上官进心里暗暗叫苦,若是云娘能收服贺励,还用得着这十几年时间吗?可主子的吩咐他又不能不听,只能期盼云娘能做到了。“是!” “很好。”齐王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又恢复了那和蔼的模样。“让她在贺府,替本王做事,日后本王飞黄腾达,自然也少不了你们上官家的。” 一听齐王给的承诺,上官进顿时心花怒放。若是日后二皇子登基,那齐王便是最尊贵的王爷,自己身为齐王心腹,到时候捞个一品大员当当,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云娘能在贺府当内应,监视贺励的一举一动,到时候就算被识破,也算是为上官家的辉煌出过一份力了!等到那个时候,上官家会代替靖国公府、赵世家、信阳候府,一举成为大颂朝最有名望的世家! 出了齐王府,贺励深深松了口气,对青王抱拳道:“此番多谢王爷相助。” 青王却道:“你不必谢我,我助你自有我的理由。”说完,优雅利落的翻身上马,拎起缰绳,又说:“本王还要在燕凉多待一段时日,这段日子里,怕是本王要时不时到贵府叨扰了。” 贺励闻言,怔了一怔,“王爷是要……” 青王却不再多说,只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随即驾马而去,徒留一地烟尘。 贺励有些魂不守舍,贺安原在门口等他,此刻见他同青王说完话,连忙过来扶他上马车,瞧他一脸震撼,也不敢多言。 马车行进了许久,贺励才猛地一拍大腿,糟了!那晚他跟女儿说完话后,才刚放好的心就又要揪起来了!这青王是啥意思?他就说,青王今日怎会在得知他被齐王相邀后,特意寻了个理由与他一同前来,合着他刚搁好的心又要跳起来了?! 不能啊,这青王年纪都……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看上他家莲儿呢? 一想到女儿那娇软纤弱的样子,再掂量掂量身形高大修长,浑身一股武将煞气的青王,贺励觉得自己一阵头晕。他的掌上明珠,自然是配得上任何人的,所以贺励虽然不赞同,但对于青王的眼光,他还是觉得很靠谱的。但他不由得想的多了点,这青王迄今孑然一身,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毕竟这年纪都这么大了呀!他的莲儿离及笄都还有两年呢! 虽然青王的年纪较自己小了许多,但比莲儿也还是大了,这不上不下的,若青王是真的看上莲儿……贺励想,还是跟岳父岳母商量商量吧,做好一手准备,免得日后出什么乱子来。再转念一想,青王说这阵子会经常到府上叨扰……贺励当然没那么自恋,会以为青王是慕自己的才气而来。那想必就是为了莲儿来的了,之前元宵花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青王怎地突然对莲儿另眼相待了? 贺励越想越头大,越想越是一团乱麻。他觉得这一切来得都有点太突然了——虽然不能排除是自己想太多。 等到回了府,瞧见贺莲房可人的小脸跟温柔的笑容,贺励差点儿悲从中来,这要是青王真看上莲儿,他得想个法子拒绝啊! 这个想法在贺励脑子里来回飘荡,好几天都没下去。 待到青王真的来了,他一听下人禀报,噌的从椅子上站起,道:“王爷此刻在何处?” 下人瞧着老爷紧张兮兮的样子,莫名其妙道:“在、在前院的亭子里呢!” 贺励赶紧整理衣冠快步前去,隔得老远便见青王一身黑色劲装坐在凉亭中,仅是背影,便叫人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这样成熟稳重的男子,又少年成名,军功赫赫,但他的女儿却还只是闺中千金,手无缚鸡之力呀!这两人……根本就是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单看容貌家世,那是门当户对,虽然青王威名远扬,但自家女儿在元宵花会上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民间都说贺家女才貌双全,两人真的是很相配。 可这年龄…… 贺励深陷在年龄魔咒中,无法自拔。 与青王见了礼,他摸到一旁坐下,正琢磨着怎样委婉的开口试探试探,就听青王问:“贺大小姐可在府中?” 贺励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本王今日自带棋盘,还请贺大小姐过来切磋切磋,自然,贺大人可以在一旁看着。”青王并非无视礼数之人,自然知道名节对于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嘴上说着话,他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摆棋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 第60章 付你重权与我并肩 贺励犹豫了好一会,眼瞅着青王已经摆好棋子开始等人,才掂量又掂量,道:“王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下官就直说了。王爷此番来贺府,可是为了下官的女儿贺莲房?” 青王点了下头。 贺励顿觉头顶电闪雷鸣,但仍然硬撑道:“想必王爷是知晓的,小女今年不过一十三岁,还有两年尚且及笄,下官夫人早逝,这女儿是府里的心头肉,所以即便到时候小女及笄,下官也要将她多留几年。” 拐弯抹角的暗示,就是想告诉青王不要打自家女儿的主意。但与此同时贺励不禁又有些得意,觉得青王爷是个眼光好的,只见那么几面便察觉到了他莲儿的好。其实仔细想想,大颂朝才子无数,可真要说起来,能比青王更优秀的,根本就找不出来,可青王有个大缺点,那就是年纪、年纪呀! 就见贺励面上一会红一会黑一会白,五颜六色,精彩极了。青王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自动脑补这么多了。 “贺大人。” 不过若是莲儿对青王也有意思,那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不好多加阻拦…… “贺大人。” 但他又不想女儿嫁入皇室,靖国公府与贺家已经够招人眼球的了,再出个成为王妃的女儿,那不得给人膈应死? “贺大人!” 贺励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发觉自己神游天外了。“王爷,当真是对不住,下官走神了。” 青王瞄了他一眼:“无妨。本王也只是想告诉你,本王只是觉得贺大小姐颇合本王的眼缘,再加上她棋艺非凡,本王这才不请自来。”他是觉得贺莲房与众不同,得他的青眼,但对方还太小,这一点他又岂会不知?就算他有别的心思,也不可能现在就对其下手吧?再说了,那丫头心里不知藏了些什么事,未来等着她的更多,他只是想尽可能的给予她一些庇护而已,哪里有贺励想的那么夸张?“本王知道与贺大小姐年龄相差太大,所以贺大人尽可放心,本王还没下作到如斯地步。” 贺励听了,这才松了口气,敢情全是自己想多了! 素来才智绝伦,被皇上赞为股肱之臣的贺大人,朝堂上言词犀利公私分明,更是善于找到对方的弱点从而加以催化,解决。可这一次,他完全没想到被世人视为战神的青王殿下也会钻这语言漏洞。 没错,青王是说他知道“与贺大小姐年龄相差太大”,也说了“贺大人尽可放心”,可他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本王对贺大小姐没别的心思”! 贺励这一放心,自然就不会对青王与女儿来往多加寻思,立刻便让下人去菡萏院去请大小姐。 贺莲房很快就来了,她接到下人的话时正在监督贺兰潜做功课,这小子沉迷于练武射箭,功课落了一大截。学院的夫子都表示不满了,偏偏贺兰潜回家却报喜不报忧,要不是四表哥无意中路过书院,恰巧遇到夫子,怕是都不知道贺兰潜这几日没完成功课! 对于贺兰潜以后是想从文还是从武,贺莲房并没有硬性规定,更没想过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改造他。她再世为人,对弟妹都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他们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强大到足以保护他们一生一世。可贺莲房不敢确定自己能活多久,她是被佛祖眷顾,却又被佛祖抛弃的人,万一哪一天,她还没有完成心愿便死了,弟妹该怎么办,难道要他们一辈子活在自己所铸造的象牙塔中? 所以贺莲房希望贺茉回与贺兰潜都能变得强大而坚韧,但却又可以不失正直之心。他们年纪都还小,不趁着这个时候学习,难道要等日后吃亏了再来后悔?因此在对待贺茉回跟贺兰潜的学业上,贺莲房比贺励都要严格。 得到青王到来的消息,她比谁都纳闷儿,那瓶药膏她已经收的心慌慌,不知对方有什么企图了,今日见面,她得问个明白才行。 到了凉亭,给父亲和青王纷纷见礼,贺莲房道:“不知爹爹唤女儿前来有何要事?”这两个男人,一个文臣一个武将,都是国之栋梁,要商讨的也肯定都是大事,为何叫她一个女儿家来此? 贺励笑笑道:“王爷这是来找你下棋呢。” ……下棋?贺莲房下意识去瞧青王,见他也刚好看向自己,那一双乌黑的眼睛深邃动人,如同夜空的星子,简直能把人的灵魂给吸进去。她心一颤,任谁被这样俊美优秀的男子一瞧都会不自在的:“王爷来贺府,就是为了找臣女下棋?” 青王慢条斯理收回视线,将黑子朝她那边推去,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来:“坐。” 贺莲房依言坐下,青王也不再说话,直接落起子来。她瞧了父亲一眼,见对方微笑以对,这才将满腹疑问吞下,安静的下起棋来。 兴许是因为元宵花会上那一番话,也因为对方暧昧不明的态度,贺莲房对这位青王爷可以说是没有太大好感,因而那是一点情面都不讲。 一炷香后,青王放下指尖白子,有点遗憾又有点无奈地道:“本王又输了。” ……贺励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个“又”字。 “王爷承认。”贺莲房同时放下棋子,素手不经意地瑟缩了下。 这轻微的动作被青王注意到了:“是本王的不是,忘了这天气寒冷,你一个闺阁女子受不住。”便是四周烧着火盆又下了帘子,也毕竟是在室外。 贺莲房正等着他说“那本王就先告辞了”呢,谁知道人家下一句却是“还是移步他处吧!”她不禁皱起眉头,扭头对贺励请求:“爹爹,您还是去菡萏筑看着潜儿功课吧,他这几日有些倦怠,夫子都跟四表哥说了。”总不能没个人看着,她觉得自己要是不在,潜儿那顽皮鬼能翻了天去。 贺励一听,觉得在理,于是跟青王告辞,让贺安带两人去他的书房继续切磋棋艺。 虽说贺莲房还未及笄,但闺誉却还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两人虽然在书房下棋,但房门却是大敞两开,说明两人彼此之间光明磊落,好在屋内烧着火盆,屋外又有熏笼,这才使得屋内温暖如春。 青王瞧着贺莲房先前被冻得发红的小手渐渐恢复白皙,这才开口:“若是贺大小姐不弃,再陪本王下一盘如何?”他的棋艺说不上绝伦,却也可以说是少有对手了,结果在这少女手里却是连半个时辰都走不下。元宵花会的时候两人还能战个你死我活,如今想来,这丫头当时怕是放水了。 他也不想想,他是个武将,一生戎马,空闲时间不是练武便是看书,而贺莲房深闺之中无所事事,整日研究琴棋书画,更遑论贺励是大学士,什么藏书没有?要和贺莲房比棋艺,那可真属于班门弄斧了。前阵子的元宵花会,贺莲房的确放了水,可今儿个,这青王不请自来一来就要她陪下棋,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贺莲房就觉得,自己也不必跟他客气,这不他活该么!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青王传说中冷肃孤傲,高不可攀,从不与人多加亲近,一听就是个狠角色,可贺莲房在他面前就是觉得此人只是表面冷淡而已。要不是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她哪里敢这么不客气? 又下一盘,又输一盘,青王兴致勃勃还要再来一盘。 贺莲房却不乐意了,谁愿意跟臭棋篓子下棋?虽然青王的棋艺并不臭,可她真心不想再下了。“王爷,臣女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若是王爷实在是闲得慌,臣女这有些棋谱,不如王爷拿回去慢慢钻研?” 瞧着那张小脸,青王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多少人盼着他都盼不来,结果这丫头却变着法儿的撵他走:“本王对棋谱没兴趣。” “……”贺莲房抿了抿嘴,愈发觉得对方像是把自己当成某种好玩的小动物了。“那王爷想怎样?” “本王不想怎样,只是想你陪本王再下盘棋罢了。” 贺莲房无语,最后还是执起了棋子。棋盘上又是一通厮杀,她走棋的风格跟青王很不像。青王是那种捉住机会便一举进攻直捣黄龙的人,而她却是不疾不徐,给足了对方挣扎逃脱的机会,像是猫咪玩弄到手的耗子一般,不把对方玩死决不罢休。给对方自以为能逃生天的错觉,然后处处拦截,直至大获全胜。 和青王截然不同。 可他们二人,若是能联手,一人专攻战场,一人用心朝政,怕是想要什么都手到擒来。 越是接触,青王就越觉得贺莲房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贺莲房落下最后一子,轻飘飘道:“将军。” “是本王输了。”他很爽快的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再来一局。” 贺莲房:“……”她真的不想再来一局了,下这么久有什么意义吗?“王爷,您到底想做什么?” 青王抬头看她:“本王只是想找个人陪本王下棋罢了。” “王爷若是想找人陪下棋,想必多的是人愿意作陪,缘何非要臣女?” “本王要一个敢赢,而且不怕本王的人,你以为这很容易?” 贺莲房默认无言。敢接近青王的人,要么是别有居心,要么是攀龙附凤,这种情况下,谁敢赢他的棋?“即便如此,王爷也该考虑一下臣女的感受。” 她这是逾矩了。一个小女子,敢对着大颂朝尊贵无比的青王爷如此说话,若是要追究起来,怕是能治她个大罪。 可贺莲房就是觉得对方不会在意自己这点小小的不敬。也就是因为这奇异的第六感,贺莲房才敢在青王面前说话这样不留余地。对一个能把自己看穿,且根本不在乎俗世言语的人,她又何必伪装呢? 而他能看穿她,未必她就不能看穿他。 不过是彼此都不揭破罢了。 “王爷。”她沉静开口。“王爷相助臣女,怕是想和臣女合作吧?” 青王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此话何解?” 那日收到青王派人送来的药膏,贺莲房就将事情仔仔细细又梳理了一遍。上一世她是厉鬼,对那些仇人满是怨恨,哪里会去想事情发生的原因。可那一晚,她又重新回想了一遍,才发现,有些事情是那么明显,她却还蒙在鼓里。 比如说,二皇子并非看起来这样软弱,没有依靠。他背后站着齐鲁两位王爷跟手握兵权的信阳候!否则他怎么可能在赢过四皇子,以一个没有母亲世家的皇子身份登上大宝? 与此同时,问题就又出来了,他是如何争取到这么大的支持呢?就目前情况而言,至少齐王的支持,二皇子已经得到了,否则齐王不会只为了一个小小上官氏而与爹爹为难。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二皇子有没有争取到鲁王与信阳候? 而青王殿下之所以与自己接近,怕也是跟皇子夺嫡的事有关系吧?他看似不问政事,但他毕竟是皇室中人,又是除了皇上以外身份最高的王爷,夺嫡一事,他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呢? 只是,他支持谁? “臣女虽只是一介弱女子,看似起不了什么风浪,但臣女之父,是皇上的亲信,臣女的外祖、舅舅、表哥,皆是朝廷重臣,而父亲和外祖站在一边,也就是说,与皇上,站在一边。既然如此,想必王爷也是站在皇上这边的,那么王爷自然和父亲及外祖是盟友。”贺莲房做了个大胆的猜想,她望着青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能让她死,却也能让她生。“皇上,王爷,外祖父,兵符一分为四,此为三。难道……不需要一个人来将其整合?” 听了她的话,青王丝毫不觉惊讶,只是难得露出笑容:“本王就知道你聪明过人。”他跟皇上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皇上还不相信。可如今看来,他的眼光却并未出错。“莲房,本王想知道,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与本王并肩,撑起这大颂朝的半边江山。” 将一个国家的命运,从男人身上剥离,交付到一个弱女子手中。青王觉得无数人会说自己疯狂,但他就是敢做这个大赌注! 第61章 话到口边不速之客 这是巨大的、危险的、却又充满诱惑的提议。 如果她能够接触到权力的核心,她就不必再因为上一世的仇人小心翼翼,也能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亲人,甚至她能够将二皇子拉下马! 贺莲房从不因为自己是个女子就妄自菲薄,这与贺夫人从小的教导有关,也是她本身读万卷书所得来的道理。所以只要有人敢给,她就敢接着。“王爷此话怎讲?朝廷文武百官,世家望族无数,为何王爷偏偏寻了臣女?”他们二人此番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青王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有那个能力与胆识跟他合作? “本王知道,你想要权力。但权力这东西,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这使得你必须要去攀附某些人,才能得到你想要的。”青王毫不客气地指出贺莲房的软肋。“别跟本王说,你讨太后欢心,没有其他的目的。”若非见她双目清澈,毫无诡异,再加上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否则怎会任她跟太后亲近? 贺莲房一点都不意外青王看穿自己的意图。她抿了下唇瓣,问:“这么说,王爷一早便想好了,要与臣女联手?只是臣女何德何能,入了王爷的眼?” “靖国公对大颂朝和皇上都很忠心,贺励也是。”他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丫头冰雪聪明,后头的也不需要他再说了。 是啊,靖国公府和大学士府对皇上忠心,所以他们虽然心中对下一任皇帝有人选,却也决不会干涉皇上的决定。这种忠心是皇家不可或缺的,可以说就目前而言,靖国公府,大学士府,都站在中立一派,他们谁都不支持,也谁都不反对,万事以皇上为主。 可这种忠诚等到下一任皇帝登基,便是心病。到那个时候,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新帝怎么可能容得下当初不表态的靖国公府与大学士府?更何况,就算能够保证靖国公的忠心,可靖国公的儿辈、孙辈,乃至后代,有谁能下包票,说他们也如靖国公一般,忠君爱国,绝无二心?放任一个如此根深蒂固的家族壮大,再加上靖国公手握四分之一的兵符,这对皇室而言是多大的威胁!更何况,能坐上那个位子的,都有着全天下最大的野心与疑心! 谁能保证新帝会如当今圣上一般对靖国公与贺励充满信任?谁能保证新帝登基,靖国公府和大学士府还能安然无恙?怕是到时候,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上一世皇上始终未立储君,后来皇上暴病驾崩,二皇子因为得到了齐鲁二王与信阳候的支持,这才登上大宝成为新帝。而这位新帝,就如青王未竟之语,对靖国公府出了黑手,几位表哥死的死残的残,外祖父更是一病呜呼。更别提当时上官氏已经是大学士府的正室夫人,其父又是齐王帐下幕僚,上官一族果真名声大震,青云直上,更是出了个皇后,从而成为不可撼动的上官世家! 二皇子绝对不能成为新帝!那个位子,谁都可以坐,惟独二皇子,决计不可! 贺莲房突然道:“皇上心中可是已有储君人选?” 青王但笑不语:“莲房这般聪明,不如猜猜看?” 当今皇上共有十六子五女,但因种种缘故,如今只存十子三女,其中以皇后所出的四、九皇子,淑妃娘娘所出的七皇子,以及德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较为崭露头角,引人注目,其他皇子皆是中庸之辈,也无母亲世家扶持,不值一提。而二皇子与四皇子在这几位皇子中最为有希望成为储君,只是皇上从未表态,是以根本无人得知皇上真正的想法。 “天子的想法,岂是臣女一个小女子能够揣测的?”贺莲房瞄了门外一眼,早在棋局结束那一刻,她便示意贺安让书房里的下人都出去,以免被人听到某些不该听到的麻烦事。“只是臣女不明白,王爷难道找不到更适合的人选吗?” 青王伸手拈起一枚棋子把玩,淡道:“本王之前并未有这个想法,是见到你之后,才灵光一闪。而且,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了。”兵符四分,两分在皇家,可靖国公府才是那个得到皇家信任的家族,信阳候那边,虽然与靖国公府一样才人辈出,可青王对其并无好感。更何况,他可不觉得信阳候府中哪个千金能有贺莲房这份胆识和气魄。 “如何,莲房,你可愿与本王大胆赌这一把?” 贺莲房定央央地瞧着他,乌黑的凤眼沉静如水,其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与不安,她冷静的吓人:“能够保证我贺家与蓝家所有人性命?” “自然,有本王做担保。” 说来也好笑,这担保的话要是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贺莲房不会信,可青王说的,她却信个十成!“如此甚好,臣女,恭敬不如从命。” 他将满腔信任托付,她便敢回报一片赤胆。 两人彼此凝望,忽而相视一笑,颇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贺莲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滋润有些干燥的喉咙,想了想,问:“王爷此番在燕凉待了这么久,可是有他故?” 青王黑眸专注地瞧着她,心神都交织在她又长又黑浓密卷翘的睫毛上,甚至心底有股冲动想要伸出手去摸它一摸,幸好被贺莲房的问话唤回理智:“有。” 贺莲房知道了,便也不再多问。此时的她,并不适合知道太多不应该她知道的事情。只是,选择成为这个“点”,她的危险系数可就增加了啊,既然如此,她自然得捞点回来才算够本:“既然王爷与我有此并肩之约,那么,不管我做什么,王爷都不会阻碍我的,是吧?” 青王睨她一眼:“那是自然,你想做什么,做便是了,若是不行,本王在后头给你撑腰。只要不伤及皇上和太后,你随意。” 也就是说,就算她算计到了齐王等人身上,他也不会插手。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承诺。“那我就多谢王爷了。”她不再自称臣女,因为此刻,他们俩站在同一个位置上。 说来,也是沾了爹爹和外祖父的光呀!否则她哪里有这样的本钱与青王联手? 对于青王留在燕凉的原因,贺莲房并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她去推敲,日后有的是时间,总能被她寻出些蛛丝马迹来。青王为人亲情淡薄,只在意太后与皇帝的安危,这从很大一方面,对贺莲房而言都是一个好机会。她忍不住要想,上一世这个时候的自己已经生了病,命都没了半条,连下床都难,何谈与青王见面?怕是生生错过了这个好时机! 想到上一世与世无争,空有满腹才华却自命清高的自己,贺莲房便觉得嘲讽。连家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佛法慈心?难怪要落得前世那边地步,端的是自找的! 但她又忍不住要想,上一世没有自己的出现,青王是不是就没有过寻找一个“点”的想法?最后二皇子登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贺莲房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二皇子得到齐鲁二王和信阳候支持的方法。更何况,就算是得到了这三人的支持,也不过只有信阳候手中那一分兵符,他拿什么和四皇子争?又不是他那一分顶得上他人的三分……等等! 贺莲房突然有一个大胆到几乎令她失去冷静外表的想法,“王爷,我有一问,王爷可否为我解答?” 青王颔首。“你且问来听听。” “王爷此番不回边疆,莫不是因为有人在暗招兵马?!” 见青王眼神一沉,贺莲房就知道自己蒙对了。她本是猜测,可青王这般反应,已坐实了这一点。这就是二皇子能登上皇位的原由了!他有一支私人军队! 能让名扬天下的青王殿下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支军队想必规模不小。 “你是怎么猜到的?”这件事除了他和皇上,没有其他人知晓,便连靖国公那里都没有说。青王并不觉得贺莲房会有二心,他相信贺励,相信靖国公府,也相信眼前这个少女。但与此同时,他又隐隐地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没有出错,仅从他长时间待在燕凉,以及两人之间寥寥几句话便猜得出有人私募军队,贺莲房的聪敏,决不下于男子! 她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根据上一世的情况猜的,否则她怎么想得到有些人为了那个位子会做出这样的事?贺莲房轻轻吸了口气,看着青王的眼,认真道:“若是可以,我并不愿卷到此事中来,可事关我的家人,也请王爷不要藏私,我——” 话未说完,便听得女子跋扈叫嚣:“你们给我滚开!本小姐是来找爹爹的,你们这群狗奴才也敢挡着?真是不拿本小姐当主子看了是不是?!” 是贺绿意。 贺莲房皱了下眉,望向青王,轻声道:“王爷何时再来找我下棋?” 青王闻言,勾起薄唇,说:“本王在燕凉还要待一段时日,怕是要多多叨扰了。” 两人都知彼此言下之意,眼底都闪过一抹笑意,贺莲房扬声道:“贺安,让她进来。” 就见帘子一掀,一身碧绿衣着的贺绿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开口一个爹字没叫完,便看见了对弈的贺莲房与青王。她先是一愣,随意目露痴迷之色,若非碍于青王浑身那冷酷严寒的气势,怕是早叉着腰上去问人姓名了。 许是有美男子在侧的缘故,贺绿意的举手投足都淑女了许多。她极致端庄的小碎步走向前,一改先前的任性刁蛮,给贺莲房福了个身,轻声询问:“大姐,爹爹可在?” 嘴上问着爹爹,眼神却不住的朝青王身上飘。 好俊的公子呀!瞧他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腰间悬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墨玉,想必是非富即贵,人中之龙。若是能攀上……自己何须嫁给上官悟那个家伙? 可这人怎地又如此冷淡,连看自己一眼都不? 贺绿意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她自觉比贺莲房成熟些,长开些,身段又窈窕柔软,焉有人能不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可这公子却无视了自己……难道是贺莲房说了自己的坏话?!贺绿意越想越肯定,爹爹不在书房,这两人孤男寡女的,贺莲房定然会抹黑自己从而彰显她的高贵磊落,自己可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儿,上了这个当! 怪不得娘总是说嫡出的不怀好意,贺莲房连这等下作的事情都干得出来,果真是跟她那个娘一样,是个没脸没皮的! 贺莲房虽然不知道贺绿意在想什么,但只瞧她那表情,也猜的出七八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合着她一个字都还没说,就给人记恨上了?“爹爹去菡萏筑教导潜儿功课,绿意,你找爹爹何事?可以先告知大姐,待爹爹回来,我便转告于他。” 贺绿意在心底呸了一声,是怕自己在书房待久了,得到这位公子的青眼吧?她还就不走了!“那多麻烦大姐呀,我还是在这儿等爹爹回来好了。”说完竟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青王促狭的眼神让贺莲房很是无奈。眼看她就要知道更多的了,结果却被这个没脑子的草包搅黄了。“既然你要等,那你便等吧。” 满心满眼只有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公子,贺绿意早就忘记自己来书房是要对贺励哭诉上官氏生病,从而求贺励前去探望的。而上官氏此刻正一遍又一遍的用冷水覆着额头,想方设法受寒呢! 青王愿意跟贺莲房聊天谈心,一是因为这个丫头聪明的不像话,二是因为他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很得他的心,可对于其他女子,他仍然是充满厌恶,不愿靠近。黑眸一眯,淡淡地朝贺绿意看去。 贺绿意原本还想含情脉脉地与这俊美男子对视,可双方视线一接触,她立刻吓了一跳,怎、怎地如此吓人!这公子竟像是个修罗般不近人情! 她有点害怕了,可瞧着贺莲房坐在那人对面都一副波涛不惊的样子,心里又觉得不服气,正要开口酸贺莲房几句,就听那俊美公子冷淡地问:“这位坐着的小姐,就是那日本王见到的,与外男无媒苟合的那位?”他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贺绿意的脸,他的确有点印象。 青王都活了二十七个年头了,想攀龙附凤的女人多了去,他什么样的没见过? 贺绿意一听,脸色顿时难堪起来,她毕竟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就算性子坏了些,也是知道要脸面的。被如此贵气逼人的男子看轻,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流泪。 第62章 仇人将来期待不已 见状,贺莲房劝慰道:“三妹妹,你还是把你来书房的原因告诉我,然后回你的院子去吧,待会儿爹爹来了,我定向他转达你的话。” 贺绿意才不领贺莲房这好意。在她看来,贺莲房绝对是不安好心的,指不定嘴上说着这好话,心底却想着怎么陷害自己呢!“大姐,你明知道我是无辜的,那日悟表哥本来要见的是你,他想私会的也是你,我只是无辜受了牵连而已。当时府上那么多人,爹爹又素来疼你,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辩解。可时至今日,难道大姐你还要把这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吗?你怎地忍心?我是你的亲妹妹呀!”说着,嘤嘤啜泣起来,仿佛贺莲房就是那忘恩负义,卑鄙无耻之徒。 她这是瞧见了青王在,又听对方知道自己跟上官悟的事,怕他瞧不起自己,才把这名头给转到了贺莲房身上。以此来表明自己是纯洁的,无辜的,是为了贺莲房这个嫡长女的名声才被拉出来背黑锅的。而贺莲房这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长女,其实才是真正与外男苟合的人。 贺莲房只觉得,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贺绿意对自己的厌恶真是镌刻在了骨子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踩上一脚才肯罢休。这一世自己已经知道对方的真面目,上一世浑然不觉,不屑争斗的自己,如今看来简直可笑的要命!“三妹妹,话可不能乱讲。当日我在潜儿的院子里,何曾回过菡萏筑?反而是你,缘何会到菡萏筑与那上官少爷私会?众位大人都瞧得清清楚楚,这来龙去脉,难道是你一张巧嘴就能颠倒黑白的?” 贺绿意咬牙,亏得她先前还在娘面前说贺莲房的好话,觉得贺莲房只是个性子和善没啥脾气,一味想跟她们做姐妹的傻子。可从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是!如果贺莲房真的想讨好她,为什么不把这事儿给应了下来?她不是一向自忖佛心慈悲的吗?! 她也不想想,以贺莲房的身份,有什么必要来讨好她一个小小庶女?拿人家的好处时,她毫不手软,人家一个不顺她的意,她便对别人恨之入骨。这样的奇葩,也是难得一见。 “贺大人身为当朝一品大员,嫡女嫡子都教的好,这庶女怎地就学不到一分一毫?”青王感叹。“莫怪是个庶出的,上不得台面。” 这话说得实在是狠了,贺绿意一听,那骄纵的性子顿时上了来,也不想保持什么名门淑女的形象了,拍案而起,食指怒指青王:“你再给我说一次……” 这狠话没说完,就在青王冰冷的眼神中弱了气势,可贺绿意不肯示弱,明明裙裾下的双腿都因为对方的杀气发软哆嗦,面上却仍然死撑着。只是心底后悔莫及,恨上了贺莲房,平日在爹爹祖母前装的姐妹友爱,怎地这时候却不帮自己说一句?好险恶的用心! “上一个敢这样对本王不敬的人,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随着这淡漠的语气,贺莲房却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青王弹了个东西出去,随后贺绿意便一个腿软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一记闷响。 贺绿意先是觉得一麻,随后膝盖便是针扎似的痛,疼的她龇牙咧嘴,脸都白了。偏偏青王却用一种看着垃圾的眼神瞧着她,贺绿意被他瞧的浑身发抖,当下觉得自己惹得这样一个人不快是个多么不明智的举动。 还是贺莲房打了圆场:“好了,三妹妹,你还是起来吧,青王殿下素来是个心软的,你向他好好赔个不是,他不会降罪于你的。” 青王殿下?! 贺绿意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日自己跟上官悟的一番纠缠,这位尊贵的青王爷似乎也在场!再想想先前栽赃贺莲房的话,王爷是不是根本就在把她当个笑话看?这样一想,她愈发无地自容,对贺莲房的怨恨也就更深。都怪她、都怪她!若是贺莲房早些提醒自己是青王爷,自己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丑! 可眼下她还是得承贺莲房的情。“臣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请王爷恕罪!” 青王也不会不给贺莲房面子:“再有下一次,你的这张嘴就别想要了,起来。” 贺绿意依言起身,再也不敢看青王一眼,在婢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 等到贺绿意消失,书房内重新只有他们二人,青王才似笑非笑地道:“心软,嗯?”这辈子还是第一个次,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贺莲房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是我说话不周,给王爷赔罪了。” 她这般落落大方,他要是再找茬,也说不过去。于是青王含笑受了她这杯茶,而后道:“莲房,本王知你是心胸宽广,有远见之人,所以才允你只要不危及皇上与太后,高门望族任你颠覆,但同时你也要谨记,无论做什么,都要顾及大学士府与靖国公府的名声。”这丫头眼中偶尔一过的浓烈仇恨让他都为之心惊,所以他不得不提醒她,就算要做什么,也得留个心。 “多谢王爷关怀,这些我自是知道的。”贺莲房又不傻,她又不想和二皇子等人玉石俱焚,她还想着让弟妹成家立业,靖国公府安然无恙,大学士府发扬光大呢,怎么可能傻到两败俱伤?“王爷大可放心。” 青王微微点了下头,正好贺励回来书房,青王见了,便要起身告辞,贺励也没有挽留,将人送到了大门口,转身折回来抓着贺莲房就问:“王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对于自己和青王的这把豪赌,贺莲房并不打算告诉第三个人。她笑笑:“不过是切磋棋艺,爹爹你想的太多了。” 贺励虽然得了青王的“保证”,但他还是不免有点担心——他怕自家这个还未及笄的女儿,面对青王爷这样一个传奇人物,会心动呀!既然人家青王已经“表明”对贺莲房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贺励可千万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陷进去!青王与她年纪虽差些,但那俊美的外表与不凡的气度,仍然能够轻易获得女子爱慕,他可不想贺莲房也成为其中一员! 见父亲这般紧张,贺莲房心底暗暗发笑。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对男女之情都是从未想过,所以贺励的担忧在她看来实在是多余。只是少不得又说些话来宽慰贺励。 “对了莲儿,你可知道你祖母还有个姐姐?” 贺莲房愣了一下,回道:“不曾见过。”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来了!那个害得回儿一尸两命的仇人就要来了! “昨日你祖母唤我到福寿园去,跟我说你姨爷前阵子死了,你姨奶奶便准备举家迁到燕凉,修书来跟你祖母说了,你记得待会儿命人将那客院好好打扫一番,待到他们来京,让他们暂住。”贺励完全不知道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只当这是门需要帮助的亲戚,所以才这样吩咐贺莲房。“你那姨奶奶已是多年未来往了,此番她是举家迁来,你记得得去把最大的客院打扫了,不知到时会住进多少人呢。” “女儿知道了,爹爹放心吧。”贺莲房微微一笑,嘴角的笑容显得格外甜美。 暂住? 上一世,他们可不仅仅是暂住,而是在贺府扎根,赶也赶不走,将贺府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家!哪怕最后张正书官生兵部尚书,新皇赐了府邸搬出去时,也不曾放过贺府,将些宝贝搜罗一空,包括她娘亲的嫁妆!最后张氏一族更是取代了贺氏成为了新一代望族! 想起那骄横跋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张老夫人,软弱无能却好色成性的张员外,刻薄自私心狠手辣的张夫人,还有那该天打雷劈无情薄幸的张正书!!! 想起茉回顶着雷电交加的倾盆大雨跪在尚书府外,只着单薄里衣被诬陷与小厮通奸,想起她腹中那个还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儿,想起张氏一族高高在上的大肆嘲笑与陷害,想起那三尺白绫,满地鲜血,想起茉回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很好,来得好!来得太好了!她正等着他们来! 如若此时的贺励抬眼望向女儿,他必会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那个温柔婉约好说话的掌上明珠,而是一只从阴司地府爬出来,七窍流血的厉鬼! 张家人,是这世上最忘恩负义无耻背信之人!贺莲房平静地向父亲告退,准备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她表现的一如往常,没有人看得出来她那冷静沉稳的表情下,掩藏着怎样,如同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的仇恨与怨毒!她发过誓的,她要保护好弟妹,让那害人之徒付出代价! 贺莲房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是斗志,是兴奋,是即将见到仇人,与仇人朝夕相处的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王时不时过府来找她下棋,明面上说是下棋,其实是互通有无,至少贺莲房从青王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而青王也很乐意告诉她这些,以免她日后遇上会吃闷亏。更甚者,青王还送了贺莲房两个丫鬟。 初见那两个丫鬟时,贺莲房还颇为不解:“王爷送我丫鬟做什么?我那菡萏筑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可是有几十人之多!” 青王淡道:“你再仔细看看。” 闻言,贺莲房这才去打量那两个丫鬟,两人长得都颇为清秀,干干净净的,但称不上美貌,这容貌还不及贺莲房身边的琴瑟二婢。可两人眼中却冒着精光,看似平庸,走路沉稳,步伐轻盈,双手虎口处都长着厚厚的老茧。这老茧……贺莲房曾在会武艺的乔妈妈手上见过。“这二人难道都是会武的?” 青王点了下头:“此二人虽是女子,却是本王暗卫中极为优秀的,你与本王携手,日后说不得会遇上什么危险,这二人便先拨给你用,也省得你做事碍手碍脚。很多事情,只要有个会武的人去做就行了,你那聪明的脑瓜子还是帮着本王比较好。”若是用多了可是会变傻的。 第63章 青王离京外祖随行 的确,乔妈妈虽然会武,但毕竟不是她的人,平常做事,没个身手敏捷的,少不得碍手碍脚,很多事情明明可以轻轻松松解决,最后却都花了大把心思。既是如此,贺莲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王爷厚爱。” 两名女子纷纷给贺莲房行礼,“见过小姐。”没得到贺莲房的允许就一直跪在那儿没有起来,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贺莲房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些的女子道:“回小姐,奴婢名叫暗二,旁边的则是暗七。” 贺莲房听到这两个名字,额头瞬间滑下三条斜线。青王解释道:“本王身边的人虽不少,却有七个是最优秀的,这便是唯二的两个女子。”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取名字,于是顺口把人叫做暗一到暗七,爽口又好记。 ……贺莲房突然想到取名字取得很随意的大舅舅蓝战,晨晌夕晚四位表哥的名字,原本在她看来就已经够随意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随意的,连个时辰都不愿意看,直接从一数到七。“这名字可不行,哪有好好的女子叫这个的?”她身边平白多出两个丫鬟没什么,只说是买的便是,可这名字哪里是个人名呀! “既然这样,你给她们改个名字也可以。”青王毫不在意他的人被贺莲房改名,送出去的,那就是她的了。 “王爷手下既然有七名最优秀的暗卫,倒不如应北斗七星,暗二便叫做天璇,暗七唤做摇光,如何?”仍然对应二与七,不算是冒犯青王。 青王能有什么意见,他想了想,道:“也罢,回去本王便让其他几个也把名字给改了。”他早觉得这暗一二三四五六七这名字不雅,却一直懒得改,刚好顺着贺莲房这提议,也省他费心了。 “天璇(摇光)见过小姐,谢小姐赐名!” 贺莲房对这两名暗卫挺有好感,便微笑着点了下头,对青王道:“王爷此番将天璇摇光拨给我用,应该是有事要暂离燕凉了吧?”否则有他在,她根本遇不到什么危险,更不会一次性需要两名暗卫在身边保护。 对于她的聪敏和举一反三的本事,青王早就不再怀疑了:“本王奉皇上之命,要到南疆与西疆巡视军情,此番一走,想必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更何况本王原本驻守北疆,此次也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他轻描淡写的告诉了贺莲房自己要去的目的地,这些日子来,他深深的觉得,贺莲房便是他这一生始终等待的知己。她聪明、沉稳、冷静、睿智,完全不像个未及笄的闺阁女子。这大概和她的出身有关系,但青王更愿意相信贺莲房的出现是上天对他的一种弥补,他少年成名,扬名天下,却始终抱憾未能有人与自己并肩,而贺莲房就出现在这个时候,两人之间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言语便能理解对方心中所想,若贺莲房是个男子,青王定要和她结为异性兄弟,煮酒论英雄,拔剑舞昆仑! 贺莲房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边疆有事。“南疆是信阳候,西疆是信阳候府的年轻一辈驻守,王爷此番只去南西两疆,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吧?” 大颂朝边境四疆,其中两疆都由信阳候府的人驻守,若是信阳候府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念头,那可就麻烦了。 “正是,本王此番便要同你的外祖、舅舅一起出发,此后便要将由本王驻守的北疆一起,并原来就由靖国公的东疆,都交由靖国公府。” 是权力的交接。贺莲房皱眉:“也就是说,四疆要由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并守?” “正是,皇上封本王为边疆巡视钦差,就定在这几日便要离京了。莲房,你平日若得空闲,便进宫去陪陪太后,莫让她忧思过重。” 这段日子里贺莲房时不时的会进宫,太后对她一直很是喜爱,青王是看在眼里的。 贺莲房点了下头:“王爷尽管放心,只是王爷此番巡视,我外祖年事已高,还请王爷多加照拂。” “靖国公忠君爱国,本王敬重不已,你且安心。” 打青王与靖国公前阵子从边疆回来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偏偏信阳候府是从始至终都没人回来过的,如今皇上却派了青王爷做巡视钦差,又要将北疆交给靖国公府,贺莲房知道,这一番,得好一段时日见不到外祖父和大舅舅了。 她不知为何信阳候府无人回京,也不知青王此番是为何要去巡视边疆,只大概猜可能是跟那支神秘军队有关。只是青王之所以留在京中,是因为这支军队,之所以离京,又是因为这支军队。难道……这军队并不是二皇子的?而是跟信阳候府有关系?青王之所以在京中逗留数月,年前又让驻扎东疆的外祖和大舅舅提前回来,现下更是找上自己,是因为京中有人跟这支军队有关?! 那样的话,这支军队的存在可就严重了! 军队的主子不是二皇子,那又是谁?跟京中的某个大人物还有信阳候府什么关系?贺莲房不免要多想,青王见她一张小脸凝重,不由得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鼻尖,道:“你只管做你要做的便是,本王此番出京一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更何况,这支军队是否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你不用太担心。” 贺莲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经历过上一世,见过靖国公府与大学士府最后的下场,她如何能不担心? 那支军队肯定是存在的! 只是青王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越俎代庖。毕竟这朝政军务,都是皇室的事,她一个小女子,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好,掺和进去又有什么窍?“王爷离京的时间里,我会经常进宫去陪伴太后娘娘的。”顺便借着这机会,说不定能探听到些什么。 她这么一说,青王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两人相视一笑,青王道:“昨日有人献给本王一本棋谱,想着你可能会喜欢,便带了来,你且看看。”说完,取出一直放在怀里的棋谱,从桌上推过来。 这又送暗卫又送棋谱的,为了让她多陪太后顺便从后宫中打探点什么,青王殿下可是下了血本呀!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她这拿了人家的手短,怕是要用心做事了。“那就多谢王爷了。” 将贺莲房安到太后身边,青王很是放心,他相信以贺莲房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太后、靖国公府、大学士府的势力,足够控制一切突发状况。 送走青王后,贺莲房带着天璇及摇光回到菡萏筑,并对众人介绍了这两个丫鬟。其他人对这两个突然多出来的丫鬟没什么感觉,心思细腻的琴诗觉得小姐喜欢就行了,偏生性子耿直的瑟词吃醋了。她当年是先入的靖国公府,可是从小丫鬟一点一点做上来的,又伺候了小姐这么多年,凭什么这两个丫鬟一来就成了一等丫鬟,还能跟在小姐身边? 她闹脾气,自然不敢在贺莲房面前,只能甩脸子给天璇摇光看。天璇是个性子冷淡不爱说话的,摇光却娇俏刁蛮,根本不愿让着瑟词,两人你争我吵好不热闹,贺莲房坐在花厅看棋谱,却对外面的声音恍若未觉。 琴诗有点担心地朝外头看了一眼,见那两人叉着腰你来我往的喷口水,也不知道吵个什么来劲,便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您觉得吵吗?” 天璇站在一旁,满脸严肃,那架势,仿佛贺莲房说吵的话她便立刻出去将那二人给教训一顿。 贺莲房轻笑:“不吵不相识,你瞧她俩现在吵得热火朝天,说不定日后好的能睡一个被窝呢。”都是没坏心眼儿的,再吵也吵不出什么来。 琴诗不信:“奴婢瞧着她俩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就这样水火不容,怎么可能会好起来呢?” “你不信呀?”贺莲房从棋谱中抬起头,认认真真道:“琴诗,那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小姐,您跟奴婢赌什么呀?”她整个人都是小姐的,还有啥能拿出手做赌注的? “若是你赢了,月钱我给你翻倍,若是你输了,这个月的月钱就扣掉,如何?” 琴诗才不信瑟词能跟摇光成好姐妹的,当下点头:“奴婢赌了!” 贺莲房抬头问一旁站着的天璇:“天璇,你可要赌一把?” 天璇想了想,说:“奴婢赌小姐赢,用奴婢三个月的月钱。”她相信王爷看中的人决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打从她第一眼看见贺莲房,就觉得这个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但那一双凤眼清澈有神,黑白分明,威仪气度更是不下她所见过的任何大人物。王爷将自己和摇光派到小姐身边,定然是有原因的,所以天璇相信贺莲房,也愿意效忠于她! ……琴诗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被坑了。 此时陆妈妈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小姐、小姐!” “怎么了陆妈妈?”琴诗问。 “小姐啊,老爷让老奴来告诉您,说是收到了张老夫人的信,张员外一家已经到了燕凉,老爷命人去接了,正让小姐您到前厅去等候呢!” 这时间也是差不多,贺莲房这些日子虽然每天都有事情做,但从未有一刻忘记张家人。“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回儿跟潜儿那里通知了吗?二夫人那儿呢?” “都派人告诉了。” 贺莲房点了下头,张家人时间掐的可真好,青王爷这才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到了。 想起上一世自己自私的躲在佛堂,将这狼子野心的一家人留给弟妹,最后害得他们一生孤苦,贺莲房便悔恨不已!若是她聪明些,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上一世的惨剧完全可以避免!哪怕上一世太过清高孤傲的自己无法与青王联手,入不得青王的眼,那也绝对比最后的凄惨下场好得多! 在贺莲房心里,她始终把自己当做害死贺茉回跟贺兰潜的间接凶手。是她的冷漠,她的自命清高,她的不作为,不争斗,心软手软,才导致了那一系列悲剧的发生。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因为你的疏忽导致亲人惨死更令人痛苦的呢?哪怕那些事都发生在贺莲房身上,都能叫她比现在好过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前方主菜张氏一家,副菜上官氏,甜点世子们。。 第64章 极品来袭入住贺府 张氏一家自打进了燕凉城,便被这一片繁华迷花了眼,觉得自己以前在滁州虽是好,却无论如何都比不得京城,他们一路经过不少官宦人家的宅子,越瞧越觉得自家的放不到台面,内心对即将投奔的大学士府又多了一份憧憬。 不过这憧憬怎么也不及他们亲眼见到大学士府时的震撼和羡慕! 黑色大门端庄又气派,门两边分别立着一头石狮子,黑底红字的牌匾上,大学士府四个字在阳光下显得那样熠熠生辉!就连门口守门的家丁,身上穿的料子都是极好的,个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浑身正气,叫人看了就心生惧意。 张老夫人刚嫁入张家不久,张老太爷就将青梅竹马的表妹以平妻之名迎入府中,巧的是这表妹也姓徐,因此为了区分两人,众人都将其成为大徐氏和小徐氏。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张老太爷跟小徐氏都入了土,反倒是大徐氏却老当益壮,越活越精神。她瞧着眼前这牌匾,瞧着这气派的大学士府,心里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当年若是她聪明些,看得长远些,说不定嫁入贺家的就是她了,谁叫她当时一心喜欢张老太爷,哪怕对方是个商人,她也不惜一切要嫁过去,这才惹得家中恼怒,将她给逐了出去。 她一心期盼的爱情,张老太爷并没能给她,他只是想在燕凉攀上个高门女子从而将生意做大,谁知她却为了他不顾一切,还被徐家除名,更是被勒令一辈子不许再踏足京城。大徐氏受了骗,心中怨恨自是不必多说,可她硬是个能忍的,哪怕张老太爷因为她的没有利用价值对她冷漠以待,更是在她入门不久便迎入平妻,大徐氏也一一忍了下来。此后她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将整个张家掌控在自己手心,那小徐氏根本没能在她手中活上几年,张老太爷后来纳入府的姨娘,一个个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她所生出的张员外更是张家唯一的嫡子。 现在张老太爷死了,徐家又差不多没落了,大徐氏这才想着,妹妹是大学士府的老夫人,自己这辈子算是这样了,可她还有个年华正好的孙子,总不能让孩子也一辈子没出息吧?于是她便给徐氏修书一封,得到对方的首肯和帮助后,举家迁来了燕凉——当然,张老太爷的那些姨娘她是不管了的,任她们自生自灭去吧。 可以说,大徐氏这个人本身有一种极强的控制欲,她强势、彪悍,所以才养出了张员外这么个懦弱好色的儿子。幸好孙子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若是能得到贺励的提拔和指点,日后定是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大徐氏之所以要举家迁到燕凉,一方面是想念这里的繁华,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孙子张正书的前途。有个一品大员的表叔,他的仕途才能走得轻松和光明呀! 当然,她在来之前也已经了解了大学士府的构成了。没有夫人,只有一个姨娘和四位小姐及一位大少爷,她妹妹待嫁时便被她压得死死的,若不是她看上张老太爷,这嫁入贺家能便宜了徐氏?所以大徐氏觉得,徐氏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富贵,都得感谢她当年的倾情相让呢!既然如此的话,她带着儿孙前来投奔,退个一万步来说,这徐氏也得把大学士府交给她管理吧?毕竟姨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府里的小姐年纪又小,这掌持中馈,大徐氏觉得自己是当仁不让的。 所以瞧见大学士府又大又漂亮,她自然很高兴,想着自己能住到这样的地方来,真不知比滁州的张家老宅要威风多少倍。 但见徐氏及贺励并未在门口迎接,大徐氏就有点不开心了。她想,自己远道而来,又是长辈,怎么说也得出来相迎才是呀,顿时心里就有了疙瘩,脸上也不大好看。 看门的家丁见这浩浩荡荡来了几辆马车,便知道是老爷口中说的张老夫人一家,连忙上前接手,将马车带入府内,贺安则上前作了个揖,恭敬道:“想必这就是张老夫人了,小的是大学士府的管家贺安,我家老爷早就吩咐小的在此等候,还请张老夫人这边走。”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张家的几辆马车,见前两辆里头坐着张家的主子,后面两辆则是些下人,但人数并不多,想必他们此番来京,并未将滁州老家的所有人都带过来,最后面的马车上是些金银细软,都是值钱的东西,由数个家丁看守着,仔仔细细一数,除去张家主子们的随身奴仆,就只有不到十个的下人了。 不是说张家在滁州算是富甲一方么?怎地看起来这样寒酸? 贺安自然是不知道,张家只是表面风光,其实在张老太爷死前就已经是苟延残喘了,所以大徐氏才如此果断的举家迁往燕凉,并把家中铺子里能调到的银两全部取出,将一屁股的债留给了张老太爷的姨娘们,趁着夜里偷偷上路了。 也幸好当年她被徐家驱逐,跟张老太爷回滁州时,两人都嫌丢人,没把她的身份说出去,以前一直有人讽刺她可能出身龌龊,现下倒是好事,没人知道她是来投奔自己的妹妹来了。 一行人进了大门,沿途穿过曲折弯绕的走廊,瞧见前院雕梁画栋,廊腰缦回,来往下人穿着整齐美观,各司其职,真是好气派,好大气!单是从大门走到前厅,便用了快半柱香的时辰! 哪怕他们在滁州,家中生意鼎盛的时候,也不曾住过这样好的宅子! 包括大徐氏在内,张家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欣羡与震撼,还有不为人知的贪婪。 待到他们到了前厅,贺安前去禀报,随后便出来说:“张老夫人,老爷有请。” 大徐氏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孙,低声叱喝道:“都给老身打起精神来,叫你们小姨奶奶瞧瞧,我张家子孙,都是有出息有志气的!”说完整了整身上特意穿的最好的衣裳,举步走了进去。 可一走进去她就觉得嫉妒无比!坐在前厅右主位上的徐氏,身穿银霓红细云锦夹袄,外罩一件青花掐花对襟外裳,底下是金罗簇铁锈红锦裙,头插镶宝凤蝶鎏金簪,巾帼上更是嵌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端的是威严无比,仪态雍容!反观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加起来,怕是也不敌徐氏大拇指上戴着的那枚暖玉扳指! 再朝右边一瞧,坐着个身着淡灰色长衫,蓄着一把美髯的俊秀中年男子,此刻对方正倾着身子跟徐氏说些什么,想必这就是她的侄儿贺励了。 往下首看去,便瞧见一名打扮精致的中年美妇,她身边则坐着两个娇俏的少女,一着红装一着绿裳,都是富贵逼人,灵气袅娜,和张家的小姐比起来,单单是气质便不能相提并论! “姨母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定是很辛苦吧?”贺励命人奉茶,多年上位者的气场使得张家人,包括大徐氏在内都大气不敢出一下,尤其是张员外,猥琐的伛偻着背,看在大徐氏眼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都是儿子,凭什么她的儿子就不如妹妹的?一个是深受皇帝信任的一品大员,另一个却是小有资产毫无功名的员外!这一天一地,何止是云泥之别! 大徐氏强势惯了,哪怕心中苦涩,表面上也不肯示弱:“也还好,多亏贺励侄儿挂念了。” 徐氏笑道:“姐姐此番既是来了,便安心在府中住下,你我姐妹多年未见,定有好多话要说。” 大徐氏点了下头,回头瞪了一眼张员外:“还不快点一一见过你小姨母及表弟!” 双方这才一一介绍见过,张家人此番除了大徐氏、张员外、张夫人和张正书以外,还有张员外的两个姨娘跟两个女儿,但贺励瞧得真切,这张家人都颇为惧怕大徐氏,往往她一个眼神便能将对方吓得动弹不得,想来着这位姨母平常是手段了得,否则岂能拿捏住这么多人? 彼此介绍了,徐氏皱了下眉,催魏妈妈道:“你去看看大小姐他们,怎地还未到?” 听了这话,大徐氏才注意到在场只有两个贺家小姐,还是庶出的,嫡出的三个子女都未出现。难道是瞧不起她这落魄的大姨奶奶,所以不屑出来相见?这么一想,她对贺莲房姐弟三人的初步印象就不太好。大徐氏是个骄傲惯了的人,这样的人也特别自卑,尤其是在如今这样风光的徐氏的映衬下。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得一个娇俏清脆的声音说道:“祖母说什么呢,我们这不是来了嘛!” 只见屏风旁的侧门帘子被一只手掀起,先是走进来一个丫鬟,后面便接着进来一个绝色的美人儿:“祖母,是我中途弄丢了耳环,这才劳烦大姐跟弟弟随我回去找的,您可莫生孙女的气呀!” 自打贺莲房出了佛堂,自己又做了那光怪陆离的梦,贺茉回是越来越圆滑,越来越会做人了,徐氏对她也是一日比一日看重、疼爱。听了她的话,便慈爱道:“丢了便丢了,让下人找也就是了,这么冷的天儿,你也不怕冻坏了,瞧那小脸,真是通红通红的。” 贺茉回巧笑倩兮的走近,行了礼,后头跟着走进来的贺兰潜便毫不客气地拆她台:“祖母,二姐越来越丢三落四了,我跟大姐可是一番好找呀,您可得好好说说她,孙儿真怕哪天她连自己的脑瓜子都丢了!” “你这孩子!”徐氏被逗得开怀,忙招手让宝贝金孙到身边去,贺兰潜便小跑着扑了过去,直直扑到徐氏怀中。 “潜儿!你动作轻一些,莫压着了祖母。”随着这轻柔动听的嗓音落下,帘子后又走出一人。 起先张氏一家见了贺红妆与贺绿意,便觉得这两个小姐貌美如花,便是找遍了滁州也找不到能比得上的,可后来帘子一掀,先是走出个美丽绝伦的贺茉回,然后是精致如玉的贺兰潜,这美人儿一个接一个,后头居然还有个眉目如画的贺莲房! 贺氏一族竟出得如此多的美人! 回头再一看两个庶出小姐,那娇艳的容貌瞬间便低了好几个档次。在滁州时,张家的两个小姐也算出了名的美貌,不少人都上门求娶,可大徐氏一心要她们嫁个好的,能扶持帮衬张家的贵人,所以一直拖着未嫁,两个小姐都及笄了,如今却还是没有婚约。 原以为自家的孙女便是美貌过人,可和贺家女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莫说是跟嫡出千金比了,就是庶出的,也甩她们一大截! 大徐氏愈发的嫉妒徐氏,怎么什么好的都被她得去了?自己嫁了个商人,被逼离京,丈夫又是个滥情的,府里姨娘众多,生出个儿子又如此没出息,家道中落,可徐氏嫁入贺家这样的望族,丈夫却终身未曾纳妾,儿子还是朝廷一品的大官儿,更是养出了好几个绝色的孙女,单单是贺家女的容貌,便是贺家的小少爷是个纨绔,日后也是数不清的富贵荣华!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徐氏笑道:“祖母身体好着呢,倒是莲儿你们,快见过你们的大姨奶奶和表伯父表伯母,以及你们的表哥表姐们。” 表哥? 贺莲房微微一笑,张正书也配被她们叫表哥?她的表哥,是靖国公府顶天立地的蓝家四杰,张正书这样的货色,算得了什么?! 可她面上却看不出一丝轻蔑:“见过大姨奶奶,见过表伯父表伯母,见过表哥和两位表姐。” 一开始见了贺红妆跟贺绿意,张正书便眼珠子发直,再打贺茉回出现,张正书就更加没魂儿了,口水都要低下来,后来见了贺莲房,更是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自信,竟想着,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高中状元,便要娶了这贺家两个嫡女,作为自己的妻妾,如此效法娥皇女英,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越想越兴奋,都没反应过来贺莲房姐弟三人的招呼,待他回神,人家已经问候完纷纷落座了。 贺兰潜第一眼就讨厌这个表哥,他看着对方恨不得把两只眼珠子黏在他两个姐姐身上的龌龊样,不禁嫌恶的撇撇嘴。就这样的弱鸡,他一拳就能将其揍掉十颗大牙! 接收到贺兰潜警告目光的张正书却没反应过来,仍旧盯着贺茉回看,不一会,再看向贺莲房,来回在心底考虑着,到底要先娶谁入门呢?不如一同娶了,洞房花烛,三人共赴巫山,该是多美妙的事! “大姐。”贺兰潜侧过身子,趴到贺莲房耳边说:“我一拳能揍掉这个表哥十颗大牙,你信不信?” 贺莲房一听,忍俊不禁,她这一笑,更是清丽动人,张正书简直魂儿都给勾走了!“你呀,怎地习武之后越发的暴力了,人家招你惹你,你就要揍掉他十颗大牙?”少说也得二十颗才行。 贺兰潜哼了一声,“我不喜欢这家人。”一个个怂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眼底的贪婪挡都挡不住。“大姐,你跟二姐院子外头记得多找人看守,我觉得这家人不是个好的。”在大舅舅和几位表哥的教导下,贺兰潜不仅武艺精进不少,就连看人的本事都强了。蓝晨大表哥是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审案,经常抓着贺兰潜陪他一同审讯,借由这些案件教他如何识人及锻炼逻辑,所以别看贺兰潜小,他的心眼可比谁都多。 看着这样的潜儿,再想着上一世无人教导在上官氏刺激下总是脾气暴躁易怒的潜儿,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于弟弟的进步,贺莲房看在眼里,也不吝于表扬他:“是是是,我知道咱们潜儿最聪明,你说的准没错,待会儿我便命人将院子外头的警戒加强一倍,好不好?” 得了满意的回答,贺兰潜这才笑眯了眼睛。 众人又寒暄了一盏茶的功夫,贺励便让贺安带张家一行人去客院下榻。 客院早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床褥被面等都换了新的,住进张家人和他们带来的下人都还绰绰有余。贺安跟他们分别介绍了房子的布局后便退下了,客院中只剩下张氏一家及他们的仆佣。 张家大小姐,叫做张灵芝的悄悄跟她的母亲,也就是张员外的姨娘孙姨娘说:“姨娘,这大学士府好阔气呀,连这个客院都跟咱家的院子差不多大了!”她想起先前看见的贺莲房,对方从帘子后走出,身后跟了一大堆的丫鬟婆子,自己身边呢?只有一个贴身丫鬟,相比之下相形见绌,心里是又羡慕又妒忌。不过好在如今他们家也在燕凉了,以后只要把贺家巴紧,好日子在后头呢! 孙姨娘也被这客院迷了眼:“是啊……瞧这院子,多大、多好!” 大徐氏听不得他们这样小家子气的话,但对方是姨娘跟庶女,没见过世面,所以也没恼怒,一一分了房间。 因为旅途辛劳,各自便都想着要休息,可很快的,便有妈妈带着婢女们前来送上膳食与热水,供他们止饥和洁净身体。水里撒了花瓣,房内点了熏香,不知有多么享受! 来送膳的是陆妈妈,她回去后,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一告知了在贺励书房里头的贺莲房。收到膳食后只有大徐氏无动于衷,其他人都是面露喜色,张正书则一个劲儿地跟她打听几位小姐。“小姐,何必对他们如此好?老奴瞧着他们都不是个好的,老爷将他们留在府中暂住,日子久了,怕是要弄出什么幺蛾子!好好的客院,给他们住真是可惜了!” 贺莲房轻笑:“来者即是客,总不能让人说我们怠慢了祖母的亲人。陆妈妈,你觉得客院给他们住可惜,可我瞧呀,那张老夫人却恼得很呢!” 陆妈妈还没来得及问,贺兰潜就好奇道:“为何恼怒?难道是嫌我们待他们不够亲热不够好?”说完又自顾自的道:“谁会待一大群吸血的水蛭好呀,又不是有病!” 这话一出,就连正写奏折的贺励都笑了,站在他身边磨墨的贺茉回也笑弯了腰。 贺莲房点点头,赞道:“潜儿如今看人的眼光是越发的准了。”那家子人,可不就是吸血的水蛭么?咬住你就不撒口,直把你吸的皮肉尽失。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字。。 第65章 秦氏上门另有所 得了大姐的夸奖,贺兰潜骄傲的,如果他有尾巴,此刻肯定已经翘上了天。但得意了没一会他就苦着脸问:“大姐,他们要在咱家待多久呀?” 贺莲房想了想:“可能得有一段日子,说不定得等到两年后春闱呢。” 一听这话,贺兰潜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他们不是说要在燕凉买宅子,在咱们家只是暂住的吗?”哪有“暂住”一住两年的道理?! “嘴上说的,又不代表一定会这么做。”贺茉回笑。“不过爹爹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这家人哪!” 贺励将砚台压住宣纸,问:“你怎么知道爹爹就不喜欢你大姨奶奶一家?” 贺茉回偷笑:“大姐跟我说了,爹爹要是喜欢大姨奶奶一家子,怎么会让人收拾客院而不是偏院呢?毕竟偏院才是主人住的地方,那偏院都很久没人住进去了,又比客院大,爹爹却偏让大姨奶奶他们住到客院去,这不是不喜欢他们是什么?”打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贺茉回就发现自己有种诡异的预知能力,好像那个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之前她便梦到张家人的出现,如今对方果然出现了,便是她再不信邪,也不得不考虑自己梦中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可能性。更何况张家人在见的第一面就不得她的喜欢,人想上爬,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把野心和贪婪都写在脸上,遮掩都不遮掩一下,那就难看了。 再说了,他们贺家,难道是张家往上爬的垫脚石吗? 一开始知道张家人来了,她又愁又急,这家人怕是要在家里住好久了,而且梦中的祖母对他们很是信任,好在大姐告诉她说爹爹并不喜欢这一家子,贺茉回这才放松了点,也能闲闲等着看笑话了。 贺励摇头叹息:“为父这点心思,可是被你们瞧了个十成十。”他无奈之余又觉得很是骄傲,和妻子所生的三个孩子,个个聪明伶俐智谋过人,他自然是很开心的。有朝一日九泉之下见到妻子,真是死也瞑目了。 听到父亲口气中的调侃,贺莲房姐弟三人不禁相视而笑。贺励瞧着儿女们欢快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但很快想到什么,叮嘱贺莲房道:“莲儿,你这位大姨奶奶,性子最是唯我独尊,我虽然与她没见过几次面,但从你祖母的话中就能感受得到她的为人。她能在无娘家依仗的情况下稳坐当家主母的位子,又将全家人都掌控在手心,必定是个不好对付的。若是为父猜的不错,怕是过几日她便会去找你,旁敲侧击要贺府的中馈之权,到时候你莫要慌张,直接派人来找我,我来跟她说。”贺励心疼自己的掌上明珠,他让贺莲房掌权,一是因为贺莲房有这能力,二也是因为不想让贺府落入外人手中,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把这样的重担施加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身上有些重了,又怎么舍得让她去面对大徐氏那个老虎婆呢? “她真的敢这样做?”贺兰潜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这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事情,那大姨奶奶也做得出来? 因为梦中的情形,贺茉回是很相信的:“她绝对做得出来,可能还觉得,她帮我们管事,我们还得谢谢她呢!” …… 父女四人,包括一旁的陆妈妈跟其他丫鬟,都觉得这大姨奶奶也太…… 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钟,各自做各自的事去,管他狼虫虎豹,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爹爹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女儿去做,不会劳烦到您的。”贺莲房胸有成竹。这大姨奶奶之所以想掌权,一是想吞贺府,二是性格使然,这样的话,她给她找点事儿做不就成了么?再说了,对方刚到燕凉没几天,定是不会现在就来找她的,自己有的是时间等着。她不怕大徐氏来,就怕大徐氏不来! 贺励点点头,说:“毕竟她是长辈,又是你祖母的亲姐姐,你是小辈,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万一她给你扣个不尊长辈的帽子,那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所以遇到她,莫要硬碰硬,你只消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他对这大姨母没什么感情,从徐氏口中又得知了对方是个怎样的为人,如今肯让张家住在大学士府,也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若是大徐氏不识好歹别有所图,他是不会手软的。 当年就是因为愚孝,才换得今日妻子早逝的下场,贺励心中,若说是对徐氏没有嫌隙,那是不可能的。可退一万步,徐氏也是他的生母。他会一如既往的尊敬、孝顺徐氏,可要他再向当年一样听她的话,却是绝无可能。大徐氏一家子安分守己还好,若是蠢蠢欲动,住他贺家花他贺家吃他贺家,却想用他贺家的东西填补他自己家,或是把手伸到他三个儿女身上,到时候就是徐氏要与他断绝关系,他也决不容忍! 贺夫人逝世后,对贺励来说,只有忠君爱国与子女才是他最为看重的,其他的,他的心已经淡了,再也没办法给予一丁点的关怀和注意了。 所以贺莲房才说上一世的自己傻。枉从小娘亲就说自己聪明过人,最后却傻乎乎的任人陷害,自以为清者自清,把自己的名声跟性命都断送了。爹爹心中对他们三姐弟是极为疼爱的,哪怕是为他们付出生命,他都不会迟疑。单是看现在张家入府,爹爹一眼便瞧出那家人是个不安分的,若是上一世自己能放□段,再懂得迂回些,只消去相国寺将爹爹请回,随后再躲回佛堂,弟妹的下场也决不会如此!更不会发生上官氏等人将贺家与相国寺消息阻断,使得弟妹魂断的事情发生! 她笑着点点头:“爹爹放一百个心,我想大姨奶奶还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就来跟我要权的。她这人哪,看着强悍,却还是个要脸子的,表面功夫无论如何也是会做的。” 此话一语成谶。 张家人在贺府住了几天,因为人太多的缘故,所以除了节日和有重大事件发生,各个院子都是自己用小厨房做的饭,只有贺莲房姐弟三人会时不时到福寿园去陪徐氏用膳。而贺安专程为张家人给客院配了个小厨房,采买和米粮菜肉都是用的大学士府的银子——当然,来者是客嘛,哪有让客人吃自己的? 不过张家人觉得不够好,因为每天各个院子的用度都是有量的,不能竭尽而取,每日定量,按照人口分配,就算是贺莲房姐弟三人的院子都是如此,但张家人觉得,贺家人有点抠门,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他们想要什么不能直接就去库房拿呢?!他们又不偷什么,只是缺了点东西,难道就不能给他们补足吗? 偏偏每次去了库房,那里的家丁都是一副面瘫脸,嘴上永远只会说“没有大小姐的命令我们不能开”“除非大小姐命令我们才会开”“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库房”…… 张家人觉得,这贺莲房实在是不够大气! 家丁们自然不会让张家人这些外人靠近贺府库房,要知道,那里除了被褥布匹米粮等等东西,还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呀!要是少了其中一样,哪怕砍了他们全家的头都赔不起!他们在贺府做活,是签了死契的,贺府就是他们的家,贺莲房就是他们的主子,而且这主子为人温柔和善,他们在贺府不愁吃穿也不会被打骂,只要做好本职工作,每个月还有多余的月份和赏赐可以领,谁那么傻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 又一次去库房取物失败回来,张夫人秦氏气得七窍生烟,刚进了屋子就一掌拍到桌子上:“真真是气死我也!怎么说我们也是他贺家的客人,难道缺了物件,想去库房取都不可以?瞧那一个个狗奴才,满口的大小姐说了才算,大小姐允许才行,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可是大小姐的表伯母!” 张员外坐在桌边正喝着上好的云雾茶,被妻子这一拍吓了一跳,随后不满地说:“你就不能聪明点儿吗?就说你是想要床被褥,别说要别的。”虽然他们的目的是想进入库房去瞧瞧,里头有些什么宝贝。他们在滁州的时候就听说了贺莲房姐弟三人在元宵花会上一鸣惊人扬名天下的埙篪徽音舞,更是知道太后和皇上都赏赐了不少宝贝,贺府的库房里,不知道堆了多少价值连城的药材珠宝! 那么多东西,难道分给他们这穷亲戚一点就不行吗?还一品大官儿呢,骨子里却抠成这个模样。 秦氏气呼呼道:“我就是那么说的,可你猜怎么着?那些个狗奴才就是不让!非说我们得通过大小姐同意才行!前几次我让下人去要,他们就不给,昨儿个我叫孙氏和王氏去,也不行。今儿个我亲自去了,他们居然还是不给!真真是气煞我!” 夫妻俩正说着话,大徐氏进来了,她身后跟着孙姨娘王姨娘以及两个庶出孙女,正好听到两人的话。顿时横眉竖目,眼神一冷:“没用的东西!” 秦氏素来惧怕这个婆婆,当下大气都不敢出,嗫嚅道:“娘,媳妇真的已经尽力了……” “住口!”大徐氏手中拐杖重重捣地。“不过是让你去探个风,结果却这样没用!”说罢,回头望向两个姨娘:“还有你们!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 孙姨娘跟王姨娘原本还颇为秦氏挨骂在心中幸灾乐祸,谁知道没几秒这祸就蔓延到了自己身上。她们都是知道老太太厉害的,顿时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张灵芝见状,小心翼翼上前道:“奶奶,不是姨娘跟母亲她们做的不好,而是那些家丁实在是太油盐不进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客人,总得顾及着点脸面呀!”虽然她也很想看看库房里都有些什么宝贝,要是能顺点回来就更好了! 大徐氏被气得直喘气,恨铁不成钢地一一看过眼前的子孙,拐杖又重重敲起地来:“瞧瞧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半点出息都没有,简直丢尽了老身的脸!”想想徐氏的子孙,再瞧瞧自己的,大徐氏只觉得心头有股火气在冒! 这些天他们一家人都是在客院用的膳,一顿都没跟贺家人一起过!贺励整日繁忙公务,上官氏等人又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她倒是想让自己的孙女去接近接近贺莲房姐弟,可惜一到院子门口,总是被拦下来!合着好像他们就只是个客人! 看样子,还得她这个老婆子亲自出马! 见大徐氏起身,张员外连忙问:“娘,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大徐氏冷哼一声:“去见见贺家的大小姐,问问她,为何短我们的用度,还不让我们去库房取?!顺便再跟她说说,给我们家拨点下人来用,瞧瞧老身,身边就只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她一个小丫头,身边那是多少的下人?!” 听大徐氏这样说,张灵芝忙道:“奶奶,您年纪大了,这种事情,您身为长辈怎么好说呢?还是让孙女跟妹妹一起去吧!”说完忙给一旁的张紫苏使眼色。 张紫苏也上前游说:“是啊奶奶,先让我们去打个头阵,然后您再决定,如何?” 大徐氏想想,也对,自己这身为大姨奶奶的架子得端好了。她寻思了下,说:“你们姐妹俩,跟你们母亲姨娘一起去,记得别弯了腰,给老身涨点脸面,也让人瞧瞧,我张家的小姐,不输他们贺家的!” 于是秦氏、孙姨娘、王姨娘,并着张灵芝与张紫苏一起,浩浩荡荡的朝菡萏筑去了。 等到女眷都走了,张员外才问:“娘,你说咱们这样在贺家待下去不是办法呀,什么都捞不着,书儿虽说读书,可贺励却那样忙,根本没时间教导,咱们这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吗?” 大徐氏心里也有点急了。她在来之前就想好了一切对策,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应付,可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见她!她每每跟徐氏说话,总是将话题给绕到孙子身上来,可徐氏却愣是装作没听懂,要是她暗示想帮忙管事,徐氏的反应就更绝了,不是头晕就是腹疼,总是没办法跟她把话说完!大徐氏又觉得自己是长辈,去贺莲房的菡萏筑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和趋炎附势,所以一直忍着,今日,她本来就是想撺掇儿媳和孙女去的。 她也想跟贺励说说,可贺励忙得很,几乎见不到他的人,贺莲房姐弟三人又练武的练武,读书的读书,院子总是守得严严实实,大徐氏还想着,凭自己孙子的人才,样貌,总能引得贺莲房或是贺茉回心动,便时不时让张正书去菡萏筑跟茉莉苑的外头读书闲逛,可每次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人出来赶人,说那是后院,外男不便在内。 她还想去找上官氏,谁知上官氏也称病不见。大徐氏觉得,被贺莲房等人拒见也就算了,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可上官氏算个什么东西,也赶不见她?!在贺府住的时间虽短,但大徐氏瞧得清楚,贺励心中只有嫡出的子女,对庶出的两个还有这上官氏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一眼,所以上官氏不见她,当真是狗眼看人低!待到日后她的孙儿高中,她定不饶她! 她哪里知道,就连上官氏也瞧不起她呢? 一开始,上官氏的确想利用大徐氏来对付贺莲房等人,可几天的观察下来,这大徐氏,分明就是个只能叫不敢咬的狗啊!说什么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她已经求得了父亲的帮助,哪里还看得上这么个穷亲戚?再说了,她未嫁时也是上官翰林的嫡女,比起没有功名的张员外,怎么说也是她的身份更高些!所以她才瞧不上张家人呢,也勒令两个女儿不得与张家人接触。更何况,每次见到大徐氏,对方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上官氏心里冷笑,你难道比我高贵多少?她宁肯跟贺莲房斗,都瞧不上张家! 所以贺府对张氏一家人的态度是这样的:你们是客人,我们款待你们,收留你们,但也仅止于此了,想从贺府得到什么好处,想踩着贺府朝上爬,那是想都别想,一点机会你们都得不到! 他们贺氏一族素来是高风亮节,对待客人自然不会苛刻,从亲戚的角度来说,他们愿意善待张氏一家,但从主人的角度来说,他们对这张家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贪婪清清楚楚刻在脑门子上,谁瞧不见?还恬着个脸来装亲热,真当贺家是人傻银子多速来剥削? 大徐氏自以为能靠着徐氏拿捏整个贺府,哪里知道,徐氏对她,除了那一点点淡薄的亲情之外,也是什么都没有了呢? 自小便被这个姐姐欺负,从小到大,她喜欢的,大徐氏就要抢,她连捡她剩下的都不行,哪怕是大徐氏不要了,也没有徐氏的份。后来大徐氏看上张老太爷,更是算计徐氏,差点因此毁了徐氏的名节。这么多年来音讯全无,又不跟她联络,一联络就是求助,她帮了他们,对方却像那东郭先生救了的狼,想着反咬她一口,夺走她儿子和孙子的产业! 除非徐氏是疯了,否则她决不会帮大徐氏得到贺府的中馈之权。 上一世一入府便结盟的大徐氏跟上官氏,这一世却彼此相看两相厌,也是有趣。 张正书一心想着来个美妙的艳遇,最好是跟戏文里唱的那样,贵族小姐爱上落魄却有才华的书生,从此芳心暗许,最后两人共结秦晋之好……他喜欢贺莲房也喜欢贺茉回,这两人都是名满燕凉的千金,得到哪个他都不算亏! 对于张正书这种撒大网捞大鱼的行为,大徐氏觉得,做得好! 她这个孙子日后可是要高中状元的,就是贺家的两个嫡出小姐嫁过来也不辱没!甚至大徐氏还寻思着,娶了贺莲房或是贺茉回的其中一个,这样的话,贺励就是不想帮,也得帮了!有贺励这个强而有力的岳父,又有靖国公府那样的外祖,何愁她的孙儿日后不能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 她也不想想,就凭贺莲房跟贺茉回的容貌才情,就是嫁入皇室做个王妃,或是入宫当个娘娘,那都绰绰有余,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状元郎的妻子?更何况这状元郎还是个未知数,燕凉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区区一个张正书,想考得状元?真不知是做得哪辈子的春秋大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头秦氏等人也到了贺莲房的院子外头,她们站在那儿,一个娇俏的丫鬟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便说大小姐有请。 秦氏一行人走进菡萏筑,见院内凉亭水榭,假山花圃,个个美不胜收,明明是初春,可那巨大的荷花池内竟已经结出了不少的花骨朵! 走到廊下,外头点着熏笼,香风阵阵,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婢女都生得清秀动人,气质不俗,真叫人瞧了羡慕不已。 而在贺莲房面前,不管是谁,都是难免要自惭形秽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好多字。。 第66章 赔了夫人还又折兵 她美丽,温柔,高贵典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一幅画,寻常人在她眼前,简直低到了尘埃里。她身上似乎有种神秘的气息,让人在她面前不觉就要放轻音调打慢动作,轻声细语。贺莲房的容貌更胜当年号称大颂第一美人的贺夫人一筹,她就只是坐在那儿,便叫人心驰神往。 见秦氏等人来了,贺莲房放下手中针线,将那一方还未绣好的荷包放到桌子上,明日便是青王和外祖父等人出京的日子,她给蓝家的每个亲人都绣了个荷包,理所当然,也不能少了盟友的。毕竟青王给予她的支持,是她暂时无法等价报答的。 “表伯母,二位姨娘,两位表姐。”贺莲房点头表示打招呼,并未起身行礼——她的身份如此高贵,肯对张家人和颜悦色,他们便该觉得受宠若惊了。“诸位今日到我这菡萏筑来,是有什么事?” 张灵芝嫉妒的瞧着这菡萏筑的摆设,她虽然瞧不出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却也是知道这都是些宝贝,寻常人家根本是见都难以见到的,仅贺莲房面前的桌子上便摆了四个珐琅彩人物蝴蝶纹果盘,个个价值连城,便是他们张家鼎盛的时期,像这样的宝贝,也是只有一个,还被珍藏在库房中舍不得拿出来使用。更别提花厅中摆着的青花梅兰竹菊凤尾尊,缠枝花卉烛台……个个都是她这辈子只听过没见过的宝物。 这贺府是怎样的人家呀! 再瞧瞧贺莲房的皮肤,当真是用凝脂二字来形容都不为过。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指若春葱,纤细修长,骨节如玉,娇嫩嫩的仿佛那春日刚刚绽放的花蕾,平日里不知是怎样的养着,才能养出这样的娇贵! 张灵芝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妒恨,若是当年祖母选择嫁入贺家,那今日高高在上坐在上头享尽荣华富贵的就不是贺莲房,而是她张灵芝!能在元宵花会上大出风头,又能被太后喜爱的,也是她张灵芝!靖国公府的外孙女,燕凉城人人赞颂的才女,都是她张灵芝,哪还有贺莲房什么份儿?! 她这么一想,就觉得贺莲房是抢了自己的东西,看贺莲房的眼神也就不怎么友好了。 一开始她之所以提议不要祖母来,就是觉得贺莲房为人温和好说话,祖母不在,她们能得到的利益自然更多,除了张灵芝,秦氏等人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她们才不来呢! 秦氏笑道:“大小姐,表伯母此番来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 话没说完,一个带着质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大姐!” 贺莲房抬头,微微一笑:“绿意妹妹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的院子?” 贺绿意进来才发现张家人在,她很是厌烦这家人,但在外人面前,她都表现出一副很尊敬贺莲房的样子,这是贺红妆跟上官氏对她耳提面命的,贺绿意虽然不服,却也不得不听话,若是连姐姐都娘都不愿意帮她,难道她真的就得嫁给悟表哥了吗? 于是她立刻收起面上的愤怒之色,只是仍然不开心,嘟着嘴问贺莲房:“大姐,人家刚才叫丫鬟去库房拿点东西,为什么不给丫鬟开门?”这贺府又不是她贺莲房一个人,她也姓贺,她也是这大学士府的千金小姐! 闻言,贺莲房正要说话,贺茉回就掀起珠帘走了出来,她今儿个是在菡萏筑看书的,因为讨厌张家人,所以在里头没出来,后来转念一想,她怎能把张家人留给大姐一个人呢?“绿意,大姐已经掌权这么久了,别跟我说你才知道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都是有量的,大姐不会短着你,甚至还会给你额外的胭脂水粉钱,可你不能什么没了都去库房拿,你真当那库房,是你院子里的柴房不成?想去就去,想拿就拿,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她本就厌恶贺绿意,做了那个噩梦后,厌恶更甚。 贺绿意原想发作,又介意有外人在,她的名声已很不好听,要是再在外人面前顶撞长姐,这说出去,她可真是再没脸见人了。所以她忍下想发脾气的*,气呼呼道:“就是我不小心摔碎了一个花瓶!那青釉赏瓶本是一对,我瞧着少了一只难看的紧,这才想去库房瞧瞧,还有没有,拿去给补齐了!” 她这气焰实在是嚣张,即使她自以为已经很是收敛。天璇低眉顺眼的站在贺莲房身后,看似普普通通,但其实已经做好了保护小姐的准备。王爷将她和摇光送给小姐,若是她们保护不周全,那后果定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更何况,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天璇是真心喜欢贺莲房这个主子,若是可以,她宁愿一直待在小姐身边。 “原来如此。”贺莲房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但随后,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似乎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既是这样,你摔碎的那青釉赏瓶,你可知道是哪里来的?” 贺绿意被这一问,有点愣住,“不知道!” “那一对青釉赏瓶,虽然不算多么昂贵,却是祖父在世时选购入府的,如今府中只剩下那最后一对,就在你的院子里。你把它砸碎,还想着要补齐,外头纵然有的卖,怕也不是祖父曾经用刻刀细细雕琢过的了。” 贺绿意一听那是严厉古板的祖父在世时曾经把玩过的,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瞬间惨白,祖母与祖父鹣鲽情深,她不敢想象,若是被祖母得知此事,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当下她就后悔不迭,早知道她就先找红妆或是娘商量一下,不这么冒冒失失的跑过来,结果赏瓶没拿到,还落入贺莲房手中一个大把柄! 她越想越气,更是恼上了今天早上惹她发怒的丫鬟,要是知道那个在她院子外头嚼舌根子,说她比不上嫡出小姐的是谁,她定不饶那贱婢!“这……大姐,你知道妹妹不是有意的,求你了,不要告诉爹爹或者祖母好不好?今儿早上我是被下人气急了,不小心才把那赏瓶砸碎的,大姐,你就帮帮我这一回吧!”这对赏瓶贺绿意一直很喜欢,否则也不会一碎了就急匆匆的去库房要。 贺茉回正要以眼神示意贺莲房别答应,就听见她说:“不过是件小事,你且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处理的,只是下次,你该记住,不要随意朝库房而去,院子里缺了什么,一一跟管事的婆子报备,她们将清单拿到我这儿,我看了后,自然会补齐的。” 贺绿意连连点头:“好好好,谢谢大姐、谢谢大姐!” 说完,就像来时那样,走得也快。 跟贺绿意说完话,贺莲房像是刚想起还有外人在院子里似的,露出笑容,道:“真是惭愧,让表伯母看笑话了。对了,方才表伯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瞧见大学士府的四小姐都不能随意取用库房中的东西,秦氏不过是个远房亲戚,难道她的地位比小姐还高?再说了,人大小姐说了,不是不拨给你,而是你缺了什么,只管跟院子里的管事婆子报备便是,她自会给补齐。可秦氏哪敢啊!客院的婆子是贺家的,对贺家是忠心耿耿,她连收买都收买不了! 想到这里,秦氏连连干笑:“其实、其实也没什么……”眼尖瞧见桌上的绣布,忙道:“表伯母就是听说大小姐你女红精湛,这才想着让大小姐教导教导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女儿,也省得日后她们嫁不出去。”说完,呵呵笑起来。若是能让灵芝跟紫苏同贺莲房搞好关系,那也不错! 谁知贺莲房却四两拨千斤道道:“我的女红都是周妈妈教的,若是二位表姐想学,明日起我让周妈妈每日去客院一个时辰就是了。” 张灵芝跟张紫苏才不乐意学呢,连忙摆手推辞。 孙姨娘心里暗暗道,婆婆以为这贺大小姐年纪尚轻便好拿捏,可这样看来,这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啊!瞧她三言两语,便把气冲冲来找茬的四小姐说的泄了气,不仅承认错误还得朝她道谢,光是这样的本事,孙姨娘可从没在大徐氏身上见过!大徐氏素来强悍,看不顺眼便打骂体罚,可贺莲房说话却柔声细语,不仅能达到目的,还能让人觉得她十分仁义厚道。 这大小姐如今不过一十三岁,假以时日,不知得是怎样了不得的大人物!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跟在大小姐身边好好学学。 那边秦氏见库房一事不成,便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她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大小姐啊,你看我们这从滁州而来,因为走得急,行李多,所以没能带多少下人,便是我身边的贴身丫鬟都落下了几个——” 话没说完,贺莲房就似是想到了什么打断了她,偏偏那张绝美姝容上却是温柔微笑,看得秦氏心底一塞,又不好说什么:“若非表伯母提醒,我这做侄女儿的倒是差点儿给忘了,当真是个大罪过。”她伸手招来琴诗,“我吩咐你的事情可办妥了?” 琴诗恭敬答道:“回大小姐,孙婆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张家一行人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知这孙婆子又是何许人也。 “让她进来吧。”贺莲房轻声吩咐。 很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孙婆子走了进来。她先是规规矩矩地给贺莲房磕了个头,然后垂手站在一边。打从先前贺府换下人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大小姐不是个好糊弄的,所以即便她舌灿莲花,在贺莲房面前也是非常之乖巧老实。“老奴孙婆子,见过大小姐!” 贺莲房笑道:“表伯母,这位孙婆子,可是燕凉高门用的最多的牙婆,她手下的丫鬟婆子,那都是燕凉最好的,前几日表伯母刚到府上,我这记性不好,给忘了,今儿一早才想到大姨奶奶那边缺了下人不好,可这毕竟是张家的事,我身为晚辈,不好插手,您是张家的夫人,选下人的事情,自然得由您来做。我这做侄女的,也只能为您把牙婆唤来了。” 秦氏听了这一番话,险些没吐血!她原本还想着是跟贺莲房要几十个下人使唤,也学着他们大学士府的主子威风威风,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堆的丫鬟婆子,可贺莲房这轻飘飘几句话,又是尊敬她又是担心逾越本分的,活脱脱是在告诉她,我给你把牙婆请来了,但这是你们张家的私事,自然丫鬟你们自己选,而买下人的银子,也你们自己给! 得了琴诗的暗示,孙婆子顿时笑的如同一朵花,迎上前去,滔滔不绝地说:“这位夫人,大小姐这话可不假,若说这燕凉城哪个牙婆手下的丫鬟最好,那我孙婆子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您可瞧好了,我这手底下的下人哪,那个顶个,拿出去都是一级棒的!” 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若今日来的是大徐氏,说不定贺莲房这话不痛不痒,但秦氏还是知道点羞耻的,她又十分的好面子,于是便打肿脸充胖子的选了十几个丫鬟跟几个婆子,面上对着贺莲房道谢,心里头却在滴血。 当得知为此要付出多少银子后,秦氏的声音都变了:“这么贵!”够她在滁州买好几倍的下人了! 孙婆子一听着话,脸顿时拉长了:“瞧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是贵人,难道还在意这几个小钱儿?婆子我是吃这行饭的,我这手底下的下人,跟其他人的当然不能比,所以价格自然也贵上一些!难道……夫人您是不打算买?!” 秦氏怎容得有人瞧不起她,更何况身旁还有丈夫的两个姨娘在那幸灾乐祸,顿时冷声道:“本夫人自然是要买的!” 孙婆子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笑逐颜开:“那婆子我就谢谢夫人您嘞!” 贺茉回站在贺莲房身边,眼底是忍不住的笑意。 张紫苏见不得秦氏这模样,觉得贺莲房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不过是帮他们家买几个下人,至于如此抠门,一两银子都不出吗?!想到这里,她瞧见贺莲房身后的几个丫鬟都是容貌娇俏身段窈窕,个个气质非凡,有这样的丫鬟,带出去肯定威风!当下上前一步,对贺莲房娇娇怯怯的行了礼:“表妹。” 这个二表姐,倒是跟贺红妆很像,如同一朵娇嫩柔弱的小白花,很是令人怜惜。贺莲房微笑以对:“表姐有何指教?” 张紫苏怯怯地打量了贺莲房一眼,又是不安,又是鼓足勇气地要求:“我见表妹身旁的几个丫鬟都生得好,不知、不知表妹可否割爱与我,我愿意用我自己的丫鬟交换!” 闻言,贺莲房问:“那不知表姐是看上了哪一个?” 一听贺莲房这话,琴瑟二婢和天璇摇光都绷直了背,死死低下头,生怕自己真被选上。她们可不想离开自家小姐,去伺候个西贝货! 张紫苏表情纠结,最后还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了琴诗,先前这个丫鬟在贺莲房跟前最说得上话,那她就要把这个丫鬟要走!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的,不过是要个丫鬟而已,贺莲房若是不给,那就是贺莲房小气!抠门!一毛不拔! 贺莲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笑容让张紫苏有一瞬间的不安:“原来表姐是看上了我的琴诗啊?表姐倒是好眼光,一眼就瞧上了我身边的大丫头。” 琴诗心里把个张紫苏骂了个遍。 “那……表妹愿意割爱吗?”张紫苏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期待不已的问。 “抱歉,怕是要让表姐失望了。” 下一瞬间,张紫苏的眼里便蓄满了泪水,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贺莲房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呢!她颤抖地凝视着贺莲房,似乎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些愧疚和补偿,那眼神,活脱脱一副贺莲房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一般。 贺莲房却不为所动,她的心如磐石,除了亲人,谁都得不到她的心软:“表姐,并非我不肯割爱,而是琴瑟二婢乃是我的外祖母,靖国公府的老太君所赐,她老人家给的丫鬟,我怎么能随便送出去呢?” 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她对两个外孙女疼之入骨,谁敢抢她赐吓得丫鬟?! 张紫苏饱含泪水的眼睛有一刹那的恼怒,随即又娇滴滴地道:“那、那另外两个呢?” 贺莲房笑意更深:“这另外两个来头可就更大了。摇光,告诉她,你是谁送来的。” 摇光挺直胸膛,雄赳赳气昂昂的拿鼻孔看张家人:“奴婢是青王殿下送给小姐的!” 青王殿下,那个威名赫赫,有战神之称的传说中的男人! 张紫苏知道这四个丫鬟自己是一个都别想要到手了,可她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像贺莲房真的欺负她了。 好在王姨娘还算识大体,知道再闹下去,若是大小姐生气,自己一家都没好果子吃——如今这府里做主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如菩萨一般的大小姐么! 秦氏心肝肉痛的付了银子,孙婆子跟贺莲房行礼后,由陆妈妈带了出去,秦氏是不想再在贺莲房这院子里待了,这里虽好,可这大小姐却是个不好相与的,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她就损失了好几百两银子! 张家人灰溜溜的走后,贺茉回皱眉嘟嘴道:“大姐,你方才为什么要帮贺绿意嘛!” 贺莲房伸手捏了下她软软嫩嫩的小脸,这段日子她将妹妹养的很好,又从陆妈妈那得了不少固体健身的房子,回儿的身子是越来越健康了。“不帮她怎么能行?那对青釉赏瓶根本就不是祖父的!”祖父的旧物,都被祖母如珍如宝的收藏着,怎么可能会放在贺绿意的院子里嘛,要放,也是放在贺励或者是他们嫡出姐弟这儿。“贺绿意脑子不大灵光,若是不帮她,事情捅到祖母那去就不好了。” 摇光笑嘻嘻道:“二小姐有所不知,那只赏瓶能碎,还有我跟瑟词的一半功劳呢!”打一早她就跟瑟词到贺绿意的院子外头了,故意找了个地儿说些激怒她的话,贺绿意此人性子最去易怒,一发起脾气就不管不顾,她再偷偷射出一枚石子,那花瓶自然是要碎的。 一切,可都在她们小姐的掌握之中! 贺茉回这才高兴,偎在贺莲房肩头上说:“大姐,你可真聪明。” 贺莲房笑笑,摸摸她的小脸,心道,若非为了你和潜儿,大姐怕还是个蠢的。 过了几秒,贺茉回突然喷笑:“大姐,不知道大姨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她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贺莲房一听,有些忍俊不禁,花厅里的四婢以及陆妈妈,也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住在别人家中,衣食住行别人全包,却还贪心的要夺走人家的家产,这样的人,就该好好受个教训! 贺莲房可不觉得自己做得过了,上一世,成为回儿婆婆的秦氏等人,做得可比她狠得多!他们一家,用回儿的性命,铺就了他们自己的康庄大道,他们的富贵荣华,那是用回儿的命换来的! 她倒想看看,这一生,张家人能在燕凉走得多远,那号称新世家的“张世家”,还能不能在大颂朝出现!张家人的脸上,还能不能如前世一般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对了大姐!”贺茉回突然想到什么要说,可又似乎不敢说,吞吞吐吐的,倒让贺莲房挑眉。她这宝贝妹妹,素来有啥说啥,何曾见过她这样欲言又止?“怎么了,有话便说。” 贺茉回皱着小脸:“我前阵子做了个怪梦……”说着,她看了下周围。陆妈妈等人示意,连忙出了花厅将门掩上,让她们姐妹二人独处。 于是,贺茉回将自己前段时间所做的梦一一道来,尽数告知了贺莲房。最后,她有点不安,怕贺莲房不信自己:“大姐,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张家人真的出现在燕凉了,除了你,我梦到的一切都发生了!”一想到那令人恶心的颠龙倒凤一幕是出现在她大姐身上的,贺茉回就忍不住心头那股恨意! 贺莲房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可她不愿意妹妹来背负着一切!温柔抚过贺茉回的脸,她是这么美丽,乖巧,懂事的让她心痛。这一世,她的回儿合该快快活活幸幸福福,谁都别想毁掉她的人生:“大姐自然是信你的,可如今咱们姐弟三人,难道斗不过那些牛鬼蛇神吗?” 作者有话要说:1,真的好多字,为啥你们不夸我。 2,文中所出的瓷器啊玉石啊书画啊,都出自我家的两本拍卖藏书。。前几章的衣裳和首饰,是我查的资料。。出自书籍我给忘了。。 第67章 青王离京暗留令牌 得了贺莲房的鼓励,贺茉回小脸微红,定央央的瞧着贺莲房,然后用力点了下头。她觉得,那毕竟是梦,就算是真的曾经发生过的,现在她们过的,不是比梦中的情形好上不知多少倍吗?“大姐,你现在在我跟潜儿身边,可真好。” 贺茉回性格稍微冷淡些,也很少感情流露,可她此刻倚在贺莲房的肩头,一派小女儿模样,娇俏动人,那是贺莲房从娘亲去世后就再也没见过的纯真。她温柔的揽起妹妹的肩头,在心底暗自发誓,便是自己因为今生的罪孽来世做猪做狗,她也不在乎。“所以呀,你日后可得好好读书弹琴了,人的脑袋是用来装智慧的,你的脑袋可莫让它白长了。” 贺茉回点点头,很是乖巧的样子。 且说这头,当秦氏带着一堆丫鬟婆子回到客院的时候,一开始大徐氏以为这是贺莲房拨过来的,还挺高兴,觉得贺莲房这丫头还算上道,就是不大会做人情,怎么就给了这么少的人?只她自己的菡萏筑里,下人就比整个客院的多吧?不过既然给了,就说明还是个好的,待到日后她再慢慢调|教那丫头也就是了。身为大学士府的嫡长女,怎么出手如此小气呢? 大徐氏自己也不想想,她口口声声说着举家迁来燕凉,来到贺府的时候,对这些小辈可是连一个红包都没封,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想拿人家的,当真是以为谁都得让着她了。 可后来一听秦氏说是用他们自己的银子买的,大徐氏顿觉眼前一黑,险些没背过去。她气得指着秦氏的手指头都在颤抖,深深觉得这个儿媳真是个不中用的,当初她可真是瞎了眼,觉得秦氏好掌控,所以做主让张员外娶了她,这根本就是个蠢的! 她气啊!于是立刻便施展了铁腕作风,将家中的所有银两都把持到了自己手上,就连张员外身上也没给留多少,秦氏自从嫁入张家后,本就没尝过几天掌权的滋味儿,现在连傍身的压箱底银子都给大徐氏挖去了,她心中焉能不恨?可恨也没用,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张家的所有人都深深畏惧着大徐氏,大徐氏掌管了全家人的命脉,她又能做什么去? 而大徐氏将银子全都集中到自己手上也是有原因的。虽然现在他们全家都住在大学士府,吃穿用度都不必自己出银子,可两年后,张正书是要去参加科考的,到时候上下打点,银子肯定用的多,她这个儿子她还不了解么?花钱素来大手大脚,几个儿媳和孙女也都是在首饰跟脂粉上不打存留的,她要是不看紧一点,说不准哪天家底就真的全空了! 将秦氏等人赶走,大徐氏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仍然不能抑制胸口的躁郁之气,她又怒又恨,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徐氏的姐姐,徐氏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她孙女这样轻慢?想想那花出去的几百两银子,大徐氏一阵心疼。最后她坐不住了,匆匆起身带着贴身的婆子跟新买来的两个丫鬟朝徐氏的福寿园匆匆而去。 她本以为能轻易掌控贺莲房,结果却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贺莲房掌持府中中馈,她管不住,但徐氏管得住!只要徐氏愿意开口,大徐氏觉得,那她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自小在家,徐氏就是被她压着的,她比徐氏貌美,比徐氏高贵,什么都强过徐氏,除了嫁的没徐氏好之外,她哪里不如徐氏?! 大徐氏以为徐氏还是当年的徐氏,这是她很大的一个失误。 到了福寿园,见了徐氏,语气凌厉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帮贺家管事,拿到库房钥匙,架空贺莲房。 徐氏听了,只觉好笑。她斜斜地倚在榻上,瞧着坐在她对面一脸趾高气昂的大徐氏。都什么时候了,她的这个姐姐,还认为她是小时候那任她欺凌的可怜虫?收留她,那是徐氏作为妹妹最后的一点情意,但真要说徐氏愿意给大徐氏做什么,也没多少,因为她跟大徐氏从来都是对峙惯了的,这么多年没见,本来就淡薄的亲情更是所剩无几。可大徐氏却好像还活在过去,潜意识里就把她当成了当年忍气吞声生活在自己光芒下的可怜妹妹。 大概,这也是徐氏之所以不喜欢贺夫人这个儿媳妇的原因。蓝氏的大颂第一美人头衔,靖国公府嫡出千金的高贵出身……这重重光环让徐氏根本不会去注意蓝氏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她只知道,这样出色和动人的蓝氏,就如同那个一直把她压在下头,直到嫁出去才松了口气的姐姐大徐氏! 而上官氏在蓝氏的映衬下,美貌、家世、性格都略输一筹,这不就是以前的自己么?所以徐氏自然一心偏向了上官氏,想着把上官氏抬起来去压蓝氏。女子的嫉妒心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而又理直气壮,若是蓝氏相貌平庸一些,或是家世普通一些,徐氏肯定会很喜欢她,偏偏蓝氏出生在那样的高门,又生得那样美貌。贺励又对她一往情深,徐氏自然便瞧不惯她了。 人死如灯灭,这一切都是老话,提与不提,蓝氏都已经如烟逝去,再不会回来。 从小在大徐氏面前,徐氏就没有过自信。后来嫁入贺家,成为当家主母,好不容易衍生出点信心,在蓝氏过门后,就又被比了下去。若不是当初贺老太爷亲自去靖国公府提亲,贺励坚持,徐氏根本就不愿意让蓝氏过门!她希望儿子能成为人上人,也想给儿子娶一个有帮助的妻子,但蓝氏太优秀,优秀的叫徐氏都忽略了这些! 而她所有的自卑、不安、惶恐……全都是由面前的这个女人赐予的。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到大徐氏,徐氏却发现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她收留大徐氏,与其说是因为那淡的可怜的亲情,倒不如说是为了她自己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偏偏大徐氏到现在都没能意识到自己跟徐氏的差距。不说别的,就说徐氏大拇指上戴着的那枚玉扳指,便是现在的张家倾家荡产都买不起的,更别提徐氏屋子里的各色精美瓷器,头上的首饰,身上的布料……大徐氏能拿什么和她比? 年轻的时候,大徐氏自然是高贵美丽的大小姐,可她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嫁入张家,为了自己和所出嫡子的地位勾心斗角,又不得丈夫的喜欢,心态便慢慢地差了,哪里比得了和贺老太爷相守一生没有第三人的徐氏?再后来张家没落,大徐氏为了家产更是争抢不已,渐渐地,便有了几丝市井妇人之气,和养尊处优多年,无忧无虑的徐氏,如何能比?此刻姐妹二人对坐,虽然大徐氏也算是珠光宝气威严大方,可若是无人说,根本就没人相信她们两人是亲姐妹! 徐氏刚睡了一觉,是被大徐氏的来访生生弄醒的,她用上好的燕窝汤漱口过后,抬起眼睛瞄了一眼对面的大徐氏,道:“这府里的中馈都由励儿交给了莲儿,莲儿如今也已一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要及笄,那时候就得嫁人了。刚好府中没有正室夫人,这才让莲儿管事,也让她好好锻炼锻炼,以后可是要嫁入高门做主母的,我还嫌这贺府的事儿不够大,怕是练不了她的手呢。” 简简单单几句,就让大徐氏明白,想从徐氏这里把管事的权拿到那是不可能的了。她原想发作,却看见徐氏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高贵又威仪,哪里还是当年被自己任意欺负,想抢什么就抢什么的妹妹?! 有些话徐氏不方便说,但魏妈妈却可以。她上前将徐氏漱口的燕窝端下去,然后垂手侍立,笑眯眯道:“张老夫人怕是不知道,咱们贺府的大小姐呀,那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就连当今的太后娘娘都赞大小姐是个有灵气的,这燕凉城怕是找不出能比得上咱们家大小姐的了,那些乱上门的阿猫阿狗啊,在老爷跟老夫人的眼里,给大小姐提鞋都还不配呢!” 大徐氏焉能听不懂魏妈妈话里的意思?这明里是在说那些将贺府门槛都踏破的人,暗着不就是在讽刺她么?只是大徐氏强势惯了,见一个老奴才都敢跟自己顶嘴,顿时怒道:“偏你个嘴碎爱嚼舌头的!主子说话,你个奴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插嘴!来人哪,给我把这老妈子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 她一声令下,福寿园的下人们却像是未曾听到一般,仍旧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魏妈妈好端端地站在徐氏身旁,笑道:“张老夫人何必生气呢?老奴是实话实话,这福寿园的下人哪,都是认主的,除了咱们老夫人,谁的命令也不听。” 大徐氏这算是明白了,合着徐氏是在借魏妈妈羞辱自己,给自己个下马威呢! 她一辈子,何曾这样窝囊过?便是在张家得不到丈夫与公婆欢心,她也有本事把他们掌控于手上。所以吃了这记闷亏,大徐氏的第一反应就是走! 可她随即一想,不行!她还需要借助贺励来帮她的宝贝孙子!她的一生已经毁了,这个孙子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她希望张正书以后能高中状元,做个大官,让自己当个像徐氏——不,是比徐氏更富贵的老夫人! 于是大徐氏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冷嘲热讽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笑道:“我这做长辈的也只是关心关心,我瞧莲丫头管事也是挺好的,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有这闲工夫去指摘哟!” 徐氏听了,也不吝于陪她继续唱这一码姐妹情深的戏,莲儿做得再差,那也是她的孙女,是她儿子的掌上明珠,更何况,这些日子来,她是愈发离不开贺莲房的陪伴了,和没什么感情的大徐氏一比,她当然是向着孙女的。 到了青王和靖国公率兵离京的日子,贺莲房在贺励的带领下随着一起去城门欢送。营帐里,她将自己绣好的荷包分派给了外祖、大舅舅以及四哥蓝晚,然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情真意切地道:“外祖父,你们可一定要快些回来呀!” 靖国公将荷包小心揣入怀中,然后笑哈哈地揉她的脑袋,说:“外祖这还没走,你就想着了?” 贺莲房娇嗔,蓝晚也出声打趣:“要是舍不得呀,那咱就不走了,皇上问为什么,就说咱们家的千金小姐舍不得!” 营帐内顿时一片笑声。 欢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非常快速,离别的时候终于到来。 青王与靖国公并不在同一个营帐,所以她没有机会见到他,那个绣好的荷包……本来也没打算能送出去,只是聊表心意罢了。贺莲房将荷包攥在手中,为表示一视同仁,每个人的荷包都绣的一样,只是落款处的字不同而已。 她戴上面纱出了营帐,青王一身玄黑鱼尾乌金甲,头戴鎏金凤翅狮子盔,□□一匹踏雪乌龙驹,端的是英姿勃发,俊美无俦。他本就生得极为英俊,穿上铠甲后更是威风不已,充满男子气概。让人觉得,这脚下的万里土地,大颂的无限山河,有这样的男人在,就能流传千古,永久不衰! 贺莲房莫名觉得有些心悸,她忙低下头去平复呼吸,原本没打算再去瞧他,但青王却似乎看见了她,纵马过来,弯下腰,对她伸出手,眼底有一抹笑意:“可有临别礼物送与本王?” 那口气,虽然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隐隐有着宠溺感。贺莲房纠结于要不要送之间,没注意到。最后,她仰起头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如同画中仙的将军,递上了一针一线绣成的荷包。 荷包上是一片翠竹,右下角一个小小的祁字。青王这回是真的笑了,他轻声说:“你可知送荷包代表了什么?” 她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犹豫要不要送。“我也送了外祖舅舅以及表哥,王爷是我的长辈,自然是要送的。”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又光明正大,反倒让存心逗她的青王心有点塞。 ……长辈? 也罢,他本不该戏她。“莲房,本王此次离京,不知何时能归,若是有事,便让天璇联系于我。另外,这个给你。”说完,递出一面黑金令牌,上面一个大大的青字。“这是本王留在京中的一支暗卫,你可以随意调用。” 这也太贵重了!贺莲房哪里敢收——虽然她想收,有了这支暗卫,她做起事来会更容易的!“这怎么能行呢?既然是暗卫,自然不能让别人知晓了,我怎能轻易动用——” “莲房,你于本王,是知己。本王信你,这支暗卫交到你手上,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作用,好歹本王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该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了。”将令牌灵巧的放入贺莲房的斗篷内,没让人瞧见,然后青王提缰立马,对着贺莲房露出有史以来最坦诚、最真心、最率直的一个笑容。“莫要看轻自己,你可是本王选中,要与本王并肩的人!”说完,头也不回驾马而去。 空气中只留下他最后一句轻的几乎听不清楚的话:你的荷包,本王会好好保管的。 贺莲房瞧着他伟岸高大的身影,在军队中也是是那样显眼,她握紧了拳头,突然也笑了。 青王总说她是他难得一觅的知己,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她的知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投地雷的大家,谢谢!:-D 第68章 意图入宫贼心不死 由于贺莲房站在死角处,所以众人只看见青王策马回身,却并不知道他是在与谁说话。贺莲房知道,两人之间的盟约在此刻被人得知,并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反而会引起祸端,于是也悄悄退去。 大军拔营而起,浩浩荡荡,远离燕凉。此去一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贺莲房站在贺励身边,最后悠悠叹了口气。 父女两人刚回到府上,宫里就来了太后的口谕,说是要贺莲房前去陪伴。想来是因为青王离京,太后作为母亲,心里难过。 贺莲房收拾一下,换了身颜色相对而言比较鲜亮的衣裳,带了摇光跟琴诗便要出门去,结果刚踏出菡萏筑就被张灵芝张紫苏姐妹俩给拦住了——不远处还有个装模作样好像真的在吟诗读书的张正书。这兄妹三人倒也是有趣,骨子里的那种贪婪和不惜一切也要向上爬的执着,如果这种执着不危害到别人,贺莲房还是挺欣赏的。 在张灵芝准备过来亲昵挽住贺莲房手臂的前一秒,摇光笑嘻嘻地挡到她和贺莲房中间,指着天上的太阳说:“小姐,你看今儿个的太阳可真大啊,眼瞅着这天就要暖和起来了,现在也不是很冷了呢!”说着说着,有意无意遮挡住张灵芝看向贺莲房的视线。 张灵芝倒是想发作,可她有求于贺莲房,摇光又是贺莲房眼前的大丫头,很是受宠,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便是这个道理。她放下手,不再去试图挽住贺莲房,摇光随即住了口,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安静的站在贺莲房身后。但一双眼睛却精光闪闪,仿佛只要张灵芝下一秒有任何对贺莲房唐突的动作,她就会不客气。 瞧见摇光这嘚瑟的小样,张灵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日从菡萏筑回去,她可是仔仔细细问过了,府里的人说摇光天璇这两个丫头是大小姐带进来的,没人看过她们和青王爷有什么关系。张灵芝也不是笨蛋,回去一想就知道了,合着贺莲房是故意拿青王来吓唬她们呢?住在贺府的这段日子里,她们也知道鼎鼎大名的青王爷经常到大学士府来,可那都是为了与表叔父对弈,都是在书房里头谈话的,贺莲房一个闺阁千金,根本就不可能与青王有什么接触。 所以,她们被骗了!张灵芝愈发觉得贺莲房小气,她想,若自己是这大学士府的嫡出大小姐,别说是一个奴婢,就是要个十个百个的,她也不会吝啬! 自然,上一世一毛不拔,对嫁入张家的贺茉回百般敲竹杠剥削,最后还在贺茉回“红杏出墙”事件中起了重要作用的张灵芝当然是个假的,她本身是个豪爽慷慨之人嘛! “表姐缘何拦住我的去路?”贺莲房问。 张灵芝笑了笑,说:“表妹这是要进宫去面见太后?” “正是。”贺莲房微笑,等待对方的下文。 “表妹,太后是长得什么样子啊?好不好看?皇宫又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富丽堂皇?!”张灵芝露出满脸向往之色,仿佛眼前浮现出她脑海中所想那些一般。这种空想在几秒钟后化为深深的期待:“表妹可否带我进宫去见见世面?我也好想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的啊!你说皇宫里头的那些娘娘是不是都很漂亮?” 贺莲房仍然微笑以对:“自然是漂亮的,否则如何当娘娘呢?”宫内的嫔妃要么是美貌绝顶,要么是家世显赫,但相同的一点就是,没有一个丑的。 “那表妹,你可愿意带我去看看?”张灵芝睁大一双杏眼,一派纯真,好像真的只是想去见见世面,而非别有所图。“听说皇宫里不少皇子公主呢,我在滁州,不过是只井底之蛙,到了燕凉始知这世上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真想好好见识一下啊!” “大表姐,并非我不带你去,只是,皇宫内院,不是常人可以任意出入的。便是我,也是因为有太后娘娘赐下的腰牌才能自由出入。更何况表姐你未经传召,一旦被人发现,你是平民偷混入宫,那可是要砍头的大罪呀!” 张灵芝还是怕死的,她听到这话,抖了一下,但还是很坚定:“那、那你帮我想想办法嘛!表姐就这么一个请求,难道你都忍心不帮我吗?” 摇光听了,生怕贺莲房会答应,眼神里充满不赞同。她都看得出这表小姐不怀好意了,说白了,无非是想借着入宫的机会多多跟皇子们接触,能勾搭上一个两个的自然好,若是一个都搭不上,那也是长了见识。不被人发现自然也好,可一旦被人发现了,那也是贺莲房的错处,与她无关。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想着坑害旁人,完全不顾及彼此之间的血缘亲情?想从别人身上得好处,却不愿意真心以对,还想着得了好处后反咬一口,这种人的存在,简直令人恶心! 对于张灵芝的软磨硬泡,贺莲房笑道:“大表姐说的是什么话,你这‘小小’请求,可是会让你掉了脑袋的呀!再说了,我是去的后宫,那是除了皇上,不许任何男子出现的地方,便是皇子们也是不能任意出入的。表姐,你非要去,又能如何呢?” 张灵芝却不管,只觉得贺莲房那是在敷衍自己:“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去看看罢了!” 她一口咬死自己只是好奇,没有想要攀龙附凤的念头。贺莲房口中的威胁在张灵芝看来不过是撒谎——本来贺莲房不也是撒过谎的么?她口口声声要自己别想着爱慕虚荣,可贺莲房本人不也是贪慕青王,还洋洋自得的说天璇摇光是青王赐予的?!张灵芝上下瞧了下摇光的容貌,这么普通,青王爷怎会在身边养这样的丫鬟?而且无缘无故的,说青王给贺莲房送丫鬟,打死她都不信! 贺莲房不过是怕自己入宫抢了她的风头,从而得到皇子们的欢心而已,她张灵芝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等她入了宫,得了贵人们的青眼,一定要让太后重用张家,最好是能把贺家给踩在脚底下! 这个美好而宏伟的蓝图让张灵芝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贺莲房瞧着她脸上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表姐,真的不行,太后娘娘只准我一人进宫陪伴,就是这两个丫鬟,也是在我力求下,她老人家才应允的。”对不起啦太后娘娘,您就替我背一会儿黑锅吧! 张灵芝一听,灵机一动:“那不如……我装作丫鬟跟你一起去?!”这样贺莲房总是找不到理由了吧?! 贺莲房面露为难之色。赶在她开口之前,张灵芝忙道:“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就去换个衣服,你们在门口马车上等我!”说完风风火火转身奔去。 等到她离开了视线,琴诗才纳闷的问道:“小姐,您真的要带表小姐去呀?”那不是会坏了她们贺家小姐的名声么!就张灵芝那个不着调的,入了宫不知还能不能分清楚东南西北呢! “谁说我要带‘表小姐’去了?”贺莲房特意将表小姐三个字咬的很清楚。“我是多带了个眼生的婢子前去,难道不可以么?” 摇光跟琴诗都是机灵的,瞬间明白了贺莲房的意思,都露出了好笑的神色,对张灵芝死缠活缠要跟的无耻态度也和煦了些,倒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期待。 贺莲房果然一如所说,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张灵芝果然穿着一袭丫鬟衣着而来,遮遮掩掩的,连看门的家丁都以为这只是个普通小丫鬟。 这是张灵芝第一次坐贺家的马车。她一上车就震撼地瞧着车里的布置,又大又宽敞,位子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双手一摸,十分柔软。小茶几上放着糕点水果,车帘子是用上好的布料绣制而成,整个马车内都弥漫着一股动人的香气。 “表姐,怎地就你一人?难道不叫上紫苏表姐一起么?” 张灵芝一僵,呵呵干笑,心里寻思着如何解释:“这个、这个……因为紫苏她肚子痛,所以我没去打扰她!等下次你再带我俩一起进宫!”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 她当然不会带张紫苏去了。张紫苏美貌虽一般,但那小白花的柔弱娇嫩,实在是对男子最大的杀伤力器。身旁有个国色天香的贺莲房已经够了,再出现个楚楚可人的张紫苏,张灵芝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被踩到哪里去。再说了,张紫苏跟她又不是一个姨娘生的,她干嘛要想着她?! 想完,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见了桌上的新鲜果子,随手拿了一个,咔嚓咔嚓的啃起来。边啃边幻想,自己若是能像贺莲房一般讨太后欢心,那样的话,以后她就不用依恃张家了,她也能翻身了! 真是越想越美好。 但是出了马车,她就必须装成一个丫鬟。明明是自己这么要求的,但张灵芝心底却狠狠的唾弃了一把贺莲房。她可是她的亲表姐,她居然真让她打扮成丫鬟的模样!两人都是小姐,凭什么贺莲房就能坐这样豪华的马车,穿这样漂亮的衣裳,受这样多的宠爱?她张灵芝有哪里比不上贺莲房?! 跟在贺莲房身后,张灵芝却仍然不安分的四处打量,觉得这皇宫可真大、真漂亮、真奢华呀!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她好想住进这样的地方! 一行人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到了太后的翠微宫,太后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身旁的女官通报说贺莲房来了,忙睁开眼睛。瞧见贺莲房俏生生的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连忙招手要她过来。拉着她好生打量一番,说:“又瘦了。” 贺莲房哭笑不得,这前几日刚见过,她哪能瘦的这么明显?“托太后娘娘洪福,莲儿虽瘦了,脑子却是更清楚了。” 太后笑呵呵的,一派慈祥的老人家模样。看在一旁的张灵芝眼里,不免有些羡慕。她的祖母,为人跋扈强势,从来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嫡出大哥,根本不把她和紫苏这两个庶出孙女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累。。大家的留言我明天再回。。 第69章 李代桃僵谁是赢家 原以为跟着进宫是件稳赚不赔的好差事,但很快的,张灵芝就发现自己想的太过于美好。不说别的,单是她要跟摇光琴诗一样站在一旁一个多时辰纹丝不动,就要了她的命。虽说张家已经没落,但怎么着张灵芝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徐氏还盼着她能嫁个贵人,日后帮衬张家,自然不会让她吃太多苦。像今天这样站一个多时辰还安稳不动,对张灵芝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 可她又不敢贸贸然开口,本来在她心里,她是想给贺莲房找点事儿的,可太后那凤威凛凛,浑身气场十足,她根本就不敢乱说话。贺莲房这样得太后欢心,就算出点什么问题,想必也能轻松解决,自己可就不一样了,她此刻不过只是个“丫鬟”,难道她惹出事端,太后饶过贺莲房,还能饶过她吗? 不得不说,张灵芝的脑子还是灵光的。她偷偷用眼神觑了□旁的琴诗,见她神色安然恭敬,站在那儿十分稳当,再朝右边瞧瞧摇光,这摇光本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平日在贺府那是一炷香也安静不下来,可在宫中,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礼数周到,决不为贺莲房丢脸。 太后留了贺莲房在宫中用午膳,没想到齐王世子却来了翠微宫。他先是给太后请了安,随后有的没的与太后说话,眼珠子却时不时地朝贺莲房身上瞟。口中说着关于这次齐王寿宴的事情,心思却没在那上头。好在今儿个太后心情很好,所以也没在意他的眼神,莲丫头生得这样美貌,又这样聪明,会有男子喜欢也是正常的。祁怀旭在太后眼里,勇猛有余,细心不足,掀不出什么风浪来,所以她也没有多加在意,只是在对方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时,让贺莲房到屏风后头去了。 对于祁怀旭火辣辣的眸光,贺莲房只当做没看见,张灵芝却妒恨交加。祁氏一族,素来多出美人,开国的成祖皇帝据说是风神俊秀,西施妒之,身为其后代的祁怀旭,虽说比不得成祖皇帝,却也还有几分风采,对皇家人来说习以为常的相貌,放在民间,那便是绝代佳人了。便是皇上后宫里那些所谓容貌平平的嫔妃,在百姓看来,也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皇家的血统在一代又一代的美人中交替更换,皇室子孙更是个个出落的貌美动人。 但贺莲房却觉得,青王也是祁氏皇族,为何却不像祁怀旭祁玉河这些人一样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脂粉感呢?在他身上,充斥的都是强烈的男子气息,又威武又庄严。 祁怀旭既然如此俊俏,身为女子的张灵芝自然芳心暗许,可她瞧着对方的眼神只盯着贺莲房,心里便十分恼怒。今日自己若是也能盛装打扮,涂脂抹粉,世子的眼光肯定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她哪里知道,不被祁怀旭盯上,那才是幸运呢! 再说了,祁怀旭看上贺莲房又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张灵芝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对祁怀旭来说——年纪太大,尝起来味道都是柴的,他才不乐意去招惹呢! 这些日子他抓耳挠腮的,原本早就想做个夜探香闺的登徒子,可祁玉河却一直拉着他,说青王在京,靖国公也在京,贺莲房若是出了什么事,前者正直,不会不管,后者更是会拼命,还是等到他们离京再说。结果没过多长时间,十三皇叔跟靖国公居然真的走了! 祁怀旭乐坏了,这不,他等不及晚上去大学士府了,得知了太后召贺莲房入宫的消息,立刻就巴巴的赶了来。 他着迷地盯着贺莲房的脸,觉得这丫头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长得可真好看。她身量娇小纤细,正是他最喜欢的,只是看着,祁怀旭都要忍不住胸口那腔沸腾的热血了。今天!就今天!他一定要把这丫头给办了! 可太后却打斜里插出一杠子来,把他心心念念的小佳人给带了下去。虽然打定主意今天就要收拾了贺莲房,但祁怀旭却不舍得错过这一分一秒跟贺莲房相处的时间。他舔了舔嘴唇,跟太后要求留膳。 宫内妃嫔皇子,没有一个是像祁怀旭这样没心眼的,说话大喇喇,想什么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所以太后对祁怀旭的印象也很不错,听他要留膳,也就答应了。 午膳期间,他一直拿眼睛盯着贺莲房看,那眼神太直白,根本都不掩饰一下。在太后看来,这只是少年少女之间再正常不过的爱慕。她也年轻过,也曾这样爱慕过先皇,所以如今看了,只觉得怀念。 贺莲房却是恶心的不得了。她想到上一世弟弟惨死的模样,想到祁怀旭与祁玉河联手对贺兰潜做的那些肮脏事,那股子滔天的恨意简直要让她拿不住手中调羹! 张灵芝可要馋死了!她今儿一早就没吃什么东西,又跟着在翠微宫站了这么久,早就腹中饥饿,瞧见桌上这些美食,更是口水都快要滴下来。可她不敢开口——她就是这样一个又自以为是,又格外的识时务的人。 午膳平静度过,祁怀旭跟太后告了别,眼珠子却还是黏在贺莲房身上。待他准备转身的时候,一直冷冷淡淡的贺莲房竟突地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不笑的时候,美丽的有些清冷,仙气逼人,叫人不敢直视,可一旦露出笑容,瞬间像是阳光融化冬雪,温暖人心,尤其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格外的甜美,带着一丝丝祁怀旭最喜欢的稚气。 在夹在女孩和少女之间的时期,这个时候最为美味。 祁怀旭等不下去了! 原本打算晚上再去大学士府的他,心底顿时有了主意。 待到祁怀旭离去,贺莲房又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念了一会儿佛经,然后也要辞去。太后也不留她,若是可以,她是真想把这丫头养在身边,可惜啊,这丫头的家人都不是趋炎附势的,哪里愿意把孩子送到宫里来,再加上贺莲房本身也没这意愿……罢了,太后看开了,能有个孩子时时刻刻给她看着、惦念着,她就已经满足了。 刚走出翠微宫,女官行礼后转身回去,张灵芝便怒气冲冲地质问:“贺莲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表姐?!”她今日难道真的是来当贺莲房的丫鬟的吗?! 张灵芝气成这样子,贺莲房也只是淡淡问一句:“表姐,为何生气?” 张灵芝一窒,本来就是她自己死乞白赖要跟来的,贺莲房给了她出头的机会,可她没这个胆子,又能怪谁?“哼,反正就是你的错,你得补偿我!” 这样无理取闹,贺莲房却仍然有礼以待:“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件披风送与表姐,也算是将功折罪了,如何?” 她身上这件白貂皮披风,张灵芝眼馋很久了,听到贺莲房的话,连忙点头,生怕慢一慢贺莲房就会后悔:“行行行!这可是你自己开口要送给我的,不是我抢的!” “这也是表姐自己愿意接受的,不是吗?”贺莲房微笑。 “哼!”张灵芝瞧着她头上的首饰,贪心大起,更加盛气凌人,“你的首饰我也想要!” 贺莲房二话没说,取下头顶朱钗递过去。 张灵芝大喜,以往她在贺莲房跟前,都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的讨好,可贺莲房并不为所动。但今儿就这么吼了几句,她却这么乖的给了她这么多好东西?!难道……贺莲房不喜欢别人讨好,喜欢被人欺负?!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好了,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既有人欺负,还有好处拿,世上去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呀! “表姐,这东西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了,你可不能再还给我。” 废话,她傻吗?这样的好东西还要还回去?! 见状,贺莲房低首浅笑,仍然是一派温和的模样:“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给太后也绣了个荷包,忘记献给她老人家了。表姐,我们先回翠微宫一趟,然后再走吧。” 披着白貂皮披风,戴着珠翠的张灵芝不乐意了,凭什么呀,她今儿个什么都没捞着,反而当了好一阵子的丫鬟,好不容易得了些好东西,还要回去面见太后?贺莲房的衣服首饰都是极好的,很是扎眼,太后见这属于贺莲房的东西出现在她张灵芝身上,不得发怒?贺莲房是存的什么心?不会是后悔了,想借由太后把东西要回去吧?! 当下,张灵芝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不不,我不去了,我想先回去,我头有点晕。” “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呀!”贺莲房状似为难。 一听这话,张灵芝眼睛噌的一亮。她早看好这马车很久了,也很想尝尝坐在里头当大小姐的滋味儿,不如今儿就试试!“那这样好了,你们回翠微宫,我先坐马车回去,待会儿你让太后娘娘命人送你们不就成了?”说着,做出头晕难受的模样来。 贺莲房关心不已:“那既是这样,表姐便先回吧,我让琴诗陪着你。” 张灵芝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开玩笑,这琴诗可从没把自己当小姐看过,她一个人在马车里不知道得多自在呢!有琴诗在一旁碍手碍脚,她还怎么威风? 怎么样对方都拒绝,贺莲房叹了口气:“好吧,那就请表姐先回吧。” 张灵芝欢快的抱着贺莲房给的宝贝走了,留下琴诗跟摇光不赞同的看着贺莲房:“小姐,您是怎么想的?怎能这样纵容张大小姐?!” 贺莲房笑得格外意味深长:“她喜欢,就送给她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婢相视一眼,不明白贺莲房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70章 再也不会良心发作 张灵芝坐在大学士府的马车里,一派洋洋得意,不住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脑子里幻想着,倘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该有多好呀!与其说她是喜欢这辆马车,倒不如说她是喜欢这辆马车所代表的荣华。 就连马车上所刻着的贺家特有的标志,张灵芝看着都特别顺眼。 就在她做着美梦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匹的嘶鸣声响起,里头的张灵芝也因为这突然的惊吓往后撞去,脑袋磕在马车的横木上,撞出一个大包,疼的她眼里蓄满了泪水,正要问罪车夫,就听见一道男性嗓音问道:“请问里头可是贺家的莲房小姐?” 这声音不是齐王世子的吗?他是来找贺莲房的?张灵芝心里一恼,但眼角余光却落在了贺莲房搁在小茶几上的面纱上。她转念一想,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 祁怀旭在外头久久得不到马车里的回应,顿时不耐烦起来,他皱眉,一鞭子将车夫甩下马车,然后纵马到马车前,用鞭尾挑开帘子朝里头看了一下,见贺莲房戴着面纱,披风包裹住了她娇小的身躯,让她整个人显得尤为可爱。 “贺小姐,本世子跟你打招呼,你缘何不理会?难不成是瞧不起本世子么?”因为太过兴奋,所以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这马车里只有“贺莲房”一个人。 贺莲房重重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地道:“并非是臣女对世子不敬,而是臣女突然喉咙疼痛,所以才……还望世子恕罪。” 美人赔罪,自诩风流倜傥的祁怀旭怎会不应。他脸上的表情顿时转怒为喜:“原来如此,既然小姐身子不适,齐王府倒是有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若小姐不弃,可否愿意跟本世子去王府走一遭?”俗话说先礼后兵,他这好话先说了,就是她不同意,他今儿个也要带走她。合着周围没什么人,她又没带多少下人,就算被他掳走也不会有人发现。 张灵芝心里更妒,齐王世子这样百般讨好,彬彬有礼,就是为了贺莲房这个小贱|人!此刻她已经对贺莲房恨之入骨,也不再称其为表妹了,觉得自己之所以如此不顺,就是因为贺莲房这个煞星挡在了自己前头的原因! “世子如此厚待臣女,臣女感激不尽,只是臣女家中还有要事,怕是不能前去了。”她努力学着贺莲房的说话语气和方式,明明心里想跟着去想极了,声音却充满了欲拒还迎的意味。 祁怀旭笑道:“小姐何须如此客气,本世子是真心倾慕小姐,这才想邀小姐过府一叙,还请小姐莫要再推辞。”说完从自己的马上跃到马车之上,看了一眼那摔倒在地的车夫,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贺大小姐被本世子请去做客了,明儿一早我便送她回来。”本想干脆将这车夫杀了,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掳走了贺莲房。可祁怀旭转念一想,还是留着好了,顺便让他跟贺励报个信,这样的话,贺莲房名节已毁,怕是不得不跟自己定下鸳盟,那样的话,他还愁找不到接近贺茉回跟贺兰潜的办法么?早晚有一天,这三姐弟,他都要尝个遍! 车夫点头如捣蒜。好在张灵芝上车的时候,他卑微的低着头不敢去瞧小姐,只见得那件白貂皮披风,现下听了祁怀旭的话,心里一阵焦急恐惧。 于是祁怀旭张扬一笑,脱掉身上华贵的世子外袍,露出里头早已准备好的粗布麻衣,又将发髻打乱,乍一看和原本的那个车夫简直一模一样。他得意的看了一眼里头,贺莲房已经窝成一小团,那么柔弱可人的模样,很得他的欢心。 他驾车一路奔到齐王府,毫不顾忌的将马车驶进府内,待到了他自己的院子,便命丫鬟们将贺莲房带下去梳洗换衣,自己也去重新打扮一番。贺莲房跟那些他随意从街上抓来的稚童不一样,她身份高贵,所以他只能先礼后兵,若是她不愿从他,他就只能用强的,事后也能解释为自己只是情难自已,再好好道歉一番,想必贺励就必须把贺莲房给他了。 一想到这个,祁怀旭就觉得世界无比美好,简直美好到他想要尖叫。 换□上恶心的劣质衣裳,祁怀旭洁癖十足的来来回回把身体洗了好几遍,绣着金线的袍子上熏了好闻的香,打扮的玉树临风,随后便朝关着贺莲房的房间走去。 守在房门口的下人们见世子来了,纷纷行礼,由于太过兴奋,所以祁怀旭没注意到下人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疑惑、不解、不安等种种情绪融合在一起。 他太高兴了,以至于根本就没去看。更何况,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哪里会去在意几个下人的脸色。怕是他们死在他面前,祁怀旭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在他看来,这些丫鬟根本都不算是人,平日都是任意打骂,一个不高兴,杖毙了都是常事儿。所以齐王府的下人们很害怕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因为世子性格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非常慷慨,金银珠宝的赏赐,可低落了,便拿他们的命来出气。 这次世子回来满面春风,下人们都很开心,觉得这样的话自己就不用受罪了,世子心情一好,他们可不就是安全了么?但带着那位马车里的小姐去沐浴换衣的时候,他们却觉得奇怪了,世子素来喜欢美貌的小男孩小女孩,何时对年纪已经这么大的姑娘家有兴趣了?可千万别说那马车里的姑娘也是世子喜欢的类型,这姑娘看起来至少得有十六七! 好在这姑娘也很配合,没让他们费太多力气,比以前那些踢打挣扎的不知好多少倍。 众人见着世子愉悦的推门进去,随后便识趣的纷纷离开,不敢打扰世子的玩心。可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里头传来惊人的怒吼。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左右看看,都不敢回去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众人一致决定,还是当做什么没发生,不管怎样,就让里头的姑娘替他们承受这怒火吧! 这头车夫跌跌撞撞回到贺府,满脸惊惧犹存。看守大门的家丁见状,机灵的得知是出事了,立刻去通知了贺励。 贺励一听说女儿被劫,脸色瞬间就白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握成了拳。这齐王世子,素来是以草包闻名,怎地今日做的这事儿却如此滴水不漏?莲儿是他的爱女,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所以即便是莲儿清白已失,只要她不愿意,贺励就决不会强迫她嫁人。对贺励来说,便是贺莲房没有清白又如何?他是朝廷一品的大官儿,有无数的人想做他的门生,他的女儿又是这般美貌聪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知心知意的男子吗? 可祁怀旭却光明正大的告诉车夫,你的女儿,就是被本世子给劫走的! 嘴上说的是明日一早将贺莲房送回府,但贺励确定,祁怀旭定然不会孤身前来,他一定会做好准备,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会让女儿在齐王府留到明天早上!只是他是文臣,并无兵权,府内家丁和王府侍卫又怎能相提并论?“来人,立刻给我备马!”贺励草草整了下衣冠便朝门口而去,他要进宫去见皇上! 只听得一个熟悉声音问道:“爹爹这是要去哪儿么?” 贺励一愣,定睛一瞧,眼前可不是他那美丽温柔的宝贝女儿么?!“莲、莲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莲儿是齐王府? 下一秒,他就将贺莲房紧紧抱到了怀里。这么多年来,贺励始终是个感情非常内敛的人,他疼爱三个儿女是肯定的,可他从不会做拥抱这样亲昵的动作。就是在贺莲房的记忆中,除了幼时爹爹会将自己姐弟三人抱在腿上逗弄,就再也没有今日这样了。“爹爹,你放心,女儿没事的。” 贺励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松开,但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上下左右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穿的还是出门时那衣服,才宽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车夫会回来说你被祁怀旭掳走了?” 贺莲房听得清楚,贺励口中未称“世子”,而是连名带姓的直呼其名。想来,不管自己有没有出事,爹爹对祁怀旭都已经有了戒心了。她顿时觉得很高兴,便细细将今日所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直听得贺励额头青筋直冒:“好大的胆子,你竟然私带外人入宫!若是被人发现,你要作何解释?!” 贺莲房赶紧认错:“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保证再也不会了,您莫气。” 看着贺励似乎气得吹鼻子瞪眼的,但下一秒他就露出了笑容:“但为父很高兴你做了这个决定!”否则今日被掳走的就不是张灵芝,而是他的莲儿!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只要他的儿女平安无事,他人不管发生何事,都与他无关。 他的善良、温和、心软,早就在妻子死去的那一刻,就随之而去了。如今入朝为官,是他为人臣的责任,养育儿女,是他为人父的担子,可除此之外,贺励觉得,他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浪费了。他这一生,不负百姓,不负皇帝,不负父母,不负任何人,惟独对他的妻儿不起。先是迎上官氏入府,后抛下年幼儿女三载,这都不是他为人夫、为人父应该做的事。 他的前半生都在为别人活,可他的后半生,却希望能够为了儿女活着。 “爹爹……”贺莲房眼眶一酸,她心中,对父亲还是有诸多怨恨的,怨他为何那般愚孝,怨他为何将他们姐弟抛下,愿他上一世那般心狠,于相国寺内久久不出,连他们姐弟三人死去都不曾知晓……可现在她也知道,父亲为他们姐弟三人放下他做人最重要的原则。张灵芝的确可恶,看在这一世来看,她罪不至死,更不应该受到这样对待。哪怕她前世害了贺茉回,但在这一世的贺励眼中,张灵芝是个无辜的人。 但他为了她,却选择了沉默。 “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你今日将张灵芝带了出去!”贺励沉声说,眼底有种深沉的冷酷。“你只管去吧,剩下的爹爹替你解决。” 闻言,贺莲房怔住了,她皱眉,说:“爹爹,你的意思是……” “为父对祁怀旭还算颇为了解。他若是得知被骗,一是恼羞成怒杀死张灵芝,二便是将其狠狠羞辱再丢回来,却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今日之事,全是张灵芝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贺莲房没有要带她入宫,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没让她装成丫鬟,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更没让她一定要接受补偿,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没要送她首饰,是她自己求的。贺莲房让她不要先走,也是她自己求的……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帮莲儿逃过这一劫一般! 祁怀旭定会将事情做得没有任何纰漏,既然如此,他根本不必担心善后,因为祁怀旭会做好的。 他要做的,只是避免自己的良心发作。事实上就连贺励都觉得奇怪,他以为自己会愧疚、会忏悔,会怀疑这么多年来所坚持的真理跟原则。但他……他居然只觉得痛快!甚至他的心脏在不住地加快速度跳动,好像在说:痛快!痛快! 贺励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迷惑。贺莲房捕捉到了,却不能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要断网……不知道哪天断……期待周五回家。。 第71章 信口雌黄无人相信 张灵芝是第二天早上被扫府外的小厮发现的。 起初他们只是奇怪路上怎么多了个那么大的包裹,走过去一看,感觉里头裹了很长一条,也不知道是什么,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试探性的用扫把将盖在奇怪物体身上的布料给掀开,入目所见到的一切让他们慌了,站在当场傻眼,好一会儿,一个机灵的才说:“你们快在这看着,我去禀报主子!” 贺励当时已经上朝去了,府里只有贺莲房在。这么早,她甚至都尚未起身。院子外头闹哄哄的,不住传来琴诗压低的声音:“小姐还未起,不管是谁,都先扔在那儿,待到小姐醒了再行定夺!” 贺莲房揉了揉额头,她的睡眠素来浅,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惊醒。于是扬声唤道:“天璇?” 天璇迅速从小厅奔来:“小姐!” “外面发生何事,怎的如此喧哗?” “回小姐,是小厮在府外发现了张灵芝。”天璇回答完贺莲房的问题,然后担心的看向她略带倦怠的眉眼,问:“小姐,您还好吗?” 贺莲房摇摇头:“去吧,让他们先去前厅,我待会儿便过去。” 天璇迟疑了下,还是去了。 外头没了嘈杂的声音,贺莲房觉得头疼也好了许多。她难得能睡着且不做上一世的噩梦,乍然被惊醒,觉得眼皮子都撑不开。天璇与琴诗去了前厅看着,瑟词摇光则进来伺候她换衣梳妆,一炷香后,贺莲房才算完全清醒。“张灵芝怎么出现在府外?” 摇光回答道:“听说是小厮今儿一早出去扫地发现的,原本还以为是谁丢了大包裹在呢,靠近一看才知道是人,用扫把戳了戳是有气儿的,结果一掀开才发现是张大小姐。”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非常幸灾乐祸。她就说嘛,小姐昨日为何要那般好说话,张灵芝要啥给啥,原来是有后招呀! 她是经过严苛残忍的训练成长起来的暗卫,自然不会有怜悯之心,更何况是对张灵芝这样贪慕虚荣的女子。别以为她瞧不出来,这一切可都是张灵芝自己求来的。若是昨日世子劫车,她能及时表明身份,那世子也不至于太过为难于她,结果她却失踪了一夜,不就说明是她自己愿意去的么? 这都是张灵芝自己的选择,就是死了,那也不干她家小姐的事。“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齐世子会在半路劫车啊?” 贺莲房抿了口茶水漱口,慢悠悠道:“猜的而已。”祁怀旭本来就不是多么能忍之人,自己早早在他面前晃过,却一直未曾接触,以此人的性子,怕是早已急不可耐了。祁玉河倒是心思玲珑的,可他是鲁王府的世子,跟祁怀旭又不能一直黏在一切,只要祁怀旭想,他总会找到法子来见她的。 只要,她再稍微给点暗示,对方就等不到他跟祁玉河说好的那个时候,而是冲动莽撞的先出手了。而张灵芝的性子,贺莲房也十分了解,这都要归功于她做鬼的那些年,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家人的所作所为。 越是不给张灵芝的,她就越想要,而送上门的便宜,更不会拒绝,甚至上一世张家始终住在贺府,贺红妆当时已经成为了皇后,张灵芝还想着要勾搭上新皇,捞个妃子做做。这样的人,给她一个攀附的机会,还愁她不为之不择手段吗?富贵险中求,张家人最爱这么做了。 贺莲房早已做好准备,她再也不是前世心善的贺莲房。至少,她的善良跟温柔,绝对不会给予张家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张家一天不灭,她一日难以安寝。 等到她慢吞吞地到了前厅,大徐氏已经愤怒的摔碎了不少茶具瓷器,前厅地上一片狼藉,而孙姨娘正抱着张灵芝哭得撕心裂肺。 一见贺莲房来了,大徐氏那拐杖就朝她砸过来:“你个小蹄子!心思竟如此歹毒,害你表姐!我倒是要问问贺励,他是怎么教出的这样一个好女儿!” 贺莲房愣了一下,并未躲开,天璇眼疾手快,暗中弹出一枚银针,将大徐氏的拐杖给打了出去,连带着大徐氏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她没走好路,滑了一跤。 “大姨奶奶,快快起来,我可担不起您这一拜呀!”贺莲房口中这样说,却根本没去扶,还是大徐氏身边的妈妈给扶起来的。 大徐氏气得浑身颤抖,瞪着贺莲房的眼睛简直像是要吃了她。拐杖飞到了一边,她厉声道:“你还不认错!做出这样残忍肮脏之事,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吗?好一个贺家女,好一个燕凉第一美人,贺励教出了个好女儿!” 贺茉回跟贺兰潜正好这时候也到了,他们一进厅就听见大徐氏的话,贺兰潜冷笑道:“那是自然,我大姐自然是个好的,就是不知大表姐是怎地落难,却将罪责都推到我大姐身上!” “大姨奶奶上了年纪,便连是非也不分了。在我贺府,打我贺府的嫡出大小姐,大姨奶奶当真是好威风呀!”贺茉回笑语盈盈,回身搀扶徐氏过来——这就是他们来迟的原因。对待大徐氏,贺莲房是晚辈,无论怎样,被人一顶不尊长辈的大帽扣下来,名声便是有了污点。唯有徐氏,才治得住大徐氏。“祖母,您瞧瞧,大姐她昨儿进宫陪伴太后,太后还夸她蕙质兰心温柔体贴呢,今儿个大姨奶奶却说大姐阴毒自私,冷酷无情,这难道是觉得太后的话是错的吗?” 徐氏一听,这诋毁太后娘娘的话也能说得出来?太后说贺莲房是个好的,那就是!她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敲了敲地:“这是我贺家,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敢当着我老婆子的面,打我的乖孙女儿!” 大徐氏立刻恼了:“你这是何意?贺莲房害我孙女那是事实,难道你要包庇她不成?太后娘娘被她的假面目给骗了,我难道不能揭穿她?!像她这样恶毒的小蹄子,就该杖毙打杀了!” 徐氏听得浑身发抖:“杖毙?打杀?!这是我大学士府的嫡女,靖国公府的外孙女,身份高贵,你一介市井妇人,竟有资格说将她杖毙?便是太后娘娘要杀,那也得掂量着大学士府与靖国公府,你是哪里来的本事?哪里来的资格?难道在凤凰巢里住了几日,麻雀就不是麻雀了?!”她冷酷地看着大徐氏,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心善,原本想着同胞姐妹,接济点也没什么,可如今看来,她还是太纵容大徐氏了! 偏偏大徐氏还自以为有威严,她瞪了徐氏一眼:“我是她长辈,我要教训晚辈,你在这说什么?” 这样自大的水到渠成的口气,贺莲房都听笑了。这大徐氏当真是个拎不清的,也不瞧瞧周围的张家人,除了她,谁敢这样跟贺家人讲话?他们的衣食住行全部都依赖着贺家,居然还敢这样嚣张? 见徐氏要发难,贺莲房忙道:“祖母莫气,孙女刚过来,连到底发生了何事都不知道呢!大姨奶奶便是要治我的罪,寻我的不是,也得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行呀!” 孙姨娘哭嚎道:“大小姐!你怎地这样狠的心肠!灵芝她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姐,你便是不喜欢她、嫉妒她、厌恶她,也不能这样对她呀!” “我大姐还需要嫉妒她?”贺兰潜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是比我大姐美,还是比我大姐讨人喜欢,还是身份比我大姐高贵?孙姨娘,这饭可以多吃,话如果乱说,就叫人听着恶心了。”与此同时,与贺莲房如出一辙的凤眼突然凌厉起来,看得孙姨娘心头一咯噔。 她嗫嚅了下,说:“这、这本来就是事实……难道还不许人说实话了不成?!” 贺莲房瞧着,只觉得可笑。孙姨娘是张灵芝的生母,却不敢为了女儿据理力争,怕是连她此刻的心痛焦急,也是因为害怕女儿日后嫁不了贵人了吧?更甚至,她表现的这样悲痛,也只为了能从贺家捞到更多的好处。连血肉亲情,他们都能如此对待。贺莲房觉得,兴许上一世张家并非是对贺茉回无情无义,而是他们本身,就算遇到家人出世,也会二话不说的选择丢弃。 这样的一家人,怎么可能会安分,怎么可能不害人呢? “孙姨娘既然说是事实,那就请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讲一遍吧,否则谁知道该相信谁呢?”贺茉回冷笑。 张灵芝正在孙姨娘怀中抽噎,闻言,故作坚强道:“姨娘,祖母,小姨奶奶,就让我来说吧……昨日早上,我在后院赏花,遇见要进宫面见太后的大小姐,她问我要不要进宫去见识见识,我想着自己也没见过皇宫是什么样的,就答应了。说好的她要将我引荐而太后,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在那足足站了好几个时辰!后来齐世子拜见太后,大小姐便一直与其眉来眼去,我想回府,她还故作好心的让我穿上她的披风,戴她的朱钗。她的心思好歹毒啊,竟然自己又折回去,逼我一人先行返回,于是路上遇到齐世子劫车,我大声呼救却无人听见,最后只得、只得……呜呜呜——”哭得涕泪交错,好不可怜。 一直跟在贺莲房身边的琴诗跟摇光听得目瞪口呆,这一番颠倒黑白的指控,要不是她们始终在小姐身边,简直都要以为张灵芝见到的是另外一个小姐了! 贺莲房微微叹了口气,口吻惋惜:“大表姐,我知道你受此侮辱,心情不好,可你说话也要讲究依据。你说我邀你入宫,可你是否知道,没有太后娘娘的允许,我是不能私自带人进宫的,否则可是砍头的大罪,你就是要编理由,也请编个好一点的吧。” 张灵芝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因为想跟着一起去,缠着贺莲房的时候把下人都屏退了,更是没告诉任何人,悄悄出的府…… “还有,你说我送你白貂皮披风跟朱钗,可你仔细瞧瞧,这披风看起来质量很好,其实并非貂皮,而是兔皮,至于那朱钗……我的首饰上都刻有我的闺名,又是皇上御赐之物,我怎会转赠于你呢?难道我就不怕砍头么?不信你看看,那上面是否有我的名字?”说完,贺莲房叹了口气,“也罢,我知你是不信我的,瑟词,去将我的披风和朱钗拿回来。” 瑟词领命而去,天璇道:“老夫人,难道你忘了么?昨日小姐回府之后还到了福寿园跟您问安,当时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呢!” 徐氏回想一下,昨日见到贺莲房的时候,果真她是穿着白貂皮披风戴着朱钗的。当下认定了张灵芝在胡乱攀咬,鄙夷道:“到底是低贱的商人之家,如此上不得台面!” 此话一出,便连大徐氏都脸色一白。士农工商,贺家是身份高贵的士,张家却是最低层的商!徐氏这么说,就是已经把两家的关系给彻底说开了! 场面顿时陷入一阵沉默,恰好瑟词气喘吁吁的跑了来,手上捧着贺莲房的白貂皮披风以及朱钗,站在那儿笑嘻嘻的,说出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朝张灵芝的心口扎去:“老夫人,这是小姐昨日穿出去的,白貂皮是靖国公府送来的,朱钗是皇上钦赐,全在这儿呢。您瞧瞧,这些可是真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东西能冒充的。” 徐氏哪里用摸,只一看便知道那绝对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不屑地瞟了张灵芝一眼,也只有这样爱慕虚荣的女子,才会弄些假货来骗人。 张灵芝傻眼的瞧着那披风跟朱钗,指着贺莲房大叫:“你骗人!你骗人!你明明把它们送给我了!” 贺莲房叹道:“大表姐,这白貂皮披风,是我大舅舅送的,首饰则是皇上钦赐,前者是长辈,后者是君王,我怎么会送这些给你呢?难道你真的想把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 她美丽又温柔,说话语气更是诚恳,平日对待下人也十分和蔼,所以除了张家人,所有人的心都偏向了贺莲房,众人纷纷不屑地看向张灵芝,觉得此女真是不可理喻。他们家大小姐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对于张灵芝颠倒是非的话,贺莲房不作任何解释——因为根本不是她做的,她为什么要解释?张灵芝越是跳脚越是失控,别人就越不会信她。 谁叫她平日在贺家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不拿自己当外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站在她那一边呢? 第72章 高明之处润物无声 而正因为贺莲房的不解释,使得众人更是认为清者自清,无需辩解。再说了,张灵芝所说的,贺莲房送了她的白貂皮披风跟朱钗,现在怎么会出现两份?所以说,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在说谎! 从古至今,怕是两女之争,都是貌美、温柔、会落泪且更容易惹人怜惜的女子更让人信任。和此刻灰头土脸满身不堪,连发髻都脏兮兮,尖叫不休的张灵芝一比,端庄典雅又微露愁色的贺莲房自是讨喜的多,更遑论,贺莲房还是他们这些下人的主子。 张灵芝简直快要疯了!哪怕她话里加油添醋了几句,也不过是想让贺莲房承认带她入宫的事实,可谁知贺莲房居然根本就不辩解,而是直接否认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正要再闹,就听见贺绿意张扬的笑声:“哎呦,我在这外头就听见厅里有人在叫,大表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她状似关心,其实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笑。“哎呀,衣服也都是破的呢!瞧这身上脏的……哎呀!”她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还有股怪味儿!难闻死了!” 怪味?什么怪味?还不是…… 除了未出阁的姑娘家,其他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奇怪。徐氏清了清嗓子,问:“绿意,你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啊,娘——”想到上官氏再三叮咛人前不许喊她娘,贺绿意急急改口:“姨娘跟三姐在后头呢!” 说人人到,上官氏跟贺红妆也来了。 得,现在除了贺励,算是所有人都到齐了。 上官氏进来,一见到张灵芝那狼狈至极的样子,顿时愣住了,忙关切地问道:“大表小姐这是怎么了?怎地弄成了这副模样?身子可有不适?要不要让府医来瞧瞧?” 相比较贺家其他人的冷漠,上官氏的关怀,简直就如同寒冬里头的温暖,令人如沐春风。张灵芝突地眼眶一红,直到现在,她的家人都没用询问过她的身体状况如何,他们都着急着要去赖上贺家,去瓜分贺家、勒索贺家,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你身子舒不舒服?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她的亲娘,都没有!而是急慌忙的抓着她到前厅,一个劲儿的要闹事,完全不去考虑这事如果传扬出去,对于女儿的名声会是多大的损伤。而她的爹,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说,任凭祖母折腾,张灵芝绝望的想,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怕是永远都别想着能嫁个好的了! 她想起昨日齐世子在看见自己并非贺莲房时的震怒,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死定了的,毕竟对方看起来是那么的阴冷愤怒,有那么一瞬间,张灵芝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死亡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宁可当时就被齐世子杀死! 原以为她顶替贺莲房进了齐王府,又有车夫回府报信,不管如何,她的名节都算是被世子给毁了。看在贺励的面子上,怎么着,自己也能捞个侧妃做做。可谁知这齐世子是个不按照牌理出牌的,他在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之后,连申诉喊冤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她丢给了齐王府的那一群下人! 就算张家再怎么没落,张灵芝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那皮肤那身段,下人们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见识到这样的美人儿!自然个个都是龙精虎猛,恨不得能把多年来储存的炮弹全都一发释放。所以昨天一夜,张灵芝可谓是几乎没了半条命,祁怀旭可没那么好的心思还把她给洗干净,直接用完了扔在大学士府门口,所以直到现在,张灵芝都还没来得及清洁身体。 如今听到上官氏语带关切的问话,张灵芝心里那股悲伤、失落、绝望,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恐惧,都因为这一句话被勾了出来。 连一个外人都能关心自己,问候自己,可她的爹娘祖母呢?他们只想通过她的遭遇,从贺家得到更多! 想到这里,张灵芝觉得自己当真是命苦至极。 上官氏叹了口气,走到张灵芝身旁,怜惜地瞧着她凌乱脏污的小脸,叹道:“大表小姐也真是可怜。大小姐,还是先叫府医来给大表小姐看看吧,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大小姐一定能给一个交代,也请张老夫人莫要恼怒,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若是反目成仇,岂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吗?” 她的话听起来十分好心,可事实上,她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贺莲房觉得,就是母猪会上树,世上真有龙,上官氏也不会变好。那么,她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她无缘无故的来,就为了表达她对张灵芝的关心?! 肯定不然。 她看似句句都是在为张家和贺家的名声着想,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什么“大小姐能给个交代”,“一家人不能反目成仇”,这不就是肯定了张灵芝的指控,替贺家把这事儿承担下来了么! 要是真按照她说的去办,张家人只会闹得更厉害。因为连你们自己府上的姨娘都认了这事儿,那么张灵芝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就都是贺莲房的错! 上官氏真是任何一句话都不忘给她下套呀! 但还没等到贺莲房说话,贺兰潜便冷声道:“主子们说话,有你个奴才什么事!” 便是连上官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所谓的“奴才”指的是她。她养尊处优太多年了,久到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姨娘,却仍然以长辈自居,被贺兰潜乍一喝止,她一脸的茫然。 贺绿意比上官氏反应得快:“大弟,你怎能这样跟姨娘讲话?!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是你的长辈,这么多年来又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寒了姨娘的心,寒了大学士府上上下下忠心耿耿的下人们的心!” 她原以为下人们会跟自己站在一边,至少心会向着自己的,却没想到压根儿就没有人瞧她一眼! 不对呀,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按理说自己为这些下人说话,他们就算不对自己感恩戴德,也要因为主子能体恤他们,从而内心偏向她这一边吧? 她只知道嘴上说巧话,已经忘记这府里的下人们早就换了一批,而买他们入府的是贺莲房。贺莲房待人接物素来威严中不失宽容,出手打赏更是大方,只要你认真做事,她就决不会亏待。而相比较而言,贺绿意骄纵任性,不拿下人当人看,比起温柔寡言却对他们很好的主子,谁会喜欢一个只在口头上说说的人呢?更何况,自从贺莲房掌了权,每个院子里的用度都是有限度的,贺绿意早习惯了大手大脚,乍一来根本无法适应。随着时间过去,她手头没了可以任意使用的银子,自然也不会再去打赏给下人——自己花都还嫌不够,又哪里舍得用在下人身上呢? 她觉得很不公平。明明都是贺励的女儿,都是贺家的小姐,凭什么贺莲房等人就能活得这么风生水起,自己却要因为一点银子每天紧巴巴的过活?难道就因为贺莲房等人是嫡出,而自己是庶出?凭什么?!她哪里比贺莲房差,哪里不如贺莲房?凭什么好事全让贺莲房一个人摊着了?! 上一世将贺茉回视为最大敌人的贺绿意,今生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大姐对下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再说了,便是大姐对下人不好,她是主子,你又能说什么?”贺茉回淡淡地瞟了贺绿意一眼,觉得以前自己会被这样的人气得跳脚胃痛,简直是太不成熟了。“你口口声声尊重长辈,我且问你,上官氏不过是个贱妾,大姐尊她,那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说到底,上官氏只是个奴才,大姐就是要发卖了她,你也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上官氏一个贱妾,敢在主子没发话的时候任意开口做决策,怎么,这时候绿意妹妹你就只想着要尊重姨娘,却忘了爹爹最为谨守礼法?按礼,上官氏连这一声夫人都配不起!”她们母女都不要脸面了,自己又何必留情? “真是奇哉怪也。”贺兰潜笑。“祖母,您瞧瞧,一个贱妾都能在掌权的小姐前头说话了,我听上官姨娘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张大小姐出事,完全都是大姐的原因哪!不知道若是太后知道有人这样给大姐泼脏水,会不会生气。” 被贺兰潜一提醒,原本还想替上官氏说话的徐氏猛地住嘴了。她都给忘了!太后口中可是不止一次的夸过贺莲房的好,要是贺莲房的名声在这时候坏了,不仅大学士府要遭殃,怕是让太后面上蒙羞呀!所以,无论如何,就算张灵芝之事真是莲房所为,贺莲房也绝对不能承认! 当下,徐氏脸一板,冷声道:“这是怎么着,都入府十几年了,怎地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你的妇德都被吞进了肚子里不成?还是说这些年过了些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上官氏闻言,脸色一白,有摇摇欲坠之势,贺绿意连忙一把扶住她,倒是始终跟在后头的贺红妆最有眼色,见徐氏脸色不虞,便没有与母亲和妹妹接触,而是安静地站在后头——安静的简直要让众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是婢妾的错,还请老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和大少爷大人有大量,饶恕婢妾忤逆犯上的过错。”说完,上官氏坚定地推开贺绿意,跪了下来。 却是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贺莲房、贺莲房、贺莲房! 贺莲房就是她的克星!专程生来克她的! 想贺莲房没出佛堂之前,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快活!在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夫人也纵着自己,允许自己自称儿媳,红妆绿意更是可以叫自己娘,整个大学士府都是她的东西,所有人都忘了她其实并非正室夫人,而是一个姨娘。就连上官氏自己都觉得,她不过是没有扶正,其他地方,她跟正室又有什么区别? 可自从贺莲房出现,一切就都变了! 上官氏暗暗心惊,这段日子她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与外头打交道。原本是想看贺莲房的笑话,认为她不会管事,想着等到对方管不了,她再到徐氏那旁敲侧击一番,想必这大权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中的。毕竟府中并无他人能胜任,不是么? 可她非但没有看到贺莲房手忙脚乱的模样,还发现,就连冲动的贺茉回跟莽撞的贺兰潜都变了! 他们都不再是那个任她稍微撩拨就火冒三丈的孩子,而是变得更内敛,更锐利,甚至到现在,她已经完全不能刺激到他们,而他们还能精准的找到自己的脉门——便是这身份,从而死死压制住自己! 上官氏觉得这三姐弟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她原本想的很好,贺莲房跟贺茉回身份高贵,日后定能嫁个好的,到时候就算贺兰潜一事无成,也是一辈子无忧。所以她想,先毁了这两个贱丫头的名誉,她们嫁不好,贺兰潜就不过是块烂木头! 到时候,她都不用出手对付贺兰潜,只消捧杀便可。若是瞧着不顺眼,自是还有无数种法子收拾他。可自打贺莲房出了佛堂,好像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变成了透明的,整个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不管做什么,贺莲房都不上当,甚至还能因此反过来算计她! 上官氏终于想到了之前的那一切,她觉得,自己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少不了贺莲房的推波助澜!也许这一步一步,全是贺莲房的主意,包括父亲去求齐王爷作保,青王爷却出现的事情! 理智觉得这不大可能,但内心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这样提醒。上官氏看似卑微的低着头,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贺莲房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闺阁千金,怎么可能驱使得动赫赫有名的青王殿下?! 上官氏不服气。她年轻的时候便比不过蓝氏,容貌家世乃至于讨人喜欢的程度,都比不上。难道蓝氏死了,她还不如蓝氏的女儿吗?!她究其一生,都想攀附高枝,最终她得到了,可这种得到却让她痛彻心扉!如果是真的,凭什么贺莲房这个贱丫头就能得到青王的欢心,还能让这样一位大人物帮她做事? 贺莲房不想她当上大学士府的夫人,她就偏要当! 上官氏咬咬牙,暗地里下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是被自己想到的吓到了,同时也是被贺莲房逼急了。贺莲房看似并没有对她采取什么行动,可那种威胁,润物细无声,一点一点侵蚀进了上官氏的生活,她却浑然未觉。等到她终于察觉,才发现这威胁已经太大太大,再不反抗,就会彻底落败! 第73章 贺励发威张家离府 “娘!”情急之下,贺绿意连不可以叫娘都忘了。她焦急的一把拉住上官氏的臂膀,然后迅速怒瞪贺莲房等姐弟三人,厉声道:“贺莲房!你就算不看在她为了贺家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至少看在她是我的生母!我娘以前待你姐弟三人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难道这是你想否认就否认得了的吗?!” 她说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心虚。贺莲房姐弟三人却觉得好笑,上官氏对他们尽心尽力?没错,表面上看,的确是这个样子,可事实上呢?如果上官氏真对他们姐弟三人好,那么他们身边的丫鬟婆子怎地都被贬成粗使,院子里怎么老是进些奇怪的毒虫,他们姐弟三人为何总是时不时的生病,娘亲的嫁妆又怎么都成了她上官氏的东西!难道那日上官悟陷害不成,上官氏等人就能从加害者变成受害人了? 贺茉回笑道:“正是因为看在上官氏是三妹跟四妹的生母份上,大姐才屡屡容情,更是对她十分礼遇,否则你倒是出去问问,哪家的姨娘有资格被称作夫人?不过就目前看来,四妹你似乎并不领大姐的情。既然如此,日后便叫她做上官姨娘吧,这样也能让上官姨娘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省得日后府上万一来了贵人,又没大没小的胡乱开口,你自己丢了脸事小,害了我们贺家可就麻烦了!” 贺绿意顿时脸色一变,更是恼怒,若非要扶着摇摇欲坠满面悲苦的上官氏,怕是她已经扑上去要撕碎贺茉回了。 以前都是她欺负贺茉回,什么时候轮到贺茉回这样跟她说话了?! 徐氏听了,觉得这样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刚想开口替上官氏等说说情,便听得贺励的声音从前厅门口传来:“回儿说得是,若是不懂礼数,本阁便给你请个教习嬷嬷,让你重新学习一番。” 一听到那冰冷的声音,上官氏便觉得好像被扔进了冰窟窿里,冻得她眼眶生疼。她恨蓝氏,恨贺莲房三姐弟,但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贺励么! 她能狠心对待蓝氏,刻薄陷害贺莲房,这些都不会让她犹豫一下。惟独贺励,只有他!只要他一个无情的眼神,就能叫她感到挖心之痛! 四年前,他厌恶她甚至厌恶到不愿意看见她,独自离府,遁入寺庙!他对她总是这样的冷酷、绝情,连一点柔情都不乐意施舍给她!蓝氏的儿女在他心里都是无价之宝,她生的两个女儿,却是地上的草芥!十几年来,贺励甚至都没有抱过红妆跟绿意! 上官氏不觉得这是她自己的错。她是为了爱情才追随贺励的,她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贺励凭什么不给她回应?原本她可以嫁给别人做正妻,结果却为了他做了个贱妾,她对他一往情深,他却视她如无物! “爹爹!”贺茉回见父亲回府,立刻露出笑容,走上前去迎接,然后得意的望向上官氏母女,那眼神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任你枉费心机,爹爹也对你们不屑一顾! 贺励从上官氏身边走过,表现的就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上官氏用力吸了口气,掩饰住眼底的怨恨和悲愤。 “既然你觉得你大姐对你姨娘不够尊重,那么以后全府上下都叫她做上官姨娘,若是你还嫌不够,直唤上官氏也可。这样,你可满意?”贺励问。 贺绿意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她素来骄纵任性,谁都不放在眼里,更是将自己视为贺府最高贵的小姐。可惟独却怕父亲贺励,只消他看过来一眼,便觉得双腿发软,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她敢对着徐氏喊冤,却绝对不敢在贺励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于是她用哀求的眼神望向贺莲房,以前她都会为娘跟自己求情的,这一次一定也是,毕竟贺莲房是出了名的善良大度! 当然了,如果贺莲房不求情,贺绿意会恨她,但贺莲房就算求情了,贺绿意也觉得那是贺莲房自愿的,又没人逼她! 偏偏这一次贺莲房却提也没提。她只是走到贺励身边,抬起一双含泪凤眼。 贺励一瞧,心都揪紧了。贺莲房虽眼底噙泪,却仍然故作坚强道:“爹爹,你可算回来了,否则这天大的冤屈可就全落在女儿身上了!”她低垂下螓首,再抬起时,刚好泪珠顺着睫毛滑落,从眼睛到下巴,形成一道绝美的弧度。此时阳光从外头折射起来,映衬在泪珠之上,美得叫人不敢相信。贺励本就宠爱这个女儿,见她哭了,更是心痛。便是对贺莲房恨之入骨的张灵芝,在见到她落泪之时都有着微微的失神。 “莲儿莫慌,发生了何事,为父已经知晓。”贺励轻轻拍拍她的肩,然后旋身冷眼瞧向大徐氏:“听姨母的意思,是要将此事赖在本阁女儿身上了?” 他自称“本阁”,也就是说,此刻他并非是以晚辈的身份跟大徐氏说话。 贺励虽然一直待张家人冷淡,却也是礼数备至,偶尔还会指点下张正书的功课。但大徐氏想,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灵芝这孩子已经毁了,若是不赖住贺莲房,不赖住贺家,那她培养的这个孙女又还有什么用?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日后别说是嫁入高门,就是想嫁个好的都难! 只有拉上贺家,张灵芝才有出头的机会! 张灵芝也很清楚这一点,否则她不会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待在前厅。明明此刻如此不堪,但她为了日后的富贵荣华,却咬牙忍下了。她觉得家人眼中没有自己,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大徐氏重重拍了下桌子,精致的茶盏因为她的动作抖了一抖,茶水也溅了不少出来,可以想见她有多么的愤怒!“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教出的什么女儿!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歹毒,灵芝是她的表姐,她都能这样狠心陷害于她!” 贺励不怒反笑:“也就是说,张老夫人今日是要跟本阁闹到底了?” 大徐氏一派正义凛然:“贤侄你是体仁阁大学士,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张家更是比不得贺家——” 扑哧——贺兰潜突然笑出声:“原来你也知道啊。” 大徐氏瞬间变色,但仍道:“可今日之事,便是要闹上金銮宝殿,老婆子我也要拼了命讨个公道!看看这朝廷一品的大官儿,是不是真能一手遮天!养出了这样的小毒物还振振有词!” “既然如此,贺安,把世子请进来!”贺励沉声命令。 贺安应了一声退下,片刻后,一个身着天蓝色锦袍,腰系美玉头戴玉冠的翩翩美少年施施然走了进来,不是齐王世子祁怀旭又是谁? 此刻的他一副天真无辜:“贺大人,您下了朝就非抓着我来大学士府,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昨儿我陪父王下了一夜棋,累得要命,这刚躺下您就派人来找,到底是发生何事了?” “世子。”众人纷纷行礼,祁怀旭豁达摆手:“无需多礼、无需多礼。” 贺励看了他一眼,问:“世子,张家小姐说你昨日错将她当成小女贺莲房劫走,并毁了其清白,今日一早又将其丢在大学士府门口,可有此事?” 祁怀旭一听,顿时露出比窦娥还冤的表情,怒不可遏道:“开的什么玩笑!本世子若是心仪贺大小姐,自然会光明正大上门求娶,就算掳错了人,难道这世上还会有人比贺大小姐更美貌么?本世子的口味可是很挑的!贺大人,您身为朝廷一品大员,杀伐决断,世人称您最是公正廉明,您可不能因为其他人的一面之词就污蔑本世子啊!” 他表现的十分愤怒,像是被侮辱了,而非急急忙忙的解释,无形中就让人相信于他。因为谁都知道,齐王世子性格最是暴躁易怒,基本上是那种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张灵芝口中毁了她清白的呢? “哦?既是如此,那张小姐又如何会这样污蔑世子呢?”贺励问。 祁怀旭潇洒一笑,端的是俊俏风流,他白了张灵芝一眼,见对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快意。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若是承认了,少不得要负起责任,他可不乐意纳个破鞋做妾,而且这只破鞋已经有年纪了。再说了,昨日他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怕张灵芝撑不过昨晚,他还特意命人熬了放了补药的参汤进去呢!只要她体力不支就喂口汤吊着气,不然她今天哪能这样生龙活虎?早被操死了。“贺大人,您要知道,本世子今年不过一十七岁,那在燕凉城,不是本世子吹,对本世子有意的能从皇宫排到护城河去!就张小姐这姿容……唉,本世子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本世子真的看不上她呀!” 张灵芝屡被羞辱,突地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孙姨娘顿时呼天抢地的嚎啕,被贺励一瞪,也不敢再动,只得抱着女儿的身体微微瑟缩。 “张老夫人也是听见了。”贺茉回微微一笑。“这说我大姐将其骗入皇宫,又用假的白貂皮披风跟朱钗哄她,让她上了马车被世子劫走,怕是与事实不符吧?连世子都已经亲自来解释了,老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 话音刚落贺兰潜便接口:“张家毕竟是大学士府的亲戚,所以平日大姐都要下人将你们当成半个主子来看待。这主子要去哪儿玩,下人是管不着的。我们贺家人出府,要与祖母或是父亲报备,张家却不必。所以,怕是张大小姐贪玩出府,结果被人糟蹋了吧?我大姐对你们家这样好,你们却如此忘恩负义,要将此事赖在我大姐身上,这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祁怀旭也啧啧道:“当真是叫本世子也开了眼界。这住在大学士府,投奔贺家,合着还想陷害人家小姐?贺大人,这样的亲戚,您居然也养在府中?” 贺励冷淡地看了大徐氏一眼,唤贺安进来,吩咐道:“派人去帮张老夫人一家好好收拾收拾,切记要保证他们的财物万无一失。老夫人在贺家住得久了,怕是觉得厌烦了,既然如此,在世子的见证下,便请另寻他处吧。客院的下人是他们自己买的,不要忘了一并送出去。” 见大徐氏要说话,他冷笑一声:“本阁也不怕闹到皇上跟前去,我贺家个个行得正坐得直,倒也教皇上看看,什么叫白眼狼的嘴脸!”说完拂袖而去。 贺莲房姐弟三人也准备离去,到底是父亲呀!有气场又有魄力,这些话,作为晚辈的他们是万万说不得的,父亲这是给他们出气呢!明知道张家已经日薄西山,没多少储蓄,他却在将人赶走的同时还提醒了贺安,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张家拿走任何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贺莲房心里也在感叹,自己毕竟是女儿身,又是小辈,到底不如父亲大刀阔斧,压根就不愿跟张家人搅和。威压之下,张家人哪里敢多说什么! 只是……贺莲房又忍不住担心,张正书可不是个容易罢休的,今日他迄今未出现,不知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大徐氏…… 她刚走了一步,祁怀旭就挡在了她面前,笑着道:“数日不见,小姐风采依然。” “多谢世子夸赞。”贺莲房回以微笑,看得祁怀旭骨头都酥了。“今日父亲麻烦世子,还望世子多加包含才是。” “不麻烦不麻烦,贺大人肯找本世子帮忙,那是本世子的荣幸。”他笑意更深,死死地盯着贺莲房的脸,觉得这样的美人儿,身为男人若是不能得到,得是多么令人扼腕的事!“不知小姐可有空闲,可否愿陪本世子说会儿话?” 贺莲房正要婉拒,贺兰潜突然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大姐!你说好要看我功课的,不许你赖皮!” “大姐自是不会赖皮。”贺莲房微笑,眼角余光却始终注意着祁怀旭的反应,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这才松了口气,只要祁怀旭的目标暂时是自己,她就不必担心潜儿会出事。 第74章 痴心妄想欲害莲房 74、痴心妄想,欲害莲房 见不能同贺莲房亲近,祁怀旭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半晌道:“既然小姐没有时间陪本世子说话,那么可否烦劳小姐将本世子送出去呢?”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算过分,但她是女子,由她来送,却是有些不伦不类。贺莲房尚未来得及说话,贺兰潜便冲动道:“不要麻烦我姐,我送。” 贺莲房一听,水袖下的拳头猛地握紧。她看向弟弟,露出温柔安抚的笑容:“不过是送世子出府而已,你先去菡萏筑等我,我很快就过去。”说完示意贺茉回带着贺兰潜离开。 贺茉回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基本上就把祁怀旭等人当成洪水猛兽看,并且对其充满戒心。她有心将弟弟带走,却又担心姐姐。贺莲房眼神微微带了催促,她这才咬咬牙,拉着贺兰潜走了。 将祁怀旭送到大学士府门口,贺莲房并不出去,只温声道:“既然已到门口,臣女也就不便相送,世子还请自便吧。” 祁怀旭蓦地潇洒一笑,说:“小姐当真是不近人情呀,果真是和贺大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有意思不是么?昨日他可是因为那个冒牌货气了好久,直到今天早上都没能缓过来。哪怕张灵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是被迫的,祁怀旭也不相信。他的确头脑简单,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要是张灵芝不想跟他走,马车里的时候只消拿下面罩或是呼喊一声,他就会罢手,结果她非但没有开口,甚至还在他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时露出那令人作呕的娇羞表情! 他是恶心极了,才把那女人丢给下人玩弄。不过祁怀旭觉得自己还算是仁慈,毕竟他还留了对方一条命不是? 早在知道张灵芝并非贺莲房的时候,他便命人将这女子的身份给打探了个清清楚楚,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一只丑麻雀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怕笑掉旁人的大牙! 知道了张灵芝的身份之后,祁怀旭觉得这事儿就好办了。看起来张灵芝对贺莲房积怨已深,他将这女子好好折腾一番再给送回去,那么,是不是能博得佳人一笑?祁怀旭越想越在理,于是想都没想就把张灵芝给处理了。不过这事儿他做得非常干净,哪怕是贺励,也别想查出一点痕迹来——尤其是今日一见,这贺大人哪里是查不出,他是根本就不乐意去查呀! 祁怀旭心里好笑,连他这个人称草包的纨绔世子都看得出来贺励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势利眼的张氏一家怎么就瞧不出来呢?这贺大人哪,平时看着好说话,又温和儒雅,可谁一触到他的逆鳞,那他决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就像是今天这事儿,张家怕是想借着张灵芝的事情敲诈赖上贺家,结果呢?别说是补偿了,贺励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 简直是一家子蠢货,想赖人,居然赖到贺大小姐身上,难道不知道贺大小姐是贺大人的掌上明珠么?他们三姐弟那便是贺励最大的弱点,平时张家人兴许能在贺家作威作福,可一旦他们损害到贺莲房三姐弟的利益,贺励别说跟他们理论,他根本就不乐意跟他们纠缠了! 直接把人给撵走,以此杜绝后患。这个贺大人啊……谁说他性子温和与人为善了?就瞧着他护着子女这一点,那便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兔子,而是沉睡着的猛虎! 能成为皇帝亲信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只有妇人之仁的家伙呢? 贺莲房听了祁怀旭的话,也不恼,只是笑道:“世子这是哪里的话,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臣女只是遵守礼法,怎地能说是不近人情呢?” 祁怀旭哈哈大笑起来:“本世子就是欣赏贺大小姐这不卑不亢的态度!” 贺莲房仍然礼貌致谢:“多谢世子谬赞。” 祁怀旭原想再跟她多说几句话,可眼瞅着贺励从远方走了过来,想必是得知贺莲房独自送他出府立刻就赶来了,他在心中不由得开始发愁:要是贺励一直都这样紧张兮兮的,他要怎么样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香窃玉呢?这大学士府可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小院子,戒备森严,不下于齐王府,自己的身手又不是特别好……还是回去再跟玉河好好商量下好了。 他不禁有点后悔,若是听从玉河的话,昨儿夜里,这贺莲房就是他的人了,哪里还要跟今天这样眼睁睁瞧着却吃不着,还得上门来免费给作证! 贺励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刚开始他愤怒的回了临烟轩,随后便听到贺安说大小姐送世子离府了,他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赶了来。 祁怀旭在贺励身旁一直算是比较老实的,毕竟这个贺大人身后的大人物太过可怕,他可没那个胆子与对方对峙。祁怀旭虽然草包,但比贺绿意还是要好一些,至少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退,也并非傻到骨子里。 与贺励告辞后,祁怀旭跨上自己的骏马,又瞧了大学士府的匾额一眼,这才快马扬鞭而去。 且说前厅里,被贺励撂下那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之后,大徐氏终于有了危机感。她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她在滁州的老家,徐氏也不是那些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姨娘,贺励更不是张老太爷的庶子们,贺莲房三姐弟更是高贵的如同天上的云。说到底,他们之所以能平安来到京城,并且享受这荣华富贵,那可都是沾了大学士府的光呢! 想到这里,她便想拉下面子来跟徐氏好好说说。可大徐氏毕竟强势惯了,哪怕到了燕凉,入住大学士府,她跟徐氏说话的时候也始终都是盛气凌人的,这一时间要放下架子说软话,她可是一点都不行。 正要给儿媳妇使眼色,徐氏便叹道:“这人哪,上了年纪,精神就是不行了,魏妈妈,扶我回去歇息吧。” 魏妈妈领命,上来搀扶住徐氏。 大徐氏还要阻挠,贺安却带着人挡到了她面前,面无表情的道:“老爷吩咐过,请张老夫人等人快些回客院收拾打包行李,大学士府是个小庙,容不下诸位大菩萨。” 他用一张木然的脸说出这样嘲讽的话,直把大徐氏恼的不行。再想去追徐氏,徐氏已经走的没影儿了。现在在场的只有上官氏等人,可大徐氏连徐氏都不乐意低头,又怎么可能会去求上官氏呢?再说了,大徐氏又不是傻子,贺励对上官氏那是什么态度,她瞧的清清楚楚,想来对方在这大学士府也不是个受宠的,求她又有什么用呢? 她也怕现在去纠缠会彻底热闹贺励跟徐氏,于是大徐氏狠一狠心,说:“先回去拿行李,咱们待会儿出去找新宅子!”只要不断了这门亲戚,他们张家就还有希望! 大徐氏这么一想,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可一转眼瞧见躺在孙姨娘怀里哼哼唧唧半昏半醒的张灵芝,眼底顿时浮上一抹厌恶之色。真是个没有用的东西!这么多年来她养她都是白养了!这日后,张灵芝别说想嫁贵人,就是嫁个清清白白不嫌弃她的老实男人,都难于上青天! 张员外听了,虽然不想走,却也不敢忤逆老娘,于是众女眷抽抽噎噎的跟着大徐氏回客院去收拾了,她们其实是都不想离开大学士府的。这里又气派又漂亮,虽然她们都是亲戚,但每个月的吃穿用度,贺家也不短着她们,相反地,只要贺府的小姐们有一份,张家的小姐们就也少不了的。等到他们离开贺家,那得少占多少便宜呀! 而且在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什么事都不用做,轻松又惬意,谁想离开? 原本大徐氏是瞧不上客院摆放着的那些瓷器什么的,可她转念一想,家里的银子不多了,待买了宅子,还不知能剩下多少,所以若是能从贺府捞到一点贴补一下,自然是个好的。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贺励所说的,不许他们带走贺家一针一线的话了。 好在贺安机灵,命人捧着清单进了客院,把客院里的东西都仔仔细细又对了一遍,愣是没让大徐氏捞着一点好的。不仅如此,他还说,大小姐送来的首饰布匹,这些都已经是张家的,他们不会收回去。表现的非常大度慷慨,叫大徐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的,难受的要命。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惹毛了贺励? 早知如此,她就是找徐氏闹,也不会把这事赖到贺莲房身上去。 张家一行人来的时候是几辆马车,走的时候就也是几辆马车。 到底是亲戚,大徐氏又是徐氏的同胞姐姐,贺励也没把事情给做绝。早在赶张家人离府的时候,他就命人在离大学士府很远的地方物色了间五进的宅子,住进张家人是绰绰有余。只要从此以后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再把主意打到他的儿女身上,他也勉强还能认下这门亲戚。 只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家人若是能轻易就改,那又怎么能是张家人呢? 大学士府并没有明令不与张家来往,只是大徐氏若是再想见徐氏或是贺励,那就得先奉上拜帖了。而且还得等到主子们有空才见得到,她想跟徐氏诉苦,说住的宅子多小、下人多么不听话、儿孙多么不争气等等等等,这些徐氏都愿意听,可一说到目的,徐氏便立刻装聋作哑,也是笑眯眯的听,就是不作回应。 大徐氏见这招不行,便又换了新招。 这阵子张正书在贺励的帮助下进了京城最好的一家书院读书,他原本是想求着表叔将自己安排进国子监的,可贺励不肯,说那是权力之外的事,于是张正书虽然进入了书院,但心里对贺励却还是颇为怨恨。嘴上说什么不能因私忘公,那贺兰潜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又是怎么进的国子监?! 他哪里知道,进入国子监是需要严格的考核的,贺兰潜有贺励这样的父亲,又有靖国公府的外祖舅舅表哥教导,虽然年纪不大,但能力早已远远超出了张正书。也唯有张正书还觉得这燕凉城是滁州,没有比他更优秀的。 他跟燕凉的公子们比,有哪里能称得上数呢?容貌、身家、能力……尽皆属中下,国子监里头的学生,日后都是国之栋梁,甚至不少都是皇帝预留给下一任新皇的臣子,似张正书这般能力不够又心术不正的,除非是糊了眼,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进国子监! 在贺莲房等人眼里,张正书如同蝼蚁,可在大徐氏眼里,她的这个大孙子,那可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谁家的千金小姐不喜欢! 她想着贺府的几个小姐都快要到及笄年纪了,若是在这之前能定下名分,日后贺励看着女儿的面子,难道还不全心全意的帮助书儿成才吗? 自然,要想得到贺励跟靖国公府的帮助,两个庶女是肯定不在她考虑范围内的。所以目标就只有贺莲房跟贺茉回了,偏偏贺茉回深居简出不喜欢出门,尤其是被贺莲房保护的很好,她根本就别想近其一步,但贺莲房却是掌管府内诸事,每次大徐氏来贺府,贺莲房都是要作陪的。 于是,大徐氏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75章 大庭广众自取屈辱 在大学士府借住的这段时间里,大徐氏对贺莲房的行踪虽然不能说是十分了解,但也知道一二。比如每隔七日她便会去靖国公府一趟,有时候是独自一人,有时候是姐弟三人共同前去。 大徐氏想,靖国公跟蓝战大将军都不在燕凉城内,这靖国公府就只剩下女眷和从文的子孙,她想让孙子接近贺莲房,看样子就得从这里着手了,否则她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得到贺莲房! 至于张正书的意见,大徐氏自然没有问过,她在家里蛮横惯了,哪怕是她的宝贝金孙也不例外。不过大徐氏也不是个傻的,她瞧着孙子的模样,成日里除了读书便是发呆走神,叫做点什么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明显是有了心上人。 于是大徐氏就去问了,结果还真巧,原来张正书正好对贺莲房有意思!甚至他还想着日后飞黄腾达,能迎娶贺家两名嫡女,效法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岂不成就一段佳话? 只是张正书虽然这么想,但他也知道,若想达到这个目标,他就必须得努力,两年后的科考,他势必得考中三甲才行。否则以他一介寒门学子,拿什么去娶身份高贵的贺家女?便是想娶个庶出的,怕也是没这个资格! 当然,这并不代表张正书心性坚定,这只能说明他野心极强,而且自我感觉过剩。当大徐氏跟他说了自己的提议之后,张正书不由自主的心动了。 若是能提前与贺莲房或是贺茉回订下亲事,那么日后他的仕途还用发愁么?就是考不中三甲,有了靖国公府跟大学士府这两个强而有力的后盾,他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不可限量!张正书可不觉得,身为男子,要靠女子上位是一件多么令人羞耻和惭愧的事情。只要他成功了,到时候成王败寇,谁敢说他张正书一句不是? 想着贺励那威风的模样,想着大学士府的富丽堂皇,张正书眼底满是贪婪。他也想成为人上人,把过去所有看轻他、瞧不起他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如果说通过贺家女可以让他走一条康庄大道的捷径,那么何乐而不为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张正书自以为有满腹才华却不得施展,偏偏要等到两年后的科考,那么这两年他就还要继续埋首苦读?他不愿意。原本在滁州,他是最优秀的,找遍整个滁州也没有在才华和气度上超过他的人,更别提不少滁州的富贵人家都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张正书也一直都很自信,他在享受滁州女子爱慕眼神的同时,心中对她们也充满了不屑,很是瞧不起。他觉得自己以后是要娶个高门女子的,滁州虽富贵人家不少,可与那些只能在传说中听到的高门贵族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强烈的男性虚荣心叫他在女子的追捧中变得飘飘然,哪怕心里不喜欢她们,面上却也从不拒绝。举家迁往燕凉之前,张正书觉得,凭借自己这样的才气容貌,想勾搭个高门千金,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到了燕凉他才发现,他把这一切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虽然大颂朝民风开放,女子可以出府游玩,但真正的高门千金,那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一些甚至从小就被皇家订下,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任凭张正书生得再俊俏,浑身再有气质,这见不着千金小姐,也没有发挥出来的余地。 至于打入燕凉的贵族圈子,那就更别说了,根本就不可能!张家不过是没落的商人之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在贵族们的眼里,这张家简直渺小的如同蝼蚁,他们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的同蝼蚁深交呢?哪怕张正书的确是有些才气,可那又怎样?难道文过靖国公府的蓝晨蓝晌,武过青王蓝晚? 既然比不上,那他们又何须去结交呢? 张正书在连续不知碰了多少个钉子以后,终于幡然醒悟,原来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俊美或是不够有才,纯粹就是因为他没有一个能撑起他后背的强大靠山! 于是他在心里不觉怨恨上了贺励。觉得若是贺励肯帮忙,自己不就能轻轻松松打入公子哥儿们的圈子了?还是亲表叔的,也不过是个小气抠门的铁公鸡!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日子,以前张正书还能顶着大学士府的名头到处招摇,可自打被贺励赶了出来,他整个人就都蔫儿了,如今一听大徐氏的想法,他焉能不喜? 于是祖孙二人敲定了时间和法子,等到下一个贺莲房出发去靖国公府的时候,便在她必经之处的半路上突然冲了出来,边冲还边大喊:“表妹!表妹!我是你的正书表哥呀!表妹!你停停车!表哥只与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闹市之中,他这样一喊,顿时将百姓们都吸引的过来围观,有人眼尖的认出了这是大学士府的马车,不禁叫道:“里头坐的是元宵花会上一鸣惊人的贺大小姐呢!” 贺莲房姐弟三人的名声早已在燕凉传开,只是三人尽皆低调行事,所以虽然百姓口中津津乐道,但真正见过贺家人的根本没有。他们只知道这贺家女很是有灵气,又深得太后喜爱,料想是个好的,但对方究竟是真好假好,那他们便不知道了。 这人哪,有个天生的本能,那就是凑热闹。所以张正书只这几嗓子,便立刻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好大一拨人——当然,其中有大徐氏早就准备好的,在关键时刻煽动百姓的人。 大徐氏也是没辙了,她难道之前就没找过徐氏,想商讨下这桩婚事的可行性么?可徐氏却总是四两拨千斤,愣是不肯答应,还总是话里话外的埋汰她,意思是她这个大姨奶奶做事不厚道,他们家的莲儿,那日后说不定是要成为皇子妃世子妃的,有这样的好姻缘,她怎么舍得贺莲房去嫁给张家的穷酸孙儿?! 大徐氏被徐氏不着痕迹的冷嘲热讽了一般,心中很是恼怒,寻思着,我好言与你相说,你却不当回事儿,那就也别怪我不择手段了!到时候我定要你亲自将贺莲房送到我张家来! 一想到那个成天笑眯眯可心思却无比细腻难懂的贺莲房,大徐氏心头就一阵怨恨。若不是贺莲房太能干,她一早拿到了大学士府的中馈之权,哪里还需要像现在这样,一家子这么多人,就住一个五进的院子? 这时候大徐氏已经忘了,这栋宅子他们可一文钱都没出,完全是大学士府付的银子。当然,大徐氏不拘小节,不会将这么一点小钱放在眼里,大学士府这么有钱,给他们这些穷亲戚花花又有什么不可以? 因为在徐氏那受了气,大徐氏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和张正书订下了这样一条毫无廉耻的毒计。那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的与贺莲房有私情,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怕是贺莲房的名声都要坏了,到时候看徐氏还能不能在她面前耍威风! 所说这么多年说一不二的生活让大徐氏忘了本,她没有去考虑贺莲房此时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她身后的靖国公府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了亲人可以牺牲一切,若是被他们得知大徐氏的心思,怕是张家全部人都不够砍的! 张正书倒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见大徐氏胸有成竹的样子,料想到祖母必定能将事情办的妥当、服帖,岁没有再去问什么。毕竟在他所有的记忆里,大徐氏就一直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干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而这些年也从来未曾出过什么纰漏。 倘若张正书知道,他一时的纰漏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怕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再同意大徐氏的提议了! 此时他身着月牙白长衫,手执折扇,端的是一派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让人瞧见了便很有好感。张正书双手张开拦住马车,面上一派关怀着急,真是个翩翩俊公子,旁边不少围观的少女因为他俊俏的容貌纷纷红了脸颊,这让张正书心底顿时舒服了许多,瞧,他的魅力还是存在的! 百姓们听他一口一个表妹叫的无比亲热,好像还多出了那么点什么来,尤其那声声的正书表哥,这表兄妹俩之间,不会有了私情吧? 这在大颂朝是很常见的事情,往往有人家舍不得女儿外嫁,便会将女儿嫁给本家的表哥,这样既是亲上加亲,又能常常见到女儿,所以百姓们很容易就想到了这里。 贺莲房坐在马车之中,听得外头传来张正书的声音,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 这人,当真也是……上一世因为回儿与二皇子有了婚约,徐氏拒了张正书的提亲,张家人便因此怀恨在心,也是用的这招,在闹市中大喊大叫,使得回儿名声败坏。最后祁问崖成功登上大宝,便理所当然的以此为由,取消与回儿的婚约,甚至将其嫁给张正书! 这张家的蝼蚁,竟还想在她身上故技重施? 贺莲房轻笑,想前世,她可是满眼血泪的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呢!想必大徐氏也是被逼得恼了,否则不会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来。都说这大徐氏彪悍精明不下男子,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看不到远处。 贺莲房自己没生气,倒是听得坐在身旁的琴诗跟摇光两人气得不轻,琴诗是个文静的,虽然气得满脸通红,却仍然很是克制的攥着拳头,摇光就不客气了,直接开口道:“这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拦在我们家大小姐的马车前?”说完掀开车帘轻轻一跃。 琴诗正要阻止,贺莲房却道:“摇光这丫头精的很,你不必担心。” 只见摇光跳下马车,走到张正书身边,她生得很是娇俏,梳着两个丫鬟髻,天真活泼,根本看不出这样一个甜姐儿,竟然会是青王殿□边北斗八暗卫中最是心狠手辣的摇光。 她围着张正书绕了两圈,突然捂嘴叫道:“奴婢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家少爷呀!”下一秒立刻拧起眉头,小小一个俏丫头却露出这样慎重的表情,不由得令周围百姓好奇不已。 实在是摇光在演戏这方面太有天赋,据天璇说,他们北斗八暗卫,个个沉默寡言冷血无情,唯有摇光,从小就是个懒脾气,为了逃避训练不知道编出多少个带花的理由来,早就成精了。尤其她长得很是可爱,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任谁都不会不信她这张小脸的。 “唉!”摇光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将音量放大到周围所有人都听得到。“张少爷,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张小姐好,可是,您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我们家小姐的马车呀!这闹市中,小姐本就怕伤了人,特意命车夫赶慢了些,您突然打斜里冲出来说些胡话,这周围全是老乡,若是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百姓们一听,顿时觉得,连贺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这样有菩萨心肠,也难免太后娘娘会夸赞贺大小姐很有佛性了。他们被摇光这样不着痕迹的一拉拢,立刻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大学士府这一边。再加上摇光说的那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什么叫为了张小姐好?难道今儿这出戏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张正书正要解释,可摇光哪里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小嘴儿一张,那爆料就跟豆子似的叽里呱啦朝外蹦,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张家发生了什么事似的。“张少爷您也知道,我们家小姐甚少出门,偶尔几次,也都是到靖国公府去尽尽孝心。您这样拦在车前,还不是想替张小姐求情?可您应该知道呀,这事儿跟我们家小姐,那是半点关系都没有,是张小姐自己偷偷溜出去不带人保护的,她被人毁了清白,你们家却要把这脏水泼到我家小姐身上,老爷发怒,这才将你们赶走,可说是赶走,老爷不还是自掏腰包给张家买了个五进的院子?!要知道,我家小姐素来行善事,这燕凉城不少的免费医馆都是我家小姐开的呢!平民百姓抓药只收很少很少的钱,甚至免费!张少爷您是读书人,不体恤我家小姐也就算了,怎地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些这样令人误会的话来?” 围观人群一听,五进的院子!那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啊!张家人难道还不满足吗?再一想摇光说的免费医馆,在场的百姓大多都是普通人家,根本没太多银子抓药看病,所以不少都受过如今在燕凉城中声名鹊起的仁义医馆的恩惠,别看这些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百姓,可这些人,要比张家的人更懂得什么叫做感恩! 第76章 自寻死路服寒食散 “张少爷,您一家子住在大学士府这么久,我家小姐可曾有招待不周,或是苛刻张家的时候?奴婢虽然只是个下人,却也知道这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张少爷,您是读书人,应该比奴婢懂的大道理多的多,可今日您当街拦住我家小姐的马车,又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想毁了我家小姐名节不成?!”摇光满脸悲愤,看在百姓们眼中,只觉得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鬟。她丝毫不给张正书狡辩的机会,竹筒倒豆子的将张家的情况给说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围观的百姓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这张家少爷心怀不轨,顿时个个窃窃私语,纷纷指责和蔑视起张正书来。 张正书素来受人追捧,在滁州的时候宛若众星捧月,张家人更是供着他,纵着他,像今天这样被人指指点点,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尤其是他的自尊心特别重,又自视甚高,平日里就捧高踩低的,见众人不住地议论他,顿时恼道:“看什么看,还不滚开!本少爷的事情也轮得到你们置喙!” 马车里头的贺莲房忍不住笑了。这张正书啊,哪里是上一世最是能屈能伸的佞臣,不过是个出了洋相的丧家之犬罢了! 琴诗也觉得有趣,道:“小姐,奴婢早就知道摇光是个嘴巴厉害的,没想到她却这么泼辣!” 贺莲房笑而不语。青王殿下亲自送给她的人,自然不是好相与的。张正书这样的黄口小儿,怕是再来十个八个,摇光对付他们,也不在话下。心里这样想着,却扬声道:“张家少爷。” 这清清淡淡的四个字一出来,简直宛若天籁,柔软温和,只声音就叫人心痒难耐,真不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得生得一副何等的容颜,才配得上这样的黄莺出谷般的嗓子。 “我自问大学士府并未亏待于你张家,若是张家有何麻烦,直接去府里寻老夫人也就是了,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头呢?张少爷怎地也是个读书人,做出此等事来,也不怕有辱了斯文?” 她的语气跟摇光一比就要温和许多,并且完全不计前嫌,还愿意帮助张家,这样的千金小姐,怪不得会连太后娘娘都喜欢呢! 于是贺莲房凭借这几句话,轻轻松松就在围观的百姓心中得了个好印象。 摇光嗤笑一声,走回马车,单手掀起帘子准备钻进去,却又回头道:“张少爷可莫要以为我家小姐心善好说话就是个好欺负的,若张少爷当真无事可做,大学士府开的仁义医馆里头还缺不少的人手,张少爷不妨去那儿帮忙,也算是为燕凉城的百姓们做贡献了。” 张正书才不愿意去做免费工呢!他恼怒的瞪着摇光,明明是个挺能做戏的人,偏偏今日被这么多人一盯,脸跟耳朵都直发烧,心里想好的说辞却一个都说不出来了。 大学士府的马车淡定的经过他身边,给他留了一身的尘土,今儿一早特意换的新衣裳也脏了,原本的翩翩佳公子瞬间变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张正书气的要命,回府跟大徐氏一说,大徐氏就斥责他办事不利。明明人群中都安插了人手,怎么他就不能机灵点随机应变?!张正书被骂的直低头,心里却很是不服,想,这是祖母你想出来的计划,结果实施失败,难道还是做孙子的错吗?又想到大徐氏平日将他管的极严,身边连个貌美丫鬟都不给,每日都只知道逼他读书练字,口口声声要他为张家争光,日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但却什么甜头都不给。那下人用驴子拉磨,还会在前头吊根青菜,他一个大活人,难道在大徐氏这个祖母心里,就是个只能读书的傀儡吗?! 再一想到今日在大街上发生的事,原以为就算不能和贺莲房有私情,至少也能让人知晓他们二人之间有暧昧,可谁知道他最后连人家小姐的面儿都没见着!张正书不是个蠢的,否则上一世他不可能做到兵部尚书这样的位置,现在他虽然年轻,但稍稍一沉淀下来,就觉得大徐氏的这个提议其实是破绽百出的。就算他能在大街上嚷嚷跟贺大小姐有情,那又有什么用?表叔父是个宠爱女儿的,若是贺莲房自己不乐意,怕是表叔父死也不会让他得手。 再加上靖国公府的势力,若是贺莲房因此恼了自己,张正书都不敢想象,日后就算他能考中状元,这一条仕途又得走得有多么艰辛! 他越发觉得大徐氏愚蠢了,明明祖母是个精明的老人家,怎地自打到了燕凉,这蠢事儿就一件接一件的做?先是想夺大学士府的权,接着挑衅徐氏要将灵芝的事情赖在贺大小姐身上,导致他们全家都被赶出了衣食无忧的大学士府,只能蜗居在这个五进的宅子里,身边的下人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这可不都是大徐氏造成的后果么? 若是从到达燕凉便安分守己,说不定直到现在,他们一家都还能在大学士府住着,自己还能得到表叔父更大的帮助! 一想到这里,张正书就忍不住要怨起大徐氏来,觉得这一切美好都是被大徐氏给毁了的。大徐氏最不该的就是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人家徐氏可是贺大学士的母亲,和只是商家老夫人的大徐氏一比,高下立判。他们张家应该做的是极力讨好、攀附上贺家,以期能从贺家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益。至于厌恶贺家想收拾贺家……等到自己功成名就,不也一样可以做到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便隐忍这一时又有什么呢? 张正书又想得到大学士府的庇佑和帮助,又想着要如何取而代之,这样的心态若是叫贺莲房知晓,定是好奇不已,想把他的脑子给剖开看看,里头装着的渣滓,是不是都是以怨报德。上一世大学士府对张家可谓是仁至义尽,当时上官氏把持府中中馈,大徐氏在她那讨不了好,只得依附,心中却仍然想着要扳倒上官氏。直到后来贺红妆与二皇子有了私情,大徐氏见贺红妆已是内定的皇后娘娘了,这才对上官氏心悦诚服,再也不敢想□□的事儿了。 上官氏更是扶持张正书得到高官厚禄,成为二皇子旗下一名重臣,他受了贺家的好,却始终想着要把贺家给毁了,从而取代贺家在大颂朝的地位!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也因为贺绿意的下嫁与上官氏冰释前嫌,但张正书仍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贺兰潜上一世之所以会出事,也是多亏了他呢! 跟大徐氏又敷衍了几句,张正书就急慌忙地离了府,到了燕凉城出了名的一家酒楼——天然居。 这几日他认识了个新朋友,虽然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可只瞧那身上做工极其昂贵的苏绣长袍,以及腰间佩戴的玉佩,还有对方那一掷千金的豪气,张正书就觉得,此人定非池中物! 许是老天都在帮他,那俊俏公子上楼梯的时候一不小心踩花了脚,眼看就要摔下去,张正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对方顿时对他感恩涕零,硬是帮他结了当天的帐。本来张正书是和一群同样出身贫寒的生员们在一起,结果一被对方请上二楼雅座,便将那群穷朋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在寒门学子们面前,张正书是极有优越感的,可在这位公子面前,他却充满了自卑。但即便如此,张正书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与此人交好!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位名叫于恒的公子神秘莫测又家财万贯,若是能同对方交好,对他未来的仕途是绝对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此时于恒正在与人把酒言欢,见张正书来了,十分亲热的上前来迎接:“张兄,今儿怎地来的这样晚?我们科都恭候多时了呀!” 一屋子的人顿时纷纷起哄,硬是要张正书罚酒三杯。 张正书本不胜酒力,但看在于恒的面子上,还是勉强饮了三杯,顿时觉得头晕眼花,隐隐有困倦之色。于恒见了,笑道:“张兄如此不胜酒力,日后入了官场可如何是好?来来来,大家可莫要客气,定得帮张兄把这坏习惯给改过来!” 说着,一群人便更是闹腾的要灌张正书的酒。张正书百般无奈,只得一一喝下。奇怪的是这越喝越精神,先前醉酒的状态反而没了,只一双眼睛透亮,脸庞通红,看起来格外的精神。他见有人摊开一小纸包,以酒服食一种颜色鲜艳的粉末,随后便露出如痴如狂之色,有人双手高举,有人围屋绕圈,更有甚者趴在地上学猪狗叫声。 张正书觉得那粉末很是好看,便听得于恒道:“张兄,这寒食散可是个好东西,高门贵族,名人雅士,可都最是喜爱,别看这细细一缕,可是要上百两的银子呢!寻常人家可吃不起!”说完,小心翼翼地对酒送服,随后也露出梦幻之色,似乎见到了什么美妙的场景。 见众人都很是快活,张正书也不由得心动了。他一是因为酒劲儿冲上了头,二是因为想起大徐氏对自己的严苛,管着这儿管着那儿的,却什么都不给他,像这样昂贵的东西,他根本就买不起,可看着屋内众人尽皆如此兴奋的样子,他心底就如同有千百只蚂蚁在爬,痒痒的厉害。 犹豫了下,他还是开口了:“于兄,小弟可否也试一下?”说完,生怕于恒不同意,连忙又道:“若是于兄不舍得……” 这于恒平日里最是慷慨,更是自诩门客三千挥金如土的孟尝君,张正书开口,他如何会不同意?便将那小纸包递了过来,细细教导张正书要如何服用。 第77章 药石有毒久服成瘾 那寒食散初初入口,只觉颇为辛辣,但随后不久便有飘飘然之感。隐约间,张正书仿佛看到贺家二女言笑晏晏,语笑嫣然的对他招手。他忍不住想去应和,起身了,才发觉自己浑身热血沸腾,身强体健,耳清目明,神思开朗,眼前隔得没几步的两个少女咯咯娇笑,他只一伸手便能将她们揽入怀中。 他又看见自己身穿大红蟒袍,胸前一朵鲜艳的红花,得中状元,荣归故里,光宗耀祖。所有人都跪在他脚下匍匐着乞求他的青眼,祖母则病歪歪的躺在床上,嘴里还不住地夸他。 皇上赏赐了他好些金银珠宝,他身边全是貌美如花的美妾,贺莲房贺茉回两姐妹温顺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讨好,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新权贵,贺家已经被张家所取代,他少年得意,威风不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任何人束缚得了他。 太美了……这一切真是太美了,哪怕仅仅是一场幻梦。 恍惚中张正书又饮了几杯热酒,但他的眼神却仍然凛凛地瞧着前方,那美好的一切,成为人上人的美梦让他意犹未尽。 待到又过了会儿,寒食散的药效褪去,张正书才露出迷茫与不舍之色。那梦做得实在是太让人激动了,人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就连贺励都得对着他点头哈腰的讨好,那对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姐妹花,不还是如同小狗一般偎在他身边伺候?! 于恒见他清醒,笑道:“张兄,怎样,这寒食散的滋味儿不坏吧?” 张正书对于方才那幻觉还十分留恋,哪里舍得放弃,幻境中他是最大的,大徐氏管不了他,皇上器重他,身边更是有万贯家财,贤妻美妾,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曾经那些没有帮助他的,瞧不起他的,都被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践踏,这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爽、太美妙了! 于是他讷讷道:“于兄,这寒食散……对身体不会有什么损害吧?” 于恒大笑着拍他的肩膀:“怎么会?你看为兄我,是不是身强体健容光焕发?我告诉你,这寒食散若是服用一段时日,连容貌都会较之以前更出色呢!” 张正书笑道:“你我都是男儿身,要这美丽容貌又有何用?”话虽这么说,他心中却对寒食散有了很大的兴趣,再一瞧于恒,这厮果真比刚认识的时候更加皮肤红润气色透亮,整个人都给人一种精神奕奕的感觉。 就在张正书还在犹豫不决要不要学着服食的时候,于恒又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跟他说:“张兄,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便与你说了实话。想必张兄是知道我是打外地来的燕凉,又只是个商人之家,要融入这燕凉的高门,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正书听于恒这么说,顿时心有戚戚焉,他们一家子不就是始终没能融入,被排挤被鄙夷么?如今听于恒这么一说,顿时心下起了同病相怜之意,叹道:“等到他日你我高中,这种情况自是会改善的。” 于恒又道:“这寒食散,我也是从一个公子哥儿那听来的。那公子哥儿出身权贵之家,我与他交好,这才知道原来高门中盛行服食寒食散,一则强身健体,二则也是身份的象征。这玩意儿,只是有银子可买不来呢!不过你我是朋友,若是张兄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买点儿来,只是这分量……可能不是很多。” 张正书原本想要婉拒,可转念一想,这东西对身体又无害,而且服用过后他感觉身轻如燕,非常快活,又能看见些自己平日里连梦都难梦到的场景……当下便对于恒道:“如此,便是有劳于兄了。” “你我朋友之间,说什么谢字?”于恒笑,又示意一旁的小厮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递给张正书,叮嘱道:“张兄,这是我这里剩下的最后一小包,就先送给你,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是真想再要,我再帮你想办法。” 闻言,张正书顿时觉得这个于恒可真是个傻子。从认识到现在,自己吃他的喝他的,已经花了数百两银子,结果这个傻子仗着有万贯家财,竟是毫不在意,连这么昂贵的寒食散也能轻易送与他。张正书一边占着于恒的便宜,一边鄙视着于恒的痴傻,但就目前而言他是不会跟于恒客气的,至少这些好东西他还得靠着于恒才能弄到手呢!若是能把于恒哄好,日后说不定寒食散根本不用他自己花银两也说不定! 与于恒等人告辞后,张正书小心翼翼地揣着那包寒食散回到了张家。当然,他没敢让大徐氏等人发现,这么贵的东西,大徐氏若是得知,必定要盘问他一番,张正书可不想去听大徐氏的唠叨。 回了自己的房间,以温酒送服寒食散,张正书顿时又如腾云架雾身在天宫,真是说不出的快活惬意。待到药效一过,他便觉得浑身精神百倍,连精力都好了许多,连看了一个晚上的书没合眼都不觉得累。 这样神奇的效果让张正书更加相信这是个好东西。于是他加快了服食的频率,而于恒一开始也真没问他要过银子,虽然给的分量不多,但张正书知道,若是林林总总算起来,于恒差不多得为他买了近万两的寒食散。 终于,在张正书又一次从于恒手中接过小纸包的时候,于恒满脸难色的开口了:“张兄,你知道我是来燕凉探亲的,这身上带的银两并不是很多,所以……” 他欲言又止,张正书却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里顿时不屑道,当初是你要帮我买的,我又没逼你帮我付账,如今穷了,难道是想从我这儿把以往的银子都要了回去么?当下便毫不客气地道:“于兄,你是知道我家的情况的,以前在滁州的时候虽说是小有产业,可实在是不够看啊,家中账本又都掌握在祖母手中……真是对不住,怕是我也帮不上你的忙,无能为力呀!” 因为服食寒食散一个多月的缘故,张正书做了不少关于未来飞黄腾达的幻觉,在他心里,于恒一个区区暴发户,根本就不值得他去交好,自己日后是要位列三公留名青史的,怎么能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扯上关系呢? 这些幻觉让张正书变得更加自负,他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加才华横溢却又怀才不遇的人了,不过真金不怕火炼,珍珠总有发光的一天,他相信,以后的自己,会是大颂朝最最有威望的大臣!于恒能帮自己买点东西,那是他的福分! 于恒听了他的话,也知道对方这是不乐意帮忙了,顿时叹了口气,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张兄,这阵子你就先停了这寒食散吧,待到我想了办法再与你联系。”说完也不符往日对待张正书的亲热模样,转身离去,留下张正书在后头用力呸了一声,不就是个有点臭钱的贱商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时候他完全忘了,张家其实也是商人呢! 原本以为手头有这几包寒食散就能撑一段日子的张正书,觉得大不了忍个几天,等到于恒从老家取了银子回来,他自然还是能像以前那样占便宜。 可他失策了。 于恒给他的这几个小纸包只够五天的量,由于服食寒食散后感觉十分美好,所以张正书已经自己加大了计量,在大手大脚将手头仅有的寒食散服完后,张正书感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打清晨起身,他便觉得怏怏的没个力气,浑身乏力,眼皮子也耷拉着,别说是读书,就连下床都不乐意。心烦意乱的,偶尔还会心悸。一开始张正书也没想到寒食散那儿去,可没过一会,正当下人端进清水供他梳洗的时候,张正书突然觉得浑身瘙痒,心口似乎有团火在烧,非常非常非常想要服食寒食散。可眼前偏偏却没有,急得他抓耳挠腮,那种极度渴求却又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痛苦,最后他被刺激的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不住打滚,口里念念有词:“要、我要、我要……” 房内没有旁人,所以也无人察觉。 张正书足足被折磨了一个多时辰,他原以为自己的求救声很大,事实上却是声如蚊呐,细的要命。待到这一阵子痛楚过去,张正书惨白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手勉强整了整衣冠,便步履蹒跚的朝门外走去。 下人们瞧见他这样憔悴,都不由得觉得很是奇怪。这阵子少爷一直神采奕奕的,怎地才过了一夜,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苍白了许多? 张正书跌跌撞撞到了天然居,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于恒。恍惚中他想起于恒说过要回老家一趟拿银子,这段日子在燕凉他是别想找到他的。 那么,寒食散怎么办?他没有寒食散要怎么活?! 张正书不是笨蛋,他察觉出这寒食散若是服用日子过多便会上瘾,但他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每每服食过后,他都会觉得脱胎换骨,想要的都能在环境中得到。现实生活中的不如意在环境中都有了寄托,这样的美妙感觉,他怎么舍得舍弃?! 第78章 为谋银子当掉南珠 就在张正书为了寒食散要死要活的时候,那个俊俏的富商于恒,却穿了一身普通小厮的衣裳进了大学士府的书房。 “小姐,属下幸不辱命,已将小姐的吩咐做了下去。” 书桌之上正悠然翻看着账本的贺莲房闻言,微微一笑,提起朱砂将账本上一处错误圈了出来,赞道:“你做的很好。” 站在贺莲房身边的摇光及天璇都望着于恒,面上隐隐有着骄傲之色。 你道这于恒是谁? 于恒,通玉衡,他便是青王麾下,后来改名为玉衡的北斗暗卫之五。青王虽然离京,但他却不仅仅只将天璇摇光两人留下,贺莲房手中的青字令牌辖下暗卫,掌管之人正是玉衡。早在青王离京之日,玉衡便已悄悄透过天璇摇光二人与贺莲房见了面,本来张正书一事根本用不到他出马,他却抗议着无事可做,硬揽了来。玉衡此人最是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又善伪装,所以才能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便将张正书骗得团团转。 他虽不知小姐为何要对付一个穷酸书生,但王爷的黑金令牌在小姐那里,这就说明王爷对小姐充满信任。他身为暗卫,自然会与主子一心。“小姐,属下跟张正书说回老家取银票,数日即回,您看……属下还要回吗?” 贺莲房笑着睨他一眼:“你不是想回吗?” 原本还想摆谱的玉衡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没错,他是想回去,因为身为暗卫,他几乎很少光明正大的活动,如今得了小姐命令,他还没玩够呢!而且那张正书也实在是有趣,满心满眼的贪婪写在脸上,一边想占“于恒”的便宜,一边却又瞧“于恒”不起,这样的人,他真的很想再继续观察观察。“属下的确是想回去……” 摇光扑哧一声笑出来,便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天璇眼底都有了些微笑意。玉衡与小姐接触时间不长,不比得她们俩对小姐的了解,小姐最擅长看透人心,玉衡虽然是很出色的骗子,但在小姐面前,怕还是不够看。 二婢心中对贺莲房又敬又畏,也不乏“小姐这样的闺阁千金怎地如此稳重犀利”的疑问,只是贺莲房不说,她们就不问,从而将贺莲房当成主子来看待。要知道玉衡舌灿莲花,曾经可是连皇帝都忽悠过的人,可到了贺莲房面前,不管他撒什么谎,都被一眼看穿。就连玉衡自己也颇为惊叹,原来世上除了王爷之外,还有人能识破他的骗术!也是他傻,都不知被小姐戳穿过多少次了,却还是死心不改的想骗一次试试。 亏得贺莲房待人宽厚,否则这要是青王,玉衡哪里敢对其说谎?也就是看着贺莲房好说话,愿意陪他玩,才大着胆子说些模棱两可黑白颠倒的话来试探,看看自己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为何王爷和小姐都能如此轻易看穿。难道……这就是王爷之所以如此看重小姐的原由? 玉衡怎么会知道,他面前坐着的这个神色沉静凤眼威仪的少女,其实是一只索命的厉鬼呢?她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虚伪、欺骗、背叛、杀戮,所以对人心格外的敏感。若非察觉玉衡此人只是玩心颇重,并无他念,贺莲房是不会随意召唤暗卫前来的。 只是就目前来看,玉衡玩的还挺乐在其中。 “你回去便回去,只是此番回去,可不能再是富商于恒了。”贺莲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玉衡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贺莲房的意思,他露出略带兴奋的笑容,向贺莲房行了礼便又如来时一般悄悄离去。而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小厮并非大学士府的人。 离了大学士府,玉衡拭去脸上伪装,又拿起脂粉来涂抹,瞬间铜镜中那个小厮便成了富商于恒——只不过是颇为邋遢狼狈不堪的于恒。他又找来一套洗的泛白的玄色长袍,发髻微乱,脚上的皂靴还破了个洞,浑身上下基本上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落魄。 他又到了天然居,跑堂的认识他,便如同先前那般殷勤的将他迎上二楼雅间,狗腿地告诉他这阵子张家少爷总是来找他,每次找不着就都会变得很失望。但最近几天张少爷来的少了,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都容光焕发的,也只是随口问问他在不在,若是不在,便起身回府。 于恒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无视了一旁眼巴巴等着赏银的跑堂。跑堂原本还以为能捞点银子,毕竟这位于公子是出了名的慷慨,天然居里的跑堂谁都想跟他套套近乎,他可是挤破了头才赢得今儿这机会的! 左等右等没等到赏银,又怕掌柜的责怪,跑堂便甩了甩肩上的毛巾下了楼,边走还边嘀咕:“今儿这于少爷是怎么回事,怎地等了半天,连一个铜板都不给?!这人哪,当真是越有钱就越小气……”一路骂骂咧咧。 于恒在雅间里自然是听得到的,他作为暗卫,武艺本就超群,听力也自然是一等一的,跑堂的这几句话如何能逃得过他的耳朵?想必要不了一会儿,整个天然居就都会知道他于大少爷成了落魄鬼,连赏银都给不出了。往日那些为了掩人耳目交的“狐朋狗友”,自然也不需他废话,便会主动远离他。 幸好张正书没让他等多久。于恒只是在雅间坐了有半个时辰,便从窗口瞧见张正书正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赶来。他收起脸上笑容,在张正书推开门的一瞬间,成功的表现的像个家道中落、身无分文、一夕之间遭逢巨变的穷酸。 张正书却也并不急,而是先上上下下将于恒打量了一番,想来也是在楼下听到“于公子”没钱了的传言。他原以为于恒此番回来会带上一笔巨款,可就现在看来,非但没有,反而比离京前更穷了啊!“于少爷,你这是……” 他连“于兄”都不叫了,直接叫最最生疏的“于少爷”。 听到张正书的声音,于恒忙过去握住他的手,悲切道:“贤弟!为兄家中出了事,所以之前在燕凉的时候那银票才无法在钱庄兑换,贤弟,为兄知道你在滁州之时也是富贵之家,我于家产业破败已是事实,如今为兄只想将祖上所传的老宅保下来,可是找遍了熟人也无人愿意相帮,为兄思来想去,也只有贤弟你能帮为兄这一回了!” 张正书一听,脸色立马变了。他离不开寒食散,偏偏于恒又不在京中,他是偷偷进了大徐氏的屋子,将大徐氏压在床头砖底下的银票给偷了出来,大徐氏不知道,还以为这个孙子突然变得特别孝敬自己,长大懂事了,逢人便夸,还时不时拿张正书做例子教育名声已经败坏的张灵芝跟尚未出嫁的张紫苏。“这……于少爷,你不是不知道,先前我便同你说过,我家看着风光,其实并无多少家业,我就是想帮你,那也是有心无力啊!”说完,做出一副惭愧又不安的模样,因为他很清楚,于恒为人最是心软慷慨,自己这样说,对方必定不会再做纠缠。 果然,于恒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道:“也是命该如此,只是我家祠堂中那些宝贝还未来得及拿出,宅子便被收走,我原想着借银子将宅子买回,如今怕也是……唉!我愧对于家的列祖列宗啊!” 张正书没听到于恒说的其他话,但那句“我家祠堂中那些宝贝还未来得及拿出”,他却听了个十成十。他顿起贪婪之心,但又怕于恒觉得自己贪财,便做出一副为难,但为了朋友却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表情:“于兄,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祖宅怎能这样说卖就卖呢?” “唉,也并非为兄想卖,只是家中负债累累,官府来将宅子给收了呀!”于恒面露悲伤之色,“若是可以,谁愿意卖掉家中祖宅呢?为兄多年来一直经商,谁曾想一夕之间毁于一旦!今年蚕丝匮乏,我便倾尽家产收购,谁知道一场大火,竟被尽皆烧光!万贯家财瞬间化为零数!” “于兄,若是你不嫌弃,在下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不知这老宅需要多少银两?” 于恒想了下,吐出一个数字:“十万两。” 十万两?! 张正书傻眼了,这么多银子,他要去哪里筹? “贤弟,不瞒你说,我们于家,那也算是经商世家,所有的金银细软,何止这个数字!只是老宅被收,我的家人没来得及将祠堂下的宝贝挖出来,否则我哪里需要在意这一点点银子?”于恒止不住的唉声叹气,脸色也憔悴许多,张正书这才仔细打量他的容色,只见他形容枯槁,与初识时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可见这一阵子的事情对他打击非常大。 但张正书又觉得,于恒翻盘的机会特别大。与于恒相识的这段日子,虽然此人过于冤大头,但口才手腕却都是一流,张正书觉得,只要给于恒机会,他就肯定能够东山再起。到时候,身为他恩人的自己,难道不会比现在得到的好处更多么?如今跟于恒交恶,日后万一于恒再次得势,自己岂不是枉做了小人?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倒不如赌他一把。 这么一想,张正书就咬咬牙道:“于兄!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可否给我几日时间筹备?” 于恒闻言,自是大喜:“如此,便多谢张兄了!若是他人我于某人能够收回家业发扬光大,张兄你必定会是我的座上宾!” 于恒此人最是讲究道德义气,是一诺千金的人物。张正书很是相信他,如今得了他的承诺,自然便会真心诚意地为他办事。 其实张正书并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人,他为人多疑又谨慎,能如此轻易取信于他,也足以见得于恒那张嘴的本事了。 二人告辞后,张正书便回家去想办法了。十万两,若是他们张家的鼎盛时期,倒也不算得什么,只是现在张家没落,家里所有的银两都在大徐氏那藏着,虽然被他偷了出来买寒食散,可是也远远不到十万两。在张正书的想法里,他是张家唯一的男丁,张家的所有财产都是属于他的,所以大徐氏藏的这些,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他的。既然是他的东西,那么怎么使用,不就是他的权利了么? 因此,别说是将家中所有银票都取走的愧疚感了,张正书根本就觉得这些远远不够!他甚至还对大徐氏隐隐有了怨气,觉得若不是大徐氏太过强悍,祖父不被气死,现在的张家可能还是滁州的首富,自己又怎么会因为这十万两的银子焦头烂额呢? 可是……从大徐氏床头砖下挖出来的银票,他还要留着买寒食散用,再说了,就算全拿出来怕是也凑不齐十万两啊…… 突然,张正书灵光一闪,眼睛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他记起来了,大徐氏手边,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南珠。那南珠据说是南海鲛人眼泪所化,冬暖夏凉,夜里还会发光,颜色温润,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无价之宝。若是将这颗南珠当掉,怕是就能赎回于家老宅了吧?只是,这南珠不知被大徐氏藏在什么地方,就连张正书这个张家独苗苗,也只在幼年时期有幸见到过一次。据说这颗南珠世上仅此一颗,还是当年大徐氏未嫁之时,其父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东西。 而这颗南珠的存在,贺莲房也是知道的。上一世之所以张正书能够娶到贺茉回,一是因为有贺红妆在后头推波助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徐氏向新帝献上了这颗南珠,换得了张正书的权贵之位,新帝大喜,这才顺口在贺红妆的撺掇下给张正书与贺茉回赐了婚。 这颗南珠,他们都说是稀罕物,贺莲房却不屑一顾。这东西再如何有价值,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死物。 不过,她也没想到张正书居然真的有本事将南珠从大徐氏的重重防锁下盗了出来,送到了当铺——还是她三哥蓝夕名下的。 收到蓝夕的口信,邀她去当铺一见,贺莲房便收拾了下出门去,在见到那颗南珠时,瞬间便想起了上一世的总总。 张正书痴迷于贺茉回的容貌,百般算计终于让新帝松口将她娶回家,结果却又和贺绿意珠胎暗结,甚至在贺绿意的蛊惑下绞死贺茉回与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从再世为人的那一刻开始,贺莲房就一秒都没有松懈!她知道那对姐妹是怎样的包藏祸心,知道这张家人又是何等的狼心狗肺,与祁问崖等人一起,害死了她的弟妹与表哥们! 蓝夕仔细观察着妹妹的神色,片刻后,道:“我见张正书急着要银两,便给了他银票,只是把价格压到了八万两。他可能是真的很急着用钱,我把这价钱压到这样,他也只是咬咬牙便算了。只是他言明,三个月后会来赎走,所以只能是活当,不肯死当。” 贺莲房笑:“他是很急。”日后待到于恒发迹,张正书便是最大的恩人,到那个时候,他想要什么还不就有什么? 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叮当响,却不知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夕哥,你且将这南珠收好吧。” 蓝夕皱了下眉,问:“莲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位三表哥,虽然是靖国公府四位表哥中成就最低、看起来最没用、最自降身份经商的人,但贺莲房知道,若说四位表哥中哪一个最鬼最难缠,那就非蓝夕莫属了。自打张家人迁来燕凉,他们姐弟三人要叫张正书那厮为表哥后,对靖国公府的四位哥哥便都改了称呼,以他们名字的单字,省了“表”。“夕哥,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呀?我成天在府里,出门都难,怎么可能有事瞒着你呢?” 蓝夕听了,觉得也是,便点点头,叮嘱道:“若是有什么事,切莫自己一人承担,与我还有大哥二哥商量,记住没有?”不管贺莲房表现的多么成熟多么聪明,在蓝夕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在姑姑膝上欢笑,扯着他衣角跟着他到处跑,他到了年纪去启蒙却抓着他大哭闹着不让他去的小妹妹。祖父父亲以及四弟不在京中,保护靖国公府以及大学士府的亲人就是他和两位兄长的责任。先前张家人入京,他便知晓了,只是贺莲房命人传信来叫他莫要妄动,否则蓝夕哪里能容忍张家这群蝼蚁将脏水泼到贺莲房身上? 对于那次贺莲房到靖国公府来却在大街上被拦住一事,蓝夕也有所耳闻。他眉头拧的更紧:“那张正书,我瞧他眼神闪烁,心术不正,料想不是个好的,以后若是他再敢对你多加纠缠,你再怎么阻止,我也要去揍他的!” 贺莲房轻笑:“不会的,夕哥。我保证,以后再见此人,决不手软,定叫下人将他撵了出去。”张正书已经自寻死路,她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也不知这人还能不能活到今天冬天,在这之前,也叫他尝尝什么叫挖心之痛,贺莲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等不及的想看看,张正书痛不欲生、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的模样。 第79章 事情败露倾家荡产 用南珠当得了八万两的银票,剩下的那两万两缺口,张正书咬咬牙,将自己手头的银子又匀了两万两出来,凑足了十万两。拿出这两万两银票的时候,张正书肉疼的要命,可是一想到日后的风光,却也忍了。只是在将这十万两的银票交到于恒手中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于恒心里不住发笑,面上却是肃穆和感激之色:“张兄!此等大恩大德,愚兄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张正书得了于恒的话,心里的疼也稍微消散了些,道:“于兄,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我一见如故,有如兄弟一般,难道我还会因为这十万两的银子挟恩要求你报答吗?你未免也太过看轻我了!”他作佯怒状,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自以为这样说又彰显了自己的仗义,又能让于恒更加感激自己。 于恒上前一步道:“张兄,你这般仗义,我心中实在是不知如何谢你,明日我便备上厚礼,到贵府探望!” 一听这话,张正书立马慌了,他偷南珠跟银票的事情没有旁人知道,若是让于恒到家中去,祖母必定能看出蛛丝马迹来,若是被发现了……张正书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于是他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于兄,这是我作为朋友对你的帮助,与我的家人无关,而且……我也不希望他们得知此事,毕竟我家中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这一番怕家人担心从而可能导致这十万两的事情曝光,然后无法帮助于恒的话,被张正书说得冠冕堂皇,理所当然,好像他一点私心、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他之所以这样说,那都是为了于恒着想,而他本人则是个大义凛然又甘愿为了朋友赴汤蹈火的大好人!这样的话,等到于恒取出了家中祠堂的宝贝,是不是应该好好报答他一番? “唉,张兄你……你当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于恒目露感激之色,又与张正书说了会话,严明此番离京回家赎回老宅,将家产变卖,便立刻回燕凉找张正书,并且以后都将在燕凉扎根。张正书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得都糊涂了,一心想着日后有了于恒这个冤大头当后盾,自己在官场打点的银子也会宽裕许多,否则就凭张家现在只出不进的情况,他日他若是当真高中,怕是也囊中羞涩,拮据非常。 最重要的是,张正书他看得出来于恒不是个一般人,他给人一种十分稳重、忠诚和诚实的感觉,再加上认识的这段日子里,于恒也的确是挥金如土非常潇洒大方,张正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答应借出十万两的,他也是经过仔细的研究和回想,确定这个人真的没问题,才将银票交了出去。 两人欢散,张正书犹自做着以后对于恒予取予求,是于家大恩人的美梦,当天晚上就比平时服食了更多的寒食散,而后冷食、饮用温酒、冷浴、散步,当真是好不快活!前几天没有寒食散服用的时候所表现出的疲惫、郁结、煎熬,都在此刻消失不见了。他做着这美妙的梦,感觉摆在自己面前的这条康庄大道可真是鲜花芳香,鸟语阵阵,只待于恒回到燕凉,他未来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可是左等右等,半月期限已过,于恒却并没有回来。张正书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只想着可能是路上延迟了,但当时间又过了半个月的时候,他急了。 想去找于恒,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对方家住何处,又是哪里人氏,只知道于恒仗义疏财,身家不凡,自己又平白得了其很多好处,这才没有深问。现在于恒带着他的十万两银票走了,张正书才终于从那不实际的幻梦中清醒过来,然后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他太相信于恒,以至于连个欠条都没让对方写! 张正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惨白,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是个从一开始就想将他拉入其中的套,而自己就像那见了诱饵便不要命的野兽,一个劲儿的往里头钻,最后被人骨肉剥开都尚且不自知! 不不不,不可能。张正书在心里头不住地安慰自己,于恒跟他是朋友,于恒答应过他会回来的,于恒不会说话不算话! 于是他耐住性子又等了半个月,整整两个月,于恒别说是回来,就连他的存在都被这两个月给抹杀了!张正书冲到天然居去等,里头的人都说不认识这么个于公子,再去找以前跟于恒一起鬼混的纨绔子弟,更是被打出门外,质问他是哪里来的疯子,见他们就要人。那于恒是谁,他们怎么知道?! 张正书整个人都崩溃了!可他不敢说,不敢声张,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种痛苦又纠结的情绪折磨着他,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心里,偏偏在面对旁人时他必须笑。因为怕事情闹大会让大徐氏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张正书就连借银子给于恒都是偷偷摸摸的,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心理承受着这样的折磨,身体上又亟需寒食散的抚慰,可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大手大脚的将手头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手指头那么点的量便要几百两银子,张正书又是个上了重瘾的,每天都少不得花掉几千两,即使他再忍、再克制,从大徐氏床头砖地下挖出来的银票也已经被他花光了。 手头仅剩的几百两,根本就不够! 张正书心急如焚,偏偏又没有办法。每每药瘾发作却又得不到解脱的那种感觉,他再也不想要承受了!可是不承受又能怎么样?他根本就没有银子再去买了!最后他实在没了办法,便偷偷去大徐氏的屋子里,拿了比较值钱的首饰出去变卖,待到大徐氏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再去偷张夫人跟两个姨娘的,后来他连两个庶妹都没放过! 可再怎么偷窃,也不能填补他挖出来的这个巨大的缺口。 就在张正书被于恒的事情折磨的彻夜难安,唯有靠寒食散才能安稳入眠的时候,大徐氏发觉家中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了。先是账房的银子无缘无故少了许多,原本够半年的吃穿用度,居然两个月就花光了!她管着家,却说不出消失的银子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去自己藏银子的地方,想拿些银子出来救急。 可是青砖一掀开,大徐氏瞬间傻眼了,所有的银票都已不翼而飞了!!!! 须臾间,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于是用力揉揉眼,再定睛去看,那里真的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的银子,几十万两的银票,就这么全都消失不见了!! 大徐氏顿时腿一软,整个人瞬间瘫倒在地。 但她毕竟是个强势多年的人,第一时间的恐慌和愤怒过去,大徐氏就立刻想到去用首饰瓷器等当掉,先缓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可等到她将放首饰的小箱子打开一看——里头只三三两两的躺着几支玉簪子跟耳环扳指,全都是值不了几个钱的。 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所以大徐氏已经很少戴首饰了,因此她将首饰全都收在小箱子里,所有首饰的价值,少说也得有几万两,结果居然全都空了! 大徐氏冷静严峻的面具终于掉了下来,她神情扭曲,对着丫鬟婆子咆哮着让张员外等人赶紧到她的屋子里来,全然没了平时那种气定神闲的老夫人架势。因为大徐氏知道,她之所以先前敢在贺府那么嚣张,就是因为,哪怕离了贺府,跟贺家闹僵,她手头的银子也足够一家人生活,因为有这个底气,所以她才敢那么决然的想将张灵芝失贞一事赖到贺莲房身上。 结果现在她穷的叮当响,连维持整个家的用度都是问题,所以别提大徐氏有多后悔了!她想啊,要是他们还留在大学士府的话,这些银票首饰肯定还都在,他们往日的吃穿用度也不用花自己的银子,那样的话,哪怕是没有收入,也能保持家产呀! 等到张员外等人都来了,大徐氏怒拍桌子,喝道:“到底是谁偷走了家中所有的银票和值钱的东西?!”嘴上虽然这么喝斥,但视线却是看着两个姨娘的。因为在大徐氏的意识里,只有姨娘这样卑贱的东西才会手脚不干净,至于她的儿子孙子,那都是个好的! 而除了怀疑这两个姨娘之外,大徐氏也存了这样的心思:若银票不是这两人拿的,她也可以以此来拿捏她们,毕竟这两个姨娘刚入府时,张家还算有点资产,所以孙姨娘跟王姨娘手头也是有不少值钱东西的,若是能把这些东西要来,张家的经济危机就可以暂时解除了。 孙姨娘跟王姨娘听了老太太这话,吓得赶紧跪下辩解,还说她们也丢了东西,凡是值钱的首饰全丢了,但是怕老夫人责骂,所以才没敢说出来。 大徐氏闻言,一开始还不信,派了下人去查,结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顿觉眼睛发黑,头晕目眩,瞧着孙姨娘王姨娘两人头上的首饰都是些不值钱的,这才觉得自己太过粗心,居然没意识到这回事。 正恨得要命,张正书神采奕奕地从外头回来了,这阵子他的精神头很好,大徐氏看着也开心,见孙子回来,便叹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家中已经没有多少银子,连个能拿出去典当的值钱物件都没有,既是这样,我也只好取出当年我嫁进张家时,我的父亲送给我的陪嫁了。”说完起身,向着藏南珠的地方走去。 张正书脸色刷的一白,只是其他人都沉浸在“家中没有多少银子”的震撼中没有回神,所以无人注意到。 大徐氏原本还有这最后的依恃,可当她打开放着南珠的紫锦木盒,里头却只剩下一块丝绸的时候,她再也撑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80章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虽说张家人平时一个个对大徐氏表面恭敬内心愤恨的,但大徐氏仍然是张家的主心骨。她掌权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解决的干干净净,可以说,在她的形象之下,张家的所有人都成了只会依附大徐氏的蛀虫,他们没有谋生的本事,也没有守成的能力,包括唯一的男丁张正书在内,也不过是个只会读书的蠢物罢了。 大徐氏昏倒后一直未醒,甚至还引发了高烧不退,张正书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祖母未醒,自己再咬紧牙关不要承认,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家中之所以变得一贫如洗那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张正书暂时还没有意识到大徐氏对张家的重要性,所以他觉得,大徐氏与其这样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呢!那样的话,他偷银子盗南珠的事情就永远不会有人知晓了! 但在大徐氏昏倒后接掌了张家中馈的秦氏却愁眉苦脸的,家中已没多少银两,每日吃食都是紧巴巴的,以前他们在大学士府的时候,那可是顿顿有鱼有肉好酒好菜呀!这下可好,就连想午膳的时候有几道荤菜都是难事!再加上大徐氏抓药的银子,张家是真的穷的叮当响了! 秦氏虽然多年来一直被大徐氏这个厉害的婆婆压着,但说实在的也没吃过多少苦,尤其是张家没没落的时候,她在府中虽然要受制于大徐氏,但除了大徐氏,她还能在府中耀武扬威,摆足了员外夫人的谱。也就是说,一切麻烦事都给大徐氏办了,秦氏只要每天打扮的光鲜亮丽训斥训斥下人,关心关心丈夫孩子就成。 可现在呢?大徐氏一病倒,所有的胆子就都压到了秦氏身上,偏偏孙姨娘跟王姨娘又是两个拎不清的,她们只知道家中可能不富裕,却也没想到会穷到这个地步,还光明正大的当着下人们的面伸手跟秦氏要月银! 秦氏是个爱面子的,怎么肯在下人面前示弱,于是只好忍着肉疼把仅有的银子给了两个姨娘,转身就勃然大怒,摔碎了好几个廉价茶杯,心里更是无比期盼大徐氏能醒过来,好起来,重新接起这个重担,自己也好享享清闲,躲过这些麻烦事。 但俗话说,病如山倒,大徐氏平时看着身子硬朗没病没痛,但她这么多年来殚精竭虑,自打被徐家除名那日便步步谨慎算计,多年来早已耗尽心神,如今这一病,竟是前所未有的严重。莫说是像秦氏期盼的那样好起来了,每日就连清醒的时间都不多! 这家人到底有多混乱,贺莲房了解的一清二楚。果然,没过几天,张员外带着秦氏以及张正书便前来大学士府求见,明着说是来拜见徐氏,说白了,那是借银子来的。当然,这个“借”了银子之后还不还,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照张员外的想法是,你大学士府这么有钱,便是接济接济我们这些穷亲戚又能怎样?难道真的还要我们还不成? 贺励对张家人厌恶至极,打大徐氏想将张灵芝失贞一事赖在贺莲房身上,他对这家人就算是已经撕破了脸皮,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上门来讨没趣。贺莲房只知道父亲将张家等人迎进了书房,但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她却只看见张员外等人脸上的灰败之色。 想来是被爹爹婉拒了。 一见贺莲房来了,张正书眼睛一亮,连忙整了整衣衫,露出风度翩翩的模样来。秦氏也是个机灵的,一瞧儿子这副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瞧上人家贺大小姐了。要是按照秦氏的想法,她的儿子自幼天资聪颖,日后定是个状元的料,那戏文里不都是唱了么?高中科举的状元,那都是要娶公主的,所以秦氏觉得,像自己儿子这样的人才,配贺莲房,其实还是有点亏了呢!所以大徐氏之前谋算的要张正书跟贺莲房扯上关系,秦氏一直都是抱反对态度的,只是婆婆太过强势,她的话就不怎么有用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徐氏昏迷不醒,可对秦氏而言,想了那么多年的当家做主,其实也没那么快活。至少她都要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给烦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而且张家的银子全没了,现在的他们别说是娶公主了,怕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女儿都不乐意嫁进来! 那么,贺莲房呢?秦氏突然觉得,若是按照婆婆谋算的那样,让书儿与贺大小姐订了亲,也是件大好事。毕竟贺家这么有钱,到时候他们两家成了姻亲,难道贺家就眼睁睁看着却不帮忙吗?再说了,日后贺莲房嫁入张家,那嫁妆,该是何等的可观? 秦氏一直觉得自家儿子以后那是要当状元的料,这一点她倒是跟大徐氏是一样的想法,却不明白什么叫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张正书小时候的确是个好苗子,但伤仲永一事,世人皆知,随着被大徐氏、张员外、秦氏这样的长辈长大,现在的张正书,早就没了孩提时代的灵气,不过是根只会死读书的木头罢了——啊不,现在,他连会读书的木头都已经算不上了。一个染上寒食散药瘾的少年,早已荒废了学业,别说是状元,就是想中举,那都是难如登天! 赶在张员外之前,秦氏上前一步,格外亲热的捉住贺莲房的手,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废话,无外乎就是他们张家现在内忧外患难上加难,大徐氏又卧病在床,亟需帮助之类的,但却绝口不提自家已经山穷水尽的窘状。 贺莲房焉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事实上,她的确暂时不能让大徐氏死,便笑道:“既是如此,我贺家的府医乃是赫赫有名的陈太医,不如让陈太医随表伯母去贵府一趟,为大姨奶奶看诊吧。” 秦氏在意的哪里是这个,她最想要的是银子! 正想再说话,书房里头的贺励听见贺莲房的声音已经走了出来,见秦氏死抓着贺莲房的手,想到那日张家人嘴脸,冷着一张脸道:“莲儿,怎么不先跟爹爹问安?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你可是我贺家的嫡出大小姐,莫要学得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言,贺莲房心底忍不住发笑,她家爹爹这张嘴呀,可真是越来越犀利了。于是她面带微笑的将秦氏的手拿开,走到贺励身边娇娇柔柔的行了个礼,打趣道:“这不是瞧见爹爹在书房议事,女儿才在外头候着的嘛,再说了,表伯母那样喜欢我,一见面就抱着女儿的胳膊,爹爹一直教导女儿要尊敬长辈,难道女儿还能把表伯母给甩开吗?” 父女俩一搭一唱,把个秦氏闹了个大红脸。她跟大徐氏不同,她还有点羞愧之心,贺励先前已给了他们不少软钉子碰,叫他们知道,贺家帮他们,那所宅子就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再想从贺家人身上捞好处,他们张家人自诩聪明,也别把贺家人都当成傻子。 贺励是谁?那是皇上的亲信大臣,正一品的体仁阁大学士!若是他想针对张家,仅仅一句话,就能让张正书永世不能超生!所以秦氏并不敢惹贺励,现下见贺励这样说,面上也是讪讪的,一家三口说了些场面话,便连忙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了。 他们不仁,贺家却不能不义。贺莲房笑道:“爹爹,您怎地如此霸道,连大姨奶奶卧病在床都不管了?” 贺励冷笑:“她在诬赖你的那一刻,就已不配我贺家的亲人!” 若说四年前的贺励都是愚孝的,那么蓝氏的死,便是给他敲了一个重大的警钟。别说是个八辈子没见过面却又包藏祸心的大徐氏了,就连对徐氏,他的生母,贺励也早已寒心。但徐氏是他的母亲,他这辈子都会遵守孝道供养其安享天年,可徐氏若还想像当年那样威胁他去做他不乐意做,或者是会危及到他儿女的事,贺励嘴上不说,心里却也知道,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他现在活着,一是为了忠君爱国,二便是为了这三个儿女,他还活着,但心早就已经随着妻子死去了。任何威胁到他儿女安危的人事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铲除! 所以听了贺莲房的话,他要笑不笑的睨着女儿:“是么?这么说来,你这坏丫头就没坏点子了?”他的女儿何等头脑与手腕,他这做父亲的难道不知?成日面上笑嘻嘻的,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贺励并不反对贺莲房随心所欲的做她想做的事,但只有一点,保护好她自己,不要置身于危险之中! 要是被他知道,贺莲房私底下早跟青王来往结盟,怕是他能冲动的上马赶到边疆将青王拉出来揍一顿!哪怕对方是高高在上为大颂朝立下汗马功劳的青王殿下,他也决不手软! 他就这三个孩子,个个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结果青王却要贺莲房去做那样危险的事! 贺莲房扑哧一笑,挽住他的胳膊:“还是爹爹了解莲儿。” “你打算做什么?”对于贺莲房的所作所为,贺励完全放任,他的女儿他比谁都清楚,外表柔弱内心坚韧,这样的人,就算遭遇再大的打击也不会迷失自己。 可他哪里知道,他怀中巧笑倩兮的乖女儿,曾经又是怎样一副厉鬼的姿态! 贺莲房狡诈一笑:“大姨奶奶不是举家迁往燕凉了么?这家中人若是不到齐……怎么能算是举家迁来呢?” 贺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人向来准确,早就看出这张家人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水蛭。这种生物,好碾压,好拿捏,却也生命力极其顽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吸干浑身血液。所以即使知道贺莲房聪明过人,他还是忍不住叮嘱:“这打狗就要打死,否则会被反咬一口的。” 对于父亲的关怀,贺莲房心中一股暖流涌过,她那狡诈的笑容一闪即过,仍是温婉纯善的模样:“那是自然,只是女儿一般不去招惹野狗。若是那野狗不识好歹想来咬我,我便在那野狗群中扔根骨头也就是了。”哪里需要她亲自动手呢?大徐氏如今病倒在床,张家的事务只有一个登不上台面的秦氏掌控,几只水蛭的确能吸人血,可若将它们放到水蛭群中,它们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下场。 父女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1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81、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陈太医不愧是连皇上都曾赞扬过的妙手回春,他只是给大徐氏扎了几针,又开了副药让一日三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没到一天,大徐氏就睁开了眼。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好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似的,不过当她看到儿子儿媳都围在自己床前,一副担忧恐惧的模样时,大徐氏脑子里闪过一道闪电,昏倒前的一切记忆都悉数回笼,她终于想起来,如今的张家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当下她也顾不得别的,连忙一把抓住张员外的手叫他去大学士府寻求帮助。 张员外顿时窘迫不已,他向来惧怕母亲,被大徐氏这样凌厉的眼神盯着,他没被吓尿裤子就已经很是不错了,又哪里敢说他们去了贺家,结果却什么来没捞到呢?别说是求银子了,就连点粮食都没弄回来!张员外觉得,这贺励未免也有点太抠门,若张家有贺家这样的财气权势,那么穷亲戚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哪里还需要这样再三恳求? 他也是个不会反省自己的,总之不管什么都是别人的错。掌管中馈的是大徐氏时,府中出事,那就是大徐氏办事不力;现在掌管中馈的秦氏,所以张员外觉得,他们一家之所以得不到贺励的帮助,那必然就是秦氏的错了,反正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大徐氏的锐利的目光中,张员外终究是磕磕巴巴地把一家三口去大学士府求贺励帮忙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当然,其中加油添醋的说贺家的不好,再不着痕迹地把错都朝秦氏身上推,他自己却是一副忠厚老实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大徐氏养了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他是什么德性岂会不知?只是和儿媳比起来,自然是儿子更受她疼爱了。大徐氏怒目瞪向秦氏,厉声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随后便用最严苛最冷酷的语气将秦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发泄了一下内心的怒气跟没有银子的恐慌。大徐氏活到了这个年纪,最是在意银两,俗话说的好,有钱好傍身,人一上了年纪,对养老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在意。不过在这之前,大徐氏敢诬赖贺莲房,敢跟贺励撕破脸,被贺励赶出来也不曾示弱,那都是因为她还有底牌。藏在床头青砖底下的银票,那颗价值连城的南珠,都让大徐氏觉得,就算她一贫如洗,攀不上什么高枝,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就也饿不死。 可现在呢?她什么都没有了! 明知道东西丢了,但却不知道是在哪儿丢的,又是怎么丢的,更不知是丢到了哪儿去,大徐氏面上看着还算冷静自持,其实心底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这让她直接忽略了张正书不寻常的脸色跟飘忽的眼神。毕竟这个大孙子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个有出息的,大徐氏怕是死都想不到,她丢失的银票跟南珠,就是被这个“才华横溢”的大孙子盗走的! 秦氏素来被大徐氏压着,如今又被指着鼻子一通痛骂,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这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秦氏这个心胸本就狭隘,又被大徐氏在头顶上压了这么多年的人呢?她心底对大徐氏顿时恨之入骨,觉得自己自打嫁入张家来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每日要请安立规矩不说,连用点银子都得亲自给大徐氏报备才能去账房那儿领。如今书儿都已经长大,自己却还未能翻身做主人。秦氏听着大徐氏不停地责骂,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 正在大徐氏骂的口沫横飞直起劲儿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了过来,只听得似乎是女子谩骂尖叫之声,而且越离越近,也不知是何原因。 大徐氏作威作福惯了,斜眼扫了屋子一圈,她自然是舍不得使唤儿子的,便随意地跟秦氏一挥手:“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氏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屋里又不是没有丫鬟婆子,叫她堂堂的夫人去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大徐氏这是铁了心要让她丢脸是不是?! 那吵闹声越来越近,秦氏在大徐氏的瞪视下,到底是不敢反抗,而是怂的提起裙摆走了出去,结果片刻后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婆婆!婆婆不好了!” “住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身这不是好好的吗?!”上了年纪的人最忌讳有人说这个“不好”,可怜秦氏刚做了大徐氏的情绪泄愤桶,如今又要因为出言不当被狠狠训一顿。可这回秦氏没有像以往那样收敛神色恭敬听训,仍然慌张不已:“糟了糟了真的糟了!婆婆,是滁州老家那边的姨奶奶们来了!” “什么?!”大徐氏一听,顿时怒不可遏,“她们是怎么找来的?!”张家举家迁走一事,当时只有她和张员外等人知道,张老太爷的那些姨娘们都被蒙在鼓里,更别提那些老蹄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一家迁到燕凉来了?再说了,她将张家的一屁股债都留给了老蹄子们,那些老蹄子此刻应该为了还债焦头烂额,又怎么可能找到燕凉来,还这样精准无比的找到张家? 有什么东西在大徐氏脑子里一闪而过,可惜她满心浸在那些老蹄子们找来的愤怒中,完全没去深思。“来人!给我把她们打出去!我张家也是随随便便什么脏东西都能进来的吗?!” “哟!姐姐,您这话说的算什么事儿呀?”随着一个娇媚的声音,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是林姨娘,本是滁州茶馆里的一名歌妓,因嗓子婉转被张老太爷看中,带回府中,脱了贱籍抬了姨娘,刚受宠的时候没少在大徐氏面前耀武扬威,后来被大徐氏收拾的服服帖帖,连声儿不敢出。像今日这样肆意张扬的模样,大徐氏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了。 “就是呀姐姐,咱们姐妹不远千里从滁州找到燕凉,就是为了能见姐姐您一面呢!”另一名陈姨娘咧嘴一笑,心里对大徐氏充满怨恨。都是这个老毒妇!若不是老毒妇趁着夜色偷偷卷走了全部细软逃走,张家那笔巨债怎么会落到她们这几个姨娘的手上? 打从进了张府,这些个姨娘大多都是恃宠而骄的,也全都被大徐氏收拾过,拿捏在手中,以前见了大徐氏,那是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喘。陈姨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悲惨了,被爹娘卖掉,进了张府,被老太爷看上做了姨娘,原本觉得夫人跟老太爷关系不好,是个机会,却没想到这夫人却是不好欺负的,最后别说是登上正室夫人的宝座了,她们就连自己的姨娘位子都差点儿没留住! 在大徐氏手里头吃了几次亏,这些姨娘们也就学乖了,再也不敢同大徐氏作对,可即便如此,她们这么多女人,跟了张老太爷那么多年,却没有一个能怀孕生子! 她们没有个孩子傍身,便只能依附于张家,希望张家常青,百年不倒,可谁知大徐氏这个老毒妇竟如此冷酷无情,将那巨债留给她们,自己则拍拍屁股卷走所有家产走了!而第二日一早,当她们面对满目的人去楼空以及凶神恶煞的债主及打手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们都有了年纪,就是卖到妓院也卖不出个好价钱,于是那些人便将她们当做玩物任意□□,反正张家老宅也已经被人夺走,她们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这个老毒妇造成的! 若非有人救了她们,又告诉她们大徐氏等人在哪里,还帮助她们一路到燕凉来,林姨娘简直不敢相信,此刻她们还在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老毒妇赐给她们的,她们怎能不回敬回敬一二呢?否则多没礼貌! 而且今儿个,她们可不是单枪匹马只有女眷,那位好心的贵人还特意借给她们一帮仆佣,言明随意使用,早在来张家闹事之前,林姨娘跟陈姨娘等人就已经都商量好了!张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她们未必有多么喜欢他,但张老太爷为人慷慨,从不吝啬在她们身上花银子,这和一个铜板都舍不得给她们的大徐氏相比,可真是云泥之别! 大徐氏想带着她的独子独孙到燕凉定居,那也得把属于她们的东西还给她们! 姨娘们一声令下,她们带来的小厮家丁们立刻如同土匪一般冲入大徐氏的屋内,四处翻箱倒柜,见到可能是值钱的东西就拿,另一拨人则去了张家其他的屋子,连张灵芝跟张紫苏的闺房都未能幸免,有人还浑水摸鱼偷摸了一把张紫苏的小手,直把张紫苏气得火冒三丈。一群狗奴才,真是反了、反了! 姨娘们很奇怪为何张家的值钱物件那么少,但也没多想,都存着捞一点是一点的心思。横竖她们年纪大了,又没个孩子,如果还没银子,以后岂不是饿死路边的命?再说了,大徐氏压在她们头上这么多年,也是她们该反击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们又得谢谢贵人,若不是贵人告知她们张家人的消息以及大徐氏的病情,她们还不敢青天白日的就这么上门来呢! 一群人在家里四处乱翻,等到张正书回家时,他就看见有人从自己的屋子里出去,手上还拿着自己仅剩的那些银票! 他立马急了,扑上去就打骂:“哪里来的狗奴才!瞎了眼睛不是?!本少爷的东西你们也敢动?!” 那些下人却不理会他,而是就这样一直带着他拖行,直到回到大徐氏的房间,才将张正书跟条死狗似的扔了进去。 第82章 痈疽缠身是为短命 大徐氏这一生,嫁入张家后最在意的是张老太爷,后来张正书出世,她便将满腔的爱怜和感情都投注到了这个大孙子身上,做什么都要先考虑他,怕他吃不饱穿不暖,怕他受人欺凌,怕他荒废功课……可以说张正书就是她的逆鳞,但平心而论,她最爱的还是她自己。之所以这样看重张正书,还不是因为其善于读书,未来中举的可能性很大。她已经从官家小姐沦落成商人之妇,若想翻身,只能靠孙儿读书考取功名。 所以当她看见张正书被人扔进房间的时候,也不顾自己的身子还没好的彻底,脑袋也晕乎乎的,径直掀开被子奔下床来,还不忘喝斥身旁的下人:“你们一个个都是怎样做事的!难道没看见少爷受伤了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小婢女连连应是,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而去。 大徐氏抱着张正书的上半身,一颗心简直要疼得碎裂。她不禁懊悔起以前自己太过仁慈,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姨娘小妾,便是打杀了又能如何?也省得今日她们胆敢来张家闹事!“你们这群老贱蹄子!体仁阁贺大学士是我的亲外甥,你们若是再敢放肆,休怪老身不留情面!” 她这样吼叫,也不过是外强中干。大徐氏若真的有底气,早命人将她们拖出去杖毙了!林姨娘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张灵芝不知羞耻与人厮混没了清白,姐姐你不念亲情想将这一切栽赃到贺大小姐身上,被贺大人给赶了出来,如今却还想让贺大人助你?别做这春秋大梦了!”早在她们到达燕凉之前,就有人将张家的近况透露给了她们! 大徐氏一窒,强横道:“那又如何?!老身始终是贺励的姨母,你们算是些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放肆!” 她这强势彪悍的态度让林姨娘等人又想起前半生在大徐氏手中讨生活的日子,不由得恨得牙痒痒的。若是大徐氏没有将她们丢在滁州不管不问,也许今日她还能怵她一怵,可在经历了那样不是人过的日子后,她们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那我们就先解决了你们,然后立马离开燕凉,姐姐,妹妹我倒是想看看,贺大人会不会为了一个白眼狼的姨母出那么大的力气来捉我们!” 说完一声令下,带来的人中便哗啦啦进来数个,钳制住张家人开始搜身,但凡有一丁点值钱的都给捋下来,就连大徐氏头上戴着的巾帼上的绿宝石也被抠掉,更别提弱的像只白斩鸡似的张正书了。张家人没几个身上有钱的,偏偏这张正书,一搜身,乖乖!那怀里居然揣着好几张银票! 林姨娘等人也忍不住暗暗心惊,虽说自打大徐氏带着儿孙不告而别,将巨大的债务留给她们的时候,张家就已经显露出颓败之势了,可她们仍然不敢相信,张家居然能穷到这个地步,整个五进的院子都搜遍了,也没找出多少银子来!这和以前在滁州奢华且挥金如土的日子相比,是何等的干巴?! 不过好在也有点收获,她们几个人分一分,省吃俭用的,也许能过上个十几年。 张正书由于服食了大量的寒食散,身子看起来强壮结实,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看着挺大一个头,内里虚弱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否则也不会因为那一丢就差点儿闭了气。当他悠悠醒转发觉身上的银两都没了的时候,他立刻抓狂了:“谁!你们这些贱人!居然敢动本少爷的东西!” 其实在看到张正书身上那么多银票的时候,大徐氏就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整个张家都过得紧巴巴的,近几日桌上更是难得见几道荤菜,家中银票首饰又都被人盗走,偏偏这种时候张正书身上却有这么多银子…… 偷东西的肯定是内贼,这一点大徐氏是很清楚的,只不过她不知道是家中哪一个罢了。起先她怀疑过张员外,但转念一想,张员外是个没主见又耳根子软的,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偷她的东西。秦氏等人也都不可能,唯一能解释清楚的,就只有张正书了。 只是大徐氏不愿意相信,这个她一直抱着强烈希望的大孙子,居然会是个顺手牵羊的梁上君子。她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是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不是让他学这些龌龊的手段的! 可现在有张老太爷的那些姨娘在,大徐氏这么爱面子,是绝对不会在她们面前示弱的,所以即使心中已经有数,却也没说什么,一切都待留到之后再做打算。 偏偏张正书却在这时候犯起药瘾来。他在大徐氏的怀里刚醒过来没一会儿,浑身就开始剧烈抽搐,呼吸加快,整个人似是僵硬了一般,口眼歪斜,四肢不听使唤。大徐氏把他抱着,还被踹了一脚,直疼得她面色发白哎哎直叫。 张正书自己清楚这是犯了药瘾了,这段日子他也想过把寒食散给戒掉,可这种东西,一旦上了瘾,哪里是能戒得掉的?!莫说这寒食散本身就对人体有害,便是那些贵族的公子哥儿,在附庸风雅服食的时候,也都是严格按照大夫交代的来的,服药后冷食冷浴、饮温酒、着薄垢旧衣……可即便这样,也有很多人在浅尝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上了瘾,更别提无人指导服用量又大的张正书了。 他急慌忙的朝怀里去掏寒食散,结果手脚不听使唤,寒食散没掏出来,衣服倒是给扯开了。大徐氏被他那窝心一脚踹倒在地疼得脸色发青,此刻却也直愣愣地盯着张正书胸口那一处颜色黑红的恶疮。 那恶疮里头还泛着令人作呕的黄色脓水,似乎只要用手轻轻一碰,疮口就会迸裂开来。偏偏张正书却完全不觉,而是急忙的在身上到处寻找,最后摸出个小纸包,哆嗦着手摊开,毫不犹豫地就把里头的五彩粉末朝嘴巴里头倒去。他的表情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变得梦幻、美好、令人心旷神怡,仿佛是站在云端俯瞰天下一般。 众人都看傻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们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服用寒食散这事儿只是高门望族间流传,民间几乎是无人知晓的。毕竟这寒食散那么昂贵,根本就没几个人买得起。 大徐氏怔了半晌,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这惨叫声实在是太难听了,倒是把林姨娘陈姨娘等人唤回了神。就见陈姨娘指着大徐氏拍腿大笑道:“大徐氏!大徐氏!你也有今天!我总算是瞧见你的报应了!!”她疯狂大笑,笑的都流出了眼泪。 陈姨娘本是普通农家女,因生得貌美被张老太爷看重,带回府中抬了姨娘。她性子本十分醇厚和善,虽不愿意做妾,但进了府,成了张老太爷的人,也认命了。天可怜见,其他姨娘或多或少都有跟大徐氏别苗头争一争的意思,但陈姨娘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把大徐氏从正室夫人的位子上拉下来!哪怕每天都要去大徐氏面前立规矩,被大徐氏呼来换去,陈姨娘也不曾有过怨言。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都好。 因着年轻,张老太爷贪欢,是以刚入府不久陈姨娘便有了身孕。当时张老太爷高兴的要命,总说她肚子里是个儿子,陈姨娘也高兴得很,哪个女人会不想生孩子呢? 可悲剧在她孕期刚满三个月的时候发生了。那时候是冬日,她本就走动不便,那路又忒地滑,竟在跨出门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 因着跟大徐氏没关系,所以陈姨娘也只是自己伤心,并没有将一切想到大徐氏头上。直到后来,她只要怀了身孕,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故,截止她进府的四年为止,已是落了三个孩子! 后来陈姨娘也长了心眼,与林姨娘等人搭上线,才知道彼此都是这样,要么一直怀不了孩子,要么怀了都生不下来。当时大徐氏已经生下了嫡长子,偏偏张老太爷不喜欢她,对唯一的长子也无甚感情。可其他姨娘的肚皮都不争气,张老太爷的心最后也只能乖乖地搁在大徐氏所生的孩子身上! 陈姨娘因为落子次数多,伤了身子,再不能怀孕。张老太爷喜新厌旧,很快就有了新欢,她便一个人待在张家,年复一年的活下去。 本就有杀子之恨,大徐氏又如此歹毒,将她们这些毫无谋生能力的弱女子丢在滁州,陈姨娘饶是再好,此刻也被激起了怒气! 一个女人,接连失去三个孩子,终身都不能再做母亲,她的心中定然是极痛的,所以如今看见张正书如此模样,焉能不高兴大徐氏得了报应?!“瞧瞧你这唯一的独苗金孙!痈疽缠身,怕也是个短命鬼!”就跟她那三个未能出世的孩儿一样! 第83章 彼此争执意外小产 对陈姨娘来说,张正书得了什么恶疾,还有没有救治过来的可能都不重要,她只是看着眼前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就已经觉得非常快活了!仿佛进了张家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一天最是高兴!大徐氏的报应此刻不就在她眼前么?她那三个无辜死去的孩子,怕也是在天上瞧着呢! 陈姨娘的张狂大笑激怒了大徐氏,可此刻大徐氏却没有闲工夫去整治陈姨娘,因为她看得出来,张正书胸口那一片恶疮,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恶疾。她这孙子虽说自小未曾习武,但身体也是一等一的好,缘何今日却这样虚弱,被些下人朝屋子里一扔就晕了过去?照这样子看来,他的身子坏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正好小婢女急慌忙的领了大夫来,那大夫进屋还未来得及看清到底是谁生病,就被秦氏拉到张正书身边把脉。只见他搭上张正书脉搏,又仔细看了看对方胸口那一片黑红色的恶疮,顿时惊道:“这、这难道是!”余光一扫瞧见地上扔的小纸包,上头犹然有一丁点的五彩粉末残留。大夫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对着张家人叹了口气道:“老夫怕是无能为力,还是请诸位另请高明吧!”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他这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话,在场的人谁都没听懂。大徐氏只觉得眼前一黑,不肯放过这微薄的希望,连忙不顾形象的抓住大夫的衣袖,苦苦哀求道:“大夫、大夫,即便是你治不好我孙儿的病,也请告知老身,他到底是怎么了呀!” 大夫原本不欲多说,但见大徐氏实在可怜,才叹口气,将自己的袖子从大徐氏手中拽出,而后道:“若是我看的不错,这位少爷身上的恶疮可能是由于服食寒食散所致。这种药物虽能让身体在短时间内变得神采奕奕,但后果却是非常沉痛的,我看这位少爷已经是病入膏肓,这痈疽已长满心口,怕是时日无多,还是请老夫人早日给准备后事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连诊金都没要。 大徐氏听得云里雾里的,她哪里知道那寒食散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何如此厉害,能要了张正书的命?她还待想,张正书却悠悠醒转,还碰巧听到了大夫临走前说的话,顿时脸色惨白,对着大徐氏流泪道:“祖母,祖母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呀!”他嚎啕着,眼泪鼻涕抹了一脸,哪里还有刚到燕凉之时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此刻张正书的心里怕是要恨死于恒了,若非于恒这个骗子出现,他不会盗取家中银票与南珠,更不会染上这寒食散的瘾头!若是有朝一日,他撞见那个挨千刀的于恒,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可转念一想,大夫都说自己活不久了,这仇,此生怕是再也无法报了! 想到这里,张正书便十分的不甘心。他又悔又恨,但最怕的却还是自己短命的这个事实。秦氏与张员外听了,也都傻了眼,随后一个个哭丧着脸,张正书是张家的独苗苗,现如今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若是就这样死了,他们张家可就算是绝后了呀! 张员外倒是还能生,只可惜他没有那生儿子的命,孙姨娘王姨娘肚子里跑出来的全是赔钱货,若是张正书死在他前头,张员外真不知日后下了地府,用什么颜面去面对张家的列祖列宗! 张家人个个愁云惨雾,唯有林姨娘等人是幸灾乐祸的瞧热闹,这时候,孙姨娘王姨娘等人带着张灵芝跟张紫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们四人今日是上了街去的,原想买点首饰布匹,结果还没来得及付账就被家中的婢女寻到,说是姨奶奶们找到了燕凉来寻事,孙姨娘等人听了,便连忙急慌慌的赶了回来。别误会,她们可不是担心大徐氏他们,而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既然林姨娘她们能找来,还敢在光天化日下上门,就说明她们肯定有恃无恐,张家现在已经穷的叮当响,再来这么些人分摊,那最后落到她们手上的还能有多少?!所以孙姨娘四人几乎是想都没想,连首饰都不看了就连忙跟着婢女回来了。 见林姨娘等人站在那儿哈哈大笑,这阵子做什么都不顺,就连身子都不大舒服的张灵芝上前猛推了挡在门口的陈姨娘一把,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几位姨奶奶呀,怎么,在滁州过得不好,还想来沾咱们家的光吗?” 陈姨娘被她推的一趔趄,心中不由得怒火万丈,她人虽和善,但以前张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张灵芝对她可是毕恭毕敬,曾几何时,她竟敢用这样大不敬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莫非是真的不要命了不成!“你这小蹄子,可还认得我是你长辈!” “长辈?!”张灵芝又是一声冷笑,想到当日自己受辱之后在贺家的遭遇,便学着贺兰潜当日责骂上官氏的话道:“你不过是个区区姨娘,便是祖父的小妾又能如何?这姨娘永远都是姨娘,是个奴才,成不了主子!我再不济,好歹也是张家的大小姐,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未进府前,也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 陈姨娘最恨有人拿她的出身讽刺于她,当下心里恼极,三步两步上前,给了张灵芝一个响亮的巴掌,然后用力将其往后一推—— 原本张灵芝倒向的方向是大徐氏,若大徐氏愿意伸手扶她一把或是给她做个肉垫子,也不会摔坏,可偏偏大徐氏脑子发昏浑身都疼,在见到张灵芝向自己倒来的一刹那还是下意识地躲了过去。那动作别提有多灵活了。 没人给张灵芝垫着,丫鬟婆子们来救也不够及时,于是张灵芝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青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摔了这么一下,自然是疼的,但也不到疼得起不了身的地步。可张灵芝却硬是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趴着,陈姨娘见状,嘲弄道:“大小姐,你不会是摔伤了吧?哎呦,这可怎么办,我可没银子给你治病呀!不如你想想法子,再去找那什么世子,看这一次能不能赖在人家身上,让人家帮你一次?” 这话说的十分刻薄,张灵芝听了,心头恨意涌起,正想说话,却发觉肚子疼得厉害……“啊,疼、好疼!我的肚子好疼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把陈姨娘给吓了一跳,众人定睛去看,这才发现。张灵芝身下竟隐隐泛出血红之色。如今早已立夏,燕凉城又是个热的,所以不少姑娘家都褪了春装,换上了轻薄凉爽的夏装。张灵芝也是如此,她今日穿着一件粉白的薄纱罗裙,如今那鲜血蔓延在粉裙之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在场的除了张紫苏之外,那都是通了人事的,自然明白张灵芝这怕是小产了。大徐氏原本还在发愁林姨娘等人的事情,如今一见张灵芝小产,下意识便想到:这若是传出去,他们张家的脸面可就真的不用要了! 若是张灵芝知道祖母心中所想,定会觉得非常寒心。在她小产腹痛难忍之际,她的祖母却只想着张家的脸面跟尊严,这一点跟徐氏倒是有的一比,两人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就连这等自私自利的性子都是如出一辙。 到底是孙姨娘心里比较有这个女儿,见张灵芝倒在地上抱着肚子不住地哀嚎哭叫,她也慌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命人赶紧去请大夫。 那大夫正走在回医馆的半路上,没想到却被张家人给又接了回去,心里正郁结着,结果还没到屋子,隔着几步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忙挎起药箱往屋里而去,原以为是那位张少爷出了事,却没想到会是个躺在地上如花似玉的姑娘。 只消一眼,大夫便看得出这姑娘落了子,但却做未出阁的姑娘家打扮,也不知道这张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地这样混乱。 连忙给张灵芝把脉止血,又开了活血的药来,张灵芝是意外小产,这阵子精神头又不好,所以身体很差,怕是要养上一段日子才能好转。得了大夫的话,孙姨娘千恩万谢的将人送到了大门口,还不住地满口感谢。大夫却走了两步,回头瞧了这家人一眼,心中暗道:可千万莫要再叫我来第三趟了! 待到他回到医馆,便放下药箱去跟医馆的主人禀报今日之事。这医馆正是大学士府名下的,只不过与贺莲房所办的“仁义医馆”不同,这个医馆,那是要收钱的,而且价格不菲,里头的大夫也个个医术精湛,自打有了陈太医帮忙,医馆的发展是蒸蒸日上。 大徐氏等人也不想想,她叫小丫鬟去请大夫,以张家现在的情形,肯定是只能请个普通大夫,若非她特意安排了人在外头等着,装作与张家的人来个不期而遇,大徐氏此刻怕是还不知道她的孙子患了何病呢!毕竟一般的大夫可不知道寒食散是个什么东西。 那帘子后头的少女声音轻柔婉转:“我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第84章 探望渣男要带红妆 待到大夫退下,少女先是轻笑,随后笑声加大,最后竟捂着肚子笑起来。天璇站在她身侧,虽面无表情,眼底却有担忧之色:“小姐……” “无妨、无妨,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贺莲房笑不可仰,自从上一世娘亲去世到现在,她很久没有这么快活的笑过了。上一世平步青云,不可一世的张家主事者,新帝的宠臣,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张正书张大人,此刻在她手里,也不过是只卑贱的蝼蚁!她想碾死他,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是上一世自己能勇敢一点,能想通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贺莲房双手紧紧握成拳,深深地吸了口气。哪怕现在的回儿跟潜儿都好端端的活着,但对贺莲房而言,也不够。若是上一世自己能够抛开那可笑的清高自傲,早早弄死张正书,后头的事情又怎会发生?是她太蠢、太蠢!娘亲在世之时,总是与外祖舅舅一起夸赞她聪明过人,若生为男子,定当封侯拜相,可贺莲房觉得,这世上最蠢的人,怕就是她了!上一世是多么有利的条件,她本可不动声色的弄死那些没良心的狗东西,结果却非但没能保护好弟妹,还早早地赔进去了自己的性命! “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天璇瞧见贺莲房素来平静温和的面孔接连流露出不甘、怨恨、愤怒等种种表情,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在天璇的想法里,小姐出身高贵,虽年幼丧母,但贺大人温柔慈爱,又有靖国公府这样强大的靠山,平日过的日子那是顺风顺水,所以就连天璇也很不明白,有这样背景的小姐,为何会选择与王爷结盟去做些危险的事。尤其是今日当她看见贺莲房面上表情时,便更加不解了,含着金汤匙出身,锦衣玉食的养大,又是大学士府嫡长千金,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她心中不解,却并不敢问,只是恭敬地站在贺莲房身后,安静地等候着。这就是贺莲房为何选择带天璇出来的原因,若是今日贺莲房带出来的是瑟词或是摇光,这两人必定会开口询问,而琴诗性子虽静,对她的事情却过于关心,贺莲房没打算骗她们,却也没想过要说实话。说到底,四婢在她心中,也不过是比较忠心的下人而已。 她天性凉薄,什么东西都拿得起放得下,上一世相国寺的无我大师总说她有佛性,但对贺莲房而言,有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会怀疑,现在的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怪物。她善于剖析别人,也善于自省,她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清楚,也不会后悔,但她仍然敬畏上天。对于琴瑟二婢并陆妈妈等人,贺莲房心中感激,可若要说感情……除了在亲人身上投注的以外,她的所有心神都用来铭记仇恨了。 天璇见她很快平复情绪,便问道:“小姐,那张家少爷当真是没救了么?” 贺莲房点了下头:“寒食散虽对人体有益,但那是暂时的,真正可怕的是这药物所带来的后遗症,痈疽陷背,舌缩于口,脊肉溃烂……这些会让一个人变得形销骨立,偏偏他们还无法戒掉这个东西。像张少爷这样没有恒心毅力的人,怎么可能好得了呢?更何况,他早已病入膏肓。” 一个人在现实中太过不如意,就会更加着迷于还是寒食散所带来的幻境。张正书虽然自大,但也并不傻,他怕是早知道寒食散这东西不适合长时间大量服用,可他偏偏还是服了,这就说明他抗拒不了幻境的吸引,他心甘情愿。 小姐这是铁了心要张家少爷的命了。 天璇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那张家的少爷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更何况在天璇心里,她一直觉得贺莲房的性子太过柔和好说话,平时不管什么事都那副温柔的样子,天璇一度以为贺莲房是个空有妇人之仁的人。但后来她转念一想,能被王爷看上的,怎么可能是个目光短浅只知道一味的善良的人呢?张正书这件事更是让她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做惯了暗卫,像贺莲房这样曲折迂回的杀人方法,这辈子还没用过几次。 但她又不得不佩服贺莲房,杀人不见血,哪怕张正书死了,也不会有人将事情怀疑到贺家身上,在外人眼里,小姐永远是那个深得太后宠爱,又在元宵花会上一鸣惊人的贺家大小姐,美名远扬,令人赞叹。而张正书死得再惨,也都是他自找的。 果然,第二天大徐氏便亲自上门要见贺励,听闻贺励不在府中便要见徐氏,徐氏觉得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若是避而不见,难免要落人话柄。大徐氏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便是在大学士府门口大喊大叫的闹腾,她也是做得出来的。而偏偏徐氏最爱面子,一点点丢人的可能性她都要将其掐除。 大徐氏入了福寿园,也不知跟徐氏说了些什么,反正出来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径直到了菡萏筑来找贺莲房,说是徐氏答应她到账房支一万两的银子给张正书治病用,待到张正书病好了便归还。 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贺莲房还不知道吗?张家人若是能还这一万两银子才是出了鬼了。只是……一万两?大徐氏未免也太过狮子大开口,明知道张正书已经药石罔效,却还要这么多……怕是别有用心吧?贺莲房清楚得很,大徐氏虽然疼爱张正书,但也不到愿意为了对方倾家荡产的地步,她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如今张家彻底败落,连她用来傍身的银子跟南珠都被张正书给盗走,大徐氏心中,怕是对张正书的感情已经磨灭了不少。所以……这一万两,真正能用到张正书身上的数量,怕是不多。大徐氏这样的人,没有银子傍身,那是半夜睡都睡不着觉的。 这一家子人,都是个个只顾自己的,什么亲情友情,在他们眼里,就如同纸一般薄,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贺莲房也没说什么,既然是徐氏给的口信,她若是不让支这银子,指不定日后徐氏就会用顶不孝的帽子来扣她。 大徐氏得了一万两银票,却并没有对贺莲房道谢,在她看来,妹妹帮助姐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说了,她还想着能让贺莲房嫁入张家,到时候算上贺莲房的嫁妆,张家定然能东山再起!所以此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贺莲房面前露馅的,于是还保持着之前那趾高气昂的态度,仿佛贺莲房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小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 瞧着大徐氏的装模作样,贺莲房面色如常,她身后的天璇却眼露厌恶。这老太婆,竟到了这样的时候还不忘打小姐的主意,也不去想想,她那无耻下作又无德无能的孙子,哪里配得上小姐?居然还想要对小姐出手,当真是被牛粪糊住了眼睛。 大徐氏走后,很快地,福寿园那边便派人来了口信,说是叫贺莲房准备一下,明儿陪同老太太一起到张府去探望张家少爷的病情。 贺莲房听了,微微一笑,徐氏到底是个耳根子软的,大徐氏稍稍放聪明点,便能说动她。“魏妈妈,祖母可曾说还要弟弟妹妹们一同前去?” 魏妈妈连忙恭敬回答:“回大小姐,老夫人说只要小姐您去就可以了,二小姐跟大少爷都忙于学业,大小姐您现在是府里掌权的,能够代表老爷,所以只您和老夫人两人前去。” 想必大徐氏就是这样说服徐氏的,什么以她来代替父亲,表达一下对张家这门亲戚的重视,也好让张家其他人不至于对贺家怀恨在心,更不至于让外人觉得贺家嫌贫爱富,不认他们这门普通亲戚。徐氏素来最爱面子,这样一听,那是肯定要去的,哪怕她知道大徐氏只是为了激自己,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而不会去担心,大徐氏为何言语里非要她带着贺莲房去,此番前去会不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这些徐氏统统不考虑,她觉得,有自己在,就算张家的人打什么如意算盘,那也别想成真。明儿个她还就非要带着贺莲房去,然后再毫发无损的将贺莲房带回来,既表达了贺家探望的诚意,又能再好好炫耀炫耀。一想到大徐氏那张明明气得要命却还死命装作满不在乎的脸,徐氏就感到一阵兴奋。 贺莲房轻笑:“这怎么能行呢?府里姐妹众多,若只我一人前去,那张家少爷虽说卧病在床,却也还是个未婚男子,我若去了,岂不是容易落人口舌?” 魏妈妈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是这样,于是回了福寿园跟老太太说了说。很快地,福寿园那边就派了个小丫鬟来通知贺莲房,明儿除了她以外,再带上二小姐一同前去。 贺莲房心中冷笑,之前还口口声声说着回儿要忙于学业,这会儿便要回儿一同前去那肮脏的地儿,也不看看张家他们承不承受的起! 将小丫鬟打发去茉莉苑通知贺茉回,又让摇光暗地里提前到达,等到小丫鬟到了茉莉苑见到贺茉回时,贺茉回已经躺在床上,说是今日吃坏了肚子,不住地呕吐,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一半。她怎会让回儿踏入张家人的地方?太脏。 徐氏得知此事,也是没辙,这贺茉回没法去了,自然不能只带贺莲房一人去。先前她是觉得带着莲儿去也无妨,但魏妈妈的话提醒了她,莲儿是个未及笄的姑娘,那张正书则是未婚的年轻男子,若是落入有心人的眼里,指不定要把两人编排成什么模样。而且自己身为老夫人,去探望病人却只带了一个孙女,的确也是说不过去。 原想将两个嫡出的孙女带去,偏偏这个时候回儿又生了病。万般无奈之下,徐氏只能选择贺红妆。贺绿意的名声已经毁了,她决不允许这个孙女再出去丢人。贺红妆乖巧甜美,带出去也算是有面子,虽然只是个庶女,但模样跟脾气都是个好的。 贺莲房从下人那听说了老太太的决定,顿时笑眯了一双凤眼。 第85章 探访张家暗潮涌动 第二日一早,贺莲房梳妆完毕,刚到徐氏的院子里,就瞧见贺红妆已经到了,此刻正搀扶着徐氏的手臂说着悄悄话。 比起她的母亲上官氏与妹妹贺绿意,贺红妆才是那个真正聪明的人,否则上一世她也不会成功进宫,还成为了一国之母。可以说,贺家与蓝家的悲剧,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贺红妆造成的。她容貌娇美,尤其是一双含情目,更是时刻水汪汪的,似乎眼泪马上就要从中滚落一般。但贺莲房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可欺的少女,其实才是庶出一房心机最深沉的那一个。 不过,那又怎样呢?上一世贺红妆耍的那些小手段,对贺莲房而言,当真还不够看。只是当时徐氏被她们灌了*汤,府内又无人给茉回兰潜撑腰,这才让贺红妆那些可笑的心机成功,而这一世的贺红妆还太稚嫩,她自以为讨好了徐氏就能在府中横行,又怎么知道对徐氏而言,除了儿子和孙子,其他任何人都不重要呢? 如此看来,此刻的贺红妆,还不够聪明。 见了贺莲房来,贺红妆吓得连忙从徐氏身边离开,松开了挽着徐氏的手,怯怯地给贺莲房福了个身,轻声道:“大、大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着祖母一个人在这等大姐你,所以才来陪她老人家说说话,还请大姐不要——” 话未说完便被贺莲房柔声打断:“红妆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平日事务繁忙,又要看着回儿潜儿的功课,祖母这边疏忽了许多,妹妹有时间陪伴祖母,我怎会不开心呢?”想用话来堵她,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难道只凭这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扭转劣势了么? 贺莲房很喜欢贺红妆等人垂死挣扎的模样,明明已经没有胜算,却还是要苦苦反抗,那种奋斗到底却发现仍然是一无所有的感觉……她实在是很想让这些人都尝尝。 贺红妆原本是想让徐氏觉得,自己平常不来看她,那并非本意,都是因为贺莲房善妒,怕自己抢走了她的关爱,所以才不敢前来福寿园的,但她从没有意识到,徐氏其实也是个非常薄情的人。在她心里,也只有贺励的地位不动摇,便是贺兰潜,上一世不也是冤枉的死了,而徐氏得了好处,便就此了却此事,不再追究了么? 若是徐氏肯追究,外祖那边定然会得知一些风声,那样的话,说不定最后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徐氏没有。 所以,徐氏此人,与大徐氏也差不了多少。她云英未嫁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对大徐氏那种强横霸道的性格深恶痛觉,更是因为在大徐氏的阴影下活了很多年感到愤愤不平。但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她在嫁入贺家后,却也变成了大徐氏那样的人,一样的无情、冷酷、唯利是图。最可笑的是,她自己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觉得自己比大徐氏高贵许多。 “你这丫头呀!尽知道嘴上说些好听的哄我这个老太婆,近几日你都不来见祖母了,怎么,是不是累了?” 徐氏脸上的表情倒也算真心,她这叫爱屋及乌,毕竟贺励对这嫡出的三个儿女是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徐氏就是再喜欢上官氏母女三人,也不会在表现出来——谁都比不过能带给她荣华富贵的儿子重要,不是么?更何况,她对上官氏母女的感情,也真不一定就都是真心的。 贺莲房笑道:“祖母可是吃醋了?若是如此,以后莲儿少看回儿潜儿的功课,每日多多来陪伴祖母也就是了。” 她为了这个祖母,付出的可不是一点点,更不仅仅只是嘴巴上说说。娘亲在世的时候,贺莲房也知道当年父母跟上官氏之间的那桩事,说起来,一切的罪魁祸首,岂不就是徐氏么?蓝氏并没有让女儿对徐氏心生怨怼,她实在是个非常宽和温柔的女子,偏偏红颜薄命,早早的便去世了。所以在蓝氏活着的那些年里,得知此事的贺莲房,对徐氏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没什么感情,徐氏本就不喜欢蓝氏那美到了极点的容貌,对青出于蓝的贺莲房更是没什么好感,祖孙两人并无感情。 所以当贺莲房从佛堂里出来后,除了一开始利用徐氏的愧疚之心讨好徐氏,接下来的日子,她便依着做鬼那一段日子所看到的、记住的,比如徐氏有偏头痛,需要人按摩,喜欢吃素斋与糕点,又爱烹茶……一切的一切,只要是徐氏喜欢的,贺莲房都会花上更多的精力去迎合,相比较而言,永远只在嘴皮子上利索的贺红妆贺绿意两姐妹,自然要差她一头。 徐氏也觉得贺莲房虽然过于貌美,但和清高的蓝氏却是不一样的,而且贺莲房伺候她那可不只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是日日如此,风雨无阻!人心都是肉长的,就是一颗石头心,在贺莲房这样的温柔下,也是被捂热了。所以现在在徐氏的心里,还是贺莲房的地位更重一些。 听到贺莲房俏皮的话,她慈祥的拍了拍孙女的手背,道:“还是回儿潜儿的功课更重要些,你只要每天能陪我这老太太多说会儿话,我便开心了。” 贺莲房笑:“那是自然。”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贺红妆一眼,又说:“祖母,今儿个去大姨奶奶家,可要备好礼物?” 徐氏点头:“要的。” “祖母放心,昨日孙女便已经吩咐下去了,礼品已经备好,咱们此刻便要出发么?” 得到徐氏的首肯后,贺莲房便轻柔的搀着她的胳膊,在魏妈妈等人的簇拥下向着门口走去,贺红妆愣了一会,才赶紧跟在后头,心里恨极了贺莲房,面上却是一派委屈之色,那模样那表情,就好像有谁对不起她似的。 贺莲房并未搭理她,而是细心的提醒徐氏注意脚下,一路上与徐氏说说笑笑,其中还夹杂着摇光等人的打趣,一行人走的路那是热火朝天开开心心,唯有后头的贺红妆,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上了马车,大学士府到张家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马车里备了消遣的话本跟糕点茶水,贺莲房轻声细语的,把个徐氏逗得那是心花怒放,贺红妆却憋着一股气,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硬是不肯说话,完全没有看到徐氏偶尔递过来的那种不赞同的眼神。 嫡庶之间有矛盾,徐氏一直都是知道的,她也并不反对少女们之间争妍斗艳。但是,贺家的女儿,必须都得识大体,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出了门,那么她们就都是贺家女,都代表了贺家的脸面,所以贺红妆使这样的小性子,在徐氏眼里,简直无法原谅,一点都不懂事! 于是在这样的想法下,她也懒得去搭理贺红妆,更是无视了这丫头满眼的泪水。徐氏是个女子,她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最容易受人怜爱,之前的贺红妆在徐氏心里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有心计,又有野心,若是可以,她也愿意给贺红妆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嫁过去,最好是送入宫中做娘娘,那就再好不过了!像贺红妆这样的女子,天生就应该生活在后宫之中,为了那世间女子最高的荣誉而争斗! 可就目前看来,徐氏觉得,相比较而言,还是贺莲房更适合母仪天下一些。贺红妆虽然美貌城府都有,却不够雍容,浑身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堪重任,若是贺莲房……那她们贺家的好日子就是真正的到来了!只是明年选秀之时,贺莲房却未及笄,若再等一轮,三年过去,贺莲房可就是十七岁的老姑娘了呀!不过她转念一想,贺莲房生着这样的美貌,就算年纪稍微大一些那又怎样呢?再不济,也能嫁给某位皇上属意的皇子,日后等到新帝登基,她不就成了皇后娘娘?贺家的富贵都在后头呢! 做着这样春秋大梦的徐氏,只一心想着要利用贺莲房给贺家谋富贵,完全忘记当今圣上的年纪比贺励还大,更是不记得她与贺励母子之间因为蓝氏的事情一度反目,险些断绝关系。这不,徐氏才安分了没几年,就把心思动到了贺莲房身上。 到了张家,外头没人等候,只有一个家丁在那站着给她们带路。徐氏见大徐氏这样不讲礼数,眉头已经拧了起来,颇为不喜。但贺莲房却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姨娘等人不仅搜走了张家仅剩的财物,还把下人们的卖身契也拿走了,如今这张府怕是连个空壳子都不如,门口这家丁还不知道是哪来的呢! 事实上还真被她猜对了,这家丁是大徐氏命人雇来的,并不是张家买的下人。 进了张府,里头已经没几个下人了,空荡荡的,好在这院子本身也并不是特别大,至少跟贺家比起来不够看。再加上张家人数颇多,所以住在里头,倒也还算有几分人气。 第86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贺莲房对张家人的窘状还是比较了解的,可当贺红妆看到以前金银首饰满身的大徐氏等人突然变得无比朴素的时候,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大姨奶奶一家离了大学士府,可也不至于过得如此落魄呀!府里没多少下人也就罢了,竟连穿着打扮都较之前差了这么多! 贺红妆心里奇怪,却见贺莲房面容平静,心中不想输了,便也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一语不发,只静静跟在徐氏身边,见了张家的人,也学着贺莲房的模样问候行礼,一派大方,心中却道:今日一同出府,自是不能只让贺莲房一人出风头,她也要叫外人看看,贺家并不是只有贺莲房跟贺茉回两个女儿,她贺红妆要比她们更优秀、更出色! 她刻意表现,贺莲房又怎会打击她呢?只是大徐氏却似是无视了贺红妆一般,一个劲儿地拉着她的手说话,又是说喜欢她,希望她别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又说想她能多来张家看看,毕竟彼此都是亲戚,是一家人,要是生疏了那可不好。大徐氏对贺莲房异常的亲热,哪里还有以往那种倚老卖老的架势?那模样,好像贺莲房是座金山银山,所以一定要抱紧一样。 徐氏瞧见大徐氏这样,心中不喜,命人将所备礼品一一呈上。贺莲房选的这些东西,有药材、有布匹、有吃食,偏偏就是没有实质上能拿去换银子的,秦氏将东西一一看过,心中暗自叫苦,竟连一丁点金银都没有!大徐氏又是个爱面子,哪怕是穷死,怕都不愿意拿这些东西去卖。更何况贺莲房给的吃食都是些小玩意儿,看着新奇,适合做礼物,但其实一点都不实用,因为你总不能一日三餐都吃这些吧?更遑论这些精致的小吃食拿来消遣打发时间,那是极好的,可到底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秦氏心里不由得又恨上了大徐氏,觉得这老东西以前爱面子也就罢了,现如今书儿重病,她怎么能还这样,只为了面子就把书儿的性命跟张家的未来置之不顾?秦氏很肯定,若是大徐氏能在贺家人面前示弱求助,徐氏无论如何都会帮上他们家一把的!偏偏大徐氏要争这口气! 大徐氏拉着贺莲房说了会话,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徐氏身上了。今日徐氏会带贺莲房来,这是大徐氏早就料想到的,但同时她也很清楚,徐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让贺莲房嫁入张家的。莫说张家只是个小小商贾之家,便是张家尚未没落,徐氏也瞧不上眼。徐氏的心那可大着呢!哼,都半条腿踩进棺材的人了,还做着荣华富贵的美梦。 她只顾着嘲讽徐氏,全然忘记自己比起徐氏来也不遑多让。至少徐氏想让贺家女嫁入皇室,贺家女有资格有本钱,而她那想娶公主当驸马的孙子呢?又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徐氏也没想到大徐氏会有这样胆大妄为的想法,所以并没有太过防备,眼看着秦氏将贺莲房姐妹两人都带了出去,也没说什么,只以为是出去玩了。 贺莲房今日出来带的是摇光,这丫头素来机灵的要命,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贺莲房多说话,她就知道该做什么。 秦氏笑眯眯地跟贺莲房说些日常琐事,贺莲房也一一笑着回应,彼此之间……若是没有那些暗涌,倒也称得上是气氛祥和。要是秦氏眼底没有那一闪一闪的算计,贺莲房觉得,这位表伯母正常的时候其实还算可以。 说着说着,秦氏有意无意的将贺莲房朝某个靠南的院子里带,又走了两步,便叫着头晕,眼神却若有所无的瞟了贺红妆一眼。贺红妆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只面上还是那柔弱可人的模样。 因为秦氏说头晕,所以要麻烦贺莲房帮她将怀中的帕子取出来。贺莲房瞧瞧四周,有些似笑非笑。这张家的确是没几个下人了,但也不代表秦氏这样的主子身边连个妈子都不剩。更何况,就算没有下人,她的婢女还在,结果秦氏却非要她来帮忙取出帕子。 贺莲房依言伸手取出,正要放到秦氏鼻端,却被她自己拿到手上,然后笑眯眯道:“大小姐,你且闻闻我这帕子的香气,这香味儿可是自家晒出的花瓣碾碎做的熏香染成的,寻常的那些胭脂水粉铺子里呀,可不及这个!”说完便要将帕子放到贺莲房脸上。 贺莲房轻轻嗅了两下,点头道:“的确很香。”只可惜她不喜欢这味儿,再说了,张家自己做的熏香,难道还能比得上太后娘娘赏赐的么? 见贺莲房闻了,秦氏眼底顿时掠过一抹喜悦。贺红妆一直注意着秦氏的情绪,见她露出这样喜不自胜的表情,也知道这张家人肯定是想要算计她们了。只是……就目前看来,他们想算计的是贺莲房,而非她贺红妆。贺红妆本就是个聪明人,稍加一想大概就知道了大徐氏跟秦氏的意图,她们怕是想将大姐跟张家那不成器的少爷配对吧?这样的话,大姐嫁入张家,成为张家的少奶奶,那样的话,就算爹爹再不喜欢张家,两家成了亲家,又有大姐的存在,无论如何,爹爹都不会对张家撒手不管的。因为女子一嫁人就要依靠夫家。若是爹爹和靖国公他们想大姐好,那就必须扶持张家。 大徐氏她们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哪! 与此同时,贺红妆也聪明的想到了为何自己不是她们的目标的原因。嫡庶之分,贺莲房的嫡长女,她却只是个庶女,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大徐氏自然是瞧不上她的! 贺红妆心底对大徐氏等人嗤之以鼻,对张家人瞧不上自己感到异常的愤怒,但同时她又觉得庆幸,没被张家人盯上,那可是件大好事。而摊上这“殊荣”的贺莲房……呵呵,若是贺莲房当真被张正书毁了名节,就不得不嫁入张家了吧?到那个时候,贺茉回跟贺兰潜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她们母女三人就还能回到之前贺莲房没出佛堂时的样子! 所以贺红妆不吝于拉秦氏一把,让秦氏等人的计谋更容易成真:“大姐,我突然觉得有点渴,可以麻烦摇光给我取些茶水来么?”说着,她用水灵灵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贺莲房,那表情那姿态,仿佛贺莲房不答应她,她就会渴死当场一般。 贺红妆最擅的就是这样小白花一般的柔弱可人,她对贺莲房又摆足了恭敬的态度,连对摇光都是客客气气的,所以贺莲房才说,上官氏母女三人,唯有贺红妆才是真正能忍辱负重的那个。自诩隐忍的上官氏,在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后,早就忘了自己那卑微的身份,而骄纵任性的贺绿意更是不可能自降身份跟一个小小的婢子说话。唯有贺红妆,她能为了自己的目的把身段放软,待到她成功那日,这些新仇旧恨就会一起清算! 否则上一世贺茉回是怎么嫁入张家的呢? 贺莲房笑眯眯的看着她,对着摇光点了下头,摇光先是担心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还是快速离去了。秦氏瞧着那小丫鬟离开,顿时露出笑容。 摇光一走,贺莲房便轻抚额头道:“糟糕……我这是怎么回事,怎地……觉得头有点晕?”说着步履踉跄,往前一倒,正好倒入秦氏怀中。 好贺红妆笑嘻嘻地看着,对秦氏道:“表伯母,最近日头越来越大,想必大姐这是热糊涂了,不如这样吧,表伯母麻烦您将大姐扶去休息,我去告诉祖母,说大姐不舒服。” 她倒是聪明,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就算待会儿好事难成,秦氏也没法把事情赖在她身上,毕竟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过她知道秦氏等人的想法,更没想过要帮秦氏扳倒贺莲房。她只是请表伯母帮忙将中暑晕倒的大姐扶去休息,然后去通知祖母而已。既然大姐不舒服,祖母自是要来看看的,那到时候祖母会看到什么场面……就不是她一个区区小女子能控制得了的了。 秦氏自然明白贺红妆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以前相看两相厌的人,此刻居然生出了些默契来——因为此刻她们的目标是同一个。 秦氏扶着贺莲房朝前走,贺红妆微笑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转身正准备磨蹭一会儿再去找徐氏,突然被眼前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你……”话音未落,人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 摇光居高临下的瞧着这外表柔弱内心蛇蝎的三小姐,冷哼一声,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踢下去,竟敢伙同秦氏陷害小姐!再怎么说,小姐也是她的大姐,并且小姐素来待她不薄,哪怕贺红妆等人是庶出,吃穿用度上,贺莲房也没短缺过,结果这贺红妆却是如此的不识好歹,竟想着反咬一口,恩将仇报! 贺大人那样满腹经纶公正严谨的人,有小姐二小姐跟大少爷这样的子女才是正常,庶出的这两个,也不知是怎地生出来的!想必都是那上官氏的错,有上官氏那样的娘,贺红妆贺绿意两姐妹不长歪才是怪了! 身材娇小纤细的摇光,轻轻松松就将趴倒在地上的贺红妆提了起来。别看她个子小,力气却不小,北斗七暗卫中属她最天生神力。 等到她提着贺红妆找到张正书房间的时候,贺莲房已经解决了秦氏跟张正书,正在小花厅等着她。见摇光来了,微微一笑:“来啦?”像今日这样坑人的事儿,最适合摇光来做。若是天璇,她可不像摇光这么皮,怕是直接一拳将张家人给揍一顿。 “小姐。”摇光笑嘻嘻的把贺红妆朝地上一扔。“您昨儿个问陆妈妈要能把人迷晕的药,就是为了今天用呀?” 贺莲房笑:“未雨绸缪而已。”她扭头朝卧室看了一眼,给摇光使了个眼色,于是摇光重新拎起贺红妆,主仆二人一起朝内室走去。 第87章 渣男庶妹送作成堆 “娘?!是不是你?你已经把莲儿带过来了吗?!”听到脚步声,张正书急迫不已的呼唤。 外头听到这句话的摇光眼睛一眯,小姐的闺名也是这样龌龊的货色叫的?她一脚踹倒屏风转进内室,盯着床上的张正书呵呵冷笑。 张正书是认识这个小丫鬟的,知道她是贺莲房的贴身婢女,顿时一愣,随后便看见她手中拎着一个人,那女子身着淡粉罗裳,青丝垂地,看起来像是昏倒了。“你是我祖母的人对不对?是祖母要你把莲儿送来的?!”他就知道祖母还有后招,否则当时她不可能那样胸有成竹!原来贺莲房身边早就被祖母的人安插|进去了! “张少爷,你我虽有表亲,但还是莫要唤的如此亲热,还是叫我贺大小姐吧。”随着这轻柔的嗓音,贺莲房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张正书傻眼了:“你、你怎么没事?!” “我怎么会有事呢?”贺莲房疑惑的歪头看他,“我只是来贵府做客,难道还会出什么事不成?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为何表伯母非要让我闻她那帕子呢?摇光,你去将张夫人请进来吧。” 摇光领命而去,很快便将昏倒在外头地上的秦氏给拎了进来,然后跟贺红妆扔在一起。张正书看得愈发惊疑不定,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贺莲房微微一笑,说:“张少爷,我这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帮我这个忙?” 一刻钟后,贺莲房离开张正书的房间,与摇光一起到了正厅。大徐氏此刻正缠着徐氏说话,见贺莲房毫发无损的来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疑交加,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按理说,这时候过来的应该是秦氏呀!怎地却是贺莲房来了呢?! “祖母,大姨奶奶。”贺莲房优雅行礼,走到徐氏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道:“孙女方才在大姨奶奶家逛了一圈儿,不过半途中表伯母说太阳晒得她头晕,三妹妹便自告奋勇送她回房歇着了,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回来,祖母,要不咱们去瞧瞧吧?” 大徐氏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怎地上钩的不是贺莲房?她口口声声说的话,本来应该是由秦氏说的呀! 徐氏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时候的确不早了,咱们去看看书儿,再瞧瞧你表伯母怎样了,然后便回府吧!” 贺莲房福身:“是。” 大徐氏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眼睛不由得瞧向一旁的张员外等人。贺莲房瞧得清楚,那张员外、孙姨娘、王姨娘的脸上,都有着奇怪之色,很明显,大徐氏算计自己的事情他们都是知情的,甚至于他们根本就是跟大徐氏合谋想要毁她名节!贺莲房面上笑容愈发甜美柔和,看得她身后的摇光毛骨悚然,不由得在心底幸灾乐祸道:叫你们惹小姐,这下子可有你们受的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大徐氏的掌控。原本不应该出现的贺莲房出现了,而那个负责将他们带到书儿房间去撞破“奸|情”的秦氏却完全不见了!更别提那个多余的贺红妆,她去哪儿了?可饶是大徐氏心中惊疑,却也不得不示意张员外带路去张正书的房间,然后大脑飞速旋转,考虑着待会儿若是有无法控制的场面发生该怎么办。 大徐氏设想了一千一万种的情况,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进了张正书的房间,屏风摔在地上,床上一对男女正你侬我侬的互相交合,彼此之间发出的淫|声|浪|语|暧昧的叫人脸红,整个屋子都蔓延着一股浓烈而微微发腥的味道,张正书躺在床上,贺红妆一|丝|不|挂的坐在他腰上缠着他,那表情那动作,好像完全沉浸在情|欲的世界里。虽然彼此交合的部位被掩盖着,但只看贺红妆那迷离动人的表情,就能想象得到她此刻有多么*了。 张员外咕咚一声,咽了口好大的口水。贺莲房听了,似笑非笑的朝他看过去,张员外却没注意到,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贺红妆裸|露在外的白嫩大腿,瞧那模样,倒像是恨不得一并上前去加入儿子的行列。 没有人看到,当张正书的视线扫到贺莲房时,那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畏惧。他想起之前贺莲房跟自己说的:我知道你们一家想谋我的名节与嫁妆,不过你放心,我愿意帮你们家这一把,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而这所谓的“一件事情”,就是之前的计划全部按部就班,只是把女主角换个人选而已。 贺莲房答应他,虽然嫁进张家的会是贺红妆,但她仍然会按照高门千金出嫁的闺阁给予嫁妆,他们张家还是可以借着贺红妆好起来。最让张正书恐惧的是,他做的那些事,世界上本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贺莲房居然全部都知道!若是她真的告诉祖母南珠与银票都是自己偷的,张正书毫不怀疑大徐氏会把自己撕碎!而且这事一旦传扬出去,他日后就当真莫要想再继续做人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若是不好好治疗,怕是有性命之忧。普通的大夫根本就看不了,要真的想活命,只能求助于陈老太医。陈老太医虽是大学士府府医,却是个硬骨头,上一次若是没有贺莲房首肯,老人家是肯定不乐意给他看诊的。可以说,张正书的名声跟性命都捏在贺莲房手上,她要是想弄死他,那可真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些。 张正书想活命,就必须按照她说的来。而无论如何张正书也没想到,他梦想中那温柔婉约善解人意的贺莲房,其实竟是这样一个狠毒的女子!只是他不敢说,但之前心中那些琦思,倒也随着贺莲房的手段烟消云散了。现在就是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意淫和肖想贺莲房贺茉回两姐妹。 也罢也罢,能娶到贺红妆也是好的,贺红妆美貌虽不及贺莲房,但也是个绝色佳人,虽身份只是庶女,但其实配张家已是绰绰有余,张正书还能说什么呢?他这破烂身子,能不能活到二十岁都是个问题。倒不如在死之前尝尝女人味儿,开开荤,以后死了也做个风流鬼。 原以为想破了贺红妆的身是有心无力,没想到贺莲房给了他一颗药,吃了这药后,张正书立刻觉得精力充沛龙精虎猛,瞧着贺红妆也是*大动,恨不得能将这小美人给撕了。这颗药威力这么大,张正书完全相信贺莲房有办法治好自己的病。 至于这药的药性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是安全的还是有后遗症的,那就见仁见智了。只是张正书自己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贺莲房也不忍心戳穿他。服食寒食散上瘾的贵族,年年都得死上那么几个,哪怕是陈太医也没有办法完全治愈,可以说得了这寒食散的药瘾,那是必死无疑。她给的药不过是大补丸,又让陆妈妈加了些催情的东西进去,张正书如此生龙活虎,只是回光返照。但贺莲房不会让他这么快死去,她还想看着她那娇弱的俏妹妹变成个俏寡妇,看着那上一世手眼通天的皇后娘娘与她朝思暮想的荣华富贵永远绝缘,只能一辈子待在张家守寡的模样! 贺莲房真心想知道,到那个时候,贺红妆还会不会雍容华贵的说,生死有命,姻缘随天,宿命无法更改,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呢? 大徐氏怒吼着,用拐杖去砸床上的两个人。自然,她是舍不得打她的宝贝金孙的,毕竟张正书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但贺红妆她可就没什么怜惜之情了,更遑论之前住在大学士府的时候,上官氏三人还拒绝了她的示好。所以大徐氏打起来,那可真是得心应手,半点情面都没留。 好在除了张员外,在场的全是女眷,徐氏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唯有贺莲房冷静的让魏妈妈等人上去将两人分开,那因为药物的作用疯狂交缠的男女哪里是那么容易弄得开的?于是魏妈妈等人被又踢又打又咬又踹,时不时还得躲着大徐氏敲来的拐杖,一时间好不狼狈。摇光站在贺莲房身侧,憋着笑憋的小脸通红,她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没人知道她天生神力,所以眼前这烂摊子她根本不用掺和,这是小姐心疼她呢! 魏妈妈跟在徐氏身边多年,若说徐氏做的那些事她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相反,正因为她是个下人,所以有些时候看事情反而比徐氏更清楚。上一世便是如此,魏妈妈明明亲眼所见茉回兰潜被上官氏虐待、下毒,可她却权当不知道,一个劲儿的在徐氏面前说上官氏母女三人的好话。徐氏本就耳根子软,经不起这风一吹,自然对庶出一房愈发喜爱。 也让魏妈妈吃点苦头,叫她知道,奴才就是奴才,如果不能够认清主子,效忠主子,活着也没什么用处。 好不容易将床榻上的两人分开,摇光小手一动,连忙将掉到床下的贺红妆扶起来。她身上特意佩戴着醒神的香囊,味道虽然清淡,但对之前服了催情药丸子的贺红妆而言,那可是非常刺激,所以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第88章 天生一对共结鸳盟 一看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再瞧瞧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贺红妆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脱身,而是自己的处子之身没了,要如何嫁入高门望族?! 大徐氏的拐杖高高地落下来,摇光看似要去拉扯贺红妆,让她躲开,其实却是让她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子,直把个贺红妆疼得龇牙咧嘴。大徐氏却还不依不挠的:“你这不要脸的小贱蹄子!仗着你贺家的势,竟敢来害我的宝贝孙儿!看老身今日不打死你!”说着又要来打,张正书却忙吼道:“祖母停手!” 被这一吼,大徐氏好像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连忙眨眨眼朝张正书看去,却见他一脸的认真,先是抓起长袍给贺红妆披上,然后自己草草也披了件衣服,跪倒在大徐氏面前:“祖母!小姨奶奶!求二位长辈成全我与红妆!孙儿此生非红妆不娶,还请二位成全!” 听了张正书这话,大徐氏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一拐杖把这个孙子给打愣。这孩子是不是傻了?这贺红妆能跟贺莲房相提并论吗?且不说嫡庶之分,就是单看贺励对两人的态度,也应该知道娶谁才是最好的选择呀!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见张正书用力地磕头:“祖母!求祖母成全!孙儿一时糊涂,情难自已,在红妆来探望的时候毁了她的清白,孙儿愿意负起责任,与红妆定亲,待到她及笄,便将她迎入家门,求祖母成全!此事孙儿愿一人承担,不关红妆的事!” 大徐氏气得浑身哆嗦,她是真不知这个孙子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做事都和原本所定计划完全不一样。话里话外倒是都透着两人两情相悦的意思,可这女主角换成了贺红妆,大徐氏就觉得这戏做得过了!娶贺红妆入门,张家能得到什么好处?要娶也要娶贺莲房或者贺茉回呀! 贺莲房面露忧色的看着面前这不堪入目的场景,心底却在冷笑,若非她让回儿装病,今日这龌龊事儿,怕是就要落到回儿身上的!这张家人倒也真是蠢到了家,两世了,还是只会用这一招。同样的,贺莲房也觉得上官氏等人很有意思,上一世上官氏就特别喜欢用毁人名节的手段,没想到这一世还是这样,半点长进都没有。 他们主动送上门来,也怪不得她顺水推舟。瞧,张少爷此刻不是很满意么? 徐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第一个念头就是不顾自己大学士府老夫人的仪态,快步走上前,给了贺红妆一个狠狠的耳刮子,心里对庶出一房失望之极!原本出了绿意那事儿,徐氏还能安慰自己说是个意外,是个误会,但如今贺红妆也同样出事了,徐氏就觉得,这姐妹俩不愧是姐妹俩,都是个不安于室的,也不知上官云娘平日都是怎么教导的,活脱脱把她的两个宝贝孙女给教成了两个下三滥!一个小小年纪就与人私相授受,想陷害嫡长女却报应到自己身上,徐氏疼贺绿意,所以把那事儿尽量给压了下来,可没想到事情刚过去没多久,那风浪还没平息,她寄予厚望的另一个孙女就也出了这样的事! 贺红妆被这一巴掌打得脸歪向一边,单手捂脸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平时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的祖母打的:“祖母,您……您怎么能打我呢?!”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过她!偏偏这阵子所有的皮肉之苦,全是徐氏赐予的!贺红妆心里记恨上了徐氏,先前她一直觉得都是因为贺莲房在背地里煽风点火的搞鬼,徐氏心里还是有她跟绿意这两个孙女的,可就目前来看,徐氏心中哪有她们的位子?怕不是这老太婆早早就想着她们姐妹俩早死,不要跟嫡出的争抢吧?! “我怎么不能打你?!”徐氏被贺红妆的质问气笑了,厉声道:“昨日我说要带你和你大姐来张家探望,你就是这样探望的?明知道书儿身子不适,你竟还与他作这等龌龊事!真真是丢尽了我贺家的颜面,你这样不知羞耻,还配做我贺家的女儿吗?!” 其实,如果今日跟贺红妆有染的是其他人,徐氏还不会这么愤怒,而是会第一时间解救于她。可谁叫跟贺红妆在一起纠缠的那人姓张,名正书,还是大徐氏的亲孙子呢?徐氏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这阵子在大徐氏身上找到的优越感跟存在感,都因为贺红妆这不要脸的小蹄子给毁了,功亏一篑! “我、我……”贺红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那副模样,当真是说有多可怜,那就有多可怜。张正书原本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尝了贺红妆的味儿,又见她生得貌美柔弱,顿时心下一软,对徐氏叩首道:“小姨奶奶,求您莫要责罚于红妆!我们二人只是情不自禁……原本我便打算去跟您提亲的!” 贺红妆听了张正书的话,登时急了,她可不想嫁给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臭病秧子!更何况她可是听说了,这张正书能不能活过十八岁都是个问题呢!她才不要跟张家定亲!张家这么穷、这么落魄、这么寒酸,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自己怎能受得起呢?她要嫁的是大英雄大豪杰,是世子皇子,张正书算什么?不过是个落魄商人之家的废物!“祖母!”贺红妆尖叫出声。“您不要听这疯子胡言乱语!孙女从来都没有跟他私定终身,更何谈情不自禁?!祖母!求祖母给孙女做主,给孙女做主!”说完用力磕头,不一会儿那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便开始红肿留血。 所说贺红妆是个聪明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要怎样才能达到目的,所以她毫不顾忌女儿家最重视的容貌,只为了能从张家离开。别以为她瞧不出徐氏眼里的意味,那闪烁的光芒分明是在说:要把她留在张家,息事宁人! 凭什么?!她以往精心呵护保养的雪白肌肤,凝脂一般的身子,就被这个猪狗般的男人给占了去!这珍贵的贞操她原本是想借此搭上贵人的!现在全被张正书这个恶心的东西给毁了! 心高气傲的贺红妆怎么能允许自己未来的丈夫是张正书这样的货色?若张正书还像刚到燕凉城时那样的俊美温和,那么贺红妆可能还会考虑一下,可瞧张正书现在的样子,眼圈发黑骨瘦如柴,胸前还有一摊恶疮,她是被猪油糊了眼才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大徐氏听贺红妆不想嫁进张家,顿时松了口气,但同时又用阴冷的目光盯着贺红妆看,心想,难道我家书儿还配不上你不成?你小小年纪便如此性淫,谁家敢要你这样的媳妇儿?娶进门来,那岂不是祸害三代吗? 她正准备顺着贺红妆的话跟徐氏讲,眼角余光却突然看见张正书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使眼色。大徐氏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见张正书太过迫切,心中犹豫起来。她这个孙子,素日里最是聪明好学,高瞻远瞩,他这样对自己使眼色,还生怕自己看不懂似的将手放在身侧轻摇,难道是还有什么计划不成? 于是大徐氏决定帮孙子一把,笑眯眯对徐氏道:“都是年轻的孩子吧,也难免意乱情迷。只是红妆怕是还有几年才及笄吧?在这之前,还是先将咱们两家的婚事定下来好了,也免得日常梦多。”大徐氏想,蚊子再小那也是块肉,贺红妆怎么说那也都是大学士府的小姐,难道贺励还真能克扣她的嫁妆不成?既然这样的话,就先跟贺红妆定亲,待到日后慢慢再打贺莲房姐妹的主意。来日方长,时间有的是。但书儿的病目前来看是难以痊愈了,在这之前,她这做祖母的也的确应当给孙子找个好媳妇。“你瞧瞧,这书儿啊,平日卧床不起,结果红妆一来,他气色便好了许多,红妆果然是我们张家的大福星呀!”说完呵呵笑起来。 徐氏可能也是怒极,瞪着贺红妆的眼睛简直快要滴出血来。最后她冷冷地盯着贺红妆看了一眼,冷笑道:“既然你与书儿如此情投意合,我这做祖母的今儿个便给你做了主,与书儿定下婚约,只待你及笄,便立刻嫁进来!” 一听这话,贺红妆眼前一黑,简直想要晕死过去。可她清楚得很,如若此刻她真的晕倒,那事情就真的成定局,无法更改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想个法子把眼前的难关给度过去!视线转到一直站在旁边水眸柔和的贺莲房,贺红妆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指着摇光道:“她!就是她!就是这个贱婢将我打昏的!之后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祖母、祖母!您平日不是屡说最疼爱的就是红妆吗?缘何这个时候您却不愿意为红妆说一句好话呢?” 她到底是个拎不清的,这么多年了,都看不懂徐氏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这徐氏想捧着她,自然能捧得高高的,可若是想摔了她,那比什么都容易! 第89章 秦氏现身歪打正着 被贺红妆指证,摇光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她连忙跪下,对着贺莲房道:“小姐明察!奴婢哪有这样的本事呀,能将三小姐给打昏?奴婢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才,有小姐的照拂才得以留在大学士府,哪里敢去陷害府里的主子呢?” 别说是徐氏等人了,单看摇光的表情跟语气,就连贺莲房都险些要被她给骗了过去!这丫头当真是个鬼灵精,唱作俱佳,这阵子因为张正书的事,摇光又跟着玉衡玩到了一起去,学了不少骗人的把戏。再加上她身材娇小瘦弱,谁会相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其实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怪力丫头? 所以徐氏自然是不信的,她只觉得贺红妆不够识大体。要知道,就算这真是摇光将她打昏的,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控摇光,那岂不是说,这事儿跟贺莲房有关系?毕竟摇光可是贺莲房的贴身大丫鬟,这里是张家,贺红妆的指控可是把他们贺家的脸扔在地上给张家人踩踏呀!“胡说八道!红妆,怎的小小年纪,却如此乱攀咬?你大姐何曾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摇光又是个瘦弱的,你说她将你打昏,你且告诉我,她是如何将你打昏,又为何打昏你的?从你大姐来找我,摇光可是一直跟在她后头,片刻不离,又哪里来的时间看着你?她不在的时间里,你为何不逃?不走?不来找长辈相助?”分明就是贺红妆自己不知廉耻与人厮混,结果出了事,却想将这脏水泼到贺莲房的头上。 这种手段大徐氏见得多了,她在张家这么多年,能一直牢牢掌持中馈,自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对贺红妆的心态,也自以为有那么点了解。 明明说的是实话,偏偏却无人相信,贺红妆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她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看向原本跪在自己身侧,却因为身体不适被大徐氏扶到床上的张正书一眼,那秋水般多情的眸子让张正书心神一荡,忍不住便开口为其说话:“小姨奶奶,您请莫要责怪红妆表妹,我们二人两情相悦,若小姨奶奶真要责怪,便连我也一起吧!”说着又挣开大徐氏的搀扶,跪到了贺红妆的旁边。 事已至此,徐氏还能说什么呢?女儿家名节为大,幸好今日之事只有两家人知晓,并无太多下人,否则传扬出去,她可是真的不必再做人了!唯一令徐氏庆幸的是,这两次都是庶出的孙女中招,贺莲房与贺茉回安全无虞,庶女便是庶女,上不得台面,只要嫡女的名声够好够响亮,几个庶女就是品德败坏,也与励儿的官声无碍。 若贺莲房知道徐氏心中所想,定然会冷笑一声。要知道上一世,每每上官氏等人使计陷害贺莲房三姐弟的时候,徐氏都在庆幸出事的不是她所疼爱的两个孙女,就连贺莲房被人害死,徐氏都未曾掉过一颗眼泪。贺莲房早已将她看清,对徐氏来说,谁都不重要,荣华富贵才是她想要的,贺家如今的地位,她还远远不够满足! 上一世徐氏爱若珍宝的两个孙女,原来失去了光辉与价值,徐氏也会这么快将她们弃若敝屣。 这是多么无情又冷酷的一个人哪!只是祖父终身只娶了徐氏一人,未曾纳妾,徐氏又养尊处优多年,但本质上她跟大徐氏是很相似的,两人都是极度的自我、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亲人。谁有本事,谁有利用价值,她就对谁和颜悦色,反之则冷脸相对。 贺红妆也不是傻子,她只是心有不甘,才指控了摇光。徐氏一喝止,她就明白了原由,登时咬住嘴唇一语不发。徐氏见了,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样才乖,才让她觉得放弃这个孙女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是这桩婚事便这样定下了,临走前大徐氏一个劲儿的拉着徐氏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姐妹两人的缘分在儿孙之间得到了延续,说保证张家日后会好好对待贺红妆,便像是对待自己家孩子一般。徐氏也与她虚以委蛇,姐妹两人彼此心里都充满厌恶,偏偏面上又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贺莲房瞧在眼里,不由得觉得好笑。 兄弟姐妹,本应是世上最亲之人,可在大徐氏跟徐氏这里,却跟仇人似的。 张正书硬撑着身子出来送行,视线在看到贺莲房的时候,还有一丝残存的痴迷。可当他对上摇光漫不经心的眼神时,整个人立马打了个寒颤,他可不能再打贺莲房的主意了,否则像是之前的痛苦,他就得尝第二遍!想起那娇俏瘦弱的小婢女竟是那样心狠手辣之辈,将他的骨头打乱又重新组接,那种痛彻心扉的折磨,张正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反正美貌的未婚妻到手,又跟大学士府重新建立起了关系,这段日子他便暂且对贺莲房服软投诚,待到日后身子好了,再借由贺红妆搭上表叔父,考取功名……待到他光宗耀祖那一日,定要让贺家女尽皆匍匐在他身下,让他享尽齐人之福!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竟还想着那龌龊事。贺莲房焉能瞧不出张正书心底所想,她只是微微一笑,端的是温柔可亲,瞧不出一丝异样。 众人穿过小走廊,来到门口,正要告别,就听见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竟是秦氏的! 大徐氏脸色一变! 接着就看到秦氏衣衫不整的从门房那里出来,衣裳垮垮的,如今天气日渐炎热,燕凉城又惯是个火炉,所以不少人家早早就穿上了凉爽的纱衣。这种纱衣质地轻薄且通风,但坏处是很透明,而且很容易撕坏。此刻秦氏便是罗裙残破肚兜微露的情景,再加上张家的宅子在胡同前头,门口就是街市,于是这不堪的场景瞬间被人瞧见,顿时张家门口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自打那天张老太爷的姨娘们来闹过事,街坊邻居们就都很注意张家,觉得这家人很有意思,早晚还有好戏可以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大户人家夫人的身子,他们这些穷人家可都不曾看过呢! 秦氏尖叫着,颤抖着,脑子乱成了一团。她是个不够仔细和精明的人,否则大徐氏不会对她如此放心。但也正因为秦氏不够聪明,所以她想不到大徐氏与徐氏顾忌的东西。对她来说,刚把贺莲房带到儿子的房间里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展的,转念一想,果然是跟贺红妆这小蹄子有关系! 她果然不应该相信贺红妆不坏事的!要知道贺红妆与贺莲房可是亲姐妹!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贺红妆怎么可能会帮助外人却不帮自己的姐妹呢?想来当时这小蹄子是怕自己将她一并弄晕,这才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麻痹自己,让自己大意! 围观百姓们的目光让秦氏心慌不已,她下意识的就想找个什么人给自己顶一下,于是理所当然的,挑中了贺红妆,谁叫这小蹄子坏自己的事儿来着?此番大事未成,婆婆与丈夫不知要怎样为难于自己,就连儿子怕是都会责怪她没能给找一个美丽温柔又有家世跟才华的好媳妇! “贺红妆!”秦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死死地指向贺红妆,厉声道:“你好狠毒的心肠!” 闻言,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没人知道秦氏心底羞愤欲死。她先前在门房处清醒,见自己衣衫不整,身边还躺了个家丁,心里又慌又怕,但却又有一种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情绪,那种情绪有一点点的酸,又有一点点的甜蜜……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她那干涸了数年的二亩地,突然被浇灌的满足了! 其实摇光将她丢进门房那的时候,根本就没脱她衣服,只是嫌秦氏烦人,又心存歹意,这才随手扔掉的。至于秦氏的衣服为何如此凌乱……那就看别人如何想了。 正因为察觉到心底的情绪并不是单纯的愤怒以及羞耻,所以秦氏恼羞成怒,迫切需要一个人来顶替,好让自己把这种感觉给忽略掉:“老夫人!大小姐好苦呀!”嚎出这一句后,秦氏噗通一声给徐氏跪下,随后便滔滔不绝的指控起贺红妆,完全没注意到大徐氏跟张正书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方才妾身在院子里陪同大小姐赏花,谁知道妾身忽觉身子不适,便想请大小姐陪同去休息。可三小姐却突然发难,说是也不舒服,要与妾身一起,妾身便跟着去了,可三小姐却逼迫妾身与她一起谋害大小姐!妾身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三小姐却不知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妾身醒来,便是在这儿!” 说实在的,秦氏的表现让贺莲房有点惊喜,她原以为这秦氏清醒后会咬自己一口,没想到却是跟贺红妆狗咬狗,分别数落起对方的不是了呀! 摇光在后头憋笑憋的特别辛苦,这真是她这辈子所见的最好笑的乌龙了! 第90章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徐氏一心想要隐瞒的事情,就在秦氏的大嘴巴下全给爆了出来,围观的百姓们那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齐刷刷的将视线投到略显狼狈的贺红妆身上,在场的年轻小姐只有她神色不对,发髻微乱,做出此等无耻之事的肯定也是她了! 贺莲房戴着面纱,掩盖住了嘴角意味深长的笑容。“表伯母说的这是什么话,红妆是我的妹妹,平日里也是乖巧温顺的,又怎会设计陷害于我呢?” 秦氏一听,以为贺莲房这是要给贺红妆脱罪,心想,哪能让这小蹄子这么轻易逃过去呢?便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大小姐你是被她给骗了!她那妹妹便不是个好的,未及笄便与姨娘家的表哥私相授受,被人当场撞破,贺红妆这做姐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大小姐对她可谓是仁至义尽,结果她非但不感恩,反而是拼了命的陷害大小姐,难道大小姐今日还要做这心善之人,还要任她为所欲为吗?!这庶出一房,果真是个没羞没臊的!” 围观百姓一听,尽皆哗然,徐氏险些气歪了嘴,若非顾及她大学士府老夫人的形象身份,怕是早上前去给秦氏几个耳刮子!贺绿意的事情,本来只有当日在大学士府赴宴的官员们知道,就算流传出去,那也是在高门之间,可秦氏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岂不是明着打他们贺家的脸吗?! 大徐氏一直觉得秦氏这样无脑的儿媳好拿捏,自己掌权多年不曾松手,秦氏也没掀起过什么风浪,但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放任的态度是多么的错误!偏偏秦氏还是个看不懂人眼色的,她的眼都要眨的抽筋,秦氏却还兀自一脸的愤懑,还在为贺莲房抱不平! 摇光在后头真是笑弯了腰。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全是忍笑忍的。贺莲房察觉到了,回头瞧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太过得意忘形,这在场的老太太没一个是好对付的,此刻她们的注意力都搁在秦氏身上,所以才无暇顾及这边,若是被发现摇光在偷笑,非得挨上几板子不可。 这种时候,不管是徐氏还是大徐氏都不适合开口。而秦氏口里所谓的“庶出没羞没臊”,连孙姨娘跟王姨娘都给骂了进去,张紫苏原本站在一旁一语未发,如今眼底也多了一抹怨色。可见这秦氏当真是个没脑子的主,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却没意识到无意间已竖了那么多的敌。 就在场面陷入僵局的一刹那,贺莲房温声道:“表伯母此话过了,三妹妹虽是庶出,却素来蕙质兰心,温婉可人,爹爹也从未因为她是庶出便对其亏待,更何况我贺家百年声誉,三妹妹自小也读的女戒女训,又怎会如表伯母所说,对我暗下毒手呢?” 她的声音温和清甜,叫人听了如沐春风,不少人都点头又点头,都说这贺家大小姐是个好的,怪不得太后娘娘那么青睐于她,又说大小姐太过善良,连暗害于她的庶妹都要为之求情,当真应为女子之楷模。尤其是普通百姓,想到自家那凶神恶煞嗓门大过天的婆娘,更是觉得贺莲房高贵典雅,温柔动人。再一联想到燕凉城内那好几家的仁义医馆,都是贺家的小姐为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办的,他们穷人去看病拿药,分文不收,心里更是站在了贺莲房这一边。 秦氏还要再多言,大徐氏已是无法忍耐,对着张员外使了个眼色,张员外立刻眉头一皱,大步上前一巴掌扇到了秦氏脸上,厉声道:“你这泼妇!满嘴喷的什么粪!三小姐已经与我儿订下亲事,只待她及笄便可嫁到张家,两家已有秦晋之好,你却在这乱嚼舌根子,莫不成是瞧不得张家好不成!” 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让贺莲房倒足了胃口。秦氏再如何不好也是他的发妻,张家再怎么没落,他也被人称一声张员外,结果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发妻非打即骂,哪怕是有大徐氏示意,也让贺莲房瞧他不起。 徐氏见了,淡道:“两家婚事已定,今儿个来贵府是探望书儿,顺便谈喜事的,其他的就莫要多说了。”说完看向贺红妆,见对方乖巧的露出羞赧的表情,这才满意,但心中对秦氏却是有了很大的意见。虽说秦氏的话并不能证明什么,又有莲儿跟张员外辟谣,可正所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只秦氏这寥寥几句,要不得几天,贺红妆不知得给编排成什么样子。 对徐氏来说,贺红妆贺绿意毁了也就毁了,因为她还有两个更美貌更聪慧的孙女,可若是因为庶出的事情玷污了嫡出的名声,那么不用贺莲房多说,徐氏自己就会动手清除。她满心想要嫡出的两个孙女去攀附贵人,嫁入皇家,又怎么能允许她那两个“疼爱”却又“不幸”的孙女来搅局呢? 这一点贺红妆也很清楚,所以她咬紧牙关,忍住满心的羞辱跟愤恨,小心翼翼的将这些负面情绪藏起来,依然表现的柔弱无辜。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让贺莲房等人跪在她脚底下求她!她不会一辈子都被贺莲房贺茉回踩在脚底下,绝对不会! 忍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听着那些窃窃私语以及徐氏冷淡的目光,贺红妆修剪得宜的手指甲紧紧地掐进掌心。她死死咬住下嘴唇,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她会出人头地,她会成为人上人,她会让所有瞧不起她、侮辱她、看轻她的人都后悔、求饶! 待到回了大学士府,贺莲房伺候着徐氏回福寿园,转身出来的时候,一直等在福寿园门口的贺红妆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怨恨,冲上前去,冷冷地问:“是不是你在搞鬼?!” 贺莲房忍不住想到上一世成为皇后不可一世的贺红妆,和上一世的她比,现在的贺红妆还是太嫩了。只这么一点点小小的侮辱就忍受不了,竟连平日那甜美清纯的面具都不戴了。“三妹何出此言?” 瞧着贺莲房那双干净的凤眼,贺红妆冷笑一声,也不吝于跟对方撕破脸皮:“我说的什么,大姐你心中清楚!只是大姐还请记得,我不会永远都矮你一头!” “妹妹只比我小上一岁,现在的个儿就已经比我高了一些,难道还想再长些么?”贺莲房微微一笑,似是完全听不懂贺红妆的话。“倒是要恭喜三妹妹了,得此佳婿,待到及笄后,便与大姨奶奶家亲上家亲了呢!爹爹若是得知这消息,定然也会为你高兴的。” 瞧着贺莲房脸上那优雅高贵的笑,贺红妆愤恨不已,恨不得一巴掌将对方伪善的面具给打落下来!她眼神如毒蛇般盯着贺莲房看了好一会儿,才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现在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府里的权也都在贺莲房手上,只要贺家一日不倒,靖国公府一日不亡,她就永远别想越过贺莲房! 贺红妆忍不住从心底怨恨起上官氏来,为何外祖只是个小小翰林?为何娘不能做爹爹的正妻?为何自己就只是个低人一等的庶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深深的嫉妒起贺莲房与贺茉回,想将那二人碎尸万段,毁了她们,看到她们疯狂堕落绝望……很想很想! 得知贺红妆跟张正书定亲的消息,贺茉回高兴坏了!她说不出自己为何觉得如此高兴,梦中残留的影响让她一直对张家人十分忌惮,昨晚大姐让她装病,她还好生担心大姐会被张家算计,如今看来,算计倒是算计了,可惜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姐,你当真看到那两人在……在……” 贺莲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没仔细看,但的确是这样。”贺红妆尚未及笄,年纪又小,这种时候被破了身子,是件非常残忍的事。可……那又如何?上一世她们算计她跟回儿的时候,又可曾考虑过年纪的问题?更何况今日之事,全是那贺红妆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贺莲房柔软善良的心肠,早已在做鬼的时候磨硬了。 贺茉回抿嘴笑:“自食恶果,大快人心。她本想算计我和大姐,谁知道最后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善恶终有报,终于是糟了报应!” 报应?贺莲房但笑不语。这世上有没有报应她不知道,但她愿意人为的造出“报应”来。今日若非是贺红妆动了他念,想与大徐氏等人合谋,也不至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可上一世,他们姐弟三人何曾对他们下过毒手?既然善良不被接受,她就只有在野兽磨利了爪子之前,将其剥皮拆骨!“回儿,我今日去张家,未能见到张灵芝,你猜是怎么回事?” 贺茉回眨巴眨巴眼,整个人透出一股子特别通透的灵气来,贺莲房已经多年未曾见到这样的妹妹了,下意识的心软成水为她解答:“听说这位大表姐可是小产了呢。” “啊?!那……是上次那件事?”贺茉回咋舌,这也太惨了,清白尽失不要紧,找不到人负责也不要紧,但可怕的就是怀了孩子却不知孩子的生父是哪一个! “张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不说张正书的病能不能好,即便是好了,因为他的出身和名声,这辈子也别想平步青云了。”贺莲房淡淡地说,对于那样有野心的张家人来说,这是件多么令人伤心和疯狂的事情呀! “哼。”贺茉回却笑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张家人越惨,我便越是觉得开心!” 贺莲房宠溺地望着她,提醒道:“今日的功课都做了没?可莫要偷懒。” 自打上一次元宵花会贺家三姐弟出头后,贺茉回更是深刻的认识到学识与能力对于一个人来说的重要。哪怕她是女子,哪怕大颂朝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也不愿意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所以这阵子她特别用功特别刻苦,贺兰潜在她的刺激下也十分认真,倒是让贺励惊喜了好几天。 被贺莲房这么一提醒,贺茉回立刻想到自己还有好几首琴曲没有练,于是匆匆跟贺莲房说了声,跑到院子里弹琴去了。 看着贺茉回的背影,贺莲房笑了。一旁的陆妈妈这才敢问:“小姐,今日之事……” “多谢陆妈妈的药囊,否则事情可没这么容易成。”贺莲房神色沉静如水,温柔地凝视着起手拨弦的贺茉回。若是没有善药理的陆妈妈,没有武艺高强的摇光,她想成事,怕是要花更多功夫,走更多弯路。 要多谢谢青王殿下呀……谢谢他将天璇摇光放在自己身边,不知省了多少事。 陆妈妈问:“小姐可是心软了?”他们家小姐有颗菩萨心肠,对谁都好,陆妈妈看怕了上官氏等人对小姐少爷们出手,因此很担心贺莲房会觉得手段残忍,不忍再下手。到时候空有能力与地位,却成了旁人的俎上肉。 “妈妈想说什么?”贺莲房依然神色恬淡。“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妈妈不必担心我会心软。”她所有的慈悲与温柔,都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中散尽了。如今开医馆,也不过是求弟妹平安,为他们积德。贺莲房清楚得很,善良、宽容、大度……这些美好的性格只有在面对美好的人时才能出现,其他时候,任何的温柔都只是一张面具。 “小姐……”陆妈妈想说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 第91章 满城风雨流言四起 原本指望着贺红妆带回什么好消息的上官氏,在听到贺红妆与张正书订下婚约的消息后,这个素来强横深沉的女人,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上官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给了贺红妆一个响亮的耳光,盯着她的眼神简直不像是一个凝视着女儿的母亲,那眼里满满的都是厌弃与冷酷:“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如今我们母女三人在府中过得如何艰难,你难道不知道?不记得?怎地还敢跟着张家人一起胡闹,要害贺莲房!” 贺红妆捂着脸半天没有说话,她沉默地低着头,心里对上官氏充满怨恨。打小娘就疼绿意,虽然嘴上总说绿意笨,但却最是纵容她,而自己……就好像是那个多余的、不应该出现的人。贺莲房姐弟三人有爹爹疼,绿意有娘疼,她呢?她有什么?除了自己,她什么都没有!任何时候,只要有了什么好东西,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绿意,她却只能将就绿意剩下来的。就连前段日子绿意跟悟表哥的事,事后娘也在责怪自己! 贺红妆觉得很委屈,她做错什么了?从小到大,上官氏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着蓝氏跟贺莲房等人有多么厚颜无耻,不要脸,抢走了她们应得的东西。说她们才应该是爹爹的正室夫人跟嫡出女儿,说蓝氏心肠多么歹毒,她们要努力,要报复!这都是娘灌输给她的思想,那么她为了扳倒贺莲房帮助秦氏又有什么错?发生了这样的事,娘第一时间没有问她身子怎样,也没有担忧她的将来,却是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女儿!贺红妆不明白,她和绿意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娘的心却全偏在了绿意身上?! 眼角余光瞧见贺绿意嘴角毫不掩饰的笑容,贺红妆不免心生怨恨。之前贺绿意出事,她可从来没笑话过她! 贺绿意的确很高兴,虽然出事的不是贺莲房跟贺茉回,但贺红妆也出事了,她就开心了,因为这就证明不只是她一个人名声败坏,有人跟她做伴儿,她怎么能不高兴呢?娘平日总在她面前夸红妆多么多么的好,要她多向红妆学习,呵呵,自己好歹还保有处子之身,红妆呢?刚才祖母命人送了“补品”过来,怕其实是避子汤吧?这说明什么?说明红妆已经被人给破了身!看她以后还怎么在自己面前端那副高贵的样子!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想笑谁! 对这个同胞姐姐,贺绿意还是挺了解的,也知道对方一直想嫁入高门,但现在……贺绿意幸灾乐祸的笑着,哪家高门公子少爷会愿意娶一个身子不清白的女子进门呢? 贺绿意始终瞧不惯贺红妆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人家贺莲房清高,自然有清高的本钱,可贺红妆跟她一样只是个不被爹爹喜欢和接受的庶女,凭什么也摆出一副她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模样来?尤其是她刚跟悟表哥订婚的那段时间,虽然贺红妆脸上带笑,也不曾说过什么绵里藏针的话,可贺绿意知道,这个三姐心里高兴得很!人就是这样,捧高踩低,瞧,现在不还是风水轮流转了? 如果今天上官氏臭骂指责贺红妆的时候贺绿意不在场,可能贺红妆还会好过一点,但偏偏她却是当着贺绿意的面责骂的!这让贺红妆觉得非常非常的屈辱,上官氏气恼地让她滚,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一件夏装活活用手撕成了碎片。幸好没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否则一定不会有人相信,这个一脸怨毒的少女,会是那个甜美羞怯的贺家三小姐贺红妆。 贺励得知这件事后,平淡的嗯了一声,并不过多关注。虽然不想再跟张家那一堆吸血虫多有牵连,但如今也是没了办法,更何况离贺红妆及笄还有几年,期间变数无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上官氏倒是想找贺励哭诉乞求一番的,只可惜贺励根本不愿见她,她在靠近临烟轩的时候就被下人拦住了。上官氏恨得咬紧了牙关,她哀怨又多情的凝视着那间她毕生都未曾有机会踏入过的书房,好像能透过厚重的板门看见那个让她牵挂一生的男子。这一生,他吝于给她一个笑容,一个拥抱,若不是她怀上红妆绿意,怕是连进门的机会都不会有。这么多年了……她明明是个有夫君的女人,却过得像是在守活寡! 贺励的这种态度,恰恰是让上官氏对蓝氏及贺莲房姐弟恨之入骨的原因。她觉得都是因为他们,贺励才对自己如此冷漠,如此不屑一顾。若是这些人都能死了……到时候没了儿女的老爷肯定会把注意力放到红妆绿意的身上,若是他还想要个儿子,她也愿意为他生! 可他从不给她这个机会,从来不给!上官氏恨!久久爱而不得,她满腔的柔情都变成了狂暴的怨毒,贺励对她越是冷漠越是无视,她就越想要贺莲房三姐弟死!死的越惨越好!这是贺励不爱她、不碰她的代价! 她已经忘了当年她跪在贺府门口恳求入府时所说的话了:但求进府,哪怕为奴为婢,也毫无怨言。 人心是个贪婪无止境的东西,没有人会被自己的现状满足,他们只会疯狂的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求见贺励不成,上官氏也不去找徐氏了。她心里明镜般清楚得很,徐氏此刻正在气头上,就算她去求情,徐氏也不会动摇,甚至还有可能为了此事将她狠狠教训一顿,怪她没教好两个女儿,还不及生母早逝的贺莲房与贺茉回。 但在贺红妆的眼中,徐氏不去找徐氏求情,只找了爹爹便作罢了,就是偏心,就是故意拿她当噱头寻个理由去见爹爹,根本就不是真心担忧她,为她考虑。原本就在心中升腾的火苗终于越烧越旺,贺红妆对自己的现状很是悲哀,爹不疼娘不爱,身份低微,若想出人头地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只能靠自己! 可就算她有美貌有才华,见不到那些贵人又有什么用呢?明月只有皎洁,却被乌云遮挡,又能去哪里寻找赏月之人呢?! 贺红妆绝望不已,离及笄还有三年时间,她能靠着这三年成功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高门少爷吗?想到张正书那青黄交加的脸,胸口碗大的恶疮,贺红妆便觉得一阵反胃,偏偏正是这样的孬货毁了自己的清白,坏了自己的名节!这辈子除了嫁他,还有别的出路吗?难道她真的要嫁给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东西,或者落发为尼,从此长伴青灯古佛吗! 不,她不愿意!她不愿意! 这边贺红妆为了婚事挠心挠肺,那边贺莲房的日子却过得很是舒坦。她并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刻庶出一房,毕竟传出去不好听,她也并不缺这么点银子,只要每日给庶出添点堵,她就很是开心了,更何况两个女儿都出了这样的事,在燕凉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可百姓们觉得,那不是大学士府跟靖国公府的问题,全是翰林府的原因,否则为什么嫡出的两位千金跟少爷是好的呢?肯定是因为翰林府身份低微,就连教出来的女儿都有问题。 养出这样两个女儿的上官氏,在燕凉的名声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变化。若这上官氏真的是个宽容大度贤德能干的女子,为何会把两个女儿教成这样?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有其母必有其女,只看贺红妆跟贺绿意,就大概知道这上官氏是个怎样的人了。 百姓们津津乐道,将贺家这两位庶出小姐的趣事儿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慢慢地,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这上官氏在贺大人离府的三年里,端的是虚伪做作,表面上对嫡出的小姐少爷温和慈爱,背地里却不知使过多少阴招!就连前段时间贺家少爷中毒一事,都跟这位上官夫人有关! 坏名声变好不容易,好名声变坏却是不难。上官氏辛辛苦苦累积的声望,就在短短的半个月里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这当然是贺莲房的手笔了,于恒也出了不少力,他这人,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男的说成女的,随便挑几个属下放到人群里闲谈两句,再故作知情人放出点似真似假的消息,百姓们的口风与观念最容易转变,再加上仁义医馆在燕凉城的名声,很快的,庶出一房心怀不轨,恶意满满,谋害嫡出的事便传得满城风雨,这辈子,上官氏再想扶正,除非她爹上官翰林能当上皇帝,否则是没可能了。 日子久了,甚至有人开始传言,说贺夫人蓝氏的死,跟那位上官夫人脱不了干系。 这话是贺莲房故意让人放出去的,因为她想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娘亲的死有点蹊跷。上一世娘亲去世前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死后因为牵绊只能跟在弟妹身边,在离他们方圆数里的地方徘徊,所以并不清楚娘亲死亡的真相。但这一世她再活一次,重新思考,却觉得娘亲的死并不简单。若说是郁结难填,久而成病,爹爹纳了上官氏入府后,娘亲能够理解那是祖母所为,爹爹其实是被算计了。娘亲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跟爹爹怄气,导致夫妻不睦,反而叫人钻了空子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娘的病,攒了十一年,然后突然爆发导致病逝?但所有人都说娘亲是忧劳成疾,就连爹爹都未曾查出过什么来,所以贺莲房也并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她想,上官氏这样的人,真的能眼睁睁看着爹娘相濡以沫十多年却忍耐着不出手么?要是她能忍到这个程度,何愁大事不成! 所以,贺莲房决定敲山震虎。 第92章 婆子离府半路拦截 自从府内大权交由贺绿意掌持,上官氏已经很久不问世事了,前段时间因为扶正的事情,齐王对上官翰林已经有了不少怨言,上官氏虽然想从父亲那边着手,却苦与无门。所以当她得知自己与两个女儿的名声在燕凉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贺莲房的推波助澜。燕凉百姓人人都说似上官氏这等妇德败坏的女子,贺大人应直接将其打发出府,贺励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贺莲房却阻止了他。 现在上官氏还不能走,她还有太多太多不明白的事情要从上官氏身上寻找答案。尤其是娘亲的事情,这是贺莲房心里的一根刺,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并且从头到尾,她都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娘亲的死跟上官氏有关系。如果非要说原因,也只能归于她异常的感觉。 虽然上官氏仍然留在府里,但待遇却是没法跟以前一样了,吃穿用度也在贺励的吩咐下减少了一大半,徐氏又因为贺红妆贺绿意的事情不肯见她,上官氏等于是被禁足了,她虽身在大学士府,但人人都当她是透明的,就连下人们都惯会捧高踩低,连带着贺红妆与贺绿意的地位在府里也是急转直下。她们本受徐氏庇佑,但因为接二连三败坏的名节,徐氏此刻对她们十分忌惮,更是不许她俩和贺莲房姐弟三人接触,生怕她最有出息的孙子孙女也被带坏了。 任凭你有百般手段,万种心机,可你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又能有什么用呢? 上官氏对贺莲房姐弟的怨恨越来越重,她甚至想着要不顾一切代价跟她们玉石俱焚,偏偏贺莲房却不见她,任凭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又吵又闹,贺莲房都表现的像是府里没有上官氏这个人的存在。 上官氏此人,戴习惯了宽容慈爱的面具,便真的以为自己是那朵纯洁无暇的白花了。她一厢情愿的相信着自己编造出来的情节,固执的认为是蓝氏抢走了她的夫君和荣耀,这一切本该都是属于她的,是她先来的,凭什么蓝氏却后来居上?在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洗脑下,贺红妆跟贺绿意姐妹俩自然也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们的所无所谓没有错,这大学士府本来就应该是她们的,她们才是正经的嫡出小姐,贺莲房等人不过是阴险无耻的小偷罢了! 同样,当“夫人”的光环从身上卸下,当府里的下人都唤她一声“上官姨娘”,当以往养尊处优大摆威风的日子离她远去……当她终于认清楚自己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可以被主子们任意打骂发落时,上官氏濒临疯狂。她不能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不甘心把一切都让给蓝氏的子女,怨恨一颗心不肯为她留一点位置的贺励!甚至于她开始恼恨起自己的两个女儿,若非她们太过愚蠢让外人钻了空子,自己怎会被禁足于此,连出个院子都得主子的允许? 她要把蓝氏的一切都抢过来,她要成为贺励的妻子,她别人唤她一声贺夫人,她要名满燕凉,培养出两个优秀貌美的女儿! 但这所有的梦想都成为了泡影,上官氏甚至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如果是十几年前刚进府的她,肯定不会这样。这些年呼风唤雨的生活让她渐渐变得胆大,已经将整个大学士府视为自己囊中物的上官氏,又怎么可能再找回当年进府时的心态呢?所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是这个道理。 眼看就要到手的一切,就这么变成了镜花水月,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非但没能得到,还失去了更多,对已经胜券在握的上官氏而言,该是件多么让她崩溃的事! 随着一日一日的禁足,上官氏的情绪变得非常起伏不定,暴躁易怒,以往对下人和颜悦色的“上官夫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有不虞就非打即骂的“上官姨娘”,上官氏苛刻下人,下人便在贺莲房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减少给上官氏院子里的饭菜,从有荤有素到变成只有一碗白饭几根青菜,上官氏对他们越凶,他们就送的越少。偏偏上官氏却不自省,仍每日叫嚣着要见老夫人,见老爷,见大小姐,奈何下人全当她在乱吠,如今府中处处都是效忠于贺家人的奴才,有谁会愿意收上官氏的好处为她做事呢?她自己瞎,下人们可不傻,如今府里当家做主的是大小姐,他们只要努力做活忠诚护主,自然会有赏赐。众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有家室的也多是在贺家为奴,谁会为了一个从来都没受宠过的姨娘得罪真正的主子呢?更别提这批下人全是贺莲房掌权后重新换的,没人知道以前的上官姨娘有多么威风,他们看在眼里的,只有嫡出的小姐跟少爷。 对于下人们苛刻上官氏院子里饭菜的情况,贺莲房全作不知,也是时候让上官氏受点真正的苦头了。 终于,上官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日子,好说歹说疏通了守着自己院子里的婆子,让齐妈妈修书一封朝翰林府报信。那婆子收了她十两银子,便将齐妈妈放了出去,然后瞧着齐妈妈的背影呵呵一笑。今儿个一早大小姐身边的琴诗姑娘就跟自己说晚上要发财,没想过果然被说中了。这上官姨娘也是有趣,大学士府如今那是大小姐做主,若是大小姐不首肯,谁敢放齐妈妈出去? 她哼着小曲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依然守在院子门口。 离了院子的齐妈妈一路小心翼翼地朝后门而去,谁曾想还没绕过走廊,就被陆妈妈带着一大帮子的人逮到了。“哟,齐妈妈,这是往哪儿去呀?” 齐妈妈一愣,随即冷汗涔涔,讷讷干笑道:“不劳陆妈妈费心,我只是出去探望下家人而已。” 陆妈妈回以一个笑容:“齐妈妈何必如此见外,这探望家人,什么时候都能探望,可是在这之前我家大小姐想见你一面,还请齐妈妈跟着我走吧。” 听了这话,齐妈妈知道今儿个自己是别想出府了,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身上的那封信会不会被贺莲房搜出来,可陆妈妈看她看得紧,几个婆子把她严严实实的守着,便是插了翅膀怕也难飞。 这是齐妈妈第一次来菡萏筑,只觉里头雕梁画栋,假山流水,鲜花飞泉,景色十分美妙,尤其是那一片巨大的荷花池,如今正是盛夏,荷花竞相争艳,整个菡萏筑都弥漫着一股香味儿。待到进了花厅,那满室奢华又不失高雅的摆设更是叫齐妈妈险些看傻了眼,心中不由得想:都说三小姐四小姐得老夫人的宠,可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嫡出小姐的风光呀!地上的毯子是从波斯进贡而来,后宫的娘娘们都不见得人人分得到,可贺莲房却将这精致的毯子铺满了花厅!还有那桌上摆着的花瓶瓷器,样样拿出去,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贺励两袖清风,为官多年从不贪污受贿,但贺家却仍然能够过得上这样的生活,足见贺氏一族在燕凉扎根到底有多深!怪不得夫人拼了命的都想当这贺家的正室夫人,这样的富贵摆在眼前,谁能不心动?谁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 齐妈妈只瞧见一位绿裳丽人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身姿窈窕纤细,一头乌黑的青丝如瀑般披泄在身后,随意搁在桌上的一只柔荑如春葱般娇嫩,只微微瞧见个侧脸,便让人为之心神荡漾。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只请安道:“老奴见过大小姐。” 贺莲房徐徐转过身来,见齐妈妈不敢直视自己,淡道:“齐妈妈,你很好啊。” 好?好从何来?齐妈妈一头雾水,却不敢问,但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贺莲房的容貌一入她的眼,便叫她倒抽了口凉气! 因着上官氏的关系,齐妈妈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贺莲房了,在她心中,贺莲房还是那个娇弱温和浑身透着清灵之气的病弱少女,但今日一见,她却觉得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虽说还是给人温和之感,却叫人不敢小瞧,齐妈妈被那双凤眼一瞧,竟觉得脊背发毛,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老、老奴不敢……” “小姐说你好,你便受着!”天璇冷哼。 她身上有股嗜血之气,齐妈妈被她这一喝斥吓得竟然腿软,跪都跪不直,直接趴在了地上。 贺莲房双手放到膝上,状似随意地问:“齐妈妈今日出府可是有什么要事?” 齐妈妈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贺莲房的心思,听这语气,大小姐似乎并没有要多为难她的意思,不过大小姐平日也是这样,实在是猜不出她心中喜怒。于是想了想,保守答道:“老奴只是想念家中孙子,所以才跟夫……上官姨娘告了假,想出府一趟。事前未与小姐报备,是老奴的过错,还请小姐网开一面!” 这时摇光走上前,也不知是怎样的手法,下一秒齐妈妈便看见那封被她揣在怀里贴着心口的信到了对方手中。 她顿时脸色大变,眼睁睁瞧着摇光将信递给了贺莲房,贺莲房漫不经心的浏览了一遍,将其抛到一边,似笑非笑地道:“齐妈妈的家人不是在乡下么?什么时候迁到燕凉来了?” 齐妈妈额头的汗越流越多,半晌方道:“这、这……” “我知道齐妈妈定然很是想念乡下老家的亲人,便自作主张,把妈妈的家人都接到了燕凉城,妈妈不会怪罪我自作主张吧?” 齐妈妈如遭雷击,过了会儿,张着嘴,说:“小姐是主子,老奴是下人,哪有奴才怪罪主子的呢?”她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她的家人全被抓来了!“只是老奴不明白,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短暂的挣扎后,齐妈妈低低地说。 也就是说,她在主子与家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第93章 银耳燕窝受不受起 听了齐妈妈的话,贺莲房露出惊诧的神色来:“今日我只是请齐妈妈过来说说话,难道齐妈妈认为我有什么企图吗?” “大小姐……”齐妈妈有苦难言,她明知家人都在贺莲房手中,却不敢言明,只能希望自己身上有什么贺莲房能够利用得到的价值。“老奴不才,年纪一大把了,大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老奴定当万死不辞!” 贺莲房微微笑了下,道:“齐妈妈说的这是哪里话,您虽然年纪大了,但跟在上官姨娘身边也是伺候了多年,更是翰林府的旧人,听说上官姨娘都是您奶大的呢!这不,这阵子爹爹命我减了上官姨娘院子里头的吃穿用度,我心里好生愧疚,又不得进去,只好命人将齐妈妈你请过来,跟我说一说,上官姨娘怎样了,身子可还好。” 满口的胡言!齐妈妈心头忿忿,若是你真心愧疚,夫人成日闹着要见老爷见老夫人见你,怎地不听你有半句关怀的话?如今府里是你掌权,老爷一旦上朝会友,你若真心想见夫人,焉有见不到之理?还不是嘴巴上说说好话! 齐妈妈觉得,这世人都被大小姐这副伪善的面具给欺骗了,瞧着这样一个琉璃般通透的人儿,谁能想到她的内在竟是如此狠毒?当然,认为贺莲房狠毒的同时,齐妈妈丝毫不觉得上官氏母女三人对贺莲房他们下毒放蛇之类的做法有错。谁叫他们挡了路呢?“夫人……不不不,是姨娘,姨娘这阵子身子还好,精神头却差了些,老夫人又不许三小姐四小姐见她,说是怕给姨娘带坏了,姨娘思女心切,所以消瘦了不少……”说完飞快地瞄了贺莲房一眼又迅速将视线移开。 “哦……是这样啊……”贺莲房轻轻抚上下巴,这动作有些不雅,但在她做来却是意外的好看。“既是如此,我这里有些补品,就劳烦齐妈妈拿回去给上官姨娘服用,切记要一日三餐,不可忘怀。” 言罢,天璇已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竹篮递了过来。 那齐妈妈不敢不接,心里却是想着,这东西是决计不能给夫人吃的,谁知道大小姐有没有在里头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若是到时候吃出什么祸端来可就不好了。所以齐妈妈打算阳奉阴违,反正大小姐也不会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给夫人吃,更何况如今院子里头的下人不多,一个个又都势利眼,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人发现。“谢、谢谢大小姐关怀……姨娘若是知道了,定然欢喜非常。” “既是如此,你便可以走了。”天璇冷声说。 齐妈妈挎着竹篮起身,眼光却不由自主落到那封扔在桌面上的信上,讷讷道:“大小姐……这信……” “横竖你是送不出去了,怎么,难道你是想吃了它?”摇光顽皮一笑,作势要将那信团成团塞进齐妈妈的口中,吓得这婆子连连摇头求饶,再也没有心思想要回了。 就在齐妈妈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时候,贺莲房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见妈妈的孙女儿,那个叫花儿的丫头生得不错,又水灵又青嫩,日后应当有个好归宿。” 齐妈妈一听,浑身一震!花儿是她已经病故的儿子留下的遗腹子,全家就只剩下了这么一根独苗苗,平日里是当眼珠子一样疼着,哪里舍得让花儿吃一点苦头?大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威胁她,若是她不照她吩咐的去做,花儿就、就!齐妈妈一咬牙,说:“大小姐尽管放心,但凡的大小姐吩咐的,老奴定当全力以赴!”夫人,老奴将你奶大,又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是时候让您回报一下老奴了!欲再抬另一只脚,却不小心落了空,整个人狼狈的从台阶上翻了下去,好在摔得不重,她又护好了竹篮,便讪讪的爬了起来,羞窘着一张老脸走了。 菡萏筑的下人们都似瞧猴儿般瞧她笑话,齐妈妈心中愤恨不平,却无奈受制于人,只得屈从。 见齐妈妈三步一趔趄五步一踉跄,贺莲房知道,自己这是戳中她的弱点了,这时,性子虽然大条却最是心软的瑟词问道:“小姐,那家人……咱们要不要放了?” 贺莲房尚未回答,琴诗便皱着眉说:“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将他们接到燕凉,这正是个抓住齐妈妈把柄的好机会,把那家人放了,好让齐妈妈再继续帮着上官姨娘来害小姐少爷吗?瑟词,你忘了当初咱们被诬赖偷东西,挨的那几十个板子了么?当初那齐妈妈是怎么说的?有朝一日,定要将咱们发卖出府,或是打发给乞丐做媳妇!” 瑟词听了,顿时脸上浮现出窘迫之色,她求救似的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天璇跟摇光,可这二婢以往的生活都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最是清楚斩草要除根打蛇要打死的道理,自然不会站在瑟词这边。于是瑟词又看向了陆妈妈,可陆妈妈却也用不赞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瑟词顿时觉得委屈了起来,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如今小姐当家做主,二小姐跟大少爷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呢?上官姨娘她们归根究底,也并没有对小姐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呀! 对贺莲房来说,瑟词忠诚足够忠诚,可惜脑子始终不够灵光,尤其是在某些问题上,太过于妇人之仁。她淡淡地道:“你为她们说情,也不想想她们领不领。若是我没有出佛堂,当日与上官悟厮混的便是我,若是前些日子祖母没有带红妆还是带了回儿去,那么与张正书有了肌肤之亲就是回儿,现在的三小姐四小姐有多惨,你以为,我和回儿就会好上许多?”上官氏那样的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随时提防着她反咬你一口。若不是她还有事情想从上官氏口中问出来,早将这个女子打发了,哪里还会将其留在府中。 心腹大患,尽早铲除才是上策。 闻言,瑟词的神色变了又变,她还算受教,也知道小姐是看重自己才跟自己解释这些,便跪了下来:“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这样想的!” “你想的也没错。”毕竟在外人看来,上官氏对她造成的伤害的确没多大,可上一世发生的种种,贺莲房永远无法忘怀!“我与上官姨娘不仅是敌人,还是仇人。你是我的婢女,便是站在我这一头,就算你再如何同情垂怜她们,也莫要忘了,你的主子是谁,你的立场是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分一点出去没什么不好,只要她牢牢记住谁才是主子就行。 琴诗上前请罪:“是奴婢未能将瑟词带好,还请小姐责罚!”她实在是不知道,瑟词除了性子大喇喇了点外,竟还有这样软弱可笑的想法!不为刀俎,便为鱼肉的道理,到了今日瑟词竟还是不懂!若是她们不想被人拆吞入腹,就只能将自己作为刀刃,磨尖、磨快、磨利!然后一刀斩断那些不怀好意的头颅! “与你无关。”天璇最是看不得人受委屈,也跪下请缨:“小姐,奴婢想带瑟词出府去走一走,还请小姐恩准。” 贺莲房对天璇的态度素来不是主仆,更似是朋友,便点了头。不一会儿,她便觉得乏了,要小憩,琴诗摇光伺候着她歇息,陆妈妈则去小厨房命人熬些消暑的绿豆汤来,这炎炎夏日,眼看就要入秋,可天气非但没有转凉,反而一日赛一日的热,去年冬天存下的冰块已经快用光了,真希望这天气早些凉快下来,小姐苦夏,每每天气炎热胃口便不大好,如今三餐都动的少,长此以往,怕是身子要受不住的。 那头,得知齐妈妈未能将信送出的上官氏,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这天热,可她却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恶寒,就连齐妈妈臂弯的竹篮子都没注意到。 午膳的时候,她发现桌上除了简单的菜色外还多了碗银耳燕窝汤,不由觉得奇怪,便问:“这燕窝是哪里来的?” 齐妈妈一窒,忙道:“回夫人的话,老奴今儿一早虽没能出府就被拦了下来,但回来途中遇到了看守库房的婆子,那婆子与老奴本是旧识,有点交情,老奴曾经帮过她一个小忙。今日无功而返,又见夫人日益消瘦,精神不佳,便与那婆子说了些好话,从库房拿了一竹篮的补品出来,不过夫人您放心,决不会有人发现的!老奴是挑那最外层最不引人注目的拿的!”这话是她一路上回来的时候想的。 好在上官氏十分信任她,所以并未多问,也未察觉这话里诸多漏洞。她端起银耳燕窝汤,泪盈于眶:“还是妈妈你待我最好!”说着一勺一勺喝了起来,心里将贺莲房给骂了个狗血喷头。想起自己当家时那库房随意开银子随便用的挥霍场景,再看看如今只能喝最下成的燕窝汤,顿时悲从中来,恨上心头:“总有一天,我要那小贱|人死在我的手上!” 这要放在以往,齐妈妈早扑过来不许她再胡说了,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到,传进贺莲房的耳朵里可如何是好?可如今她已经倒了戈,再来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只好面色不定的听着上官氏咒骂贺莲房姐弟三人,心里却道:夫人,若是这燕窝没被下药,那便最好,若是真被动了什么手脚……也请您谅解老奴一片爱孙之心吧!老奴的儿子便是在翰林府当差出事死的,他留下的这根独苗苗,老奴可真不能再让她因为您而早早夭折啊!那天仙般的大小姐是个心狠的,老奴也是逼不得已! 第94章 庶出转嫡可是转机 得到贺莲房的首肯后,天璇将瑟词带出了府,整整三天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瑟词整个人都是软的,脸色更是惨白,呈现出一种又是悲愤又是羞愧的神态来。贺莲房见了,也没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随后的几天她却觉得瑟词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齐妈妈得了空子,溜出来禀报贺莲房,说是这些天已经将那些补品尽皆熬给了上官氏,也都亲眼瞧见上官氏服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在求着贺莲房能够网开一面,最好是将她的家人给放了,不要为难他们。 “不知上官姨娘的身子可否好些了?”贺莲房问。 齐妈妈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揣测不出她到底是想问什么,想了想,犹豫地答道:“这几日……姨娘总说失眠,丫头们给点了安神香也没用,她还老是做恶梦,非要老奴在小厅守夜才肯安心入睡,但即便如此她也常常惊醒,抓着老奴的手,要老奴看着她……” 贺莲房听着听着,面上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齐妈妈被她的笑容弄得满头雾水,之前她也想过,那些补品里头被大小姐做过了手脚,可这几日看来,却并非如此,至少夫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对,甚至精神状态都要比以往好许多,除了晚上经常失眠以外,当真是挑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了。眼瞧着眼前这俊俏的犹如仙子一般的大小姐脸上那看不透的笑容,她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颤。 “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去探望探望上官姨娘了。” 齐妈妈惶恐地看着贺莲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天璇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睇着她,说:“你做得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待到齐妈妈走后,贺莲房沉吟片刻,命琴瑟二婢去库房取些补品,瑟词原本失魂落魄的,但听得小姐吩咐,却也强撑起笑脸与琴诗结伴去了库房。待到礼品取来,贺莲房便带着四婢朝着上官氏的院落而去。 齐妈妈回去的时候上官氏正在发脾气,她没敢多说话,更不敢说大小姐要来探望的消息,只听得房内上官氏摔花瓶砸茶盏的声音络绎不绝,整个人一阵心惊肉跳。 贺莲房到的时候上官氏已经将房内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得差不多了,地面上一片狼藉,茶水碎片满地,上官氏站在桌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竟似是厉鬼一般。她犹自觉得不够解气,竟一把扯过旁边的小丫头,左右打开,十数个耳光就噼里啪啦的扇了下去。她竟丝毫不顾及自己往日高贵典雅的夫人形象,也不叫婆子代手,自己亲自卷起袖子,打了丫鬟耳光不算,还当心头给了一脚。那丫鬟被她十数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又被一脚踹倒,整个人都倒进了地上的瓷器碎片之中。夏日炎热,本就衣衫单薄,那碎片便直接刺入丫鬟肉中,鲜血淋漓。 偏偏上官氏犹自不够解气,还待再扬手。 却听得一个温和的嗓音说道:“这是怎么了,上官姨娘怎地发这样大的脾气?” 上官氏浑身一怔,抬头望去,才发现是贺莲房。她也不戴往日的和蔼面具,一张美颜竟凌厉不已:“贺莲房!你竟敢来我这里!” “姨娘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大学士府,我是大学士府的嫡出小姐,难道这府内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么?”贺莲房笑若春风,一派怡然自得。她跨过地面上的狼藉,优雅走进房间,摇光赶在她落座前将椅子擦了干净,贺莲房施施然坐上去,微微一笑,问:“就不知这小婢子是犯了何等罪责,才惹得姨娘这般不快?” 她态度很好,声音也足够甜美柔软,但上官氏听来就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反胃,好像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忆起之前贺莲房一口一个夫人叫得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如今却满口的姨娘,真叫上官氏气恼的恨不得在那张小脸上划个几刀! 上官氏未有回话,贺莲房也不恼,仍是笑着的:“今日来看姨娘,行色匆忙,未来得及带点什么,只好命人去库房取了些上好的补品来,承蒙姨娘之前数年对我姐弟三人的照料,如今也算是给姨娘回报一二了。” 那表情那语气,若是齐妈妈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厉害的手段,心里倒要真的以为这是活菩萨了!她默默地缩了□子,努力降低存在感,就怕被贺莲房等人发现。 上官氏听得此言,龇目欲裂,怒道:“拿走!我不稀罕你的东西!贺莲房!我为了大学士府劳心劳力多年,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克扣我的用度!阻止我见我的女儿!这若是传出去,我看你这个天仙下凡的贺大小姐还怎么戴这高高在上的面具!” 听了这话,贺莲房露出受伤和委屈的神色:“姨娘,您怎能这样讲话呢?克扣您院子里的用度,那是爹爹下的命令,我虽然掌持府中中馈,可这当家做主的到底还是爹爹,难道姨娘要我顶着不孝的罪名违逆爹爹么?至于不许您见三妹妹死妹妹……那是祖母的命令,爹爹尚且不敢忤逆祖母,更何况是身为孙儿的我?姨娘,您这样说,可就折煞莲儿了!莲儿在佛堂的三年,多亏姨娘,年幼的弟妹才得以安然成长,爹爹自小教导莲儿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难道莲儿还会害了姨娘不成?今日姨娘说出这样的话,也真不怕寒了莲儿的心!” 她本就生得貌美,又因为身体关系显得娇小纤弱,凤眼一含泪,便无比的楚楚动人,直教人愿意摘下天上的星子也要博她一笑,再加上上官氏方才那疯狂的举动,哪还有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顿时,下人们瞧着上官氏的眼神里都带了些许不赞同。 上官氏见这样,心里更是对贺莲房恨之入骨,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的不是发怒,而是要好好做下来戴上她已经戴惯了的温柔慈爱的面具,将这个少女牢牢掌控,最好将其哄得团团转,至于想怎么解决发落,那到时候还不是自己随意的事?问题在于,上官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却不愿意那么做!她憋屈了一辈子了!蓝氏活着的时候她在她面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如今蓝氏死了,难道她还要在蓝氏的女儿面前低头吗?! 还有院子里的这些下人,一个个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贺莲房这小贱|人都到了正厅了也无人通报!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齐妈妈了! 上官氏又哪里知道,正是她最为信任,从小将她带大的齐妈妈,反而才是将她推入今日这深渊的罪魁祸首! 天璇给齐妈妈的那一竹篮补品中,的的确确是没有下毒,只是在里头加了一味叫做熟地黄的中药,由陆妈妈亲手加入一些其他药材作为辅料,揉成药丸,擀成粉末,又与竹篮中的补品互相融合。熟地黄是阴中之阳,所以能补中元之气,对人体本有好处,但经过陆妈妈的手重新烹制,除了能强身健体以外,还会使人处于一种长时间精神亢奋的状态。身体已经疲倦至极,大脑却精神奕奕,所以上官氏才会屡屡失眠,甚至噩梦猝醒。 也因此,她高度集中的兴奋感让她丧失了平常的判断力,贺莲房之所以等了这么久,就是想借由这个机会,激怒她,以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否则依照平日里小心谨慎的上官氏,是决计不会老老实实说出真相的。而能让上官氏全身心信任的人,除了齐妈妈,就连她那两个女儿都不行。 也好在前些日子齐妈妈告假回乡下奔丧,否则齐妈妈的卖身契在贺莲房,贺莲房怎么查出她的家人在哪里?如此一来,也算是天意了。 上官氏被贺莲房这番虚伪的话气得青筋暴跳,见状,天璇不着痕迹的横跨了一步,随时准备在上官氏动手前保护贺莲房。 像是没瞧见上官氏的愤怒跟怨恨一般,贺莲房微微叹了口气,琴诗见状,立刻让那小丫鬟出去,又命人给她清理伤口,于是房内便只剩下上官氏、齐妈妈,贺莲房、天璇、摇光以及琴瑟二婢。“唉,姨娘,您也是知道的,不是莲儿不许两位妹妹来看您,也不是祖母狠心,硬要隔开你们母女三人,只是……”她目露愁思,“这阵子满城风雨,您名声已然败坏,是莲儿向爹爹求情,才得以让您留在大学士府。只是……祖母说,两位妹妹之所以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因为您这位做姨娘的没教好,否则这么大的姑娘了,怎地还管姨娘叫娘,甚至嫡庶不分不讲尊卑呢?莲儿无奈,劝不动祖母,还望姨娘莫要见怪。” 上官氏咆哮道:“我听你这个挨千刀的小蹄子胡言乱语!当年老夫人她亲口答应我!我会以平妻之位相待,她那么喜欢我,把我当做女儿一般看待,怎会如你口中所说?” 贺莲房听着,心头又是寒了几分。她可不认为上官氏口中的“当年”是四年前娘亲去世的时候,怕是……这个承诺根本就是在娘亲过门后不久许下来的吧!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只是笑问:“我想,四年前,祖母还答应过会将您抬为正室的吧?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 她这话算是戳中了上官氏的心窝子,偏偏她却还嫌弃不够,又加了一句:“想来是祖母已经看穿您的本性,知道您并不足以成为一个称职的主母,所以才会三令五申禁止妹妹们与您接近。唉……说来也是巧,祖母昨儿个跟我说了,想把三妹妹四妹妹养到已故的娘亲名下,这样的话,两位妹妹也算是嫡出,日后出去了,也不辱没咱们贺家的门风。” 亲娘还活着,却要把两个女儿养到已经故去的正室名下,这代表了什么,上官氏岂会不知?蓝氏活着的时候这一双女儿没有养过去,如今蓝氏死了,徐氏却突然提出来,这就说明她已经彻彻底底被老夫人舍弃了! 贺莲房瞧着上官氏如遭雷击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嗤笑。不仅贺红妆贺绿意拎不清,就连上官氏都是个拎不清的,难道她还真以为徐氏对她们母女三人是真心的?要时亲避时远,这道理,自诩聪明过人的上官氏却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药效切勿当真。。我也不知道陆妈妈加了啥。。 第95章 异想天开美梦如影 “两位妹妹若是能记到娘亲的名下,以后也就能抬得起头了,否则总在背地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身份卑微的庶出,也不好听,姨娘您说是不是?”贺莲房笑眯眯的问。 哪怕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摇光天璇,都觉得此时的上官氏神色非常狰狞,但贺莲房却无丝毫惧色,她只觉得自己这帖药下的还不够重,不够狠!“姨娘一句话都不说,想来也是被这个好消息给震撼到了吧?刚听到祖母提这事儿的时候,我还好生惊讶了一番。细细一想,定然也是姨娘您的主意。您对三妹妹四妹妹疼的跟什么似的,自然也希望她们能好了。” 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哪怕蓝氏就是死了也强过上官氏百倍”的意思,上官氏早对蓝氏恨之入骨,又听到贺莲房这一番话,当下恨不得能去抛了那短命贱|人的坟,将其尸骨拉出来鞭尸!“你住口!红妆绿意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蓝氏她何德何能,要将我的女儿抢走?!” 贺莲房哎呀一声,惊道:“姨娘这是什么话,自古嫡庶有别,庶出的小姐少爷养在主母名下也不是没有的事,娘亲她素来体贴大度,自打姨娘诞下两位妹妹,便一直让她们跟在姨娘您的身边,如今娘亲去世,祖母一片好心,想将两位妹妹的庶出身份给去掉,姨娘您应该高兴才是呀,怎地脸色却如此难看呢?” 上官氏死死盯着贺莲房:“若是想让红妆绿意成为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为何不将我扶为正室?!” 被她这么一问,贺莲房简直都要笑出声来,这世上还真有这般不嫌自己脸大的人,“将不将姨娘扶为正室,那是爹爹和祖母才能决定的,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哪里能做得了这样的主呢?” “只要你想!老爷就一定会答应你!”贺莲房是贺励的第一个孩子,贺莲房出生的头一年,正是贺励与蓝氏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日子,可以说贺励一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就是那一年了。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上官氏便在徐氏的干预下入了府,被抬成了姨娘。后来她诞下双胞女儿,蓝氏则生出了贺茉回与贺兰潜,但这些孩子都比不上贺莲房在贺励心中的地位。她是他和蓝氏爱情的象征,代表了他们完美无瑕的感情。要是贺莲房愿意开口帮她争取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难道贺励还会狠心不给么?更何况现在的大学士府也的确缺一个女主人! “没错,爹爹是很疼我,若是我跟爹爹要求,他一定会答应将姨娘你扶为正室。”贺莲房似乎才想到这一点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突然疑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上官氏还待再继续说话,贺莲房又似是想起什么般道:“还有件事儿忘记跟姨娘说了,前些日子我隐约听见祖母说什么大学士府不能没有夫人,所以准备让爹爹续弦,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呢!”她说完,猛地捂住嘴巴,又是愧疚又是不安:“糟糕!我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的……”胆怯地打量一番上官氏的神色,见她面色青红交错,便知道这一剂猛药是下对了。上官氏对爹爹有种近乎魔障的偏执,这种执念深邃过她对贺红妆跟贺绿意的母女之情。知道这个消息的上官氏,她就不信对方还能忍住不崩溃!“不过,我想姨娘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前些日子我听贺安说姨娘总是在临烟轩外头徘徊,被爹爹赶了好几次,姨娘现在大概也懂了什么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还是请姨娘放宽心,等候新夫人的到来吧!还有啊,若是姨娘不想让两位妹妹的名记在我娘亲名下,那不如就安分守己的等到新夫人入府,再记到新夫人名下?” 唯有性情活泼的摇光偷偷咋了咋舌,徐氏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大小姐这是在诓上官氏呢!从头到尾的话说的真假难辨,完全意在逼疯和激怒对方,这话便是她一个暗卫来听都觉得心头火气直冒,也难怪上官氏要上当了。 果然,上官氏伸开手掌就朝贺莲房脸上挥来,她这是恼羞成怒!前段日子她下了决心要勾引贺励,原本想着大不了就用十三年前的手段,谁曾想那临烟轩戒备十分森严,尤其是那死板的管家贺安,不管她想了什么招儿都见不着贺励。偶尔见到了几次,也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就被斥责离开,连陪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贺莲房的话让上官氏想起了贺励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当时她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个想法,打死贺莲房这个小贱|人,打死贺莲房这个小贱|人! 奈何天璇早做好了准备,所以在上官氏伸手的前一秒,她已经挡在了贺莲房前头。伴随着掌风刮过,贺莲房乌黑的鬓发微微浮起一绺,但神情却依然恬淡,仿佛上官氏的攻击在她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姨娘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莲儿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惹恼了姨娘您么?” 上官氏只气得不住喘气,贺莲房瞧见她胸脯不住地起伏,笑道:“祖母现在怕是正命人设宴款待各位收到了帖子的族人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妹妹死妹妹会成为我的嫡出妹妹呢,要知道今儿个祖母可是把贺氏一族的太叔公都请来了呢!好期待呀!” 那个轻飘飘的呀字,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听得上官氏悲愤地嚎叫了一声,随即拎起裙摆朝院外奔去,天璇原本欲拦住她,却被贺莲房阻止了:“天璇摇光,你们俩身手好,快去通知二小姐跟大少爷到福寿园去,就说有好戏给他们瞧。” 二婢领命而去。 门口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惹上官氏,见她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想到她这些天阴狠毒辣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做阻拦。上官氏冲出了自己的院子,直奔福寿园而去,见沿途的下人都有志一同的避开了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自豪感,你瞧!就算现在不是我掌权,就算府里的下人都被重新换了一批,可他们见了本夫人,不还是要毕恭毕敬的? 她根本不会想到,早在来的路上,贺莲房就已经命人挨个通知了,今儿个谁都装作没看见上官氏,任由她在府里任何一个地方“出入”。 贺红妆与贺绿意正围着徐氏说些体己话,得知自己姐妹两人即将成为嫡出小姐消息后的她,心情特别愉悦,连带着瞧贺莲房姐弟三人都顺眼了不少。她们俩面容相似,气质却十分迥异,但胜在都生得十分美貌,一张相似的容颜,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世上男子谁能逃得掉?徐氏瞧着趴在自己膝上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想到她们这样美丽的容貌却不能为贺家增添光彩,反而便宜了上官悟跟张正书这两个没出息的小子,心里便一阵肉疼。这可是她从小捧在手掌心养大的宝贝蛋儿呀!哪怕是贺莲房这个贺励的第一个孩子,贺兰潜这贺家的独苗苗,徐氏在他们身上花的时间都没有在双胞孙女身上花的多。原本心心念念的两个大胖孙子变成了孙女,徐氏最初的时候的确很难接受,可后来这两个娃娃越长越漂亮,她便觉得,不是孙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前朝明皇将贵妃独宠到冠绝后宫,还有位大诗人写了首诗,其中有一句是“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儿重生女”!若是她能将孙女们教导好,谁能保证日后她们就不能平步青云呢?大颂朝甚至还有过区区伶人一步登天成为皇后的传奇故事,何况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千金小姐? 可谁知会发生那样又多又糟糕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徐氏就头疼,连带着看两个孙女的眼神都没刚开始那么慈爱温柔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两个孩子已经毁了,她应该把重心放到嫡出的三个孩子那儿去,可感情上她却无法割舍这贺红妆与贺绿意,所以徐氏仍然尽可能的想要为这对双胞胎姐妹花谋取一个好的身份。就比如说,将她们养到已故的儿媳名下,这样红妆绿意便是光明正大的嫡出小姐了,以后哪怕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必须要嫁进翰林府与张家,徐氏也希望她们能好好的过一辈子。 贺红妆跟贺绿意刚得知徐氏的决定时,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是狂喜! 她们能够成为嫡出,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她们不比贺莲房跟贺茉回差!她们是平等地位的,谁也管不了谁,谁也压不住谁!贺莲房跟贺茉回有资格参加的,做的,她们也都可以!她们甚至可以比贺莲房姐妹俩嫁得更好! 在这样的想法下,把那个已经被禁足好一阵子的母亲忘掉,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第96章 精神崩溃大吐真言 上官氏一路冲到福寿园,前厅一片热闹,可她没有心思去看,她只知道,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了! 说来也怪,福寿园的下人们见了她,都纷纷转了身去,视而不见,一个个低着头仿佛怕她似的。上官氏却没有在意这些,她已经被满腔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拍开房门,便感到一阵凉意袭来,原来花厅放着数桶冰块,为炎热的夏日祛暑。上官氏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悲凉,想以前她也可以随意使用冰块,但自从被禁足,别说是冰块了,就是想让小厨房做碗酸梅汤都得经过贺莲房的首肯! 她愈发感到愤怒和怨恨,坐在主位上正享受着天伦之乐的徐氏见了,微微一怔,正要说话,却见上官氏猛地冲到她面前跪了下来!“老夫人!您这是要逼死婢妾不成!” 徐氏一听,不乐意了,她心想,除了最开始,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这些年不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这样跟我讲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忘恩负义?“你……” “姨娘……”贺红妆贺绿意两姐妹轻声呼唤,眼底闪烁着乞求。上官氏蓦然发现,原来不想让女儿们记在蓝氏名下的竟只有自己一人!她的女儿们并不像平日里表现的那样恶心嫡出一房,当有利益的时候,她们早早地就选择了站在哪一边! 这怎么可以?!她们是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能认蓝氏那个短命贱|人做母亲?上官氏被女儿们眼底的乞求激怒了,她重重的将脑袋朝地上磕下去,问:“老夫人这是要婢妾的命啊!既是如此,不如婢妾今日就在这里撞死罢了!”说完爬起身就朝柱子撞去,幸好魏妈妈等人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否则真说不准会不会撞上去。这大喜的日子若是见了血,那些古板刻薄的老头子们肯定会认为这是个不祥征兆,说不定会不愿意做见证了。所以徐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责备地看向魏妈妈,似乎在问:怎么让她给混了进来?她不是应该被禁足的吗? 魏妈妈又怎么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无辜又冤枉的承受来自徐氏的谴责,心里却把上官氏给骂了不知多少遍,感觉这上官姨娘就是个灾星,这几个月来也是够倒霉的了,不仅主子们被她给克住,就连自己这个下人都躲不过!“上官姨娘何苦呢?今儿是个大喜日子,到底发生何事让你如此激动?” 上官氏瘫软在下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下,她盯着徐氏,眼睛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一字一句地说:“若是老夫人执意要抢走婢妾的一双儿女,婢妾愿意撞死当场!老夫人既然已经不在乎婢妾的贱命,婢妾又何必在乎?横竖都是死,与其看着女儿被夺心碎而死,倒不如直接撞死在这柱子上,也算死个痛快!”说着作势又要去撞。 徐氏这下知道上官氏是来做什么的了,脸色更加难看。她原以为上官氏是个拎得清的,至少也该知道,两个孩子记在已故正室的名下,那么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她们是嫡出小姐的身份都会铁打不动摇,可这云娘今儿是怎么回事,往日的精明能干怎地全都不见了? 贺莲房的话的的确确刺激到了上官氏,再加上陆妈妈在补品中做的手脚,上官氏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双女儿要被已死的蓝氏抢走,而老爷又要迎娶新妇过门,便心如刀绞。尤其这两件事还都是徐氏凑成的,上官氏就是不恨都难。所以她注视徐氏的眼神没有丝毫恭敬和卑微,有的全是仇恨与不满:“老夫人若执意要让红妆绿意记到夫人的名下,便让婢妾今日撞死在这儿!” 徐氏恼了:“上官氏!你给老身清醒一点儿!”她不叫云娘,改唤上官氏。 上官氏却冷笑:“清醒?!我清醒的够久了!我就是太清醒,才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欺骗!当年你骗我说只要我能和老爷有夫妻之实,便以平妻的身份迎我入门,日后与蓝氏平起平坐,结果呢?!我只是个妾,还是个贱妾!我的女儿不能叫我做娘,我的身份变得卑微低贱!你又跟我说,要是我能迎得老爷的欢心,便将我扶正!让我做这大学士府的正室夫人!你还说要我给老爷生个儿子,日后好继承大学士府!这些全是你说的,可是你有一样做到了吗?!我真是后悔,当年我为何听你的唆使,对老爷下了那下三滥的药,害得自己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多年前的旧事就这样被毫不掩饰的掀开,徐氏顿时羞愤难当,哪怕当时她真的存了弄掉蓝氏这个儿媳的心思,但就此被上官氏说出来,她的脸顿时烧得厉害。 岂料上官氏却还不肯罢休:“你明知道我对贺莲房三姐弟做的事,却置之不理,你厌恶蓝氏,便连她所出的三个孩子都看不上!我对蓝氏下毒的事,你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可你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表示,你默许了我的行为!你口口声声说会弥补我,可今日却要抢走我的女儿!老夫人,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你让我做了所有的恶事,最后却想用慈祥祖母的面孔骗走我的女儿!老夫人,你当真是好计谋!好冷酷!今日我若带不回我的女儿,便让我血溅当场,用我的血铺就老夫人这条慈悲大道!” 话音刚落,徐氏暴怒至极,正要反驳,却听见一道冰冷到了极点的声音:“此话当真?”她心里一咯噔,抬眼望去,正是贺励! 他刚上早朝回来就发现太叔公等族里的长辈都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母亲要将两个庶出的女儿养到蓝氏的名下。贺励想都没想便让太叔公等人回去,正要往福寿园而来的时候遇到了贺莲房姐弟三人,得知了徐氏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谋划起来了,还勒令了姐弟三人不许告诉他。对于徐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作主张,贺励充满了愤怒与失望。他原本以为母亲认识到了自身的缺点,可就今日来看,她非但没有,反而更变本加厉!妻子在世的时候便不愿看到上官氏与庶出一房,死后难道还要认这贺红妆贺绿意当女儿?便是蓝氏肯,他都不肯!他亏欠妻女的已经够多了,决不允许再加上一条! 还有,上官氏的话让贺励浑身如坠冰窖。妻子的死是人为的?其中还有母亲的袖手旁观?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上官氏见到贺励,先是一惊,后了然一笑,道:“横竖今日你们是要将红妆绿意从我身边夺走,我也不吝再说一些!老爷!我跟了你十三年,你心中可有我一席之地?” 贺励冰冷的看着她:“你本可选择不听母亲所言。”虽说徐氏蛊惑是诱因,可若上官氏心志坚定,又何来这一十三年的寂寞痛苦? 上官氏蓦地放声大笑!“我不听?我为什么不听?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夫君!是蓝氏这个贱|人不知廉耻,中途将你抢了去!”说到蓝氏的时候,她咬牙切齿,连面上表情都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贺莲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原因,就连上一世她都没听过。 贺励显然也愣了,上官氏见他怔住,笑得更加愤恨:“是我先见到你,倾心于你的!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辛辛苦苦讨好老夫人,得了她的欢心,就是想做你的妻子!可谁知蓝氏却无耻的夺人所爱!竟先我一步与你成婚!我恨她有什么不对?她抢走了你,抢走了我的地位,还让我的女儿们成了庶出!我恨不得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表情神态,犹如恶鬼。就连她的亲生女儿都被吓得微微退了一步,唯有贺莲房冷冷的看着:“所以你便对我娘亲下毒?”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这毒,整整等了九年才下!我费尽心思伏低做小降下蓝氏的防备,让她以为我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然后给她致命一击!那个贱|人!临死都不知道是我下的手,还求我日后好好照料她生的三个小杂种!哈哈哈,好好照料?我要了你们的命,叫你们到地底去见蓝氏,我要叫蓝氏死了都不得安宁!”上官氏疯狂大笑,她死死地盯着徐氏,又盯着贺励,最后将视线转移到贺莲房的身上,“你这个小贱|人,为何命这样的大?几次三番对你下手都被你逃脱,还连累了我的两个女儿!蓝氏的女儿就跟她一样,是个恶心的贱|货!” 她这样毫无仪态的谩骂,哪里还有平日里端庄高雅的上官夫人的影子?贺莲房的凤眼微微眯了下,陆妈妈下的药果真管用,竟将上官氏激到如此地步,瞧她的神情,想来是女儿被夺,又加上爹爹另娶,已经彻彻底底刺激到了她。 第97章 打断双腿从此禁足 贺兰潜素来冲动,这些日子经过贺莲房跟靖国公府表哥们的教导,本已沉稳了许多,可一听到娘亲被污蔑,还是忍不住要冲上前去,恨不得甩上上官氏几百个耳光。 可走了两步,却被贺莲房抓住。“大姐?” 贺莲房微微一笑,似乎上官氏那满口的污言秽语完全没有伤害到她,但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心头汹涌着的仇恨与怒火在如何的咆哮、叫嚣,要用眼前这个愚蠢女人的鲜血祭奠。“姨娘说错了,我娘亲当年与爹爹许下鸳盟,那是由祖父和外祖亲自定下的,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端的是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如何到了姨娘口中,我娘便成了那夺人所爱的小人?要莲儿看来,倒是那不知廉耻支开娘亲对爹爹下药以达到自己卑劣目的的人,才是真正的厚颜无耻,阴狠下流。”她把上官氏辱骂蓝氏的话,全一字不动的扔了回去。 贺励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徐氏一眼。那一眼,叫徐氏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回神。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丈夫没有告知自己就跟靖国公府定了婚事,她第一眼瞧见蓝氏的时候就不喜欢,觉得在上香时遇到的上官云娘最合自己的心意,最像自己。可婚约已经定下,反对已是无用。蓝氏过门一年,她都仍然心心念念上官氏这个可人乖巧的女子,便借着机会,将上官氏请入府,说是陪她说话,其实却拖住了蓝氏,然后在贺励来寻人时给其下药,再把他和上官氏关在一个房间,待他意乱情迷时,让上官氏冒充了蓝氏,这才有了那夫妻之实。万万没想到的是,上官氏竟然有了身孕! 这对徐氏而言,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她不顾已满一岁的孙女,也不管正在坐月子心情悲痛的儿媳,更没功夫理会对自己失望透顶的儿子,硬是做主在上官氏还未显怀的时候让其入府。但由于贺励的不配合,所以上官氏只是个卑微的贱妾。 见上官氏在那口口声声说娘抢了她的丈夫,说自己姐弟三人抢了她一双女儿的嫡出身份,贺莲房便觉得可笑。她抬头望了一眼父亲,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楚。若是上一世,爹爹能够如此清醒,他们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好过许多?是不是弟妹就不会惨死,外祖一家不会迎来灭顶之灾? 贺莲房怨着父亲,却也尊敬深爱着他。 贺励冷淡的看着上官氏,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你与母亲相谈甚欢,我对你的印象也不过是得母亲喜爱的普通人家小姐,倒是不知道曾几何时,我还给过你两情相悦的暗示?”每当上官氏来府,他都会避嫌,两人不知有没有见过五次,就凭她一厢情愿的倾心,便要认定他是个负心人,认定他的妻子夺人所爱? 这未免也太自以为是、太可笑了! 上官氏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蓝氏那个不要脸的贱人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有什么不对?老夫人也默许了我的行为!若是她能阻止一二,蓝氏就不会死,你的儿女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头!这都是活该!活该!他们抢了我的位置我的身份,活该要死!活该!活该!”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活该,眼神都变得略微涣散,贺莲房觉得她是魇着了。早前她就觉得奇怪,上官氏一事,完全是祖母安排的,娘亲那样通情达理又温柔体贴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怨恨爹爹,而且这种怨恨居然在沉寂了好几年后才一举爆发出来,且爆发的如此迅捷,竟不到数月就病逝了?原来果真是上官氏动的手脚!潜儿中毒时听她说娘家的弟媳是药草世家出身,弄到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如同急症暴病而亡的毒药,想来是不费什么功夫。 贺莲房只觉得松了口气,她微微抬起头,仿佛看到娘正在温柔的对她微笑。其实……母亲的音容笑貌已经渐渐淡去了,她做鬼的时候,被仇恨包围着,这么多年过去,她竟只记得母亲慈爱的手,其他的,都记不得了。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想,若娘亲听到上官氏口中的真相,会想什么样的表情?当年她嫁入贺家,哪怕祖母不喜,却也始终温柔谦恭,体贴孝顺,若她得知对婆婆的尊敬很孝敬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她是否会后悔? 不会的,娘不会后悔的。能与爹爹相识相守,就是娘最大的幸福了。 贺莲房不能够明白这种男女之情,但她却能看穿上官氏的嘴脸,“姨娘又何必说这些违心的话来把责任都推到祖母身上?若非你存了不轨之心,祖母如何能撮合你与爹爹?若非你贪念贺家的家世地位,又怎会不知道,一个未出阁女子不能随意到别人家中做客,更何况别人家中还有男眷?当年上官翰林还不是翰林,你虽是嫡出,却出身低微,如何比得上我娘亲?门不当户不对,祖父自然不可能允你入府!你口口声声的祖母唆使,可若是你本心不愿如此,又怎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来?不过是你存了恶心,然后把罪责都推向祖母而已。” “你懂什么!”上官氏凶狠地瞪了贺莲房一眼,“是你那厚颜无耻的娘抢了我的位置!我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贺莲房瞧着她情绪激动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徐氏听到此处,已经是呼吸紊乱,气得手脚发抖,哆哆嗦嗦的要人将上官氏给打出去。但贺励没有出声,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个家里,真正的主子是他。 良久良久,贺励开口道:“来人……” 赶在他要处置上官氏之前,贺莲房上前一步,求道:“爹爹,将上官姨娘交由我处置可好?” 贺励说:“以后她再也不是我贺家的人,唤她上官氏便可。” 贺莲房微微一笑,挽住贺励的胳膊,回头望了上官氏一眼,问道:“那……两位妹妹的事情……” “我这辈子,只有三个儿女。”贺励朝徐氏看去,轻声说:“母亲,你年纪大了,以后便待在福寿园好好休养,府里的事情,就不要再插手了。”说完看向上官氏,眼神冰冷的吓人。“上官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将她的双腿折断,再任凭莲儿发落。” 得了贺励的命令,贺安毫不犹豫地上前,他会些功夫,一拳便将上官氏揍倒,然后两脚下去,上官氏凄厉惨叫,只听得骨头折断的清脆声音,她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疼得脸色发白,嘴唇不住抖动,先前那些污言秽语总算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腿、她的腿! 贺励慢慢地靠近她,然后俯□,他生得这样好看,哪怕已上了年纪,也依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上官氏明明疼得嘴唇都咬破了,偏偏在看见贺励俊美的容貌时,还露出了恍惚的神情。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存了要嫁给他做妻子的决心,可天意弄人,他却被蓝氏抢走了!她着迷地凝视着眼前这张让她爱了一辈子追逐了一辈子的容颜,痴痴地想要唤他的名字,下一秒却被他无情到了极点的话将心脏彻底踩碎。 “腿断了,以后还要如何再害我的孩子呢?”贺励清朗的声音是那样好听,上官氏甚至可以看见他黑色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喜欢我是吗?想成为我的妻子是吗?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慢慢熬,看看你能不能熬到那一天!” 语毕,犹如看一只臭虫般移开视线。 这一刻,贺励和贺莲房的想法是一样的,不将上官氏送回翰林府,也不处死她,而是要她身瘫腿断的活着,她害死他的爱妻,算计他的儿女,他要把这一切都从上官家的人身上讨回来!他要让上官氏眼睁睁的看着,她想要的地位、权势、名誉,都如同流水毁灭殆尽! 贺莲房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对着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上官氏送回她的院子里去?记得要好生照料着,千万不要怠慢了。”名满燕凉的上官夫人,变成了上官姨娘,现在,终于变成了上官氏! 就在下人们要抬着上官氏离开的时候,贺励却突然叫住了他们:“慢着!”他看向庶出的两个女儿,眼神冷酷的没有丝毫温情。“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给我搬到上官氏的院子里头去住,每日每夜的照料她,莲儿,把上官氏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撤掉,只留她的女儿!” 贺莲房福了个身:“谨遵爹爹吩咐。” 上官氏一听,顿时慌了:“不、不、不!老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跟红妆绿意无关,她们是无辜的,她们是你的女儿啊!” “我刚才说过,我和妻子只有三个孩子。”贺励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最后看了一眼徐氏,从头至尾,他看了徐氏好几眼,可每一眼都让徐氏心惊肉跳。她害怕、惶恐、不安,感觉儿子这次似乎是真的要彻底摒弃了她这个母亲,所以她没去理会两个孙女的哭喊求饶,兀自僵硬的端坐在椅子上,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 “今日之事,若是有半分泄露,便小心你们的性命!”警告的视线在厅内下人们的脸上纷纷看过去,直把他们吓得慌忙跪下连道不敢。 说完这句话,贺励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转身朝外走的时候,背影显得那么的萧索和痛苦。这都是他的罪,是他造就了今天这一切的悲剧。十多年过去了,他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连同妻子和儿女都没能护着他们周全。贺励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他恨徐氏,恨上官氏,不喜两个庶出的女儿,但所有的情绪加在一起也不及他对自己的怨。 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又有多少后悔路?他最亏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再也没法弥补,只能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悔恨。 上官氏母女三人就这样被下人带走,临去前贺红妆跟贺绿意的脸都哭花了,原以为今天是她们的好日子,谁曾想却落得这个结果!上官氏更是失魂落魄,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见厅内只剩下贺莲房三姐弟,徐氏生怕先前上官氏的话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坏的影响,忙试探道:“方才那上官氏满口胡言,好孩子,你们可不能信她。” 贺茉回贺兰潜毕竟年幼,得知娘亲竟是被人所害,而眼前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祖母则袖手旁观了这一切,心里如何还能对其亲近的起来?一个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一语不发。唯有贺莲房笑道:“这是当然的,上官氏一心想要谋害我们,可祖母待我们却是极好的,关怀备至,慈爱至极,我们怎会相信上官氏所说的挑拨离间之言呢?” 徐氏忙不迭地点头,贺莲房温顺地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自以为能笼络的住他们的话,眼底笑意未明。 出了福寿园,弟妹的情绪一直都是恹恹的,自打最初的震惊与愤怒过后,他们就是这么一副迷茫的样子,好像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贺莲房在前头走,他俩在后头跟,一直跟到菡萏筑坐了下来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琴诗给分别斟了茶水,然后在贺莲房的示意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只是眸中难掩担心。 第98章 双腿尽断从此残废 当房内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人的时候,贺兰潜方讷讷地道:“大姐……那上官氏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贺莲房怜爱地凝视着他:“你心里已经信了不是吗?” 贺兰潜默默垂首,落下泪来。他本是极其顽皮的孩子,哪怕每日练武读书再苦再累也不曾哭过,几次流泪也都是哭得惊天动地,曾几何时见过他这样沉默哭泣?贺莲房心如刀绞,却无法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贺茉回却轻声道:“大姐,不能就这样放过上官氏。”她再抬起双眼,竟充满了仇恨的火焰。 这样的贺茉回,就像是上一世张家人要将她勒死时的模样。贺莲房暗暗心惊,她想知道娘亲死亡的真相,但决计不想让妹妹再一次被仇恨淹没。她希望弟妹能够成长、变强,足以保护自己和他们想要保护的人,但她决不想他们和自己一样,只想复仇,不想未来!“不放过是自然的,睚眦必报才是我们贺家人,不是吗?”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烂好人。“只是这些事我来做就可以,你们不需要出手。” 贺兰潜不服:“她害死的是我们的娘亲,凭什么我跟二姐不能出手?” 贺莲房沉默了几秒钟,没说话,起身便要走。贺兰潜一见她起身就慌了,连忙捉住她的手,很是慌张的问:“大姐,你要去哪儿?”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又何必要管我去哪儿?”贺莲房淡淡地回答。 贺兰潜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受伤和倔强的神情来,他捉着贺莲房不肯松开,“大姐你又要丢下我跟二姐了?你这些天都不来看我们,也不跟我们说话了。” 贺莲房叹了口气,再也戴不住无情的面具,她转身摸了摸贺兰潜的脸,把他眼角的泪痕拭掉,有看向默不作声却也有了泪花的贺茉回。弟妹依赖她,这是贺莲房一直都知道的,但终有一天,她会先他们而死,离他们而去,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该怎么办?所以这阵子她一直在刻意疏远他们,除了按时检查功课之外,几乎是不见面的。明知道不可能,但她依然希望待到自己死后,弟妹们能够平静而祥和的接受这件事,把她安葬,然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她但愿自己的重生,能够把一切拉回正轨,却又希望自己的死亡,不对亲人的生活造成一丝波澜。 “大姐……并非要丢下你们。只是……”贺莲房张嘴,却屡屡无言。“人事无常,你们不应该黏着我,而是该去做些别的事,上官氏将娘害死,我们固然要报仇,可我并不想你们被仇恨蒙蔽双眼,我希望你们变得聪明,勇敢,果断,坚强,但不想你们永远待在我的羽翼下,永远这样,一事无成。”她这条命是上苍垂怜,不知何时就要被收回,如果在这之前她没能完成夙愿,死后又拿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娘呢? “大姐……”贺茉回眼眶一酸。“我总觉得,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所以总想着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再多一点,要是能永远不分开就更好了!可是我没有要永远黏着大姐的意思,大姐你别生气……大姐在做什么,忙什么,我跟潜儿不知道,也帮不上忙,但我们希望大姐不要把我们忘掉,有什么事我们姐弟三个可以一起来做……”话音刚落,泪珠便滚落了下来。 贺莲房被她的话弄得心脏生疼。她怜惜不已地看着妹妹,柔声道:“好了,别哭了,我保证,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们的,只要你们记得仇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以后,就可以了。”说完,她摇着头笑了,抬起头后眼底的温柔如同大海一般深邃动人:“既然如此,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探望上官氏吧。” 她对待弟妹真是无限温柔,比对待旁人时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并无多少感情的笑容完全不一样。贺茉回跟贺兰潜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大姐是又退让了,两人相视而笑,笑里有着彼此才清楚的狡黠。二人跟贺莲房告了别后回了自己的院子,并未看见贺莲房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岂是那么容易就改变自己决定的人,不过是借着这次机会,窥探一下弟妹的真实想法罢了。目前看来,他们对上官氏真是没有丝毫同情,她也就能放心了。瑟词对上官氏母女三人怜悯,她不在意,但若是贺茉回贺兰潜其中一人也觉得上官氏等人可怜,那她就要小心了。 决不允许对敌人心软,决不允许! 上官氏不是想看着他们姐弟三人凄惨痛苦么?她就偏偏要好端端的活着,看看能不能把上官氏气掉半条命! 见二小姐跟大少爷走了,天璇闪身进了屋子,将手上被火漆密封过的书信恭敬地呈了上来。“小姐,王爷来信。” 贺莲房见到这封信,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接到手上,疑惑道:“这个月的信怎地比上个月早?”以往不是都在每个月的中旬送来的么? 她与青王有约定,彼此每月互通一封书信,交换讯息。贺莲房需要得知亲人的安全,青王则要清楚燕凉的动向,这也是他为何将青字令牌交给贺莲房的原因之一。为了防止信在半途被人劫走,所以二人约定了一种只有彼此才看得懂的暗号,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奴婢不知,这得小姐看了信才知道。” 拆开封头,贺莲房的表情随着读信的进度慢慢变得放松起来,其实这封信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惯例的问候之外,青王的意思就是一切如旧。贺莲房不求外祖他们建功立业,只希望他们平安,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除了报平安之外,青王还在信中问了她一个问题,贺莲房沉思了片刻,命天璇磨墨,即刻给青王回信。 放走信鸽后,天璇忍不住问道:“小姐,王爷信中可说何时回?” 贺莲房摇摇头:“北疆突厥虎视眈眈,西疆羌族不时来犯,王爷与我外祖分别领兵镇压,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回来了。” 天璇听了,竟露出一抹思念之色。贺莲房敏锐的捕捉到,但那神色闪的极快,很快,天璇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波澜不惊的样子。 毕竟是别人私事,贺莲房也不便深究。她想了想,吩咐道:“你去看看贺安可把爹爹的吩咐做到了,上官氏那边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天璇领命而去,一刻钟后回来禀报:“贺总管已经将上官氏的院子给清理了个干净,下人们也都撤掉了,只留了她们母女三人的贴身丫鬟跟婆子,除此之外,小厨房里还留了个厨娘,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上官氏正躺在床上哀叫,三小姐四小姐则坐在桌边抹眼泪。” “没人去请府医么?” 天璇摇头:“没有,贺总管说没有老爷的允许,谁都不许去请府医。” 贺莲房抿了嘴唇,道:“今天是两位妹妹第一次服侍上官氏,你吩咐下去,午膳和晚膳都让陆妈妈送过去。” 天璇立刻明白了贺莲房的意思,“奴婢这就去办。” 陆妈妈去送膳,那膳食里头就必定要多些东西出来了。贺莲房不会再给上官氏站起来走路的机会,她的余生都会是个不能走路的瘫子,并且她的双腿还会发疼发痒,永远都无法痊愈。贺莲房想看看,在这样的打击和挫折下,上官氏还有没有那个本事站起来。 上一世潜儿被送入齐王府,上官氏的话,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潜儿,你是读过书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我这做娘的不过是在考验你的能力而已,要知道这一般人哪,那可不是谁都进齐王府去的!你进了王府后,可千万要记得老老实实,若是最后你能好好的走出来,你二姐在府里就能好过些。潜儿,你可得争气,你是我们大学士府唯一的男丁呢! 一字字一句句,都如同针一般刺在贺莲房的心上。她可怜的潜儿遍体鳞伤,身染天花,却还能坚强的从王府逃脱,回到大学士府。她想看看上官氏是不是也有这个本事呢? 过了几日,便传出上官氏双腿尽断并且伤口恶化的消息,贺莲房便请了陈太医去看,没想到连妙手回春的陈太医都说已经没救了,若是在刚断之时找他前来,倒是还有几分希望接回,但现在已错过接骨的最佳时期,再加上天气炎热,伤口恶化的厉害,里头的骨头已经彻底坏死,决没有再治愈的希望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上官氏,第一反应是又晕了过去。 没有一个健康的身子,她要如何赢取老爷的心?如何实现自己长期以来的愿望? 她的所有梦想都成为了泡影! 贺红妆贺绿意姐妹俩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眼前一黑。她们不相信陈太医的医术,一口咬定他是受贺莲房的指使来害上官氏的,在院子里吵着要见徐氏。可徐氏怎么会见她们呢?贺励现在已经完全不来看她,简直就像当做没有她这个母亲。这种时候她再与庶出的相见,乃至于为她们说情,徐氏也怕自己的富贵荣华烟消云散! 第99章 前来求情欲出院落 一开始,贺红妆贺绿意两姐妹还能强撑着在上官氏面前尽孝,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们慢慢就觉得受不了了。院子里的下人们都被撤掉,上官氏又断了腿,每天的梳洗擦身,喂药换衣,全部都得她们姐妹俩来。时间一长,别说是贺绿意,就连贺红妆都快受不了了。她们虽是庶出,但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像是这样服侍一个瘫痪的病人,对她们而言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再加上上官氏自从断腿后性情愈发的孤僻乖张,就算对两个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更是日夜咒骂贺莲房三姐弟,贺绿意跟贺红妆简直都要被逼得崩溃了! 而同时,贺莲房也从齐妈妈那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真相。她一直觉得奇怪,怎么就那么巧,祖母会认识上官氏呢?要知道当时的上官翰林还只是个芝麻小官,但爹爹已经是前途无量的三品官员了,二者天差地别,怎么可能那么巧,上官氏就入了徐氏的眼? 细问之下,果然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上官翰林本来就想攀附权贵,他早就看中了贺励,想要将女儿许配给对方,可想尽了法子也不得其门而入。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中,上官氏对贺励惊鸿一瞥,从此便惦记上了他,所以说,是上官氏先看上了贺励,但当时贺励却并不认识上官氏。 再后来上官氏打听到了徐氏经常会去相国寺上香,于是便制造了一出“巧遇”。她刻意讨徐氏欢心,将徐氏年轻时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徐氏焉有不喜欢她之理?再加上当时的上官家家世普通,对徐氏而言更是称心如意,所以一时之间对待上官氏十分的好,经常邀请对方来贺府做客。 上官氏存了想接近贺励的心,自然不会拒绝,可是,她虽然成功得到了徐氏的欢心,却并不能像是所构想的那样,真的让贺励看中自己。 原本想慢慢来,可谁知道当时的贺老太爷却和靖国公为彼此的儿女定下了婚约。上官氏知道徐氏一直想让自己入府,可她怕徐氏以为自己心机深沉,所以一直佯作不知。在蓝氏跟贺励成亲一年有余后,徐氏故意给贺励下药又让她进屋给时,上官氏便来了个顺水推舟。 不得不说上官氏是个聪明之极的人,她认识徐氏短短几个月,却能将对方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并且还能看清徐氏心中所想,并且随机应变。徐氏的自以为是,正好帮她成就了这番好事!若是没有上官氏有意无意的刺激和暗示,徐氏也不会想到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迫使儿子就范! 贺励和蓝氏都以为她是无辜的,所以并不曾怪罪责罚于她,而是对她很是礼遇,贺励更是为母亲的所做所为感到愧疚,甚至将府中大事交了不少给她处理。除了贺励不能分给她以外,蓝氏真的是将能给的全给了。 偏偏上官氏无法满足,她想要的还有很多,并不是区区一点权力就能够填满的。她还想把贺励从蓝氏身边抢过来,每每看到那个对待自己有礼疏离的男人对着蓝氏笑得那么温柔,上官氏便觉得一阵心痛。她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以很快的,这心痛便化作了疯狂的嫉妒和怨恨,她认为是蓝氏横刀夺爱,将贺励从她身边抢了去,否则今日成为贺夫人的应该是她,而非蓝氏! 这种嫉妒一直持续着,随着时间慢慢发酵、沉淀。贺励夫妇越是恩爱越是快乐,上官氏心头的执念就越深越疯狂。 她整整忍受了十年。见证了贺茉回与贺兰潜的出生,目睹了他们夫妻俩相爱相守十年。直到她听见贺励跟蓝氏商量说不能这样耽误了她,想把她送回翰林府,上官氏这才下定决心要弄死蓝氏。她从小美貌过人,又冰雪聪明,见过的人都夸赞她不同凡响。上官氏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其他高门千金,除了身份比自己高贵之外,什么也比不上自己。可蓝氏却不一样,蓝氏身份地位比自己高,容貌比自己美,就连才情都远远胜过自己! 面对蓝氏这样一个近乎于完美挑不出缺点的女人,上官氏会嫉妒也是在所难免的。她从弟媳那里弄来了能让人生病的药草,整整布局了半年,一点一点的给蓝氏下毒,终于使得对方香消玉殒,一命呜呼! 原以为蓝氏死后贺励就能把眼光看向自己,她就能拥有他,可上官氏发现事实和自己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她没能得到贺励,贺励甚至因为丧妻之痛向皇上告了假,去了相国寺带发修行! 上官氏更恨蓝氏了,觉得都是对方的错,否则老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满腔的怨气和怒火,都发泄在了蓝氏所出的三个儿女身上。日子正过得顺丰顺水,已经能在府里一手遮天了,谁知道那遁入佛堂的贺莲房却突然冒了出来,打乱了她所有计划!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子,虽说徐氏占了大部分的错,但上官氏在其中出力也不小。而齐妈妈还说了另外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这是贺莲房怎么也没想到的。 将自己所知全部竹筒倒豆子的讲了出来,齐妈妈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乞求贺莲房能把她的家人还回去,贺莲房却笑了,说:“妈妈为我办事,这放人的确是应该的。不过燕凉城太大,人又多,我怕你的家人会走失,甚至是无法自己生活,不如还是让我安排去做活吧。”说完也不等齐妈妈反应,直接下了命令,让人给齐妈妈的家人分别安排活计。 齐妈妈心里又是担忧又是不安,不知道自己还要帮贺莲房做这些事多久。贺莲房瞧出她的恐慌,不由得笑着问道:“妈妈觉得,这背叛一次,和背叛两次三次有什么区别呢?”她已经背叛了上官氏,就算忏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的伤怀,也不怕反胃。 齐妈妈被说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半晌,她咬咬牙跪了下去,给贺莲房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求道:“大小姐,老奴不求您能放了老奴的家人,但只求小姐能大发慈悲,饶老奴家人性命,不让他们有任何的意外。老奴定当尽心尽力为大小姐做事,决不后悔!” 有了齐妈妈在上官氏身边看着,贺莲房也能放心些。她睇着齐妈妈,似笑非笑的道:“只要你好好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齐妈妈千恩万谢的下去了,贺莲房想了想,笑了起来。原来这拿捏别人弱点的感觉是这样舒爽,以后她可得把这个优点发扬光大才行啊。 思及此,她扬起唇瓣,笑意更深。 那边贺红妆两姐妹已经受不了了,她们不是没想过去求徐氏,可徐氏却不肯见她们,远远地瞧见齐妈妈从外头回来,两人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些外头的事,齐妈妈照贺莲房的吩咐一一回答,贺红妆贺绿意更是嫉妒起外头的庶出一房来,都是爹爹的儿女,凭什么她们就要吃这些苦头,每天伺候已经残废的姨娘,但外头的三人却享受不已,好不快活?! 得了齐妈妈的话,贺红妆贺绿意两人商量了下,觉得既然祖母不肯帮忙,她们便勉为其难拉下这个脸子去求贺莲房。贺莲房不是素来标榜自己温柔大度善解人意么?外头的老百姓还叫她做小菩萨,说她一心为民仗义疏财,不愧是大学士府的嫡出千金,再加上有太后娘娘帮衬,贺莲房的名声在燕凉更是好的要命。但名声越好,人也就越容易在意外人对自己的看法。若是贺莲房不肯帮她们的忙,她们便命人传些消息出去,说贺莲房苛刻庶妹,冷血无情! 贺莲房早料到她俩会找上门来,所以早就吩咐了下人们,若是看见三小姐四小姐,不用阻拦,直接带她们进来也就是了。 半个多月不见,这姐妹俩哪里还有之前的神采飞扬?一个个蔫着脸,眼神也有些呆滞,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夏日穿的,也不知几日没换过了。若不是场景很严肃,贺莲房真心想要笑着问一句:你们这是什么打扮?“两位妹妹不在院子里头陪着上官氏,怎地有闲工夫到我这菡萏筑来坐坐?” 贺红妆有些扭捏,她还是习惯性的表露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贺绿意就直接多了:“大姐,我跟三姐姐今天前来是有事想要你帮忙,如果你不想帮我们的话,我们就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就说贺绿意是个傻的,竟然赶上来给人当枪使。贺莲房轻笑:“妹妹这是何意,大姐怎地听不懂?” 第100章 百闻一见十六皇子 “不要跟我们装蒜!”伺候上官氏的日子贺绿意真是过够了,她本来就不是个能忍的,勉强撑到现在已经是到了极限,之前如果不是贺红妆一直拦着,她早来找贺莲房闹了!“今儿你若是不答应我跟三姐的要求,就别怪我们不顾姐妹之情了!” 姐妹之情?贺莲房听到这四个字简直想笑,她们嫡庶素来水火不容,哪里来的什么姐妹之情?“四妹妹这刚到我的院子,连句体己话都没来得及说,便气势汹汹的说什么不顾姐妹之情。你要大姐帮忙,也得说清楚是什么事吧?”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善,深邃的凤眼让人迷醉,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温和非常迷人,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掉入了她的陷阱而不自知。 贺绿意这才悻悻然道:“我跟三姐都不想待在姨娘的院子里头了,想跟你说一声,让我们回自己院子去吧!” 贺莲房不由得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纯然的迷惑:“姨娘的身子好了?” 贺绿意窒了一下,道:“没有,还是老样子。可我跟三姐总不能一直伺候她吧?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再说了,府里又不是没有下人,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亲自照顾人的?传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是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考虑到那是她的亲娘,更没想过她的亲娘害死了人家的娘,是不是应该受点惩罚。这跟上官氏的教导方式有关,从小到大,她只教两个女儿如何仇视正室夫人和嫡出,从未告诉她们亲情也很重要。自然而然的,贺绿意吃不了苦也很正常,觉得蓝氏死得活该也不意外。只是她不敢去找贺励闹,只能迂回的来找贺莲房。 原以为跟贺莲房提这要求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没想到对方只是想了一想便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也好,这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你们了,姨娘院子里头下人不多,你们是小姐,难免会觉得劳累。这样吧,你们先回自己院子里头去,这事儿我来和爹爹说。” 贺绿意听了,顿时喜上眉梢,同时得意地睨了贺红妆一眼,心道,我说的吧,贺莲房根本没有你和娘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她和善着好欺负着呢!瞧,不过区区几句话而已,她不就乖乖地答应了她们的条件? 心里大喜,倒也懂了点礼貌,知道跟贺莲房告别了。贺绿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好好泡个花瓣澡,然后穿上熏过的干净衣裳,再好好梳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扑蝶绣花,谁想再闷在凄凉的院子里头伺候一个下半身动都不能动的病人哪! 贺绿意快乐的离开了,贺红妆却在转身时回头看了贺莲房一眼,只见对方已经低头拿起一卷书安静地看了起来,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贺莲房精致的要命的侧脸,柔美动人,就如同纤尘不染的莲花,令人心生怜意。娘出了这么多次手,可从来没有成功过,如果贺莲房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温柔单纯,那么她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如果不是……那么这个女子未免心机深沉的太过吓人。 对于贺红妆的视线,贺莲房浑若未觉,纤细的食指微微曲起,翻过一页书,在察觉到贺红妆离去后,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深居简出也有一段日子了,就连宫里来口信要她去陪伴太后,贺莲房都委婉的拒绝了许多次。好在太后也是真心疼爱她,对于大学士府的事情也所知不少,明白其中缘由后,她一是厌恶起了上官氏,二则更加心疼贺莲房。想着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父亲离府,还要拉拔保护一双弟妹,要是她的昌平还活着,她哪里舍得小女儿吃这样的苦呢? 于是燕凉城中开始流传出贤名在外的上官夫人不仅品行不端,教女无方,甚至还暗害嫡出,毒死正室的消息!没人知道这是谁传出来的,只知道一夜之间整个燕凉城的人都知道了。不少百姓还自发聚集在翰林府外朝里头扔臭鸡蛋烂白菜,纷纷咒骂上官翰林卑鄙无耻,教出这样一个歹毒的女儿出来,肯定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鸟! 也因此上官进在齐王面前都没讨得了什么好,达官显贵们之所以有幕僚和门生,那是希望能够借由这些人的智慧和手腕得到更多的机会和势力,谁会想要一个臭名昭著的谋士呢?所以上官进不知被齐王责骂了多少次,心里在怨恨大学士府的同时,对上官云娘这个女儿也有了隔阂。心想,当年是你拼死拼活要搭上大学士府,我这才推了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一心帮你,为的是有一天你能掌管大学士府,成为翰林府的强大后盾,从而让我在王爷面前露脸,能当上王爷的心腹。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嫌丢人!竟做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做也就做了,你还愚蠢的被人给查了出来,甚至走漏消息,整个燕凉的百姓都知道你干下的好事!毒害正室谋害嫡出,这是多大的罪名!哪怕王爷愿意帮忙,上官氏也再也洗不白了! 此时此刻的上官进已经将上官氏贴补翰林府银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觉得,生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女儿真是造孽!早知如此,倒不如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一把掐死,也好过连累了他的官声! 有利益的时候,上官氏就是他的好女儿,没有了利用价值,上官进对她也不过如此。从上官进身上不难看出上官氏的性格形成原因,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终于,在“平息”了受伤的心情好,贺莲房动身进宫了。 这半个多月没来,宫里倒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变的只有她自己的心境。上官氏再也别想翻身,可她的目标却远远未能达成。 太后见了她很是欢喜,拉着贺莲房的小手不愿意松开,连连埋怨贺励是怎么养的女儿,小丫头本就较之同龄人瘦弱一些,现如今更是一阵风都能吹着跑。 太后身边的江女官笑眯眯道:“奴婢看莲小姐虽然瘦了些,可气色要比之前好上许多呢!” 听了这话,太后细细端详起贺莲房的脸色来,瞧了半天,才判定似的点了下头:“是比之前好多了,以前白的像雪,如今总算是有点血色。”说完摸了摸额贺莲房的小脸,疼惜道:“生得这样花容月貌,可不能做个病美人,哀家还等着莲丫头长大,给莲丫头指个好婚事呢!” 贺莲房笑道:“多谢太后娘娘,只是莲儿离及笄尚且还有两年,此事急不得。” 太后想了想,叹道:“哀家倒是有不少的孙儿,个个俊俏挺拔,便是几位王爷世子,也都是才貌双全的妙人儿,待到莲丫头及笄,他们的年纪也刚刚好。” 贺莲房没想过要成亲,太后的话在她看来也是听听就算了,更何况日后她兴许命不长,否则这病体该如何解释?怕是某一天这条偷来的性命就会被老天收回去,她又何必害人害己呢?就算日后嫁给一个男子,她也没有能力去爱对方,何苦让彼此受这样的折磨。只是太后真心疼爱她,所以这样伤人的话贺莲房也不准备说,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好了。“太后娘娘,这些事儿现在说未免也太早了,今儿进宫的时间早,不如让莲儿去御膳房给您露一手吧?” 太后信佛,喜食素宴,贺莲房在这一块下的功夫很深。没有人对谁的喜爱是平白来的,哪怕最初太后对她的好感是来自于早夭的昌平公主,可若是她自己不够上进不够有能力,太后又怎会直到现在都对她疼爱有加呢?不想付出只想享受,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她想得到太后的庇佑,就必须要为之付出。所以贺莲房在素食和佛经这一块很用功,太后又是个口味刁钻的,山珍海味秘肴珍馐,什么没尝过?贺莲房只得另辟蹊径,从新奇方面来伺候着。 对于贺莲房的手艺,太后很是信任,一听说贺莲房要做菜,立刻便命人将她带去御膳房,却又舍不得这么个小人儿为自己洗手作羹汤,口中不住嘱咐小做几道便可,要速去速回,别被油烟熏着。 贺莲房都一一应了下来。 从御膳房回来的时候,贺莲房在宫门口就发觉里头气氛有些凝重,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江女官正站在外头等她回来,见她来了,忙小声给她提个醒:“十六皇子和九皇子在御花园打起来了,太后娘娘正在生气呢!” 十六皇子与九皇子? 贺莲房对后者印象不深,但对前者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这位十六皇子,可以说是众皇子中最不着调的一个了,已经十五岁的年纪,却成日招猫逗狗,如果说祁怀旭祁玉河还保持着表面上的温顺谦恭,那他是根本不屑于保持,或者说是没那个心机保持。总之,十六皇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欺压旁人没事找事是他的强项,性子也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受重视、最没出息、最不被朝臣看得起的一个。 第101章 风起云涌齐王寿宴(上) 九皇子倒是乖乖站在一边,低垂着头一语不发,看起来似乎是知道错的模样,认错的态度非常好。十六皇子却不住地在那叫嚣,被太监们架着还不安分地伸腿要去踹九皇子,边踢嘴里还骂骂咧咧:“老九你这个混蛋!本皇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几时轮得到你来管我了?还真以为父皇疼爱你,你就能上了天去不成?今儿个就叫你知道本皇子的厉害!” 瞧他越说越不像话,太后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这小十六,真是愈发的不着调了,也不瞧瞧他现在是在哪儿,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毫无尊敬之意,真不知国子监的人是怎么教导的!“好了,哀家还没死,十六,不许如此放肆!” 十六皇子却对太后的呵斥不以为然,他仍然死死瞪着九皇子,瞧那架势,倒像是要扑上去把人的皮肉给咬下一块来似的。宫中谁不知道他十六皇子睚眦必报,一点亏都吃不得,就算今儿太后做了和事老,待到事后他一样要把老九给打得满地找牙!“皇祖母!您怎的如此偏心?老九今儿在御花园里抢了我的宫女,您不责骂他却来责骂我是怎么回事?!” 太后被他这么一说,气得脸色都变了,她这一生执掌凤印,母仪天下,何曾有人说过她偏心不公,偏偏这个没出息的十六,一张嘴巴丝毫不懂掩饰,什么话都敢朝外头说!这要是皇帝在这儿,岂还得了? 贺莲房远远看着也就看出来了,其实太后并没有偏心,她对所有的皇孙全都是一视同仁,唯有十六皇子这个傻的才会当面这样指控,没瞧见九皇子嘴角的弧度么?根本就是给人拿来当枪使了呀!她又看向一直低首不语的九皇子,都说而皇子四皇子贤名在外,可贺莲房觉得,这位九皇子也不是位能小觑的人物呀!皇室子弟,除了十六皇子这样天生没脑子的之外,哪个是好相与的? 十六皇子本在愤怒之中,他不过是在御花园见到个小宫女生得容色清丽,秀美动人,于是动了心思想要一亲芳泽,谁知道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来!这个老九,打小就喜欢跟他作对,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连个小宫女都要和他抢! 正恼怒不已,想要过去狠踹一顿九皇子,反正在皇祖母面前,老九这个表里不一的禽兽最喜欢装模作样,不管自己再怎么动手他也不会反抗,否则怎么表现出他是个听话的好孙子呢?十六皇子没九皇子这么深沉,他不爽就揍人,高兴就赏赐,活得特别惬意,虽然名声不大好,但仗着皇子的身份,倒也没人敢指摘。老九不是喜欢在父皇跟皇祖母面前装乖卖巧吗?那他就趁着这个机会使劲揍上一顿,管他事后会被怎样惩罚呢,自己先揍爽了再说! 挥着拳头刚要推开一众拦着他的小太监,眼角余光却突然瞄到不远处站了个身着淡粉罗裳形容绝美的少女,顿时眼睛一亮,把要揍九皇子的事都给忘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向贺莲房,双眼放光,如同饿狼瞧见了鲜肉一般:“你!对!就是你!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 太后听了他的话,顺着他的视线朝外一看,简直要被气得昏过去!你说这混小子,一事还没完,就又把主意打到莲丫头的身上去了! 被十六皇子看到了,贺莲房自然不能再藏着掖着,她优雅地走上前去,对着十六皇子行了个礼:“臣女贺莲房,拜见十六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十六皇子咧着嘴巴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他摆摆手,心宽的很:“安安安!你叫贺莲房?你就是皇祖母喜欢的那个丫头?”他早就知道有这个人,可一直没来得及见,早知道这丫头这么漂亮,他没事就朝皇祖母这跑了呀! 贺莲房仍然笑道:“十六皇子每日功课繁忙,没见到面也是自然的。”从元宵花会开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半年了,可她跟这位十六皇子却还是第一回见面,足以说明这人到底有多混,成日没事就偷溜出宫惹事儿,哪怕她没见过,对这位殿下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了。据说十六皇子乃是已故的贤妃娘娘所出,而说起这位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那可谓是一代传奇,据说她是皇帝微服私访时在民间所遇,二人一见钟情,皇上不顾一切将其带回宫中,两人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贤妃娘娘体质荏弱,在十六皇子十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从此后,四妃的贤妃一位便始终空缺,皇上用一生怀念这位美貌与才情并存的女子,对其所出的十六皇子一开始也十分看重,可惜这孩子根本没有志气和脑力,反倒是惹是生非的本事不小,最初皇帝还想着好好教导,谁知道随着时间流逝,十六皇子愈发变本加厉的不着调,后来皇帝也没心思再继续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后宫佳丽无数,贤妃娘娘再美好,也会有数不尽的美人来取代她的地位。 而没了皇帝严厉管教的十六皇子,就如同被放养了一般,做事是更加的无法无天,谁都管不住。皇帝可能也觉得颇为亏欠这个孩子,所以只要他不惹出什么大麻烦,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了。 没听出贺莲房语气中的调侃,十六皇子笑眯了一双黑眼睛,祁氏皇族素来多出美人,皇子们大都皮相俊美,十六皇子虽然人品才气不行,但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哪怕是俊俏出了名的鲁王世子祁玉河和他一比,都要有些逊色。“本皇子每日闲得很,哪有什么功课?以后你若是进宫,可得叫上本皇子,本皇子就是喜欢跟美人相处!” 贺莲房听他语气十分直率,倒也对其有了些微好感,余光看见太后满面的哭笑不得,便知道太后也是喜爱这个孙子的,一个天真、率性、顽皮又没有太多心机的人,谁不喜欢呢?尤其是身为皇家人,这样的特质实在是太难得了。想那齐世子祁怀旭,便是装出的一根筋都让太后对其颇为亲近,更何况是这位真一根筋的十六皇子?而且十六皇子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虽然性子顽劣,但却叫人很难反感。“十六殿下过誉了,臣女愧不敢当。” 太后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道:“十六,你是不是忘记哀家还在这儿了?”一件事儿没解决完,他就去想着另一件,真不知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皇祖母,这事儿本来孙儿也没错啊!我就只是想跟那小宫女聊聊天,谁叫老九突然冲出来捣乱来着?要是他没捣乱,不就没这事儿了?!”十六皇子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始终沉默的九皇子忍无可忍,他冷声道:“若非十六皇弟你言行轻浮,我也不会上前制止!” 听了这话,十六皇子笑得可开心了:“言行轻浮?你没看见小宫女娇滴滴笑眯眯的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你何干?你若是不跳出来搅局,小宫女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九皇子皱眉:“这是后宫,你随意抓的宫女,你可知对方是哪个宫里的人?” “管他呢,跟了本皇子,自然就是本皇子的人了。”十六皇子说得理所当然。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太后揉着隐隐生疼的额角感到一阵无力:“你们俩隔几日便要闹上一场,真当哀家这里是随意进出的了不成?” “孙儿不敢。”九皇子立刻跪下请罪,十六皇子却冷哼一声鄙视地瞪了对方一眼,撇嘴说:“皇祖母,要是老九不要成日没事就找我的事儿,我跟您保证,未来半年内都不再惹您生气!”说完还没等太后说话,就脑袋一转对着贺莲房笑起来:“美人,不知你带会让可有空?若是有空不如陪本皇子聊聊天吧!要是没空,本皇子也可以改日到你家里去找你,你看如何?” 对于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的十六皇子,贺莲房倒觉得颇为有趣:“殿下若想到我家来,臣女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家父性格严厉,怕是会扫殿下的兴。” 想到那个一脸严肃基本上没笑过贺大人,十六皇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国子监那批食古不化的老头子已经够他受的了,再来个贺励……罢了罢了,美人虽美,还是小命更重要一些啊! 太后也早就想要结束此事,好在九皇子也够上道,知道小打小闹可以,真翻脸不行,便行了礼告退,十六皇子却没走。 太后瞧了那猴儿似的十六皇子一眼,对贺莲房招招手,待她到了身边,问道:“过几日便是齐王的寿辰,哀家虽不是他生母,却也被叫了几十载的母后,莲丫头,可愿陪哀家走上这一遭?” 从太后的语气中,贺莲房隐隐察觉出她的疲惫和无奈,但却不知这是为何。从表面上来看,齐王对太后非常恭敬孝顺,那么太后这种略带伤感的眼神又是从何而来呢? “皇叔寿辰皇祖母要去?那我也要去!”十六皇子从旁插嘴,也幸好他这一插嘴,使得太后眼底的伤感一闪而过。 皇家秘辛,贺莲房知道的并不多,更何况上一世她跟皇家的牵扯,除了二皇子外,也实在是少得可怜。但她知道,不该自己知道的,还是不知道比较好。齐王寿辰,本来作为文官的父亲也应去祝寿,齐王府又有不少女眷,想来其他夫人小姐也会出席,自己跟随太后前去,也不算扎眼。“莲儿知道了,王爷寿辰那日,莲儿会早些进宫来陪伴太后的。” 一个王爷寿辰,太后亲自前去,这是多大的荣耀和看重!贺莲房心底发沉,若是皇上和太后太过在意齐王,她真的担心自己的计谋能不能成功! 很快,齐王寿辰的日子到了,贺莲房一大早便入了宫,弟妹则由父亲带着,她今日打扮的很是精致,高贵优雅中又不失温柔亲和,温润的月牙白穿在她身上就如同云朵一般,太后见了很是满意,硬是给她套了个碧绿的玉镯。 齐王门客众多,朝中不少大臣都与他交情颇深,所以一早齐王府的门槛便差点儿没被踏破,各式各样的寿礼更是堆满了仓库,门口的管家一一唱着礼,整个齐王府今日都显得特别喜庆。 第102章 风起云涌齐王寿宴(中) 祁怀旭今日穿着一袭金边长袍,腰系美玉,面色红润,碧玉抹额更是衬得他面如冠玉,俊俏非凡,直看得不少高门的千金小姐脸红心跳。他对谁都笑,祁玉河站在他身边,两人皆是一副好相貌,又都身份高贵,最重要的是,这两位世子都尚未成亲! 那空缺的世子妃一位,谁不想要,谁不觊觎? 所以今日明着是给齐王祝寿,暗着却也是互通有无,看看自家女儿有没有那个福分跟机会坐上齐王世子妃的宝座!祁怀旭祁玉河皆到了娶亲的年龄,两人素来名声在外,虽然纨绔了些,却也称得上是女子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贺莲房随着太后进了齐王府,齐王见太后前来,很是激动,一口一个母后唤的十分亲热,他将太后请入上座,贺莲房站在一旁,从人群中找到了弟妹才稍稍放下心来。见齐王似乎有话要与太后说,便贴心的请辞,到了弟妹身边,见他们很是高兴,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开心成这个样子?” 贺兰潜笑的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这些日子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光明正大的出来游玩,能不开心吗?对了大姐,你待会儿是跟我们坐还是跟太后娘娘坐啊?” “应是伺候在太后娘娘身边的。”贺莲房微微一笑,见他四处打量王府,心头不由一酸。与上一世同是进王府,意义却完全不同,贺莲房心中觉得亏欠于他,眼神也柔的像水:“大姐不在身边,你可要好好听回儿的话,切莫乱跑。”说完看了摇光一眼,今日她带了天璇琴诗,特意把摇光留在弟妹身边。齐王寿宴,猎物上门,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呵,她可不觉得那两位人面兽心的世子会放任这个好机会而不下手。 这阵子与上官氏纠缠,贺府又被守的固若金汤,想来祁怀旭与祁玉河都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吧? 待到众人尽皆落座,管家宣布寿宴开始,一群身着淡粉舞衣的歌姬纷纷鱼贯而入,环佩叮咚异香缭绕,整个大厅瞬间变得热闹非凡。这些歌姬全是齐王府的,个个容貌过人身段妖娆,又都是最好的年纪,在座的男子哪有不为之目眩神迷的道理,尤其歌姬们眼波流转,妩媚动人,便连劝酒的动作都极尽勾人。一些年长的官员还把持得住,有些年纪轻的,眼珠子都黏到了美人身上,只不过碍于太后王爷在场,所以都强自忍耐着。齐王端着酒樽与旁人谈笑风生,视线却时不时地在大厅中一一扫过,对于那些自制力差或是有色心的人,他都一一记在心中,这样的人最容易为他所用,能被金钱权势美人收买的,那都不是问题。 唯有贺励,目不斜视,不卑不亢,齐王瞧着,心里便忍不住感到扼腕。若是能将此人纳为己用,该是件多好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前段时间上官进的提议其实很好,可谁知半途却杀出个青王来,结果铩羽而归。如今上官氏名声已经臭到了极点,自己又必须爱惜羽毛,不能再做担保,可惜、真是可惜呀! 太后正在与齐王妃说话,贺莲房不便过去,仍和弟妹坐在一起,姐弟三人亲昵交谈,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齐王府飞瀑流泉假山水池,十分精致,年轻的少爷小姐们被允许在府内随意观赏,大厅内达官显贵互相攀谈,花园里倒是有不少千金小姐在赏花扑蝶。大颂朝民风开放,但似是今日这般青年男女互相会面却是少数,在场的不少都是到了婚配年龄,参加齐王寿宴,也是希望能够觅得一桩好姻缘,是以小姐们尽皆打扮的花枝招展,少爷们也都英挺不凡。远远地看去,整个花园里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贺莲房微笑着听着弟妹讲话,嘴角笑意动人,突然,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整个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朝那声音来源处看去。贺兰潜问道:“大姐,怎么了?” 贺莲房摇摇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只是听得不大真切,他们又站在下风口,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闻言,贺兰潜也竖起耳朵听,片刻后指着相反方向道:“在这边!”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过去。贺莲房叹了口气,只得与贺茉回一同追上去。 走过花园,原来是在隔着一堵墙的地方,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姐围成了一圈,从她们中间传出细微的哭声,哭声很是细弱,惹人怜爱。只听得这声音,贺莲房便有些微的失神。她想起上一世的潜儿,被祁怀旭祁玉河□过后回到府中,却不能向任何人诉说,又怕回儿察觉到,一个人捂在被子里,咬着被角不肯哭出声,那声音也像这样细弱却又绝望。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那是上一世的悲剧,这一世她决不许再一次重演! 贺兰潜的性子像极了大舅舅蓝战,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见这些千金小姐围在一起欺负人,当下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众千金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让了条道出来,贺莲房看见那被围在最里头的身着绿色罗裳的少女正蹲在地上,双手抱膝,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想来已经是被欺负有一会儿了。 “诸位姐姐,这可是在齐王府,要是被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贺兰潜眨巴着眼睛,看似天真的问。他长得非常好看,虽然年纪小,但眉眼间已经透出了绝代的风华,见到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哪有人会不为之心动呢? 千金们纷纷露出最端庄最高贵的神态,仿佛之前集体欺负人的情况不存在一般。 贺莲房走上前去,伸手欲扶起那少女,可少女却仿佛被什么烫手的东西碰到似的,吓得整个人往后缩,幸而贺莲房眼疾手快,才没让她真的摔倒。“你没事儿吧?” 一个穿着鲜艳粉黄长裙的美貌少女不屑地冷哼一声:“贺大小姐,你可别被她这副样子给骗了,这丫头虽然混进了王爷的寿宴,可她是个不入流的庶女,若非今日我妹妹身子不适,爹爹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带她来。瞧瞧她这模样,真是给我唐府丢脸!” 姓唐,又与齐王交好的……除了大理寺卿唐理之外没有旁人了。贺莲房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倒是对绿衣少女很有好感,不过嫡庶有别,今日能来参加寿宴的大多是嫡女,绿衣少女以庶女身份前来,难免要被人瞧不起。她将少女扶起来,见她衣裳略脏,便柔声问道:“你可要去换件衣裳?”否则待会儿的寿宴上会很失礼。 那少女抬起头,贺莲房才瞧见她生得一张十分美丽的容貌,怪不得这群千金要欺负她,如此美貌,身份却又那般低微,高门千金们又怎么看得起她呢?美貌令人妒忌,身份却叫人鄙夷呀!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许是觉得这少女眸中的惧色像极了上一世的弟弟,便为她说话道:“这位小姐衣裳脏了,需要重新梳洗换过,各位不如退一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粉衣少女见平日不起眼的庶妹得了大学士府嫡出千金的青眼,心里又妒又恨,打小她就厌恶庶妹这张美丽的容颜,幸而这小老鼠胆小怕生,微不足道,这才让其在府里安安稳稳过了十几年,可没想到这小蹄子惯会装可怜,竟能让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为她说话!“贺大小姐,你可莫要被她这副可怜样子给骗了,这丫头打小就爱装可怜,谁不知道她最虚伪了!” 装可怜?贺莲房并不这么觉得。她对绿衣少女很有好感,要说爱装可怜和虚伪,她那红妆妹妹敢称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唐小姐,这位小姐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何必在外人面前互相仇视呢?若是被人看了笑话去,岂不难看?” 唐小姐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方才都是她带着几个闺中密友欺负庶妹,其他小姐不过是在看热闹,如今在齐王府,她也不必把自己的名声弄坏,便哼了一声,居高临下道:“看在贺大小姐的面子上,今日我就饶你一回,唐清欢,待会儿见了爹爹,小心你的言辞!” 好一个刁蛮任性的千金,欺负了人,还要威胁旁人不许说实话!贺莲房叹为观止,觉得自家那两个庶妹和这位唐小姐比起来,还真是差的远。 待到千金们离去,贺莲房轻轻扶着唐清欢的手臂,问:“你能自己站吗?” 唐清欢点了点头,脸颊上有着一个明显的掌印,她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小小声的道谢:“谢谢你……” 贺莲房听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不由得心生怜意,这少女给她的感觉很像是上一世的弟妹,她忍不住道:“你的脸还好吗?我的马车上还有一套衣裳,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换一下。”她可不认为那位唐小姐会好心到给庶妹准备衣物。 唐清欢有摇摇头:“这太麻烦你了,我很好,没关系的。”说着强撑起身子,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贺莲房瞧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贺茉回站在一旁,道:“大姐,她好可怜呀!” “我听爹爹说,唐大人是个色中饿鬼,这位庶出的唐小姐,怕是在府中并不受重视。今日若非有年轻未婚配的少爷们在,唐大人不知想不想得起这个女儿。”贺兰潜也颇为唏嘘。“要是贺红妆跟贺绿意都跟这位小姐一样就好了,那我们也不用跟庶出的水火不容。” 姐弟三人又聊了几句,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都当做了一个小插曲。 作者有话要说:直到6号都是存稿……我去玩啦! 第103章 风起云涌齐王寿宴(下〕 回到大厅后,贺莲房便回到了太后身边,她明着伺候太后,暗里注意力却全放在祁怀旭与祁玉河的身上。这两人坐在一起交头接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只瞧他们的神色,便知道鬼主意不少。只是……贺莲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祁怀旭除了把视线投向自己以外,还总是若有所无的朝某个角落里看去! 她佯作给太后布菜,走到案几另一边,一看下顿时心头一咯噔!祁怀旭所看的人正是方才在花园中被众千金欺负的唐家庶出小姐唐清欢! 她仍是那副柔弱的模样,看起来年纪应该和回儿差不多大,那种楚楚可怜的气质非常纯净自然,正是祁怀旭喜欢的类型。贺莲房又看见唐理走了过去,与祁怀旭祁玉河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很快,唐理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眼神却时不时落到唐清欢身上,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能打什么主意呢? 为了攀上世子,送出去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有什么不可以? 贺莲房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唐理的想法,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对祁怀旭祁玉河二人更是深恶痛觉!这两人也不知糟蹋了多少童男童女,如今竟然要把黑手伸到唐清欢这样纯真可人的姑娘身上? 唐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派悠然自得,他身边还站了个身着黑袍容色俊美的少年,之前欺负唐清欢的粉衣少女——贺莲房已经知道她叫做唐晶莹,此刻正偎在唐理身边和那黑衣少年说话,清秀的小脸上一片痴迷。唐清欢坐在他们身后,一双水眸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黑衣少年,但对方却对她视而不见,仿佛她根本不存在。贺莲房瞧着,便在心里惋惜,也不知这唐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太后略微用了点糕点便要回宫,她年纪大了,能来齐王的寿宴已经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与重视,哪怕其实她并不想出宫。 伸手将贺莲房招到身边,知道这丫头素来疼爱一双弟妹,便也没强求要她跟自己回宫,叮嘱了几句,要贺莲房明儿再进宫陪伴,便在江女官等人的伺候下上了凤辇。 很快,贺莲房便看见唐清欢小脸泛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然后便有两名侍女走到她身边,看似温柔实则强硬地搀扶住她,将她带了下去。大厅内人声鼎沸,根本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区区庶女的失踪。 贺莲房就如同看见了上一世的弟弟,在上官氏的翻云覆雨手下,也是这样无助,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若是当初她能聪明一点,活得久一点,那些悲剧就都不会发生。她仿佛在唐清欢身上看到了上一世的贺兰潜,也可能是因为唐清欢很合她的心意,当下,贺莲房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她带着天璇悄悄尾随在那两名侍女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齐王府本就占地面广,七绕八绕的,外头的乐声便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天璇有点担忧:“小姐,您想要做什么,奴婢去做也就是了,何必要您亲自出马呢?”王爷将小姐的安危全权交于她,若是小姐有任何损伤,莫说是王爷,就是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贺莲房摇摇头:“我觉得今儿个的寿宴非比寻常,齐世子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我一样,而且这位唐小姐我很是喜欢,在不危及你我的情况下,我想帮她一把。”这样动人可怜的姑娘,怎么能被祁怀旭祁玉河这样的衣冠禽兽所糟蹋?以前他们害过不知多少人,贺莲房救不了,也没那个能力救,但唐清欢……她实在是不忍置之不顾。 天璇听了,也只得听从。两人隔着一丈距离看见侍女将唐清欢服入了一间屋子,随后便出来将门给落了锁。贺莲房正欲上前查看,却听得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她回过头,才发现竟是寿宴上与唐理唐晶莹父女俩说话的黑袍少年。天璇一个箭步挡在了她身前,戒备十足的盯着对方。此刻少年正双目冰冷的盯着贺莲房,仿佛她会坏了他的大事一般。贺莲房见他满身满眼的戾气,明显是个被仇恨所控制的人,虽然表面上瞧不出来,但本质上和她很像,也不知是何来头。她微微一笑,不为所动:“既然是闲事,我闲得慌,自然要伸手管上一管。倒是这位公子你,唐小姐先前可是一直看着你,难道你就不想救她?” 少年神色冷漠依旧:“是她父亲将她送与齐王世子,与我何干?” “若是与你无关,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方才我见公子与唐家嫡出小姐相谈甚欢,还以为公子和唐家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呢。”贺莲房轻笑,美目流转间无比醉人。“我瞧公子与唐大人颇为相熟,难道不打算对清欢小姐伸出援手吗?” 少年冷声道:“我再说一遍,此事与你无关,你速速离去!” 贺莲房笑了:“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公子越想我走,我却偏偏不想走。” 她的挑衅让少年眼底怒火一闪而过,但随即他冷笑一声,道:“随你喜欢!”说完,拂袖而去。 凭借敏锐的感觉,贺莲房认为这少年心里有些矛盾,但此刻这些不重要,她想看看唐清欢怎样了。天璇走到门前,稍稍一个用力便将门锁扭了下来,贺莲房跟在她后头踏入房间,只觉得房内香气缭绕,摆设精致,竟像是女子所居之处。她做鬼的时候跟在潜儿身边,所以对齐王府颇为熟悉,知道这里是祁怀旭等人专门玩弄童男童女的地方,想来那表里不一的畜生是真的看上唐清欢了。 唐清欢此刻正躺在床上,她脸色潮红额头发汗,一看便是服了什么不正经的催情药物。 好在出门前陆妈妈给了一瓶清心凝神的荷花露,贺莲房从怀中掏出装着荷花露的小瓷瓶,放到唐清欢鼻下轻轻晃了一晃。这荷花露的香气虽然不算浓郁,但却极为提神,很快唐清欢便清醒过来,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见贺莲房在房内,不由觉得奇怪,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贺莲房当机立断的拉起天璇掀开床幔钻入被中,好在被褥够大够多,这张床也不小,她和天璇又都身材纤细,所以藏在被中也无人看得清楚。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祁怀旭一派玉树临风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祁玉河,两人都是笑眯眯的,眼底透着淫|邪的色|欲,使得两张俊俏的容貌有些猥琐之气。 唐清欢吓了一跳,她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却相信贺莲房等人不会害自己,而眼前这两位,不就是父亲口中说的世子么?自己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房间?两位世子怎会出现在这儿?她虽然胆小,却并不傻,下意识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当下咬紧牙关,第一时间想到的竟非自己,而是藏在床上,帮了她两次的贺莲房的安危。若是被世子发现……唐清欢双手紧紧捉住身下被单,随着那两人的靠近而不住后退,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想去相信那是真的。虽然……她只是一名庶女,可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任意送来送去的礼物! “小东西吓得脸都白了。”祁玉河笑得开怀,他的长相略显秀气,这样一笑,更是俊俏动人。若是寻常女子,怕早就被迷得魂不守舍了,唐清欢却惨白着一张脸死死地望着对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当然是唐进把你送给我们的呀!”祁怀旭对于她这天真的问题感到好笑,而后是扼腕。“要不是贺励那老不死的把美人们看得紧,今儿个我非要尽兴不可!”他每每想要靠近与贺家姐弟说说话,贺励便有意无意地将他支开,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罢了。”祁玉河瞄了他一眼。“这小东西也是极品,玩了她咱们再打贺家人的主意。”这阵子都望梅止渴的过来了,难道还不能再等上一阵子吗?最甜美的果实往往需要最耐心的等待,他就不信贺励能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死死看着,总有疏忽的时候,只要他们独自出门,他就有办法将人给掳来,到时候要怎么玩,还不是他一个念头的事情? 祁怀旭嘿嘿一笑,伸手解开自己腰带,袍子瞬间飘然落地,他回头看了祁玉河一眼,问:“谁先?” 祁玉河想了下,道:“这小丫头看起来是个极品,不如一起吧!”很久没玩双龙入洞,实在是有点想念。前些天玩死一个童女,险些被齐王叔发现,他们这小心翼翼很多天了,好不容易有个唐进愿意送上女儿,焉有不玩个尽兴的道理?反正是个身份低贱的庶女,就是玩死也没什么。 第104章 惹火烧身咎由自取 躲在床上的贺莲房听到这二人满口荒唐话,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这两个东西不早日除掉,她一日不得心安!便是不为了潜儿,也为了那些无辜惨死在他们手上的稚童! 早在前来这所院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和天璇商量好了对策,天璇最开始听到她的计划时,有些不敢相信,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两个世子虽也是皇室中人,可与王爷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虽身为暗卫,手上沾满无数鲜血,却也从未错杀过一个好人,更是不取老弱妇孺的的性命,哪里像是祁怀旭跟祁玉河,这二人得是何等的丧心病狂,才会让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在他们手上逝去? 只要身份地位不及他们的,便想方设法将人弄到手,玩弄尽兴,便如垃圾一般任意丢弃,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么?大颂朝的男儿守卫边疆骁勇善战,为国捐躯马革裹尸者数不胜数!可这些纨绔,却在活生生糟蹋百姓的性命!似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死了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天璇才不管这是不是青王的侄儿,王爷临行前再三交代,她们只消听从小姐吩咐便可。 唐清欢浑身颤抖,她这副恐惧不安的模样满足了祁怀旭二人的变态心理,她越是害怕,他们就越是得意,笑容也越发猖狂。在他们眼里,女人是玩物,是发泄工具,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是权贵间互通有无的战利品,却唯独不是人。 掀开床幔,一人捉住唐清欢的双手,一人上去撕她衣物,只听得刺啦一声,唐清欢的前襟被扯破,露出里头水粉色的鸳鸯肚兜。雪白的皮肤让祁怀旭兽性大发,嘴角也勾起志在必得的笑。祁玉河则赞道:“这丫头身子不错,比之前那小东西好很多。”果然哪,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前者虽然年幼,但家境贫寒,风吹日晒,玩起来难免觉得手感不够好,可唐清欢虽然是庶女,却也不用抛头露面,皮肤自然要好上许多,一把摸去,粉嫩细滑,如同凝脂。祁玉河忍不住要去幻想贺家三姐弟,那三人个个都是极品,若是能弄到手,想必味道也很是*。 祁怀旭也点头道:“的确不错,你可得轻着点儿,别一下就把人给弄死了,留着好好玩儿。” 祁玉河淫|笑应肯,两人正准备将兽|欲发泄一通,迎面却突然掀来一床被子,躲闪不及,都被盖在里头,随后便觉得有一阵异香扑鼻而来,与房间里点的催情香很是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只闻了一口,便感到浑身软绵绵懒洋洋,飘飘然仿佛要羽化登仙,浑身都没了力气。二人本就服用了些助兴的丹药,再加上这异香,瞬间欲|火直冒,浑身都似被火焰包围。 正在贺莲房与天璇两人将被子给扑了过来,这药是在陈太医那里拿的,经过陆妈妈的改良,药效比之前要强烈许多,意志坚定的人可以凭借自制力抗拒,但稍微薄弱的人就只能借由身体来解除了。贺莲房可不觉得这两位世子有什么魄力,两人捂在被子里,手掌上全是汗,这一瓶药粉沾了汗水,尽皆被她们抹在了被子上,天璇计算好角度,将被子蒙上了祁怀旭祁玉河的脸,并且迅速用脚踩住,使得他们深深呼吸进去,怕药效渗入不够,天璇还特意多踩了好一会儿。 全程她们都没说话,以免发出声音被听出来。唐清欢虽然害怕,却也明白这一点,她死死地揪着破碎的衣襟,牙齿咬进嘴唇里,沁出鲜艳血丝。贺莲房见差不多了,对天璇点头示意,两人迅速跳下床去,一人一边拉住唐清欢的手,离开了房间。 将房门带上的一刹那,贺莲房听见背后传来男子沙哑的咆哮声,她冷漠地将先前天璇扭掉的锁捡起,重新将门锁上,听着里头传来的撞击与吼叫,嘴角露出恶意的笑容。他们不是很喜欢童男童女么?想来也都是没尝过彼此的味道吧?前朝男风盛行,她曾在书中看到过记载,祁怀旭祁玉河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想来彼此感情深厚,互相分享一□体,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还会因此牵扯出一桩美好姻缘,贺莲房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桩大善事,最后这两人日后莫要再去祸害无辜稚童,彼此纠缠!那药粉本是陈太医从宫里带出来要研究的,机缘巧合下被她给拿了出来,又经过陆妈妈一双巧手改良,药效极猛,挥发极快,半柱香一过,便是陈太医也无法分辨出来,而中招的人却会一直持续发泄行为。 贺莲房简直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事后那两人的脸色了! 只有他们折磨旁人的份儿,今日这事落到他们头上,不知他们还能不能笑得那样猖狂? 唐清欢惊魂未定,贺莲房很是喜欢她虽胆怯却不懦弱的性格,见她衣裳破碎,不适合再出现在大厅,便提出要带她去马车上换衣服,唐清欢也清楚凭自己此刻的样子非常狼狈,若是被人看见,怕是闺誉都要不保。 转出院落,贺莲房正要带着她往左,却发觉唐清欢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相反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她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是先前那黑袍少年,此刻对方站在树下,双眼冰冷地凝望着这里,贺莲房原以为那黑袍少年要出手,后一秒才发觉原来那人是在凝视唐清欢。 少年朝她们走过来,声音如同冰雪,冷彻人心:“你不该多管闲事。” 贺莲房讽笑:“我已经管了,你又待如何?” “荆哥哥……”唐清欢喃喃地唤着,眼神躲闪,不敢与对方直视,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她。 荆少游冷酷的眼神交织在唐清欢身上,贺莲房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在想什么,先前在大厅,他明明对唐清欢视而不见,与唐晶莹相谈甚欢,又眼睁睁看着唐进将唐清欢作为礼物送给齐王世子也不反对,也就是说,他是敌人。可此刻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复杂,发现自己插手此事也没有阻止,见唐清欢逃了出来也没想去告诉唐进……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天璇神态轻松,想来此人对她们并无敌意。 奇怪的人。 “走。” 荆少游口中吐出这个字来。 贺莲房懒得去想此人的心思,一把拉住唐清欢举步便走,唐清欢没有挣扎,却总是回头去瞧荆少游。荆少游站在原地,一身黑袍衬得他整个人无比孤独,仿佛天地苍茫,却唯有他一人。他知道唐清欢在看着自己,却不愿看她,而是转过身去,朝另外的方向去了。 将自己带的衣物给唐清欢换上,贺莲房声音轻柔地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唐清欢咬着嘴唇,突然跪了下来:“多谢贺大小姐救命之恩,我……我得回去。” 贺莲房怔了一下,连忙将她扶起来,道:“你不必谢我,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本就想除掉祁怀旭与祁玉河,救唐清欢,当真只是顺手。而且救她,贺莲房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固然唐清欢让她想起上一世的潜儿,但贺莲房清楚得很,这一世才是她此刻正在活的,如果贸贸然去救唐清欢,她很有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今日之事,她是经过再三考虑才下的决定。只是这话没有必要和唐清欢说清楚罢了:“你要回去,是为了谁?难道你不怕唐大人再将你送出去么?”这唐进也当真是狠心,唐清欢这样柔弱的女儿,也舍得当做棋子用掉。 贺莲房可不觉得唐进对齐鲁二位世子的为人一无所知,若是要送女儿进王府享福,他怎地不送唐晶莹? 为了谁……唐清欢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得回去,如果我不回去的话,荆大哥他会有麻烦的……” “你是说方才那个黑袍少年?他能有什么麻烦?我瞧唐大小姐对他很是亲昵,唐大人对他也不错,为何你不回去他就会有麻烦?” 不知是因为贺莲房救了自己,还是她本身就给人一种值得信任感觉的缘故,唐清欢对贺莲房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道:“荆大哥是借住在唐家的,爹爹说他是故人之子,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要在我家住到科考,荆大哥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贺莲房没瞧出来那黑袍少年对唐清欢哪里好了,她倒是觉得,那人眼神坚定冷酷,是个心智顽强之人,唐清欢这样柔弱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让他付出真心呢?怕只怕对方只是想要利用她。“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只是……方才之事不可说出去,你就说你身子不适,被下人们扶去休息,中途遇到了我,不小心被我弄脏了衣服,于是我便请你到了贺家的马车上小憩一会儿,并让你换上了我的衣服。”横竖那两个婢女不敢说出真相,唐进也不可能让众人得知他卖女求容,所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第105章 鸳鸳相抱当堂撞破 转出院落,贺莲房正要带着她往左,却发觉唐清欢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相反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她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是先前那黑袍少年,此刻对方站在树下,双眼冰冷地凝望着这里,贺莲房原以为那黑袍少年要出手,后一秒才发觉原来那人是在凝视唐清欢。 少年朝她们走过来,声音如同冰雪,冷彻人心:“你不该多管闲事。” 贺莲房讽笑:“我已经管了,你又待如何?” “荆哥哥……”唐清欢喃喃地唤着,眼神躲闪,不敢与对方直视,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她。 荆少游冷酷的眼神交织在唐清欢身上,贺莲房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在想什么,先前在大厅,他明明对唐清欢视而不见,与唐晶莹相谈甚欢,又眼睁睁看着唐进将唐清欢作为礼物送给齐王世子也不反对,也就是说,他是敌人。可此刻他的眼神又是那么复杂,发现自己插手此事也没有阻止,见唐清欢逃了出来也没想去告诉唐进……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天璇神态轻松,想来此人对她们并无敌意。 奇怪的人。 “走。” 荆少游口中吐出这个字来。 贺莲房懒得去想此人的心思,一把拉住唐清欢举步便走,唐清欢没有挣扎,却总是回头去瞧荆少游。荆少游站在原地,一身黑袍衬得他整个人无比孤独,仿佛天地苍茫,却唯有他一人。他知道唐清欢在看着自己,却不愿看她,而是转过身去,朝另外的方向去了。 将自己带的衣物给唐清欢换上,贺莲房声音轻柔地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唐清欢咬着嘴唇,突然跪了下来:“多谢贺大小姐救命之恩,我……我得回去。” 贺莲房怔了一下,连忙将她扶起来,道:“你不必谢我,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本就想除掉祁怀旭与祁玉河,救唐清欢,当真只是顺手。而且救她,贺莲房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固然唐清欢让她想起上一世的潜儿,但贺莲房清楚得很,这一世才是她此刻正在活的,如果贸贸然去救唐清欢,她很有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今日之事,她是经过再三考虑才下的决定。只是这话没有必要和唐清欢说清楚罢了:“你要回去,是为了谁?难道你不怕唐大人再将你送出去么?”这唐进也当真是狠心,唐清欢这样柔弱的女儿,也舍得当做棋子用掉。 贺莲房可不觉得唐进对齐鲁二位世子的为人一无所知,若是要送女儿进王府享福,他怎地不送唐晶莹? 为了谁……唐清欢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得回去,如果我不回去的话,荆大哥他会有麻烦的……” “你是说方才那个黑袍少年?他能有什么麻烦?我瞧唐大小姐对他很是亲昵,唐大人对他也不错,为何你不回去他就会有麻烦?” 不知是因为贺莲房救了自己,还是她本身就给人一种值得信任感觉的缘故,唐清欢对贺莲房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道:“荆大哥是借住在唐家的,爹爹说他是故人之子,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要在我家住到科考,荆大哥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贺莲房没瞧出来那黑袍少年对唐清欢哪里好了,她倒是觉得,那人眼神坚定冷酷,是个心智顽强之人,唐清欢这样柔弱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让他付出真心呢?怕只怕对方只是想要利用她。“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只是……方才之事不可说出去,你就说你身子不适,被下人们扶去休息,中途遇到了我,不小心被我弄脏了衣服,于是我便请你到了贺家的马车上小憩一会儿,并让你换上了我的衣服。”横竖那两个婢女不敢说出真相,唐进也不可能让众人得知他卖女求容,所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对于贺莲房如此帮助自己,唐清欢感激涕零,只是她向来嘴笨,不会说好听话,只能用一双欲语还休的水眸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贺莲房救她又不是想要她的感激,对她微笑,提醒道:“若是想回大厅,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待会儿有好戏可以看。” 唐清欢没弄懂贺莲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很是乖巧的没有问,转身走了几步,又不安的回过头:“贺小姐,今日之事……会不会连累到你?” 对于唐清欢的关心,贺莲房欣然接受:“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还是快些回大厅去,免得待会儿又惹你嫡姐不快。” 唐清欢用力点了下头,提起裙摆朝大厅的方向奔去。 贺莲房站在她身后,不免觉得奇怪。再怎么说唐清欢都是唐家的小姐,哪怕是庶出的,身边也不可能连一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吧?若是有,怎地主子失踪了这么会,却没有任何消息呢?她低下头想了会儿,刻意停留了片刻,待到估摸着唐清欢差不多已到大厅,盘算着天璇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正想着,天璇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此刻天璇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贺莲房从未在她面上见到过这样的神情,有点诡异,有点震惊,但更多的却是不解。要说天璇算是比较年长的,比起摇光那欢脱的性子真不知要沉稳多少,只是性格冷淡,又沉默寡言,平日里更是很少有表情上的浮动,所以乍一见天璇面露不解之色,贺莲房也挑了下眉。 “小姐……”天璇欲言又止,她皱着眉头,很是疑惑地道:“方才您让奴婢留下瞅准时机将人引过去,借机揭发齐鲁二位世子的事情,可是……” “可是什么?”贺莲房瞧着天璇的表情是真的迷惑,不禁也有了兴趣,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天璇露出这样的表情,肯定是很有意思的事。 天璇道:“就是刚才那个跟唐小姐说话的黑袍少年,奴婢躲在树上,见他又折了回来,站在院子外头神色复杂了好一会儿,竟转身奔了出去,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大厅里头的人全给引来了!” 也就是说,贺莲房交代应该要由她来完成的事情,全被荆少游给抢先了。 若是荆少游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人,天璇不会这么奇怪,可那荆少游看起来分明是个性情极为自制和冷酷,并且完全站在她们对立面的人。若是他真想酒唐清欢,为何不在唐进将她送人的时候拦下,或是在齐鲁二位世子进入院子前将唐清欢带走呢?明明可以这么做,他却选择了眼睁睁瞧着这一切发生,而当唐清欢脱困后,他更是选择改变立场,非但没有阻止祁怀旭跟祁玉河的荒唐事,反而去将众人引了过去!前后态度不一,行为极其矛盾! 贺莲房听了也颇为奇怪,她聪明绝顶,虽然对荆少游与唐清欢之间奇怪的气氛感到诡异,但也没有想过荆少游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若说到报仇雪恨的决心,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和坚定了。早在见到荆少游的第一眼,她就确定这个黑袍少年是和自己很像的人,只不过自己还有弟妹亲人要守护,所以保留着理智和初心,而对方已经濒临了疯狂边缘,若是手中有刀,怕是要杀尽天下人的。这样的人太危险,因此在第一眼的时候贺莲房就不喜欢对方,更是心中想着要勒令潜儿与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仇恨已经将荆少游的内心吞噬,这样的人太危险,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自己大事未成,不需要再惹上这样一个麻烦的人物。 听唐清欢话里所说,这荆少游与唐家倒也算是世交,一个少年,等不及科考,要靠什么快速平步青云,又有什么能比娶一个大官的女儿来得更好的捷径呢?而同样都是女儿,嫡女与庶女地位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要作何选择。 不过这些可以先放到一边,贺莲房比较想看现在场面变成什么样子了。她微微一笑,对天璇说道:“那还不好么?岂不是省了咱们的事儿?有人主动要帮忙,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走,咱们也瞧瞧去。” 天璇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一想到小姐交代的事情自己没有做到,反而讨了旁人的巧,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主仆二人慢悠悠晃到了那所院子外头,隔了很远就听见一阵男子咆哮声,听起来像是齐王。 对,他自然是应该生气的,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就罢了,本来齐王也没在祁怀旭身上抱有多大希望,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这么混账,平日里跟着祁玉河胡闹也就罢了,爱强抢民女,他这父王也能帮忙解决,闯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办法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打死齐王也想不到,那所谓的“出了大事儿”,原来是指自家儿子有断袖之癖! 齐王顿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腥甜,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老来子,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娇惯着,活脱脱将其宠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本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是王爷,他的儿子是世子,也就是为了的齐王,除了皇上和太后,他们还需要怕谁?在这个燕凉城,哪怕他们想要横着走,也没人拦得了他们! 所以名声什么的,齐王还真不是很看重。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存在不至于引起皇上的忌惮,所以他选择了暗地里扩张自己的势力,表面上却还是那个贪色好杯的齐王。本来,齐王想,自己努力奋斗,囤积些金银财宝和权势地位留给这唯一的儿子,这样的话,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也就不必担心儿子会出什么事,可就是打死他他也想不到,他的儿子倒是没闯出什么太大的祸,可今日齐王府的脸面却因此全被他给丢光了! 第106章 彻底乱套药效未解 说出这些不着调的话的若是旁人,齐王还能摆个脸色,可十六皇子毕竟是皇子,除了皇上和太后,谁也没资格管教,哪怕他是王爷,是皇叔,也不能对十六皇子说什么——并非是害怕十六皇子,而是顾忌着他背后的君王。 就见齐王脸皮不住地抽动,良久才沉声道:“两个孽障,还不快些给本王出来!” 祁玉河脸色潮红,眼神迷离,身上虽然披了衣衫,但那如玉一般的俊秀容颜和因为□而显得嫣红的皮肤,在在都叫人心底涌出一股子兽欲。他舔了下嘴唇,扭头望了祁怀旭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原本来这院子是想上人,结果却被人上了……身为一个男子,祁玉河还真觉得自己的男性自尊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与侮辱。但就身体感官而言,他却又从中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活滋味。 贺莲房瞧着这两人一个意犹未尽一个依依不舍,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余光瞧见唐清欢站在不远处,正用双手捂着嘴巴,脸上全是惊惧之色。她朝对方微微一笑,又点了下头,那名唤荆少游的黑袍少年此刻正站在唐进背后,满脸的冷漠之气,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唐进的身子在哆嗦,他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本齐世子向自己讨了清欢,他也从善如流的将女儿送了出去,一是讨好尊贵的世子,二也是为了自己日后的美好前程。唐进是个非常小心自私的人,将唐清欢送出去后,他的打算是找人装作无意中闯入,将女儿与齐世子的事情撞破,今日是齐王寿宴,大庭广众之下,齐世子迫于压力,无论如何也会给唐清欢一个名分,不管是侧妃还是贵妾,只要唐清欢能在齐王府站稳脚跟,对唐进来说,就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助力。 可是……事情的确如他所想的发生了,本来他还以为自己赚了便宜,还没安排人,这边就已经暴露了,兴冲冲地赶过来一看,却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此刻唐进只希望两位世子不要想起他,也不要看到他,更不要记得他!他伛偻着身子,恨不得能从地上开道缝钻出去,也好过秋后算账。 祁怀旭捉着衣襟想朝外走,结果刚走没两步,腿一软,便摔了下去,刚好压在祁玉河身上,两人又来了次亲密接触,直把齐王看得太阳穴上青筋直跳,恨不得一掌打死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此刻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太后已经回宫,并且鲁王因为身体不适未能前来!若是被鲁王看到这一幕,他们这多年的兄弟也就不用再做了! “诸位,本王有事要处理,今日寿宴便到此为止,还请诸位大人先请回,日后本王再备上酒水给大家赔礼!”忍着喷薄欲出的怒气,齐王咬着牙说道。 众人也都是识趣的,这种时候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官途来开玩笑,齐王就是再出更大的丑,人家也是王爷,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于是纷纷告退。只是再三叮咛自家的儿女,要他们日后千万不要与齐鲁二位世子来往,切莫被带歪了。 对于看不到接下来的发展,贺莲房有些遗憾,但她却想象得到齐王府会发生什么。齐王是个爱面子的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粉饰太平,而祁怀旭是他的儿子,自然肖他,纨绔无能的名声他不在意,但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好男色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这是皇家的事,相信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了。两个品行不端的世子,皇上还会一如既往的看重和喜爱么?还会对他们寄予厚望予以重任么?贺莲房倒真想知道哪! 贺家一行人正走着,一道藏蓝色身影倏地窜到他们面前挡住了路,定睛一看,竟是十六皇子。 他俊俏的面孔上带着笑容:“贺大小姐,不知今日本皇子可否到贵府做客呢?”嘴上问着贺莲房,眼珠子却黏在贺茉回的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神态,倒也不叫人反感,反而有种淳朴可爱。 比起祁怀旭与祁玉河,十六皇子绝对是天真单纯到了一个地步。所以对比方才那两位,贺家人对十六皇子的印象和态度都好了不少,尤其他说话时那种没有丝毫虚伪的口气,实在是讨人喜欢。虽然熊是熊了点儿,但整体还是个好的。 贺莲房笑道:“殿下想到寒舍来做客,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寒舍枯燥无味,怕是殿下待了不到半柱香就想离开了。” “怎么会呢?嘻嘻嘻……”傻笑的十六皇子不住地拿眼睛去看贺茉回,见她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之前那灵动的模样,不由得伸出舌头挤眉弄眼的做了个鬼脸。这个角度只有贺茉回瞧得见,她呛了一下,被这位十六皇子的言行举止给吓到了,以前她也见过其他几位皇子,莫不是举止优雅气质高贵,曾几何时还见过十六皇子这样不着调的? 鉴于十六皇子先前歪打正着的帮了她的忙,贺莲房对他挺友好。贺励见儿女都不反对,也就点了头,于是十六皇子毫无外人的自觉,跟贺励与贺兰潜挤在了一辆马车上。 待到院子里没了外人,齐王一个巴掌甩过去,祁怀旭便硬生生挨了个耳光。他猛地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齐王:“父王,你打我!” “难道你不该打吗?!”齐王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失望。“本王苦心栽培你,想要给你这世上最好的,可你是怎么回报本王的?以前本王跟你说过多少次,想玩,可以,想闹,也行,但就是不能被人抓着把柄,你把本王的话都听到脑后了不成!今日之事,不出片刻便会传的人尽皆知,本王问你,你还要脸不要?!日后哪家还愿意把女儿嫁入王府做世子妃?!”他只骂祁怀旭,并未指责祁玉河。一是因为祁玉河不是自己的儿子,二也是因为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儿子将人家给压在身下……这一上一下,谁主动谁被动,不就挺显眼的了么? 其实这一点齐王真的误会了,哪里是他儿子直接压了鲁世子啊,实在是他儿子先被人压了过后,没能泻火,这才又反了身,将祁玉河给压了! 那些涂在被褥上的药粉,若是这样简简单单就能解了,也就不足为奇了。没有女子可供交合,原本想要冲出房门的两人又都浑身瘫软,待到恢复了几分力气,却又失去了神智,满脑子都只想着要泄欲,谁还去管身下压着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若不是有人打断他们的好事,怕是现在还在继续呢! 这股火虽然已经发泄了大半,但到底没有全消。祁怀旭虽然被齐王打了个耳光,但他也只是暂时的气愤,很快,下腹处便又有一股火冒了上来,齐王见他眼神涣散,心底登时咯噔一下,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便扑了过来,把他当成一根柱子似的又是抱又是蹭,就连祁玉河都潮红着脸抱住了他身侧的管家。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齐王这回是真的气歪了鼻子,侍卫们赶紧上来讲两位世子拉开,期间被吃了不少豆腐也不敢还手,毕竟这两位都是身份高贵的主子,也都只得默默吃了这个哑巴亏。 见祁怀旭与祁玉河还不住地磨蹭他们身边的侍卫,嘴里还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齐王就非常头痛。瞧他们这模样,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待会儿也不迟,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给这两个孩子把“问题”给解决了。“来人!去找两个女人过来给世子!” 下人领命而去,很快便带来了两名女子。 齐王又命令侍卫们将祁怀旭与祁玉河带到另外的房间里去,而后又命管家将府医叫了过来,命其仔细查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屋子里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107章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听了府医的话后,齐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从理智上来说,祁怀旭与祁玉河行此□□之事,是人为的,有人在背后暗算,日后说出去了也好听些;但从情感上来说,他却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和抓狂,如今他已贵为王爷,跺跺脚这座燕凉城都得震上一震,有谁敢那么不怕死的找他的麻烦,甚至暗算他的儿子?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个王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威风,仍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仍有人敢撩他的虎须! 齐王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年轻皇子,对那个位子还有渴望和冲动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觉得他会成为众皇子夺嫡中的一抹炮灰。就连当时的齐王妃娘家,都对他不抱任何希望。可事实狠狠地扇了那些人一个耳光,他虽然没有登上大宝,却成为了硕果仅存的三个王爷之一。那些在皇位争夺中死去的兄弟们一一死去,唯有他屹立不倒!如今鲁王身体不好,闭门不出,青王虽手握兵权,却远在边疆,整个燕凉城除了皇上和太后,谁能有他大?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日子,乍一得知有人算计到了他的儿子身上,齐王就像是被虱子咬到了个公牛,愤怒、偏执、疯狂,恨不得将那背地里的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见王爷的脸色难看,府医和下人们一样,卑躬屈膝的弯着腰不敢说话,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会被王爷迁怒。 且说贺莲房这头,十六皇子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们坐上了贺家的马车,一到贺家就露出了惊叹的神色,把贺家的雅致清幽给狠狠地夸了一通,可惜没有贺家人肯吃他这一套。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在皇宫里什么雕梁画栋飞檐玉瓦没见过,贺家这样的能入他的眼? 贺莲房不知道十六皇子想做什么,但瞧得出他没什么恶意。大概就像是小孩子,对什么有了兴趣,就立刻要玩要闹,不腻的话绝对不肯撒手。有父亲在,又有弟弟看着,她也就不担心了。 齐鲁二位世子男男大战的消息,就算齐王再想封锁,也不能阻止它在京城的高门前迅速流传。皇帝与太后第一时间得知此事,气得险些背过去,觉得皇室的脸面都被这二人给丢光了,太后更是觉得以前自己是瞎了眼才认为这是两个好孩子,谁家的好孩子能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你说你喜欢美人就算了,为何偏偏将手伸到了堂兄弟的身上?这不是明晃晃的在打皇帝的脸吗?连带着齐王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分量都轻了很多。齐王急得嘴巴都上火,喝再多的清心茶都没用。病榻之上的鲁王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吐出一口血,又晕了过去,总之,齐王府与鲁王府大乱,而就在这个时候,民间竟然也流传出了齐鲁两位世子疯狂大战的消息! 齐王更着急了,这事儿是怎么流传出去的?他明明已经三令五申绝对不许有人泄露消息!偏偏命人去查怎么也查不出来,也就是说,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这导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齐王见到那日来过王府的官员时,都会露出怀疑机警的神色。 俗话说得好,万民之口难堵,除非齐王能把整个燕凉城的百姓全部灭口,否则这事儿势必要跟着祁怀旭一辈子了。不管日后祁怀旭有再大的成就,再大的声望,也决计不会超过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影响。以后人们提到齐王世子,不会再说“是那个粗鲁蛮横的纨绔”,而是“哦,是那个跟鲁王世子在院子里鬼混被众多大人当场撞破的世子啊”! 他连名字也许都会被人忘掉,百姓们一想起他,就会想起他的光辉事迹。 也因此,这段日子来祁怀旭的情绪十分暴躁,动不动便鞭死下人,每每看到下人们远远看着他,或是三五成群,便觉得他们是在说自己的不是,想都不想变要将他们发落了。只有听到下人的哀嚎求饶,看到漫天遍地的鲜血,祁怀旭的情绪才能得到平静。 但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仍然会梦到那天的情景。他做事的确不择手段,也不怎么看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不看重不代表一点都不在乎! 臭名远扬的不止祁怀旭一个人,还有祁玉河。祁玉河比起祁怀旭来更为心高气傲,如果连祁怀旭都感到了耻辱和惭愧,祁玉河就更是痛苦了。对一个骄傲到了极点的人来说,没什么比世人的指指点点更令他觉得羞辱和丢脸的了。祁玉河根本不愿意出门,连带着对童男童女都失了兴趣。他倒是没有祁怀旭那么残暴,可若是被他发现有人在背地里嚼舌头,那人的下场便比死在祁怀旭手下的人还惨! 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朋友,终于因为这件事,就此分道扬镳。祁怀旭不想看见祁玉河,祁玉河也不乐意见到祁怀旭,两人倒是形成了一种默契,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系,谁都不理谁。 那天两人之间共享的*滋味,也在深深的痛苦和折磨中消失殆尽。 可随着日子过去,心情渐渐平复,祁玉河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那日他们明明已经见到了唐清欢,甚至要对她下手了,那么,藏在被子里的究竟是谁?唐清欢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他原以为那里头的人是唐家人,但调查了一番后才发现不可能。唐家人恨不得虐待死唐清欢,怎么可能还会来救她?唐清欢在唐家更是个悲剧的存在,就连下人都能给她这个小姐摆脸色,她在唐家过得还不如下人好。 既然不是跟唐清欢有关系,那被中人到底是谁?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会和祁怀旭一起去那座院落,又能在这之前躲进被子里,还早早地准备好了催情药粉?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祁玉河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可怎么查都毫无头绪,那日害了他们的人似乎从此就销声匿迹了一般,怎么查都查不到。祁玉河也想过从那药粉着手,可派人问过了燕凉城大大小小的所有药铺,没有一家见过或是配过这样的东西,反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祁玉河怕被人得知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再多问。 被人陷害,不能还手便罢,竟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这种哑巴亏吃的太难受,祁玉河只是想想都要抓狂。 他这副跳梁小丑的样子取悦到了贺莲房。从玉衡那里得知祁怀旭与祁玉河的现状后,贺莲房笑不可仰,她很少笑得这样张扬,大多时候都是温柔平和,笑不露齿,像这样语笑嫣然巧笑倩兮的模样,别说是天璇摇光傻了眼,就是贺茉回跟贺兰潜都被吓到了! 他们坐在离贺莲房三步之遥的椅子上窃窃私语:“大姐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贺茉回咬着手指头:“不知道,可是看大姐笑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好事吧?” “那不如我们去问问吧!”贺兰潜提议。 贺茉回想了想,点点头,姐弟俩一起小心翼翼地走到贺莲房面前,小心翼翼地瞟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大姐……你在笑什么呢?” 贺莲房轻轻拭去眼角因为太过开怀而笑出来的泪,仍旧吃吃笑道:“自然是因为有趣的事儿,你们俩想听么?” 下一秒就见到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 贺莲房带着笑意,用难掩轻快的声音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贺茉回贺兰潜的表情随着她的讲述从震惊、愤怒、无语……最后和她一样,都变成了幸灾乐祸。 姐弟三人就在这温暖的午后笑得恣意张扬,直到很多年后,琴诗跟天璇都记得这一幕。 “这齐王世子跟鲁王世子可真不是东西!他们糟蹋了那么多小孩子,如今也算是得到报应了!”贺兰潜忿忿地说。 贺茉回却不同意:“这怎么能叫报应呢?那些被他们糟蹋的孩子,不仅家破人亡,很多连性命都没能保住,可这两人,却还是锦衣玉食的活着,每日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除了名声坏了些,根本就没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比起地下那些枉死的鬼魂,他们过得可是再好不过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底透露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刻骨的恨意。贺莲房为之心惊,忙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只是他们的开始罢了。那些死在他们手上的孩子,可是都睁着眼睛瞧着他们呢!” 贺茉回抿了抿嘴,心底仍然充满愤怒与仇恨,她也说不上那股强烈的厌恶情绪是从哪里来的,明明这两人并未惹到她,甚至还曾就贺绿意的事情为她们说过几句话,可她就是恶心,甚至想到他们的时候都觉得肮脏龌龊。 贺莲房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傻孩子,别气了,把情绪浪费在他们身上是件多么可惜的事情呀,往后的日子长得很,难道老天还收拾不了他们吗?” 第108章 进寺上香等人作死(上) 太后年纪大了,近年来虔诚信佛,每年都会挑个日子去相国寺上香,贺莲房得了宫里的消息,便收拾了了一番,上香前一晚便进了宫陪伴,徐氏在她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话里话外却都透着要她好好讨好太后切莫惹怒凤颜的事情。贺莲房心底发笑,一味奉承和乖顺,之前那些在太后身边的小姐们又为什么都留不长呢? 第二日一早,便在太后的坚持下上了她的凤辇,一路上的行人都被隔离,打头的官兵们绵延开去有二里多,太后坐在凤辇上闭目养神,贺莲房轻轻地给她揉着肩膀。她老人家上了年纪,即使在太医们的调理下,身子也难免会有病痛,尤其是肩膀,每每坐久了便僵硬着疼,贺莲房特意向陈太医请教了按摩的法子,太后试过一次后很是喜欢,愈发的离不开贺莲房。若非靖国公府的老太君跟她相熟,她还真想把这个妙人儿给养到自己身边来! 可惜呀……若是她执意如此,怕是那个老太婆能抄起大刀跟她对打,她已经不年轻了,早就过了与人较量的冲动年纪了。 太后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舞枪弄棒,谁也没想到最后她能与先帝相恋,成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可见这世间的事情真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唉……”肩膀热热的很舒服,太后却突然叹了口气。 贺莲房柔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您?” 太后睁开眼,瞧着外头的景色,这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真是个好天气,可她的心情却并不是那么的好。“今日上香,哀家有事可求,莲丫头可有什么事想要乞求佛祖?” 贺莲房微笑答道:“若是佛祖垂怜,臣女但愿弟妹平安,长辈身体长健。” “你自己就没有什么想求的吗?”太后问。 她能有什么好求的呢?上天能给她重活一次,将一切悲剧重新挽回的机会,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这世上有多少人蒙冤受屈家破人亡而死,却偏偏只有她一个人重活,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上天给了她机会,若是她未能保护好亲人,力挽狂澜,也只能说明自己的能力不够,非上天之过。“臣女家中长辈慈爱,弟妹孺慕,又得了太后的喜爱,若是贪得无厌,怕是佛祖会把这一切都收回去的。”上官氏他们,张正书他们,祁怀旭他们,之所以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难道不都是毁在一个贪字上头么?人不懂得知足,上头自会降下惩罚。 “唉……”太后又叹了口气,拍了拍贺莲房的手,看向远方,道:“这道理,哀家也懂。如今哀家的儿子做了皇帝,另一个儿子少年成名,令多少敌寇闻风丧胆,可谓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哀家又是太后,这天下都是祁氏一族的,可哀家心里总是有事儿不能搁下,此事不解决,哀家便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呀!” 听太后的话,贺莲房抿嘴一笑:“太后可是在担心青王殿下?” “你这丫头,当真是懂得哀家心中所想,哀家什么都不说,你都想得到。”说完又是忍不住哀叹。“这青王如今已是快到而立之年,却仍然孑然一身,又镇日不在京内,哀家总是忍不住要担心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出事,又心疼他孤寂独身,那青王府自打皇上赐下,哀家送了多少美人进去!可他看也不看一眼,就全给哀家又送了回来!前些日子两位世子的事哀家也有耳闻,便要忍不住去想,这青王,他是不是也……”说到后头说不下去了,只一脸的愁容,看得出来她老人家是真的很担心。 听了这一番话,贺莲房险些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忍不住去想象那位冷酷公正又不近人情的青王殿下如齐鲁二位世子一般,去做那荒唐事……怎么也想不出来! 太后又道:“他连年在边疆镇守,咱们大颂朝不兴男风,可有的小国男色成风呀!哀家真是担心,他在边疆待久了,也染上这个恶习,这样的话……哀家日后如何去见先帝?!”一想到这个,太后就纠结痛苦的要命。以前青王年纪还轻的时候担心他会沉迷于美色荒废功课,结果人家不仅没沉迷,反倒是太清醒了!哪怕是与她鹣鲽情深的先帝,也难免会有几夜宿在其他嫔妃那里,可她的这个小儿子,可是扎扎实实的不近女色呀! 这世上除了出家人有色戒,还有什么人对女色免疫? 那不就是好男色的人么! 太后觉得自己还是挺开明的。这些年青王对女子不假辞色,就连赵溪若那样的佳人都得不到他的青睐,她也想过,若是小儿子像大儿子那样喜欢上一个民女,她也愿意首肯让对方做青王妃,没想到青王压根儿就不给她点头的机会!这日复一日的担忧累积,再加上祁怀旭祁玉河的事情,太后想,她的担心真是太有必要了! 这一生她只有两子一女,女儿昌平幼年早夭,大儿子虽贵为皇帝,却过得并不怎么快活,若是小儿子再出什么问题,太后觉得,自己真是没脸面去见先帝了! 贺莲房含笑宽慰:“太后娘娘尽管放一百个心,青王殿下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么可能会做出两位世子那样的事情来呢?臣女觉得,他只是洁身自好,没遇到心仪的女子,便干干净净的等待而已。退个一万步来讲,即便青王殿下喜欢上了……男子,也不会如两位世子那般糊涂,能被青王殿下看上的人,无论男女,必定都是极出色的。若是青王殿下在京城能够不被美人荣华所迷,又怎会因为身在边疆而喜好男色呢?太后娘娘还是放宽心吧,王爷他早晚都会回来的。” 太后被她说的脸色好了许多,是啊,若是边疆能迷住青王,那缘何繁华奢靡的燕凉城却入不了他的眼呢?她轻轻一叹,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心急了,也亏得今日在她面前的是贺莲房,若是旁人,她是定然不会说出这番心里话的。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越来越喜欢贺莲房这个孩子,潜意识里边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但太后又清楚的知道,贺莲房和她的小昌平是不一样的。贺莲房沉静,温柔,隐忍;她的昌平却是个活泼天真无忧无虑的孩子,这样的落差让太后对贺莲房更是怜惜,若贺莲房当真是她的女儿,她必定不会让她小小年纪便过得如此凄苦。“哀家也当真是急过了头,都要忘记了那孩子素来冷静的很,哪里需要哀家来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呢?” 说完长长舒了口气,“昨日皇帝告诉哀家,青王很快便会回京,哀家也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旁敲侧击一番,看看他有没有成家的意愿。莲丫头,你可有合适的名门千金推荐?”她信不过旁人,但莲丫头是个心性坚定的,定然不会欺骗她。 听到青王可能会成家,贺莲房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将这归于担忧。毕竟青王与自己可是盟友,他要娶的王妃也必定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千金,那样的话,难免会挑到站在对立面的人。“臣女平日甚少与千金们来往,也不知众位千金的性情秉性,但也曾听闻几位世家的嫡出千金都是百里挑一的绝色佳人,若是太后娘娘想见她们,可以借着为王爷接风洗尘的宴会将诸位千金请来,岂不美哉?” 太后一听,觉得靠谱,立刻点头道:“好法子,便依你所言。”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有闲情逸致去眺望远处了。 贺莲房忽略心底那一抹奇怪的沉重感,依然笑意妍妍。 到了相国寺,她陪着太后上过了香,太后说有些乏,便伺候着到厢房暂歇。贺莲房心头情绪起伏,在厢房里待不下去,便想着出去透透气。跟江女官说了一声,一个人带着琴诗在相国寺内逛了起来。 她虽戴着面纱,但那出众的气质与身段,仍然十分吸引人。平日在府中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出来,贺莲房也不舍立刻回去。她以前也来过相国寺,但都没那个心思游逛,如今重担稍轻,便也有这个心了。 琴诗跟在她身后,总觉得小姐自打从凤辇上下来后,心情便有些低落。跟着走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闻言,贺莲房心头一惊。她的情绪已经明显到琴诗能一眼看出来的地步了吗?! “无事,我只是……头有些晕而已。”说出这话,她实在是有点心虚。 琴诗连忙上前,“怎会头晕呢?难道是方才在凤辇之上的原因吗?奴婢这里带了陆妈妈给的荷花露,小姐快闻一下。也别走了,不如回到厢房稍作休息,待会儿向太后提前辞别吧!” 她这如连珠炮的关心叫贺莲房更加心虚,她虽对待旁人时戴着面具,但却从未在亲近之人面前说过谎,琴诗这么关心自己,她又怎么好意思再装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给王爷找点存在感。。 第109章 进寺上香等人作死(中) 正要说些什么来遏止琴诗的担心,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贺莲房回身一看,见是一个身着雪白罗裳的美貌女子,她身形窈窕,五官清丽,一袭白衣更是显得她仙气十足。若不是那脸上的几分怒气,倒真像是画里头的美人走了出来。 美人直直地走到了贺莲房跟前,借助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贺莲房打量着自己跟人家之间的身高差,心里未免有点郁闷,她明明是家里最大的,结果连潜儿都比自己高,这身高当真是她不可触碰的痛呀…… 不知是何处得罪了这么个美人,贺莲房在大脑中迅速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是连见都没见过对方,眉头微微一皱,琴诗见来者不善,便上前一步挡到贺莲房身前,不卑不亢地道:“这位小姐,可是认识我家小姐?” 美人尚未开口,她后头的婆子便厉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放肆!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果然是没了娘的,身边的丫鬟都这么没规矩!” 贺莲房先前神态平静,可当婆子那句没了娘一出口,她眼神蓦地一冷! 再世为人,她却始终没有忘记那段为鬼的日子,只是平日一直掩饰着,如今这婆子口出狂言,着实是惹怒了贺莲房,她毫不掩饰身上那股森森的鬼气,一时间,露在外头的那双凤眼竟似是能勾人,冰冷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那婆子被她这一瞪,竟打了个寒颤,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胡乱开口,连脑袋都低了下去不敢抬起来。 琴诗笑道:“这位小姐尚未开口,身边的婆子便这样讲话,想来平日管教的也不够严厉。”说完,对着贺莲房轻轻一福身。“小姐,您说呢?” 贺莲房冷漠地盯着那婆子,缓缓地将视线移到白衣美人的身上,森冷的目光硬是将对方充满不屑和怒火的视线逼得无处可逃:“掌嘴。” “什么?!” 不待对方等人惊呼,琴诗便敏捷上前揪住那婆子,噼里啪啦的打起了耳光,婆子的嘴角很快红肿裂开,流出鲜血,贺莲房始终冷漠地看着,昨日她应该带天璇或是摇光陪同的,琴诗不会武,怕是会手疼。 那帮子人很快反应过来,便要上前去抓住琴诗,却在贺莲房厉鬼般的视线下不敢动弹,竟个个呆滞的直到琴诗掌完嘴回到贺莲房身边才回过神。 白衣美人见自己被这个子娇小的丫头轻易吓住,顿时恼羞成怒:“你竟敢对我无礼!” 她身边的丫鬟此刻也壮了胆子,心想,合着她们这边人多,难道还教训不了两个人?当下冲口道:“你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家小姐可是相爷之女,身份尊贵,岂是你能够比拟的?我家小姐尚未开口,你竟敢让你身边的丫鬟教训我们丞相府的婆子,难道是不把相爷放在眼里吗!” “狐假虎威。”琴诗嗤笑一声,她和摇光在一起久了,沉稳的性子也稍微有些改变,若是以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这样讽刺人的话的。 贺莲房心底轻叹,将那逼人视线收回,她的情绪太外露了,娘亲是她心底不可轻言的伤疤,谁都不能提起。“相爷又如何?相爷府里的下人便能对着我大放厥词?你只道你家小姐身份尊贵,这燕凉城高门林立,怕是还轮不到你们姜家坐大。” 大颂朝数百年之久,燕凉城内各大高门世家层出不穷,但真正屹立不倒的却不多,姜丞相虽然位高权重,可惜出身贫寒,哪怕皇帝对其颇为看重,他也只能在朝政上有所作为,其他地方,根本说不上话。对于燕凉高门世家来说,只有同样根深蒂固的望族名门,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姜家这样的,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想在贺家面前称大,怕是姜丞相本人站在她面前也不敢如此无礼。 她身后站着的,岂止是贺家?还有那人才济济,兵权在握的靖国公府! 不过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贺莲房大概也明白对方为何要找自己的麻烦了。听说前些年太后颇为喜爱姜丞相的女儿,将其养在了身边,不过没出数月,对方便惹恼了太后,被遣送回了丞相府,到如今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因被太后所厌而一直嫁不出去,早已是个老姑娘了。 比起正是豆蔻年华,又深得太后欢心的贺莲房,姜小姐如何能不怒、不恨、不怨呢? 只是她未免找错了人。 “你!”姜小姐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个仙气飘飘的美人儿,愣是被贺莲房这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她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若是姜家足够重量,即便她被太后遣送回府,也照样有人家上门求亲!高门瞧不上自己,一是因为太后不喜,二不还是因为姜家根基尚浅,不足以与之匹配么!“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难道你以为太后能喜欢你多长时间吗?不过是仗着年纪小,太后才把你当做昌平公主的替身,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公主了不成?我告诉你,乌鸦就算披上凤凰毛,也不是金枝玉叶!” 瞧她这副抓狂的样子,不难想象这股子怨气在她心底已经有段时日了,怕是自己被太后喜爱,又能不入宫,还打破了三个月的禁锢,让这位姜小姐彻底失控了吧?贺莲房轻笑,先前因为与太后谈话的沉重心情莫名地轻快起来,她瞟着圆拱门后露出的一抹衣角,淡道:“姜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昌平公主虽然早夭,但她永远都是太后娘娘的女儿,当今皇上的胞妹,我不过是小小臣女,得了太后的眷顾,才得以风光,我有父有母有长辈,虽然称不上金枝玉叶,却也是身份不低,对太后娘娘只有尊敬与敬爱,并无他念。姜小姐,难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接近旁人都抱着异样的目的么?”怎么那么巧,赶在太后上香的这一日,始终闭门不出的姜小姐也凑巧来了,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重拾太后的宠爱吧? 她这话一出,姜小姐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异样,她心虚地瞪着贺莲房,以为对方得知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污蔑我的名节!” 这么说……当初的确是发生了什么让太后无法容忍的事情了?贺莲房脑筋转的极快,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感到太后其实是个非常随和慈祥的老人,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太后对任何人都很是宽容,哪怕是宫人手脚不稳摔了她最喜爱的一套杯盘,她也只是口头上说了几句,扣了一个月的月俸,要知道,曾经有嫔妃因为一只翠玉耳环被打碎,而活活杖毙了十数个宫女呢! 这样温和好相处的太后,竟然会将姜小姐驱逐,而非像以前那般把养在身边的小姐好好送回去,肯定是姜小姐做了什么让她动怒的事。能让太后动怒的……又是什么事呢? 太后最看重的,除了大颂朝的国运与朝政之外,就是皇上和青王爷了。以姜小姐的脑子,定然做不来危害国家社稷的事,皇上身上又是高手如云,她没那本事,更没那胆子,再加上皇上年纪比姜丞相还要大一些,姜小姐是疯了才会朝皇上下手。 剩下的就只有青王爷了。 贺莲房在心里回想青王的容貌,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是生得一副俊美皮相,哪怕是和潜儿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甚至比任何一个皇室男子都要好看。加之他从军多年,沙场点兵,身上有股其他男子没有的冷硬英气,对女子的吸引力可谓是致命的。当时情窦初开的姜小姐见到俊美无俦又尊贵无不的青王爷,会是什么反应? 自然是会心动。 可青王那样的脾气,却必然不会搭理对方。从今日姜小姐贸贸然敢来找正得太后欢心的自己茬来看,这是个冲动鲁莽没脑子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做出一些蠢事。怕是被青王揭破,太后恼怒,却看在姜丞相的面子上未加赘言,但就这样放过她,太后怕是不能满意,想来这也是为何众世家不敢到丞相府提亲的缘故。虽然姜家根基不深,但姜丞相为人正直廉洁,有海公之风,若是能与姜家永结秦晋之好,定然好处多多。姜小姐至今仍待字闺中,怕就是青王与太后的态度,姜丞相应该也是知道的,只可惜这位姜小姐脑子不够灵光。 这一连串的因果关系,贺莲房从推敲到确定,不过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她微微一笑,那种掌控全局的笑容让姜小姐浑身都不舒服:“姜小姐若是行得正,我又能污蔑得了什么呢?倒是太后娘娘因为青王殿下尚未成家的事情心情不佳,姜小姐确定还要继续留在这儿等到太后娘娘出现吗?” 一听到青王殿下四个字,姜小姐先是眼神一亮,随后一黯,她想起自己作死时那高高在上的王爷冰冷至极的眼神,仿佛自己是只肮脏的蛆虫,忒地瞧她不起,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戾气来,更是瞧贺莲房不顺眼。对方比她年轻,比她貌美,就连出身都比她高贵,她所渴求却不得的东西,对方轻而易举就能够拥有,这种不平衡的心理让姜小姐怒火攻心,上前一步,扬起手,便要朝着那张绝色的小脸上扇下去。 第110章 进寺上香等人作死(下) “啪”的一声,贺莲房被人一个用力往后一拉,那一巴掌便结结实实扇到了挡在她面前那人的脸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太后身边的江女官。此刻江女官平日里带笑的面孔显得格外冷酷和森寒,她静静地盯着姜小姐,冷笑一声,道:“多日不见,姜小姐还是这样的威风。” 她这话说的很是平淡,但姜小姐却蓦地打了个哆嗦,在见到江女官的第一时间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去,脸色青白交加。贺莲房没想到江女官会冲出来帮自己挡这一巴掌,她原本是想让江女官看到姜小姐的跋扈嚣张,回去转达给太后就是,至于这一巴掌,她原本可以轻松躲过去的。不过这样也好,太后身边的红人挨了这一巴掌,姜小姐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她贺莲房从来都不是会以德报怨的人物,姜小姐既然敢来挑衅于她,自然就得尝到点苦果。这样的话,日后她才能学会什么人该惹,什么人该躲着走。 “江女官!你还好吧!”琴诗吓了一跳,没想到江女官会突然出现,而姜小姐的这一耳光则扇到了江女官的脸上。谁不知道江女官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就连正得宠的嫔妃都不敢摆脸色给江女官看,如今这姜小姐竟敢扇她一巴掌,怕是要倒了大霉了。 “莲小姐。”江女官却恍若未觉,仿佛脸上那清晰的五指印只是一个错觉。“太后娘娘醒了,要奴婢来寻您。”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只是你的脸……” 江女官摇摇头:“奴婢无妨,小姐还是快去吧,省得太后娘娘等得急了。” 听了这话,贺莲房知道怕是江女官有旧账要跟姜小姐算,如今不过是借自己的东风。她对这个江女官挺有好感,江女官在宫中也一向对她很是照料,所以这个面子贺莲房怎么会不卖呢?当下表示知道,带着琴诗走了,连回头都没有。 待到她回到太后小憩的厢房后,大约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江女官才从外头回来。除了神色稍微有些凝重之外,她看起来和先前并无不同。贺莲房正在给太后捶着肩膀,江女官上前来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音调很轻,贺莲房也大概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是在禀报关于姜小姐的事情。这位江女官瞧着好相处,但能在太后身边待上十多年的人,能简单到哪儿去?姜小姐在她手上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听完江女官的话,太后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怒气,她一掌拍到椅背上,那木头所制的椅子稍微磕到都疼痛难忍,但太后却似是没有察觉,怒气冲冲地道:“她人在何处?” “回太后娘娘,姜小姐正在厢房外头候着。” “哀家不见她!传哀家的话出去,日后只要是哀家出现的地方,姜婉婷都不许在方圆十里以内出现!”太后气得胸口起伏,一双睿智的眼里布满怒气,想来是先前姜小姐所说的话,全被江女官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转达给太后了。“另外让姜丞相进宫来见哀家!哀家倒是想问问,他平日里都是怎样教导,才教出这么个好女儿出来!” 见太后气得脸色绯红,贺莲房忙奉上茶水,温声道:“太后何必动这么大的怒呢?姜小姐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又因家中烦闷,今日在相国寺巧遇,不过是巧合而已,太后今日是要来上香的,为这样一点小事生气,岂非得不偿失?”说话间,与江女官交换了一个眼色,江女官毫不退缩地回望着她,贺莲房不知道她对姜小姐做了什么,但却知道,以江女官的手腕心机,根本不需要对姜小姐动手,只消找准对方罩门,说几句话,便能将那个草包般的姜小姐刺激的语无伦次了。 而在大颂朝,你偶尔一句无心的随意开口,却很有可能成为大不敬的杀头罪名。尤其江女官还刻意把印有指印的半边脸向着太后,这更是让太后充满愤怒。江女官是她身边的心腹,姜婉婷当着众人的面掌掴江女官,岂不是在跟她这个太后过不去么?“你这丫头就是心软,那姜婉婷口出恶言,你却一点都不生气。”这丫头到底是心宽,还是善良的过了头?太后想。 ……其实都不是。因为贺莲房知道,根本轮不到她来动手,姜婉婷就要吃苦头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跟一个连对手都称不上的女子怄气呢?女儿家之间的争风吃醋,她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见贺莲房低眉顺眼的微笑,如玉般的小脸上始终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太后心底微微一叹,想起江女官口中转述的姜婉婷的话。连一个深闺千金都这样说,那么天下的百姓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跟莲丫头的?她将人家的千金小姐留在身边,时不时召入宫中陪伴,却不给人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头衔,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呀! 想着想着,便拍了拍贺莲房的手,温和道:“莲丫头陪哀家到寺内走走,距上一次哀家游逛相国寺,可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呀!” 贺莲房柔声领命,搀着太后的左手,慢慢地随着她的步伐走出厢房。厢房门口姜婉婷跪在那儿浑身发抖一言不发,见太后出来了,忙抬起头想要唤,结果一个“太”字没来得及出口,便被宫人挡住,最后只剩下她孤零零的跪在那儿,没人瞧她一眼。 江女官走在最后头,见姜婉婷满脸的恐慌与失落,还有眼底隐隐的嫉妒,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姜小姐请回吧,太后娘娘懿旨,日后只要太后娘娘在的地方,姜小姐都必须保持十里的距离,不许出现,还请姜小姐自便。”说完扬长而去,心里快意无比!若非这女子痴心妄想,想要爬上青王殿下的床,当日守值的卷儿也不会因此被杖毙。江女官不怨太后和青王,因为他们是主子,而卷儿的确犯了渎职之罪。可这不代表她也要放过姜婉婷!若非姜婉婷派人拖住卷儿,又利用卷儿欲对王爷下药,卷儿又怎会死的那样惨? 最可气的是,卷儿做了替罪羊,给姜婉婷背了这个黑锅,姜婉婷却因为有个丞相爹爹,全身而退了! 想起那个娇小懂事的妹妹,江女官眼眶一酸,眼看要落下泪来,好在她还记得此番随从太后前来上香求的是喜事,若是被人瞧见自己落泪,那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姜婉婷被这个消息震撼住了,待到她回过神,眼前早已没了江女官等人的身影。 让贺莲房陪同逛了会寺庙,又去佛前上了香许了愿,太后便要回宫了。她今儿个破天荒的没要贺莲房陪着一起回去,而是要她先回大学士府去,待到自己传旨再行入宫。贺莲房自然不会不从,刚福了身,眼角余光便瞧见一个身材矮小伛偻,手拿扫把的青衣僧人走了过来。 这僧人普通平凡,毫无过人之处,但贺莲房敏锐的吓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此人一定有问题。他手拿扫把却不扫地,走路沉稳,踏在落叶上也不显声响,低垂着头叫人瞧不清他的容貌,袖口还隐隐因太阳折射出森森寒光……“太后小心!” 这人是刺客! 贺莲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决断,在让开和舍身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太后眼睁睁瞧见贺莲房从她身侧转到面前紧紧抱住她,然后娇小的身子瞬间瘫倒在了地上,自己的凤袍之上沾满鲜血,“莲儿!” 琴诗最先反应过来:“小姐?小姐?抓刺客、抓刺客、抓刺客呀!!!” 那僧人伪装的十分成功,竟连御林军与侍卫们都骗了过去,如今被琴诗一嗓子,众人一拥而上,刀剑相交,很快便擒拿住了对方。僧人瞪着太后,桀桀怪笑,下一秒便咬断了牙齿里的毒药,自尽当场。 太后没去理会这要刺杀自己的刺客,她颤抖着扶起倒在地上的贺莲房,冥冥之中仿佛看到她那稚嫩天真的小女儿,无力的闭着眼睛,最后离她而去的场景…… 一片黑暗。 贺莲房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 难道她这次没赌对么?难道她真的又死了? 这怎么能行? 她还没有铲除齐鲁两个世子,还有二皇子的事情没有解决,上官氏等人也都还活着,她年幼的弟妹尚未长大成人……她怎么能死?她不能死、不能死的呀! 至少不能死在这时候! 触目所及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贺莲房呢喃着,挣扎着,她看见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面前是兰潜伤痕累累光裸不堪的尸体,他连死的时候都没闭上眼睛,他伸着双手,他在临死前都喊着爹娘大姐……他还那么小,他都没有长大! 她又看见四哥血溅沙场,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此刻战袍沾满鲜血,至死犹未松开手中长枪。 茉回跪在兵部尚书府外,披头散发,寒冬腊日只着单薄中衣,被人活生生绞死。 靖国公府轰然倒塌,所有亲人一夜之间尽皆崩溃。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清晰和绝望。 第111章 舍身挡刀如何赏赐 仇恨的火焰在她心头熊熊燃烧,贺莲房不能死,不愿死,不肯死。在没有将二皇子拉下马之前,在不能确定家人平安之前,她决不就此向着命运屈服,决不向敌人低头!哪怕是死亡,也不能牵绊她向前的脚步! 贺莲房咬着牙,奋力撑开眼皮,入目所及先是一片模糊,定了定神,才发现那是一顶帐子。只是这帐子瞧着颇为眼熟……慢慢地,贺莲房想起来了,这不是太后寝宫的帐子么?!难道说此刻她躺着的是太后娘娘的凤榻? 想起身,可张开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她自以为的大声,其实细小如同蚊讷。好在身边一直守着她的贺茉回拧着一条干净的热布巾过来了,正准备给贺莲房擦脸,结果却发现那个已经昏睡了快半个月的人儿已经睁开了双眼!她又惊又喜,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大大大大……大姐你醒了!” 这充满喜悦的一声让趴在桌子上打盹儿的贺兰潜猛地惊醒,他扑了过来,见贺莲房果真睁开了眼,张张嘴,无声的落下泪来。 自打再世为人后,贺莲房可是极少见到他流泪,就算练武再辛苦功课再繁复,贺兰潜也咬紧牙关撑着,从不言苦。可现在他瞧见她第一眼就扑簌簌的掉眼泪,贺莲房心口一疼,下意识便想伸手去给他擦,却忘了自己根本抬不起胳膊。还是贺茉回注意到了,连忙道:“大姐刚醒,你可千万莫要哭,再哭下去的话,怕是大姐又要心疼的昏过去了!” 贺兰潜一听,赶紧收敛泪水,孩子气地胡乱用衣袖抹了把脸,然后定央央地盯着贺莲房看,那扑闪扑闪的黑眼睛,就如同天上的星子一般明亮,他眼巴巴地盯着她看,可怜的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大姐,你不会再睡过去了吧?你不会丢下我跟二姐不管的吧?” 这半个月来他过得可谓是煎熬至极。每每看见大姐昏睡不醒,他便想起娘亲缠绵病榻的那段日子,难道大姐也会跟娘一样,在床上躺着躺着就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了吗?也因此,素来听话的贺兰潜这次犟的跟头牛似的,不管谁说都不听,一定要守在贺莲房的床边才肯安心。太后怜他一片心意,特地恩准他与贺茉回二人入住寿宁宫,得以陪伴贺莲房。 “怎么会呢?”贺莲房喉咙沙哑地回答,一旁的宫女取了温的蜂蜜水来为她润喉,她抿了几口下去,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许多,不再有那种磨砂般的痛感了。“我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你们的吗?”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贺茉回语带指控,却又委屈的要命。“当时我们都在府中,结果宫里派人传了消息说大姐你为了救太后以身挡刀,昏迷不醒,爹爹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好在那位公公带了太后的懿旨,允许我跟潜儿一同入宫,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管左右还有宫女在,直截了当地说:“以后大姐你可不许做这样的傻事了,太后娘娘身边大内高手如云,哪里需要你一个弱女子为她挡刀呢?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自有佛祖庇佑,可我跟潜儿若是没了大姐教导,是万万活不下去的!”她不管这一刀大姐挡得有多值,又会给他们贺氏一族带来何等好处,贺茉回只想自己的姐姐能够平平安安,如果荣华富贵要用这样的牺牲去换取,她宁可不要! 贺莲房摇摇头道:“并非刻意,只是当时身体比脑子转的快,还没想过来,就已经扑出去了。更何况,我陪同太后娘娘上香,难道回来的时候要让太后娘娘受伤吗?”她说的话一多,胸口处便钻心的疼,也因此秀眉微蹙,那苍白荏弱的模样,真是十分惹人爱怜。 贺兰潜道:“大姐你不要乱动,太医说你的伤口再往上半寸,便是大罗神仙都难救回了!你的伤还没好,可千万别动!”说着,像是怕贺莲房不听话,他还特意伸手去固定她身体两边的被子,生怕她动一下。 “……我已经睡多久了?”她只觉得煎熬、绝望和黑暗,但并没有觉得时间流逝的有多么快,可看弟妹的样子,怎么好像已经睡了很久? “再有一天,整整半个月。”贺茉回想到太医的话,犹然后怕不已。“太医说你伤的很重,不能移动,所以太后娘娘便把你留在了寿宁宫,除了贺家人以外,不许外人探视。这些天太后娘娘也一直守着你,就连皇上都来看了你好多次呢!” “青王殿下可回来了?”贺莲房问。 虽然不明白大姐为何问起青王殿下,但贺茉回还是乖乖回答了:“没有,听说还在途中,还有几日才能抵京。外祖跟舅舅还有四哥他们不能回来,所以这次回来的只有青王爷一个人。” 贺莲房点了下头表示知道,她毕竟伤得重,强打着精神说了这么多话已是到了极限,抓着贺兰潜的手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期间太后进来,得知贺莲房已经清醒,喜不自胜,连忙给佛祖上香,感谢佛祖保佑这个好孩子,然后一心一意地坐在床边等待贺莲房再次醒来。 当贺莲房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身边不止坐着太后,竟然连皇帝也坐在床榻之上,惊得凤眼微瞠,忙要起身行礼,被太后一把按住:“你这孩子,伤还没好就急慌忙的要动,哀家不许你动,好好躺着!” 贺莲房被迫躺下,不安道:“臣女该给太后娘娘和皇上请安的……”自小习得的礼仪怎能允许她躺着面见大颂朝最尊贵的两个人呢? “无妨,你伤的太重,寿宁宫又无外人,无需多礼。”皇帝的目光是难得的慈爱。太后是他的生母,也是拼尽全力保得他登上大宝的人,母子二人感情向来很好,得知太后遇刺,皇上第一个反应是吓呆了,而后得知贺莲房舍身相救,心中对贺莲房感激又庆幸,也不枉母后对她眷宠若此。只是人家一个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被那么一刀刺入心头,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贺氏一族向来忠心耿耿,贺励更是他的心腹大臣,于情于理,他都得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想到这里,皇帝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尤其贺莲房年纪小,又因为受伤面色苍白如纸,乌黑的长发披泄而下,当真是美到了极点,干净到了极点。她身上又有一种寻常少女所没有的沉静气质,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好感备生。 太后回头看向皇帝,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皇儿觉得哀家的提议如何?” 皇帝点点头:“莲丫头善良勇敢,又有大义之举,的确配得上公主一称。儿臣也与贺卿商量过,他没有异议。朕有数个女儿,却没有哪一个能有莲丫头这样的胆识与气魄的。”别说是面对穷凶极恶的刺客,就是对着稍嫌凶悍的猫猫狗狗,他的妃子和女儿们都能吓得花容失色,若是当日陪同母后去相国寺上香的是旁人,这太后能不能安然无恙,那还真说不好。 贺莲房原本满头雾水,但很快便从皇帝和太后的言语中拼凑出了他们的意思。听这话,皇上和太后娘娘是想封她为公主? 这是何等的荣耀! 若是她成为皇室一员,得了太后的欢心,日后她做事便再也不必缩手缩脚,更不必再去担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样的话,和青王爷的结盟是不是就能将能力发挥到最大?只是……听皇上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他要认下自己这个干女儿?太后年纪与外祖母一般大,的确不适合认自己做义女,也只有皇上最为合适。她为太后挡了一刀,危在旦夕,险些性命不保,义字是先占了的,再加上贺家和靖国公府的身份加持,皇上封她做公主,也是理所当然,便是史官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便是这个道理了,贺莲房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能被封公主的一天,倒不是贪恋这富贵荣华与皇家身份,而是她觉得,若自己得封公主,日后想要保住弟妹和外祖一家,扳倒二皇子等人,实在是一大助力! 当日为太后挡那一刀,说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事后连贺莲房自己都觉得当时所做的决定太过大胆,要知道,若那刀锋再偏半寸,她就是救了太后一命,也无福消受这富贵呀!可见上天还是站在她这一边,没有将敌人铲除,她怎么能死呢? 正在太后与皇帝敲定此事之时,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从宫门口传了过来:“不可!” 谁?! 贺莲房猛地凝眸看去,竟是还有几日才能抵京的青王爷! 他这是要坏她的事?! 贺莲房的第一反应是青王要坏事,但转念一想,他并非这样的人,难道是有什么缘由?可无论怎么考虑,自己得封公主,都只会对彼此的结盟有益无害,他为何要反对? “东夙!”皇帝惊喜不已。“不是说还需几日才能回京的吗?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瞧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听闻母后遇刺,心中担忧,便舍了大军,一人轻装简从匹马赶回。”青王讲话还是那么言简意赅,他先是看了凤榻上的贺莲房一眼,而后认真道:“皇兄,母后,皇兄认贺小姐做义女之事,万万不可!” 太后跟皇帝都不明白,这怎么就不行了呢?唯有贺莲房从中听出了什么,青王只说皇上认她做义女不可,没说封她做公主不可呀!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难道会故意犯这样的语言漏洞? 因为贺莲房在场,有些话青王不方便说,于是便起身与皇帝、太后一起转去御书房,临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贺莲房一眼。那眼神叫贺莲房有点毛毛的,说不上哪里很奇怪。 第112章 尊贵无匹平公主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在贺莲房的翘首以盼下,太后和皇帝都没有回来,反倒是青王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如半年前离去时俊美英挺,一双乌黑的眼睛深邃如海,剑眉星目,浑身都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贺莲房坐在床上,仰起头瞧着他,那专注的模样可爱的如同一只毛绒绒的小猫,叫人实在手痒得很,想要去揉一揉。较之青王离京已经半年之久,这半年里贺莲房长高了许多,但仍然那般瘦,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疼。两人就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彼此对视,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仿佛是在较量谁的耐力比较好一样。 他生得很好看,她也是,两人都美得如同画中人,双双对视的模样彼此倒没觉得什么,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却看得痴了。都说青王殿下俊美绝伦举世无人可匹,但贺小姐在他面前却毫不示弱,甚至隐隐有与之并驾齐驱的姿态。 须臾,青王道:“你的伤不轻,要好好休息才是。” “好好休息是必须的,只是若是心情不好,伤口也难以愈合。”贺莲房话中有话。 青王看了周围一眼,宫人们立刻会意,鱼贯而出,寿宁宫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这于理不合,但在青王面前又有谁敢说三道四呢?他是刀头舔血征战沙场的伟大战神呀!“生本王的气?” “臣女不敢。”贺莲房冷淡地看着他,“只是不明白此事有什么利害之处,让王爷担忧。” 牙尖嘴利的姑娘。青王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这话里是暗着挤兑他没事找事呢。“倒也没什么利害之处,只不过本王不想你做皇兄的义女罢了。” 闻言,贺莲房皱起眉:“为何?难道其中有何原因不成?若是我能做皇上的义女,日后行事,岂不比现在顺遂许多?王爷与我结盟,难道不是希望我能够起到比预期更大的作用吗?”倘若没有身份地位,她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拿什么与旁人争斗?“当日王爷与我所说之话,我始终记得,莫非王爷却忘了不成?你我二人,以友相称,只要不危及到朝政社稷,一切任由我做主,今日王爷是要食言?”说好的互不干涉,青王此举又是何意?既说不出缘由,只给她一句“不想”便要搪塞过去,到底是何意? 对青王的品性,贺莲房很信任,也很尊敬,但就此事来看,她当真是想不出为何。 “本王当日与你所说之话,尽皆出自真心。包括今日,本王存了私心,也是当真不想你做皇兄的义女。只是你大可放心,你该得的荣耀与地位,本王决不会干涉。毕竟,日后本王离京,燕凉之事都要仰仗于你。”青王勾起嘴角,觉得眼前这姑娘真是难得的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笑眯眯的,像今日这般连一点笑意都没有,还真是少见。 听了这话,贺莲房更是不懂了。她眨着漂亮的凤眼,正要去想,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突然压了下来,放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头顶传来青王略显冷淡却又蕴含关怀的声音:“好好养伤,不必多想。” 她有点迷茫地看着他,沉静的凤眼里透露出她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稚气和天真,看得青王眼神一黯。他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看,很惹人疼,贺莲房心里却在想: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能不多想?你我二人既然是盟友,那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这样瞒我,莫非是别有所图不成? 但贺莲房也明白,若是青王不愿意说,她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到答案的。既然他已经说出她能得到该得的,贺莲房想,还是信他吧。 因为伤重的关系,贺莲房一直在寿宁宫养伤,期间靖国公府的老太君带着其他家人浩浩荡荡的来看望,抓着她的手掉眼泪,心疼的要命。贺莲房一听外祖母来了就头大,其实她的伤在太医院的精心诊治下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太后又命人补品不断地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贺莲房便胖了一圈,原本稍嫌瘦弱的身子结实了些,小脸也圆润了不少,有时候照着镜子,贺莲房都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头猪。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在长辈们面前说出来的,外祖母与太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约而同白天黑夜地给她塞各式各样的补品,人参灵芝补得贺莲房险些喷血。 又过了半个月,贺莲房勉强可以下床走动,伤口也不大疼了,在贺励的再三请求下,太后终于松口让他将人接回家去。 上香的时候还是秋天,结果回府就成冬天了,这个香上的时间未免太长了点……贺莲房苦中作乐的想。 贺励是外臣,所以即使太后允许他前去探望女儿,也不能频繁的去,因此除了贺莲房刚受伤的那半个月,后头贺励几乎得好几天才能见到女儿一次,他哪里舍得呀,如今总算能把人接回家,他既高兴又担忧,非要陈太医跟着寸步不离才行。可怜陈太医一把年纪,原以为进大学士府做府医能轻松点儿,谁知道还是这么悲催! 得知贺莲房重伤险些不治,最开心的莫过于上官氏和庶出一房了,她们日夜期盼着贺莲房能死在皇宫,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为此上官氏还命齐妈妈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了个小佛龛,日夜祈祷佛祖能收回贺莲房的小命,让她再也不能嚣张! 可惜事与愿违,贺莲房非但没死,还比之前气色更好的回府了!上官氏不被允许出院子,但贺红妆贺绿意却是要陪徐氏一起迎接贺莲房回府的,二人瞧着贺莲房面色红润健康,就连先前单薄的身板儿都长了些,不由得嫉恨交加,恨不得手上能有把刀,捅进贺莲房的心脏,叫她这一次再也没法醒过来!心底恨得要命,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还有比这更让人压抑的事情么! 徐氏见贺莲房回来了,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心肝肉肉的叫,仿佛真的有多么心疼她似的。贺莲房但笑不语,任由徐氏亲亲热热的说话,在她看来,这位祖母的慈爱连太后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从她受伤开始到现在,大概有快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徐氏可从未去看过她一次,她也从未从爹爹口中听到祖母的问候或是关怀。如今她活着回来了,祖母怕是想到在这之后太后和皇上所给的赏赐,这才急不可耐的想与自己亲近了吧? 当真是有好处挤着来,没好处隔得远哪!她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扫过贺红妆与贺绿意,见她们的衣着打扮都比之前好了许多,头上的首饰也都是全新的,价值不菲,想来自己受伤的时间里,这祖孙三人感情又得到了新的升华。对于这两个心爱的孙女,徐氏虽然难免微词与怨言,但内心深处还是疼爱的,她们打扮的寒酸,她看着也难受,便做主给置办了几身行头。当然,用的全是贺家的银子。 贺莲房心里冷笑,这大学士府的一草一木,都是潜儿的,贺家赚钱的铺子,要么是祖传,要么是娘亲的嫁妆,都是属于潜儿的,贺红妆贺绿意,她们也配! 只是她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庶出姐妹两人的挑衅眼神与举止,她完全都没看放在眼里。以为有祖母撑腰,便能在府里横着走了?以为就凭这两个月,就能扭转她们在旁人心目中的印象了?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贺励皱着眉看着徐氏抓着贺莲房问东问西,在听说皇上与太后并未赏赐什么东西时,徐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叫贺励冷了眼,这段日子因为莲儿受伤,他无力府中诸事,便将权力交给了回儿,在回儿入宫守着莲儿的那几日里,府中大小事务都是徐氏暂代处理的,她从中做了什么,贺励不想去追究,但若是这小心思打到了他的女儿身上,他决不姑息! 贺红妆与贺绿意相视一笑,彼此都觉得,虽然贺莲房救了太后一命,太后也将她留在宫中照料了这么久,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赏赐,也就是说,贺莲房这次是做无用功了!想到那刺在贺莲房身上的一刀,姐妹两人都颇为扼腕,怎么就没能将贺莲房给砍死呢! 不过转念一想,贺莲房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实在是大快人心! 两人心情都挺不错的,直到宫中一道圣旨的到来。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亲信花公公,此刻他右手托旨,左手拈着兰花指,端的是妖娆动人,妩媚无比,一双细长的眼在厅中扫视了一圈,见众人都跪了下去,才展开圣旨宣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氏有女名莲房,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家承钟鼎,心标婉淑,又有大义之举,佛性秉灵,赠衣施药,解苦痛百姓于病痛之中,遍开医馆而分文不取,不负仁义二字,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认为义女,钦封为平原公主,享一品诰命,并赐平原公主府,钦此——” 除了贺莲房,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请公主起来领旨。”花公公的态度无比尊敬,他微微弯□子,垂首,双手将圣旨奉上。 贺莲房起身领旨,轻声道:“谢皇上与太后娘娘恩典,劳烦公公了。” 贺茉回最快反应过来,她掏出一只荷包悄悄塞给花公公,花公公在袖子里掂了掂,知道数目不小,露出了笑容。他恭恭敬敬地给贺莲房行了礼,又与贺励告退,便回宫复旨去了。 贺莲房捧着圣旨,心里却在想:这和王爷说得有何不同?不过是从皇上的义女,变成了太后的义女罢了! 第113章 丧家之犬贼心不死 贺家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喜事给砸晕了,就连贺励都傻站在那儿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在这之前,他想过无数种皇上和太后可能赏赐的东西,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荣耀的地位!此刻他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高兴女儿得到了平原这个高贵的封号,心酸女儿以后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上了皇家的册碟,她便再也不只是贺家的女儿,还是大颂朝的公主了! 当然,更让贺励感到纳闷的是,他从一个臣子,便连年纪都比皇上小了几岁,如今因为女儿的缘故,竟然一跃至太后的辈分……贺励觉得有点压力。 贺茉回与贺兰潜喜笑颜开,几个婢子更是高兴的差点儿飞上天去,他们围着贺莲房祝贺道喜,一时间整个花厅都热闹了起来。 在听到圣旨的内容时,贺红妆与贺绿意气恼不已,当看到那些赏赐连绵不断地搬入府库时,她们的眼都因为嫉妒变得通红!两人睁着妒恨交加地盯着贺莲房看,心想,怎么好事儿全让她给摊上了呢?若是知道为太后挡刀能换得这样的富贵,那她们也愿意赌上一把呀!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是贺莲房的,跟她们庶出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只是笑容有点说不出的难看。贺莲房淡淡瞟了她一眼,权当没有看见。她知道自己的容貌肖母,这也是为何徐氏与她一直亲近不起来的原因之一,看到自己被封为平原公主,又赐了平原公主府,徐氏就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美貌无双的蓝氏,心里如何能不厌、不嫌?再对比贺红妆与贺绿意的落魄平庸,徐氏心中的天平瞬间又倾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对红妆绿意好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她们没父亲疼,又都是庶出,名声也都毁了,以后更是不能像莲儿回儿那般嫁个好夫婿,她这个做祖母的自然应该对她们多多照拂。想到这里,徐氏瞧贺红妆与贺绿意的眼神不禁变得格外柔和。 贺兰潜很是兴奋:“大姐,以后你就是公主了!我在国子监听先生说,皇上的几个女儿都是没有封号的公主呢!这平原二字极为尊贵,一般是给长帝姬用的,看样子太后娘娘跟皇上都对大姐你很好呀!” 贺莲房微微一笑,面上仍是宠辱不惊的样子,这是她该得,也必须得的,否则日后她拿什么去跟二皇子斗?摸摸弟弟的脑袋,她柔声道:“好了,潜儿,劳烦你去靖国公府跑一趟,将这个消息告知外祖母与哥哥们吧。” 贺兰潜用力点点头,欢快地去了,眼瞧家人一片欢天喜地,贺莲房心中却仍有未解之谜,那就是青王的态度。他……为何不让皇上收自己做义女,偏偏要太后娘娘?要知道太后娘娘的年纪可是与她外祖母差不多大了呀! 得到贺莲房被封为平原公主这一消息的上官氏简直恨红了眼,她恶狠狠地用手抠着身下的床板。自双腿断后,她做什么都只能在床上进行,别说是走路,就连想动一下腿都不行,这两条腿虽然还在身上,但却像是已经不存在了一般,根本没有感觉。上官氏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没有了双腿,她拿什么去和蓝氏争?蓝氏活着的时候她就事事比不过她,如今蓝氏死了,她还要生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上官氏恨得要命,可惜此刻她什么风浪也掀不起来。老爷不喜她,老夫人虽然对她不错,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娘家又是个不中用的,两个女儿年纪又还小……她又能怎么样呢?现如今待在大学士府,还有的吃有的穿,若是有朝一日被遣送会翰林府,怕是哥哥嫂子连养她不乐意!这深深后宅之中,只要男主人不在意,她就是再厉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哪怕对手只是一个区区毛丫头,她亦输的一败涂地! 得不到男人的心,她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上官氏眼睛通红,简直疯狂的像是要流出血来,站在她面前的贺绿意吓得微微后退了一步,贺红妆倒是面色平静,只是眼底也有抹惧意。上官氏一直都是温婉慈爱的,曾几何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与眼神?姐妹两个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妇人到底是不是她们那个高贵美丽的娘亲。想起已故的蓝氏,想起蓝氏绝世的容貌与气度,贺红妆与贺绿意不约而同的想:若蓝氏是自己的亲娘,她们是嫡出的小姐,那该多好呀! 那样的话,爹爹的疼爱是自己的,靖国公府那样大的靠山也是自己的,就连平原公主的这个封号都可能是自己的! ……可惜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她们想象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们仍然是卑微的庶女,还是个母亲犯了错,自己名声尽毁的庶女。等再过两年,贺莲房及笄,大学士府的嫡长千金,靖国公府的外孙女,深得太后欢心的平原公主,这三个身份随意拿出一个来,都能觅得如意郎君。可她们姐妹俩呢?一个得嫁给不学无术的纨绔表哥,一个却得嫁给长了身恶疮命不久矣的短命鬼!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岂是一言半语能够说得清的? 不甘心、不甘心哪!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她们庶出一房,如今在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呀!银两不能随便用,首饰不能随便打,就连吃穿用度每个月都是有限的!贺莲房甚至还不许她们朝下人身上撒气!不管做什么都要讲规矩,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娘,我不管,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这样下去的话,贺莲房她们真的要彻底踩在我们头上了!”贺绿意带着哭腔。“娘你快想想办法呀!难道你要我们像你一样,一辈子都低人一等吗?!” 上官氏闻言,猛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贺绿意这话戳中了她的软肋,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痛苦!不管做什么都笼罩在蓝氏的光环之下,世人只晓得贺夫人,没人知道上官姨娘!“那小贱人得意不了多久!” “娘,你有办法?”贺红妆眼睛一亮,若是能将贺莲房毁了,她们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上官氏能有什么办法,说到底,在大学士府的主人回来之后,她不过是个忘记自己身份的贱妾而已。只要贺励对她没有心软,她就是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她不过是现在得意,谁能料到日后的事情会怎样呢?”上官氏阴阴一笑。“你们两人,切记不要和她做正面冲突。你们这个大姐,看着是个心善的,其实手段最是狠毒,没看见娘这断了的双腿么?全是她搞的鬼!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惹怒她,只要静待时机,等到她及笄还有两年,我就不信,在这段时间里,找不到机会反咬她一口!到时候定要让她身败名裂,要了她这条贱命!” 她恨得眼里快滴出血来,也不去想想,她害死人家的母亲,人家只要了她一双腿已是足够仁慈,却仍冥顽不灵。她为了地位权势陷害设计旁人,那是应该的。可旁人若是不肯乖乖被她设计,甚至想要反击,那就是旁人的不对!都该死!该死! 平原公主!平原公主!好一个平原公主!蓝氏,你活着的时候踩了我一辈子,你死了,还想让你的女儿踩我的女儿一辈子吗?我告诉你,你休想!你休想! 见上官氏面部扭曲可怖,贺红妆贺绿意两人吓得赶紧说了几句话迅速离开,她们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娘露出这样吓人的表情了! “哦?”听了齐妈妈的话,贺莲房露出有趣的笑容。“她是这样说的?”不愧是上官氏,依然贼心不死,就不知日后她是不是也一直能保持这样自信又张扬的态度,她等着看呢! 齐妈妈跪在堂下不敢动弹,她伏在地上簌簌发抖,这慈眉善目天仙般的大小姐,她是怕的透透的了!所以上官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立刻乖乖地禀报,不敢有丝毫隐瞒。这也是贺莲房为何留着她的原因。齐妈妈自己也清楚,自己也只剩下这么点价值而已,夫人有几斤几两重早就被大小姐看透了,自己若是不能好好完成大小姐交代的事情,那么,一颗没有用的棋子,不丢掉还要做什么?如果想活,齐妈妈就必须听从贺莲房的,不能用丝毫懈怠。 在第一次出卖过上官氏后,齐妈妈还会觉得愧疚不安,那一次,她故意隐瞒了上官氏的一些事情,当时这位神仙般的大小姐笑眯眯的什么也没说,可第二日她便收到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那手指头上还有一块黑色胎记,齐妈妈如何能不认得!登时吓得她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到菡萏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着乞求大小姐再给一次机会。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生二心,反正已经背叛过一次,再多背叛几次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回、回大小姐,是、是这样说的……”齐妈妈跪在地上,连脑袋都不敢抬。 天璇蓦地冷笑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小姐,不如直接杀了干脆利落。” 她说杀人的语气就像是讨论天气如何,听得齐妈妈更是害怕,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个天璇,能隔着好几百米用刀子割断她的头发,就是打死齐妈妈,她也不敢得罪菡萏筑的任何一个下人。 第114章 青王殿下心有所属 “她已经双腿尽断,怎么着也得给她留条活路,扫地尚且不伤蝼蚁之命,更何况是个人呢?”贺莲房微笑的说。明明是善良至极充满慈悲的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愣是叫齐妈妈浑身战栗,冷汗涔涔,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贺莲房很快就让她回去了,起身的时候,齐妈妈觉得自己小死了一回,出了菡萏筑,冷风一吹,才发觉背部衣裳竟已被汗水湿透!她战战兢兢地朝上官氏的院子里去,连回头看一眼菡萏筑都不敢。 上官氏在动什么样的心思,贺莲房并不在意,她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现在她比较在意的是齐鲁两名世子。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出门,平白浪费了她命人散播出去的流言。齐王竟也沉得住气,只是台面下的小动作不少。 贺莲房被封为平原公主的消息,燕凉城迅速传了个遍,对百姓来说,这位心善温柔的大小姐赠衣施药开桥铺路,为他们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这样好的人,自然配得上平原公主的名号。而在高门世家之间,年龄相仿的女子难免嫉妒之心,男性成员们却动了不一样的心思。明面上看,贺莲房似乎只是因为有大义之举而成为了皇室一员,但对于某些嗅觉极其灵敏的人而言,他们却从中察觉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贺大小姐年方十三,离及笄都尚有两年,年纪与皇上的几个公主相差不了多少,那么,为何认她为义女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后?似贺莲房这般美貌与家世并存,甚至又有了公主头衔的尊贵千金,不正是众多皇子争抢的对象么,更别提她身后不可撼动的靖国公府!当今皇上至今未立太子,几个出众的皇子也都正是嫁娶的年纪,没人比贺莲房更适合做这未来的一国之母了! 可太后却将贺莲房认为义女,这又说明什么?成了太后义女的贺大小姐,那便不再是皇子们的同辈人,而是整整高出了一个辈分,严格说起来,他们见到她,那是要叫一声皇姑姑的!这姑侄之间,又岂有成亲之理?所以说,皇上不希望他的皇子们纳贺莲房为正妃,是不是也从侧面表明,迄今为止,皇上都没有确立太子人选,更加没有特别看重的皇子? 这样的话,他们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选择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然后为之卖命,倾尽一切赌上一赌;二是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待到皇上有立太子的意愿时再行投诚。可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选择了后一条路,他们就难以成为皇子的心腹,前一条路虽然渺茫些,但若尽力辅佐,皇子表现优秀,希望则大得多。若是好命熬到新帝登基……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个道理了。 进取派的想要求娶贺莲房,借以得到她背后贺世家与靖国公府的势力,保守派同样想要求娶贺莲房,因为这样可以向皇上表明他们的忠心。贺莲房的身份越是高贵,他们就越是想要得到。虽然其中难免会有些问题,但和他们得到的比起来,那真是微不足道的。 为了庆贺太后收义女平原公主,皇上特意在皇宫召开一场宫宴,邀请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及他们家中女眷到场,皇宫中已很久没有大摆筵席了,距上一次还是太后的寿辰。 皇上与太后对待贺莲房的态度,表明了这平原公主的封号到底是空虚还是名副其实。贺莲房在收获一大片或欣羡或贪婪或欣赏的目光时,同样也察觉到了嫉妒、厌恶与排斥。她坐在太后身边,不着痕迹地朝下方一扫。那坐在左侧席位最侧,打扮的如同花朵一般娇嫩美貌的少女,怕就是皇上最小的女儿十一公主吧?贺莲房年岁与其相仿,但却并非祁氏皇族,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却先了所有公主得到了平原的封号,这两个字便是长公主也没能得到! 不招人嫉妒是不可能的,但贺莲房并不在意。她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也没必要做到,这些人厌恶她也好,嫉妒她也罢,只要双方安分守己,互不干涉,这眼缘好不好,她还真不怎么看重。如今她方才起步,今日之宴,明着是皇上为太后收她为义女而庆贺,暗着,却也需要她表现出色,好让某些人心服口服。 十一公主为皇后所出,又是皇上最小的女儿,平日里自是被宠的上了天,但即便如此,皇上在最疼爱她的时候,也不曾赐予她封号,迄今宫人们都还唤她做十一公主,凭什么这个贺家的女儿,就能先她这个真正的金枝玉叶一步,成为尊贵无匹的平原公主?平原二字是她想要的! 因为元宵花会上贺莲房的表现,皇后对贺莲房的印象很不错,在得知她被封为平原公主之时,皇后也只是稍微吃了一惊,随后便不甚在意了。她并不担心皇上看中贺莲房,毕竟这丫头年纪太小,其父又是皇上的心腹,于情于理,贺莲房都不适合入宫为妃。既然不存在情敌的可能,皇后自然也看得开。她为了赵世家,可谓是殚精竭虑,但最近这段日子,赵世家却在蠢蠢欲动,甚至还想要将某个远房的堂妹送入宫中,美曰其名是养在她身边,可皇后见了那个堂妹,生得一副娇弱袅娜的样子,又是娇媚如花的容貌,这送入宫中,说是来陪伴她,其实说白了,还不是想朝那张龙床上送人么! 皇后感到了失望与愤怒。她已经生下皇子公主,只要不犯重错,便是日后轮不到自己的儿子做皇帝,这太后的位置也是跑不了的,可她的娘家却急慌忙的要给皇上塞人,是她这些年太过纵容世家,所以他们只记得她是赵世家的女儿,却忘了她是这一国之母,是大颂朝的皇后娘娘! 赵溪若不喜欢贺莲房,却也觉得送个堂妹入宫,皇后娘娘应该宽厚大度些,为此,仗着皇后对她的照拂,没少旁敲侧击的想要说服皇后。皇后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不快,所以今儿个根本没让赵溪若陪在自己身边,而是让其与赵世家的人一同坐在臣子席位上,对赵溪若楚楚可怜的目光视而不见。 皇后瞧了一眼坐在皇上左侧第一位的青王,笑问道:“王爷此番回京,可否要多留一阵子?” 青王虽为人冷淡,但知礼守纪,对待皇后虽然没有打心眼里的尊重,却也不会不顾她的面子:“臣弟预备在京中逗留数月,年后再回疆。” 皇后笑得颇为意味深长:“以往王爷一年到头在京中都待不到几个月,如今却动辄便是半年的时间,难道是看上了某个世家的千金不成?” 一听皇后这样问,下头的赵溪若顿时眼睛一亮,迫切地盯着青王俊美的侧脸,无比希望那张好看的薄唇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她追着他已快十年,从多年前的惊鸿一瞥,那骑在马背上如天神般俊美挺拔的男人便叫她着迷,她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成为青王妃,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青王很少留在燕凉,她见他的次数也不多,更别提是说上话了! 但赵溪若有自信,凭自己的家世、容貌、才华,王爷即便是不喜欢自己,也绝对不会无视!她比一般女子更加大胆和主动,甚至亲手送过他自己绣出来的荷包与手帕,赵溪若坚信,青王不动心则已,一动心,那对象必定会是自己! 青王端起酒樽轻轻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然也。”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就连一直淡定的贺莲房都觉得不可思议了!前段时间太后娘娘还为青王殿下的婚事发愁,如今他便说有了心上人?! 莫说是贺莲房,皇上、太后……整个大殿中的人,都如同被雷劈了一样。青王在他们心目中,虽然不是神仙,但也相差不远。寻常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十几岁就开了荤,成亲前更是有不少通房,惟独青王是个例外,他清心寡欲的让世人都感觉他看破了红尘,哪怕下一秒他说要落发出家,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但就是这样一个遥远的故事般的人物,如今居然大方的承认了他瞧上了某位千金? 赵溪若心中顿时一喜!是她!一定是她! 热切的目光不顾一切地投向青王,其中蕴含的感情大胆的叫人看了都要脸红。 “……这……不知王爷看上的是哪家千金呢?”皇后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她原本只是想随口一问,料想青王会回答没有,以此来敲打一下赵溪若,让她知道,若是想做青王妃,就必须乖乖听话。“可否说了出来,也是喜事一桩。” 青王冷淡道:“时机未到。”姑娘年纪太小。 他说话这样不给人面子,皇后也习惯了,能回答她就已不错。“能被王爷看上的千金,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青王想了想,认真而严肃地说了一个字:“美。” 第115章 大殿之宴有人找茬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真是好一个过人之处呀!众人想。 大家都觉得,能被青王殿下看中的姑娘,首先一定是有过人的家世,随后便要有出色的才能,最后,必定是有其他千金小姐所不同的地方,毕竟单论家世和才能,满足这样条件的,在燕凉城真是一抓一大把,至于容貌,因为这对象是青王殿下,所以众人反倒觉得这不重要。谁知道他们觉得不重要,人家青王爷却直接大喇喇的就说了那么一个字。美! 能让青王殿下都说美,那得是多美?今日为平原公主设宴,众多世家千金几乎尽数到齐,个个都可谓是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真要说从中挑出一个最美丽的,那反而不好选。因为有人偏爱牡丹般的艳丽,有人独爱芍药的芬芳,还有人喜爱幽兰的脱俗……当然,如贺莲房这般尚未及笄的姑娘,他们便有志一同的忽略了,毕竟青王殿下的年纪摆在那儿,他总不可能看中一个年纪比他小那么多的姑娘吧? 感觉看来看去,都是赵溪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虽说并不是没有其他能在美貌与才华上与之一较高低的小姐,但严格说起来,却只有赵溪若可以说跟青王殿下有点联系。于是众人的目光不断地从青王转到赵溪若,仿佛要在二人中间瞧出什么来似的。赵溪若粉面羞红,低首浅笑,娇羞的模样直教不少年轻的公子看直了眼。她和那些尚未及笄或是刚刚及笄的姑娘不同,赵溪若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娇媚和成熟之美,这是其他女子所远远不及的。更何况她为了青王多年不嫁,这种痴情和深情,当真是叫不少人为之欣羡与感动。 皇后却不这么认为。自打得知溪若倾心于青王,她可是想了不少法子让两人变相的接近,可以说青王见过赵溪若的次数也不少,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才夸她美呢?更遑论,青王脸上虽无表情,但皇后却瞧得清楚,他眼底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连想到那个姑娘,他都变得如此温和,对方一定不是溪若! 对于那样的眼神,皇后真是太熟悉了!多年前,皇上就是用这个眼神瞧着那个女人的,她为此不知多少次在深夜醒来,泪水打湿枕畔!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能让王爷都说美,那必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了。”皇后收拾紊乱的心绪,轻轻一笑,看了一眼下首仍旧在羞涩的赵溪若,问:“不知和溪若比起来如何呢?” 青王沉默了一会,赵溪若以为他是在酝酿即将出口的表白,皇后则以为他是在心中认真计量考虑,两名女子到底谁更甚一筹,就连皇帝和太后都略有些紧张,他们都不知道青王的意图,所以对他的话也很在意。 片刻后,青王的回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赵小姐是谁?” 众人绝倒,哪怕是贺莲房,都因为他这个回答嘴角抽搐了一下。就不说以前了,单是她出佛堂到现在这段日子,就不下数十次听人说赵世家的小姐对青王殿下一往情深的话了,还有人说赵小姐对青王殿下痴情不移,皇后跟赵世家也想撮合这桩姻缘。贺莲房觉得,哪怕青王不喜欢这女子,也不至于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吧? 没想到他还就真的不记得! 赵溪若的脸色刷的迅速惨白,她原本的娇羞和期待都在此刻化作了泡影,可她不甘心自己就此失败。如果说这辈子她不能够成为青王妃,那么赵溪若宁肯青王孤独一生,也不要有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个女子走进他的生命! 这种不甘让她突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那坐在上首的是曾经以弱冠之年横扫千军一战封神的青王祁东夙,直接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不可能!王爷决不可能不记得我!” 她这模样实在是太过失礼,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管青王对溪若态度如何,这上下尊卑的规矩必须要守,今日大殿之上,高门世家林立,赵溪若丢的,可不仅仅是她本人的脸,还有她背后的赵世家,甚至还有自己这个一国之母!皇后瞧见皇上与太后脸上都颇为不悦,当下厉声喝道:“溪若,你怎敢如此与王爷讲话?!”说话的同时还不停地用眼神暗示赵溪若,希望她能放聪明点儿,立刻停止这无礼且鲁莽的行为,并立即向青王道歉,这样的话,自己再说上一两句打个圆场,事情也就可以这样揭过了…… 可惜,赵溪若不乐意配合。从尚未及笄开始,她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尊贵的青王之妻,她也一直都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外貌尽心尽力,琴棋书画更是刻苦钻研,为的是什么?就是日后站在他身边时,世人能够认同她、羡慕她、仰望她!可以说,赵溪若在心底已经将自己视为青王妃了,整个燕凉城,没有人能与她一较高下,比她美貌的,家世不足以匹配,家世相当的,年纪却又不到,赵溪若已经想了又想,放眼整个燕凉,根本就找不到比自己更适合做青王妃的人了! 青王突然皱起眉,他这人常年面无表情,偶尔的喜怒之色便叫众人心惊。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冷酷的撕裂赵溪若时,他却点了下头,道:“无人能比。” 很明显,这四个字是用来形容他心爱的姑娘,顺便将赵溪若踩到了尘埃里去。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赵溪若的一厢情愿,即便皇上太后不反对,青王也决不会迎娶赵溪若为妃。赵世家狼子野心,权势日益壮大,即便这样他们还不满足,想要成为叱咤风云的外戚世家,有野心很好,可惜决不能让上位者发现。在皇上和太后都知情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理会赵溪若呢?可叹赵溪若是个拎不清的,只觉得她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却压根儿不去想,赵世家已出了个皇后,若再出个青王妃,过了数十年,真说不定这祁氏的江山便要换个人坐。 贺莲房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却想:今日,好似自己才是主角呀……她又想起元宵花会时见到赵溪若的样子,觉得此女大概是因为快到双十年华,青王又迟迟不肯理会于她,内心难免便走向偏执。 赵溪若自是不愿相信这一切,她抖着嘴巴,颤巍巍地道:“可是我还亲自命人送过荷包与绢帕给王爷,王爷不是都收下了吗?!”她不相信,不相信!若是王爷不给她希望,她又怎会越陷越深?今日她变成这个样子,王爷难逃其咎! 青王冷冷地看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能进得了青王府?” 赵溪若愣住了,好在皇后反应得快,忙道:“好了好了,今儿是庆贺平原公主的大好日子,溪若,你可莫要喧宾夺主,还是到本宫身边来吧!”说着对赵溪若招了招手,顺便对赵溪若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好在那宫女十分机灵,立刻扶着赵溪若到了皇后身边。 赵溪若满脑子都在想:若是王爷未收到自己的定情信物,那么,她送出去的那些东西呢?! 太后也看倦了这场闹剧,她本就不喜赵溪若,如今更是觉得此女空有容貌才情,却根本不懂进退,这样的女子,怎么有资格做青王妃呢?她拍了拍贺莲房的手,笑道:“好孩子,如今你已是哀家的平原公主,趁着今儿这大好的机会,你可有什么心愿想要哀家替你完成?” 贺莲房嫣然一笑,她不笑的时候稍显冷淡,所以平时她一直都以笑容示人,可如这般巧笑倩兮的次数却不多,一笑起来,精致的脸蛋便多出了抹稚气,非常喜人疼。“一愿皇上太后以及家中长辈百岁,二愿弟妹身体长健,再无他愿。” 她对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豁达。青王看了贺莲房一眼,觉得自己真是挑对了人。 皇上笑道:“你这丫头忒地鬼灵精,明知道今儿个朕是必定要赏你……” 话未说完,一个娇小的身影就跳了出来,正是十一公主,此刻她正噘着小嘴满脸的不服气,瞪着贺莲房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哪怕这是最宠爱的小女儿,众目睽睽之下一国之君被打断语句,皇上也很不高兴。“何事?” “回父皇,儿臣前段日子身体不适,错过了皇祖母的元宵花会,听说当日平原姑姑的一曲埙篪徽音舞惊艳世人,不知今日可否有眼福一观?”说完,得意地看了贺莲房一眼。 十一公主知道这埙篪徽音舞要由贺莲房姐弟三人才能完成,埙、篪、舞,三者缺一不可,并且要配合的天衣无缝才行。她也听说了,那扇上舞极挑年纪,贺茉回此时怕是已经不能跳了吧?这三者少了其中一个都不完美,十一公主简直想要大笑三人,只能跳一次的舞蹈,哈、哈、哈! 听到这儿,贺莲房也明白对方这是存心来找茬儿的了,如今她是平原公主,自是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一味退让。当下笑道:“这舞怕是没法儿让公主看成了,今日既然我是主角,倒不如让我献上一曲,太后娘娘也不曾听过我弹琴呢!” 十一公主本想说弹琴有什么好听的,皇宫里一流的琴师多的是,哪里需要听她这不专业的千金小姐弹琴?可贺莲房将太后搬了出来,十一公主也只能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我一直在黑男主的年纪。。 第115章 大殿之宴有人找茬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真是好一个过人之处呀!众人想。 大家都觉得,能被青王殿下看中的姑娘,首先一定是有过人的家世,随后便要有出色的才能,最后,必定是有其他千金小姐所不同的地方,毕竟单论家世和才能,满足这样条件的,在燕凉城真是一抓一大把,至于容貌,因为这对象是青王殿下,所以众人反倒觉得这不重要。谁知道他们觉得不重要,人家青王爷却直接大喇喇的就说了那么一个字。美! 能让青王殿下都说美,那得是多美?今日为平原公主设宴,众多世家千金几乎尽数到齐,个个都可谓是貌美如花国色天香,真要说从中挑出一个最美丽的,那反而不好选。因为有人偏爱牡丹般的艳丽,有人独爱芍药的芬芳,还有人喜爱幽兰的脱俗……当然,如贺莲房这般尚未及笄的姑娘,他们便有志一同的忽略了,毕竟青王殿下的年纪摆在那儿,他总不可能看中一个年纪比他小那么多的姑娘吧? 感觉看来看去,都是赵溪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虽说并不是没有其他能在美貌与才华上与之一较高低的小姐,但严格说起来,却只有赵溪若可以说跟青王殿下有点联系。于是众人的目光不断地从青王转到赵溪若,仿佛要在二人中间瞧出什么来似的。赵溪若粉面羞红,低首浅笑,娇羞的模样直教不少年轻的公子看直了眼。她和那些尚未及笄或是刚刚及笄的姑娘不同,赵溪若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娇媚和成熟之美,这是其他女子所远远不及的。更何况她为了青王多年不嫁,这种痴情和深情,当真是叫不少人为之欣羡与感动。 皇后却不这么认为。自打得知溪若倾心于青王,她可是想了不少法子让两人变相的接近,可以说青王见过赵溪若的次数也不少,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才夸她美呢?更遑论,青王脸上虽无表情,但皇后却瞧得清楚,他眼底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连想到那个姑娘,他都变得如此温和,对方一定不是溪若! 对于那样的眼神,皇后真是太熟悉了!多年前,皇上就是用这个眼神瞧着那个女人的,她为此不知多少次在深夜醒来,泪水打湿枕畔!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能让王爷都说美,那必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了。”皇后收拾紊乱的心绪,轻轻一笑,看了一眼下首仍旧在羞涩的赵溪若,问:“不知和溪若比起来如何呢?” 青王沉默了一会,赵溪若以为他是在酝酿即将出口的表白,皇后则以为他是在心中认真计量考虑,两名女子到底谁更甚一筹,就连皇帝和太后都略有些紧张,他们都不知道青王的意图,所以对他的话也很在意。 片刻后,青王的回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赵小姐是谁?” 众人绝倒,哪怕是贺莲房,都因为他这个回答嘴角抽搐了一下。就不说以前了,单是她出佛堂到现在这段日子,就不下数十次听人说赵世家的小姐对青王殿下一往情深的话了,还有人说赵小姐对青王殿下痴情不移,皇后跟赵世家也想撮合这桩姻缘。贺莲房觉得,哪怕青王不喜欢这女子,也不至于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吧? 没想到他还就真的不记得! 赵溪若的脸色刷的迅速惨白,她原本的娇羞和期待都在此刻化作了泡影,可她不甘心自己就此失败。如果说这辈子她不能够成为青王妃,那么赵溪若宁肯青王孤独一生,也不要有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个女子走进他的生命! 这种不甘让她突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那坐在上首的是曾经以弱冠之年横扫千军一战封神的青王祁东夙,直接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不可能!王爷决不可能不记得我!” 她这模样实在是太过失礼,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管青王对溪若态度如何,这上下尊卑的规矩必须要守,今日大殿之上,高门世家林立,赵溪若丢的,可不仅仅是她本人的脸,还有她背后的赵世家,甚至还有自己这个一国之母!皇后瞧见皇上与太后脸上都颇为不悦,当下厉声喝道:“溪若,你怎敢如此与王爷讲话?!”说话的同时还不停地用眼神暗示赵溪若,希望她能放聪明点儿,立刻停止这无礼且鲁莽的行为,并立即向青王道歉,这样的话,自己再说上一两句打个圆场,事情也就可以这样揭过了…… 可惜,赵溪若不乐意配合。从尚未及笄开始,她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尊贵的青王之妻,她也一直都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外貌尽心尽力,琴棋书画更是刻苦钻研,为的是什么?就是日后站在他身边时,世人能够认同她、羡慕她、仰望她!可以说,赵溪若在心底已经将自己视为青王妃了,整个燕凉城,没有人能与她一较高下,比她美貌的,家世不足以匹配,家世相当的,年纪却又不到,赵溪若已经想了又想,放眼整个燕凉,根本就找不到比自己更适合做青王妃的人了! 青王突然皱起眉,他这人常年面无表情,偶尔的喜怒之色便叫众人心惊。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冷酷的撕裂赵溪若时,他却点了下头,道:“无人能比。” 很明显,这四个字是用来形容他心爱的姑娘,顺便将赵溪若踩到了尘埃里去。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赵溪若的一厢情愿,即便皇上太后不反对,青王也决不会迎娶赵溪若为妃。赵世家狼子野心,权势日益壮大,即便这样他们还不满足,想要成为叱咤风云的外戚世家,有野心很好,可惜决不能让上位者发现。在皇上和太后都知情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理会赵溪若呢?可叹赵溪若是个拎不清的,只觉得她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却压根儿不去想,赵世家已出了个皇后,若再出个青王妃,过了数十年,真说不定这祁氏的江山便要换个人坐。 贺莲房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却想:今日,好似自己才是主角呀……她又想起元宵花会时见到赵溪若的样子,觉得此女大概是因为快到双十年华,青王又迟迟不肯理会于她,内心难免便走向偏执。 赵溪若自是不愿相信这一切,她抖着嘴巴,颤巍巍地道:“可是我还亲自命人送过荷包与绢帕给王爷,王爷不是都收下了吗?!”她不相信,不相信!若是王爷不给她希望,她又怎会越陷越深?今日她变成这个样子,王爷难逃其咎! 青王冷冷地看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能进得了青王府?” 赵溪若愣住了,好在皇后反应得快,忙道:“好了好了,今儿是庆贺平原公主的大好日子,溪若,你可莫要喧宾夺主,还是到本宫身边来吧!”说着对赵溪若招了招手,顺便对赵溪若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好在那宫女十分机灵,立刻扶着赵溪若到了皇后身边。 赵溪若满脑子都在想:若是王爷未收到自己的定情信物,那么,她送出去的那些东西呢?! 太后也看倦了这场闹剧,她本就不喜赵溪若,如今更是觉得此女空有容貌才情,却根本不懂进退,这样的女子,怎么有资格做青王妃呢?她拍了拍贺莲房的手,笑道:“好孩子,如今你已是哀家的平原公主,趁着今儿这大好的机会,你可有什么心愿想要哀家替你完成?” 贺莲房嫣然一笑,她不笑的时候稍显冷淡,所以平时她一直都以笑容示人,可如这般巧笑倩兮的次数却不多,一笑起来,精致的脸蛋便多出了抹稚气,非常喜人疼。“一愿皇上太后以及家中长辈百岁,二愿弟妹身体长健,再无他愿。” 她对自己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豁达。青王看了贺莲房一眼,觉得自己真是挑对了人。 皇上笑道:“你这丫头忒地鬼灵精,明知道今儿个朕是必定要赏你……” 话未说完,一个娇小的身影就跳了出来,正是十一公主,此刻她正噘着小嘴满脸的不服气,瞪着贺莲房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哪怕这是最宠爱的小女儿,众目睽睽之下一国之君被打断语句,皇上也很不高兴。“何事?” “回父皇,儿臣前段日子身体不适,错过了皇祖母的元宵花会,听说当日平原姑姑的一曲埙篪徽音舞惊艳世人,不知今日可否有眼福一观?”说完,得意地看了贺莲房一眼。 十一公主知道这埙篪徽音舞要由贺莲房姐弟三人才能完成,埙、篪、舞,三者缺一不可,并且要配合的天衣无缝才行。她也听说了,那扇上舞极挑年纪,贺茉回此时怕是已经不能跳了吧?这三者少了其中一个都不完美,十一公主简直想要大笑三人,只能跳一次的舞蹈,哈、哈、哈! 听到这儿,贺莲房也明白对方这是存心来找茬儿的了,如今她是平原公主,自是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一味退让。当下笑道:“这舞怕是没法儿让公主看成了,今日既然我是主角,倒不如让我献上一曲,太后娘娘也不曾听过我弹琴呢!” 十一公主本想说弹琴有什么好听的,皇宫里一流的琴师多的是,哪里需要听她这不专业的千金小姐弹琴?可贺莲房将太后搬了出来,十一公主也只能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我一直在黑男主的年纪。。 第116章 焦尾琴断琴中画绝 一直坐在席位上看着美貌宫女流口水的十六皇子突然说道:“只是弹琴的话有什么好看的,在宫里头本皇子可不知道听了多少了,平原姑姑既然能被皇祖母收为义女,想来定有过人之处,难道就只会弹琴吗?” 他说话很直率,从来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想到这么句话会给贺莲房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十一公主听了,眉宇间顿时露出喜色,觉得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十六皇兄,今儿可是把话说到她的心坎儿里了。也笑着跟道:“十六皇兄说的是,若是只弹琴,怕是这宫里任意一个琴师都做得到吧?”她用挑衅的目光睇着贺莲房,言下便将贺莲房与卑贱的伶人相提并论了。若贺莲房吃了这个哑巴亏,今日这宴会便不能让她站稳脚跟,反而会成为奇耻大辱。 十六皇子听了,诧异地看向十一公主,问:“但凡世家千金,琴棋书画没有不精通的,十一皇妹你别只顾着嘴巴上说平原姑姑,你连琴弦都还认不准呢!” 由于十一公主年纪最小,又最得皇上与皇后宠爱,所以养出了一副骄纵任性的脾气,平日更是刁蛮,基本上除了十六皇子,没人敢跟她硬碰硬,她又是个懒惰的性子,什么都不乐意学,是以琴棋书画没一样拿得出手。眼下听十六皇子这样说自己,猛地红了眼眶:“十六皇子你到底是帮谁的!” 她这副骄纵的姿态叫皇上微微眯了下眼睛。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小十一竟丝毫不懂得收敛锋芒,忒地为皇家蒙羞! 十六皇子更惊讶了:“你是本皇子的皇妹,平原姑姑是本皇子的皇姑,这都是自家人,何谈帮谁不帮谁?” 太后听了这话,心里顿时觉得舒服,心想,十六这小子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叫她大开眼界。 贺茉回坐在下首,听他这样说,嘴里嘀咕了句:“居然会说人话了。” 贺莲房笑道:“既然十六皇子这样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劳烦为我准备两卷绢布,笔墨颜料若干。” 十六皇子眼前一亮:“莫非是要表演琴中画么!” 贺莲房微笑:“然也。” “多年前朕曾观过贤妃的舞中画,当真是美轮美奂,叹为观止,平原口中所说的琴中画,朕倒是从未见识过。”皇上笑眯眯的说,看起来心情不错。 可“贤妃”这二字,却似乎刺激到了某些人脆弱的神经。不知是不是贺莲房的错觉,她总觉得皇后眼底似乎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回皇兄,这琴中画,怕是比不上贤妃娘娘当年的舞中画的。今日大宴,臣妹也只是献丑而已。”“皇兄”二字贺莲房唤得理所当然,有便宜自然要占,否则等着被别人捡走吗? “平原太过谦虚,来人哪,备文房四宝!”太后扬声下令。 很快便有身段纤细的宫娥搬来屏风,桌前各色墨汁毛笔准备就绪,就在她们要将绢布铺上时,天璇琴诗二人上前道:“我家公主装纸有爱好,还是让我们俩来吧。” 宫娥退下,天璇琴诗二人将绢布铺好固定住,在众人的目光下,把桌上的毛笔都收了起来。 “这、这画画难道不用毛笔么?”太后看得聚精会神,她知道贺莲房是个聪明的,否则当日她那骄傲冷淡的儿子也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这半年多来与贺莲房的相处,更是让太后觉得她与一般的庸脂俗粉大大不同。所以对于贺莲房今日的才艺展示,太后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青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知道这姑娘想怎么做,但却充满期待。她总是能给他超过预期的结果,这次想必也不例外。 焦尾琴被送上,贺莲房优雅落座于琴凳之上,纤纤十指柔嫩如葱,轻轻放到琴弦上。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了众人一圈,却从十一公主脸上看到了一抹笑容。 十一公主在笑……这是为何?按理说,她应该生气才是呀! 没有时间给贺莲房多想,素指轻拨琴弦,流水般悦耳的天籁便汩汩沁入众人的耳朵。她自幼习琴,重活后更是刻苦,常常练到指腹流血而不自知,虽然不会歌舞,但若论琴技,天底下怕是难以找出能与她匹敌之人。弹琴,讲究的是天分与努力,这两者贺莲房都有,她甚至比寻常人更加用功,是以这琴声一出,便如勾魂般震慑住了大殿上的人。 没有人出声,因为怕打扰到这阳春白雪的琴声。只看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在琴弦上拨动,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贺莲房气质出众,便是只坐在那儿,都叫人觉得与众不同,何况此刻她还是主角儿。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在大殿里飞了一圈,竟停在了那铺满墨水的砚台里!随后蝴蝶越聚越多,终于将整张桌面铺满! 琴声从泉水淙淙变得格外柔和,其中甚至带着活泼的味道,就是不去看弹琴之人的表情,众人也能从中感受到琴所带来的情感。贺莲房善观人心,这琴声虽转为轻柔,但却蕴含不同的味道,只是今日乃是个好日子,不适合弹些悲伤的曲子。即便如此,已经有很多人露出了幸福向往的表情,就连素来看不出什么情绪的青王殿下,此刻的眼神也非常柔和。 蝴蝶吸足了墨水之后,竟飞到了那两张绢布之上,它们一会儿变换阵型,一会儿静止一会儿展翅,众人紧盯着这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一幕,可就在这时候,“嘣——”的一声,焦尾琴的琴弦竟齐刷刷断掉了! 贺茉回与贺莲房猛地站了起来,青王放在案上的手握成了拳,太后更是神色大变!唯有十一公主笑得更加快活! 贺莲房明白了!她知道十一公主方才为何笑了,想必是这琴被做了手脚!小小年纪,当真是好缜密的心肠!竟然没有在一开始便让琴弦断裂,而是在她弹奏到一半的时候!只要她停了下来,即便不是自己的原因,这名声也别想挽回了!世人可不会去追究真相,他们只要知道,平原公主在皇宫大殿的宴会时奏琴,结果琴弦尽断,不仅没本事,还不吉利! 画正到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乱、绝对不能断! 说时迟那时快,早在大脑想清楚的前一刻,贺莲房猛地站了起来,推开置琴的紫檀木架,莲足轻巧一踢,便将焦尾琴竖了起来,然后迅速单手抓住琴弦,将琴弦置于指缝之间,向下一拉——琴声骤停又骤起,那“嘣”的不和谐之声,反倒成了曲子的转折之点。曲风变得开阔宏伟,隐隐有车马嘶鸣,刀剑兵戎,盔甲呐喊之声,令人如同置身于战场之上,沙场点兵,金戈铁马,气势如虹。蝴蝶振翅的声音亦变得快速许多,贺莲房抱着琴转了个身面对屏风席地而坐,动作大方敏捷,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有种英气。 直到尾音落定,犹然绕梁三日而不绝,成群结队的蝴蝶散去,屏风上赫然龙凤呈祥,龙啸天,凤栖梧,甚至还有六个狂而不傲的大字:大颂千秋万代。 贺莲房放下焦尾,起身整理衣裙,盈盈下拜:“莲房献丑,中途琴弦骤断,还请皇上降罪。” “降罪?朕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又怎会降罪于你?恰恰相反,朕要重重地赏你!”皇上看着那龙凤与颂词,龙心大悦,莫说贺莲房反应迅速竖弹古琴,便是她表演失败,叫他看见这画,这字,他也不会生气! 这个回答正是意料之中,贺莲房又深深拜下去:“多谢皇上隆恩。” 她回到太后身边之前,用漆黑无比的凤眼悠悠的望了十一公主一眼,对方原本满脸的跋扈之气,被她这么一看,竟浑身打了个哆嗦,随即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脓包,又强撑着瞪了回去,可惜外强中干,实在起不到什么吓人的作用。 贺茉回与贺兰潜吊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青王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他端起酒樽轻呷,眼底满是赞赏。 太后高兴极了,不住地拉着贺莲房夸她,又着急地想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都立冬了,哪儿来的蝴蝶呢?这些蝴蝶又为何会去砚台里头滚墨汁,又为何成群结队聚在绢布之上,更甚者,甚至还能依照贺莲房的心意画出龙凤呈祥?更遑论那六个大字了!这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事情!若非与贺莲房相处了这么久,太后真要觉得眼前这丫头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听了太后的问话,贺莲房轻轻一笑,其实这琴中画,听似高雅,看着也震撼,但实质上却非常非常的累。蝴蝶是玉衡带领暗卫去终年温热的一座山上捉的,满满的捉了好几大袋,而天璇摇光在铺绢布的同时,将她们袖子里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撒了上去。 第117章 本性难移被罚紧闭 绢布是一早便准备好的,宫女们下去准备绢布的时候,贺茉回便将早已做好手脚的送了过去。贺莲房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在上头滴上了结合陆妈妈与陈太医两人之力研究出的药水,这药水无色无味,但对蝴蝶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只是药水挥发的非常缓慢,而贺莲房弹琴候蝶的时间掐的刚刚好。而后借由天璇与琴诗二人铺上绢布,蝴蝶自然便会按照药水所涂抹处停驻,墨水与药水结合,稍等片刻便会一一显现出来。而磨墨的砚台里头则注入了另外一种药水,这种药水发挥性强,可以极快地将蝴蝶吸引过来,随着墨汁里的药水消散,绢布上的药水却渐渐开始张扬,蝴蝶察觉到那味道,自然会成群结队的飞过去。 只为这两幅绢布,贺莲房一夜未曾合眼,她先是用毛笔沾着清水在绢布上描绘图像,然后再一点一点把药水滴上去,还要计算好展示才艺的时间,可以说,这琴中画只是看着光鲜亮丽,其中的辛苦却不为人知。倘若这其中出现任何一点纰漏,今儿便是贺莲房丢大丑的日子。所以在决定表演琴中画之前,贺莲房便已经试验过了几次。可由于药水调配与捉蝴蝶都不容易,所以贺莲房都在有意的控制药水用量以及蝴蝶的数量。好在每次试验都圆满成功,也不枉她准备了这么久。 只是这样的真相,她不必向太后言明,还是留一个美好的幻象给她老人家吧!“太后娘娘,这可不能说,莲儿还要借着这本事,日后再讨您欢心呢!” 太后也并非真的想知道,这样的才艺,世上会的人还是越少越好,随意说出缘由,怕是又有人要兴起效仿之风。于是她笑道:“皇上,莲丫头今儿这表演,你认为如何?” 皇上被那大颂千秋万代的马屁拍的正舒服,贺莲房又是他心腹大臣的掌上明珠,自然是点头如捣蒜的夸赞:“真是妙、妙、妙!妙极了!贺卿,你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当真是好福气呀!” 贺励从席中起身微微拱手:“多谢皇上夸奖。”他脸上还是严肃的,可心底已经笑开了花。 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出人头地,被人夸赞呢?贺励自是也不例外。 “诶,说起来,那把焦尾琴怎地突然断了?”十六皇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皱着眉头想,同时也大声的把自己的疑惑给说了出来。“焦尾琴可是上古名琴之一,天下间仅此一把,父皇不是还准备将此琴送给平原姑姑的么?如今琴弦已断,又该如何是好?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跟儿臣说过,焦尾琴入水不湿遇火不焦,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怎地这宝物不惧水火,却嘣的一声断了?” 要不是大殿上的人太多,贺茉回真的想给十六皇子一个大拇指!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犀利了?难道爹爹的教导真的管用?烂泥也有扶得上墙的一天?简直是一大奇闻呀! 贺莲房也出声道:“十六皇子说得是,我在抚到琴弦时便觉得有些松散,中途琴弦更是齐齐而断,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其实这些话完全不必说出来,众人心里都有数,定然是有人在这上头做了手脚。问题是,谁做的,又为什么要做,最最重要的是,要看皇上的态度,他愿意追究,才有追究下去的可能,若是皇上想要息事宁人,贺莲房也只有遵从的份儿。谁让他是君,而她是臣呢? 偏偏太后先一步开口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焦尾琴是当年先帝赠予哀家的。哀家琴艺不如莲丫头精湛,是以一直将其放在寿宁宫,甚少拿出。今日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将此琴赐给莲丫头,却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焦尾琴上做了手脚!” 太后是个极其念旧的人,她和先帝情深爱笃,先帝赠予她的定情信物被毁,自然勃然大怒。皇上一听这是父皇母后的定情信物,顿时也怒了:“查!来人,将先前送琴上来的宫女拉上来!” “不必这样麻烦。”突然,青王开了口,他微微向后一瞟,淡淡地道:“天枢,你方才都看到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他身后便倏地出现一名身着青色锦袍,袍底绣着踏雪麒麟的高大男子:“回王爷,属下见到十一公主偷偷地将琴弦割断,然后将断弦互相缠绕,做了掩饰,又让宫女送了大殿来。” 他说话语气刻板平淡,仿佛在学话一般。贺莲房一听他的名字,便知道这位便是北斗七暗卫中的老大了,十一公主却猛地尖叫一声,却又不敢对着青王呛,只能盯着天枢,然后被对方古井般的眸子看得浑身发抖。天枢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十一公主再有心计,也是金枝玉叶,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被天枢身上的煞气一冲,便给吓得哆嗦不已。可即便如此,她仍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强撑着狡辩道:“你、你、你胡说!本公主什么时候割断琴弦了,你不要乱讲话!本公主可是一直坐在位子上没有离去,你怎敢如此污蔑本公主!” 青王瞟了她一眼,嘴角竟泛起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听你这意思,是说本王的青衣卫在说谎?” 青衣卫三个字一出,有人惊讶,有人感叹,也有人恐惧。这便是青王身边那支传说中所向披靡骁勇善战的青衣卫!众人只曾听说有这么支神秘的队伍,却都不曾见过,今日也都算开了眼界了。当下有人不住地朝天枢脸上打量,可惜对方带着青色面罩遮住了半张脸,只是从露在外头的下巴和嘴唇来看,这应是个美男子。 “昨日夜里,王爷在寿宁宫与太后谈话,十一公主恰巧前来请安,听到了太后所说,要将焦尾琴赐予平原公主,便趁着王爷太后讲话的时间,偷溜进去,割断了琴弦。当时属下在树上瞧得清清楚楚,还捡到了十一公主的一条帕子。”其实这帕子是他从十一公主身上偷的,为的就是保存证据,当然,天枢不会傻得说实话。 见到那条淡紫色绣着十一二字的帕子,十一公主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她原本只是想出出气,想叫贺莲房那个假公主在得到焦尾琴后,因为琴弦全断被皇祖母责罚,甚至会因此被视为不祥之人。今日一听说贺莲房要弹琴,送上来的又是焦尾,十一公主便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了,瞧瞧,天时地利人和,大家都站在她这一边!就算父皇要查焦尾断弦之因,也跟她没关系,因为她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离开嘛! 可谁知道半路居然杀出这么个煞星来! 十一公主忿忿地盯着天枢,瞧那模样,像是要将其碎尸万段一般。青王挥了下手,天枢便又迅速消失不见。他嘴角那抹笑消失无踪,此刻的他看起来格外的冷酷寡情:“收起你的眼泪,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青王公平正直,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若是此事交由青皇叔来处置,她真的要受皮肉之苦的!可看着青王冷淡到了极点的面孔,十一公主却又吓得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她都是唯我独尊,有的时候还敢去扯父皇的胡子,母后就是要揍她她也不怕。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也有克星,那就是青王。也不知为何,十一公主就是怕他,好在青王常年离京,若是他年年都在燕凉里住,她闯下的祸怕是都能让他杀了她了! 看到女儿可怜兮兮的眼神,皇后立刻就心软了,想着打个圆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青王无论如何都要退一步:“王爷,小十一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王爷跟平原莫要见怪。小十一,还不跟你青皇叔以及平原姑姑道歉?” 好在十一公主是个聪明的,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当下含着眼泪去给贺莲房与青王道歉,言词诚恳,简直令人潸然泪下,可贺莲房没忘记前一刻她的眼神还充满杀机。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日后若是长大成人,不知得在她手里折多少无辜性命! 贺莲房选择接受道歉,毕竟自己不是纯正的皇家人,这下马威稍微一下就行了,否则还不让人在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狐假虎威,自以为是金枝玉叶,其实根本不把太后与皇上放在眼里么! 这当事人都愿意原谅了,青王愿意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却见青王冷声道:“皮肉之苦可免,紧闭之责不行!皇兄,臣弟恳请让十一公主在自己的寝宫里修身养性一段日子,待到她认识到她自己的错误时才行更改。” 皇上又怎么会不同意呢?今儿个十一的表现的确是差了些……和血脉相连的兄弟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比较重要。 第118章 吾对卿是男女之情 “既是如此,便罚十一禁足一月,待到知错,再行放出!” 十一公主一听,顿时崩溃了,她素来爱玩爱闹,要她禁足真比打她一顿还难受。当下扑过去求饶:“父皇!父皇十一知道错了,求父皇绕过十一这一次吧,十一真的知道错了!”皇后见心爱的小女儿哭得这样凄惨,心疼的要命,但却知道今日之事决不能就这样算了,禁足已算是最轻微的惩罚,小十一若是再闹下去,惹恼了皇上或青王爷,那就当真是不堪设想了,便对着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会意,立刻三两人一起强硬地将十一公主拖走了。 贺莲房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十一公主被拖下去后,整个大殿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歌舞升平,众人对那琴中画赞不绝口,似乎都忘却了先前琴弦所断之事。期间贺莲房附到太后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随后太后点了点头,她便独自一人带着两名婢女先行离去了。刚出大殿,转过走廊,便被出现在面前的青王惊住。 他站在她面前,面色如常,问:“不高兴?” “莲房不懂王爷是何意。”贺莲房看了下四周,天璇很有眼色的立刻去把风,临了还把不肯离开的琴诗给拖走了。 “处罚十一的事情。”青王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从她眼底望出她真正的想法。“因为禁足太轻,所以你觉得被慢待了?” 贺莲房淡淡地道:“王爷何出此言,十一公主受何责罚,与我何干,更非我能左右,皇上与王爷做主便是,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呢?” 青王道:“你无需介怀,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皇兄与本王亦不会怠慢于你。” “王爷。”她唤了他一声。“王爷拦住我的去路,就是为了要同我说这个?”他可不像是婆婆妈妈,为了一件小事就来跟人解释的人。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要他来解释的地方。 她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疏离,这让青王很不喜欢。他觉得他们两个应该是亲近的,从结盟,到这半年多来的鸿雁传书,她的每一封信他都仔仔细细看过,好好珍藏,信里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最初的欣赏、尊敬……这种感情逐渐演变成为今天的浓烈,青王觉得,即便她没有与他同样的感觉,至少对他也应是不同的。否则他又何必处心积虑不想她做皇兄的义女,又何必将玉衡所属的暗卫留给她呢?可就今日看来,青王却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把手伸出来。” 贺莲房一顿,水袖下掩饰的手蓦地握紧。青王见她不肯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径直扯住她衣袖,而后将里头素白如玉的小手拿了出来。一翻手心,果然有数道血痕。见状,他眯起了眼睛,明显很不高兴:“果然受伤了。”她拉起琴弦的时候他便注意到她的眉峰微微蹙了一下,随后手便一直搁在袖中未曾露出,想来琴弦锋利,被割了手。“琴弦既断,让它断也就是了,难道因为弦断,你便对不起平原公主这个称号了么?”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将里头的药粉细细洒在贺莲房的伤口上,然后又用帕子给她裹好,嘱咐道:“这几日莫要沾水,此药对愈合伤口有奇效,忍忍便好。” 贺莲房兀自盯着被绑好的手出神。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出来将伤口处理一下的,没想到竟被青王发现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口气变得有些复杂:“多谢王爷,只是此等举措太过失礼,还望王爷自重。”她可是尚未及笄的姑娘家,若是被人看到这一幕,她的清誉要如何保存? 青王面色是少见的轻松:“莲房,你这样聪明,难道还不明白本王的心意吗?” ……也不是不明白,她的确也曾朦朦胧胧的想过,可是……“恕莲房愚昧,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她竟还想逃避,青王露出一个浅笑,双手扶住贺莲房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认真地说:“若你已有心仪之人,想要及笄之后嫁与他,本王决不以权势迫你;可是你若心无所属,那么本王便是你这一生的归宿。之所以不同意皇兄认你做义女,为的便是这个。莲房,我本非委婉之人,心里想的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你若听不惯,日后我会改的。” 他连自称都从本王变成了我,贺莲房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看似冷淡不近人情的王爷竟会挑这么个时候、这么个地点跟她剖析心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改如何作答!半晌,从嘴里冒出一句话:“……多谢王爷美意,只是……” 青王放开了她的肩膀,仍旧一派的面无表情,只是眼神较之以前看她的时候柔和许多,叫人不敢相信他这样的铁血男儿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今日宴会过后,可否许我一个送你回府的机会?” 他的语气太诚恳,太真心,叫人觉得,如果拒绝了他,那真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贺莲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活了两世,她可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所见到的夫妻,又都太过伤人,即便是爹娘那般相爱,中间不也是有个上官氏?青王是先帝最小的嫡子,身份尊贵自是不必说,生得更是俊美绝伦,少年时与外族交战,仅凭数千精兵剿灭敌军十万,自此一战封神,谓为传奇。这样一个男子,当真是叫人只可远观的,贺莲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收到他的告白,这让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却又感到无比茫然。 似青王这样的大人物,不成婚便罢,一旦成婚,必定是妻妾成群。他又常年镇守边疆不在燕凉,一年难得回几次京,贺莲房觉得,自己和他真的不适合。再说了,她大事未成,根本没有资格去想男女之事。更遑论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谁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好活,又何苦浪费旁人的感情与年华呢? 正要开口婉拒,青王却又说了:“莲房,我给你时间考虑。在你答应我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他的神情非常认真非常严肃,以至于让贺莲房都把心吊在了半空:“首先,你若答应我的求爱,待到你及笄,我便向皇兄求道圣旨为你我赐婚,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青王妃。在此之前,我定然谨守礼法,不越雷池一步。第二,你若嫁我,我当起誓,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人,决无二心。你想做什么,我决不插手,相反,我还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如何?” 真是十分诱人的一个答案,可就是太诱人,反而叫人怀疑其真实度。哪怕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决不可能说谎,贺莲房也无法相信:“王爷地位崇高,身份尊贵,身边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呢?” “如今我快进而立之年,你可曾见我身边有过任何女子出现?”青王很认真地向她解释。“母后甚至常常怀疑我好男色,有龙阳之好,这一点你应是知道的。” 贺莲房还是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为何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荒谬的想法。便是她,即便未曾想过男女之事,也不曾奢求过世间会有这样美满的爱情。“王爷,并非莲房不肯应你,只是……此事太过重大,我需要时间好好的想上一想。” 他自然是会给她时间想的:“送你回府的时候给我答案?” ……这时间也太“多”了。贺莲房犹豫道:“三日。” “三日便三日,我等你。”青王声音低沉,好听的叫贺莲房的心微微一颤。她不敢再和他待下去,提起裙摆便朝来时路跑。青王站在她身后,笑意盎然地望着她的背影。若是此时有人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必定会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那个百年面无表情的青王爷,居然、居然也会笑? 理智上来讲,贺莲房知道,青王所说的真是一个完美的提议。青王妃身份尊贵,可以给她更大的便捷,太后又喜爱她,决不会有人敢为难于她。青王说一生只有她一个,那便表明青王府不会出现烦心的莺莺燕燕等待她来处理。如今她虽离及笄尚有两年,可年关马上将到,真正及笄的时间,其实顶多只有一年罢了。及笄后,她便要考虑婚事。她当然可以一生不嫁,或是出家去做姑子,可前者会令家族与亲人蒙羞,迎来外人的指指点点,后者……怕是她的目的没有那么快就完成。 大颂朝规定女子十六岁一定要成婚,想在两年的时间里解决掉齐鲁世子和二皇子……贺莲房觉得,除非自己手眼通天,否则但凭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说不定要用上十年、二十年。她可以利用公主的身份经营权势,可那又要多久?若是选择嫁给青王……她甚至不需费多少力气,兵力、暗卫、权势……应有尽有。 可是她却觉得这样对青王不够公平。如她这样的人,怕是一生都无法领会到男女之爱,又何必害了人家呢?她这条命更是随时都会被上天收走,谁知道她能活到多久?若是短暂的年头里,青王对她感情更深,她又要拿什么来背负着一腔深情?! 贺莲房想的纠结,左右为难。她看旁人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清清楚楚,惟独在自己身上,却是迷雾重重,剥茧抽丝也瞧不清。若是对青王没有情意,她又何必考虑这些?直接嫁了,利用完了也就是了。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是她自己的事情,青王是悲伤还是怎样,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第119章 臭味相投欢喜冤家 对于天璇将自己拉开的举动,琴诗表示非常不能理解。她愤怒地盯着天璇,素来温柔的面孔上难得出现了愠怒:“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将小姐一人留在那里?!” 天璇淡定地道:“有王爷在,不会有事的。” “这不是有事没事的区别!”琴诗的情绪仍旧十分激动。“小姐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她、尊敬她、忠心于她,就算对方是王爷,也不能将小姐单独留在那里!”她盯着天璇的眼神头一回这么不友善,要知道,自打贺莲房将天璇摇光收在身边,琴诗是第一个对她们示好的人。可那是有前提的,前提是她知道并且信任天璇摇光与她一样效忠于小姐,可就今日这一幕来看,事实并非如此!“我不知道你和摇光的来历,可我知道,现如今你是小姐的奴婢,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你就应该效忠于小姐!”如今想想,当初天璇和摇光的出现也非常诡异,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二人是从何处来,又与小姐是什么关系,可她相信小姐,所以未曾言语什么。在她的心里,也一直将天璇摇光二人当做了姐妹看待,她们都是小姐身边的丫鬟,本应是一家人,但这一切都要来自她们对小姐绝对的忠心! 天璇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她的确是跟在小姐身边,也得到了王爷的吩咐,立誓要一直保护小姐,效忠小姐,可追根究底,她真正的主子,还是王爷呀!“琴诗,你听我说……” 琴诗挥开她的手,冷冷地道:“我不听你说,你也不必跟我说。我力气不如你,挣脱不了你,你尽管拉着我便是。” 天璇默默松开她的手,沉默片刻,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爷是绝对不会伤害小姐的……”她嘴巴一向笨拙,不大会说话,也不知该如何跟琴诗解释。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站了好久好久,直到贺莲房微讶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异口同声的回答:“奴婢无事!” 贺莲房点了下头,虽觉得这两人彼此之间气氛有些怪异,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咱们回大殿去吧。” “小姐你的手……”琴诗担忧不已。 “……无妨,已经包扎过了。”说到这个伤口,贺莲房就又忍不住想到先前青王握住自己双手的那一刻。他的手很大、很宽、很温暖,像是能捧起她的灵魂。 看着贺莲房的背影,天璇和摇光都觉得小姐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怪怪的,只是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回到大殿,贺莲房一直维持着这样魂不守舍的状态,直到宴会结束,她坐上了贺家的马车,便听到青王在外头与父亲说话,说是有事要请教贺励,询问可否共行一程。她又忍不住想起先前他问的,可否送她回府,又说他会谨守礼法,想来寻了这个借口也是怕对她的清誉有所影响吧?这个男子……当真是挑不出一丝不好,这样的话,她的心又在犹豫什么呢? 答应他吧!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 答应他,你就是高高在上的青王妃,权势地位应有尽有,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无需再去顾忌和争取。可心底还有个声音在诘问她:这样做,对青王公平吗?他与你结盟,对你伸出援手,赠你暗卫,助你的次数简直数不出来,你心里不喜欢他,却又要借他的情嫁给他,难道这不算是恩将仇报吗? 第一个声音反驳道:怎么算是恩将仇报呢?是他跟你说的心悦于你,亦是他说的想要你做他的妻子,更是他说的决不强求,你愿意与他一起,算是成全了他的夙愿,又怎么能说是恩将仇报呢? 第二个声音十分温柔,若是日后他越陷越深,你却无法回馈他与他同等的深情,到时候,你怎么对得起他?他待你那样的好,你却占了他的妻位,借了他的权势,结果却不能回报他的一腔真心?贺莲房,你做人,便是这样做的吗?你的原则,你的初心去哪里了? 贺莲房的脑子都要炸了!弟妹在一旁兴奋的说话声她完全没注意到,她满心都在挣扎,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感情上,她却又无法这样对待恩人。半晌,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贺莲房悄悄以小指挑开车帘的一角,凤眼朝那骑在黑色骏马上的英挺男子望过去。他正在同爹爹说话,薄唇一开一合,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却叫人心痒痒。 突然,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扭头望了过来,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抹笑容,就如同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瞬间击溃了贺莲房的心防。她的心儿扑通扑通的跳,甚至感到口干舌燥,挑着帘子的小手更是微微颤抖着,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深邃的东西在澎湃、汹涌,在势如破竹的想要磅礴而出。 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没松开手,两人便隔着数人遥遥相望,半晌,贺莲房猛地放下车幔,贺兰潜注意到她的异样,不由关心问道:“大姐,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贺莲房被妹妹这么一问,登时更加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方寻了个理由搪塞:“嗯……可能是马车里太热了,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一听是因为太热了,贺兰潜赶紧将小暖炉熄了一个,又递上帕子给她擦汗。 贺莲房接过帕子,思绪却仍然飞在天外。 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但又不是特别理解。总觉得那想法就在心头荡漾,可就是说不上来。 很快,到了大学士府门口,贺莲房在婢女的伺候下下了马车,她本想头也不回地进府去,谁知道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瞧了一眼。青王正在与贺励告别,似乎又对她的视线有所觉,黑眸定央央地瞅了过来,眼底神态很是温柔。 贺莲房赶紧拎起裙摆跨过门槛。 青王见了,脸上笑意更深,贺励正跟他说着话,结果一抬头发现他在笑,顿时惊讶莫名,他俩之间谈得尽是朝政问题,有哪里是值得笑的? 自然,青王也没有同他解释,只是尊敬礼遇的态度叫贺励吃惊。虽说他是朝廷一品大员,又是皇上的心腹,可和青王比起来,那是远远不够看的,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突然在青王面前,有种自己成了长辈的错觉? 可不是么!青王对待贺励的态度,不就和对待太后是一样一样的! 回到菡萏筑,贺莲房梳洗一番,方才静下心来去想今日所发生之事。她总觉得青王话里有话,难道关禁闭这一惩罚对十一公主而言不算轻?可还有什么比关禁闭还轻的惩罚?难道是口头上数落一两句么?随后她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立刻披了衣服,点了夜灯去茉莉苑。 贺茉回也刚刚梳洗完毕,正换了寝衣躺在床上读书,一听贺莲房来了,赶紧跳下床来迎接,急得连鞋子都忘了穿。好在屋里烧着火盆,温度适中,否则非着凉不可。 先将妹妹摁回床上,贺莲房轻声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就是,今日宴会之上,十六皇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她以为十六皇子只是单纯的感到好奇,说出的话也是无心之失。可是当她看见回儿偷偷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之后,贺莲房才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被贺莲房一问,贺茉回瞬间露出了心虚的表情。她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贺莲房的脸色,才小小声道:“我说实话,大姐你可不许生我的气呀!” 贺莲房眯起眼:“这生不生气,得看你的诚实度高不高。” 于是贺茉回一五一十的全招了。原来,贺莲房早就与她通过消息,说要在大殿之上表演才艺,贺茉回想,那这表演才艺,怎么地都得有个抛砖引玉之人吧?于是乎……十六皇子便成了这个人。 说来也怪,十六皇子这个人见人嫌猫见猫烦的金枝玉叶,谁都跟他玩不来,偏偏就是跟贺兰潜很投缘。两个人弄到一起,真的就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般,各种各样的恶作剧,什么都玩。贺莲房见十六皇子没什么坏心眼,最主要的是他这个人根本就没心眼可言,所以也并不阻拦。没想到……这日子一久,十六皇子便跟贺茉回成了水火不容的对头。前者懒散没出息没志气,后者勤快努力有天赋,这样的两个人遇到一起,那火花真是啪啪的没个完。说两人死磕到底吧,也不全然,至少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他们是站在一边的。 当然啦,这所谓的共同的敌人,就是指十六皇子那些皇兄皇弟皇姐皇妹了。他打小就跟谁都玩不来,也谁都看他不顺眼,从小打到大骂到大也是死性不改。难得遇到贺兰潜这个跟他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自然是天天来勾搭着玩,甚至还因着贺兰潜的缘故,偶尔也去看点书练会儿武。对皇帝和太后来说,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呀! 第120章 棒打鸳鸯大煞风景 可惜废柴就是废柴,便是给他请了再好的先生也是无用,十六皇子依然文不成武不就,好在他自己心也宽,毫不在意在那些优秀兄弟的映衬下,自己显得是多么的黯淡无光。 得知了前因后果的贺莲房略微有些讶异,道:“这次倒是多亏了他了。”否则按照她的法子来,虽然也能得偿所愿,但毕竟麻烦了许多。贺莲房对待十六皇子的态度一向生疏,对于他和潜儿玩在一起也不曾说过什么,反正此人无害,倒是可以借着其皇子的身份多多历练潜儿。不过……“回儿,你与十六皇子之间关系如何?” 贺茉回愣了下:“不如何呀!那家伙成日吃喝玩乐无恶不作,我同他也甚少说话,不过我不喜欢他总是来咱们家找潜儿玩。总觉得这家伙玩物丧志,会把潜儿给带坏。”所以她基本不给十六皇子好脸色,偏偏对方是个好色的,不管她多么不假辞色也不生气。要不是贺茉回见过那几位鼻子长在眼睛上的皇子,还真以为皇家人都如十六皇子这样好欺负了。 “原来如此。”贺莲房放下了一颗心。她不希望回儿再与皇家有任何牵连,尤其是这些皇子们。基本上除了青王,贺莲房对任何一个皇家人都没有好感,包括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只是日后你要离他远些。与此人扯上太多干系总是不好,尤其你是女子,更是要注意男女之分。” 贺茉回乖乖点头,她对十六皇子本来也没什么想法,反而几次三番因为对方卖蠢被气得七窍生烟,大姐叫她离对方远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大姐也记得提醒潜儿,切莫让他和十六皇子再多做往来。如今大姐已经是平原公主了,咱们也不需要和个皇子攀关系。”再说了,要攀,也没必要跟这样一根废柴。二、四、九等几名皇子,哪个不是一表人才能力卓绝,何必拘泥于十六皇子呢?更何况……贺茉回心中对皇家人一直都很是排斥,如非必要,真是不想跟他们有任何来往。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会让潜儿莫要与十六皇子走得太近,好了,天色已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说完摸了摸贺茉回的脸,起身要走,却在刚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回头,略带犹豫地问道:“回儿,你对十六皇子的印象不好是么?” 贺茉回很是诚实的点头:“我觉得一个人的天分是无法改变的,可后天若是也不勤奋不刻苦,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亏得他生在皇家,倘若他是普通百姓,不努力,那便活不下去。十六皇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食自百姓,衣自百姓,哪一样不是从百姓身上剥削而来,可他为百姓做过什么?他只知道成日里招猫逗狗,打架斗殴,甚至不知道尊重长辈,这样的人,我真是瞧他不起。如今他与潜儿玩得好,偏偏给潜儿带不来什么好处,整日里找潜儿同他一起恶作剧,找别人麻烦,我真是担心,终有一日,他会把潜儿给带歪。” ……听起来,回儿对十六皇子的印象,那可不是一般的差呀!贺莲房想了下,又问:“之前咱们见过二皇子,你还记得么?” “记得。”贺茉回依然诚实,“那人……我特别不喜欢。” 之前她回答过的,由此可见,回儿对皇家人的观感实在是不好。贺莲房又有些迟疑,她并非拖泥带水之人,却对即将出口的问话感到了莫名的不安。看了一眼琴诗,示意她将茉莉苑的下人们全都屏退。待到房内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时,贺莲房又重新坐到了床边,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轻声问:“那……你觉得青王殿下如何呢?” 贺茉回奇怪地看着自家大姐,不明白她脸上这似娇羞又似挣扎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青王殿下是个好的,他年少从军,一战封神,多年来始终镇守边疆,且大军驻扎时从不扰民,为此至今未成家,又没有其他皇家人的恶习,更不像他们那样仗势欺人,十六皇子跟二皇子这样的人,怎么能跟青王殿下比呢?” 贺莲房脸色的神色又变了变,此刻贺茉回的感觉极其奇怪。以往大姐在他们面前都是无所不能,好像永远都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可现在……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姐姐一样。“大姐,你怎么啦?” “我……”贺莲房咬了咬唇瓣,半晌方道:“其实今日,青王他……向我……向我……” “???” “他问我,可否愿意做他的、做他的……”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最后那几个字,贺茉回却明白了什么,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行!我不答应!我绝对不答应!” ……看她先前对青王推崇备至的模样,还以为她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呢。贺莲房顿时想笑:“为何?” “他太老啦!”贺茉回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他比爹爹也小不了多少呀!而立之年,快而立之年了诶!这怎么能行呢?他都能咱们的爹了!”想老牛吃嫩草吗! “除了年纪,还有别的缺点吗?”贺莲房问。 “……这个……”贺茉回支着脑袋半天没能想出来,好一会儿才讷讷道:“这、这说不定……青王殿下常年从军,又不近女色,其实他是好男色呢!” 贺莲房扑哧一笑:“回儿,枉你方才还说青王殿下为国为民远离京城,是大英雄大豪杰,这话刚说出来害热乎着,怎么现在你就收回来了?” “这不一样呀!就旁观角度来说,青王殿下真的是个大英雄,可他不适合当姐夫呀!”贺茉回振振有词的反驳,“虽然青王殿下看起来很年轻,可他率兵常年在外,大姐你若是做他的妻子,难道以后要守活寡吗?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谁家夫妻是这样子的?再说了,他都年纪这么大了……大姐你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得老的进棺材了!”她家大姐要美貌有美貌,要才情有才情,身家气度更是不缺,如今还贵为平原公主,哪里需要嫁一个老头子? “那除了青王,你觉得我还可以嫁给谁呢?” “很多啊!”贺茉回正要一一数来,才发现自己尴尬的一个也想不出,比青王年轻的人比比皆是,可要找一个比他权势大地位高容貌俊俏能力卓绝的……那真的很难。 贺莲房低头笑了:“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也不说她到底明白了什么,起身离开。剩下贺茉回傻乎乎地坐在床上,还维持着举着手准备数数的姿势,这到头来……她到底说了什么,又让大姐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再走?为什么??? 三日之后,贺莲房倚在美人榻中,摊着本书出神。原本今日她该进宫去的,可昨儿起早的时候却发现头晕眼花身体发热,陈太医把了脉之后,说是风寒,不宜入宫,太后年纪大了,很容易被过上病气,所以到了这个时辰她都留在府中。手中书卷摊开快有一个时辰了,可她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心里总觉得躁得慌,也不知是为何。 叹了口气,正要放下书,琴诗却突然进了来,下拜道:“小姐,老爷说宫里来人探望小姐病情了,要小姐去书房相见。” 书房?怎地不在前厅会客,却在书房? 这疑问并未在贺莲房心中停留多久,因为很快她就知道这“宫里派来的人”是谁了。 见爹爹不在书房,却有一个熟悉的人坐在熟悉的位子上面前还摆着熟悉的棋盘,贺莲房便知来者何人了。眼底含着不自知的笑意,她出声问道:“王爷日理万机,怎地有空来贺府?” 青王闻言转过头来,面上带笑:“来见我未来的妻子,自然是有时间的。” 二人一站一坐,彼此之间并未多说什么,却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青王心底闪过狂喜,他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后,对着贺莲房伸出手。 她没有丝毫迟疑的搭上。 青王随即将她如玉的小手握在掌心,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随即便松开了,谨守礼数:“阿房可愿意陪我下一盘?” 他唤她阿房。 这个亲昵又动人的称呼叫贺莲房粉颊飞红,她坐到他对面,说:“东夙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厮杀不已,但下棋的两人之间却没有丝毫剑拔弩张的气氛,反而显得极为和谐、安静。就在胜负马上就要分出的那一刻,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冷风嗖的刮了进来,青王反应迅速,一掌挥起大氅为贺莲房遮挡。 门口站着满面怒容的贺茉回。她似是吃了火药般怒气冲冲,踩着喷火的步伐奔过来,挡在贺莲房面前对着青王怒目而视:“你、不许你靠近我大姐!” ……这什么情况?青王以眼神询问贺莲房,他们之间的气氛正好着,怎地突然杀出来这么个程咬金? 大煞风景,真是大煞风景。 第121章 意外之事张正书死 贺莲房也没想到贺茉回会半途杀出来,她手上的白子甚至都没来得及落下。见妹妹一副护犊子的样子,贺莲房忍不住想笑:“回儿,你这是做什么,在王爷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青王和颜悦色地道:“无妨。” “谁需要你来假好心哪?”贺茉回低吼。“你离我大姐远一些就行了!” “抱歉,这个我做不到。”青王露出几不可见的笑容,完全没把贺茉回的敌意放在眼里,她的厉声要求对他而言就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h露出牙齿恐吓敌人,根本不值得动怒。这样包容的态度叫贺茉回恼怒不已,她咬紧下唇,瞪着青王:“你都能当我大姐的爹了,怎么能让她嫁给你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戳了一剑。青王深吸一口气,说:“除了年纪,我觉得我完全能够给予你大姐幸福。” “你才不能!”贺茉回立刻反驳。“你都这么老了,等到我大姐年纪正好的时候,你已经半具身子埋进黄土了,我大姐嫁给你,青王妃这名号的确是风光好听,可王爷你却要镇守边疆,终年不在京城,难道你要让我大姐守活寡吗?!”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若得莲房,自当夫妻相随,永不分离。同时我也保证,此生唯她一人,这样,你能够满意吗?”因为面对着心上人的妹妹,所以青王难得的温和有耐心。往日里若是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早被他一脚从燕凉踹到北疆去了。“最重要的,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点,照顾她的日子长一点。” 贺茉回还想说什么,张着小嘴儿却半天说不出来,潜意识里她知道面前这个男子配得上她的大姐,只是情感上却又抗拒这一点。若是青王能年轻一些,说不定她就不会这么挣扎了。 “好了回儿,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王爷待我如何,你日后看着便是,若他待我不好,你再来反对,到那个时候,大姐决不阻止。”贺莲房微微一笑,以温柔的眼神告诉妹妹自己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贺茉回咬着嘴唇犹豫好一会儿,方才道:“爹爹跟潜儿,还有外祖他们,一定都不会答应的……只我答应有什么用呀?” “所以就要麻烦你帮我保密了呀!”贺莲房轻笑。“此事只有你我三人知晓,其他人暂时还是瞒着比较好。” “为什么?”贺茉回很不能理解,随之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阴森森地道:“是不是王爷不愿意公开?” “是我不愿意公开,还不是时候,不宜昭告世人。”贺莲房摸摸她的长发安抚。“这日后若是我想反悔,没公开的事情,也方便许多不是吗?” 一听这个,贺茉回立即点头:“对的对的,是这样的。”那反感的态度也在一瞬间转变成了支持。在贺莲房的一催再催下,她终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书房,临了还不忘威胁青王一句:“虽然你是王爷,可大姐尚未及笄,你若是敢越雷池一步,我一定叫你好看!” 青王:“……” 贺茉回走后,青王叹道:“你这妹妹,真是泼辣的紧。” 贺莲房笑着睨他一眼:“她很乖,很懂事,若是你未对我……她还一门心思将你当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难道我对你有意,便不配做英雄了么?”青王很难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知道以后自己这小姨子是难讨好了,更别提那八字还没一撇的岳父跟靖国公府的一家亲戚,前途渺茫,英雄亦要折腰。原本这世上他只需尊敬皇兄与母后,如今心牵挂在这姑娘身上,平白多出一堆要讨好的长辈,青王觉得,有朝一日想将贺莲房带回青王府,他可能得经过好一番恶战,披荆斩棘血流成河。 贺莲房但笑不语,两人相视而笑,又将先前那盘残棋继续。 天儿是越来越冷了,贺莲房的心里却是暖烘烘的,她正安安静静地抚着琴,指下仍是宴会上那把被割断了弦的焦尾,只是经过了青王的巧手将其恢复如初,昨日被他当做礼物送上,贺莲房还小小高兴了下,因为她是真的很喜欢。 平日她的琴声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肃穆,细细听来偶尔甚至有悲凉之感,但这些日子却完全不会这样,柔和轻暖,给人的感觉便是轻松愉悦,贺茉回本来觉得自家大姐可能也不是那么喜欢青王爷,可听琴声,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她也给搞得不明白了,完全不懂大姐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大姐从小就很聪明很厉害,可她毕竟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娘亲又去得早,祖母更是不着调,她都找不到个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她答应了大姐要保密……秘密憋在心里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正抚着琴,突然,天璇从门外闪了进来,呼道:“小姐!玉衡传来消息,张正书死了!” 竟死了? 贺莲房皱了下眉,“怎么回事?” “玉衡刚刚飞鸽传书过来,昨儿晚上张府灯火通明,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派人去一打探,才知道是张正书背后痈疮恶化,并且突然加重,从城中请的大夫,结果撑了一晚上,今天一早便去了。”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在贺莲房的计算中,张正书至少能活过年关的,如今没过年关便死了……她的计划又被打乱,不过这样看,这寒食散的效果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呀! “我知道了,张家人想必很快便会来报丧了吧?”贺莲房眯了下眼。“这样死掉,当真是便宜了他。大徐氏反应如何?” “呼天抢地,像是自己死了。”天璇迅速回答,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这老虎婆作威作福一辈子,没想到在这上头栽了个大跟头。”没了银子没了孙子,当真是什么都不剩了。回想起玉衡口中大徐氏哭得涕泪纵横的样子,天璇便觉得好笑的要命。 让琴诗将焦尾琴收起,贺莲房起身,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真是可惜,我那红妆妹妹可是刚有了未婚夫不久呢!若是被旁人知道,还不说她天生克夫命?” 闻言,天璇眼底精光一闪:“小姐,奴婢告退。” “去吧。” 不出贺莲房所料,一个时辰后,张家人便哭哭啼啼的来报丧了。贺励不在府中,便是贺莲房出面接待。一见贺莲房,秦氏便哭天抹地的扑了过来,一副要抱住贺莲房狠狠哭诉一番的模样。摇光上前一挡,秦氏被挡住,哭声顿了一下,随后嚎的更响,一口一个命苦,半天也没把事情说到重点上。 “表伯母这是怎么了,怎地甫见面便哭得如此凄惨,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贺莲房语气温柔和蔼,秦氏一听,更觉悲从中来,自己嫁进张家,本来以为是能享福的,谁知道上头总有个厉害婆婆压着,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只要婆婆死了,她便是府里最大的,结果儿子连二十岁都没能活过,现在便死了!没了儿子,张家又没落了,她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盼头?倒还真不如死了算了!“大小姐……呜呜呜……我这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呀!你表哥年纪轻轻便去了,可留下我怎么活呀!” “张少爷去了?”贺莲房面露讶异。“上次同祖母去探望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去了?表伯母,您不会是在说胡话吧?” 秦氏依旧呜呜的哭着,间或夹杂一两句干嚎。“那可是我的儿子呀,我的儿子死没死,难道我会不知道吗?!你表哥死得好惨呀!他疼得在床上打滚,喊得死去活来,我就是没办法呀!我这做娘的对不起这个儿子呀啊啊啊啊——” 声音尖利,摇光都觉得耳膜被刺得生疼,可贺莲房却浑然未觉,仍旧温柔不已:“表伯母切莫伤心,生死有命,还请表伯母节哀顺变才是。” 秦氏被她柔声劝慰着,竟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坐到了椅子上,手捧一杯热茶,哭得直打嗝,间或一抽,贺莲房不时好声安慰。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当真要以为里头这两人是母女了。 待到秦氏彻底平静下来,徐氏终于姗姗来迟。魏妈妈扶着老太太坐下,徐氏摆了会儿谱,方道:“正书这孩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姐姐竟然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叫人为之伤悲呀!” 语气却丝毫听不出悲痛之意。相反的,贺莲房却从其中感受到了快意。 如此一来,徐氏可谓是完完全全地将大徐氏踩在脚底下了,日后大徐氏见了她,再也不能耀武扬威,嚣张跋扈,而是必须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存活。对徐氏而言,她不吝于养着大徐氏,不过是一口两口吃食,可若是能每日践踏大徐氏,看着她不甘却又必须屈服的脸……想想都叫徐氏兴奋的要命! 第122章 张家丧礼红妆守灵 秦氏听得徐氏这么说,更是哭得伤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她兀自絮絮叨叨的讲些废话,想要博取他人的同情与关心,却也不想别人愿不愿意听。 徐氏又装模作样地安慰了几句,便作出困乏的样子来,咳嗽了几声,歉意道:“唉,当真是年纪大了,一点风都受不住,这不,才说了几句话,就又累得直喘气儿了。” 贺莲房闻言,温声笑道:“这是哪儿的话,祖母身子骨硬朗的很,怎么着都得长命百岁呢!” 徐氏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嘴甜的丫头,尽知道说些好听的来哄我这老太婆开心。” 贺莲房笑:“怎么能说是好听话呢?孙女所言句句都是事实呀!” 祖孙俩笑作一团,倒也是其乐融融,看在秦氏眼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尤其她在这边伤心,人家却在那边亲亲热热,形成了极为讽刺的一幕。自打张家想将张灵芝的事情赖在贺莲房身上,两家就已撕破了脸,再加上多年不曾往来,张正书的死,对贺家人来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没觉得他死得晚了就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可能真心为他们感到悲伤呢? 正说话间,贺励回来了,听闻秦氏是来报丧的,点了下头便算知晓,随后便吩咐贺莲房要将礼数做齐。张家人厚不厚道,他管不着,但贺家却决不遗人半句话柄。秦氏的涕泪纵横,在贺励看来也是淡淡的,张正书心术不正,他一早便看了出来,对这个所谓的侄子更是没感情,对方死与不死,对贺励来说,顶多也就是拨出点时间去参加一项并不悲伤的葬礼。秦氏见在贺家讨不了好,他们不会派人去张家帮忙张罗丧事,也不会出银子给她可怜的书儿买副上好的棺木,更不会主动提出日后要照料他们一家。想起出门前大徐氏千叮咛万交代的,秦氏更觉悲伤,没了儿子没了银子,连高门亲戚也攀附不了,她的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送走秦氏后,贺莲房动身来了贺红妆的院子。因着这阵子事情发生较多,贺莲房又风头无限,所以贺红妆姐妹俩都很是安分守己。她们意识到如今的贺莲房再也不是那个死了母亲柔弱好欺负的大姐了,她有诰命,有封号,甚至有公主府,她已经是个实实在在的皇家人了。所以,除非有绝对的把我,否则两人都不会随意出手。不能一击制敌也就罢了,可若是还因此折损于敌人手中,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蛰伏。 见是多日不见的贺莲房,贺红妆懒得戴上平日里娇柔动人的面具,面露嘲讽:“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贵为平原公主的大姐呀!怎么,今日怎地有空到我这小院子里来,纡尊降贵,就不怕踩进我这小院子,脏了平原公主尊贵的鞋?” 听了这带刺的话,贺莲房也不恼,事实上她开心的很,贺红妆如此阴阳怪气,甚至不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不就说明她已经黔驴技穷,没办法掀起什么风浪了么?“今日来三妹妹的院子,自然是有事,难道三妹妹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本宫这个平原公主纡尊降贵到你这小院子来?”她把对方的话又全都送还了回去。 贺红妆一咬牙,“腾”的一下从中桌边站起来,顺便用力拍桌:“贺莲房!你不要太过分!什么平原公主,麻雀就是麻雀,难道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你少在我面前得意,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是么?”见贺红妆如此激动,贺莲房轻笑不已。“本宫本就是凤凰,不需要飞上枝头,倒是那地上的蝼蚁,瞧见凤凰于天的姿态,便不自量力地想要与之争辉,当真是好笑。这蝼蚁呀,一时为蝼蚁,终身便为蝼蚁,终有一天,会被人踩死脚底,别说是变凤凰了,就是连飞都飞不起来呢。如今高高在上的是本宫,被禁足且卑贱低微的是你,这孰高孰低,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 “你!你!你平日里果然是装的!贺莲房你心思好歹毒!我到底如何了你,你要如此对付我!”这不是贺红妆装,而是她真心觉得自己挺冤的。是,她的确是对贺茉回跟贺兰潜下过手,可她从没把贺莲房怎么样呀!贺莲房这样害她,不是心思恶毒是什么! “对付你?”贺莲房有些惊讶。“是本宫叫你丢人,与人私相授受的?还是本宫叫你有个做贱妾的姨娘,出手害人的?你自作自受,能怪得了谁?” 贺红妆咬牙切齿,盯着贺莲房的眼简直都要滴出血来:“你!” “好了,话扯远了,反而忘了本宫要说什么了。”贺莲房依然巧笑倩兮。“今儿个到妹妹的院子里来,其实就是为一件事。妹妹可还记得你那未婚夫,也就是张家的表哥张正书?” 贺红妆依然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她:“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倒也不如何,只是可惜……张少爷没能活过年关,昨儿便已去了。方才表伯母来报丧,本宫寻思着……这事儿应该跟三妹妹说一声,毕竟是三妹妹的未婚夫,我大颂朝又素来以孝治人,所以,怕是要麻烦妹妹去为张少爷守灵了。” “我不去!”贺红妆断然拒绝,她当然不可能去!去了,就证明自己跟张正书关系匪浅,严重一些,甚至会有人指责她天生克夫!否则为何刚定亲不到一年,好好的健康少年郎便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本宫今日来呢,只是通知三妹妹,而非征求三妹妹的意见。”贺莲房笑意更深,眼底的寒意叫人为之胆颤。“三妹妹应该庆幸张少爷就这样死了,若是能再撑上个一年半载,大姨奶奶定是要你嫁过去冲喜的。只可惜呀……这人算不如天算,张少爷病逝,连个后代都没留下来,三妹妹也真是幸运,否则就真要嫁过去守寡了哩!”这句可惜,贺莲房是真心的,她是真心觉得可惜,否则贺红妆没有受孕,她也要将其嫁过去冲喜,张正书死的太早了。 贺红妆顿时抖着手指指向贺莲房:“你、你、你心好毒、你好毒呀!” 贺莲房受伤似的拧起眉头:“三妹妹这话当真伤人,本宫自认为这个大姐做的还是挺称职的。你们母女在掌权的这几年前,中饱私囊,从中捞的数不胜数,可曾受过追究?上官氏被贬后,本宫更是善意相待,吃穿用度从不短缺,你院子里的下人也不曾有过丝毫减少,就这样,三妹妹还要如此指责谩骂于本宫这个大姐,人心都是肉做的,真当本宫不会疼么?” 先是被贺莲房知道她们在账务中伸手的事情吓了一跳,贺红妆随后攥起拳头:“什么叫善意相待!我连想买点什么都得去账房那支银子,库房里的东西更是没你的允许不能动,整个院子里全是你的人,成天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你,这也叫好日子?!”有时候半夜她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看着月亮默默流泪,贺莲房没出佛堂的时候,她的生活不是这样子的! 贺莲房叹道:“三妹妹的心当真是宽呀!莫说是你,这府里的任何一人,出了月度,要用银子都是得去账房那支的,库房里头的东西,便是爹爹都不能任意取用。至于这下人……如今大学士府由本宫掌权,下人的买卖发落自然也由本宫做主,三妹妹这样说,可真是误会了我呀!”说完,也不管贺红妆什么反应,微笑着叮嘱:“大姐已吩咐好下人为你准备孝服,这未婚妻去给无缘互结鸳盟的未婚夫守灵,也是人之常情。放心,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三妹妹记得到时可要哀伤一点,否则怕会惹人非议呢。” 死死地望着贺莲房离去的背影,尖利的手指甲因此深深嵌入掌心,贺红妆恨得要命,可她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来!她那厉害的娘亲如今已成废人,躺在小院子的床上,成日等着人伺候,妹妹更是无用,她只能靠自己,只能靠自己! 总有一天,她要让贺莲房跪在自己面前,舔她的脚,给她磕头认错! 张家少爷病逝,去的人并不多,因为自打大徐氏举家迁来,并无多少熟识之人,若非他们在外头放了风声说是大学士府的亲戚,太后的义女平原公主是已故张少爷的表妹,张家才不会那么门庭若市。 来的人多,收的银子自然也多,只不过这些白礼全都进了大徐氏的口袋。 没了孙子后,大徐氏愈发的瘦了,她双眼精光闪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异常的状态中。原本想着孙子能参加科考,得中榜首,然后光宗耀祖,自己就能做个风风光光的老夫人,结果孙子染上寒食散之瘾,如今更是病死,一夕之间,大徐氏所有的盼头都没有了,她感到了痛苦,感到了悲伤,同时也感到了绝望。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不肯屈服,就越是要好好活着,活给那些不怀好意的、瞧不起她的人看! 第123章 红粉佳人蛇蝎之心 鉴于只是个远亲,两家又早已撕破脸,所以只消稍加表示便可。贺莲房如今身份高贵,又有公主之称,自然无需出席这样一个小小丧礼。本来只消派人送去慰问,不过徐氏想要亲眼看到大徐氏满脸的灰败颓唐,于是寻了个借口,带着贺红妆一起去了。 贺红妆在灵前跪下的时候,她那梨花带雨、娇弱动人的美貌让来吊唁的人们为之震撼。尤其是在得知这是张家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时,众人皆是叹息不已,好好这么个红粉佳人,张少爷却这么早就去了,当真是没有福气呀! 徐氏先是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面上悲恸,眼底却带着止不住的得色。大徐氏虽然眼睛贼亮,但面部表情却有些呆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这唯一的孙子当做翻身的利器,谁知道,一夕之间,风云骤变,所有的希望都没了。所以,对于徐氏有意无意的挑衅,大徐氏都一一忍耐了下来。如今她还需要徐氏的帮助才能生存,因此不会傻到与之作对。 贺红妆跪在灵前,面上戚戚然,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坠落,真是好一个我见犹怜,哭得令人心碎。一点都看不出这样一个娇弱如花的美人,骨子里却是那般的心狠手辣。张员外立在灵前扶着大徐氏,心里也很伤心,眼珠子却时不时地朝贺红妆身上瞟。他可忘不掉,那日撞见贺三小姐同自家儿子无媒苟合的那一幕,这小妞儿肤若凝脂腰细如柳,当真是叫人心痒难耐呀!这不,前几日他才迷上楚馆的一名雏妓,如今眼珠子又黏在了贺红妆身上移不开。 这边张家的丧事办得如何贺莲房根本不在意,她本就觉得张正书死得蹊跷,当日她与徐氏留在张家的银两足够张家人生活并且给张正书买药的,陈太医留下的药方也绝对不会有问题,按理说,张正书是能活到年后的,如今还未深冬便没了命,若说其中没什么幺蛾子,那她可真是不信。 命人去查的结果,便是说无甚太过明显的奇怪之处,只是这些日子张家的老爷不时地朝燕凉城的青楼楚馆跑,还迷上了一个年方十四的雏妓,终日想了法子去讨那雏妓欢心,据说迄今为止已经砸了不少的银子进去,还在城里买了所小宅子,时不时便与雏妓在那相会,每次相会后,都一脸的心满意足,想来是被那手段高明的雏妓彻底迷住了。 问题是,张家哪里还有银子?仅有的便是张正书的救命钱! 贺莲房连想都不用想,这个前世便好色无比的张员外,今生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只是前世有无数的银子挥霍,又有个出息的儿子,所以一直没出事,可如今却今非昔比,那出息的儿子已经沦落,家里的条件更是与以前有天壤之别,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张员外好色的本性。他想去寻花问柳,就必然要有银子,否则他一不俊俏潇洒,二不才华横溢,哪有女子愿意与之风流呢? 只是没想到,他会把脑子动到自己儿子的救命钱身上。要知道那可是张家的独苗苗儿,若是没了张正书,这张家可是要断子绝孙了呀! 但与此同时,贺莲房还得知了一个秘密。如果不是她想知道今日贺红妆的表现,也不会特意派摇光跟着,谁知道,摇光从张府悄悄回来后,却告诉她,贺红妆在前头跪的累了,大徐氏便带着其到后头房间休息。然后,过了没半柱香的功夫,张员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进去! 这可有意思了。 这几个月因为她受伤,又忙得要命,所以对贺红妆等人的院子一直看守不严,其中也有想看她们还能怎样狗急跳墙的心思,只是贺莲房没想到,贺红妆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不想嫁张正书,这是谁都知道的,可清白已毁,又定下婚约,所以,除非其中一人死掉,否则这婚事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对心高气傲的贺红妆而言,日后她要嫁的,必定是人中之龙,不是皇子也得是个世子,怎么也轮不到张正书这个穷乡僻壤的乡巴佬! 看样子,她对前世的妹婿,印象并不是很好呢! “进去之后,可曾出来?” 摇光点头:“奴婢在外头守了有半个时辰,张员外才从里头做贼似的溜了出来,又过了有半刻钟,贺红妆便也出来了,只是瞧着脸色红润,也不知二人在里头做了什么。” 贺莲房眼睛一眯:“去把齐妈妈唤来。” 摇光领命而去,齐妈妈很快就来了,她敬畏地跪在地上,连脑袋都不敢抬。现在她是彻底明白了,这大小姐就是个命中显贵的,谁也惹不起,命硬呀!她这老奴才还是乖乖做她的老奴才也就是了。“老奴叩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今府里诸多下人都不再唤贺莲房为大小姐,齐妈妈也是知道的。自打她知道了贺莲房被封为公主的消息后,吓得整个人都打颤,每每回想以往自己的嚣张跋扈,以及帮着上官氏等人做下的恶事,便觉得打脚底板冰冷刺骨。 “齐妈妈,三妹妹这阵子可曾差使过你做过什么事?”贺莲房柔声问。 这轻柔动听的嗓音在深深畏惧她的齐妈妈耳里无异于是催命符:“是是是,有的、有的,三小姐每隔几日便会让老奴为她熬制补药,说是其他下人笨手笨脚的,她信不过。” 闻言,贺莲房抿嘴一笑,瞧,这老天爷给她关了道门,不就又开了扇窗么? “既是如此,你怎地不来禀报于公主?”摇光厉声问。 齐妈妈顿时抖如筛子:“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只是三小姐说那只是普通的补品,还是以前她悄悄存起来的,三小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瞧着她这模样,老奴心疼的紧,想着不过是帮忙熬点补品,算不得什么,这才斗胆,未曾禀报公主,还请公主饶命、饶命呀!”贺莲房还是贺家大小姐的时候,想碾死她就已经易如反掌,如今贵为公主,齐妈妈觉得,自己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人家弄死的呀! 她的确是心疼贺红妆,可这心疼若是跟自己比起来…… “我又没有怪你,瞧你,怎地吓成这般模样。若是有外人瞧见了,还真道是我欺负了你。”贺莲房淡淡地看了齐妈妈一眼,示意陆妈妈附耳过来,陆妈妈听了,面上露出惊诧又怪异的神色,上前去问了齐妈妈几句,便急慌忙的出去了。 大约半柱香后,陆妈妈脸色难看的回来,只是这难看中似乎有几分嫌恶与幸灾乐祸。她附到贺莲房耳边说了几句,贺莲房随即露出了然的眼神,吩咐她去做些事,这期间齐妈妈一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就怕贺莲房会因此降罪于自己。 幸好她的小命最后保住了,脑袋也安然地搁在脖子上,只是齐妈妈无法理解,为什么公主在得知三小姐私藏补品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交给了自己更好的,叫她熬给三小姐吃呢? 罢了罢了,她也不去想了,反正这些补品里头没有毒就是了。三小姐身子那么弱,的确也该好好补一补,至于公主安的什么心……齐妈妈觉得,自己一个老奴才,就别想这么多了。主子们的事情,哪里是奴才们能掺和和揣测的呢? 齐妈妈退下后,贺莲房笑不可仰,这阵子她大笑的几率真是直线上升,连她自己都要以为有神仙在暗中相助了,否则怎会如此柳暗花明?贺红妆呀贺红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怪不得上一世能坐上皇后的宝座。假以时日,此女必成大患,不过可惜,这一世,你的聪慧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公主,你在笑什么呀?”摇光很不能理解,连带着一旁的三婢都是。 贺莲房心情大好,对她们嫣然一笑:“要来赌一把么?” 从后宅出来的贺红妆,刚出了房门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恶心、痛苦、甚至绝望的想要杀人!过了年,她就十三了,张正书一日不死,她便一日被其缠身,只有张正书死了,她才有更多的机会去经营自己的人生,才能去攀附身份高贵的高门公子,否则,张正书活着一日,她便一日是他的未婚妻! 想到自己要费劲千辛万苦,每隔半个月便要扮成婢女从大学士府偷溜出来,与那脑满肠肥的张员外私会,贺红妆就觉得自己下贱的要命!可为了她的将来,她必须做出牺牲!没有娘的帮助,没有外力,她一个弱女子,要如何杀掉张正书而洗脱自己的嫌疑?走投无路之下,贺红妆想到了张员外,想到了对方看见自己时那淫|邪的眼神。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可那老家伙竟还敢威胁她,今日竟还、还——贺红妆蓦地咬紧牙关,张员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才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事情,她才能将清高柔弱的贺三小姐一直做下去! 第124章 杀人灭口玄衣卫队 可是,是将张员外灭口,谈何容易?他虽有了年纪,可成年男子的力气,哪里是她一个区区小女子抗衡得了的?贺红妆咬紧牙关,不去回想屈辱的过往,心里头却是把贺莲房给恨了个十成十。当日若不是贺莲房从中作梗,自己怎地会跟张正书这样的窝囊废定亲?如果没有跟张正书定亲的话,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奇耻大辱了! 想到方才在房间里被张员外任意玩弄的自己,贺红妆便攥紧了拳头,她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如若带着露珠的花朵,格外的娇弱动人。可若是有人瞧见她的表情,便会惊奇的发现,眼前这个水般柔弱的美人儿,竟也有蛇蝎般的眼神。 徐氏借着身子不好,并没有帮把手,而是一直坐在一旁看着丧事进行。大徐氏呆滞地站在灵前,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张正书已经死去的事实。两个姨娘与两个庶出的小姐更是各有各的想法,秦氏不住地哭号,张员外在伤心的同时则总是瞟向贺红妆。见她柔柔弱弱可人的模样,跪在那儿,也不知这小身板儿受不受得住,顿时心疼起来。张家的下人所剩无几,所以张正书所吃的药,都是张员外亲自出去采买的,而他为了与贺红妆相会,讨贺红妆欢心,便咬着牙将药方里的几味名贵药材换做了普通的,省下来的钱先是在外头买了个小宅子,而后全用在给贺红妆买胭脂水粉跟金银首饰上头了。可就这样,他的手头如今也是拮据不已,张员外虽然好色,却也不是个蠢货,他怎么看不出来贺红妆是别有目的才跟自己私通的?只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再说了,银货两讫,他的确是玩了贺红妆的身子,可贺红妆也从他这拿了不少的好处呀! 如果说是他逼迫于她,那她每次都笑眯眯地收下他送的礼物了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贺红妆年轻貌美,又天生媚骨,在床上的表现更是让张员外为之深深着迷,导致他每每看见家中的三个妻妾都觉得俗不可耐,若是可以,他真想跟贺红妆长相厮守一辈子! 怀着这样的想法,张员外就是死也不可能放过贺红妆。他又抬头瞅了过去,见对方也刚好看向自己,便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心里其实对自己恶心的要命。 贺红妆要他害自己的儿子,他害了。反正所有的大夫都说儿子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既是如此,又何必浪费那一大笔银子呢?倒不如给他来寻欢作乐,他还有妻妾,儿子也不是不能生。明知道救不回,又何必去浪费力气。再加上又有贺红妆这样的美人来做诱惑,张员外不被勾住才怪。他们张家人,个个自私自利,心中最重要的永远都只有自己,从不会为他人考虑什么。 想到小美人甜蜜的身子与软糯的吴侬软语,张员外便是一阵酥软。他含情脉脉地看向守灵的贺红妆,哪怕对方对自己视而不见也不恼。 张灵芝与张紫苏姐妹俩也一直戚戚艾艾的哭着,不过心里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嫡长兄死了,对她们而言有益无害,她们才不会为其伤心。尤其这位嫡长兄又是个没出息的,终日缠绵病榻,早点死去,也早点减轻家里的负担。这几个月来,她们过得可是愈发的紧巴巴了,虽然张家没落,可以前每个月都能有十两银子的月钱,买点胭脂扯点布料什么的都是可以的。现在可好,她们连月钱都没有了! 张正书死掉,对她们两人来说都是好事。 这场丧礼,真心为张正书伤心的人不多,对于他的死亡表示快活的倒是不少。同时,张员外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在贺红妆的心里转了一转。由于张家唯一的男丁故去,碍于面子,徐氏也不能不照顾大徐氏这一家。虽说张家名声不好,又与贺家断绝往来,可她却要为了那仁义的名头将这家人好好养着。当然,只是给口饭吃,再没有多余的。 于是张家人仍旧住在这宅子里头,徐氏还给买了一批新的下人,又额外留了几千两银票。大徐氏面色颓唐,却都一一接过,口中还对着徐氏一通感谢。张家的大权仍旧抓在她手里,为了衣食无忧,所有的张家人都得听她的话。大徐氏不觉得自己输了,她没了孙子,却还有两个孙女!虽然大孙女名声不好,可她还有个容貌美丽的小孙女!哪怕日后比不上贺家女,也不至于让他们张家走入绝境! 大徐氏毕竟也是正经高门出来的千金小姐,以前是因为有孙子,所以她并不重视孙女的存在。可如今张正书已死,她所能依恃的就只有这两个孙女了。如果能将她们培养好,日后嫁个望族,张家的好日子便提前来临了呀!更甚者,若是能送个孙女入宫……大徐氏觉得,张家的富贵,并不一定要借由科考才能得到! 徐氏如今在她面前假惺惺的故作姿态,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跪下来舔她的脚呢? 日子就这么看似平静的过了下去,又过了一些时日,眼看快到年关,贺红妆心里越来越急。可越是着急她就越是冷静。自从张正书死后,她原想立即和张员外划清界限,可对方却总是纠缠于她,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来威胁她,要她想法子出府私会。所以——不能再留着此人性命,否则日后张员外绝对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可她区区一个小女子,毒药弄不到,想雇人暗杀更是没有渠道,她甚至都没有一个能商量对策的人! 就在贺红妆急得抓心挠肺之时,张员外又传来了短讯,说想她了。贺红妆握着手心那一张小小的字条,恨得险些将信鸽活活掐死! ……可她又能怎么办! 与小心肝私会,将一身邪火都发泄出去后,张员外哼着小曲儿从小院子里悄悄溜出来,一脸的心满意足。正准备朝自家方向走,迎面突然走来了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高壮汉子。其中为首的那个满面虬髯,一瞧便是个不好相与的。张员外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原本想着避一避让个道儿也就是了,可对方杀气太明显,叫张员外想都没想,转身便朝来时路跑。 原本想要跑回私会的那小宅子,可无论他怎样喊门也无人来应。张员外瞧着后头那几个杀气腾腾的汉子,他们奔跑如风,追在他屁股后头,他甚至隐隐看到了对方袖子下隐藏的斧头与柴刀! 腿软的张员外再也跑不动,被那为首的虬髯大汉一脚踹倒,撞到墙上又摔在地上,好不狼狈。此刻张员外也没了架子,涕泪纵横的求着饶:“好汉!好汉饶命呀!你们要银子,我保证给你们银子,求求你们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几人对视一眼,冷笑几声,便要将斧子落下,张员外见状,白眼一翻,竟然就那样昏死了过去。 随后便有一阵异味传来。 虬髯大汉愣了一下,随即笑骂一句:“操!这老小子真不经吓,竟然尿裤子了!” 他身后的一个大汉也鄙视地啐了一口:“这样的货色也值得我们亲自出手?”说着伸手抖开一条麻袋,避开张员外尿湿的裤子,利落的将人装了进去扛在肩膀上,心里还有点担心自己这身衣服会不会给弄脏。谁叫先前猜拳的时候他输了,轮到这搬人的差事…… 虬髯大汉说:“好了,快走吧,待会儿小心被人给看见。” 说完,几人脚尖点地,飞快地跃到了屋顶,几个起伏便消失了踪影。 门里头的贺红妆听到了张员外的呼救,却并未开门。她素来都只顾自己,张员外遇上这拦路打秋风的,丢了性命最好,省得她再多费心。可外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情况到底怎样。贺红妆原想开门出去,后来一想,觉得很是危险,万一那些人未走该如何?于是她重新穿上丫鬟的衣裳,打扮成来时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见无甚异状,便悄悄地从后门溜走了。 汉子们扛着肩头那麻袋,完全不觉得重,途中甚至抛沙包一般互相抛着玩。可怜张员外刚刚清醒,就又被他们这玩法给弄晕了。 进了一座宽广宏大的府邸,一名汉子将肩头上的麻袋猛地扔到了地上,里头的张员外如同死猪般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沉寂。 虬髯汉子一拱手:“公主,属下已将人成功带回,还请公主发落。” 主位之上的贺莲房微微一笑:“辛苦了,玉衡。” “为公主效力,何谈辛苦二字?”玉衡笑嘻嘻的,他随手扯掉脸上大片大片的胡子,一转身,腰间赫然出现一面印着“玄”字的黑金令牌。 相传先帝在世时,曾成立过一支神秘的暗卫队,便是大多数人都见过的青王麾下的青衣卫;然而世上其实还有一支世人只耳闻,未曾目睹的玄衣卫——这支玄衣卫本是先帝为早夭的昌平公主所设,谁知道昌平公主早早夭折,所以玄衣卫对世人而言,只是传闻,谁也不知道这支暗卫究竟存不存在。 第125章 条件达成欲成美梦 昌平公主夭折后,玄衣卫队便归属了青王,如今贺莲房得封平原,他便将玄字令牌送到了她手中,并将北斗七暗卫中的三名暗卫赠于她,贺莲房很是信任玉衡的能力,遂予其玄字令,命其执掌玄衣卫。以前玉衡在京中也带过一支暗卫队,不过比起青衣卫和玄衣卫而言那可差远了,如今公主将玄字令交给他,这岂不是说他升职了么!所以当然得把这令牌随身携带,好好收藏。至于他以前率领的那支暗卫,便还回了青王府,交由他人接手。 这面令牌也只是暂时放在他身上罢了,毕竟以贺莲房此时的处境,并不适合携带这样一块令牌。若玉衡不是青王的人,她也不会给予其这样的信任。通俗点来说,她信任的不是玉衡,而是青王。至于将玄衣卫交给贺莲房一事,青王并未与太后和皇上言明,早在昌平公主夭折,先帝驾崩,玄衣卫便在他手下,这么多年来,青衣卫随他征战沙场,玄衣卫便始终留在皇城保证皇上与太后的安全,将这支队伍交到贺莲房手中,青王也很放心。日后他若是不在燕凉,她一能自保,二能随机应变,三还能保护皇上与太后,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青王和平原公主之间的关系……其他人不知道,暗卫们也是满头的雾水,不明白王爷为何要他们听命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一个个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都颇有微词。他们以前留守燕凉,心中一直以身为玄衣卫而自豪,即使这身份不能见光,不为人所知,可一想到在为青王效力,心里便满足的很。如今王爷轻飘飘几句话便把他们转手给了这刚得封号的异姓公主,莫说是他们,是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只不过他们训练有素,决不会在贺莲房面前表现出来。而且这个被派来领头的老大也很难对付,他们是不想活了才会朝枪口上撞。 贺莲房自然清楚玄衣卫们的心思,只是她并不在意。如今的她的确没有机会收服他们,好在有玄字令,暗卫们便是再不服气也依然要听命于她。对贺莲房而言,这就够了。玄衣卫对她忠心与否,心悦诚服与否,她都不在意,只要他们领命、听话、身手卓绝,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玉衡却不觉得眼前这位貌若天仙的小姐会是个好打发的角色。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在他的印象中,如她一般大的少女,要么养在深闺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女戒,要么便在田间为生活辛苦奔波,总之,这些少女的共同点就是很天真,很单纯,简单点来说,甚至有点蠢。可在贺莲房身上,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从张正书一事便能看出来,他的新主子,并非表面上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这张天仙般的容貌下,藏着比海水还要深邃幽远的心思。同玄衣卫不一样,玉衡跟在贺莲房身边有一段时日了,普通女子能在这个年纪被封为异姓公主么?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得到太后的青睐么?这个公主,并非只是名头好听,否则皇上决不会赐下来一座公主府! 最重要的是王爷对待小姐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着普通的闺阁千金,反而更像是对待一位知己、好友,一位等待多年才出现的知音。就青王的态度来看,玉衡便已经决定为贺莲房肝脑涂地了。至于这批死脑筋的玄衣卫……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会明白小姐的与众不同之处。到时候,怕是叫他们回到王爷身边都不乐意呢! 张员外被抛在地上,如同死猪般哼唧了两声,贺莲房端着茶盏轻笑道:“表伯父,既是醒了,便莫要再装下去了,难看的紧。” 躺在地上的张员外顿时浑身僵硬,片刻后,他睁开眼,见座上的是贺莲房,瞬间惊诧不已,指着贺莲房便质问:“……你、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表伯父这说的什么话,怎地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呢?”贺莲房歪了下头,似乎没听懂张员外话里的意思。“我可是救了你性命的人呀,若非我经过,你已经做了无主孤魂了!” 张员外立刻想起昏倒前的种种,左右巡视一番,见周围站了几个婢女与侍卫,没有先前的大汉,顿时松了口气,也知道要跟贺莲房道谢:“原来如此,当真是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他也圆滑,一口一个公主叫得恭恭敬敬。 贺莲房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表伯父何必放在心上。只是表伯父可知那要你性命的人是谁?” 张员外一愣,他虽然好色贪杯,却甚少与人结怨,怎地回有人想要谋他性命呢? 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样子,贺莲房也极有耐心的解释:“若是表伯父死了,可知谁能从中获取到最大的利益,日后无论何事都免了后顾之忧?” ……贺红妆! 张员外第一时间想起来,可他不敢说,毕竟这坐在主位上的,可是贺莲房呀!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以前瞧见贺莲房时,他还能露出色眯眯的目光,可此番再见,张员外却觉得心头似乎有块大石头在重重的压着,贺莲房一瞧他,便怕的要命,恨不得晕过去才好。这种时候他哪里敢说出自己于贺红妆的真正关系?他怕贺莲房宰了他!如今她可不仅仅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千金,而是这大颂朝有平原二字封号的皇家公主呀!要了他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也因此张员外的态度非常配合,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贺莲房想将他灭口,那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而且决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若是他想活命,就必须按照她安排的走。 “想来表伯父已经知道是谁了。”贺莲房笑得愈发温柔动人。不知怎地,她笑得越是美丽,张员外便越觉得浑身刺骨的寒。“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难道表伯父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能遇到人来相救?” 张员外脸色一变,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就目前而言,他还舍不得放弃贺红妆,这丫头实在是太够味儿,他没尝够,可若是不放弃,自己这条老命便会不保呀!他也一直知道贺红妆对自己图谋不轨,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急切到如此地步,竟在刚刚私会后便找人来谋害自己!想到这里,张员外突然觉得,面子这两字又有何用?他给贺莲房跪了下去,口称饶命,将自己与贺红妆的事情给说了个一清二楚。期间贺莲房一直笑意妍妍地望着他,看得张员外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自己这大实话说的对不对,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投靠贺莲房,否则以张家现在的财力,根本就没办法请些会武的家丁看家护院的保护于他!“……事情就是这样的,公主,还求公主看在你我是血亲的份儿上,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血亲? 上一世,回儿亦是你的血亲,她腹中甚至还有你张氏一族的骨肉,可你又何曾顾念过血脉亲情?贺莲房边笑边道:“这是自然,表伯父有难,我又岂有不救之理呢?” 张员外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他一直都知道大学士府嫡庶水火不容,可是这个大侄女却是出了名的心善,名声素来好的很,所以他也在赌,赌贺莲房一定不忍心看着他死。 说来,这人也真是奇怪。张员外前一秒还觉得贺莲房神秘莫测,下一秒便认为她善良到无药可解的地步,觉得她一定会搭救自己,完全没想到对方才是这一切事件的背后推手。“敢问公主打算如何救我?我怕待会儿那群人又要来杀我……” 贺莲房放下手中茶盏,琴诗立刻伶俐地为她轻轻揉捏肩膀,缓解端坐所带来的疲劳:“想要养条可爱的小狗,偏偏这小狗特别喜爱咬人,既然如此,拔掉它的牙,再将其拴在身边,不就任你摆布了么?” 张员外似乎有些听懂了,又似乎没懂。贺莲房对着玉衡使了个眼色,玉衡便倾身在张员外耳畔说了两句什么,只见张员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从惊讶、恼怒,逐渐变成了期待与兴奋。他对贺莲房千恩万谢不已,对着美好的未来更是充满了希望,乃至于起身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又一头栽倒,爬起来的时候却仍在傻笑。 “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表伯父,这事儿还未成,便已是如此兴奋了。” 张员外挠挠头,恬着笑脸不住地搓手,看起来便是迫不及待的模样。“公、公主,那这事儿啥时候能、能成呢?” 贺莲房颇有兴趣地瞧着他喜不自胜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表伯父想要何时成事呢?” “这、这自然是越快越好嘛!” “既然想越快越好,那就照我吩咐的去做,这样的话,方能早日完成你的心愿。” 贺莲房嘴角的笑柔若春风。 第126章 更深露重窗边谈情 眼看就要过年,燕凉城的百姓们家家户户都忙活了起来,置办年货,贴春联做腊八粥,整个燕凉都沉浸在一片喜乐融融的氛围中。而贺莲房,也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上官氏。想来缠绵病榻中的上官氏收到这份礼物,一定会“开心”的跳起来。 因为她已经是皇室中人,所以除夕便被太后留在了宫中。有徐氏在,贺莲房觉得这团圆饭吃不吃也无所谓,还不如留在宫中陪伴太后,至少太后对她的疼爱是真心实意,没有目的的。自打她被封为平原公主,徐氏便总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贺红妆与贺绿意,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这个做长姐的能够“宽宏大量”,“分一点荣誉给妹妹们,反正她的名声这么好”,“帮帮妹妹有什么”,一遍两遍的,贺莲房还能充耳不闻,可每每见面,徐氏都要旁敲侧击一番,她就感到烦了。她的东西,便是扔了,也决不给贺红妆贺绿意留着! 许是瞧出贺莲房不想帮忙,徐氏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下来,以往一日没她陪着都不行,如今贺莲房去请安,她却推说身子不适,闭门谢客。贺莲房也不在意,做孙女应有的礼数她都做周全了,徐氏接不接受,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而且她也很想看看,此刻徐氏为了两个庶出的孙女对她摆脸色,待到大礼送上,不知她会不会后悔和崩溃?抱着这样的想法,贺莲房无比快活地坐等新年过去。 太后也感染到了贺莲房的好心情,终日里乐呵呵的,就连十六皇子把她最心爱的珐琅青瓷花瓶打碎了都没发脾气。 皇家的年自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轻松和谐,到处都是规矩,到处都是身份,每个人都要考虑自己的地位,小心自己的言语,与其说是团圆饭,倒更像是一场只有皇室中人参加的宴会。好在众人心情都算好,所以也不到剑拔弩张,只是一场团圆饭吃下来,贺莲房顿觉自己腰酸背痛,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来过,险些僵掉。 琴诗贴心地为她捏着肩膀,边捏边说:“小姐,这当了公主,怎么越当越累呢?您瞧皇上的其他几位公主,哪个不是快快活活无忧无虑的,唯有您,每日仍旧要忙东忙西累死累活,这公主当的一点都不快活。”她家小姐还没及笄呢,每日要忙的却不少,琴棋书画,读书写字,府中中馈,同时还要抽出时间陪伴二小姐大少爷,不时便要进宫给太后作伴,更别提老夫人大事小事都要劳烦。原本以为成了公主能轻松些,可怎么就越来越忙越来越累了呢? 贺莲房闻言,笑道:“食君之禄,解君之忧,莫非你以为这平原二字,我是白拿的不成?”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即便她舍身忘死救了太后,有大义之举,但封个异姓公主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可皇上却赏赐了她一座公主府,青王甚至还将玄衣卫交到了她手中,这一桩桩一件件,贺莲房清楚,决不是让她做个清闲公主,才给她这些。她借了势,便要付出忠心,银货两讫,十分公平。 琴诗有听没有懂,她眨眨眼,不明白贺莲房话里的意思。好在她也不去多想,对她来说,只要伺候好小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夜渐渐地深了,琴诗和天璇在外头的小厅守夜,贺莲房躺在床上,突然听得有人敲窗子。她披衣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瞧,原本想打开窗子,谁知外头那人却紧紧摁着不让她如愿:“有风。” 这可是在皇宫,还是太后娘娘的寿宁宫,“青王殿下真是好胆识,就不怕被人撞见,将你当做那偷香窃玉的登徒子么?” “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并不见你,不算于理不合。”窗外高大的男人如是说,声音低沉悦耳,好听的叫人忍不住颤抖。“今晚瞧你神色恹恹,是身子不舒服么?” 贺莲房摇摇头,然后想起他瞧不起,道:“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乏了。”因为要避嫌,整个晚宴两人基本上是连眼神都没对视过,更别说是说话了。眼瞅着心仪的姑娘就站在面前,却不能与之亲近,这世上任何一个沉溺于爱河的男子都无法忍受。所以青王想了又想,还是爬了起来,悄悄来到寿宁宫,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以前远在边疆,虽然从书信中对她逐渐倾心,但可能是由于两人并未剖析彼此心意,所以青王也仅是心头有些许思念,并无一定要见她的想法。可如今不一样,他总是忍不住的想她,用膳时想她,饮酒时想她,就寝时想她,走路练拳看兵书……无时无刻都会想起她。然后就疯狂地想要见她,真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她明媒正娶带回家,做他的妻子,长相厮守。在这之前,青王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情,强烈到随时随地都可能喷薄而出。若是问他这种想念究竟是何样,青王也说不明白,他唯有一个念头,想见见她,若是不能相见,便是听听声音亦能教他满足。 “今晚风大,可要盖好了被子,切莫着凉。”他温声叮嘱,若是此刻有人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定然会被吓得呆若木鸡。因为那表情极尽温柔,而“温柔”这个词,与“青王”这个人,从来都是格格不入。“这个天气若是染上风寒可不好。你身体一向差,更是要好好修养。” “放心吧,宫里头烧着火盆,暖和得很。”贺莲房想打开窗子,犹豫几番终究没下手。“外头冷,你也快些回去吧。” 青王低声说:“我不想回去,我还想同你说说话。” 贺莲房轻轻一叹,放柔了嗓音问:“你想说什么呢?” “年后你就十四了。” “……那离及笄也还有一年呢。而且,爹爹和外祖他们,定然不许我这么早嫁人。你想娶我,怕是还得等上个三四年。” 青王叹息:“我自是心甘情愿等得起的,只是越等,年纪越大了。” 贺莲房忍不住莞尔:“这也是人力无法触及之事,只能勉强东夙将就了。” 青王又是深深一叹,如今两人的关系只有彼此知晓,将来有一天,那是必须说给世人的,皇兄和母后自是高兴他愿意娶亲成家,但靖国公和贺大学士那边可就难说了,到时候他的娶妻之路只怕会更加漫长。“我定会求得长辈同意,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长辈……贺莲房又想笑了,她家爹爹常在她面前说若非青王身份尊贵,则定要与之义结金兰,有朝一日爹爹得知他们的事情,不知道会是何样表情?只是想想,贺莲房就觉得无比期待。 她抿嘴一笑:“那小女子便静待王爷的花轿来接了。” “阿房……”青王在外头轻声唤着她的名字,“我真想看看你。” 闻言,贺莲房便要开窗,却仍被青王制止。“深夜与你说话已很逾矩,若开窗相见,更是轻慢了你,便叫我这样说说吧!”他说完,径自低笑不已:“我这可真是多此一举。” 语毕,两人都觉得有趣,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 一阵笑过后,贺莲房轻声道:“我既答应了你,此生便只嫁你,决不再嫁他人。日后……即便长辈不允你我婚事,我心亦如此刻。” 青王微微一怔,随后又是感慨:“世人都道青王祁东夙一诺千金,他们真该来见见你。” 贺莲房笑了:“小女子何等何能,当得起王爷这样谬赞呀。” 两人隔着一扇窗户,看不见彼此的脸,却丝毫没有隔阂感。这种感觉对贺莲房来说其实挺奇妙的,因为除了家人以外,她从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得到过如此温暖细腻的感受。 沉默了片刻,青王问:“年后可有打算?这几日瞧你心情颇好,莫不是又有人犯在了你的手中?”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东夙。”贺莲房眼底狡黠一闪而过。“不过这可算是件好事,我也可以称得上尽心尽力了。” 他低低笑出声来,这姑娘竟也敢说她会为旁人尽心尽力。“随你的心意,你高兴就好。只是务必要注意周身安全,莫要被人钻了空子。” 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做坏事行,我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一定要记得别留下证据。 贺莲房焉能不懂他的意思?当下捂嘴微笑:“这是自然。”她不仅不会留下证据,甚至还会让对方对她感恩戴德。所谓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铜板,就是这个了。 虽然聊得很是愉快,但贺莲房需要休息,青王又与她温温和和的说了些话,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说来也令人发笑,两个身份如此尊贵的青年男女,竟如同民间小情侣一般,就着深沉如墨的夜色,一个站在屋外,一个倚在窗口,细细言语,温情无限。可见情到深处,世人并无贵贱高低,心情全是一样的。 第127章 逐出族谱贱妾沉潭(上)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茶盏清脆的碎裂声,在大年初三的早上显得如此清晰与刺耳。雪白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徐氏早已端坐不住,茶盏摔裂前扑在她手上的热水叫她手背泛红,刺痛入骨,可徐氏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蓦地紧抓住贺莲房的手,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又一遍:“你说的不是真的,你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在骗我?说!是不是在骗我?!” 贺莲房任由她握痛自己的手,嘴角泛起温柔至极的笑意,语气也充满安慰:“祖母莫要着急,孙女得知此事时亦是一样的不敢置信,只是事实摆在眼前,更何况,证据确凿,若是祖母不信,大可看一下。”说完对陆妈妈使了个眼色。陆妈妈会意,立刻叫外头候着的人进来。 见到来人,徐氏顿时瘫软在地。“你、你爹爹呢?你爹爹可曾知晓?你可曾告诉你爹爹?!” 贺莲房轻柔将徐氏扶起:“这是自然,如此大事,自然要告知爹爹知晓。 “那、那你爹爹作何反应?”徐氏不敢想象贺励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心情。她想到多年前自己所做的事,原以为虽然和儿子之间有了隔阂,可他们的骨肉亲情终究是割不断的,但如今贺莲房口中的真相一出,贺励必当不再认她这个母亲呀! “爹爹没说什么话,只是叫我与祖母共同处理此事,还说祖母知道还怎么做,我只要看着就好了。”贺莲房微微一笑,仿佛完全看不出徐氏眼底的绝望和震惊。 听了这话,徐氏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地方突然亮了起来。励儿叫她处理好此事,也就是说,只要她将事情办好,他们母子之间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祖母会的,祖母会的……莲儿,你一定要陪在祖母身边,不要离开祖母!”她死死地抓着贺莲房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着一块浮木。 贺莲房柔声道:“莲儿自然要陪在祖母身边,还请祖母放心。” 于是徐氏终于硬气起来,本来这个年她过得舒心又如意,谁知道好日子没几天,才初三,就让她遭遇了这么重大的打击!每每想到贺莲房所说的真相,她便觉得一阵恶心,恨不得将那罪魁祸首给一刀杀了!“来人,去将上官氏以及贺红妆贺绿意给我带来!” 聪明的下人立刻听出了老夫人的语气与平时不一样。虽说三小姐四小姐屡屡给她丢人,可老夫人心中到底还是疼爱这两位小姐的,平日里更是红妆绿意的叫的亲热,从未有过这样厉声的时候。难道……是三小姐四小姐犯了什么比清白尽毁更大的错处?一想到这里,下人们便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这庶出的到底是庶出的,跟嫡出的小姐们就是不能比呀!他们家的大小姐被封为异姓公主,二小姐更是一曲扇上舞惊艳世人,说出去哪个不夸,谁不说贺家女有才貌双全,世间无双?可这庶出的两个小姐,可真是丢贺氏一族的脸面! 待到断腿的上官氏被抬来,贺红妆贺绿意也被带来后,徐氏冷冷地盯着她们,厉声道:“去请族长以及长辈们!” 贺氏一族虽然人口凋零,但毕竟是百年望族,旁支数不胜数,真真正正的大家反而没有多少了,可贺氏一族的族长以及年事已高的长辈们却都还活着。一般不出什么大事,徐氏是决不会请他们出来的。上一次将这些长辈请来是想将贺红妆贺绿意记到蓝氏名下,这一次……众人都在猜想,到底为何傲请族长他们来呢? 上官氏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院子了,如今被抬到这里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想从贺莲房脸上瞧出什么来,可这小贱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笑意妍妍的样子,看了当真是叫人可气。她咬咬牙,又去看徐氏,却也瞧不出什么,反倒被徐氏面上的凝重之色吓了一大跳。 贺红妆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徐氏看她们的目光里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情,反倒充满了厌恶与仇恨!这种反面的感情与之前她们姐妹俩名节毁了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徐氏更多的是失望,现在却是实打实的愤怒跟嫌恶。祖母要抛弃她们了! 她感到了心慌,但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才刚刚解决掉那个恼人且没用的未婚夫,还没开始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在这之前,她决不允许有任何闪失,更不允许出现任何可能影响到她的突发状况! 很快,贺氏一族的族长便被请来了。徐氏拄着龙头拐杖走下来,毕恭毕敬地将族长请到了上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惊得须发皆白的老族长忙不迭地想要扶起她:“这是何故?表弟媳缘何行此大礼?”他虽说是族长,但其实官位并不高,胜在德高望重罢了,徐氏身有诰命,这一跪哪里是他能受得起的? 徐氏哪里肯起来:“是我的过错,错将豺狼认错血亲,白白害了我那好儿媳呀!” 族长愣了:“这、这从何说起呀?”蓝氏已经过世多年,哪怕是在她的忌日,徐氏也从未表现出悲痛与怀念,怎地今日却突然发此感慨?“什么豺狼什么血亲,表弟媳可否将话说得更清楚些?”这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 徐氏深深吸了口气,就着族长的搀扶起身,转身面向所有贺氏一族的长辈,朗声道:“当着诸位的面,也不算是家丑外扬,今日我便将一切事实都说出来,也好让诸位做个见证,将贺红妆贺绿意两人逐出贺氏族谱,并将上官氏沉潭!” 这话对上官氏母女三人而言如同晴天霹雳,虽说被禁足在院子里,可她一直认为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她不死,终有一日她能达到她的梦想!可这一切,如果她死了,要如何去得到? 而徐氏的话对贺红妆贺绿意的打击则更大。她们之所以怨恨贺莲房姐弟三人,就是因为她们的嫡出身份,可望而不可及。可若是连大学士府的庶出千金身份都失去了,她们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祖母不是一向都很疼她们的吗?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一定是贺莲房,一定是贺莲房搞的鬼! 贺红妆头一次失控了,她猛地冲到贺莲房身边便要一巴掌挥下去,口中怒喝:“贺莲房!你还有人性没有!为何非要赶尽杀绝!说到底我与绿意也都算是你的同胞姐妹,为何你总是瞧不得我们好,恨不得我们去死!如今又撺掇祖母这样对我们,你还有良心没有!你自己做了公主,金枝玉叶高高在上,却非要将我们踩到尘埃里!这样的你,有何资格做我大颂朝的公主,皇上和太后都被你的假面具蒙骗了!你根本就是个毒心毒肺的毒妇!” 她这话说得可真是巧妙,让人一听便知,徐氏之所以要将她们从族谱上除名,那是因为被贺莲房蛊惑和威胁了。毕竟贺莲房如今是一国公主,她要逼着徐氏做点什么,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世人都传平原公主温婉谦恭如活菩萨,可她也不过是在欺骗旁人罢了! 又表明自己的清白无辜,又黑了贺莲房,顺便还暗示了自己一直都是被贺莲房压迫的可怜庶出。当真是要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呀! 天璇一把抓住她的手,冷笑道:“你不是贺家的血脉,却占了这么多年贺家女的名声,败坏大学士府不说,连自己的名节都没保存好,如今竟还敢对我家公主动手?也不怕丢了你的命!”说完不屑地甩开。 贺红妆闻言,惊骇不已,她惊喘一声,蹬蹬蹬倒退数步,嘴唇不住抖动:“不!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贺莲房在撒谎!都是贺莲房在撒谎!她讨厌我们,所以要毁了我们!我们是爹爹的女儿!一定是!”吼完,她冲到上官氏身边,抓住上官氏的手,泪眼迷蒙:“娘,贺莲房在撒谎对不对?她一定是在撒谎!我们怎么可能不是贺家的女儿呢?她是想害我们!一定是!” 上官氏爱怜地将女儿搂在怀里,厉声道:“大小姐!我知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以至于厌恶我的两个女儿,可你心中有恨,冲着我来便是了,缘何要这样对付红妆绿意这两个可怜孩子!如今还造谣说她们并非贺家骨肉,大小姐!你好狠毒的心肠呀!” 贺莲房:“……”这从头到尾她可曾说过一个字?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自己做的亏心事,如今真相大白,莫非是还想狡辩不成?你白白骗了我们贺家为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难道还想再继续骗下去吗?!”贺兰潜冷笑一声,“来人,叫齐妈妈进来,也好叫你死的明明白白!” 很快,齐妈妈便从外头进来了。她一进花厅便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不敢出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第128章 逐出族谱贱妾沉潭(中)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齐妈妈?!”上官氏惊呼一声,心头顿时一沉。她做过的恶事数不胜数,这一切都跟齐妈妈有关。可以说,齐妈妈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做过什么,齐妈妈比谁都清楚。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上官氏知道,今日定不能让贺兰潜口中的话成为事实,否则自己沉潭事小,误了一双女儿的一生才事大!“你这刁蛮老奴!我在翰林府时,便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我之间如同母女一般,缘何今日你要如此陷害我们母女三人?” 齐妈妈满脸惶恐道:“夫、夫人……”转念一想,上官氏已经不是姨娘,这么称呼不合适,又改口道:“小姐,不是老奴不想帮你,而是这事儿你也不知道呀!” 上官氏闻言,一愣,什么事她自己都不知? 不等上官氏回神,齐妈妈瞅准了空子,连忙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徐氏给贺励下药一事,上官氏自己是知道的,不过为了表明自己的无辜,上官氏当时没有反抗,也没有提醒,而是老老实实地着了徐氏的道儿,因为这样,事后她才能完全站在清白的一面。也就是说,如果她想要拒绝,想要反抗,她完全可以不嫁入贺家,甚至还能够干干净净地嫁给一个普通人做个正妻。可惜上官氏贪图富贵,便半推半就,顺势如了徐氏的意。 问题在于,当日贺励被下药后,因为他饮了酒,所以醉意甚深,昏睡了过去,上官氏躺在他身边,原本想要生米煮成熟饭,谁知贺励却睡死了,她浑身燥热难当,神智亦渐渐迷离……当时齐妈妈正在外头守着,本来她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只是等了许久没反应,原本同上官氏说好的信号也没有发出,她心下不安,便上前去看了一看,谁知道却看见一名陌生男子伏在上官氏身上,在做那苟且之事。 齐妈妈吓坏了,但她不敢说,看着样子,上官氏虽然未睡去,神智却不够清楚,抱着身上的男子连声唤着贺励的名,齐妈妈大骇,若是当时她大声呼救,兴许上官氏还能保住清白。可那样的话,房里两男一女,无论如何上官氏的名声已经没了,那么问题是,谁去娶她?贺励家世高贵,上官氏想嫁的是他,想要的也是贺励的愧疚之心,但出了这样的意外,她原打好的如意算盘又该如何处理?齐妈妈此刻若是大叫,不过是给上官氏带来不堪罢了。她们的荣华富贵,便要毁了呀! 于是齐妈妈咬咬牙,一闭眼,便又退回了原处,不知过了多久,待她看见上官氏的信号,这才大声呼叫,将人引来,撞破了贺励与上官氏的“□□”。 上官氏与贺励“有了”肌肤之亲,贺励自然就要负责。可贺励与妻子蓝氏鹣鲽情深,决不愿再纳妾,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哪怕徐氏苦口婆心威逼利诱,贺励也不肯妥协。谁知就在这时候,上官氏竟有了身孕! 得知上官氏有孕后,齐妈妈吓坏了!别人不知道,难道她也不知道么?上官氏腹中的胎儿可不是贺励的种!但翰林府的人却非常兴奋,这表明上官氏可以进贺家了! 果然,在徐氏的以死相逼下,贺励将上官氏纳入府中,只是,不肯应徐氏的要求将其抬为平妻,甚至连个贵妾的身份都不愿意给。徐氏无法,也只能暂时委屈了上官氏。 而贺励对蓝氏越是一往情深,上官氏便越是怨恨蓝氏。这也是她为何在掌持府中大权后,一意要向贺莲房姐弟三人开刀的原因。她看着蓝氏的三个儿女,心中充满了恶毒的想法。蓝氏已死,她奈何不了一个死人,可蓝氏的孩子还活着,她还能弄死他们,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算是为他们那无耻夺人所爱的无耻娘赎罪了! 贺红妆贺绿意出生后,齐妈妈可谓是松了口气,两个小姐长相与上官氏非常相似,也就是说,只要她不说,只要当年那个男子不出现,则这个秘密就会永远沉浸在时间里头。 可今日,她却不得不将实情给说出来了! 听完齐妈妈的话,上官氏面色一阵惨白,她崩溃的吼叫着不肯相信,贺红妆贺绿意满脸泪痕,哭的涕泪纵横。 贺莲房不解地问:“既是如此,齐妈妈缘何以前不说,非要现在才说呢?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齐妈妈也一直都是上官氏的人,怎么到今儿个反而弃暗投明了?” 齐妈妈举手发誓:“公主,老奴起誓,若是其中有半句虚言,便叫老奴天打雷劈!” “我不信!这不可能!这都是你跟贺莲房串通起来编造的谎话!红妆绿意不可能不是老爷的女儿,她们是老爷的亲生骨肉,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上官氏嚎叫着,若非她双腿已断,想来早已扑了过来,要撕烂齐妈妈的嘴。她听出来了,齐妈妈这是跟贺莲房一唱一和呢!齐妈妈已经被贺莲房收买了!所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是齐妈妈在撒谎! 她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整个人都已经处在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披头散发,俨然像个疯子。贺莲房侍立在徐氏身边,嘴角噙着一抹淡的几乎瞧不清楚的微笑。 上一世的上官氏,穿金戴银,贵气逼人,是大学士府的主母,有母仪天下的女儿,当真是高贵到了极致,尊崇到了极致。她雍容华贵的站在潜儿的尸体前,笑颜如花。她也曾趾高气昂地在回儿面前示威,以自己的身份逼迫回儿对其下跪,甚至将一壶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回儿的手上,导致回儿的双手几近残废。 可是瞧瞧呀,现在的上官氏是个什么模样?她卑微、丑陋、恶毒,还断了一双腿。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她何止苍老了二十岁!她最见不得人的一面如今被暴露在阳光底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对着她指指点点。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上官氏,再也不会在这一世出现了。终其一生,她都得不到她想要的,都要和她的梦想擦身而过。 但贺莲房不会让她死。她会好好养着她,给她吃,给她穿,让她无病无痛,只是一生瘫痪,躺在床上,回想她曾经有多么辉煌,回想她曾经和毕生的希望靠的有多么近。 “信不信,与此人滴血认亲便知晓。”贺安从外头进来,手里扭了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将其丢在地上,那男子抽搐了两下,从地上爬起来,竟是跛了只脚,油腻脏污的头发盖在他脸上,遮住了他的容貌。 “想必齐妈妈对此人很熟悉吧?贺安,撩起他的头发,让齐妈妈好好看一看。”贺兰潜说。 “是。”贺安立刻将男子头发拨开,虽然男子面容脏污,但齐妈妈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便是当年顺势奸污上官氏的人:“是他!就是他!当年就是他进了老爷的屋子的!” 上官氏闻言,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地。 贺安命人端来一只装着清水的碗,当着族长及族里长辈们的面,割破男子手指,滴入鲜血。而后走向贺红妆与贺绿意。 两女被吓得簌簌发抖,都不肯伸出手来。其实潜意识里她们已经相信这是真的了,只是理智与情感都不肯承认这一点。若她们不是大学士府的庶出千金,而是平民,那她们还不如死了干脆! 天璇摇光立刻上前制住两人,贺安眼疾手快,将贺红妆贺绿意的血滴入碗中。 就在众人的屏息静气中,那三滴血,一点一点的互相融合,最后变成一滴。 面对这样的情况,上官氏彻底瘫软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张着嘴巴,老半天没能合起来。此刻她没有闹也没有哭,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根本不信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着的。她明明已经进了贺府,蓝氏明明已经死了,可为什么事情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发展呢?为什么?! 徐氏厉声道:“诸位已经看到了,并非我老婆子杜撰,而是事情本就如此。此人乃是我贺家的一名马夫,多年前不知为何悄悄逃离府中,贺安好不容易才将其找到,可见贺红妆与贺绿意都非我贺家骨肉,滴血认亲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话未说完,上官氏身边的大丫鬟卷碧不知为何突然向着这边扑来,袖中亦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深深刺入了马夫的心脏。马夫只抽搐了几下,便死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谁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卷碧又手执匕首朝贺莲房而来,天璇才一脚将其踢出去,卷碧撞到了柱子上,倒地后口吐鲜血,一脸惨白:“夫、夫人……”说完便昏死过去。 卷碧突如其来的灭口并不及时,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滴血认亲的结果。上官氏却还不肯死心,不见到贺励,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命的!而贺红妆与贺绿意,早已抱在一起哭作了一团,此刻的她们,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第129章 逐出族谱贱妾沉潭(下) “你应该不知道吧,当年你算计爹爹之日,爹爹原本是要去靖国公府的,马夫当年还是府中小厮,因此来通知爹爹马已备好,他幼年时遭大火毁容,所以一直没能娶上媳妇,看见你脱了衣裳躺在爹爹身边,便动了色心。也是天意如此,你若是没有存别的心思,这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头上。”贺莲房轻声为上官氏解释,随着她的话,上官氏的面色越来越绝望,她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原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跟蓝氏比?她不服气,不甘心,不肯就这样罢休! 贺兰潜命人将卷碧带下去,而后冷笑一声道:“你这丫鬟倒也听话,不愧是跟了你这么多年,只消你一个眼神,就能为你赴汤蹈火。可惜真相已经摆在了大家面前,你就算杀了马夫又能如何?这丝毫不能改变你失贞,并生下一双野种的事实。你害死我娘,到头来原来也是落得这么个下场,当真是大快人心。” 上官氏听了,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贺兰潜,似乎要将他吃了。卷碧是她最为信任的大丫鬟,更是对她忠心耿耿,因此,这也是卷碧性格内向嘴巴也笨,但上官氏却仍然如此看重她的原因。真可惜她没有早一点让卷碧把那马夫给杀了,或者让卷碧先杀死贺莲房!在上官氏的意识中,这一切的悲剧结果都是贺莲房带来的,只要贺莲房死了,一切就能回复正常,只要贺莲房死了! 二小姐,俗话说得好,这吉人自有天相,你虽然是大学士府的嫡出千金,又与新帝曾有婚约,可惜呀,这有缘无份,如今你亲人死绝,又与张大人有了肌肤之亲,也只能匆匆嫁入张家了。唉,二小姐,也是你命该如此,我这做娘的,当真是瞧着心疼呀! “俗话说得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苦心孤诣算计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没想都是一场空。上官氏,也是你命该如此。”贺莲房眼里带笑,将上一世上官氏说给贺茉回听的话,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上官氏被“命该如此”这四个字刺激的瞳孔放大,眼里血丝弥漫,她恨毒了贺莲房,真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贺莲房就那样言笑晏晏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眼神是那样的温柔和蔼,善良的仿佛寺庙里那金色的菩萨。上官氏心底泛起寒意,她握紧了拳头,若是可以,她当真要冲过去捅上贺莲房几刀,可瘫软无力又隐隐作痛的双腿却告诉她,她已经废了,她已经走不动了! “好了,这场闹剧便到此为止!”白胡子族长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望了徐氏一眼,眼底分明在责怪: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若是当年徐氏不要一意孤行,哪里来今天这样的孽债? 徐氏被族长这一眼看得老脸通红,面上烧得厉害,讪讪低下头去,也不摆老夫人的谱儿了。 “就这样,当着我与诸位家族长辈们的面,便将贺红妆贺绿意两人自贺氏族谱中除名,逐出贺氏一族,永不再回!上官氏不守妇道是真,但当年之事却也非她过。可她入府后,得掌中馈,却不思悔改,反而苛待嫡出,甚至毒杀主母,这样的女子,必须沉潭!”族长沉声做了决定。 没有人反对,除了贺莲房。 她走出来,向着族中长辈及族长盈盈下拜,吓得族长等人连忙扶她起来。“平原公主切勿如此多礼!”他们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 贺莲房微笑道:“各位,莲房如今虽被封公主,却仍是诸位的晚辈,长辈们在上,莲房下拜,自是受得的。” 话是这么说,可谁也不会让贺莲房真的拜下去。她可是太后的心尖尖儿,受了她这一拜,可是要在心里七上八下好几天的呀! 见族长不肯受,贺莲房也不坚持,她看了上官氏母女三人一眼,道:“贺红妆贺绿意非我贺氏族人,自然应当逐出贺氏族谱,可上官氏如今双腿尽断,已是废人,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更何况其父上官翰林是齐王爷的幕僚,不看翰林府的面子,也要顾忌一下齐王爷呀!不如将上官氏母女尽数遣送回翰林府,族长以为如何?” 捋着胡子想了想,族长点点头:“如此甚好,也将上官氏一族与我贺世家断的干干净净。” 贺安极有眼色,立刻命人将上官氏母女三人拖出去。上官氏无力反抗,贺红妆贺绿意却拼命的挣扎,不住地喊着祖母救我,爹爹救我,徐氏却冷冰冰地别开了脸,再也不愿瞧她们一眼。 贺莲房面上温柔至极,心底却不住地冷笑。祖母对贺红妆贺绿意的疼爱也不过如此!她的疼爱,是建立在各种各样的原因之上的,而如果贺红妆贺绿意不是贺家的子孙,那么,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与疼惜,就会在一夕之间化作乌有!此刻徐氏面上哪还有平日里的慈爱温暖,她盯着红妆绿意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盯着仇人! 想想也是呀,原以为是疼爱小时候的自己,谁知道却是这么个下场。想起平日对贺红妆与贺绿意的关心爱护,呵护备至,徐氏就觉得恶心!她想起自己喝过她们奉上的茶,吃过她们送的糕点,还摸过她们的头跟脸,徐氏就恶心的要命!她甚至不愿意再去看那两个曾经是她的骄傲与最爱的孙女,因为那令她作呕! 就在挣扎中,不知怎么回事,贺红妆突然尖叫了一声,随后便有鲜血溢出,浸湿了她鹅黄色的裙摆。冬日穿得厚,可这血迹却蔓延的如此之快,当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一开始没人注意,直到摇光指着贺红妆惊呼:“血!三小姐流血了!” 下人们顿时作鸟兽散,没人敢再围着贺红妆。没了下人的拉扯,贺红妆瞬间瘫软在地,捂着肚子哀哀叫疼。 她疼的面色发白,连呼痛的声音都因此有些变调。贺莲房见状,面露关怀之色,忙道:“来人,快去将府医请来,快!” 陈太医很快就来了,他先是利落地为贺红妆以金针止血,随后一把脉,摇头叹息:“孩子没了。” 这四个字犹如在平静无波的睡眠投下了一枚石子,众人纷纷哗然,徐氏更觉得反胃,这就是她捧在手上疼爱的孩子,她们就是这样恶心她的! 贺红妆也愣了,怎么会、怎么会呢?她都有服用避子汤,怎么还可能怀孕呢?!每次跟那老东西欢好过后,她都喝了避子汤呀!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小产,日后她要如何自处?她毁了、毁了,彻底的毁了!“不!这不可能!我不信!一定是贺莲房!”她猛地瞪向贺莲房,如同一只野兽般,恨不得撕了对方:“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搞得鬼!你快说!你快跟祖母说,说是你害得我,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 贺莲房静静地望着她疯狂的样子,微微一笑,用无比淡然和冷淡的语气说:“三妹——啊,不,红妆姑娘这是何意?怎么能和我扯上关系呢?是你自己不洁身自爱,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 正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住手!住手!住手!!!” 花厅门口,张员外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贺莲房看着他,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姨!小姨!”张员外扑到徐氏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扒着徐氏的衣摆苦苦哀求:“红妆腹中的孩子是我的,还求小姨对她手下留情呀!” 贺红妆大骇,她不顾身体上的疼痛,一把推开正给她扎针的陈太医,指着张员外破口大骂:“你个泼皮不要脸的!你与我有个什么关系!谁认识你了,谁见过你了!” 张员外委屈地回望她,说:“红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着咱们之间的情分也不能如此淡薄。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能过河拆桥呢?” 贺红妆生怕他把自己勾引他以至于害死张正书的事情说出来,厉声道:“你住口!切莫再胡言乱语!一定是贺莲房收买了你,才来此侮我清誉!” 清誉这两个字从贺红妆嘴里说出来,真是是个人都要发笑。她未及笄便没了清白,如今又与外男珠胎暗结,甚至还不是贺家的子孙,她也配提起清誉这两个字?! 正在徐氏大怒,族长险些昏厥之际,贺莲房柔声细语地问:“表伯父说与红妆有夫妻之亲,不知有何凭据?若是胡编乱造,即使红妆并非我贺家子孙,我贺家也饶不了有人歪曲事实扭曲真相。” 张员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其中有肚兜,有钗子,还有一些十分私密的女子物件,上头都有一个红字,显然都是贺红妆的。这样张员外还不罢休:“不仅如此,红妆头上的首饰也都是我送给她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将这些首饰砸开,里头我都让工匠给刻了个张字!”他早想过会有这一天,所以即使在贺红妆的蛊惑下,也依然为自己和她的关系,在暗地做了手脚,好叫贺红妆无从抵赖。 第130章 红妆离去绿意逐出 徐氏命人将贺红妆头上金饰拿下一看,果不其然,里头刻着一个“张”字。证据确凿,贺红妆傻愣愣地看着,突然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已经被她忽略,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对贺红妆而言才是真正致命的。 张员外却不愿罢休。他跪到了徐氏面前,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道:“小姨,侄儿对红妆是一片痴心,如今既然红妆已非贺家女,那便求小姨做主,将红妆许给了侄儿吧!” 这一番深情表白若是落到个容色俊美身材挺拔的青年男子身上,倒也算是美事一桩。可惜张员外人至中年,脑满肠肥,顶着一张油光满面的脸,却说这样缠绵悱恻的话,难免给人一种异样的恶心感。徐氏听了,险些昏厥过去,此刻她无比清醒张员外是在她揭穿贺红妆贺绿意的真实身份后才来的,若是在之前便来到府上,难保会给人自己是故意想逐庶出孙女离府的假象。 想到这里,徐氏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她转而又觉得头疼了,张员外的这个请求,她答应不答应?“贺红妆已非我贺家子孙,她何去何从,又岂是我这个老太婆能做主的?你若是想求了她,便去翰林府问上官翰林吧!” “怎么会呢?”张员外急了,他灵机一动,突然想起当日那个叫玉衡的男子教给自己的话,便急急道:“话虽如此,可上官氏毕竟还是贺家的贱妾,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她生得女儿自然也是贺家奴,若是小姨愿意,赏赐个奴婢给侄儿难道都不行么?” 贺红妆一听,险些晕过去。今天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府庶出三小姐,一转眼却成了奴才! 徐氏想想,觉得张员外说得也是。主要她心里有气,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白白错付了一腔疼爱,结果疼的却是这样一群白眼狼!想到这儿,她便觉得要给上官氏母女三人一点教训,当下也不再推辞:“既是如此,也是你有心了。你既然喜欢她,便将她带走吧。”说完看向上官氏跟贺绿意,冷声道:“将此二人丢出去,是死是活,都与我大学士府无关!” 贺安应了一声,连忙带人将上官氏与贺绿意给架了出去。期间齐妈妈一直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直到陆妈妈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才敢站起来,垂手立到一边,内心充满忐忑。 张员外得此美娇娘,心情自然十分快活。他不顾贺红妆的反抗,涎着笑脸搓着手求陈太医给贺红妆看诊,陈太医本来因为那被推的一把心情正差,是以对张员外也是不假辞色的。他一生行医,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更是脾气古怪无人不知,连皇上都敢对着呛,何况只是个小小员外呢?陈太医拔回自己心爱的金针,冷冷地道:“孩子是保不住了,日后受孕也难,在这之前也不知都服用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小小年纪便如此不自爱,真不配做贺家的子孙!”说完哼了一声,拎起自己的药箱,临走前对张员外说:“她现在不能走动,最好是在床上躺一阵子好好休养,你看着办吧。” 瞧着陈太医离去的背影,贺莲房忍不住想笑。她状似无意的看了张员外一眼,对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到外头命人进来将贺红妆抬起,上了他停在贺府门口的马车,打道回张府了。 强势的大徐氏,心怀不满的秦氏,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姨娘还有两位庶出的小姐……再加上贺红妆,张府日后肯定有好戏可瞧。 解决完了这些事,徐氏也累了,她将招待族长和长辈们的任务交给了贺莲房,自己则回到福寿园休息去了。她太疲惫,以至于没去想张员外是怎么进的贺府。 将族长等长辈们送走,又把弟妹送回各自的院子休息,贺莲房悄悄从侧门上了一辆马车,天璇机警的观察一番四周,见无异状,这才跟着钻进了马车中。 从宽敞辽阔的大道,到细窄的羊肠小道,马车越驶越远,终于来到了燕凉城北的一所小院子外头。这所院子看着十分熟悉,正是张员外买来与贺红妆私会的那所,不过此时这院子已经成为贺莲房的了。她帮张员外抱得美人归,自然不能做白活,不管怎么说,也得索取点报酬才行。 贺莲房戴着面罩,在天璇的伺候下下了车,走进了那座看起来干净整齐又十分神秘的小院子中。 院子不大,但五脏俱全,贺莲房似是不知来了多少次,径直走向卧房。干净整洁的床铺上,一个双腿尽断的女人正躺在那儿不住地咒骂着。见贺莲房来了,咒骂声更大,盯着贺莲房的眼神也更加恶毒。 “上官姑娘瞪这么大的眼睛是给谁看呢?”贺莲房轻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上官氏。“我命人将你收留,你不感激我便算,还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真不怕寒了我这做晚辈的一颗心?” 上官氏狠狠地啐了一口,想将痰吐到贺莲房脸上,谁知被天璇袖子一挥,那口痰便又重新回到了她口中。上官氏乍被噎到,瞬间恶心的要命,于是不住地咳嗽作呕。她这狼狈的模样取悦到了贺莲房,“上官姑娘这是怎么了,腿断了便罢,如今连唇舌都要出毛病了么?” 这一口一个的“上官姑娘”,彻底戳中了上官氏的痛脚。她恶狠狠地瞪着贺莲房,如果可以的话,此刻贺莲房怕是已经被她用各种手段弄死了:“小贱人!莫要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只要我一日不死,我的两个女儿还活着,你就别想赢过我!” 贺莲房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温柔羞涩:“上官姑娘说得这叫什么话,难道现在我还不能弄死你们么?”见上官氏脸上顿露控局制胜,贺莲房便知道先前的这些话,上官氏的确都是故意说出来想要激怒她,乃至于叫她急火攻心,反而放她们母女三人一条生路。可惜,她是那么愚蠢的人么?打虎,要么将其剥皮拆骨,要么就将其驯服,让其成为自己随意捏圆搓扁的玩具。 很明显,上官氏母女三人都是后者。 “上官姑娘不必害怕,毕竟你也曾‘照拂’过我的弟妹一段时间,还‘帮助’我娘解脱,这么多好事,我还没来得及一一向您道谢呢!”她捂嘴娇笑,“我已经将绿意姑娘送到了翰林府,毕竟那是她的外祖所在,又是她未婚夫的家庭,她去那里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红妆姑娘……张员外如何喜爱她,两人如何暗通款曲,想来上官姑娘也已经知道了。上官姑娘大可放心,张员外怎么说也被红妆姑娘叫过几声表伯父,自然是不会为难于她的。”贺莲房笑得极美。 上一世,上官氏便是如此,将潜儿送入了齐王府,任由他人□□,嘴巴上却说什么世子会疼人,能跟在世子身边享福,那是一种福气。 瞧,今儿个她也为她的女儿送了点福气呢! 贺莲房嘴角笑意愈深。天璇在一旁看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公主越是想坑人,脸上的笑容就越温柔越动人,她现在可是摸透了。 上官氏听后,便如受伤的母兽一般痛苦嚎叫,嘴巴大声咒骂贺莲房,用世上最恶毒最下流的语言咒骂她。 贺莲房充耳不闻,权当她在唱歌。她当然不会去折磨上官氏,对方已经断了腿,又没的地方去,被她关在这儿,便和人彘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喝疯了不惜的去做这样伤天害理之事罢了。在贺红妆贺绿意的心里,上官氏这个娘可能无关紧要,可在上官氏的心里,她的这两个女儿却是极其重要的,伤在女身,痛在娘心,这个道理贺莲房很明白。 上一世潜儿回儿惨死,明明她已经做了鬼,却仍然能够感受到至亲之人被虐杀所带来的极致的痛苦。因此,贺莲房也想看看,像上官氏这样的人,是不是也有和她一样的感觉。 亲眼看见最重要的人一步一步走向毁灭,不知上官氏会不会喜欢这个结局。 待到上官氏骂的口干舌燥了,贺莲房才唤出一名暗卫,淡道:“看好这个院子,不许任何外人靠近。”说完,她慢慢靠近上官氏,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即使如此,天璇也依旧紧张地盯着,生怕上官氏会对贺莲房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来。 “知道么?张员外今儿之所以能畅通无阻的进来,就是因为门房放了水。”话落,贺莲房笑得更加灿烂美丽。“今儿闹了这么大一出,爹爹却没出来,上官姑娘,你可知为何?” 也不等上官氏回答,贺莲房便给出了正确答案:“因为他根本连看都不想看见你呀!” 银铃般好听的笑声顿时响彻在小院子里,贺莲房笑着看了床上的上官氏一眼,见她更抓狂更濒临崩溃,贺莲房便觉得无比开心。 第131章 若得所爱必当珍惜 上官氏的眼神越是充满仇恨,贺莲房就越是开心。末了,她轻声在上官氏耳畔道:“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日后还有一出更好的大戏要给你瞧呢!” 说完,转身离去,徒留上官氏在她身后破口大骂,而她骂的越不堪入耳,贺莲房嘴角的笑容就越是甜美。 因此一事,徐氏大病一场。这个新年她过得可不太好,连带着直到元宵节前,徐氏都没能出福寿园。期间贺莲房姐弟三人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去请安问候,徐氏可能也心中有愧,待他们好了许多,可惜为时已晚,已经没有人会想要她的慈祥与疼爱了。 贺励对上官氏一事显得非常淡漠。若非贺莲房开口要留上官氏一条性命,早在知道上官氏毒杀蓝氏的时候,他便不会让她继续活下去了。至于贺红妆跟贺绿意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贺励根本就不在意。他从来都没有办法去疼爱这两个“女儿”,却也不能苛待,然而每每见到她们,都会让他想起当年那一番荒唐的错误。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他高兴尚且不及,又怎么可能还会觉得惋惜呢? 对于上官氏母女三人被赶出贺府一事,所有知情人都拍手称快,玉衡更是早早派了人在百姓间传播消息,假千金的事情对人们来说,除了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以外,也再没有其他用处了。百姓们甚至很庆幸,长得美性格又善良的平原公主终于摆脱了这可怕的母女三人,甚至有比较激进的百姓,曾经受过贺莲房恩惠的,还会半夜三更偷偷到翰林府门口,朝里头扔臭鸡蛋和烂白菜叶子。——上官氏不是个好的,上官翰林生出这样一个女儿,自然也不是个好的! 上官进这段日子简直头发都要愁白了!他的女儿以及两个外孙女被大学士府除名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他这张老脸在朝堂上,那可是彻底挂不住了。云娘母女三人死在外头也就罢了,偏偏没有!最可气的是,云娘居然还失踪了!为了自己的名声,上官进又不得不派出人手在燕凉城内寻找被丢出大学士府后就杳无音讯的上官云娘。 贺红妆直接被张员外带回了张府,上官进权当不知,贺绿意上门来求助,他也吩咐下人将表小姐给安顿好,面上做出一副慈祥外祖父的模样,心里却是又急又气。先前之所以放任上官悟和贺绿意定下婚事,也是想要借此机会彻底攀附住大学士府,原以为以云娘的计划,悟儿能娶到嫡出的小姐,谁知道最后却算计到了自己头上,贺绿意没了名节事小,他的孙儿也被搭了进去,这才是上官进发怒的地方。 上官氏名声臭到了家,这直接影响到了整个翰林府,若是可以,上官进可真想跟这个女儿断绝父女关系,也好过日后贺励在朝堂上打击自己!靖国公府知道了蓝氏之死都是云娘搞得鬼,到时候,朝廷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么?他为官多年,迄今不上不下位置尴尬,若是再树立大学士府与靖国公府这两个大敌,上官进很清楚,到时候就算齐王想要保他,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贺绿意注定是要失望了。 她心心念念的希望一直表现的很是疼爱她的外祖父能帮忙去跟爹爹说说情,为她们母女三人讨回公道,最好是能狠狠地给贺莲房那不要脸的小贱人一个耳刮子,让其跪下来跟自己道歉! 贺绿意这是在异想天开了。别说上官进根本不可能为她出头,就算为了,贺莲房也是决不可能跟她道歉的。她们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嫡庶千金,而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与父不详的卑微民女之分。别说贺莲房没错,就算贺莲房错了,那也决不会有道歉的可能。比起识时务跟着张员外离开的贺红妆,贺绿意要蠢上许多,尤其在她身边没有母亲和姐姐的时候,她脑子上的劣势就更加明显的表现出来了。 贺莲房早就知道上官进决没有这个胆子来找自己,所以也根本不在意,任由他们怎么蹦跶,也就只能这样了。更何况目前她的注意力也没放在这事儿上。 元宵节很快就要到来,太后娘娘的元宵花会马上就又要开始举办了。去年的元宵花会,他们姐弟三人以一支埙篪徽音舞惊艳世人,那时候他们还是普通的大臣子女,如今身份却大不相同,太后娘娘又如此喜爱她,元宵花会的举办事宜,太后都放手了很大一部分给贺莲房。 骨子里贺莲房还是不喜欢这样烟火热闹的宴会,但理智上她明白这是必须不可少的。好在江女官也被太后派来帮她把手,否则贺莲房非得累死不可。 元宵花会那天,贺莲房再一次见到了赵溪若。 这个女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她仍然跟在皇后身边,但神情却显得十分萎靡,双眼也很是无神,唯有在青王出现的那一刻才稍稍亮了一亮,但随即那两抹小火花就如同被水浇熄,赵溪若的双眸又重新暗淡了下去。 青王落座在太后身边,小声的同太后说着什么,只是眼角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贺莲房这边,瞧见她面色红润巧笑倩兮,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才稍稍放下。 “今儿个可算是个好日子。”皇后笑眯眯地环视了众多千金一圈,道:“刚好趁着母后的元宵花会,本宫便在这里做主,将溪若许了人家。” 瞧赵溪若的眼神,似乎是早已知道了。对方肯定不会是青王,那么……能娶到赵世家的嫡长千金的人,会是谁呢? 贺莲房忍不住沉思起来,据她所知,适合娶赵溪若的人并不多,能让皇后将目标从青王身上转移,那人必定极为出色。可若是极为出色的人物,又怎会娶赵溪若呢?毕竟赵小姐美则美矣,年纪却是有些大了,更是曾在殿上出过丑,这样的女子,一般是很难许配人家的。除非…… 正在贺莲房思考的时候,皇后已经将答案说了出来:“刚好信阳候的次子从边疆回京,此子生得俊秀,又是双十年华都尚未成家,与溪若家世相当,也算得是良配。今儿个本宫便做了这个主,母后应该不会生气吧?” 太后自然不会生气,只是她却难免要想,赵世家的嫡长千金嫁给了手握兵符的信阳候次子,这两个家族的风头都是极其强劲的,又兼一文一武,如果联姻成功,那么,会不会对皇室又影响?想到这里,便笑道:“这年轻人的事情,哀家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亲事讲究你情我愿,不知赵家的丫头是如何想的?” 赵溪若垂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机械的声音传来:“臣女自是愿意的。信阳候二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少年将军,臣女若能得此良人,必为一生之幸。” 太后听了,不觉露出讶异之色。这前段时间还为了东夙要死要活痴迷不已,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贺莲房却觉得这并非赵溪若的真心话。她看了皇后一眼,见其脸上只有笑容,也稍微有点奇怪。难道这两家联姻,当真是没别的企图?否则皇后的表情怎会如此自然? 漂亮的凤眼微微一眯,贺莲房精准地捕捉到了青王那不经意的一拧眉。 能让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青王殿下皱眉,可见这并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赵家丫头愿意,那信阳候的次子又作何反应?”太后笑眯眯地打着马虎眼。“哀家听说那孩子尚在回京的路上,不如待他回了燕凉再作打算。信阳候世家忠君爱国,镇守边疆多年,那孩子更是幼年便随军打仗,可得放宽些,叫他找个两情相悦的姑娘才好。” 信阳候府……贺莲房琢磨着这个上一世被二皇子收入囊中的强大支柱,她死后只能跟在弟妹身边,最多离开方圆几里,所以对信阳候府的人素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知道这一家子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英雄。而其中,信阳候的六个儿子,更是令人津津乐道。他这六个儿子,不仅个个生得是俊美挺拔,还都身怀绝技,又兼天资聪颖,一直都是世人仰慕敬畏的对象。信阳候此人更是不苟言笑性格冷肃,除却身体不好始终在山上修养的四子,其余的父子六人,分别镇守南西二疆,仅用数年时间,便让周遭的游牧小国闻风丧胆,不敢越雷池半步。这样人才济济的信阳候府,根本就不需要用联姻来增强实力,在皇室面前,实力强大,便意味着威胁。信阳候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贺莲房不知道信阳候府二公子上一世娶得妻子是谁,但凭直觉,她感觉不应该是赵溪若。赵溪若虽然才貌双全,可对于信阳候这样的世家来说,才貌双全的女子难道还少吗?又为何非要拘泥于某一个呢? 听了太后的话,皇后笑道:“母后说得是,臣妾受教了。” 碰了个软钉子,皇后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这样平静谦和的回话?……这要么不是皇后本人,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情。贺莲房看到了皇后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那是一种极为自信和自负的笑容,胜券在握,胸有成竹,就好像不管太后怎么说,赵世家与信阳候府的联姻都会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了隔了几步的青王。对方也正看着她,眼神温和,似乎在问:你怎么了? 贺莲房赶紧把视线调回来,不敢再看。自从两人确立关系以后,她一看到他就觉得心跳加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与其如此,还是不要看好了,信阳候府的事情,她自己好好想想也就是了。 太后也很意外皇后居然会这么好说话,当下微微一怔,随即缓过神来道:“如此甚好。” 江女官尤善察言观色,立刻便命歌舞开始,花香伴随着环佩叮咚,原先的气氛瞬间一变,显得无比热闹。 今年的贺莲房不必做任何表演,她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如今,她也是被取悦的主子了。太后笑眯眯地望着场下年轻小姐们纷纷展示才艺,眼睛笑的弯弯的,雍容华贵的她,在这一刻,显得无比亲近与和蔼。 大概又过了有一个时辰,太后觉得乏了,便要贺莲房陪她回寿宁宫休息,元宵花会则留给皇后把持。皇后本想借着送太后回寿宁宫的路上表表孝心,谁知会被元宵花会绊住,一时间面上难免露出郁色。青王见太后如此疲惫,也陪同起身送回。贺莲房扶起太后的手,温声道:“母后慢些,当心路滑。”今年年后都一直在下雪,青石板小路虽然已仔细清扫过,但仍然有些滑。太后年事已高,是万万不能摔倒的。 青王走在太后另一侧,两人分别扶着太后的一只手,向着寿宁宫的方向慢慢走去。 到了寿宁宫,江女官点起宁神熏香,太后坐到凤榻之上,面上哪里还有先前的疲惫,反而带了一抹促狭之色:“东夙,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习惯同母后讲实话。” 青王闻言,一怔,随即会意,莞尔道:“便是儿臣不说,也逃不过母后法眼。” 贺莲房被他俩这没头没尾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下一秒,垂在身侧的小手便被青王握在了手里。她下意识的想要甩开,如同抓住一块烧得通红的黑炭。可青王抓得紧,这力道不至于让她疼,却也教她无法挣开。 两人虽然订下白首之盟,可从来都没做过什么逾矩之事,像今日这般牵手,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对贺莲房来说,更是前世今生做鬼当人第一次……紧张也是难免的。 “莲丫头当真以为哀家不知道?”太后瞧着贺莲房别别扭扭的小模样,顿时笑开来。“哀家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更是和先帝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你二人虽然不说话,可眼神又怎么骗得了人呢?”太后终于明白小儿子为何那么严肃认真地想要说服他们不能让贺莲房做皇上义女的原因了。也难为他,当初想出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愣是没说一句实话。 这世上,你若是有心爱之人,便是远隔天涯海角,你想起她时,眼神也是和平时不一样的。太后这样的年纪,什么都看得透,青王再优秀再不食人间烟火,那也是从她肚皮里生出来的,别人不懂,她难道也不懂吗?每次莲丫头出现的时候,青王就显得格外温柔,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似乎生怕给人留下什么坏印象,而贺莲房更是拘谨,明明是个大气端庄的孩子,可一旦东夙出现,便手足无措,窘窘的样子,实在是格外的惹人疼。太后也有那么点瞧好戏的心理,不过这两人拖得时间未免也太长了……难道真要将她和皇帝蒙在鼓里直到莲丫头及笄不成? 青王握着贺莲房的手,小指在她掌心悄悄挠了一下。贺莲房一激灵,下意识去看他,顿时跌进他深邃乌黑的双眸中,小脸突地一片飞红。真糟糕,这阵子她面对他的时候似乎特别容易脸红,明明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母后圣明。”青王轻笑,“只是阿房年纪小,我年长她这么多,她又尚未及笄,消息传出去,怕是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太后点点头:“正是如此,眼下皇上正在犯愁立储君一事,若是你与莲丫头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保不准有些人会怎么想。合着丫头年纪小,待到她及笄再说也不迟。”横竖在这之前是没人能把小姑娘抢走的。太后太了解她这个儿子了,但凡他想要的,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他真心欢喜莲丫头,便不会因为自负而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与麻烦。 贺莲房脸红,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日里她能哄得太后眉开眼笑,可这时候她的嘴巴却变笨了。青王瞧见她拘谨的模样便忍俊不禁,伸手捏了下她的俏鼻,动作亲昵:“别担心,母后喜欢你,可比喜欢我多。” 太后瞧出贺莲房格外的不好意思,心疼她,也就没再打趣,反而推说乏了,要他们先出去。闻言,贺莲房如释重负,行了礼后便与青王出了寿宁宫。 一路上他牵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贺莲房试着挣脱了几次,全被他不动声色的紧握了回去。她也就不挣扎了,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走,这皇宫这么大,七绕八弯的,也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离寿宁宫几乎有半柱香距离的西殿。 这里是……先帝在世,他还是皇子时所住的宫殿。当今皇上未立太子,对数位皇子也都一视同仁,所以不仅储君所住的东宫空着,就连西殿也很近没人住了。 里头仍然一尘不染。即使青王有了府邸,这西殿也仍然是他的住所。 贺莲房跟着他走进去,殿里的宫人们都被遣出,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安静的几乎落根针都能听到的大殿里,青王轻声说:“我曾经很不喜欢这座皇宫。” 贺莲房眨了眨眼,望着他,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曾问我,我却明白,你也想知道,为何我会给你一生只有彼此的承诺,是吗?”他问。 贺莲房诚实点头。她的确很不能理解。莫说他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王爷,便是民间最普通的男子,也都做着三妻四妾的美梦,有权势与地位的男子,谁不是软玉温香环绕,哪有人会洁身自好这么多年,甚至还抱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呢? “那时母后还很年轻,也很美丽。那时她住在椒房宫,也就是现在皇后住的地方。那么大的宫殿,她一个人。父皇总是不能每日陪伴她,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倚在床头默默地等待,一开始她还会流泪,后来她再也不哭了,就那样坐在那儿,父皇来了,她就笑,父皇不来,她就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哪怕父皇心底最爱的一直是她。” 贺莲房听了,轻声道:“后宫佳丽无数,皇上自是要雨露均沾。若是他只为太后一人停留,太后的位子又怎么坐得稳呢?”史官们的口诛笔伐,便能让人遗臭万年了。独霸后宫,嫉妒成性,便会毫不留情的出现在太后身上。“这世上的女子都希望丈夫能够只有自己一人,可人心难测,命运无常,谁都没有办法抵抗。” “我和皇兄都没有办法叫母后开心,只有父皇出现,她才会笑。”青王淡淡地说。“那时候我便发誓,若是有朝一日,我若遇到心爱的姑娘,必然叫她一生快活,决无二心。若是遇不到,那便一直等到死。” 话落,他温柔的吻落到她乌黑的发上:“我很庆幸,阿房,等到你了。” 这朴实无华,却又无比甜蜜的情话叫贺莲房心跳不已。她试着反手去拥抱青王,轻声唤了句夙郎。 他的怀抱可真温暖,她做鬼的时候,曾经尝过这世间最深刻的疼痛,感受过最严酷的寒冷,还曾浸透在漫天鲜血里,被仇恨蒙蔽双眼。可这一刻,贺莲房却觉得佛祖已将自己救赎。否则,又怎会有他的出现呢?她的仇恨仍然在胸口澎湃燃烧,叫嚣着要用仇敌的血肉来填补缺口。可初醒的时候,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想法却不见了。这几年来,她做了无数善事,宣扬出大义大仁的名声,可心底却无时无刻不在嘲笑和鄙夷自己的虚伪。她所做的一切善事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她只是想要为弟妹积阴德,恳求日后他们能够一生平安。然而内心深处,贺莲房从未停止过报仇雪恨,疯狂的毁掉世上一切为上一世的弟妹陪葬的想法。 如今青王将她拥入怀中,他身上的浩然之气让她从无边的梦魇中挣脱,他的声音他的手他的一切都格外的温暖,贺莲房无法抗拒。 她终于深深拥抱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地雷和收藏!!!! 11月努力日更6K,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啦!!! 第132章 飞扬跋扈聂家二少 也不知道在青王怀里待了多久,贺莲房终于平息了自己澎湃的心情,想要从他胸膛离开,却被青王勾住了腰肢。“东夙?” “再待一会。”他声音低沉地请求,把她杨柳般的细腰锁在掌心。“我现在还不想你离开我。”他想再多抱她一会儿。 贺莲房桃腮泛红,应了一声,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好久,青王才突然一笑:“改日我请你到青王府去,以后也是你要住的地方。” “去青王府做什么?” “赏花,赏月,对弈,抚琴,看我练拳。”他说了一连串可以两个人一起做的事。“若是能颠鸾倒凤你侬我侬,自是再好不过。” 贺莲房觉得自己被调戏了,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就目前来看,恐怕是不能的。”他们两人还要避嫌,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去青王府做客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即便身为异姓公主,却也不能这样大喇喇的去青王府。 青王叹了口气:“还要等一年。” “你等不下去了?” “这倒不是。”他诚实的摇头。“我是怕到时候,岳父大人与靖国公会更嫌弃我老。”虽然外表看不大出来,但实际上他的年龄的确要比阿房大上“一些”,他也一直为这个问题困扰着。 贺莲房不禁莞尔:“王爷怎地连这点自信心都没有了?当年以数千精兵歼敌数万的青王爷哪里去了?” “术业有专攻,我会打仗,可不代表我也会讨姑娘欢心呀!”青王摇头叹息,揽着贺莲房朝西殿里头走去,穿过圆形拱门,眼前呈现出的一片绿色叫贺莲房诧异不已。 这……“西殿怎地会有这么多的万年青?”整个院子几乎都被种满了,一眼望去,触目所及尽是绿色,叫人看得十分舒服。 “我种的。” ……贺莲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她见过青王手执长枪宝剑,身着威武铠甲,英挺不凡的样子,也见过他单手拈子,气定神闲在棋盘上厮杀的样子,更是见过他柔情似水体贴温和的样子,可任她再想再猜,也决计不会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普通平凡的一面!“你种的?”她更奇怪了,“种这么多万年青做什么?”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种点白菜跟红薯。”青王眼底困扰一闪而过。他仍旧搂着贺莲房,语气有些失落。“可惜我常年征战在外,难得有时间来侍弄,也只好种些万年青,它们的生命力比较强,哪怕一年只浇几次水也活得下去。” 可她还是不明白他种树的原因。 青王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解,带着她到走廊边上坐下,脱下自己的狐裘大氅给她披上,借以遮挡冬日的冷风。他静静地望向眼前这一大片的万年青,面露向往之色:“在战场上,我希望自己是顶天立地骁勇善战的大颂男儿,可下了战场,我只想与心爱之人,修葺房屋,浇水拔草,快快活活的过日子。”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也没有王爷公主的身份,就只有他们两个,相濡以沫,再容不得第三人。 “可惜,总是事与愿违。”青王又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是一个严酷冷厉的人,但多年来他已习惯戴上冷漠的面具,因为那样可以杜绝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心里有了贺莲房后,他却总是怕她被自己的外表吓到,而这面具戴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拿不下来了。 其实他是一个温柔到看到一只小猫都会露出微笑的人哪! 贺莲房目光柔和地望着那一片青绿,半晌,笑道:“我喜欢莲花,以后,你可得给我种上一池莲花才行。” 青王先是一怔,随即柔声道:“阿房喜欢的,自是要种的。”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再说话,却又仿佛将能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每年的元宵花会,都会有高门千金大显风采,今年也不例外。其中以户部侍郎裴正之女裴晓晓、大理寺卿唐理之女唐晶莹最为出挑。贺莲房对唐晶莹还有印象,因为对唐家那位庶出的小姐唐清欢很是喜爱,所以她对唐晶莹的印象并不很好。不过今日这样的正式场合,又是在皇宫之中,唐晶莹倒是收起了她平日里的嚣张跋扈,表现出一副高贵的端庄模样。她生得很是美貌,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元宵花会中,亦非常引人注目,所以不时会有俊俏的公子往她这边看,唐晶莹很享受这种众星围绕的感觉,她的脸上也因而露出急不可见的得意之色。 不过只要她不闹事,贺莲房并不怎么注意她的存在。令她一直颇为纳闷的是,赵溪若老实的要命。她一直安静柔顺地待在皇后身边,沉默的仿佛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影子。这和以往神采飞扬的赵溪若简直判若两人! 元宵花会结束后,贺莲房先是去了寿宁宫看望太后,然后才准备打道回府。可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却见到赵溪若的身影一闪而过。赵溪若今儿个穿了件淡粉色绣着蝴蝶的罗裙,裙摆处如同一层一层的波浪,十分特别。贺莲房很肯定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是赵溪若,却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天璇在身旁小心地询问:“公主?” “走,去看看。”贺莲房想了想,还是提起了裙摆追了上去。 赵溪若在前头一路小跑,还不时回头或是观察四周,似乎很怕被人发现。贺莲房不敢跟的太进,只是跟着跟着……她怎么觉得这眼前的景物有些眼熟? 竟来了西殿! 青王之所以出现在元宵花会上,纯粹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见贺莲房一面。两人既然诉了衷情,他也就不愿再在御花园出现,而是留在西殿,说是待会儿要与皇上商讨一些事,此刻应是还留在西殿尚未离开。 赵溪若偷偷跑到西殿来做什么?她不是一直都待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吗? 贺莲房越想越奇怪。 西殿有宫人把守,可赵溪若手中有皇后的令牌,宫人们不敢阻拦,只得将其放了进去。贺莲房跟在后头也进去了——用的是太后给她的金牌,可以在皇宫内畅通无阻。 青王坐在大殿之中,面前案上摊开一本兵书,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赵溪若的到来让他微微拧起来眉头,隔得老远他便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就在赵溪若想要冲过来的时候,他慢慢抬起了头,俊美的面孔如同天神,明明他是坐着,而她是站着的,可赵溪若却有一种自己被俯瞰的感觉:“王、王爷……”她轻声的唤,眼底透出一抹决绝之色。 “何事?”锐利的目光简直要将赵溪若穿透,青王看到了她手中紧握着的那面令牌,薄唇不由得抿了一下。便是皇后都不敢轻易擅闯他的西殿,如今赵溪若竟有这样的胆子。 “王爷!您救救我吧!”赵溪若似乎抛掉了什么,她猛地扑向青王,在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躲在一根大柱子后头的贺莲房看着这一幕,有点傻眼,谁还能威胁到赵世家嫡长千金的命不成?赵溪若竟然口呼救命? 青王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他看着赵溪若的眼神,还没有他看书来得有温度。“你该求救的对象不是本王。” 赵溪若抬起头,梨花带雨,真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若是普通男子,早被这绝美的外貌所迷惑,可青王仍旧是那般冷酷的不近人情。赵溪若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的拜下去,再抬头时,泪珠如同晶莹的珍珠缓缓滚落,这种柔弱而又坚强,且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美人,是男人最最无法抗拒的,偏偏青王看赵溪若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他若是有反应,便不是名震天下的青王了。 “王爷,臣女对王爷倾慕已久,若是王爷不弃,臣女愿为奴为婢,只愿伴在王爷身边,结草衔环,决无二心!” 这番楚楚动人的表白并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青王冷淡地望着她,半晌,将兵书合起,乌黑的眸子状似不经意的瞟向某根柱子,道:“速度离去,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他根本连几句安慰的话都不愿意说,甚至连一句“你已有婚约”都不肯说出口!赵溪若顿觉绝望,她匍匐在地上,“臣女不甘,守望王爷多年,王爷如今心有所属,却不是臣女!如今臣女被迫要嫁入信阳候府,原想着用最后的脸面来恳求王爷,为妾为婢,都毫无怨言,可王爷却仍是如此无情!”她觉得自己的一腔痴心,完完全全是付诸东流了!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用心,青王都不会回应,他的心根本就是石头做的,捂都捂不热! “你……”在她的一番指控下,青王的语气终于有了些许改变。就在赵溪若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青王却问:“你是何人?” 贺莲房觉得,这便是有一百颗真心,也被青王殿下这云淡风轻的语气给碾成了渣子。 赵溪若险些昏厥过去,他竟还不记得她! 正要再说话,青王却懒得再理会于她,起身,收起兵书,举步朝殿外而去。赵溪若傻傻的待在原地,她好不容易从皇后那里争取到的一点自由时间,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这阵子父亲要她嫁入信阳候府,她始终反抗挣扎,足足被关了快两个月的祠堂,关的她心都凉了,原以为假装答应便可以争取时间,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难道青王没有心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与深情,难道他就一点感动、心动都没有过吗?! 对青王的爱,逐渐演变成了怨。赵溪若觉得,自己没有哪里配不上青王的,可对方却压根不愿意重视她,甚至这么多年都不曾记得她的容貌与名字,这人,是多么的冷酷、无情、毫无人味! “王爷!” 这一声王爷叫的无比凄厉,连同贺莲房都被吓了一跳,青王也皱了下眉,转身看向赵溪若:“你擅闯西殿,是何人给你的令牌?” 赵溪若被青王这一问问得微怔,她这令牌自然是皇后给的,可皇后在给她的同时也再三叮咛过,决不允许她擅闯某些地方,而西殿恰恰是这“某些地方”的其中一个。 贺莲房在柱子后头看得想笑,她低下头,再抬起时,毫不意外地与两道温柔的目光相对。 早在她踏入大殿的时候,怕是就被他发现了。 青王对着贺莲房微微一笑,根本不觉得赵溪若是个什么阻碍,事实上对方的存在跟路边的石头一样,对他而言根本激不起什么浪花。赵溪若自以为的深情厚爱,对青王而言,连困扰都谈不上。 对于青王不回应自己的一片深情,赵溪若心生怨恨,只觉得青王当真是冷酷到了极点,残忍到了极点,她心头涌起一阵怨气,却又无处发泄,又怕一会有人禀报皇后自己的行踪,便强撑着站立,咬着下唇,再望一眼大殿,青王早已离去,徒留她一人。 赵溪若心中恨极,相比较对青王的怨,她更恨那个夺走了青王的女子,若是有朝一日,叫她得知对方是谁……她发誓,定要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被青王带出西殿的贺莲房,瞧见他眼底隐隐的一丝不耐烦,忍不住调侃道:“王爷当真是辜负佳人的一番美意呀!” 青王瞄了她一眼,当着婢子的面,突地低下头来,两人鼻尖相对,竟是有史以来最亲昵的接触:“不辜负。” 这个不辜负指的是赵溪若还是贺莲房,那就见仁见智了。总之贺莲房想调侃人却被反调戏,一张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后头的天璇与琴诗吃惊的张大了嘴,两人相视一眼,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趁着婢子们吃惊的刹那,青王轻轻弹了贺莲房如玉的额头一下,笑道:“回府的路上务必小心。”若非有事与皇兄相商,他定要亲自将她送回,看着她进府才安心。不过有天璇在,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贺莲房乖乖点头,小脸还红的要命,幸而周围没什么人,否则给人看了去,那多不好。 她的脸红一直维持到坐上马车也没停止。天璇跟琴诗也始终维持着瞠目解释的表情。也不能怪她们,王爷对公主好,那是她们这些婢子看在眼里的,可谁都没想到,王爷还打着公主的主意呀!琴诗甚至想过,是不是王爷年纪大了,觉得身边没个热乎人,想认自家小姐做义女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王爷居然是看上她们家小姐了! 琴诗顿觉一阵眩晕,她忍耐再三,终于还是问了:“公主,这、这青王殿下与您……是怎么一回事呀?”瞧公主与王爷亲昵的模样,两人这关系肯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身为公主的贴身婢女,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顿时,琴诗陷入了自己渎职的自责之中。 天璇也睁着一双黑眼睛,等待着贺莲房的回答。她原本也在奇怪,为何王爷要将自己跟摇光送给公主,让她们留在公主身边当婢女,原来、原来是打着这主意啊!真是机智到无法想象,近水楼台先得月,公主尚未及笄,王爷居然就已经动手了?! 如果青王不是自己的主子,天璇真想说一句:禽兽! 这两人之间的年龄差,岂是一星半点儿?说句难听的,王爷都能当公主的爹了! 贺莲房瞧着二婢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俊不禁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方才是花会上都没有吃饱?” “公主!您还开玩笑呢?”琴诗嗔怪。“您和青王殿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为何奴婢都不知道?为何您从未跟奴婢说过?” 贺莲房正要回答,突然马车一阵颠簸,骏马嘶鸣,马夫的惊呼声也传了进来。天璇反应迅速,掀开车帘钻了出去,赶在骏马失控前将其制服。 周围平静下来后,贺莲房却没有放松。她微微眯了下眼,天璇还在外头没有进来,说明马车失控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正要出声询问,便听得一个飞扬跋扈的声音轻佻地问道:“里头坐的,可是平原公主?” 此人虽然口称公主,语气却十分不屑,还隐隐有鄙夷之意。贺莲房端坐马车之中,并不答话。外头的天璇冷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好有礼数,闹市之中快马加鞭,惊了公主的马,不请罪便罢,竟还出言不逊!” “本公子哪里出言不逊了?本公子是听说,平原公主生得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所以刚回燕凉,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见上一见,就是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贺莲房听得周围人声鼎沸,便明白此人这是找麻烦来了。 天璇还要再说话,那高头大马上一袭黑色战袍的男子却猛然挥出手中马鞭,意图掀开马车车幔! 若是真叫他掀开了,贺莲房便成了高门世家的笑柄了!一个异姓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轻狂男子掀起车幔,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天璇反应极快,可惜今日进宫要经过重重盘查,所以她的柳剑未能带在身边,也因此,车帘被掀起一角,普通百姓瞧不到什么,但对于马上的俊俏男子而言,却已经足够了。虽然只看到美人的半张脸,但男子觉得,此女必乃绝色! 天璇心里怒火狂冒,恨不得杀了面前这轻佻的登徒子,正要动手,贺莲房却轻声制止了她。天璇虽不甘,却仍听令回到了马车之内。 贺莲房扬声道:“素问信阳候府有五位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想必阁下便是信阳候府的聂仓聂二公子了吧?” 聂仓闻言,放声大笑:“公主真是冰雪聪明!不如公主再猜一猜,本将军缘何拦住公主去路?”被道出身份后,他的自称便由“本公子”变成了“本将军”。 这是一个极度傲慢,极度自负的人,并且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叫人心生愤怒。可他有这个本钱,大颂的四疆有两疆由信阳候府驻守,信阳候府的人完全有耀武扬威的能力。仅凭他们手上那四分之一的兵符,便能叫他们畅通无阻了。 “将军为何拦住本宫去路,本宫不知。不过本宫倒是知道,将军马上便会为本宫让开这条路。” 她说话声音轻柔温和,很是好听,偏偏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与他针锋相对的话。聂仓原以为这位平原公主是个柔弱美人,却没想到莲花竟也生了刺。“哦?那么本将军倒是愿闻其详了,看看公主要如何,才能叫本将军让路?” 贺莲房也不应他,双方对峙了没一会儿,便听得一阵马蹄声,身着青色长袍面容冷峻的青王如同神兵天降,停驻在马车前,沉声问道:“平原为何逗留在此?”嘴上这么问着,视线却已经移到了聂仓的身上。 聂仓亦是一战成名,少年将军的名号亦是叫得响亮,可不管如何,青王永远都排在他的前面。所以对聂仓而言,青王一直是他最大的敌人,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打败青王,取代青王这第一战神的称号。可在此之前,他们的身份却是永远无法调换的。他能瞧不起贺莲房这个“假公主”,却不得不在“真王爷”面前低头:“末将参加王爷。” “原来是聂小将。”青王随意的称呼叫聂仓瞬间握紧了拳头,“缘何拦住平原去路?” “只是偶遇,便想着见见公主,末将在边疆便闻得公主生得貌若天仙,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更是人皆有之,还望公主莫要责怪。” 贺莲房露出兴味盎然的笑来,这聂仓年纪虽轻,却是很会讲话呀!她若是到青王面前告状一番,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人家只是仰慕你的容貌,想看看而已,你这么大的反应,不是矫情是什么,也难担起皇室的颜面呀! 第133章 谁人是羊谁人是虎 “听闻聂二公子与赵世家的千金即将订下婚约,如今却在路上阻拦本宫,难道是赵小姐倾国倾城的容貌还不足以满足聂二公子的审美么?”贺莲房问。 聂仓神色一变,片刻后,笑道:“公主真是爱说笑。” “说笑与否,想必二公子心里头清楚得很。”贺莲房隔着车幔露出笑容。“倒是二公子若还不快些快马加鞭,宫门一旦关闭,可就见不着皇后娘娘了。还是说二公子仍旧想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本宫纠缠?” 说什么专门为她而来,又说什么偶遇,这一切都是谎言,真相是他急着入宫去见某个人。皇上与太后自然是不可能的,而除了这两位,唯一能让外男进宫的,也就只有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了。信阳候府要与赵世家联姻,中间最适宜的纽带人选,可不就是皇后娘娘了么?聂仓从边疆匆匆赶回,甫进燕凉,却不回信阳候府,而是急匆匆地朝皇宫这边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人要见。耽误见贵人的时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聂仓听了,冷笑不已:“多谢公主提醒,王爷,末将这就告辞了。”说完,□□骏马嘶鸣出声,他扬起马鞭,用力抽了马屁股一下,地上随即扬起呛人的尘土,眨眼时间,聂仓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青王手握缰绳,眼底冷肃,半晌,轻轻敲了马车车窗一下,弯下腰来,温声道:“他可扰了你?”语气温柔,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像是要揍聂仓一顿。 “不过黄毛小儿而已,不足挂齿。”贺莲房笑答。 听到这个回答,青王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不可抑:“你的年纪较聂二还要小上许多,怎的一副长辈的口气?”听起来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贺莲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青王笑了:“我送你回府。” 贺莲房轻声应了,马车重新开始走动,怕惹人非议,所以青王始终与马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好在先前聂仓找茬,他送她回府也算是光明正大。虽然他在车外,她在车里,但贺莲房知道,他一直在背后看着她。这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好像只要感受到他的目光,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够阻碍到她。 二皇子怎样,信阳候又怎样,这一世,他们还没能笑到最后不是么? 聂仓此番回京是为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明面上似乎是为了与赵世家的联姻而来,但事实到底如何,贺莲房觉得,怕是远远没有她所想的这么简单。只是她也没有证据,凭的全是直觉。 倒是这阵子朝她的平原公主府送拜帖的人不少,其中就包括了大理寺卿唐家的嫡出千金唐晶莹。想起数日前她们还颇有针锋相对的意思,贺莲房颇为觉得有意思。不过她不愿意见唐家人,因为他们总让她想到前世的贺家。今生她虽然贵为异姓公主,可清官尚且不断家务事,又何况她一介弱女子呢?唐家是什么情况,贺莲房一早便叫玉衡调查清楚了。唐清欢是唐家唯一的庶女,唐家子嗣不多,女儿也仅有两个,唐清欢便七姨娘所出,七姨娘身子孱弱,终年卧病在床,并不得唐理喜欢,所以连带着唐清欢都极其受到冷遇,基本上唐家人根本不把她当做小姐来看,谁都能欺负她。 倘若唐清欢便是这样碌碌无为的活着,日后唐家主母为她挑选一个普通人家嫁出去,也便罢了,偏偏她生了一张美貌如花的脸,更甚者,这美貌还不下唐晶莹。女子的嫉妒心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这导致了唐清欢在唐家的日子非常不好过,三五不时便要被为难和欺侮,连个下人都不如。 贺莲房有心想要帮忙,却无从插手。那毕竟是唐家的家务事,她实在是没有立场干涉。 平原公主见了几乎所有送上拜帖的高门千金,偏偏却忽略了唐家的,唐理觉得糟糕了,唐晶莹也怀恨在心。她好不容易在元宵花会上夺得头筹,正是扬名天下的时候,若是不被素有仁义之名的平原公主承认,那百姓心中,她的品性就非常值得怀疑。长此以往,她的名声就要坏了,日后更是别想嫁得好!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让平原公主收了自己的拜帖。 话是这样说,可唐晶莹怎么也想不到办法。唐理也愁得慌,贺家现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势力,再加上靖国公府,谁若是能攀上平原公主,那还不是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只是平原公主似乎对他们唐家有意见,硬是不肯接他们的拜帖呀! 唐理悔不当初。若是早知贺莲房会有这样的富贵,当日齐王寿宴,他一定想尽办法叫晶莹好好表现与讨好,跟公主建立起友好的关系,也省得今日在这里抓耳挠腮,却不得其法! 突然,唐晶莹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下四周,见有不少下人在,便凑近唐理耳边说了什么。唐理先是皱眉不信,然后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面上也露出喜色:“如此甚好!” 第二日,贺莲房便又收到了唐家的拜帖。她打开帖子一看,右下角的落款赫然是“唐清欢”。 唐家人居然开窍了,知道她想见的是唐清欢,而非唐晶莹? 随着时间流逝,贺莲房已经慢慢搬进了平原公主府,原本她是想将弟妹接来同住的,可惜碍于徐氏尚在,他们不能尽皆离家。即便如此,贺莲房还是每日回到贺府去请安,礼数上做足了,徐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贺莲房搬进平原公主府,那是太后亲口要求的,她虽然有诰命,是高高在上的老夫人,可她身份再高,难道还能高过太后吗? 贺莲房搬去平原公主府的那一日,风风光光,只是皇上与太后的赏赐便足足有一百多抬,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少人更是看得眼珠子都红了。平原公主有多么风光,多么受宠,这真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高门家族的主事者都明白,他们的女儿,哪怕再高贵,也决然达不到平原公主的这个高度,可若是他们的女儿能与平原公主交好……那岂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么? 这也造成了平原公主府收到了数不胜数的拜帖的情况。唐家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若不是有个唐清欢,贺莲房根本都不会注意到他们,毕竟和其他根深蒂固的望族比起来,唐家还太过稚嫩,根基尚且都不稳,又何况是别的呢? 不过唐清欢却是要见的,贺莲房是真心喜欢这个少女,总觉得她就像是上一世的潜儿,于是便忍不住想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唐清欢也是个极其争气和懂事的姑娘,只是太过逆来顺受,贺莲房每每瞧见她身上各式各样的伤痕都忍不住要发怒。她对唐清欢越好,唐晶莹便越是妒恨,越是要下毒手,偏偏整个唐家人都串通起来欺辱唐清欢,哪怕贺莲房看到了唐清欢身上的伤,却也没有办法从源头上制止。这个孩子太过柔弱,柔弱的几近懦弱!不管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第一反应都是忍,除了忍,她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应对手法了。 而贺莲房就是再想对她好,又有什么用呢?她毕竟是个外人,不能干预唐家的家务事,更何况唐家上下串通一气,连个证据都找不出来。她又不能超唐家里安插人手,更不能亲自去探查——那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所以贺莲房对唐清欢的态度,未免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偏偏唐清欢这个性子就是改不了,不管受到什么委屈都不说出来,那那样忍受着。 但贺莲房却觉得,唐清欢之所以如此逆来顺受,一是因为她那卧病在床的姨娘是唐家的人,她可以跑,可七姨娘跑不了,哪怕唐清欢跑到天涯海角,只要唐家人拿捏住七姨娘,唐清欢就永远都是他们手上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二,怕是因为那个叫做荆少游的少年吧? 荆少游与唐清欢之间是什么关系,贺莲房从不曾过问,她只是经常请唐清欢到平原公主府来做客,借以昭告唐家人,唐清欢在她的羽翼之下,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唐清欢深深地感谢贺莲房,因为贺莲房的庇佑,她和姨娘在唐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但也仅仅是好过而已。其他的一些事情,她不愿意跟贺莲房讲,因为贺莲房根本没有必要帮助她,她已经欠着公主太多了,此生怕是都难以为报,又怎么能再继续麻烦公主呢?她自己的人生,终是需要自己来走,公主庇佑得了她一时,难道还能庇佑她一世吗? 每个人都要继续生活,是苦是乐,都是宿命,无法篡改。 信阳候府与赵世家的联姻终于还是定了下来,只不过赵世家不是赵溪若,而换成了另外一位嫡女。贺莲房隐隐听说是因为聂仓嫌弃赵溪若年纪大,且在公共场合丢过丑,再加其曾对青王属意——难道他聂仓,只配捡青王不要的女人吗?他的妻子,必须要配得上他才行!赵溪若那样一个残花败柳,便是给他提鞋,聂仓都觉得恶心! 至于这更换的人选,聂仓也不是特别中意。他这人对女性打心眼儿里的看不起,觉得世上的女人都应该匍匐在男人脚下摇尾乞怜,哀求他们的眷顾,如贺莲房这般抛头露面还不知羞耻的女人,聂仓觉得,若贺莲房是自己的未婚妻,他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才行,也叫她知道,什么才是男人,而身为女人又应该怎样伺候男人! 他对贺莲房看不顺眼,这在第一天他拦路的时候,贺莲房就知道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聂仓竟如此胆大妄为,敢擅闯她的平原公主府!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聂二少真是好兴致,竟想着来平原公主府闲逛。”贺莲房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俊美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薄笑。 她先前看书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所以瞧不清脸,当她抬起头的一刹那,聂仓原本带着鄙夷和不屑的表情瞬间怔愣起来,为她的容貌所迷惑。之前在街上惊鸿一瞥的半张脸,已让聂仓意识到贺莲房是个出色的美人,但他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赵世家的千金更是个个生得有倾国之色,哪怕是被他嫌弃的赵溪若,平心而论,那也是个绝色美人,世间罕见。 但贺莲房却较之她们更高一筹! 聂仓眼底闪现出无法忽视的惊艳,任谁见到贺莲房这样的绝色都会忍不住失神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被她迷惑,贺莲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瞬间让聂仓回过神,冷笑道:“平原公主当真生得一副好相貌,本将军远在边疆,都闻得公主盛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贺莲房露出柔和的笑容:“聂二少谬赞。只是不知二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二少多多见谅。若是二少能提前送上拜帖,也好叫本宫好生准备准备。” 言下之意便是在暗讽他没有规矩不请自来了。 可聂仓是何许人也,少年得意,趾高气昂,哪里将贺莲房这个异姓公主放在眼里。便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他都瞧不大起,更别说是贺莲房这“假凤凰”了。“本将军生怕麻烦公主,所以不曾送来拜帖,也想叫公主省点事儿。” 这样的厚颜无耻真是前所未见,贺莲房忍不住莞尔,“那还真是有劳二少费心了。” 聂仓笑,往前走了几步,语气暧昧:“本将军今日前来,公主不如猜一猜是为何事?” 贺莲房很是配合他的歪歪头,思考片刻,语带不解:“嗯……本宫猜不出,还是二少亲口告诉我吧。” “也好。”聂仓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如同饿狼盯着肥肉一般,眼睛透出绿光。贺莲房却纹丝不动,仍旧坐在桌前,她甚至仍旧用手轻轻敲着砚台,“本将军今日来,那是想来尝尝公主的滋味儿的。” 贺莲房并未被他的话吓到,而是露出畅快笑意:“本宫年方十四,尚未及笄,难道二少竟如此饥渴,连本宫都不肯放过?” 闻言,聂仓报以大笑:“那又如何!本将军七岁的少年都玩过,公主二七年华,本将军反倒觉得这花期已经过长了!” 他兀自嚣张大笑,完全没注意到贺莲房脸上原本的温柔笑意瞬间夹杂了一抹冷色。“七岁的少年?原来二少好的是男色?” 聂仓状似无奈的摊手:“谁叫军营之中尽是男儿,本将军是男子,自然也需要发泄。没有女人,自然要找男人,不过军营里的男人味道不够好,还是化外小民的男孩儿味道鲜美。” 他碰的不是大颂朝的子民,而是游牧民族与地方小国的。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此很是自豪,但贺莲房却只觉得恶心,信阳候保家卫国,信阳候府的男儿更是为百姓推崇,可谁知道他们私底下竟也如此肮脏!漂亮的凤眼阴暗地沉了沉,聂仓却丝毫没有察觉,仍旧在那大放厥词:“今日本将军就要尝尝,这靖国公府外孙女的味道,比不比得上那些贱民!” 信阳候府与靖国公交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不过今年来老信阳候过世,两家的情势才稍有缓和,可即便如此,年轻一辈间仍旧互相仇视。尤其是聂家五子与蓝家四杰,更是水火不容。好在蓝家有二子从文,一子从商,唯有蓝晚习武,否则说不准为了私人恩怨,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聂仓之所以讨厌贺莲房,一是因为她不符合他对女子的要求,二也是因为她与靖国公府的关系,其中后者占大半。 得亏靖国公府没有年轻女眷,否则以聂仓的性子,怕是早就想将人给糟蹋了。如今贺莲房贵为公主,又出身自贺世家,可聂仓却丝毫不为所动,对她身后的势力也完全不在乎,甚至贺莲房有一种感觉,聂仓这是故意要羞辱她,借此给靖国公府一个下马威,从未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目前来看,信阳候府真的对得起世人对他们的推崇,他们真的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 聂仓如此,那些尚在边疆未回的聂家男儿,是否更加可怕?他们光鲜亮丽的面具后,隐藏的又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如此看来,今日怕是要羊入虎口,逃脱不得了。”贺莲房轻声叹息。 聂仓那个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你明白就好,乖乖的跪下来求本将军,说不准本将军还能怜香惜玉一点。” “二少就不怕我大声唤人前来吗?”贺莲房不解地问。 她这样微微歪着头,显得十分可爱,看得聂仓心头一栋,更是想剥开她的衣裳,抚摸白玉般的*。她生得这样美貌,想必身子也十分*,他真的是太期待了!“本将军既然敢来,自然会担保绝对的安全。” 贺莲房听了,突然绽开一抹莲花般纯洁美丽的微笑:“既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话音刚落,地下围绕着聂仓的位置拱起来四层钉板,只用了眨眼的功夫,便将聂仓牢牢地锁在了里头。这钉板有个好处,便是无论你武功多么高强,都无处施展,每个空隙处都有数不清的锋利钉子,只要你出手,绝对便将你扎个透心凉。 聂仓被这突如其来的笼子吓了一跳,钉板出现的速度又太过迅捷,快的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待他回过神,已然成为阶下之囚了! “如今我为刀俎,汝为鱼肉,何辞为?”贺莲房笑意更深,围着钉板铁笼绕了两圈,最后视线定在聂仓身上,疑惑地问道:“二少这是怎么了,本宫站在这儿等着二少来尝尝本宫的味儿呢,就不知……是甜的,还是腥的?” “你这贱人!”聂仓握拳,想捶打那坚硬如铁的钉笼,却又碍于尖锐闪光的钉子,最后不得不收回手。那挫败的样子实在是喜感十足,贺莲房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这样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不得不承认,当她这样大笑的时候,真有如万紫千红开遍,春风拂过,美不胜收。即便聂仓前一刻成了她的阶下囚,这一刻也忍不住要为她的美所震撼。 美人笑过后,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眼角,将笑出的泪花抹去:“好了,你们出来吧。” 天璇摇光瞬间笑吟吟的出现,聂仓望着她们,顿时瞠目结舌,方才他明明将这几个婢女一一打昏……“你坑我!”瞪着贺莲房的目光简直要将她撕成碎片。 “是本宫请二少来的么?是本宫请二少擅闯本宫书房的么?还是说,是本宫起了色心想要染指二少,二少抵死不从,本宫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将二少困住?”贺莲房一句比一句讽人,聂仓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低咆哮道:“我警告你,快点将我放出去,否则你绝无好下场!难道你胆敢跟信阳候府作对吗?!” “呀!”贺莲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几秒后,叹了口气,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看着聂仓:“二少都敢跟本宫这个平原公主作对,不顾及本宫身后的贺世家与靖国公府了,本宫又何须忌讳那劳什子的信阳候府呢?二比一大,这个道理,原来二少不懂呀?” 她说话口吻依然温柔,但话里的刺却听得聂仓额头青筋暴跳,恨不得冲出来给贺莲房几巴掌,叫她知道他的厉害。“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不知不觉中,他面对贺莲房时已经不再自称本将军,而是我。这表明他将贺莲房放到了与他本身平等的一个位置,也说明他内心的胆怯。 一个出身贵族的少年,天资聪颖,武艺精湛,初上战场便首战告捷立下大功,家族鼎盛,枝叶茂密,又有一副俊美的皮相,这样的人,自然是傲慢至极的。可越是这样,越是没有失败过,在面对前所未有的失败时,这样的人心最好摧毁。因为他前半段的人生充满成功,一点点的不测,都能让他信心大减。 说到底,聂仓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草包。 第134章 被困地牢时日无多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他靠着祖荫,短短几年,仅双十年华便有了将军之名,比起那些白手起家的男儿,晋升之路何止百倍!有些人征战一生也不过是个千户,他只凭一场战役,凭他信阳候府二公子的身份,便当了这少年将军之名。比起当年只身从军,隐瞒身份的青王,又何止差了百倍千倍!这样的恶人,即便有才华,又能如何呢?边境小民,便不是人了?除了某些强大的游牧民族和数个国富兵强的小国之外,大多数依附在大颂朝边疆生存的民族都是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民风极其保守的,莫说是这些无辜的民族,便是抓到了敌国的百姓,似聂仓这般残忍的行为,也是决计不应该出现的! “二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潇洒风流,岂是本宫一介弱女子能猜到的?”贺莲房檀口微张,说出来话却能将人气死。“只是二少应该知道,小女子是只假凤凰,本质上来说,还是雀鸟一只,所以……平日里总得多多防范一二,以免有不怀好意的畜生,来惦记小女子身上这点肉。” 这是在骂他畜生了,聂仓面露杀气,可惜受制于人,气势摆的再足也是无用。贺莲房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作无用功的挣扎,聂仓被她这看低等动物似的眼神看得愤恨不已,低吼道:“贱人!你今日如此对我,他日我必要让你悔不当初!” “那也得看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什么意思?”聂仓心头一沉。“你敢杀我?!” 贺莲房歪头笑,“你说呢?” “你不敢!”他色厉内荏的吼叫。“我是信阳候府的二少爷,若是我死了,我的父亲兄弟决不会放过你!” “那又如何?到时候二少已是一抔黄土,我是死是活,能不能遭报应,你也看不着了。”贺莲房不为所动,聂仓看似强势实则无比虚弱的威胁在她而言不过是个笑话。 “你敢!”他吼叫的更大声。“我若失踪,我父亲兄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回到燕凉城来,追查我的下落,最后一定会将你查出来!”说完语气突地一变,转为柔和平缓。“公主,倘若你将我放了,我保证再也不与你作对,今日之事就让我们忘了它,如何?同时我也能保证信阳候府再也不与靖国公府为敌,这样的条件你满意吗?” 贺莲房突然笑了:“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聂仓费尽口舌也没能说服对方,心头一股无名火气,以他的脾气,平日若有人敢这样对他,他早一剑砍了过去,管对方是何方神圣!可如今他受制于人,别说还手,就连招架都是问题!“难道你就不顾贺家与靖国公府,一旦与信阳候府作对,必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会死的无辜人会有多少,你不会不知道!我聂家人都是血性男儿,比起国家社稷,更为看重家人,若是我失踪或是惨死,他们必定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为我报仇,难道你想看到那样的场面吗?!到时候,若是你被查出来,即便你身后有贺世家与靖国公府,我信阳候府也决不会善罢甘休,必要时候,聂家甚至会起兵造反也要为我讨个公道!” 平原公主不是素有仁义之名么?难道她真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因为她今日囚禁了他而惨遭杀戮? 贺莲房沉默半晌,似乎真的被他说动了。聂仓心头一喜,想着若是自己得以脱困,必当要毁了贺家,屠杀贺氏满门!至于贺莲房……他会留着她,玩到他腻了,再赏给手下!想必官兵们也很想尝尝平原公主的滋味儿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尚且能受□□之辱,他又如何不能对着一个女子低头? 结果贺莲房却叹了口气,说:“二少可真是不会求人呀!今日你只身来我平原公主府,必定不会与任何人诉说,而我大开蓬门迎接,除了我的婢女,也无人看见,就算二少失踪,又有谁能把事情想到我身上来呢?要知道……在世人眼中,我可是善良的连只蝼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活菩萨呀!谁会相信是我抓到了二少,又有谁会想到,二少折在我的手上呢?”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如此一来,也怨不得她心狠手辣。 聂仓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死死地瞪着贺莲房,像是能从她含笑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一般。这天仙般的美人并不如她外表那样温和无刺,她的骨子里充满了狠毒,他不该这样轻敌的!“你敢、你敢、你敢!” 他一连说了三个你敢,足以听出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胆怯。贺莲房此时的笑容阴森不已,竟不似世中活人,看得聂仓毛骨悚然。他在战场上也曾见过敌方全军覆没,剩下苟延残喘的人的眼神,那些人的眼神也充满仇恨与杀气,可没有一个人像贺莲房这样,竟全然不似活人!“你敢!你、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发誓,必当屠戮你贺氏满门!” “二少既然这样说,那……是必然不能让二少活过今日了。”贺莲房微微一笑,真是说不出的温柔美丽,只看着她的笑容,便觉得似是仙子下凡一般动人。 聂仓却如同看见了恶鬼,随着贺莲房向前走,他不住地朝后退,连磕到了铁钉上的都没有察觉。鲜血流出,浸染了他的衣袍。可他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颤抖着双手,被贺莲房眼底危险的漩涡深深吸了进去,无法自拔。“你敢!你敢杀我!我的兄弟绝对不会放过你!他们会从边疆回来!屠你贺氏满门!叫你贺氏一族永世不能安宁!还有靖国公府!聂家也决不会放过!” 所以聂氏一族是个极其护短并且睚眦必报的家族,贺莲房表示明白。可……那又如何?“是么?原来二少死了,他们便会回来呀?”她笑颜如花,聂仓突然从她的笑容中明白了什么,顿时大骇:“你、你是故意的!”故意在街上引起他的注意,故意挥开周围侍卫让他闯进平原公主府,故意让他得意忘形说出那样一番话,都是因为这是她早就设计好的!她想抓住他,利用他,逼迫他的父兄回京! “虽然你不是特别聪明,但还不算傻。”贺莲房笑意更深。“我还以为得用更多的时间才能让你明白呢。” “你想做什么?!”一危及到自己的家族,聂仓的恐惧瞬间消失了很多,他紧紧地盯着贺莲房,像是想从她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我不想做什么呀。”贺莲房很无辜的摇摇头。“我只是多年来仰慕信阳候府的名声,以及聂家五子,所以才想见他们一面。可惜诸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多年来不在燕凉,我一介弱女子,也不好抛头露面的去边疆探望,只好想尽法子,让你们回来见我了。聂家五子个个一表人才,想必爱慕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我一个区区小女子,若是得诸位青睐,自然得另辟蹊径,二少以为如何?” 她把之前大街上聂仓调戏她所说的话,全部都送了回去。聂仓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怎么也想不明白贺莲房为何要盯上他们聂家。难道就因为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世仇?“你待如何?!你想对我的家族做什么?!” 贺莲房哎呀一声,很是奇怪:“我这只假凤凰能做什么呢?二少素来瞧不起女子,难道还怕我能做出什么危及到聂家的事情不成?”她觉得特别好笑,便低首笑起来,笑的聂仓脸色更加难看。 “公主,地牢已经准备好了。”天璇上前来,在贺莲房耳边轻声禀报。 贺莲房看着聂仓,说:“那还不快些将聂二少带下去,好生伺候着,可莫要叫人瞧不起平原公主府的待客之道,二少这样的贵客,可切莫慢待了。” “是。”天璇领命,一挥手,便有暗卫将铁笼移了出去。 聂仓被关入地牢,天璇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公主,您不会真的要杀了聂仓吧?”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并不如何,这聂二少当真不是个东西,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还敢对公主起了歹意。只是……”天璇皱眉。“公主为何要与聂家为敌?聂家世代从武,其根深蒂固不下于靖国公府,如今我们平原公主府尚且根基不稳,若是与其对上,怕是并无多少胜算。” 贺莲房听了,但笑不语。 次日,在贺莲房回贺府探望徐氏时,青王也以“见贺大人”的名义来了,两人在贺励的书房中会面。青王得知贺莲房捉了聂仓,眉头一挑,却丝毫没有动怒,而是问她为什么。 贺莲房笑睨他一眼:“我这么做,不是刚好遂了东夙的意么?” 青王随之一愣,而后笑了。“我早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话落,他轻轻握住贺莲房一只手,状似苦恼的叹息:“我需要人力物力不知多少人才能探得的消息,阿房只消稍加推算便能得知,我竟还想在你面前卖个关子。” 贺莲房也笑了,她并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只不过是从青王近日的活动,再加上上一世的记忆,两者结合推出来的而已。若是真叫她猜,她也不敢如此肯定。“那支军队,是不是跟聂家有关系?” 青王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但与此同时,他却捏了捏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道:“只是怀疑,不敢确定。但军队来势汹汹,不仅在边疆有迹可循,就连燕凉城内也有其踪迹,我怀疑——” “有人与聂家里应外合。”贺莲房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她固然是有仇要报,可她的仇,在比起国家的时候,便是不必多说就要往后排的。更别说这还关乎到了信阳候府。与信阳候府有关……再联想到前世二皇子所得到的势力,贺莲房便不得不怀疑,那个与信阳候府“里应外合”的人,便是二皇子。这么一想,这一切当真是水到渠成!只是……当今皇上对二皇子颇为看重,言语中也透露出想要立二皇子为储君的意思,既然如此,二皇子又为何非要建立起一支军队呢?要知道,若是此事被人揭穿,那么即便二皇子已经被立为储君,也会在离那个位子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落下马的!唯有已经对被立储君不抱希望的人才会想要用军队来逼宫谋反,这里却又和二皇子互相矛盾了起来。 “正是如此,只是我不知是何人。幕后主使极其小心,我查了这么久,也不过得出他在燕凉城中有内应,至于到底是谁,却并不清楚。”青王的眉头拧得很紧,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以对付的对手,在战场上,他可以运筹帷幄随机应变,但对于阴谋诡计,青王却十分的不擅长——这也是他为何会选择贺莲房作为盟友的原因。这个少女聪明绝顶又看似无害,有着绝佳的家世与手腕,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青王存了这个心思,才会出手相助。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颇为荒唐,竟会主动提出与一个女子结盟,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英明决定。 谁能想到,他的一时兴起,不但让自己多了个知己,还寻到了一生的挚爱。 贺莲房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她偏偏没有抓住,这使得她非常苦恼,青王看着她也拧着眉头在那思考,顿时心疼了,抠了抠她娇嫩的掌心:“不必多想,有你有我,必能守住这片大好河山。” 贺莲房的心一刹那间变得无比柔软,因为聂仓而生出的怨恨与报复心,都在青王温柔的眼神中缓缓化开。可她实在是不擅长说些你侬我侬的话,便问:“我若杀了聂仓,不要紧吧?” 青王摇摇头:“无妨,你做事有分寸。” 并不是杀了聂仓全无影响,只是他信任她,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哪怕没有理由,纯粹是为了泄愤,青王也相信贺莲房决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人抓。既然这样的话……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行。凡事不危及到国家,青王可以退一万步。 他们心仪彼此,却都有一个底线决不动摇。在这底线之外,想做什么……都随意好了。 他对她这样全心信任,贺莲房觉得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半晌后,忍不住内心澎湃的情潮,往前一步,倒入他怀中,深深吸了口气,道:“东夙,你待我太好啦,我真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你于我,还是那么遥不可及。” 青王抚摸着她黑亮的长发,被她难得的小女儿娇态弄得心脏狂跳:“怎么会呢?我心有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了,我也绝不会让你从我手中逃走的。”她已经答应要做他的妻子,那就这辈子都别想反悔。 两人相视而笑。 从将聂仓丢进地牢开始,贺莲房整整晾了对方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她不去看也不去问,完全当做没有聂仓这个人。地牢里水汽潮湿,暗无天日,牢房内更是连点阳光都照不进来,平时也没有人出现,除了一个又聋又哑的瘸子会给聂仓送饭外,聂仓见不到第二个人。 一开始他不敢吃瘸子送来的饭菜,贺莲房是下定决心要他的命的,他怕她在饭菜里下毒,可是在饿了七天后,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毒死也比被撑死强! 贺莲房自然没在饭菜中下毒,她只在其中加了点会让聂仓手足无力的药,目的也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要他暂时丧失攻击人的能力。 聂仓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因为没有阳光所以面色极其苍白,浑身无力的躺在稻草上,听着牢顶往下滴滴答答的滴水声。这个地牢安静的连一只老鼠和蟑螂都没有,仿佛世上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黑暗了。 这是对人心理上的巨大折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聂仓整个人都崩溃了!他从一开始的破口大骂,变成好言相劝,如今他竟已经愿意跪在地上乞求贺莲房饶过他。 没有吃过任何苦头,也没有尝过失败滋味的人,崩溃起来是如此简单。贺莲房觉得,这算什么?上一世她做鬼,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尚且没有像聂仓这般,聂仓堂堂七尺男儿,竟如此不禁事?说出去也不怕辱没了靖国公府的名声,真是笑掉别人大牙。 随着聂仓的失踪,远在边疆的信阳候终于得知了消息。燕凉城内因为聂仓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这样一位俊俏的少年将军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彻底销声匿迹的。为了寻找聂仓,皇上甚至下旨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批人自然也查到了平原公主府。 带头的是燕凉府尹,素有魏青天之称的魏怀民。此人人如其名,心系天下,公正不阿,先帝在世时,曾有一名皇子犯下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罪行,此人硬是在金銮殿上与先帝对磕,见先帝要包庇那名皇子,还以身撞柱,最后先帝也不得不依他的,办了跋扈的皇子,将其贬为平民,流放柳州。经此一事,魏怀民大出风头,他也的确对得起先帝称他“铜豌豆”一名,不管是谁,软硬不吃,皇亲国戚不认,就认死理,一切以国法为准,谁的帐都不买。 这样的官员是百姓之幸,却是作奸犯科之人的克星。贺莲房对魏怀民很有好感,所以在魏怀民规规矩矩送上拜帖后,她接见了对方。并且也不为难于他,很是大方的让其搜查公主府。 聂仓躺在稻草上,听到地面上传来脚步声与说话声,人声鼎沸,他听出那是在寻找他,便想要大声呼救,他要出去!要出去!等他出去后,他一定要要了贺莲房的贱命!他要杀了她!杀了她! 可不管他怎样张大嘴巴,却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聂仓惊恐的发现,因为这么久时间没和人讲话,他似乎、似乎不能说话了! 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他很是激动,从稻草上摔了下来,可他无暇顾及身体上的疼痛,不住地抠挖自己的喉咙,可惜徒劳无功。他知道了,是那些饭菜,那些饭菜里下了毒!贺莲房是没想毒死他,却将他的武功废了,还毒哑了他! 贺莲房!贺莲房!你这歹毒的贱人!你好狠毒的心肠!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多久了?父亲可有得知他失踪的消息?兄弟们可有人回京寻找?聂仓想要提醒他的家人,要他们小心贺莲房这个蛇蝎美人,可他此刻被关在地牢内,形如废人。 内心越煎熬,条件越困苦,人就越痛苦。 而这正在贺莲房想看到的。 她故意命天璇将魏怀民以及诸多官兵引到地牢上方,又让他们公主府内任意走动。对于平原公主的举动,魏怀民十分钦佩。其他贵人或多或少都对他这个硬骨头看不惯,总是有意无意为难于他,即使有皇上圣谕,他也遭受到不少刁难。只有平原公主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进府查看,这样的行事作风,当真是不愧仁义之名呀! 他对贺莲房印象很好,所以自然相信聂家二少的失踪与平原公主没有关系。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平原公主府的每一寸土地。 送走魏怀民后,贺莲房站在地牢上方的假山前,露出止不住的笑容。 天璇抓住假山深处的一个小扣,往下一拉,假山顿时向两边分开,露出里头地牢。 贺莲房提起裙摆慢慢走下去。 突然有阳光照射进来,聂仓浑身一震,可随即有人遮挡住了那一片眼光,只闻得一阵清香,聂仓猛地抬头,迎面看见一个人站在阴影里,他眯起眼睛仔细地看,发现那是贺莲房,顿时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用尽力气扑到栏杆上,死命摇晃,张着嘴巴嘶喊着什么。可惜,无论他想说什么,都永远不会有人听出来了。 第135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贺莲房上上下下将聂仓打量了一番,说:“看起来二少过得似乎并不是很好呀!难道本宫的待客之道不够周到吗?” 聂仓恨得咬牙切齿,若是可以,他真想扑上去啃啮眼前女子身上的血肉,将她剥皮拆骨,挫骨扬灰!他心眼极小,谁若是惹了他,或是让他瞧不顺眼,那是想尽办法都要让对方吃苦头的,可谁知今日踢着了铁板,原以为贺莲房这柔柔弱弱的美人很好对付,却又怎知自己会栽在她手上!这对心高气傲鼻孔长在头顶上的聂仓来说,真是世上最大的惩罚,比要了他的命还叫他难受! 而贺莲房,明显对他的弱点很清楚,知道要怎么讽刺,怎么讥嘲才能叫他痛苦,尤其是她脸上的笑容柔若春风,眼神却充满鄙夷。这种鄙夷的表情聂仓很熟悉,因为平时这样的表情都是出现在他脸上的,瞧不起旁人、不屑比他卑贱的人,那都是他们聂家人的权力。这种表情出现在聂仓及他自己家人身上时,他觉得很正常,他们聂家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跟这些俗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就该这样高高在上。可当这种表情出现在旁人脸上,并且是对着他的时候,聂仓完全不能接受。 但他不会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他的反感,完完全全是因为贺莲房不配用这种眼神看他。如果今日的情势反过来,贺莲房是阶下囚,那么他决不会认为自己的眼神不够好。 他想对着贺莲房怒吼,想扑上去撕打贺莲房,可惜隔着牢房,他只能看着贺莲房优雅地走到自己面前,高贵地俯瞰着他,说一些会令他痛苦到死的话。 不该是这样的,此刻的他应该春风得意的接受燕凉高门子弟的讨好与谄媚,应该深得皇上的信赖与宠信,所有的人——包括贺莲房,都应该向他俯首低头,这才是他聂仓应该得到的! 他恨得要命,也悔得要命。悔自己不该如此冲动的来寻贺莲房的麻烦,也悔自己在面对贺莲房这毒妇的时候太过大意,更悔自己没有听父亲的叮嘱,回到燕凉一定要韬光养晦,不与人起事端。现在可好,即便有朝一日他能重见天日,可是已经废掉的武功和哑掉的嗓子,还能回来吗?现在的自己,还是那个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英勇小将吗? “一代英雄沦为阶下囚,可悲,可叹。”贺莲房很是惋惜的摇摇头,眼里充满同情。她这装模作样的同情在聂仓看来根本就是鳄鱼的眼泪,她面上这样,其实心底早就高兴的不得了了吧?这个贱人、贱人! 聂仓的眼神实在是太激动了,即便他发不出声音,贺莲房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她不吝于再气气他。上前一步,与聂仓的距离仅有半寸,天璇在后头惊呼一声:“公主小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不能保证聂仓是不是百分百的安全。 贺莲房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无需担心,然后弯下腰,蹲下去,让自己的视线与趴在地上昂着头的聂仓持平,柔声道:“二少莫要发怒呀,不如让本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听说……得知二少回京后杳无音讯的消息,信阳候已经八百里加急向皇上递上奏折,想要请求回京呢!到时候,你说,你们父子或是兄弟,有没有机会再见?” 闻言,聂仓表情杂乱,他又想骂贺莲房,又担心父兄的安危,于是他的面部表情变得非常奇怪,担忧愤怒怨恨兼而有之,贺莲房瞧了,不觉莞尔,“若是日后信阳候府没落了,本宫觉得二少还是可以活下去的,比如说……做个伶人什么的,想必会比当将军的时候受人欢迎。说不定得了某位贵夫人的眼,还能成为入幕之宾呢!” 聂仓遭此侮辱,肝胆俱裂,真是想要生食贺莲房的血肉,可惜看得着摸不着,他只能瞪着一双眼睛,眼珠子都要因为极度的愤怒凸显出来,样子极为吓人,和数日前那玉树临风俊美无比的样子,差的何止千百倍! 看着一个玉面小郎君变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贺莲房深觉有趣,她声音更为轻柔:“二少请放心吧,若是信阳候或是二少的其他兄弟回来,本宫一定会好好尽尽地主之谊的。”说完,起身离开,徒留聂仓一个人待在牢房里,用着毫无力气的身子去撞牢房的门。 那一点点阳光,又迅速被黑暗吞没,他重新生活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孤独的,永久的。 虽然从探子处得知信阳候近日会回京,但贺莲房没想过会这么快。聂家人对家人的重视果然不同一般,在他们心中,忠君爱国都要排在家人的后面,聂仓的失踪在极大意义上让风头正盛的聂家人察觉到了危险,他们觉得,是不是有人盯上了聂家,或是聂家的秘密被人所知,所以聂仓才会出事。怀抱这种想法,信阳候着急着要赶回燕凉。 可惜他一人独守一疆,皇上并不准许。信阳候万般无奈,便又写了折子求皇上开恩,让信阳候府的四子聂航回来代为寻找。皇上拒绝了信阳候的请求,本来心底就有些愧疚。人家为了大颂朝的边境安全,全家男儿都远在边疆,数年间未曾回京,徒留信阳候府的女眷。他们想回来,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既然拒绝了信阳候,皇上是决计不会再拒绝聂航回京的请求了。 聂航回京不像是聂仓这样嚣张,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聂仓此人,爱面子,有虚荣心,意图高高在上俯瞰世人。但聂航并不,聂航是个武痴,他醉心于学武,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什么女人、权势、富贵……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把宝刀来的有价值。所以甫回京,他先是去见了皇上,得了皇上的恩准可以协同燕凉府尹魏怀民一同查找聂仓下落后,便单枪匹马杀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分为文武两院,大颂朝不少名将,少年时便在这里学习。当年的聂航亦然,他在的时候,便觉得国子监内人才济济,当时与他同期的,都不是他的对手,没人打得过他,这也造成了他独孤求败的寂寞。所以聂航想再来国子监,看看是否有人能做自己的对手。 当日贺莲房进宫陪伴太后,贺家只有贺茉回坐镇。现在的她已经能够熟练的处理府中大小事务,贺莲房搬去公主府后,贺家中馈便是由她执掌,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落了每日的功课。琴棋书画,她样样刻苦,贺兰潜亦是如此。 只是,中午的时候,贺兰潜该放课回家的时间,贺茉回却怎么也等不到他回来。 她实在是太担心了,便换了外出的衣裙,坐了贺家的马车朝国子监而去。 刚到国子监门口,还没来得及下车,贺兰潜身边的小书童三金便哭哭啼啼地从里头跑了出来,幸好姚黄眼尖,一把将三金攫住,“你去哪儿?!” 贺茉回直觉感到有事情不妙,当下厉声问道:“大少爷呢?他在哪儿?你哭什么?!” 三金是贺莲房挑选在贺兰潜身边的,其机灵,反应迅速自是不必多说,平日更是油嘴滑舌,整个贺府上下的婢子婆子,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到哪儿都吃得开。像是这样的惊慌失措,贺茉回还是头一次见。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潜儿出事了! 三金见是二小姐,当下嚎啕大哭:“二小姐!坏事了坏事了!有个彪悍的小将,不知是何来历,兀自闯入国子监的武院,看见人便说要单挑,一连伤了十数个学生,大少爷见他如此嚣张,看不过去,便要应战,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大少爷都吐血了!” 贺茉回闻言,惊骇不已,她迅速跳下马车,提起裙摆便朝里头奔去。国子监她是来过的,所以径直奔着武院而去,刚到门口便看见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姚黄魏紫与三金奋力将人群扒开,瞬间看见贺兰潜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手上仍握着一柄长枪,嘴角也有血迹。 “潜儿!” 眼见对方的大刀要砍向贺兰潜,贺茉回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那一瞬间破碎了,她发狂的吼道:“住手——”也不管是否会伤到自己,奋不顾身的扑了过去,挡在了贺兰潜身前。 大刀在距离她鼻尖发丝那样薄的距离停了下来,那个穿着一身淡蓝色战衣的男人不觉皱了下眉:“你让开,我不杀女人。” “给我把你的刀拿开!”贺茉回毫不示弱,她如同一只护崽的母兽,凶狠的盯着男人。“然后给我滚开!” 男人眉头皱的更紧,不明白她突然冲出来是做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是生是死都怪不得旁人,你一个弱女子,冲出来做什么?难道是要逞英雄吗?” 贺茉回狠狠地瞪着他,她的手因为抱着贺兰潜沾染了鲜血,可这完全不影响她惊人的美貌。男人看着看着,不由得有点出神,别的女人在他眼里,跟鸭子长得差不多,但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是只很好看的鸭子呀! “三金,立刻进宫通知大姐!” 三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向外狂奔而去。 男人不再硬要与贺兰潜对敌了,他似乎对贺茉回有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姑娘?” 贺茉回理都不理他,她见男人放下大刀,便将对方当做了空气,抱着贺兰潜,瞬间泪如雨下。心中对男人的仇恨不由得汹涌起来,她的潜儿,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们姐弟三人说好今天开始,要去平原公主府一起住一阵子的,可这才几个时辰光景,他就闭起了眼睛,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 两人的打斗引来了不少人,先前受伤的人也都被抬入房间内一一治疗,可受伤的人实在太多,根本就轮不到贺兰潜。偏偏男人仍在贺茉回身边不住地问她叫什么,是谁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跟这个快死的少年是什么关系……前几个问题,贺茉回根本不理会,可当男人问她跟快死的少年是什么关系的时候,贺茉回猛地抬头看他,那嗜杀的眼神,凶狠至极:“若是他死了,我定杀你全家为他陪葬!” 被这样狠狠威胁的男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从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潮。这姑娘……太够味儿了!跟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他顿时露出笑容,很奇怪,这样一个粗犷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奇怪的天真,宛若纯洁的孩童般不解世事。 正在贺茉回一筹莫测,落泪不已的时候,贺莲房终于来了。 比起哭泣的妹妹,贺莲房明显冷静许多,但她的双手却一直在颤抖,在来时路上,她已经派人将陈太医一起带了来,刚入武院,下人们便迅速将贺兰潜抬到屋内开始诊治。陈太医面色凝重的进屋了,贺茉回傻傻地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顿时泪流满面的扑进贺莲房的怀里:“大姐、大姐!” “乖,莫哭、莫哭。”嘴上安慰着妹妹,眼神却凝视着对面长得与聂仓有七分相似的男人。 他生得很是俊美,聂家人同样有一副颠倒众生的皮相,想必眼前这个,就是信阳候府四子聂航了。他看起来跟聂仓长得很像,只是要更加粗犷一些,身材也更加高大,但却没有聂仓那么讨人厌的高傲气质。 大概过了有几秒钟,聂航突然出声道:“你长得也很好看。”然后他指了指贺莲房怀里的贺茉回。“不过我更喜欢她。” 贺莲房也有一瞬间的怔住,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聂四会是这么个……类似愣头青的人物。不过短短片刻,她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旋转。一根筋的人最好利用和掌控,说不定她能从聂航的嘴里探得什么。不过在这之前……她微微一笑,看似温和,却有着说不出的冷意:“聂四,若是本宫的弟弟有丝毫不测,本宫定要你聂家满门覆灭。” 她这话说得极轻,所以除了她们姐妹和聂航本人,并无人听见。聂航似乎也很惊讶这貌若天仙的姑娘说话竟然如此凶狠,顿时愣了下,然后挠挠头,有点憨厚地解释道:“我没想杀他的,只是武院的人都太没用了,就这个小子能跟我过几招。过两年,他一定能跟我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不过现在他太小了。你们放心吧,他身上虽然很多血,但并不是致命伤。不会有事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罢了。”说完,他有点委屈地撸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这小子忒地狡诈,你们瞧,我也受了很多伤呀,你们怎么不为我讨公道?” 这话说的……简直有点傻,贺莲房不由得怀疑此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和心机深沉却内秀于外的聂仓比起来,除了外貌,他们可真不像亲兄弟。 贺莲房低头柔声安抚贺茉回,然后领着她朝屋里走,把聂航晾在那儿,聂航被这么一冷落,有点心里不平衡,便追了上去。 围观群众都表示有点风中凌乱,这个男人胡乱冲进武院就到处找人比武,把人给打趴下了就再换一个,现在还敢这样跟平原公主说话,此人的脑子多半有问题。输给个疯子,嗯……他们也不算亏,毕竟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明显这傻子就属于最后一种嘛! 跟在贺家姐妹身边的聂航,终于得知贺莲房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他面露惊讶之色,嘴巴也张成了圆形,指着贺莲房说:“你看起来这么温柔,一点都不像个公主!” 他这是真心话,不像聂仓充满讽刺。贺莲房也不同他一般见识,在不能确定潜儿没事之前,她没法给聂航一点好脸色,也没法去算计他。 好在最后,陈太医一脸如释重负的出来了,果然,贺兰潜身上的血只是看着吓人,但伤其实并不致命。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会恢复的。半大少年长势很好,很快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贺莲房决定将贺兰潜带回平原公主府,她不能信任徐氏好好照顾潜儿,只有她亲眼看着,亲自照顾,才能放下心。 在得知聂航一时冲动将国子监搅得一团乱后,才给了他不少恩准的皇上险些气歪了胡子,他给这小子金牌,那是找聂仓用的,不是让他擅闯国子监的!对于贺兰潜受伤,皇上未免有些愧疚,就以探病的名义赏赐了一大堆好东西,太医也整日朝平原公主府里头送。皇上已经知道贺莲房是自家皇弟看中的未来正妃,也就是说,是一家人嘛!这亲疏远近自然是要分清楚的,信阳候府再亲,也不是皇家人哪! 金牌被收走后,聂航感到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先前有这畅通无阻的金牌,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都不敢拦他。他心中还想着那日闯国子监找人打架时,那个勇敢又漂亮的姑娘,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可是皇上把金牌收回去了,他没法用特权去闯平原公主府……聂航虽然单纯,但并不是个傻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代表了信阳候府,不过一碰到“武”,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于是,为了见到那天的漂亮姑娘,聂航真可谓是想尽了办法,也要混进平原公主府。 第一次,他想翻墙。可平原公主府高手如云,而且陷阱重重,刚跳下墙他就掉到了粪坑里;第二次,他想从后门进,结果刚进门,一条鱼骨网从天而降,把他给罩了个严严实实。 聂航认识到硬闯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改变了策略。 他先是搞来了一套侍卫装,想着混进去,谁知每个侍卫都有编号,他的衣服一掀起来,一没公主府令牌,二没编号,想当然就是个冒牌货。然后他打昏了一名侍卫,脱了对方的衣服,抢了对方的令牌跟编号,谁知道居然还有接头暗号!想当然他又失败了。 也就是说,装成公主府的人,也是不可行的。 这一次聂仓化成了个送菜的。 他贴了假胡子,穿着一套破烂的衣服,脚踏一双露脚趾头的黑布鞋。 这一次,总不会再被识破了吧?! 聂航信心满满地推着独轮车,公主府门前有台阶,两名侍卫正要上前帮忙把车子扶上去,聂航摆摆手:“不用,俺自己来,俺行!”他觉得自己这次伪装的真是太像了,连那卖菜的口音都学了,谁要是还能拆穿他,他就把这破鞋吃到肚子里去! 结果刚把菜车拎上去,聂航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踩进公主府的门槛,侍卫们的长剑就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聂四少爷,请离开公主府!” 我操! 聂航想破口大骂,这他妈居然也被识破了?! 他瞪着铜铃一般的牛眼,愤愤不平:“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首先,公主府送菜的菜农是固定的,其次,他力气虽然大,但每次上台阶时,都是我们兄弟二人搭把手,才能将车弄上来。最后,菜农身上有股泥土味,而四少你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 “我操!”这回聂航是真的骂了出来。“这公主府的侍卫都他妈成精了!” 说完,骂骂咧咧的走了,还不忘继续学那菜农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 侍卫们在他背后憋得脸都红了,实在是太想笑了……公主真是神机妙算,连聂四少混进公主府的办法都猜得到,早早叫他们在门口注意今天要来府中送菜的菜农。 “四少请留步!” 一听侍卫喊了自己,聂航惊喜不已,立马回头:“是不是公主答应见我?是不是二小姐就在府里?是不是要让我进去?” 侍卫的脸因为憋笑,红得像猴子屁股:“不是,我家公主吩咐,请四少务必把菜留下来。” “……我操!” 第136章 提线木偶聂仓之泪 平原公主府里头,贺莲房贺茉回姐妹俩面面相觑,半晌,贺莲房叹道:“倒是个性情中人。” 贺茉回默默无言,她对聂航那蛮牛一般执拗和硬往前冲的脾气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寻常男子吃了一两回闭门羹,都不会再自讨没趣,可这聂航却似乎没有自尊心……不对,他应该是完全意识不到何为“委婉的拒绝”!“大姐,我可不想跟聂四有什么牵扯,你想个法子,叫他不要再朝公主府跑了吧?” 妹妹的眼睛里似乎闪耀着星子般的光彩,贺莲房莞尔一笑,问道:“你不喜他?” 贺茉回撇了下嘴:“谈不上喜不喜,他伤了潜儿,便是他再好,我也不想看见他。”哪有人一上来就将人打成重伤,还美曰其名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连战场厮杀与平日的切磋都分不清,他当的什么糊涂将军! “我瞧此人若是见不到你,必是不肯罢休的。脑子一根筋的人,往往最执拗。”跟聂二真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难道他们聂家人都反差这么大么?还是说,此人也是深藏不露,看似粗犷鲁莽的外表下,其实也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呢?听闻人说聂四生来醉心武学,不近女色,这阵子却破天荒屡屡朝平原公主府跑,难道真的只是看中了回儿? 自家小妹的美貌,贺莲房自是心里有数,只要贺茉回想,这世上怕是难有不被她美貌惑住的男子。聂仓对她这个平原公主可谓是恨之入骨,可就算这样,她笑起来的时候,聂仓也仍然要失神。男子的骨子里天生就有对美貌女子的追逐,这是烙印在他们灵魂与血脉里头的。贺家女的美貌天下闻名,可是,真的就能凭着一时的巧合,迷住聂家的铁血男儿?自国子监那日起到如今已过去不少时日,聂四却仍然纠缠不清,一个根本不懂女人为何物的男人,竟似突然转了性一般。不是贺莲房想得多,而是这其中有些东西不得不叫她去想。 听了姐姐的话,贺茉回微微眯了下眼睛,她这动作跟贺莲房何其相似!“大姐,我觉得此人喜欢我是假,别有所图才是真。” “此话何解?” “他若是想见我,真要打斗起来,公主府的侍卫哪里是他的对手?”贺茉回认真地分析着。“可第一回他掉进了粪坑里,第二回被鱼骨网罩住,第三第四第五……回回失败,可见他并不是真心。只是想寻个由头进这平原公主府来而已,既然如此,他想进,我们就偏偏不让他进!我倒是想看看,此人还能想出些什么招儿来。” 贺莲房点点头:“我看,他想见你是一,想找潜儿再比试一番是二,这其三……我觉得,他想从公主府里得到些什么东西。”就如回儿所说,若是聂四真心想进来,以他那“粗犷豪迈”的性格,即便打伤侍卫,她也是不好责怪什么的。公主府的侍卫虽然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但是和聂家男儿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得到什么东西……”贺茉回神色一凛。“难道是跟聂二有关系?”有可能吗?聂四这样粗线条的男人,能想到聂二的失踪跟他们有关? 贺莲房摇摇头:“不见得,此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更是毫无线索可循,又有魏大人的证明,聂四即便不信我,也不会不信以硬骨头正直出名的魏大人。信阳候不让聂大聂三聂五回来,偏偏将寻找聂二的任务交给聂四,我觉得,聂四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在涉及家人的事情上,聂家人是决不会敷衍了事的。信阳候让聂四回京,一是因为聂四的性格不会引起皇上过多的猜疑——有时候,一个率真简单的人,就算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情,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二,那就是信阳候肯定聂四能够完成寻找聂二的任务。 那么,信阳候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将这样重要的一件事交给武痴聂四,不管怎样,都是因为聂四有着绝对能够完成的能力吧? “过人之处?”贺茉回想不出那样一个大个子,除了武功好点外,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他为什么盯上我们?这公主府是皇上赐的,里头若是有什么宝贝,想来早就被人给挖走了,难道还会等到聂家人吗?”这个可能也太荒谬了。 贺莲房想了想,说:“那日我与聂二在街上,周围目睹的人很多,聂二回京后只与我有过冲突,聂四想进平原公主府,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吧。至于到底是不是,看他会不会去找王爷就行了。”当日一同出现的还有青王,若聂四怀疑她只是因为她与聂二曾在众目睽睽下针锋相对,那么对于当时同样出现的青王,贺莲房觉得,聂四无论如何是都会寻个由头去跟青王打一架的。 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青王派天枢传来消息,说聂四不由分说的拦住了青王的路,说要与青王比试比试,结果踢到了铁板,肋骨都被打断了两根。若非看着皇上的面子,青王其实很想一脚将其踹死得了。这小子每年都要找他打一次,真是烦死个人。 贺莲房得知后,笑了,果然,这聂四,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简单。这的确是个粗人,但同时他也心细如发,尤其是在关于武学和家人的时候,聂四的嗅觉敏锐的吓人。 于是在聂四又一次乔装打扮想要混进平原公主府的时候,侍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聂四反倒奇怪了,不敢进去,一只脚刚踩进门槛里,又悄悄地缩了回来。半晌,问:“你们没认出来我?” 侍卫们回以“怎么可能”的眼神。 “那你们怎么不拦着我?!”聂四不懂了,前几天他费尽心机想要进来,这些人一个个贼精贼精,怎么今儿居然这么大方?“一定有陷阱在等着我,对不对?你们一定有阴谋!”他神经高度紧张,整个人都绷得紧紧地,一双眼睛警戒地盯着四周,准备在危险来临前撒腿就跑。 一名侍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不是想见我家公主么?今儿我家公主心情好,愿意见你了,还说要请你看戏呢!” 聂四眼睛一亮:“此话当真?二小姐可在?” “……”侍卫沉默,不回答。 聂四已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喜滋滋地想要进去,结果又在一只脚踏进去的时候停住了。 侍卫们无语地瞪着他:“聂四少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这身衣服不大好看,万一被二小姐看到,我担心会给她留下个坏印象,我去换个衣服再来!”说完撒腿就跑,还不忘回头威胁:“待会儿我来的时候若是你们将门关上,不许我进,小心我打掉你们的牙!”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去老远了。 侍卫们的额头斜斜挂了几条黑线。 聂四可能真的怕待会儿进不来,所以衣服换的特别快,基本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已经将身上的破衣烂衫换成了一件很是儒雅的天蓝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美玉,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表现的就像是个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伙子。 侍卫们这次恭恭敬敬地将他迎了进去,聂航一边跟着引路的下人,一边打量着雕梁画栋飞檐勾角的公主府,从面部表情来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贺莲房正坐在花厅等他,她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小袄,脖子周围被一圈柔软的绒毛围绕着,衬着她整个人真是说不出的玉雪可爱。此刻她粉唇含笑,一双黑漆漆的丹凤眼定央央地瞅着他,瞅得聂航的心不住砰砰跳,不知是因为她太美,还是因为她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 “聂四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四少莫要见怪本宫的失礼之处。” “啊……不会、不会,公主肯见我,已经是一种很大的礼遇了。”聂航干巴巴的笑着,眼珠子黏在贺莲房脸上移不开,但他的眼神并不像聂仓那样充满□□,反倒像是通过贺莲房在看什么一样。贺莲房也很大方地任由他看,直到聂航犹豫地说:“公、公主跟二小姐生得很是相似呀……” 贺莲房垂首浅笑:“所以说四少之所以想见本宫,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聂航仿佛被戳穿了什么似的,有点不好意思,最神奇的是他的耳朵居然真的在微微泛红!贺莲房觉得此人真是十分有趣,明明并不是个真正的粗人,偏偏却还有这样纯真的一面。“四少不必不好意思,本宫的妹妹生性害羞,所以,怕是不能出来待客了。” 聂航心想,那日,那美姑娘既彪悍又勇敢,从哪里能看得出她“生性害羞”?不过他也不傻,知道人家是委婉的表达不想见他,所以聂航心里虽然失望之极,却也没有过多纠缠,而是请求:“我在外头便听人说公主的府邸乃是皇上钦赐,占地广,风景好,就连这里的花都开得比旁的地方好看,不知公主可否容许我在府内逛一逛?” 贺莲房微笑以对,这是自然。 原本聂航就没什么把握,二哥的失踪跟这位温柔的平原公主有关。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没想过要跟贺莲房打交道。但那日在国子监,这外表天仙一般的柔弱美人却冷静镇定地说出那样威胁他的话,聂航顿时觉得,可能平原公主,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和善。也许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一个弱女子,为何要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呢?这样的话,聂航想,也许二哥的失踪真的能跟平原公主挂上勾。 再加上他也是真心想再见到那个美姑娘,所以才出此下策,就是希望贺莲房能请他过府,然后他趁机在府内探查一番。聂航很自信,若是公主府有什么地牢暗道,那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他的。 得到贺莲房的首肯后,聂航便在一名娇俏婢女的带领下在府内走动,并一一询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有什么用,那是做什么的……林林总总问了一大堆,却都没发觉什么不对。当他走到荷花池边时,却意外地听到隔了一堵墙,似乎有笑语声传来。听声音,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美姑娘的! 顿时聂航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抬起脚便奔了过去,摇光跟在他身后,朝荷花池旁边的假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扬声道:“四少!四少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地牢里的聂仓突然听到有人喊“四少”,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兄弟找来了!四弟一定能找到这里,他马上就要获救了!马上就要获救了!!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聂仓简直兴奋的想要落泪!在这里过了这么久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下来营救,难道四弟没有发现这里的地牢?不可能、不可能呀!四弟对这些东西最为敏感,若是他来了,那就决不可能错过!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聂仓已经接近绝望的时候,突然,地牢的门打开,一束阳光照射了进来! 聂仓激动的想要落泪,他呜呜着抬起头,眼眶发红发热,却赫然发现进来的不是他的四弟,而是仇人! 贺莲房! 贺莲房微笑着走过来,悠然自得地问:“二少,今儿本宫这里来了位客人,叫做聂航,不知……二少可认识他?” 他当然认识,事实上,他熟得不得了,他们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看着聂仓愤恨又无从发泄的眼神,贺莲房笑意更深。她垂下眼,说:“四少很敏锐,险些就发现了这里。本宫觉得,二少四少,毕竟兄弟一场,四少既然来了,本宫若是不让你见到他,你心底,岂不会觉得本宫冷酷无情?所以本宫决定,将你放出去,好好看看四少。毕竟你们兄弟分开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是时候该见见面了。” 闻言,聂仓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他疑惑又警惕地盯着贺莲房,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这小贱人终于认识到惹了他们聂家人是多大的一种错误,所以决定主动将他放出去? 不,不可能,贺莲房不是这样的人,她知道如果他得救,一定会杀她贺家满门,所以她决不会将他放出去! 就在聂仓不明白贺莲房意思的时候,几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鱼贯而入,迅速将他抬起,以黑布蒙住眼睛,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地牢。 聂仓被丢进热水中,囫囵的洗了洗身上的尘土,然后被罩上一层柔软的衣服。期间因为浑身无力,所以聂仓根本无法反抗。然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里,整个人居然站了起来。在地牢暗无天日的生活中,他没有一点力气,如今居然借助外力站了起来! 很快,聂仓就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但四肢却随着某种牵制在摆动! 有人抽去了他蒙眼的黑布,乍然透入的光线叫聂仓不适的闭眼,他的嘴巴被人捏开,丢尽了一颗药丸,聂仓想抗拒的不吞下,但那人手劲奇大,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有四条线穿过了自己的四肢,从外射入,打穿前方,从小洞中穿了出去。聂仓这才看清楚,自己竟然身在一个巨大的木人里头! “……哈哈哈哈哈,二小姐果真是个妙人儿,竟想得出这样的玩意儿!”一阵豪爽笑声传来,聂仓心头一震,是四弟的声音!四弟的声音!那么近,那么近,仿佛就在他眼前! 他想扭过身子去看,那可四根线却完全遏制了他的行动,他的身体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四少谬赞了,这不过是我闲时读书,看到里头,说有外族人制造了这样一种逗趣的玩具,叫做提线木偶。刚好书中有详细的构图,于是我便请人帮忙造了出来,当真是挺有趣的,你瞧,那线在伶人手中,是多么的听话啊!”贺茉回淡淡地说。 聂航一脸痴呆流口水样盯着贺茉回不放,偶尔也打量打量那提线木偶,觉得的确有意思,可还是比不上佳人倾国倾城的美貌。他一颗心全支在贺莲房的脸上,哪里还有闲工夫去仔细研究木偶? 四弟呀四弟!红颜祸水,你可明白!你倒是过来呀!看看我!看看我!救我出去!!! 这时候的聂仓完全忘记了,他也是不明白“红颜祸水”这个道理,才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四少不要靠近点研究看看么?”贺茉回露出一抹笑容,顿时把聂航迷得神魂颠倒。“不看不看,我、我在这儿看着小姐就可以了!”他真是太幸运了!刚逛到荷花池就听到二小姐的欢笑声,哪怕平原公主不让他见,他不也见到了么! 想到这里,聂航更高兴了,他觉得,二小姐既美丽又勇敢,还跟他们聂家人一样护犊子,对家人十分重视,这可不就是上天特意为他量身打造的完美妻子么! 他也十八了,寻常男子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可他连女人味儿都没尝过。如果可以,聂航希望待贺茉回及笄,自己就能将她娶回家。到时候他求父亲向皇上讨个御林军的职缺,从此留在京中,有娇妻相伴,时不时还能找小舅子打个架……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这幻想让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继续一脸痴迷地凝视着贺茉回。即使被他这样炽热的视线盯着,她也依然是那么宠辱不惊! 至于那个提线木偶……聂四想,还是等到以后,他们夫妻俩再一起慢慢玩吧! 连“两情相悦”都还没开始,聂四已经幻想到琴瑟和鸣的夫妻生活了。 聂仓在木偶内,简直要流出血泪,他怎么不知道他那只知道练武的四弟,竟然还他妈的是这样一朵情种?!妈的你倒是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呀!哪怕你他妈看一眼,也能看到老子的眼神啊!!!!!! 这真的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吗?他们之间怎么就一点心电感应都没有?! 聂仓彻底绝望了。 他终于明白贺莲房为何会如此大胆了,这个狡诈至极的女人,早就料到了聂航跟他的反应,她将他们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才这样来羞辱他,才给他希望,然后叫他绝望! 聂仓想要狂吼,想要杀人,想要破开贺莲房的胸膛,挖出她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她披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皮,内里却是如此凶狠毒辣!他不过是调戏了她几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她却如此践踏他的自尊,不把他当人看,甚至还想要他的命! 木偶的手脚随着伶人摆动,聂仓在里头,眼眶发热,从被贺莲房抓住开始,他从来没有认命过,可此刻,他真的绝望了。眼泪从他眼中滑落,聂仓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如果他没有起歹心,如果他没有那么自负,如果他能小心一点、谨慎一点,今天的局面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了? 堂堂三品中郎将,竟然断送在一个弱女子手中,聂仓闭上眼,泪水滚滚而落。 那边聂航仍然缠着贺茉回说话,贺茉回被他这过度的热情弄得烦不胜烦,就问了一句:“四少的伤可好了?” 她这话的本意是讽刺他,谁不知道聂四少被青王打断了两根肋骨,偏偏聂航一点都不察觉,反而觉得贺茉回是在关心他的伤势,顿时感动不已,就差抓着美人的玉手诉说衷肠了:“二小姐真是善良,竟然如此担心于我!不过二小姐请放心,我之所以会输给青王,那是因为他比我大很多岁,如果我跟他一样大,那肯定是我比他厉害!二小姐等着看吧,总有一日,我会打败青王的!” 贺茉回心里腹诽,虽然她不喜欢青王这个“姐夫”,但比起聂四这个外人,她当然要站在“姐夫”这一边。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答话,谁都没闲工夫去注意提线木偶的情况。 贺莲房坐在主位,抿了口茶,听见摇光的回报,露出笑容。 那一抹笑,美得惊人。 第137章 李代桃僵金蝉脱壳 原本想要在平原公主府内查探一番的聂航,被贺茉回勾去了魂儿,临走前还觉得待的时间不够久,死活赖着想要再晚一点离开。越是和贺茉回相处的久,聂航就越是认为这姑娘和自己是天生一对。至于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世仇……聂航表示,那跟贺家没什么关系,要是他真能求得贺茉回,就是保证日后再也不跟靖国公府敌对也可以呀! 幸亏提线木偶里的聂仓不知道聂航这一番心理活动,否则非喷出血泪不可,他那从小到大都不近女色的弟弟,还他妈竟然是这样一个情种?为了个女人,居然连家族世仇都可以不管不顾? 不过他也没法知道了,因为很快的,他就被送到了贺莲房跟前。木偶分成两瓣儿散落开来,露出里头的人,细细的丝线穿透了聂仓的四肢,将他死死地钉住,而聂仓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他只能睁着一双混沌无神的眼睛望着贺莲房,仿佛在挣扎,又似是在乞求什么。 乞求她赶紧给他一个痛快。少年得意,鲜衣怒马的将军,如今再也不能上马拿刀,如此苟活,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聂仓彻底的绝望了,他心里再也没有去杀死贺莲房的念头,他所有的棱角,终于都在此刻被贺莲房磨平。 “二少哭了?”贺莲房声音微讶,但却丝毫听不出怜悯之意。“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二少这是哭什么呢?本宫已经如了二少的意,叫二少见到了自己的亲弟弟。二少不感谢本宫便罢,怎地还哭起来了?” 对于贺莲房的嘲弄,聂仓没有发怒,他只是颓唐地盯着前方,视线没有焦点,一副恹恹的样子。贺莲房瞧他如此,不由笑了起来:“看二少这样,想必是对今日这提线木偶的表演很是满意。既然如此,便这样吧,本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刚巧这班子伶人准备在燕凉落脚,正愁没什么招儿吸引客人,本宫便将二少送与他们,这班子里头可是有不少幼年的小师傅,想必二少进去后,必能如鱼得水。” 何止小师傅,还有特别喜欢男色的大师傅呢。聂仓糟蹋过多少幼童,便叫他用自身一一偿还,直到临死! 听了贺莲房的话,聂仓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眼陡地亮了起来,浑身也剧烈颤抖,他死死地盯着贺莲房,先前那面如死灰形容枯槁的样子也不见了,他对贺莲房的恨还是一如既往的深。 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在恶狠狠地说:你敢!你敢! ……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呢?贺莲房仍然报以微笑:“二少放心,这班主以前与本宫的属下有些故交,定会为你找些好人照料备至的。” 贺莲房说完话,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面烙印的通红的面具。聂仓惊恐地望着对方,不知道贺莲房想要做什么,但他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事。 他张大嘴巴无声的叫着,可惜,在场无人有怜悯之色。 他做过什么事,百姓们不知道,平原公主府的人却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像这人嚣张跋扈人面兽心的家伙,杀了他才真是便宜了他!就该叫他日日生不如死,为他所做的那些错事赎罪! 通红的面具罩上聂仓俊美如昔的面孔,很快,空气中传来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贺莲房冷淡地看着这一幕,丝毫不为所动。天璇摇光亦是面色冷凝,唯有瑟词稍稍瑟缩了下,但她随即想到之前天璇带自己出去所看到的那一幕,便咬咬牙,狠狠心,睁大了眼睛去看。聂仓抽搐着,昏死过去,那面具便从此长在了他的脸上,再也拿不下来了。这世上,信阳候府二少爷的存在,至此,终被彻底抹去。从此世上再无聂二少,只有木偶戏班里的一只提线木偶。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以前他凌虐边境幼童的时候,不知是否会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屈辱的一天?贺莲房笑了,对聂仓下手,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忍,除了战果显赫,聂仓的为人和那两个禽兽世子又有什么不同! 昏死过去的聂仓被抬了下去,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不会死,他会永远这样身不由己的活着。随着他人的摆弄摇动四肢,借此来填饱肚子,与人取乐。聂仓最瞧不起平民,可如今他却是个连平民都不如的玩物。贺莲房真想知道,聂仓能撑上几年。当然,她会好好派人照料他,决不让他早早地死去。 对于聂二的下场,聂四浑然不觉,他每日想得除了去找二哥之外,就只有见贺茉回了。可惜平原公主府的戒备森严,他根本就进不去。哪怕他能以蛮力硬闯,可太后宠爱平原公主,只消平原公主告一句状,他可能都会被踢回边疆去。 所以聂四真是任重而道远,贺茉回终日待在府里不出来,就算出来,也是跟贺莲房一起。聂四不敢惹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特别好欺负的异姓公主,毕竟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大姨子嘛! 贺莲房仍旧每日雷打不动的去给徐氏请安,礼数上做得足足的,徐氏也找不到理由来指摘她。因为贺红妆与贺绿意的事情,徐氏对他们姐弟三人证充满愧疚,无时无刻不想着弥补,可惜贺莲房等人早过了那个渴望祖母疼爱和信任的年纪,徐氏再如何献殷勤,他们也只能做到表面上的恭敬,内心对徐氏,却再无半点尊敬之意了。 作为长辈,徐氏很失败,作为母亲,她仍然很失败,孙儿们的不谅解与不亲近让徐氏险些心碎,但好在还有大徐氏那边的消息传来叫她心里快活些。 贺红妆自打被张员外带回去后,秦氏便不管不顾的闹了一场,硬是把准备抬贺红妆做平妻的张员外弄得焦头烂额,最后贺红妆只能委屈做个贵妾,可是和两位姨娘比起来,那身份也不过比下人们高一点点。 可她哪里是个好相与的?不管身处怎样的逆境,贺红妆都有办法让自己活得风生水起。她恶心张员外,嫌弃张家,觉得以自己的容貌和才情,便是配世子都相当,张员外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可事到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她到底成了张员外的小妾。对于大徐氏的刁难和厌恶,秦氏的暗中使绊子,还有两位庶出小姐的冷嘲热讽……张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喜欢她,但贺红妆不在乎,她只想用尽一切方法向上爬,张员外不过是她暂时的跳板罢了。她不相信自己这辈子就这也过了,她不甘心!凭什么贺莲房就能当上公主,做那高高在上的云,她就只能当地上的污泥? 她不去打听上官氏怎么样了,反正上官氏如今什么都不能帮到她,相反地,甚至还会成为她的累赘,拖累于她!所以,贺红妆想着,待到自己功成名就,能够俯瞰世人的时候,她再去将娘接回来,到那时,她再好好孝顺她!如果那个时候娘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做个好女儿! 她使尽浑身解数,叫张员外痴迷于她,一刻都离不开她。她甚至蛊惑着这个丑陋肥胖又懦弱的男人对抗他的母亲——那个强势彪悍了一辈子的大徐氏。只要掌握了男人,贺红妆不信她不能在张家作威作福! 但与此同时,她必须除掉大徐氏! 大徐氏实在是太讨人厌了!她本来就瞧不起庶出的,贺红妆又是个假千金,其真实身份不过是个野种,父亲还是无人得知其姓名的低贱马夫。大徐氏觉得,贺红妆连做他们家贱妾的资格都没有!偏偏儿子喜欢,大徐氏又期盼着有朝一日,这几个儿媳肚皮争气,能再生出个大胖孙子来,那时候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还能动,还能带带孩子。张家有后,她死后也就不必担心没脸见张家的列祖列宗了。 可过去了大半年,贺红妆的肚皮还是没消息。大徐氏对贺红妆的态度也越来越差,非打即骂,甚至将她当成下人来看待,就算当着张员外的面也毫不客气。她这辈子都是这样,在谁面前都跋扈的要命。可她忘了,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骨子里大男子主义的张员外呢? 贺红妆是张员外的心头肉,大徐氏折腾贺红妆,岂不就是拿刀子割他的心头肉么!再联想到之前的林林总总,张员外心底对大徐氏的怨恨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终于,在贺红妆有意无意的怂恿下,张员外对大徐氏下手了。 当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想毒死大徐氏,他不过是想弄点能让大徐氏瘫痪的药罢了。大徐氏到底是他的亲娘,他再怎么不着调也不会对自己的娘下手。此时,贺红妆自告奋勇说她小舅母的娘家便是搞药材生意的,张员外一听,便让贺红妆想办法给弄点药来。待到贺红妆将药交给他,他想都不想就放进了大徐氏平日所喝的茶水里。 张员外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毒药,谁知道却瞬间生生要了大徐氏的命! 这个强悍、霸道、将张家人的一生都牢牢攥在手上的女人,就因为这一杯茶丢了性命! 见大徐氏居然死了,张员外彻底慌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后悔也不是惭愧,而是害怕,怕官府会查出来此事与自己有关,他怕得要命,比起美色,当然是性命更重要些。平日里被贺红妆勾出来的精虫须臾间消散,大脑终于清醒。 这药是贺红妆拿的,没人知道他经手了,只要把事情赖到贺红妆身上,他不就没事了?娘死了,从此以后张家就由他当家做主了,他盼这一天盼了这么久,怎么能在没有达成心愿前就死呢?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就是如此了。 怕是贺红妆做梦都想不到,她自以为拿捏在手上的张员外,竟然会在最后关头彻底反水,将她推出去做了替罪羔羊。 直到被官兵抓入牢房之后,贺红妆都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下发展,为什么最后的结局却会是这样?她坐在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稻草上,出神的想着。 大徐氏死了,最高兴的除了张家人之外,就只有徐氏了。可除了高兴,徐氏还感到了淡淡的失落。她想要炫耀,炫耀她有个有出息的儿子,还有个被封为公主的孙女,贺家百年望族,家财万贯,这些都是她迫不及待想要跟大徐氏炫耀的。可是,只有大徐氏活着,她的炫耀才有意义呀!如今大徐氏死了,她以后还能炫耀给谁看? 没有人在意被抓入监牢的贺红妆,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去寻找不去伺候,所以直到被判处秋后问斩,都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贺家小姐的时候,贺红妆觉得,自己跟贺莲房贺茉回的差距,也只有嫡出庶出的分别。可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们从根本上就是不一样的。嫡出就是嫡出,高贵不已,庶出就是庶出,卑贱地位,这并不是她去争、去抢,或是不甘心不愿意就能改变的,事实已经发生,她就没有能力去更改。 而如今她被判处砍头,终日住在这漏水可怖的牢房中等待死亡来临,贺莲房却睡在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有人伺候有人讨好。她们曾经是姐妹,但如今的结局却是这样不同。 问贺红妆甘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她恨张员外,恨张家这群心狠手辣的畜生,但更恨贺莲房! 贺红妆常常会想,如果当初贺莲房不出佛堂,今日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她仍然可以做她高贵优雅的三小姐,父亲在相国寺未归,祖母疼爱娘亲和她们,说不定会请族中长老将娘亲扶为正室,这样的话她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贺家嫡出千金,然后她可以嫁一个好的丈夫,贺茉回跟贺兰潜都需要看她的眼色过活。贺家的一切都是她的,她想要什么想拿什么根本不需要任何首肯,只要她想,就能得到。 那么她将会活得多么快乐! 可这一切都被贺莲房给毁了!自从她出了佛堂,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贺红妆觉得这是不对的,可事实已经如此,她无计可施。 正在她躺在地上怨天尤人的时候,狱卒冷漠的声音响起:“你!有人来看你!” 贺红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看她? 一个身着黑色披风,身形纤细的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到了牢房前,她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狱卒犹豫了下,女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过去,很快,狱卒涎着笑脸将银票塞到自己怀里,然后打开牢门,识趣的退了出去。 因为是杀人犯,又是女囚,所以贺红妆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囚室里,周围没有旁人。这也为神秘女子与她的对话创造了条件。贺红妆躺在地上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她盯着女子的脸,问:“你是谁?” 女子拿下头上软帽,登时,露出一张与贺红妆一模一样的容颜出来。 竟是贺绿意! 贺红妆傻眼了,自从被张员外带走,她除了偶尔想起娘以外,竟差点儿忘了这个妹妹! 如今一见,当真是悲喜交加,心里说不出的百味陈杂。 以前,都是她比较亮眼,不管是美貌还是气质,双胞姐妹站在一起,都是她引人注目。可现在瞧贺绿意一身的绫罗绸缎,脸颊红润,想来是在翰林府过得不错,外祖和悟表哥应该都对她挺好的。贺红妆不由得有些嫉妒,她甚至幻想,若当初与悟表哥有了夫妻之实的是自己,那么今日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而躺在这里,被当成杀人犯的就是绿意了? 等等…… 贺红妆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可怕的主意。 “红妆,你还好吧?”贺绿意掀开披风,可以看到她手上拎了个食盒。此刻她正将食盒拿出来放到地上,把里头热气腾腾的饭菜拿了出来,一边拿一边说:“你快来吃点儿吧,我是偷偷打点进来的,一会儿就得走了。” 贺红妆依言蹲下去,这么久在牢房里待着,平日可甚少见到什么荤腥,贺绿意带来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了。想到这里,贺红妆不由得眼眶有些泛酸。贺绿意与她毕竟是双胞姐妹,血脉相连,亲情是斩不断的。 可是…… 见贺红妆吃得急了,贺绿意连忙倒了点水:“慢点慢点,你别吃得那么急呀,很容易噎到的。” 贺红妆咽下嘴里的肉,状似无意地问道:“这段时间你过得怎样?” “还好。”嘴上说着谦虚的话,但表情却有些羞涩。贺绿意在贺红妆面前从来都没有心眼儿:“悟表哥对我很好,外祖父也很疼我,我在翰林府生活的不比在大学士府差。”虽然财势上翰林府稍逊一筹,可她却不必每天去讨好一个像徐氏那样的老太婆,更不用在嫡女嫡子面前低声下气。因为她与悟表哥的亲事,外祖跟舅舅都挺疼她的,她想要什么都给,不管是衣服还是首饰,从来没有短过她。 “看得出来。”贺红妆干笑,并没有真心为妹妹感到高兴。 贺绿意问:“红妆,你有娘的下落吗?我这阵子一直在找她,可怎么也找不着。先前她跟我们一起被赶出贺府,然后我就找不着她了。红妆,你知道娘会在哪里吗?” 贺红妆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根本连找都没找过。此时此刻她也不想跟贺绿意多扯些什么,她很快就要死了,娘在哪里,她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意义。 见贺红妆不回答,贺绿意顿觉不满,她到底还是那个任性的少女,当下刻薄话张嘴就来:“喂!红妆,我可是好心才来看你的诶,你怎么这样的态度呀?早知道你不领情,你死了我都不给你收尸!” 贺红妆猛地神色一冷:“你再说一遍!” 贺绿意毫不畏惧,红妆再会装可怜,现在也只有她们两人在,更何况自己现在可比红妆风光的多了。对贺莲房的仇可以以后再报,但红妆却很快就要死了,不可能再去找贺莲房她们报仇了呀!“你凶什么凶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要不是你跟小舅母要毒药,大徐氏能死吗?这都是造成的,你根本就是活该!现在可好,那老头子不要你了,你还得顶这个杀人的罪名!活该!活该!活该!!” 最后一个字说完,贺红妆忍无可忍,也不知地上哪里来的一块石头,她想都没想,弯腰捡起来就朝贺绿意脑袋上招呼,只一下,贺绿意便倒在了地上。 鲜血染红了黄色的稻草。 贺红妆吓到了,她抖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先前那个可怕的想法又在脑海里闪过。 反正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就连上官氏都认不清楚…… 贺红妆咬咬牙,动作利索地剥掉了贺绿意身上的衣服,连肚兜亵裤都没留。然后她将自己身上的囚衣与其对调,再把头发用手梳理整齐,再撸下贺绿意头上的金簪子,耳朵上的珍珠坠子,还有手腕上的绿玉镯子,一一戴到自己身上。最后,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蜡黄不够红润以外,她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贺绿意了。 再让贺绿意穿上自己的囚衣,瞬间把地上的灰尘朝妹妹身上抹去,又挠乱了对方的头发。贺绿意仍然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贺红妆咬咬牙,拎起那壶贺绿意带给她饮用的热水,单手捏开贺绿意的下巴,将滚烫的开水灌了进去。 贺绿意仍旧没有醒,但嘴里已经被烫满了泡,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是喉咙都烫坏了,以后想要说话都难。 贺红妆扔掉水壶,蹬蹬蹬倒退几步,软倒在牢房门上。狱卒掐着点估摸着时间到了,正好过来开门,见贺绿意倒在地上,先是一愣,贺红妆心里紧张无比,狱卒却道:“这小贱人又搞什么鬼,不会是晕倒了吧?算了算了,真晦气,反正也是个死人,不管她!小娘子你快些离开吧,若是被人发现我放你进牢房,这饭碗可就要砸了!” 贺红妆压低了声音道了句谢,迅速走了出去。 边走边拉紧胸前的丝带,被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简直恍若隔世。先前那么一丁点儿的愧疚,在重新尝到自由的美好时,瞬间消失不见。 成王败寇,待到日后她遂了心愿,成为万凰之王,一定会弥补绿意的! 如果那个时候绿意还活着! 志得意满的贺红妆没发现狱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不屑道:“还是我家公主神机妙算!”说完撕掉脸上伪装,竟是玄衣卫队首领玉衡!他笑眯了一双眼睛,公主没骗他,今晚这差事果然顶好玩!他摸了摸胸口那张一百两的银票,财迷的拍了拍,还有好处拿,这样的好事,人人挤破头都想干,可谁叫他是玄衣卫的老大呢! 第138章 耀武扬威自命不凡 牢房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华丽十分讲究的马车,贺红妆刚从走出牢房大门,婢女便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道:“表小姐,您怎么样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身上还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贺红妆心里一震,忙强自镇定地回道:“方才与姐姐说话,不小心被她绊倒,扑在了地上。” 那牢房是肮脏潮湿之地,也难怪会染上怪味儿了。婢女点头表示明白,随后说:“那表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回府吧,待会儿回去后奴婢就给您准备热水沐浴,洗去这一身尘土。” 贺红妆颔首,在婢女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坐进柔软的垫子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水,边上还有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这样的生活对贺红妆而言真的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现在想想,她自以为在大学士府受到刻薄对待的那段日子,竟是有生以来最幸福最快活的! 绿意每天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么?难怪她看起来那样幸福快乐。和必须在张家生活的如履薄冰的自己相比,是多么的令人嫉妒呀!贺红妆深深吸了口气,把内心深处最后的一点愧疚也抛之脑后。从此刻开始,她再也不是那个杀人凶手贺红妆,而是翰林府未来的少夫人贺绿意! 绿意呀绿意,你千万不要责怪姐姐狠心,实在是你出言无状,明知我已落得这般下场,还要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没有想过要抢走你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若是日后你泉下有知,可莫要怪我! 坐在马车里的贺红妆,眼神从一开始的略带惊慌,逐渐化为潭水般的深沉冷静。她到底不是草包贺绿意,今晚所做的虽然是冲动之举,但贺红妆明白,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活命的法子。哪怕这机会是用她的同胞妹妹去换的,她也不觉得惭愧。她们姐妹俩从小什么东西都要分享,因为绿意不够聪明,所以娘总是向着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要先紧着可以,然后才轮得到她。贺红妆早就觉得不满了,之前的十几年,贺绿意比她多享受了不知多少好东西。之后的几十年,便把她的命借给她吧! 回到翰林府后,婢女立刻命人准备热水鲜花,贺红妆屏退要伺候的婢女,独自一人脱□上的衣物。她嫌恶地闻着自己身上属于牢房的味道,恨不得把自己里里外外搓个十遍八遍。可是怕被人察觉不对之处,所以最后贺红妆只洗了两遍。 换上寝衣后,贺红妆坐在昏黄的铜镜前,定央央地凝视着镜子里头的倒映。 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虽然较之入狱前瘦了许多,但以前她便比绿意要稍微胖一些,如今瘦了,倒是正好,只是脸色稍显蜡黄,毕竟在牢房里可沾不到什么荤腥。贺红妆小心地拿起胭脂,让其遮掩住自己面上的消瘦之色,顿时,雪白的脸颊变得红润,她又放下了长发,抹了玫瑰发油的长发散发着浓烈的香味,乌黑透亮如同一匹缎子。 打扮好后,她披上披风,命下人带路,去到了上官悟的书房。 自打在贺家吃过亏以后,上官氏竟然破天荒的开窍了,他开始认真读书,虽然功效不大,成果微末,但在上官进看来,这个唯一的孙子能知道上进,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日后能考上个进士什么的当然最好,若是考不上,他也不强求。只要上官悟好好的活着,上官家的血脉不断,那么总有一天,他们上官家也能称得上“世家”二字!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上官悟忙里偷闲抬眼看去,见是贺红妆,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来:“这么晚了,表妹怎么会想到要来看我?” 贺红妆微微垂着头,嘴角带着柔和甜美的微笑,屋里的烛光照射在她脸上,真是说不出的美丽可爱。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原本想要继续刻苦读书的上官悟便被这一副美人图勾去了魂儿,他舔了舔唇瓣,他们之间虽早有夫妻之实,但碍于绿意尚未及笄,所以彼此仍旧保持着距离。可此时就着烛光端详佳人,上官悟突然觉得下腹一热,有一种冲动从脚底板朝头顶冲,让他有种冲动,想要将绿意扑倒。 贺红妆示意上官悟看向自己手中的托盘:“只是心疼表哥这么晚还这么辛苦,所以让厨房做了碗甜汤给表哥送来,更深露重的,表哥要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呀。” 说着,便将托盘放到了书桌上,书童立刻机灵地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带上书房的门。 上官悟被贺红妆的温柔感动了。他放下手中毛笔,抓住贺红妆的手握着,虽然奇怪表妹的手为何会有一点粗糙,但也没多想,道:“表妹如此关心我,我便是再累,那也是值得的。对了,今晚去看红妆,她怎么样了?” 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贺红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面上的笑容立刻逝去,变成了淡淡的惆怅。“红妆她……过得不是很好,她浑身都脏兮兮的,嗓子也不知为何说不出来话,一个劲儿地抓着我的手。我、我都不敢看她,怕自己会心疼,会流泪,会忍不住想要救她……可是,她犯了那样大的过错,根本就没有办法救呀!” 上官悟被这一番哭诉打动了。他觉得绿意真是个乖巧善良的姑娘,虽然偶尔会有点骄纵任性的小脾气,却无伤大雅。比起那冷冰冰的贺茉回跟,还有总是笑得他屁股发毛的贺莲房,还是绿意这样可人的小家碧玉更称他的心。贺莲房姐妹两人美则美矣,却太过遥远,上官悟早在栽在贺家的时候就已经醒悟了。 他现在不想别的,就准备明年春闱科考,能考取功名,然后捞个小官儿做做,有点油水的那种,再跟贺绿意成亲,生几个娃娃,祖父不是一直想要上官家平步青云么?自己的可能性是不大了,但他的儿子有可能呀! “好了好了,不要哭……”看到“贺绿意”的眼泪,上官悟心疼的要命。他赶紧松开对方的手,去给她擦眼泪,柔声哄着:“红妆这是咎由自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可别再哭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贺红妆楚楚可怜地凝视他,她虽然跟贺绿意长得一样,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好在上官悟平日甚少与贺绿意相处,所以并不清楚自己的未婚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品性。今晚见她突然变得曲意逢迎温柔可人,尽管有点奇怪但也并没多想。毕竟绿意今晚去见了红妆,心情难以平复也是正常的。 贺红妆顺势往前一扑,上官悟下意识伸手一抱——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自然就要发生点什么事儿了。 第二日一早,贺红妆睁开眼睛,身边的上官悟还在熟睡,她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半晌,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贺红妆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自己,否则为什么几次三番都让她活下来了呢? 她要改变,要报仇,要一步登天! 而上官悟就是她所选择的跳板。贺红妆曾经伺候过张员外,和张员外比起来,她对上官悟满意的可不止是一点点,不管是外貌家世还是谈吐,张员外都被上官悟甩出去一大截。虽然上官悟曾经做过不少混账事,也曾在诸多大人物面前丢过脸,可那一点点的羞耻对贺红妆而言完全不是问题!她都因做过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的小妾了,难道还会嫌弃年少俊俏出身翰林府的上官悟么? 这厢两人琴瑟和鸣,牢房里的贺绿意醒来后,却感到天旋地转,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她的头剧烈的疼着,疼得她忍不住伸手去捶打,好半晌才好了些,但仍然一抽一抽的疼着。贺绿意费尽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茫然而无辜地看了看四周,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躺在牢房里,为什么红妆会不见了? 张嘴,想要喊人,但张开嘴巴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不时还有异样的坏水流进喉咙里。贺绿意吓坏了,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抖了抖嘴唇,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舌,手指探入口腔,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然后指腹摸到一串串凹凸不平的小水泡,长满整个口腔,她所尝到的异样的坏水,就是因为嘴部运动过后,水泡迸裂流出来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贺绿意想大吼大叫,想找人来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直到中午的时候,一名狱卒端着简单的青菜白饭过来,贺绿意连忙扑过去,双手探出栏杆不住地挥舞着,嘴里啊啊啊啊的也不知嚎叫着什么。 虽然无声,但狱卒仍然觉得烦得慌。他随手抽出腰里的鞭子,对准贺绿意唰的就是一鞭。这一鞭抽的贺绿意浑身发颤,从小到大她娇生惯养,曾几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狱卒见她疼得满地打滚,顿时露出鄙夷的嘴脸:“小贱人,看你嚣张个什么劲儿!不要脸的东西,在大学士府的时候就与人私通,克死了未婚夫不算,还让公公给扒了灰,做了小妾!真是一点廉耻都不知!居然也好意思做了平原公主十几年的妹妹,我呸!像你这样的贱人,就该浸猪笼!还敢张嘴,再张嘴老子叫你吃屎!” 粗暴又下流的谩骂让贺绿意不住地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红妆打晕了她……还抢走了她的衣服,她要跟她互换身份! 这个游戏,在贺绿意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玩。就连生养她们姐妹俩的上官氏都分辨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悟表哥跟外祖父自然更是分不出了!只要熬过这几个月,待到秋后问斩,红妆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贺绿意不敢置信,她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红妆怎么能这样对她?!就算昨天晚上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也不能用这样放方式来惩罚她呀! 贺绿意哭得满脸都是泪,无声的哭泣,配合她肿胀的眼皮以及狼狈的外表,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她再怎么挣扎也没用,没有任何人会想起她,也没有任何人会记得她。她被关在这里,连喊冤都不能,红妆残忍地烫坏了她的喉咙,说不定这辈子她都不能再说话了! 不,她已经没有这辈子了…… 几日后,就在贺绿意马上就要接受自己这悲剧的命运时,两个意想不到的神秘客人出现在牢房之内,仍旧是那日的那个狱卒,只不过这回变成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狱卒收过银票后,涎着笑搓手退了出去,将整个空间留给这三人。 贺绿意躺在稻草上,在看清楚来人是谁时,她无神的双眼瞬间放射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她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双手抓在栏杆上,无比期盼,就希望上官悟能够认出自己,从而解救自己。她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在这里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要遭受极大的心理折磨,甚至连阳光都照不到,她真的受不了了,真的! 一个轻柔的女声却突然传来:“表哥,红妆看起来好可怜呐,我们真的不能求求外祖父,将她给救出来吗?”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贺绿意乍听之下,彻底呆住了,因为看到上官悟太过惊喜,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身形纤细娇小的女子,如今女子一开口,贺绿意便听出来了,这是贺红妆! 她愤怒的脸孔都变了形,巴在栏杆上,死死地盯住对方。贺红妆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示威,随后可怜兮兮地扯住上官悟的袖子:“表、表哥……我、我有点儿害怕,红妆她、她还不肯原谅我呢……” 上官悟连忙回身安慰她,然后冷冷地扭过头,看着牢房里头的贺绿意,冷声道:“你当真是不知好歹!上一次绿意来看你,你不感恩便罢,竟还敢将她推倒!这次若非绿意求我带她来看你,我是决计不会让你这个蛇蝎女子跟她再多做接触的!” 未婚夫抱着另外一个女人,对自己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贺绿意彻底崩溃了,她张大嘴巴,露出里头满目疮痍的水泡,其面目之狰狞,把上官悟给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贺红妆往后退了一步,好跟这个疯女人保持一点距离。 “红妆……”贺红妆上前几步,背对着上官悟看着贺绿意,语气柔和带着乞求,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得意与挑衅。她似乎在说:现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而你必须替我去死,不甘心,你倒是来跟我争呀! 这么多年来,贺绿意一直以为她们母女三个是世上对彼此最亲的人,就像是贺莲房姐弟三人一样,她们也是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的,包括自己的生命。可直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妄想!红妆从没有把她当做最重要的亲人,就好像她也不会愿意替红妆去死! 上官悟嫌恶地看着“贺红妆”满身的狼狈,不仅容貌被污泥掩盖,就连身上都散发出一种酸呼呼的臭味儿,这牢房真是脏透了,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 “贺绿意”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栏杆前,“贺红妆”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然后柔声说道:“红妆,你且好好休息,好好吃点东西,过几日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与上官悟手牵手走了。 他们这一番前来,好像就只是为了要在贺绿意面前秀一秀恩爱。贺绿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可她没有丝毫办法,贺红妆谨慎得很,不仅带了上官悟一起,甚至连与她多说几句话都不乐意。 贺绿意不知道自己的喉咙还能不能好,哪怕是好了,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所说的吧?毕竟红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从小到大,只要互换身份就从来没有人认得出来。 她趴在潮湿、臭虫满布的地面上,痛哭不已。她恨!恨贺红妆!恨她不顾姐妹之情,夺人所爱,占人身份,将她的一切都偷走!贺红妆是个小偷!无耻、厚颜到了极点的小偷! 就在贺绿意哭得崩溃至极的时候,狱卒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怎么,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很想报仇?” 贺绿意一愣。 “不过可惜,没人会相信你的话,瞧瞧你现在这样儿,哪里像是人家翰林府未来的少夫人呀!”说到这里,即便是玉衡都不得不要佩服一下贺红妆。虽然也是在牢房,时间比贺绿意待的还长,和贺红妆非常注意外表,能保持干净就绝对要保持干净,送什么饭菜,吃什么饭菜,保持体力与精力,从不大吼大叫,大吵大闹。和贺红妆比起来,贺绿意真是生嫩得很哪! 听狱卒的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不是贺红妆,而是贺绿意? 贺绿意激动不已,抓着栏杆张嘴无声说着什么。 玉衡完全没去听也没去看,他只是懒洋洋地问:“想不想报仇呀?” 贺绿意点头如捣蒜。 于是玉衡咧嘴一笑。 平原公主府里,贺茉回得知此事后,非常不解地问:“大姐,为什么要救贺绿意?让她就这样抵命不好么?养虎为患,我们不能留下她呀!” 贺莲房笑了,伸手揉了揉贺茉回的脑袋瓜,她刚洗过头发,软绵绵香喷喷的样子非常可爱,贺莲房根本抵挡不住妹妹的诱惑:“可是不留下她,谁去对付贺红妆呀?”她可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找贺红妆的麻烦,这庶出姐妹俩的事,还是她们自己去解决最好。 贺茉回很诚实的摇头表示不懂。 贺莲房笑意更深:“贺绿意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执着。凡事只要是她认定的,不管好坏与否,她都会拼死做到。”上一世,不就是因为对贺茉回深入骨髓的嫉妒,所以,明明有更好的人可以嫁,明明可以去做正妻,但贺绿意仍然选择了嫁入尚书府做张正书的姨娘——就为了膈应贺茉回,将张正书从贺茉回的手里抢过来! 那么,这一世,当这种执着转移到贺红妆身上的时候,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贺莲房表示非常期待。 听了姐姐的解释,贺茉回似乎有些了解了,但仍然不够明白。她不懂大姐怎么会这样了解贺红妆贺绿意姐妹俩,明明,她们之前都没见过几次面,也没说过几次话呀!有的时候,贺茉回都要怀疑,在佛堂的那几年,大姐是不是只是表面上礼佛,其实暗地里都在研究上官氏母女三人的特点?否则为何会一打一个准儿,都不带错的? 她自然想不到,她面前的大姐,是从地府爬上来,专程为了复仇重返人间的恶鬼。贺莲房温柔疼爱,是只属于她和贺兰潜两人的,其他的,便是青王都不曾享受过。 “对了回儿,大姐这里有桩差使想要交给你,你愿不愿意去做?” 就在贺茉回出神的时候,贺莲房温柔的声音将她唤了回来。“什么事?”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说完,贺莲房神秘一笑,伸手将天璇招了过来,附在天璇耳朵边上说了两句。天璇听了,脸色一变:“公主,您真的要二小姐亲自前去?” 贺莲房点点头。 天璇犹疑地看了贺茉回一眼,倒不是认为贺茉回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她觉得,知道那个地方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二小姐,也最好保留她的单纯和天真,不要陷入到这深深的泥淖里来。 第139章 情之所至一往情深 贺莲房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弟妹的天真与善良,这世上的丑恶与阴谋,她都不想他们看到或知道,更不希望他们也置身其中。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身陷越来越复杂的局势中,她才明白,如果想要真正保护好他们,并不是永远不让他们知晓,而是在他们知晓的同时,让他们有足以自保的本事。 所以她开始有目的性地将自己所做的事情一一告诉贺茉回与贺兰潜,好在两个孩子虽然都很惊讶,却也懂事得很,纷纷要求要帮她分担。贺莲房可没想着要他们都冲到最前头去,尤其是贺兰潜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利索,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他轻易起身走动。贺兰潜这阵子都快要被闷得发霉了,成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贺莲房还专门派了人看着他,只要他有下床的意图,她就是再忙,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在他面前。贺兰潜一瞧见自家大姐不笑,整个人立马怂了,贺莲房说一他不敢说二,她叫往东他就不敢朝西。 因此,对于二姐能够参与到大姐所做的事情中去,贺兰潜表示非常的羡慕嫉妒恨。可惜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喝药好好吃饭,早早把身体给养好,然后更加刻苦的练功学习,早晚有一天,要把那个将他打成这样的聂四给打趴下! 他有这个自信! 贺兰潜充满斗志与信心,这自然是贺莲房乐观其成的。青王也觉得贺兰潜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很不简单,征求了贺励的同意后,便每日都会来平原公主府教导,有了他的指点,贺兰潜更是突飞猛进。青王在他心底的地位也呈直线上升,在贺兰潜心里,世上最聪明的人是他家大姐,长得美丽,脑子又好使,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到,无所不能。可当他与青王接触过后,才发现,原来世上还有能跟大姐不相上下的人。可仔细想想,大姐尚未及笄,青王却都能做他们的爹了,所以若是大姐跟青王一般年纪,肯定比青王还要厉害。 ……如果青王知道他每天悉心教导的小舅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的话,他一定会吐血,然后分外后悔自己的用心。 贺莲房让贺茉回去做的事很简单。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上官氏的下落。此人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贺茉回在得知上官氏在自家大姐掌控下时,很是惊讶,不明白大姐为何要留着这个蛇蝎毒妇。但转念一想,让上官氏活着,眼睁睁看着她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与之擦肩而过,终其一生都无法如愿,只能拖着一双断腿躺在床上……这该是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呀!大姐让她去转告上官氏,贺红妆与贺绿意之间的事情,贺茉回又是兴奋又是快活,终于也轮到她站在上官氏面前冷嘲热讽了! 瞧,这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谁知今年是谁家呢?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躺在床上的上官氏迅速抬起头看过去,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很久了,每天只有人来给她送饭,其余时间她连个活人都看不到。上官氏也曾想着逃出去,可每每她翻下床,还没来得及爬出院子,便会有人出现在她面前,锋利的剑刃告诉她,要么留下来,要么死。上官氏怕死,所以自然选择乖乖被囚禁。但看守她的人不会与她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也决不会出手碰她。所以她还需要自己爬回床上,已经彻底坏死的双腿哪里撑得住这样的折腾,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久而久之,上官氏吃足了苦头,也就死了逃走的心。贺莲房如今是深受太后喜爱的平原公主,权势滔天手眼通天,哪里是她能够抗衡得了的呢? 其实被关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每日还有人来送饭,衣食无缺。只是长时间见不到人气,白天黑夜都只有自己一人,时间久了,上官氏难免会感到害怕。她甚至开始期盼贺莲房多多来看她,哪怕是对着说上两句话,也好过现在这样荒凉。可惜自从她被带来这院子后,贺莲房就只来过一次,迄今没有再来过。还有就是两个女儿的下落,当日被赶出大学士府,当天她就被贺莲房抓了过来,也不知红妆绿意现在怎么样了。任凭上官氏再心狠手辣,贺红妆贺绿意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她怎么能不想、怎么能不疼呢? 可她被关在这儿,又如何去找? 如今听得门响,上官氏心底一颤,抬头望见是贺茉回,先是呆了一下,随即语气凶狠地问道:“是你!你来做什么!贺莲房竟然舍得让你来见我?!”那小贱人对她的两个弟妹疼之入骨,对自己更是避如蛇蝎,今儿个居然会让贺茉回在这里出现? 贺茉回也没想到会看见上官氏这样一副模样。在她的记忆中,上官氏是美貌且神采飞扬的,无论何时,她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表情和眼神永远都是那样自负和高傲,虽然后来她会做出伪善的面孔,但在贺茉回心中,真正的上官氏永远都是光鲜亮丽且自负不已的。可谁能想到,昔日掌管大学士府大权,深受老夫人喜爱的上官氏,竟会落得这般田地! 头发散乱,不知多久没有仔细梳过了,原本乌黑油亮的头发变得干枯发黄,整个人的气色都难看了许多,更别提那一双曾经白如玉的手,如今竟然粗糙不已,指甲缝里满是脏污! 她身上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隔得老远,都闻得到一股异味。 贺莲房将上官氏关在这里,除了每日定时派人送饭和有专人看守以外,对上官氏完全采取放养的态度。而上官氏双腿尽断是个废人,很多常人能做的事情她都做不到,比如说给自己穿衣服,给自己梳洗打扮——贺莲房也没那闲心特意为仇人准备胭脂水粉,还能想起来,给她口吃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如果不是上官氏的口气还是那样嚣张自大,贺茉回还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会是以前那个对他们笑得一脸慈祥装模作样的上官氏。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整以暇地问道:“上官姑娘这是怎么了,害得我险些没认出来,如此看来,上官姑娘过得很是狼狈呀,难道我大姐都没让上官姑娘沐浴净身么?” 不给胭脂水粉,这洗澡水总是有的,厨房里有水有柴有火,可惜上官氏不会,难道贺莲房还要专门派个下人来服侍她不成?想那么多美事! 上官氏面上一红,她到底是翰林府的千金,虽然害人不少,手段毒辣,但最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看到贺茉回一身华服美艳妖娆,自己却狼狈不堪不能入目,心里又是不甘又是嫉妒,还有自卑。很多年前,她面对蓝氏的时候,就充满了这样的心情。嫉妒、怨恨、不甘心。凭什么蓝氏比她生得美貌,比她家世显赫,还能轻而易举的夺走她看上的夫婿?凭什么自己样样不如对方? 这样的心情,自从进了大学士府后,时隔多年,上官氏终于又重新尝了一次。她咬咬牙,冷冷地盯着贺茉回,似乎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二小姐大驾光临,难道就是为了来嘲笑我的?”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与上官姑娘多日未见,心里头有些思念罢了。”贺茉回露出快意的笑容,她毫不掩饰对上官氏的厌恶,以及对其此刻处境的鄙夷。“我也是一番好心,知道上官姑娘被囚于此,心中定然十分惦念红妆绿意这两个女儿,所以专程来给上官姑娘报个信,也好让姑娘知道这二位小姐都发生了什么事。” 被贺茉回这么一说,上官氏心底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这决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贺茉回怎会笑得如此奇怪,还假惺惺地说给她报信呢?于是她立刻谨慎警惕地盯着对方,声音冷淡,似乎这样就能抗拒对方即将出口的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 贺茉回才不管她相不相信呢!眼下上官氏的处境,不管她说什么,上官氏就算再死鸭子嘴硬,内心深处也还是会相信的。“上官姑娘爱信不信,反正我今儿只是难得发发善心,既然上官姑娘不想听,那我走好了。”说完转身就走,毫不留恋。本来嘛,上官氏知不知道对她的意义都不大,看到上官氏这番凄惨模样,贺茉回对刺激上官氏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这个女人都沦落成这样了,她再跟她一般见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身份? 上官氏一看贺茉回真的要走,顿时急了:“你给我站住!” 贺茉回依言站定,扭头看她:“怎么,上官姑娘改变主意,要听我的‘谎言’了?” 上官氏咬牙:“你且说来,听听也无妨。” 她这故作镇定的样子让贺茉回忍不住想笑:“贺红妆被判处秋后问斩。” 有那么一瞬间,上官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真的!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见贺茉回说,她的红妆被判处秋后问斩?!“你胡说!你撒谎!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连篇!”她连连否认,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这真的只是贺茉回的谎言,贺茉回只是想刺激她,看她崩溃,抓狂,绝望,嚎叫,她不会上当的……她不会上当的!绝对不会! 贺茉回摊摊手:“你信不信,我可不在意。不过到时候,上官翰林会不会去给贺红妆收尸?” 上官氏尖叫一声,想扑过来打她,贺茉回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狼狈的从床上翻滚下来,摔在地上,然后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转身离去,将这个爆炸性的大消息彻底交给上官氏,让她一个人慢慢回味。 得知最亲的人身陷囹圄,死到临头,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旁观的感觉,不好受吧? 这就是贺莲房要上官氏得知此事的目的,至于贺红妆是为何杀人,又与贺绿意换了身份等等等等……这些贺莲房就没打算告诉上官氏了,只消让其知道她那美丽有出息的女儿马上就要死掉一个,就够了。 从院子里出来后,贺茉回难得心情大好,马车放慢了步子,刚好街上人多,便慢吞吞地走着,贺茉回有时候会好奇地单指挑开车帘往外眺望。燕凉城极其繁华,每日街上都挤满了小贩,人人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处处生机勃勃,人声鼎沸,有小孩子抓着一串糖葫芦意犹未尽的啃着,有卖馄饨的大娘支着几张小桌子,坐在那儿专心的揉面团,还有卖胭脂水粉的小贩,正在跟摊子前头的大姑娘搭讪,想着法儿的要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多买几盒…… 他们赚的铜板都不多,甚至还没有她一次赏赐下人的多,但他们过得都很快乐,繁忙,但也单纯,认真。贺茉回有点羡慕这样的生活,但她这样家世的人,从出生起便拥有旁人没有的东西,享受百姓几辈子都没享受过的荣华富贵,以此为代价,她们就必须活得很累很累,勾心斗角,你争我夺,为了权势地位,金银财富,六亲不认,满手鲜血。 今儿是怎么了,她竟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贺茉回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天璇今日奉贺莲房之命保护二小姐的安全,见她突然有点消沉,不由得担忧问道:“二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茉回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突然走神而已。” 天璇素来沉默寡言,能主动开口关心,已经是很难得的了。见贺茉回不像说谎,整个人也真的没事,天璇这才放下心来。公主将二小姐的安危交给自己,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便是拿命还都不够。 因为与天璇并不熟稔,所以两人坐在马车里也都没怎么答话。过了会儿,还是贺茉回打破了这片沉静:“天璇,你……是不是青王爷的人哪?” 天璇犹豫了下,才答道:“以前是的,现在是公主的。”她和摇光、玉衡三人,已经彻底归入公主麾下,隶属玄衣卫,不再是青衣卫,所以现在她真正的主子是公主,而非王爷。 对于这个,天璇毫无压力,反正最后这两位主子是要在一起的,她效忠谁不都一样么! 天璇是绝对不会承认,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贺莲房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赶上英明神武的王爷了。 贺茉回抿嘴,问:“你说……王爷他对我大姐,是真心的么?” 天璇皱眉:“自然是的,王爷一言九鼎,说喜欢公主,那就是喜欢公主。”决不会有二心或是改变,因为那是青王呀!一诺千金,决不食言的青王。 “可是……就算他是真心的,他的年纪也太大了呀!”贺茉回还是纠结这个。“他比我大姐都快大了二十岁!” “没有那么大吧?”天璇反问。“顶多也就是十四五岁。” “这还算少吗?”贺茉回不可思议地低呼。“要知道,有些男子十四五岁的时候,都有了孩子呀!说句不好听的,王爷真的都能做我们姐弟三人的爹了!” 天璇清了清嗓子,说:“可惜他不想做你们的爹,他只想当你们的姐夫……” 贺茉回:“……” “不过,我觉得王爷跟公主两人之间,年龄不是问题。”天璇摇头,“难道二小姐就只因为年纪问题,便不同意王爷跟公主在一起么?”天璇在心底默默地给青王点了一根蜡,她看得出来,二小姐跟大少爷在公主心中的位置都非常重要,若是他们二人反对……恐怕王爷还真别想抱得美人归。 “不是问题吗?”贺茉回疑惑。“我至今也无法想象,王爷跟大姐在一起的情景。” 天璇眨眨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或是解释,或许在世人眼中,年纪当真是不可逾越的沟渠吧!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平原公主府。贺茉回在天璇的伺候下下了马车,便朝贺莲房的院子里奔去,天璇跟在她后头,不住地要她慢一些不要摔着。 两人刚一脚踏进圆形拱门,贺茉回穿过小走廊,正要喊“大姐”,却突然停了下来,隔得老远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天璇跟在她后头刚跑过来,见她一副出神的样子,也伸头去看,当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谁来告诉她,那个握着公主纤纤素手笑得一脸温柔的男人,真的是那个铁血冷厉,身先士卒的王爷吗? 青王正握着心上人的小手一诉衷情,这些天他都在忙,反而没什么时间来看她。今儿个好不容易从皇兄那儿告了假,以探望贺兰潜的名义进了公主府。 贺莲房被他握着手,一直怕被人瞧见,所以也一直在挣扎。可他把她握得很紧,不管她再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半晌,贺莲房低低地说:“你说过,会谨慎礼数的。” 青王回以无辜的表情:“难道我没有么?” 贺莲房举起两人交握的手,露出嗔怪之色,那表情分明在问:都这样了,你说有没有?青王发出低沉的笑声,忍不住将她朝怀里带,她纤细的身子十分柔软与温暖,他拥抱她的时候,总是感到巨大的满足与幸福。之前在西殿两人深情相拥,打那儿以后,青王就爱上了抱着贺莲房的感觉,只要周遭没人,他的自制力就好像完全瓦解了,总想着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亲昵一番才不枉此生。“我会注意的,放心吧,方才我已经让所有人都下去了。” 贺莲房有点想翻白眼:“这可是平原公主府,你对我的下人说要他们都下去?”确定下人们不会想歪吗? “在他们看来,你还太小,我又太老,再加上有兰潜做掩护,他们都不会想到的。”嘴上这样说,青王心底却感到了淡淡的忧伤。他这辈子做什么事都是光明磊落无愧于心的,唯有在这段感情上头,真是憋屈到了极点。不敢让贺励跟靖国公他们知道也就算了,连下人都不能透露……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憋屈的人么! 说完,他低下头,抵住贺莲房的额头,见她俏挺的鼻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一口。这孟浪的动作让贺莲房倒抽了口气,险些没一巴掌甩过去。 好在她克制住了,只是一张粉脸儿涨得通红:“你、你、你……” 你你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窘红着一张脸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要命,惹得青王食指大动,不由得又咬了一口。这回贺莲房羞愤的单手捂脸,露出一双凤眸指控地看着他。 青王尴尬地咳嗽几声,看到她小巧的脸蛋上也多了两排齿印,不由得心疼起来,轻轻吹了口气,靠在她耳边柔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食言了。”他不该这样得意忘形的。 见他如此诚心实意的认错,贺莲房自然也不会多加责怪。两人之间早已定了终身,她也并非交情之人,只是礼数必须要守,可推他他不动,硬是不肯让她从他怀里出来。 贺茉回隔得老远,听不清他们说话,但却看得出两人身边围绕着的柔情蜜意。尤其是那个总是一脸冷酷,面无表情的男人,在抱着大姐的时候竟然那样温柔和小心,仿佛怀里的是什么易碎的珍贵物品,必须要好好呵护。而大姐……她是第一次看到大姐这样的小女儿娇态。在她和潜儿面前,大姐总是无所不能的,好像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倒她。在大姐未出佛堂前,她和潜儿被上官氏以及红妆绿意欺辱成什么模样!大姐出佛堂后,明明当时爹爹不在府中,大权由上官氏执掌,祖母的宠爱也不在他们这一边,可大姐却能一步一步把属于他们的一切夺回来。 她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 第140章 牢房火灾绿意之死 可以看得出来,青王让大姐很快乐。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娇俏,贺茉回险些都忘了,大姐也不过才比自己大上一岁,那些沉重冷静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大姐脸上,她和潜儿的安危,也不应该全部交由大姐来背负!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往后退去。天璇看着她的动作,也跟着,两人出了圆形拱门,贺茉回背抵着墙,整个人都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天璇。”她叫。 天璇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王爷……会对我大姐好的吧?”贺茉回有点茫然地问。“不是那种有一天会改变或者是转移的好,是真真正正,只有我大姐一人,这辈子都不会变心,也不会让我大姐受到伤害的那种。和我爹对我娘的感情一样,但却不会让大姐受到和娘一样的伤害。” 天璇毫不迟疑地点头:“王爷一定能做到的。他之所以到了这把年纪都未曾婚配,奴婢想,一是因为公事繁忙,二,怕是因为始终没能遇到能与他心心相印的知心女子吧。” 贺茉回听了,有点忧伤。连青王的前手下都说他是“这把年纪”,可以想见,在旁人眼里,青王的年纪真的有点……她叹了口气,也担心日后大姐若是真的与青王在一起,不知会风言风语传成什么样子。“王爷会保护大姐的吧?永远都不让别人伤害她,我很担心。大姐她……为了我跟潜儿,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活着,不要再背负什么。”不是贺茉回多想,而且她真心觉得,她家大姐之所以愿意跟青王在一起,怕是出了动心之外,还有别的想法。 比如说,依附青王。 靖国公府如日中天,贺世家的根基也是岿然不动,可这一切谁能保证会延续多久?当今皇上年纪也大了,却迄今未立储君,皇子之间争夺激烈,到时候,靖国公府与贺世家,不知会是何等状况。潜儿年纪尚幼,若想保证贺家荣耀,还有谁能比青王更适合呢?他有威望,有权势,有能力,若是能依附于他,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哪怕日后靖国公府与贺世家都卷入了皇位争夺战中,有青王的庇佑,家人们也能在浩劫中存活下来。 可是……贺茉回有点不敢相信,大姐已经想到如此长远的地步了吗?如果不是那些可怕的梦,自己是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而这些,她还没来得及跟大姐说,大姐又是如何得知的?贺茉回心里不免有些发慌,她说不出自己这感觉是怎么回事,但就是直觉地感到有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贺茉回脑子里的想法,天璇自然是不得而知,她想了想,干巴巴地劝慰道:“二小姐何必杞人忧天呢?王爷既然已经认定公主,断然便不会更改了,况且,公主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人吗?”他们家公主手段厉害得紧,看起来是王爷占了便宜,事实上还不知谁是螳螂谁是夏蝉呢! 贺茉回转念一想,觉得也对,她仍旧很不甘心,可一想起先前看到的,贺莲房与青王相处时那种轻松自在的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在青王面前,大姐表现的更加快乐。“那、那好吧……暂时就先这样吧……不过,王爷就算过了我这一关,还有潜儿、我爹、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表哥……他想娶大姐呀,那还有的等!” 这个道理,贺茉回明白,青王焉能不明白?只是他明白也没什么用,靖国公府的男儿大都镇守在边疆,他想讨好都无从处起。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朝堂上不动声色帮蓝家人一把,不过他帮的非常委婉,估计蓝家人也意识不到,所以……等于无用功。 待到贺莲房送青王离去的时候,贺茉回突然出现了,她定央央地盯着青王看,那样一个满身戾气英挺冷酷的男人,有着一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从来没有人敢直视他,往往他一个眼神就能叫某些胆小的人抖如筛子,可贺茉回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能毫不畏惧的迎视。青王的年龄在那里,阅历和能力都在那里,他出身帝王之家,又年少得志,为人虽公正不阿,但却十分冷漠,世人都谓他极其不好相处,不喜生人,所以他竟连朋友都不多。更别提是敢和他对视的家伙了。 因着贺茉回是贺莲房心爱的妹妹,所以青王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耐心和包容。他回望贺茉回——用自以为柔和且亲切和蔼的眼神,根本不知道他这表情在贺茉回看来,就如同那要吃掉软绵绵娇嫩嫩小肥羊的大——不,是老野狼。 “王爷。”她快人快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矫情、不含糊。“你喜欢我大姐是不是?” 青王诚实地点头,“不错。” “有多喜欢呢?” 他想了想,“比自己的命还喜欢。” 身为武将,最重要的东西便是自己的性命了,可他却说贺莲房比他的命还重要,还让他喜欢。 贺茉回释然了:“虽然你比我大姐大很多岁,有点老,但……好吧,暂时我就先答应你们的事好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日后你让我大姐流眼泪了,我一定不放过你!”说完,很有气势的挥舞着小拳头。 她这模样差点儿没让青王跟贺莲房笑出来,青王清了清嗓子,很是严肃认真地说:“行,我发誓。” 贺茉回上下又打量了他一番,半晌摇头叹息:“唉,虽然看不出来年纪悬殊,可若是王爷能再年轻个十岁就好了。”说完,小大人一般,又叹了口气,背着手往回走了。 青王:“……”咱能不能不要再提年纪的事儿了? 剩下贺莲房忍俊不禁,笑得险些背过去,她可是第一次看见青王露出这样可怜兮兮,仿佛被丢弃的小狗般的表情呀! 见贺莲房也笑了,青王瞬间认命。感觉年龄这差距,以后至少还得再提几百次。罢了罢了,小孩子家家的,他不与贺茉回置气,只要能将贺莲房名正言顺的娶回家,管他那么多呢! 贺茉回走后,青王低低地哀叹一声,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你这妹妹,真是难缠得紧。” 贺莲房仍旧笑声如铃,她边笑边道:“那王爷是要知难而退了?” “不,是激流勇进。活到这把岁数,若是遇到点困难便缩首缩尾,我如何带兵打仗?”话刚出口,青王就想拍自己脑门一巴掌,他竟然主动踢到了自己的年纪……这是目前为止他最想忘掉的事情! 贺莲房笑得弯了腰,今儿个可真是她这阵子最开心的一天了。青王见她笑得过分,恨恨地将她搂到怀里,作势又要去咬她鼻子,贺莲房吓了一跳,赶紧躲,却被他抓得死紧,最后小嘴儿给人攫住,借着花丛的掩护,青王将心上人抱到了柱子后头,将那张叫他又爱又恨的小嘴好好疼爱了一番。 最后他离开平原公主府时,贺莲房没出来送。嗯,嘴都肿了,怎么送啊? 虽然年纪大了点,但给人的感觉却意外的好,贺莲房想。能遇到这么个良人,她当真是前辈子修得的福气。上一世她固步自封,躲在佛堂不肯出来,到底是错过了多少值得珍惜的人事物呀! 这边你侬我侬,那边燕凉府的牢房里,贺绿意心头充满了仇恨的火焰。她安静地坐在那破旧的木板床上。木头已经被虫子蛀空了,散发出多年未见天日的霉味。墙角还有老鼠蟑螂在跑来跑去,不知是哪个角落有点漏水,全滴在了枯朽不堪的木床上,整个牢房散发着一股陈旧的、腐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可贺绿意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只呆滞地坐在床头,盯着地上的一个小水坑发愣。 刚开始的那几天,她真的是受不了这里的环境,又臭又脏,还要忍受狱卒的鄙夷和打骂。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犯,狱卒甚至会把她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男犯人关在一起,贺绿意不止一次听到那些犯人响亮的口哨声以及轻佻下流的调戏话语。最初她无法忍受,疯狂的想要逃走,可燕凉府大牢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何况是让她一个弱女子逃走呢? 那个问她要不要报仇的人,只是口头上问了一下,说了句让她等着,就再也没出现过。贺绿意由最开始的希望满怀,渐渐演变成了疯狂崩溃。可她嗓子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就连痛苦的嚎叫,都是无声的。身陷囹圄,无从辩解,贺绿意曾经觉得在大学士府,看着贺莲房他们风光,已经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更能令她感到煎熬的地方!她焦躁、不安、愤恨、不甘……各种各样的情绪挤压在一起简直要让她爆炸! 她被关在这黑漆漆的牢房中,一个人,只有老鼠与蟑螂作陪,还有空气中偶尔传来的拷打犯人时的哀嚎求饶声,不时还有刺鼻的血腥味传来。这是个人间地狱,这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贺绿意无数次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生怜悯,她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来牢里探望贺红妆?! 是的,贺红妆。 在贺绿意心里,那已经不是她的姐妹了。 她这个人,也许任性骄纵,不识大体,可但凡她认准了一件事,就绝对会勇往直前,哪怕会磕的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这也是为何贺莲房会留下她的原因,之所以让玉衡给贺绿意一个希望,又将她晾在这儿,就是因为此女的心性与常人不同。环境越是绝望,她的仇恨就越是浓烈,就算是亲生母亲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夺走她未婚夫,又抢了她的身份,还让她顶罪的双胞胎姐姐?!在贺绿意心里,对贺红妆的仇恨以及怨气,早已超越了贺莲房贺茉回!所以,从此后,贺莲房姐妹俩再也不是她的第一目标,她最先要复仇的人,便是将她拖入这死亡阴影中的贺红妆! 只要她能活着,她愿意付出一切,只求报仇! 上一世也是如此,贺莲房早逝,大学士府只有贺茉回是唯一的嫡女,哪怕后来徐氏请来族长及族里长辈将上官氏扶正,贺绿意也仍然觉得自己不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小姐。贺茉回虽然没了爹娘姐姐庇佑,可她还有枝繁叶茂的靖国公府!还有四个俊美绝伦的表哥,他们个个一表人才,允文允武,都是国之栋梁,反观自己,什么都没有!最让贺绿意怨恨贺茉回的,还是与二皇子的婚约。倒不是心仪二皇子,纯粹只是因为贺茉回的得天独厚。上天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凭什么还要给她这样好的家世,这样好的亲人,这样好的婚事?!凭什么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比不上她? 上一世因为贺莲房的早逝,靖国公府对贺茉回与贺兰潜更是十分疼爱。这种疼爱看在贺绿意眼里,更是仇恨的催化剂。 她将贺茉回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种执念,在最后贺茉回嫁入张家的时候,已经彻底变了质。当时贺绿意明明是有更好的选择的,她的母亲是一品诰命,姐姐是新帝的宠妃,她想嫁什么样的人没有?可结果,她偏偏要去勾搭张正书,甚至不顾自己的名声,与张正书珠胎暗结,当着贺茉回的面敬茶,宁肯做张正书的姨娘,也不愿嫁给其他高门公子做正妻! 由此可见,贺绿意的执念是多么的可怕。 那么,当这种执念全部转移到贺红妆的身上时,不知又会是何番光景呢? 贺莲房很期待,贺茉回也很期待。 又过了几天,贺绿意愈发憔悴,瘦的更是不成人形。每日狱卒送来的三餐她都吃不下,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总是梦见自己的头被闪亮的铡刀砍下,骨碌碌滚落到看台下的百姓脚底。百姓们吓得做鸟兽散,却有一个人捡起了她的头颅,举到眼前,得意洋洋地笑,然后丢弃,圆滚滚的脑袋须臾间便消失了踪迹。那带着傲慢笑容的女子转过身,牵起一个男子的手,娇滴滴唤了声:“悟表哥……” 睁开眼,便是满头满身的汗水。 贺绿意不敢入睡,她终日瞪着一双眼睛枯坐在床头,直到有一日,贺红妆的到来。 她今日打扮的很是鲜艳,水粉色的曳地罗裙,天蓝色的披帛,穿着红涤丝滚金边的小袄子,头上戴着金步摇,如玉的手腕套着一双翡翠手镯,愈发把她的手衬得好看。 脸色更是红润细腻有光泽,这段时间,贺红妆明显过得极好。 和在牢里的贺绿意是完全不一样的。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可是一个美艳逼人,一个却憔悴不堪,这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见是贺红妆,贺绿意灰败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仇恨的火焰!她猛地扑了过去,可多日未进食亦未睡好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这样剧烈的动作,整个人都狼狈地摔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白色的囚衣早就脏污的瞧不出本来颜色,可她的眼睛却还是那么鲜活与愤怒,也唯有这双眼睛,才显露出这是个活人。 贺红妆优雅无比地站在牢房门前,看见贺绿意如此狼狈的一面,没有丝毫怜惜之情,带着冷酷与傲慢的笑意,轻声说:“不要怪我,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如果不是她用一副施恩的嘴脸出现,又说那样的话来刺激她,贺红妆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互换身份的事情来的! 贺绿意凶狠地瞪着她,张着嘴巴无声地说着什么。贺红妆认真地看了会儿,半晌,笑道:“那又如何呢?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我其实早在看见你的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方法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这个道理,绿意你不懂么? ”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牺牲掉娘和妹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贺红妆对此十分坦然,她看着贺绿意有恨难言的表情,笑了:“绿意,你若是不甘心,便来找我报仇好了,我等着你。”说完,她突然笑得更开心,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的裙摆,靠近了贺绿意,但仍然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我与悟表哥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悟表哥亲口答应我,待到我及笄,便要迎我为正妻,还说要疼爱保护我一辈子。绿意……悟表哥真的好好呀,比起张员外那个老不死的,他又英俊又体贴,这样优秀的男子,怎能便宜了你呢?”自打上官悟在贺家吃了亏以后,整个人就好像突然开了窍一般,也不吃喝玩乐了,反而认真读起书来,还说要考取功名,为上官氏争光。 贺绿意眼底恨意更甚,悟表哥是她的!贺红妆凭什么来抢!凭什么! 她越是仇恨,越是痛苦,贺红妆就越是开心。她似乎在贺绿意的疯狂中找到了宣泄自己情绪的出口,自从与张正书有了关系,她先是为了算计张正书的命委身于张员外,然后又被贺家除名,成了张员外的小妾,在张家受尽了大徐氏等人的气。好不容易弄死了大徐氏,谁知张员外那个老色鬼,竟然临时反水,将一切罪责都推倒了她身上。牢狱之灾,痛苦不堪……这一切,贺红妆都不愿再尝到了! 自从她成了“贺绿意”,这一切的悲惨遭遇就都离开了她。外祖父虽然不是特别疼爱她,但也不曾亏待她,悟表哥虽然以前很混很没用,但也开始上进,翰林府虽然比不得大学士府,但也算是达官显贵,她与悟表哥是未婚夫妻,悟表哥对她很是体贴,翰林府的下人们也非常尊敬她……贺红妆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她想永远做“贺绿意”! “啊,我忘了。”贺红妆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捂住小口,先是惊讶,后是道歉:“你现在说不出话来呢!知道是为什么吗?”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当日你送来一壶热水,可惜,我没来得及喝多少,最后都送到你自己喉咙里去了,真是可惜。现在想想,这壶热水的味道,其实非常不错呢!” 贺绿意瞪着眼,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她既恨贺莲房,又感到绝望与茫然。她们明明是同胞姐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怎么能这样残忍? 贺红妆冷酷地望着妹妹的眼泪,却没有丝毫动容。她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去了。如果她不为自己打算,那么日后,谁来为她打算?她只能这样,不择手段,只要自己活得好,牺牲任何人都可以! “不要怪我,绿意,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如此。你不是也很恨贺莲房跟贺茉回她们么?我跟你保证,等你死后,我会替你向她们报仇的。” 这假惺惺的话语没有让贺绿意感到丝毫安慰。今日她落得如此下场,贺莲房贺茉回固然是仇人,可贺红妆做得不是更过分吗?她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口口声声说她要死了?! 贺绿意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贺红妆的眼里充满决绝。 可惜她的决绝,在贺红妆看来,根本无所谓。一个马上就要死掉的妹妹,她在乎那么多做什么?就算贺绿意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怨恨……这一切都要随着她一起沉睡于黄土之中了。夏天很快就要来到,秋天也不远了,她这可怜的妹妹呵……“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绿意,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 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贺绿意痴痴地看着贺红妆离开的背影,泪如雨下。 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她发誓!她发誓!! 三天后,燕凉府牢房发生火灾,靠近最里的死囚牢房火势尤为壮大,其中那名谋害了张家老夫人大徐氏的女犯人,竟活生生被烧成了焦骨! 得知贺绿意已死后,贺红妆彻底松了口气。 第141章 不畏强权是为清官(上) 因为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所以魏怀民魏大人专程到翰林府去请贺红妆来认尸。甫知道唯一的妹妹就这样死亡后,贺红妆第一时间没有感到悲伤,而是极度的兴奋!这一次,终于连老天爷都站在了她这一边! 瞧呀!虽然她之前特别凄惨和倒霉,但自从她与悟表哥在一起后,却开始转运了!先是逃离了牢狱之灾,随后是换了个新身份,再然后,连唯一知道她是冒充的绿意也死了! 她按捺住心底的狂喜,与上官悟一起,随着魏怀民朝燕凉府而去。 到了燕凉府才发现贺莲房竟然也来了。 贺红妆惊骇莫名,魏怀民却笑道:“公主凤驾光临,下官真是失礼了。” “魏大人何须如此客气。这红妆姑娘毕竟与本宫曾是姐妹,本宫来见她最后一面,也不枉一场姐妹之情。”贺莲房优雅得体的微微一笑,更是叫人钦佩她的胸襟。谁人不知贺红妆贺绿意都是假千金,在大学士府的这么多年里,又品行不端,令人厌弃,世人唾弃。可平原公主却毫不记恨,如此宽广之胸襟,当真是当今女子之楷模呀! 魏怀民对贺莲房的印象本来就好,见她是这样宽容善良之人,心中更是充满欣赏。“公主胸襟如此宽广,当真是叫下官等汗颜。” 贺莲房仍旧微笑,凤眸移向自从看到她就僵硬地与上官悟站在一起的贺红妆,语带关怀地询问:“绿意姑娘,好久不见,可还好?红妆姑娘意外丧生,还请绿意姑娘节哀顺变呀!” 明明贺莲房是不知道的……贺红妆浑身冰凉,可她硬是觉得对方的眼神非常的神秘莫测,仿佛正在看什么笑话一般。而那个笑话,就是自己。她扯起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机械的笑:“……多谢公主惦念,民女、民女过得很好。只是姐姐丧生,心中难免会痛苦难过,以前对待公主种种不敬,还请公主高抬贵手,莫要再与民女计较了。” 连到这个时候,贺红妆都不忘要给贺莲房下个套。瞧她说得多感人哪,因为姐姐去世,所以心中悲痛,如果贺莲房不原谅她以往的大不敬,那就是冷血无情。 贺莲房不吝于给她这么个保证:“这是自然。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本宫自然不会与绿意姑娘计较。” 魏怀民见气氛似乎有所不对,忙来打个圆场:“好了好了,绿意姑娘,还请你快些认尸,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姐姐。” 贺红妆娇弱地嗯了一声,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去看上官悟,那被惊吓又不得不坚强的模样真是叫人看得心都碎了,上官悟哪里撑得住这糖衣炮弹,登时骨头都酥了。 盖着尸体的白布被缓缓掀开,尸体已经烧得严重变形,根本瞧不出本来面目。贺红妆只看了一眼便发出惊叫声,扑进了上官悟的怀里。他搂着她柔声劝慰:“不怕不怕,绿意不怕。表哥在这儿,表哥在这儿呢!” 腻歪的叫人看了都难受。 贺红妆仍旧做出一副不敢去看的样子,但眼角余光却瞥到了贺绿意耳朵上戴着的金耳环。那耳环本是她的,当日与贺绿意换了身份后,她便将耳环套在了贺绿意的耳朵上。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虽然人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可耳环却依稀能够辨别出本来的样子。贺红妆嘴角忍不住欣喜地往上扬,面上却哭哭啼啼的:“呜呜呜……我不想看了,我不要看了,红妆已经死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为何还要对我这样残忍,让我来看她死去的样子?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她这一番苦恼,弄得魏怀民面上露出尴尬之色。他连忙命人将上官悟与贺红妆带到一旁休息,贺红妆临去前忍不住看了贺莲房一眼,见她依然温柔微笑,心底猛地打了个突儿,好像自己在做戏的事实都被看穿一般。 她立刻收起这样的想法,不可能、不可能的!决不可能有人发现她是假的!不可能! 这样安慰自己,似乎也有点效果,贺红妆如同吃了颗定心丸,揪紧了上官悟的衣角,避开去了。 魏怀民见贺红妆离去,便朝着贺莲房凑近一步,恭恭敬敬地问道:“公主为何坚持要见绿意姑娘?” 贺莲房嫣然一笑,那瞬间绽放到极致的美丽让魏怀民这样年纪的人都狠狠眩晕了一把:“魏大人在怀疑什么?” 被揭穿心中所想,魏怀民有些尴尬,但仍十分诚实:“昨夜牢房为何会起火,下官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大的疑点。最奇怪的是这火还只烧死了一个女死囚,其他囚犯安然无损,这未免也太巧了。下官认为,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贺莲房闻言,低头笑道:“既然魏大人觉得奇怪,为何不追查下去呢?魏大人在民间素有魏青天之称,断过的冤案错案无数,难道还断不清这一桩小小的纵火案么?” “若是能查下去,下官自是不会松口的。”魏怀民露出疑惑之色。“只是……这火灾明明来得非常突然,可是下官查了无数遍,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如此不寻常之事,没有线索,便显得更不寻常了。” 他对于案件的敏锐,贺莲房着实要甘拜下风。她笑了:“魏大人怎地会想到跟本宫说这个呢?本宫不过是个弱女子,难道还能给大人什么建议么?” 魏怀民也觉得自己这是逾矩了,贺莲房虽然聪明过人,但到底也只是个女子,他真是昏了头,竟会去怀疑和试探她。当下神色收敛,恭敬道:“下官有罪,下官不该如此试探于公主。” 贺莲房好脾气的摇摇头:“魏大人一心为民,公正不阿,本宫钦佩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仵作已经将尸体运走,贺莲房见周遭已无他人,便问道:“魏大人,本宫……今日前来,一则是为了看红装姑娘,二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请魏大人帮忙。” 魏怀民道:“公主但闻无妨,下官必当知无不言。” “近日可有无名尸体出现?”贺莲房问。“尽是些面容被毁去,年纪不过十岁上下的稚童,男女皆可。” 她问完这句话,便看见魏怀民瞬间脸色大变:“公主如何得知?!”这是个秘密,除了燕凉府的人,没有任何人知晓!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贺莲房见魏怀民脸色十分难看,面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表情十分凝重:“魏大人便是不信本宫,也该相信青王爷吧?本宫与青王是忘年之交,难道还会故意说些话试探魏大人不成?” 魏怀民张了张嘴,半晌,壮士断腕般:“不错,下官近日的确是发现了不少童尸。甚至于……这些尸体的发并非最近才有的,早在下官接任燕凉府的时候,便时不时会有无名童尸出现。这些童尸的面容全部被划烂,遍体鳞伤,身无长物,连他们的身份都辨认不出。已经……已经很多年了。下官无能,迄今都无法将凶手捉拿归案!”说到这里,他顿觉惭愧,竟当着贺莲房的面跪了下来。“下官愧对燕凉百姓,愧对圣上隆恩,愧对王爷与公主的信任!” 好好一个儒雅文官,竟语带呜咽。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梦见那些赤身裸|体的可怜孩子,他们一个个面目全非,七窍流血,哭着质问他。为何不救他们,为何还未让凶手伏法,为何要让他们死不瞑目! 每每惊醒,魏怀民都是一身大汗。 他深深吸了口气,多年办案,他最恨看见的便是孩子的死亡。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欢声笑语充满童趣的孩子……他们的年华都还没有开始,便彻底结束了! 魏怀民早年丧妻后,便未曾再娶。他的妻子也曾是出了名的才女,与魏家乃是世交,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家长辈便自然而然的为他们定下了婚约,只待魏怀民考取功名,便将女儿嫁给他。 谁知那女子生得太过美貌,又才名远播,家世偏偏普通得紧,于是便有官宦人家的子弟看上了女子,硬是要将其纳为小妾。那女子也是个脾气烈的,宁死不从,可她哪里敌得过达官显贵呢?魏怀民为了保护她,命差点儿没了半条,两家人又都是硬骨头,最后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谁知女子却仍被权贵掳走,破了身子,失了清白。女子清醒后,本欲赴死,却被魏怀民拦下了。他们已没了家人,只有彼此,无论如何,魏怀民都不愿意让心上人这样赴死——哪怕活着对她而言,每天都是折磨。 他愈发的刻苦读书,为的就是考取功名,为家人讨回一个公道,更是为了这全天下受到这些欺辱的老百姓! 可女子却怀孕了。 对于女子的失贞,魏怀民毫不在意,在他的一再坚持下,那女子与他成了亲。当天夜里,洞房花烛,多么的幸福美满。 可第二日早上起来,魏怀民发现,女子早已经悬梁自尽。 她用尽自己所有的勇气,只为与他相守一夜,做他干干净净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夜,只能一夜。 她一日为他妻,终生为他妻。所以尽管如今已经做到了三品大官,魏怀民也始终不肯再娶。他生平所恨,便是贪官污吏,仗势欺人,淫□□女草菅人命,所以为官后,哪怕是威胁到了自己脑袋的事,也决不妥协。 这也是为何青王对他青睐有加的事情。否则,以他这样一个两袖清风的硬骨头,得罪了这么多人,还想在燕凉城好端端的活下去?坠马、刺杀、失足……这些“意外”可是随时随地的被制造出来,而且决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魏夫人自尽时,腹中还有未成形的孩子。即便那不是自己的骨血,魏怀民也是准备将其当成亲生孩子来看的。在他而言,他与那位权贵,有着夺妻杀子之恨,所以在他考取功名,在金銮殿上被先帝钦点为殿前三甲之时,他宁肯不要状元帽,也恳求先帝为他沉冤昭雪。 青王说,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跪下去,唯有魏怀民,心系天下,决不对恶势力低头。哪怕对方是皇帝,他也绝对会据理力争。 所以,每一次看到孩子的尸体,他都会想起当年妻子一尸两命的惨状。 贺莲房见魏怀民跪在原地兀地出神,便唤道:“魏大人,魏大人?” 魏怀民猛地回神,看见贺莲房疑问的眼神,忙道:“下官一时失神,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贺莲房摇摇头,伸出手去扶他:“魏大人无需自责,此事不怪你。” 魏怀民听贺莲房的语气,似乎……他忙问:“难道公主有线索?!” 贺莲房点了下头。魏怀民大喜:“还请公主告知!” “此案非常难办,便是连本宫或是王爷,都不好亲自出面,这也是本宫为何亲自来燕凉府的原因。打着见庶妹的幌子,其实……是想与魏大人多说几句。”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轻轻扇动,一双如水般的凤眼又动人又冷肃。“涉案之人位高权重,不知魏大人,敢不敢办?” “魏怀民此生但求问心无愧,不管他是何方神圣,便是当今圣上草菅人命,魏某都不会姑息!当年大皇子何等威风,不还是被先帝贬为平民,流放柳州!当今圣上一心爱民,是千古明君,下官相信,只要证据确凿,皇上决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怀民握拳,眼神坚定。 “既是如此,本宫便把事情向魏大人说了,日后魏大人有个方向,查起案子来,也方便些。”贺莲房示意天璇屏退周遭人等,待只剩下值得信任的心腹后,她先是抿了抿嘴唇,然后将个中缘由一一道来。 魏怀民的表情从震□□成愤怒,又从愤怒演化成深恶痛觉!他激动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一拳砸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上,咬牙切齿道:“竟如此残忍、竟如此残忍!”那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呀!什么样的人才会将旁人的性命当做游戏?!只为了一己私欲,任意收割旁人的性命,甚至连对方的遗体都不保留完整,毁去他们的容貌与身体,让人连辨认都不得! 贺莲房神色凝重:“如此,魏大人应该知道本宫为何如此迟疑了。” “的确。”魏怀民颔首。“此事无论是王爷还是公主,都不适合出面,下官这又臭又硬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由下官来办此案,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魏大人辛苦了,本宫虽是公主,又受太后眷宠,但女子不得干政,此事由我口中说出,难免不妥。王爷擅闯运筹帷幄领兵打仗,对于断案搜集证据却不擅长,而这偏偏是魏大人的强项。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若是王爷来做,怕是没个几天他便觉得烦,想要直接派人将那凶手给杀了。本宫以为,似这等视人命为草芥的禽兽,应该让他们承受律法的制裁,将他们所做的龌龊事摊开在太阳下,拆穿他们的真面目!” 魏怀民深以为然:“公主说得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魏大人身边缺人吧?”贺莲房嫣然一笑。“不如本宫借个人给魏大人用,如何?” 话落,她拍了拍手,做侍卫打扮的玉衡便瞬间出现在魏怀民面前,露齿一笑。 魏怀民有点受宠若惊:“这、这是……”他自然是知道,平原公主身边的侍卫,能力要比燕凉府的强多了! 贺莲房摇了摇一根手指头:“只是借用,这件案子了结之后,魏大人可得把他还给本宫。”说完,她离魏怀民近了些,轻声道:“本宫的玄衣卫首领,可不是随意出借的,魏大人务必要物尽其用呀!” 魏怀民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贺莲房也笑,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祁怀旭缩头缩尾快半年了,他真是受不了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不能随意出门游玩,必须畏手畏脚,不能任意进宫,必须躲在家里修身养性,甚至连对府里下人动手动脚的权力都没有了!父王未免将他看得太严厉,对他太苛刻了!凭什么连过年也不让他进宫?!他还想着去跟太后求求情,好让自己早日解禁呢! 比起祁怀旭,祁玉河明显聪明得多。他安静地待在鲁王府,决不外出,仿佛这世上已经没了他这个人一般。 两名世子深居简出,静静地等待风头过去,那时候,就是他们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机会了! 可祁怀旭等不及了,他再也受不了这样死气沉沉的日子!每天都要坐在书房,被强制看书练武,别的什么都不能做,就连他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被父王换成了上了年纪的婆子! 祁怀旭恨得直咬牙,想当初若不是有人坏事,他怎么可能失去理智,跟祁玉河做出那样的事来?! 这头祁玉河也充满怨恨,若非祁怀旭是个蠢的,他怎么会被破身,还导致自己、自己——他越想越恨! 两个曾经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堂兄弟,终于渐行渐远。 对于祁怀旭来说,尝过开荤的美妙滋味,那是万万不可能戒得掉的。虽然齐王宠他宠的没边,但他更希望这个儿子能好端端的活着。所以他强制停止了给祁怀旭的一切银票及月度,甚至把他院子里的下人都给换了! 但换了过后,齐王又忍不住担心。他这儿子喜欢童男童女,他是知道的。只要不闹大,有这么点爱好,齐王觉得也无伤大雅。可自从祁怀旭跟祁玉河发生了那事儿过后,齐王就囧了,他不知该不该把儿子院子里的下人全换掉。因为在齐王看来,他这儿子爱玩爱闹,无法无天,所以跟祁玉河的那事儿,即使祁怀旭一再解释,齐王也相信那是两人你情我愿的……他忍不住去想,下人全换了个年龄层次,万一他这不着调的儿子想换个口味,对这把年纪的下人也出手了呢? 想到这里,齐王便一阵恶寒。 于是他立刻又朝院子里塞了几个自己的心腹,让他们无时无刻不盯着祁怀旭,并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向自己禀报。 祁怀旭可不高兴了,他在他父王眼里,真的就那么不成器?! 他虽然看起来是个草包,肚子里没半分墨水,可身手却是没得说的。所以,即使齐王将他的院子封锁了,他也依然有办法偷溜出去! 不过遗憾得是这样他就没机会去挑选长得好看的孩子了,只能瞧见个差不多的就下手,为了怕引起太多人注意,他得手之后,玩过了就将人掐死,并毁去衣服和面孔,再将人丢去乱葬岗。 日子一久,祁怀旭甚至迷恋上了这样的感觉。 那种偷偷摸摸却无比刺激的兴奋感,比玩弄童男更叫他着迷! 很快这些尸体就被发现了。燕凉府尹魏怀民甚至开始张贴告示,赏银千两,只为抓到凶手。看到燕凉城变得沸沸扬扬,人人自危,天黑以后,十岁以下的孩子根本就不敢出门,祁怀旭就觉得爽!爽到了心底!爽的比他玩过的最极品的嫩娃儿都更好!看到魏怀民因为这案子焦头烂额,看到自己成为了那传说中的暗夜大盗,祁怀旭兴奋极了,他想要再厉害一点,叫世人再畏惧他一点,以弥补他们曾经对他指指点点的过错! 是他们活该的!谁叫他们就因为自己玩了个男的就大惊小怪,这都是报应! 他的心底甚至隐隐升起一股挑战的心理,他开始把尸体朝离燕凉府近的路段扔,故意去挑衅那个木头脸的燕凉府尹,看看他是不是真跟传说中那样日审阳夜判阴,可过了一段时间,祁怀旭便觉得,这魏怀民也不过如此嘛!他都这么嚣张了,魏怀民别说抓他,就连他的行踪都捉摸不到,根本就是个废物!简直笑掉人的大牙!还有那燕凉府的捕快,一个个全是蠢货,他将尸体扔进了燕凉府门口,都没能抓住他! 哈哈哈哈哈哈! 第142章 不畏强权是为清官(中) 魏怀民对于命案的束手无策成功地让祁怀旭感到了强烈的快感。他觉得,挑衅这样一位清官的能力,比偷偷摸摸的玩个雏儿有趣的多了!想到这里,祁怀旭心中便升起无边的满足感,他刚刚从某户人家劫走了正在沉睡中的小女孩,将其掐死,扛在肩膀上,飞快地隐蔽到燕凉府的周围。夜色正浓,冷风呼啸,祁怀旭却完全不觉得冷,他打从心底感到刺激、兴奋、期待! 父王不让他过得自在,那他就自己找乐子! 出身于皇室,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凡他想要,从没有得不到的。这造成了他自大、傲慢且不容反抗的个性,一旦出现了不受他控制的事,那么,祁怀旭便会迅速反弹,他会拼尽全力去证明自己的强大和自由——不受任何人掌控,不被任何律法限制。天大地大,唯他独尊。他过得太顺畅了,没有经历过任何坎坷,又有一个手眼通天的父亲罩着。所以他便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用粗鲁不文的外表掩饰他内心的暴力与狂躁,在世人面前表现出一个单纯、毫无心机的齐王世子。本来这一切都是好好的,谁知道中途会出岔子,变成了现在这番景象。但凡他出去,总是听到有人议论他和祁玉河的那点事儿,心高气傲的祁怀旭自然无法容忍。 他使尽一切办法都于事无补,天下悠悠之口,哪里是他能堵得了的?除非日后他能将这天下人杀尽,否则这件事便注定要伴他一生。祁怀旭感到焦躁、愤怒,他觉得那日自己之所以会意乱情迷跟祁玉河做了那事儿,肯定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祁怀旭记得不太清楚,他跟祁玉河看上了唐理的女儿,唐理那老东西自然乖乖将女儿奉上,可他跟祁玉河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小姑娘的味儿还没尝到,最后怎么会变成他俩在床上翻滚呢? 祁怀旭本来想逼着唐理把唐清欢送给他,他就不信,这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付女人他最擅长,怎样能让她们感到屈辱和痛苦,这一点祁怀旭最清楚了。 这也是为何齐王始终不肯祁怀旭入朝为官的原因。这小子火气大,做了官,必定会是个酷吏。当今皇上以仁义忠孝治天下,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祁怀旭的所作所为若是被皇上知晓,小命都难保! 祁怀旭这样的性格,最适合乱世之中去争夺江山! 但对祁怀旭而言,他父王的所有苦心,他都意识不到。他只知道父王最近对他十分苛刻,就连他仅有的一点乐趣都要剥夺,父王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儿子?! 既然他们非要困住他,非要让他不快活,那他就要叫他们一个个焦头烂额,四处奔走,都不得真相! 将肩膀上的童尸顺手丢进燕凉府的院子,祁怀旭机敏地翻过围墙,落地时不发出一丝声音。他警惕的双眼四处打量,见夜深人静,毫无人声,嘴角瞬间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今儿个,他就叫这些废物开开眼界! 童尸又被他扛到肩膀,祁怀旭早打探清楚了魏怀民的卧房位置,他小心地避开任何可能让他发出声音的地方,身形如同鬼魅,灵巧无比,很快便来到了魏怀民的卧房门口。 祁怀旭从怀中掏出细竹管,以手沾了口水点破一点窗纸,然后将里头的迷烟吹进去。这把戏他玩过不知多少次了,非常的得心应手。每次他都是用这个东西将那些孩子从家中偷出来,而孩子的家人则始终安稳的沉睡。 估摸着药效差不多了,祁怀旭蒙着面的脸孔露出一抹笑容,他轻轻推开房门,踩着猫般悄无声息的步子了进去。 床榻上的人睡得安稳无比,祁怀旭放下肩上的童尸,悄悄掀开魏怀民的被子,正准备将尸体放上去,整个房间却突然大放光明,随后便有一张网从天而降,直接将祁怀旭罩在了里头! 因为已经习惯了黑暗,所以乍一见光明,祁怀旭非常的不习惯。他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待到适应了这刺眼的光线,才撑开一只眼皮望过去,随后——他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穿着一身官府,神情不怒自威的,不正是那素有魏青天之称的魏怀民么! 祁怀旭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脱身,而是如何不让对方认出自己是谁。否则即便他逃得走,这声誉也怕是要毁了。他自己倒是没关系,怕是到时候会坏了父王的事。 见祁怀旭目露凶光,一派亡命之相,魏怀民冷淡地问:“世子大驾光临,下官真是有失远迎,还望世子宽宏大量,莫与下官计较。” 祁怀旭心中咯噔一下,魏怀民怎么知道他是谁?难道……“你故意设下陷阱来害我!”怪不得!怪不得他这几天过的太顺遂了一些,怪不得他觉得这燕凉府的衙役未免太过脓包,原来魏怀民竟是给他来了个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魏怀民笑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世子,本官既然知道你要来,自然准备了一番大礼准备奉上,还望世子吃得消。” 祁怀旭咬牙切齿:“你敢!魏怀民,今日你若放我一马,我保证,来日必许你荣华富贵!否则……我父王一定不会放过你!”得知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祁怀旭也不装了。只是他仍旧不明白,他明明掩饰的很好,魏怀民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毕竟除了先前出事,他从没有过丝毫的泄露不是吗?魏怀民是哪里来的本事,将线索查到了他的身上? “世子怕是不知,先帝在位时,当时的大皇子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本官不惜以命相争,才使得先帝查办了大皇子,将其贬为庶民,流放柳州。更何况,齐王爷不过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皇兄,难道在世子眼里,皇上是个昏君不成?”魏怀民冷笑,见祁怀旭仍想挣扎,不由觉得鄙夷厌恶。“似你这等丧尽天良之禽兽,当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解本官心头之恨!” 他惋惜痛心的目光看向和祁怀旭一同被罩在网里的童尸,心头疼痛不已。多么好的孩子,多么好的年华!就这样,仅仅因为祁怀旭的一己私欲,便葬送了性命! 祁怀旭阴阴一笑:“你以为就凭你燕凉府的这些脓包,就能困住本世子?”既然谈不拢,他也就不必“低声下气”的跟魏怀民说话了,当下语气变得非常跋扈。 魏怀民先是一怔,随即低呼:“不好!”他要逃走! 祁怀旭自袖中掏出一把锋利无比寒光闪闪的匕首,那网虽是由粗麻绳编制而成,可也比不过这削铁如泥的神器,瞬间如同破布一般跌落地面。祁怀旭桀桀怪笑两声,打伤挡在他面前的两名衙役便夺门而出! 魏怀民心底暗暗叫苦,原以为只要人手够就能抓住祁怀旭,所以他将玉衡派出去潜入齐王府寻找证物,身边剩下的都是些普通官兵。祁怀旭身出皇室,习武又颇有天赋,根据平原公主给的信息,此人武功极好,一般根本奈何不了他! 众衙役在后头追赶,祁怀旭却似乎在逗弄他们,忽而左忽而右,忽而消失忽而出现,他的功夫很好,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区区几个衙役,想要抓住他,实在是异想天开。 就在他边嘲笑追在他屁股后头无计可施的魏怀民,边哈哈大笑的时候,前方拐角处有两条通道。祁怀旭扬声道:“小爷我不乐意跟你们玩了,后会有期!”说完脚尖一用力,想要跃上墙头,谁知道刚拐个弯儿,迎面一个拳头,正中鼻子,两条鲜红的鼻血顺流而下,祁怀旭瞠目结舌,翻了个白眼,瞬间晕了过去。 能将祁怀旭这样人高马大力大无穷的男人一拳揍晕,可以想见这来人的功夫有多高了。 魏怀民气喘吁吁地追到这里,看见对方,连忙恭敬道:“多谢聂四将军,否则非叫此贼人跑了不可!” 聂四抠了抠鼻孔,吸了吸鼻子,很不客气地说:“你们可真没用,要不是贺二小姐请我来帮忙,老子才不来呢!”身为百姓父母官,却迟迟抓不到凶手,还在凶手上门挑衅的情况下险些被人逃脱……聂四觉得,这魏怀民当真是那传说中断案如神的魏青天吗?这燕凉城卧虎藏龙,怎么就让这么个榆木脑袋当上大官儿了呢?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在聂航心里,但凡是功夫不好的,全都是废物! 魏怀民听了,面上难免露出羞窘之色。他今晚的确不该将玉衡派出去的,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事端来:“多谢聂四将军,此事的确是本官疏忽了,还好将军及时赶到。” 聂航眨眨眼,说:“我早就到了啊,我一直跟着这小兔崽子呢!”打祁怀旭出现在燕凉府外的一条大街上,聂航就注意到了。他安静地跟着,直到确定魏怀民真的搞定不了才出手。所谓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果然如此,瞧,他一个拳头就叫这小畜生栽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得意笑起来。 其实这几天他也一直在帮忙查案,这一切还多亏了贺茉回。 聂航总是想办法混进平原公主府,可惜十次里贺莲房顶多放水一次,因此,这么短暂而稀少的机会,聂航非常非常的珍惜。每每看见贺茉回,都要跟她说上一大堆话才肯罢休。 那日他见到了心上人,却见她面色不虞,闷闷不乐,似乎被什么困扰着一般。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在发愁最近京中出现的童尸案。一看见心上人皱眉,聂航当下拍着胸脯给她保证,他这就去帮魏怀民查案! 然后心底特别陶醉,瞧他的小回儿多么善良、多么温柔呀!毫无关系的人,她都能这么温柔的担心,真是个好姑娘!太适合他了! 对于他的自告奋勇,贺茉回表示怀疑。被心上人质疑的聂航当下如同一头蛮牛,鼻孔直喷粗气,打包票,要是他帮不上忙,就把脑袋剁下来给贺兰潜当球踢! 但贺茉回仍然很担心,他回京是为寻哥哥而来,又怎能半途去做别的事呢? 聂航急了,他觉得贺茉回并不是很相信他,男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爱逞英雄的因子在,于是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再三表明自己帮魏怀民破案自己也有好处,毕竟跟燕凉府的人接触,对寻找二哥也有帮助。 贺茉回不置可否,然后聂航便燃烧着一片赤子之心,强硬而粗鲁的闯进了燕凉府,自告奋勇的帮忙。魏怀民拗不过他,但有这么个大人物帮手,有总比没有好,所以也就默认了聂航的加入。 从今晚看来,此人倒是真帮上了大忙。 若非有聂航在,就真的叫祁怀旭逃之夭夭了。 魏怀民笑道:“今日之事,多亏聂四将军出手相助,本官若是得见贺二小姐,一定为聂四将军美言几句。” 聂四一听,眼睛立刻亮了,态度也从之前的拽了吧唧变得谦虚不已:“好好好,多谢魏大人,多谢魏大人!魏大人真是百姓的父母官,百姓心中的魏青天!”他看得出来,平原公主对魏怀民十分欣赏,若是魏怀民说的话,公主肯定会好好考虑,二小姐若是听到了,肯定也会觉得,连魏怀民都夸他聂四是个好的,那他当然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说不定他就能顺顺利利抱得美人归呢?想到这里,聂航盯着魏怀民看得眼神亮的吓人,看得魏怀民心中直发毛。 ……这态度转变的未免也太快了。魏怀民心中汗了一下,也跟着客气起来:“好说好说。” 接下来聂航对他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魏怀民受着聂四献的殷勤,心中却想着,就连聂四这样的狠角色都栽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祁怀旭被聂四一拳揍晕,醒来的时候头晕眼花,却还要听着他们两人不时在一边客套。心里无名火起,怒道:“你们竟敢绑了本世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魏怀民还未说话,聂四似笑非笑地问道:“难道我聂家人,绑不起你齐世子不成?” 聂家人? 祁怀旭的脑子捕捉到了这三个字,然后浑身一个激灵!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聂航,对方回以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给了祁怀旭威慑后,聂航就继续跟魏怀民寒暄去了,他这会儿可劲儿的讨好魏怀民,就为了能让对方到时候在贺莲房跟贺茉回的面前说自己几句好话。所以,祁怀旭是什么反应,他才懒得去看呢! 深夜之内,皇宫内院灯火通明,御书房内人头攒动,太后也来了,她上了年纪,贺莲房陪在她身边,刚好今夜青王也留宿在西殿,得知此事事关重大后,皇上连夜命人将数名肱骨之臣召入宫中,所以说得上是所有人都齐了。 齐王隐忍地站在一边,双手握成了拳头,隐藏在衣袖里。贺莲房陪着太后坐着,不时为她老人家捶捶肩膀。太后面露疲惫之色,老年人本就浅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再被吵醒,想再睡着就难上加难了,所以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却仍强打起精神坐着。好在有贺莲房陪着,她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自打祁怀旭跟祁玉河两人做出那等荒唐事过后,这还是太后第一次见到当事人其中之一。她不免觉得有些不悦,不知这祁怀旭到底又闯了什么大祸,会让铁面清官魏怀民深夜入宫,请皇上主持公道。 贺莲房的视线扫过御膳房正中央的一干人等,最后落在坐在右侧的青王身上。见他眸色温柔地望着自己,粉面不由一红。设计祁怀旭一事,她是同他说过了的,得知祁怀旭做下那等禽兽不如之事,青王恼得厉害,他在前线浴血奋战,众多将士不顾生死拼死战斗,为的便是保家卫国,可这些纨绔,仗着出身皇室,便在京城横行,不拿百姓的命当命,为了一己私欲如此罔顾百姓死活。似祁怀旭这等人,杀他,青王都嫌会弄脏自己的手! 两人心有灵犀,只消眼神交流便能读懂对方心意,于是在经过短暂的对视后,彼此都非常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魏怀民慷慨激昂的陈词由掷地有声的请求做结尾:“……还请皇上严惩齐世子,还那些枉死的孩童一个公道,也让天下百姓相信陛下是位明君!” 淫人子女,草菅人命,藐视皇恩,心存不轨……天子脚下尚敢如此,可以想见,祁怀旭是多么的飞扬跋扈! 这种种的罪名,其中任意一个拿出来都能要了祁怀旭的命,单看皇上他愿不愿意办他! 皇上气得双手不住地颤抖。对于祁怀旭跟祁玉河这两个侄子,他素来非常厚待。虽然两人都是不着调的,但他从未对齐王或是鲁王施加过什么压力,只要这两个孩子过得好,他也就高兴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却养出这样两只吃人的饿狼来! 那全是不满十岁的孩子呀!他们怎么下得去手?!该是何等残酷冷绝的心肠,才会连孩子的全尸都不肯留下?他们将百姓轻视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残忍至极的事情? 皇上不明白,当初那两个聪明过人的可爱孩子,怎么会长成了今天这样。他愤怒地盯着齐王问:“瞧瞧你养的好儿子!你对得起朕的一番看重吗!” 齐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请罪:“臣知罪、臣知罪!”他抬起头来,老泪纵横。“皇上!是臣没有教导好怀旭这孩子,皇上若是要治他的罪,臣绝无怨言!只求皇上留他一条命,也好让臣死后有人送终啊!皇上,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求您,饶怀旭一命吧!” 齐王哭得太动情,他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皇帝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只见皇上眼神一软,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青王却半途截口:“皇上,臣弟以为,祁怀旭必须严办。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杀祁怀旭,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难道为了一个祁怀旭,皇上便不要这大颂朝的百姓了?世人都谓皇上是千古名君,皇上,切莫对不起百姓这一番赞扬。” 是呀,今日为祁怀旭开了先河,他日皇上又如何再去治旁人的罪?祁怀旭是皇室中人,他便要偏袒,百姓知道了,又会作何想? “皇上,齐世子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毁在他手上的孩子数不胜数,几年前臣便经常从乱葬岗处寻获童尸,与近日所得对比,便是出自同一人手,不严惩齐世子,皇上,难道要百姓和臣子都对您失望吗?!”魏怀民朗声问,他定定地迎视着皇上的眼睛——迎视着这天下最尊贵、权力最大的人的眼睛! 半晌后,皇上服软了,他本来就是个好皇帝,只是非常重情、护短、容易心软。“这……魏卿家所言,朕都明白。只是……齐皇兄只有这一子……” 太后看了这么久,方道:“皇上,你忘了你儿时,先帝对你的教导了吗?”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太后娘娘,王爷,魏大人,你们又何必如此逼迫皇上呢?”这时候,就轮到贺莲房出场了。 在场之人,除了太后,只有她一名女子。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其地位不言而喻,而其他诸人皆是男子,又都是臣子,所以,这时候必定需要有个人来打圆场。身为平原公主,在民间名声极好的贺莲房最为适合:“皇上之所以被称为明君,便是因为他以仁义忠孝治理天下。齐世子草菅人命,已是事实,应当受到严惩。可齐王爷只有这一子,是何等的珍惜爱护,为何不彼此各退一步呢?留齐世子一命,但却给予其应有的惩罚。” 祁怀旭是不可以死的。 齐王本就与皇上心不齐,先帝在世时,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贺莲房不得而知,但她知道,皇上是不会杀掉祁怀旭的,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皇上虽不会杀祁怀旭,却也决不会姑息养奸。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却太过仁义,但凡他对齐王有一丝兄弟之前,便决不会要祁怀旭的命。 “平原所言甚是,臣弟也认可这个做法。”青王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自家阿房这一边。 “那便将祁怀旭押入天牢,终身收监,不得释放!”皇上一咬牙,做了个决定。“另外对每户人家予以黄金百两的补偿,并将祁怀旭之所为昭告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负责传文的小天使 飘过 飘过~ 第143章 不畏强权是为清官(下) 这个惩罚其实并不严重,毕竟那些死在祁怀旭手上的孩子可是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但祁怀旭却觉得自己被错待了,他认为自己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不过是几个贱民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打入天牢,终身□□?!他做了什么错事,他们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他?! 他怒吼道:“皇上!我不服!我不服!这一切都是魏怀民等人陷害我的!求皇上为我做主、为我做主啊!他们这是故意陷害我!我根本就没做过这样的事!” 魏怀民冷眼看着祁怀旭垂死挣扎,道:“皇上,若是这些证据不足以说服您,那么,臣恳请皇上宣召鲁世子进殿作证!” 皇上一怔,齐王一怔,祁怀旭更是一怔。 “来人,宣召祁玉河进殿!”太后沉声道。 很快,一身白衣的祁玉河便出现在了御书房中。他仍如贺莲房最初看见他时那样的英俊貌美,可惜脸色过于苍白,身形也消瘦了许多,一双勾魂的黑眸更是暗淡无关,一看便是长期处于精神压抑状态,导致形销骨立。 见祁玉河进来了,祁怀旭惊诧莫名,他紧紧地盯着对方,不知道祁玉河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自从那件事情过后,他与祁玉河迄今未见,如果不是太后宣召,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人会是那个玉树临风满脸带笑的祁玉河!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不管对方在想什么,都只有彼此最清楚。在祁怀旭的记忆里,祁玉河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且颓废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很简单,同样的打击,因为个体的性格不同,表现出的反应也很不一样。比如说祁怀旭,他性情暴烈,所以在遭受到蜚语流言的攻击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避避风头,等到流言褪去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而是挥起拳头,你敢笑我?那我就揍得你再也不敢笑为止!所以齐王越是将他关起来,他的反弹情绪就越大,就越是想要做些能吸人眼球的事——情绪也会显得十分浮动,根本不会去考虑后果。 祁玉河就跟他相反了。因为自小示人的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外表,所以名声被毁,这对他的打击不亚于一个刚及笄的姑娘被采花大盗给掳了一天一夜。祁怀旭满心愤怒窝火,祁玉河却是极度的自怨自艾。这种怨恨导致他对当日压在自己身上的祁怀旭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排斥心理,即使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好坏都是一起的,可他仍然无法控制。 这就是被宠上了天的后果,他们谁都无法迁就对方,毕竟……曾经那么“亲密”过。 之所以来作证,一是因为魏怀民手上还握着跟祁玉河有关的证据,如果祁玉河不出来指证祁怀旭的罪行,那么他就会落得跟祁怀旭同样的下场。从小娇生惯养的鲁世子哪里受得起呢?经过再三思量,以及这段时间他在精神上受到的巨大创伤,祁玉河选择了后者。 素来身体不好的鲁王竟然也出现在了御书房。他剧烈的咳嗽着,连一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完整。 贺莲房对这位鲁王殿下没有什么印象,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很差,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咳得快要死去的模样。可这无损于他皮相的俊美,祁氏皇族人人都生得一副好样貌,哪怕是年纪最大已经发福到没法看的齐王,也依稀能从他的五官看出年轻时的俊秀挺拔。祁怀旭肖父,容貌自然不俗。鲁王却比齐王消瘦得多,因为身子欠佳,所以这个鲁王根本没有实权,连封地都没有精力管理,他平日就是躺在床上休养,可休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这样。 前段时间,祁怀旭跟祁玉河的事情他也得知了,当下便喷出一口鲜血,好一阵连床都不能下,就连年关都没进宫。今日,这素来闭门谢客的鲁王却突然出现,怕是别有深意。 祁玉河愿意作证,但他自己本身也并不干净。祁怀旭是那个动手的,可每次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不全是祁玉河么?不过今日在皇上面前,祁玉河断然不会承认。鲁王之所以会出现,一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愧对皇恩,二来,怕也是想借此保住祁玉河吧?他的身子眼看就已是油尽灯枯,若是皇上将祁玉河打入天牢,说不定用不了几日鲁王便会一命呜呼,鲁王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来保祁玉河呢! 贺莲房淡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政治家的事情,她一介弱女子根本无法插手。所以今日便叫她做个安静的旁观者吧,待需要她上场的时候,说几句贴到皇上心里的话。 其实贺莲房看得比谁都清楚,魏怀民想查办齐鲁两名世子,齐鲁二王却是拼命都要保住独子,青王公正无私,聂航纯粹是友情相助,太后虽然地位尊贵,但却是女眷,这最终结果还是都攥在皇上手里。皇上让他们生,他们便不会死;皇上若想要他们的命,无论是谁都保不住。所以她只要在恰当的时机说出几句话……看似建议,但有时候,在这样当场全部都是凌厉深沉的男人的情况下,她这个小女子的话反而最容易被接受。看似是怯怯的建议,其实深究起来,是她在牵着这些男人的鼻子走呀! 当然,这若是被发现了,是很危险的。可……那又怎样呢?总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身前,为她挡风遮雨的。 贺莲房眼底含笑,看了一眼青王。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看他,他都能感觉得到。就像是现在,青王扭过头来,见贺莲房正看着自己,悄悄对她眨了下眼睛。 “来人,快给鲁王赐座!”见鲁王虚弱的连走路都需要祁玉河搀扶,太后连忙命人赐座。 大红桧木雕花的椅子很快搬了来,鲁王却不肯落座,他推开祁玉河的手,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求皇上太后开恩,看在玉河愿意戴罪立功的份上,饶了玉河这条命吧!” 好一招苦肉计呀!贺莲房在心中喟叹,若是鲁王今日不来,她本可将这两人一网打尽的。以皇上的性格,虽然不至于要了这二人的命,却也决不会再让这二人有害人的机会,所以祁怀旭跟祁玉河的下场要么是终身□□,要么便是贬为庶民流放蛮荒,可惜、可惜,当真是可惜急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哪怕面前这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鲁王也能清晰的做出判断,决定该如何表现出自己的悔意,这样才能让皇上相信他、怜悯他,因为那一丝兄弟之情迁就他。 祁玉河也跪了下来:“罪臣作恶多端,只求一死!只是死前,还请皇上听罪臣一言!” 他跟祁怀旭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多数是他来扮演这个智囊的角色,可在外人看来,这鲁世子未免要懦弱一些,不管做什么都是齐世子抢先,都要齐世子带着他,说难听点,要不是祁玉河身份高贵,当真要有人觉得他是个跟在祁怀旭身边吃软饭的狗腿子了。可谁都没想到,恰恰是这给外人的感觉,反倒成了祁玉河的救命稻草。 祁怀旭嚣张跋扈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但世人对祁玉河却还是那个温润如玉,跟在齐世子身边的翩翩美少年。看这样子,谁会相信祁玉河才是两人中下手最狠心底最毒的那一个呢? 听到祁玉河自己求死,祁怀旭震惊了,他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今儿个,鲁王叔是要跟祁玉河一起唱一台苦肉大戏呀!他立刻咆哮道:“祁玉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来陷害我吗!” “本是事实,何来陷害?!”祁玉河冷冷一笑,十足十地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抬首后,额头已经沁出血丝,衬着他消瘦俊俏的容貌,当真是说不出的令人心疼。“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齐世子之所作所为,罪臣都留有证据,怕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如若皇上不信,翻看证物即可!” 本来魏怀民手上祁怀旭犯案的证据就有一大把,再加上信阳候府的聂四作证,又有仵作的验尸单,一桩桩一件件,今夜更是将其当场抓获。而在祁怀旭横行燕凉的日子里,祁玉河却都在安静的闭门思过,这两厢一对比,孰是孰非,高下立判,皇上心中的天平也立刻偏向了从来与世无争的鲁王及其子。 如今祁玉河又呈上了证据,皇上气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祁怀旭竟敢这样大胆!齐王又是怎样教导的这个孩子,把个好好的孩子教成了这样鱼肉百姓的硕鼠! 太后在一旁听得也是面容失色,她看着祁怀旭的眼神再也不如往日和蔼,平日里她对晚辈从来都是十分宽厚,但若是对方犯错,却也决不轻饶,单是十六皇子一个人,就不知道因为漫天闯祸被她打了多少次板子,可祁怀旭祁玉河这两个孩子,她真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的。可太后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这两个孩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也曾将她逗得喜笑颜开,也曾经常进宫来陪伴她这个老人家,寿宁宫里更是充斥过他们的欢声笑语,可什么时候,那么好那么乖巧的孩子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看着祁怀旭狰狞的面孔,以及满口的辱骂,太后甚至在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好好的孩子变的这般陌生呢? 她无力的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贺莲房立刻扶起,太后声音略哑:“哀家乏了,哀家要回去歇息了,莲丫头,陪哀家回去寿宁宫吧。” 贺莲房柔声应是。 见太后要走,祁怀旭慌了,在场众人,除了他的父亲齐王爷,其余每个人都想他死,可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还想上前线打仗呢!他还想建功立业,当个比青王更厉害的将军呢!他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又怎么能死呢? 就在祁玉河将那些证据全都拿出来的一刹那,祁怀旭就绝望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弄死几个人有什么错,可他能从皇上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的命运。 贺莲房也没有非要留下来看戏,故事的结局她总会知道的,只要祁怀旭讨不了好,她就很高兴了。 第二日一早,从青王那里得知皇上最后做了判处祁怀旭秋后问斩的决定后,贺莲房笑了。祁玉河则从此被列入吏部的黑名单,终身不得踏入仕途,并且从此以后,除非有皇上的允许,否则他连鲁王府都不许迈出一步。可以说,也是被终身圈禁了。但对鲁王跟祁玉河来说,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至少命是保住了。 但齐王就没那么开心了。他的儿子虽然还没有死,但也很快了,而这一切都是鲁王起的头!若是他不拉出祁玉河作证,如今他的儿子也仍然能好好的活着!说是秋后问斩,可这眼看便要立夏,离秋天又还有多久?! 于是,两个本来紧密相连的势力,不知不觉间便偏离了本来的轨道。 正如皇上所说,将祁怀旭之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百姓人人唾骂之,祁怀旭在天牢里,甚至还有激进的百姓半夜里偷偷用臭鸡蛋烂白菜去砸齐王府的门,第二日早上守门的家丁开门一看,雪白的围墙黄白一片,还有污秽之物,齐王府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那些痛失爱子爱女的人家,对齐王府更是恨之入骨,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齐王都不敢出门。 他的确是能抓几个百姓来治罪,可百姓这么激动全是因为他养出了个没有人性的儿子!他又能如何,难道要将全天下所有人都杀光吗? 这边的日子过得难受的要命,贺莲房却可谓是春风得意。 聂航在京中也逗留快好几个月了,但对于寻找聂二却是毫无头绪。最后,他想来想去,还是来求助贺莲房了。 得知聂航上门的原因,贺莲房执着茶盏的纤纤素手微微一顿——很短的一个小瞬间,聂航根本没注意到。在他心里,贺家的姑娘都是温柔又善良的,尤其是这位平原公主,真是如同活菩萨一般。所以他贸贸然提出这么个请求,应该并不唐突吧?反正以后他得叫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姑娘一声大姐,都是一家人嘛,说什么两家话?这么客套做什么? “聂四少想请本宫帮忙?”她抿了口清香的花茶,让那唇齿留香的味道在味蕾绽放,微微眯起凤眼细细品味,眼底微露陶醉之色。半晌,放下茶盏,问:“怎会想到来找本宫呢?信阳候府在燕凉也可谓是高门世家,难道就没有互相交好的世家么?”她虽然不是靖国公府的人,但却与靖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她会罔顾靖国公府,去帮助靖国公府的死对头信阳候府的人么?看着聂四,贺莲房就忍不住要想,难道他真的以为她已经善良到了这个地步? “公主,我这是实在没法儿了才来求助与你,还请公主帮我这个忙吧!”聂航一脸的真诚。 贺莲房笑了:“聂四少都找不着的人,本宫去哪儿找呀!聂四少还是另请高明吧,比如说青王爷,他难道不是寻人的最佳人选吗?” 闻言,聂航先是愣了一下,说:“是倒是……可是……”他跟青王也算是死对头呀! 其实这“死对头”,不过是他个人的一厢情愿而已,至少青王从来不这么认为。如果说这世上除了自家父亲与兄弟之外,还有谁能让聂航打从心眼儿里佩服的,那就只有青王了。他每年都会故意挑衅,以求跟青王打一架,可惜青王从来都不理会他,但只要他理会了……那聂航就只有躺倒挨揍的份儿。 所以,对于青王,聂航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敬畏之心的,他……不大敢去求助嘛! 见聂航一脸欲言又止,贺莲房也不逼他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浅笑,素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无比的静好动人:“哪有什么可是呢,二少都已经失踪这么久了,四少迄今未曾寻到,说不定……” 聂航的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二哥他厉害得很,决不可能就这样消失,还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贺莲房并不讨厌这个聂四,但要说多喜欢,那也不见得。不像是讨厌聂二一样讨厌他,却也完全喜欢不起来。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站在对立面的,只要这隔阂没有消失的一天,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握手言和,如今的和平共处,不过是暂时的表象而已。只要一涉及到彼此的利益,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贺莲房与聂四便是如此,别看聂四嘴上说的这样好听,事实上信阳候府的,哪有简单的人?因此,即使聂四再给贺莲房灌*汤,她也决计不会上当。而且贺莲房隐隐觉得,聂航来求助她是假,来试探倒是真。不知是谁,传出了消失已久的玄衣卫此刻在她手中的讯息,所以这阵子贺莲房可算是接待了不少送拜帖来的人,不过都被她一一打发了,不管他们问什么,她都一脸纯善无辜地问:你说什么?那是什么?本宫听不懂,不如咱们一起进宫,本宫帮你问问什么是玄衣卫? 唯有聂航,从始至终从来不问,唯有在不再有人来之后,才来跟她求助。 他自己的心里怕是也早想相信聂二是凶多吉少了,但却偏偏还是要以此来试探,贺莲房不得不把任何事情都想得阴暗一些,因为只要这样她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避开一切可能发生的坏事。 她构陷这个毒害那个,心头真没有半分恐惧,惟独期盼老天将一切惩罚都降临在她身上,让她的弟妹得以安稳幸福的度过此生。所以对于拒绝聂四的要求,贺莲房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本来聂二就废在她的手上,她又怎么可能去帮聂四找聂二呢?这贼喊捉贼的事情她可没兴趣去做。 “四少不是跟魏大人一起办过一段时间的案子么?这世上若是有魏大人都找不到的人,那么……本宫奉劝四少,也不要再抱太大希望了。”贺莲房语气恬淡,如同在谈论天气。 聂航皱眉:“若是大少爷失踪了,公主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吗?”将心比心,她怎能这样冷淡? 贺莲房并不生气,而是浅笑:“本宫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弟弟,若是有人敢对他下手,本宫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叫那人家破人亡。”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随口而说,听得聂四浑身毛毛的,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贺茉回走进来,身边跟着嬉皮笑脸的十六皇子。见十六皇子又来了,贺莲房眉宇间闪过一抹无奈,她能对付任何类型的人,惟独对十六皇子这样没脸没皮却又完全没有坏心眼的人没辙……你说他要是对回儿心怀不轨,或是存了利用之心也就算了,她想个法子打发了也就是了,偏偏十六皇子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无论明示暗示,全当不懂,就每天从皇宫里溜出来,然后四处蹦跶。 比起伪装成率真天性的祁怀旭,看似豪放爽朗的聂四,十六皇子这种经常闯祸招猫逗狗的纨绔,反倒显得很真实,很令人喜欢。 “平原姑姑,本皇子又来打扰你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她能说什么?“不会。” “那就好。”十六皇子咧嘴一笑,对贺茉回说道。“你看,我就说平原姑姑不会赶我走吧?!”说完还幽怨地剜了贺茉回一眼,好像她赶他走是一件非常不道德、非常残忍的事情一样。 贺茉回无语至极,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她真想对天翻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依然还是小天使。。。传文的。。 第144章 倩影娉婷聂家小姐 聂航的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二哥他厉害得很,决不可能就这样消失,还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贺莲房并不讨厌这个聂四,但要说多喜欢,那也不见得。不像是讨厌聂二一样讨厌他,却也完全喜欢不起来。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站在对立面的,只要这隔阂没有消失的一天,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握手言和,如今的和平共处,不过是暂时的表象而已。只要一涉及到彼此的利益,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贺莲房与聂四便是如此,别看聂四嘴上说的这样好听,事实上信阳候府的,哪有简单的人?因此,即使聂四再给贺莲房灌*汤,她也决计不会上当。而且贺莲房隐隐觉得,聂航来求助她是假,来试探倒是真。不知是谁,传出了消失已久的玄衣卫此刻在她手中的讯息,所以这阵子贺莲房可算是接待了不少送拜帖来的人,不过都被她一一打发了,不管他们问什么,她都一脸纯善无辜地问:你说什么?那是什么?本宫听不懂,不如咱们一起进宫,本宫帮你问问什么是玄衣卫? 唯有聂航,从始至终从来不问,唯有在不再有人来之后,才来跟她求助。 他自己的心里怕是也早想相信聂二是凶多吉少了,但却偏偏还是要以此来试探,贺莲房不得不把任何事情都想得阴暗一些,因为只要这样她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避开一切可能发生的坏事。 她构陷这个毒害那个,心头真没有半分恐惧,惟独期盼老天将一切惩罚都降临在她身上,让她的弟妹得以安稳幸福的度过此生。所以对于拒绝聂四的要求,贺莲房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本来聂二就废在她的手上,她又怎么可能去帮聂四找聂二呢?这贼喊捉贼的事情她可没兴趣去做。 “四少不是跟魏大人一起办过一段时间的案子么?这世上若是有魏大人都找不到的人,那么……本宫奉劝四少,也不要再抱太大希望了。”贺莲房语气恬淡,如同在谈论天气。 聂航皱眉:“若是大少爷失踪了,公主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吗?”将心比心,她怎能这样冷淡? 贺莲房并不生气,而是浅笑:“本宫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弟弟,若是有人敢对他下手,本宫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叫那人家破人亡。”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随口而说,听得聂四浑身毛毛的,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贺茉回走进来,身边跟着嬉皮笑脸的十六皇子。见十六皇子又来了,贺莲房眉宇间闪过一抹无奈,她能对付任何类型的人,惟独对十六皇子这样没脸没皮却又完全没有坏心眼的人没辙……你说他要是对回儿心怀不轨,或是存了利用之心也就算了,她想个法子打发了也就是了,偏偏十六皇子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无论明示暗示,全当不懂,就每天从皇宫里溜出来,然后四处蹦跶。 比起伪装成率真天性的祁怀旭,看似豪放爽朗的聂四,十六皇子这种经常闯祸招猫逗狗的纨绔,反倒显得很真实,很令人喜欢。 “平原姑姑,本皇子又来打扰你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她能说什么?“不会。” “那就好。”十六皇子咧嘴一笑,对贺茉回说道。“你看,我就说平原姑姑不会赶我走吧?!”说完还幽怨地剜了贺茉回一眼,好像她赶他走是一件非常不道德、非常残忍的事情一样。 贺茉回无语至极,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她真想对天翻个白眼。 本来看见贺茉回的出现很高兴的聂四,在见到她身边跟了个黏人精时,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贺莲房坐在主位上瞧瞧这儿瞧瞧那儿,反正这跟她的关系都不大,回儿的事情就交个她自己去处理好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就做是局外人吧。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三个不知搞什么鬼的人。顺便也能避免聂四的追问,为什么不能帮他寻找聂二。她这阵子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但贺莲房没有片刻的松懈,她时刻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无论出现任何突发状况,她相信自己都有办法应付。 也不知贺茉回是如何打发掉难缠的聂四跟黏人的十六皇子的,总之当一个时辰后贺莲房见到妹妹的时候,她身边只有贴身的婢女。贺莲房不由得笑问:“聂四少跟十六皇子呢?” “走了。”贺茉回甩了甩手,觉得有点累。 “走了?”贺莲房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两人一起走的?” 贺茉回想了想,摇头道:“我忘了,十六皇子是被我赶走的,聂四是因为信阳候府来人传了个口信,他听了之后脸色大变,就跑了出去,连跟我说句话都没来得及,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发生什么大事?贺莲房沉思片刻,能让聂四这样的人脸色大变,想来不会是什么小事。只是不管发生什么,她怕是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既然如此,贺莲房也就不去多想,而是询问:“方才外祖母那边来话说是想我们了,待会儿要同我一起去靖国公府么?” 贺茉回也有数日没去了,当下点头:“去,那潜儿怎么办?” 贺莲房说:“留在家里温习功课,先生不是说明儿有小考么?这孩子终日沉迷练武,也不知在文院学的怎样。” 于是姐妹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靖国公府的老太君正在花厅翘首以盼,若不是不好看,她恨不得早早地到大门口等待两个外孙女的到来。老太君一生只有蓝战一个儿子,比起蓝战,早夭的小女儿更是她的心头肉。蓝氏去世后,贺莲房姐弟三人便是老太君的眼珠子,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的跟什么似的,几天不见就想得慌,非要派人去传信,要她们来看她这老太婆,否则她这把老骨头就亲自动身去看她们了! 对于娘亲这边的亲人,贺莲房还是很喜欢的,蓝家人才真的是高风亮节韬光养晦,并且极为团结,四位表哥又都是人中之龙。贺莲房曾经想过,若是自己不适合呆在家中,那么嫁给四位表哥中的任意一个都是很好的,既能承欢于外祖膝下,又能就近照料弟妹。可谁知半途杀出个青王,搅乱了她这一池春水,把她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老太君本来也打着这个主意。她把心爱的小女儿外嫁,谁知道却让她早早离世,对于贺莲房跟贺茉回这两个孙女,老太君真是恨不得把她们从大学士府带出来养在身边,日后嫁给四个孙儿中的任何两个,怎么看都是一桩美满姻缘。 其实今儿叫她们两人来,一是因为长时间没见颇为想念,二……也是想要探探这两个丫头的口风,看看她们是否对四个孙儿有意,若是有……老太君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外孙女的夙愿的。 贺莲房一听外祖母旁敲侧击地全在问明年待她及笄开有何打算,又问回儿这阵子跟聂四相处的如何,她大概就明白外祖母这是想做什么了。“外祖母,何不有话直说呢?” 老太君被贺莲房看穿心中所想,未免有些尴尬,但又因为贺莲房的聪敏感到欣慰。她摸了摸贺莲房的头,说:“若是你娘亲还在……”那该多好呀!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就有娘疼了,这些事情,哪里轮得到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来操心呢?“莲儿,回儿,你们可曾想过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家?” 贺茉回到底年纪小,被老太君这样一问,下意识里想起的第一人竟是那厚着脸皮的聂四!她摇摇头赶紧甩去这可怕的念头,笑着说:“回儿才不嫁人呢!回儿要留在家中,一辈子都不嫁!” 老太君笑了:“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傻话,我们女子生来便要相夫教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到了适婚的年龄,那就应该要成家。不过莲儿如今是公主,婚事已经轮不到贺励做主了。日后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的男子,莲儿务必要记住,一定要提前与太后娘娘说去,否则呀,谁知道会不会被人给抢走呢?” 听老太君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有共鸣。贺莲房忍不住去想,当年是不是老太君就是这样嫁给外祖父的…… 贺茉回不依了:“外祖母,您说这些做什么嘛,离大姐及笄都尚有一年呢,这事儿到时候再说难道不行吗?” “行是行,只是……”老太君似乎有些难以企口。 贺莲房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她跟贺茉回相视一眼,柔声问道:“外祖母,何事如此挂念,不能释怀?” “这……你们大哥他有了心上人了。”老太君叹口气说。 ……难道这不算好事儿么?外祖母怎地表情如此奇怪?贺莲房不解地问:“晨哥早已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遇到心仪的姑娘,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外祖母这样担心,难道那女子的出身不够好,或是品行不端?” 老太君连连摇头:“那小姐出身高贵,品性也很是温柔,晨儿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 贺茉回不明白了:“既然如此,外祖母又为何会这样担忧?” 贺莲房突然道:“难道对方是信阳候府的人?”不会这么巧吧?聂四看上了她家回儿,她家晨哥就看上了信阳候府的大小姐?! 是的,贺莲房想起来了,信阳候府的那位大小姐,据说是巾帼不让须眉,虽然生得弱不禁风,但却智勇双全,经常飞鸽传书给边疆的父兄,提出自己的奇思妙想与锦囊妙计,但凡是这位聂大小姐提出的主意,就没有失败的。其决胜于千里之外,当真可以说是一名奇女子。 只是此女常年深居简出,并不露面。贺莲房见过她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清,平日皇家盛宴,这位聂大小姐都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然后早早地便过来请罪说身子不适想要回府。信阳候府的男丁全在边疆为国奉献,所以皇上对聂大小姐非常宽容,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但凡没有太过分的,皇上都是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 贺莲房对其的印象并不深,但依稀记得此女有着不输给赵溪若的美丽容貌,只是已经及笄两年,如今正是二八年华,可惜信阳候一直不在燕凉,所以耽误了她的亲事。和赵溪若不同,聂小姐非常贤淑知礼,从不恃宠而骄,是以皇上对其评价很高。和贺莲房在民间的名声好不同,聂小姐却是让不少军士都引以为荣的,尤其是信阳候手下的十万聂家军。 在他们心里,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家小姐更高贵更优秀的女子了! 只是这样聪明美丽又知道收敛光芒的女子,为何会和晨哥相识呢? 似乎看出了贺莲房心头疑惑,老太君慢慢道:“这事儿还要从数月前说起,当时晨儿下早朝回府,在路上遇到信阳候府的马车轱辘坏了,那马儿也不知为何受了惊,聂家的小姐就坐在马车里,晨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特别热心肠,于是就把对方送回了家。这一来二去,彼此相熟,昨儿个晨儿来跟我说他与聂家小姐是两情相悦,希望我能忘掉过去两家之间的间隙,不要为难他们两人。” 贺茉回咋舌:“可这世仇放在这儿,哪里是说放下就放得下,说忘掉就忘得掉的事情呢?”听着老太君说的晨哥与聂小姐之间的故事,贺茉回忍不住要想,聂四一直叫嚣着说喜欢她,可是彼此世仇的身份摆在这儿,她又能怎样呢? 怕……就算她答应了他,双方也不可能在一起的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收起那异样的情愫,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聂四,方才她指是随便一想,只是随便一想,对,是随便一想! “回儿说得是呀!”老太君叹了口气,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贺莲房问道:“那晨哥是怎样打算的呢?”不过几个月而已就两情相悦了……贺莲房未免觉得这感情发展的太快。虽然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两人一个是信阳候府有用兵之能的大小姐,一个是出身武将世家前途无量的大少爷,这样从出生到如今都不平凡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对彼此一见倾心了呢?倒真像是戏文里唱的那样,可那都是穷酸书生与千金小姐的故事呀!她们家晨哥生得是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哪里是那些只知道死读书的酸臭文人比得了的。 “他只想我能答应这婚事。可你大舅舅还有外祖他们都在边疆没有回来,今年过年的时候都没见着,我也不知该如何通知他们……”老太君神色愈发复杂起来。“更何况,老婆子我也觉得奇怪,这多年来的世仇,两家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都是水火不容的,难道真的这么轻易,因为两个晚辈的感情就能和解的了?”要知道这可是连先帝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呀!“聂家小姐说信阳候将她的婚事自主权交给了她自己,也就是说,只要她愿意,就是嫁乞丐信阳候也不管。” 这条件……简直美好的过分。一个拥有极致的美丽和家世的女子,又那样痴心一片,无论是谁都会为她掏心掏肺的,贺莲房想。 正在她想得出神时,老太君的话让她回了神——贺莲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外祖母,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你和回儿,可否对这几个表哥有意?若是有的话……” “不不不,没有没有。”贺茉回羞红了一张脸,虽然平时她总是冷冰冰的,但一面对家人就很容易脸红。“外祖母您这是做什么呀!大表哥有大表哥喜欢的人,其他几位哥哥未来也会这样,我知道您是为了我跟大姐好,怕我们以后嫁出去挨婆家的欺负,可是有这么厉害的四个哥哥,我们怕什么呀!”她嘟着嘴,娇嗔的模样十分可爱。 贺莲房也道:“回儿说得是,外祖母不必如此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何必想太多呢?” 嘴上这么劝着老太君,回到平原公主府后,贺莲房却在第一时间就唤来了玉衡,交给他去查有关聂家小姐的事情。玄衣卫与青衣卫不同,因为青王常年征战,所以青衣卫的武功和反应都比玄衣卫要优秀,可玄衣卫多年来潜伏在燕凉各处,早就练就了一身追踪调查飞檐走壁的好本事,贺莲房吩咐下去的任务正好能让他们发挥自己的强项。在这一点上,青衣卫输给玄衣卫。 两支暗卫部队,刚好物尽其用。 当贺莲房拿到玉衡送来的资料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这聂家小姐,当真是个逆天的人物呵!自小便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十岁时更是提出一个战略让信阳候抱起她大声的夸赞,有此女,可保信阳候府百年昌荣! 可见信阳候府的人有多看重聂小姐。 这样的话,也就难怪那天聂四一听到府里下人禀报就急慌忙地赶了回去,根据资料显示,聂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娃儿,所以一群大老爷们儿都非常非常非常的宠爱她,聂小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会想办法摘给她。 但正因如此,他们将聂小姐保护的太好,反而让贺莲房弄不明白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表面上的温柔大方……贺莲房从来不信,因为从表面上看来,她也是温柔大方的。 正趴在案几上发着呆,天璇突然窜了进来,轻声禀报:“公主,青王爷来访。”公事公办的话说完后,低头又稍作补充:“独身一人,没有骑马,也没人瞧见。”再补充一句。“从墙上跳下来的。” 贺莲房:“……” 不过刚好,青王来的话,她刚好可以问问他有关聂家小姐的事情。 本来青王还幻想着两人一见面说些什么温存的话,结果刚见,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贺莲房劈头就问:“东夙,你可知道聂家小姐,名唤娉婷的那位?” 青王:“……”他对女人的印象只有三种,一种是母亲——即太后;二是心上人——即贺莲房;三——是其他女人。对青王来说,聂娉婷就属于“其他女人”的这个行列,所以他知道了才有鬼呢!“没听过,姓聂的话……是信阳候府的人么?”怎么信阳候府还有女眷?他的记忆中信阳候府全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啊,而且是极度傲慢和没有自知之明的大老爷们儿。 “看起来这位聂小姐在聂家的地位很高,包括信阳候在内,所有人都很宠爱他。”贺莲房认真地说着,将玉衡查到的纸张递过来,青王一目十行的看完后,没啥表情,哦了一声。 见到这种奇女子,竟然只是哦了一声,别的什么都没了?贺莲房纳闷儿:“王爷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每次调侃突然的时候都叫王爷。 青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答道:“我是真不认识她,跟她有关的,我一个字也没得说,不过若是你问我今晚为何到这里来,我还可以告诉你。” 贺莲房瞧他笑意颇深的样子,从善如流地问道:“好吧,那么东夙今晚为何驾临这平原公主府呢?” “自然是为了见你。”甜言蜜语从昔日冷酷寡言的王爷嘴里说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完全不磕巴,还特别自然 。“我想你了,阿房。” 贺莲房脸颊一红:“想就想了,不是前几日刚见的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阿房。”青王走过来,拉住她小手把她带到自己怀里——那道保证自己会规矩的承诺,早不知被他抛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不想念我吗?” 贺莲房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重复的字数明天替换。。不好意思啊大家。。 第145章 脱胎换骨谁是眷属 这样的话,也就难怪那天聂四一听到府里下人禀报就急慌忙地赶了回去,根据资料显示,聂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娃儿,所以一群大老爷们儿都非常非常非常的宠爱她,聂小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会想办法摘给她。 但正因如此,他们将聂小姐保护的太好,反而让贺莲房弄不明白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表面上的温柔大方……贺莲房从来不信,因为从表面上看来,她也是温柔大方的 正趴在案几上发着呆,天璇突然窜了进来,轻声禀报:“公主,青王爷来访。”公事公办的话说完后,低头又稍作补充:“独身一人,没有骑马,也没人瞧见。”再补充一句。“从墙上跳下来的。” 贺莲房:“……” 不过刚好,青王来的话,她刚好可以问问他有关聂家小姐的事情。 本来青王还幻想着两人一见面说些什么温存的话,结果刚见,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贺莲房劈头就问:“东夙,你可知道聂家小姐,名唤娉婷的那位?” 青王:“……”他对女人的印象只有三种,一种是母亲——即太后;二是心上人——即贺莲房;三——是其他女人。对青王来说,聂娉婷就属于“其他女人”的这个行列,所以他知道了才有鬼呢!“没听过,姓聂的话……是信阳候府的人么?”怎么信阳候府还有女眷?他的记忆中信阳候府全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啊,而且是极度傲慢和没有自知之明的大老爷们儿。 “看起来这位聂小姐在聂家的地位很高,包括信阳候在内,所有人都很宠爱他。”贺莲房认真地说着,将玉衡查到的纸张递过来,青王一目十行的看完后,没啥表情,哦了一声。 见到这种奇女子,竟然只是哦了一声,别的什么都没了?贺莲房纳闷儿:“王爷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每次调侃突然的时候都叫王爷。 青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答道:“我是真不认识她,跟她有关的,我一个字也没得说,不过若是你问我今晚为何到这里来,我还可以告诉你。” 贺莲房瞧他笑意颇深的样子,从善如流地问道:“好吧,那么东夙今晚为何驾临这平原公主府呢?” “自然是为了见你。”甜言蜜语从昔日冷酷寡言的王爷嘴里说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完全不磕巴,还特别自然 。“我想你了,阿房。” 贺莲房脸颊一红:“想就想了,不是前几日刚见的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阿房。”青王走过来,拉住她小手把她带到自己怀里——那道保证自己会规矩的承诺,早不知被他抛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不想念我吗?” 贺莲房沉默:“……” “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贺莲房笑着调侃,“不过,我会嫁给你的。” 她说这话时又甜又软,听得青王心头一阵痒痒。他忍不住用手去摸她柔嫩的脸颊,把她的脸蛋儿捏变形。贺莲房对于他这个爱好很无语,合着自己长了张脸,全是用来给他捏的。她赶紧别开头,以躲避他又伸过来的禄山之爪。青王没捏到,有点失落,于是再接再厉地又把手伸过去,贺莲房赶紧双手抓住他的一只大掌,牢牢地摁住,摇头:“再捏下去可就红啦。”她可不想像某回在面上留下什么暧昧的痕迹,难堪极了。 她不乐意,青王也就不再逗弄,任由她自以为能控制地抱住他的手掌,柔声询问:“怎么突然想要问我信阳候府的事情?” “我今儿去了一趟靖国公府,外祖母与我说,信阳候府那位神秘至极的聂小姐,竟与我大表哥一见倾心,甚至还想要嫁到靖国公府来。” 青王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低声道:“这亲事不能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贺莲房沉吟了下。“信阳候府的势力已经够大了,靖国公府更是吸人眼球,这样的两方势力若是结合起来……朝廷的整个格局都会发生改变。两家互有世仇,我觉得,这亲事怕是成不了的。”只要靖国公府与信阳候府屹立一天,不倒一天,聂娉婷就绝对不能和蓝晨在一起。他们彼此的身份与家世,就已经注定了这会是个悲剧至极的结局。贺莲房一早过了那听戏文便会生出的对纯洁爱情的美好与向往之心,就如同魏怀民魏大人所说的那样,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青王反倒没想到贺莲房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是这个。他摇摇头,说:“我并非因为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水火不容的关系而言,也不是因为这两家联姻,会令不少人暗中蠢蠢欲动。”一个聪明的世家,是绝对不会和另外一个同样优秀的要命的世家互相联姻的,因为那样,他们就等于在皇帝面前说要谋反。青王对老靖国公的人品有信心,但对于信阳候……“蓝晨与聂家小姐有情,固然是件好事,若是信阳候府日后能摘得清,两家可以就此化干戈为玉帛,那自然再好不过,可如今聂二已经折在你手上,聂四又被你掌控于鼓掌之间,难保信阳候府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更难看。” 与贺莲房不同,青王的顾虑主要是在那支军队上头。而且以他多年来对信阳候府的了解,整个聂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一个真真正正单纯善良的人靖国公府的每个人他都见过,老靖国公很会养孩子,蓝战便是个在战场上极其出色的人物,而他所出的四个儿子更是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如果可以,青王希望蓝晨等兄弟四人都能够成长起来,为开创新一代的盛世做准备。 贺莲房也明白青王的顾虑,她坐在他健壮的双腿上沉思:“我只担心这聂小姐接近晨哥怕是有什么目的。”否则,那样一个传说般神秘难测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只因为马车出了问题便困窘的寸步难行?若是如此,她又怎么能得到聂家上上下下的一致宠爱和尊敬呢?通过和聂二、聂四的短暂相处,贺莲房大概已经明白了聂家人大概是怎样的一个性格。他们出身名门,从娘胎里爬出来的时候拥有的东西就比别人多,又都生了一副俊美的好样貌,再加上聪明过人的脑子,聂家人是有这么个自傲的资本的。 聂家人极其护短、自大、傲慢……当这些各种各样的形容词全都放到聂家人身上以后,贺莲房突然觉得,也许这就会是极大的突破口!只是到目前为止她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契机。不过没关系,这种时候,比得就是看谁能耐心。“对了东夙,你以前就没听过旁人提起过聂小姐么?” 可能听过吧,不过对于没兴趣的事物,他向来是过目即忘的,就算有人曾在他面前提起过聂娉婷,他想完完整整地想起来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大概过了半刻钟,青王突然发出一声疑惑的抽气声。贺莲房立刻投以担忧的眼神,青王点点头,握住她不时轻抚他背部的小手,说:“没事,我只是想起来……大概在三年前,有一次女真人犯我边境,当时正值秋冬严寒,这些游牧民族迫切地需要通过杀戮和抢劫来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被褥、药物、御寒取关的衣裳……基本上只要是有用的,他们经过之处,便寸草不生。” “不过当时女真人有个叫做拓木的猛将,不仅使得一手好银枪,而且极其善于用兵布阵,当时信阳候被其弄得焦头烂额,派人叫我去收拾残局。可我刚到那儿不久,便看见信阳候收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笺。”——即使不给他看,他也猜的出来那信不是给他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信笺是哪里来的,给谁的,有什么目的? 但对于青王的诘问,老奸巨猾的信阳候却一一都用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搪塞了过去,青王见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便也懒得同他计较。 本来第二日他便要领兵前去下战书的,可当天夜里,信阳候却带着一支小分队偷偷潜入了敌军阵营,将其粮草烧得干干净净。接下来的故事不用青王说,贺莲房也猜得到。 想必聂小姐的威名就是在那个时候响出名的,只是……贺莲房仍旧不明白,连战场都没有去过的聂小姐,是如何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呢?她的青王殿下,也是极厉害的,可这一切建立在他的付出和努力,以及深沉的阅历上,难道说这聂小姐能比青王还厉害? 贺莲房不信。 不知不觉间,她竟将自己的疑问给说了出来。得到心上人夸赞的青王顿时气势如虹,抱着她耐心地给她解释:“你之前不是说过么,术业有专攻,我比较适合在战场上与敌人斗智斗勇,但论及内宅以及心计,我却不是你的对手。战场是我的天下,刀头舔血快意恩仇,你却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厮杀,比我累多了。” 说完,他见贺莲房耳朵红彤彤的非常可爱,就忍不住捏了捏。“这聂小姐之所以能够成功,应该要感谢她有个好父亲。” “你是说……信阳候?”贺莲房不能明白这跟信阳候有什么关系。 青王笑了:“因为有这样的一个父亲,所以她无需考虑天气、军心、粮饷等种种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所以信阳候接了聂小姐的飞鸽传书,却从未公正于世。”聂小姐所提出的任何建议,信阳候都会认真去看,然后从中挑选出能够起到真正作用的——好在这个女儿并没有让他失望。从每隔一段时间的书信中,信阳候能够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他的女儿越来越漂亮,城府也越来越深,只要她能一心向着信阳候府,那么不管日后与谁为敌,信阳候就都不会担心了。有这样聪明的一个女儿,他还需要做什么万全的准备? 简单点来说,聂小姐的名声,其实有百分之八十来自于祖荫。贺莲房忍不住想要感叹人家生得好,不仅有好几个仪表堂堂相貌不俗的哥哥,还有这样全身心信任自己的父亲。“既是如此,聂小姐与晨哥的相遇,那就耐人寻味了。”如果信阳候把京中与信阳候府有关的事务都交给了聂娉婷……这样的话,很多对不上号的就都一一对上去了! “不错,并非是我太过不近人情,而是对于信阳候府的人,不管是谁,都应该小心一二。” 能让青王如此忌惮,可见信阳候府已经嚣张到了何种地步:“你也是。” 两人又亲昵地说了会话,见时候确实不早了,青王也不便留下来陪伴——虽然他挺想的。 目送青王从墙头翻出去,贺莲房低头笑了。 第二日一早,贺莲房就如同昨日与老太君约好的那样,带着弟妹来到了靖国公府。贺兰潜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盯着那些武器的眼珠子都发着绿光,好像几百年没见到似的,恨不得立刻就将其抓到手里不松开。贺莲房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儿,觉得真跟个猴儿似的,这么大也仍然是没长大,天真的要命。 日后若是再有如同今日这样的危险,贺莲房衷心的希望此事再也不要发生在她的家人身上。 将贺兰潜打发去玩儿,贺莲房与贺茉回跟老太君坐到了一起,说起体己话来。贺莲房眼瞅着还有一年便要及笄了,老人家简直为了她的归宿操碎了心。 这一般人家的女儿,早早都看好了如意郎君,只待到了及笄之年,便订下婚约,哪有人跟贺莲房这样淡定,眼看不到一年就要及笄,能够成家了,却是一点都不急。 如果老太君知道贺莲房为什么不急的话……可能会吐出一口鲜血吧! 她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舞枪弄棒,而且很是崇拜那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所以青王在她心里是非常完美的,可当这完美的“楷模”摇身一变成为了“外孙女婿”的时候,老太君就呆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今日贺莲房姐妹两人专程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见蓝晨。 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满面春风的蓝晨回来了。因为去上朝的缘故,所以他穿了一身官府,看起来特别的精神,衬着他俊美挺拔的容貌,真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也难怪燕凉的众千金挤破头都想要嫁给蓝家男儿和聂家男儿,实在是这两家的儿子都生得特别好,而且个个都非常的有出息。蓝晨跟蓝战长得很像,蓝战年轻时便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蓝晨是他的长子,自然是青出于蓝。他又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做了正三品的官儿,而且完全没有依靠靖国公,全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这样有上进心和能力,长得又好看的男子,贺莲房觉得,若是聂家小姐真的看上她家晨哥,可能性也是挺大的。 见两个妹妹都来了,蓝晨难掩高兴,于是用双手分别揉了揉妹妹们的脑袋,见贺莲房不躲不闪的,调笑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知道他是在跟自己闹着玩儿,贺莲房回以笑容,心里却颇为震惊。她的这位大表哥,平时就是那高山之花,高贵冷艳,不苟言笑,除了家人以外,看见谁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今日他先是主动亲昵,又开玩笑……足以说明,他的感情用得很深、很深。 但愿聂小姐不负这一片深情。 贺莲房在心中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原本是想对着蓝晨旁敲侧击一番的,可看他如此高兴,却又不忍心扫他的兴了。最后,她什么也没问。 倒是蓝晨自己高兴的不得了主动跟贺莲房炫耀:“妹子,你知道哥哥近日有大喜事不?” 贺莲房微微一笑:“外祖母已经告诉我了,恭喜晨哥找到心仪的美人。” 蓝晨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她是个美人?” “晨哥的眼光难道还会出错么?”贺莲房拍了个马屁。 直把蓝晨美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接下来的时间,他便抓着贺莲房,把聂娉婷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从她的美丽温柔道坚韧不拔,又从她的最爱聊到她的孤独……贺莲房就奇怪了:她跟青王也属于蜜里调油的阶段,怎么就不跟晨哥这样兴奋激动呢? 跟青王在一起,更多时候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感觉,好像哪怕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分开。但看着蓝晨高兴莫名的样子,贺莲房又不舍得泼冷水。这位大表哥待他们姐弟三人真的是特别的好,可是上一世,却因为酒后与人起事端,被活活烧死在酒楼里,连个全尸都找不到。想到这里,贺莲房心口一疼,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以致缓解,低低地说:“只要晨哥你喜欢……”只要聂小姐对你也是真心的,哪怕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世代有仇怨,她也一定会为这桩姻缘尽一份力! “莲儿,你说什么?”蓝晨只见贺莲房的嘴唇蠕动,却并没有听清她的言语。 贺莲房连忙摇头。 蓝晨跟聂娉婷的事情,贺莲房是管不住的。这男女之事,凭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情到浓时,蓝晨又哪里还能等到蓝战回来呢?他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仪的姑娘,真是恨不得立即就能把人给娶回来。 聂四从那天慌忙跑出平原公主府后,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来了。所以在他重新出现后,贺茉回完全无视了他,就当眼前是只聒噪的青蛙,兀自练着字,理都不理对方。 聂航就是再傻,这时候也应该知道自己把贺茉回给惹毛了,但他想来想去没想出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就满是诚恳地去问贺莲房:“公主,你说二小姐怎么又突然不理我了?” 见多日未出现的聂四的脸突然呈现在眼前,贺莲房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谁说只有晨哥跟聂娉婷那一对……这边不还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关系没理清吗? 当机立断的,贺莲房立刻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聂航一把攥住了手腕,这动作太失礼了!“聂四少,请你谨言慎行!” 聂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于是不断地道歉,可这回——连贺莲房都不乐意理他了! 百般无奈之下,他又只好再折回去找贺茉回。 各人都有各人的烦恼与快乐,但是在燕凉城某个神秘的地下,一个浑身包裹着白布的女人,轻轻拂过铜镜中自己曾经年轻美丽过的容颜。瞧!现在的她是个什么样子呀,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纤细的手指一一拂过昏黄的镜面,女子深深吸了口气,回首,望着一字排开的人,硬下心肠,说:“拆!” 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被火燎过。 于是,一层一层的白布落下,里头晶莹的女体慢慢□□出来。这是一具多么美丽的身体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没有疤痕没有黑痣没有颜色不均,总之完美的就如同大理石雕出来一般。 很快有人为女子披上了一件外衣,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最重要的一步来临,此刻,女子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无比厉害,接下来的结果,关系到她此生最大的心愿! 白布落地,女子猛地用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镜子里头的自己。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没有办法更改,也不可以更改。 最后,她到底还是将实现移了过去。 镜子里的少女,貌美如花,眼角眉梢都带着楚楚的风情,尤其是眼角一颗泪痣,更是鲜艳夺目。 这样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只要走出去,必定是会吸引无数欣羡的目光的。 第146章 孰真孰假孰是孰非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今日贺莲房姐妹两人专程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见蓝晨。 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满面春风的蓝晨回来了。因为去上朝的缘故,所以他穿了一身官府,看起来特别的精神,衬着他俊美挺拔的容貌,真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也难怪燕凉的众千金挤破头都想要嫁给蓝家男儿和聂家男儿,实在是这两家的儿子都生得特别好,而且个个都非常的有出息。蓝晨跟蓝战长得很像,蓝战年轻时便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蓝晨是他的长子,自然是青出于蓝。他又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做了正三品的官儿,而且完全没有依靠靖国公,全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这样有上进心和能力,长得又好看的男子,贺莲房觉得,若是聂家小姐真的看上她家晨哥,可能性也是挺大的。 见两个妹妹都来了,蓝晨难掩高兴,于是用双手分别揉了揉妹妹们的脑袋,见贺莲房不躲不闪的,调笑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知道他是在跟自己闹着玩儿,贺莲房回以笑容,心里却颇为震惊。她的这位大表哥,平时就是那高山之花,高贵冷艳,不苟言笑,除了家人以外,看见谁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今日他先是主动亲昵,又开玩笑……足以说明,他的感情用得很深、很深。 但愿聂小姐不负这一片深情。 贺莲房在心中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原本是想对着蓝晨旁敲侧击一番的,可看他如此高兴,却又不忍心扫他的兴了。最后,她什么也没问。 倒是蓝晨自己高兴的不得了主动跟贺莲房炫耀:“妹子,你知道哥哥近日有大喜事不?” 贺莲房微微一笑:“外祖母已经告诉我了,恭喜晨哥找到心仪的美人。” 蓝晨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她是个美人?” “晨哥的眼光难道还会出错么?”贺莲房拍了个马屁。 直把蓝晨美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接下来的时间,他便抓着贺莲房,把聂娉婷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从她的美丽温柔道坚韧不拔,又从她的最爱聊到她的孤独……贺莲房就奇怪了:她跟青王也属于蜜里调油的阶段,怎么就不跟晨哥这样兴奋激动呢? 跟青王在一起,更多时候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感觉,好像哪怕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分开。但看着蓝晨高兴莫名的样子,贺莲房又不舍得泼冷水。这位大表哥待他们姐弟三人真的是特别的好,可是上一世,却因为酒后与人起事端,被活活烧死在酒楼里,连个全尸都找不到。想到这里,贺莲房心口一疼,她悄悄做了个深呼吸以致缓解,低低地说:“只要晨哥你喜欢……”只要聂小姐对你也是真心的,哪怕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世代有仇怨,她也一定会为这桩姻缘尽一份力! “莲儿,你说什么?”蓝晨只见贺莲房的嘴唇蠕动,却并没有听清她的言语。 贺莲房连忙摇头。 蓝晨跟聂娉婷的事情,贺莲房是管不住的。这男女之事,凭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情到浓时,蓝晨又哪里还能等到蓝战回来呢?他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仪的姑娘,真是恨不得立即就能把人给娶回来。 聂四从那天慌忙跑出平原公主府后,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来了。所以在他重新出现后,贺茉回完全无视了他,就当眼前是只聒噪的青蛙,兀自练着字,理都不理对方。 聂航就是再傻,这时候也应该知道自己把贺茉回给惹毛了,但他想来想去没想出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就满是诚恳地去问贺莲房:“公主,你说二小姐怎么又突然不理我了?” 见多日未出现的聂四的脸突然呈现在眼前,贺莲房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谁说只有晨哥跟聂娉婷那一对……这边不还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关系没理清吗? 当机立断的,贺莲房立刻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聂航一把攥住了手腕,这动作太失礼了!“聂四少,请你谨言慎行!” 聂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于是不断地道歉,可这回——连贺莲房都不乐意理他了! 百般无奈之下,他又只好再折回去找贺茉回。 各人都有各人的烦恼与快乐,但是在燕凉城某个神秘的地下,一个浑身包裹着白布的女人,轻轻拂过铜镜中自己曾经年轻美丽过的容颜。瞧!现在的她是个什么样子呀,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纤细的手指一一拂过昏黄的镜面,女子深深吸了口气,回首,望着一字排开的人,硬下心肠,说:“拆!” 声音沙哑低沉,如同被火燎过。 于是,一层一层的白布落下,里头晶莹的女体慢慢□□出来。这是一具多么美丽的身体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没有疤痕没有黑痣没有颜色不均,总之完美的就如同大理石雕出来一般。 很快有人为女子披上了一件外衣,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最重要的一步来临,此刻,女子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无比厉害,接下来的结果,关系到她此生最大的心愿! 白布落地,女子猛地用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镜子里头的自己。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没有办法更改,也不可以更改。 最后,她到底还是将实现移了过去。 镜子里的少女,貌美如花,眼角眉梢都带着楚楚的风情,尤其是眼角一颗泪痣,更是鲜艳夺目。 这样一个艳光四射的女子,只要走出去,必定是会吸引无数欣羡的目光的。 她的美丽毋庸置疑,因为在场的人都要因为她的美貌而窒息了。女子的美,并不仅仅在于她的外表,还有她眼眸深处透露出来的那种若有似无的诱惑。仿佛是一只妖娆勾人的小狐狸,但定睛一看,却又像是严格恪守三从四德的贞洁烈妇。女子从镜前站起身来,她肩头的外衣稍稍歪了一下,露出里头凝脂般雪白的皮肤,以及丰满的不像话的酥胸。 在婢女的伺候下穿好衣衫,胸前的抹胸稍微拉得低一点、再低一点……别小看这么一点点,很有可能帮得到她大忙呢! 对镜贴花黄,描眉涂唇,原本便是极其惊艳的美人,上了妆之后更是叫人无法呼吸。铜镜中的美人眼波流转,险些同样身为女性的小丫鬟给迷晕。她在心里头想着: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小姐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庸才呢?可是瞧瞧她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呀!哪里还能看得出一丝一毫的怯懦之色? “啪,啪,啪。”击掌声从身后传来,女子从镜中窥得来人,登时惊喜不已地从圆凳上起身,却被男子轻轻按下:“嘘……你只要安静的打扮就好了。” 然后接下来的几近半个时辰,男子都一直倚在屏风旁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梳妆。看着她乌黑的长发被挽起,露出一截修长白嫩的脖子,看着她朝鬓边插了一朵鲜艳的牡丹,看到她的手腕与耳垂套上绿翡翠,明明是大红大绿的俗艳之色,可穿在女子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诱惑。这种诱惑是抓不住看不见的,你只能感受。好像一和她对视,眼神便会被其吸走一般。 女子梳妆完毕,怜惜不已地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然后站起来,对着男子微微福了个身,口称奴家:“公子,奴家这模样,公子可觉得好看?” 男子悠然一笑:“不错。”说完走近她。 随着男子的走近,他那英俊的容貌和非凡的气度,以及喷洒出来的男性气息都让女子红了脸蛋儿。他伸出修长的手,握住女子的下巴看了看,半晌惋惜地叹道:“日后还是要少说些话。”好好个美人,偏偏嗓音这么难听,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听了这话,女子眼神一黯,她身上那种妖娆到几乎肆无忌惮的诱惑也瞬间收敛了起来,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气质,叫人看了遍觉得这是一朵娇嫩至极的小白花,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她还微微颤抖着身子,与男子对视,明明很害怕,却硬要装作坚强……不错,不错,该学的都学会了。 男子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松开她的下巴,说:“别把我教你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 说完,他立刻与女子保持了三尺距离,笑道:“现在,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 因着蓝晨与信阳候府小姐的事,整个蓝家上下都是一片愁云惨雾,除了蓝晨自己,没人看好这门亲事。虽说两家门当户对,但这世仇,哪里是一场小儿女的亲事就能轻易解决的? 令贺莲房没有想到的是,未等她先想个法子去见信阳候府一探,聂娉婷便已经派人送上了拜帖。 拜帖上的字写得非常娟秀,单从字迹上看,这必定是个蕙质兰心聪明绝顶的女子。面对未知的敌人,贺莲房从不大意,更何况,聂娉婷能不能成为她的大嫂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她只是命人回了拜帖,与其约了三日后在燕凉的醉仙楼见面。之所以地点不挑在平原公主府,贺莲房也是有考量的。她虽然不看好这桩婚事,但也不能排除聂娉婷对蓝晨是真爱的可能性,若是那样,她以公主的身份接见,岂不是太过见外了么。晨哥自小疼爱他们姐弟三个,这个面子,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的。 醉仙楼的八宝鸭是出了名的美味,贺莲房虽然食素,却也不得不承认一进门,那股萦绕鼻尖的香气非常勾人。她面上戴着面纱,天璇摇光紧紧跟在她身后。小二远远地见了来人,连忙殷勤的跑了上来,张口就问:“客人是来找人的吧?小的给您带路,您这边请、这边请。” “小二,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人的?”摇光好奇地问,自打她们进来,可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呀,这小二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能一眼将人看穿不成? 小二甩了甩肩膀上的毛巾,笑呵呵地道:“嗨,小的哪有这本事呀!是厢房里的贵客吩咐的,说一旦有戴着面纱但是气质出众的小姐前来,便将其引到天字房内去。小的远远一看,就属小姐气质最佳最显眼,这不就是你们嘛!小的先前还奇怪着呢,这戴着面纱,怎么瞧得出气质出众呢?不过刚才远远一望,小的才知道,原来那位贵客说得可是真没错,当真是有这样气质出众的小姐呢!” “倒是会拍马屁。”摇光嘀咕了一句,却也不得不承认聂娉婷这一招用得很好,她们约得时间还未到,聂娉婷却已在包厢等候,这诚意是十足的,再加上其与小二的话,借由旁人的口夸赞贺莲房,这其中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不过贺莲房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人么? 来到天字房门口,小二先是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应答后,方才推门请贺莲房进去。天字号房内,隔着串串珠帘,贺莲房一眼便看到了背对自己做着的那抹倩影。只从背影来看,便觉得这位聂小姐浑身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气息,尤其她背影纤细青丝柔滑,坐姿窈窕婀娜,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访,那正面的容貌又是何等模样。 聂娉婷很快就转了过来。贺莲房之前也是见过她几次的,只是印象不深。记忆中,聂娉婷总是安安静静地在宴会的一角坐着,待过了一会便会要求先行离去,两人虽然见过面,却从未说过话。 “臣女聂娉婷,拜见平原公主。”说着便要撩起裙摆便要拜下。 贺莲房忙伸手去扶,笑道:“聂小姐何必客气,你我已经算是半个一家人了,哪里需要这么客套的话呢?” 聂娉婷粉脸一红,她本就极为美丽,雪白的脸颊浮起淡淡一层红晕,更是衬得她整个人如同羊脂白玉做成的一般。仅看她娇弱的脸庞,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有这样容貌的女子,竟然会有那样的谋略。 贺莲房打量聂娉婷时,聂娉婷也在评估贺莲房。她早就知道这位平原公主美貌出众,但数次宴会均坐的远,所以并未瞧得太清楚,聂娉婷一直以为自己的容貌天下无双,可见了贺莲房,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怎么也想不到,在民间名声极好,又受太后宠爱的平原公主,竟然生得如此弱不禁风! 她的个子与自己不相上下,但身形却还要比自己小一圈,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尤其是她今日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裙,腰间扎着的鹅黄腰带,更是衬得其纤腰不盈一握。 这是个无法估量的女人——两人都在心里这样想。 还是贺莲房率先开口:“聂小姐,还是坐下来慢慢谈吧。” 聂娉婷连忙请贺莲房落座,两人慢慢地开始互相攀谈起来。言谈间贺莲房对聂娉婷的喜爱多了几分,觉得此女虽然出身于信阳候府,但却有一颗赤子之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而且从聂娉婷的言语举止一颦一笑来看,她对晨哥应该也是真心的。若是以前的贺莲房,恐怕看不出来,但如今她也有心上人,懂得男女之情,跟青王又刚好是蜜里调油的阶段,所以看聂娉婷也非常的准。既然是真心的,贺莲房便友善了许多。之前她虽然也温柔,但仍然与对方保持着距离。聂娉婷也感觉到了这一点,顿时也更喜爱贺莲房了。她觉得,若是得到贺莲房的支持,那么与蓝晨在一起的路,便不会困难太多。毕竟太后跟靖国公府对贺莲房的宠爱,那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聂娉婷很聪明,在这之前便选择与贺莲房先见面,并且准备的十分充分,为的就是要让贺莲房相信她对蓝晨的真心。那样的话,她才能和蓝晨相守。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世仇,聂娉婷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觉得,那都已经是前人的事情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什么两家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她把这疑问说出来的时候,贺莲房沉吟了下,才笑笑着摇摇头。 聂娉婷也不多问,二女交谈些许片刻,便听得房门被敲得震天响,门一开,聂航便冲了进来,见聂娉婷好好地坐在那儿,方才松了口气:“小妹,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一句话不说就偷偷出府?” 信阳候有六子一女,单从年龄,聂娉婷排行第六,所以前头的五个哥哥都习惯叫她小妹。此刻看见脾气最冲最暴躁的四哥吹胡子瞪眼的,她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即讨好道:“四哥,你用过膳了没有?我这刚刚点了醉仙楼最出名的八宝鸭,你要尝一下吗?” 聂航哪里有心思吃饭,一早他出去了一趟,结果一回府就听说小姐带着几个丫鬟独自出门去了!把他给急得,脸都青了!找不到二哥,他已经很是愧对父亲了,若是连小妹都丢了……聂航毫不怀疑,到时候他会被父亲和几个兄弟活生生撕成碎片!“尝什么尝!你这么不听话,看我到时候怎么跟父亲告状!你今日出门做什么了?还跑到醉仙楼来……想要见……公主?!” 贺莲房微微一笑:“四少原来才看见我呀?” 聂航心里暗暗叫苦,赶紧回想方才自己的态度语言是不是太凶或者太严厉了,若是公主告诉二小姐……啊!他赶紧涎着笑脸凑到贺莲房跟前献殷勤:“原来小妹出府是来见公主的啊,早说嘛!早说我就不担心了,我还亲自给她送来!公主,公主你想吃点什么不?小妹说她刚点了只八宝鸭,不如公主你先尝尝吧,啊?” 他这样刻意讨好,哪里像平日里那个只知道练武的四哥?聂娉婷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当下就想歪了,还以为自家四哥是看上平原公主了。她的第一反应是高兴,这样的话,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恩怨解除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于是她也笑道:“四哥说得是,公主不如也尝尝吧!”她在家里做小妹都已经习惯了,偶尔见到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也是新鲜的很。再加上她想歪了,于是更对贺莲房亲热的很,几乎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了。 天璇注意到自家公主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连忙出手挡住,冷声道:“我家公主不喜外人近身,四少难道忘了吗?”竟然得意忘形到这个地步了。 聂航这才想起来,不管见了贺莲房多少次,她的表情都是这样淡淡的,根本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倒是他的行为,越是激动,不就越是说明心虚吗?他可是一直立志要在贺莲房面前表现出完美一面,好让这未来的大姨子能接受自己,甚至能给自己在二小姐面前说几句好话的,可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呀!“是我忘了、是我忘了,公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啊!” 聂娉婷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更是坚信四哥是喜欢上平原公主了。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因为被养在深闺的缘故,她也没什么密友,当下便将贺莲房当成了朋友,恨不得要剖心挖肺:“公主,我四哥虽然看起来不太可靠,但他的本事真是我们聂家数一数二的,除了父亲能和他对上几招外,其他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呢!而且四哥他醉心武学,到了这把年纪,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公主,我四哥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哪!” 贺莲房明白了,聂娉婷误会了。 第147章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但凡人类,总要有那么几个弱点。即使是见识过无数生死,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士兵,也仍然会有感到恐惧的时刻。 除了水滴声,整个地牢一片死寂。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聂航手上的火折子,可他的火折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熄灭。聂航心里打起突儿来,他开始认为自己太过冲动,不应该这样贸然地夜探公主府。 走上台阶,却发现那石板只能从外头打开,准确点来说,他是被封在里头了。聂航不由得去想,这石板盖下来,是巧合呢,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若是前者,他大声呼救,兴许还能生还;可若是后者……他怕是别想活着走出平原公主府了。 无法从来时出口出去,聂航也不死心,开始在地牢中摸索,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出口,地牢内安静无声,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明显和刺耳。 一个时辰后,火折子已经尽数熄灭,聂航终于死了寻找其他出口的心。他紧张地要命,生怕自己没有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却窝窝囊囊地死在地牢里头。他开始凑近石板的方向大声呼救,可无论他怎么喊叫,也没有人过来。时间一长,聂航就死心了。他要保存体力,整个牢房连只老鼠都没有,被关在里头,连过去了多少时间他都不清楚。但他一定要活下去! 聂航后悔死了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在地牢里被关了几天,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人家公主又不是没让他找过,他自己找不着,还夜探公主府,真是谁知道都要发怒。他真的不该连脑子都不过,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可这时候后悔也没有用了,事情已经发生,若是再过几日仍然没有人听到自己的求救声,那么他可能真的就要葬送在这地牢之内了。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二小姐会不会伤心? 想到这里,聂航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耳廓子,做什么事都不动脑,活该落得这般田地!这地牢修得这样严密,必定隔音效果是极好的,怕是他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在地牢待久了,不见阳光不听人声,只有滴答的水滴声为伴,聂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半了!他懊恼不已地用手砸墙,迫不及待地希望此刻能有人从天而降拯救于他。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聂航的情绪逐渐濒临绝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完全流失,若非地上有污水洼,他怕是早就死在里头了。没有光线没有人声……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以及地牢里呛人的霉味与潮湿。聂航浑身无力地趴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他怕是要成为大颂朝开国以来第一个饿死的将军了……真是没出息…… 当一束阳光从上方投射下来时,聂航下意识捂住眼睛,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贺茉回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床边则是泪痕犹未干的聂娉婷,聂航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字到嘴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话,用尽力气也没能说出个什么来。 正好贺茉回惊醒,见一直躺在床上的聂航睁开了眼睛,立刻站了起来,赶紧从桌子上倒了杯蜂蜜水交给一旁伺候的小厮,让其服侍聂航饮下。 一杯润肺的蜂蜜水下肚,滋润了干燥的要命的唇舌,聂航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二、二小姐?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 “这里是平原公主府的客院,你怎么会出现在公主府的地牢里头呀?”贺茉回奇怪地问,又命人端了杯蜂蜜水过来,见聂四喝得急,忙道:“慢点慢点,你小心点儿别呛着。” 聂航哪里敢说出真实原因,当下呵呵傻笑,想要蒙混过关。贺茉回瞅了他一眼,嗔道:“你可真是福大命大,要不是因为夏天快来了,太后娘娘命宫里的花奴来公主府的莲花池为大姐移植桃花,移动假山时不小心勾到了机关,否则谁会发现你就躺在下头?要不是有这事儿,现在的你啊,恐怕已经在地牢里变成纸片人了!” 原来如此,聂航也觉得自己是福大命大,他赶紧对贺茉回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公主他们解释,他一个男子,为何会出现在公主府的地牢之中。“怎么,公主府的……地牢……公主都……不知道……吗……”因为说话还不利索,所以聂航特意放慢了语速,为的就是能让贺茉回挺清楚。 贺茉回点点头:“皇上赐下这座公主府的时候,没命人带大姐看过地牢,所以也没人知道原来公主府的地牢竟然是在假山前头的。”贺茉回先是解释了一遍,然后迅速将重点放到了聂航身上。“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地牢里头呀?听陈太医话里的意思,你至少在里头待了七天了!”七天粒米未进,他是神仙吗? 聂航苦笑,他这全是咎由自取,哪里好意思说实话,当下讷讷地想要搪塞过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谎言才比较有可信度。正巧这时候聂娉婷睁开了眼,发现聂航已经醒了过来,顿时惊喜的要命:“四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我真的好担心你呀!” 聂航虽然虚弱,但身上是一点伤都没有,他身子骨一向强健,只消休息几天便能恢复如初,继续活蹦乱跳了。他见小妹为自己担心,心底不由得升起一抹愧疚来,本来他回京是要照顾小妹的,现在可好全让小妹照顾自己了……“没事……让你……担心了……” 聂娉婷又哭又笑的:“你不知道,当我听到公主命人送来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好在公主心善,留你过了昨天一晚,否则说不定现在你头壳都要烧坏了呢!” 聂航哭笑不得:“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在变着法儿的亏我?” 正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传来:“说得什么这么高兴,呀,四少,你醒了?” 见是贺莲房,聂航立马要起来行礼,此刻的他充满心虚,实在是不敢直视贺莲房那双睿智又充满神秘的凤眼,总觉得被她那样一看,心底在想的什么,就都被看穿了一样。更何况此事的确是他有过在先,人家曾经大开府门任由他搜查,他没搜个什么东西出来,却因为小妹几句无心的话做出夜探公主府这个鬼迷心窍的决定。掉进人家废弃了很久的地牢里,什么都没发现便罢,还蠢的没能及时出来,被关在里头七天七夜,差点儿饿死……不管怎么想,聂航都觉得这是个可怕的黑历史!“公、公主……” 贺莲房微笑着观望他,礼貌而关心地问:“身子可好些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陈太医尚在府中没有离去,不如让他来给四少把把脉吧。” 聂航赶紧摆手不要,开玩笑,他是被饿晕过去的事实已经够悲剧了,若是被陈太医查出来昭告天下……那他还要不要做人了?日后战场上与敌国小将相对,对方只消寻他开心,他就会恼羞成怒的场景也实在是可怕…… 见聂航拒绝,贺莲房也不强求,她只是来看看聂航的身体怎么样的,然后就可以送客了。虽然她如今贵为公主,可收留外男的事若是传出去,必定闹得满城风雨,流言难听。所以贺莲房机敏着呢,聂航一昏倒,她立刻派人去信阳候府通知聂娉婷,然后请聂娉婷留在府中一起。如今聂航已醒,就更没有留在公主府的必要了。 聂仓的失踪,她做得十分大胆,所以她决计不会再对聂家人贸然出手,信阳候马上就要回京了,她必须韬光养晦,让对方相信她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壳子。让聂航在下头多待几天也是贺莲房的主意,这家伙,她给他机会搜查的时候,自己被笑声勾走,却在半夜里偷偷来打探,真当平原公主府的侍卫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若是没有她的首肯,聂航想避过玄衣卫的耳目,在平原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长长记性,下次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了。早在将聂仓转移的时候,贺莲房就已经命人将牢房恢复了原样,即便是聂仓自己回去,说不定都找不出自己曾经住了好几个月的牢房了。 聂娉婷是个懂礼数的,知道不适合再在平原公主府待下去,便起身告辞。贺莲房自然不会强留,笑着看聂娉婷井井有条的处理着这一切,举手投足间都是神采飞扬,做事有板有眼,一看便是个精明至极的姑娘。 那么,那天她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的另一面又是什么意思呢? 贺莲房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她时刻防备着自己的敌人,同时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突发状况的准备。聂娉婷意欲为何,她真的不是太在意,可若聂娉婷在打她亲人的主意……贺莲房是决计不会这样算了的。 ******************************** 祁怀旭自从被打入天牢后,不许任何人探望,即便是齐王都得有皇上的口谕或是圣旨,也才进得去。天牢的守卫自然固若金汤,祁怀旭又是做过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所以即便知道他是世子,也没有人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拔毛凤凰不如鸡,区区一个世子罢了,秋后就要问斩了呢,就算他们真的揍了他,那又怎么样? 这里是天牢,一切都得按照天牢的规矩来。 祁怀旭是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他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遇到了魏怀民,也不知此人哪里来的本事,竟然把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给扒了出来,甚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他的老底全给掀了出来!祁怀旭还不明白么,皇上最看不得这样散乱纲常嫡庶不分的戏码了,所以他一直表现得都像是个不识大体的毛头小伙子——可骨子里,他却是个有着嗜血天性的人。 他曾经无数次看着青王叔所披的铠甲,以及对方骑在高头大马上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也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是自己站在青王叔的位置,又会怎么做。 可这一切欢幻想的基础都是建立在他衣食无缺的日常生活中的。当他失去了锦衣玉食,当他穿上了雪白的囚衣,当他被关进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当他意识到自己真正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祁怀旭是被齐王疼到心坎儿里带大的,打小就是个小霸王,对谁都是爱理不理,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膜拜尊崇他,他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拦,也没有人有那能力阻拦。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王,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君主! 所以,当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光环消褪后,祁怀旭感到了恐惧。 他从来都没有到过这么脏的地方,也从来没有跟那些肮脏的低贱平民这样靠近过,他睡得地方有许多展翅的蟑螂,一个不注意,脚趾头还会被老鼠啃上一口。听说前段时间,有个死囚睡着的时候忘记盖脸,早上醒来发现鼻子都没了! 这个专门扣押恶人的地方,就连害虫都比其他地方的强硬。 祁怀旭度日如年。他不明白祁玉河为何要告发自己。对,没错,他承认当初那场是个意外,可祁玉河不也是挺享受的么?除了这个小意外之外,他们可是世上最好的哥们儿呀!祁玉河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被兄弟背叛,贵为王爷的父亲又无法将自己救出去,祁怀旭日复一日的焦躁起来。在天牢,没有任何的休闲娱乐时间,他们只能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晒着那一抹奢侈且难得可贵的太阳,然后就是漫无边际的发呆、发呆、发呆……没有美人,没有佳肴,没有美酒,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笔墨纸砚都没见到过! 祁怀旭的心理防线在迅速崩塌。 他怎么样贺莲房是不在意的,反正再如何,一个曾经被皇上与太后厌恶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法得到他真正想要的。祁怀旭的下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死不死,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而已。但贺莲房仍旧觉得不公平。那些死在祁怀旭与祁玉河手上的稚童,他们还有那样美好的年华未曾到来,便已经停止了呼吸,留给他们家人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悔恨。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偏偏好端端的活着,虽然坐着牢,却享受着比一般囚犯还要好上千百倍的待遇。 但贺莲房没有办法就这样放过他。 他在牢里过着快活日子,齐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通了关系,让祁怀旭能在天牢里的日子好过一点。但贺莲房偏偏要跟他过不去!她很委婉地利用十六皇子向皇帝传达了这个讯息,于是,在得知祁怀旭在天牢非但没有受苦,反而自在的像个大爷样后,皇上气得手指头都在颤抖。当下便颁了圣旨下去,以后除他口谕或是圣旨,任何人都不许任意进出天牢,尤其是看望祁怀旭! 祁怀旭的日子这就难过了。 世人都看得见,皇上如今对齐王是什么态度,世人总爱一起棒打落水狗,所以祁怀旭在天牢里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不好过。 他前半生不是糟蹋了不知多少年轻的孩子么? 像他这样细皮嫩肉,长得又英俊的少年,应该会很受某些如狼似虎的死囚的欢迎吧? 反正都要死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于是她耍了个心眼儿,天牢的饭菜每日都有专人配送。祁怀旭是和三名死囚挤在一间牢房里的,这三名死囚穷凶极恶,接连杀人越货一百余起,还强抢女眷,要么留下来当压寨夫人,要么全卖去了青楼楚馆,前些日子皇上特意派兵前去剿灭,这才抓住了领头的三人。然后想都没想,便批了秋后问斩的章子,连证据都不需要看了。 贺莲房其实什么也没做,她就是将祁怀旭的单人牢房收回,然后将其赶到另外一间囚室而已。 瞧着周围众人嬉笑且不怀好意的目光,祁怀旭寒毛直竖,屁股发毛,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你、你们要做什么?!” “听说这还是个世子?”为首的胖子色眯眯地将祁怀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不知道能卖多少个价钱!” 祁怀旭受此侮辱,若是在平日,他非要甩这贱民几个耳光,然后再拿把刀砍了他们的脖子。可如今形势不同,己弱于人,也只能强颜欢笑的忍了。 见祁怀旭不答腔,三人互换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当下两人分别制住祁怀旭的身体,胖子则伸手扯下了祁怀旭的囚衣,□□道:“多亏牢头给咱们送来这么个极品,老子再他妈不碰女人,鸟都憋炸了!” “临死前也尝尝这世子的味儿,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哈哈哈哈的狂笑声响彻天牢,祁怀旭惊恐的吼叫挣扎着,这一刻,他终于也感受到了那些被他如此对待的稚童的感受。可惜,就如同他曾经没有心软一样,这三个男人也不会心软。祁怀旭不是特别喜欢压人么?这一回也叫他尝尝被人压的滋味儿,看看是不是特别美妙。 衣帛撕裂声、痛呼声、哀嚎声、求饶声……以及男人暧昧的吼叫声,交织成了一支诡异至极的乐曲。 齐王手眼通天,却也没想到,就在他的庇佑下,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而今日,本该守卫祁怀旭人身安全的狱卒却都吃醉了酒,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所有的死囚都张大眼睛看着这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恨不得能拉下那三个人,换成自己上。 世子就是世子,连屁股都比窑子里头的女人白! 收到暗卫的回报,贺莲房轻轻抿了口茶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瑟词站在一旁,见自家公主笑成这样,忍不住好奇地问:“公主,您笑什么?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呀?”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句话,我觉得,其实挺有意思的。” 瑟词:“……”啥意思? 贺莲房也不与她解释,面上含笑,什么话也没说,只一口一口啜着茶水,今年的花茶是琴诗亲自采摘炒干晒后制作而成,味道好得很,贺莲房很是喜欢。既有她所喜欢的茶香,又没有她所厌恶的淡淡苦味。 “你呀,就你这个脑袋,还是什么都别问了。”琴诗端着一盘水灵灵的荔枝走进来,“公主,王爷方才命人送了荔枝来。” 话刚说完,摇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公主!公主!宫里送了好几筐的荔枝来呀!听说是太后娘娘特意为您留的!” 贺莲房:“……”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吃荔枝的。 琴诗看了摇光一眼,道:“公主,王爷还有口信要奴婢捎给您。” 一听青王有口信,贺莲房登时睁大了眼睛。琴诗看着自家公主这小女儿模样,忍不住笑了,说:“王爷说,虽然他知道太后娘娘也一定会送荔枝给公主,但他还是希望公主先吃他送的那些。” 就这个? 贺莲房以眼神询问琴诗,琴诗默默点头……真的就只有这个。 贺莲房听了,啼笑皆非,拿起一颗荔枝把玩,却并未剥开。琴诗见了,赶紧伸手剥好,仔细地放到小碟子里,再用小木片插上,这样才方便贺莲房食用。 “这么多,哪里吃得完呀。”贺莲房喟叹一声。“匀出些,一分送至靖国公府,一分送回大学士府,剩下的咱们留着,你们也净个手,然后一起来吃吧。” 这荔枝可是个稀罕物件,大颂朝只有最南方才有,每每遇到燕凉,总是半途便烂掉,所以保存完好的荔枝在燕凉可以说是非常非常昂贵,普通人家根本就负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好吧。。我还是帮更的小天使~~ 第148章 青王离京徐氏心动 四婢依照吩咐将荔枝分作三等分,差人分别送往靖国公府与大学士府,随后便各自净了手来吃,她们都没怎么见过这个稀罕物件儿,往年都是只见主子们吃,她们哪里捞得到。贺莲房只吃了几个便不想再吃了,她这阵子精神头一直不是特别好,荔枝这东西性温,吃多了容易上火,陆妈妈嘴上一直念叨着一颗荔枝三把火,再三叮嘱她莫要多吃,对身体不好,幸好贺莲房本身也不是特别爱吃。 相传史书上有位倾国倾城风姿绰约的贵妃喜食荔枝,当时的皇帝为了讨她欢心,着人从千里之外运送至京城,沿途累死好几匹快马,只为博取妃子欢心,得她一笑。可见这荔枝,当真是个奢侈之物。 这几日贺莲房都是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弄得四婢都很是担心,陆妈妈却说这叫做苦夏,因为天气逐渐转热,所以胃口跟精神都不是很好,待到天气凉了,到秋冬季节就好了。嘴上这么说,她其实也焦急的很,镇日变着法儿地给贺莲房做些酸甜开胃的小菜和祛暑化湿的甜汤,用膳的时候更是百般小心地伺候,就怕贺莲房吃得少。对于陆妈妈这一番苦心,贺莲房是知道的,所以即便她已经抱了,却也都会再塞点儿入腹。 唯一能让她心情好转以至胃口大开的,就只有祁怀旭的消息了。 听到摇光将天牢中发生的事情诉说的活灵活现,仿佛她就在跟前目睹了一般,贺莲房露出笑容,“公主,您是不知道,当时那齐世子叫得跟杀猪一样,事后还狂妄叫嚣着说要让齐王将那些死囚砍头,结果您猜怎么着?” 贺莲房不忍打断她这说书般的兴致,于是很给面子地问:“怎么着?” “不少死囚求之不得呀!”摇光如同说书人一般拍了把自己的大腿,夏裳薄,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好多死囚都是被判的炮烙、凌迟、车裂、腰斩……能简简单单快快活活的砍头,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还纷纷谢谢齐世子这样善解人意。” 可以想见,祁怀旭的天牢生涯,必定十分精彩。 得到这个结果的贺莲房,浅浅一笑,当天晚膳便有了胃口,比平时多吃了半碗,把个陆妈妈喜得不得了,连连追问摇光,到底是什么让公主这样开心,能不能以后每天都这样。摇光:“……” 随着夏季的到来,青王终于要离开了。 他走的那天,贺莲房不准备去送他,这世上要送他的人太多了,所以在他离去的前一天晚上,她大开府门,撤去了侍卫,等待着青王的到来。 天色刚黑,夜幕尚未降临,青王便已经出现在了平原公主府门前。他翻身下马,规规矩矩地递上了自己的拜帖,门口的侍卫显然没想到青王会来送拜帖,一时间竟然傻了,不知道要伸手去接,还是青王示意了他,他才回神。 贺莲房也没想到这一次青王会走正门进来,毕竟以他们俩的身份,即使是义兄义妹,孤男寡女独处,也难免会惹出什么闲话来。更何况,在世人眼中,她和青王可以说是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青王在离京前一天晚上,不进宫去见皇上跟太后,反倒进了义妹的府邸,传出去,难免会有人想歪。这人人都知道平原公主生得姿容绝世,又正值妙龄,青王殿下会心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请青王花厅落座,贺莲房亲自为他斟上一杯茶水,笑道:“王爷今儿个怎地如此规矩,竟还知道送上拜帖了?” 这是委婉地说他以前都不走正门呢!青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细细一品,方道:“这皇兄来看皇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贺莲房抿嘴一笑,“若是王爷当初不及时制止,今日来看望的可就不是皇妹,而是皇侄女儿了。” 这又是委婉地在调侃他心眼多且坏,否则那个时候贺莲房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却已经把别人给盯死了,哪有这样坏的人?青王见她娇怒嗔怪,眉目如画,巧笑倩兮,心头真是说不出的喜爱,每次见到她,他都觉得好像比上一次见面时更想念了。“本王这叫慧眼识美人,自然要抢着先下手,否则日后被别人捷足先登,本王岂不是要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才能止住心头悲伤?” 根本没有的事,却被他说得活灵活现的。贺莲房笑了,她看了琴诗一眼,琴诗立刻送上一个托盘,托盘用红布蒙着,看不出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青王好奇地用眼角去瞄,但却什么也没看到。待到贺莲房看向他,他便佯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移开视线,悠然自得。 “王爷不想看看,这次我送王爷出征奉上的大礼么?”贺莲房问。 对于心上人所赠之物,即便是一把泥土,青王也会欣然接受。他的眼里明明充满期待,嘴上却仍然谦让着:“若是小姐要送,这本王又哪能不收呢?”她叫他王爷调侃他,他就反过来称她小姐,一时间两人仿佛回到了初初相识的那会儿,明明对彼此都有戒备之心,却又有着说不出的信任感与心灵相通,直教人恨相逢太晚。午夜梦回的时候,贺莲房甚至会觉得,是不是上一世的她太傻,待在佛堂闭门不出,所以才错过了一桩这样好的姻缘呢?不过幸好,这一世她还有机会重新抓住它。 掀开红布,托盘上不过一只白玉瓶,一把短匕以及一面护心镜,以及用锦囊包裹起来的一个小荷包。 “这里,是结合了陆妈妈与陈太医毕生所学所做的丹药,虽说不能解百毒,但普通的蒙汗药或是催情药,乃至于比较常见的毒药,都是有解的。”贺莲房指着白玉小瓶说。“这个,则是我命人千辛万苦才寻得的虞帝匕,虽然比不得那把图穷匕见的徐夫人,却也可以说得上是削铁如泥。你且随身携带,可保周全。”那把徐夫人,当初被青王输——准确点来说,算是送给了潜儿,贺莲房与他定情后,便一直想寻把可以替代的匕首交还与他。“最后这个则是护心镜,你们武将上战场都要戴的,换个新的吧。” “最后这个……是我今天早上绞下的一缕头发,夙郎,我愿你……能在我及笄之前回来,我会等着你的。”她声音低柔,眼波如水,在在都诉说着对他的不舍。“女子及笄当日,要由长辈将长发绾起,你会回来的,对吧?” 青王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澎湃的情潮,他情不自禁地将贺莲房一把拥入怀中!琴诗见状,悄悄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把花厅的门关好,然后立在门前守卫,严防有人靠近。 日子久了,她也能看出青王殿下对公主是否真心。除了年纪大点,平心而论,琴诗觉得世上再也无人配得上自家公主,所以……勉强一点把青王殿下也当成自己的主子好了…… 只是两位主子虽然定情,但此时却并不适合公布,琴诗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严格把守着任何意图靠近花厅的人,并且用青王正在里头代太后向公主传达懿旨做借口——反正太后娘娘知道这事儿后一定会帮忙掩盖的,她就撒个小谎而已,谁会在意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鬟呀! 花厅里头,青王轻轻吻着贺莲房的鬓发,声音沙哑,明显是在压抑着极度热烈的感情。“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说完这句话,他克制住自己仍想要拥抱她的*,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与贺莲房保持了一点距离,然后小心翼翼、像是在捧着世上最宝贵的珍宝一般将那存有她长发的荷包放入怀中,用手轻抚,说:“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都答应要嫁你了,便是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了。” “不会那么久的。”青王郑重其事地保证。“我一定会在明年你及笄之前回来,向世人宣告,我将成为你的夫君。” 他说,他将成为她的夫君,而不是她将成为他的妻子。这个男子,无论言谈举止,都是无与伦比的在尊重过着她呀! 贺莲房心头感情汹涌,她原本想笑的,但嘴角却怎么也勾不起来。 理智的一方面,她知道他必须走,他是大颂朝的英雄,是在百姓们心目中不可战胜的战神,是为战场而生的男人;可情感的那一面,贺莲房却如同每一个目送心上人远去的姑娘,留恋不舍,不想和他有片刻的分离。 不过哭哭啼啼根本就不是贺莲房的风格,眼见气氛如此沉重,她突然笑了:“临行之前,王爷,可否陪臣女下盘棋?” 这是初识不久,他问她的话,但此刻却从她嘴里问了出来。青王笑:“有何不可?” 于是,棋盘摆好,黑子白子纵横战场,不见血的互相厮杀。 一局棋定,贺莲房笑:“王爷真是大有长进。” 青王也跟着她笑:“让公主见笑了。” 两人相视一笑。 正在这时,花厅的门被瞧响,琴诗问:“公主,玉衡说有要事禀报。” 一般不是什么大事,玉衡是不会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毕竟他现在是玄衣卫的老大,重点是隐蔽在暗处,探听消息,保护公主。所以,平日里如果玉衡憋得狠了,就伪装一番上大街上晃悠,有时候乔装成卖麦芽糖和糖葫芦的小贩,有时候打扮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还有时会变成趴在普遍面前放着一只豁口的碗的穷酸乞丐……总而言之,他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而这样灵活的性格以及鬼魅的易容手法,北斗七暗卫中,没有其他人比他更适合做玄衣卫的首领。 只是……最近这段日子,贺莲房觉得,她实在是低估了玉衡的洗脑功力以及其强大的破坏力。要知道,在她甫接下玄衣卫的时候,玄衣卫这群人,一个个不苟言笑,面具捂得死紧,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必须生活在黑暗中的阴暗与冷酷。但自打玉衡接掌玄衣卫……这才过去多久?昨儿个贺莲房就好像看到府里有个扫地的小厮长得很面熟,而且那小厮还时不时到她的院子外头扫落叶,有时候看到她看过去,还会恭恭敬敬地行个礼。 不用想,那肯定是暗卫队中的人了。只是……这暗卫改成明卫,也亏得玉衡搞得出来。 所有玄衣卫都有点孤傲和清高,甚至可以说是孤芳自赏。他们隐蔽在暗处,观察和探寻旁人的各种迹象。这使得他们像是个完全的局外人,一切名利都与他们扯不上关系,颇有点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在玉衡手下做事,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让他进来。”贺莲房点了下头。 玉衡立刻出现在眼前,今日他穿了一身只有厨子才会穿的白衣,还顶了个匪夷所思的大肚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出来的。不过贺莲房已经瞧习惯了他的不正常,所以压根儿就没怎么在意——她还是比较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公主,王爷。”玉衡在青王跟贺莲房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偶尔看后者心情不错才敢稍稍放松下,不过有青王在,他时刻都得绷着神经,否则再被王爷丢进粪坑反省,他这老大也就不用做了,以后小弟们会怎么看他? 他先叫公主,后叫王爷,也就是说,此刻玉衡已经认清楚了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子。对于青王来说,这是个好现象。把圆滑狡诈的玉衡留在贺莲房身边,他很放心。再加上有个鬼灵精的摇光以及身手最好的天璇,青王就不需要再去担心贺莲房的安全了。 “一切按照公主所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一想到即将发生的好玩事儿,玉衡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为了这个计划,他可是牺牲了太多太多,无论怎么说,公主都得让他参加呀! 青王挑眉:“什么东风?”小姑娘又趁他不知道的时候想折腾谁? 对于贺莲房的一切行为,青王都报以“我家阿房真厉害”、“我家阿房想杀谁就杀谁,反正有我在后头扛着”、“阿房你要杀人吗需不需要我动手啊还是我动手吧我怕弄脏你衣服”……这样的态度。他相信贺莲房有分寸,所做之事决不会危及江山社稷或是皇上与太后的安危,甚至她所杀之人,都是些恶贯满盈的暴徒,所以青王非常不反对,简直都想要举起双手双脚为贺莲房的壮举鼓掌了! “就是一个东风嘛!不过……这得等到王爷离去之后了。”贺莲房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哎呀真可惜呀你是看不到了。 青王:“……”他有种他们没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感觉。 贺莲房果然是说到做到,哪怕第二日一早青王便动身离去了,她也坚持一个字都不透露。明明两人彻夜谈了一宿,可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青王离去的时候,贺莲房还是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他手中。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保证。 “嗯,我信你。” 其实她可以去送他的,毕竟如今她也是皇室一员不是么?可贺莲房不愿意看到骑在高头骏马上,一身黑金铠甲,浑身透出英挺冷漠气息的青王。那样的他离她太遥远了,周围有太多人在看,但他明明是她一个人的。 不知在桌边坐了多久,直到天璇推门进来,说:“公主,王爷离京了。” “……我知道。”贺莲房微笑,手上拿着一缕乌黑的长发。 那是青王的。 他当着她的面绞下这束头发,郑重其事地交到她手中,还很是扼腕地叹息:“若是当年保留那半根肋骨就好了。”那时他年方十六,独自率领一千精兵深入敌人腹地,与外围的军队里应外合,成功端掉了敌军,使其全军覆没。青王因此受到极高的嘉奖与荣誉,但同时他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有半根肋骨险些刺穿了他整个身体,幸好他吉人天相,最后关头,仍然凭借坚定的意志存活了下来。可那一仗,不知死了多少大颂男儿。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青王的愿望便是世间不再出现战争。可只要各国皇室存在一天,贪婪与*就不会离开,战争永远不会消失。 当时给他医治的是已故的前太医院医首,老人家一生致力于治病救人,有医死人生白骨的妙手之称,也就是他,将那半根肋骨重新推回了青王胸腔,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大胆施针用药,才终于将青王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但这时候他居然说若是能保留当年那半根肋骨就好了?贺莲房无语地看着他,青王解释道:“就是觉得送那个给你的话会比较有诚意。我若是死了,便希望自己的骨头能永远陪伴着你。” 贺莲房:“……”这成志怪故事了,“我可不想每晚抱着一堆骨头睡觉,你还是平平安安地回来,那最好。” 青王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现在就想着要抱着我睡觉了?” “……”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走了。 贺莲房温柔地抚摸着手中黑发,轻声道:“你去将我梳妆匣里的荷包拿来。” 天璇领命而去,很快就将荷包拿了回来。那荷包颜色已经退了,图案也有些模糊不清,但仍然可见密密麻麻精细无比的针脚。贺莲房打开荷包,将手中长发温柔地放了进去。 这是她五岁那年,娘亲绣的荷包,虽然那时候上官氏已经入了府,但娘亲仍然尽了她最大的力气来爱着他们姐弟三人。贺莲房仍旧可以看清楚荷包上所绣莲花的纹路,就像是娘的手,温暖、陈旧、充满了回忆。 她所流露出的脆弱,不过就是一刹那,天璇甚至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因为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贺莲房的神情一如往日平淡温和。她总是这个样子的,从来不会有任何改变,唯一能让她露出其他表情的,就只有她的亲人。 怀念,怀念过了;离别,离别过了;但贺莲房永远不会再流泪,她似乎已经忘了“哭”,是什么了。一切自我的情绪褪去,她仍然是那个冷静的几近冷酷的平原公主。“宫里有消息传来吗?” 天璇点头:“方才方总管来说,明儿太后要去相国寺为青王殿下祈福,邀了不少高门女眷一同前往,大学士府也在此列。” 贺莲房微微一笑,那笑容意味不明:“那么,今儿个晚上,就得回大学士府用膳了。” 贺兰潜一直住在大学士府,但贺茉回因为要管事,所以不能长时间住下,大学士府已经离不开她了。即便如此,贺莲房仍然不喜欢妹妹仍然住在大学士府里。那里的美好记忆,总是能被悲惨替代。最重要的是,在平原公主府,他们都是主子,而在大学士府,还有个徐氏在上头压着。 贺励对这一切倒没有任何异议,他很希望三姐弟能住在一起,毕竟乌烟瘴气的大学士府,谁都不想待。 因为贺莲房搬到公主府,贺兰潜也住了过去,贺茉回更是因为管事的原因很少见人,所以才安分了不久的徐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她是个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时间一过,该忘的不该忘的她就全给忘了。她对嫡出的三个孙儿的愧疚不见了,想要弥补的想法也没了,她甚至开始觉得贺莲房很不孝,因为她早早地搬了出去,是因为蓝氏的事,所以她一直在记恨她这个祖母吗? 此时徐氏完全忘了,贺莲房即便是搬去了公主府,也是每日都来请安的,是她自己开口说不必常来,贺莲房这才少了来的次数,但一周两三次还是有的。毕竟贺莲房是太后的心肝宝贝,便是太后都不舍得每日召她进宫陪伴,又怎么能容忍贺莲房每天去给一个并不是那么慈爱的祖母请安,还要以公主之尊伺候她呢? 若非看在贺莲房的面子上,太后早寻了个理由收回徐氏的诰命了。苛待儿媳,错认血脉,养虎为患,是非不分,不辨真相……哪一个说出去不是个大帽子?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我~帮更小天使 大大好狠的心~~ 第149章 河边弱柳娇羞温婉 太后为给远征的青王祈福,所以特地邀了不少世家的女眷一同,这对众人来说,是件非常光荣的事情。但凡是有诰命,或是家中有未出阁又临近及笄的小姐的,都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只从平原公主身上,她们就能想见,若是有一天,她们也能得到太后的欢心……谁说她们就不能与平原公主平起平坐呢?更何况皇宫中还有那么多尚未婚配,正妃之位空缺的皇子,哪怕不能像贺莲房那样得到太后的庇佑,被太后认为义女,能得太后的眼,跻身为皇子妃的候选人,就已经是她们天大的福分了。 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将来总有一天,皇上会老去,谁能保证她们这些人里头,就不会出现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要她们成为某位皇子的正妃……想当然尔,二皇子、九皇子所受到青睐最多,毕竟他们是皇帝所有儿子中最优秀的,至于其他的皇子……或多或少就都被忽略了,尤其是成天招猫逗狗不干人事的十六皇子。 徐氏有着一品诰命,所以自然也是要去的,且她近日心情都不怎么好,半夜经常心悸、惊醒、失眠,所以也想着借着这次祈福的机会给自己求个签。顺便物色一下,到来的世家女眷中,可有年纪家世都适合做贺励续弦的女子。 徐氏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蓝氏早逝,后来进府的上官氏又是个心机深沉的,这回徐氏可不敢再挑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儿媳了,虽然贺励从没表现出想要续弦的意思,但徐氏可不能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从此后孤独一生。她是贺励的生身母亲,自然有权力为他安排终身大事。 此刻,徐氏已经完全忘记——就是由于她的自以为是,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悲剧。 贺莲房深受太后喜爱,所以只来得及问个安,便又被离不开她的太后命人唤了回去,徐氏心里不虞,面上却仍然是笑的,原以为贺莲房被封为平原公主,他们贺家就能更加辉煌,可谁知道这辉煌,全是贺莲房一人占去的!这丫头当真是忒地狠心,竟一点都不帮助她的父亲,从她被封公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贺励也没能得到任何实际上的帮助! 最让徐氏对贺莲房升起方案之心的,是因为她发现从此以后,贺莲房的婚事便由不得她来做主了!现在贺莲房是太后的义女,这说明什么?说明贺莲房已经是皇室中人,能决定她的婚事的,只有皇帝和太后! 也就是说,以平原公主的身份,贺莲房是断然不能嫁给任何一位皇子的。徐氏最无法接受这个!不能嫁给皇子做正妃,也就是说,注定与那个万凰之王的位子无缘! 大徐氏的确死了,但她留给徐氏的自卑、嫉妒、怨恨……远远没有离去。在徐氏的潜意识里,她仍然想要登上权力的顶峰,这样的话,日后她去大徐氏的坟前,也能骄傲的笑一回。 贺莲房便是再有出息,日后也不过是招个驸马,又能为贺家带来什么样的荣耀呢? 眼睁睁看着贺莲房与贺茉回出落的一天比一天标致,她们小的时候便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越是长大,容貌便越是肖已故的蓝氏。那个高贵、美丽、优雅,完全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儿媳! 所以徐氏迫切地需要寻找一个新的儿媳,重新让贺家热闹起来,然后新媳妇可以为贺励再生几个孩子,那样的话,她这把老骨头说不定还能活到看着孩子成器的那一天。 对于贺莲房、贺茉回这两个孙女,徐氏可以十分冷酷,但对于贺兰潜这唯一的宝贝金孙,她却生怕他受到一点点伤害。贺兰潜依赖贺莲房这个姐姐,徐氏是知道的,但她却总是想着让贺兰潜离贺莲房远一点、再远一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牢牢地将唯一的孙子控制在掌心,为他定制和选择最好的未来。 徐氏坚信,她所决定的,必然会是最好的! 这个想法在她看见贺莲房如今的风光后,变得更加坚定了。 贺莲房在相国寺后头的厢房里陪着太后与住持讲话,各位女眷在陪同太后上完香后都有短暂的自由活动的时间,徐氏便在魏妈妈的陪同下,慢慢地朝后山走去。 因为太后要来相国寺祈福,所以今日封闭山门,香客稀少,这也是为了避免出现上次那样的突发状况。今儿一早,太后还拉着贺莲房的手直念叨她是个傻孩子,别人看见刀刃来了,第一反应都是躲开,或者是拿身边的人做遮掩,唯有这个傻丫头,一门心思地往前冲,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 相国寺的后山种了一片梅花,虽然正值夏季,但这梅花却仍然开得灿烂,美曰其名为“暖梅”,花朵皆为淡淡的粉白色,闻起来有着淡淡扑鼻的芳香。年轻的小姐们都是喜爱赏花扑蝶的,尤其是梅花这样傲然独立且又特立独行的花种。娇俏的美人,芳香的鲜花,碧绿的草地,柔和的清风,一碧如洗的天空……素来清净的相国寺多了女子的欢声笑语,似乎比平日又多了几分人气。虽然平时也是香火鼎盛,但有大批女眷到来的情况却少,尤其今日诸多小姐都要在太后面前保持良好的风度与教养,所以一个个都矜持的很,即便是在梅花林中也依然文雅的笑不露齿,令人觉得心旷神怡,却又不至于太过聒噪。 但凡世家高门养出来的小姐,没有一个是是不懂礼仪的,她们的一颦一笑都经过最严苛的教导,尤其是出门在外,她们都尽可能表现出自己最高雅最动人的一面。 若说哪家千金是京城众多世家小姐的楷模,那便是贺莲房了。她的举止风度,无一不是大家风范,浑身都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名声也是极好,对待蛇蝎之心的姨娘与毫无血缘关系的庶妹尚且如此心慈,更何况是对旁人呢?世人都看见了贺莲房表现在外的华贵气度与高贵气质,哪一家的小姐不是如珠似宝的娇养着,哪一家的小姐不心高气傲,心比天高?谁愿意被人比下去?贺莲房表现的越是优秀,她们便越是想要超越她。 但那都是在贺莲房被封为平原公主之前。 从贺莲房成为“平原公主”的那一刻起,聪明的世家都意识到,从此以后,贺莲房不再是他们想要超越和比下去的对手,而是他们必须去攀附和讨好的贵人。 当你和他人的距离只有一点点,那么你会成为他们的敌人以及对手;可如果你们的距离以及拉开到再也不可能靠近的程度,你便会收获他们的崇拜与尊崇。 但凡有贺莲房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尽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而徐氏越是看到这样的情景,越是心里不舒服。当年的蓝氏,也一如贺莲房这般,是京城诸多千金效仿的对象。便连民间的父母教育女儿的时候,都会要求她们以平原公主为榜样。甚至还有歌谣传唱贺家女的美名,这对徐氏而言,可真是强烈的刺激。 贺莲房与贺茉回刚失去母亲,上官氏刚执掌贺府的时候,徐氏还想过善待这两个孙女;后来上官氏被逐出府,得知蓝氏死亡真相,被愧疚与悔恨包围的徐氏也曾发过誓要弥补,可这一切,伴随着贺莲房的愈加强大和扬名,徐氏的心理不由得发生了变化。 就好像……贺莲房不仅仅是她的孙女,还是如同大徐氏、蓝氏一样光芒四射,被人称赞和喜爱的对象。 一切想要踩在她头上的人都不在了。年少未及笄时,大徐氏就像是光芒万丈的太阳,而她,不过是蜷缩在角落里微弱的烛光,虽然也能照亮黑暗,可和太阳一比,难免黯然失色。后来大徐氏下嫁张家,她却嫁进了贺家,她终于赢了一回。时至今日,大徐氏已死,她彻底地赢了她的姐姐! 至于那个短命的儿媳蓝氏……其实说实话,徐氏真的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蓝氏才貌双全,对她百依百顺孝顺不已,对贺励更是一往情深,甚至还为贺家诞下了三个儿女……可以说,蓝氏从没有一刻表现出对徐氏不敬的意思。 但徐氏就是不喜欢她! 贺莲房是蓝氏的女儿,每每看到耀眼夺目,仅仅凭借一张美貌的脸就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的贺莲房,徐氏都觉得憋屈!觉得冤枉!觉得有一把火在心底熊熊的燃烧! 她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所以,她想为贺励续弦,其实出自爱子之心的成分非常少,更多的只是想找一找存在感而已。至于后果……以徐氏现在郁结的心情,她才不会去考虑呢!退一万步说,就算贺励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子不论母过,就是这个道理。 正出神间,魏妈妈突然道:“老夫人,前头……好像有个人在那里呀!” 徐氏定睛一看,那梅花树下,似乎有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躺在那里。因为女子穿着一身粉白的罗裳,所以几乎与落下的花瓣融成了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们走的这个方向因为大部分梅花都落了,所以年轻的小姐们都朝着开得正盛的地方而去,惟独徐氏不想与那些貌美且艳光四射的小姐为伍,所以才朝这个方向走了来。 扶着魏妈妈的手,徐氏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躺在树下的女子,心里立刻对其不喜——谁家的好姑娘会躺在这儿?真是不知廉耻。 魏妈妈明白徐氏的意思,便上前轻轻推了那女子一下,有礼地道:“这位姑娘,相国寺可是佛门清净之地,还请不要——”话音消失在看见女子面孔的一刹那。 徐氏皱眉:“怎么了?” “老夫人……您、您看……这位姑娘的脸……” 徐氏颇为不耐地上前一步,那女子的面孔尽收眼底,她才倒抽了口气,瞬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半个时辰后,贺莲房收到魏妈妈身边的大丫头传来的讯息,说是徐氏突感身体不适,所以请求太后娘娘,想要先回府。太后本就不喜徐氏,所以也并未阻拦。 大学士府里,徐氏坐在床沿,看着床上昏迷女子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陈太医给女子把过脉之后,只说是过度劳累以致体质虚弱而昏厥,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魏妈妈早命人准备好了饭菜,热腾腾的洗澡水也备好了,干净柔软的新衣也叠好了放在床头,除了跟随徐氏伺候了几十年的魏妈妈,没人知道为何老夫人会对一个萍水相逢搭救回来的少女如此体贴。虽说平日里老夫人算不上凶神恶煞,但也绝对不至于这样好说话。所以,乍一看到如此和蔼可亲的老夫人,福寿园所有的下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听得一声嘤咛,床上的少女便缓缓张开了眼睛。她迷蒙的眸子如同天上的星辰一样闪亮,杏眼桃腮,樱桃小嘴,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可那是相对而言的。若是和贺莲房贺茉回比起来,这少女也不过只是蒲柳之姿而已。 然而令徐氏对她另眼相待的根本就不是姿色,而是和她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 长得可真像呀……这也是为何先前魏妈妈会惊呼的原因。谁能相信,事隔数十年,还能见到徐氏年轻时的模样呢? 是的,比起大徐氏逼人的美貌,当年的徐氏便宛若一朵无名的小白花,虽然挺好看,但毕竟比不过牡丹的娇艳。而如今见到个和自己年轻时长相如出一辙的姑娘,不用说,徐氏心底便起了别的心思。 “姑娘,你醒啦?” 少女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姐姐派来追杀我的人吗?!” 一听这话,徐氏登时沉下脸来,但她随即意识到这会吓坏这可怜的少女,便又连忙收了回去,一时间表情显得极其怪异。这时候,魏妈妈道:“姑娘,你这可就误会了。是我发现你晕倒在相国寺后山的梅花林中,然后我们老夫人慈悲心肠,见你昏迷不醒,便将你带回府中请府医医治,你可莫要误会呀!” 少女一听自己错怪了恩人,连忙强撑着翻身起来,对着徐氏便跪了下去:“多谢老夫人救命之恩!老夫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给老夫人磕几个头了!” 徐氏慈爱地将少女扶起来,问:“好了好了,不用如此见外,我救了你,也是你我有缘,只是……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打哪儿来呀?” 少女似是被徐氏这话勾起了什么伤心事,只见她面上神色变化莫测,夹杂着痛苦、伤心、失落……半晌,才道:“小女子本是冀州人士,半月前父母双亡,长姐抢了我的婚事,嫁给了我的丈夫,又怕我去上门讨公道,便雇了不少人来追杀于我,我……我……”说到后头,竟已是泣不成声。 这番话成功地勾起了徐氏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伤心事,以及对少女惺惺相惜的好感。她不再去问,而是道:“既是如此,日后你便在府里安心住下吧,但凡我在,便决不会有人敢欺侮于你!” 少女脸一红:“这怎么好意思,老夫人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无以为报,身上的银两也用光了。再麻烦老夫人,我怎地……” 徐氏不由分说地一把握住少女的手,被她的话彻底触动了,以至于她想都不想便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既是如此,我便认你做我的干孙女儿!这样的话,便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了吧!”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少女眨巴眨巴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魏妈妈轻声提醒:“小姐还不赶紧谢谢老夫人?” 自己流离失所,的确需要一个栖身之地,少女立刻拜了下去:“多谢奶奶!” 冀州在大颂朝西北之地,那里地数偏僻,民风也较为未开化,所以一般父亲的母亲不叫祖母,都称奶奶。这简简单单却又甜甜蜜蜜的两个字简直叫到了徐氏的心坎儿里。尤其少女语气中的哭腔与崇拜之意,更是让她觉得,这才是她真心想要的孙女儿! 不像贺红妆贺绿意那样包藏祸心,也不像贺莲房贺茉回那样心高气傲!这样软软糯糯乖乖巧巧的,才是徐氏喜欢的孙女!“好孩子、好孩子,以后啊,不管什么事,都有奶奶给你做主,好不好?” 少女含着眼泪点点头。 魏妈妈这时候悄声提醒:“老夫人,还没问小姐的名字呢!” 少女这才想起自己没报上名字,小脸顿时因为羞窘而涨红,老实地道:“我叫何柳柳,为何的何,柳树的柳。这名字是我娘给我起的,可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没来得及说,便去世了……”说着说着,神色又伤感起来。 徐氏连忙劝哄起来,此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何柳柳的肚子里传出,她的脸蛋儿更红,整个人也更加不好意思了:“对、对不住……我太久没吃东西了……”盘缠用光,她一路上都不知是怎么逃到燕凉来的。 闻言,徐氏与魏妈妈一同笑了起来:“放心吧,傻丫头,在咱们贺家呀,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应有尽有,决不短了你的!” 何柳柳赶紧道谢,然后被人搀扶着到桌边坐下,看着那满满一桌的事物,眼睛一亮,瞬间狼吞虎咽起来。 ******************************************* “喔?祖母认了个干孙女,还是从冀州逃亡而来的女子?”得知这个消息的贺莲房,面露惊讶。 贺安局促地看了看四周,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为何他总感到暗地里似乎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瞧呢?瞧得他屁股毛毛的……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什么坏事一样。“是、是的……老爷让我转告公主,不必挂念,此女不会被记上贺氏族谱。” 贺莲房在意的才不是这个呢,她比较想知道徐氏近日的心情如何。 贺安收起四处乱看的视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公主,最近这几日,自从何姑娘来了之后,老夫人精气神儿都比之前好了许多,气色也好了,晚上睡觉听说也再不起夜了。” “这么说,这位……义妹是吧?”贺莲房问,见贺安点头,又笑道:“可以说是有一手呀。”连娘亲那样的女子都没能收服徐氏,这小小的回来了竟然做到了,真当刮目相看。 贺茉回坐在一旁无聊地卷着自己的长发玩:“祖母想认就认呗,认一千个我们也管不住。” 她对徐氏早已死心,自然不会去关心对方是死是活。 贺安:“……”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二小姐你还是私下里跟公主或是大少爷在一起的时候讲吧,不要让我一个奴才听到呀! “回儿说得是,祖母想认,认便是了,又何必再差你走这一遭呢?”爹爹有事,大可下朝后来公主府说,贺安这个大管家却被派了出来,可见必定是有人差使。那么除了他们父女四人,唯一还能使得动贺安的人是谁? 徐氏。 “公主聪慧。”贺安脑门一滴冷汗。他觉得……自家小姐自打当上这个公主后,那是越来越有气势了,有的时候就连他都要因为那强大的威压感到害怕。“老夫人是说,既然族长跟族里的长辈都不同意何姑娘入贺氏族谱,但何姑娘终究已是贺家人,再加上公主这段时间都未在家中用膳,所以便想着要全家人在一起吃顿饭,问公主今儿晚上可有空闲。” 贺莲房笑了,徐氏这哪里是对她颇为想念呀,她根本是想让自己做那何柳柳的跳板,借着自己的美名,让何柳柳上位呢! 真是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徐氏的亲孙女。前有贺红妆贺绿意,后有这个何柳柳,仿佛只要是亲孙女,徐氏都亲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我 你们懂得 第150章 假面佳人谁辨真假 徐氏想要她们回去,贺莲房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名义上,那还是她的祖母。即便是她再得太后的宠爱,只要她还姓贺,徐氏就是她的祖母。 于是,次日晚上,贺莲房带上弟妹,坐上马车朝贺家而去。 到了贺府门口,马车刚停下,便有一阵环佩叮咚声响起,贺莲房尚未下车,便听见一道蕴含着惊喜和淡淡胆怯的声音:“车里坐的,可是大姐与二姐?” 贺兰潜骑在马上,一直走在后头,此刻提起缰绳行至前方,略略一提——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把娇弱的何柳柳吓了一跳!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用手轻轻拍着胸口,一张柔美的小脸涨得通红,又是不好意思,又是鼓足勇气地看向贺兰潜,问:“你、你就是兰潜弟弟吧?我、我是……” 话未说完,贺兰潜便翻身下马,拱手作揖,有礼地笑道:“想必这位便是祖母刚认的柳柳姐了。 一个翩翩美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你,还对你这么有礼貌,任谁都不会忍心计较他先前“无心”的过失的。何柳柳的脸蛋更加酡红一片,她讷讷地道:“是、是我没错……你、你好……” 就在这时,天璇跳下马车,掀开车帘,恭恭敬敬地将贺莲房扶了出来。贺兰潜一见大姐出来,立刻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般奔了过去,充满孺慕之情地凑到她身边,神情如同一只亟需她揉揉头的小动物。贺莲房见他这样,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贺兰潜立刻满足起来,一双凤眼都笑成了月牙。 何柳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依照奶奶所说,平原公主是个性格软和好揉捏的,只是运气好些而已。何柳柳觉得,若是自己处在平原公主的位置,拥有和她一样的东西,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奶奶也说了,自己才是她最想要的孙女,只要能取得平原公主的信任与喜爱,她的未来指日可待。于是她略略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上前一步,柔声细气地道:“大姐……” 刚见面,大姐二字便挂在了嘴边,这姑娘当真是自来熟。和徐氏口中那个“谦逊有度”的形容词不够相符呀!贺莲房微微一笑,并未回应,天璇看了何柳柳一眼,毫不客气地道:“这位姑娘,请莫要如此称呼我家公主,太后娘娘亲口说过,除了贺家人,其余人等见到公主凤颜,都必须尊称。” 听了这话,何柳柳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娇美如玉的脸蛋瞬间变得如纸一般惨白,脆弱的仿佛一尊搪瓷娃娃,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强烈的痛苦而破碎成千万片一样。甚至于她还微微朝后退了一步,嘴唇微微颤动:“对、对不起……是、是我逾矩了,我只是……只是太想要家人了……公主,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对你无礼的……” 要不是这一切早在贺莲房意料之内,她真的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了,她真的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而面前这一脸泪痕的少女,便是在她可怕压迫下的可怜人。 也许是因为前头有贺红妆这个先例,贺茉回对何柳柳这样的人非常不喜欢。她淡淡地道:“何姑娘何必如此,这是太后娘娘亲口吩咐的,何姑娘在这里泪眼盈盈,知道的,明白何姑娘是在为没有亲人而悲伤,可若是那不知情的人看见了……真的要以为姑娘是对太后的懿旨表示不满了。” 藐视懿旨,这是多大的罪名!何柳柳猛地止住了眼泪,但却仍旧哆嗦着嘴唇,没有收起那一副如泣如诉的脸。刚出口的“二姐……”两字也被她吞入了口中,可就是这样欲语还休的模样,才更是惹人怜爱。 下一秒,贺莲房便听见徐氏威严凌厉的声音:“莲儿!你怎能如此对待柳柳?!”说完,几步走到何柳柳身边,疼惜地拉过她的小手,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是谁欺负了我的心肝宝贝儿呀!” 何柳柳摇摇头,哽咽道:“没、没有……”嘴上这么说,视线却迅速地扫过贺莲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果然,徐氏立刻瞪了贺莲房一眼,这个平日里孝顺贴心又很听她话的孙女,在何柳柳面前,似乎被比进了尘埃里,此刻她完全记不得贺莲房平日的好,满心都是贺莲房的清高和自傲,觉得这丫头果然是野了心,以为攀附了太后就能不受她控制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她的祖母,都是这贺家的老夫人!“莲儿,不是祖母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看明年便可以嫁人,怎地还如此骄纵跋扈?柳柳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孤女,以前你赶走云娘,赶走红妆绿意,祖母可说过你一句?如今祖母不过是想留个顺眼的丫头在身边,难道你连她都容不下么?曾几何时,你竟变成这样一副模样了!” 贺莲房:“……”从头到尾她说过话没有? 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贺莲房从来都与徐氏不亲。这一世甫出佛堂时,徐氏也曾有过一段时间对她很是疼爱和看重,几乎每日都要有她的陪伴才行,可随着时间流逝,一切就都变了样。贺莲房不愿意为一个永远不可能坚定信心站在自己这边的亲人付出,有那样的时间,她更宁愿花在其他事情上面。 瞧瞧,从上官氏被逐出贺家,贺红妆贺绿意姐妹俩被从族谱上除名,才过了多久呀!可徐氏现在就已经把那些事情给忘了,从她口中再诉说一边当时的事,反倒全成了贺莲房的错。她那好儿媳,两个好孙女,竟都是被贺莲房陷害赶走的! 是谁固执地请来族长和长辈们,请他们将贺红妆贺绿意从族谱上除名?是谁坚定不已要将这三人赶出贺家?到头来,所有的错处竟全成了贺莲房的了!这要是不明就里的人,反倒要以为贺莲房是那迫害庶出,毒计百出的恶人了。更是令人忍不住要怀疑,她那仁义的名声,到底有几分真实。 贺兰潜见不得徐氏这样对贺莲房说话,但几年下来,他已然成长许多,做事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了。在这种时候,他知道一味的与徐氏争论对贺莲房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徐氏对贺莲房怨念更深。他是个聪明而勤奋的孩子,很多事情一学就会。“祖母,不是说好今儿是咱们一家人团聚用膳的么?为何大姐刚下马车,您便在人前对她责骂?昨儿因为我的功课,大姐已经十分劳累了,祖母你这样冤枉大姐,孙儿我可不依。而且自从马车停了后,大姐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徐氏听了,一脸的冰霜瞬间融化,这是她唯一的宝贝孙子,贺家的独苗苗,她不宠谁都要宠他,虽然她觉得贺莲房渐渐脱离了掌控,还试图将贺茉回跟贺兰潜带离她的身边,但这并不代表她要毁掉这个出息的孙女。此刻贺莲房是大颂朝几百年来唯一出现的异姓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她在民间的名声极好,对贺家有利无弊! 她可以不喜欢贺莲房,但贺莲房必须维持她在民间的声誉! 所以她怎会昏了头,在府门口便指责贺莲房呢?! 徐氏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只是她从不道歉,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于是她以眼神示意贺莲房,希望这丫头能识相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谁知贺莲房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微笑的看着她。 徐氏心里更恼,愈发觉得自己先前是错信了这个孙女,竟还听了她的,给了她那么多的好处,甚至上官云娘跟红妆绿意,都是贺莲房设下的圈套! 贺莲房微微一笑,轻声道:“好了,祖母,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徐氏哼了一声,一把拉起何柳柳道:“咱们走!” 何柳柳回头担忧地望了贺莲房等人一眼,徐氏喝止道:“回头瞧什么!还不赶紧跟我走?!潜儿,回儿,快些跟上俩!” 对贺莲房的冷遇十分明显。 可惜这招只能伤害在意你的人,对心中根本没有你的贺莲房而言,什么都不是。上一世,她曾经真心期盼过祖母能够救回儿一命,阻止上官氏将潜儿送走,她真的真的曾经对佛祖祈愿,可徐氏的作为狠狠伤透了她的心。她死的时候,不过十二岁,徐氏除了在灵堂前掉过几滴眼泪以外,根本就不曾真正伤心过。而后来潜儿死掉,徐氏也只是悲伤了一阵子,然后便继续做她那尽享荣华富贵的老夫人了。 从那一刻起,贺莲房就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徐氏都是知道的!知道上官氏找人进佛堂毁她名节,知道上官氏将她害死,知道上官氏将潜儿送去了什么地方,知道贺红妆抢走了回儿的姻缘……这一切的一切,徐氏比谁都清楚! 可她总是表现出那样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她是最最无辜的,她只是——真心的、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但明明她是可以阻止的! 她最爱的唯有她自己。哪怕是爹爹,怕也不在祖母关心的范围之内。 徐氏厌恶大徐氏的跋扈嚣张,可她自己,在嫁入贺家之后,却也可笑地变成了大徐氏那样的人! 可以想见,这一顿晚膳,吃的并不那么尽人意。徐氏心里不虞,何柳柳忐忑不安,贺茉回贺兰潜冷淡以对,更是没有胃口,只有贺莲房,一派悠闲地尝着桌上的菜色,自从她搬去平原公主府,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府里厨子做的菜了。与公主府的御厨比起来,贺家的厨子虽然也算一流,却还是要逊色许多。 她对这个家,除了弟妹以外,真的是任何能够让她留恋的东西都没有。 徐氏见不得别人一筹莫展,贺莲房却如此自在的模样,于是冷淡地指责:“怎地搬出去这点时间,却变得如此不懂礼数?桌上每样菜你都尝了一口,也不怕旁人说你没有家教?说出去,可别丢我贺世家的脸!” 贺莲房微笑以对,从头到尾,她也不过尝了三四道,桌上至少摆了三十几道,祖母已经到了她做什么都瞧不顺眼的地步了么?“祖母教训得是,孙女会牢记的。” 贺茉回却不愿意这样过去,她皱了下眉,发出“嘶”的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祖母,我这里有件好消息要告诉祖母呢!” 也许是为了做给贺莲房看,徐氏顿时露出慈祥的笑容,笑眯眯地问道:“什么事儿呀?” “前段日子,孙女也有幸随大姐进宫陪伴太后用午膳,当时有好几名公主和后妃在,太后当着她们的面,夸赞大姐礼数周到,要诸位未出阁的公主,都跟大姐多学学,还说这都是祖母您的功劳呢!”贺茉回巧笑倩兮,“祖母,您的名声,可是连太后都知道了呢!” 这是夸奖的话,徐氏却听得面色惨白! 贺茉回这哪里是在夸她!根本就是在为先前她指责贺莲房没有家教在反讽她!甚至还是在委婉地告诉她,她的所作所为,太后都是知道的! 那么,太后知道,却没有对她采取措施,惩罚于她的原因是什么呢? 还不是看在贺莲房的面子上! 她承了贺莲房的情,却还在这里对贺莲房冷嘲热讽,但其实只要贺莲房想,她这一品诰命的身份,完全可以在一瞬间被颠覆!贺茉回这是拐弯抹角地提醒她这个祖母,她此刻之所以能够保存荣誉和地位,都是因为有贺莲房!如果贺莲房对她彻底寒了心,她的荣华富贵也就不复存在了! 徐氏的脸色登时变得非常难看。 其实自打上官氏母女三人被逐出贺府,徐氏从气头上冷静下来,她和贺莲房之间那脆弱的祖孙情就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中间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所以彼此都愿意从表面上伪装一下而已。 “祖母,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不便久留,现在便去探望爹爹了。祖母不想与我同桌进食,我也不便多加叨扰,孙女告退。” 贺莲房说要走,贺茉回跟贺兰潜自然也不会留,徒剩徐氏跟何柳柳坐在桌边沉默。良久,何柳柳才讷讷地道:“祖母……大姐她是……” “什么大姐!那是平原公主!”徐氏低喝,恼怒不已。很显然,她的名誉需要贺莲房的仁慈来维持这件事深刻打击了她的自尊。这一刻,徐氏终于意识到,贺莲房已经不仅仅是她贺家的女儿,她徐氏的孙女儿了,她还是大颂朝几百年来唯一的一名异姓公主,是深受太后宠爱的金枝玉叶! 明明当初还是任由她捏边搓圆的小娃娃……竟成长到了这地步! 离开福寿园后,周围没了徐氏院子里的人,贺兰潜才问:“大姐,你是故意要激怒祖母的?” 贺茉回笑:“不然怎么避开祖母的纠缠呢?你没看出来她想念我们是假,为那何柳柳求——啊不,是索要点什么才是真么?” 姐弟三人相视而笑。 是夜,何柳柳坐在自己房间的桌边,单手放在桌上握成拳,粉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好好的机会竟就这样浪费掉了!徐氏当真是个没用的老不死!原以为能凭借徐氏攀附上贺莲房,或是借由徐氏平步青云,结果那老太婆根本就不带她出去参加燕凉高门间的聚会,她根本就见不到其他达官显贵人家的女眷!所以,就更别提是获得旁人的欢心了! 她只能每日待在这福寿园里,白日里醒来,睁开眼睛后,便要陪着徐氏聊天!烹茶!伺候她的衣食住行!何柳柳气得要死,她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她何时才能得偿所愿?! 不,不能生气,不能发怒……否则这样会显得她特别容易受刺激。 何柳柳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铜镜前,她着迷地看着铜镜中那张美丽的脸——和徐氏年轻时几乎有□□分相似的容貌。虽然比不得贺莲房与贺茉回的绝色,却也是极度的动人。燕凉多生美人,想要在这么多美人中脱颖而出,那是多难的事情呵!想要一步登天,就必须走些常人不会走,也不敢走的路子。 而她甘愿冒这个险。 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抚过芙蓉面,何柳柳对着镜子里那张美貌的面孔痴迷不已。多么的无辜!诱惑!动人!妖娆!可这样的容貌面对女人有什么用!她要的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回想起今日见到贺莲房姐妹两人时所看到的她们的脸,何柳柳就嫉妒不已!再想到那个依赖姐姐的美少年,她更是羡慕的要命!为什么这样的好事都被贺莲房一人得去了?得天独厚的容貌,受上苍眷顾的家世,甚至还有这样令人眼红的运气!谁能靠一支舞成名?谁能碰巧救下太后一命?谁能在见到太后第一眼时便得了她老人家的欢心?谁能被封为异姓公主,还得了个平原的封号,皇上甚至为此还赐了她一座公主府?! 只有贺莲房!就只有贺莲房! 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呢?! 何柳柳知道这样的情绪对自己的将来非常不利,但她仍然尽量想要保持冷静。现在,万籁俱寂,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人会看见她的真面目。待到明儿个太阳出来,她便仍然是那个娇羞胆怯的何柳柳——深受徐氏喜爱,在大学士府里头为人称赞的何柳柳,没有肮脏名声与不堪回首过去的何柳柳! 她坐在镜子前,慢慢地抚摸如花似玉的脸,然后轻轻、轻轻地用布巾打湿脸颊,尤其是皮肤与头发相接触的部位。半柱香后,皮肤变得松软柔嫩,何柳柳缓缓伸出手,在耳根处细细揉搓——只见那处的脸皮竟微微卷了起来! 随后她慢慢将脸皮撕下,竟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那面具贴在脸上,如同第二层肌肤,一点异样也无。 只是这样的易容是有代价的,面具下面的皮肤会受到侵蚀,逐渐变得腐烂和恶化。但那对何柳柳而言算得了什么?只要她能在容貌彻底毁坏前,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面具被撕下后,何柳柳将其叠好仿佛一个小木盒内,木盒内有着奇怪的透明液体,面具放进去后,因为戴了一天而微微显得有些蜡黄的边角瞬间柔软舒展开来。不枉费她为了能戴面具而把千辛万苦吃尽苦头的调试身体! 随后,她伸手到喉咙处,探手进去,在后头处取出一小块奇怪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某种动物的皮,粉嫩柔软,格外瘆人。 何柳柳又小心翼翼地起身,从床头的小格子里头拿出一颗药丸,以温水送服口中,然后又将那块皮塞回喉咙口,再开口,便又是柔嫩软糯,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声音。 此时面具也泡的差不多了,她将面具拿起,趁着面具还微微湿润,将其套在了脸上。现在是在大学士府,一丝一毫的懈怠都很有可能让她露出马脚,所以即便是夜晚,她也决不拿下面具——即使这会加快她脸部的腐烂速度。 这也是她从不让婢女进来伺候的原因。但凡是她的事情,都会亲力亲为,决不假他人手。徐氏曾夸她这是贴心稳重,但其实她不过是怕被人看穿。 多么可笑,又自以为是的老太婆! 明明有那样优秀的孙女,却偏偏要从平庸的她身上找寄托,就因为她可笑的嫉妒着那两个出色的孙女! 何柳柳想笑,嘲讽的笑,但无论她怎么做表情,镜子里的脸都是那么娇柔动人。这是她训练学习数月的结果,就如同执念一般,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脑海,一举一动,都显得那样浑然天成。 夜色越来越深,别有用心的人,也需要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还是夜半被催起来更文的小天使 花花撒起来~~ 第151章 聂四离京聂大现身 四婢依照吩咐将荔枝分作三等分,差人分别送往靖国公府与大学士府,随后便各自净了手来吃,她们都没怎么见过这个稀罕物件儿,往年都是只见主子们吃,她们哪里捞得到。贺莲房只吃了几个便不想再吃了,她这阵子精神头一直不是特别好,荔枝这东西性温,吃多了容易上火,陆妈妈嘴上一直念叨着一颗荔枝三把火,再三叮嘱她莫要多吃,对身体不好,幸好贺莲房本身也不是特别爱吃。 相传史书上有位倾国倾城风姿绰约的贵妃喜食荔枝,当时的皇帝为了讨她欢心,着人从千里之外运送至京城,沿途累死好几匹快马,只为博取妃子欢心,得她一笑。可见这荔枝,当真是个奢侈之物。 这几日贺莲房都是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弄得四婢都很是担心,陆妈妈却说这叫做苦夏,因为天气逐渐转热,所以胃口跟精神都不是很好,待到天气凉了,到秋冬季节就好了。嘴上这么说,她其实也焦急的很,镇日变着法儿地给贺莲房做些酸甜开胃的小菜和祛暑化湿的甜汤,用膳的时候更是百般小心地伺候,就怕贺莲房吃得少。对于陆妈妈这一番苦心,贺莲房是知道的,所以即便她已经抱了,却也都会再塞点儿入腹。 唯一能让她心情好转以至胃口大开的,就只有祁怀旭的消息了。 听到摇光将天牢中发生的事情诉说的活灵活现,仿佛她就在跟前目睹了一般,贺莲房露出笑容,“公主,您是不知道,当时那齐世子叫得跟杀猪一样,事后还狂妄叫嚣着说要让齐王将那些死囚砍头,结果您猜怎么着?” 贺莲房不忍打断她这说书般的兴致,于是很给面子地问:“怎么着?” “不少死囚求之不得呀!”摇光如同说书人一般拍了把自己的大腿,夏裳薄,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好多死囚都是被判的炮烙、凌迟、车裂、腰斩……能简简单单快快活活的砍头,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还纷纷谢谢齐世子这样善解人意。” 可以想见,祁怀旭的天牢生涯,必定十分精彩。 得到这个结果的贺莲房,浅浅一笑,当天晚膳便有了胃口,比平时多吃了半碗,把个陆妈妈喜得不得了,连连追问摇光,到底是什么让公主这样开心,能不能以后每天都这样。摇光:“……” 随着夏季的到来,青王终于要离开了。 他走的那天,贺莲房不准备去送他,这世上要送他的人太多了,所以在他离去的前一天晚上,她大开府门,撤去了侍卫,等待着青王的到来。 天色刚黑,夜幕尚未降临,青王便已经出现在了平原公主府门前。他翻身下马,规规矩矩地递上了自己的拜帖,门口的侍卫显然没想到青王会来送拜帖,一时间竟然傻了,不知道要伸手去接,还是青王示意了他,他才回神。 贺莲房也没想到这一次青王会走正门进来,毕竟以他们俩的身份,即使是义兄义妹,孤男寡女独处,也难免会惹出什么闲话来。更何况,在世人眼中,她和青王可以说是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青王在离京前一天晚上,不进宫去见皇上跟太后,反倒进了义妹的府邸,传出去,难免会有人想歪。这人人都知道平原公主生得姿容绝世,又正值妙龄,青王殿下会心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请青王花厅落座,贺莲房亲自为他斟上一杯茶水,笑道:“王爷今儿个怎地如此规矩,竟还知道送上拜帖了?” 这是委婉地说他以前都不走正门呢!青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细细一品,方道:“这皇兄来看皇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青王刚离京不久,边疆便传来消息,有游牧民族来犯,青王已率军出征,同样作为统帅的信阳候自然也不能避免。于是他回京的日子便被暂时耽搁了下来,皇上隆恩浩荡,特意准许其长子聂芒回京。但相对的,聂大回来了,聂四便要离开。 这便是上位者对手握兵权的重臣的戒备之心。与靖国公府不同,信阳候府女眷稀少,信阳候的几个儿子又个个出色凌厉,皆是少年成名,威风凛凛,这样的世家,便如同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深深地扎在大颂朝的土壤之下,哪怕日后聂家会出几个败坏门风的子孙,但只要有聂家六子在,便可保得百年声誉。 靖国公府却不这样。一来,靖国公的一片赤胆忠心,皇上还是很信任的,若是没有靖国公鼎力相助,当初他也不会这样成功地登上大宝。而即便作为功臣,靖国公也毫不嚣张跋扈,虽然这个老头固执又死脑筋,但同时,他也非常非常的忠心。二来,蓝氏一族向来最重仁义二字与家人性命,除了蓝战最小的儿子外,其他三个两个从文一个从商,都危及不到他的江山。最重要的是,靖国公府的老太君,绝对无法放下她那两个外孙女!这样的话,贺世家与靖国公府边同时被他掌握在手中。所以,即便知道靖国公与蓝战忠心耿耿,即便贺励是自己的心腹,皇帝对这两个庞大的家族,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 太后认贺莲房做义女的事情,对皇帝而言,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既能慰藉太后多年空虚的心灵,也能借着贺莲房牵制住贺世家与靖国公府。皇帝不怀疑贺励与靖国公的忠心,但他无法保证是不是还有别人在暗地里蠢蠢欲动。 这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为了保住那个位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诛杀威胁到他的人事物。 聂仓失踪后,皇帝之所以未曾下令大力寻找,便是因为忌惮着信阳候府。当年他尚是一名皇子之时,信阳候鼎力相助,但今时今日,靖国公还是那个靖国公,信阳候却已非昔日的信阳候了。他开始骄横自大,任意妄为,皇帝只是不说,并不代表某些事情他就不知道。 因此,皇帝极力限制信阳候府的人回京。一,是因为边疆有青王和靖国公在,信阳候必然不敢突然发难,二,也是因为这京城里还留着信阳候府的千金聂娉婷。聂家男儿将这个少女如珠如宝的宠爱着,信阳候之所以会将自己的掌上明珠留在京城,也是为了打消皇帝的戒心。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本事非凡,若是埋在家里,不知有多可惜!所以即便再舍不得把唯一的小女儿留下来,他也依然咬牙狠心放手。 唯有让皇帝放心,他们信阳候府才能平平安安躲过这一劫。说不定等到新帝登基,便能迎来信阳候府新的生机。 聂四走的那天,死活赖在平原公主府门口,叫嚣着要跟二小姐道别。贺莲房觉得他在府门口嚷嚷着太不像话,便命人将他传了进来。结果一看到贺茉回,聂四便扑了过去,看那架势,仿佛是想抱住她的大腿哭诉一番。贺茉回被吓得往后一缩,聂四扑了个空,不满地道:“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给我牵牵手吗?” 贺茉回白了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 聂航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张牙舞爪地道:“我拉我未来妻子的手,有什么不对?!” 贺茉回的脸登时红了,她羞恼交加地对着聂航抗议:“你胡扯些什么?谁是你未来的妻子了?不害臊!”说完还跺了下脚。 这可爱的模样,便是连贺莲房都想要笑了。 只是那笑容十分短暂,片刻后,她便收敛了笑容,淡淡地看着面前那两人,眼神平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呀,当然是你呀!我们说好了二小姐,等我下次从边境回来,你就嫁给我吧!好不好!”莽夫连求亲的态度都很率性,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也不讲规矩,想要什么就说什么,毫不客气,而且态度非常之理所当然,仿佛他这么说了,贺茉回就应该乖乖嫁给他似的。 贺茉回这回连理他都不乐意了,直接转身跑了。 聂航急了,想追上去,却被摇光笑眯眯地挡住:“四少,我家二小姐到底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您这样就不怕把她给吓坏了么?”若是吓坏了,她们家公主可是要发火儿的。 也不知聂航是怎么理解的,就见他满脸的焦急怒容瞬间变成了惊喜的笑:“我明白了!二小姐是在害羞!多亏你这小丫头提醒我!” 摇光:“……”她说了什么吗? 贺莲房静静地看着聂航狂喜不已的模样,突地开口问道:“四少,这世事变化无常,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还是不要就这样轻易定下来吧。” 听了贺莲房的话,聂航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的真心,当下就急了,恨不得扒开自己的衣服,把心脏剖出来给贺莲房看:“公主,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欢二小姐,想娶她为妻的!难道这些日子下来,你还不相信我吗?虽然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是世仇,可这与贺世家没有关系呀!二小姐还是可以嫁给我的!” “四少误会了,本宫没有反对,却也没有赞同。回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以本宫看来,回儿似乎对四少也并无男女之情。”面对这样一个赤子之心的男人,贺莲房无意去伤害他,但有些事情却必须要同他说清楚。“这世间情缘,讲究的便是这‘缘’字,四少又何必强求呢?回儿离及笄之日尚且都早着,现在就来谈论婚事,是否有些太早了?” 聂航明白贺莲房的意思了,他本来也不是个笨蛋,只是不太喜欢动脑筋,凡事能用拳头解决的就都用拳头来解决。只见他拧着眉头严肃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明白了,若是二小姐及笄,我从边境回来向她提亲,她自己若是愿意,公主便不会反对,是这个意思吗?” 贺莲房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聂航便默认为她答应了。 待到聂四离开,贺莲房去了贺茉回的房间,见她正坐在床榻上兀自发呆,眼神呆滞滞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见到这样的妹妹,贺莲房的心里顿时柔软一片。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贺茉回身边坐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想什么呢?” 贺茉回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不解地问:“大姐,你说……聂四他要走了,我心里怎么有点堵得慌呢?” 贺莲房低头想了想,方道:“这个我也没法跟你解释,可我知道,东夙离京的时候,我的心都空落落的,仿佛随着他一起走了。可同时,我清楚的知道,我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保护好你和潜儿,也保护好我自己,安静地等他回来。” 贺茉回到底未曾开窍,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懂至极,那尚在萌芽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被小心呵护成长,便随着聂四的离去慢慢消灭殆尽了。此刻她不舍得聂四离开,其实也不过是习惯作祟。 习惯了那个家伙无时无刻不从她周围冒出来,一口一个二小姐喊得欢天喜地;习惯了对方总是给她带些府里没有的小玩意儿讨她欢心,然后不管她冷言冷语都跟在她身后不离去;也习惯了……在付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前,先把心脏用层层坚冰封住。 感情在还未来得及发芽的时候,便因为时间默默散去。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声无缘无分。 可见缘分这个东西,有多么无法捉摸。 贺莲房温柔地摸着妹妹的头,感受着她柔软的长发是多么的真实、生动。她的妹妹呀,永远不知道做姐姐的心里,对她有多么愧疚。一切的悲惨和绝望,都由回儿一人独自承受,她自己率先离世,却把这一切的苦难和重担都压在了回儿柔软纤细的肩膀上。贺莲房被愧疚折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耳语般地说:“若是你对聂四有意,无论如何,大姐都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贺茉回心底一阵暖流涌过。她反手抱住贺莲房的腰,如同小时候一般把自己脑袋偎在她的脖颈上,摇头拒绝:“我跟他不能在一起。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世仇暂且不说,若我与聂四有婚约,皇上会不高兴的。” 贺莲房嗯了一声:“他之所以允许聂芒回来,是因为信阳候暂时回不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地里带一支军队入城呢?比起自己亲自看着,皇上还是希望由青王和外祖父来。信阳候在京城的破坏力可比在边疆大多了。” “……这皇上心眼儿可真多!”贺茉回停顿了几秒钟,才愤愤地说道。 贺莲房失笑,难道这皇帝的位子是人人都坐得的么?前朝的明祯皇帝,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百姓饥荒三年,无米入腹,竟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来,以至于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真可谓是可笑,可悲,可叹。当今皇上虽然疑心病重,且不好琢磨,但他胜在相信他的兄弟青王,所以,连带着未来“弟媳”的贺莲房,也就愿意稍加容忍了。 但如果贺茉回与聂四扯上关系,这位皇帝陛下恐怕就没那么好交代了。他会觉得,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联姻,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是想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想要谋取他的江山吗?再严重点,他甚至会因此联想到青王,他们兄弟间那种无法言语的信任会变得岌岌可危,到时候,麻烦的何止的靖国公府,还有青王! 而这一切,都是来自于两家的婚事。 贺莲房叹口气:“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上一秒慈悲善目的皇上,下一秒会不会变成要抄家灭族的暴君呢?” 贺茉回在脑袋在她颈窝里动了两下,半晌,沙哑地道:“大姐,我不会跟聂四在一起的。” “你喜欢他,就在一起。”贺莲房微笑。“不喜欢他,谁都不能勉强你。” 贺茉回眼眶一酸,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她吸了吸鼻子,说:“大姐,你可别这么说,我承认我对他有点好感,但那感觉太朦胧了,根本不像是真的,一想到嫁给他,或者是进信阳候府,我就觉得浑身难受。我跟聂四做朋友还行,可要是做夫妻……还是不要了。这样大家才能皆大欢喜,我估计信阳候若是知道了,也肯定不喜欢我嫁给聂四。” 这倒是真的,贺莲房想。以信阳候那老奸巨猾的性格,自然是不会看好这桩亲事。他们聂家已经为皇上所忌惮了,若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再娶贺家的女儿,难免皇帝不会觉得他们有谋逆之心! 而就算有,信阳候也绝对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 对于这个上一世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家族,贺莲房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她就如同优雅而谨慎的掠食者,静静地等待猎物自投罗网。敌人在明我在暗,世上哪里还有这样好的机会? “你喜欢谁都行。只要是你喜欢的,大姐都会给你拿来的。” 贺茉回隐隐听出贺莲房话里似乎有几句不大对劲儿,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聂航到底是走了,到最后,贺茉回也没有出现。平原公主府的每一个人都不曾出现,就好像他真的就只是她们生命中短暂的过客,待到时间到了,便会毫不干涉的分开。 但聂航是真心的喜欢贺茉回。如果可以,如果她答应他,那么他真的会不顾一切代价都要和她在一起的! 他坚定了信心,此番上战场,定要勇猛杀敌,谋取功名,到时候衣锦还乡,抬来一百抬的聘礼,将贺茉回给娶回家! *********************************** 自打上次在大学士府不欢而散,徐氏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了。贺莲房仍然坚持请安,但徐氏似乎不怎么想见她似的,每当她去请安,福寿园的门都是关的紧紧的,魏妈妈站在门口面色为难,贺莲房不必多说,便知道徐氏的态度。魏妈妈难以启齿地开口,委婉地告诉她,老夫人身子不适,不适合见平原公主,还请公主回去自己的府邸,日后也不要再来了。贺莲房也不是爱拿自己热脸朝上贴的人,本来她来请安也只是走个形势。于是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来了。 徐氏还需要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名声,所以,她决不会命人出去宣扬,贺莲房就是自己不去,徐氏也只能忍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谁也没想到,贺世家的未来,竟会寄托在贺莲房的身上。 所以,乍一从玄衣卫那里得知徐氏今日的动态,贺莲房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你是说……祖母她将张家人接进大学士府暂住了?”问出这么一句,贺莲房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徐氏前段日子还对张家人深恶痛疾,如今竟然主动邀请人家入府住一段日子?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玄衣卫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他们是什么表情,但贺莲房觉得,他们一定都在心里骂徐氏是个傻子。好好的公主孙女儿不要,偏偏要把那狗皮膏药朝身上贴,真的是一点风度都没有了! “是,贺管家为张家人找的房子,不知为何起了火灾,贺老夫人便主动开口,将张家人接进了府中。” 除了对青王和贺莲房,玄衣卫称呼任何人都是有礼而疏离的。其实……如果不是看在徐氏在公主亲生祖母的份上,他们真的很想称呼其一声“老太婆”。 “爹爹什么态度?”贺莲房问。 玄衣卫淡定地回答:“贺大人非常冷静,属下过去的时候,贺大人正在收拾包裹,属下听得他对贺管家吩咐,说要来平原公主府小住一阵子,看望女儿。” 贺莲房笑了,她早就叫爹爹来住,他偏说把祖母一人丢在那儿不好,不肯来。如今竟主动要来小住,可以想见大学士府如今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回儿不在,没人掌持中馈,徐氏年纪又大了,早晚都得低头。 不过贺莲房一点都不担心。徐氏这辈子没别的执念,就是爱面子,爱到了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把孙女孙子逼走,把儿子逼走,又把三杆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接进府里……不管徐氏做了什么事,她自己都会善后的,因为她爱面子,不允许民间出现一丁点不好的声音。 连带着省了贺莲房多少事儿呀! 第152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聂航明白贺莲房的意思了,他本来也不是个笨蛋,只是不太喜欢动脑筋,凡事能用拳头解决的就都用拳头来解决。只见他拧着眉头严肃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明白了,若是二小姐及笄,我从边境回来向她提亲,她自己若是愿意,公主便不会反对,是这个意思吗?” 贺莲房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聂航便默认为她答应了。 待到聂四离开,贺莲房去了贺茉回的房间,见她正坐在床榻上兀自发呆,眼神呆滞滞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见到这样的妹妹,贺莲房的心里顿时柔软一片。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贺茉回身边坐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想什么呢?” 贺茉回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凤眼,不解地问:“大姐,你说……聂四他要走了,我心里怎么有点堵得慌呢?” 贺莲房低头想了想,方道:“这个我也没法跟你解释,可我知道,东夙离京的时候,我的心都空落落的,仿佛随着他一起走了。可同时,我清楚的知道,我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保护好你和潜儿,也保护好我自己,安静地等他回来。” 贺茉回到底未曾开窍,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懂至极,那尚在萌芽的感情,还没来得及被小心呵护成长,便随着聂四的离去慢慢消灭殆尽了。此刻她不舍得聂四离开,其实也不过是习惯作祟。 习惯了那个家伙无时无刻不从她周围冒出来,一口一个二小姐喊得欢天喜地;习惯了对方总是给她带些府里没有的小玩意儿讨她欢心,然后不管她冷言冷语都跟在她身后不离去;也习惯了……在付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前,先把心脏用层层坚冰封住。 感情在还未来得及发芽的时候,便因为时间默默散去。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声无缘无分。 可见缘分这个东西,有多么无法捉摸。 贺莲房温柔地摸着妹妹的头,感受着她柔软的长发是多么的真实、生动。她的妹妹呀,永远不知道做姐姐的心里,对她有多么愧疚。一切的悲惨和绝望,都由回儿一人独自承受,她自己率先离世,却把这一切的苦难和重担都压在了回儿柔软纤细的肩膀上。贺莲房被愧疚折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耳语般地说:“若是你对聂四有意,无论如何,大姐都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贺茉回心底一阵暖流涌过。她反手抱住贺莲房的腰,如同小时候一般把自己脑袋偎在她的脖颈上,摇头拒绝:“我跟他不能在一起。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的世仇暂且不说,若我与聂四有婚约,皇上会不高兴的。” 贺莲房嗯了一声:“他之所以允许聂芒回来,是因为信阳候暂时回不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地里带一支军队入城呢?比起自己亲自看着,皇上还是希望由青王和外祖父来。信阳候在京城的破坏力可比在边疆大多了。” “……这皇上心眼儿可真多!”贺茉回停顿了几秒钟,才愤愤地说道。 贺莲房失笑,难道这皇帝的位子是人人都坐得的么?前朝的明祯皇帝,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百姓饥荒三年,无米入腹,竟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来,以至于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真可谓是可笑,可悲,可叹。当今皇上虽然疑心病重,且不好琢磨,但他胜在相信他的兄弟青王,所以,连带着未来“弟媳”的贺莲房,也就愿意稍加容忍了。 但如果贺茉回与聂四扯上关系,这位皇帝陛下恐怕就没那么好交代了。他会觉得,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联姻,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是想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想要谋取他的江山吗?再严重点,他甚至会因此联想到青王,他们兄弟间那种无法言语的信任会变得岌岌可危,到时候,麻烦的何止的靖国公府,还有青王! 而这一切,都是来自于两家的婚事。 贺莲房叹口气:“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上一秒慈悲善目的皇上,下一秒会不会变成要抄家灭族的暴君呢?” 贺茉回在脑袋在她颈窝里动了两下,半晌,沙哑地道:“大姐,我不会跟聂四在一起的。” 贺莲房笑道:“祖母一直想要一个衬她心意的孙女,我和回儿都不够符合,她想要从别人身上寻找慰藉,也是情有可原的。”当然,她心底并不这么认为,这么说不过是让父亲心里稍微好受点,不至于让他觉得她因此受到伤害。 贺励又叹了一声,贺莲房这才注意到,原来父亲已经这么老了。他的眼角开始出现细纹,嘴角也微微下垂,眼神更是充满沧桑。不知为何,贺莲房心底一酸,幸而贺兰潜及时打破这略微沉闷的氛围:“大姐,爹!快点来尝尝这道炸薯酥吧,这可是府里厨子费尽心思做出的新点心,我方才去瞧了,别看外层是普通的红薯,里头却可说是包罗万象呢!” 说着,夹了一个放到贺励碗里。 贺励也不想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惹得儿女不开心,便笑着拿起筷子,轻轻咬了一口,面露诧异之色:“这……”竟能尝到肉味! “外层是红薯炸的酥透,里头则是选用最柔嫩的小羊羔肉,经由文火蒸煮半日,放入桂花中腌制,既去除了羊肉轻微的膻味,又融合了桂花甜而不腻的清香,配上酥脆金黄的红薯,简直令人拍案叫绝。”贺茉回笑着解释,自己也夹了一个咬了一口。 一道炸薯酥似乎冲散了彼此间那股无法言喻的沉重,谁也不再谈及那令人倒胃口的人事物,就只有最亲密的家人,彼此其乐融融。 贺励便这样在平原公主府住了下来,大学士府任由徐氏去折腾。 该来的总归要来,贺莲房第一时间得知了聂芒回京的消息。和一回京便找她麻烦的聂仓不同,聂芒回京后的第一要务便是进宫面圣。听说他到了燕凉城门前便下了马,大街上百姓众多,他一路是牵着马到皇宫门口的。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愚弄的人,他们立刻觉得信阳候府的大少爷是个好的,和那二少不同。再联想到聂四在京的时候,他们瞬间对信阳候府改观,认为聂二是个特例,其实信阳候府的人都是好的。如果不好,他们怎么会在边疆守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百姓们的幸福安康呢? 对此,贺莲房不得不佩服聂芒的做法。他一表现出了对皇上极高的尊敬,所以第一件事便是进宫面圣;二来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信阳候府在百姓中岌岌可危的名声。 由此可见,聂大比聂二和聂四加起来都要难对付。 原本贺莲房以为自己和聂芒见面会等上一阵子,毕竟要查出聂仓与她的矛盾还需要几日,可出乎意料的,隔了一天,她进宫看望太后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正在太后面前陪太后说话的聂芒。 太后表面上非常好接近,但其实是个非常冷淡的人,通常情况下她决不会随意亲近旁人,贺莲房是她唯一的例外。但聂芒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记录,虽然太后没有像喜爱贺莲房那样拉住聂芒的手,但只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她极其欣赏面前这个男子。 聂芒今年二十又一,却尚未成家,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再加上他浑身有一股武将所独有的英气,配上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庞、文质彬彬又进退有度的谈吐,让人见了便不免生出好感之心。且他的与聂二的狂妄、聂四的粗莽都不同,在见到贺莲房时,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知道,就连最厌恶贺莲房的聂二,都无法抵挡她的美丽,而聂芒却可以丝毫不为之所动。由此可见,此人的涵养与耐力,都是聂二和聂四比不上的。 见贺莲房来了,太后连忙招手。“莲丫头,来来来,到哀家身边来。” 待到贺莲房到了她身边,太后笑眯眯地对她道:“今儿个皇上在寿宁宫,哀家也得以见这孩子一面。莲丫头不知道他是谁吧?”如果不知道青王跟贺莲房之间的事,太后还真想把贺莲房许给聂芒。这孩子气度不凡,能力卓群,家世也好,是她印象中难得一个能配得上贺莲房的。可惜……莲丫头已经被她的小儿子看中了。当然,太后这并不是拆自己儿子的台,她就是想一下而已。 贺莲房微微一笑:“不知。” “想必,这位便是平原公主了吧?末将聂芒,官拜征西将军,从二品。久仰公主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便如那传说中一样,公主果然是国色天香。”嘴上说着夸赞贺莲房美貌的话,但表情和眼神却都丝毫不为她所迷惑。 “将军多礼了。” 与贺莲房打过招呼后,聂芒便起身向太后告辞,太后也不便留他,毕竟这是皇宫,留个臣子在这里成何体统。本来皇上离开的时候,聂芒就应该跟着走的,只是她挺喜欢这孩子,所以便将其留了下来,多说了几句话。 聂芒走后,太后见贺莲房略微有些出神,便问道:“莲丫头在想什么?” 贺莲房回过神,忙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聂大少爷与聂二少以及四少都不一样。他们难道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 太后道:“这个哀家倒不清楚了,不过信阳候的确有几位妻妾,他的六个儿子分别是谁生的,这哀家还真不清楚。” 贺莲房眸色一深。单凭方才那几句话,她觉得,这个聂芒,必定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只是不知道当他们二人面对面互相为敌的时候,谁棋高一着,最后又会鹿死谁手。 单是想想,便很是期待,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到了燃点,熊熊沸腾。 且说这边,徐氏一时冲动将张家人接进了大学士府,还想去翰林府探望绿意,可却因此跟儿子起了冲突,把贺励气得直接收拾包裹走了。徐氏心里不高兴,面上却命人传扬开去,说贺励是因为想念女儿才去公主府小住的,至于母子二人之间的争执,自是只字不提。 张家人住进来后,都很清楚此刻他们依附的是徐氏,所以一个个卯足了劲儿地拍徐氏的马屁。这让徐氏感到了满足,觉得自己下了这个决定没有什么错,完全是对的,所以这段日子她过得很快活。 可人后,张家人的脾气就没那么好了。大徐氏死后,他们的日子一度过得很拮据,张员外没有谋生的本领,秦氏和两个姨娘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至于张灵芝跟张紫苏两姐妹,就更是娇生惯养。没了下人,她们就得自己煮饭,自己洗衣,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苦了!住进大学士府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这好事真从天上掉了下来,张家人都非常激动。 所以只要有徐氏在的场合,他们的好话便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反正说几句好话也累不着,更不会少块肉,谁会跟自己的好日子过不去呢?可人后,他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面对下人那是苛刻的要命,趁着贺励父女都不在府中,真是好好过了一把主子的瘾,恨不得能把这大学士府占为己有! 但张家人仍然住在客院。即使贺莲房姐弟三人不在府中居住,但他们的院子也依然要留着。匾额都是蓝战亲自题写的,徐氏哪敢轻易将其拿掉。这让张灵芝姐妹俩很不开心,她们觉得,既然贺莲房走了,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住人多可惜呀!可惜贺家的下人都忠心的很,有几次她们想借故闯进贺莲房贺茉回姐妹俩的院子,想借机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赚到,结果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下人拦住,最后更是被叉了出来。次数一朵,张灵芝跟张紫苏也就明白,哪怕贺莲房不在,这贺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也是她。 两人都不敢再起什么坏心了,每日就乖乖地陪着徐氏,既然不能占便宜,她们就只好捡最正常的路子走,把徐氏讨好了,不也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么! 对此,徐氏感到很高兴,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来自张家小心翼翼的讨好,她比谁都快活。 唯一对张家人的入住感到反感的,就只有何柳柳了。 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姓张的一家人。张家虽然在滁州的时候算是富豪乡绅之家,可在燕凉,却是远远不够看。所以他们在燕凉城便会弦弦出一种透着泥土芳香的气质——简而言之,就是土气。格格不入,且让人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是从外地来的,眼生得很,也落魄的够呛。 张员外第一次见到何柳柳,眼珠子都直了。他的几个妻妾年轻时候,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可她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年轻时候再如何美丽,如今也成了一朵被风雨侵蚀的花朵,和娇嫩鲜艳的何柳柳比起来,简直贻笑大方。张员外玩过的美人不在少数,贺红妆算是他经手过最精致也最完美的一个了,可惜事与愿违,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是没有办法,才用的贺红妆抵债。 好在贺红妆如今已经死了,所以张员外也不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天会被人泄露出来。 因此,他的心思又慢慢活络了起来,看见美人就又走不动路了。这阵子张家的财政拮据的要命,他连逛逛窑子的钱都没有,更别提是看见何柳柳这样的美女了。 平心而论,何柳柳并不算绝色,至少和张员外所见过的贺家女比,真是要孙色不少。可她有一双简直会说话的眼睛,如同秋水,娇媚入骨,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成熟且风骚的气息,和她那张纯洁的要命的脸可是一点都不搭。但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加吸引人。 每每张员外的眼珠子黏在何柳柳身上的时候,她都恶心的要命,可这个家伙此刻是徐氏的客人,因此,即使何柳柳心里再怎么厌恶对方,也从没有表现出来过。 直到某一日,徐氏带她去上香。 这是女眷的事,所以徐氏将秦氏等人也一起带上了。但能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只有何柳柳一人。这些日子以来,徐氏对何柳柳愈发的亲近,渐渐竟有离不开她的迹象。何柳柳对徐氏也是百般温顺孝顺,即便是晚上,都愿意代替守夜的丫鬟婆子,睡在外间的小隔间里,只要一听得徐氏有动静,便会立刻惊醒,伺候徐氏穿衣倒水如厕,真是样样都做得极为出色。想当然尔,极度自我的徐氏自然便觉得这孩子特别的好,好过她所有的孙子孙女。本来因为何柳柳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便已经对其另眼相待了,可日子一久,何柳柳的温顺、乖巧、贴心、懂事,已经让徐氏彻底将其当成了亲孙女。 今日来上香,为她自己祈福是假,为何柳柳求个姻缘签倒是真的。 上完香后,何柳柳便挽着徐氏的手四处闲逛,谁知却遇到了熟悉的老朋友。 见是多日未见的贺绿意,徐氏登时眼睛一亮,但她仍然矜持着自己老夫人的身份,所以便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道:“绿意!” 贺红妆正抱着上官悟的胳膊撒娇,乍然听得这一声“绿意”,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贺绿意的鬼混从地府来找她索命了。可一回头,才发现竟是徐氏在叫她。 她做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连忙回头。见是徐氏,面上不由得尴尬起来,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称呼对方。上官悟也看到了徐氏,有礼地低首道:“原来是贺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叫住我们,可是有事要说?” 徐氏面上有为难之色。何柳柳明白她的心思,便上前一步,温声软语,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放的更低更柔:“奶奶只是想绿意姐姐了,所以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还望二位莫要见怪。”嘴上这么说,双手的指甲却已经狠狠地掐入了掌心,渗出殷红的血丝,可以想见,她为了控制自己的心情花费了多大的力气。 贺红妆看着她,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这位姑娘,那是……” “我是老夫人刚刚认下的干孙女,想必这位便是绿意姐姐了吧?你好,我叫做何柳柳,无可奈何的何,杨柳枝条的柳。” 贺红妆微笑以对:“何姑娘,你好。” 何柳柳羞涩地笑了笑,便躲到徐氏身后去了。徐氏凝望着贺红妆,似乎因为很久很久没见了,所以当初的愤怒都在渐渐逝去,此刻她的心里竟只剩下了想念:“好孩子,你、你是不是已经不愿意认我这个祖母了?” 贺红妆稍微一愣,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愿意错过?!当下美眸含泪,半晌,怯生生地道:“……祖母还愿意认我这个孙女么?可我明明、明明就不是贺家的骨肉呀……” “生恩不及养恩重,你是我带大的,难道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徐氏摇头不信。 贺红妆泪水滑落,她猛地扑进了徐氏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徐氏的腰,泪水沾湿了徐氏上好的衣裳:“祖母……祖母!您终于肯原谅我了是吗?!” 徐氏爱怜地抚摸着贺红妆的头颅,说:“那是自然。” 趁着这对祖孙腻歪互诉衷情的时候,何柳柳抬起眼睛,飞快地瞟了近在咫尺的上官悟一眼。 他今日穿了一袭色彩稳重却又不至于单调的宝蓝色袍子,腰间系着一块美玉,脑门上是黄金抹额,看起来颇为玉树临风,潇洒非凡。张灵芝跟张紫苏都忍不住朝他脸上去看。虽然上官悟的脑子不怎么好用,但这张皮囊还是很不错的,很容易招惹小姑娘们喜欢。 显然,上官悟也接触到了何柳柳的眼神。他先是无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定住了,多么美好,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纯洁的少女呀! 第153章 才子佳人同桌而食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因为太恨了,所以连那一点点的血脉亲情都要丢掉。反正最先松开手的不是她,而是红妆不是么? 何柳柳看着镜中的自己,妖娆的笑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任人踩踏,为的是什么?便是有朝一日,能回来,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阳底下,向红妆讨一个公道!何柳柳迄今不能明白,为何红妆会那样狠心,将亲生妹妹的性命视如草芥,用亲生妹妹的血,奠基她的新生。不过,现在的何柳柳已经不想知道了,早在贺红妆动手的那一刹那,她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就像徐氏所说的,希望红妆能够多多回来看她,贺红妆自然不会拒绝,现在的她只是暂住在翰林府的孤女,无父无母,连个靠山都没有。如果能够重新获得徐氏的宠爱,日后在上官家岂不就很容易站住脚?想到这里,她便觉得一阵高兴,从牢里逃出来后,她的人生就一直顺风顺水的朝好的方向走,真希望这样的好运气永远不要消失! 想到这里,贺红妆不由得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她认为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可不是吗?有疼爱她体恤她的表哥未婚夫,有视她如己出的舅舅和舅母,还有宠爱她的外祖父,如今她又重新得回了祖母的宠爱,所有威胁到她的人事物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要她安分守己,在没有成功前韬光养晦,按兵不动,就算是贺莲房也抓不着她什么把柄! 因为想要徐氏这个大靠山,所以贺红妆这些日子朝大学士府跑得很勤。由于在民间声誉不大好,所以徐氏没敢让贺红妆从正大门进,每次去看望徐氏时,贺红妆总是从后门进去,这让她有点不高兴,但她也知道,这是逼不得已的。徐氏为人最爱面子,若是因为这一点小事与她起争执,那可真是太划不来了。再说了,现在是她有求于徐氏,难道还敢给徐氏摆脸色看吗? 贺红妆能忍,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忍耐。只要她心中的火花不灭,她的心愿不死,为了达成目的的那一天,她就会好好的活着,不管多么屈辱。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和何柳柳是一模一样的,毕竟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妹,都是死心眼儿,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也要到手。但也正因为如此,当她们将目标定在彼此身上的时候,才更有意思。 贺莲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玉衡将何柳柳从燕凉府的牢房中救走,还用一把火彻底埋葬了“贺绿意”这个身份。此后世上只有何柳柳,再无贺绿意。从名字上应该也能瞧出这一点,这是何柳柳自己取的名字,“何”通“贺”,“柳”正是绿色,她依然念念不忘自己失去的身份,而现在,她正要浴火重生,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何柳柳就要对贺莲房姐弟三人从此冰释前嫌了。只不过,目前她最大的敌人是贺红妆,所以不斗倒贺红妆,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在这之间,她不介意在徐氏面前给贺莲房添点堵。何柳柳恨着贺红妆,不代表她就不恨贺莲房。直到现在她都认为一切都是贺莲房的错,如果不是贺莲房,现在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府庶出千金,荣华富贵,山珍海味,哪里需要这样,连自己的本命都要抛弃? 但何柳柳也能忍。当她的鲁莽和任性被贺红妆的绝情亲手扼死,她便再也不是那个头脑简单且容易上当的贺绿意了。如今的她,是崭新的她。 何柳柳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小动作,贺莲房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她懒得跟她计较。觉得何柳柳太多事,竟然把心眼用到她的身上来了,贺莲房不高兴了。而她不高兴,何柳柳自然就得付出点小代价。 于是这一日,就在贺莲房带着贺茉回一同回大学士府看望徐氏时,正巧赶上了贺红妆。 乍一看见贺莲房姐妹俩,贺红妆心头一慌,每每与贺莲房对视,她总觉得对方似乎窥破了自己的秘密,当然,这只是她的错觉。这件事除了已经死去的绿意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再说了,如果贺莲房得知此事,还不借此机会把自己彻底给毁了?贺红妆怎么想都觉得只是自己想太多,所以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不要疑心生暗鬼。 看着贺红妆内心焦急抓耳挠腮的模样,贺莲房微笑以对,好似完全没有看出对方正着急的样子。 何柳柳正在给徐氏捶着背,她对徐氏可以说是十分孝顺,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祖母来看待,有时候徐氏都觉得这丫头太孝顺自己了。可何柳柳每次都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的胞姐还要追杀她。徐氏救了她的命,又认她做干孙女儿,那便是她的再造恩人。为恩人做点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呢?徐氏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多加赘言,只是心底对何柳柳喜爱更甚,远远地超出了对贺红妆的感情。 贺红妆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她虽然也想讨好徐氏,只可惜目前她住在翰林府,没有办法像何柳柳那样日夜贴身照顾。在这一点上,怕是她要输给何柳柳了。 而何柳柳对她的态度也非常冷淡。 贺红妆有时候会想,难道何柳柳跟自己有什么仇吗?虽然对方每次看到她都是笑眯眯的,可贺红妆就是打心底感到不安,所以一般情况下,何柳柳不同她说话,她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何柳柳。 贺莲房将这两人之间怪异的互动看在眼里。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何柳柳见贺莲房姐妹俩来了,心里不高兴,她往日便不着痕迹地在徐氏面前说贺莲房的坏话,导致徐氏对贺莲房愈发印象差,如今见贺莲房来看她,也不知怎地,阴阳怪气地说道:“莲儿是公主,日日繁忙,怎地还有空来看我这老太婆呢?” 贺莲房才不与徐氏置气,仍然温文地笑:“祖母说得这是什么话,孙女仍然是祖母的孙女,听闻祖母近日身子不适,若是不来探望,岂不是让人笑话么?不过幸好有何姑娘在祖母身边伺候,这样孙女也足够放心了,毕竟何姑娘对祖母来说,可是跟亲孙女差不了多少呢。”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看了何柳柳一眼。何柳柳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贺红妆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她对贺莲房一直存有嫉妒之心,可自从自己非贺家血脉的事之后,她心底除了最初的嫉妒,还感到了一丝敬畏。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想要输给贺莲房,有朝一日,待她成功,仍然要将贺莲房等人踩在脚底下! 贺红妆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何柳柳勉强笑道:“公主谬赞了,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伺候她,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 言下之意,便是在讽刺贺莲房没有良心,她一个外人都知道照料干奶奶,贺莲房可是徐氏的亲孙女,结果却成日躲在公主府,不踏入大学士府半步,真可谓是不孝。 “大姐自然是不如何姑娘细心了。”贺茉回见不得有人欺负她家温柔的大姐,便出言相助。她素来牙尖嘴利,损人不带脏字,“何姑娘与祖母萍水相逢,却如此投缘,也真可谓是天生的缘分,只是咱们贺家有贺家的规矩,虽说何姑娘伺候祖母,那是一桩美事,可若传出去,叫人知道何姑娘晚上就睡在祖母寝房的偏厅里,可真不知道会被人如何议论呢。要我说呀,这晚上守夜,有丫鬟和妈妈们就可以了,何姑娘到底也是客人,怎么能如此纡尊降贵呢?” 何柳柳嘲讽贺莲房没有孝心,贺茉回便暗讽对方所作所为都是下人之举,何柳柳听了,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却不敢表露出来不开心的模样。 徐氏见状,道:“好了好了,难得回府一趟,你们俩难道是来同柳柳拌嘴的吗?莲儿,不是祖母说你,你年纪也够大的了,眼看便要及笄,难道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柳柳是客人,有算是你的干妹妹,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儿?” 明明那话是贺茉回说的,明明贺莲房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讽刺何柳柳的话,但徐氏却仍要将这屎盆子扣到贺莲房身上。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激怒贺莲房,对方仍然一派悠然地笑着:“祖母教训得是,孙女会好好反省的。” 不管别人怎么刺激,贺莲房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能把人活活气吐血。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徐氏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她便嚷嚷着身子不舒服,想要去榻上躺一会儿,让贺红妆扶她去床上,又让何柳柳去看看除非的燕窝银耳汤炖好了没有,彻底忽略了贺莲房姐妹俩。 幸好贺莲房跟贺茉回也都不在意。徐氏爱怎样就怎样,她们才懒得跟她较劲儿。 何柳柳得了徐氏的吩咐后,便拎起裙摆要朝厨房去。在经过贺莲房身边的那一刻,贺莲房直视着前方,出口的声音又轻又沉:“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谁,想报仇,就把你的爪子收好,不要随便挥出来。否则……”说着,她扭头,一双不怒而威的凤眼直勾勾地看向何柳柳,看得其胆战心惊。“别怪本宫砍断你的手腕。” 语气轻松自在,似乎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但何柳柳却因此出了一头的冷汗,她心下惊诧不已,不知道贺莲房口中所说是不是和自己所想的一样。半晌,嘴唇张了又开、开了又张,紧张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贺茉回颇为有趣地瞧着何柳柳那可笑的模样,忍俊不禁:“绿意妹妹,难道真的要我们把话说开么?” 闻言,何柳柳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贺莲房姐妹二人,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左右看看,生怕被人听到,连嗓音都压得很低:“……你胡说什么?不要乱认人!” “怎么,不装乖巧听话了?”贺茉回怎么可能被她吓住。“还以为你能在我们面前多装几天呢,说实在的,这些天看你挖空心思,唱作俱佳,我跟大姐都不好意思戳穿你了。”说完,她掩嘴偷笑。 何柳柳被贺茉回笑得险些恼羞成怒,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冲动,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都能将自己如同蝼蚁一般碾死。半晌,何柳柳弯下了她自视甚高的膝盖:“……请你们不要说出去!” “怎么能不说出去呢?”贺莲房叹了口气。“你换了张脸,潜伏到祖母身边,想必是包藏祸心。若是不拆穿你,本宫怕祖母为你所害呀!” 何柳柳咬牙道:“我不会害她,我保证!” “你的保证我们可不信。”贺茉回嗤之以鼻,“哪怕你发毒誓,也没法取信于我们。” “那你们想怎么样?!” 听了她充满不甘的问话,贺莲房突然笑了:“你要报仇,难道不需要本宫帮忙么?” 何柳柳愣住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贺莲房的脸看,试图从她的眼神或是表情里头找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可对方仍然一派悠然的小,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何柳柳没有本钱与贺莲房抗衡,所以注定先低头的是他:“……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本宫还没有想好,但在这之前,本宫倒是可以给你点甜头尝尝。”贺莲房蓦然一笑,微微侧过身,在何柳柳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何柳柳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变成惊讶,随后转成狂喜! 贺莲房回头看了一眼妹妹,然后道:“本宫已经将消息给了你,至于怎么去做,就看你自己的了。”说完便与贺茉回一同转身准备离去,却被踟蹰的何柳柳叫住“喂!” 贺莲房停住脚步,等待她开口。 何柳柳问:“你为何要帮我?我以前对你充满敌意……你为何要帮我?”这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她和贺莲房,虽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仍然有怨和嫉妒在,何柳柳是一辈子都没法对贺莲房姐妹俩释怀的,她们拥有太多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贺莲房笑:“那谁知道呢?” 也不正面回答她,便带着贺茉回一起离开了。 望着贺莲房姐妹俩的背影,何柳柳屋子出神。她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但她知道,她再也不敢在背地里对贺莲房出手了,至于给软耳根子的徐氏吹吹风,何柳柳也是不敢再想了。 她咬咬牙,举步朝厨房走去。 第二日一早,何柳柳便以想要去集市上逛一逛顺便买些胭脂水粉的借口出府去了。徐氏本来跟她说,要人直接送来,可何柳柳却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轻轻松松的逛市集了,在府里闷了这么久,她想出门看看。徐氏听了,觉得也是如此,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成日闷在家中,多么不适呀!于是便首肯了。 何柳柳今日打扮的格外清丽。她此刻的面具非常纯净秀气,又穿了一件洁白的罗裳,走路间,绣着银色边线的裙摆便如同天上的白云,衬得她整个人都如同下凡的仙子。再配上她那张美丽的容貌,当真是叫人看了直流口水。 虽然她身边的丫鬟也十分娇俏,可一和何柳柳比起来,丫鬟便黯然失色了。 何柳柳随意地四处走动,不时翻翻这个毯子,看看那个摊子的,东西倒是没买多少。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她推说腹中饥饿,便带着丫鬟去了醉仙楼,点了一桌酒菜,坐在那儿静静等候。 很快地,如贺莲房所说,有一个身材高大浑身肌肉喷张的大汉走了过来,一掌拍在她的桌子上,丢下一枚银子,狂妄地问:“你是谁家想姑娘?!跟老子回去,做老子的第十八房小妾吧!” 这便是贺莲房昨日所说,那个经常在醉仙楼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了。只是何柳柳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个强壮的汉子!原本她以为对方会是白斩鸡一样文弱的少爷!她不由得开始担心,万一待会儿上官悟不来,万一上官悟来了却不敢出手相救……那她是不是白白错信了贺莲房?其实这不过是个陷阱?! 见何柳柳没有应答,汉子急了,直接伸手来拉扯。一把扇子突然打斜里冲了出来,点在汉子的手臂上,随即一个拳头,至少有两百多斤重的汉子被揍飞了出去。 何柳柳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压制住心头的激动和酸楚,起身盈盈下拜:“多谢这位公子搭救,小女子感恩不尽。” 来者正是上官悟。因为秋闱快到,所以这阵子他都会和志同道合的朋友约在醉仙楼见面,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作乐,没想到今日净还撞见这样一桩事故。上官悟自小习武,虽然功夫不高,但对付些地痞流氓也是绰绰有余了。 但见他一拱手,端的是风度翩翩惹人迷醉:“小姐不必多礼……诶,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 他这一低呼,何柳柳也稍微愣了下,半晌,歪着脑袋想想,突然道:“是那日上香遇到的公子,绿意姑娘的未婚夫,翰林府的大少爷是么?” 对于何柳柳能这么快就把自己认出来,上官悟心头有着说不出的高兴。此时他突然变得极其怜香惜玉起来:“小姐怎会独身在此?要知道,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但逞能行凶的人也不在少数,小姐怎地连个侍卫都不带?” 丫鬟内心暗忖:“难道奴婢就不是人么?” 何柳柳低下头,略微有些羞涩:“毕竟是暂住在大学士府,我也不好麻烦老夫人。对了,今日怎么公子一人来此?难道绿意姑娘也来了么?” 说不上是为什么,上官悟突然有种错觉,担心这个美丽的小姐会误会自己跟贺绿意的关系,当然,他们的确是未婚夫妻……可在这位小姐面前,他却不想这么快就说出来……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但上官悟总觉得只要自己不说,就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什么机会呢? 他不知道。“没有没有,是我一人来的。往日我都会约些朋友在醉仙楼聚会,谈论些诗词,准备应考。小姐今日怎地也一人出来?” 何柳柳娇羞道:“只是平日里在府里待得闷了,幸而老夫人怜惜,让我出来逛逛。结果半道上腹中饥饿,便想着来吃些东西,没想到会在此遇到公子……当真、当真是有缘了。”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轻到上官悟差点儿以为是他自己听错了。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扑通……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真奇怪呀!他怎么会对个刚见第二次面的姑娘这么熟悉,且这么心动呢?“嗯……”开口,发现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上官悟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如果、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不如、不如和在下共用一桌吧?” 何柳柳闻言,更加羞赧:“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公子不是还要与朋友聚会吗?我怎么好意思叨扰……” 她这娇羞如同弱花一样的表情,让上官悟心跳的更加厉害。他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见已经无人注意这边,才道:“我的那些朋友……今日怕是不来了……小姐是否嫌弃在下?” 听他这么说,何柳柳连忙矢口否认:“怎么会呢?公子你真是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若是被绿意姑娘知道,怕是不好……” “没关系,小姐孤身一人,在下只是多加照看。绿意温柔可爱,深解人意,她不会在意的。”说到这里,上官悟的语气隐隐有着自豪感。 何柳柳心头一痛! 第153章 才子佳人同桌而食 因为太恨了,所以连那一点点的血脉亲情都要丢掉。反正最先松开手的不是她,而是红妆不是么? 何柳柳看着镜中的自己,妖娆的笑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任人踩踏,为的是什么?便是有朝一日,能回来,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阳底下,向红妆讨一个公道!何柳柳迄今不能明白,为何红妆会那样狠心,将亲生妹妹的性命视如草芥,用亲生妹妹的血,奠基她的新生。不过,现在的何柳柳已经不想知道了,早在贺红妆动手的那一刹那,她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就像徐氏所说的,希望红妆能够多多回来看她,贺红妆自然不会拒绝,现在的她只是暂住在翰林府的孤女,无父无母,连个靠山都没有。如果能够重新获得徐氏的宠爱,日后在上官家岂不就很容易站住脚?想到这里,她便觉得一阵高兴,从牢里逃出来后,她的人生就一直顺风顺水的朝好的方向走,真希望这样的好运气永远不要消失! 想到这里,贺红妆不由得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她认为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可不是吗?有疼爱她体恤她的表哥未婚夫,有视她如己出的舅舅和舅母,还有宠爱她的外祖父,如今她又重新得回了祖母的宠爱,所有威胁到她的人事物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要她安分守己,在没有成功前韬光养晦,按兵不动,就算是贺莲房也抓不着她什么把柄! 因为想要徐氏这个大靠山,所以贺红妆这些日子朝大学士府跑得很勤。由于在民间声誉不大好,所以徐氏没敢让贺红妆从正大门进,每次去看望徐氏时,贺红妆总是从后门进去,这让她有点不高兴,但她也知道,这是逼不得已的。徐氏为人最爱面子,若是因为这一点小事与她起争执,那可真是太划不来了。再说了,现在是她有求于徐氏,难道还敢给徐氏摆脸色看吗? 贺红妆能忍,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忍耐。只要她心中的火花不灭,她的心愿不死,为了达成目的的那一天,她就会好好的活着,不管多么屈辱。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和何柳柳是一模一样的,毕竟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妹,都是死心眼儿,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也要到手。但也正因为如此,当她们将目标定在彼此身上的时候,才更有意思。 贺莲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玉衡将何柳柳从燕凉府的牢房中救走,还用一把火彻底埋葬了“贺绿意”这个身份。此后世上只有何柳柳,再无贺绿意。从名字上应该也能瞧出这一点,这是何柳柳自己取的名字,“何”通“贺”,“柳”正是绿色,她依然念念不忘自己失去的身份,而现在,她正要浴火重生,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何柳柳就要对贺莲房姐弟三人从此冰释前嫌了。只不过,目前她最大的敌人是贺红妆,所以不斗倒贺红妆,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在这之间,她不介意在徐氏面前给贺莲房添点堵。何柳柳恨着贺红妆,不代表她就不恨贺莲房。直到现在她都认为一切都是贺莲房的错,如果不是贺莲房,现在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府庶出千金,荣华富贵,山珍海味,哪里需要这样,连自己的本命都要抛弃? 但何柳柳也能忍。当她的鲁莽和任性被贺红妆的绝情亲手扼死,她便再也不是那个头脑简单且容易上当的贺绿意了。如今的她,是崭新的她。 何柳柳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小动作,贺莲房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她懒得跟她计较。觉得何柳柳太多事,竟然把心眼用到她的身上来了,贺莲房不高兴了。而她不高兴,何柳柳自然就得付出点小代价。 于是这一日,就在贺莲房带着贺茉回一同回大学士府看望徐氏时,正巧赶上了贺红妆。 乍一看见贺莲房姐妹俩,贺红妆心头一慌,每每与贺莲房对视,她总觉得对方似乎窥破了自己的秘密,当然,这只是她的错觉。这件事除了已经死去的绿意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再说了,如果贺莲房得知此事,还不借此机会把自己彻底给毁了?贺红妆怎么想都觉得只是自己想太多,所以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不要疑心生暗鬼。 看着贺红妆内心焦急抓耳挠腮的模样,贺莲房微笑以对,好似完全没有看出对方正着急的样子。 何柳柳正在给徐氏捶着背,她对徐氏可以说是十分孝顺,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祖母来看待,有时候徐氏都觉得这丫头太孝顺自己了。可何柳柳每次都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唯一的胞姐还要追杀她。徐氏救了她的命,又认她做干孙女儿,那便是她的再造恩人。为恩人做点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呢?徐氏一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多加赘言,只是心底对何柳柳喜爱更甚,远远地超出了对贺红妆的感情。 贺红妆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她虽然也想讨好徐氏,只可惜目前她住在翰林府,没有办法像何柳柳那样日夜贴身照顾。在这一点上,怕是她要输给何柳柳了。 而何柳柳对她的态度也非常冷淡。 贺红妆有时候会想,难道何柳柳跟自己有什么仇吗?虽然对方每次看到她都是笑眯眯的,可贺红妆就是打心底感到不安,所以一般情况下,何柳柳不同她说话,她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找何柳柳。 贺莲房将这两人之间怪异的互动看在眼里。别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何柳柳见贺莲房姐妹俩来了,心里不高兴,她往日便不着痕迹地在徐氏面前说贺莲房的坏话,导致徐氏对贺莲房愈发印象差,如今见贺莲房来看她,也不知怎地,阴阳怪气地说道:“莲儿是公主,日日繁忙,怎地还有空来看我这老太婆呢?” 贺莲房才不与徐氏置气,仍然温文地笑:“祖母说得这是什么话,孙女仍然是祖母的孙女,听闻祖母近日身子不适,若是不来探望,岂不是让人笑话么?不过幸好有何姑娘在祖母身边伺候,这样孙女也足够放心了,毕竟何姑娘对祖母来说,可是跟亲孙女差不了多少呢。”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看了何柳柳一眼。何柳柳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贺红妆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她对贺莲房一直存有嫉妒之心,可自从自己非贺家血脉的事之后,她心底除了最初的嫉妒,还感到了一丝敬畏。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想要输给贺莲房,有朝一日,待她成功,仍然要将贺莲房等人踩在脚底下! 贺红妆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何柳柳勉强笑道:“公主谬赞了,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伺候她,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 言下之意,便是在讽刺贺莲房没有良心,她一个外人都知道照料干奶奶,贺莲房可是徐氏的亲孙女,结果却成日躲在公主府,不踏入大学士府半步,真可谓是不孝。 “大姐自然是不如何姑娘细心了。”贺茉回见不得有人欺负她家温柔的大姐,便出言相助。她素来牙尖嘴利,损人不带脏字,“何姑娘与祖母萍水相逢,却如此投缘,也真可谓是天生的缘分,只是咱们贺家有贺家的规矩,虽说何姑娘伺候祖母,那是一桩美事,可若传出去,叫人知道何姑娘晚上就睡在祖母寝房的偏厅里,可真不知道会被人如何议论呢。要我说呀,这晚上守夜,有丫鬟和妈妈们就可以了,何姑娘到底也是客人,怎么能如此纡尊降贵呢?” 何柳柳嘲讽贺莲房没有孝心,贺茉回便暗讽对方所作所为都是下人之举,何柳柳听了,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却不敢表露出来不开心的模样。 徐氏见状,道:“好了好了,难得回府一趟,你们俩难道是来同柳柳拌嘴的吗?莲儿,不是祖母说你,你年纪也够大的了,眼看便要及笄,难道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吗?柳柳是客人,有算是你的干妹妹,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儿?” 明明那话是贺茉回说的,明明贺莲房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讽刺何柳柳的话,但徐氏却仍要将这屎盆子扣到贺莲房身上。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激怒贺莲房,对方仍然一派悠然地笑着:“祖母教训得是,孙女会好好反省的。” 不管别人怎么刺激,贺莲房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能把人活活气吐血。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徐氏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她便嚷嚷着身子不舒服,想要去榻上躺一会儿,让贺红妆扶她去床上,又让何柳柳去看看除非的燕窝银耳汤炖好了没有,彻底忽略了贺莲房姐妹俩。 幸好贺莲房跟贺茉回也都不在意。徐氏爱怎样就怎样,她们才懒得跟她较劲儿。 何柳柳得了徐氏的吩咐后,便拎起裙摆要朝厨房去。在经过贺莲房身边的那一刻,贺莲房直视着前方,出口的声音又轻又沉:“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谁,想报仇,就把你的爪子收好,不要随便挥出来。否则……”说着,她扭头,一双不怒而威的凤眼直勾勾地看向何柳柳,看得其胆战心惊。“别怪本宫砍断你的手腕。” 语气轻松自在,似乎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但何柳柳却因此出了一头的冷汗,她心下惊诧不已,不知道贺莲房口中所说是不是和自己所想的一样。半晌,嘴唇张了又开、开了又张,紧张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贺茉回颇为有趣地瞧着何柳柳那可笑的模样,忍俊不禁:“绿意妹妹,难道真的要我们把话说开么?” 闻言,何柳柳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贺莲房姐妹二人,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左右看看,生怕被人听到,连嗓音都压得很低:“……你胡说什么?不要乱认人!” “怎么,不装乖巧听话了?”贺茉回怎么可能被她吓住。“还以为你能在我们面前多装几天呢,说实在的,这些天看你挖空心思,唱作俱佳,我跟大姐都不好意思戳穿你了。”说完,她掩嘴偷笑。 何柳柳被贺茉回笑得险些恼羞成怒,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冲动,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都能将自己如同蝼蚁一般碾死。半晌,何柳柳弯下了她自视甚高的膝盖:“……请你们不要说出去!” “怎么能不说出去呢?”贺莲房叹了口气。“你换了张脸,潜伏到祖母身边,想必是包藏祸心。若是不拆穿你,本宫怕祖母为你所害呀!” 何柳柳咬牙道:“我不会害她,我保证!” “你的保证我们可不信。”贺茉回嗤之以鼻,“哪怕你发毒誓,也没法取信于我们。” “那你们想怎么样?!” 听了她充满不甘的问话,贺莲房突然笑了:“你要报仇,难道不需要本宫帮忙么?” 何柳柳愣住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贺莲房的脸看,试图从她的眼神或是表情里头找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可对方仍然一派悠然的小,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何柳柳没有本钱与贺莲房抗衡,所以注定先低头的是他:“……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本宫还没有想好,但在这之前,本宫倒是可以给你点甜头尝尝。”贺莲房蓦然一笑,微微侧过身,在何柳柳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何柳柳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变成惊讶,随后转成狂喜! 贺莲房回头看了一眼妹妹,然后道:“本宫已经将消息给了你,至于怎么去做,就看你自己的了。”说完便与贺茉回一同转身准备离去,却被踟蹰的何柳柳叫住“喂!” 贺莲房停住脚步,等待她开口。 何柳柳问:“你为何要帮我?我以前对你充满敌意……你为何要帮我?”这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她和贺莲房,虽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仍然有怨和嫉妒在,何柳柳是一辈子都没法对贺莲房姐妹俩释怀的,她们拥有太多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贺莲房笑:“那谁知道呢?” 也不正面回答她,便带着贺茉回一起离开了。 望着贺莲房姐妹俩的背影,何柳柳屋子出神。她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但她知道,她再也不敢在背地里对贺莲房出手了,至于给软耳根子的徐氏吹吹风,何柳柳也是不敢再想了。 她咬咬牙,举步朝厨房走去。 第二日一早,何柳柳便以想要去集市上逛一逛顺便买些胭脂水粉的借口出府去了。徐氏本来跟她说,要人直接送来,可何柳柳却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轻轻松松的逛市集了,在府里闷了这么久,她想出门看看。徐氏听了,觉得也是如此,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成日闷在家中,多么不适呀!于是便首肯了。 何柳柳今日打扮的格外清丽。她此刻的面具非常纯净秀气,又穿了一件洁白的罗裳,走路间,绣着银色边线的裙摆便如同天上的白云,衬得她整个人都如同下凡的仙子。再配上她那张美丽的容貌,当真是叫人看了直流口水。 虽然她身边的丫鬟也十分娇俏,可一和何柳柳比起来,丫鬟便黯然失色了。 何柳柳随意地四处走动,不时翻翻这个毯子,看看那个摊子的,东西倒是没买多少。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她推说腹中饥饿,便带着丫鬟去了醉仙楼,点了一桌酒菜,坐在那儿静静等候。 很快地,如贺莲房所说,有一个身材高大浑身肌肉喷张的大汉走了过来,一掌拍在她的桌子上,丢下一枚银子,狂妄地问:“你是谁家想姑娘?!跟老子回去,做老子的第十八房小妾吧!” 这便是贺莲房昨日所说,那个经常在醉仙楼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了。只是何柳柳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个强壮的汉子!原本她以为对方会是白斩鸡一样文弱的少爷!她不由得开始担心,万一待会儿上官悟不来,万一上官悟来了却不敢出手相救……那她是不是白白错信了贺莲房?其实这不过是个陷阱?! 见何柳柳没有应答,汉子急了,直接伸手来拉扯。一把扇子突然打斜里冲了出来,点在汉子的手臂上,随即一个拳头,至少有两百多斤重的汉子被揍飞了出去。 何柳柳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压制住心头的激动和酸楚,起身盈盈下拜:“多谢这位公子搭救,小女子感恩不尽。” 来者正是上官悟。因为秋闱快到,所以这阵子他都会和志同道合的朋友约在醉仙楼见面,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作乐,没想到今日净还撞见这样一桩事故。上官悟自小习武,虽然功夫不高,但对付些地痞流氓也是绰绰有余了。 但见他一拱手,端的是风度翩翩惹人迷醉:“小姐不必多礼……诶,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 他这一低呼,何柳柳也稍微愣了下,半晌,歪着脑袋想想,突然道:“是那日上香遇到的公子,绿意姑娘的未婚夫,翰林府的大少爷是么?” 对于何柳柳能这么快就把自己认出来,上官悟心头有着说不出的高兴。此时他突然变得极其怜香惜玉起来:“小姐怎会独身在此?要知道,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但逞能行凶的人也不在少数,小姐怎地连个侍卫都不带?” 丫鬟内心暗忖:“难道奴婢就不是人么?” 何柳柳低下头,略微有些羞涩:“毕竟是暂住在大学士府,我也不好麻烦老夫人。对了,今日怎么公子一人来此?难道绿意姑娘也来了么?” 说不上是为什么,上官悟突然有种错觉,担心这个美丽的小姐会误会自己跟贺绿意的关系,当然,他们的确是未婚夫妻……可在这位小姐面前,他却不想这么快就说出来……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但上官悟总觉得只要自己不说,就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什么机会呢? 他不知道。“没有没有,是我一人来的。往日我都会约些朋友在醉仙楼聚会,谈论些诗词,准备应考。小姐今日怎地也一人出来?” 何柳柳娇羞道:“只是平日里在府里待得闷了,幸而老夫人怜惜,让我出来逛逛。结果半道上腹中饥饿,便想着来吃些东西,没想到会在此遇到公子……当真、当真是有缘了。”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轻到上官悟差点儿以为是他自己听错了。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扑通、扑通、扑通……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真奇怪呀!他怎么会对个刚见第二次面的姑娘这么熟悉,且这么心动呢?“嗯……”开口,发现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上官悟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如果、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不如、不如和在下共用一桌吧?” 何柳柳闻言,更加羞赧:“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公子不是还要与朋友聚会吗?我怎么好意思叨扰……” 她这娇羞如同弱花一样的表情,让上官悟心跳的更加厉害。他咽了口口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见已经无人注意这边,才道:“我的那些朋友……今日怕是不来了……小姐是否嫌弃在下?” 听他这么说,何柳柳连忙矢口否认:“怎么会呢?公子你真是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若是被绿意姑娘知道,怕是不好……” “没关系,小姐孤身一人,在下只是多加照看。绿意温柔可爱,深解人意,她不会在意的。”说到这里,上官悟的语气隐隐有着自豪感。 何柳柳心头一痛! 第154章 决意成亲平妻过门 温柔可爱,善解人意! 何柳柳放在桌下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多么美好的形容词,听起来叫人多么快活! 可这不是她! 贺绿意是骄纵任性、无法无天、没有规矩的,她活得肆意张扬,愚蠢而又自在。她不会去揣测旁人的心思,也不会去讨好别人,更不会善良体贴!那些形容词是用来形容贺红妆的,不是她! 何柳柳尽量保持微笑的问道:“……公子一定很喜欢这位绿意姑娘吧?听起来,她似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闻言,上官悟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他颇为窘迫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而后笑道:“其实绿意之前并没有这样乖巧,之前……发生了一件很令人悲伤的事情,她的姐姐去世了,自从那件事后,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为此她还伤心了很久,终日以泪洗面,然后她就变了,和以前完全都不一样。不过我爹爹和祖父都比较喜欢她现在这副模样,都说她终于长大,懂事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切割着何柳柳的心。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喜欢那个假的她!喜欢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她! 何柳柳顿觉一阵绝望,贺红妆不仅偷走了她的身份,还偷走了她所有的宠爱!外祖父的疼爱、悟表哥的温柔……翰林府上上下下的属于她的一切,都被贺红妆偷走了!那个无耻的、下贱的贱人! 如果说之前何柳柳对贺红妆的恨还能稍微控制,甚至还能把多余的精力放到给贺莲房等人添堵的事情上,那么从此刻起,她就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她会把所有精力和目标,都集中在贺红妆的身上。她要让她身败名裂,要她把欠她的一切都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上官悟到底不是个傻子,虽然何柳柳伪装的很好,可他仍旧从她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何小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看你的脸色似乎很难看……” 她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用笑容来掩饰:“对不起,我只是听到绿意姑娘和她姐姐的事情……心里头有些感慨罢了。我姐姐……也像是绿意姑娘这样,温柔可爱,善解人意,从小到大,大家都最喜欢她。虽然娘亲更疼我一些,但我不够好,永远都比不上姐姐……甚至还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也许……姐姐她想杀死我,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厌倦了再给我收拾烂摊子吧……” 她自怨自艾的样子非常动人,一双带着雾气的眸子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爱怜。上官悟看着看着,不免有些着迷。他的未婚妻虽然在美貌上胜过何柳柳,但在风韵和味道上……真是差了不止一点呀!看着佳人梨花带雨,轻咬红唇的模样,上官悟心头一动,顿觉骨肉一阵酥软:“何小姐这样好,怎会有人忍心那样残忍的对你呢?想必何小姐的姐姐是个心胸狭窄、气量狭小的小人,与绿意不同,更是和何小姐没得比。” 何柳柳用笑容感谢对方的安慰。心底却嘲讽不已:“倘若你知道,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心胸狭窄、气量狭小’的小人,和你那‘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未婚妻是同一人的话,会作何反应?” 但目前为止,何柳柳也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如果此刻她将事实说出来,别说上官悟不会相信,即便是他信了,和现在深受翰林府喜欢的贺红妆相比 ,她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赢的可能性。而且,何柳柳也不想这么简单就放过贺红妆。她要她生不如死,跪在她脚底下恳求她!痛哭流涕的跟她道歉! 而在这之前,她会利用自己所学的一切,将上官悟从贺红妆那里夺过来! 在没有被关进牢房之前,何柳柳一直都是贺红妆的陪衬品。可自从她浴火重生,她就再也不是之前的贺绿意了,她是得到新生的她! 想到这里,何柳柳的笑容顿时柔软起来,眼神也从温顺贤淑,变成了妖娆勾人。 而不小心跌进她深深眼眸中的上官悟,瞬间失了神。 不出贺莲房所料,虽然何柳柳的脑子不够聪明,想的也不够多,但当她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的时候,其产生的效果是极其惊人的。贺红妆以前很是瞧不起的这个没脑子的妹妹,谁会知道也有破茧成蝶的一天呢?上官悟虽然是翰林府的少爷,但上官进对其管教颇严,虽然身边有几个通房丫鬟,也曾经有段不着调的日子,可事实上他很少涉及青楼,寻花问柳的次数也不多。所以,当他遇上手段高超的何柳柳,又哪里有什么招架的能力呢? 贺红妆一定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要抓住的未婚夫,其实很容易就变了心。 上官悟的确是变好了,他开始读书,想要上进,甚至还想要考取功名,但这只是表象。并不能代表他已经能够对抗足够的诱惑,当天大的美事摆在面前的时候,谁会主动拒绝呢? 到了嘴边的肥肉,有人会选择不吃,而是将它丢到垃圾桶里? 怎么可能! 所以,在何柳柳的精心设计下,上官悟成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的面具虽然不算绝美,但胜在神态娇媚,身段妖娆,尤其那娇软柔嫩的嗓音,只是听起来都叫人骨酥身软。 有诗曰“*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话放在上官悟身上也同样适用。 他为何柳柳感到痴迷,甚至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至于那所谓的功名……他本来就考不上,又何必再去浪费力气呢? 贺红妆想要一个有光明前途,又有上进心的夫婿,可这样的良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的? 上官悟不愿意再用功读书,他也减少了和贺红妆互相交流感情的时间,除了必要,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与何柳柳私会。 可何柳柳并不是每次都愿意见他。和陷入爱河的毛头小伙子相比,何柳柳表现的更冷漠却又吊人胃口,她总是要考虑再三,才会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答应上官悟的邀约,有时候甚至会告诉他,自己不是很想出门,或者是有事要做,偶尔的原因还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各种各样拒绝的借口,上官悟明知道,却仍然乐此不疲。何柳柳越是拒绝他,他对她越是心动,有时候晚上睡觉都会梦见她的出现。 所以,他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和对未婚妻的好感不同,这是一种更加真实和直白的感情,上官悟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每天汹涌澎湃的想要见到对方的冲动! 而何柳柳不仅恨着贺红妆,同样也恨着上官悟。 恨他为何如此薄情,连自己被人替换,都没有发觉。爱之深,责之切,她曾经是真心想要好好和他在一起的! 即便这一切都是贺红妆的错,可是当自己身边的未婚妻被人替代的时候,他怎么能一点异状都没有察觉呢? 何柳柳感到非常失望,她甚至因此觉得这个男人不值得自己再去喜欢,因为他根本就不配! 现在的上官悟,在何柳柳的心里,不过是她复仇之路的一道台阶,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她不会再对他有丝毫的动心,就如同对贺红妆那样,要将对他的所有的感情都彻底铲除! 这边如何发展,已经完全不在贺莲房的考虑范围内了。她现在有旁的事情要做——比如说,应付一个精明而难缠的男人。 聂芒。 不出贺莲房所料,他果然很快就找了过来。贺莲房想,聂仓应该跟聂芒说过,此事与她毫无干系,可聂芒没有亲自勘察过一番,就根本不会相信。这个男人聪明锐利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可贺莲房又怎么会害怕呢,即便是青王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丝毫迟疑或是恐惧,更何况是聂芒? 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做过鬼,还有什么东西能吓到她? 所以,对于聂芒无礼且又毫无尊卑的要求,贺莲房并未如对方所想那样震怒,而是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地牢是聂四少当初发现的,他在这里四处闲逛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去,随后本宫才知道,原来这公主府还有这么个地方所在。不过这里从未用过,若是聂将军想要找上门的话,自便好了。” 聂芒定央央地看着贺莲房,道:“那就多谢公主了。” 他本来以为事情没那么容易,虽然贺莲房看着温婉大度,可她毕竟是个公主,是主子。哪个主子会容忍臣子随意搜查她的府邸呢?偏偏贺莲房颠覆了聂芒的印象! 聂芒从来都不喜欢娇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弱女子,偏偏大颂朝以瘦为美,有些小姐甚至瘦到腰肢一只手都握不住的地步。相比较而言,聂芒更喜欢边疆那些健美高大,有着古铜色健康皮肤的少女。她们热情、开朗、直来直往,和燕凉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他原以为贺莲房也是这样的女子,毕竟之前在寿宁宫的那次见面,贺莲房始终都很是沉静,没说过几句话。聂芒对这样的姑娘没什么好感,虽然她的美貌令人震惊,但一个虚有其表的木头美人又有什么令人心动的地方呢? 贺莲房这样干脆利落的答应他的要求,倒是令聂芒对她有了些许改观。他开始觉得,虽然这位异姓公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其实却非常大气。 “聂将军请。”贺莲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琴诗将人带去。 一路上聂芒都跟在琴诗身后,他高大英挺的身躯和冷硬锐利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府里不少年轻的小丫鬟都止不住地要瞧他,真是好一个俊俏郎君呀!若是能与之说上一句话,她们真是死都甘愿了! 半个时辰后,聂芒回来了。他走到贺莲房面前不远处,双手抱拳,拱手道:“末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公主降罪。” 贺莲房早就知道聂芒什么都搜不出来。她命玄衣卫亲自打扫的地牢,决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给聂芒寻找。而同时,她深知聂芒这样的男人的可怕之处,所以她也没有将地牢收拾的一点异状都没有,她甚至还给聂芒留了几个切入点……不过只需要他稍微沉思片刻,便会知道,那根本无关紧要,稍许的几个破绽,反而会让他更加相信贺莲房的无辜。 其实这一点上,贺莲房算是作弊了。她把自己隐藏的太好,但同时,她也不着痕迹地从聂航口中套出了很多上一世她不知道的,有关聂家人的事情。所以,对于聂芒的进京,她并没有感到讶异,相反的,她甚至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从聂芒的表情来看,她的一切作为都不是无用功。 若是能在表面上跟聂家人保持友好,贺莲房是不会拒绝的。谁会想要跟这么个可怕又人才济济甚至手握兵权的家族作对呢?——即使是必须要作对,贺莲房也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聂将军客气了,聂家军也是寻人心切,本宫又怎会怪罪呢?”贺莲房微微一笑,真是说不出的雍容大度,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见聂芒僵硬的双手抱拳站在自己面前,嘴角笑意更深。“将军不必如此拘礼,可以尝尝公主府的花茶,虽然叫做茶,但其中却并没有茶叶。” 聂芒在她的眼神中落座,端起一杯茶水轻啜,登时略微诧异的睁大了眼。“这茶……” “味道不错,是吗?”没有丝毫甜味,但色相和香味却都不下于上好的贡茶,甚至还有着淡淡的花香。“公主府里头没什么其他的好招待将军,本宫也只能请将军吃杯茶了。” 闻言,聂芒笑了:“公主真是好兴致。” 他这话有几分真心,贺莲房并不在意。她要的,只是对方的一个态度——一个相信她与聂仓失踪一事无关的态度。而她很清楚,聂芒此人说一不二,但凡他相信的,便决不会更改。只要聂芒认为她与聂仓没有关系,她就不会再面对聂家人的任何刁难与敌对。 至于那个时候,她会不会与聂家人为敌,那就难说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信阳候府不站在二皇子那一边,她就可以与对方和平共处。 当然,在她毁了聂仓之后,其实也没多少心思与信阳候府交好了。 贺莲房微笑着送走了聂芒,短期内,她相信,是不会再有人要求检查她的地牢了。 聂芒是个做事决不拖泥带水的人,他既然不认为贺莲房与弟弟失踪一事有关,就决不会再来打扰她。于是他便将目标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可是一连经过整整一月的搜索,整个燕凉几乎都要被他翻个底朝天了,也依然一无所获。最后,他只能飞鸽传书给远在边疆征战的信阳候,告知父亲聂仓彻底人间蒸发的事情,但他却足足又等了半个月,才等到信阳候的回信。 信中,信阳候要他暂时留在京城,并且委外地提示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要求他多多注意京城的动向,有不寻常之处便要立刻传达。 聂芒便在京城留了下来。因为他是武将,燕凉并无他用武之地,皇上觉得这样一个人才干放着也不是办法,便经常交代些事情要他去做,聂芒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但凡是皇帝吩咐的,不管多么困难艰险,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达到最好的结果。 时间一直持续到秋闱。上官悟虽然已经不再认真读书了,但仍然去参加了科考。只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别说是殿前三甲了,便是连前五十都没进去,只得了个进士的名号。 上官进等人本来就没对他抱有多大希望,对上官进而言,只要这个孙子不给他惹祸,再给他生个大胖孙子,他就满足了。 上官悟科举不中,刚好可以成亲。他的未婚妻都已经住进了翰林府,两人又早早地有了夫妻之实……上官进觉得,还是让上官悟早些成家会比较好,也许这样他会早些收心,从此以后,就什么荒唐事都不会再做出来了。 再说了,都已经证明贺绿意并非贺家子孙了,那么就算他提前让他们成亲,也没有问题的吧? 虽然贺绿意并未及笄,但这种事情……只要没人说出去,又有谁会知道呢? 即使……上官进对这桩婚事并不是特别满意。他觉得贺绿意配不上自己的孙儿,虽然上官悟并不上进,也没啥前途可言,但癞痢头的儿子是自己的好,上官进依然认为自己的孙子可言娶一个更好的女子做妻子,而不是像贺绿意这样,既没有名声,又没有家世的。 虽然贺绿意是他的外孙女儿,但上官进的一大特长就是能把利益和亲情分得特别清楚。 可就在他将婚事的消息通知下去后不久,大学士府竟送上了拜帖,邀他过府一叙! 上官进可不会认为拜帖是贺励下的,贺励此人自命清高,在朝中从不拉帮结派,向来瞧他这个齐王的幕僚不起。所以……不是贺励,是贺家的老夫人?上官进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贺家的老夫人给他下拜帖。但只从面上看来……如果不是有事相商,这拜帖下的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赴约回来后,上官进的嘴角一直以一种诡异的弧度上扬。而看到他表情的贺红妆,突然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结果她的预感在第二天就成真了! 上官进将上官家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然后向他们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那就是,在上官悟与贺绿意成亲的当天,还要把何柳柳以平妻的身份娶过门!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贺红妆的震惊和错愕!本来上官悟没能考取功名,她就已经有够不开心的了,可就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外祖父却告诉她,在她和悟表哥成亲当天,还要接受他娶一门平妻?! 不,她决不接受!这是她的丈夫,是她一个人的,谁都别想和她抢! 这个时候,贺红妆已经完全忘记这个未婚夫是她抢来了的,她真正的未婚夫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从此长眠于地下,上官悟这个未婚夫,是属于真正的贺绿意的,而不是一个虚伪的、假冒的贺红妆。 她感到了强烈的痛苦!从牢房逃出来后,在翰林府受到的所有疼爱宠爱以及礼遇,在这一刻都轰然倒塌。 可她还不能生气,不能抓狂,因为此刻她寄人篱下。最重要的是,如果此刻她失态了,那么她将会失去更多!她只能逆来顺受,默默地接受这件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保留上官悟的愧疚之心! 贺红妆觉得很茫然。自从她走错了那一步,为了自己勾结张员外在张正书的药理做了手脚后,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跟她过不去! 这该死的!无情且残酷的世界!偏偏她就活在一个这样的世界! 她想要,就必须去争、去夺、去抢!否则她就一无所有! 贺红妆想哭,她想嚎啕大哭,可她不能哭。因为不会有人心疼她,更不会有人愿意为她去做些什么。她在这个世间已经是孤身一人了,如果绿意还活着……也许还会为她感到心疼吧! 可是此刻,如果你问贺红妆,她害死贺绿意,后不后悔,她仍然会坚定地告诉你,不后悔。 因为如果贺绿意不死,她就要死。两相权衡之下,她只能选择牺牲妹妹的性命。 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除了她,翰林府的所有人都为此感到高兴。因为何柳柳虽然不是徐氏的亲孙女,可有眼人都看得清楚,徐氏对其有多么的宠爱和呵护。即便是平原公主贺莲房,也不曾得到过她如此多的重视!能娶何柳柳入门做平妻,他们自然高兴得很,因为除了知道徐氏疼爱何柳柳之外,他们还清楚的知道贺励是个多么孝顺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小天使~~有谁记得~ 第155章 莲房及笄青王未回 徐氏希望贺励能够以何柳柳的义父身份出现,同时她还希望身为平原公主的贺莲房能回到大学士府亲自为何柳柳清点嫁妆。这可笑之极的要求让贺家父女啼笑皆非,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徐氏还是这样自以为是? 不想跟徐氏多说或是解释,贺励直接称病不出,而贺莲房干脆带着贺茉回住进了宫里,每日都陪伴在太后身边。对此太后自然高兴万分,徐氏就不是很高兴了。她觉得贺莲房是故意的,甚至她还认为贺励之所以不听她的话,都是贺莲房挑拨的!以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丫头心眼儿那么坏!徐氏想想,恨得牙痒痒的。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亲自出面安排一切事宜,由于贺家的大部分铺子都已经被贺励转入了贺莲房名下,蓝氏当年的嫁妆也都运去了平原公主府,所以即使徐氏绞尽脑汁,也只能给何柳柳凑足二十抬的嫁妆——当然,这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即便是对翰林府而言,也是个能够满足他们的量。这样的话,日后何柳柳嫁进去,哪怕是看在这些嫁妆的份儿上,上官家的人也一定会好好待她。 为了这个心爱的孙女,徐氏可谓是操碎了心。她年事已高,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辛苦劳累了,府里的事情素来有贺莲房跟贺茉回执掌,她早就忘了这些事有多么的繁琐和辛苦!可当她看到何柳柳激动和感激的眼泪后,便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十分值得。 何柳柳自然要感谢徐氏了,如果没有徐氏,谁赐予她新生呢?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就会放过徐氏!如果不是徐氏,她又怎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当初倘若徐氏肯顾念一些祖孙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何柳柳觉得,她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早就抛弃一切感情了,徐氏算什么,贺红妆算什么?这些人都是她要报复的敌人! 只不过,目前她还需要徐氏,否则短时间内,她在翰林府根本站不住脚。翰林府的人都喜欢贺红妆,如果她不能成功将众人的心抢过来,她一定会和先前一样,被红妆活活害死!何柳柳想活着,所以她和贺红妆就必须只能存留一个! 贺励和贺莲房没有出现,这大大出乎了上官家人的意料。在上官进的料想中,无论如何,只要徐氏要求,贺励父女也都是会出现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别说出现了,就是提都没提到!上官进脸色未免有些难看,他要讨好和攀附的不是徐氏,因为贺家真正做主的人是平原公主和贺大人!徐氏不过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婆,为人骄纵跋扈,根本没什么用处。如果贺励父女已经对徐氏失望透顶,那么他让儿子娶了何柳柳入门,岂不是和贵人作对吗?! 想通了这一点的上官进,心头顿时一沉!可惜已经晚了,礼已成,何柳柳已经正式成为了他们家的孙媳妇。 事已如此,上官进也已无能为力。他只能希望何柳柳不讨贺励父女的喜,也不要招惹他们的厌。只要他能好好利用徐氏,将其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上官进觉得,他们上官家还是前途无量的! 新婚当天晚上,上官悟宿在何柳柳房中。比起贺红妆,何柳柳不仅身段好,而且床上功夫也是绝佳,整个人更是清纯与妖媚并存,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尤物呢?何柳柳对于自己能把上官悟迷得神魂颠倒感到很满意,但是在上官家人面前,她始终表现的温婉贤淑,高贵大方——像极了当初的贺红妆。每个人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样子,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在上官悟面前风情万种,但出了房门,则进退有度温婉谦恭,很得上官进的好感。 原本上官进觉得不得贺莲房跟贺励的喜欢,这何柳柳势必是个不懂察言观色又愚蠢之极的女子,没想到进了门后,他才觉得,自己的孙子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可真是三生有幸。 而何柳柳表现的优异程度也是没得说。她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收服了上官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其中甚至包括下人们的爱戴!贺红妆对着一切非常不理解,她觉得自己的东西被这个外来的何柳柳给抢走了,长时间的患得患失让她变得暴躁易怒,上官悟本就一心喜爱何柳柳,偶尔去贺红妆那里过夜,还要承受贺红妆神经质的质问跟怀疑,日子一久,他连去都不乐意去了。明明娶亲时说贺红妆是正妻,何柳柳的平妻,但如今何柳柳已经成功占据了他所有的宠爱和真心。 他们这边怎么恶斗,贺莲房懒得理会。她这些日子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碌。 走了个热情的聂航,却又来了个狗皮膏药般的十六皇子。贺莲房带着贺茉回住在寿宁宫的那段日子,十六皇子几乎每日都要到寿宁宫找贺茉回玩耍,如果贺茉回不愿意陪他玩,他就趴在寿宁宫等着,也不嫌累不嫌烦更不嫌枯燥。哪怕贺茉回一天都跟他说不上几句话,他也不气馁,意志非常之坚定。 十六皇子是个性情单纯的,所以他和贺茉回在一起,虽然贺莲房觉得男女有别,但其实并不是很担心。她比较在意的是,一向与十六皇子过不去的九皇子,这阵子也经常到寿宁宫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十六皇子跟九皇子的事情,贺莲房也大概了解的差不多了。这两人虽然一个排九,一个排十六,但其实年龄差并不大,皇上的儿子众多,但妃子也不少,这些皇子的年龄其实相差不了太多。由于皇上曾经非常宠爱十六皇子的母妃,所以九皇子在其母妃的耳濡目染下,很早就将十六皇子当成了假想敌——小时候,十六皇子还能跟他别别苗头,但随着年纪增长,十六皇子是越来越没用了,有时候九皇子都觉得奇怪,自己费尽心思学习练武,就是为了跟这个废物较较劲儿? 尽管在才能上九皇子已经将十六皇子压制的死死的,可他仍然不肯罢休。但凡十六皇子喜欢的,他都要试图抢一抢,若是得手了,便会高兴很多天,可若是失败……低气压便会弥漫四周。 他抢过十六皇子不知多少东西了,这一次,他要抢的不是物品,而是一个人。 十六皇子对贺茉回的痴缠与喜爱,但凡是有眼睛的人就都看得出来。九皇子从小就理解十六皇子,自然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是假意还好……如果是真心……九皇子都想笑了,将佳人从十六手中抢来,不是件很有意思且能给他带来极大成就感的事情么? 当然,这一切他都不会言明的,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乖巧懂事并且小小年纪便有大才能的小九。 而贺茉回的身份地位和容貌,都配得上他,所以,即使真要娶贺茉回,九皇子也是不会拒绝的。如果他能纳贺茉回坐正妃的话,也就是说,靖国公府、贺世家、平原公主,就全站在了他这一边,那么,在皇位争夺中,他他赢得可能性岂不是加大了许多? 所以不管是为了打败十六皇子,还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夙愿,九皇子都要把贺茉回给抢到自己这边来。 不过可惜,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皇子,二皇子、四皇子……每一个对那个位子有想法的皇子,都抱了这么个态度。本来,贺莲房其实是更好的人选,因为她是嫡长女,并且深受太后娘娘的宠爱。如果能娶到贺莲房,他们就不仅仅得到了靖国公府跟贺世家,还得到了太后的支持!这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呀,谁能抵挡得住?! 可惜……太后太喜欢贺莲房了,甚至将她认为义女!也就是说,他们见了贺莲房,非但不能动什么歪心思,还得老老实实喊一句“平原姑姑”! 多叫人恼火,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那么,山不转水转,既然贺莲房他们得不到,那么,想要得到贺茉回总不算是个奢望了吧?虽然严格说起来,贺茉回也比他们长了个辈分,但大颂朝的开国成祖可是娶了他的侄女儿为妃呢——当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一个称呼。但是,有了成祖的这个例子,即使他们不能娶贺莲房,但娶贺茉回总算是可以的吧? 谁不知道贺家女倾国倾城惊艳绝伦,若能夺得贺家女,便是不当皇帝都快活! 这句话有点大逆不道,但几位皇子心里的确都是这么想的。 因此,贺茉回成了诸位皇子们献殷勤的重点对象。贺莲房反倒乐得清闲,每日除了陪伴太后以外,便是专心钻研琴棋书画,她很信任自己妹妹的能力,她能够应付那些皇子的。 在对贺莲房大献殷勤的皇子中,也就属二、四、九三位皇子最上心了。二皇子是个高深莫测,喜欢隐藏的人,所以他不像九皇子跟十六皇子那样常常朝寿宁宫跑,而是每日都会命人给贺茉回送来礼物,有时候是珍贵的珊瑚首饰,有时是今年进贡的崭新布料,有时候甚至会是一朵普通的野花……不得不说,如果贺茉回的心性不够坚定,那么她真的会被此人给打动。 四皇子就要文雅许多了,他是个翩翩佳公子,平日里总爱穿着一袭白衫,手拿折扇,说不出的俊俏风流,几位皇子中就属四皇子最为淡定,与其说他是在跟自己的皇兄皇弟竞争,倒不如他更像是在参与一个大家都爱玩的游戏,因为贺茉回根本感受不到他半点的用心。只是偶尔会在御花园遇见,然后跟对方说几句话罢了。他对贺家女也没有太大的迷恋——事实上每位皇子差不多都这样,除了黏人精十六皇子。 和两位皇兄比起来,九皇子真的就用心太多年、聪明太多了。他知道贺茉回喜欢读书画画,便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为她寻来不少古籍,还时不时来问贺茉回些问题,与她一同探讨,不知不觉间,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每位皇子都各有千秋,可惜贺茉回对他们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天生的冷感,因为从小到大,她就只对信阳候府的聂四有点好感,其他的任何男性,在她看来都跟块木头差不多——兴许还不如木头呢,毕竟木头可以做成桌椅,而皇子不能。 贺茉回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跟聂四在一起,不管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是怎样的情况,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她跟聂四都不可能幸福美满的结合,所以她很理智的掐断了感情的萌芽,不给其任何生长的机会。她觉得,自己可能就像是书里和戏文里说的那样,富家千金,从未见过俊美痴情的男子,所以乍一见,便忍不住怦然心动……但其实这样的感情并不牢固,也并不是不可或缺。 聂四走得时间越久,贺茉回对他动心的痕迹就越淡,直到彻底消失,再也不出现。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冬季来临,新年到来。很快,贺莲房就要及笄了。 青王能在她及笄之前赶回来吗? 新年他都没能回来,甚至没来得及捎来只字片语,想必元宵节就更不可能了吧? 他到底能不能在她及笄前赶回来呢?贺莲房不确定。如今边疆正与外族开战,他肯定忙得很,没法儿回来吧?在理智上,贺莲房能够清楚地明白,甚至能够体谅,但是在感情上,她却感到了莫名的失落。 她从来都不是个喜爱依赖旁人的女子,但青王……他不一样,他跟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不像父亲需要她尊敬,不像弟妹需要他照料,不像太后需要她陪伴……他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的能包容她、热爱她、拥抱她的人。 即使贺莲房很不愿意,她及笄的日子也终于到来了。 农历三月三,是大颂朝的女儿节,所有今年年满十五岁的少女,都要在这一天举行及笄礼,宣告她们已经长成,足够成为一名妻子和母亲了。 太后将她的及笄礼放在皇宫举办,邀请满朝文武及其家眷前来,平原公主及笄大礼,无谓品级,只要在朝为官者,都可以参加。太后再一次让世人见识到了,她究竟有多么疼爱贺莲房。 及笄礼收了不知多少,已经堆成了小山,这其中还不算皇上和太后赐的,贺莲房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变成一只小富婆了,都说燕家是大颂第一首富,可她现在拥有的资产……怕是跟燕家已经不相上下了吧?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若是都兑换成银票或是金子……整个平原公主府都塞不下。 贺莲房有个小小的、小的不能再小的爱好——喜欢银子,她必须喜欢这些东西。日常开销,打点关节,哪里不需要银子?这玩意儿对她而言,虽然不能吃,但是越多越好。多,就代表她能得到的,和能做到的就越多。谁会不喜欢银子呢?她可不像魏怀民魏大人那样视金钱如粪土,即便魏大人高风亮节,不也还是要每年领那几百两的俸禄? 人哪,离了银子,就活不了了。 太后真心实意的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所以事事亲力亲为,一切应该由母亲及长辈完成的事情,她都亲自来做,决不假手他人。 贺莲房穿着采衣脚踏采履,扎着双髻,安静地坐在寿宁宫等待。 大殿上人声鼎沸,她坐在这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贺莲房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活到及笄这一天。前世她十二岁的时候便死在上官氏手上,别说及笄了,就连这大千世界都没能见过几面。这一世,她何其有幸,能守护年幼的弟妹,侍奉日渐衰老的爹爹,还得到了真心疼爱她的,如同娘亲一般的太后娘娘,以及……温柔又强大的爱人。 她保住了自己和弟妹的名声,将爹爹从自怨自艾中拉了出来,得到了别人的真心,成为了异姓公主……这一切,都是做鬼时期的贺莲房想都没想过的。 她因此而感恩,也一定会珍惜,却做不到放任前世的敌人。 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贺莲房很确定,信阳候府有某些地方不对劲儿,只是她也说不上来。 大殿上百官已然落座,奏乐声清脆悦耳,太后温声道:“今日是哀家爱女平原及笄之日,劳烦众卿家前来观礼了。” 百官异口同声道:“得见公主凤颜,此乃微臣之幸!” 寿宁宫内,唐清欢凝视着镜中贺莲房的容颜,不由自主地赞叹道:“莲姐姐今日可真是美呀!” 贺茉回笑道:“我大姐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 两人笑作一团。她们俩年龄相仿,都还需一年才及笄,所以对及笄礼都十分好奇。贺茉回是贺莲房的亲妹妹,自然要陪伴左右,但唐清欢却是贺莲房主动开口要求的,她有些日子没见过这个孩子了,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想念。好在见面后,见唐清欢没有什么异状,才相信她这段日子过得还可以。 江女官来了:“二小姐,请赞者与有司去大殿。”赞者一般由笈者的姐妹或好友担当,协助正宾,也就是为笈者行礼的有德才的女长辈(即太后)行礼,而有司,则是为笈者托盘之人,刚好由贺茉回与唐清欢二人担当。唐清欢是庶女,本没有资格,但贺莲房坚持如此。 贺茉回与唐清欢去了大殿后,以盥洗手,江女官便来请贺莲房入殿。贺莲房依言而行,十八个宫女在前头带路,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为这样的大场面和荣耀感到兴奋和激动。这样的大家风范,便是真正的公主,又有几个及她呢? 向着太后、皇上、贺励、老太君等人行过礼,贺莲房便转向东坐,有司奉上罗帕与发笈,太后走到贺莲房跟前,高声吟诵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而后为贺莲房梳头加笈。乌黑的青丝被拆下,然后重新绾起,赞者正簪,而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随后,贺莲房在女官引步下,回到寿宁宫,钗冠都已备好,上衣下裳依次由北向南置于席上,佩绶等饰物也都一一备好。要加的发饰则捧在有司的盘中。 一共三次加礼,如今才是第二次。 采衣色泽纯丽,象征着天真烂漫的女童,而此刻,贺莲房则需要换上色泽素雅浅淡的襦裙,这象征着豆蔻少女的纯真。 再回大殿,再次向长者行礼跪拜,而后再回寿宁宫,换上端庄深衣,象征着少女已经正式成年。 太后重新盥洗过手,唐清欢奉上钗冠,贺茉回为贺莲房去发钗,太后加钗冠,复位。贺莲房再次回寿宁宫更换繁复的大袖礼服。 彻底打扮好后,要向来宾展示,而后面向挂图,行正规拜礼,此为三拜,而后尽皆入席。太后再喂贺莲房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贺莲房饮过醴酒,面向南,此时太后要为她取字。 字曰:惟芳。 贺莲房跪至贺励面前聆讯,静心聆听后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拜礼。 此为礼成。 但青王始终没有出现。 贺莲房并没有太开心,她一直期待着某个人会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然后说,要她做他的妻子,请求太后和皇上为他们赐婚。 可她失望了。 他到底没能回来。 贺莲房安静地坐在太后身边,她本就生得清丽绝俗,只是平日素面朝天,今日抹了胭脂水粉,盛装打扮,竟较之往日的绝色又美了几分,不少人甚至因此看得微微入了神,无法将视线从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上移开。 及笄礼毕,此刻却突然有人离席拱手道:“皇上,末将有事相求。” 闻言,众人尽皆诧异。要知道这可是平原公主的及笄礼,有什么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求?未免也太过唐突无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哒。。是不是~~来 大声告诉我 我素谁? 第156章 圣上赐婚珠联璧合 对于大殿上众人的异样目光,聂芒没有任何反应。他仍然是那样冷静自持,只瞧他镇定自若的模样,便让人由衷觉得他是个极其出色的男子,尤其是他那一双乌黑的眼睛透露出的坚定和胸有成竹的光明,更是叫人不自觉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皇上今日心情好,所以问道:“你说。” 聂芒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以一种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道:“皇上,末将有个不情之请。末将的四弟倾心于大学士府的嫡次千金,如今四弟虽远在边疆,却仍修书一封,请末将为他求得这个恩典。若是四弟此番能一战告捷,立下汗马功劳,还求皇上把大学士府的二小姐许给他做妻子。”说完,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头。 聂家人的确很重感情。为了弟弟的心愿,即使心高气傲如聂芒,也依然会选择卑躬屈膝为他求得。 贺莲房眯起眼睛,他们家兄弟感情好,那是他们的事,可他们不该把主意打到回儿身上来! 闻言,皇上眼底有某种神色一闪而过。他既不答应,也不否决,而是笑眯眯地看向贺莲房:“平原,这二小姐是你的妹妹,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贺莲房微微一笑,柔声,却清晰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尚在,哪里轮得到我来决定妹妹的婚事呢?” 这皮球又踢给了贺励。 贺励也笑道:“多谢聂将军抬爱,只是小女年方十四,还需一年尚才及笄,如今便谈婚事,未免也太早了些。更何况贵府的四公子与小女不过是萍水相逢,又哪里来的倾心之说呢?” 这话说得很委婉,既表明聂四对贺茉回的倾心是自作多情,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听起来,似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其实稍微聪明些的人都听得出来,贺励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入信阳候府的。一来,信阳候府与贺世家不适合联姻;二来,他们还要忌讳皇上的态度。贺茉回嫁给某位皇子做正妃,说不定都比嫁入信阳候府来得让他放心。因为即便贺世家与靖国公府因此站到某位皇子的那一边,也说明这江山还是他们祁氏皇族的,可若是相反……皇帝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聪明人都不会选择与不相上下的世家联姻的,聂芒看起来像是这么蠢的人吗? 信阳候府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贺莲房管不着,她也不想管。但如若他们的主意危及到她的亲人,那么她就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她不着痕迹地把玩着手上的金丝镯子,漂亮的凤眼时不时从某些人脸上若有所无的扫过,神色安和平静,看不出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聂芒听了,似有不甘,正欲再开口,便听得一道清冷的嗓音从大殿门口传来:“此事万万不可!” 众人闻声看过去。 竟是青王! 贺莲房激动不已,她险些想要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一身的风尘仆仆,身上犹然穿着那身黑金铠甲,胡子已经长得很长了,但仍然遮挡不住他天人般的俊美容貌。此刻他正专注而认真地盯着皇上,将方才所言又重复了一遍:“皇兄,此事万万不可!” 皇上好奇道:“为何?” “因为……”青王看了贺莲房一眼,心里不由感叹道:她可真美!“臣弟想要娶平原公主做青王妃。”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众人都以为青王阻止聂芒的求亲,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谁知道……竟只是为了他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青王可都近而立之年了,而平原公主则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呀!说句难听的,青王都能做人家平原公主的爹了! “臣弟与平原公主两情相悦,还请皇兄为我们二人赐婚。”说完,青王深深拜了下去。贺莲房也提起裙摆走下台阶,与青王并肩跪拜:“求皇上为我和王爷赐婚。” 这么一对容色惊艳却年龄差巨大的男女并排跪在一起,一人着黑金战袍,一人着鲜艳礼服,却丝毫不令人觉得别扭诡异,反而有种珠联璧合的般配感。这一刻,似乎任何问题在他们之间都不是问题,他们只要有彼此就够了。 还是太后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她笑道:“今儿个倒是个好日子,惟芳刚刚及笄,便要将她许给青王,哀家倒是觉得很不错。皇上,你便遂了他们的意思吧!” 其实皇上一早就知道贺莲房跟青王的关系了,对于早已是内定弟媳的贺莲房,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外人面前,仍然保持着君王的尊严:“既然母后这样说了,朕便做个人情,顺水推舟,为平原公主与青王赐婚!” 青王顿时露出笑容——人前他是从来不笑的,可内心的狂喜让他无暇顾及,若不是大殿上人太多,他甚至想要把贺莲房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赐婚过程非常迅速,迅速到贺励跟老太君都没反应过来! 边疆仍在打仗,青王是在百忙之中日夜兼程一人独行骑马赶回来的,他的时间不多,顶多只能再待一两个时辰便要离开了。所以太后很贴心的口称不舒服,要贺莲房扶她回寿宁宫休息,而皇帝则将青王唤到御书房说话——当然,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这对有情人多点时间诉诉衷情而已。贺莲房头一回看到始终严肃深沉的皇帝露出调侃的笑容:“你们二人在这御书房内好好说说话,朕有点事要去办,待会儿再回来。” 说完,走了。 只剩下他们彼此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了自己的手,牢牢地拥住对方。贺莲房把脸埋在青王胸膛,他的铠甲冰冷坚硬,可他的胸膛却是温柔的。贺莲房的脸贴在铠甲上,隔着护心镜,她似乎还可以听到青王剧烈跳动的心脏。“……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你。”所以她一直在等他。青王出现前的那一刻,即使聂芒提出了那样的要求,贺莲房也不曾感到焦虑或是着急,就似乎……冥冥之中,她清楚的知道,她的爱人会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为她解决一切烦心事。 呀,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依赖旁人,事事都要旁人为她解决的女子呀! 青王低笑,隔着铠甲,他的笑声低沉地从胸膛传了出来:“我一定会回来的,为了你。” 他现在很快活,快活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此刻青王觉得,就是立刻上战场,他也浑身充满斗志,战斗力十足。“阿房,你想我了没有?” 贺莲房说:“没有。” “我不信。”青王笑,“你肯定想我了,就像我每天都想你一样。”情爱之滋味,不仅贺莲房陌生,青王也不怎么熟悉。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喜爱和追求一个女子,但他爱着贺莲房,所以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去学习,自然而然地就会了。他也不大会说甜蜜的情话,可有时最朴素的语言反而更叫人心动。“我行军的时候会想你,扎营的时候会想你,吃饭睡觉走路都会想你,就连骑马回来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你。阿房,你又长高了。”原本便是美貌无比的美人儿,过了一年,渐渐长开,稚气褪去了些,反而仙气更重。有时候青王都觉得贺莲房并非尘世中人,她飘飘欲仙的一点都不像是这俗世间的凡尘女子。他甚至有种错觉,若是不将她牢牢抓紧,她便会从他身边消失。 贺莲房脸红了,她轻轻捶了下青王的胸口,道:“说得这叫什么话,都不害臊的。” “你我夫妻之间,自然不需要客气。”青王理所当然的很。 贺莲房更害羞了:“不要胡说,皇上只是为我们赐婚,可没给我们定婚期。” “等我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青王情难自已,轻轻吻了下她光洁的额头,声音沙哑。“我们成亲。” “嗯。”她点头,小脸烧得厉害。 可青王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停留,他是边疆的主帅,没有了他,军队就没了主心骨,所以他很快就要走了,走得匆忙,甚至都来不及再去寿宁宫见太后或皇上一面。 贺莲房真舍不得他走呀! 可她必须让他走。就像是她有她的事情要做一样,青王也有属于他的使命。那便保家卫国,他是真正顶天立地光风霁月的大英雄,贺莲房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个爱人而感到骄傲。 送他走的时候,贺莲房非常安静。她只是看着马背上的青王,看着他眼里的不舍与情意,然后露出浅浅的笑容:“你尽管安心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青王提起马缰,没几步,又忍不住下来,将自己的披风扬起,包住彼此,虽然不会有人经过,但天璇守在一边,要防止被她看到。然后,他狠狠吻上贺莲房的嘴唇。她的粉唇柔软娇嫩,微微冰凉,无比甜美。青王似乎想要将她的味道牢牢记住,吻了她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低声说:“等我。” 贺莲房认真地点点头,她的唇瓣肿胀,一双凤眼完全不似平日里平静锐利,此刻水雾弥漫,朦朦胧胧的,说不出的娇媚动人。青王看着看着,险些又控制不住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敢看贺莲房的脸——否则他怕自己会停止离去的脚步。爱人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牵绊,若是可以,青王一秒钟都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 他来了,又走了。 前后不到三个时辰,可贺莲房却觉得像是只过去了三秒钟。幸而她足够理智足够坚定,否则说不定她便要开口求他留下来了。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她太长的时间去思念和不舍青王,因为……宴会后,她刚回到公主府,刚换下繁复的礼裙,都没来得及沐浴更衣,便被贺励和老太君,以及三位表哥便气势汹汹地堵住了房门口。 天璇摇光琴诗瑟词四婢站在门口伺候着,心里不由得咋舌,为贺莲房掬一把同情泪,她们家公主这回怕是要真遭殃了……王爷可真幸运,求得皇上赐婚后便马不停蹄地又赶了回去,不然不知要被老爷跟老太君怎么刁难呢! 贺莲房坐在桌边,手里捧着茶盏,见贺励不停地唠唠叨叨,便好心地问道:“爹爹,你口渴了没有,要不要喝口水?” 贺励怒视她:“你不要给为父转移话题!说!你是什么时候跟青王……那什么的?!” 贺莲房淡定地回答:“很久以前,王爷开始来大学士府找我下棋的时候。” 闻言,贺励顿觉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相信了青王的人品,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口老血喷出来!早知道青王会盯上自己的女儿,贺励发誓,就是打死他,他也决不让青王踏进贺家大门半步!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皇上都已经为他们赐婚了。贺励欲哭无泪:“你这丫头……你可知道青王比你大了多少岁?!”越想越心酸……青王比他也小不了多少呀…… 贺莲房依然淡定地无视长辈和兄长们充满谴责和悲伤的目光,当然也对丫鬟们的同情视而不见。说来也怪,她从来都没觉得横亘在她和青王之间最大的沟渠会是年龄。“不过十三岁而已。” 十三岁就算了,还而已?!贺励险些晕过去,他悲愤地瞪着贺莲房,觉得一定是青王诱拐了他的宝贝乖女儿,否则莲儿素来最懂事最乖巧,怎么可能会看上青王这个年纪的“长辈”呢!苍天见证,他之所以会答应青王入大学士府与贺莲房下棋,会那么放心的最大理由,就是青王的年纪比贺莲房大太多,所以应该不会出事的呀!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贺励快要恨死自己了! 老太君也快晕了:“难道十三岁还不算什么吗?都大你一轮还多了!”她的小宝贝孙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呢?即使对方是青王,那也不行呀!她的莲丫头那么好,自然应该有个如意郎君,当然,一定是年纪相仿的!大个三四岁还好说,可这直接加了个十年……不十三四岁,而是十三四岁…… 蓝晨、蓝晌、蓝夕三兄弟也很不看好,他们都觉得贺莲房肯定是糊涂了,毕竟这年龄差可不是五根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的! 贺莲房笑道:“外祖母,难道您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王爷虽然年纪比我大了几岁,可是论其他,这世间能有几个出其左右?” ……这倒也是。若是青王能年轻个十岁,贺励跟老太君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青王的能力和人品,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也相信青王肯定是不少女子眼中的如意郎君,可当这事儿真实发生到他们共同疼爱的孩子身上时……青王再好,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一点缺点,就都配不上贺莲房。因为贺莲房挑不出缺点哪! 瞧贺莲房说青王比她“大了几岁”时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众人就觉得一阵头晕。 见爹爹和外祖母以及哥哥们都一副不谅解的样子。贺莲房叹了口气,道:“不嫁王爷,那么我要嫁谁呢?整个燕凉,有谁家的公子比得上王爷呢?” ……这倒也是。若单论长相、人品、能力、家世,或许满足这其中某样,或是几样的人不少,可若要要求全部具备,且对贺莲房一往情深……那可真是凤毛麟角了。即便是找到了,和青王比起来,对方除了年龄之外,各方面也都要逊色不少。简而言之,能超越青王的,真是找不出来。 老太君叹了口气:“若非靖国公府与信阳候府世代交恶,老身看那信阳候府的几个儿子都不错。”可惜,一和青王比起来,却稍嫌稚嫩了些。 贺莲房笑了:“外祖母,孙女已经非王爷不嫁了,外祖母就不要再嫌弃王爷了嘛。” 老太君又叹了口气:“唉……” 贺励也叹起气来。 一时间唉声叹气的,贺莲房啼笑皆非,其实父亲和外祖母以及兄长们的反应,她大概都料得差不多,也有把握能说服他们,只是外祖父和舅舅那边……贺莲房就只能期盼青王好运了。因为接下来哥哥们一准儿会修书一封到边疆去,估计青王会被狠揍一顿的…… 长辈兄长们的反应就已经够激烈的了,贺莲房实在是担心贺兰潜知道后会生气。因为怕性子有些冲动的弟弟说漏嘴,所以她一直瞒着,今儿个皇上都赐婚了,贺兰潜自然也就知道了,贺莲房原本以为他会发脾气,谁知道全家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想都没想就举双手双脚支持了!“大姐!青王爷很好呀!要是他当我大姐夫,以后是不是就能每天教我武功了?” ……原来,他只认武功,不认亲姐姐的……贺莲房顿觉一阵心酸。 能发脾气,能揍人的长辈都不在京城,所以贺莲房这一关过得其实并不难。主要是亲人们都太疼她了,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们几乎不会拒绝。而边疆那里……贺莲房一语成谶,靖国公与蓝战收到家书后,气得直接冲到青王的营帐里,将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青王完全没还手,好好一张俊美的面孔被揍成了猪头,蓝战还威胁他回去后不许跟贺莲房告状——搞得他好像是个小孩子一般。 皇上为平原公主和青王殿下赐婚的消息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了。一个是顶天立地为民征战的大英雄,一个是心地善良做过好事无数的活菩萨,这两人不在一起,那岂不是可惜了?百姓是最复杂最难懂的,也是最单纯最容易讨好的,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还自动自发地朝仁义医馆送去祝福,虽然也有人觉得青王年纪大了些,可相比较而言,除了年纪,青王真的挑不出任何缺点。所以,这么一点小小的瑕疵,百姓们自然而然地就将其忽略了。 贺莲房及笄礼过后没几天,聂芒便派人送来了拜帖。 此人心机深沉,高深莫测,如果可以,贺莲房并不想与之为敌。聂芒和聂仓聂航都不同,大概后两人加在一起,城府也不及前者一半深。可他们都是一样的外表出色,能力出众,所以贺莲房决不小看任何一个聂家人。 聂芒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聂娉婷。 贺莲房今日穿了件颜色浅淡的衫子,因为屋里烧着火盆,外头点着熏笼,所以并不觉得冷,她也就穿的不多,纤细的身子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但仍然掩不住柔美的曲线和窈窕的身段。 聂芒一直对贺莲房这样柔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美人没什么好感,可他无法否认贺莲房的美貌,有时候他都会看得失神,自制力极强的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旁人呢?男人骨子里天生就有着对美丽的追逐和偏爱,聂芒再怎么冷静自持,也是个男人。他虽然不喜欢贺莲房这类的美人,却并不代表他也不懂得欣赏。 当然,今日求见平原公主的目的,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聂娉婷。 听清楚这对兄妹前来的意图后,贺莲房歉意地道:“抱歉,这件事并不是我能左右的。聂小姐若是与大表哥两情相悦,那也要经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位怎会想到来求我呢?” 聂娉婷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贺莲房:“公主,求求你,便帮帮我们吧!如果你不肯帮我们,那我们就真的没有可能在一起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聂小姐和大表哥保持真心,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贺莲房四两拨千斤的奉还回去,不是她阴暗,而是真的帮不了忙。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又不是专为人说媒的媒婆,怎地聂娉婷不去求外祖母,反倒让聂芒带着来公主府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我!! 第157章 怀旭之死玉河心起
不是贺莲房想太多,而是她真的觉得这其中有问题。【轻小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说,她跟这对兄妹也都是陌生人,虽然对聂娉婷挺有好感的,可那也不代表她就要为其做事。这世上,贺莲房只对家人付出,唯一的例外是唐清欢,但清欢值得。聂娉婷……实在是太交浅言深了。 听了贺莲房的拒绝,聂娉婷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她是个极其美丽的少女,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时,简直让人心痛到无可救药。可惜贺莲房不为所动,在场之人,唯一心疼的只有她的兄长聂芒。 聂娉婷是被聂家的男人捧在掌心上疼着的,谁都见不得她有片刻的伤怀。聂芒皱起眉头,眼底不悦一闪而过,他上前走了一步,定央央地盯着贺莲房看,问:“公主当真不肯通融?” 贺莲房哭笑不得,什么叫她不肯通融?难道她说可以,晨哥就能跟聂娉婷在一起了不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不适合插手这件事。说句难听的、自私的,贺莲房没有使计拆散他们,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又怎么可能去帮助他们?她自己的亲妹妹,都尚且不能让其与聂家人扯上关系,更何况是大表哥? 若这两人是真心相爱,贺莲房不想拆散,但其中若是有一丝一毫的阴谋,贺莲房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扬起有礼但却疏离的微笑:“聂将军这是说得什么话,本宫的外祖,外祖母,舅舅,舅母都在,两位不去求他们,偏偏来求本宫,这是何道理?本宫虽然是靖国公府的外孙女,但说到底,却不是能当家做主的,两位如此为难于本宫,难道是要本宫做那令人唾弃的不孝之人吗?” 她这话说的就严重了,若是聂娉婷跟聂芒知一丝羞耻,他们就决不会再好意思这样要求她。只是……寻常人怕是会就此罢休,聂家人却不见得。 他们太骄傲了! 骄傲到就算是有求于人,也依然居高临下,觉得别人应该感谢他们,因为他们给了她能够帮忙的殊荣!贺莲房的拒绝,在聂芒看来,就是一种不识好歹的挑衅!他冷冷地看了贺莲房一眼,道:“如此说来,公主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他再怎么甩脸色,贺莲房也不怕,她反倒觉得此人虽然看起来成熟稳重,但其实骨子里,与跋扈的聂二还是非常相像的,不愧是亲兄弟呀!这阵子聂芒表现的非常低调,低调到贺莲房险些真认为他是个谦谦君子了,可从今日她拒绝后,对方的言行神态来看,怕是聂芒要比聂仓更瞧不起女性。贺莲房的观察力敏锐的惊人,这也许算是她重活一回后上天的恩赐。“本宫无能为力。” 聂芒倏地眯起了眼!他沉默地盯着贺莲房看了秒钟,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像是要穿透她的身体那样犀利。贺莲房始终温柔微笑,淡定以对,聂芒不过是装模作样,他在燕凉算是个什么东西! “公主铁石心肠,我们也不再相求,娉婷,我们走。”说着,便要拉着聂娉婷离开。 聂娉婷却突然挣脱了兄长的手,戚戚然跑到贺莲房面前,热泪盈眶,珍珠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其掉下来。她惶惶地伸出手,像是想握住贺莲房的,但却又不敢真的伸出去,而是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那可怜又惹人疼的模样,看得聂芒心如刀绞。他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妹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们兄弟都会为她摘下来,曾何时,会让她露出这样悲伤又绝望的表情? 他心中不由得对贺莲房感到怨恨,觉得此女当真是不近人情,不过是帮他们在言语上说句好话,又不好少块肉,何必这样绝情呢? 所谓关心则乱,此番若是他们与贺莲房身份对调,聂芒不但不会怨恨贺莲房,甚至会认为贺莲房这样的做法才是对的——谁愿意为了陌生人去冒险呢?不过,当提出请求的是他们聂家人的时候,聂芒就不这么觉得了。他只觉得贺莲房是不识好歹,当了个异姓公主便开始拿乔、摆架子,真是贻笑大方。 “公主……”聂娉婷可怜兮兮地唤着贺莲房,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充满真诚,她不敢去扯贺莲房的袖子,怕惹得贺莲房不快,那种想要亲近贺莲房却又不敢的模样真是十分动人,至少,聂芒对此感到了愤怒。他细心呵护的妹妹,凭什么要在贺莲房这只假凤凰面前卑躬屈膝?怎么说,也得是贺莲房给他们下跪!聂芒甚至想,贺莲房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起他们聂家人行礼?!“公主,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我是真心想跟晨哥哥在一起的,若是不能和他厮守终身,我一定会心碎而死的!”说着,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就在这时恰到好处的话落,跌在她雪白的手背上。 若是贺莲房没有经历过地狱般的绝望,兴许她会心软,可她早已不是善良的贺莲房了。就算聂娉婷将话说得再天花乱坠,她也绝对不会松口答应对方的请求:“聂小姐,并非是本宫不愿帮你。只是……先前青王爷才与皇上说,既然他与本宫有婚约,是未婚夫妻,那么,无论是从辈分,还是名声上来讲,本宫的妹妹都不适合嫁入信阳候府。同样的,你……也不适合与大表哥在一起。但是,本宫知道你与大表哥两情相悦,所以并无意图阻止,可你要知道,你与大表哥最后能不能成眷属,决定权并不在本宫手中。此刻你要做的,是得到外祖与舅母,以及其他位表哥的认同,只在公主府无理取闹,那是没有用的。” 听贺莲房说完这话,聂娉婷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那你不要和王爷在一起不就好了?!”那样的话,她不就能顺顺利利跟晨哥哥在一起,而且贺莲房也能光明正大的帮她取得靖国公府的认同了不是吗? 贺莲房:“……”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聂芒也一脸认真地开口了:“我觉得聘婷说的有道理。公主,青王爷比你年纪大那么多,你难道是真心想要嫁给他吗?这样好了,若是你与青王解除婚约,并且帮娉婷如愿以偿,我愿意娶你做我的妻子。” 在聂芒看来,他年少有为,又生得一副俊美的皮相,燕凉城不知多少高门千金争着抢着想要得到他的青睐,可他是个眼光高的,对于那些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根本就看不上。有些人家的千金既容貌美丽又有才情,聂芒又嫌她们太过娇柔,似乎一阵风便能吹跑,所以这婚事一拖再拖,迄今也没能解决。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燕凉众女的梦中情人,不少女子做梦都想与他扯上关系。 所以他自信的很,觉得自己提出这样好的条件,贺莲房肯定会想都不想答应。 贺莲房:“……”谁能告诉她,为何信阳候府的男子都如此自信?也或许,是她与正常女子不太一样?面对优秀的美男子也能做到毫不心动?因为聂芒自负到了极点的话,贺莲房先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若是让王爷听到你这样说,怕是会要了你的命。”那男人看起来冷静的很,可一牵扯到她的事情,素来冲动的如同毛头小伙子。青王要是真在现场,贺莲房毫不怀疑他会选择当场捏断聂芒的脖子。 听到贺莲房提青王,聂芒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似乎有着惊讶、担忧……以及畏惧。在他的意识中,青王与父亲信阳候是同一等级的,基本上属于另一个年龄阶层的长辈,所以当贺莲房这样说的时候,聂芒才突然想起来,那个青王,并不是他口中的“老男人”,而是有战神之称,在百姓心中犹如神祗一般存在的男人。 是他永远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公主之所以是公主,不会便是沾了王爷的光吧?”聂芒心念一动,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嘲讽贺莲房之所以能当上异姓公主,全是因为攀附上了青王。 对聂芒这种人而言,他永远都无法理解贺莲房与青王之间那种亦师亦友却又充满深情厚爱的感情。他们之间其实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这根本无关紧要,似乎他们天生便能无条件信任彼此,并且愿意为彼此奉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贺莲房笑了:“怎么,原来聂将军如此肤浅的么?” 聂芒一眯眼:“你!”上前一步,似乎有要出手攻击贺莲房的意图。 早在他向前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天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贺莲房的面前。她冷漠地盯着聂芒看,手已隐隐地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大有聂芒存心不轨,她便当场抽出软剑砍断他透露的意思。 聂芒武艺高强,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个面貌清秀的婢女是个身手极高的练家子。他本来也不会傻到在平原公主府对贺莲房动手,且不说贺莲房深受太后宠爱,单是那传说中被贺莲房得到的玄衣卫,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即使教训了贺莲房后他能全身而退,也要考虑一下聂娉婷。聂娉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管做什么,聂芒都要顾忌她三分。 “本宫有些乏了,聂将军,聂小姐,还请自便。”贺莲房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聂芒死死地盯着她,贺莲房毫无惧色,微笑以对。半晌,聂芒对着她冷笑一声,因为贺莲房对聂娉婷的冷酷无情,对其印象更差,牵起聂娉婷的手便转身离开了。 他们兄妹走后,天璇略有些担忧:“公主,这日要加强守卫才行,不如让玉衡回来吧?” 贺莲房摇摇头,淡笑:“无妨,聂芒的胆子还没大到这个地步。”若是信阳候在燕凉,兴许还有这个可能,单是聂芒一个人……不是贺莲房瞧不起他,而是从大局上来讲,聂芒是个极其冷静自持的人,他决不会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天璇却无法放下心来,“公主……” 贺莲房打断她道:“聂大便是再厌恶我,也决不会像聂二那样用些卑鄙无耻的手段。他太自负了,比聂二还要自负,自负到根本不屑自降身份做些刺杀或是夜闯的事。与其担心聂大,倒不如好好防范一下那位聂小姐。” 闻言,天璇明显一愣:“公主是说聂娉婷?” 一看天璇的表情,贺莲房便知道她并没将聂娉婷列为危险人物。她笑着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难道不是吗?比起聂大,这位单纯天真的聂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奴婢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在天璇看来,聂娉婷可以说是再安全不过的人物了,必要的时候,还能用其牵绊住聂芒。 “她可不是个好欺负的闺阁千金哪!”贺莲房笑,难得轻松地调侃着天璇。“不过若是连你都没能察觉她的不对劲儿,那就说明这位聂小姐更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了。” 天璇满眼茫然。 贺莲房耐心地给她解释:“你还记得么?先前,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聂娉婷聪明过人,甚至能在千里之外决胜于战场之上,聂家男儿的名声,怕是有不少都是她的功劳。这样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你真的相信她是再单纯不过的千金小姐?” 许是聂娉婷表现的太无害、太纯真、太自然了,天璇发觉自己竟然忘却了这一点!是啊!以公主的说法,聂娉婷根本不可能是个无害的千金小姐!那么,她之所以会和蓝晨相恋,其中也有了很大的疑点! 天璇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公主的意思是……” “不错,我认为她别有所图。可是她对大表哥的真心,目前我还不能否认。”贺莲房诚实地告诉天璇。“之前我也不大能确定,聂娉婷对我有没有敌意,但今天,我知道了,她其实很不喜欢我。” “公主何出此言?”在天璇看来,狡猾的聂娉婷只不过是想伪装成一只讨人喜欢的小白兔,从而利用贺莲房而已。怎么公主却说对方很不喜欢她呢? 贺莲房挑了下眉:“先前在醉仙楼,她只用寥寥句,便让聂二怀疑了我,今日也是,她只消轻飘飘说句话,掉滴泪,聂芒便对我心生恶意,可见她的确是非常得聂家男人的宠爱,也非常善于玩弄人心。”如果两人不是敌人,说不定还能做朋友,可惜呀……贺莲房摇了摇头,如今她们只能是对手了。就看谁会演戏,谁更有耐心,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聂娉婷和她其实有某些地方是很相似的,她们都习惯表现出一副与内在截然相反的外貌来,贺莲房是用温柔掩饰冷酷,聂娉婷却是用纯真美化狡诈,两者相对,鹿死谁手,贺莲房还挺期待的。 天璇不能理解贺莲房这种心理。有了个可怕的敌人,怎么公主却反而很开心的样子?她抽了抽嘴角,小声提醒道:“公主,还是小心为上呀……”若是公主有什么意外,不但王爷饶不了她,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贺莲房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我保证,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你和摇光其中一个,若是出门,也必定让玄衣卫同行。” 有了贺莲房的保证,天璇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传来了祁怀旭的消息——他在天牢中与一名死囚发生冲突,被对方活活打死了。 当然,至于这名死囚是怎么进入到祁怀旭的专属牢房,又是为何会下这么重手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得到祁怀旭的死讯,贺莲房很高兴,她心底充满快意,以至于她忍不住想起上一世趾高气昂的凌虐幼童的齐王世子。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可如今,也不过是用一张草席包裹着破烂肮脏的躯壳。 他曾经瞧不起平民,一口一个“贱民”叫得不亦乐乎,可如今,他自己却成了比贱民还贱的囚犯,必须一辈子被囚禁在天牢之中。 上一世的潜儿,便是被那一张破草席包着,扔在了乱葬岗。 这一世,贺莲房将这一切都如此偿还给了祁怀旭。 她用一具与祁怀旭面容极其相似的尸体顶替了他,然后将其用破草席包裹,带出天牢,丢在上一世的那个乱葬岗的同样位置。短短一天时间,尸体便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任他生前再怎样尊贵,死后也不过是具臭皮囊。 齐王得到儿子的死讯后,伤心过度,闭门不出,因为祁怀旭死的不光荣,更是做过那样令人唾骂的事,所以就连丧礼都不能办,只能憋屈的死去。齐王将那具经过玉衡做了手脚,已经瞧不出什么来的尸体葬了下去,紫金棺木,金缕玉衣,容貌栩栩如生,虽然没有丧礼,但陪葬和下葬的规模,仍然兴师动众。 可惜,祁怀旭是再也躺不进去了。 贺莲房很想知道,当祁怀旭死后,下了地府,面对那些被他凌虐至死的孩子们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依然嚣张跋扈满不在乎呢,还是毛骨悚然屁滚尿流的跪下来求饶呢?只是想想,都叫人很是期待呀! 贺莲房叹了口气,只可惜她没会亲自看着祁怀旭咽气。不过,就在对方做着有朝一日还能出去,重新做他的逍遥世子的美梦时死掉,比他绝望且自怨自艾好多了。 满怀希望,然后死了,多叫人感慨的悲剧呀! 祁怀旭死了,祁玉河又还能活多久呢? 贺莲房再也没有去管祁怀旭的尸首,任其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从此后,世上再无祁怀旭这个人,那些死在他手中的稚童的亡灵,贺莲房但愿他们能够得到平静,从此之后,入土为安。 除了齐王,没有人会为祁怀旭的死感到伤心,就连祁玉河都松了口气。因为祁怀旭死了,世上唯一一个侵犯过他的人也就消失了,只要日后他修身养性,改过自新,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鲁王的身子日益变差,常常咳出血来,看起来已是时日无多了。因此皇上特地许了鲁王一个恩典,除了勒令祁玉河从此以后,不得入朝为官外,便解除了对祁玉河的圈禁。 在鲁王有意识的渲染下,世人渐渐地忘了祁玉河曾经做过的丑事,反倒是将其也当做了一个受害者——祁怀旭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害了,对那些无辜的孩子,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祁玉河从犯人一跃变成了受害者,他也聪明,做出一副受了欺辱的样子,无辜的要命。若非贺莲房知道他的真面目,便当真也要给他骗过去了。 鲁王命人在京城散播这件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兄弟没多久日子好活了,他不希望对方在临终前,还要面对一个劣迹斑斑的儿子。 鲁王只是个普通的父亲,他只是想在自己临死前,为儿子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帮他洗掉身上的屈辱与罪孽,换他新生。 祁玉河原本真的是打算就此改过的,可当他得到贺莲房与青王定下婚约的消息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非常非常难看,难看的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贺莲房,那是曾经属于他跟祁怀旭的猎物。即便祁怀旭已经死了,祁玉河也仍然牢记贺莲房是他猎物这一点。虽然他不会再动手,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曾经的猎物摇身一变,不仅身份高贵,还要成为他未来的皇婶! 祁玉河的心思,又开始慢慢涌动起来。 就好像水滴石穿,每天一点点,慢慢地累积,量变引起质变,罪恶的心思又重新露头。随着贺莲房的消息越来越多,祁玉河也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似乎祁怀旭死后,有些东西改变了。 第158章 意外惊喜一石二鸟 贺莲房很想知道,当祁怀旭死后,下了地府,面对那些被他凌虐至死的孩子们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依然嚣张跋扈满不在乎呢,还是毛骨悚然屁滚尿流的跪下来求饶呢?只是想想,都叫人很是期待呀! 贺莲房叹了口气,只可惜她没机会亲自看着祁怀旭咽气。不过,就在对方做着有朝一日还能出去,重新做他的逍遥世子的美梦时死掉,比他绝望且自怨自艾好多了。 贺莲房再也没有去管祁怀旭的尸首,任其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从此后,世上再无祁怀旭这个人,那些死在他手中的稚童的亡灵,贺莲房但愿他们能够得到平静,从此之后,入土为安。 除了齐王,没有人会为祁怀旭的死感到伤心,就连祁玉河都松了口气。因为祁怀旭死了,世上唯一一个侵犯过他的人也就消失了,只要日后他修身养性,改过自新,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鲁王的身子日益变差,常常咳出血来,看起来已是时日无多了。因此皇上特地许了鲁王一个恩典,除了勒令祁玉河从此以后,不得入朝为官外,便解除了对祁玉河的圈禁。 在鲁王有意识的渲染下,世人渐渐地忘了祁玉河曾经做过的丑事,反倒是将其也当做了一个受害者——祁怀旭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害了,对那些无辜的孩子,自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祁玉河从犯人一跃变成了受害者,他也聪明,做出一副受了欺辱的样子,无辜的要命。若非贺莲房知道他的真面目,便当真也要给他骗过去了。 鲁王命人在京城散播这件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兄弟没多久日子好活了,他不希望对方在临终前,还要面对一个劣迹斑斑的儿子。 鲁王只是个普通的父亲,他只是想在自己临死前,为儿子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帮他洗掉身上的屈辱与罪孽,换他新生。 祁玉河原本真的是打算就此改过的,可当他得到贺莲房与青王定下婚约的消息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非常非常难看,难看的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贺莲房,那是曾经属于他跟祁怀旭的猎物。即便祁怀旭已经死了,祁玉河也仍然牢记贺莲房是他猎物这一点。虽然他不会再动手,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曾经的猎物摇身一变,不仅身份高贵,还要成为他未来的皇婶! 祁玉河的心思,又开始慢慢涌动起来。 就好像水滴石穿,每天一点点,慢慢地累积,量变引起质变,罪恶的心思又重新露头。随着贺莲房的消息越来越多,祁玉河也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被贺莲房拒绝的聂芒,自小心高气傲,是信阳候府的骄傲,曾几何时,这世上有女子敢拒绝于他?他感到了深深的愤怒,倘若当时贺莲房满口谦让,说她配不上他,兴许聂芒心里还会好受些,可对方连考虑都没有,就义无反顾的表示了拒绝,聂芒一点都不高兴。他觉得自己被轻视和忽略了,而这恰恰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即使在燕凉这段日子没有实权,他也依然深受燕凉众多名门千金的青睐,她们有很多人甚至为了能见上他一面,会特意坐自家的马车出门,然后装作马车坏掉或是什么招数,只求他能为她们短暂停留。 聂芒虽然不喜欢燕凉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但不代表他不享受这种追捧与爱慕。这世上不仅女子虚荣心重,男子亦然。贺莲房的冷淡强烈地打击到了聂芒的自信心,当然,他不会觉得是自己魅力不够,反倒认为是贺莲房不识好歹。他一名年轻有为的将军,主动开口向她求亲,即便她不答应,心里也应该是狂喜和得意的,怎么能是那天那样平淡无波的表情呢? 越是回想那日发生的事情,聂芒就越是膈应,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什么东西在堵塞着,叫他难受的要命。 聂娉婷自然看穿了自家兄长的不对劲儿,她先是温柔的询问:“大哥,你这几日是怎么了?我瞧你心情似乎不大好呀?” 聂芒被妹妹这么一问,如何舍得叫她伤心,忙笑道:“没事,只是偶尔失神罢了。” “……是因为那日在公主府,平原公主惹得大哥不高兴了吗?”聂娉婷眨巴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聂芒,看得他的心温软一片,恨不得能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好好安慰一番。“大哥不要生气了,公主不帮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晨哥哥是她的亲表哥呀,靖国公府与我们信阳候府又是世代交恶,这也是难免的。” 对于聂娉婷的逆来顺受,聂芒皱起眉头。他们聂家的女儿,比公主还要珍贵,贺莲房一只假凤凰,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只是这相反聂芒并没有在聂娉婷面前说出来,他柔声安慰道:“她帮不帮忙都无所谓,本来咱们也不需要她来帮忙。她愿意出手,那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她不愿意,难道咱们还能强求吗?” 聂娉婷点点头,眼底有泪光闪烁:“那……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根本都进不去靖国公府的,他们都不愿意见我的。”说着,越来越觉得委屈,眼眶一酸,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聂芒看得心如刀绞,聂家的男人们将这个最小的女娃娃疼到了骨子里,他们愿意为她做尽一切荒唐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若是喜欢那个蓝晨,大哥帮你把他绑来也就是了!”从此以后就都锁在小妹的屋子里头,再也不让他回靖国公府去,这样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聂娉婷没想到聂芒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可跟她的目的不符!“不不不,大哥,你不要伤害他!晨哥哥是想要做大事的人,你若是将他绑来了,他的报负要怎么实现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聂芒的耐心都要被磨光了。好在聂娉婷很懂得见好就收,她最终仍然选择了暂时委屈自己,便轻轻吸了吸鼻子说:“大哥,你就不要担心我跟晨哥哥的事情了,你尽管忙你自己的就是了,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聂芒才不相信呢,他这个妹妹,虽然聪明过人,但其实单纯的很,骨子里更是如水般的纯净天真,他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解决这繁琐的事。“好了,你尽管安安稳稳做你的大小姐,你想要什么,大哥都会为你做到的。”说完,摸了摸聂娉婷的脑袋,对着她微微一笑。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冷漠男人,如今乍一露出笑容,真是说不出的俊美动人。 便连身为他亲妹妹的聂娉婷,都忍不住晃了晃神。 聂芒心中自有打算,既然好言相劝,贺莲房不愿意帮忙,那么当她的小命被攥在他手上的时候,她总会乖乖低头了吧?聂芒不会要贺莲房的命,毕竟她此刻身份尊贵,又深得太后宠爱。若是贺莲房出了个三长两短……怕是太后要跟人拼命的。信阳候府再如何强大,也终究是祁氏皇族的臣子,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本与皇家对抗。所以,对于算是半个皇家人的贺莲房,聂芒可以恐吓,可以威胁,却不能杀了她。 所说他和聂仓到底还是有某些相似之处的,就好像曾经的聂仓也选择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地潜入平原公主府,想毁了贺莲房的清白。聂芒的想法与当初的聂仓是一样的,贺莲房再怎么冷静,再怎么冰雪聪明,也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又与青王定下婚约不久,这个时候的她,最害怕发生的事情是什么呢?那便是名节被毁! 聂芒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在平原公主府内待上一夜,然后第二日一早,大摇大摆的从正门离开,就能给贺莲房泼不少脏水了!可聂芒本身也极其爱惜他自己的羽毛。毁了贺莲房行,但不能殃及他自己——多么自私自利的男人呀! 所以他和聂仓一样,选择了潜入贺莲房的卧房,再怎么独特的少女,当她的身子被其他男人占了的时候,也只能逆来顺受了吧? 想要拿捏住贺莲房是其一,其中因为贺莲房的美貌,聂芒有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心动也是事实。就算不吃荤,但是看到上好的肥肉时,也是忍不住要去尝一尝的,更何况是一个对男子来说充满了诱惑性的美人儿呢? 夜幕降临,整个夜晚安静的可怕,平原公主府内,侍卫刚刚交班。一道凌厉的身影迅速穿过走廊,踏过屋顶后,根据丫鬟的行踪,准确地判断出了贺莲房卧房的位置,然后悄悄地潜了过去。 贺莲房的闺房内仍然灯火通明,整个院子十分平静。聂芒安静且极富耐心地躲在外头,静静地等候可以出手的时机。 他悄悄地点破了一点窗纸,透过那小小的缝隙朝里头看去。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贺莲房的容貌本就极其出色,如今在夜晚烛光的映照下,更是衬得她整个人肤若凝脂,整个人如同羊脂白玉雕成的一般,美艳不可方物。聂芒在外头看着看着险些失神,贺莲房端坐在桌边看着书,神色宁静,眼神专注,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所无的微笑。 跟聂芒看见过的不一样。虽然每次贺莲房都是温柔的微笑,可那些笑容都是极其有礼也极其疏远的,好像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不在意。可这个晚上她的笑容却大不相同,充满了温情、真诚,似乎那些书都比人来得有情味儿。 大概等了有一个时辰,贺莲房终于准备就寝了。那个武功极高的婢女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聂芒提高了戒备心,然后死死地盯着房内的贺莲房。一个模样娇俏的丫鬟走到她身边伺候她更衣,可惜聂芒没能看到太多,只脱了外衫后,贺莲房便转到屏风后头去了。待她再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雪白的寝衣,纤细的身子,窈窕的曲线,都被掩藏在厚重的寝衣中。聂芒不由觉得有些扼腕,但转念一想,反正马上他都要得到她了,到时候想怎么看,想看哪里,不都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儿么? 洗漱过后,琴诗便伺候着贺莲房就寝,然后自己到小隔间里守夜。屋里明亮的油灯吹灭了几盏,只剩下床头的一根蜡烛在缓缓地燃烧,偶尔发出噼啪一声响。 聂芒抽出腰间匕首,将门闩挑开,然后身形一闪,进入房间,如入无人之境般朝贺莲房的卧床摸了过去。 就着淡淡的月色和烛光,聂芒看到床上微微隆起一个纤细的人影,他的心顿时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渴望的想要冲出他的胸腔,喷薄欲出。半晌,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将锦被慢慢挑开——身着白色寝衣的佳人面朝里睡得正沉,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莲花香气,聂芒以前从未闻过这种香味,乍一闻,竟不由得有些失神,再望着贺莲房已经初见长成的身子,竟有种莫名的陶醉感,觉得浑身发软,骨头似乎都酥了,整个人简直想要软倒下来……糟糕!事情不大对! 就在聂芒惊觉的一刹那,屋内瞬间光线大放,亮如白昼! 床上之人迅速起身,软剑已经贴住了聂芒的脖子,低声咒骂道:“你这不知羞耻的淫贼,竟还不知悔改,敢打我家公主的主意!你——”话没说完,堵在嘴里,再也说不出了。 这时贺莲房清冷的声音传来:“天璇,可抓住他了?” 便听闻一阵花香,一名衣着打扮整齐的美人转了进来,见到地上的黑衣人,顿时嫣然一笑。可当她看清楚黑衣人是谁的时候,却愣住了:“这……”这不是她要抓的人哪?! 贺莲房很惊讶地看着聂芒,没想明白对方来公主府做什么,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你夜闯公主府?” 天璇脸色一变:“公主,此人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贺莲房绕着聂芒走了两圈,啼笑皆非:“没抓住那人,却抓住了信阳候府的大公子,我们也不算枉自布置了一场。”说着,她微微笑起来,看着面露愤怒之色的聂芒问道:“聂将军,这*香的滋味儿可还好用?这可不是一般的*香,而是平原公主府特有的,今儿个还是第一次用呢,没想到让聂将军给赶上了。” 聂芒顿时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么迷醉的感受了,闹了半天,都是这所谓的*香害的!“你快放开我!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贺莲房:“……聂将军,您还是看清楚现在的形势吧,重点是要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呀!”连示弱都这样嚣张,贺莲房觉得,还是别把此人放出去比较好,这次抓住他,纯粹是碰巧,若是下一次此人再来公主府该如何是好?她倒是无所谓,就怕聂芒会把目的改到回儿或是潜儿身上。而贺莲房决不容许有一点悲剧的可能性发生于弟妹身边!所以,聂芒不能放! 但其实她是不想留下他的,因为如果扣留了聂芒,势必会加快信阳候回京的时间。可事到如今,贺莲房也不得不这么做了。聂芒半夜闯入公主府,不可能是来讨杯茶水喝的吧?两家关系又不怎么好,可以想见,对方绝对是别有用心。那么,不管聂芒有什么心思,贺莲房都不能再放他走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得一声细细的哨声,那是玄衣卫的信号,说明府里又来客人了! 怎么,今儿个是什么大日子么?怎么人人都朝她这小小的公主府跑?贺莲房连忙命大家各就各位,由于聂芒无处可放,她便示意天璇将人嘴巴封住,然后丢到床上,天璇飞身一跃到房梁之上静静等候,贺莲房则迅速脱掉绣鞋与外衣上了床。 聂芒浑身无力,否则他早挟持了贺莲房逃走了。此刻他被塞在充满少女馨香的被窝中,心头的愤恨与厌恶不知怎地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他呼吸着属于贺莲房的味道,心头更是迷醉。不知道她身上的味道,是不是也这么好闻。和被子比起来,她身上的香味儿是浓一些还是淡一些呢?聂芒不由得想,难道这被子里也有那所谓的*香?否则他怎么会想这么奇怪的东西呢? 他太自负了,以至于中了这么简单的招,可此刻他的怒火竟已奇迹般的烟消云散,满脑子都是这股动人的香味。 因为房里灯火通明,所以这时候再熄灯已经晚了。先前由天璇扮作贺莲房的样子,那是因为屋内光线昏暗,看不仔细,可如今这光,怕是天璇一躺上去就能看出和贺莲房不同了。她比贺莲房高一个头,也稍微丰满些,体型完全不符。所以只能委屈贺莲房这回亲自当一次诱饵了。 天璇未免有些担心,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门闩再一次被挑开,贺莲房随手抓过床头一本书翻开,佯作看到一半睡着的假象。 来人步履极轻,脚步踩在地上毫无声息,他也如聂芒一般穿着一身夜行衣,只是比起聂芒,此人要谨慎的多,面罩将脸捂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都没能露出来。 他迅速靠近床边,见贺莲房倚着床头合着眼睛似乎睡着了,面罩下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他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摩挲了下贺莲房光洁如玉的脸蛋,沙哑着声音道:“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我心中可是一直都想着你呀!”从第一次看到她,到现在,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不管玩过怎样的尤物,不管身上曾经雌伏过多少漂亮的孩子,祁玉河最想要的,仍然是贺家三姐弟。只可惜贺莲房将贺茉回与贺兰潜看得太紧,他跟祁怀旭根本无从下手。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猎物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身份比他还要尊贵的平原公主,甚至还和名震天下的青王叔定下了婚约!祁玉河感到愤怒,这怎么能行呢?他不允许!至少,也得在他玩完后,才能放过贺莲房! 虽然他早早地就想着要洁身自好,改过自新,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若是改过能那么轻而易举,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惨事发生呢? 被窝里的聂芒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他本就耳力极好,祁玉河的话根本逃不过他的耳朵。他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愤怒,大概就是那种自己看上的玩具,突然有个人打斜里冲出来,跟他叫嚣说这是他看上的东西,威胁他不能抢。开玩笑!有他聂芒不能抢的东西?若不是四肢无力动弹不得,聂芒一定会好好教训祁玉河一顿,也教他知道,什么样的人,他不能觊觎! 可此刻他只能蜷缩在被窝之中,无能为力。别说是教训祁玉河了,就连自己想逃命都难…… 就在祁玉河准备伸手解开贺莲房衣襟的那一刻,天璇从天而降将其扑倒,紧紧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便彻底制服了对方,当然,其中*香也起到了很大一部分作用。 祁玉河被扎扎实实地捆成了粽子。 贺莲房其实还挺喜欢这样的情景的,男性过于自大,过于瞧不起女性,所以每每对她出手,她基本上都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就能把他们给解决掉。说到底,这还得谢谢他们呢! 得多自信,才会孤身一人前来公主府找她麻烦呀,真当公主府的侍卫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了? 她抓起外衣披上,也不管被子里的那个,看着被天璇一掌拍在地上的祁玉河,惊讶不已地问道:“……这不是鲁王世子么?怎地这么晚了,世子会出现在本宫府中?难道是迷路了不成?” 当然不可能是迷路,祁玉河咬牙,心头立刻悔恨起来,他应该再谨慎一点的! 第159章 红妆有孕意外之喜 当然不可能是迷路,祁玉河咬牙,心头立刻悔恨起来,他应该再谨慎一点的!都怪这几日总是有贺莲房的消息传进他的耳朵里,一开始他也想过要克制,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着急、越来越愤怒,从小,父王就教导他说,一定不要招惹青王叔,因为对方是个极其危险和不讲人情的人物,从小到大,祁玉河也一直都这么做了,对青王敬而远之,从不敢与其作对。可他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悲惨的事情,难道他还要继续眼睁睁地任由青王爬到自家的头顶上?鲁王虽然身体不好,但却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曾见过贺莲房,知道这样的少女正是儿子喜欢的类型,所以三令五申,决不允许祁玉河将主意打到贺莲房身上。一方面,他们忌惮太后,另一方面,也怕青王会因此勃然大怒。 但祁玉河却只会想,为何父王会那么惧怕青王叔呢?那他就偏要做点大事儿出来,让父王出口气,让青王叔也知道,他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随时充满变数! 越是了解贺莲房的情况,祁玉河就越是激动。他没有办法谅解,自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遭受了那样的对待,但原本身为他猎物的贺莲房却没有丝毫损伤,甚至过得越来越好!谁能忍受一只玩具踩到自己头顶上呢?祁玉河想着,最初相见的时候,贺莲房尚且要对他行礼,可如今两人见面,要行礼,甚至要唤一声平原姑姑的,是他! “世子不说话,难道是舌头被猫儿咬掉了?”贺莲房笑的很是快活,她的声音如同银铃一般动听。祁玉河听着听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可谁知道贺莲房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说起话来却狠毒的要命,一字一句都戳在祁玉河的心坎儿上。“真可惜今儿个只有鲁王世子一人来了,若是齐王世子尚在人间,定是不会舍得鲁世子孤身一人的,毕竟……你们是那样‘要好’的兄弟呀!”贺莲房叹了口气,似乎真的在为祁玉河感到叹息。 前提条件是,祁怀旭跟祁玉河之间没发生过那种事! 被贺莲房戳中伤疤,祁玉河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贺莲房看,似乎想要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贺莲房看着他愤恨的眼神,笑不可仰:“世子这样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只是在感叹,世子以前与齐世子形影不离,如今却形单影只,所以为世子感到凄凉而已呀……世子,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本宫呢?怎么说,本宫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呀,当真是个不孝的孩子。” 被窝里头的聂芒听得差点儿吐出一口血。虽然祁玉河跟祁怀旭的那档子事,他不在现场,但京城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他都是一清二楚的,聂芒也是男人,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祁玉河此刻那种羞恼交加的心情,怕是他真的恨不得活生生吃了贺莲房吧?! 这丫头看起来温温柔柔,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没想到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尽是这样的软刀子,直朝人心口窝刺。聂芒不由得感到一丝寒意,今晚他着了贺莲房的道儿,料想对方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了。若想脱身,怕是难得很。 瞧着祁玉河瞪大一双眼睛的模样,贺莲房笑了,她走到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被天璇一脚踢倒,只能跪在地上仰望着她的祁玉河,声音仍然是那么温和,仿佛春风拂面,令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世子挑这么个时候来寒舍做客,想必不会立刻就离开。不如……便多待一阵子吧。”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为难之色:“可是鲁王殿□体不好,若是知道世子失踪,怕是会担心的呀!怎么说,如今本宫也该称呼他一声皇兄,若是扣押世子,怕是皇兄面子上过不去。” 她叹了口气,问:“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语气真是千百般的为难,听得祁玉河龇目欲裂,恨不得能有力气站起身朝贺莲房扑过来,将她碎尸万段。 贺莲房真的没什么异性缘,从头到尾,但凡与她对上的男子,要么是看上她的脸,要么想要她的命……她笑眯眯地望着祁玉河咬牙切齿的模样,安慰道:“不过世子尽管放心,本宫不会让鲁王殿下感到为难的。只是……怕是免不了要委屈下世子了。”说着,拍拍手,立刻便有人进来将其带了出去。祁玉河想大叫,想呼喊,可张开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整个人仿佛都废了。 待到祁玉河被带下去,贺莲房示意天璇掀开被子,将聂芒给揪了出来。 今天晚上这陷阱是专为祁玉河设的,没想到结果却是一举两得,真是省了不少的事。贺莲房笑着打量聂芒,即使是如此狼狈的时候,他也依然气度非凡,俊美的容貌上没有丝毫慌乱之色,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祁玉河一比,当真是高下立判。“鲁世子是来做客的,难道聂将军也是么?” 聂芒冷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你且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我要来这里的?” 他的功力深厚,所以*香虽然很有效,却并不能困住他太长时间,显然,这一点贺莲房也想到了,她蓦地嫣然一笑:“聂将军是想要与本宫多说几句话,争取逃脱时间么?听本宫良言相劝,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 天璇上前一步,瞬间刺透了聂芒的琵琶骨,他闷哼一声,疼的脸色泛白,额头发汗,整个人倏地软倒在地,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屈服的迹象。 贺莲房本来也没想过聂家人会对自己屈服。她知道这样高傲的世家养出来的儿子有多么的硬骨头,所以,她决不会给对方任何翻身的可能性。聂芒不是上官氏,可以任由她耍着玩,聂芒这样的男人,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能翻身狠狠地反咬她一口,贺莲房自己的性命不重要,可她有最重要的人要保护,所以,她决不会让任何可能性发生。 因为剧痛,聂芒一时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贺莲房的笑容愈发柔若春风,她抿着樱唇,调侃道:“原来聂将军对本宫如何下的手很感兴趣?也罢,趁着这夜深人静,本宫便勉为其难,给聂将军解答。” 祁玉河身边早被她安□□了人,每日都在他身边透露她的消息刺激于对方,祁玉河经历过那件事后一直心绪大乱,完全不复以前那风流倜傥的样子——雌伏于另外一个男人身下,这对高傲的祁玉河来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创伤。只要加以刺激和利用,贺莲房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祁怀旭已死,祁玉河也必须尽早除掉。否则祁怀旭的死必定会给祁玉河带来新生! 确定了祁玉河心思又起后,贺莲房便备好了陷阱请君入瓮,谁知道不仅祁玉河来了,聂芒也来了! 这倒是贺莲房没想到的,可以说,这一次真的是她走运。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聂芒是个自制力极其强大,且极为自负的男人,他的自负与聂仓那种跋扈不同,聂芒的自负,来自于他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所以贺莲房还是相信他身上是有一点高门世家的风骨的,只是没想到,对方也要做那梁上君子,非要做一回小人夜探公主府。 听完贺莲房的解释后,聂芒悔不当初,但凡他早一日或是晚一日,都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谁知道这一念之差,竟是这样的结果! 贺莲房笑道:“可见老天爷到底也是站在本宫这一边的。有时候,地利人和,也得看天时呀!”而她无比庆幸老天爷总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看着聂芒眼里一闪而过的后悔,贺莲房道:“聂将军也不必如此挂怀,即便你早一日或是晚一日来,结果也是一样的。本宫这平原公主府,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因为青王的强烈要求,除了有任务的,其他的玄衣卫都隐藏在平原公主府守卫她的安全,聂芒即便是来了,即便是没有这个陷阱,他也莫想那么容易就全身而退。 接下来,贺莲房也不准备再搭理聂芒了,待到聂芒被带下去,她坐在桌边,饮了口花茶,面上若有所思。 天璇走过来轻声问道:“公主,我们要如何处置聂大?杀了他?”在天璇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其杀死,这样的话,聂大便不再是她们的隐患了。否则只要聂大活着一天,她便觉得如芒在背。 贺莲房摇摇头:“现在不能杀。” “为何?若是留着此人,必定是个祸害。” 贺莲房垂下眼:“穿了他的琵琶骨,将他和祁玉河暂时关起来,待到我决定如何处置再说。” 天璇应声,转身离去。 贺莲房眸色深沉地看着那张床,不忘吩咐下人将整张床的被褥都换新的。 染上了难闻的味道,她可不愿意再睡在上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贺莲房无意中抓住了聂芒,那边的翰林府内,何柳柳已经成功地占据了上官悟所有的心房。也许在这一刻,在上官悟的心中,就是所有的亲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何柳柳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她温柔、可爱、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是他缺少的灵魂伴侣,不管他在想什么,她都知道!上官悟被何柳柳迷得三魂七魄都没了,他终日也不想别的,就跟何柳柳腻在一起,明明还有一个曾经深受他喜爱的妻子,但他却已经将她遗忘了。 原本以为凭自己的手段,怎么着都能把上官悟掌控在手心,可贺红妆却失策了,她没想到,张员外那个老东西她没能牢牢控制住,上官悟这个毛头小伙子,她也没能控制住!这对她的女性魅力而言,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若不是她没有任何的靠山,若不是她还需要依附上官家才能活下去,贺红妆早就翻脸了! 可她如今能去依靠谁呢?原以为讨好了徐氏,就能在上官家站稳脚跟,可徐氏虽然疼她,却更疼何柳柳!贺红妆恨得要死,她觉得何柳柳这个女人不知是什么来历,竟像是给大家都灌了什么*汤一样,所有的人都喜欢她,所有的人都站在她那一边!虽然自己也表现的很好,可是一合何柳柳比起来,却就像是少了些什么!不仅是上官家的人,就连下人们都觉得何柳柳比她这个正室夫人来得更气派!更好相处!更令人尊敬! 贺红妆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过何柳柳?明明论容貌,何柳柳根本就不够看!她有这样的美貌,为何上官悟一颗心却全在何柳柳身上呢?每个月在她房里过夜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出来!贺红妆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发热到险些死去,上官悟也不过只来看了她一面,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将她拥入怀中,便因为何柳柳身边的丫鬟来报信,说柳夫人打了个喷嚏,上官悟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贺红妆好恨!好恨呐! 她还是大学士府的庶出小姐时,便有两个嫡出的姐姐压在头上,后来被揭穿了身份赶出了大学士府,那个一直不如自己的妹妹却突然过得那么好!好的叫她嫉妒! 所有的人都踩在她头顶上,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她只能去争!去抢!去不择手段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否则谁同情她?谁会可怜她?他们都只会嘲笑她!讥讽她!瞧不起她! 她这样做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她有什么错?! 后来她终于从牢房脱险,成功做了翰林府的表小姐,成为了悟表哥的未婚妻……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又要半路杀出个何柳柳,将她苦心孤诣才得到的一切,轻而易举地就抢的干干净净?! 贺红妆想哭! 可她没有办法。何柳柳根本就不见她,她就是想装个可怜陷害何柳柳,也没机会。上官悟将她保护的太好了,似乎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根本连面都不让自己见。 就在贺红妆险些彻底绝望的时候,有个好消息让她眉开眼笑,喜上眉梢! 她有孕了! 上官进一直盼望着她或者何柳柳能给上官悟生下一儿半女,因为上官悟的秉性已经定下来了,此生怕是也难有什么出息,但上官进还抱着微弱的希望,那就是有个白胖的孙子,然后自己亲手将其养大,说不定还能看到孙儿出人头地的一天!最初他见上官悟与贺红妆感情甚笃,心里还颇为开心,可后来出现了个何柳柳,上官进便将抱孙子的希望全放在了何柳柳身上。许多名贵的补品像是不要钱一样朝何柳柳的院子里头送,对于另外的一个孙媳妇却是爱理不理的。结果大出上官进的意料,始终被他看好的何柳柳肚皮一直没有消息,反而是悟儿鲜少在其房中过夜的贺红妆先有了! 于是贺红妆在翰林府的地位瞬间拔高,就连平日里对她看不顺眼的婆婆都开始对她有求必应,上官悟也减少了在何柳柳那儿过夜的次数,经常待在她的院子里陪她,不时地摸摸她的肚子,其实才不到两个月,连显怀都没有,能看出什么来呢?上官悟却每每要靠着贺红妆的肚子,嘴里念念有词。 贺红妆仍然是聪明隐忍的贺红妆,只是她在何柳柳若有所无的刺激下,情绪变得稍微容易激动。所以一得知自己怀孕了,一得到丈夫和公婆以及外祖的重视,她便不免得意洋洋起来。 最开始的半个月,何柳柳按兵不动,好像上官悟留在贺红妆的院子里根本挨不到她什么事儿。贺红妆很是高兴,觉得自己将上官悟抢回来一大半了,于是对待上官悟更加柔情似水,可她的好日子也就只有这半个月而已,之后,上官悟便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只是在她院子里休息的次数增加了,可严格说起来,仍然是何柳柳得到的多。 贺红妆心里不舒服了,可她不能抱怨,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忍着——虽然这让她感到很痛苦。而每每上官悟来她的院子时,她却都要笑脸相迎,连点小脾气都不敢使,生怕上官悟会觉得自己太骄纵太任性,从而把仅剩不多的一颗心都交给了何柳柳。 这里就是贺红妆理解错误了。从小到大,她早就习惯了装柔弱装弱小装贴心,以至于她这个毛病到现在都没改得了。男人的确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但他们也喜欢女人偶尔拿捏分寸的撒娇吃醋,耍小性子。而这一点,已经被贺红妆完完全全地摒弃了。从她代替贺绿意的那一刻开始,她害怕失去到手的这一切,所以任何事都做得非常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别人不快,失了到手的荣华富贵。所以上官悟对她尊敬大过爱意。 而当该撒娇的时候撒娇,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偶尔还会嘟嘴为难他的何柳柳出现时,上官悟彻底沦陷了!即使他即将迎来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也不能让他的心从何柳柳身上移开。孩子他很期待,也很喜欢,贺红妆他很尊敬,也很喜爱,可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对何柳柳的感情! 他可以失去一切,抛弃一切,却惟独不能没有何柳柳! 然而,无论他的感情多么深厚、多么疯狂,何柳柳也仍然一如既往。她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妖娆诱惑,仿佛不管他的心在谁身上,她都能怡然自乐,什么都不在乎。这样的潇洒反而让上官悟对其更加痴情,总是想小心翼翼地讨好亲热着,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抛下自己走了。 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何柳柳和他契合的程度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所以,贺红妆和何柳柳比起来,难免要逊色许多。 何柳柳一早便说要去看望贺红妆,可上官悟却担心她会因为自己一直没有身孕,在看到有孕的贺红妆时会感到悲伤或是绝望,所以一直没答应,总是好言好语将其劝着留下来。可过了一阵子,经过他的观察,何柳柳似乎真的只是想去看看孩子,顺便恭喜一下贺红妆之后,上官悟才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他的柳柳是世上最纯真最善良的女子,她怎么会有“嫉妒”这样不好的负面情绪呢? 于是何柳柳在他的陪伴下来探望贺红妆了。 瞧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贺红妆摸着自己已经微微凸出来的肚子,眼眶发酸。这也是她的丈夫!如今却在她面前和另外一个女人手拉手!她感到非常悲伤,眼泪险些掉下来,幸好她及时忍住了。 嫁入翰林府的时间越长,贺红妆发现自己就越来越不像自己。以前的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又抱负有理想有愿望,换做以前的她,对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纨绔子弟,别说动心了,就是连看一眼的冲动都没有!可现在呢?她却做了这样一个纨绔的妻子,为他争风吃醋,在黑夜里暗自垂泪,还怀了他的孩子! 似乎日子越长,曾经的雄心壮志就越淡薄,这个家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难道这就是她害死自己亲妹妹的代价? 贺红妆不能理解,但她知道,无论真相如何,无论自己心境如何,她都得好好活下去。而假设她想要好好的活着,就必须讨好上官家的人,因为她没有任何能与之抗衡的后盾!所以她只能迎合,不能拒绝,更不能反抗! 何柳柳的脸上永远都是略微带着害羞的笑容。她期待而纯真地睁大眼睛望着贺红妆的肚子,惊奇地道:“真的鼓起来了……姐姐是真的已经怀了夫君的孩子呢!” 第160章 千钧一发急中生智 这世上,能够与爱相抗衡的,就只有恨了。 因为有了身孕,所以贺红妆慢慢地也有了点脾气,偶尔还会对上官悟使使性子,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儿上,上官悟宠着她,翰林府的所有人都对贺红妆极其忍让。这让贺红妆有了一种错觉,好像她已经凭借这个孩子将翰林府掌握在手中了,她想,怪不得当初娘那么想要弄死蓝氏,坐上大学士府正室夫人的位子,那么多人任由自己予取予求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她为这种感觉深深的着迷! 不管贺红妆如何得意,何柳柳都是一味的退让,她这样的表现让上官悟十分心疼,他觉得这段日子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贺红妆身上,似乎因此冷落了何柳柳,心里不由得歉疚起来。可一旦他想多陪陪何柳柳,贺红妆的身体就会出事,不是这儿疼便是那儿不舒服,总之就是没个消停的时候。刚开始上官悟还非常担心和紧张,可次数一多,他就不怎么在意了。反正贺红妆肚子不好受,他在她身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让府医全天候跟着也就是了,总比他陪着强。 殊不知他对何柳柳越好,贺红妆心头那把嫉妒的火就烧得越旺盛。只是她最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一时之间并无人看出来。 可这又怎么瞒得了和她一起长大,又是一母同胞的何柳柳呢?她们两个本该是世上最亲的姐妹,可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情景,也是天意弄人。何柳柳后来才想明白,为何以前的自己会落下那样不好的名声,又是骄纵任性又是没脑子,还对嫡出姐姐无礼,嚣张跋扈的叫人看了就讨厌,现在一回想,她曾经因为“冲动”所做的事情,竟绝大多数都是贺红妆怂恿的! 贺红妆想要什么,她从不自己动手,她总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何柳柳去帮她做,然后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想要的,并且还不污及自己的名声。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说她们双胞胎姐妹俩性格和人品都截然相反,妹妹任性又傲慢,姐姐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当时她们之间甚至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如果那个时候贺红妆都能利用她了,何柳柳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贺红妆心里从来都没把她当做真正的妹妹来看呢? 既然贺红妆无情,她又何必对她有义。她们姐妹俩早已撕破了脸皮,何柳柳也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贺红妆——毕竟是对方先对自己下手的,如今她也不过是回敬一二,比起当初贺红妆的所作所为,她可真说得上是善良了! 贺红妆的肚子越来越显怀,随着肚子如同吹气般的变大,她的情绪也稍微有些无法克制了。她需要上官悟无时无刻地陪伴在身边,一会儿都不能少,动不动就掉眼泪,若是有人对她说了句稍微重一些的话,她便能委屈上好几天,神情恹恹的,如同病了一般。上官进对她肚子里的金孙很是宝贝,这可是他盼了好久才得来的,可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所以他下了死命令,翰林府上上下下,谁都不许刺激到贺红妆,每个人都得顺着她的意思来,谁都不能惹她生气或是让她情绪激动! 这让贺红妆将上官悟牢牢地看在身边。她知道,以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是没有办法伺候丈夫的,这种时候,若是一个合格贤惠的妻子,应该主动将丈夫送入妾侍或是通房的房里,可是贺红妆做不到!她想要上官悟在身边陪着她,最好一刻都不要分离! 何柳柳最开始的时候还沉得住气,毕竟她清楚的知道上官悟的心是在她身上的,所以她对上官悟始终很放心。但她没想到上官进会那么看重贺红妆腹中的孩子,这让何柳柳感到惊讶,同时也更加地怨恨贺红妆。若是当初贺红妆没有对她下毒手,现在怀了孩子的就是她了!是贺红妆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和资格,何柳柳无法不去恨她! 这天,何柳柳主动来到贺红妆的院子里探望,婢女禀报了过后,鉴于上官悟被上官进叫去书房谈话,贺红妆觉得不会给何柳柳勾引丈夫的机会,便点了头,让其进去了。 何柳柳一进屋便笑道:“多日不见,姐姐气色好了许多呢,看样子夫君把姐姐照料的很好呀!” 闻言,贺红妆捂嘴娇笑,害羞地道:“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夫君对妹妹可比对我好多了,前几日我可是百般求着,他才愿意下厨给我熬碗鸽子汤,若是妹妹,怕是夫君早主动去了!” 上官悟从没为她下过厨!何柳柳心里一酸,但仍顺着贺红妆的话道:“姐姐言重了,如今姐姐肚子里可是有个小少爷呢,怎么说夫君下厨都是应该的。至于我……可以以后嘛。” 这是在跟她炫耀夫君的心有已大多数都在她身上吗?贺红妆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仍然笑意妍妍:“承蒙妹妹吉言了,也希望妹妹的肚子早日有消息,好给我这个调皮的小豆丁多添个弟妹。” 何柳柳只是微笑,并不答话。贺红妆这是在委婉地告诉她,就算她生出来的孩子一样是嫡出,却也不是长子,翰林府日后的产业,仍然要由她贺红妆的孩子来继承。听了这话,何柳柳并不生气,因为她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对于翰林府的这点产业,她也真没怎么看在眼里。她的目标不是银子,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哎呦!”贺红妆突然低呼一声,何柳柳急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这小家伙……方才似乎踢了我一脚!”贺红妆收起一切多余的心思,专心感受着腹中的胎动,一张俏脸充满温情,很难想象她会是一个为了自己活命,能眼睁睁看着妹妹死亡的女人。“娘亲刚才说完你调皮,你就不乖了?”一边教训,一边轻轻抚摸着肚子,单手撑住后腰,想站起来却又无能为力。半晌,见何柳柳没有要扶起自己的意思,贺红妆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求道:“抱歉,妹妹,你可以过来扶我一把么?我想去榻上躺着休息一会儿,腰有点酸了,起不来。” 屋里又不是没有丫鬟,为什么偏偏要她去扶着? 何柳柳存了个心眼儿,虽然不知道贺红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可即使她做好了准备,却也没想到,贺红妆并不是要攻击她,而是要伤害她自己! 就见贺红妆在被她扶起来的一刹那,不知怎地脚底一绊,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若是这一下摔到了地上,怕是孩子都要保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大脑还没想清楚呢,身体便已经自然而然地给出了反应,何柳柳就势向前软下去,赶在最后一刻,做了贺红妆的人肉垫子! 虽然这一下贺红妆没有摔倒,但何柳柳却被压得够呛,尤其是贺红妆今日的衣服上点缀着形状不规则的流苏,全硌在了她的身上,再加上贺红妆本身的体重,何柳柳险些被压吐了。 正在她准备询问贺红妆情况如何的时候,上官悟惊恐的声音突然传来:“绿意?!绿意你没事儿吧?!”说完便冲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贺红妆从地上抱起,又担忧地看了何柳柳一眼,正准备担心一下她,便听见贺红妆微弱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表哥……” 自从他们成亲后,她已经很久没叫他表哥了。上官悟被这一声表哥叫的心都软了,他不禁想起还未认识何柳柳的时候,与贺红妆曾经有过一段怎样的快乐时光。他本就是个极其容易受到诱惑,却又极不长情的男人,这也是上官进为何从不对他抱有希望的原因。只“表哥”这两个字,上官悟的心瞬间化作了一滩水,事实上他整个人都变得极其温柔起来。他想起当时自己读书,贺红妆是如何站在他身边不辞辛劳地为他磨墨,又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想起她曾经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没合眼,只为给他绣一身合体的袍子,想起在他染病时,她是如何的衣不解带悉心照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连带着,上官悟的声音都变得极为轻柔,仿佛生怕吓到贺红妆一般:“好了,不要讲话了,你需要休息,乖,闭上眼睛……” 贺红妆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睛欲语还休地望着他,着急且迫切地道:“表哥,你可千万不要责怪妹妹,她也不是故意绊我的,是我不小心,才……” “什么?是她绊的你?!”上官悟只听到了这一点。 何柳柳在心底冷笑一声:怎么,原来这就是贺红妆的招儿么?! 在上官悟发怒之前,何柳柳瞬间流下泪来,她猛地对着上官悟及贺红妆跪了下去,带着忐忑地哭腔认错道:“姐姐!是我太不小心了,若是方才,我没能来得及给姐姐垫着,姐姐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是的,不会原谅自己的,亲爱的姐姐。 说这话时,她可怜的眼神湿漉漉的,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动人。上官悟的心顿时又偏了,他想起自己进来时,的确是看到何柳柳垫在贺红妆身下,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于是收敛了怒气,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柳柳,你肯定也吓坏了,还是先回院子休息吧,待会儿我再去看你,好吗?” 何柳柳摇摇头,声音哽咽:“我想待在这儿,确定姐姐没事……” 上官进觉得她真是善良的令人心疼。 府医诊脉后,说贺红妆并无大碍,只是暂时受到了惊吓,好好压压惊,再休息一阵子就会好了。于是鸡飞狗跳的上官家终于松了口气,生怕这金贵的儿媳妇会再出什么岔子。上官进甚至因此还责骂了何柳柳几句,只是对方认错态度良好,又并非故意,也就罢了。后宅争斗之事,上官进见得多了,也不在意,只要不危及到子嗣,他一般都采取纵容的态度。所以,即使何柳柳表示自己是无心的,他也依然持保留态度,甚至因此对何柳柳说,以后她可以不必来看望贺红妆,毕竟贺红妆有了身孕,身子也重,若是再来一次,像是今日这样,磕着碰着哪儿的,也是麻烦。何柳柳明白上官进这是想要杜绝自己危害贺红妆的可能性,便点头应允——本来她也不想来看贺红妆,不过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府里的名声,才特意来看望罢了。上官进不让她来,她还求之不得呢。 倒是上官悟因为这件事反而对何柳柳多了几分愧疚,逮着功夫便到何柳柳的院子里陪伴。见她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模样,心疼的紧,连声安慰,说等到贺红妆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暂时就先委屈她几个月。 何柳柳在心底冷笑,到底是她看得比贺红妆开!难为贺红妆跟过这么多男人,竟然连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不像她,早就不对上官悟抱任何奢望了,因为知道他根本就是没用的窝囊废! 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骨子里仍然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 贺红妆很扼腕,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上官悟便会进屋,刚好看到这景象,然后以上官悟的身手,完全可以冲过来救她——当然其中也考虑了万一出事的情况,但贺红妆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胜算比较大,毕竟上官悟对何柳柳很好,又对其很是痴迷,若想将他完全抢回来,势必要让他对何柳柳厌烦。 本来是个极好的机会,可她没想到何柳柳反应会那么快,赶在她倒下之前便做了她的肉垫子。贺红妆觉得非常可惜,本来眼看就要成功了,谁知道中途却发生这么件事儿。 想了想,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眸色深沉地坐在桌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官进不许何柳柳再来她的院子的事,贺红妆已经知道了,她也知道,这是上官进想要保护她腹中孩子的方法。可贺红妆却忍不住要担心,既然何柳柳被禁止来她的院子,也就是说,她见不到对方了,如果在这期间,自己中了毒或是怎样,也没法将脏水朝何柳柳身上泼,毕竟对方曾经可是舍身想要救她呢! 上官进这到底是帮她呀,还是给她添乱?! 贺红妆想到了这一点,何柳柳同样也想到了。被上官进隔离,也就说明,日后万一贺红妆再发生什么事,也都跟她扯不上关系。如果在这期间,她能对下手成功,只要不留下把柄,就没人能把事情联系到她身上来! 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呀! 只要一点点的毒药,她就能弄死贺红妆! 可何柳柳不愿意让她这么轻松的死掉!她也要让对方尝尝,如同被亲生姐姐烫坏喉咙,扔在牢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痛苦和绝望!那种被污蔑杀人,背负人命和罪责的冤屈,却又无处诉苦的怨恨! 所以她不仅不会毒死贺红妆,还会让她好好的活着,最好是能让她长命百岁,永远做她的好姐姐! 那边翰林府一片热闹景象,这边的平原公主府也不冷清。 聂芒跟祁玉河被关起来大概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鲁王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想要寻到儿子,信阳候府也对聂芒失踪的事情感到非常焦急,聂娉婷一改往日的低调作风,时不时便派出人手追查寻找,有时候还会自己亲自上阵。她是武将世家的女儿,虽然功夫不如几位兄长,却也不是花拳绣腿,只是一直待在闺阁之中,无处施展罢了。如今聂芒失踪,她便做了主,险些没将燕凉城给翻个底朝天! 到最后,到底也是无功而返。万般无奈之下,聂娉婷只好修书一封给远在边疆的信阳候。不过是回个京城,想与赵世家联姻,没想到却因此折了两个儿子,想必信阳候也会方寸大乱。聂家人对家人有种无法言喻的责任感,他们可以背叛国家和皇帝,却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也是他们和靖国公府最大的不同之处。蓝家的人,可以为了百姓和皇帝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家族的生命。他们同样深爱自己的家人,也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可这一切和忠义比起来,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 也许,这就是皇上为何信任靖国公府,却始终对信阳候府充满怀疑的原因。靖国公府虽然男丁众多,但却多从文,且一家老小尽皆忠心耿耿。而信阳候府却充满未知性,他们虽然同样能力过人,却无法完全掌握,这样的臣子,会令皇帝非常不快。 在信阳候回京前,平原公主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这之前,贺莲房所见到的聂娉婷,都是充满天真童趣的,她和她的兄长在一起时,表现的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且极为崇拜他们的小女娃。包括在见到贺莲房的时候,她都表现的非常纯真。 然而这一次,她只带了几个婢女及侍卫,没有其他聂家人在场的时候,她却没有之前见过的那样可爱了。 一张绝美的面容上,冷若冰霜。她见到贺莲房后,便让自己的人都退了出去。聂娉婷并不跟贺莲房废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大哥的失踪,想必和公主有关系吧?” 贺莲房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聂小姐何出此言?” “公主又何必在我面前伪装呢?”聂娉婷冷冷一笑。“你我很像,想必你早就看出了我的真面目,而我,也早就看出了你的。我可不是那些好骗的百姓,会以为平原公主真是活菩萨,是仙子下凡,不染一丝尘埃。”她们两个非常相似,都喜欢用截然不同的外表来掩盖真正的自己。“这些日子,我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燕凉城到处寻找,公主在暗地里看戏,想必看得很开心吧?” “我倒是觉得聂小姐做出一副很焦急兄长失踪的表情,和你真实的心情互相对比,那倒是真的挺有趣的。”贺莲房冷静如昔,她直勾勾地看着聂娉婷的脸,两人都卸下了那或天真或温柔的面具,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彼此。“说到底,聂小姐其实应该好好感谢我才是。若是没有我,聂小姐怕是到现在都还得在令兄的掌控下。如今我给了聂小姐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聂小姐难道不想好好抓住,却真的想把自己的兄长救出来?”别开玩笑了,她一点都不想! 聂娉婷盯着贺莲房看了几秒,突然大笑道:“公主可真是了解我!” 贺莲房浅笑道:“既然如此,聂小姐何不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呢?” 聂娉婷依言落座,她不再是平日里表现出的淑女模样,而是很没形象的翘起了二郎腿。今儿个她穿了一袭颜色娇俏的夏装,但这个动作在她做起来,非但不显得粗鲁,反而有几分率直的可爱。“不知道公主想与我谈什么?” “我知道聂小姐,你想要什么。”贺莲房笑意更深。“而你想要的,与我想要的,并不相悖。”也就是说,在某些情况下,她们俩甚至可以短暂的选择合作。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真心找我大哥的?”聂娉婷问。 “我也有哥哥,我知道当你担心一个人的时候应该是怎么样的。”贺莲房歪了歪头,“聂小姐怕是唯一一个如此冷血无情的聂家人了吧?”真叫人唏嘘,将聂娉婷捧在手心呵护疼爱的聂家男人们,肯定没想到,他们以为的甜软小丫头,其实是一株长满尖刺的荆棘吧?哪怕是同类,都要将其刺得头破血流,哪里有一点温情可言呢? 聂娉婷不以为意:“我权当公主这是夸奖了。”她只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否则为何满腔抱负得不到施展,只能做一个安静的傀儡,被父亲留在燕凉城当人质!若她和哥哥们一样都是男儿身,父亲绝对不会舍得把她丢下来的! 第161章 谦谦君子如琢如磨 “这的确是夸奖,聂小姐不必自谦。”平心而论,当不牵扯到任何利益的时候,贺莲房对聂娉婷是非常欣赏的。 同样的,聂娉婷对贺莲房也是如此。也只有她的家人才会认为她是一只温和无害的小白兔,可事实上她才是聂家最冷酷无情的那个人。可笑的是她的家人对此毫无所觉,却被一个外人看出来了。“若你我不站在对立面,公主,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聂娉婷真心实意地说。 贺莲房微微一笑:“不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成为敌人的时候不会太难堪。 聂娉婷笑了:“是呀,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们虽然不是朋友,却也不是敌人,甚至在某种情况下,她们还能够合作。所以,维持目前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选择,聂娉婷也这么认为。 她和贺莲房其实很像,但仍然有不同的地方。贺莲房虽然如她一般无情,却仍然有需要守护的对象,而聂娉婷——完全没有。她唯一的目标便是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除了身为女子这一点束缚着她之外,没有任何能让她感到扼腕或是气结的地方。即使她在贺莲房面前一直表现的很温顺谦恭,但贺莲房知道,对方若是拼尽全力一搏,自己便是能死,至少也得去掉半条命。 她们的根基都还不稳。所以,是的,将来的某一天,也许她们会完全地站到彼此的对立面上去,但现在,不会。 “信阳候想必很快便要回京了吧?”贺莲房问。 聂娉婷状似不经意地回答道:“正是,父亲飞鸽传书来消息,大概再要半个月左右便能回到燕凉了。他在这里折了两个儿子,自然是不可能袖手旁观,再找其他儿子回来处理的。”果断凶狠的聂仓,沉稳冷静的聂芒,两人竟纷纷断送在燕凉城,惟独一个一根筋的聂航得以保全,想也知道信阳候此刻会是什么心情了。 他们信阳候府,之所以能够屹立百年不倒,靠的是什么?那便是子嗣!有能力、有出息、有志气的子嗣!而聂家年轻一辈中,就属信阳候的几个儿子最为出色。他们不仅生得一副好样貌,且个个能力过人,皆非池中物,是他们撑起了信阳候府这棵参天大树。可如若根基动摇了,再高大的树也会有倒塌的一天。 信阳候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离开边疆,有可能生出变故,也依然选择了回京。失去军队或是军心,和家族覆灭比起来,可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本宫倒是想见见聂小姐的其他几位兄长呢。”贺莲房若有所指地道。“仔细想想,当真是叫人奇怪,明明都是聂家男儿,可几位将军的性子却是实打实的不同,本宫觉得很有意思。” 聂娉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几位兄长并非同母所出,性子有不同也在很正常的。公主,若是公主不介意,我想知道,我大哥和二哥,他们可还安好?”虽然哥哥们堵了她的路,聂娉婷心里也的确是想要好好教训他们一次,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他们的命。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有着极其强烈的控制欲,但他们也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着聂娉婷,这一点聂娉婷也看得出来。她的确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但这并不代表她会选择以家族兄长的性命来做代价。 贺莲房但笑不语,聂娉婷便知道她其实是不想跟自己说实话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将聂娉婷送走后,摇光很是不解地问道:“公主,您当真相信那聂小姐说的话?奴婢总觉得她好像还有别的想法呢?” “别看这位聂小姐看起来这样好说话,她可是个狠角色呀。”贺莲房感慨,“多有魄力,且坚定的一个女子。”想要什么,就不管世人的眼光,自己去争取,这样的人,贺莲房其实很有好感,有的时候她也很想效仿,讨厌谁,便想法子让谁死去,想要什么,便不择手段地去争取。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停留和犹豫,做什么都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可惜呀……她们注定不能做朋友。 “这聂小姐再厉害,难道还能比得上公主不成?”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摇光对自家主子可以说是了解一二了,谁能想到,公主这样美丽温柔的面孔下是一颗多么玲珑的七窍心!那聂小姐便是成了精,也得栽在公主的手上。 “我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她又如何没存利用我的心思呢?”贺莲房笑起来。“我们这叫双赢。” 就如同聂娉婷所说,半个月……实际上不到半个月,只大概有十一二天左右,信阳候果然进京了。他是个极其严谨且好看的男人,有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严眼睛,若是不说,贺莲房甚至都要以为他是聂家诸子的兄长,而非父亲了。 和他的几个儿子不同,信阳候的身上完全不见丝毫戾气和嚣张,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下一秒就能从盔甲里头掏出文房四宝挥毫书写的那种。总而言之,就是特别特别的有气质,即便是贺莲房见了他第一面,都觉得很是冲击。 早在这之前,她想过很多种见到信阳候府的情景。此人既然名震天下多年,便说明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样事业有成,且又辈分在那里的男人,在见到她这个“嫌疑人”的第一面,不知会说些什么呢?贺莲房甚至都做好了面对信阳候勃然大怒的准备。不过对方却冷静得很,别说是来找她麻烦了,根本就是对她毕恭毕敬! 只看他的态度,贺莲房真的都要以为信阳候府都是一批真正的忠臣了。谁叫信阳候府长着一张极容易给人好感,且又极具可信度的脸! 其实聂芒的长相和信阳候很是相似,只可惜聂芒年纪轻,到底没有上了年纪的男子沉淀出来的,那种经过岁月洗涤和历练过的味道。即便是曾经做过鬼的贺莲房,在见到信阳候的那一瞬间,都在心底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一个儒雅男子! 和青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不同,信阳候真的给人一种特别容易亲近的感觉。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竟然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谁能相信这样一个蓄着美髯,眼神温和的男子,会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信阳候聂无迹呢? 单从太后和皇上的表情来看,他们对信阳候的态度和印象也都是很好的,那么,皇上又为何对信阳候府不能全身心信任呢?贺莲房想不通这一点。越是接近上一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就发现眼前的局势如同一团乱麻,混乱的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即使抽丝剥茧,也依然觉得局里有局,环环相扣。而这背后,似乎都有一只神秘而诡异的手在缓慢地推动着。 只是不知,她的重生,有没有让局势有了很大的转变。 贺莲房不止一次地想过事情背后的主事者到底是谁。她曾经想过,会不会是二皇子呢?可后来她否决了这个想法。即使最后的赢家是二皇子,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是那只黑手。那么,难道会是青王?这就更不可能了,青王若是想当皇帝,不是贺莲房太自信,她是真的觉得,只要青王想,他根本不必浪费什么力气,便能登上那个位子了。单凭他的能力,凭他的军心,便能在众人拥护下黄袍加身了。更何况,青王为人刚正不阿,正直严肃,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不是二皇子,也不是青王,那么其他的皇子就更不可能了。 贺莲房决定不去多想,走一步算一步为先。总有一日,她能将这一切都彻底弄清楚。 正在出神间,一个温润的嗓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公主,公主?” 贺莲房猛地回过神,才发现信阳候正站在自己面前,仅数步之遥,面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说真的,他笑得非常温柔慈爱,如同一个令人心生尊敬的长辈。尤其是对一个刚刚十五岁的少女而言,这样充满男性魅力的成熟男子,实在是吸引力十足。面对这样一张笑脸,无论是谁都无法冷面相对的。 “……原来是信阳候爷,不知侯爷有何赐教?” “先前微臣在御书房与皇上议事,期间有外族使者觐见,皇上便让微臣到御花园中随意走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公主。” 信阳候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且十分低沉,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非常之迷人。贺莲房听着,竟忍不住有了一丝失神,幸而她极快地反应过来,太后午后小憩,她在寿宁宫待得闷得慌,这才出来走走,见御花园鲜花开得不错,便就势坐在凉亭里赏花,没想到竟会和信阳候偶遇。 先前她陪同太后也是见过这位侯爷的,只是并未说过话,如今就近了一瞧,才发现信阳候面上竟连一丝皱纹也无,光滑紧实的面孔,让那张俊美的面孔显得格外年轻有精神。若是个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聂家男人们的兄弟呢!“侯爷客气了,这御花园内诸花开得甚好,侯爷若是有兴趣,大可走上一走,观赏一番。” 信阳候以一种不至于太逾矩,却又十分专注的目光凝视着贺莲房,笑道:“听闻公主已与青王爷定下婚约?” 贺莲房道:“然也。” “当真是可惜了,公主如此芳龄,微臣尚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未能成家,若是得娶公主,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紧紧地盯着贺莲房的脸,试图从她的面部表情或是眼神中找出什么异样。 贺莲房微微低下头,略有些羞涩的一笑,随即轻声道:“侯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令公子皆是人中之龙,自是不愁成家的。”她表现的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丝毫心虚或是忐忑的痕迹。 天知道,在面对信阳候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紧张的。若是有人能去看她的袖子,便会发现,袖子里的一双纤纤玉手,正在微微地颤抖着。 贺莲房很清楚信阳候有多么危险。这个男人能在上一世选择站在二皇子那一边,将整个聂家倾巢之力都献出来,为新帝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足以可见,他是个极其敏锐、睿智、杀伐决断的男人。这样的男人,跟幼稚的聂二以及略显不成熟的聂大不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应该通过怎样的渠道去得到——并且,无论结果如何,都决不后悔。 信阳候低笑:“听说公主与微臣那小女儿是不错的朋友,娉婷是个活泼顽皮的孩子,想来为公主添了不少的麻烦吧?”他像是一个长辈般问话,但眼神……却有种贺莲房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摇摇头,道:“聂小姐是个很好的朋友,并没有多麻烦。” 信阳候蓦然露齿一笑,贺莲房不禁为之迷惑,此人当真是有七个孩子的信阳候府么?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她素来善窥人心,可面对信阳候,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对方的防线滴水不漏,无论是从表情还是肢体动作,贺莲房都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她只能以前世对信阳候的记忆来考虑,他是个言必行,行必果,并且决不后悔的男人。这样的人意志最为坚强,就如同坚硬的磐石,无人能够将其击溃。 “既是如此,微臣便不叨扰公主赏花了,微臣告退。” “侯爷请。” 信阳候转身离去后,贺莲房背过身来,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皇宫内院的自然都是好茶,只是贺莲房从来都不喜欢茶水的味道,尝起来就像是“无奈”。所以除非必要,一般她是不沾茶水的。 因为背对着信阳候,所以她完全没有看到,信阳候在拐弯处回眸望的那一眼——完全不像是一个温和慈爱的长辈! 聂仓、聂芒、祁玉河这三个人,在燕凉城似乎是彻底的消失了,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最初的时候,百姓们还会对此津津乐道,街头巷尾的讨论,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终是有更热闹的八卦消息打破了这个经久不衰的闲料,成为了茶余饭后的新宠儿——那就是,翰林府的少夫人,据说早产生下了一个只有七个月大,并且多了两根手指,眼珠是白色的可怕婴儿! 据说这个婴儿刚出生的时候就会吸血,当少夫人喂他奶的时候,他便狠狠地咬住□□,死命的吮吸,直到连血都吸出来都不肯罢休。为了养活这个小怪物,翰林府据说都死了好几个丫鬟了! 据说这些丫鬟呀,死后都不肯离开翰林府,硬是要找那小娃娃复仇。可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于是他们就整天在翰林府徘徊来……徘徊去,执念未尽,无法投胎。 而这一切,都是由翰林府的大少爷上官悟娶进了一个扫把星导致的! 贺红妆的名声更臭了,连带着她生下的孩子都不能让她快活,因为——经过七个月的怀胎,她生下了一只怪物! 怪物不睁眼沉睡的时候非常像是人类婴儿,可一旦他醒了,或者是饿了,便会睁开一双覆满白色翳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某个他根本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的人看,似乎在催促对方赶紧给自己喂奶。 这些个消息越传越广,很快就弄得人尽皆知了。上官悟对此感觉非常非常非常的丢人,他怎么也没想到,好好一个如水般的佳人,在生完孩子后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形象! 即使贺红妆仍然貌美如花,上官悟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了,他满心满脑子都是燕凉的百姓对他们上官家的唾弃和厌恶,而上官进更是对贺红妆充满怒气。 这个怪物一样的孙子,他到底还是选择了留下来,虽然上官进也曾想过要将其扔进泔水桶里溺死,可,那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子,无论如何,上官进迄今都没有决定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因为这孩子的事情,上官悟更加疏远贺红妆了,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耗在何柳柳身上,不管干什么都与他形影不离。对于贺红妆院子里的下人前来报信说夫人身体不适想见少爷或是怎样怎样巴拉巴拉的……连考虑都不考虑,大手一挥:不去! 何柳柳偶尔还好言相劝,要他去看看,可次数一多,上官悟就会发脾气,不去不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他似乎是在因为那个奇怪的孩子而迁怒贺红妆,但何柳柳很清楚,上官悟这是怕了。他害怕贺红妆身上真有百姓们所说的什么诅咒,怕贺红妆真是天上扫把星下凡,害怕一切不好的成真。而只要一想到贺红妆,上官悟便会想到这些不美好的事情。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所以上官悟根本不乐意去见贺红妆,根本就不是何柳柳不让他去的。 当然,关于这一点,贺红妆就不这么觉得了,她从来都不相信何柳柳对自己有什么善意,何柳柳一定是想害自己的,只是自己防范的周全,所以对方一时无从下手而已! 可转念又一想,除了何柳柳还有谁会希望她的孩子不要出世呢?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只要何柳柳能及时怀孕,诞下子嗣,那么整个上官进的一切,就都是何柳柳的儿子的了! 贺红妆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出在何柳柳身上。不然怎么可能她好好一个孕妇会突然难产呢?甚至险些连命都丢了!贺红妆觉得,这一定是何柳柳的诡计,对方在暗地里不知想什么,然后偷偷地对自己出手了。 可是她没有证据! 事实上贺红妆也没想到要去找证据,因为她的心情特别焦躁,所以一听见孩子的哭喊声便烦得慌。这一日,孩子哭喊的越来越大声,贺红妆本来就心情不好,被这哭声弄得更是生气,她几大步走了起来,一巴掌扇到了孩子脸上。 瞬间,世界清静了。 贺红妆觉得,她早就该发现这个好方法了! 站在襁褓前,贺红妆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没有丝毫温情。一个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利益的儿子,要来有什么用?所以贺红妆对这个儿子可以说是越看越够越看越厌烦,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打死。 她白了襁褓中的孩子一眼,甚至不敢出手抱他,因为她也害怕这个不祥的儿子会给她带来霉运!可贺红妆也没有办法,因为孩子有异样的缘故,她在上官进的地位可以说是直线下滑,以前吃午膳,她还能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享受小厨房,什么补品都是可着劲儿的送来,现在可好,别说是补品了,就连想吃的菜色都没有了! 贺红妆负气一甩手,走到门前,倚着门框向外眺望。她在希望上官悟能出现在她的院子里,现在他不肯见她,更别提是听她解释了。贺红妆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何柳柳那个小贱人在背后指手画脚的缘故,否则上官悟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她的。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非常快乐幸福和满足的时光,她还牢牢地记得那点点滴滴,难道上官悟却已经忘掉了吗? 贺红妆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恐怕她必须承认。 男人的感情就如同奔涌不息的江河,看似深情厚爱,其实藏污纳垢。很多时候,他们的感情与喜欢,其实根本不能够完全相提并论。 她倚在门边也不知看了多久,期间孩子再也不曾哭过,贺红妆以为是孩子睡着了,便想着回床上之前先看看孩子有没有什么需求,比如说吃奶或是排泄之类的,也省得她总是要在半夜里起来……上官进好狠的心肠,在相信她是扫把星之后,便勒令她一个人照顾孩子,决不可以假手他人,就怕把身上的晦气给过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又上岗了。。 第162章 自作自受红妆之死(上)
贺红妆冷笑,她错看了上官悟这个男人!原以为改过自新的他会变得有担当,能负责,说到底,他仍然是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废物!口口声声说着会永远和她在一起,不会离开她,不会因为其他女人冷落她……结果他说的这一切都没有做到!如果不是她还需要上官悟才能在上官家立足,贺红妆早就对其下手了!等等!像是想到了什么,贺红妆突然张大了眼睛。如果上官悟死了,她的儿子就是上官家唯一的子嗣了!这个想法很大胆,而且很危险,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同时也具有很强大的吸引力。至少贺红妆就被其吸引住了,现在外祖父等人厌恶她、躲避她,不就是因为她生了个怪物么?可若这怪物是他们上官家唯一的后代呢?!贺红妆为这个想法感到心跳如雷,可她无法克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腔的怒火与怨气瞬间变成了异样的兴奋感。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对上官悟下手,那是很危险的。上官家的人本来就把她当做扫把星,若是弄死了上官悟,怕是上官进决不会跟她善罢甘休。他们只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从而对她更加苛刻既然不能杀死上官悟,那么,叫他失去生育能力总是可以的吧?只要他再也生不出儿子,她的地位就永远都不会动摇!贺红妆想着想着,顿时觉得未来十分美好,那个诡异的孩子好像突然间在她心里的地位也呈直线上升了。她笑眯眯地走到摇篮边上,扭头朝里头看去,谁知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她方才给孩子一巴掌的时候,不小心把袖子里的绢帕给带了出来,绢帕是用来擦眼泪的,在这之前贺红妆已经哭了有一阵子了,所以帕子是湿的,而且刚好掉在了孩子的口鼻上!好好的一个孩子,竟活生生被捂死了!!!!贺红妆整个人都是傻眼了,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可她从没杀过自己的孩子呀!而且之前她一直都是借刀杀人,张正书怎么死的她并没有亲眼所见,贺绿意死在牢中,她也只是耳闻,可眼前这具小小的尸体,就在一炷香前还是活生生的,会动会呼吸的!她蹬蹬蹬倒退了三步,整个人抵着墙壁不住地急速喘气。这可如何是好?她要怎么交代孩子的死因?!贺红妆急死了,眼泪因此不住地往下落。原以为日子还能一天一天的好起来,可就目前来看,她所幻想的一切,就都已经离她远去了!恐怕她不仅得不到想要的,还得把自己也给搭进去!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扫把星?!贺红妆不由得去想这个传闻的可能性,否则为何这么多倒霉事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被克死了?孩子虽然多了两根手指,满眼白翳,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一条生命呀!是从她身体里分离出去,拥有她一半血肉的生母!她的儿子!她辛辛苦苦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贺红妆想大哭,想尖叫,想杀死一切对不起她的人,可她都不能做,她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看着儿子的尸体发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贺红妆想。如果再这样的话,她真的害怕自己会被上官家的人弄死。上官进从来都不是个真心疼爱她的外祖父。他的疼爱,在与利益相冲突的时候,甚至连考虑都不必,便会选择直接将她摒弃。而上官悟此刻对她充满恐惧,别说是庇佑,就连想见他一面都难。公婆等更不必说,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理会自己这个儿媳!也就是说,偌大的翰林府里,贺红妆连一个能够信任和帮忙的朋友都没有!等等,也许并不是没有……至少,对何柳柳,贺红妆很有希望!那个女人不是一直都戴着个通情达理的假面具么?既然她喜欢装,那么她就好好帮帮忙,让她装到底!贺红妆的脑海里迅速拼凑出一个计划。她将帕子从孩子脸上拿下来,可怜的小小孩子竟然已经脸色泛紫,没了呼吸!如果此刻有旁人在场,那么他一定会感到讶异,世上竟会有这样冷酷无情的母亲!她在看着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死去的孩子时,没有丝毫的悲伤和痛苦,脸上眼底,满满的全是算计,就好像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她孩子的尸体,而是一个工具,一个有利用价值,而且值得她去利用的工具。多叫人心寒,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兄弟姐妹以及父母呢?很快地,贺红妆便将一切布置好了,她用那双充满了计较的眼睛严谨地打量一遍屋子,确定不会留下任何马脚,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接下来她让侍女去到何柳柳的院子,请她过来一叙,但是不要让上官悟知道。她知道何柳柳一定会来,那个女人就是喜欢装出一副纯情柔弱的模样,好像很善良似的。既然她那么善良,贺红妆想,应该也不会介意帮自己脱罪吧?善良的话就善良到底好了,否则别人会以为那是假的。何柳柳果然来了,她一进门便看见贺红妆坐在桌边安静地望着。何柳柳微微一笑,问道:“姐姐急忙找妹妹前来,是有何要事要吩咐?”贺红妆也笑:“只是想请妹妹来看看我的孩子罢了。”何柳柳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姐姐,妹妹我胆子小,还是不要了吧?若是姐姐想要人来看望,为何不找爹娘或者夫君呢?夫君这些天都没有事情做,正在跟我抱怨着无聊呢!”听了何柳柳的话,贺红妆的面上顿时露出一种非常凶狠的神色来。何柳柳这是什么意思,在跟她炫耀吗?这个贱人!她有什么好炫耀的!贺红妆恨得牙痒痒的,一个冲动,脱口而出:“你真以为上官悟喜欢你?!他不过是一时新鲜,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落得跟我同样的下场!他一定跟你说过不少海誓山盟吧?告诉你,同样的话,他对我说过,对另外一个女子也说过!可他从来都没有做到!”当然,那所谓的另外一个女子,便是“意外”死在牢中的“贺绿意”了。原以为何柳柳会脸色大变,却没想到她仍然面色如常,淡定的很,嘴角一抹微笑十分动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多谢姐姐对我和夫君费心了,目前夫君待我好,心里头有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夫君说的那些誓言……我有理由相信,在他对我说的时候,是真心的。那样的话就已经足够,我不像姐姐这样贪心的。”她的声音很是温柔,带着淡淡的嘲讽,只是贺红妆在气头上,所以并没能听出来。她此刻真是恨毒了何柳柳,若是没有何柳柳的出现,今天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会好好的做她的翰林府少夫人,和上官悟之间的感情也不会这么快就破裂,说不定日后她还有机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所以,这一切都是何柳柳的错!都怪何柳柳的出现!否则现在上官悟的心还在她的身上,她也不会这么快就失去翰林府的支持,如果没有何柳柳,一切都会像她期盼的那样发展,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都说她是扫把星,可照贺红妆看来,何柳柳才是那个真正的扫把星!“我贪心?!我哪里贪心了?!我不过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她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勒着嗓子吼出来的,非常理直气壮。闻言,何柳柳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非常奇怪,似乎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在其中,听得贺红妆浑身起鸡皮疙瘩,感到非常怪异。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即瞪着何柳柳,厉声问:“你笑什么?!”何柳柳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半晌方道:“姐姐当真是记性不好了,真以为窃取了别人身份,就能偷走别人的东西吗?”贺红妆如遭雷击!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何柳柳口中所说的“窃取身份”是什么意思,立刻下意识地喊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窃取身份?你不要胡说!”心里却大为震惊,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还有别人知道!绿意已经死了,她与何柳柳又是素昧平生,对方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呢?!“真话假话,姐姐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就莫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抢不抢的了,毕竟,就连我这个正牌苦主都没说什么呢。”何柳柳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眯眯地问:“红妆,你真的认不出来我了么?”贺红妆像是在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何柳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何柳柳的脸,她认识;何柳柳的声音,她也认识;何柳柳说的话,她更是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这些字融合成话的时候,她就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何柳柳为什么说她认不出来她?为什么说她才是所谓的什么正牌苦主?为什么要叫自己红妆?她怎么知道她是红妆?!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和震撼让贺红妆彻底傻眼了,她已经被冲击的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计划,此刻她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谁?!“不过是换了张脸,换了个声音……啊不,估计在你心里,应该没想到我还能发出声音来吧?”何柳柳似笑非笑地望着贺红妆,“否则当初你怎么会用热水烫坏我的喉咙呢?不就是怕我能说话,会把实情说出来么?”她知道!她真的知道!难道她真的是绿意?!贺红妆不相信!“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假冒的,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冒牌货!你别想唬我!我才是贺绿意,死在牢里的是贺红妆,她罪有应得!她活该!她该死!”最后的“活该”、“该死”已经不知道是在说谁了。何柳柳笑看她发疯,觉得贺红妆这样抓狂崩溃的模样看起来非常舒爽。她一直在等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也不枉费她付出了千辛万苦!“红妆,你知道我为了回来找你,有多辛苦么?我几乎付出了我的一切。现在你认不出来的这张脸,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这面具戴着一天,底下的皮肤变会溃烂一天,我已经腐烂了,而你,还想逃走么?”“我的嗓子彻底被你给毁了,为了发出这样甜美的声音,我每天都要在喉咙这里塞进去一个东西,那东西卡在喉咙那儿,好难受呀!你一定没试过被人成天掐着脖子的感觉吧?又疼,又煎熬……我还要每天服用特殊的丹药来保持嗓子湿润,我甚至没有办法说特别多的话!你以为我是真的很温柔么?那不过是因为我的嗓子不能支撑吼叫而已!”“我知道,世上的人们都喜欢你这样温柔又会装可怜的女子,可我任性莽撞惯了,与你作对,哪里是你的对手呢?你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自动请缨去一家青楼学习,我连干净的身子都不要了,为的就是能快些学会勾引人的手段,然后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最后一句话是方才贺红妆咆哮的,但此刻从何柳柳嘴里说出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贺红妆已经完全傻眼了,她完全不能接受在自己认知中早已死去的人又突然出现,这让她感到了强烈的冲击和恐惧,仿佛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妹妹,而是一只前来索命的恶鬼。何柳柳仍然微笑着。她看着已经浑身颤抖的不像话的贺红妆,道:“你瞧,现在我跟你一样温柔,讨人喜欢了……啊不,或许比你更温柔,更讨人喜欢,否则我怎么能把上官悟从你身边抢回来呢?红妆,你以前老是说我不听话,不懂规矩,什么都学不好,可现在我什么都学好了,你觉得开心吗?”闻言,贺红妆如梦初醒,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立刻道:“你就是为了上官悟是吗?好!我把他还给你!我不要他了!只要你把我送出府去,我连这个少夫人的位子都不要了!你的东西,我现在就还给你!我不要了!”贺红妆很清楚,如如果何柳柳真的是贺绿意,那么,自己在外头,要比在翰林府危险得多。上官家的人心都在何柳柳这边,何柳柳若是想杀死她,那可真是易如反掌!还不如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她贺红妆不死,就早晚有一日还能卷土重来!可惜,如今的何柳柳,并非当初愚蠢之极的贺绿意。她听了贺红妆自以为大度的话,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上官悟那个男人?”不过是个没用的懦夫,她早就不喜欢他了!“我之所以要抢他,那是因为,他是你的呀!你想借由他重新爬起来,既然这样,我当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啦!谁叫我们曾经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妹呢?娘不在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呀!”这几句话说的阴森森的,贺红妆听得毛骨悚然。既然对方不吃软的,她就只能来硬的了:“绿意,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当初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难道当时你对我说的话就不残忍了吗?如果你没有雨语言来伤害我,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你今天在这里把一切都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再把这一切都告诉上官悟他们?!”“红妆姐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何柳柳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到底谁才是比较弱势的那个?“如果你觉得外祖和悟表哥都会信你,你倒不妨一试。对于一个脾气暴躁又心胸狭小,还生出一个怪物的扫把星,谁会相信你的话?”可真有意思,她们姐妹俩,本来红妆温柔多情,绿意活泼率性。可现在,绿意变得柔弱依人,红妆却暴躁易怒,人生可真是有意思,它能把一个人变成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贺红妆知道何柳柳说的是真的,依照上官家的人现在对她的态度,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的。贺红妆不禁咬紧了牙关,方才贺绿意提到“怪物”,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先前的计划。“红妆,如果你正试图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贺红妆眼珠子一转,何柳柳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在感情最好的时候,完全是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情绪波动的。“你就没想过,我是怎么从重重看守的燕凉府大牢里逃出来的吗?”贺红妆眼神一凛。“我可是有人做靠山的呢,想动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何柳柳笑。闻言,贺红妆心头嫉妒火又起。她不明白,为什么贺绿意的运气总是比她好那么多?以前在大学士府的时候,娘就比较偏心绿意,后来家变,她们被赶出贺家,她只能去做张员外的小妾,受张家人的冷眼和颐指气使,绿意却能进入翰林府,做个高高在上的表小姐,那时候外祖父疼爱他,悟表哥喜欢她,翰林府的上上下下都对她十分礼遇。再然后,自己被关进大牢,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得到了贺绿意的身份,原以为贺绿意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遇到贵人,死里逃生,甚至还能回来向自己讨债!贺红妆嫉妒的快要疯了!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贺绿意一个人得去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什么好的都是贺绿意的,凭什么?凭什么!如果当初在牢里等死的是自己,是不是就证明现在像贺绿意一样光鲜亮丽的就是自己了?贺红妆很难不去想这个可能性,但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不可能重来了。“你的靠山是谁?”何柳柳想起那个俊俏好看的不像话的男人,早在最初,她就曾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谢礼,想要献身。可男子虽然看起来随和好亲近,实际上却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根本就不愿碰她一根汗毛。何柳柳曾经想过不知多少遍,那美男子为何要救自己呢?还无条件地帮助自己学习、易容、活嗓……还教导自己怎么接近徐氏,得到徐氏的青睐和照顾,在进入翰林府之前,他甚至给了她一份翰林府所有人的资料!她对症下药,才能将翰林府的人心都拉到自己这边。他对她好的可怕!女人天生骨子里就有英雄情结,所以何柳柳便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他对她一见倾心呢?后来她就知道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男子并非是真心帮她,他也是有主子的。能让这样出色优秀的美男子甘心伏低做小,那位主子,想必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经过数次大变,何柳柳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到近乎愚蠢的骄纵小姐了。她已经做过世上最低贱的事情,又哪里还有心思讲究呢?“你想知道啊?”她问贺红妆,然后嫣然一笑。“可惜我不想告诉你!”贺红妆脸色一变,仍然在尽力保持着平静和镇定。可何柳柳看得出来,她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几乎快要到昏倒的地步了。贺红妆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好的取悦到了何柳柳,她优雅地捂唇娇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就在方才,你派人请我来的路上,我特意拐去书房跟外祖父说,姐姐请我到她的院子里来,不知道有什么事,过一会请他一起过来呢。红妆,你有什么把戏,就使出来吧。原来,她始终不曾相信过自己!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从开始到现在,何柳柳都一直站在门口不曾进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只要下人们隔着老远看到她在门口,就知道她没有进去过自己的院子! 第163章 自作自受红妆之死(下) 何柳柳笑看贺红妆惊慌失措的样子,她越看越是有意思,从小她就觉得这个姐姐聪明伶俐又讨人喜欢,自己是怎么都比不上的,怕是要一辈子仰望。就连疼她的娘都说,以后她得靠着姐姐帮衬着才能过得好,她也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对姐姐言听计从,只要是姐姐说的,她都相信,都愿意去做。可最后,姐姐回报了她什么? 是背叛,是残忍,是毫不留情的践踏。她们曾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此刻,她们比陌生人都不如。 “红妆姐姐,我那可怜的小侄儿呢?他可还好?”何柳柳漫不经心地朝摇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牵扯起一抹弧度。“好好的个孩子,怎地会是这个样子的呢?想必是姐姐你做多了丧尽天良的事,所以才连累的小侄儿遭此一劫。可见天理循环,真是报应不爽。不过我想姐姐你应该是不会太过在意的,毕竟报应没应在你身上,你就能过得很好。” 她的笑容好看的出奇,连带着使得那张称不上绝色的容颜显得非常动人,她一口一个姐姐,叫的贺红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瘆的要命。何柳柳倚在门边,听着慢慢接近的脚步声,微笑道:“我知道姐姐你一直都想毁了我,不过……”她突然露出一个狡诈至极的笑容,转身便跑了出去,步履仓皇凌乱,刚踩到台阶便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人瞬间软了下去,眼看就要撞到地面,使得那张花容月貌破损的时候,上官悟及时抱住了她,惊魂未定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何柳柳惊慌不已,一双水汪汪的勾人杏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带着哭腔道:“孩子、孩子……姐姐她把孩子给……她还想要杀我!”说着,她掀起自己脖子边上的衣襟,一道轻微的血痕清晰可见。 上官悟将何柳柳视作自己的眼珠子,一听贺红妆做出这样的事,登时脸色大变,对于那个死去的孩子,竟没有多少感情。何柳柳见了,面上仍然保持着哀戚之色,心底却不住地冷笑:上官悟又算是个什么东西!那孩子即便再不好,也是他的种,她已经告诉他孩子死了,他却毫无所觉,可见此人冷酷到了什么程度!今日她被他当做眼珠子似的疼着,谁知道有朝一日,贺红妆的下场会不会也是她的呢? 何柳柳早就不把期望放在上官悟身上了,她对他所作出的一切回应,都是为了利用。“夫君……夫君!”她先是轻声呼唤,然后嚎啕大哭扑进上官悟的怀里,满面泪痕好不可怜。“姐姐她好残忍!她真的好残忍!我亲眼看见的!那孩子不过是哭声大了一点,她便用帕子将其活活捂死了!她还说要杀死我,这样你就不会怀疑她了!” 上官悟想到的确是贺红妆请何柳柳到院子里来的,想来便是要将孩子的死赖在何柳柳的身上,想到这里,他不禁咬牙切齿,瞧他娶回来一个什么样的毒妇! 他低下头,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乖。”说完回头喊了一声祖父。 上官进慢慢地走过来,他年纪已经大了,可迄今仍然只是一个翰林,上官家子嗣也算是不少,可愣是没一个有出息的,害得他唯有在齐王麾下做个小小的幕僚。好不容易盼出了个小孙子,却没想到是个不健全的!上官进心底真是无比伤感,难道说这辈子上官家注定与飞黄腾达无缘吗? 上一世他们可不是如此。因为贺红妆嫁给新帝为后,上官氏成为大学士府正室夫人,上官家可谓是燕凉众多高门间的后起之秀,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出尽了风头,每天府门口都是门庭若市的,哪里像是如今这样,小猫两三只,连个上门的客人都没有。 几人一起进了贺红妆的屋子,贺红妆原本还因为何柳柳的逃走傻了眼,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把先前两人所谈的话消化掉,耳朵里听得何柳柳在跟上官悟装可怜,心里更是急得要命恨得透透的,这都是她最擅长的把戏,怎地今儿个全被绿意用去了?!想到这里,她便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上官悟和上官进冷漠至极的表情让她心头一凛! 隐隐地,贺红妆感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息。 上官进进了屋后,大步朝摇篮走去,孩子躺在摇篮中,一副睡得很熟的模样,他伸出手去一试,便知道孩子是已经死透了,因为身子都凉了,呼吸早就没了。就算这个孙子长得怪异,那也都是他上官家的骨肉,他将孩子留在贺红妆身边,一是因为害怕贺红妆扫把星的名头会克到他,二也是因为孩子都离不了母亲。可上官进怎么也没想到,贺红妆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你怎么忍心?!这可是你的孩子呀!” 贺红妆流下泪来:“外祖父,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看见手帕掉在他口鼻上,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呀……”她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好不可怜。突然,她指向何柳柳:“是她!一定是她!外祖父,悟表哥,一定是她在背后搞的鬼!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她是红妆呀!” 这一番指鹿为马,可真是要笑掉何柳柳的大牙了。都什么时候了,贺红妆非但不敢说明真相,反而还想将脏水朝她身上泼?说到底,何柳柳简直想要为贺红妆鼓个掌,她这辈子还真是没见过比贺红妆更无耻的人,就算到了这一刻,对方竟然还想占着“贺绿意”这个名字! 比可怜,谁不会?尤其是如今何柳柳容光焕发雪肤花貌明艳动人,贺红妆却神情憔悴两眼无神,前者的眼泪楚楚可怜令人心疼,后者的眼泪却叫人感到厌烦了。 没有一张美丽柔弱的面孔,你就是哭出一条运河来,也是没有用的。 可惜贺红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美貌至极的千金小姐呢!殊不知她做出的表情简直令人作呕,尤其是在对她早有意见的上官进祖孙两人眼底,贺红妆更是满口的胡言乱语,也不知是魇着了还是怎么的,怪不得好好一个孩子,会生得如此畸形!若说其中与贺红妆没有多大关系,他们还真不信! 难道世上真的有报应一说? 上官家这欺压良民鱼肉百姓的事情也没少做,一想到这个,上官进便有些心虚,但他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其实贺红妆到底犯没犯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上官进现在想将贺红妆从翰林府赶走。毕竟这是他的外孙女,就算孩子真是贺红妆杀死的,他也不能对这个外孙女做什么。唯一的女儿已经失踪了,另一个孙女又葬身火海,仅剩的这一个无论如何,他都得保住。 只是,贺红妆扫把星名头在外,又害死了唯一的孙子,上官进肯留她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觉得,自从贺红妆进了翰林府,他们上官家就一直在走霉运,连带着齐王都受连累。 其实,上官进之所以要赶走贺红妆,齐王的态度也占一半。自打不久前齐世子死了,齐王便性情大变,眼里容不下一丁点儿沙子,听说他家中有个扫把星儿媳妇,便随口说了两句,运势不好,留不得。 上官进却上了心,他觉得王爷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的确是贺红妆来到翰林府之后,他的官途就越来越难走,说不定把她给赶走会好一些呢?正好上官悟早就对贺红妆没了兴趣,要他写一封休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听说上官家要休了自己,贺红妆瞬间傻眼了,然后就是疯狂的尖叫和挣扎。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把先前何柳柳跟自己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可上官悟跟上官进根本就不信,他们都认为是她的脑子坏了所以语无伦次,谁都不相信何柳柳真的是个包藏祸心的贱人。 贺红妆急死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就这样放弃了,还不如一刀杀了她比较痛快!所以她死活不肯接过休书,即使休书上将她所犯之错都写的清清楚楚,仅凭七出之条,上官悟便能休她好几次了。 官府盖过章后,休书便生了效,即便贺红妆百般不愿意,最后也仍然被迫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离开了翰林府。临行前,何柳柳自告奋勇要来送她,上官悟却不答应,说贺红妆这个疯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狠下心动手,谁知道会不会伤害何柳柳呢?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许何柳柳去。可他又架不过何柳柳的坚持,最后只得点头,但三令五申要她跟贺红妆保持距离,她的安全最重要。 何柳柳笑眯眯地望着贺红妆拎着个小包袱走出翰林府的大门。说是小包袱,其实里头金银细软不多,上官进是个抠门的老头,哪里会给贺红妆多少银子?小包袱里不过是几套换洗衣服加上几十两的银票,贺红妆甚至连套好一点的首饰都没能拿走。 看着贺红妆凄惨落魄的模样,何柳柳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贺红妆冷冷地看着何柳柳,质问:“现在你开心了?你把我逼走,这样你就开心了?”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只是取回我应得的而已,而这时候,姐姐你应该躺在大牢里,却能走在太阳底下,难道这不是件为赚不赔的买卖么?”何柳柳轻笑,看着贺红妆激动的面孔,她就越发的云淡风轻。 “啊,对了,姐姐,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呢!”何柳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时候哎呀一声,然后她弯下腰,慢慢靠近贺红妆,但却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姐姐怀孕时,每天都要服用的保胎药里头,妹妹我因为关心姐姐,所以特地帮姐姐多放了一味叫做‘陀僧’的药材。此药有燥湿敛疮之效,姐姐以前是那张家公子的未婚妻,我实在是担心姐姐会有什么病过到小侄儿身上,因此……就冒昧地帮了个忙,姐姐不会怪我吧?”说完,露出得意且挑衅的笑容。 贺红妆没想到她之所以会生出一个畸形的胎儿,原因竟然是出在何柳柳身上!“……我早产也是你的缘故!是不是?!”她怨毒地盯着何柳柳,像是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 何柳柳笑着歪了下头:“正是如此。” “你……你……我不会放过你的!”贺红妆低吼。 “谁不放过谁,那可难说。”何柳柳笑意更深,转身进了翰林府。贺红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知道自己目前无力反抗,便拎起了小包袱,失魂落魄地随意朝某个方向走去。 可没想到的是,她才刚拐了个弯儿,便被蒙头罩上了一只麻袋。贺红妆大惊,尖叫挣扎,但随即一记重劈于她颈后,贺红妆低低地叫了一声,随即不省人事了。 ******************************** 时隔数月,贺莲房与贺茉回再一次来到了郊外的民房,来探望探望故人。 较之上一次,上官氏苍老了许多,她再也不是那个满身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的贵夫人了,她的美貌在崩塌,她的皱纹在增长,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双女儿更是相杀的厉害。但最可悲的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甚至于她还在做着有一天她的女儿们翻身,斗倒贺莲房将她从这人间地狱救出去的情景。当然了,这只是她午夜梦回的假想而已。 再见贺莲房姐妹俩,看着这两人出落的愈发有了绝世美人的风姿,眉宇间与蓝氏愈发想象,上官氏便恨得咬牙切齿。她真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早点下手!她居然还想着,要让自己的女儿把蓝氏的女儿踩在脚底下,让她们痛苦一生,让蓝氏死了都不得安宁!谁想到这会是两个烫手山芋!早知如此,早在老爷离府的那一刻,她就该把这三个小杂种杀了! 上官氏有多恨蓝氏,就有多后悔自己的不作为。她太自大了,以至于被三个小杂种反咬一口! “上官姑娘,别来无恙呀?”贺莲房很喜欢喊上官氏上官姑娘,每次这样喊她,她都觉得有一种快慰的感觉。 上官氏瞪着她:“你来做什么?!” “你住的是我们的房子,穿的是我们的衣服,吃的是我们准备的饭菜,你说我们来做什么?”贺茉回轻笑,上官氏惊觉她面上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接近愤世嫉俗的叛逆之气,竟是充满了满足与快乐,这从她眉宇间的舒展平和就可以看出来。她和贺莲房很像,但这相像仅止于两人的容貌,贺莲房清丽绝伦,贺茉回却艳光四射,姐妹两人皆是生得一副国色天香的姿容,内在的灵魂虽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着迷。“便是养了条狗,主人也得随时来看看吧?” 上官氏被暗讽成狗,不由得气结。可如今形势不比人强,她又能如何?到底也只能逆来顺受。只是上官氏究竟不能接受自己在蓝氏活着的时候向蓝氏低头,蓝氏死后又向蓝氏的女儿们低头,世上还有比这更能羞辱人的么?!所以她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日子久了,我怕你会忘记自己还有两个女儿,所以在得知她们的最新情况后,特地来跟你说一声。”贺莲房的笑容很是温和,就如同上官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听了贺莲房的话,上官氏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她绝对不信贺莲房会有这么好心!“她们怎么了?她们怎么了?!”上官氏见贺莲房的笑容高深莫测,心头更是一阵发慌,也顾不得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我的女儿怎么了?你说!你说呀!” “死了一个,不过另一个还活着。” 上官氏一愣。 没待她反应过来,贺茉回便接着道:“前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我们怕是没来得及告诉你吧?红妆害死大徐氏,被抓入大牢,判处秋后问斩,结果她与绿意互换了身份,进了翰林府,后来呢,做了上官悟的正室妻子。而可怜的绿意,就在大牢里被一把火‘烧死’了。” “我不信!你们是在骗我!”上官氏眼睛充血地瞪着贺茉回。 “谁骗你了?不过绿意是真的没死,因为大姐把她该救了。不仅如此,大姐还派人教了她不少东西呢!这家伙呀,自以为了不起,还想给大姐找麻烦,噗……上官姑娘可真该看看,那种连救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在恩人面前露丑的绿意可真是太好笑了!”贺茉回像是讲了个什么很好笑的笑话,贺莲房也笑起来。 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其实很悦耳、很好听,可是听在上官氏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符一般。她寄予厚望的两个女儿,原以为她们有朝一日能超过贺莲房等人,可结果她们却成了一个笑柄! “红妆毁了绿意的嗓子,为了能治好绿意,大姐可费了不少事儿呢!不过可惜,你的女儿跟你一样,都是贪心不足且不知道感恩的。”贺茉回状似扼腕地叹了口气。“她乔装打扮以平妻的身份嫁给了上官悟,刺激红妆误杀了自己的儿子,成功让上官悟休掉了红妆,不过上官进那老匹夫还算有点人情味儿,没把红妆浸猪笼,而是把她赶了出去。谁知道你这好女儿绿意……啊不,应该叫她何柳柳,却不肯这样放过红妆,她找人将红妆抓了起来,送去了勾栏院,听说没过几天,就已经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方才我们得到消息,红妆已经死了。那里的妈妈不肯出钱为她买一尊棺木,便将她丢在了乱葬岗。你不知道呀!当时有好多人去看呢!大家都说红妆她心狠手辣惨无人性,死的活该呢!” 贺莲房面上的笑容始终未曾下去。这些话,都是上一世那些愚昧的百姓辱骂她的回儿的。如今,她都还给贺红妆了。 上官氏哪里肯接受这个说法,她险些崩溃,猛烈地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在撒谎!你们在撒谎!” “你信不信不重要,我们只是来知会你一声而已。”贺莲房微微一笑。“顺便告诉你,绿意用的面具,对本身伤害非常大,过不了多久,她的脸就会慢慢腐烂掉,喉咙也是,而且,绿意已经没有做娘的资格了,也就是说……上官姑娘,你想要的,想得到的,都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这比女儿的死讯更能打击上官氏! 她的眼睛怨毒地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死死地盯着贺莲房与贺茉回,似乎想喝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可她那往日令下人们不寒而栗的威严目光,此刻对贺莲房姐妹二人而言,除了好笑,也没别的意义了。 一个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废人,她们难道还会怕她什么吗? “不知道上官少爷知道这件事后,还能不能好好跟绿意在一起呢?上官姑娘,不如咱们来打个赌,上官少爷什么时候才会厌弃绿意?”贺茉回俏皮地问。 除了贺莲房,贺茉回跟贺兰潜每次见到上官氏的时候,都是充满厌恶与排斥的。两人都是非常坚持原则的,所以不管徐氏怎么威逼利诱,都决不给上官氏一点好脸色。这还是第一次,上官氏见到贺茉回在面对自己时能够如此放松,以前她总是紧绷着身子,如临大敌。 也就是说,此刻她连做她们敌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她想让她们害怕她、忌惮她,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上官氏绝望地想要死掉——可她舍不得死。 只要不死,就有翻身的一天。可人一旦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呀! 想到这里,上官氏眼里便又露出了坚毅的光芒。 第164章 择木而栖是为良禽 没人能比贺莲房更清楚上官氏有多么想翻身了。可惜,事与愿违,世上的大多数事情,都不是你想,便能做到的。很多时候,上苍都在和你开一个很大的玩笑。你费尽千辛万苦,最终仍然要与最希望的擦肩而过。人生如此讽刺,也是情理之中。贺莲房从不去奢望,也不去强求,但她同时也不惧死亡与牺牲。 就如同那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只要上官氏活着一天,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就永远不会死心,也永远不会悔改。她对贺莲房姐弟三人下毒手便是理所当然,贺莲房抵抗便是心狠手辣,不管她落到什么地步,都不是她的错!贺红妆贺绿意所发生的悲剧,都是贺莲房在背后搞的鬼,贺莲房是她的仇人,她要杀了贺莲房! 上官氏的眼神实在是太毒了,就算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可贺莲房却似是毫无所觉,她淡淡地说:“上官姑娘便等着吧,若是再有好消息,我很快就会为你送来的。” 说完,起身带着贺茉回离开,对身后上官氏恶毒的咒骂充耳不闻。反正又不会伤害到她什么,她才没工夫去理会。况且,上官氏越是疯狂越是痛苦,贺莲房便越是觉得轻松自在。这说明上官氏已经没有别的招儿了,她只能借由语言来发泄了……这对贺莲房而言才是真正的大好事。上一世,她所有亲人的悲剧,几乎都可以说是来自上官氏。说来可笑,堂堂国之栋梁的靖国公府,归根究底,竟是毁在一个小小女子身上!若是前世上官氏没有趁着爹爹离府之时得到徐氏强而有力的支持成为正室,贺红妆就不可能替代回儿入了二皇子的眼,背地里那只黑手也不可能找上上官氏做为合作对象,最后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虽然毁了上官氏便难以得知背后主使者是谁,贺莲房也不后悔。她会慢慢地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她所爱之人,到那个时候,她会将真正的仇人找出来,把上一世她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一一奉还!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下去,从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内里却是波涛汹涌,信阳候的回京让格局有了很大的转变,他回来了,想巴结他的、算计他的、与他攀亲戚的……数不胜数,人人心底各有心思,却都擅长打着马虎眼儿,决不轻易说出口。信阳候对这一切都是淡淡的,除了寻找儿子之外,他基本上不见外客,终日便是带着小女儿到处游山玩水,行酒作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不管是哪位皇子想要拉拢他,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礼照收,事不办。 时间一久,大家就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尤其是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皇子。信阳候之所以不愿表态,一是因为当今皇帝身子骨硬朗得很,至少还有几十年好活,二,则是因为皇子们都很优秀。 也许有人会觉得奇怪,倘若皇子们都很优秀的话,信阳候为何不愿站队呢?问题就出在这里,皇上很会生儿子,他的儿子们除了彻底的废柴十六皇子之外,几乎个个都是极为出色,其中又以二、四、七、九四位皇子为最。这四位皇子在十几位皇子中是最出挑的,不出意外的话,日后的皇位人选,必定在这三人当中产生。只是皇上圣心难测,他在想什么,谁能知道呢?朝中已有不少大臣选择了某位皇子效忠,这些事皇上都看在眼里,他并没有阻止。在他看来,皇位要有能力者居之,倘若他是个无能之辈,这龙椅又怎能坐得安稳呢? 他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优秀,这让皇上感到欣慰,但同时也觉得棘手。个个都优秀的话,又怎么能确定将皇位传给谁呢?最出色的几名皇子,母妃娘家皆是高门望族,尤其是皇后所出的皇子,赵世家如今在燕凉城已是呼风唤雨,若是让他们坐上皇帝外祖家的宝座,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某一天突然醒来时,会升出想要自己做皇帝的冲动?自古以来,外戚专权,女子干政,都是一个国家灭亡的开端。 皇上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他始终按兵不动,隔岸观火斗。他想要的是一个既有人品,又有能力的儿子,就如同青王那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没能下定决心到底要立谁为储君。这使得皇子们的心不由自主地活动了起来。 都离那个位子那么近了,只要稍稍努力一下便唾手可得,谁愿意与之擦身而过呢? 在贺莲房的记忆中,信阳候最后选择了二皇子。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此刻二皇子应该已经快要得到皇上的欢心被封为储君了,但也许是因为她的意外重生导致了某些事情的推迟,此时皇上对诸位皇子仍然一视同仁。 如果她不想要二皇子登上大宝,便注定要挑选另外一位皇子做盟友。这样才能保证她计划的顺利实施,也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但贺莲房对这几位皇子都不够了解,若是要她仔细去说到底选择哪一位,还真是挺有难度的。 就着在皇宫陪伴太后的这段时间,她差不多打探清楚了情形,也通过玄衣卫将皇子们的情况摸了个大概。虽然不能说是百发百中,但若说有□□分把握,却是差不多的了。 最后,她选择了淑妃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之所以选择七皇子,是有原因的。四、九两名皇子是皇后所出,他们背后站着势力庞大的赵世家,而就目前来看,赵世家似乎准备与信阳候府联姻。虽然聂仓失踪,但他们家那刚及笄不久的小姐却始终未曾定亲,一看便知是另有安排。若是信阳候府与赵世家成功联姻,贺莲房觉得,皇位不是落入四皇子手,便是九皇子手。而这都不是贺莲房想看到的。 四皇子为人宽厚,九皇子聪明过人,可同样的,如果他们坐上了那个位置,赵世家便能一步登天,从此成为大颂朝最最显赫的家族。贺莲房倒不是嫉妒,而是担忧。赵世家的人最是心胸狭窄,容易记恨,又兼飞扬跋扈,皇上心中早对他们有意见了。这个时候还愿意与赵世家走近的家族,不是愚蠢至极,便是心怀不轨——信阳候府必定是后一种。他们在明知皇上意图削弱赵世家的关头选择与其联姻,怕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更何况,赵世家与贺世家的关系向来不好,后来又出了赵溪若的事,这两个家族势必水火不容。赵溪若一心痴恋青王,青王却与贺莲房有了婚约,若非贺世家与靖国公府密不可分,赵世家能这样轻易作罢?他们之所以选择和信阳候府联姻,怕是想压贺世家一头的可能性很大。最重要的是,日后贺世家的家主必定会是贺兰潜,贺莲房决不会为弟弟埋下这样大的一个隐患。 二皇子与贺莲房是宿敌,自然不可能挑他。 剩下的就只有淑妃娘娘所出的七皇子了。 说到这七皇子,贺莲房其实对其印象不深,因为此人永远都是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不爱说话不爱笑,更不爱出风头。明明他的母妃贵为四妃之一,身份高贵,他若是想在宫里横着走,是没人能说他什么的,可此人却始终严于自律,不苟言笑,终日与书籍刀剑为伍,也不拉帮结派,和二皇子比起来,真可以说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了。 当然,这只是贺莲房表面上看到的。只是,若是玄衣卫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都没有查探出对方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便说明此人是真的没有太大问题的吧? 贺莲房对玄衣卫是非常信任的,或者说,她信任将玄衣卫亲手交给她的青王——那个世上最不近人情,也最柔情似水的男人。 边疆战事延绵,所以两人之间的书信渐渐减少,贺莲房也不想让自己干扰到他。他们一个在边疆,一个的京城,虽然远隔天涯,却永远不觉得陌生。有时候贺莲房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他们天生就是一对。 她命人送了一幅图给七皇子,图上画了一条龙,但却没有眼睛。 她相信以七皇子的聪明才智,定然明白她的意思。 那幅画送去了整整七天,没有回应。贺莲房却并不着急,从她的观察来看,七皇子虽然为人冷淡了些,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志向,甚至于在某个方面,他的能力远远超出了其他几名同样优秀的皇子。因为他明白韬光养晦的道理,他从不像是其他皇子那样,将自己的出色和优秀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说起来,七皇子有点像是大蒜,剥掉一层又一层的蒜衣,才能看清楚里头包裹的,是怎样炽热而又独特的内在。 七天过后,原画送回。贺莲房摊开画卷,画仍然是她的那幅画,画上的龙却多出了一双眼睛。 画龙点睛,他同意了。 贺莲房早就知道七皇子并非普通人,他是个极其优秀的皇子,上一世二皇子登基后,除了没用的废物十六皇子,就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甚至还得到了七王爷的称号,这说明什么?即便他没有本事做皇帝,也绝对有本事与二皇子对抗! 这对贺莲房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如今她是青王的未婚妻,而皇上对青王这个弟弟非常看重,也就是说,她和皇上才是站在同一边的,退一万步说,不管哪个皇子当皇帝,都不如现在的皇帝再活得长长久久一点。所以贺莲房之所以会选择七皇子,一是考虑到他他是最适合也最有能力的人选,二也是因为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真心。 皇上至少还能活个几十年,可贺莲房不可能让二皇子活到那么大。他即便不做皇帝,当个王爷什么的,也是养尊处优,吃不到一点苦。这对上一世惨死在他手中的家人来说,怎么能够呢?贺莲房要用他的血来祭奠! 而有了七皇子这个烟雾弹,贺莲房就能大肆展开拳脚了。对于自己的利用,贺莲房问心无愧,她顶多是会为七皇子招来一点麻烦罢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能带给七皇子好处。要知道,有的时候,一个好的名声比万两黄金都难求。 对于七皇子突然与贺莲房走近了,其他皇子都感到羡慕嫉妒恨。一是因为这位平原姑姑生得国色天香,二则是因为太后和皇上都极为看重这位未来的青王妃,若是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得到她几句好听话,对他们来说,岂不是事半功倍?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贺莲房在太后和皇上心底的地位了!这个女人能够得到青王叔的钟情,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呢?即便他们不相信贺莲房的能力,也决不会否决青王的眼光。 白子落定,贺莲房微微一笑:“殿下,你又输了。” 七皇子见自己的黑子已经被围得死死的,突围不得,困在墙角处又做困兽之斗。他是个输得起的人,便丢开手中棋子,真心诚意道:“平原姑姑棋艺精湛,侄儿自愧不如。” 贺莲房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温和动人:“术业有专攻,若是要比骑马射箭,我可不是殿下的对手。” 七皇子笑道:“平原姑姑一介弱女子,学什么骑马射箭呢?青王叔自己戎马一生,难道娶了妻后,还不肯罢休吗?” 他年轻而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这笑容显得格外蓬勃朝气。他和他的母妃淑妃娘娘不同,淑妃娘娘是个看起来非常柔和的女子——当然,在这座皇宫里,有没有真正柔和娇弱的女子存在,贺莲房就不得而知了。 而七皇子却有股子英雄气,他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在面对他能够真心以待的人时,却是愿意放下架子与之亲近的。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已渐渐确定贺莲房是个能让他真心以待的人。 那日甫收到贺莲房的画,有那么一瞬间,七皇子的心短暂地停止了。他见过贺莲房几面,对这位美貌过人的皇姑很有印象,也知道她已与青王叔定下婚约,顶多年后,她便会成为名正言顺的青王妃。七皇子难免有些失落,倒不是对贺莲房有情,而是因为这样一个绝世美貌的女子嫁人了,是个男人都会感到悲伤莫名的的。 问七皇子想不想当皇帝? 答案是肯定的。哪个人不渴望着金銮殿上的那个位置呢?谁不是拼了命的挤破头也想要得到它?而如今,他的父皇还很强壮、很清明,七皇子自己心里也清楚,若是想当皇帝,得再等个几十年,因为当今皇上看起来一点都要不像是个短命鬼。 和四皇兄和九皇弟比起来,七皇子知道,自己其实是没有太大的优势的——当然,这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除了脸,他真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跟这两个兄弟一较高下。他的母妃虽然出身高贵,却是个比不过赵世家的家族,他的母亲曾经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可惜别人的母亲是一国之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自古以来,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而这一点,七皇子一个都不占。 而唯一能和兄弟们比较的脸,又不能吃。 所以贺莲房会选择他,这真是让七皇子非常惊讶的事情。不过送上门的好处谁会不要呢?“平原姑姑,侄儿有件事情想问,不知可否唐突。” 贺莲房微笑:“殿下请。” 七皇子问:“平原姑姑年纪是这样的轻,为何会喜欢青皇叔呢?” 这燕凉城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家里有适龄公子,才貌双全的也不在少数,能配得上贺莲房的,怎么着也能找出一个两个吧?可贺莲房偏偏就是看上了青王,别的她谁都不喜欢。 七皇子这么问,其实也有一点他的私心在里面。在其他皇子给贺茉回献殷勤的功夫,他虽然也曾送过礼物,但那都是最简单的礼数,并无他念,可面对贺莲房,他却觉得自己忍不住有点小小的嫉妒起青王叔了。贺莲房美丽、优雅、大度、宽容……似乎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能形容到这个女子身上去,她就像是下凡的仙子般不染纤尘,令人觉得在她面前多问一句都是亵渎。 “我年纪虽轻,殿下不还是要叫我一声姑姑么?”贺莲房不免觉得好笑,这样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她和青王之间除了年龄之外,还有什么是他们能提出来的问题吗?“若是王爷在这儿,听到殿下这样问我,必定勃然大怒。” 七皇子想象了一下那个冷面的皇叔“勃然大怒”的样子……半晌,想不出来:“皇叔不会勃然大怒的,我从未见过他生气。” 贺莲房摇头浅笑:“殿下,我是真心倾慕王爷,这辈子怕是非他不嫁了。其他人再好,不是他,我也不要的。” 她这话似乎触动了七皇子,又似乎戳中了他心里的某个部位,总之,过了好一会儿,七皇子才感叹地道:“即便青皇叔已经上了年纪,这天下怕是也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人了。”早在七皇子年幼的时候,便总听到宫人传唱,说什么青王爷所向披靡,用兵如神,令鞑子闻风丧胆,直到今日,他已经长成了男子,青王的美名也依然在民间流传。想必,几百年、几千年过后,青王会被记载在史册上,供后人瞻仰。 贺莲房笑,在她心底,青王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就如同在他心里的她一样。外人恐怕很难理解他们俩之间的这种情感,贺莲房也没有把自己的私事随意朝外说的习惯。 每天她都会抽出时间陪七皇子下两三个时辰的棋,两人要么是在御花园,便是在是哪个对弈,太后很喜欢看他们两个下棋,总说这是世上难得一见的聪明人的对决。但其实贺莲房这都是有意识的,她在有意识的拉近和七皇子之间的距离。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可以说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送走七皇子后,贺莲房突然想起被关押在地牢下面的祁玉河和聂芒两人。将守护地牢的玄衣卫叫来一问,才知道,原本那两人还破口大骂威胁她要奏明圣上将她处死,后来便成了温声细语的苦苦哀求,再后来他们知道不管用哪一招儿都是白使,也就消停。聂芒比祁玉河聪明得多,早在第一天过后,他便不再对逃出去抱有任何幻想。贺莲房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他逃脱呢?若是那么轻易就能离开的话,聂芒觉得:他妈的他还用在这破地牢带待这么久吗?! 祁玉河就不一样了,他到底是个养尊处优什么苦都没吃过的高贵世子。在这样潮湿阴暗连一丝光亮都没有的黑暗里,每天吃些难以下咽的饭菜,连点荤腥都见不着,更别提是离开这里了。所以祁玉河一有力气便破口大骂贺莲房,说她厚颜无耻又怎样怎样,可惜就算他骂的口水都干了,也见不着贺莲房一面。管他们在地牢里怎样折腾,总之贺莲房不理会就是了。 经过几个月的摧残,玉树临风的俊公子已经变成了邋遢至极的囚犯,渐渐地,他们也就学会认命了。哑子端来的饭菜再难吃,再朴素,他们也会一粒不剩的吃光。只有保存体力,才有逃出去的可能性。 聂芒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只是赶巧才被抓住的情况下,他就忍不住啐自己一口。若是当初他改变主意,早来一天,或是晚来一天……哪怕只是晚来一个时辰,就都不会发生这种事!原来世间真有守株待兔这种事儿,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兔”。 难道真的是连老天爷都在帮贺莲房?否则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呢? 聂芒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 你们觉悟吧 啊哈哈哈哈哈额。。好吧我只是帮更的小天使而已 第165章 165、青王回京,身负重伤 165、青王回京,身负重伤 聂芒原以为自己对贺莲房来说,利用价值还是很大的,可他高估了自己。贺莲房刚把他关进地牢的那几日,聂芒心里头还很是不屑,想着贺莲房到底是个女子,心软如水,也就想得出这样的招数来折磨他,可他聂芒,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摧毁心防的人吗?贺莲房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想来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能有什么本事呢?之所以能当上公主,也是托了夭折的昌平的福,说到底,聂芒觉得,贺莲房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根本没什么手腕。 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聂芒心底有些慌了。原本他寻思着,顶多被关个几天,贺莲房便会忍不住前来找他,意图从他口中得知什么了。但聂芒却失策了,贺莲房不仅没有来地牢,甚至于像是把这地牢忘了一样!若非每天有个哑子来送饭,他当真要以为贺莲房已经不记得他了! 这让聂芒感到了愤怒,从小到大,谁不夸他一表人才,能力过人?偏就贺莲房瞧不起他! 是的,在地牢里待了一个月后,聂芒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贺莲房是真的瞧不起他,甚至于来说,她瞧不起整个信阳候府。这让聂芒感到无比的愤怒,她贺莲房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只有他们聂家人瞧不起旁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旁人对他们聂家指手画脚了?聂芒想着,若是贺莲房按捺不住前来找他打探什么,他定要将她好好的骂上一顿! 但贺莲房始终不曾来过,随着祁玉河的崩溃,聂芒心中高高筑起的围墙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倒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阴森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地牢生活,绝对是对人类精神上的一大创伤。尤其是地牢安静地要命,连老鼠和蟑螂的影子都瞧不见,只有细微的滴水声,一滴又一滴,似乎在慢慢诉说着什么。 虽然聂芒和祁玉河两人都被关在地牢,但离得远,谁都听不着谁说话。这个地牢出乎意料的大,但也因此显得更加恐怖。聂芒不是没下来过,当时下来查看的时候他便觉得这地牢阴森的吓人,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一天会身在其中。 日子过去的越久,聂芒想得越多,最后他不得不纡尊降贵去和那哑子说话,可这时候他又才发现,原来哑子还是个聋子,他除了每天送饭来,根本不看他们一眼,就好像整个地牢就只有哑子自己一个活生生的人似的。饶是聂芒见过不少人,也不由觉得哑子十分狰狞可怖。后来他也就绝了与贺莲房搭上话的想法,终日无所事事地在牢房里待着,只是时间越长,他心底所遭受的压力就越大。 所说有的时候普通人是要比有才能的人更好的。因为聂芒见多识广,有决心,又坚强,所以他的意志看似不可侵蚀,但事实上,一旦找到击毁他意志的方法,他便会从此一蹶不振。而凡人都只是单纯的害怕,他们不会去想太多,反而会过得比较开心。 贺莲房倒不是真的把这两人忘了,她只是懒得理会而已。再说了,目前信阳候也没找上门,她又何必先去看聂芒呢?就让他们在平原公主府暂住一段日子,待到有个好机会,她一定会帮他们挑选一个好归宿的。 这段日子太后身体欠佳,贺莲房一直在宫里伺候着。太后年纪大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青王赶紧成婚。可如今青王远在边疆御敌作战,又哪里有时间成亲呢?就算有,他也不愿委屈贺莲房。他想尽自己所能地给她最好的,包括一场盛世的婚礼。 太后这几日经常做噩梦,梦醒的时候有时候喊皇上的名字,有时喊青王和贺莲房的名字,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神色也总是病恹恹的,总是不好。这阵子更是连起身都困难了。 贺莲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外祖母的年纪比太后还要大上几岁,尚且生龙活虎,先前太后的身子骨也一直硬朗着,怎么这阵子会突然变差呢?贺莲房想起上一世太后似乎也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去世了,心里不由得一凛:难道说有人在宫里做了手脚?! 定然不会是皇上。整个皇宫最大的就是皇上了,连皇上都瞒了过去,这个能在寿宁宫做手脚的人,该是多么可怕呀!太医院的太医们诊断过后,都说是忧思成疾,气血短浅,只要稍加休息并好好补补身子便可,然而贺莲房不这么觉得。一个忧思成疾的人,只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从腿脚利索变成了卧床不起,这世上哪有这样厉害的“忧思成疾”?! 她存了个心眼儿,于是便在某一次回府后带来了陈太医,然而陈太医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只从脉象上来看,太后的确只是忧思成疾,身体并无大碍。可她日渐消瘦和憔悴,却也是事实。 这让皇上和贺莲房都急坏了。 若是太后有个三长两短,要在边疆的青王如何是好?母后过世,他是定然要回来奔丧的,那样的话,边疆便会群龙无首……等等! 贺莲房突然有了个很荒谬的想法。在这之前,她对聂家人一直都没怎么上心,所以也没把太后的事情跟聂家人挂上钩。毕竟太后身体好与不好,对聂家实在是影响不大。他们若是朝太后下手,反而容易露出马脚,贺莲房觉得聂家人不会这么蠢。可是……如果他们是有别的目的呢?比如说,让已经在京城待了数月的信阳候回去带兵? 只要信阳候府手中握着兵权,他们聂家就能永保繁荣昌盛。想到这里,贺莲房不禁皱紧了眉。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根本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再说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让太后好起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前线的青王也决不能在两国交战的关头回来,所以太后必须好端端的活着! 贺莲房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逆改天命,但她觉得自己既然重新活了一次,那便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事物。太后与她非亲非故,却比亲生祖母待她更好,于情于理,贺莲房都不希望她出事。尤其她还是青王的生母,青王那个人,看着冷淡无情,其实为人最是重情重义,若是他得知太后逝世,也许在紧要关头上他不会选择策马回京,但他绝对会因此内疚和自责一辈子。 ……而贺莲房决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情景发生。于是,有那么一瞬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为了谁好好活着的。似乎在她目前的人生里,青王已经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陈太医诊不出来,贺莲房也不强求。若是陈太医都诊不出来,那太后的病情就只有两个解释了:一是她身中奇毒,二便是……她的身体是真的已经油尽灯枯了。贺莲房认为第二种出现的可能性小很多,但所有的太医都摇头,没人诊的出来太后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渐渐陷入神智不清的情况中,她现在一天几乎要睡满,偶尔醒过来,也说些语无伦次的话,额头总是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凝结。贺莲房不信任宫人,因为谁都不知道他们中会不会混进什么奸细,所以只要是与太后有关的,贺莲房都势必亲力亲为。而她这么做是因为太后对她很好,而是为了青王,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擦身还是喂饭,甚至每一道菜,贺莲房都会在御膳房仔细地看着。而在她不在太后身边时,便由玉衡与摇光两人守卫太后安全。 这一日,她照旧端起药盅,准备给太后喂药。这药方是陈太医开的,全是补气养神,对身体有好处的。就算不知道太后中了什么毒,喝了这些药也是有益无害。 幸亏有陈太医在。上一世这个时候,陈太医早就告老还乡了,贺莲房之所以会知道他,还是因为在新帝登基的那一年,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当时新帝的手下不远万里将陈太医从老家请来,为的便是救新帝一命。所以贺莲房无比的情形,有陈太医。 陈太医与贺励关系不错,算是忘年交,连带着对贺家的三个娃娃印象也很好,尤其是对贺莲房。他常常对贺励说,若是贺莲房身为男子,将来必定封侯拜相,成就不下子牙商伯。可惜身为女子,便是再如何才华横溢,也是无处施展。 这一次一听到太后生了怪病,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皇宫。活到老学到老,即使已经这么大年纪了,陈太医仍然虚心向学,对各类疑难杂症都非常有兴趣。太后的病虽然不好治,但他有信心能够治好。 贺莲房将陆妈妈放在陈太医身边。陆妈妈虽然擅长花草,但对药材这方面也不遑多让,有她在一旁协助,陈太医的研究事半功倍。 可太后的情况始终没有太大好转,后来就连皇上都要绝望的放弃了,惟独贺莲房不答应。皇上拗不过她,内心深处也希望贺莲房能有办法,便僵持此事全权交由贺莲房负责,甚至还讲一块金牌给了她。金牌上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也就是说,只要贺莲房想,她可以在皇宫内任意行走。 太后患病的消息原本皇上的想法是保密,但贺莲房却请求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皇上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太后平日有多疼贺莲房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怕是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没有贺莲房的待遇好。再加上他的同母弟弟也对贺莲房一见倾心,皇上真觉得,贺莲房恐怕是有什么招数能将皇家人给一网打尽的。 因为信任太后和青王,所以皇上也信任贺莲房。他是一国之君,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全陪在太后身边,所以他需要一个自己能够信得过,又不至于心怀恶意的人——还有人比贺莲房更适合么? 因为不知道太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贺莲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命人将寿宁宫的所有摆设都换成新的,床褥帘幔披风……总之,只要是与太后沾一点儿边的,她都命人烧毁了,然后换做新的。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太后的气色竟然在慢慢好转! 贺莲房很高兴,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的功劳全是陈太医跟陆妈妈的,他们二人为了太后的病情可以说是披星戴月刻苦的要命,最后终于被他们制做出了能够克制太后毒性的救命药丸。 太后服下药丸后,果然状况好了许多,只是她仍然拉着贺莲房的手,嘴里不住地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青王的名字在她口中一次又一次被提起来,贺莲房在太后的言语中,终于明白了青王为何会成为今天的青王。 原来,先帝在世时,后宫佳丽无数,他却唯独偏爱正宫皇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太后。一个皇帝,是绝对不被允许一生只忠于一个女人的。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你可以心里只有一个人,但你的身体却必须做到雨露均沾。也因此,太后与先帝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明明是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但最后竟险些形同陌路。 幸好有了当今圣上的出生。 可这远远不够,然而当青王也出世后,先帝便迫于压力不再夜夜宿于太后寝宫,他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力的人,可他的爱情却完全不能由他自己决定。 奇怪的是,自青王后,先帝便再无任何一个皇子皇女出生,他虽然也临幸别的妃子,但就是再无所出。后来在青王刚学会读书习字不久,先帝便将其扔进了军中,交由靖国公。 那时候的靖国公还很年轻,又是大颂朝出了名的重臣武将,所以先帝很放心将青王交给他。青王是他最小的儿子,又是他心爱的妻子所出,先帝怎么会不疼爱呢?只是当时的大皇子的外戚家族十分庞大,兼之大皇子又是元后所出,所以在群臣中威望很高,众人都认为先帝驾崩后的皇位必定是大皇子的。 外戚家族因此对皇上步步紧逼。然而元后已逝,皇后是如今的太后,太后又有两个嫡出的皇子,以先帝对太后的宠爱,谁能保证最后的皇位还属于大皇子呢?为了自己家族的荣华富贵,他们不得不采取点什么措施。这导致了在青王很小的时候,先帝便将他送到了靖国公身边,这也是迄今为止,青王都十分尊敬靖国公的原因。是靖国公教会他什么叫做正直和无私,教会他如何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教会他一切父亲应该教的事情。青王无比庆幸当时先帝将他交给靖国公,否则他真怕自己也会变成像是如今齐鲁二王这样的人。 因为自小便离开了皇宫,所以太后对于这个小儿子非常的愧疚。 直到后来大皇子犯法,在魏怀民那个硬骨头的死磕下被废去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流放柳州,中途便暴病而亡。大皇子死了,外戚家族便失去了主心骨,先帝是个记仇的人,自然不遗余力地打击,所以很快的,偌大的一个家族便瞬间树倒猢狲散,什么都不剩了。 也就是直到这时,青王才得以回到皇宫来。然而,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一战封神,再也不是当年离开太后时那个稚嫩的孩子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太后说,因为青王从小不在她身边,所以她对他非常歉疚和纵容,就算他多年不肯娶妻,她也不曾强逼,可如今她总觉得自己快要去见先帝了,可又想着,没能看见她疼爱的两个孩子成亲,又舍不得走。 贺莲房听着太后几乎算是呓语的讲述,心头一疼。她微笑着附在太后耳边说道:“母后不要担忧,待到这次大战告捷,王爷一回京城,我便嫁给他,母后说好不好?” 她一直都没改口叫太后母后,却在这时突然叫了,太后高兴莫名,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最后又沉沉睡过去。望着太后的睡颜,贺莲房蓦地发现这个曾经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苍老了许多,与她第一次见到她时,憔悴了好多好多。 病魔将她的身体拖坏了。 若是让她找到那个下手的人……贺莲房发誓,必定要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 青王在边疆到底还是知道了太后的状况,这是贺莲房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告诉他的。有些事情她不愿意瞒着他,与他有关的,贺莲房都希望他能自己做决定。就如同他尊重她那样,贺莲房也十分尊重青王。 青王的回信很简单,他没有问候太后,也没有问候皇上,纸上只有四个字:不日即归。 果然,很快便从边疆传来了消息,青王率领几十精兵深入敌人腹地,借着东风将敌人所有粮草付之一炬,如今鞑子已经不战而败,仓皇奔逃去了。战争结束了,但这样做太过冒险,导致青王受了很严重的伤。一根箭矢直直地射入他的心口,幸而胸口有面护心镜,否则他的命非在今儿个交代了不可。当然,这事儿他是万万不敢让贺莲房知道的。 谁知道她最后还是知道了。 青王想破了头也没法确定到底是谁告的密。他哪里知道,在他不肯与她亲近,甚至连拥抱都不肯的时候,贺莲房便看出来有哪里不对劲儿了呢?往日里他总想同她亲近,若是能拥抱牵手,便是再好不过。可这一次回来,他不仅总是与她保持距离,甚至有时候还会躲着她。贺莲房又不是傻子,她相信青王的人品,便确定必然是有什么事在阻止他。 或者说……是他有些事害怕她知道? 原本贺莲房也没想到青王会受这样重的伤,她只是随口一诈,以青王的睿智,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这随口一诈,便让青王将事实和盘托出了。 当时,她只说了一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还要瞒我多久?” 就见青王的脸色一变,半晌,他铁青着脸,语气却有点怯懦——因为在他临行前,贺莲房叮嘱过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太过逞能。可他不仅逞能了,还受伤了。贺莲房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脾气最倔,决定的事谁都撼动不了。青王曾经亲眼看到过,贺兰潜答应了贺莲房在练武过后要做完当天的功课,可他当日练武入了神,忘了要去做功课,第二日一早被国子监的先生一顿臭骂,贺莲房也知道了。 她没打也没骂,只是和贺茉回一起,整整半个月没理贺兰潜。 真是没见过比这更可怕的惩罚了! 若是有朝一日这惩罚落在自己身上,青王想,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果然…… “我知道我不该瞒你我受伤的事情,可是……阿房,这并非我本意。我只是想早些回来看母后,看你,并不是有意要把自己弄伤的。你……”最后一句话没说完,青王便震惊地望着贺莲房愤怒的眼神,心底暗忖一声:糟糕!她这回是真知道了! 贺莲房踩着愤怒的步伐走近他,冷声道:“你受伤了?” 房内没有其他人,两人又已是十分亲密的未婚夫妻,再加上贺莲房是真的太着急了,所以早忘了男女之分,一双玉手身上来便去扒青王的袍子,很快便将中衣里衣都拨开,露出心口处一个箭头大小的深红色的疤痕。 她看得眼圈立马红了,只是贺莲房向来情感内敛,所以做不来那大怒打骂之事。可就是这样安静的不言不语,已经足够青王暗暗心惊了。他连忙握住贺莲房的手,柔声认错:“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如此鲁莽,阿房,你千万莫要哭,你一哭,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讷讷地看着她,生平头一次感到了心慌与不安。这个姑娘比他小那么多,可在她面前,他却青涩懵懂地像个弱冠少年。怕她哭,怕她伤心怕她生气,更怕她对自己失望。“这场仗我不能输。输了就见不到母后,也没资格做你的丈夫了。” 他若想娶她,便要她以他为荣。这场仗打得可谓是十分艰难,边疆气候无常,外族鞑子却是早已习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青王也是在万般考虑之下才选择了火烧粮草,并非本意。 贺莲房的泪没有掉下来,她不是个容易情绪起伏的姑娘。“你回来就好了。”说完,转身就要朝外走。 第166章 166、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青王下意识伸手拉她,可又不敢太用力,他不想她离开,却又怕她生气,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语带哀求的耳语:“阿房,你莫要恼我,可好?” 贺莲房被他扯着手,青王只觉得掌中温润的素手微微颤动了下,半晌,她才低低地说:“你且顾惜一下你自己罢,我也没有恼你,你放开我,我有些乏了,想要休息。” 青王哪里肯放,他又不是傻子,她明明就是在恼他。“阿房,我跟你保证,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你、你就忘了我这回吧!” 贺莲房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青王虽然没用力,却让她无法挣脱。最后贺莲房低下头,从青王的角度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若是放她走了,自己定然是会后悔的:“你还说你未恼我,你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对于男女之情,青王有些笨拙,但这不妨碍他以天生的敏锐力与观察力却揣摩和推测贺莲房的心理。其实很简单,只要角色对换一下,若是他知道贺莲房为达目的只身犯险,怕是他的反应比现在的她还要剧烈:“阿房,我真的是知错了,你就信了我这一回吧!” 贺莲房是真的没有生他的气,她只是被自己心底那股子怒气以及恐惧吓住了。这样的感情她实在是太陌生,哪怕她对青王的确有意,却也从没达到过这个程度。在得知他受伤的那一瞬间,她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怒火并非针对青王,而是对伤害了他的敌人!她甚至还有着恐惧,即使青王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贺莲房仍然害怕他会从此离开她! 这不是她擅长的,也不是她见过的,这种感情浓烈、强大、深沉,贺莲房头一回有这样清楚的感受。她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里,离开青王,只要不见他,她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青王仍然攫着她的手不放,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她精致美好的侧脸,红润的唇瓣微微颤抖,蝶翼般的睫毛缓缓地扇动,就像是有一只小手在他心底轻轻挠挠似的痒痒。青王深深吸了口气,不顾贺莲房的抗拒把她拉到怀里,较之他离去前,她似乎又长了个儿,身子也有了肉,不似以前消瘦如柳。青王沉迷于这柔软的触感,思绪有着短暂的晃神。半晌,方声音低哑地讨饶:“此去半年有余,我想你想的要命,怎地一见面,你却恼我呢?” 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偏偏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哀怨,如同被冷落的妻子。 “我哪有恼你,我哪里敢呢?”贺莲房低声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又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青王哭笑不得,都这样了,还说没有恼他?“阿房,我跟你认错,好不好?我、我是太想你了,母后又身染重病,我不能失去你们中任何一个。”思念有时候会让一个男人发狂,这种情绪别说是贺莲房没尝过,就是青王也陌生得很。有时候他坐在军营之中看着布阵图,看着看着思绪便会飘走,晚上就寝时,刚闭上眼睛,就忍不住去想,此时此刻她睡了没有?可睡得好?天冷了不知可有添衣?身子骨弱,有没有好好休养?他知道下人们会好好照顾她,但仍然忍不住要想。 感情无法受到理智控制,青王不想去剖析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在率领精兵深入敌腹火烧粮草时,他的确为母后的病情担忧,想要快马加鞭赶回来,可他仍然要以国家社稷为重,那一刻,青王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其实以当时的情况,火攻是最好的办法,可贸然前去太过危险,所以这个计策一直搁置不用。得知太后重病的那一天,青王义无反顾的决定亲自带兵前去。 幸而最后成功了。只是,青王是单纯的只为回来看望太后,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他的语言都十分朴实无华,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话,却让贺莲房红了眼眶。她张了张嘴,把埋在他胸膛的小脸抬起来仰望,问:“你保证是最后一次了吗?” 青王严肃点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青王素来重诺,贺莲房相信他。她定央央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看过他英俊的眉眼以及不苟言笑的薄唇,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去触摸,他的轮廓很深,线条冷硬,任谁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都不会敢与他亲近的。世人皆谓青王秉公无私,冷酷自律,可只有她才看得到他眼底深藏的温柔与慈悲。冷漠的面具戴了太久,早已拿不下来。 “娶我吧。”她说,双手捧住他的脸,冲动地印上自己的红唇。两人唇舌纠缠半晌,难免意乱情迷,贺莲房又重复了一遍:“娶我吧。” 青王心跳如雷鼓,望着她清澈的凤眼,有点不赞同:“这种话怎么能由一个姑娘来说呢?离经叛道。” “那你不想娶我吗?” 他但笑不语,在她略微肿胀的唇瓣上轻轻啃了一下,请求道:“嫁给我,这是男人应该说的话。” 贺莲房接受他的尊重与倾慕,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微微弯下腰,让两人视线齐平,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青王是知道答案的,但他仍然为之捏了把冷汗。偏偏贺莲房像是要故意吊着他一般,好一会儿也没有回应。他俊美的面孔泛着淡淡的潮红,贺莲房眼尖地看见他的耳根子都有些粉色。“你会对我好吗?” “我会的。”他把这三个字说的仿佛起誓。“我会用我的生命爱护你。” 他……真的跟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一样。贺莲房凝视着青王的脸庞,嘴角情不自禁地牵起笑容。“世人都想三妻四妾,荣华富贵,只有你,与众不同。” 青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松开她,转身对着门口,撩起袍子下摆跪了下去。他身材高大英挺,就连下跪的动作都优雅的要命。“皇天在上,厚土在下,祁东夙今日在此立誓,此生若得阿房,必定以心相待,至死方休。若违此誓,便叫我——” 贺莲房及时捂住他的嘴,眸中有泪光闪烁:“谁要你发这样的毒誓了?你明知道我信你的。” 他温柔地覆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一刻也不肯松开:“以前母后和皇兄总是责备我为何不早早成家,怕我有朝一日在战场上送了命,连个血脉都不能留下。他们也曾试图朝王府中塞过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他们甚至还怀疑过我是否有龙阳之好。我自己也很奇怪,为何明明是个健全的男人,却连丝毫的冲动都没有。但是现在,阿房,我明白了,我是为了等你。” 世上总会出现一个与你连灵魂都无比契合的人,而在那之前,他洁身自好,安静地等她到来。 贺莲房想哭,但又想笑,她笑中带泪地问道:“倘若几年前,我没有改变心意,仍一直待在贺家佛堂之中,你我一生也不得相见,又待如何?你会遇到另一个你等待的人吗?” 他想都没想,便摇头:“不会,唯你一人。若是等不到你,我便是孤老一生,也不后悔。” 他的眼睛是那样深邃与执着,在在诉说着他的认真。世上最深情之人,必定也是最坚定之人。宁缺毋滥,若是等不到想要的,便是不要,也无妨。而在他想要的那个人出现时,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我与阿房年纪相差巨大,可幸好如今我的皮相未残,初心未改,能等到阿房,是我毕生之幸。”他曾经想过,一辈子也不会出现令他心动的人,但那样也没什么,命里相逢,不能挣脱。若是合该错过,也是宿命。 贺莲房没想到青王竟还会在意他的容貌,不禁有几分调侃地道:“王爷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是潘安宋玉见了,都要掩面奔走呢。” 孰料青王竟真的单手摸了摸脸,叹道:“若是再年轻个几岁,潘安宋玉怕是给我提鞋都不配。” 贺莲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强忍着笑意点点头:“王爷天人之姿,无人能及。” “……所以阿房也觉得我老了,是吗?” 贺莲房没想到他准备了个圈儿在这等着她,一时间也没想到该怎么回答,这是在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不需要时刻戒备紧绷,所以大脑竟一片空白。见青王状似随口一问,实则却是紧张莫名地等待她的答案,顿起顽皮之心:“只有一点点。”拇指跟食指比在一起捏了捏,表示真的就只有“一点点”。 就算是一点点,其实还是老了呀……青王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不由得想质问上天,为何要让他比阿房早出生十几年?! 贺莲房见他神色恹恹的,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忍俊不禁,先前的抑郁也一扫而空:“王爷这是在学女儿家悲春伤秋不成?” 青王被她如此调笑,便抬起低落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结果这一看,看得他浑身一震,心跳如雷。贺莲房生得一副绝世姿容,这是青王一早就意识到的,但美人他素来见多了,所以并不曾为她的美貌所惑。他爱的从来就不是她的容貌,这也是为何赵溪若那样的美人痴心一片数年,他也仍然冷漠以待,甚至连对方是谁都记不得的原因。可就在这一刻,他抬起眼睛,看见她微笑的如同星子的乌黑眸子,登时心跳乱了一拍,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两人合为一体,从此再不分离。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母后曾经写在纸上的一首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此时此刻,他也想将这词念给贺莲房听,可忒地甜腻,终归念不出口。 可他心底,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得知青王与贺莲房决定提前完婚,太后的精神立刻好了许多,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青王成家立业,可这个儿子优秀出色到了极点,偏偏不近女色,如今有了心爱的姑娘,想要成家,她如何能不高兴呢? 由于战事暂停,所以靖国公也带着儿子和孙子赶回了燕凉,就为了贺莲房与青王的大婚。 所有事宜都有宫里的嬷嬷和女官打理,贺莲房这个新娘子轻松得很。除了每天要不停地清点送入府库的聘礼以及燕凉各个世家高门奉上的贺礼之外,最让贺莲房头疼的便是试婚服了。 她的婚服由整整三百个江南绣娘用了十天十夜的时间赶制而成,精致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数不清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可这件婚服仍然美得令人难以呼吸。婚前她与青王不能见面,两人想说个话都得隔个屏风,青王这个不语怪力乱神的人,在婚前竟也变得迷信起来,硬是说婚前见面不会幸福美满,哪怕贺莲房邀请,也依然坚决摇头——哪怕他想见她想的快疯了。 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可却偏偏不能去见。这种感觉比见不到还让人难受。 得知青王要娶贺莲房过门,她那固执的外祖父气哼哼地闯入青王府,连同舅舅蓝战,两人不由分说地将青王给狠狠打了一顿。考虑到半个月后便是大婚,新郎官的脸上若是有伤不好看,所以他们都捡看不出来的地方揍,青王也是个硬骨头,硬是一声不吭地受了。贺莲房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奇怪好几天没听到青王的消息,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被揍得好几天没能下床。 ……可以想见靖国公与蓝战下手有多重,能把青王这样的男人揍得下不了床,他们是真的一点情面都没留。尤其是蓝战,他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宝贝外甥女儿会嫁给他的朋友。虽然青王年纪比他小一些,可做贺莲房的丈夫,那就大了许多呀! 不过揍完一顿也就出气了,青王有多么优秀,靖国公与蓝战最清楚。他们的心里也承认他配得上贺莲房,可一想到两人之间那可怕的年龄差,他们就又拳头发痒。尤其是之前在边疆这么久,青王一直缄口不言,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二人早就两情相悦订了婚!若非贺励派人送消息给他们,他们真的就要错过这大婚了! 这一点靖国公与蓝战可以说是完全误会了青王,因为他并不是存心隐瞒,而是根本就没想到要说!他以为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还在奇怪怎么他刚回军营的时候,靖国公跟蓝将军对他没有一点愤怒或是排斥呢! 当时他高兴了很久,以为自己的一颗真心得到了认可,哪里知道靖国公跟蓝战根本就不晓得这件事呀! 虽然被揍得在床上躺了两天,但这都是外伤,青王的自愈能力很强,没几日就又生龙活虎了——靖国公与蓝战下手时,根本就没使阴的,所以虽然疼,虽然重,虽然伤口吓人,但其实对青王的身体并无多大损伤。毕竟这两人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若是将青王揍出个好歹来,贺莲房该怎么办?嫁个年纪这么大的丈夫,他们这座长辈的已经心疼的要命了,若是因为他们下手过重而让贺莲房提前当寡妇……靖国公觉得,他就是死了,都没脸去地下见早逝的女儿! 大婚那一日,贺莲房从早到晚都忙得团团转,她不被允许吃一粒米,喝一口水,戴上凤冠蒙上盖头便是一阵昏天黑地的走,跨火盆时她饿得头晕眼花险些一头栽倒,幸好身边的天璇及时扶住,否则就要出糗了。 比及笄礼更繁荣的礼数让贺莲房头昏脑涨,最后整个人晕乎乎地完成了整个流程,被扶入新房,坐在婚床之上。她觉得脑袋特别重……估计这凤冠得有几十斤,她的脑袋都要被压扁了。 要是早知道成亲是这么麻烦的事情,贺莲房真的会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这么早就嫁了。 婚前老太君把她叫到了身边,神神秘秘地给了她几本小册子,讳莫如深地说了些贺莲房听不懂的话。然后太后也把她叫到身边,让身边的嬷嬷又给了她几本花里胡哨的小册子,叫她在婚前一定要看,不过贺莲房没听话——因为她实在是不觉得那几本册子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成个亲而已,难道还有什么事需要学吗? 嬷嬷倒是给她解释了些事,只是说得不够清楚,只说会疼,但这是夫妻之间必须经过的坎儿,要她在新婚之夜乖乖听王爷的话就是,然后就是那小册子一定要看。 这场婚礼盛世浩大,只青王给贺莲房的嫁妆,便是整整三百六十抬,贺励则将贺家的所有产业折了一半,也有足足两百抬,再加上平原公主府里头的……贺莲房觉得,哪怕是大颂朝的首富之家,宝贝兴许都没有她的多。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这场盛世大婚,直到百年后都仍然叫人津津乐道。 青王几乎是将整个青王府都送了出去,不过等贺莲房过门后,那些送不出去的死物也就都成为她的了。现在的青王,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他还从皇上和太后那里搜刮了不少宝贝,全一窝蜂地当做了聘礼,再加上皇上跟太后本身所出,用不了多久,贺莲房就要超越大颂朝的第一首富燕家了。 新房内只有贺莲房的四个心腹丫鬟,贺茉回跟贺兰潜都在外头,唐清欢今儿也来了,正与贺茉回在一起,她们两人意外的投缘,感情也很好,贺莲房看着便觉得非常欣慰,她的回儿上一世没有一个朋友,今生能遇到唐清欢,也是缘分。 琴诗最是细心,她早看出来贺莲房不舒服,便担忧地问道:“公主,你可好些了?”早在下轿的时候她便发现公主步伐有些不稳,跨火盆那会儿贺莲房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没吓死琴诗。 贺莲房道:“我还好,无需担心。”说着,微微动了一下。 琴诗翘首朝外看去:“王爷此刻还在大厅宴客,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贺莲房也知道,所以她更累了:“无妨,等着便是了。你们四人若是腹中饥饿,便换着班儿出去寻些东西吃吧,这里只留一个人便可以。” 瑟词摇头不赞同道:“这怎么能行呢?公主今儿个比我们可累多了。”好歹早晨她们吃得饱饱的,公主可是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 触目所及一片鲜红,贺莲房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被这厚重的凤冠压断了……这凤冠看着好看,可却非常折磨人哪。她再也不想成第二次亲了。 出乎意料的是,青王很快就来了。守在门口的摇光远远地看见他高大的身影,低呼一声:“王爷回来了!” 闻言,贺莲房一愣。时候还早,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王走路的速度很快,似乎一刻也不想耽搁。踏进新房,他的眼里心里便就只有贺莲房,接过一旁喜娘托盘上的秤子挑开盖头,露出盖头下美丽绝俗的容颜来。 她的容色清丽无匹,如同仙子,平日里也是素面朝天,但仍美得惊人。今天因为大婚,所以上了胭脂,更是衬得她唇红齿白,眸如秋水,清丽脱俗之外,有着淡淡的魅惑妩媚之气。 青王从没见过贺莲房这个样子,所以一时间竟有些傻了。天璇等人看了,不由得掩嘴而笑。 草草将应走的顺序做完,青王立刻将屋内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琴诗最后一个离开,还不忘贴心地带上门。她临走前笑着看了贺莲房一眼,见自家公主完全没意识到王爷浑身透露出的危险气息,不由得在心底暗忖:兴许用不了多久,她们便能等到小少爷小小姐的出世了! 第167章 新婚之喜如胶似漆 瞧出贺莲房难受,青王忙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贺莲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感觉上半身因为一直端着,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因为太累了,所以她根本就没去注意青王此刻的表情。 合卺酒尚未喝过,青王将凤冠置于桌上后,端着酒樽而来,坐在贺莲房身边,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贺莲房人生中头一回喝酒,二人双臂交挽,皆是一饮而尽。贺莲房随即咳嗽起来,喝的时候只顾着嬷嬷的话,要一口饮尽才能长长久久,完全没去想这酒的味道有多冲。虽然比不得青王在军中饮的烈酒,但对于贺莲房这样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而言,已经是后劲非常大的了。青王原本还想要再说些话,可他刚起身将酒樽放下,转过身就看见贺莲房已经粉腮酡红,坐在床上东倒西歪。 赶紧过去将人给扶起来,姑娘似乎不复平日里的冷静温婉,一双凤眼闪烁着异样柔和的光芒,纤纤素手也在他身上不住摸索,完全不懂何谓玩火*。 为了助兴,也是为了防止新娘子感到不适,所以合卺酒里头一般都会放一点催情的药物。贺莲房素来不饮酒,哪里知道一点点就能让她神志不清,再加上酒里的东西,她还记得自己是谁,认得眼前的男人是谁,已经很是不错了。只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但内心深处又似乎有把火在熊熊燃烧。她睁大眼——其实根本什么也瞧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男人的气息非常舒服,让她想要扑进去打个滚。 青王叹了口气,接下了这甜蜜的折磨。他略略有些笨拙地拆开她绾的精致繁复的发髻,将上头的朱钗步摇一一取下,那头如云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披散在大红色的喜被上,衬得她的脸儿愈发的小了。红与黑的映衬,有种说不出的艳丽。青王虽不曾开荤,但并不代表他对男女情事一无所知,婚前皇上还神神秘秘地将他找了去,旁敲侧击地向他表明如果没有经验不懂得怎么做,他这做皇兄的会负责教导一二。青王当时脸色就黑了,这种事情男人天生就会,哪里需要人教! 贺莲房乖巧地趴在青王肩头,任由他解开自己霞帔嫁衣,青王褪去贺莲房华丽的外衣后,便将她放在床上,弯下腰去给她脱掉绣鞋,然后起身去为她拧来干净的布巾,将脸上胭脂水粉清洗干净。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非常自然,好像在这之前就已经做过千百遍似的。他脸上的温柔跟情意,更是浓的化不开。若是有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定然不敢相信这便是那杀伐决断不近人情的青王殿下。 她睡着了,此时他若是做点什么……怕是不大好吧?青王想着。 一双纤细的玉臂却从身后伸来,软绵绵娇滴滴地勾住他的脖颈,喷吐着如兰气息的小脸在他脸庞磨蹭着,他方才为她换了寝衣,期间气血上涌险些无法克制。 因为只着寝衣,所以姑娘胸前饱满起伏的两团粉肉感受的格外明显。青王倒抽了口气,握住贺莲房的双手,想离她远些,却没想到她就势往前一扑,就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泛着诱人红晕的脸蛋此刻笑嘻嘻地看着他,存心挑战他的自制力。 这种东西,青王最不缺。 但是……好吧,今晚权且忘记自制这回事。 “希望明儿一早醒来,你不会恼我。”他喃喃地说,看着怀里妻子笑靥如花,心头一动,俯首吻了上去。不敢太用力,唇舌只得轻浅描绘,贺莲房嘤咛一声,主动张开嘴儿,青王受到的刺激更甚,他喘了口粗气,蹬掉自己的靴子,抱着贺莲房滚上了新床,而后将床幔放下,遮挡里头无限春光。 只见大红蟒袍,雪白里衣不住地从里面被扔出来,最后是女子的贴身衣裤,床幔掩住了美好春色,但仍旧可以看到里头被浪翻滚,抵死缠绵。间或女子呻吟声,男子粗喘声传出来,伴随一声柔弱的痛呼,有人停下了动作,俯□去温声说着些诱哄的话。隔得太远,红烛流了一夜的泪,最终也没能听清。 也不知怎地,一只未裹小脚的天足突然从床幔里钻了出来,这只莲足小巧玲珑,五个脚趾头玉雪可爱,白皙的皮肤娇嫩的连血管都清晰可见。很快的,小脚猛地绷直,颤了颤,然后倏地瘫软下去。 男人的呼吸声异常急促,姑娘却有了哭腔。然而夜色正深,月娘都羞于偷看这场洞房花烛。隔着厚重的床幔,只听得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房。 第二日贺莲房直睡到下午才醒来。她睁开眼的时候,刚好太阳又落了山。脑袋犹然昏昏沉沉的,一时没能记起来自己已经成亲了,正想起身唤琴诗等人进来伺候,却发现自己被人紧紧地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贺莲房这才想起自己昨儿个已经成亲了,此刻抱着她的不是青王又是谁?她悄悄地动了下小脚,顿觉小腿似是抽筋似的酸痛,尤其是腰杆,仿佛被马车压过一样。 她只是有些微醺加上情动,并不是傻了,所以昨晚的事情只是一时未曾想起,然而记忆很快回笼,关于昨晚的新婚之夜,贺莲房面红耳赤,她下意识地就想逃跑,可青王搂得紧,再加上她也不敢擅自乱动,怕惊扰到他。 所以她只能尽量把脑袋抬高一点,青王的下巴长出了淡淡的青色的胡茬,他闭着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十分严肃。但只有贺莲房才知道,在这样严肃冷漠的表象下,掩藏着一颗怎样火热和温柔的心。她不觉笑了,笑容刚好落入刚睁开眼的青王眼底。他见她笑,就忍不住要跟着笑,柔声问:“想到什么,这么开心?”说着,修长的指头将她脸颊的发往后捋,又轻轻试了试她的耳温,见她虽然有些疲惫,但却神采奕奕,正盯着自己看又突然酡红小脸低下头,想来是害羞了。他的阿房素来面皮薄,经不起玩笑的。“夫妻恩爱便是如此了,莫怕。” 贺莲房哪里是怕,她纯粹是想起昨天晚上是自己主动下手而感到羞愧。听青王语气比以往还要温柔,她的心颤了几颤,感觉到自己□,娇嫩的肌肤贴着青王坚硬结实的胸膛,一刚一柔,显得无比和谐。但贺莲房生平头一回与人这样亲密相触,不由得想向后退一退。青王却不乐意,把她牢牢地扣在怀里,散发着热气的胸口将贺莲房纤细的身子揉进去,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俯首在她面上以及颈间胸前洒下碎吻。 贺莲房刚刚及笄不久,又是他心爱之人,青王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在她身上宣泄自己累积多年的*。只是爱妻在怀,若是硬要他做个柳下惠,也真真是为难他了。所以即使不行燕好之事,亲热也是必须的。 贺莲房被他亲的浑身酥软,娇嗲嗲的模样是青王从未见过的,此刻的她才表现得像是个小姑娘,平日里少年老成的要命。“阿房……”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见他一直凝视着她看,顿觉羞窘,便捂住了脸。这稚气的动作惹得青王忍俊不禁,他低头去咬贺莲房的鼻子,然后隐忍再三道:“可是腹中饥饿?” 被他这么一提醒,贺莲房才发现自己已然饥肠辘辘。她点点头,问:“什么时候了?” “酉时了。”青王摸摸她娇嫩的脸蛋儿。“吃些东西,再休息吧。” 贺莲房感觉到自己虽然未着寸缕,但却浑身清爽,并不黏腻,想来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已经清理过了。对于是谁帮她清理了这件事,她表示不多想。 青王起身,却摁住贺莲房让她继续躺着,他掀开被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贺莲房连忙抓住被子朝上拉以捂住眼睛,半晌又忍不住去偷瞄。青王的身体高大健美,浑身肌肉结实,但每一块都美得恰到好处。若非亲眼所见,贺莲房是决计不会相信男人的身体也可以用“美”字来形容的。这样英挺完美的身体,昨天晚上与她抵死缠绵过……贺莲房觉得整张脸烧得慌,怎么也不敢再去看了。 青王抄起袍子披上,命外头守候的下人传膳,然后转回内屋,见贺莲房已经坐了起来,正漫天摸索着衣裳,不由得莞尔:“找什么呢?”说着,是随手拎起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裙……里的一条肚兜。 贺莲房脸红的快要滴血,她抓紧胸口的被子防止春光外泄,娇嗔地睨了青王一眼。 穿肚兜的时候,青王硬是要帮她系后头的带子,贺莲房忍着羞涩,点头应允了。青王轻手轻脚地摩挲着贺莲房颈后羊脂白玉的肌肤,回想着昨天夜里这样的身子乖巧柔顺地栖息在自己身下,真是说不出的快活满足。因为长年练武,所以他的手上满是老茧,贺莲房的皮肤却细嫩的能掐出水来,是以他在她身上轻轻抚摸,她便像是过了电般微微战栗。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好久,青王才在贺莲房的严词拒绝下,眼巴巴地看着她自己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 琴瑟二婢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天璇摇光没见人影。陆妈妈见主子们出来,连忙舀了碗甜汤奉到贺莲房面前,委婉地道:“公主,这是太后娘娘亲自吩咐的,要给公主熬得甜汤,公主可千万要尝尝。”说话间,她已经犀利地将贺莲房与青王都纷纷打量了一遍。自家公主年纪小,身子弱,这是陆妈妈一直担心的,可如今公主已为人妇,自然是要履行为人妻子的义务。所以,这身子必须好好调理,也希望王爷能明白,目前并非公主受孕的好时机。 青王微微皱了下眉,身上那股冷肃之气压得整个房间的下人们都不敢抬头。贺莲房不明白他怎么了,疑惑的眼神看过去,便听他道:“日后不必再称公主,唤‘王妃’便可。” 贺莲房微微一笑,她对称呼什么的没想过,却未料青王会如此在意。 也不管有没有下人在场看着,青王执意要喂贺莲房,说她昨夜辛苦劳累,不能多动。贺莲房听得臊红了脸,抬脚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一点。 膳后青王本想抱着贺莲房继续睡觉,但她严词拒绝了。她的确还有点累,但刚用过膳就睡觉,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某种大耳朵大鼻子大肚子的四蹄动物。 于是青王便牵着她的手在王府里四处走动,也好让她熟悉一下环境,毕竟从此以后这里就是她要住一辈子的地方了。 途中经过一片小菜园,青王牵着贺莲房看了会儿,叹了口气。贺莲房放眼望去,只见打起来的架子上,一些秧苗已经泛黄,显然是死了,土地龟裂,杂草疯长,想来是已经荒废了一阵子。便安慰道:“日后还可以再来的,莫要伤心。” 青王握了握她的手,看着那片荒芜的菜园,浅笑道:“我倒是想种过一阵子的,可惜从来没机会浇水松土除草,总是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贺莲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失落,扯了扯他的手,待他低头看她,微笑以对:“以后让我陪你一起吧。” 青王笑,温柔地应了一声。 青王府很大,一时半会是逛不完的,再加上昨天晚上贺莲房的确是“操劳过度”,所以即便她坚持说不累,青王也不许她再四处走动,直接将人抱起来回了卧房。 按理说今儿他们应该进宫面见太后的,只是贺莲房睡得迟,青王舍不得叫醒她。两人便窝在一起甜蜜地睡了一整天,谁也不想提前醒来。 这种安适幸福的日子,两人都从未有过,即使在一起什么都不做,都觉得温暖快乐。 晚上,贺莲房要沐浴净身,她总觉得成了亲后,有很多私密的事情没法做,比如现在……面对丈夫想要为她洗背的强烈要求,她到底是要同意还是不同意? 事实证明,青王决定要做的事,那是谁都挡不住的。 贺莲房趴在浴桶边缘,露出雪白的美背,她的背非常漂亮,曲线流畅妖娆,腰线微微凹下去,显得非常诱人。青王拿着湿布巾轻柔地为她擦拭,贺莲房觉得痒痒,忍不住动了一下。 青王眸色变深。 贺莲房如遭雷击,身子突然僵硬,半晌,才慢慢放松,任由青王覆在她身后,浅浅亲吻她的背。小手抓着浴桶边缘,皮肤在热水的蒸腾下变得粉红,连带着青王的吻,贺莲房真想埋进水底下不出来! 再这样下去的话,怕是又要一番纠缠。 就在贺莲房以为青王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他却突然起身,沙哑地说了声要出去一下,便立刻离开了。贺莲房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抓紧了机会从浴桶里出来,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寝衣,转出屏风便看见青王坐在桌前,双手握拳置于膝上,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表情这样严肃,难道是有什么大事不成? 贺莲房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青王听她这样问,不由得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苦笑:“是有件事,我想去做,但又不能做。” “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了,何必畏缩不前呢?”贺莲房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大名鼎鼎的青王殿下,她走到他身边,问:“或者我帮你?” 她帮他……青王很不纯洁地想到了某个画面,这让他浑身更加燥热。突然,他握住了贺莲房的手,将她朝怀里一带。贺莲房在空中转了个圈儿落入青王怀中,一双水汪汪的凤眼犹然天真无辜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脸,显得无比专注和用心。“阿房……明儿若是咱们不进宫去,母后应该不会怪罪的吧?” 贺莲房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做,便认真道:“母后身体好了许多,没有什么大碍了,同她说一声便是,她不会生气的。” “那就好。”青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将她抱起来朝床上走。期间贺莲房还没搞清楚状况:“你不是有事要办么?怎地、怎地朝床上来了?” “是有事要办的。”他说。“办你。” 贺莲房顿时傻眼。 于是,果然第三天他们也没能进宫去探望太后。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直到第七天,青王才真正餍足,放过贺莲房,与她一起进宫去了。 贺莲房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想要去谴责青王的需索无度。她揉着略感酸痛的腰。虽然每次燕好过后,他都会为她清理换衣,按摩捏骨,可连续好几天下来,她仍是有些吃不消。 正走着,突然马车停了。贺莲房好奇地掀开帘子看去,却见骑在骏马之上的青王扬起手里的鞭子向前狠狠抽了过去。贺莲房心下一惊,面上却是沉静如水。 随后听见一道含笑的温润嗓音道:“多日不见,王爷见到微臣,难道就是这样见面礼不成?” 竟是信阳候。 不知他今日怎会进宫,但双方在宫门前撞见了却是事实。青王明显对信阳候很是不喜,他就是这样直接且喜好分明的男人,不喜欢信阳候,也不稀罕惺惺作态。他冷淡地看了信阳候一眼,道:“你挡路了。” 这一鞭子信阳候无论如何都躲得开,青王不过是想警告他一下罢了。 警告他,安分守己,不要打任何歪主意。 其实很多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只是青王没有证据,奈何信阳候不得。 信阳候笑:“后面马车里坐的可是青王妃?几日前王爷大婚,微臣偶染风寒卧病在床,未能出席,得见青王妃绝世姿容,当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青王冷漠道:“让开。” 他的无视让信阳候脸皮微微抽了一抽,这是信阳候讨厌青王的一点,不管他怎么刺激,怎么讽刺,对方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石头模样,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能够撼动他心弦的东西,想来便令人觉得气愤。世人都应该有缺点和弱点,偏偏他就是找不出青王的!若说皇上和太后,那哪里是他能下得了手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就目前看来,青王对于他那年纪比他小上许多的小娇妻很是在意嘛! 信阳候微微一笑,优雅地退后一步:“王爷请。” 青王视若无物地从他身边经过,进入宫门,将骏马和马车都交给宫人,走到马车便伸出一只手,柔声道:“阿房,到了。” 贺莲房早在两人说话时放下了帘子,此刻听见青王唤她,才出了马车,青王掐住她的腰将她抱下来,贺莲房因为他这旁若无人的亲昵行为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推推他,敲敲他胸膛,抗议道:“快放开我。” 青王哪里肯放。他牵起她的手:“母后派了步辇来,你可要坐?” 贺莲房连忙摇头,不过几步路而已,她哪有那么娇气。再说了,坐步辇不就是光明正大地告诉大家她没力气么?那就有人会想为什么没力气……贺莲房才不愿意自己成为他人碎嘴闲谈时的娱乐笑料! 因为已为人妇,所以她梳了妇人头,但即使如此,也依然抵挡不住某些皇子注视她的热烈目光。青王对此感到很是愤怒,一个一个地瞪了回去,直瞪得再也没人敢在贺莲房脸上看一眼为止。 他们今天要拜见的可不止是太后。还有靖国公与老太君,以及大学士府的徐氏。 太后见他们来了,果然高兴得很,陈太医的药方果然有用,短短数日太后的气色就好了许多,不日便能痊愈了。可她到底是怎么生的病,却无人知晓。贺莲房只觉得,原来在这深宫之中,哪怕是地位崇高的皇上与太后,也有很多事情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第168章 异心再起亡命钟响
怜爱贺莲房身子不适,太后并未多留。其实在太后心中,她是不想贺莲房回去大学士府那乌烟瘴气的地儿的。徐氏对贺莲房毫无真心,大婚那天太后已经看得很是清楚了。她一心疼爱的孩子,别人却如此不识货,若是可以,太后真想寻个由头收回徐氏的诰命。也让徐氏看看清楚,她究竟是靠了谁才有今天这样的地位。若非顾忌着贺莲房的面子,徐氏哪里有今儿的好日子可过! 其实贺莲房自己也不想回门,她与徐氏也算是撕破了脸皮,何必去让彼此都不痛快。只是这面上的功夫却要做足,徐氏最好面子,哪怕内心不喜她,也是决不会表现出来的。 尤其是在青王陪同的情况下。 徐氏出身也算高贵,只是年轻的时候比不得蓝氏或是大徐氏的名声与才气,所以虽然身出名门,但实际上却并不起眼——这造就了她的自卑与软弱,但同时也堆砌了她的膨胀和虚荣。像是皇子世子这样的大人物,只有年轻时候的大徐氏才得以见过,徐氏未嫁前便不得遇贵人,婚后相夫教子,就更是没机会去见了。哪怕是每年一次的祭祀,她虽有一品诰命,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与她讲话,更别提是让她攀附了。说到底,徐氏也不过是井中之蛙,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在贺莲房面前,她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尚能耀武扬威。可当面前之人变成青王后,莫说是寻晦气了,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青王虽然对她恭恭敬敬,但徐氏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哪怕青王待她如此礼遇,那也是她沾了贺莲房的光。若是贺莲房将她平日里怎样待她的都说出去,徐氏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又怎么能想到贺莲房会有这样的福气呢?不但得封异姓公主,还做了青王妃!若是早知道这个孙女能有今天这般富贵,便是打死徐氏,她也不会对她不好的! 可事情已经如此,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贺莲房看着她的眼里都带着冷淡与疏离,徐氏知道,这个孩子是不可能再跟自己亲了。她又忍不住怨恨起自己来,早知如此,她定会拼了命地护他们姐弟周全,哪里还会把心思搁在什么上官氏身上!但与此同时,徐氏又忍不住要觉得贺莲房有些小家子气,不管怎么说,自己也都是她的长辈,哪有晚辈与长辈置气的道理?再说了,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对贺莲房不好的,在她对贺莲房关怀备至的那时候,贺莲房怎么就不告诉她说,跟青王或者是太后有关系呢? 总之千错万错,都不是徐氏的错。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青王一眼,拉着贺莲房的手笑道:“几日不见,莲儿脸色都好了许多,看样子青王殿下果真是个会疼人的。有青王殿下在,我这做祖母的也就可以放心了。” 徐氏已经很久没对贺莲房这么亲热过了,贺莲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为什么。她似笑非笑地看了青王一眼,似乎在说:瞧,你的面子多大呀! 青王回以温柔的眼神,但面上仍然冷峻。说来也奇怪,明明他看别人的时候跟看贺莲房没什么不同,可贺莲房就是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温暖与柔情。他对她是不一样的,与众不同,哪怕这世上有无数美人,有无数比她还要美丽还要聪慧的女子,他也只喜欢一个。 这种强烈的满足感让贺莲房想要落泪,但她忍住了。半晌,微笑道:“多谢祖母挂怀,王爷也说了,要多谢祖母多年来对孙女的照拂呢。否则娘亲早年离世,若没有祖母护着,莲儿怎么能好端端长这么大呢?” 徐氏听了,一张老脸烧得慌。她哪里帮过贺莲房什么了!说到底,平原公主的封号,青王这个夫婿,那都是贺莲房自己挣来的,跟她这个老太婆有什么关系!可贺莲房语气极尽温和真诚,倒让徐氏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了。她这个孙女素来好说话,脾气软糯,一开始的时候,徐氏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才想拿捏住贺莲房,可后来她才发现,贺莲房只是看起来比较好说话而已,但凡是她不想做的事情,无论是谁,怎么说都没用,她总是有办法笑眯眯地看着你,然后一转身便将你丢到九霄云外去,还让你哑口无言,反驳不能。 所以徐氏才不喜欢贺莲房。这样优秀、出色,完美的几乎找不出缺点的贺莲房,岂不就是当年蓝氏的翻版么?甚至她的容貌还要比她的母亲更胜一筹! 徐氏喜欢的,是柔弱的,依赖她的,把她的话奉为圣旨的孙女——就好比何柳柳。诚然,何柳柳生了张与她极为相似的面孔占了一大部分,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何柳柳不像贺莲房这样阳奉阴违。只要是徐氏说的,无论对错,何柳柳都义无反顾的去做!两相一比,自然高下立判。徐氏越是喜欢何柳柳,便越是不喜贺莲房。再加上何柳柳时不时地在她耳边状似无意地说些贺莲房的坏话,徐氏对贺莲房就更是排斥了。 好在贺莲房也不在意。她若是连这个都在意,怕是活不到今天。她不问徐氏索取什么,也不会给予徐氏任何在她应得范围之外的,最好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 不过,贺莲房有这想法,何柳柳却没有。 她知道今儿个贺莲房回门,原本何柳柳很是惧怕贺莲房的目光,好像不管自己肚里藏了什么花花肠子,对方都能一眼看清楚一样。可是……何柳柳乖巧地站在徐氏身后,眼睛飞快抬起,瞟了青王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莲房正被徐氏拉着说话,所以不曾注意到。然而青王是谁?那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被称为战神的男人!何柳柳刚看向他,他便察觉到了,只是碍于有徐氏等人在场,今儿又是贺莲房回门的日子,所以他没有声张而已。只一眼,他便看出徐氏身后那穿着湖绿色罗裙的美貌女子,靠的不过是画皮之功,别人瞧不出来,他却看得清楚。也就只有徐氏,老眼昏花,连相处了十几年的孙女都认不得,还眼巴巴地将那曾经丢尽了她的脸面的庶出孙女,当做是个宝。 这样的人,难怪会不识货。 何柳柳看了青王一眼后,心潮澎湃,怎么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他念。她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从被贺家赶出去,成为上官悟的未婚妻,然后又被亲生姐姐李代桃僵,再到生死关头,抛弃尊严和信念,不顾一切想要报仇……然后,发现自己一直如同溺水浮木般攀附的良人,其实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和青王殿下比起来,上官悟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个男人! 她难以掩饰热烈的目光。何柳柳想起她还是贺绿意的时候,有一次闯入父亲书房,看见贺莲房与青王下棋的情景。青王侧坐于榻上,侧脸严肃而俊美,高鼻薄唇,气度非凡,宛若天神。这样的男人……才是她想要的呀! 而非上官悟那样遇事缩头缩尾,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懦夫! 何柳柳总是忍不住要去看青王,即使是只看得到他的侧颜,也痴迷不已。她心中似有一把火焰在熊熊燃烧,叫嚣着、咆哮着,促使她去追求、去争取、去抢夺。 可在场人数颇多,她不敢露出自己的心思,莫说是青王与贺莲房了,便是徐氏知道她有这样的心,怕是都饶不了她的! 何柳柳从来都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她既然起了异心,就没法再保持内心平静。一日得不到她想要的,她就一日不得安宁。何柳柳低下头,回想着青王的容颜有多么俊美,那身天蓝色长袍下的昂扬身躯有多么高大,他的胸膛一定不像上官悟那样软趴趴,肯定非常坚硬、结实,充满安全感……若是他的手抚在自己身上,一定不像是上官悟那样令人恶心。要是能做青王殿下的妻子……她会成为世上最高贵、最幸福、最令人嫉妒的女人! 这样想着,何柳柳已经激动的双手发颤,好像美好的明天就在她的眼前,唾手可得。 但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横亘,她要怎么做,才能将青王殿下从贺莲房手里抢过来?何柳柳不是当初的贺绿意,她虽然不能说得上是聪明绝顶,却也不算蠢,至少她能够清楚地认识到她与贺莲房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贺莲房是贺世家嫡长女,又深得太后宠爱的异姓公主,民间声誉亦是极好,更是生得一张绝色面容,为人更是不好对付。而自己与之相比,岂止是云泥之别!可若就这样放弃,何柳柳又不甘心。她咬紧唇瓣,视线不时地朝贺莲房与青王的方向看过去,内心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可她却只能忍耐。 没事的,不急、不急的,何柳柳这样安慰自己。她有什么好着急的呢?想当初,贺红妆窃取了她的一切,她以死囚的身份苟活于世,最后不也成功弄死了对方?贺莲房如今不过是比自己强上几分而已,又不代表她永远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只要一点点空隙,只要给她一点点机会,她就能将贺莲房彻底咬死! 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她要怎么做,才能亲近贺莲房,从而和青王多多接触呢? 自从浴火重生后,何柳柳有种奇异的傲慢感,看谁都是瞧不起,好像旁人都是些蠢货,惟独她才是世间最独特的那一个。她是她,又不是她,这样的她,难道不值得青王这样的男子倾心吗?何柳柳相信,只要给她机会展示她的优秀与独特,青王一定会看清楚,谁才足够匹配他的那一个!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青王,仿佛对方马上就要属于自己那样的自信。何柳柳暗暗地看了徐氏一眼,见对方满脸讨好的望着贺莲房夫妻俩,眼底一愣,瞬间瞧徐氏不起。以前无论她们母女三人如何讨好,老太婆都端着个架子,曾几何时,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何柳柳心下一动,忍不住去想,若此刻将贺莲房换成自己……那该有多好呀! 明明心头躁动难耐,可何柳柳一直控制的很好。她克制着自己贪婪的目光不向青王看,隐忍着自己心底所有的奢望,静静地站在徐氏身后,安静地像是一个影子。 待到徐氏送走了贺莲房夫妇,何柳柳才上前扶住了她,柔声道:“祖母,看起来,青王殿下对公主很好呢,这样的话,祖母您也就不必担心了,日后只要公主好好的,贺家的富贵可有的是呢!” 徐氏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可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是那样开心。何柳柳眼底算计一闪而过,她托着徐氏的手,将其扶到桌前坐下,又状似不经意地道:“说起来,公主当真是个命好的,不仅出身高贵,还得到了太后跟青王的青睐,若是我有她一半的好运气,当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说着,轻轻掩嘴而笑,表现的非常真诚——至于内里到底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听着听着,徐氏的脸色越来越黑,半晌,她从唇齿间狠狠迸出一句话来:“当真是反了天了!插了根七彩羽毛,难道乌鸦就能变成凤凰不成?!”徐氏越想心里越是难受,而就在这不久,她还后悔过没有好好对待贺莲房,可只凭何柳柳的几句话,她的心就又开始左右摇摆,觉得自己真是错看了贺莲房,如今贺莲房便要踩在她头上了,若是日后,贺莲房能一直得青王与太后宠爱,自己这个祖母,岂不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么?! 何柳柳听徐氏这样说,嘴角扬起一抹极其美丽动人的笑。她继续放柔声音:“祖母这说的是什么话,公主本身便是凤凰呀!出身自贺世家,又身为靖国公府的外孙女,谁人不喜欢,谁人不倾慕?这样的话,祖母可莫要再说了,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徐氏越听越生气,难道她这个祖母,还不能责备孙女几句?哪怕贺莲房做了皇后,她也依然是她的祖母,贺莲房见了她,照样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你这丫头!怎地就是这样逆来顺受!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被她给压在下头不成?先前你死活要嫁入翰林府,祖母可曾拦你?现在你见到贺莲房那丫头平步青云,就没有丝毫羡慕?!” 何柳柳垂下头,黯然道:“这都是命,孙女命该如此,祖母又为何不能释怀呢?” 徐氏听了这话,愈发觉得何柳柳性子柔顺,是自己喜欢的。想当年,在大徐氏的阴影下,自己不也是这样的性子么?于是徐氏打起精神,握住何柳柳的手,细细地道:“乖孩子,很久以前,祖母也如你这般,对什么事都逆来顺受的,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可你瞧瞧,这样的话有用么?这么多年下来,若是我不去争,不去抢,又怎么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呢?人要是没有点想要的东西,那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何柳柳张了张嘴,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 见自己似乎说动了何柳柳,徐氏眼睛一亮,又加了把火:“你这孩子,你看到青王殿下,这么多年来,莫说是你,便是祖母这个老婆子,都未曾见过这样俊美又优秀的男子,难道你看了,就不心动?” 闻言,何柳柳蓦地一愣,她猛地看向徐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说徐氏只是字面上的在问她,并没有其他意思。 徐氏见何柳柳震惊地望着自己,得意一笑,说:“祖母呀,单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见过了青王殿下,你可后悔嫁给上官悟那没出息的纨绔了?” 片刻后,何柳柳诚实地点了点头,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夫君他……虽然对我很好,可我知道,若是有一天,我像是绿意姐姐那样生出一个先天不全的孩子的话,他就不会再喜欢我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可是……若是青王殿下,必定不会像是这样的。祖母,你说,为何我没有早一些遇见青王殿下呢?为何、为何我总是慢了一步?”她反握住徐氏的手,忧伤不已地问。 见何柳柳如此梨花带雨,徐氏如同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她心疼的要命,连忙将何柳柳搂进怀里安慰:“傻孩子,只要你及时醒悟,就永远都算不得晚!你若是想要什么,祖母帮你便是了!” 何柳柳做梦也没想到她想要的这么容易就能得到。这让她更坚信了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事实,但同时,她的心里也并没有对徐氏有多少感谢,毕竟若不是这个昏庸的老太婆,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如愿以偿,到时候,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弄死这个老太婆! 她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杀,何况是一个根本就不是她亲祖母的徐氏?!若非到目前为止,徐氏对她还有些用处,怕是早早地就被何柳柳给毒死了! 徐氏哪里知道,她心心念念疼爱的要命的可人孙女,其实是她的催命符呢! 刚离开大学士府,坐上马车,贺莲房便笑着问青王:“怎地今儿个王爷不骑马,改和妾身共乘一车了?” 青王看她笑,自己也笑,亲昵地亲了亲她纤细的手指:“想多陪你一会儿,怎么都不够。” 贺莲房被他这甜言蜜语羞红了脸,轻捶了他一下,谁知另一只手也被握住,整个人也被缓缓压倒在身下,宽阔的马车一瞬间变得非常拥挤,充满了暧昧的空气。 明明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这几日缠绵,也真是什么花样都见识了,但贺莲房仍然忍不住脸红。她想,她怕是一辈子都没法适应这样的亲热了。“净会说些好听话讨我开心。” 青王低低地笑出声,“能得阿房欢颜,便是要我烽火戏诸侯,也是心甘情愿呀。” “那我岂不成了祸国殃民的褒姒了?”贺莲房状似嗔怪。“原来在王爷心里,我是这么个形象呀?” “形似,神不似。”他赶紧亲亲她。“你比褒姒美多了。” 那位传说中一笑倾人城国的,只活在传说中的美人,她可不能比。“比起周幽王,王爷也是英明得很。” 两人相视一笑,再普通不过的俏皮话,在两情相悦的彼此说来,也令人快乐的要命。正耳鬓厮磨间,青王忽的想起什么,“对了,那个站在徐氏身后的女子,可是贺绿意?” 贺莲房讶然挑眉:“王爷好犀利的眼睛呀。” “不过一张画皮,也只有蠢人才看不出。”青王嗤笑一声。“看着她与徐氏祖孙情深,我便觉得讽刺得很。那徐氏,当真是不识货,把这个好的阿房放到一边,偏偏要将鱼目当做珍珠。” 贺莲房害羞地笑了,半晌,轻声道:“我只想做你一人的珍珠,其他人,我可瞧不上。” 她的声音清软柔和,就如同汩汩清泉流入青王心间。他满心的温柔情意,却不知要如何诉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叮咛:“要小心些,战场上,跳蚤虽然伤及不到骏马的性命,但却会造成它们的不适,不如趁早解决掉。” “我比较喜欢借刀杀人呢。”贺莲房叹口气。“这回也是如此,我可不想双手沾上不干净的血。” 青王道:“我去帮你杀了就是。” 贺莲房赶紧阻止:“可莫要弄污你的刀。”对付何柳柳,哪里需要青王出手?她之所以留着何柳柳,不过是想对付把翰林府给搅得天翻地覆而已,而何柳柳也没辜负她的期望。不过……可能是日子太好过了,导致何柳柳已经忘记了她自己是谁,从而对着不属于她的东西流口水。“只是,若要除去何柳柳,怕是还要王爷帮个忙呀。” “阿房相邀,怎敢不应呢?”他笑,旋即吻住她的嘴唇。 第169章 机关算尽绿意之死(上) 世人若要作死,那总是有千百种作死的方法的。 人的异心一起,便很难忽略。何柳柳回到翰林府后,总是忍不住要去想青王那俊美绝伦的容貌,甚至做梦的时候都在想念和奢望。这使得她每次见到上官悟,都会感到厌恶和鄙夷。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上官悟是自己的良人?和青王比起来,上官悟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只有青王殿下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才是她想要的夫婿!若是她想离开翰林府,就只能靠徐氏了。希望这个老不死的贱人能在临死前做点对她有好处的事情,否则也对不起她如此心软留她性命。何柳柳已经厌倦在徐氏面前装乖卖巧了,她对徐氏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可偏偏要装出一副听话的乖孙女模样来,她已经受够了!她是回来报仇的,不是忍辱负重的! 何柳柳咬紧牙关,总有一天,她要变回贺绿意,而不是现在这个父不详母不详的何柳柳! 好在徐氏很快就派人给她送了口信,要她在三天后去大学士府探望。明面上说是身子不适,需要人随侍在旁照料,可何柳柳知道,徐氏这是在委婉地告诉她,那一日,青王也必定会到。若是以往,徐氏便是死了,都跟青王没什么关系。可如今青王娶了贺莲房,那徐氏也就算是他的祖母。无论如何,面子上都要过得去,得知徐氏重病的消息,贺莲房一定会去探望,同样的,青王也一定回去。贺莲房夫妇去了,难道贺茉回贺兰潜跟贺励不回去吗?人一多,若是自己能抓紧机会跟王爷发生点什么……众目睽睽之下,难道青王还能否认不成? 一想到这里,何柳柳就忍不住想笑。她兴奋地幻想着成功后的美好景象。贺莲房不是最爱装大度温柔的么?她倒要看看,当自己与王爷又肌肤之亲后,这位素来以仁义能容之名响彻民间的大姐,是不是也能够笑眯眯地迎她入府做王爷的侧妃?即便不做侧妃,只要能进青王府,何柳柳就能满足!只要给她机会,她就能将这一切从贺莲房手中夺过来!当年娘输给了蓝氏,这一回,她决不会输给贺莲房! 于是三日后,何柳柳精心打扮了一番。因为是探病,不能穿的过于艳丽,所以她今日穿了一袭雪白的霓裳。贺莲房也经常穿白衣,但她身上总是透出一种清冷且不问世事的疏离,哪里比得上人间烟火的温柔小意呢?人们会仰望高山仰止的冰雪,却并不会想要与之亲近呀,毕竟那太冷漠、太遥远。而她何柳柳,则是悬崖边独自盛开的温软柔美的芍药,艳丽、清纯,又容易亲近。青王殿下只是暂时被贺莲房的美貌所迷,他很快就会发现,其实贺莲房也不过如此,冷冰冰的毫无情趣,哪里比得上芍药的娇嫩可人? 白色的罗裙看似平淡无奇,却在走动间如同踩在云端之上,细细一看,便会发现何柳柳的裙摆上绣满了银色的云纹,是以飘飘欲仙,见之脱俗。她今日的发髻也别出心裁,缀满华贵首饰的云鬓抹上了香气浓郁的桂花头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甜蜜的味道。尤其她收起了平日里那种唯唯诺诺温柔懂事的态度,隐隐露出自信与傲慢,更是让她显得眨眼。身边跟着的数个婢女,在她的衬托下,便如同天壤与云泥。 可无论何柳柳多么自信,在见到贺莲房的一刹那,她仍然有着忍不住的嫉妒。今日的她盛装打扮,而贺莲房只着简单鹅黄罗裳,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白玉莲花簪挽起,簪头一只蝴蝶展翅欲飞,清晰地似乎连蝴蝶翅膀上的纹路都瞧得清清楚楚。然而这簪子再美,也比不上她凝脂般的皮肤,玉雕般的容颜。 何柳柳知道自己这是魔障了,贺莲房若是盛装打扮,她便会嫉妒对方有那么多的好东西,爱显摆;贺莲房若是随意露面,只大方得体,她又会觉得对方心机深沉,故意这样清淡来惹人注意。总之,不管贺莲房是怎样出现,何柳柳都对其充满嫉妒与厌恶。除非有朝一日贺莲房的容貌被毁了,她才能停止这种无边的痛恨。然而她对贺莲房的憎恶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此刻,对何柳柳而言,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贺莲房。 青王今日穿着一袭黑色劲装,似乎是刚从武场回来。他穿长衫的时候,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十分斯文;可当他穿上劲装,便显得极有男子气概,尤其是高大英挺的身躯被劲装包裹,坚硬结实,宽阔的胸膛叫人忍不住为之沉迷。而他的脸,真是何柳柳毕生所见之人中最俊美的一个!古人书中所称赞的卫玠宋玉,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让其不在青王脸上流连,即使贺莲房身边那个厉害的丫鬟已经向自己投来警告的目光,何柳柳也无法控制!只要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跟这样俊美的男子有肌肤之亲,甚至可以从此陪伴在他身边……她就情难自已的兴奋!激动!甚至想要尖叫! 徐氏见来了这么多人探望,心里也很是高兴。她看着贺励,心头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突然有了一丝愧疚。她是知道贺莲房在贺励心中地位的。对贺励而言,贺莲房不亚于他的生命,然而她这个做母亲的,今日却要生生从儿子心头割下一块肉来……徐氏有点犹豫,她下意识地看了何柳柳一眼,见对方痴痴迷迷地盯着青王猛瞧,又心疼不已。觉得此刻的何柳柳非常像当年的自己,她伤害的是贺莲房,再怎么说,莲丫头都是她的孙女,她这做长辈的,年纪又大了,不管怎么样,应该都是能被原谅的吧?再说了,若是今日事成,难道青王还能不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纳了柳柳为侧妃?对于何柳柳已经是翰林府少夫人的事实,徐氏表示不在意。 这么点小事,不过青王一句话的功夫。难道上官进还敢跟青王对着干不成?在无能的齐王面前,上官进已经跟条狗似的夹着尾巴了,换成更厉害的青王,别说是将儿媳妇献上讨王爷欢心,就是让上官进跪下来舔青王的靴子,他都不会拒绝的吧? 上官家的人,哪里有什么骨气而言呢? 很快地,她便将房里的人都一一请了出去,最后惟独留下青王——以一个祖母的身份。 徐氏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贺莲房竟然连问都没问为什么就出去了,她被贺茉回贺兰潜拉着离开,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他们姐弟三人都很久没回大学士府住了,想必也很想念各自的院子。至于贺励,对青王更是信任有加,他根本就不认为徐氏会算计青王——毕竟青王现在是他们贺世家的女婿,徐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若是他知道徐氏竟然打着让青王纳何柳柳为侧妃的想法,一定会认为徐氏疯了!也不看看何柳柳是个什么身份,竟然也敢肖想青王?更重要的是,徐氏心里,到底有没有贺莲房这个孙女?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去撬自己亲孙女的墙角,这不是脑子糊涂了是什么?! 青王坐在桌边,端着一杯茶水,冷淡地望着坐在床上看似身体不适的徐氏,静静地等待着这老太婆即将开口的话。 徐氏原想端着长辈的架子,可青王哪里理会她,于是不多时,她的态度便软了下来,略带讨好的道:“莲儿这丫头伺候的王爷可还习惯?”言下似乎贺莲房并不是青王的正妃,而只是他们贺家送去的一个奴婢,言谈之中,对贺莲房这位异姓公主真是半分尊重也无。 那杯茶水在青王手中微微晃动,青王的双眸乌黑深邃,犀利地似乎能看透人的灵魂:“祖母何意?”他愿意叫这声祖母,已很是给徐氏面子了,否则因为贺莲房的事情,他连看她一眼都懒。 徐氏也知道这一点,面上顿时讪讪的,她不会傻到以为青王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青王面前,也端起一杯茶,很是真诚地道:“王爷,老身知道,以前是错待了莲儿,但如今老身知道错了,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饮了这杯茶,原谅老身这一次。老身保证,日后必定洗心革面,好好补偿莲儿!”说完,一口饮尽手中茶水。 青王依然冷淡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似乎在衡量她话中真假。徐氏面上平静,内心却忐忑不安。她不过是一介夫人,哪里见过征战无数满手鲜血的将军?若非青王很给她面子的收起了周身的威压,尽量表现的温和,怕是直到现在徐氏都吓得双腿发抖呢! 好在最后青王遂了徐氏的心愿,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见状,徐氏眼底闪过一抹得色。她放下茶盏,安静地站到一边,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生。徐氏是知道的,皇家子弟,为了安全,自小便会服食一些常见的迷药或是催情药,以保证对这些药物熟悉,不至于着道儿。而她用的,则是花费千金从楚馆买来的——当然,经手人不是她,而是何柳柳。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徐氏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反而认为何柳柳终于知道要去争取,从而为其感到高兴和欣慰。这孩子,倒也算是孺子可教。 青王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可还没来得及走几步,便觉得浑身无力,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徐氏得意一笑,心里不免对青王看轻几分,如此轻易便被人算计,也能称得上是他们大颂朝的战神?很快地,她拍了拍手,魏妈妈立刻带着几个丫鬟出现,将青王抬进了外厅——这些日子徐氏称病,为了伺候他,外厅特意支了张床,也因此给了何柳柳一个绝佳的机会。 青王爷与徐氏谈完话后,经过外厅离去,谁知却突然撞见美貌且正在换衣的何柳柳,孤男寡女,*,美人半裸,哪个男子受得了?尤其是青王从军多年,武艺高强,难道何柳柳能反抗不成?最后的结局自然是被青王霸王硬上弓。 这样的话,既不是何柳柳的错,贺莲房也不能责怪何柳柳。因为从头到尾,何柳柳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呀!谁知道看起来不近女色的青王实则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呢?他既然娶了贺莲房,就说明他喜欢的是女子,而何柳柳与贺莲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说不定王爷就是想换个口味呢? 这说法着实是龌龊,可是很有效。这计策也不怎么聪明,但若是成功了,的确杀伤力很强。 何柳柳已经罗裳半褪,见青王被抬到了床上,她低下头,露出骄傲的笑容。贺莲房,任你再如何得意,如何平步青云,不还是即将与我共享一个丈夫?就像是你那短命鬼的娘亲一样,到底还是要把男人让出来! 魏妈妈等人低着头,如同见鬼一般,不敢出声,迅速退了出去。外厅就只剩下徐氏与何柳柳,还有昏迷中的青王三人。 徐氏叮咛道:“傻孩子,你可要放聪明点儿,把身上弄些伤出来,这样别人才会相信你,知不知道?到时候不管什么事,都有王爷为你处理,但是你一定要把自己处于一个极度无辜的地步,明白么?” 何柳柳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诡异:“孙女明白。” 徐氏满意笑:“这就好,祖母到时候会为你作证的,你尽管大胆去做吧!莲儿那丫头的福也享的够多了,分你一点也没什么。再说了,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尤其是像王爷这样优秀俊俏的男人,谁不垂涎欲滴?到时候祖母帮你说两句好话,让王爷纳你入府,自家姐妹,共侍一夫,也算是段佳话。总好过那不三不四,来历不明的女子吧?” 她说得很是自然,浑然忘却了,贺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是谁坚持不许他纳妾入门,甚至连个通房都不允许的。 在她身上,便要求丈夫绝对的忠贞,到了贺莲房,这种忠贞便成了嫉妒和小心眼了。 何柳柳突然道:“祖母,你待我这样好,孙女实在是无以为报,还请祖母让孙女奉杯茶,以表孙女的感激之心!”说着,她起身端了杯茶水过来。 徐氏接过轻啜一口,欣慰道:“你这孩子,真是乖巧又听话,比莲儿那丫头真是好不知多少倍,我……”说完,手中茶盏落到地上,砸在厚厚的毯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徐氏随即扑倒在地,双手卡住自己的脖子不住地挣扎抠挖,模样极其恐怖。 何柳柳站在那儿冷眼旁观徐氏的痛苦,半晌,嘲讽一笑:“比起祖母帮我说好话,让王爷纳我做侧妃,孙女儿更倾向于……王爷见色起意强占孙女身子时,孙女大声呼救,祖母为救孙女,被气得不能言语,浑身瘫痪呢!这样的话,不是更有说服力么?否则别人若是问我为何不呼救,我还可以说是王爷捂住了孙女的嘴儿,可若是问我为何不挣扎,孙女就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了呀!”她蹲□,笑看已经无法动弹,此刻正睁大双眼瞪着她的徐氏,“反正祖母疼爱孙女,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祖母就牺牲一回,帮孙女儿个彻底吧?”说完,咯咯娇笑起来。 徐氏瞪大眼,想骂,可已然口鼻歪斜,涎水流出,短短功夫,竟然已经变成了个瘫子! “这药当真有奇效,也不枉我从大牢里逃出去,辛辛苦苦这么久,回来报仇。”何柳柳笑着凑近徐氏耳边。“祖母,这一声声祖母,叫的你可不冤枉呀!” 徐氏似乎听懂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 何柳柳笑容变大:“我是绿意呀祖母,这么久了您都没认出来我,真是让我心里难受得紧呢!” 徐氏眼睛瞠的更大,完全不敢相信。“不过是戴了张跟祖母年轻时极其相似的假皮而已,祖母就认不出来,还一头钻了进去……唉,孙女也很是为难呀!”何柳柳的笑突然转变成为了咬牙切齿的恨。“你这个老不死的贱人!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我们母女三人反目成仇,你死我活,你却在这大学士府里做你的老夫人!当真是以为世上没有报应不成?!老太婆,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享受着一切吧!瘫在床上,不能言语,众叛亲离!哈哈哈哈,这可是你亲自将自己的亲孙女推出去的,我等着看,看你这老贱人怎么死!”她伸手摸了摸徐氏布满皱纹的脸:“我知道祖母你怕死,所以没下足以致死的量,不过祖母放心,这量虽不致死,但却足以让你的余生都这样生不如死!放心吧,我会好好加油,把王爷从贺莲房那里抢来的,然后弄死你的宝贝孙子,哈哈哈哈!” 徐氏听得龇目欲裂,张嘴想要咒骂何柳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诅咒她。 何柳柳懒得再说下去了,她也怕夜长梦多,只要让徐氏知道真相,却永远都说不出话来,她就很高兴了。她想了想,觉得徐氏躺在这儿虽然能彰显出自己的惨遭□□和青王的下手残忍,但徐氏若是醒着可不好,她真没有让人观赏活春宫的意思。可比起青王,她显然没有能一掌将徐氏晕死过去的本事。 于是何柳柳四下里看了一看,拿起床前垫脚的木制台阶,幸而那是薄薄的一根,徐氏又年纪大了,只一下,便让这死老太婆晕死了过去。 好了,接下来,就是她跟王爷的洞房花烛了。 何柳柳试了试徐氏鼻息,确定还没死,便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下仪容,又平复下快速跳动的心脏,以最美好的笑容和最优雅的仪态转过身……“啊——” 尖叫才一半,便湮灭于青王冰冷的似乎能切割一切的视线中。 何柳柳心下大骇,怎么、怎么会这样?!她震惊地望着对方,不明白自己的计划怎么会出岔子。难道是徐氏没有按照商量好的做?!她被死老太婆摆了一道?! “如何?王爷这回可承认我料事如神了罢?”伴随着轻柔且略带调侃的声音,贺莲房从外进了来,身后跟着天璇、琴诗以及魏妈妈和方才那几名抬起青王的婢女。 青王叹口气:“阿房之计谋心智,为夫自叹不如呀。”若论行军打仗,贺莲房在他面前如同三岁小儿,可若论心计智谋,他却要对贺莲房甘拜下风。这京城之内的种种,他的确是不如贺莲房擅长。就好像是——他觉得徐氏跟何柳柳的计划十分之愚蠢,根本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性,但这两个蠢货却仍然如贺莲房料到的那样做了。若非早做了准备,说不定今儿个他真会着了道儿。 贺莲房笑着走近,被青王一把拉入怀中,不让她接近何柳柳:“离毒物远一些。”他的阿房虽然下手狠,但却是个好姑娘,他才舍不得她跟何柳柳这样的毒物靠近。万一被狗咬了,也是很麻烦的。 贺莲房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何柳柳却因而满脸涨红——被喜欢的男子厌恶,这种感觉令人绝望和悲愤。 她狠狠地盯着贺莲房,像是要将其生吞活剥。 青王看着她狠毒至极的眼神,冷笑一声道:“她的眼神我不是很喜欢。” 天璇立刻会意,抽出腰间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出了何柳柳一双眼珠子,并及时割断毯子的一角,塞住何柳柳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 贺莲房倒抽了口气,怎么都没个高能预警的?“夙郎!” “吓到你了?”青王满脸的歉意。“抱歉,是为夫的不是。”他忘了他的小妻子是个柔弱的少女,内心歉疚不已。 贺莲房倒不是害怕,她做鬼的时候什么没见识过?她的哥哥们被挨个虐杀,砍头、分尸、刀剐……她的弟弟死得那样凄惨,妹妹一尸两命,她什么没见过,又怎会害怕?这纯粹是因为太突然从而吃了一惊罢了。 怎么她的青王殿下,也是如此暴力的一个人么? 一个冷静,理智,俊美而又无所不能的暴力者。 第170章 机关算尽绿意之死(下) 何柳柳已经疼的浑身抽搐,两颗眼珠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滚到魏妈妈的脚底下。魏妈妈哪里见过这个,登时吓得白眼一翻,昏死过去,她身后的婢子们连忙将其扶住,个个充满恐惧地看向贺莲房,仿佛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贺莲房就奇怪了,这眼珠是天璇挖的,命令是青王下的,怎么她们反而都用这样的眼神来看她呢?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在场这么多人,就数她最善良最和蔼好相处好么! 青王搂着贺莲房,将她纳入自己的胸膛中,而后冷酷地看了何柳柳一眼,道:“此女不自量力,心思歹毒,早日除掉为妙。”以免成为心腹大患。 天璇会意,提剑便要动手,贺莲房却阻止了。青王不解地看她,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何还要留何柳柳性命:“阿房?” “无需我们动手。”贺莲房微微一笑。“天璇的剑用来杀这样的人,当真是玷污了。” 天璇也很心疼自己的宝贝软剑,听贺莲房这么说,随即将软剑收回腰间,见何柳柳四下摸索着似乎想要爬起来,便利落地上前,随手扯开魏妈妈的腰带,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用脚尖踢了踢魏妈妈的腰椎,“再装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魏妈妈连忙睁开眼,嘿嘿赔笑,还不忘双手拉着裤腰带。天璇懒得理会她,看了何柳柳一眼,问:“知道该怎么说么?” 魏妈妈那是跟在徐氏身边多少年的人精,很多事情徐氏作为主子,一叶障目,但魏妈妈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她可不傻。早在徐氏对贺莲房不好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位大小姐那不是一般的人物,也幸好,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对贺莲房不敬过。只希望大小姐能看在自己识时务的份上,饶了自己这条老命。“老奴明白、老奴明白,谢谢天璇姑娘提点、谢谢天璇姑娘提点!”说完,恬着笑脸嘿嘿不已。 天璇冷淡地与魏妈妈拉开距离,青王揽着贺莲房起身,微笑道:“现在还不是咱们出场的时候,阿房以为呢?” “王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贺莲房回以笑容,与青王牵手离开。 两人离去后,魏妈妈深吸一口气,尖叫:“啊——”尖锐刺耳的叫声惊醒了屋外树上的鸟,只见麻雀叽叽喳喳地扑棱棱飞起一大片,福寿园的家丁们也都迅速地围了进来。 这一声可不小,就连贺励等人也都给招来了。今儿个本来就是回来探望徐氏的,所以他们在回自己的院子没多久后就又朝福寿园而来,谁知路上便听到魏妈妈的尖叫声,都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小跑而来。一进屋,循着声音走到外厅,便看见魏妈妈震惊地倒在地上,单手指着某个方向语无伦次地道:“救、救、救命呀!!!老天!救命、救命!”她身边还有两个丫鬟倒在那儿,一个个皆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明显都是被吓坏了。 贺励连忙看过去,才发现何柳柳竟然躺在地上,脸上出现两个血窟窿,正朝外不住地冒血,嘴巴也被堵住了,整个人被捆了起来,此刻正在,闷声挣扎着。而她面前,天璇手持软剑,满是正气地站在那里,戒备地盯着何柳柳瞧。贺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去问魏妈妈:“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是贺励,魏妈妈连滚带爬地朝贺励这边而来,结结巴巴地道:“回、回老爷!是何、何小姐不、不知发了什么疯!趁着房内没人时候要刺杀老夫人!老奴等人听见老夫人的呼救声才、才从外头冲进来,谁知道何小姐竟然还想杀我们!幸好当时天璇姑娘尚在,为了保护我们,天璇姑娘才出的手!”说到后来,越发镇定冷静。“方才天璇姑娘已经将老夫人扶到榻上了,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放过这何小姐呀!她好狠毒的心肠,被我们撞破此事,竟然还想要把我们杀了灭口!”说完,同两个丫鬟一起哭哭啼啼起来。 贺励放眼看去,见地上碎着茶盏碎片,桌上的茶器亦是东倒西歪,里头俨然还剩着不少茶水,便冷声道:“去请陈太医过来!”因为是探病,所以是连陈太医一起带来的。 经过陈太医的检验,那洒在地上的茶水里,有着一种能令人浑身麻痹致死的毒药,只是这药稀奇古怪,非常少见,若是有人中毒,大多数都会被当做突然中风,没人会想到中毒这上头来。而天璇也从何柳柳的身上搜出了剩下的毒药,人证物证俱在,何柳柳又能说什么狡辩呢? 只是……贺励还是不明白,何柳柳为何要毒害母亲。虽然徐氏对他的女儿们并不慈祥,但对何柳柳,那可真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何柳柳是发的什么疯,竟然想要恩将仇报? 很快地,贺莲房与青王夫妻俩也来了,他们一进屋便被眼前景象所震惊。似乎在比赛谁的演技更好一样,青王皱眉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弄得这么乱?” 天璇听了,额头滑下三条黑线。贺莲房没说话,只是抓紧了青王的手臂,在旁人眼里,便是她性子柔弱温和,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不敢再看,而是寻求丈夫的庇佑了。贺励心疼女儿,立刻让他们姐弟三人离去,先去花厅等候。 待到只剩下他与青王,贺励才问:“其中可有王爷的默许?”他虽然对天璇不怎么了解,但却知道,能留在女儿身边的,必定不是没用的废物。等到青王与贺莲房成亲,贺励才想到,突然在府中出现的天璇与摇光,应该是由青王送给贺莲房的。能被青王送出来留在贺莲房身边,定然不会做事不经大脑。何柳柳的眼珠被挖,若说没有青王的示意……贺励不信。 青王也没打算瞒着他的老丈人:“正是,爹。” 贺励被他这一声爹叫的险些起了鸡皮疙瘩。尴尬就尴尬在这里,他比青王虚长几岁,做爹年纪太小,当兄长年纪又太大,特别尴尬。偏偏青王每次叫他的时候都一本正经的,反而让贺励觉得是他自己的不是了。“……为何?难道何姑娘做了什么事惹得王爷不快?” “爹直接唤我东夙即可。”青王很恭敬地说,而后示意天璇解释。 天璇对着贺励行了个礼,随即上前一步,以剑尖挑开何柳柳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虽然已经开始溃烂*,可贺励仍然一眼认了出来:“红妆?!” “不,她不是贺红妆,是贺绿意。”天璇点头,便从头到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贺励听完,气得浑身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这姐妹俩互换了身份,然后一个将妹妹的东西占为己有尽情享用,一个换了张脸,出卖尊严出卖身体不顾一切回来报仇,最后落得如此下场!“那她方才之所以袭击母亲……” “想来是老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她尚未向王妃、二小姐以及大少爷报仇,自然不会允许老夫人将她的身份说出来,所以便想将老夫人灭口。谁知道被魏妈妈听见,带了下人进来。”天璇说的一口鬼话,心里却暗自叫苦,这样的差事,还是由摇光或者玉衡来做比较适合呀,北斗七暗卫中,只有这俩家伙嘴皮子利索,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这样一想,事情就说得通了。何柳柳被发现真实身份,恼羞成怒,不得已只能杀掉徐氏。将徐氏打昏后,给徐氏灌了毒药,谁知道魏妈妈突然带人闯了进来,何柳柳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想要杀死魏妈妈等人,却没想到天璇就在附近……啊不,此刻,应该叫她做贺绿意了。 贺励对贺绿意没有丝毫感情,尤其是在对方想要害死他心爱的孩子的情况下。她的母亲害死了他的爱妻,现在她又来害他的孩子,若是可以,贺励真想问一句:我与你们,到底多大仇? 贺励顿觉一阵疲累,也不想再管此事,直接对贺安道:“将其扭送去燕凉府,交由燕凉府尹魏大人处置。” 贺安领命去了。 很快地,翰林府知道了这个消息,上官进听完后,顿时眼前一黑,他还以为这何柳柳是个福星,没想到这位才是真真正正的扫把星啊!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把整个上官进都葬送在这两个外孙女手上? 上官悟一开始还不肯就这样认栽,可当魏怀民安排他进大牢见了贺绿意一眼后,上官悟二话没说,便写了休书。因为他见到的根本就不是美貌可人善解人意的何柳柳,而是一个容颜溃烂丑陋不堪的女死囚!妻子没了还可以再娶,尤其是这还不是他的错! 一想到自己曾经分别和这对吃人姐妹花做过夫妻,上官悟便觉一阵恶寒,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恨不得能立刻跟贺绿意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贺绿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算计的一切,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愿意相信这个可能性,可事实就摆在她眼前。她所幻想的一切美好都在此刻成为了泡影,她什么都失去了!一觉醒来,她还是那个名声尽毁的贺绿意,那个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的贺绿意!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要哭,她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贺莲房一出生就什么都有,运气还那么好?!能当上大颂朝几百年来第一位异姓公主,还能嫁给英俊的青王殿下做正妃!凭什么?凭什么!她贺绿意哪里比贺莲房差了?!不过是贺莲房出身比她好一些、容貌比她美一些、心计比她高一些罢了!若是她处在贺莲房的位置上,肯定比贺莲房做的更好! 可是为何上天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毫无疑问的,一个女子,将亲姐姐卖进青楼,以假身份混入翰林府做了少夫人,还意图恩将仇报害死大学士府的老夫人……林林总总的罪行加起来,就是判她个十次八次的死刑都不为过!对于这样情节恶劣的惯犯,魏怀民深恶痛疾,他最厌恶的,就是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的蠢物! 不管发生什么事,错的都不是他们,都是别人对不起他们,都是上天的错,是这个国家的错,反正他们自己最干净最无辜,他们之所以害人,那都是被逼的,都不是他们真正的想法! 所以他连理都懒得理会贺绿意,顺便对贺莲房的宽宏大度感到敬佩。扪心而论,若是换做他,便是打死他,他都不乐意再去见贺绿意的。没买通人在牢房里将其弄死,真的已经可以说是天大的恩赐了。 贺莲房是必定要来见贺绿意最后一面的。怎么说,她也不能让贺绿意带着遗憾和未知去死呀! 贺绿意听到贺莲房的声音,恨得要命。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她,猛地扑了上去,循着贺莲房声音的方向,骂道:“贺莲房你这个贱人!让你陷害我!让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贺莲房意犹未尽地听着她的咒骂,当贺绿意说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这句话时,她突然笑了。她想,可真是巧呀,这也是她当初最想说的话呢!不过贺绿意比她幸运多了,至少此刻这话还有人能听得到,要知道当时,可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啊不,是一只鬼呀!天地苍茫,她看得到所有存活在这世上的人,却唯独没人看得到她。“我恐怕你这样人,做鬼也是要被扔进十八层地狱受罪的。等到你能找我报仇了,还不知道我已经去哪一户人家投胎了呢。”上苍有好生之德,但这样的机会决不会给贺绿意这样的人。 “你少得意!今天我死了!你以为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我娘还活着,我娘还没死!总有一天,她会帮我跟红妆报仇的!你等着、你等着吧!” 这一刻,贺红妆突然又不是贺绿意的仇人,而是她的亲生姐姐了。 贺莲房叹口气:“你忘了,红妆并非因我而死,而是死在你的手上呀!” 贺绿意脸色一变,配合着她溃烂丑陋的脸颊,当真是说不出的骇人。就连跟在贺莲房身边的琴诗都露出些微恐惧的神色,贺莲房却仍然泰然自若:“还有呀,你这句话,恐怕也是你娘想对你说的。”她叹了口气。“你们母女俩,都对彼此抱有希望,却不知道彼此正是彼此的希望,当真是有意思。” 被贺莲房这如同绕口令一样的话给弄晕了,贺绿意听不懂,但她强装作已经听懂的样子,恶狠狠地“瞪”着贺莲房。“不管怎么样!你都别想就这样拜托我!我做鬼也要缠着你!我要看着你怎么死!你如此害我,终有一日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世上若真有报应这回事,又何必让她重活一次呢?对于贺绿意的威胁,贺莲房微笑以对:“好呀,我倒想看看,是人厉害些,还是鬼厉害些?到时候你可千万记得要来找我,我也很期待,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她这话说的非常温柔可亲,若是只看她的表情,当真是想不出这样残酷可怕至极的话,会是从这样一个莲花般纯净美丽的女子口中说出去的。 贺绿意明显被贺莲房吓到了。她讷讷地张了张嘴,还想再骂,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定非常难受吧?”贺莲房问。“被丈夫抛弃,外祖父也当自己是累赘,容貌毁了,姐姐死了……绿意呀绿意,你瞧,你还剩下些什么呢?你连自尊都没有了。”上一世嚣张至极不可一世的贺绿意,到底也不过如此。 话锋一转,贺莲房又把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说到底,绿意,你真该谢谢我呢。”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掌。 她身后的几名侍卫中,一名穿着青色劲装的男子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已盲的贺绿意,问候道:“绿意,你还好么?” 这个声音对贺绿意而言,简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她从生不如死的牢房里救了出去,教导她一切知识,给予了她新生!是他!“是你吗?是你吗公子?!是不是你?!公子你是不是来救我了?你帮我杀了贺莲房这个贱人可好?只要你帮我杀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咆哮了出来! 她恨死贺莲房!恨死贺莲房了!她要贺莲房死,要贺莲房死! 岂料公子却笑嘻嘻地道:“恐怕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哟!” “为什么?!”贺绿意愤怒地正要再问,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你……难道你……” “不错。”青衣公子——也就是玉衡,笑容更深。“我的确是奉公主的命令来帮你忙的,绿意,你可得好好感谢公主一番,否则你可活不到这个时候。”说完,露齿一笑——可惜贺绿意此刻已经看不着了。 贺绿意咬牙:“我谢她?我谢她什么?!” “做好事,素来不是能得到所有人的感恩的。”贺莲房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如果不是我,你怎么报仇呢,绿意?当时的你,根本连逃都逃不出去呀!” 贺绿意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她们不喜欢贺莲房,贺莲房也不见得有多么喜欢她们!突然,贺绿意脑海里灵光一闪,仿佛她失去的所有智慧都在此刻回笼了。“你!你是想让我跟红妆自相残杀?!贱人!贱人!你竟如此狠毒!你竟如此狠毒!”突然,贺绿意想起了贺红妆所有的好,比如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红妆都会先让给她吃,有什么好玩的,红妆也都先让给她玩,她被人欺负了,红妆比娘亲还要先帮她出头,她丢了一个荷包,是红妆熬夜又赶制了一个送给她……红妆其实是对她很好的!经常告诉她怎样才算乖,怎样才能不让娘亲生气,怎样才能过得好……空洞的眼眶里,竟扑簌簌落下泪来。 贺莲房看的无比讽刺,都什么时候了,已经亲手扼杀了姐姐的性命,何必还要在此猫哭耗子假慈悲呢?但凡贺绿意对贺红妆有一点点的感情,贺红妆都不至于死的那样凄惨。如今贺绿意的眼泪,也不过是虚伪的道具罢了。“是我让你嫁入上官家的么?是我让你在贺红妆的安胎药里头做手脚的么?贺红妆生出一个怪胎,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你把握住了,而且把握的很好,我只能为此赞美你。” 贺绿意听得泪流满面。 贺莲房心底涌起一阵快意,仿佛看到了上一世贺绿意挽着张正书那短命鬼的手,站在回儿面前耀武扬威,将一切实情说出去的情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你还是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时光吧。对了,方才我听魏大人说,因为你情节恶劣,不值得同情,所以判你腰斩之刑,三日后行刑。” 闻言,贺绿意心中对贺红妆的怀念瞬间烟消云散。不管她再怎么觉得愧疚,贺红妆都已经死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为今之计,是她不能死,只要不死,就有机会!就有可能! 也因此,先前还对着贺莲房“怒目而视”,下一秒,贺绿意便非常能够忍辱负重地跪了下去,乞求道:“大姐!大姐,看在你我姐妹多年的份上,你便再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也决不抢你的任何东西,我保证!大姐!你可怜可怜我,我的双眼已瞎,又还能给你造成什么威胁呢?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这最后一回吧!以前是我浑,是我对不起你跟二姐还有弟弟,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证!”说完,不住地磕头。 贺莲房讶异地瞧着贺绿意这样恳求自己,半晌,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没有骨气呀!” 第171章 171、诡秘莫测,幕后黑手 贺莲房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无奈,听得贺绿意羞愧不已,她本来就不是真心乞求贺莲房,如今又被贺莲房如此嘲讽,心里更是羞恼交加:“你不饶便不饶,何必在这里羞辱我!” 贺莲房微微一笑:“既然绿意如此有骨气,那我便不在这里多加逗留了,绿意妹妹还是自己慢慢享受吧。”说完转身,走了没几步,却又突然回头道:“对了,忘记告诉绿意妹妹了,你那娘亲,正在郊外的某间小房子里,做着你去救她的美梦呢。 贺绿意一听,立刻明白上官氏在贺莲房手里。她顿时感到一阵绝望,原以为娘亲失踪了并不一定是坏事,可既然在贺莲房手里的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当然,这个想法在她自己身上的时候是不会这样的,贺绿意才舍不得死呢!只要活着,她就能帮红妆跟娘亲报仇,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呀!想到这里,她咬紧牙关呼唤贺莲房道:“大姐!大姐!难道你当真如此狠心,不认我这个妹妹吗?!虽说你我并不血缘关系,可终究是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呀!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平原公主,又嫁给了青王殿下做妃子,难道就忍心看妹妹这样落魄,性命垂危不成?你怎能如此无情?!” 闻言,贺莲房有点想笑,她连头都没回,淡淡道:“我的妹妹只有回儿一个,你就不要再来套近乎了。”真是可笑,听贺绿意的口气,好像她真的是个冷血残忍,毫无姐妹之情的人。她们之间,不管是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丝毫感情而言,说白了,便是几辈子的冤家,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根本无法共存。 其实贺绿意也知道自己这回怕是真的没救了。她的确是不怎么聪明,但也不到没脑子的地步。单论如今,贺莲房若是存心要她死,又有谁能保住她?谁敢与平原公主及青王为敌?就连自己自以为的“新生”,都是贺莲房赐予的,贺绿意忍不住要去想,在自己志得意满得意洋洋的时候,贺莲房是不是在背地里偷笑?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贺莲房都清清楚楚,她就恨得要命!凭什么贺莲房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云,她却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凭什么?!她们明明都是一样的! 贺绿意知道自己其实是被贺莲房利用了。瞧,贺莲房根本没费什么事儿,便毁了贺红妆,将个贺莲房闹得鸡飞狗跳,如今更是借了自己的手,毒哑了徐氏那个老不死的!贺绿意可不觉得贺莲房真是个善良温柔大度能容的人,死期临近,贺绿意也明白了,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贺莲房心眼更小,更睚眦必报的人了!只是贺莲房端的是能忍能等,又玩得一招好的借刀杀人!想到这里,贺绿意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她真是被牛油糊了心,否则、否则怎会落得这般田地!若是她早些想清楚,跟红妆联手,难道还真的会输给贺莲房不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了,而她也已经双眼尽残,容貌尽毁……还有什么资本去跟贺莲房争呢?贺绿意眼眶酸涩的厉害,可黑漆漆的眼洞里什么都没有——她已经没法流出眼泪了。 此刻的她,不过是个没用的废人。 她亲手害死了红妆呀……那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是和她一起,在娘亲肚子里孕育出来的双胞胎姐姐!贺绿意抓着栏杆,呜呜哭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蠢呢?每一步都按照贺莲房给她准备的路子走,甚至不需要贺莲房的推动,自己就走得很顺畅了!贺绿意干嚎着,想哭,却又没有眼泪,失去眼珠的眼眶疼得要命。可即使这样,也不及她心底的痛苦。虽然红妆抢了她的东西,可现在一想,说不定那都是贺莲房设计的,红妆本来也是不想的! 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贺绿意想。 离开燕凉府的大牢后,贺莲房便回了大学士府。如今徐氏瘫了,大学士府没个主事的,贺茉回便住了回来,连带着贺励跟贺兰潜都回来了,总不能叫人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不孝吧? 好在府里还有贺安把持,贺茉回回来后没用多久便一一上手。对于徐氏,她却没什么心思去探望。可以说,徐氏对她们姐妹俩不够真心,她们对徐氏也没什么感情,正好互看两相厌,只可惜徐氏没能笑到最后。 现如今,徐氏只能躺在床上,连面部表情都不能随心所欲,更别提是说话了。基本上,如果不是那两颗眼珠子间或偶尔转动一轮,怕是所有人都要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个死物了。不管下人们怎么对她,她都表达不出好坏,除了眼神,她什么都不能表达。可又有谁会去注意她的眼神呢?徐氏是连哼声都哼不出来了,她接下里的余生,都必须在床上度过了。 这对她而言,是件多么仁慈的事情呀! 贺莲房坐在徐氏床前,温柔的手拂过徐氏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见徐氏瞪着一双眼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叹了口气道:“祖母,什么都莫要说了,你想说什么,孙女都是明白的。时至今日,都是您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呀。” 徐氏面部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所以也不知她是悲是喜,是怨是怒。贺莲房笑意加深:“不过祖母你放心,孙女不会让您这么简单就死掉的。您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娘么?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我跟回儿。我跟您保证,日后跟回儿会过得很好,然后三五不时到您身边看一看您,以表孝心。” 她不愿再去看徐氏的脸,这时候,外头守候的天璇声音洪亮地道:“老爷!” 贺莲房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徐氏听到贺励来了,浑浊昏黄的眼底闪过一抹光彩。 贺励绕过屏风走进来,第一件事是对贺莲房招手,示意她过去:“你祖母身体不好,你才刚嫁人,离她远些,小心过上什么病气。” 贺莲房微微一笑:“怎么会呢?爹爹多虑了。” “小心为妙。”贺励将贺莲房摁在桌前坐着,走过去看了看徐氏,神情冷淡,似乎除了必要的孝顺赡养之外,他对徐氏已经没了任何感情。贺励不是傻子,他能做到一品大员,成为皇帝的心腹,足以见得这是个怎样理智聪明的人。徐氏是他的生母,虽然做过不少错事,可她都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子不言母过,他不能对徐氏出手。但相对的,他也不会阻止有人对徐氏出手。可以说,何柳柳之所以能对徐氏下手成功,其中包括了贺励的默许。不能再让母亲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会毁了他心爱的三个孩子。 “母亲好好养病吧。”贺励只对徐氏说了这几个字,随后便带着贺莲房出去了,留下徐氏一个人躺在床上,瞪着帐顶,咬牙切齿,心底恨毒了,却也只能一辈子瘫在那儿。 父女俩在府中闲逛,期间贺励什么也没问,贺莲房也什么都没说,但很多事情,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在贺绿意被判处腰斩的那一日清早,贺莲房派人去了那家小院子,将上官氏给接了出来。玉衡还给上官氏乔装打扮了一番,保证不会有人认出来。经过他鬼斧神工的手,上官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受伤严重失去双腿,残疾地只能坐在板车上的落魄老妇人。为了让其保持安静,玉衡还顺手给塞了一颗软骨丸,所以上官氏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板车上,除了眼珠子,哪里都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带到法场这里来,难道是贺莲房死了不成?!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她的奢望,因为她知道那冲进院子里将她捉走的,都是贺莲房的人。就像是此刻,那个拉着板车的,看似粗犷的虬髯大汉,其实是个身手一流的高手,也是贺莲房放在她身边看守她的人。 若是想逃走……也就只有今天这个机会了。虽然这个机会渺茫的要命,但上官氏还是想要试一试,总比糊里糊涂地死了强!现在她这样忍辱负重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可她浑身无力,就是能甩掉这些人,也跑不了多远啊! 正冥想间,远方传来一阵叫骂声,似乎是囚车来了,从上官氏的这个角度看不大清楚,只看到囚车里一个身穿白色囚服的女人,双手被铐在栏杆上,头发乱糟糟的,一副疯婆子相。周遭的百姓一边大声咒骂着“贱人”、“毒妇”、“死有余辜”……一边将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朝女死囚扔过去,那女人只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 上官氏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那女死囚她认识一样。可离得实在是太远了,女人的脸又被挡住,再加上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 ,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 直到女死囚被架上刑场,上官氏才听清楚他们口中的“贱人”、“毒妇”是谁,是绿意!是她的绿意!她最小的小女儿,她的掌上明珠呵! 如果有力气,此刻的上官氏必定是在疯狂的挣扎,偏偏大汉将板车拉到了最佳的一个视角,让她不仅离法场最近,而且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贺绿意跪在刑台之上。上官氏无声地张着嘴巴嚎叫,可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这个角落,因为在场所有的百姓群情激奋,要求立刻杀死贺绿意这个毒妇。陷害胞姐,非贺家血脉,却独占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位置,害得侄子生下便是怪胎,更是恩将仇报想要毒死对她很好的贺老夫人……像这样的毒妇,真是死千百次都不嫌多! 不管上官氏怎样疯狂怎样绝望,侩子手的大刀终于还是举了起来。 贺绿意被推倒,手起刀落,整个身子便成了两半,中间汩汩流出血来,围观百姓中,不少胆子小的都把眼睛捂了起来。最可怕的是,这一刀下去后,皮连肉肉连筋,人却没死透,只拖着这断躯,苟延残喘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抽搐着死去了。 在贺绿意断气的那一瞬间,上官氏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软倒在板车之上。她失神地望着刑台之上的尸体,哭都哭不出来。大汉拉动板车,挤出了人群,他将上官氏带到了某个僻静的地方,再行乔装一番,便瞬间变成了每日送菜进公主府的那个菜农——也就是聂四扮演过的那个,当然,他装的比聂四像多了。而上官氏则被堆在菜里,根本看不着。 若是平日里的上官氏,肯定会想到在这之后贺莲房会见她。只是,亲眼目睹女儿的死亡,对她来说实在是刺激太大,所以一时间竟失神地忘记了一切,直到贺莲房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贺莲房,似乎已经心死成灰了。 “看完了么?上官姑娘感觉如何呀?”贺莲房淡淡地问。她看着上官氏痛苦绝望的表情,心里一阵快慰,终于也让她尝到了,失去亲人,是什么样的感觉!眼睁睁看着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惨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多么快活! 良久,上官氏盯着贺莲房的眼睛似乎能渗出毒水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怎么又是这一句?“你知道么,这句话,你的宝贝女儿绿意也说过。”贺莲房微微一笑。“只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你做人的时候,我能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做了鬼,我更是能对付你,我很期待,让你们母女三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呢!” “贺莲房!”上官氏几乎要泣出血来。“我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赶尽杀绝!连我两个女儿都不放过!是!我是害了你们姐弟三人不少次,可红妆跟绿意,她们是无辜的,她们是无辜的呀!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要了她们的命!她们都还是孩子呀!” 贺莲房看着上官氏激动莫名的表情,顿觉有趣,“怎么,你的女儿是孩子,我的弟妹便不是孩子了?不要以为我不知,若是我没有从佛堂出来,今日死在这里的,便不是红妆绿意,而是茉回兰潜!上官姑娘,你说你的女儿们是无辜的?你害死我娘时,怎么未曾想到,我们姐弟三人也是无辜的?”上一世她们何等退让,可上官氏又是如何赶尽杀绝的?! “那是你们挡了红妆绿意的路!若是你们不挡路,我何苦要害你们?!”上官氏理所当然地说。“可我哪次得手了?我对你们姐弟三人造成什么伤害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便杀了我一双女儿!贺莲房,你真是好歹毒!好残酷!” 一点小事……贺莲房嘲讽地看着上官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一直都是带着那种温柔到了极致的微笑的,这样的笑容使得她看起来非常纯善和容易亲近。而当她收起笑容时,便显得冷酷许多。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便是自小伺候在她身边的琴诗,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贺莲房,她有一张绝美的容貌,有得天独厚的家世,这一世,她更是有了能够全身心信任的爱人,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深受上苍眷顾。可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梦到上一世,梦到自己疯狂的嚎叫。悔! 悔!! 悔!!! 再也不可能有那样深的后悔! 所以,她决不会对敌人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即使这一世,贺莲房成功保住了弟妹的性命,让他们好好的活着,可午夜梦回之时,贺莲房仍然无法原谅自己。即便这一世挽回了,又能如何呢?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弟妹,她的亲人……全部都湮灭了!她不可能让一切彻底回到从前,因为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贺莲房身上散发出来的恨意,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谁都不知道她为何会对上官氏有这么强烈的恨,这种恨,已经不仅仅是对方是她的杀母仇人这么简单了,更像是从骨子里迸发的,已经累计生生世世的仇恨!当贺莲房抬起眼睛看向上官氏的时候,那双平日里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凤眼,竟然冷酷如黑洞般深不见底。仿佛你只要再盯着她的眼睛看几秒,她便能将你活生生剥皮拆骨! 这时候的贺莲房,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温和?根本像是索命的厉鬼! 即便是谴责贺莲房的上官氏,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贺莲房冷冷地盯着她:“对你仁慈,便是对我自己残忍,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这件事你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说着,走近上官氏,附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上官氏闻言,如遭雷击,随即凄厉地尖叫:“不!不!不!!你这个贱人!我要告诉老爷!我要告诉老爷!老爷——!!” 贺莲房变回了那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她扬起一抹微笑,轻声下令:“来人,将她带下去。” 上官氏口中兀自狂嚎着老爷,双手死死扒着地上的毯子不肯松开。明明中了软骨散,浑身无力,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本事,死死抓着毯子不肯松开。侍卫无奈,一脚踩上去,上官氏吃痛,这才被拖了下去。 良久,都没有人敢同贺莲房说话。半晌,琴诗才试探地上前几步,唤道:“公主……” 贺莲房垂下眸子:“什么都别说。” “……是。” 几日后,便传来上官氏已经疯了的消息,除了“老爷”这两个字,似乎她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贺莲房知道上官氏这是因为承受不了太多打击,气急攻心,因而致疯,她无意再囚禁上官氏,便将其放了出去。 上官氏至此沦为乞丐。她虽然有了些年纪,又双腿残疾,但毕竟是个面容姣好的妇人,那些叫花子终日三餐不饱,哪里尝过女人滋味,乍一见这痴傻却又容色美丽的女人,个个都动了心思。便将上官氏关在了破庙里,每日派人专门看管,将讨来的食物喂给她,倒也算得上是衣食无缺。只是要应付这么多男人,上官氏又惯是养尊处优,即使被关在小院子里,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不过幸好她已经疯了,否则若是有朝一日清醒,怕是要自己杀了自己的。 和上官氏母女的纠葛,终于至此彻底结束。 然而贺莲房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因为她隐隐觉得,之所以上一世造成贺家与蓝家两大悲剧,上官氏可能并不是最大的黑手。如果是,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倒在她手上呢?想来上官氏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只是上一世,这枚棋子发挥出了超乎想象的作用,所以才能被重用,最终达到那么高的境界。这一世,上官氏屡屡受挫,怕是那幕后之人根本就懒得看她,更不会将她当做能扳倒贺世家的筹码了。 自打贺绿意被处以极刑,上官氏发疯之后,贺莲房的情绪一直都有些低落。青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的阿房不快活,但他知道,贺莲房不希望他问。 她对他,有感情的,只是不如他对她那样深厚。这样未免有些不公平,他已经身陷情海无法自拔,她虽有些心动,却仍然能够理智犹豫,这让青王感到闷闷不乐。但他觉得,自己年纪长了贺莲房那么多,理应成熟一些,包容一些。 是以在贺莲房连续不高兴半个月后,他终于问了。 将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贺莲房从身后搂住,青王咬了咬贺莲房柔嫩的耳垂,低声问:“怎地一个人下?”他就在书房,为何不理他? 贺莲房淡道:“有些烦躁,想快些平静下来。” 青王道:“与我说说?” 贺莲房迟疑了几秒钟,方道:“……没什么可说的,无需担心我。” 青王却知道她并未说实话。他不逼她,只是吻了吻她的脸颊:“若是想说了,我等着你。” 贺莲房扭头对他笑,两人吻作一团。 今天的贺莲房有些出乎青王意料的热情,他的阿房在夫妻□□上,总是有些放不开的。 第172章 172、神秘军队,主人为谁 将上官氏母女彻底解决之后,贺莲房才想起公主府的地牢里还关着两个人。若不是偶然看见信阳候府的人马还在寻找聂大与聂二,她还真的把这两人给忘了。 算起来将他们关进地牢也已经有好几个月,不知这两人现如今情况如何? 青王得知聂芒与祁玉河都在她手上后,笑了:“你竟忘了?” 贺莲房点了下头:“这阵子事务繁多,虽说不上完全忘记,但也的确是没有时间与他们纠缠。”说着,微微一笑,问道:“王爷可要与我同去?” 青王挑了下眉:“那是自然。” 于是二人结伴朝公主府而去。自打贺莲房出嫁后,公主府便无人居住了,徐氏瘫了之后,贺茉回与贺励都回了大学士府,贺兰潜自然也跟着回去了,所以公主府已是很久没人了。 打开地牢,迎面一阵扑鼻的霉味和湿气,青王反应迅速地将贺莲房拉到怀里,遮挡她被这晦气侵蚀。引路的侍卫拎着一盏小灯走在前头,青王小心翼翼地护着贺莲房步下台阶。 地牢里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在这黑暗且孤独的地牢里,显得格外瘆人,令人毛骨悚然。整个地牢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突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青王眼睛一眯,左手搂着贺莲房,右手已经准备攻击,却被贺莲房及时拦下:“没事的,是哑叔。” 伛偻着背,蓬头垢面的男子慢慢走近,贺莲房露出笑容:“哑叔。” 那男子抬起头来,双目浑浊,依稀可见右眼珠子是坏的,他见是贺莲房,便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僵硬,想来是从未如此笑过。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笑容是从来都不会出现的东西。 只消一眼,青王便看出来此人虽然身子残疾,跛足眇目,还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但能被贺莲房选择留在这地牢里看守,想来不是个普通人物。他收回右手,淡淡地看了哑叔一眼,低头问贺莲房:“这是何人?” “负责看守地牢,并且为里头的人送饭的人。”贺莲房与哑叔交换了一个眼神,哑叔对她点了点头,转过身,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朝某个方向而去。贺莲房拉住青王的手道:“跟着哑叔走,聂大跟祁玉河都是他关起来的。”哑叔是她在相国寺上香时,在大殿佛龛后面发现的人。当时他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不说话,也听不见旁人说话,宛如活死人。贺莲房动了慈悲心肠,原想为其找个栖身之所,没想到哑叔却跪在地上,以指写字,求她收留。贺莲房也没多想,便将人留了下来。事实证明这是个很正确的决定。哑叔虽然不会说话,也不会与人交流,但对她足够忠诚,并且胆子大,即使守在地牢里也不觉得苦——事实上,贺莲房隐隐有种感觉,好像比起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哑叔更喜欢这样见不得人,黑暗无比的生活。 哑叔将他们夫妻二人带到了一间牢房前,侍卫将手中小灯抬高,便突然看见一个人扑面而来,双手抓在栏杆上,大吼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鲁王世子!你们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要让父王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此人面色青白交加,浑身脏兮兮的,言谈之间隐隐有疯癫状,竟是那个素来玉树临风以翩翩公子面貌示人的鲁王世子祁玉河!只是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那贵公子风范,活脱脱像是一个疯子!他不住地叫嚣着要出去,不一会儿,便又改变口气,嘴里喊着怀旭,口口声声念叨着对不起,他不是故意要作证害死他的。随后语气一变,恶狠狠地咒骂起贺莲房,认为都是因为贺莲房,他才落到这般田地。短短片刻,情绪便换了不下三四种,想来是已经魔障了。 听到他口中诋毁贺莲房的话,青王不高兴了。他随手一挥,不知哪里来的石子儿直直飞进牢房,击在祁玉河嘴上,让他的唇舌瞬间鲜血淋漓。贺莲房轻笑,道:“王爷又想动手了?” 青王神色一凛,而后很淡定地道:“我只是不想听到狗吠而已。”他其实挺怕吓到贺莲房的,毕竟自己这暴力且粗莽的一面,她还没有见到过。若是见了,她不喜欢这样的他,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别看青王现在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急得火烧火燎的了。他清了清嗓子,正欲解释,却听得贺莲房轻笑出声:“王爷出手了,也就省得我来了。”她一向都很斯文,但有时候也的确会很想痛打这些人一顿。没想到青王比她来的干脆,想揍就揍,连犹豫都不带的。 青王听她语气没有受惊或是生气,这才放下心来,半晌,笑道:“这有什么,若是阿房不称心,便动手揍上两拳,抬腿踢上两脚。只是,我担心对方肉太粗,伤着你,所以还是为夫来效劳吧。” 这回贺莲房摇头失笑:“爹和外祖父一直叮嘱我切不可仗势欺人,洋洋自得,王爷却生怕我不够嚣张,竟还要我去揍人?” 青王露出自信的笑容:“我是你的丈夫,自然要让你在这世间无所畏惧。” 他不善说甜言蜜语,但有的时候,他的话却总是能说中贺莲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祁玉河犹自在发疯,嘴上的疼痛让他更是神智混乱,一会儿抓着栏杆,一会儿在地上打滚,抓起地上一把稻草便朝嘴里塞,似乎是完全糊涂了。贺莲房冷淡地看着,没有丝毫怜悯。祁玉河这算什么?那些被他凌虐致死的孩童尚且没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反倒先撑不住了?!贺莲房有点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她转过头,哑叔会意,便带着他们朝另外一个方向徐徐而行。 之所以没把聂芒跟祁玉河关在一起,就是要他们尝尝孤独的滋味。有人作伴的话,怕是再过半年,祁玉河也不见得疯。只是贺莲房觉得这是由于祁玉河像那被呵护的好好的花朵,一直种植在温暖的房间内,不曾经历过风雨,所以只要稍稍摧残,便会瞬间零落凋谢。 而聂芒不一样。聂芒也没有失败过,同样也是天之骄子。可他和祁玉河在本质上却是不同的,经历过战争洗礼的男人,是不会那轻易就倒下的。随着哑叔走的空当儿,贺莲房问:“聂芒是个怎样的人物?” 听她这么问,青王想了一想,方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可惜,心术不正。”有信阳候那样的父亲,很难让人去相信聂家人的忠心。这是皇帝的顾忌,也是青王的顾忌。信阳候的为人,他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能养出这么多个优秀的儿子,信阳候不简单,他的儿子们也都不简单。“聂家人都是如此。” 闻言,贺莲房不禁想起聂娉婷来。与聂家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们相比,聂娉婷无疑是那万绿从中一点红,充满了阴柔娇媚之气,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中和了聂家过去强盛的阳气,而聂家男人也似乎都把聂娉婷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只是,他们的首位,怕永远都是兵权与权势。否则,面对这样心爱又有才华的女儿,信阳候怎么舍得将其留在燕凉呢?与其将聂娉婷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燕凉,还不如带她随他们出征,至少那样的话,一家人还算是在一起。 但信阳候却选择了将聂娉婷留在燕凉城中,以安皇帝的心。 相比较于发疯痴狂的祁玉河,聂芒真可以说是好太多了。贺莲房他们到的时候,聂芒正背对他们坐着,背影挺拔,岿然不动,俨然还有将军风范。贺莲房却觉得他是在装腔作势。虽然琵琶骨被穿,但聂芒的听力却是完好无损的,他们这么多人走路的声音,难道他还听不到不成? “聂将军好兴致呀,在这种地方都能静下心来打坐,当真是要本宫好生佩服。”她出声打招呼。 聂芒的身形僵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过来。因为数月未见光亮,所以乍一见到光芒,竟觉得很是刺眼。他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眼睛,半晌,方冷漠道:“公主真是过奖了,若是公主想学,末将教便是。只是公主日夜事务繁忙,怕是也没心思却这个吧?” 话里话外都在嘲讽贺莲房心思众多,城府深沉。 贺莲房也不恼,只是笑:“多谢将军关心,将军还是管好自己吧,王爷说呢?” 青王握住她一只小手,方才打招呼道:“聂将军。” 聂芒一听到青王的声音,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可随着他适应了刺眼的光线,才发现那竟真是青王!这一刻,他也不管自家跟青王的恩怨了,也不想青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聂芒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得救了!他兴奋地想要站起来,可惜数月来的食物里都添加了软筋散——否则这地牢再坚固,也难困得住他! 聂芒艰难地扑到牢门边,仰着头望向青王,眸中透出求救的意味。 青王看得清楚,却揽着贺莲房向后退了一步,万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破天荒对着除了贺莲房之外的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本王只是来看看聂将军过得好与不好,如今看来,也算是不错。”精神还挺好的,以后一日三餐,只叫他吃一顿就可以,也省得麻烦哑叔送饭。 怎么也没想到青王会是这个反应。在聂芒的假想里,即便青王不救他,也不可能包庇贺莲房,这世上若是连青王都徇公枉私,那还有谁是能信任的?虽然聂芒对青王一向无甚好感,也一直想要超越,但青王的为人他却是很清楚的。只是聂芒没想到青王的所作所为竟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听到青王的拒绝后,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坏了耳朵!“王爷!” 话音未落,便看见了青王揽着贺莲房的手。有那么一瞬间,聂芒似乎明白了什么。片刻后,恨恨道:“我说为何王爷如此包庇平原公主,原来是瞧上她了!” “瞧上她,这个词用得不对。”青王煞有介事的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因为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如今只能说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夫妻?! 他到底在这地牢里待了多久?! “聂将军久未见人,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所以,我与王爷下来看一看,顺路告诉聂将军一声,信阳候回京已有不少日子了,可惜,他既没能找到你,也没能找到聂二,聂将军,你说,信阳候是不是很可怜?” “你!”聂芒咬牙切齿。 夫妻二人留给他一个相似度极高的微笑,转身离去。 怎、怎么?!难道他们真的就只是来看他一眼,别无所求?!聂芒不相信!他不信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一定是这两人想要使诈!只要他缄默不言,他们自会想别的招儿来对付他的,不可能将他关在这里一辈子! 其实刚开始的一阵子,聂芒在心里还鄙视贺莲房来着,觉得她到底是个女流之辈,心太软,很多事情都不忍心。难道那小姑娘以为,将他关在这地牢里,有朝一日就能逼得他下跪求饶不成?! 所以一开始,聂芒心里充满不屑。他在战场上什么样的死状没见过,浴血杀敌之时,敌军的鲜血将战袍染红,有时候抓到俘虏,还会有他亲自来拷问,曾经用过的酷刑可不少。贺莲房这样,对聂芒而言,真的可以说是小儿科。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贺莲房把他关起来后,竟连一面都没来见他!聂芒对自己的容貌和能力有种信心,像是贺莲房这样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闺阁千金,只要他软下态度,好好说些好话,便能将其骗得团团转。信奉武力才是真理的聂芒,只觉得厮杀拼搏才是能力的象征,如贺莲房这般投机取巧做了个异姓公主的,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些女儿家的小聪明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是令他没想到,贺莲房根本就不来见他!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底的恐慌、孤独、害怕……种种负面情绪都越来越深。尤其是武功被废,琵琶骨被穿,更是让聂芒觉得痛苦。他从一个武功盖世的将军变成了一个连走动都难的废人,谁能明白他的这种苦处?好不容易出现个送饭的,偏偏又聋又哑,问什么都不回应,跟块石头似的!可即使如此,聂芒也很期待每天的饭点,因为那是他唯一能够见到另外一个活着的生物的地方。 他当然也知道祁玉河跟自己被关在同样一个地方,只是此刻他已自身难保,又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理会祁玉河呢? 眼见青王夫妇到了转角处,只要再几步便彻底消失在他面前,聂芒急了:“等一等!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不信自己身上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不管青王跟贺莲房愿不愿意,他都要争取逃脱的机会!至于泄露的消息……青王与贺莲房都十分精明,所以话不能全说实的,也不能尽是虚的,必须虚实结合。若是被他们抽丝剥茧找出真相,聂芒觉得,大不了到时候将这两人先杀了! 贺莲房回头问:“聂将军是在唤我,还是王爷?” 聂芒死死地盯着她:“你明知故问!”自然是在跟她说话。 与此同时,聂芒上上下下将贺莲房又打量了一番。她今儿个穿了一身清新的粉白罗裙,原本披泄在身后的长发已经梳成了妇人髻,只是她脸上仍有淡淡的稚气,这稚气与她浑身散发出来的甜蜜娇媚互相混合,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感。聂芒在地牢里,已经是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他不由自主地盯着贺莲房瞧,即使她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但这个时候,他又还能嫌弃什么呢? “听聂将军的口气,像是要与我做个交易?” “不错!”聂芒大言不惭地点头,完全不在意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对他来说,身为聂家人,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从来都只有他们聂家人瞧不起别人,曾几何时,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当这种鄙夷高冷的眼神出现在聂家人脸上时,聂芒觉得非常自然,他们合该站的高高的,嘲笑世人的愚昧无知!可如今,是别人用这般眼神看他,对聂芒来说,这可就不行了。但他仍然认为自己身上一定有贺莲房想要的东西,否则她为何不干脆杀了他,却偏偏留他到现在? 如果聂芒知道之所以他活了这么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贺莲房把他给忘了,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来会很精彩。 贺莲房冷淡地看着他,问青王:“王爷可有话要问?” 青王点了下头,旋即转向聂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支军队可与信阳候府有关系?!” 聂芒愣住,随后迟疑了一秒钟。 但就这么一秒钟,也就已经足够了。 青王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贺莲房心下暗惊,没想到聂家竟然真的组建了一支军队!依青王所说,这支军队不仅基数庞大,而且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支持着他们的训练与招兵买马,他们只会不断在暗中壮大,但只要不出意外,短时间内,是决计不会被人查出来的。 这也是青王之所以头疼的地方。他一直怀疑这军队跟信阳候府有关系,可是就是找不到证据,若非聂芒叫嚣着要与贺莲房做交易,他怕是也不会灵光一闪随口问这么一句。结果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这支军队,的确跟信阳候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仅凭一个信阳候府,能够组建出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吗? 总觉得好像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在暗中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这一点,青王和贺莲房都有感觉。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见贺莲房与青王头也不回的离开,聂芒眼神空洞,也不叫唤了,因为他在犹豫了一秒后,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他不该迟疑的!因为迟疑了那么一秒钟,就等于让精明的可怕的青王洞悉了他的想法! 若是此刻手头有把刀,聂芒真想了结了自己! 离开地牢的夫妇两人一路默然无语,直到坐上回青王府的马车,贺莲房才道:“你……” “你……” 岂料青王也一齐开口,两人相视一眼,突然笑了,青王叹道:“阿房想说的,是否与为夫一样?” 贺莲房打开小茶几上的茶盏,以指沾水在桌上迅速写了个字。青王见了,微微眯起眼睛,点了下头,想来两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阿房,你也觉得这事很蹊跷是吗?” “打仗的事情,我不懂。可就你跟我说过的,加之我自己猜想的,我觉得,信阳候府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贺莲房皱眉,最有嫌疑、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信阳候,可上一世,信阳候明明选择了站在二皇子那一边,从没有过自立为王的迹象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再世为人,所以改变了某些事物的发展? 贺莲房不敢妄加揣测,她想了想,道:“既然有这个疑问,不如……我们便递个拜帖,上门去问一问吧。” 青王皱眉:“那家主子隐居多年未曾露面,你身子又不好,还是我去吧。” “我怕你去了,威胁要打杀人家,那可就麻烦了。别什么消息没问到,反而得赔进去我的嫁妆呀!”贺莲房说着俏皮话,本来嘛,看连青王府都被青王当做了聘礼送给她,可以说现在的青王真的是两袖空空了,真要砸坏人家的什么东西,出钱的都是贺莲房。 青王:“……在阿房心里,原来我是那样冲动的一个人?” 所以说,果然不该在她面前动手揍人哪! 第173章 173、燕家家主,难以捉摸 见贺莲房与青王头也不回的离开,聂芒眼神空洞,也不叫唤了,因为他在犹豫了一秒后,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他不该迟疑的!因为迟疑了那么一秒钟,就等于让精明的可怕的青王洞悉了他的想法! 若是此刻手头有把刀,聂芒真想了结了自己! 离开地牢的夫妇两人一路默然无语,直到坐上回青王府的马车,贺莲房才道:“你……” “你……” 岂料青王也一齐开口,两人相视一眼,突然笑了,青王叹道:“阿房想说的,是否与为夫一样?” 贺莲房打开小茶几上的茶盏,以指沾水在桌上迅速写了个字。青王见了,微微眯起眼睛,点了下头,想来两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阿房,你也觉得这事很蹊跷是吗?” “打仗的事情,我不懂。可就你跟我说过的,加之我自己猜想的,我觉得,信阳候府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贺莲房皱眉,最有嫌疑、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信阳候,可上一世,信阳候明明选择了站在二皇子那一边,从没有过自立为王的迹象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再世为人,所以改变了某些事物的发展? 贺莲房不敢妄加揣测,她想了想,道:“既然有这个疑问,不如……我们便递个拜帖,上门去问一问吧。” 青王皱眉:“那家主子隐居多年未曾露面,你身子又不好,还是我去吧。” “我怕你去了,威胁要打杀人家,那可就麻烦了。别什么消息没问到,反而得赔进去我的嫁妆呀!”贺莲房说着俏皮话,本来嘛,看连青王府都被青王当做了聘礼送给她,可以说现在的青王真的是两袖空空了,真要砸坏人家的什么东西,出钱的都是贺莲房。 青王:“……在阿房心里,原来我是那样冲动的一个人?” 燕家,号称陶朱世家,与世代簪缨的贺世家不同,燕家世代经商,从粮米布匹,到兵器船只,几乎全部涉猎,百年来,根基极深,虽然处于士农工商的最底层,但却丝毫不叫人看低。只是这燕家素来人丁凋零,这也是皇帝为何如此放心的原因。一个世家,若是想要拔得头筹,那么就必须要子孙兴旺,而燕家,迄今为止,据说是只剩下家主一人了。而这位家主素来体弱,终年不外出,外人也不得见其真容,是以十分神秘。 说来也是奇怪,燕家也曾出过不少令人称道的才子,只是燕家人却有志一同的选择继承祖业,决不踏入朝廷,也不考取功名。只是,尽管如此,人丁还是越来越少,家主因为身体缘故,迄今未能娶妻,但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却不在少数。家主病重,若是嫁过去能及时怀上孩子……那么,整个庞大的燕家,岂不就被他们收入囊中了么?所以,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挤破头想将女儿塞进去。即便不能做正妻,做个侧室也是好的呀! 在这之前,贺莲房一直觉得公主府与青王府堆得满满的那些财富,已经足以让她与燕家相抗衡,可当她走进燕家的时候,才发现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所拥有的,于燕家而言,怕也不过是十分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燕府虽然占地广大,但却并不富丽堂皇,而是十分的古朴幽深。贺莲房跟在引路的婢子身后,不疾不徐地行着,一双眼睛却在迅速打量四下的环境。 绿竹猗猗,林深叶茂,花卉娇美,下人们神情严肃认真,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以想见,这位燕家家主,必定是位极其精细且要求极高的人。 其实贺莲房一开始没想到求见会是如此顺利,她原本以为,像是燕家家主这样神秘的人物,是不会卖她的面子的。只是令人惊讶,她的拜帖刚送上没有几日,便收到了燕家的回帖。帖中提及,燕家家主愿意与她相见,只是有一个要求,相见之日,必须她独自一人前来。 贺莲房愿送上拜帖,其实已经是给燕家很大的面子了。即使燕家如今是大颂朝第一皇商,又是首富,但仍然处于士农工商的最下层,所以,虽然不少高门都巴结着燕家,但心底,还是瞧他们不起。贺莲房命人送来拜帖,便是已将态度放得非常低,更何况,她在末尾署名的时候,连公主与王妃的身份都未提及,只为了让对方感到自己的诚心。只是在此之前,她研究过不少关于燕家家主的传言,都说此人生得俊秀绝伦,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经商头脑精明地令人发指,如此才貌双全的男子,偏偏是个病弱美男,如何不叫人觉得可惜?又听说,燕家主从来不与外人见面,一是因为身体原因,而则是因为不喜欢看见外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能将整个燕家管理的如此之好,那便叫贺莲房不得不觉得佩服了。 燕老爷与燕夫人英年早逝,留下一对儿女后,那健康的小姐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夭折,只剩□弱多病的少爷,百般无奈之下,燕少爷也只得打起精神,将整个燕家扛起来,那时候的他,不过一十二岁,而如今的燕少爷,已经二十又七了。 拥有庞大的家产,却过得如此凄苦孤独,贺莲房心底不免有些可惜。 青王得知此人要求后,震怒不已,自然不肯贺莲房前来,贺莲房便修书一封留给他,然后带着天璇与摇光亲自来了燕府。青王进宫与皇上议事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毕竟是见外男,所以贺莲房来的很隐蔽,有天璇与摇光在身边,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发现。 婢子将她带至大厅,隔得远远的,贺莲房便看见大厅中间有一道屏风,将整个大厅切成两半,隔着屏风,隐隐看见后头坐着一个身材修长却有些单薄的男子。男子的坐姿非常优雅端正,一看便知是受过极其良好的教导。此刻他正发出轻轻的咳嗽声,贺莲房落座后,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温声道:“听闻燕家主身体不好,我特意让府中准备了极好的莲花蜜,和以梨干,生津润肺,对咳嗽有奇效。若是燕家主不嫌弃,还请一试。” 她为了见他,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屏风后的男子如此想着,又咳了几声。一个身着粉绿色衣裳的丫鬟走了出来,接过贺莲房手中青瓷小瓶,又迅速退回了屏风后头。很快地,贺莲房从倒影上看到男子以水送服了几口,她恬静地坐在位子上,不见丝毫焦躁之色,俨然一副出来踏青扑蝶的模样,更不为大厅中没有任何的自己人感到不安。 这使得燕家主对她也起了兴趣,但他一开口,问的却是那莲花蜜:“这莲花蜜,很难提取吧?” 贺莲房微笑道:“不错。莲花味淡,难以采集,是以要专门饲养采这莲花蜜的蜜蜂。这蜜蜂养得也是讲究,要以早年酿制的莲花蜜喂养,使得它们只识得这一种,而且是最好的。而后待到夏日花开,便将蜜蜂放出,采取早晨最新鲜的莲花,可惜早晨莲花开得不多,是以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酿出这一瓶莲花蜜。”是个非常奢侈的物件,但陆妈妈却乐在其中。这莲花蜜本是陆妈妈辛辛苦苦做来让她休养身子用的,没想到今儿个却被贺莲房拿来借花献佛了。 因为燕家什么都不缺呀!她的确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宝贝,可身为燕家家主的男人,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呢?倒不如送个别出心裁的,也许还能博得对方好感。 很明显,燕家主对贺莲房印象不错。他坐在屏风后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贺莲房可以想见,这必定是个面色苍白,且温文有礼的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他与她说话时,非但没有寻常男子面对女子时的高高在上,反而十分谦恭。这种谦恭不是装出来的,至少比祁玉河跟二皇子给贺莲房带来的感觉真实。 这样的人,有可能是她跟王爷猜想中的那样么? 燕家主轻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润悦耳,很是柔和:“我是该唤您公主,还是王妃呢?” “若是家主不嫌弃,便唤我一声莲房,这样的话,咱们也算是朋友了。” “莲房……”他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叫得异常缠绵悱恻,若非贺莲房确定在这之前他们素昧平生,怕是真的要以为和对方有什么情缘了。这语气,与青王唤她时一模一样,甚至要更温柔一些。只是……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这语气里,似乎又蕴藏了一些悲伤与奢望,同时还带着克制。“真是个好名字呀。莲房,我名徽音。” 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这句话出自诗经,贺莲房很是熟悉,因为她曾经就以这话里出现过的三位女性人物对太后与皇后歌功颂德,只是……哪有为人父母的,为儿子取这样的名字?这燕家夫妇当真是奇怪。要知道燕家虽然是陶朱世家,但却曾经出过不少才子,除了不走仕途之外,燕家的书香之气,比起贺世家怕是也不少,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会给唯一的继承人取个这样的名字呢?早在玄衣卫将燕徽音的名字告予她时,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贺莲房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从她进这个大厅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是燕徽音给人的印象太好,所以她才没去在意。可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那种强烈的怪异感就又来了。 “徽音。”即使如此,她仍然唤了一声对方的名。 “莲房以公主之躯,王妃之身,尚且送上拜帖,署下闺名,想必不会只是单纯为了要与我见一面吧?” 贺莲房正要说话,突然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从大厅冲了进来,一进来便大喊道:“不、不好了!公子!莲少爷他突然晕倒了!” “什么?!”那个一直温柔的不像话的男人,语气突然凌厉起来,竟完全罔顾在场的贺莲房:“不是要你们好生伺候着的吗?此时天气寒冷,若是他染上风寒,我必定拿你们试问!”说着,拂袖起身,道:“还不速速带我前去!” 之前还一直用屏风遮挡彼此容颜,可一听那所谓的“莲少爷”昏倒,燕徽音却似是完全忘了要与贺莲房保持距离,竟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与贺莲房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微微一怔。 燕徽音是惊艳于贺莲房这般清丽绝俗的美貌,贺莲房却是讶异于燕徽音男生女相的容颜,若是生了这样一张脸,也难怪他不愿意在人前出现了。大颂朝以男子剑眉星目为美,可燕徽音却生得一张可以说得上是艳丽的脸,这并不是说他很女子气,相反地,虽然他身体不好,但浑身上下英气十足,只是一张脸略为女相。这样的人,贺莲房以前从没见过,她一直以为书中所说那些秀丽如女子的男子都是传言,没想到今日净见到了真的! 赶在燕徽音开口前,贺莲房微微一笑,道:“我突然想起自己尚有急事要做,须得先行回府,想来徽音不会介意的,是吧?” 燕徽音点点头:“来日必当奉上拜帖请莲房过府一叙。”说完,急急忙忙地走了。因为走得急,便又止不住地一阵咳嗽,似乎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望着他的背影,贺莲房若有所思。先前那个取她手中莲花蜜的婢子走了过来,恭敬地屈膝行礼:“还请王妃随奴婢来。” 贺莲房颔首,跟在了婢子身后。 但直到她回到了王府,都一直在想燕徽音的事情。 她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这种好感来得莫名,就如同当初对唐清欢一样。可燕徽音跟唐清欢不同呀,唐清欢是唐家不受宠的庶女,不仅不受宠,还要被人任意欺负。燕徽音却是燕家唯一的继承人,生得一副好样貌,又手腕强硬脑子一流,唐清欢怎么能跟他比?可贺莲房就是觉得与此人一见如故,想来对方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正想着,背后一双健臂伸来,将她抱了个满怀。贺莲房先是一惊,随后覆上那双环住自己细柳腰肢的手:“你回来啦?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青王抱着她,叹口气:“阿房越来越煞风景了。”夫妻亲热的时候,突然提到皇上,真是让他瞬间沉重起来。 “怎么啦?你看起来不是很快活呢。”贺莲房在青王手里转了个身,看到他眼底的疲惫。“难道是皇上要你回边疆去吗?”想到这个可能性,贺莲房心底一沉。 青王摇摇头:“并非如此,皇兄是说,他觉得……那支军队,除了信阳候府以外,在大颂朝还有别人插手。” 贺莲房皱眉:“……不是指军饷方面?” 青王摇头。 他们夫妻俩原本想得是,若要支撑起这么大一支军队的衣食住行以及兵器训练,信阳候府不可能。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财力去募集军队,然后采购粮草与兵器。也就是说,在这背后,必定有人在以庞大的财力支持着他们。纵观整个大颂朝,除了燕家,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 这也是为何贺莲房会送拜帖给燕徽音的原因。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过,还会有别的可能性。除了财力之外,除了信阳候府,还有别的臣子,心怀不轨,想要以特别手段谋取好处。 两人沉默了片刻,贺莲房决定实话实话:“我今儿去了燕家,见了燕徽音。” “什么?”青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答应过我不会只身一人前去的!”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带着天璇与摇光呢。”贺莲房振振有词,她是真的没有“只身一人”去,所以也不算说话不算话。 青王:“……” “好啦,你就别生气了,我是想问你,之前我命玄衣卫打探了不少关于燕家家主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玄衣卫什么都查不出来?”如果不是有迹可循,贺莲房简直要怀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燕徽音这个人了。 青王收敛怒气,他哪里舍得对贺莲房生气呢?“查不出来也不奇怪。因为燕家根本没什么好查的。” “……是不好查,还是没什么好查?”贺莲房问。 “没什么好查。”青王道。“因为燕家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家族。他们基本上足不出户,但却掌握着整个大颂朝的经济命脉,若是燕家想反,怕是祁氏皇族不死也得脱层皮。可燕家人丁凋零,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坐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更何况,皇兄任他们为第一皇商,难道换了皇帝,他们还能得到比这更好的么?可人心难测,除了他们,也的确没有人有能力帮助信阳候组建军队了。” “至于你说的这个燕徽音……”青王沉吟了一下。“我对此人倒是知之不深,可十几年前,在他身上发生的某件事,我还记得。那件事当时险些闹得人尽皆知。但皇兄将此事给压了下来。” “十几年前?” “不错,玄衣卫应该禀告过你,燕徽音有个同胞姐姐。” 贺莲房点点头。 “当年他与他那姐姐共争一人,他倒是个慈悲心肠,愿意退出相让,可她姐姐却是个性子烈的,因为此事,自此离家,音讯全无,但世人都说,是燕徽音将她给杀了。我与此人只见过一面,便是大约十二年前,他进宫献上燕家传家之宝金玉锁子甲,从那以后,便再无接触。” 贺莲房听着,不免有些讶然。在她的印象里,燕徽音不像是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他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和蔼,那种温柔不是装出来,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夙郎,我今日见了那燕公子,他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哪。” “燕家的纠葛,我并不清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的人,估计也就只有燕徽音自己和他的几个心腹了,我们撬不开他的嘴。”青王淡淡地道。“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他与信阳候没有关系,他就是与他姐姐争两人,也无伤大雅。” “……他们争夺的那人,名字里可有个‘莲’字?”贺莲房问。 青王摇头:“我不知道。” “今日我去燕府,原本他与我隔着屏风相见,可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婢女进来禀报,说什么……‘连工资突然晕倒了’,在那之后,我看见燕公子神色大变,冲了出去,竟连那屏风都不顾了。想来,那所谓的莲公子,对他而言,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她突然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当年他与他姐姐争夺的那人?!” 青王:“……莲公子应该是个男子吧?” 贺莲房很自然地点头:“对呀,我听婢女唤‘公子’,若是女子,应该唤作‘小姐’吧?” 青王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极度不好:“燕徽音有龙阳之好?!” 贺莲房倒是没想到这个,鉴于之前她所见过的祁怀旭、祁玉河以及聂仓都是男女不拘的,导致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违和。如今被青王一说,才反应过来:“……这个……我不知道呀。”她就只见过燕徽音一面,虽然对其印象不错,但也不至于能够知心到这个地步。“不过他说过几日会给我送上拜帖,到时候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还要去?”这次,青王是怎么都不肯让步了:“必须我陪你一起!” 他对她实在是有些过度保护,从没有人这样担心过贺莲房,所以……虽然这样的保护有点叫她窒息,但那也是甜蜜的窒息呀!“好。” 燕徽音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大概过了三日左右,在一个下了雪的清晨,他命人将拜帖送了过来,把见面的日子定在第二日一早。 因为刚下过雪,所以天气特别寒冷。贺莲房惯来怕冷,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外头点了熏笼屋里烧着火盆,她也死命地朝青王的怀里钻。每到清晨,更是爬不起来,她怕冷怕极了,往年便最讨厌冬天,今年有青王的陪伴……虽然也还是讨厌,但的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喜欢。 第174章 云里雾里一叶障目 “你还好么?”见燕徽音咳的实在是太厉害,贺莲房忍不住语带关怀的问了一句。燕徽音回以感激的笑容,他就着婢子的手漱了口,而后轻轻咳嗽了几声,方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二位见笑了。” “你我一见如故,算是朋友,无需如此客气。”贺莲房笑着看了青王一眼。 燕徽音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苍白的面孔都因此亮堂了许多,配合他俊秀无比的容貌,当真是举世无双。若是身子骨好些,怕是当真会有无数姑娘挤破头要进燕家门。“莲房好意,我心领了。上一次着实是有些失礼,有违待客之道。好在莲房大度,不与我计较,我心下甚是不安,听闻莲房独爱菡萏,正巧府中有些独特的品种,便命下人备了,以示歉意。”说完轻轻拍了拍手。 贺莲房注意到他的手十分纤瘦,骨节却微微向外凸出,看起来的确是病了很久了。燕家的少爷自出生起便说心疾难医,怕是活不过三十岁,如今他已然二十又七,咳得如此厉害,怕是当着没几年好活了。 很快,婢女们鱼跃而入,手中捧着盆盆莲花。在这样天气严寒的冬日,她们手中的莲花却能独自扎根于花盆之中,甚至有几株正在怒放!贺莲房讶然不已,只见那莲花有些呈纯白色,有些却是鲜艳的红,莲花香气本淡,可这些却香味扑鼻,令人闻之心旷神怡。贺莲房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莲花,平原公主府也有一片莲花池,里头的莲花不少都是太后送予她的珍稀品种,可与燕徽音呈上的这些,却压根不能比! 见贺莲房笑意妍妍,燕徽音知道,自己这赔罪的礼物,她很是喜欢:“莲房可还喜欢?待会儿回去之时,我便让青奴与你一道,传授青王府的花匠照料之法。”说完又咳嗽起来,其咳的严重程度,让贺莲房担心下一秒他会不会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她面带关切地道谢:“那便多谢了。”贺莲房难掩喜色,她素来爱莲,所以对燕徽音的礼物并不推辞。青王却在一边微微拧起了眉头,在他看来,燕徽音这不过是用来讨好贺莲房的小把戏,根本算不得什么。当然了,他决不承认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吃醋了。 婢女们将莲花撤去,贺莲房问道:“我府中有位陈太医,妙手回春,有医死人生白骨的本事,若是徽音愿意,可以让他给你看一看。” 燕徽音却似是已看破了生死:“无妨,老毛病了,莲房不必为我费心。只是,今日莲房与王爷一同前来,想必不会只是为了与我交朋友吧?” 贺莲房也不瞒他,对燕徽音这样的人,隐瞒他些什么,真可以说得上是亵渎:“既然如此,我们便将话挑明说了,燕家可与朝中某位大臣或皇子有牵连,甚至出钱为其造势?” 燕徽音想都没想便摇头:“燕家祖训,决不入仕途,亦不与仕途中人打交道。燕某掌管家业多年,一直恪守祖先教诲,兢兢业业,不敢逾越。” 闻言,贺莲房与青王相视一眼,燕徽音见状,轻声问:“此事与燕家有关?” “并不。”贺莲房回以安抚的笑容,而后道:“你的病真的不需要陈太医来看看吗?” 燕徽音知道这是贺莲房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了,他本就性情温和,从不逼迫他人,见贺莲房不愿意谈,也就不再多问:“不必了,多谢莲房好意。”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二字刚刚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公子!”只听得一道清亮悦耳的嗓音传来,贺莲房循着声音朝门口看去,俨然见到那里站着一个身材单薄,虽然披了厚厚大氅却仍然削薄瘦弱的少年。说是少年也不大恰当,因为他看起来和燕徽音差不多岁数,只是眼角眉梢闪露的天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很多。此刻他正站在花厅门口,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瞪着贺莲房看。 随后,没等燕徽音出声,男子便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挡在燕徽音面前,仍旧瞪着贺莲房。 燕徽音先是愣住,却没对男子的失礼表示出任何的愤怒,而是非常宠溺地道:“怎么出院子了?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么?” 男子闻言,先是噘了下嘴,随即意识到这样的表情有些幼稚,连忙收敛了,有些害羞却仍旧勇敢地道:“我听说了,你已经两次见这个女子了,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燕徽音失笑。“乖,先回院子歇息去吧,待会儿我就去看你。” 男子摇摇头:“不,我在这里陪着你。”说话期间,他仍然紧紧地盯着贺莲房,似乎她随时都会将燕徽音从自己身边抢走一般。贺莲房被他盯得想笑,只觉得他这模样颇像是一只柔柔弱弱却张牙舞爪自以为很厉害的小猫,炸着毛的姿态着实可爱得紧。 “莲生……”燕徽音唤了一声,随即无奈低叹:“好吧,都随你。” 这个名唤莲生的男子,不会就是燕徽音姐弟俩相争的那一个吧?贺莲房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青王因为莲生的视线太不礼貌,眉心露出淡淡戾气。 燕徽音注意到了,即使他不与旁人打交道,亦与贺莲房算得上朋友,但对于青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若是与此人为敌,自己必然讨不到便宜,便悄悄握了下莲生的手,而后扬声道:“我为你引见,这位是青王殿下,这位是青王妃,亦是在素有仁义之名的平原公主。此番这二位前来,只是为了与我商讨事情。” 一听这两人是夫妻,莲生眼底的敌意瞬间消失不见。又听闻贺莲房是那在民间名声极好的平原公主,他蓦地笑了——一笑起来,贺莲房便明白,为何燕徽音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会和自己的亲姐姐争抢了。莲生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干净的。他有一个小梨涡,一颗小虎牙,一笑起来,黑眼珠如同星星般闪耀着动人的光芒。但其实他的容貌只称得上秀气,惟独那笑容,真可谓说是极好看的。 “原来你便是那平原公主呀?”小虎牙闪着耀眼的光。“我经常听府里的下人说起你,你可真是了不起!若是我,我可没本事为太后挡刀,也没能力建起那么多的医馆,为老百姓做事呀!你今日来燕府找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真是个单纯又乐观的孩子。对这样的人,贺莲房很难板起脸来,她总是对性格率真的人有好感:“是我,可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莲生欢快地道:“原来是平原公主,若是知道是她,我便不急慌慌地跑出来了。”说着,俏皮地对燕徽音眨了下眼睛。“急得我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呢!” 燕徽音一听,连忙唤道:“快去将莲少爷的袜子拿来!”说完,轻轻弹了莲生脑门一记,动作神态都极其亲昵自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担心,以后我见旁人,都让你一起也就是了。” 莲生仍然笑着:“我怕耽误你的事情嘛。” 这两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还有旁人在看,贺莲房见状,也不好打扰,便起身告辞。燕徽音也不挽留,他待人自有他的一套,在他看来,贺莲房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那么也就不急于这一刻。“对了,莲房,可否让陈太医过府,给莲生诊病?前些日子他受了些风寒,迄今未好,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贺莲房点点头:“自然可以。” “多谢了。”燕徽音以感激的眼神望向她。 离开燕府后,贺莲房默默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呀。” 青王淡道:“以前在军中,军妓数少,不够将士们分,便有如这般断袖分桃之事出现,只是将士们做的隐蔽,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贺莲房:“……” “不过我没有这方面的癖好。”青王突然认真地解释权起来:“阿房最清楚了不是么?” 他的眼神……有点暧昧,贺莲房的脸一下红了,赶紧别过去不敢再看他。青王见她这样,忍俊不禁,他发现哪,他的小姑娘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冷静温和的模样,但其实很容易害羞,只要他说一点点不害臊的话,她就不敢直视他的视线了。“别人的事情,管那么多做什么?既然你相信燕徽音,他说燕家与此事没有牵连,那便没有牵连。咱们换个方向,继续查下去就是了。” 贺莲房强作镇定地点点头,说:“细细想来,之所以他会在我送上拜帖后不久便答应见我,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怕是我名字中的那个莲字,与方才那位莲公子凑了巧吧。” 青王不赞同:“他的莲公子,哪里比得上我的阿房?”在青王看来,男人就该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像那什么莲生,一个好好的男子,非要被人当做姑娘般娇养,着实叫人瞧他不起。又哪里配跟他的阿房比呢? 贺莲房笑:“我倒是觉得,莲公子挺不错的,能让燕家家主为其倾心,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青王蓦然警觉:“他没什么好的地方。” 贺莲房莞尔。 “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不要他人来掺和。”将爱妻拉入怀里,青王亲了亲她的粉唇,柔声说着。“燕徽音与那莲生之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咱们无关,你只要想着我就好了。”他的心眼很小,决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心里想着除自己以外的男人,即便是想想,都不行。 “谨遵王爷命令。”贺莲房笑得无比动人。 青王被她这娇媚模样勾的情难自已,也顾不上是在马车里,便要一亲芳泽。 燕徽音与贺莲房果真成为了朋友,只是两人甚少见面,毕竟燕徽音是外男,又不喜外出,所以由始至终,那日一别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不见面,通过书信,双方对彼此的好感也都是愈来愈深,这种感情无关乎男女之情,纯粹是知己。就如同当年青王第一次见到贺莲房,便对她升起一股强烈的相见恨晚之感一般。 虽然燕徽音年长贺莲房十几岁,但两人却似是上辈子便认识了。 陈太医给莲生看诊回来后,贺莲房特意将其招来询问莲生身体状况如何。 “无甚大碍,只是染了个风寒,也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位小少爷娇气的很,倒是燕家家主,一副病入膏肓像,却不让老头子给他看诊。”说到这里,陈太医不免有些吹胡子瞪眼。他这一生最爱医疑难杂症,前段日子太后重病,虽然劳累麻烦,可最终制出解毒药丸时,那种成就感是不言而喻的。看见燕徽音第一眼,陈太医便瞧出此人身患沉疴,怕是没多少日子好活,可是若细细调理,虽不能说长命百岁,但多活个几年,却是没有问题的。所以给莲生看完病后,他便主动提出要为燕徽音看诊,谁知那看起来温和至极的男子登时变了脸色,硬是要说自己没病,陈太医拿人头担保他身患重病,把个燕徽音气得脸都红了。 所以,德高望重的陈太医,第一次享受了被病人赶出来的待遇。以往谁不是上杆子的求着他给看病?今儿倒好,他大发慈悲主动要给燕徽音把脉,对方却死鸭子嘴硬,还把他给赶了出来! 瞧陈太医气得满脸通红,贺莲房忍俊不禁道:“陈老,难道你就看不出来,燕家主不希望那位莲公子得知他的身体状况么?” “啥?!”一生醉心医学无意娶妻成家的陈太医根本没法理解这种感情。“为啥不希望对方知道?难道不知道,他就不用死了?” 贺莲房笑着摇摇头:“所以最后你还是没给燕家主把脉么?” 陈太医点头,说到这个又气了起来:“那个混小子竟然把老夫赶了出来!老夫行医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敢这样不尊敬老夫的!照老夫看,这小子是个短命鬼,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闻言,贺莲房眉头蹙了起来:“他病得很严重?” “他天生便有心疾,一看便知。王妃应该也看见他咳得像是要死掉的样子了吧?” 贺莲房点点头。 “这只是开始。他这样咳嗽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在那莲少爷面前,仍旧瞒着,老夫瞧他容色憔悴,嘴唇泛白,手指骨节凸出且胀大,怕是时日无多了。” 贺莲房心中突然涌过一股悲伤:“可有医治的办法?” “病在腠理、肌肤、肠胃,都有法可救,可那燕家家主,已然病入骨髓,药石罔效了。若是从此刻起好好调理休养,应该还能多活几日,但若照他现在这样下去……”陈太医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摇了摇头。 贺莲房明白他的意思。“依陈老所见,燕家主对自己的病有何看法?” “说来也怪,老夫行医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对于燕徽音,陈太医啧啧称奇。“他对自己的生死,并非全然无动于衷,而是并不强求,顺其自然。若非在那莲公子面前,还能瞧出几分人气,老夫当真要以为那混小子是寺庙里塑了金身的菩萨了。” 说完,嘀咕了一句:“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贺莲房被这可爱的老人家逗笑了,请他回去。陈太医背着手转身离开,边走边说:“小兔崽子不识好歹,日后就是跪在老夫面前求老夫,老夫也决不给他看诊,哼!” “你会的。”贺莲房在他背后轻声说。因为你是个善良的无可救药的老人家呀! 燕家的事情,贺莲房知道自己不应该插手,既然是朋友,那便要尊重对方的想法。燕徽音的生死,她无法决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请陆妈妈多多驯养蜜蜂,采取莲花酿造花蜜,送往燕府。燕徽音十分感激,对她的好意也不推辞,只是仍然固执得很,绝口不谈自己的身体状况。 太后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只是精神头赶不上以前,总是容易觉得疲累,所以贺莲房这阵子经常进宫陪伴,陪太后说说话,聊聊天,品茗赏花,便是过去一天。 几名皇子这些日子也都颇有建树,只是皇上从未流露出到底准备立谁为储君的想法。从表面上来看,二皇子与四皇子呼声最高,九皇子次之,七皇子默默无闻。十六皇子……嗯,十六皇子基本上已经被无视了。 在所有皇子都为了得到皇帝的青睐与看重而辛苦读书习武之时,十六皇子仍旧没心没肺的招猫逗狗,调戏美貌宫女,直到有一天,出了大事。 当时贺莲房正给太后捶着肩膀,太后舒服地眯着眼睛,午后的阳光照进寿宁宫,在地上洒下一片金色。天气越来越暖,总是叫人觉得懒洋洋的。 正在这时,江女官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本是极为注重仪态之人,可此刻却毫无形象,头上沾了两片树叶,满脸急切:“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皇上说要砍了十六皇子的头啊!!” “什么?!”太后猛地睁眼。“发生何事了?” 江女官有些不好启齿,但仍道:“这、这……一言难尽哪,还是请太后娘娘赶紧去救命吧,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十六皇子性命不保呀!” 贺莲房也是一惊,即便十六皇子再浑,那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圣明贤德的皇上如此震怒?古往今来,但凡的皇帝诛杀皇子,不是其犯了滔天大罪,便是因其有篡位谋反之心。根据贺莲房对十六皇子的了解,后一种是肯定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十六皇子犯了大错? 可他能犯什么大错?看着个儿挺高的少年,好像什么都会,但其实却是猪头肉,三不精,什么都会点儿,但也就是“点儿”。真要他去做点什么,那是一窍不通。可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十六皇子经常闯祸,头脑又不够灵光,可皇帝却一直对其颇为宠爱。其中固然有那是皇帝一生挚爱的贤妃娘娘的缘故,但十六皇子的率真天性,才是皇上始终纵容他的原因。 正是知道这个儿子能闯祸、会闯祸、爱闯祸,所以才对他十分包容。可以说,皇上对十六皇子没有任何要求和期盼,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好好的活着,并且不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能让皇上如此震怒,甚至扬言要砍十六皇子的头……贺莲房简直不敢想象这个二愣子到底做了什么! “莲丫头,东夙今日可在府中?” 贺莲房摇摇头:“他今日巡视御林军去了,迄今尚未回来,说是结束后,会来寿宁宫的。” “快……快!快命人去找他,只有他能阻止皇帝!快!”太后连连催促。贺莲房应了,每每进宫,她都带着天璇,今日却偏偏没有,好在琴诗也知道青王在什么地方,得了贺莲房的命令后,连忙找去了。 然后贺莲房扶着太后去到了御书房,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满脸怒气无法掩饰,十六皇子跪在地上,与他一同跪着的,还有一名身着绛色宫装但却衣衫略有凌乱的女子。 贺莲房心里头咯噔一声。跪在那里的女子决不会是宫女,否则皇上不会如此震怒,瞧身形,也不像是公主们,难道……是皇上的妃子?老天!难怪皇上如此震怒,要砍十六皇子的头了!这人平日里便不着调,竟然连皇上的妃子都敢碰?! 虽然贺莲房对十六皇子没什么好感,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妹与其走得太近,但平心而论,十六皇子除了有些爱闯祸跟恶作剧外,真是没什么缺点的。 视线一转,站在一边的还有二、四、七、九四名皇子,此刻四人面部表情尽皆不同,二皇子是冷淡,四皇子是担忧,七皇子是冷静,九皇子……却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贺莲房很不明白这一点,说实在的,除了脸,十六皇子真的没别的地方能拿来跟这四名优秀的皇子比了。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亦或是能力,十六皇子都只有被这四位皇子完爆的份儿,可为什么九皇子却总是要针对十六皇子呢? 第175章 十六皇子不能人道 “孽障!”皇帝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浑身颤抖,贺莲房站在一边看着,都忍不住担心下一秒他就会被气昏过去。“你这孽障……孽障!” 十六皇子跪在下面,着急想要辩解:“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没有!” “你还说没有?今日之事是朕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是子虚乌有之事?!”皇帝根本不信他说的。这个小儿子在他眼里,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胜在秉性真纯,所以他始终很是看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看重、这么喜欢的儿子……竟然跟他的妃子搞到了一起!想起方才他不小心撞见的事情,皇帝便羞恼交加。其实这个妃子他倒没多大印象,主要是十六皇子太让他失望了。就算他想找个美人,这宫里头的宫女,哪个不是秀美佳人?他可倒好,偏偏挑个妃子!若非皇帝清楚十六皇子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思,他真的要以为十六皇子是想要提前享受当皇帝的乐趣了! 十六皇子百口莫辩,因为当时的确是被皇上撞破了此事,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皇上!”太后刚唤了一声,皇帝便道:“母后,今日之事,便是您来说情也没有用,若是朕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处理得好,又怎么去治理一个国家,怎么让臣子们臣服?更何况,十六今日所犯之事,罪大恶极,决不能姑息!” 太后一听皇帝的语气,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也是要动真格的了。皇帝虽然孝顺她这个母亲,可他毕竟是皇帝,若是连一国之君的尊严都可以不要,便如皇帝所说,他又拿什么去服众,拿什么去治理天下呢?是以太后看了十六皇子一眼,眸中透出无尽失望之色:“你这孩子……哀家说过你多少次了,要你乖乖读书习武,不要成日游手好闲的,今日可好,我看你知不知错!” 闻言,十六皇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皇祖母!孙儿知错了,孙儿真的是冤枉的呀!孙儿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丽嫔的殿中,更不知道怎么会与她、与她……”说着,满脸的委屈。 皇上一听他还要辩解,更觉震怒:“孽障!事已至此,你竟还不认错!” 十六皇子眼泪哗哗朝下掉:“儿臣真的没有坐这种事,父皇,求父皇明察呀!”说完,咚咚地用力磕起头来。 谁知这时丽嫔却哭哭啼啼道:“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冤枉呀!都是十六皇子!是他威胁嫔妾的!”她伸出手,直直地指着十六皇子的鼻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十六皇子醉酒闯入嫔妾殿中,百般调戏要挟,嫔妾原想要大声呼救,可十六皇子却借机威胁嫔妾,说若是嫔妾不从了他,便是要弄死嫔妾,都是轻轻松松的。嫔妾身份低微,不敢不从。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说完,也学着十六皇子的样子用力磕起头来,很快地,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额头,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十六皇子听了,龇目欲裂,他瞪着丽嫔,语无伦次道:“你!你!是谁派你来陷害我的?你说!你说呀!本皇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定是你厚颜无耻,硬是要贴着本皇子!本皇子可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十六皇子与丽嫔身上,只有贺莲房一直在观察九皇子。当她看得九皇子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时,便肯定了心中所想:十六皇子一定是无辜的。 倒不是对此人的人品有多大的信心,而是知道他的胆子,兴许闯闯祸,逗逗人,但像是与皇帝的妃子私通这件事,就是打死十六皇子,他也不敢做出来!那么问题就在于,是谁给十六皇子下了这个套?刚好让他饮了酒,刚好让他闯入丽嫔宫殿,最最巧合的是,竟然还在紧要关头上,将皇上给引了过去!丽嫔不过是个进宫没几年的妃子,容貌姿色在民间算是绝色,可是一和皇上庞大的后宫相比,也不过是中等之姿。就如皇上所说,宫中美人无数,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十六皇子看上某个宫女的事情发生,只是他何必舍近求远,非要找皇帝的妃子呢? 即便这个妃子是被皇帝遗忘的,那也不行!一日贴上了属于皇帝的标签,就这辈子都无法逃脱!十六皇子是个纨绔,但不是个傻子,他根本不可能去调戏丽嫔! 从九皇子毫不加以掩饰的反应来看,幕后主使是他无疑了。 然而贺莲房就纳闷儿了,这十六皇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九皇子与其针锋相对呢?比起来,还是二、四、七三名皇子的威胁更大一些不是吗? 正在这时,青王冷淡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哭鼻子像什么样!” 被青王这么一吼,十六皇子立马收起了眼泪,但仍然一抽一抽地揉着自己的鼻子,边揉边道:“十、十三皇叔!你快救救我、救救我呀!呜呜呜……父皇他硬是说我跟丽嫔不清不楚,还要砍我的头!”说着,愈发悲从中来,眼泪似是不要钱似的朝下掉。 青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十六皇子被吓得立马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动,一颗泪珠就那样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皇兄,十六他不可能跟丽嫔有什么关系的。”青王说。 皇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东夙!你怎么为这个孽障说话?!他与丽嫔,是朕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说到这里,他已经觉得青王是在故意包庇十六皇子了。“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朕心意已决,决不更改!” 青王冷静地说:“还是听我说完,皇兄再做定夺吧。”说完,走上前去,附到皇帝耳边轻飘飘说了句话,下一秒便看见皇帝脸色大变,原本充满怒气的脸瞬间消失不见,他听完青王的话后,转过视线去看十六皇子,那眼神中的愤怒、失望、杀戮……等等等等情绪,通通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悲伤、心疼……以及愧疚。十六皇子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瞎了,否则他怎么会看见父皇用小时候那般看他的眼神看着他呢? 那种充满慈爱和疼惜的眼神……从母妃死后,他就基本上再没见过了…… 皇帝的态度转变地非常快,他招手让十六皇子到他身边去,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眼圈儿突然有些泛红,道:“是父皇误会你了……好孩子,你先回去吧。” 十六皇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耳朵,最终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父皇不怪罪他了,他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至于陷害他的丽嫔……呵呵呵呵,自有人帮他收拾。那人没能按照计划中的毁了他,又怎么会让知道事情原委的丽嫔活着呢?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就有人会帮他把一切搞定了。 二四七三名皇子都无异状,惟独九皇子一听十六皇子要走,立刻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对青王作了个揖,不卑不亢,朗声道:“儿臣以为,十三皇叔此举不妥!若是十六皇帝当着没有错,为何皇叔不能将原因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如此也好让我们在场众人明白各种原委!” 他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表现的像是为十六皇子好。 青王却不吃这一套,他看了九皇子一眼,连话都不乐意跟他说,淡淡地道:“不必,有本王作证即可。” 贺莲房好奇地望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话。青王察觉到她的视线,于是看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可贺莲房却读出了他眸底写着的温柔与关怀。 九皇子隐忍着怒气道:“十三皇叔此言差矣,今日在场之人众多,若是不知道十六皇弟与丽嫔没有关系的证据,怕是难以服众吧?尤其是皇祖母与平原姑姑都在这里,还是……”末尾的句子在青王冷酷至极的视线中被吓得咽了回去。 青王冷冷地说:“叫她皇婶婶。” “……啊?!”九皇子一愣,还是十六皇子机灵,火速蹦到贺莲房身边,扯住她的一只袖子甩呀甩,一个今儿的卖乖讨巧:“皇婶婶,您对我可以说是知之甚深哪!您告诉九皇兄,我像是丽嫔口中的那种人吗?!” 事实上……像的,而且非常、非常像。贺莲房抿了抿嘴,但笑不语,十六皇子得不到回应,愈发嗲了起来:“皇婶婶,您也是知道我跟茉莉妹妹的事情的,不如在这事儿上,您就帮我说句话呗!”否则他真的会很担心,茉莉妹妹没过门就会变寡妇。 贺莲房被他这不要脸的话震惊了,他跟回儿是什么关系,竟然一口一个茉莉妹妹叫的这么亲热?“十六皇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的妹妹年纪还小,经不起您这样的玩笑。” 十六皇子顿时面露沮丧之色:“现在没关系,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嘛!”说完,他转身面对皇上,兴许是因为有青王给他撑腰的缘故,连说话的声音都气势十足。“父皇!您看看,您看看!儿臣也是见过不少绝色美人的人物,若是当真是个色中饿鬼,为何不选皇婶婶,不选贺二小姐?丽嫔娘娘虽然是个美人,可是和贺家女比起来,却要逊色一大截吧?!”他又不是眼瞎。 这一点,大家都是承认的,但这并不能成为十六皇子无辜的理由,谁知道他会不会大鱼大肉吃惯了,突然想换个口味儿,来点清粥小菜呢? “因为有我在,你不敢。”青王慢吞吞地说。 十六皇子打了个寒颤,呵呵干笑几声,不敢再过多言语。 其实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只要处理了丽嫔就皆大欢喜。可九皇子却不肯如此善罢甘休,他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眼睁睁地错过,他不甘心,可要他顶着青王与皇帝的双重眼神对十六皇子出手,他又没这个胆子——如今的他,羽翼未丰,哪里是父皇跟皇叔的对手?怕是没来得及对峙,便已经稀里糊涂的送了命了。 所以九皇子说的话都非常小心翼翼,既不让人察觉自己对十六皇子的厌恶与仇视,又能达到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父皇,为何不能明说?难道……就因为十六皇帝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便要罔顾真相,让一个无辜的女子送命?四皇兄,你说呢?” 他回头询问,意图将四皇子也拉下水。 四皇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性情敦厚有耐性,也最看不过去不公的事情。见九皇子问他的意见了,便出列道:“父皇,十三皇叔,儿臣以为,还是要将实情说出来会比较好,唯有清清白白,方能沉冤昭雪。父皇总是教导我们说要冷静,要正直,儿臣觉得,既然如此,诚实也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太后也道:“对呀皇上,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若当真是这丽嫔陷害了小十六,哀家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太后连连拍了好几下桌子,贺莲房见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青王。 最后,皇帝仰天长叹了口气,道:“其实……” “十六不能人道。”青王说,省去了皇帝的尴尬。 …… 什么?! 这个证据不亚于晴天霹雳。 至少贺莲房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她忍不住去瞪十六皇子,就这样,竟然还敢每天追着她要见回儿?她可不会把宝贝妹妹嫁给一个……一个…… 九皇子彻底傻眼了。 十六皇子素来吊儿郎当的脸刷得涨红了:“十三皇叔!你答应过我不说的!你说话不算话!”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青王冷静地回答,丝毫不为自己说出这个答案拆了皇侄儿的台而感到愧疚和不安。“若是不说出来,你就要被砍头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皇上听了青王的一句话后就相信了十六皇子,他都不能人到了,又怎么可能跟丽嫔有什么牵扯呢?也怪不得皇上会感到愧疚了,他的儿子有这个毛病,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完全不知道。最后,他期期艾艾的问:“十六啊……这个……你有没有,有没有去看过太医呢?” 十六皇子难以启齿,这种毛病,他哪里好意思传召太医呀?“回父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所以也就没召太医来把脉。” 贺莲房有点想笑了,今日这场,真可谓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想要达到预期目的的人没能成功,想要保守秘密的人也都失言了,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 太后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还是先回她的寿宁宫吧!另外以后还得跟皇帝说说,日后若是小十六再在宫里调戏漂亮宫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唉,真是太可怜了……当然,是指十六皇子以后的皇子妃…… 因为太后回了寿宁宫,青王与贺莲房也要回去青王府了,马车里,贺莲房一直在沉思,好一会儿,突然惊醒,问青王道:“王爷,方才你跟皇上说的这些,真的都是真的么?” 青王诚实地回答道:“真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对贺莲房的冲击性太大了,迄今为止她都不敢相信那个花名在外的十六皇子,竟然是个不能人道的!也就是说,以前他的那些风流债,全是假的? “大概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青王回想往事,因为时间太久而皱起眉头:“皇子们到了特定的年龄,内务府便会精挑细选出容貌姣好的宫女为其开脸。那天晚上,十六跑到西殿来找我,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才知道这件事儿。只是他一直要求我为他保密,所以我没能告诉你。阿房,你不会怪我吧?”前几句说十六皇子的,青王表情淡定,可一想到贺莲房会不会因此责怪他有事隐瞒,青王就顿觉心慌意乱。 好在贺莲房摇头了:“不会,既然是你答应的他,就应该守口如瓶。” “不过阿房,你放心。”青王的语气突然暧昧起来。“我是没有这个方面的毛病的,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贺莲房:“……” 回到青王府后,贺莲房便准备去大学士府一趟,一是探探贺茉回的口风,二也是为了“探望”徐氏。徐氏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口鼻歪斜,说不出话,四肢也不听她使唤,总之便是废人一个。但贺茉回对她十分仁至义尽,用最好的大夫,喝最好的药材,周围伺候的是最好的婢女……总之,徐氏的日子可以说是舒坦极了……嗯,暂时,暂时舒坦极了。 到了大学士府后,贺莲房先在去看了徐氏,她是以这个名义回来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二。 徐氏正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出神,突然看见贺莲房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仇恨与厌恶的眼神。贺莲房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问候道:“多日不见,祖母的气色还挺好的。” 徐氏的眼神这样说:与你无关,快些滚开! “不过,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多久呢?”贺莲房轻笑。“万一明天就到头了怎么办?” 贺莲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威胁她?!徐氏心中大惊,现在的自己,无异于那俎上肉,而贺莲房却是锋利的刀刃,若是与其硬碰硬,吃亏受伤的就全是她呀! 想到这里,徐氏连忙想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可贺莲房只问候了她这么一句,便起身走开,连以眼神表达叙旧的*以及悲伤的歉意都难。 贺莲房坐在书房桌前,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妹妹把一个纯金打造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那动作,行云流水,连她都比不上。曾几何时,是她坐在书桌前算账,而弟妹则撑着下巴等在她身边,说姐弟三个人要一起入睡,这样感情才会好…… 她摇摇头,把那些遥远的记忆抹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要珍惜的是现在,要守护的才是明天。 贺茉回将账册对完,一抬头看见自家大姐单手托腮看着自己,不由得小脸一红,道:“大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好?”说完连忙将账簿往前推了一推,示意贺莲房看一下。 贺莲房摇头:“这个你看就好了,回儿的本事,我是很放心的。” 贺茉回小脸一红,贺莲房乘胜追击问道:“回儿,这段日子,你与十六皇子可有联系?” 贺茉回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一直都有的。” “我以为你讨厌他。” “是这样没错呀!”她反驳的振振有词,“可是……他有在改变哪,他不是以前的他了。” 贺莲房隐隐觉得这话里有那些不对劲儿,“你怎么知道他在改变?” 贺茉回一窒:“这……这……” 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贺莲房也不勉强:“好了好了,难以启齿的时候,想一想便过去了。你快活就好,大姐什么都不要求你的。”除了要她好好的,平安喜乐的生活。 “大姐,不是的,我并不是难以启齿。”贺茉回抿了抿唇瓣,“只是有的时候,我会见到他,但每次时间都很短,他似乎很少有时间来看我。每当我们俩独处的时候,他就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然而若是有他人在场,他便仍然是哪个我熟悉的十六皇子。” 贺莲房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半晌,说:“回儿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大姐帮助了。既然这样的话,回儿只要根据自己的心意走就成了。”只要她喜欢的,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取来。 只要她喜欢。 “大姐……” “乖孩子。”贺莲房温柔地伸手摸摸妹妹柔软的长发,对着她温柔地微笑。“不管以后怎么样,大姐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 第176章 似真似假如梦似影 听贺莲房这样说,贺茉回抬起头,露出有些茫然的眼神,她说:“大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莲房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只要……按照你想要的去做,就足够了。你只要记住,大姐永远都会在你身后,而且永远都不会离开。”即使她死了,也会化作天上的繁星守护着她。 贺茉回眨巴着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我不明白。” “没关系。”贺莲房一个劲儿的笑,她看着妹妹的眼睛温柔的要命。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失而复得是怎样的珍贵了。为了这样的珍贵,她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大姐,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可是又怕……” “怕什么?怕我责备你么?” “怎么会呢,大姐对我跟潜儿最好了,怎么会责备我呢?”贺茉回赶紧摇头否认。“只是……我怕我这样做,不够好,不够、不够公平,没有达到大姐的要求。” 贺莲房失笑:“怎么会呢?只要回儿你快快活活,平平安安,我对你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聂四……还有十六,他们……”贺茉回欲言又止。 贺莲房看着妹妹的眼里有一种叫做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她用温柔的眼神鼓励贺茉回勇敢地往下说。 “我……我不知道喜欢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贺莲房没想到一直困扰着贺茉回的事情是这个。她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因为在男女之情这方面,她除了青王,根本就没有对旁人动过心,又怎么能够帮贺茉回解决她心中到底喜欢谁的困扰呢?“回儿,这个……大姐也不能告诉你正确答案……” 贺茉回突然问:“大姐喜欢青王殿下吗?” “喜欢的。”贺莲房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可能比喜欢还要再多一些吧,那种感情……我从没感受过的,但是……叫人感到很甜蜜,而且觉得,好像和他在一起,待多久都不会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贺茉回痴痴地听着,半晌,她咬了咬嘴唇:“我对十六一开始是很讨厌的,觉得他只是占了这个出身,却没有丝毫上进之心,甚至还屡屡闯祸,因此对他……很是不喜。可是……越和他相处,我便觉得……他其实……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可每每我同他在一起,心里就又会忍不住想起聂四。大姐,我知道我不能跟聂四在一起,我也知道我跟他不可能有未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我应该在对他感情不深,对彼此又不曾有承诺的情况下断绝这种念想,可是……大姐,我总会想起他,总觉得,背着他,和十六在一起的话,对他太不公平了。” “若是你喜欢他,便是和他在一起也没有关系。”贺莲房才不管这些,在她心里,贺茉回与贺兰潜才是第一位,其他谁都要退一步,只要他们喜欢,她都会满足。 “不行的,我跟聂四,是有缘无分,我们不适合。”说着说着,贺茉回低下了头。她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太过伤心,她很庆幸,在她与聂四有更深的感情之前,他们分开了。既然有那么多东西挡在他们中间,而她又不想去打破这些,那便说明,他们无缘。“即使大姐你不说,我也明白的,信阳候府……他不是我的良人。” 贺莲房轻轻叹了口气,突然重重揉乱了贺茉回的发髻:“你这傻丫头!想东想西的做什么?谁让你每天想这么多了?” “我想为你分担!我不想你每天这么辛苦!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她孩子气地捂住眼睛,但贺莲房仍然看见了泪水。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可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梦见潜儿死掉,梦见上官氏跟她的两个女儿抢走了我们的一切,梦见表哥他们被砍头、腰斩……梦见外祖父活活被气死,梦见舅舅被人陷害,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连家都没能回!我还梦见外祖母哭瞎了两只眼睛……梦见爹爹在相国寺没有回来……至于大姐你,早在我十一岁那年,你就死了!世上就只剩下我跟潜儿孤零零的两个人……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不想你这么辛苦……我想你好好的陪着我跟潜儿,你永远都不离开我们!” 她的泪水完全无法控制,贺莲房震惊地望着她,以前贺茉回的确也跟她说过梦见奇怪景象的事情,但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是以贺莲房便以为那些梦境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之所以没有去问,就是因为她不想贺茉回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可、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要梦到呢?! 回儿一次又一次的梦到上一世发生的事情,贺莲房清楚地知道,那一切的确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那是她……曾经愚蠢地、眼睁睁看着的……“回儿。” “大姐,我快要受不了了!我没日没夜地梦见那些可怕的东西,我没有办法忽略它们,我以为我可以,可我做不到!”贺茉回扑进贺莲房怀里嚎啕大哭。“大姐,我好怕、我好怕呀!梦里的那些事情太可怕了,我真的好怕它们会变成现实!所以我不想叫你烦心,也不想做任何让你困扰的事情,我好怕……” “莫怕、莫怕……好孩子,不要怕,大姐在这儿呢。”贺莲房心中汹涌澎湃,她轻轻地拍着贺茉回的背部,内心惊骇万分。回儿为何一直梦到上一世的事情?难道……还会发生什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不成?亦或者,这是佛祖给予的一个启示?告诉她不要沉溺于现今的安逸日子?“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我不会跟聂四在一起的,大姐,我不会的,最终……他会杀了大舅舅,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似是在说什么誓言,贺茉回咬着嘴唇,坚定地说。 “你说什么?”贺莲房大惊。“他会杀了舅舅?!” “在战场上,昨天我梦见了,他用长枪穿透了舅舅的胸膛,然后将舅舅扔在了千军万马之中,让舅舅尸骨无存!他是故意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他笑了!”贺茉回求救般看向贺莲房:“大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知道那都只是梦,可我总是梦到那些事情,隔三差五,它们、它们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们,一切都在按照另外的一个可能性在走,上官氏没有离开,贺红妆跟贺绿意也没有死,你没有活下来,也没有保护得了我跟潜儿,齐世子与鲁世子的真面目始终无人知晓,他们害死了潜儿,而我……而我居然嫁给了张正书!大姐,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贺莲房被这巨大的信息冲击地说不出话来,她张着嘴,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哑口无言。这一切都预示了什么?聂四怎么可能亲手杀死舅舅?当时与他国开战,舅舅身为主帅,聂四怎么可能对舅舅出手?!“回儿……回儿……”她紧紧地抱住妹妹,心底一片冰凉。“在你的梦境中,可有王爷?” 贺茉回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他,只知道王爷回过几次京,然后再也没了他的消息。就像是……他从人间消失了,世上再也没了这个人。梦里你跟王爷不是夫妻,你们甚至都没见过彼此,你早早地离世,王爷失踪……大姐,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我只是太幸福了,所以才会梦到一些与现实相反的事情?” “那是自然。”贺莲房笑的温柔,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在剧烈地颤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都是假的,永远不会真实发生的。你瞧,张正书不是已经死了么?那样的东西,哪里配得上我的回儿?祁怀旭祁玉河更不可能伤害到潜儿,贺红妆贺绿意也都死了,上官氏销声匿迹,怕是命也不长了……一切伤害到我们的,都不见了,那些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再发生,好么?莫怕,好孩子……莫怕。”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贺茉回,贺莲房一直保持着强大的理智与自制力,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因此而感到恐惧。即便是青王,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 只是晚上就寝时,贺莲房躲进了青王的怀里,他才低声询问:“怎地不开心?” 贺莲房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道:“我没有呀。” “你骗不了我的。”青王低低叹了口气。“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今晚你面前那本书,摊开后,半个时辰都没翻过一页。”这不像平日里一目十行的她。 贺莲房轻轻舒了口气:“回儿与我讲了一个噩梦,我听得……有点吓人。” “竟然还有噩梦能吓到我的阿房?”青王轻笑,觉得很是神奇。“阿房胆子那么大,怎么会被噩梦吓到呢?” 贺莲房也笑:“可能是因为,在梦里头,一切拥有的都失去了,想要守护的都被毁灭了,所以才会感到恐惧。” “没有关系,那都是梦境。”青王吻了吻她的发心。“有我在,谁都抢不走你的东西。” 两人笑作一团,可贺莲房的心情仍然十分沉重。在青王看不见的角落里,她露出些微疲惫之色。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对了,王爷,你可曾想过,那支军队,真正的主人也许并不是信阳候呢?” 闻言,青王微讶:“此话何解?”他调查了这么久,也不过查出与信阳候府有关系,如此下定论说幕后主使不是信阳候,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不过他相信阿房既然这样说,那便必然有她的理由。 “我说出来……你可能觉得不够可信。” “怎么会呢?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青王理所当然地说。 “好吧,这是梦到的。” 青王:“……”比他想象中的更不靠谱,还不如猜呢。 “我说了吧,就知道你不信的。”贺莲房无奈。 “谁说我不信?”青王义正词严地否认。“我信得很,明儿个我就换个方向去查。即使信阳候不是幕后主使,我也很确定他必定和幕后主使有什么关系。必定这军队与他,可是跑不掉的。” 贺莲房没想到他真的会信。因为回儿的梦境中,也并没有迹象证明信阳候府想要谋反,只是聂四对舅舅出手……贺莲房决不相信那个性情耿直的聂四,会在国家存亡的生死关头,冷酷地杀死己方主帅。贺莲房很清楚,聂家人最大的特点——护短、团结、爱护家人。在原则与国家之间,贺莲房甚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聂四会选择站在哪一边。既然连国家都能够抛弃,那么杀死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聂家真是世上最奇怪的家族了。他们对亲情有着近乎恐怖的执着,但同时对国家大义的观念又淡薄的要命,这一点非常矛盾,贺莲房无法理解。一个人若是愿意为家人付出一切,那么他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国家。聂家人,真是游离在各种政策之外的奇怪存在。 “我以前一直以为,聂家会选择某个赢面比较大的皇子,站到他那边,为其谋取皇位,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信阳候似乎在下一盘非常大的棋,赢了,他便功成名就名垂千古,输了,便是粉身碎骨不得翻身……赌的这么大,他到底是非常有自信会赢,还是……执着于某种感情或是观念?从他们对家人执着来说,这种情况是很可能出现的。” “聂无迹……聂无迹……”青王似乎从贺莲房的话里想到了什么,可是他抓不住那个点,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信阳候的名字,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了,可是他就是想不起来! “这太奇怪了,整个聂家都很奇怪。夙郎,你还记得聂家小姐么?”贺莲房问。 青王摇摇头,他对女子从来都是印象不深,至于贺莲房说的那什么聂家小姐……“等等,你是说那个经常飞鸽传书给聂无迹,总是想出些奇妙计谋的聂家小姐?” “你知道?”连青王都知道的话,足以说明聂娉婷是真的很聪明了。 青王点头:“我看过她的战术。从想法上来看,很好,可实用性不强,偶尔几次讨巧,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若是放到实战中去,未免太过花架子了。若是强行实施,反而伤亡更大。” 闻言,贺莲房有些惊讶:“可是……我从聂小姐口中听闻,信阳候不是这么跟她说的呀!而且她的名声很好,在军中的威信也很高,难道……” “不错,她的名声,是靠着聂家男人们堆积起来的。”说这话的时候,青王是语气有些冷酷。“她不适合领兵打仗,也许未来,大颂朝会出现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如同前朝的张子书,可不会是她。她不够仁慈,不够大胆,不配做将军。怎么,难道她的梦想,便是不输给男人,上战场打仗吗?” 贺莲房嗯了一声:“正是如此。” 青王噗嗤一声笑出来,笑聂娉婷的异想天开。“这女子倒也有趣,若是没有聂家男人,她根本算不得什么,真以为女将军是那么好做的?她的荣耀是用聂家男人们的拼命换来的,她倒是想得美,难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了主帅,便不用上阵杀敌,只消做在营帐里,指点江山?” 贺莲房莞尔:“我倒觉得这姑娘不错,有上进心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青王无奈:“真叫人奇怪,十六什么都不缺,偏偏就缺这个。这聂小姐根本不需要这个,偏偏又多得要命,人可真奇妙,我迄今为止,也搞不懂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依我看来,十六可不一定没有上进心。”想起妹妹的话,贺莲房狡黠一笑:“说不定,人家是不想让第二个人看到呢?如今二四七九四名皇子,个个风采照人机智过人,惟独这十六皇子,深得皇上喜爱,却是个没本事的。他虽然经常闯祸,却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顶多是小孩子顽皮,日后谁也说不得他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许……十六是在韬光养晦呢?”不说别的,单说除了这几位皇子之外,武功心智都平平的皇子,个个见到她,即使知道她又是姑姑又是皇婶婶,不得动心,那眼珠子也是控制不住朝她身上瞄的。若是回儿出现,见到美人,他们更是眼放绿光。可从头到尾,除了嘴上说过几句俏皮话,十六皇子对她,可是丝毫不为所动呀! “你是说……” “不错,虽然皇上没这个意思,可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贺莲房抿嘴一笑,“我只是猜测而已,若是真的,那自然好,若是假的,也还有其他出色的皇子,并非非十六不可。” 青王点点头:“这是皇兄的事情,我一直不曾过问,可若他真的,曾经在不经意的时候透露出想立十六位储君的意思的话……也就足以让其他几个皇子蠢蠢欲动了。在这种时候,聂无迹若是想一举成事,那可真是个好时机呀。” 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皇子夺嫡之时,只顾着彼此厮杀,谁能想到有人正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 “所以,你不妨探探皇上的口风。”贺莲房微微一笑,“是也好,不是也好,总归咱们能有个清晰的方向。” 青王忍不住把她抱紧了,盯着她瞧。贺莲房被他看得粉脸通红,半晌,轻嗔道:“你这是看什么呢?” “看我是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妻子,没叫我孤独一生。”说完,亲了亲她漂亮的眼睛。贺莲房的五官中,青王最爱的便是这双眼睛,时而温柔,时而睿智,时而狡黠,时而羞涩……各种各样的风情,他永远都看不够。 贺莲房想起贺茉回所说梦中情景,青王在某次离京后下落不明,她环抱住他,低声道:“我也该谢谢你呀!”若是没有他,她又何尝不是要孤独一生呢? 红罗帐内,温柔缱绻,情话不断,这一夜,烛光燃到了天亮。 年关快到了,信阳候却一直没有离京的意思。他在燕凉平日里也不做什么事,就是呆在信阳候府,或者出门访友。从表面上来看,真可以说算是个非常合格的隐士。 但贺莲房夫妇知道他不是。 他眼里透出的火,充满了对权势的渴求与向往,这样的人,才不会甘于一辈子只做个侯爷呢,他想要更高、更大的位子,而为了那样的理想,他愿意为之奋斗,并且付出自己的一切。 寻找聂二和聂大的事情终于停了下来,因为信阳候几乎要将整个燕凉城给翻了个底朝天了。无论如何,这燕凉都是天子脚下,他就是再嚣张跋扈,在燕凉,也得夹起尾巴做人,不能被人抓到丝毫把柄。要知道,想讨好他巴结他攀附他的人多,但是想扳倒他斗倒他弹劾他的人也不少。信阳候又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 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愈发觉得青王的那个小妻子很有意思了。因为从他查到的蛛丝马迹来看,似乎他的儿子们之所以是会失踪,青王的小妻子,怕是脱不了干系。难道不够巧么?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和贺莲房有过接触之后失踪的,他们的失踪,没有任何共同点——除了贺莲房。 可他们若是在贺莲房手上,贺莲房又会将他们藏在哪儿呢?这一点是信阳候怎么也想不透的。俗话说得好,姐儿爱俏,诚然,燕凉城内生得俊俏的公子哥儿不在少数,祁氏皇族更是多出美男。但信阳候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他们每一个都是仪表堂堂俊美非凡,世间难得还会有女子在面对聂仓聂芒这样的男子时,毫不动心的? 第177章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说来可能会引起某些卫道士的嘲笑,但信阳候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为达目的,必要的时候,美男计也是可以使用的。只要日后他赢了,谁敢说他之前的不是? 怎么说贺莲房都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信阳候对自己的儿子信心十足,面对他那样优秀的两个儿子,这世上不可能有女子不为所动!如果聂芒跟聂仓真的在贺莲房手里,那么,信阳候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女人不像是男人,男人在权势面前,即便是再美丽的女子都可以抛弃,然而女人不行,女人往往会为了男人抛弃一切——包括她们自己的生命。贺莲房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就算有些小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呢? 信阳候唯一担心的,就是聂芒跟聂仓其实是在青王手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贺莲房既然已经嫁给青王,那便必然会以夫为天,将聂芒聂仓交给青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手若从贺莲房唤作青王,信阳候就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了。 可目前他也并不能完全确定儿子们在贺莲房手中。所以,为了确定这一点,他必须接近贺莲房,得到与贺莲房面对面的机会。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贺莲房经常入宫,但他却是外臣,进不去后宫。贺莲房也经常会大学士府,若是在路上拦截,见面是可以见面,却又避免不了与青王相对。而除此之外,贺莲房几乎是闭门不出,随着时间的流逝,信阳候也终于有点着急了。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没错,可那不代表他的信心足到失联这么久,还能相信他们在好好的活着。 于是他只能摒弃这些旁门左道,正正经经地递了拜帖到青王府。自然,求见的人是青王。 青王与信阳候素来互看不顺眼,若非都是大颂朝人,都为皇上效命,怕是无论如何都要争个你死我活。信阳候年长青王数岁,当年青王从军之时,他根本不将这位先帝最宠爱的皇子看在眼里。谁知道青王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最后竟成为了信阳候最大的对手。这么多年来,他们在战场上较量过不知多少次,虽然不伤害彼此,但他们暗地里却不知较过多少次劲儿。信阳候不喜欢青王,青王也不见得对信阳候就能看得下去,两人素来是对冤家。想必是前生便有世仇,否则如何今生这样针锋相对呢? 收到信阳候的帖子,青王一开始还颇觉讶异,可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信阳候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像拜帖上所说,有要事与他相商呢?想来不过是为了见到贺莲房所用的借口而已。 青王想看看信阳候耍的什么把戏,他又能有什么证据证明聂芒聂仓的失踪跟阿房有关?不过是空费心思罢了。所以,青王不吝于嘲笑信阳候一回。 到了约定的时辰,信阳候果然依约而来,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袍,愈发衬得身形修长英挺,宛若玉树临风。俊美的容貌不见丝毫老态,比起他的儿子们,显然信阳候更有成熟魅力。他一挑眉一勾唇,便能让数不清的女子为其神魂颠倒。信阳候夫人已经逝世多年,信阳候虽然有几名侍妾,却并未再娶,是以在世人眼中,信阳候亦算是长情痴心之人。而信阳候府女主人的位置,依然有不少人暗中觊觎。只可惜信阳候似乎对死去的夫人感情很深,多年来都不肯再娶。 信阳候虽然容貌俊美,可和青王一比,却未免还要逊色一筹。只是,容颜虽然逊色些,气势却丝毫不弱,与青王面对面时,信阳候表现的极其冷静而自持,和那些见了青王便浑身打摆子的人大相径庭。“多日不见,王爷气色极好,想来这新王妃很得王爷的欢心呀。” 坐在上位的青王端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他抬眼看向信阳候,淡道:“今日你来,就是为了跟本王讨论王妃合不合本王的意?” 信阳候笑:“自然不是,其实,本候前来,想见的不是王爷,而是王妃。” 青王冷笑一声:“本王的妃子,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信阳候状似无奈道:“若是王爷不许,本候也没有办法,只是……王爷应该知道,虽然本候在燕凉没什么耳目,也没什么本事,可若是存心给王爷添堵,怕是也有些麻烦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也不跟青王兜圈子,直接把自己的威胁说了出来。哪怕燕凉是青王的地盘,他在这里的势力比他一个区区侯爷大得多,信阳候也想让青王明白,他不是个好惹的。 从来没有人敢威胁青王,对于信阳候的言词,青王嗤之以鼻,他淡淡地道:“信阳候已经没出息到这个地步,拿这些没用的来威胁本王了?你若有这想法,大可来试试,本王虽然不想在燕凉大开杀戒,可若是有那不长眼的上门来送死,本王也不会拒绝。” 所以说,即使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对头,信阳候也还是不够了解青王。他是会被人威胁的人么?软硬不吃,无处着手,这就是青王呀! 然而对于青王的拒绝,信阳候也并不恼怒。他微微一笑,从椅子上起身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候便告退了,王爷不必相送。” “本王没想过要送。” 信阳候扬起唇角,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青王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总觉得此人这样轻易就罢休了很不对劲。他坐在那儿想了片刻,突然神色一冷,迅速站起来,飞身而去。 果然,信阳候口头上说着告辞,其实却脱离了婢女的引路,青王府的侍卫虽然身手了得,可是和信阳候比起来,却还是略逊一筹。只见一抹身影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还未待他们看清楚,那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和青王比起来,信阳候并不逊色。所以没用多少工夫,他便找到了正在凉亭里头一个人下棋的贺莲房。 一片阴影落下,贺莲房原以为是青王,下意识露出温柔的笑容,一抬头,却发现是信阳候,星子般的黑眼睛突然冷了下来。那种极致的柔突然转变为极致的冷,让信阳候心底没来由的感到了失落。倒不是对贺莲房有什么想法,他这个年纪了,虽然喜欢美人,却也不到愿意为其疯狂的地步。贺莲房的容貌生得美,这是世人皆知的,信阳候是男人,自然不会遗漏这一点。一个莲花一般的美人,偏偏只对她的丈夫柔情似水,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冷若冰霜,怎么能不叫人兴起一股征服欲呢? 男人对美丽的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占有欲在里头。 “本候原本打算出府,谁知误入后宅,惊扰到王妃下棋,还望王妃海涵。” 他将面子做足了,贺莲房又怎么能因此责怪于他?“侯爷严重了,只是,王府中引路的婢子难道没有提醒王爷,这后宅是不能随便乱闯的吗?”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信阳候是视礼教于无物呢,还是根本就不曾考虑到这一点? “其实……本候是特意为了王妃而来的。”信阳候微微一笑,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他俊朗的容貌,优雅的谈吐,高贵的气质,在在都令女子着迷,偏偏方才贺莲房将婢女们全都支开了,连天璇琴诗都没让她们守在身边,谁曾想会闯进这么个不速之客呢?不过她并不惊慌,因为她很清楚,就是借信阳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青王府对她出手。“实在是本候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所以必须来问问王妃,可否为本候解答。”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但却如同那吐着信子的毒蛇,给人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贺莲房却不为所动,她淡淡地望着他,嘴角犹然勾着一丝淡淡的笑:“侯爷怕是找错人了吧?本宫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侯爷却是沙场点兵的将军,本宫又哪里有能力为侯爷解答疑惑呢?” “既然本候来问了,那王妃必然有这个能力。”信阳候轻笑,两人面对彼此时,脸上都带着笑容,可彼此也都十分清楚,笑容的假象下,隐藏着锐利的冷意。 与其说两人是在用语言绕圈子,倒不如说是在比谁的意志先垮下去。信阳候以前也不是没抓到过敌国的女细作,那些女子被训练的异常冷酷无情,视死如归,可他总有办法令她们开口,百试百灵,无一遗漏。那些女人只看到他的眼睛,便会害怕的直哆嗦,贺莲房却不知样。她看他的时候,跟看一只小猫小狗也没多大区别,眼里的情绪还不如看石桌上的棋子来的丰沛。 “既然如此,侯爷便问吧,只是本宫并不一定能全部为侯爷解答,还望侯爷海涵。” “好说。”信阳候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把聂航抓起来?” 他这么问,便是已经坐实了聂芒聂仓两人在贺莲房手里的事实。不管贺莲房怎么回答,他都有办法从中找到漏洞,从而个个击破,再从贺莲房的回答里抽丝剥茧,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可信阳候没想到贺莲房会这样回答:“侯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是聂四少喜欢本宫的妹妹,本宫的妹妹对聂四少却是无意,难道本宫要罔顾妹妹意愿,将聂四少捆了,再将二人送作堆不成?” 信阳候眯了下眼,笑道:“聂芒与聂仓是否在你手里?” “侯爷怎么会这么问呢?”贺莲房不解地歪了下头,她很少做这样的动作,因而一歪头便有些稚气未脱,衬着她清丽绝伦的面庞,竟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感。信阳候看着看着,突然,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聂家的公子失踪,和本宫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我去找聂四与聂大的麻烦,然后将他抓了起来?侯爷未免也太高看本宫了。” 信阳候正要再说话,忽地打斜里一记掌风袭来,若是他没有及时躲开,想必会像是那张石凳一样被扫成齑粉。 贺莲房惊喜地望进铁青着脸的青王:“夙郎!” 青王几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贺莲房身前,冷酷的眼盯着信阳候看,似乎是在考虑怎样折磨他:“告辞,告到后宅来了?” 信阳候神态自然地笑道:“不小心走错了路,谁知道刚好遇到王妃,便停了下来,与她多说了两句话,王爷该不会这么小气,连和外人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王妃吧?” 青王根本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他只是冰冷地望着信阳候:“再有下一次,本王必定要了你的命。”说完,一掌击出去。 信阳候反应何等快速,瞬间,两人在花园里打了起来,只见尘土飞扬,你来我往拳脚相向,贺莲房站在凉亭里,睁着一双凤眼,那两人打作一团,出招速度极快,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谁受了伤,只看见那一墨黑一月白两道身影打得不可开交,拳头撞击身体的闷响声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贺莲房不懂武,但她相信青王。 高手过招,并不需要多久。大概半刻钟,青王与信阳候便互相停了手。青王只略微有些呼吸急促,信阳候脸上却挂了彩,嘴角肿的老高,眼睛也黑了一只。他看着青王,阴阳怪气地道:“几年未切磋,原来王爷的功夫已经精进到这般地步了。本候甘拜下风。” 见他们停了,贺莲房赶紧提起裙摆奔到青王身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他看了一遍,确定他真的没受伤,才舒了口气。相信他,跟担心他,这是两码事,并不互相违背。 她低声问:“没事吧?” 青王摇摇头,握起她的手:“我很好,倒是这老匹夫至少得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了。”因为他都专挑脸打——反正聂无迹这老东西也不要脸。 信阳候抹去嘴角的血迹,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既狡诈,又冷酷:“很好。很好。”说完,转身便走。 看着信阳候走远,贺莲房低低叹了一声:“这人可真奇怪。” “此人城府深沉,若是有异心,必定极难对付。” “他方才来问我,聂芒跟聂仓的失踪可否与我有关系。他是怎么把这一切联想到我身上来的?”贺莲房不解。这聂二跟她有过节,是全燕凉老百姓都知道的,因为对方当众拦下了她的马车想给她难看。可聂芒……信阳候是怎么知道聂芒……聂娉婷! 是聂娉婷告诉信阳候的! 青王见贺莲房神情严肃,便亲了亲她的小手:“不必担心,咱们还怕斗不过那老匹夫吗?” “不是,我倒不是担心斗不过他,而是……”贺莲房也说不出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是什么,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该注意,却又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事。” 青王用手指摊平她紧蹙的眉头:“莫要皱眉。” 说着,牵着她到房里去了。 且说这头,信阳候回府后,聂娉婷便迎了上来。她期待地望着父亲,问道:“爹,怎么样了,可有找到大哥跟二哥?” 信阳候摇摇头,见她穿得少,便将其拥入怀中,柔声责备道:“这个天气,谁叫你出来的?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聂娉婷依偎在信阳候怀中撒娇:“才不会呢,人家暖和的要命,倒是爹你,穿得这么单薄出门,不怕染上风寒哪?” 她随父亲进了花厅,在信阳候坐下后依偎到他身边,充满孺慕之情地抬头仰望着他,嘴角带着甜美天真的微笑。她的父兄最喜欢她这样天真烂漫的模样,好像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一样。天知道她最讨厌单纯到近乎愚蠢的自己了!若不是要讨父兄欢心,聂娉婷才不愿意扮演这样一朵解语花的角色。爹爹和哥哥们到底怎么样了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能不能上战场,满足一下她对于驰骋沙场的念想! “爹,喝茶。” “乖孩子。”信阳候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道:“今儿个爹爹去了青王府。” “青王府……爹爹不是一直都跟青王关系不好的么?为何要去青王府?难道……是为了见贺莲房?”想到这个可能性,聂娉婷便感到有些不开心。在没有贺莲房之前,她的哥哥们的生活重心全部都是她。虽然他们偶尔因为忙不能在府里陪她,可无论何时何地,他们对她都是那样的好,永远都将她放在第一位。但是自从贺莲房出现,她的哥哥们总是要去找其麻烦,虽然表面上看来,他们对贺莲房都是看不顺眼,可聂娉婷很清楚,他们都是因为对贺家女有兴趣!她一共有五个哥哥,其中竟有三名都对贺家女有想法!“爹爹见到莲房妹妹了么?和她都说了些什么?可有查到大哥跟二哥的消息?” 这怎么能不让聂娉婷感到愤怒呢?现下可好,两个哥哥下落不明。聂仓在消失前的那一天跟她说,若是有一天他不见了,就叫她去找贺莲房。也许他的本意是提醒她,当天晚上他是要去贺莲房那偷香窃玉的,谁知道聂娉婷一开始根本没有听懂!后来聂仓失踪,聂航、聂芒回京,聂娉婷才突然意识到,也许二哥的话还有其他的意思! 可当时已经晚了,所以聂娉婷也没敢说。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借由这个机会做点什么,这也就有了她与贺莲房“结盟”的事情发生。然而在父亲信阳候回京后,这一切她就不敢隐瞒了,在信阳候的追问下,只得将事实全部说了出来——所谓的全部,只是她愿意告诉信阳候的。 恐怕她是最不像聂家人的聂家人了,和哥哥们对亲情的执着不同,聂娉婷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抛弃一切。 “那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却精得跟狐狸似的。”信阳候的语气没有恼怒,反而充满欣赏。“可惜爹爹老了好几十岁,否则,这样的姑娘,怎么着,挤破头也得娶回家来供着。” 听了这话,聂娉婷有点不高兴,她就不明白了,贺莲房有什么好的?“没有查出哥哥们的消息吗?” 信阳候摇摇头。 聂娉婷嘟起嘴巴:“那该怎么办?难道咱们就这样不管大哥跟二哥了吗?” “只要他们不死,总有一天是能找到的。”信阳候眯起眼。“在这之前……我们也不能松懈,不要因为一时的成功,从而粗心大意地忽略一些事情。” 他似乎话中有话,聂娉婷竖起耳朵听了好几遍也没能听懂。她隐隐觉得父亲似乎是在暗喻什么,可她却没有头绪。这让聂娉婷有了一种挫败感,难道身为女子,就注定一生要这样度过了吗?瞧着信阳候似乎心情还算不错,聂娉婷鼓足了勇气,试探性地问道:“对了爹……这回你什么时候离京呀?” 信阳候摇摇头:“这要等皇上谕旨,在这之前,爹也不知道会在燕凉城留多久。”边疆战事已经稍作缓和,又有蓝家人在前线,他留在燕凉,或是回到边疆,意义都不大。还不如在燕凉,至少这里还有些事情等着他去做。“怎么了,不舍得爹离开吗?” 闻言,聂娉婷害羞地笑了:“当然呀!爹爹,若是这次你要走,把女儿一起带上好不好?” “什么?” “女儿一个人在京中好害怕呀!都没有人陪伴,爹爹你和哥哥们都不在京城,女儿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家里真的真害怕!爹爹……不如这次您离开的时候,就带着女儿一起走吧?”她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期盼着信阳候能够答应。只要她能够进军营,她就有办法让世人见识见识她的本领!那样的话,她的梦想,就不再是梦想,而可以成为现实!一想到这个,聂娉婷便无比的激动。 然而,信阳候的回答还是叫她失望了:“不行。” 第178章 惊才绝艳,聂家六少 “为什么?!”没想到这一次仍然会被拒绝,聂娉婷失声喊了出来。 她在父兄面前永远都是甜美小白兔的模样,这么失态还是第一次,所以信阳候投去了讶然的目光。聂娉婷心下一惊,连忙露出甜蜜的笑:“爹爹~您就带女儿走嘛,女儿真的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了,没有人跟我做朋友,我也不喜欢这些人,难道我们不能全家人在一起吗?” 闻言,信阳候摸了摸女儿的脸,低声道:“娉婷,你该知道,之所以爹爹将你留在燕凉,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皇上不放心我们家,所以要我留下来做人质。”聂娉婷垂下眼。“可是为什么是我呢?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呀,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好孩子,你和你的兄长们不一样,他们是男子,天生就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而你……”信阳候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停住了。过了片刻,他才继续往下说:“爹爹跟你保证,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很快,你就不需要再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儿了。”说完,他又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她一直都是他的珍宝,他的掌上明珠,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受到一丁点伤害。可是身为聂家人,就注定要因为家人而牺牲奉献,所以即便他再爱她,也不得不选择离开她。 聂娉婷却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因为同样的话语,信阳候已经说了十几年了!每当她要求与他们一起离开的时候,他的回复永远都是拒绝!以前拒绝也就算了,可如今大哥二哥都已经失踪,甚至可能已经死了,爹爹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燕凉?难道就不担心她会步上哥哥们的后尘吗?难道就不怕她也死掉吗?爹爹到底是不是真心疼爱她的?“那为什么不让小六回来?反正他身体差,鸿上大师也说了,最好不要让他步入尘世,安心休养,难道在家里,还不如待在山上吗?!” 一听聂娉婷提起小儿子,信阳候微微皱了下眉:“这世间红尘纷乱,山上清幽宁静,小六还是留在鸿上大师身边会比较好。” 听了这话,聂娉婷眼底嫉恨一闪而过。她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爹爹的最爱!爹爹最疼的,最看重的,不是任何一个哥哥,而是那个药罐子弟弟!小六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他是多余的!“……我知道了,是女儿不会说话,还请爹爹莫要生气,女儿知道错了。”说完,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信阳候哪里舍得苛责她。他对儿子素来严厉苛刻,对唯一的女儿却是爱护有加,恨不得将她当做眼珠子疼宠,如今一见聂娉婷似要落泪,心疼不已,连忙柔声劝慰,好不容易才将聂娉婷哄好。 由于面部受伤颇重,所以信阳候一连数日都留在府中未曾外出——满脸伤痕,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直到有一日,他在书房读书的时候,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侯爷、侯爷!小少爷回来了!” 什么?! 信阳候一听,面色一变:“小六回来了?!” “是呀,门口的家丁不认识小少爷,把他挡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他进来,幸好奴才经过,这才认出来,小少爷如今正在花厅休息呢,侯爷您……” 话未说完,已经不见信阳候的身影了。 听闻小儿子突然间回府,信阳候心底大惊,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鸿上大师圆寂了!否则为何会让小六回府来呢?他的小儿子自出生起,便从娘胎里带了病气,因而体弱多病,鸿上大师便在那时经过信阳候府,进来说小六与佛有缘,唯有献身于佛,方能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信阳候一开始嗤之以鼻,还命侍卫赶走了鸿上大师。谁知道鸿上大师离开后,小六的病情便恶化了,眼看不久于人世,想起难产而亡的发妻,信阳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孩子就这样死去,只好又派人去寻鸿上大师,然后依鸿上大师所言,让其带走了小六。说来也是奇妙,离开信阳候府后,小六的身子骨便一天天好了起来,虽然仍然体弱多病,但至少性命无忧。在儿子身体有起色之后,信阳候也曾想过将孩子带回来。可怪就怪在这里,只要一下山,小六的病情便会迅速恶化。万般无奈之下,信阳候也只得作罢。 多年征战在外,连最近的一次见面,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难道鸿上大师出事了?当年带小六离开时,鸿上大师说,待到小六下山,便是他圆寂之时。那么以后小六该怎么办?他的身体能够撑得住吗? 心里想着这些,信阳候心底焦急不已,他迅速赶到花厅,远远地便瞧见一个光着头,穿着皂色佛衣,脚踩芒鞋,手边放着一根竹杖的高挑瘦弱少年坐在桌边,正端着一杯茶。 “靖儿!” 年轻和尚抬起头来,刚好望进信阳候眼底。“父亲。” “靖儿!你怎么回府来了?”信阳候一把摁住聂靖,不让他起身,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可还好?身子可受得住?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地下山来了?鸿上大师呢?” “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去了,我一个人待在山上,心中对父兄甚是想念,便独自做了主,下山来了。”聂靖笑得有些羞涩,他放下茶盏,问道:“我在山上时,有对误闯草屋的猎户,他们见我一人孤单,便跟我说了些现下的大事,我才知道原来大哥二哥失踪了,怎么,父亲还没有找到他们吗?” 信阳候摇摇头:“没有。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无妨。这么多年来,师父为我精心调理,只要情绪不太过激动便可。”聂靖微微一笑,他浑身都透出一种心胸昂然的气度来,给人一种宽广豁达之感,似乎什么都看得开,也什么都不在意。若不是认得这的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信阳候真的要以为眼前这是位正正经经的出家人了。 “靖儿,当年鸿上大师只说要带你离开,可没说要你出家呀!”信阳候瞧着儿子一身僧人打扮,内心担忧不已。“难道你真的想出家?”竟然已经剃度了…… 聂靖仍然微笑以对:“父亲多虑了,师父从不曾干涉我的想法,我的事情,师父也都交由我自己来做决定。头发是我请师父剃的,不过我还没有正式出家。师父说,待我见识过人间烟火事,仍能初心不改的话,他才愿意为我剃度。至于这僧衣芒鞋……山上简陋,只有这些穿。”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可他却从师父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师父说,此番他云游苦行,至少要去个半年左右,在此期间,我可以决定下不下山,只要在他老人家回来之前回去便可。我虽然不眷恋人间烟火,心中却颇为挂念父亲和兄长们,是以回来看看,父亲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信阳候连忙否认。“不过你应该累了吧?瞧你的鞋子沾满污泥,你是自己一路走回来的吗?” 聂靖道:“正是,山上用不着银子,我一路都是走来的,饿了便向着周遭人家化缘。”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且沾了泥土的裤腿,自嘲道:“这也难免家丁们不相信我是侯府中人了。” 虽然有好多话想与儿子说,可信阳候仍忍不住要担心聂靖的身体,连忙要下人带少爷去休息,并准备饭菜……“父亲,不要荤腥,我食素的。” 信阳候点点头,突然,聂娉婷柔和的嗓音从门口传来:“这是小六吗?” 闻言,聂靖抬眼望去,见一位貌美过人的女子站在花厅门口,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忙起身拱手道:“大姐。” “小六何必如此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难道还用这么见外吗?”聂娉婷笑着走进来。“爹爹不必费心了,一得到小六回府的消息,女儿便已经命人将浴水饭菜都准备好了。怕小六不食荤腥,特意准备的素斋。还有换洗的衣物也都已备好,只待小六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大姐费心了。” 信阳候也说:“辛苦你了,聘婷。” “不辛苦。”聂娉婷面上带笑,眼神却将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聂靖生得一副好皮相,这自然是不必说的,他们聂家人是老天的宠儿,上天不仅赐予他们聪明的头脑,也给予了他们俊秀的外貌与过人的能力。所以,虽然容色稍显苍白,身形略微有些瘦弱,可聂靖仍然是个俊俏的过分的少年。他的俊美和聂家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一样,他太干净了,不管是眼神还是气质,都不是聂家其他男人能够比拟的。聂靖只站在那儿,便让人觉得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飘飘欲仙,遗世独立……就好像这个世间根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人物一般。 很眼熟……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跟谁相像呢?聂娉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蓦地笑道:“爹爹,你说平原公主,是不是和小六有几分相似?” 听聂娉婷这样说,信阳候也仔细想了想,道:“是有几分相似。”贺莲房那种丰神雅致的风姿,的确与聂靖很是相像。 “平原公主?”聂靖问。“我在山上也曾听闻她的美名。听说她生得极美,性子亦是极善,且极有佛性,不知传言可否属实?” 聂娉婷噗嗤一笑:“属实属实,平原公主可是绝世的美人儿,若是有机会,小六可务必要见一见。” 聂靖只是淡淡勾起唇角:“若是有缘,自会相见。父亲,大姐,我先去休息了。” 目送聂靖离去后,信阳候皱眉:“聘婷,为何突然提起平原公主?” “啊?爹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小六跟平原公主有些地方很像,所以下意识就说出来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聂娉婷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捂住嘴巴,一双黑眸可怜兮兮地看向信阳候,把他的心看得柔软一片。“别怕,爹爹并不是责备你,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更何况,他们两人的确有几分神似。” 聂娉婷这才破涕为笑,她拎起裙摆,对着信阳候福了个身:“那……爹爹,我先下去了,看看小六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得到信阳候的首肯后,她转身离去,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贺莲房这边也得到了聂靖回府的消息,只是她没有多么激动,权当这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消息。早在与信阳候府对上之前,她便已经命玄衣卫将信阳候府的一切信息都查了出来,虽然还有很多秘密无处可循,但对于信阳候府,她也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 信阳候共有六子一女,其中最小的儿子,也就是聂靖,因为信阳候夫人生他时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所以自打出娘胎,聂靖的身体便很不好,若非有鸿上大师出现,怕是早呜呼哀哉了。 说到鸿上大师,这是个很神奇的高人。他武功奇高,独自一人居住在一座高山上,那里悬崖峭壁,危险异常,但却长满奇花异草,野兽珍禽,所以山下的百姓或是猎户,经常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抓,而鸿上大师则成了这些人救星,传言他精通奇门遁甲, 五行八卦,医术武功更是一绝。聂家身体不好,所以除了武功没学之外,鸿上大师的所有本领,他都细细钻研,一心向学。 谁也不知道素来孑然一身,不与尘世中人来往的鸿上真人为何会救聂靖。用鸿上真人的话来说,那便是缘分,他与聂靖有师徒之缘。只是这缘分能够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这也不是他能够通过推算就能堪破的天玑,所以,一切随缘。 他是个善良至极的人,只是不知聂靖可否学到了这最珍贵的品质。 至于聂靖……这资料就少得可怜了。幼年便被鸿上大师带走,十几年来未曾回家一次,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贺莲房对聂靖并无太大敌意,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与佛有缘的人,都不会坏到哪里去。 她曾经认为聂家来自外族,这样的话,既能解释他们为何会筹集军队,也能解释为何他们对大颂朝毫无一丝敬爱。然而聂家的确是大颂朝百年望族,这样的家族,到底是什么,促使他们想要得到更多呢?而且还是用这种令人唾骂的手段?千百年后,他们的谋朝篡位,并不会有任何人歌颂,只会得来千古骂名! 聂靖回府后,信阳候经常有事出府,聂靖不喜欢见外人,便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弹琴读书,吃斋念佛,日子过得也算快活。他是个习惯了孤独的人,即便是几年不说话也无所谓。然而聂娉婷却经常来看他,姐弟两人分开多年,对彼此的记忆都已经淡薄了,用聂娉婷的话来说,那就是需要重新培养,他们是姐弟,是血脉相连的家人,自然不能生疏了。于是,借着这个名头,她便常常到聂靖的院子里去,与聂靖一同钻研琴棋书画。然而和聂靖相处的时间越长,她便越来越感到嫉妒。 就像是嫉妒贺莲房能够手握那么大的权力一样,聂娉婷嫉妒聂靖什么都不必做,爹爹便会主动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凭什么这些她都不能得到呢?为了能够从军打仗,她不与燕凉任何高门千金来往,因为她觉得她们太柔弱!太没用!根本不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然而,贺莲房出乎了她的意料,如果能得到贺莲房的帮助……可偏偏她们又是站在对立面的。有时候聂娉婷会感到惋惜,若她和贺莲房是朋友,而非敌人,那该多好! 她为了梦想,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她曾经读兵书读的废寝忘食,曾经为了研究阵势战术几昼夜不睡觉……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呕心沥血,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巾帼不让须眉,站到战场之上! 可和分别多年的聂靖相处后,聂娉婷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浅薄!她绞尽脑汁才能想到的东西,聂靖轻而易举就能想到;她费尽心思才构思出来的战术,聂靖只消脑子一动,便能指出她的不足,从而提出更好的!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妒恨的天才呀!对她而言,那些困难的知识,聂靖甚至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吸收并完全消化,而她尚且困在最初的疑问里,不知所云! 明明是同胞姐弟,可差距却这么大!聂靖甚至都不需要多么努力! 对此,聂娉婷感到了强烈的不公。她渐渐地明白父亲为什么独独最宠爱小六了,因为他的能力与见识,的确能在整个聂家独占鳌头! 在聂靖优秀的光环下,聂娉婷变得无比卑微和渺小。可在这之前,她是最优秀的!她的脑子是最聪明的,她的想法是最独特的!可这一切在聂靖面前,都成为了泡影! 比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她都不如聂靖,更别提是她根本不曾涉及的医术领域了。然而,她也有聂靖比不上她的地方,比如说……她的心计。聂靖再聪明,也不明白这世间的勾心斗角,也许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可她就是要在他没能够完全学习成功的时候,给他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先发制人! 而这世间,一切死物都不是变量,聂靖的聪明才智让他能够学会无数需要智力的事情,可唯独男女之情,这个在山上待了十几年的单纯少年,完全不懂。 他不曾见识过人间烟火的美好,却一心在嘴上嚷嚷着要出家,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 于是聂娉婷便有意无意地在聂靖耳边提起贺莲房来。之所以选择贺莲房,那是有原因的。有悟性,有灵根,与佛有缘,美丽善良,温和宽容……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女子么?即使她的内在并非如此,可只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就够了。 姐弟俩一起弹琴,聂靖会赞叹聂娉婷的琴技,聂娉婷便会说:“我这琴技不过尔尔,平原公主才是抚琴高手,她尤擅吹埙,若是有机会,你应该向她讨教讨教。” 一起练字,聂靖会夸奖她一手小楷写的出神入化。聂娉婷便说:“我算得了什么,我不过是用手写字,而平原公主却能够操纵蝴蝶,我与公主比起来,又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呢?” 某日换了身新衣裳,聂靖会赞美她容色艳丽,光彩照人。聂娉婷便羞涩捂嘴道:“我不过是蒲柳之姿,平原公主才是绝色的美人儿,你在山上见不到女子,便看了我就觉得是最美了。若是和公主相比,我可是要逊色的多了。” …… 时间一长,聂靖便是再心如止水,也不得不对“平原公主”这个人物产生好奇心。他想,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完美的女子呢?在他看来,大姐已经是世上少见的才貌双全的佳人了,那平原公主若是比大姐还好,又该是个怎样的人啊? 偏偏他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贺莲房,聂靖又是个不爱讲话的,所以他心里怎么想,面上从不表现出来。聂娉婷左看右看,也瞧不出聂靖有没有被她蛊惑。她倒不是想对弟弟下毒手,而是……有这么个优秀的弟弟在,爹爹很难看到她的优点与长处。没有聂靖的话,她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受宠的那个,更是最聪明的。可自从聂靖回来,曾经属于她的荣誉和关心,就都成为聂靖一个人的了! 作为姐姐,聂娉婷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聂靖自小离家,日子过得清苦,而她却在侯府里当着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说实在的,她比聂靖要幸福多了。可是……她仍然感到嫉妒!这种嫉妒就像是小虫子,啃啮着她的心脏,她的灵魂,她的一切。让她根本无法忘怀和忽略。所以,聂娉婷决定不去想,她只要跟随自己的心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179章 元宵花会,变相拒绝 人类的嫉妒,有时候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而女性的嫉妒,则凌驾于一切之上。理智上,聂娉婷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她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多年不见的弟弟呢?可情感上,她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只要一想到属于自己的宠爱和专注会被聂靖抢走,她就感到焦躁不安。本来爹爹就已经不想带她离开了,小六回来之后,更是没有她跟随的份儿。 最令聂娉婷感到愤怒和嫉妒的,是聂靖的态度。仿佛无论信阳候怎么对他好,他都无动于衷,永远都是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好像除了他自己,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一样。这让聂娉婷感到被羞辱了,她觉得聂靖逍遥的够久了,自己为了家族,奉献了这么多的年华,无论如何,也该轮到有人来替代了吧? 然而聂娉婷很清楚,爹爹是不可能舍得把小六留在燕凉的。他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停留,早晚有一天得回到山上去。若是不回去,身体好了,爹爹也不会让他留在燕凉代替她做这个人质。信阳候对聂靖的疼爱,聂娉婷看在眼里,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女子,无论如何,在爹爹心里的地位都不能和兄弟们相比。他们宠爱她,那是因为她别无所长。为了这些宠爱能够经久不衰,聂娉婷要时刻保持美丽与甜蜜,她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有一丁点的不雅,从而招来父兄们的反感。因为身为女子,她就要如此忍辱负重! 可聂靖呢?聂靖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不用要求,爹爹就会将一切捧到他面前任他挑选!凭什么?! 聂娉婷不服气! 有时候她会怨念当初鸿上大师看中的人不是自己,但冷静下来后,她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安于平淡,在山上吃斋念佛十几年。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的野心不下于她的父亲和兄长们。可残酷的现实没有给她施展抱负的机会,她无路可退,也无处可走,进退两无门。 她已经忍耐够了! 如果注定不能够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一番,聂靖凭什么还要抢走她仅剩的独宠?!她才是聂家最珍贵的宝贝,谁都比不上她! 所以,下定了决心的聂娉婷更是确定了目标,纵观燕凉众多高门,没有比贺莲房更适合聂靖的女子了,她根本就是女版的聂靖呀!一直待在山上,不解男女之情,也没见识过人世间繁华的聂靖,若是见了贺莲房,即便不被迷得神魂颠倒,也必然要栽进去。 而目前横亘在聂娉婷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她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聂靖见到贺莲房呢?贺莲房不爱出门,除了入宫和回大学士府外,几乎镇日窝在青王府闭门不出,她要以什么名头才能将人给约出来?若是等到元宵花会,那得什么时候呀! 聂靖却是不急,他不曾见识过烟火缭乱,自然也就不会心生向往。在山上的时候,他的生活中只有佛,鸿上大师的藏书很多,并且全是极其珍贵的佛经,聂靖甚至连一出才子佳人的戏都没看过,所以虽然对贺莲房有些许好奇,但也不到不见面就按捺不住的地步。到底是修身养性多年,他哪里会是那么轻易就动凡心的人呢? 聂娉婷想不出法子来见到贺莲房,自然聂靖与对方也就无缘一见。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年后的元宵节。 如今太后年事已高,早已将元宵花会全权交由贺莲房来办,她老人家只在花会开始时坐个片刻,观赏些少爷小姐们献艺,便就回去寿宁宫了。所以众人也都知道,这元宵花会,要讨好的大头已经不是太后娘娘,而是贺莲房了。 不少人心里充满羡慕嫉妒,想当初,贺莲房与她们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可谁知止不住人家运气好,竟能如此得太后欢心,不仅机缘巧合下救了太后一命,得封公主,还得到了大颂朝第一战神青王殿下的心!这怎么能不让旁人羡慕至极呢?几年前,贺莲房还同她们一样,都站在大殿下的茫茫人群中,还需要在大殿上献舞以悦贵人,谁知道几年过后,风水轮流转,贺莲房已经摇身一变,成为这大颂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了。 元宵花会,聂靖也在邀请行列,本来他不打算去的,可信阳候坚持这是让他在世人面前出现,让世人认识他的好机会,再加上聂娉婷在聂靖耳边有意无意地透露今年贺莲房是主办人,聂靖便不由得好奇,他总是挺大姐口中将此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今日他倒是想见上一见,看看到底是名副其实呢,还是浪得虚名! 在山上的时候,聂靖还不觉得。下山之后,因为没有傍身之物,所以他沿路都是化缘而来,一路上不知见了多少沽名钓誉,连周易都未读完,就到处坑蒙拐骗的宵小之辈。越是众人口中称赞不已的人物,就越是容易令人失望。 然而,他见到的,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叫做冰雪为肌玉为骨,眉如远黛眸似秋水,端的是仙气飘飘,遗世独立。贺莲房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她平日里便喜爱素净的颜色,今日众千金皆是要出风头的,是以她便挑了件白衫来穿。十分的气质,便显得更为夺目,尤其是她远远地坐在主位之上,微风轻轻吹起她雪白的裙裾,整个人便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国色天香,不可言喻。那一双凤眼不怒自威,却仍带着温柔之意,只一看,便觉得这是个值得人信任,并且令人心生亲近之心的人。 信阳候坐在离贺莲房不远的位置,聂靖跟随着他,也落座的近。贺莲房无意间看见信阳候身边多了位光头的俊俏白衣少年,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那便是信阳候府最小的少爷,自小便离了家,不曾回来过的。前些日子下山回来,搞得不少人都很好奇,想见见这位比聂家大小姐还要神秘的六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如今一见,倒是和想象中大相径庭。不若聂大的稳重、聂二的嚣张、聂四的率直,也不若信阳候的老奸巨猾,聂六给贺莲房一种十分干净的感觉,当两人目光相对时,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那个善良却短命的自己。 聂六生得俊秀自然不必多说,然而他的俊秀比他的兄长们更胜一筹,尤其是那双乌黑的眼睛,透着聪明、睿智、敏捷的光。贺莲房看着看着,微微一笑,对其轻轻颔首,便当做打招呼了,随后便并未放在心上。 聂靖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虽没怎么与女子相处过,可沿途化缘却见过不少女子,她们加起来,都没有贺莲房一半好看。而且聂靖很喜欢贺莲房的眼睛,黑白分明,坚定的可怕。也只有贺莲房这样的女子,才能让大姐发出自愧不如的感慨呀! 如果说在这之前聂靖还有些质疑聂娉婷的话,那么在见到贺莲房的这一刻,他就彻底相信了。 只是,贺莲房只看了他一眼的这个事实,让他不是很开心。 聂靖情绪的低落很快就被信阳候察觉了:“怎么了靖儿?” 面对家人,聂靖从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他看向正偏头跟太后说话的贺莲房,问道:“那个女子是谁?” “便是为父以前跟你说过的平原公主。”信阳候介绍了一句,想了想,又道:“亦是青王妃。” 青王妃? “她嫁人了?!”聂靖心里顿时失望不已。 信阳候点了点头:“不错。青王便是咱们聂家最强大的敌人,若非必要,千万莫要招惹,否则事情闹大了,吃亏的只会是咱们家。” 聂靖应了一声表示明白,然而眼睛却无时无刻不盯着贺莲房瞧。 此时,青王身着劲装大步而来,跨到贺莲房身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聂靖瞧得真切,贺莲房那雪白如玉的耳朵突然微微泛红,俗人人多,可青王仍然亲昵地拨了拨她的小耳朵,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啃了一下,而后笑眯眯地坐到了太后的身边。 贺莲房感受到了聂靖的视线,一开始她还不以为意,可时间一长,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这小和尚是怎么回事,为何总是盯着她瞧?只是她也不便指责,只是这视线未免太过无礼,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侵犯。 好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聂靖也将视线移开了。贺莲房狐疑地望着那俊美的白衣少年见他怡然自得地坐在案前,神色恬淡自然,不见丝毫窘迫,似乎整个大厅惟独他一人“聪明绝顶”,并没有让他感到被孤立。 只是他的身体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脸庞总是泛着病态的白,十指瘦的吓人,但却非常修长好看,至少在贺莲房的记忆中,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手。青王的手是男人的手,温暖、宽厚、灵活。然而聂靖的手却仿佛是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每一个弧度每一根线条,都美得要人命。这双手的美丽甚至超出了他俊俏的容貌,至少贺莲房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脸,而在手上。 听闻鸿上大师乃是一代奇人,奇门遁甲五行数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而聂靖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想必也将其本领学了个□□成。虽然得不到聂靖在山上的情况,可他下山后发生的事情,贺莲房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实在是他太显眼了!一个年轻俊美,身着僧袍的和尚,沿途化缘,并无偿为人看病把脉,甚至还亲自去为喝不起药的病人进森林攀峭壁采药……但凡是路上见过他的,印象都很深,只消一问便能得知。 这样看的话,聂六也算是个好人。贺莲房真是觉得奇怪,信阳候六子,她已见过四个,偏偏四人的性格都大相迥异,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他们骨子里天生流淌着的,独属于聂家人的高傲,只是除了聂仓以外,其余三人都将这种情绪藏得很好,尤其是聂靖,他给人一种很温和很谦逊的感觉,可贺莲房看得出来,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来向信阳候打招呼的人不少,然而聂靖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理会别人,也不主动去找旁人搭话。他就沉默地坐在那儿,便是一道极其亮眼的风景了。不少高门小姐都忍着羞涩去看他,见他始终风度依然,内心便不由得狂跳起来。 信阳候府的家世自是不必说的,聂六的人品外貌,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刚好已到婚配年龄,你说,怎么能让别人不动心呢? 青王正与太后说着话,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贺莲房。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某个方向,他便顺着看过去。这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阿房。” 贺莲房被他叫回神,忙应了一声。“怎么?” “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 贺莲房忍不住又看了聂靖一眼,恰好对方也朝这里看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贺莲房淡淡地看着,而后无比淡定地转回了视线。基本上,除了青王能让她脸红害羞之外,在其他人面前,她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在看信阳候府的六公子呢。” 青王冷哼一声道:“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太后莞尔,贺莲房见太后笑了,不由得有些羞窘,便暗地里剜了青王一眼,那娇滴滴的小眼神儿哟,看得青王浑身一震,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抱回府中,*一番,以慰相思之苦——毕竟这几天忙着元宵花会的事情,贺莲房一直留宿在寿宁宫,把他这个新婚丈夫活活给忘记了。 “我不是在看他的脸。”贺莲房无奈解释。“我只是在想,为何信阳候的儿子们都这么奇怪罢了。”他们家儿子的性格竟没有一个相似的,可真是有趣。 “老匹夫生出来的小匹夫,能不奇怪吗?” 贺莲房忍俊不禁,看了信阳候一眼。见其正在与他人说话,便道:“信阳候府人才辈出,这位聂六公子看起来,可不是池中物呀。” 即便是青王也不得不承认,聂靖给人的感觉很独特,那是一种犹如细雨和风的好感,很难用语言说得清。 因为聂靖表现的太安静太孤傲,所以没有任何人想到,在各家公子展示才艺的时候,他竟也自告奋勇,要求一起。 贺莲房与太后相视一眼,最后,贺莲房开口问道:“本宫听闻聂六公子自幼身体荏弱,若是做些剧烈运动,难道不会受伤吗?” 聂靖道:“不会,我有数。”除了武功,世界上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他并不是要炫耀,他只是想在贺莲房面前表现表现,想看到她露出惊讶或是赞叹的表情来。然后,他就会很开心了。 既然如此,贺莲房也就不再勉强。她微微一笑,轻轻点了下头。 开场是一名公子蒙着一块黑布投壶。他站在离银壶大概有一丈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枚箭矢,耳朵都懂听清风声,然后迅速出手——箭矢精准无误地落入壶中。接下来几把也都一一落入,准头令人惊叹。 这一手绝技令在场众人都为之赞叹,聂靖却道:“这般雕虫小技,谁不会?” 那公子闻言,一把扯掉脸上黑布,露出不服之色。正要说话却听得台上贺莲房清亮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如此,不如聂六公子也试一试。” 聂靖骄傲一笑,那公子退开一步,给他让出位置。聂靖随手拈起一根箭矢,转过身去,往后一投——正中壶中!霎时间掌声一片,大殿上沸腾起来了。要知道这投壶虽然算不得什么困难的游戏,可玩得好的人并不多,像是方才那位公子的,便已经是极其厉害的。而聂靖在此之前连见都没见过这游戏,刚一上手便有如此准头,可以想见此人聪明到何种程度。 信阳候一直带着骄傲的微笑,看起来像是对他的儿子有着绝对的信心。 “王爷,他武功很高么?”这个贺莲房看不出来,但她至少能瞧出来聂靖做这事儿时毫不吃力。所以要么他之前早就训练过,要么,他就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天才。 所说老天爷是不公平的。旁人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练出来的东西,脑筋好使的人只用一会儿便能完全掌握,甚至可以做得更好……这样的事情,光是想想都叫人觉得想要发火呀! 青王摇摇头:“此人不会武功。”身形步伐,都与普通人无异。 贺莲房惊讶了:“既然如此,他哪里来的力气,将箭矢投得那么远?” 青王不着痕迹地看了信阳候一眼,嘲讽一笑:“自然是有人相助,否则以他的资历,便是再给他一个月,他也投不进去。” 贺莲房眨眨眼,也看向信阳候,见对方两根指尖似乎夹了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便大致猜到了什么,无奈摇摇头,道:“下次应该一起说清楚,绝不许有旁人帮助的。” 接下来的琴棋书画等等,都由聂靖一人独占鳌头。他用自己超群的能力,证明了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他有着可怕的智力,自制力亦是超群,这样的人……若是敌人,那该多可怕呀! 贺莲房沉沉地想着。 正在这时,她看见聂靖竟朝这边走来。他走到她面前停下,俯身行礼,而后抬起那双乌黑的眸子,问:“公主才德之名如雷贯耳,更是听闻,公主弹得一手好琴,吹得一手好埙,若是可以,微臣斗胆有一请求,还请公主赏脸,与微臣共奏一曲,琴箫和鸣。” 青王眉头一皱,便想要拒绝。贺莲房却比他先一步开口道:“不必了,承蒙聂六公子抬爱,本宫早已不碰琴,琴技早已生疏,与聂六公子又并非朋友亲人,即便是奏出这琴箫和鸣,怕是也不中听的。” “难道公主连这么点面子都不肯给吗?”聂靖很坚持。 青王清晰地捕捉他称呼贺莲房为“公主”,而非王妃。他起身,走到贺莲房身边,隔开聂靖注视她的视线,道:“王妃有要事需本王陪着要办,聂六公子若是想要琴瑟和鸣,这宫里头的乐师多得是,本王替你找一个也就是了。” 聂靖眯了下眼,他的这个动作做起来特别像信阳候,看得贺莲房心里头咯噔一下。莫名地,她甚至觉得这个聂靖要比信阳候更加难缠。被他盯上,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她微笑道:“王爷说得是,还请聂六公子海涵。” 先前聂靖出尽了风头,不管是比什么,他都独占鳌头。哪个小姐不爱才子?对聂靖心生好感的人不知有多少,可他却只中贺莲房说话!这让众千金感到很悲愤,贺莲房已经得到了青王殿下,难道连聂六公子都想要独占吗?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因此,不知不觉间,贺莲房就攒了不少仇恨。好在聂靖也不是个爱死缠烂打之人,既然人家夫妻俩双双拒绝了,他也不再勉强。面上看来,似乎根本没什么问题,举止一如既往优雅脱俗,t谈吐也仍然高贵雅致,可当他回到信阳候府,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后,才发疯似的将床上的被褥扔了下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愤怒,那结实柔软的锦被,竟然被他给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他很生气很生气,这一点非常明显。然而在他爆发之前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待到他从屋里出去,面对信阳候与聂娉婷等人时,面上又是一派温和有礼,完全瞧不出半柱香前,他如同一个疯子般,将好好的被褥全都给绞烂了! 信阳候没想到聂靖会请求贺莲房与他琴箫和鸣,迄今为止,他尚且以为,之所以聂靖会与贺莲房针锋相对,是因为他知道聂芒聂仓的失踪都和贺莲房有关,所以才想办法与其多加接触。为此,信阳候还感到颇为欣慰,觉得小儿子也长大了,他又哪里想到,聂靖的想法根本和他没一点沾边儿呢?! 原以为被贺莲房拒绝,聂靖怎么着都得有些怨言,可是敲开门一看,见其面色坦然,神采飞扬,这才放下点心来。 第180章 同性相吸,凡心大动 信阳候觉得自家儿子很正常,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他不够了解聂靖这个儿子。他和其他几个儿子不一样,不是信阳候能够掌控得了的——即使他在外表上表现的非常容易害羞和慈悲。与鸿上大师相处了这么多年,好像并没有除去他内心深处的戾气。贺莲房的拒绝,勾起了聂靖内心深处隐藏了十几年的东西,师父满心以为他已经改过自新,成为了正常人,但实际上呢?他只属于他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改变他。如果有一天他想改变,也决不会如师父那样,做个无私牺牲奉献的老好人。 他聂靖,与佛有缘,可惜,却是孽缘。 聂靖忍不住对贺莲房产生了好奇。他觉得对方与自己应该是同类人,既然他与佛祖是孽缘,那贺莲房应该也是如此。见到贺莲房的第一眼,他就有种异样的熟悉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但与此同时,青王的出现让聂靖感到了不满和厌恶。如果没有青王,贺莲房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聂靖就是看得出来,嫁给了青王的贺莲房,身上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而如果那些东西还在,她应该和自己是一路人。 山上的日子空洞虚无,孤独冷清,鸿上大师寂寞惯了,即便坐禅几年也不当回事,可聂靖却时常感到孤单,他也会希望有个人能够陪伴自己左右。而那些人选,自然不会是他的家人。能把年幼的他丢给来路不明的和尚,一走十几年的家人,他实在是没办法对他们付出多少感情。他唯一想要的……是一个能够与自己完全契合的灵魂伴侣。 如果贺莲房没有成亲,那么,她会是个极好的人选。可惜呀……可惜,若是没有青王就好了。聂靖叹了口气,与信阳候话别后回到房间,将那床已经被他撕毁的锦被踢到一边,盘腿坐到床上打坐。闭起眼睛的他,眉目如画,剑眉星目,俊朗不可方物,气质更是卓然出众,书中说那令人看得如痴如醉的卫玠,在聂靖面前,怕是也要自惭形秽的。 他身上有一股悠然大度的佛气,令人一见,便忍不住对其升出一丝好感,也极其容易得到旁人的信任。这也是他为何能够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安然无恙的回到燕凉的原因。 信阳候以为他是在为失踪的两位兄长担忧,因而想要接近贺莲房一再试探。可他哪里知道,聂靖对那所谓的兄长一点感情都没有!从小到大,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时间相处,又哪里来的感情呢?和聂娉婷比起来,聂靖要更加冷血。聂娉婷虽然有野心,可她也从没想过要取自家亲人性命,然而聂靖却根本不把她的命放在眼里。每每看到聂娉婷在他面前使着劲儿的装模作样,聂靖表明洗耳恭听,其实心底嘲笑不已。当真以为他在山上待了十多年,便看不出人心虚实,言语好坏? 不过看在聂娉婷句句属实的份上,他也就原谅她这么一回。 聂娉婷太过轻敌了,她原以为利用贺莲房勾起聂靖对男女之情的向往,心里根本不把聂靖当回事,权当他是个无能之辈,自以为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心。却没想到,若是聂靖真对她言听计从了,为何信阳候有事却都找聂靖商量,而不找她呢?更甚者,为何爹爹对她越来越不看重?若是聂靖并无真才实学,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才对呀! 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危机意识,兀自以为自己最厉害,得意洋洋,连在聂靖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柔长姐模样都开始有了裂缝。好在聂靖是个“傻小子”,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略微有些许改变的言行举止。 聂靖骨子里,是个非常暴力,且嗜血的男人。鸿上大师一早便看出他性格中的缺陷,因而教导他打坐吐纳,每当他感觉到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便席地而坐,调整呼吸,平复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只有这样,他这破败的身子才能支撑着他的灵魂活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真面目,用无欲无求的圣人面孔示人,也愿意为了虚名去帮助旁人——但他的心底,其实对那些接受他帮助才能活下去的人十分瞧不起。一个人弱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挽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生前被人欺,死后还要被人欺,也是命该如此。 聂娉婷今日也参加了元宵花会,以往的她素来不屑各家高门千金这样争妍斗艳的方式,所以历年来都不曾参加,然而今年为了聂靖,她也跟随着一起进了宫,所以,对于大出风头,她自然也看在眼里。一直以为聂靖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孩子,没想到他却那样深藏不露,琴棋书画俱是一绝。燕凉城内卧虎藏龙,多少高门家的子弟身怀绝技,可他们竟无一个能超越聂靖! 然而聂靖看到她的时候,则表现的非常亲近,聂娉婷便又放下了心,这有什么呢,他们聂家人对外人和家人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想来聂靖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便收拾了下,换掉盛装,来到聂靖的院子里头。 聂靖不喜人伺候,院子里除了守门的家丁外,一个人都没有。他也不爱旁人近身,无论男女,因而他的衣食住行都自己安排,他甚至还自己浣洗衣裳,因为不乐意旁人碰。聂娉婷便觉得这个弟弟是个怪人,在山上的时候,没人伺候,做这些粗活也就算了;可如今回府了,竟仍然事事亲力亲为,这不是傻是什么? 即便再聪明又能怎样?他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聂娉婷不相信自己会输给聂靖! 她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温润的嗓音后,便推门走了进去。甫进去便看见聂靖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即便这是自己亲弟弟,聂娉婷也不由得为他惊人的俊美感到震撼! 他们聂家人,个个都生得一副好皮相,五位哥哥更是仪表堂堂,皆是人中之龙,深受女子青睐爱慕。在此之前,聂娉婷见过的,容貌最俊美的男子,当属青王祁东夙,然而聂靖站在面前,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不输青王!若非他的脸庞青涩,笑容腼腆,聂娉婷真要以为这是第二个青王站在自己面前了! 这若是敌人,她一定会立刻警觉。可当对方是她亲弟弟的时候,她反而放松了戒备:“靖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床上的聂靖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深邃动人,此刻他正用这双充满魅力的眼睛凝视着聂娉婷。聂靖看人的时候很专注,专注的令被他看着的人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在山上的时候,师父告诉我,若是心潮澎湃不定,便静坐片刻,细细思量,再大的问题能够很快解决。” 闻言,聂娉婷抿嘴轻笑:“那倒不如说出来,让我给你参谋参谋,要知道,这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自己消化,可是很痛苦的事情。” 听了聂娉婷的话,聂靖想了一会儿,觉得颇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大姐说得是。”他仍旧保持着盘腿静坐的姿势,只是脸上飞上了量多红云:“大姐,我今日见到了你说的那位平原公主了,她……她很好呀。” 聂娉婷心下窃喜,面上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呀,我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她的确是个奇女子,靖儿对她感觉如何?” 聂靖沉默,而后道:“我觉得……她很好,很好。” 连着说了两个很好,那就是真的很好了。聂娉婷在心里得意大笑,跟聂靖说话时,却仍然表现的像是个关心弟弟疼爱弟弟的好姐姐:“她是很好,可是她已经成亲了,如今,我们都不叫她公主,而是唤作青王妃了。”说完,低低叹道:“若是你能再早些回家就好了,能得平原公主做弟媳妇的话,我也会觉得很高兴的。” 突然,她倒抽了一口气,忙捂住嘴巴,扼腕道:“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靖儿,你可千万莫要把姐姐的话听进去,也莫要对平原公主起什么心思,此事若是被青王殿下知晓,怕是咱们聂家都要遭殃的!” “大姐害怕青王,我可不怕。”聂靖扬起嘴角笑。 聂娉婷心中喜悦更甚,嘴上却还劝着:“好了好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也是大姐的错,不该跟你提起平原公主的,你们无缘,就莫要想着了。若是你真想成家立业的话,我便请爹爹为你物色好的妻子人选,燕凉美人无数,一定能找到你心悦的。” 聂靖只是笑,并未答话,似乎心中另有他想。聂娉婷将他的神色都看在眼底,心喜于自己的计划没有落空,一边又在思考洗清嫌疑的方法。日后事情若是败露,她可不希望爹爹知道这事儿与自己有关——当然,更不想青王知道。 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聂靖不同,聂娉婷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青王的厉害。能够隐姓埋名从军,并一战成名,迄今屹立不倒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聂靖这样连毛都尚未长齐的少年能够抗衡的呢?假以时日,怕是聂靖成就不下青王,可就目前来看,他们两人的能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所以聂娉婷很放心,她根本就不相信聂靖能有本事把贺莲房弄到手。 退一万步说,青王不好惹,难道贺莲房就真是个柔弱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女子若是狠起来,怕是青王都要甘拜下风的!若是她得知聂靖对她有异样的心思……聂娉婷想,那就有好戏可瞧了。 她对聂靖这个弟弟感情不深,毕竟聂靖被鸿上大师带走的时候,她连话都还不会说,若非信阳候嘴边经常挂念着,她早把这个弟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么多年来,没有聂靖,信阳候府也仍然是信阳候府,那么他就是不应该存在的!根本就没有意义,存在做什么呢? 聂靖坐在床上,将这位姐姐的心思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冷静得很,完全就是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聂娉婷心思百转千回,根本没把聂靖当做对手方在眼里,又怎么会去注意到他的城府呢? 大姐以为,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见贺莲房么?那未免也太蠢了,主动出手可不是他的风格。他自有办法,让聂娉婷主动帮他去见那女子。 聂靖虽然未尝过男女□□,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年。俗话说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鸿上大师藏书无数,只消多多读书,他便能增长许多见识了。后来下山,沿途又实地实践过。 其实,聂靖真正下山的时间是在一年前,这一年里,他从山上徒步走来燕凉,可谓是煞费苦心。他是个喜欢做好准备的人,在会燕凉之前,势必会先打探清楚如今朝廷的状况。也因此,自然对平原公主的大名如雷贯耳。她的仁义医馆遍布天下,恰逢他为病患看诊,说来也奇怪,尽是些疑难杂症,这些病都是仁义医馆里头的大夫不能诊治的。在诊出病因开出药方后,聂靖会指点病患去哪里采药,然而大多数的病患都不需要,他们都说,仁义医馆无偿为穷人抓药! 所以,自作聪明的聂娉婷以为他是听了她的叙述才对贺莲房有兴趣的,根本不是。早在下山,从百姓口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贺莲房的名号时,他就已经对她很好奇了。 幸好她也没有令他幻灭。 聂靖对美貌女子的定义不是很清楚。书中经常描写女子美貌,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在回燕凉的途中,他也曾看过一些戏,那戏中的佳人,个个都貌若天仙,美丽绝伦。虽然聂靖不能够定义这些词汇,可在他看见贺莲房的第一眼,心中便已经用这些词将她赞美了一番。若这世上当真有绝世的美人,那便是贺莲房了。 而从其他方面来看,她也并不是一个只有美貌的女子。她聪明、机敏、果敢……可不是随便一个闺阁女子,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扑上去挡刀的。也不是随意一个普通女子,都能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能让太后对她如此宠爱。若说贺莲房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子,聂靖可不信。 看到贺莲房的第一眼,聂靖就很清楚。这个女子,不过是看起来柔若春风,那些人与她说话时,难道真的看不见她眼底的冷淡疏离吗? 跟他很像,这也是他为何对她有这样强烈好感的原因。若是可以,聂靖希望贺莲房会是那个能在他有生之年都陪伴他的人。不过以他的身体状况,怕是活不了多少年,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希望身边的那个人是贺莲房。 谁不喜欢同类呢? 聂靖也瞧得出来,贺莲房和自己还是有不同之处的,比如说,她虽然冷淡,却仍然心怀慈悲——不似自己,毫无慈悲之心,所有的温和善良都是给冷酷绝情披上的伪装。她的改变,是来自于那个青王吗? 强者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清楚地意识彼此的威胁。聂靖感觉得到,若是当初他再继续纠缠下去,那青王怕是会动手的,若论武功,他真的只有被人揍死的份儿。想到这里,聂靖便不由得怨恨起上天,为何不肯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师父武功盖世,哪怕是能学到些皮毛都是好的,偏偏他身子骨差,莫说是皮毛,就连轻功,他都学不了。 上天给予了他聪明绝顶的头脑,便收回了健康的身体,这让聂靖很是不甘。 想要的东西就去拿,拿不到的话就去抢,抢也抢不到,便不择手段的去争,他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 那边聂靖聂娉婷姐弟俩心怀鬼胎,这边贺莲房也对元宵花会上与聂靖的惊鸿一瞥感到胆战心惊。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初见青王跟信阳候的时候,虽然感受到他们身上强大的威压,却从不曾如此心慌。那俊美瘦弱的少年和尚……明明眼底眉梢都是带笑的,可贺莲房就是觉得对方不怀好意。聂靖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融化积雪,多少千金被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唯有贺莲房觉得毛骨悚然。 就好像在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青王对聂靖也十分忌惮。身为武将,对危险的东西,天生就很敏感。所以青王再三叮咛贺莲房,这些日子不要随便出门,若是要出门的话,必须有他,或者是北斗七暗卫中的两个陪着。 贺莲房很无奈,自打青王回京后,他自己是一个暗卫都不带了,一股脑儿地全派到她身边,美曰其名是要保障她的安全。……她能有多危险呀?即使没有青衣卫,她还有一支不下青衣卫的玄衣卫队呀!再加上天璇跟摇光……贺莲房真是想不出,这样的情况下,要是还有人能对她的安全造成威胁,那得是多厉害的高人哪! 不过在见到聂靖后,夫妻俩有志一同地觉得,嗯,还是小心为上。 谁也说不出为何会对那瘦弱的少年心生忌惮,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会跟信阳候府的人保持距离。 除了进宫或是回大学士府,贺莲房一般是不出门的,直到她收到了燕徽音的飞鸽传书。信中寥寥数语,并未多言,只说是有要事相商,请贺莲房过府一叙。恰逢青王进宫与皇上议事,贺莲房留了字条,便带着天璇摇光二人出门了。 驾驶马车的都是青衣卫,可以说贺莲房的周围基本上是铜墙铁壁,莫说是有人想行刺,就是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比起上一次见面,燕徽音愈发憔悴了。他一如以往英俊,但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仍然咳得厉害。不知为何,他总是拒绝贺莲房说让陈太医过府为他调养的提议,似乎他早已决心奔赴死亡,连剩下的那点日子也不想去争了。 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修长的身体已经瘦的不像样子,白色滚边的袍子简直像是穿着一副骨架子上。之所以要贺莲房过府见他,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离府了。这个将整个大颂朝的经济命脉掌握在手中,翻手云覆手雨的男子,一生铁血手腕,雷厉风行,可最终也敌不过病痛的折磨。 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偏偏即将英年早逝,如何不令人扼腕叹息? 贺莲房关切地问道:“徽音,你可还好?可有按时服用我命人送来的药丸?” 虽然陈太医口口声声说决不为燕徽音看诊,但他仍然与陆妈妈一起做出了能润肺止咳、静气凝神的药丸。 闻言,燕徽音投以感激的眼神:“劳你费心了,莲房,多谢你送来的药,否则……我怕是连话都说不好了。”说完,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了没几下,他连忙抓起白色的帕子捂住口鼻,再松开时,贺莲房惊见其一片殷红! 陈太医说,若是燕徽音开始咳血,那便是离死不远了! 他们二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却是君子之交,见面次数虽不多,却都将对方当做知己好友。 青奴连忙捧来清水让燕徽音漱口,她面色凄苦,望着燕徽音的眼底泪光闪烁,却一语不发,安安静静地候着。 “莲房,我一生孤单,无亲无友,幸而临死前,还能与你相逢,也不算枉活这一世。”他咳着,尽量将话语说得完整。“如今燕家人口凋零,我、我若撒手人寰,于莲生,却是不能舍得,他是我一生挚爱,我与他……我与他……一生以礼相待,最亲近,也不过牵手,莲生秉性温纯,又天真良善,若是没我护着,怕是难以活命。如今我快要死啦,莲房,你可否答应我,在我死后,多多照拂他一二?” “朋友之间,哪里需要如此客气?”贺莲房轻声道,看着燕徽音渴求的眼神,给了他承诺:“但凡我不死,便不会让莲生受到委屈。” 有了她的承诺,燕徽音便放心了。他并不想以朋友的身份去麻烦贺莲房,可除了贺莲房,他能将莲生托付给谁呢? 一直隐忍眼泪的青奴终于忍不住了:“公子!公子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那莲生不过是个白眼狼,他哪里值得公子您待他这样好?!您把心都挖给了他,他也仍旧想着另外一个人!”说着,她扑簌簌落下泪来,扭头看向贺莲房。“王妃!您可曾见过如我家公子这般痴情之人?怕莲生不喜,十几年也不曾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我家公子快要死了,那莲生……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仍旧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如此狠心之人……公子你到底喜爱他什么?!” 说罢,她竟痛哭失声。 青奴是燕徽音的贴身丫鬟,据说是从小便伺候着他的,两人情同兄妹,由于燕徽音身体不好,所以青奴一直未嫁,就留在府中伺候,燕徽音为莲生付出的,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她本就觉得那莲生出身低微,身份下贱,配不上自家天神般的公子,如今莲生心狠若此,她更是恨毒了对方,若不是怕燕徽音伤心,她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第181章 廿年痴心,生死两空 “好了,青奴,莫要再哭了,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你便给我留一些念想罢。”燕徽音轻声说,嘴角隐隐有殷红血丝渗出。 青奴哪里止得住眼泪,她已经忍耐的太久太久,“奴婢是给公子留了念想了,可莲生不留,又有何用?公子天人之姿,什么样的佳人找不到,偏偏、偏偏就——” 燕徽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而后又咳嗽起来,他咳的实在是太厉害了,看得贺莲房都为之揪心。然而他却毫不在乎自己所受到的伤痛折磨,一双乌黑真诚的眼睛定央央地凝视着贺莲房:“莲房,你若应了我,可一定要做到呀!” “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会竭尽我所能,护着莲生的。” 燕徽音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片刻后,他略一沉吟,便命青奴将房内所有人等都撤出去,只留下贺莲房一人。天璇摇光本不乐意,可贺莲房坚持,她们也只能听令守在门外。 待到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燕徽音才对着贺莲房招了招手:“莲房,你靠我近些。” 贺莲房依言走过去,在离燕徽音三步之遥停下,站定。与他靠得近了,便愈发将他的憔悴和苍白瞧的清楚。他看起来形容枯槁,眼里一点光芒都没有,显然已是视死如归。“徽音,你知道的,若是你肯让陈老为你医治,即便不能痊愈,可再活些时日,也是不难。” “不了,莲房,不了。”燕徽音露出微笑来。“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我累啦。” 尾音轻飘飘的,仿佛他已然非尘世中人。贺莲房蓦地感觉一阵心酸,她的眼眶发热,心知燕徽音是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了。 “明知自己要死,又何必再去争那朝夕呢?”燕徽音低低地笑,这笑声里又夹杂着咳声,一时间,贺莲房只觉得心底难受的要命。“莲房,我有些事,未曾与你说过,我恳请你谅解我。不说,并非因为我不把你当做朋友,而是因为我……我说不出口。莲房,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否愿意再答应我?在我死的时候,你陪着我,可好?” 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像是一个迷路的稚童,湿漉漉的,带着不安与胆怯:“莲生不理我啦,他不会再来见我了,你陪着我,叫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你说好不好?” “……你我有缘,我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燕徽音的笑容突然明亮起来,可这种明亮让贺莲房心酸不已。 “对了,我这里……咳咳、咳咳……”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自手边取出一本账册来。“这里,是我标识的,这阵子粮食布匹等物需求的进账,不仅是燕家的,咳咳,还有咳咳……还有其他商家,我想,对你可能会有用处。” “你的身体都这样了,怎么还——” “总是让你帮我,对你的事情,我却没能起到作用,我心中有愧。反正我也要死了,便在死前,能为你做点什么,也是好的。”燕徽音笑吟吟地望着她。“我这一生,也有个朋友,能陪我走完最后一程,我已心满意足了。” 贺莲房看着他,眼里透出无尽的怜惜。她张了张嘴,半晌,却没能说出什么。 能撑这么久,与她说这些话,燕徽音已用尽了所有精力。贺莲房唤来了青奴伺候,燕徽音很快就陷入沉沉梦乡,贺莲房看着他沉睡的面容,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将燕徽音视为朋友,可朋友之间,有些事情也需要彼此保留。燕徽音心底压了太多太多的负担,是这些负担将他彻底压垮的。他今日便是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心力交瘁,孤单冷清,无亲无故,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一直活下去? 她有疼爱她的长辈,宠爱她的兄长,尊敬她的弟妹,以及深爱她的丈夫……可以说,贺莲房的人生已经圆满了,只要能够彻底保住贺蓝两家,她这一生就都不会再有遗憾。 而燕徽音,什么都没有。即使坐拥天下财富,他也仍然是这世上最寂寞的人。 他的亲人早早离开了他,唯一的姐姐,也下落不明,尸骨无存,留在他身边的爱人,心却不在。 贺莲房闭上眼睛,轻轻舒了口气。她只见过莲生一面,可就那一面看来,莲生不似对燕徽音毫无感情。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那个天真的男子不肯见他呢?青奴说,莲生心底想着另外一个人,难道就是指那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燕家小姐?可燕家小姐早就失踪十几年了,莫非莲生到现在才知道不成?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原因导致如今的情况呢?贺莲房想不出来,她静静地望了一眼已经陷入沉睡的燕徽音,青奴将被子掖好,便守在了床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燕徽音的呼吸非常轻,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贺莲房真要以为床上躺着的,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 “奴婢不敢闭眼。”青奴放低了声音说,她仍然带着哭腔,泪花在眼底打转,但她倔强的不许它们掉下来:“奴婢怕一闭眼,公子便再也不会醒来了。每当听不见公子的呼吸,奴婢便会将他唤醒,奴婢真怕……那一天来得太快。” 贺莲房望着她。 “公子他……一生孤苦无依,老爷夫人去得早,他仅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燕家,早年便耗尽了心血,后来莲生出现,他连笑都不会笑了。莲生陪在他身边,却没能给他丝毫幸福快乐。”青奴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她语气清淡,自顾自地往下说,似乎并不在意贺莲房听没听。“奴婢曾经出府,见过民间那些穷苦百姓。奴婢想,公子有什么不快活的呢?他有那么多的银子,他富可敌国,就连皇家,都要对他忌惮一二,这样的人物……想要什么得不到?!可奴婢瞧见,那码头上每日只有十二文工钱的挑夫,满身泥泞的回到家中,他的妻子,为他端来一碗热水,他的孩子,抱着他的腿喊爹,甚至他家中养的黄狗,都围在他身边。” “然后奴婢就明白了,有些东西,公子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得到。”青奴温柔地注视着沉睡中的燕徽音。“王妃,您瞧,我家公子生得多俊呐!便是比起青王殿下,也是不遑多让的。” “可他不快活。他这辈子,都没几天快活日子。” “现在他就要走了,他走了,燕家怎么办,奴婢……又该怎么办呢?若是没了公子,奴婢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青奴似是在自问。 “他……让我照顾莲生,也叫我为你寻户好人家,让你下半辈子有个依靠。”贺莲房轻声说。“他说,他死了,你也就不必再为他如此担忧,也就可以放心去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了。” 青奴的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掉,“公子仍然想着莲生,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莲生!莲生莲生莲生……他心中,就只有那个看都不看他一眼的莲生。奴婢又能说什么好呢?公子他是个死心眼的,莲生不过是个小倌儿,可这些年来,公子将他当成珍宝般护着、供着……可他换回了什么?莲生永远都不会感激他,喜欢他,莲生心里,永远都想着另外那个人。奴婢在莲生院子外头跪了七天七夜,他都不肯出来见公子。公子已经连路都走不了了,可是这么多年来,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呀!他甚至都不曾让莲生知道他已病入膏肓!”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莲生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公子如此?!” 对于燕徽音与莲生之间的事情,因为他们皆是男儿身,所以她从不妄加揣测,这是对朋友的尊敬。可贺莲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世上竟还有燕徽音这般痴情之人。“他真心喜欢莲生,自然不会舍得让其为他担心。即使……莲生永远都不可能担心他。”也许是燕徽音自己内心深处的奢望,隐瞒自己的病情,除了不希望莲生知晓外,也是希望莲生能够发觉,从而关心他、喜欢上他。 青奴捣住嘴,不敢哭出声,生怕惊醒燕徽音。公子因为病痛缠身,十分浅眠,有时候疼得彻夜睡不着,像是今日这样的熟睡,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也许是因为青王妃在,他心中执念有了寄托,所以,也就放了心,不再屡屡惊醒了。 贺莲房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青奴伏在床边无声痛哭,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因为燕徽音的事情,贺莲房心情一直十分低落,回府后也一直没能缓过来,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竟在燕徽音身上感受到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身后一双手臂环来,下一秒她便从椅子上,坐到了某人结实的大腿上。“你回来啦?” “去见燕徽音了?”青王问。 贺莲房嗯了一声,神色低落:“他……快要死了。” “生死有命,你无法改变。”青王吻了吻她的黑发,握着她柔软的小手,不是很高兴她的注意力放在除他之外的另一个男子身上。“他本就没多少时日好活,他自己也不想再活,你莫要伤心。” 贺莲房又叹了一声,拿出那本账册,说是账册,其实上头记录的并非全是细目,而是燕徽音整理了数十日,近期来每一笔异向粮草布匹等的清单。上头除了燕家之外,还包括了另外几家大商。“这是他给我的,我瞧不大懂,只能看出其中每笔交易都有些奇怪,但却不明白是为何。你应该看得懂吧?” 青王接过账册翻了几页,神情凝重,他甚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这说明事情很大:“我们一直认为,聂无迹是勾结了朝中其他大臣募集的粮草等物,可若是……他没有呢?从始至终,他都是走得光明正大的路子?” “这样的话,谁也不会查到他头上,最危险的方式,反而是最安全的。”正因为是私人军队,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便认为信阳候不敢大张旗鼓的采办粮草等物,可若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呢? “走正经大商之路,每一笔都光明正大,反而最安全。”因为摆在明面上的,基本上不会有人去查。“若不是燕徽音,怕是我们再查下去,也是一无所获。”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燕徽音不在局中,不清楚事情经过,所以反而清楚明白。“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答应他,在他走后,会替他照料那个叫莲生的男子,也答应他,会为他安顿好青奴,他似乎还有别的事情想要托付于我,可他在挣扎。” 闻言,青王微微眯了眯眼睛:“说到这个,我刚刚得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嗯?” “我命人查访了燕家的事情,燕徽音姐弟俩神通广大,能将过去抹灭干净,可莲生不能。你想不想听?” “这不大好吧?”贺莲房咋舌。“他可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怎么能这样干涉朋友的*呢?” “那你不想知道?” “我……想。” 青王失笑,亲了亲她柔软的唇瓣:“也不算是干涉*,毕竟他与你私交颇深,若是不确定他的安全性,我是无法放心的。”他抿嘴一笑,抱着贺莲房道:“青衣卫查访到二十一年前……” “二十一年前?”贺莲房失声。“我今日听青奴说,是十七年呀!” “燕徽音已经足足有三十五岁了。” “哈?!”完全看不出来! “你以为,将燕家奠定为大颂朝第一皇商,区区几年时间,够用的么?即便是燕徽音这样的天才,也必须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这也是他为何不相信燕徽音的原因。毕竟燕徽音年纪这么大,而贺莲房却才二八年华。他们两个,简直就是忘年之交。见识过千帆的燕徽音,怎么那么巧,便对贺莲房有好感呢?“青衣卫找到了二十一年前,一家叫做楚然馆的蜂窠老鸨。此人年轻之时,可谓是风华绝代,后来年老色衰,便用毕生的继续,开了家蜂窠,莲生正是她手中小倌儿之一。二十年前,朝廷还未命令禁止男风,不少有特殊癖好的人,便会选择蜂窠里的小倌儿一夜春风。” “我听青奴说莲生出身地下,身份卑贱,原以为他是平民之子,却没想到……”贺莲房有些难以启齿。 “那鸨母年轻时,因为性子倔,不知吃过多少苦头。临到老来,便将这些手段都用在了她手下的人身上,莲生容色平平,但胜在一双眼睛会说话,所以也有不少人喜欢。其中……就包括燕徽音。” 贺莲房被冲击到了:“也就是说,他年轻时,便有龙阳之好?”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青衣卫寻到那鸨母,也只得到这一丁点消息。燕徽音与莲生春风一度后,对他甚是着迷,好一阵子都朝楚然馆大把大把的花银子,年轻时的他,可谓是风流至极,后来他喜新厌旧,玩腻了莲生,莲生痴心一片,便跑到燕府去找他,燕徽音避而不见,谁曾料想,却被燕家小姐迎进了府中。后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燕家小姐与燕徽音因为一个莲生,骨肉至亲,反目成仇。都说燕家小姐愤然离家出走,但鸨母却认为,是燕徽音杀了她。”青王淡淡地叙说着,仿佛在讲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那燕家小姐,据说是个温柔良善的性子,燕徽音不着调的那几年,燕家全靠她一人撑着。她失踪后,燕徽音性情大变,再也不与莲生亲近,怕是感到愧疚了吧。他也终于变成如同燕家小姐那样温和谦恭的人,在他失去了这个姐姐之后。” 贺莲房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他……怪不得、怪不得他那样痛苦,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再活下去。”因为自己年少轻狂,害死亲姐,这种痛苦,她无法相信。只因为回儿与潜儿的遭遇,上一世的她便恨不得化身做厉鬼报仇,那么,亲手让姐姐走上不归路的燕徽音,又遭受着怎样的折磨呢?“他有错,他也……终于受到惩罚了。如今,燕小姐怕是已不在人世,而他喜欢的莲生,也不肯原谅他,他真的受到惩罚了,也知错了。”可一切都晚了。 青王淡淡道:“年少之时,难免犯糊涂。只是他应该明白,已经发生的,永远都不可能重来。” 贺莲房缓缓地摇着头,内心百味陈杂。 ********************************** 虽然知道燕徽音活不了多久了,可贺莲房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样快。 三日后的夜里,青王府的大门被青奴敲开。她哭得撕心裂肺,求见贺莲房,求着贺莲房去见燕徽音。 贺莲房在青王怀里惊醒,得知这个消息,匆忙更衣起身。她不睡了,青王又怎么可能睡得早,再说他也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如今已是夏日,天亮的早,可东方却只露出一片鱼肚白,灰蒙蒙的天,并不是那么美好。 燕徽音躺在床上,此刻的他比三日前更加枯败。就如同一枝被雨水凋零的花,孤零零的,他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帐顶,嘴里呢喃着什么。贺莲房靠近了,才听清他说得是:“她怎么还不回来……她怎么还不回来。” 这个“她”,想必便是那位很可能早已死去的燕小姐了。当年她不过豆蔻年华,一个柔弱女子,孤身离家,若说能平安活到今天……贺莲房是肯定不相信的。燕小姐既与燕徽音是同胞姐弟,容貌必定相差不大,肯定也生得极美。美貌、孤身一人……她很有可能早就死了!而燕徽音口中呢喃的,怕也是早就明白这个事实了吧。 见贺莲房来了,他灰败的眼睛露出一丝光亮。他抓住贺莲房的手,可力气轻的很,贺莲房只得反握住,低声道:“我来啦,徽音,你莫要伤心。” “她不肯来见我,莲生也不肯来见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燕徽音眼角怔怔落下泪来。他这一生,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不对他忌惮三分,可他永远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莲房,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语气凄凉,贺莲房只觉眼眶酸涩,想要落泪。 “莲房,我就要死啦,若、若是她回来了……你、你帮帮我,帮我照顾她,帮我照顾莲生,今生我无法报答你,来世,我愿为你做牛做马,用我的一切来回报你……咳……”他一说急了,便又咳嗽起来。 贺莲房忙道:“我答应你,若是燕小姐回来,我一定替你照料她,并告诉她,你有多么抱歉……” “哈、哈哈……哈哈哈……”燕徽音突然笑起来:“莲房,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爹娘死的那一年,我们说好,要永远照顾彼此,不离开对方,可我没能做到,我、我对她不起……我好悔、我好悔呀……” 他不住地重复呢喃着后悔,然后望着贺莲房,“莲房,你出去吧,我想你看着我死,又怕吓到你,你还是出去吧,我……让我一个人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我说过会陪着你的。”贺莲房温柔地笑,握着他的手。“我不会食言的。” “那你看着我死、你看着我死……”燕徽音嘴角溢出血来,他痴痴地望着前方,目光空洞虚无,仿佛看见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良久,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他张着嘴,说些他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清楚的话,有时候是一两个字,有时候是很长一句,视线朦胧中,他似乎看见贺莲房悲伤的眼睛,他想告诉她,叫她不要伤心,不要为他伤心,他死了,谁都不会觉得失去了什么。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胸口剧烈的疼痛,鲜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喷涌,直到那种疼痛让他窒息、让他绝望、让他无从抵抗。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182章 阴阳相隔,造化弄人 依照燕徽音的心愿,他死后,不发丧,不吊唁,甚至不让人知晓。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也许……是为了保住燕家短时间内,不被有心人占据?可燕徽音已经死了,这一点无法改变,即便瞒得了一时,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大家始终抱着这个疑问,直到燕徽音的头七过去,即将下葬,谜底才被解开。 当那个一身黑衣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不顾一切闯进来时,贺莲房便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不像是她对唐清欢以及燕徽音那种天生想要亲近的感觉,而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 她静静地抚摸着灵柩,头也不抬,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你回来啦,她一直在等你。” 是的,是“她”,而不是“他”。 燕徽音从来都不是燕徽音,真正的燕徽音,才是那个离家多年的人,而十几年来一直作为燕徽音活着的,是那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燕家小姐——燕云旗。 她摒弃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世人对她的记忆,作为燕徽音努力活着,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一天,为的就是将燕家发扬光大。因为……她要将一个盛大磅礴的燕家,交到她的弟弟手中。 然而,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最爱的两个男人,都不在她身边。 唯一陪伴她的,是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的贺莲房。 燕云旗什么都没有说。在她弥留之际,意识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了,贺莲房根据她破碎的局子和片段,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燕徽音”是个女人,是那个早已被遗忘到九霄云外去的女人。她用弟弟的名字活着,却将自己扼杀,一,是为了以后弟弟回家,能够毫无障碍的接手;二,是为了隐瞒莲生,才装作燕徽音十几年。莲生之所以不愿见她,也是因为发现了她是假的燕徽音。 多么可悲呀,这十几年来,莲生对她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全是燕云旗偷来的。莲生倾慕的不是她,而是她伪装出来的燕徽音。当他知道她不是燕徽音,而是燕云旗的时候,他崩溃了,他恨她! 恨她足足欺骗他十七年!恨她是七年里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跟他说实话,却仍然选择了欺骗!这对莲生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他一直以为,“燕徽音”不碰自己,是因为燕云旗失踪的缘故,又哪里想到,刚好相反呢? “姐……”高大的黑衣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痴痴地抚摸着灵柩,眼泪从冰冷的银色面具上滑落。贺莲房看向他,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少年。那少年英俊挺拔,神色恬淡,像极了燕云旗!“姐!” 他嚎啕大哭起来。这样一个高大、浑身充满英气和冷肃之气的男人,竟毫无形象的大声痛哭。他的眼泪顺泽脸颊滑落,喉咙里发出悲惨的哀嚎声,可棺材里头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我错了,姐!我错了!姐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姐!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我再也不任性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姐!姐啊……”他的声音渐渐沙哑下去,发出如同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的哀鸣。 “她说她太累了,等不了你了。”贺莲房淡淡地望着燕徽音,“弥留之际,她一直抓着我的手,说她不能死,因为你还没有回来,她还没能等到你,把燕家交给你,她走得不安心。” “她把自己都给忘了。从你离开后,她就作为你活了下去,为了莲生,也为了你,她已经找不到她自己了。你以为你与她生气,她口头上责备你,便不会再管你了么?你在外头创立的事业,全是她在背后为你暗中打点的,否则你以为,短短十七年时间,你就能白手起家,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成为今日的皇商之一?她明明可以让你回来奔丧,可她没有,她希望你自己回家来,她不想逼你。因为她不想再犯一次十七年前的错,将你和那女子分开。” “燕徽音,你对不起她。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再也不能做燕云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可你即使磕再多的头,她也不会再回来了。”贺莲房的声音愈发轻柔。“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若非她命玄衣卫与青奴一起,将燕云旗已死的消息传给燕徽音,也许即使到此刻,他也不会知道。燕云旗默默守护了他这么多年,却从未让他知晓,她甚至认为,只有她死了,燕徽音才会原谅她,才会回家。 燕徽音的哭声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喉音,他太痛苦了!十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家,可他不敢回!他怕燕云旗还不肯原谅他!他知道他错了:“是我错了,姐……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该任性离家,害你为我担心!姐……姐你醒过来吧,你醒过来,我任你打骂,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你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的!姐……”他用拳头死命地捶打地面,很快手掌便血肉模糊。 身后酷似燕云旗的少年猛地上前拉住燕徽音的手:“爹!姑姑已经死了,您就是再后悔,她也不会回来了!” “啊啊啊啊……”燕徽音哭着伏下身去,用力地磕头。他的额头很快流出血来,那银色的面具也因此掉落,贺莲房才看见,他的容貌,有半边是扭曲变形的。而剩下那完好的半张脸,英俊无比,与燕云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有一个心愿。生前不能做燕云旗,希望死后,墓碑上能刻上燕云旗三个字。也希望你能执掌燕家,不让她一番心血付诸东流。”贺莲房说。“她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去,更希望你能代替她,照顾莲生,让他一生平安喜乐。” 即使到底,燕云旗都无法忘记莲生。她对他的爱深刻到了骨子里,这种爱已经超越了她的生命,即使是死亡,也无法让她忘怀。 “不……燕家是姐的,我不要……” “若不是为了你,她不会苦苦支撑这么多年,她吐血而亡,难道你要置她的心血于不顾吗?”贺莲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她生前就这一个心愿,你都不能满足她?” 比起燕云旗,她对这个真正的燕徽音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早在青王告诉她燕家姐弟之间的事情时,她就觉得,以她认识的“燕徽音”,和传闻里的纨绔真是大相径庭,倒是那位传说已经失踪多年的燕小姐令她很有好感。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后的真相会是如此可悲。 所有的人都有错,惟独燕云旗没有;所有的人都活着,惟独燕云旗没有。她是被亏欠最多,也是付出最多的人,可上苍仍然狠心地带走了她。也许……是心疼她在人间过得太苦了罢。 云旗。她叫云旗。 燕云旗。 出自《楚辞·少司命》,乘回风兮载云旗。只从名字来看,便知道她被赋予了多大的期望。可她身体不好,即使将燕家带领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却也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所有应该由燕徽音来承受的,都由她一个弱女子承担。这不公平,而她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怨言。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弟弟能够回家,就是奢望莲生能够喜欢她,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得到解脱。 可直到死她也没能如愿。 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燕云旗,没有人能够替代,也没有人能够忘记。至少贺莲房会一生都记得她,记得这个坚韧隐忍,温柔到了极点的女子。 一生贞洁清高,如同兰花一般的女子。 燕徽音抱着灵柩的一角,哭得肝肠寸断。 最后,如燕云旗所愿,她的墓碑上,刻的是她的名字。世人都知道燕家找回了小姐燕云旗,可她已然病入膏肓,最后迎回的,只有她的尸体。而从那以后,燕家的家主燕徽音戴上了一张银色面具。他变得比以往更加冷漠,但却仍然善良。布粥施米,铺路搭桥,一心向佛……他还收养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做继承人,据说那少年长得像极了已经死去的燕云旗,而为了纪念燕云旗,燕徽音为孩子取名为燕旗云。 那一段往日,生死茫茫,究竟是随着燕云旗坟上一抔黄土,被永远掩埋了。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晓,曾经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为了她心爱的人与至亲的弟弟,做过这样伟大的事。 燕徽音既然回来了,燕家的事情也就不需要贺莲房来操心了。如今的燕徽音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燕徽音,他的本事大得很,能够很好的掌控燕家。而有了他在,莲生应该会很开心吧?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公子回来了,冒牌货已经被付之一炬,长眠于地下。 贺莲房跪在佛前乞求,若是佛祖知晓,便乞求他赐予燕云旗一次重生的机会,免她流离凄苦,无枝可依。让她可以有一个快快乐乐的来世,再也不要为情所苦。 她在佛前整整跪了三天,谁都拉不走。青王也不强求,便随着她一起跪了下来。夫妻俩在佛前一同跪了三天,贺莲房才怔怔落下泪来。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即使在燕云旗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也没有哭。可三天后,她却感到了巨大的悲伤。这股悲伤空洞的让她的心脏都似乎被掏空,让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青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贺莲房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 燕云旗已死,贺莲房与燕家便再无来往了。她不喜欢燕徽音,更不想见到那人的脸。即使他知错了,那又有什么用?燕云旗难道还能活过来吗?既然不能,燕徽音知不知错,改不改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莲生她还是要顾的。她答应过燕云旗,只要她活着一日,便保莲生无忧。 贺莲房也不见得有多么喜欢莲生。她对这个男子一开始的确印象很好,可后来她才明白,莲生的天真与单纯,来自于燕云旗不顾一切的保护与包容。而偏偏这种天真单纯,成了伤燕云旗最深的利刃。她不喜欢莲生,她希望莲生得到报应——因为他根本就不配得到燕云旗这样的人的爱情。 出乎贺莲房意料的是,在她命人送拜帖后,竟得到了莲生已经离开了燕府的消息! 若是莲生得知真正的燕徽音已经回来了,不是应该高兴快乐么?毕竟这可是他的真爱呀!可他为什么要走? 燕徽音在回信里没有说,但贺莲房命玄衣卫找到了莲生的所在之处。为了照顾他,她必须随时随地知道他最新的消息。 然而莲生的所在地让贺莲房大吃一惊。 他竟然住在了燕云旗的坟边! 他在那里搭了一个小小的茅草屋,屋前开垦了几亩地。曾经被燕云旗娇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莲生,竟然一文钱都没有从燕府带走,他什么也没带走,因为燕府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他——他甚至一样跟燕云旗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直到此刻,莲生才明白,其实燕云旗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她在他的生命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不碰他,不亲近他,只是看着他,但即使是注视,也非常有礼且不至于令人反感。她不肯让他将她当做燕徽音陷得太深,是怕伤害他。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她自己!一丝一毫都没有过! 所以她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给他。她的一切都被她自己彻底抹去。唯一属于她的,就只有这座坟了。 再见莲生,他也憔悴了许多,曾经乌黑的青丝竟然冒出了白发。他显得苍老而悲伤,可他住在坟边,每天去坟头上拔草,然后絮絮叨叨地跟燕云旗说话——好像她能听得见一样。 贺莲房到的时候,莲生正蹲在坟边将新长出的杂草薅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瞧是贺莲房,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公主。” “你怎么在这里呢?”贺莲房问。“她不会想看到你过这样清苦的日子的。” “我想陪着她。”莲生说,咧开嘴巴一笑——他本是笑起来仿佛太阳的人,可此刻他的笑容苦涩的要命。“我怕她一个人会孤单。” “她早就习惯了。”贺莲房淡淡地说。“就算你再后悔,你也见不到她了。” 她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莲生的眼泪大颗大颗朝下掉。贺莲房看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她走近坟墓,看着上头的燕云旗三个字。墓碑上除了这三个字什么都没有,因为燕云旗本身,就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如果你肯对她好一些,她不会死的这么早。是你害死她的,你没有资格陪着她。”说着,她轻轻抚摸着那笔锋锐利的名字,似乎看见当日吐血而亡的燕云旗。“她那么孤单,难道二十年来,你从来都没有发现过吗?”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后悔、绝望、痛苦……什么都唤不回一个已经消失的灵魂。 “我一点都不同情你。”贺莲房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莲生。“这是你的报应。” 很难想象燕云旗对莲生爱到了什么地步。贺莲房也无法理解燕云旗爱莲生什么,无论是身份地位容貌本事……莲生都不是最好的,他甚至非常平庸。然而这样平庸且身份低微的他却得到了燕云旗的爱,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甚至在她死前,她都不曾怨恨过莲生对她的不公。她至死都在担心她死后莲生的日子会过不好。 燕云旗骨子里是个冷淡的人,可她却愿意在看到贺莲房名字里有个莲字,便义无反顾地请她过府相见,她将莲生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从不要求回报。她付出了她的一切,换来的却是彻骨的绝望。 贺莲房转过身去,说:“若是日后你有什么麻烦,便命人去青王府找我,我会帮你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留下莲生一人,安静地一株一株拔着草,慢慢吞吞地跟燕云旗说着话。从头至尾,贺莲房都没有问他,是否对燕云旗有情——还是只是单纯的愧疚。 她没有知道的必要,因为需要知道的人已经永久长眠。 贺莲房唯一的心愿,就是燕云旗能够入土为安。 因为燕云旗的死,她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叫嚣,想要把所有的压抑都发泄出去。连带着导致夫妻恩爱的时候都很难聚精会神……这直接伤害到了青王,难道是他不够温柔?不够勇猛? 到底为什么一个燕云旗能够让他的小妻子这样失神?若那燕云旗真是个男人也就算了,可对方是个女人,还是个已经死了的女人! 共赴一场巫山后,青王□□着胸膛将贺莲房搂在怀里,他结实的胸口上,汗珠闪亮,无比诱人,然而贺莲房没有心情去看,她安静地趴在青王胸膛,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并没能让她不再忧郁:“阿房,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我很好。” 青王也学她的样子摇头:“不,你一点都不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自从燕云旗死后,你就一直这个样子,是不是太伤心了,所以到现在都不快活?” “我不明白呀,夙郎。”贺莲房问。“她不应该这样就死了的,她本可以活得再久一点的!” “阿房……” “她不该死的!”贺莲房低吼。“这对她不公平!” “世上之事,本就没有公不公平之说。即便燕云旗此番不死,她的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本就活不长。你也不必为她如此挂怀,她已经去了,你却仍然活着。对你而言,应该是我比较重要。”说来说去,还是有点吃醋。 贺莲房低低一叹:“也不知……燕家日后该何去何从。” “那燕徽音算是个有本事的,比起燕云旗来也不遑多让。”青王说。“燕家在他手里,你尽可以放心。鉴于你与燕云旗的交情,燕徽音是不会违背燕云旗的意愿,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儿子,燕家后继有人,你也不必担心。” “那个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没错。”青王点头。“当年他之所以与燕云旗决裂,并非是因为莲生,而是因为一个叫做安酒的女子。那女子是个爱慕虚荣之人,不知怎地把燕徽音给迷住了,燕徽音为了她与燕云旗大吵一架,燕云旗明确告诉他,那女子不是个好的,可他偏不信。世人都重男轻女,由男丁来接掌家业,偏偏燕家不是,那安酒以为燕徽音才是燕家未来主事者,便故意做了场戏,骗他说燕云旗想害她。燕徽音当时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又身陷爱河,哪里会去在意真假,燕云旗见状,明白安酒不是个好解决的,便命人将其从燕徽音身边抓走。” “孰料刚好被燕徽音撞见,姐弟俩大吵一架,燕徽音带着安酒愤而离去。”青王冷笑。“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安酒得知燕云旗才是燕家的主子时险些疯了,跟燕徽音紧巴巴地过了一年日子,便将襁褓里的儿子丢掉,与人跑了。燕徽音大受打击,大病一场,还亏得燕云旗一直关注着他,否则他怕是连命都没了。后来燕徽音大病初愈,便开始做生意。当然,其中不乏燕云旗对他的照顾,否则他哪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跻身皇商一列?”即便是青王,对燕云旗也不由心生敬佩:“燕云旗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可惜造化弄人。 第183章 茉回兰潜,初露锋芒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贺莲房轻声说。“燕徽音活得好好的,莲生也活得好好的,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除了她。……她不该被这样对待,这不公平。”即使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够公平。“莫要再为燕云旗伤心了。她真心将你当做朋友,必然不会希望你在她死后还如此为她伤神。”青王亲了亲贺莲房的头发,然后将她搂紧。贺莲房应了一声,低声叹道:“云旗这一生,也不知是为谁而活,但愿她离开后,她的所有心愿都能实现。”“会的。”青王说。夫妻俩紧紧拥抱在一起,半晌,贺莲房突然开口道:“夙郎,若是有朝一日,我突然死了,我怕我会后悔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理所当然地说,“我想要的太多了,你还没有完全给我。”贺莲房笑了,她沉重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些许。这些天来,因为燕云旗的事情,她一直都没什么睡意,有的时候甚至睁眼到天明。她一直在想,若是没有遇到青王,若是这一世她也没有挽回曾经失去的一切,是不是也会变成燕云旗那样?不过贺莲房很清楚,她怕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做到和燕云旗一样甘于奉献。若是她处于燕云旗那样的境地,怕是会疯掉的。人跟人都不一样,她现在的情况和燕云旗也不同,但贺莲房仍然忍不住去想。燕云旗的悲剧在她看来,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她抱紧了青王的腰,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睡意:“夙郎,我困了,我要睡了。”“睡吧。”他轻抚她的长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的。”贺莲房带着微笑入眠。第二日一早,她醒过来的时候,很难得看见青王竟然没醒。他素来比她醒的早,每每她醒来的时候,青王往往已经在院子里打过好几套拳了。天气冷的时候,他就会晚些离开,怕她冷,但最近天气愈发炎热,他便起的很早。贺莲房抬起头,在青王怀里动了动,他下意识地将她抱紧,长了淡淡胡茬的俊脸在她□□的颈窝上轻轻蹭了蹭,一股酥麻让贺莲房险些软了骨头。她想推开他起身,可青王抱得死紧,贺莲房根本没法将他推开。和他比起来,她太弱了。……她没穿衣服呢,两人都是□□的搂在一起,贺莲房总觉得臊得慌。她抿了抿嘴,好不容易挣脱出一只手臂,戳了戳青王的脸。青王却没醒,而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埋头大睡。实在是很少见到这样的他,贺莲房也有些舍不得将他弄醒了。无论何时,青王都给她一种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感觉,可此刻,她却觉得他看起来十分无害且温和——骨子里,青王是个极度温柔的人,可除了她和那些花花草草,无人知晓。世人都羡慕青王权高位重,却没人知道,他其实最想做个瓜田李下的普通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根本就不在意。只是他身为皇室的成员,有责任与义务,守卫百姓安宁。贺莲房想,她嫁了个了不起的男子,这是她修了几百年的福气,才能得以遇上他。若是她喜欢的是莲生那样的人……只是想,贺莲房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即使睡得沉,青王也能察觉到那一双温柔的视线。除了贺莲房,世上再也没有人有这样一双眼睛了。他连眼都不睁,便吻了下去,轻轻淡淡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红痕。贺莲房被他啃得痒痒,止不住要躲,青王便将她一把抓住,狠狠亲了好几口,才睁眼看她:“今儿个怎么醒的那么早?不是说困了么?”“睡饱了。”贺莲房笑。“不过肚子饿了。”一听贺莲房肚子饿了,青王也不闹她了,赶紧起身,命人传膳。自从燕云旗死后,青奴不愿留在燕府,她没办法做到像自家小姐那样宽容良善,她是个小心眼且没什么出息的奴婢,她是燕云旗从街上捡回来的,那时候她不过才五岁大,浑身生满癞痢,是燕云旗给了她新生。在她十岁的时候,目睹了一切悲剧的发生。她没有办法去原谅燕徽音——即使对方是主子,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原谅。她也不能继续留在燕府,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燕云旗的影子,而现在,它们的主人叫做燕徽音。可青奴也不愿嫁人,在目睹了燕云旗姐弟俩的爱情后,她对男人没有丝毫的渴望,便来到了青王府,跪在门口,求贺莲房留她在身边伺候。贺莲房怜她是个忠仆,便将其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却并不贴身,青奴是个好姑娘,而燕云旗肯定不希望她孤独终老。贺莲房身边已经有琴瑟二婢与天璇摇光,实在是不需要再多加一人了。而且,她这个人很难全心信任旁人,便让青奴跟着陆妈妈,让陆妈妈带着。青奴很听话,似乎自从燕云旗死后,连带着某一部分的青奴也死去了。早膳很丰盛,青奴的手艺很好,不下于陆妈妈,这和患有心疾,在吃食上十分挑剔的燕云旗有关。她本来不想来投奔贺莲房的,一仆不侍二主,可燕徽音回来后,硬是要将她留在府中,还说要将她当成燕家的小姐……开什么玩笑!公子已经死了,燕徽音补偿她一个奴婢有什么用?!她也曾想过殉主或是出家,可燕徽音威胁她若是敢,便要将府里所有与她交好的下人都发卖掉。青奴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她转念一想,想要压过燕徽音,除了贺莲房,还有谁呢?贺莲房没有将她留在身边做贴身丫鬟,青奴也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她是再也不可能伺候另外一位主子,如同伺候公子那样了。如此对贺莲房不公平,谁愿意养一个不够忠心的奴才呢?青奴感念贺莲房厚恩,便竭尽所能的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用过早膳后,贺莲房便准备去大学士府。这几日天气十分炎热,京城高门之间盛行吃冰冻的水果,贺兰潜吃多了,已经腹泻数日,险些去了半条命。幸好陈太医及时给他开了药,否则连床都下不来,因为腿都软了!贺莲房很无语,待她到了大学士府后,见过父亲与妹妹,便向着幽兰阁而去,远远地看见一抹粉色的衣角掠过,贺莲房心中疑惑,这是何人?便命天璇前去查看。天璇飞身离去,很快返回,禀报说,那是张家的二小姐张紫苏。张紫苏?……噢,贺莲房这才想起来,徐氏还没瘫前,的确是将张家人接进来一起住了。那时候贺励、贺茉回、贺兰潜都住在平原公主府,所以他们也就没管这茬儿。后来徐氏中风瘫痪,他们搬回来,张家人安分的要命,在客院里根本没敢出来,所以贺莲房几乎都要将他们给忘了!没想到竟然还在?只是,那张紫苏在潜儿院子外头徘徊什么?莫不是打着什么主意吧?很快地,贺茉回结束了手头的事情后也赶到了幽兰阁,贺莲房问了,得知答案后,她恶心地像是吞下了好几只苍蝇。谁能告诉她,为何张家人总是如此阴魂不散,无耻龌龊?那张紫苏年纪比她都大上几个月,竟然还想着、想着还打潜儿的主意?!原来,自从张家没落后,张正书卷空了所有银子,张灵芝名节被毁,唯一能控制住场面的大徐氏也死了,整个张家就剩下那么几个人,如同一盘散沙。说来可笑,张家人在大徐氏的淫威下窝囊了这么多年,大徐氏刚死的时候,他们还很开心,可时间一长,他们竟然开始想念大徐氏了!因为大徐氏在的时候,他们从来不必为了银子或是生活犯愁,他们只要每天好吃好喝好睡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大徐氏总是早早地就将一切为他们打点好了。可现在大徐氏死了,什么都得他们来做,最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没多少银子了!手头的那点银子,连上醉仙楼吃顿饭都不够!幸好糊涂的徐氏派人来跟他们接触,于是张员外率领全家老小痛哭流涕的道歉认错,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大徐氏身上,于是,很快地,徐氏便心软了,将他们一家接到大学士府住下。这一回张家人可不敢那么嚣张了,一个个夹起尾巴来做人,谁都不敢去惹贺家人,只要能给他们一处避风港,再让给他们衣食无忧,他们就什么都不愁了。可张灵芝跟张紫苏嫉妒呀!凭什么都是人,贺莲房就能被封为平原公主,还能嫁给英俊有嗯呢管理的青王爷,而她们却只能闷在家里发霉?张家没落后,别说是嫁入高门,就是平日里想见个有钱人家的少爷都难!贺家门禁很严,绝对不允许女眷私自外出,更遑论如今张家人住在贺家,他们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侮辱的,可都是贺家的脸面!于是贺茉回直接跟他们挑明说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行,只要他们立刻离开大学士府,无论他们做什么她都不阻止。张家人肯走才奇怪呢!虽然在大学士府也不能心想事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也不至于像之前住在那小宅子里,没下人伺候,洗衣煮饭样样都得自己来得好吧?!可是这人哪,就是贪心。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得到了更多,就想要全部。等到得到了全部……就又想要另外一样东西了。张家人就是这样。一开始他们还能去找徐氏,求徐氏帮帮忙,可随着徐氏中风瘫痪,他们终于认识到了最大的问题:要是想在大学士府继续待着,就必须讨好贺茉回,因为这是贺茉回的天下!整个府邸都被掌控在贺茉回的手中!想到这里,张家人便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和总是语笑嫣然说话柔声细语,“非常好相处”的贺莲房比,贺茉回简直就是一块千年寒冰!不管他们怎么讨好怎么亲近怎么套近乎,贺茉回永远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不许他们靠近,更不许他们乱攀关系。贺莲房即使不喜欢,表面功夫也是做足了的,哪里像贺茉回啊……根本就是一块冰,别说是听他们抱怨了,就是他们使劲儿拍马屁,贺茉回都懒得理他们!一直恨死了贺莲房的张家人,终于察觉到贺莲房的好了!要是贺莲房执掌贺家该多好呀!那样的话,他们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了呀!显然这群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天真人,都忘记了贺莲房执掌中馈的时候,除了每月用度,他们是一点多余的都得不到。而贺茉回还稍微仁慈些,每个月会给他们一些月钱。严格说起来,贺莲房对他们还不如贺茉回呢!偏偏贺茉回总是冷漠以对,导致张家人一致认为贺莲房比贺茉回好!努力了很久之后,发现贺茉回这里行不通。行不通就行不通吧,为了他们家的好日子,他们总得再想点别的办法呀!于是张家人将目光放在了贺励身上。再怎么说,贺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比贺茉回要会做人,而且他们跟贺励见面次数也不多,只要好好表现,那就一定会成功!说不定能够得到贺励欢心,从此连大学士府的管事权都能落到他们头顶呢?真是做梦做傻了。可惜贺励早出晚归,空闲时间要么在书房里看书,要么是陪伴儿女写字下棋,钻研书画——这期间都不去任何“外人”来打扰,所以,别说是讨好贺励了,他们连贺励的面都很难见着。这也行不通,徐氏又瘫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贺家的男丁,也就是日后贺家的继承人贺兰潜了。表哥表妹,若是情定终身,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可说是段佳话。可若换成表姐跟表弟……那可真是丝毫美感也无。也不知张紫苏是哪里来的自信,她自认为美貌过人,又从姨娘那里学了些风情,怎么着都能把贺兰潜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迷得神魂颠倒。贺莲房跟贺茉回不好亲近,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于唯一的胞弟,宠爱到了骨子里。只要是贺兰潜要的,就是天生的星星,她们姐妹俩都会为他摘来。若是贺兰潜喜欢上了她,难道贺莲房跟贺茉回还能说不?而贺兰潜从小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如今更是文武双全,就连国子监里头的先生都夸赞此子未来不可限量。要是能做贺兰潜的妻子,不仅能够成为贺家的少夫人,日后说不定还能捞个大官夫人做做呀!张紫苏怀抱梦想而努力!然而,出乎了张紫苏的意料,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贺兰潜面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贺兰潜的娘亲蓝氏,以及两个姐姐,哪一个不是举世无双的绝色佳人?张紫苏美是美,可是跟贺莲房姐妹俩一比,还是差太远了,贺兰潜又不瞎,见识过莲花的高洁、茉莉的清香,谁还会去喜欢路边毫不起眼的杂草?他是个非常聪明机灵的少年,尤其是长了几岁后,心眼儿更是多,仅几次便确定了张紫苏的意图,于是跟贺茉回说了,如果不是他拉肚子,他一定会好好整整她!张紫苏是哪里来的这盲目的自信,认为他一定会为她颠倒痴迷?多大脸哪!“看样子,他们的好日子是过到头了。”贺莲房冷冷地说。贺茉回与贺兰潜都怔了一下,他们甚少看见贺莲房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总是云淡风轻的,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在她的掌控之内的感觉。张家人有那样大的能耐惹大姐生气么?不可能吧?!姐弟俩相视一眼,但谁都没问——他们才不会傻到去问贺莲房呢!他们可以等到有空了,一人拖住贺莲房,另一人抓住天璇或者琴诗问。就算天璇琴诗嘴巴紧,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也还有最最单纯的瑟词呀!“可是他们什么错也没犯,当初祖母跟张家‘冰释前嫌’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如果我们无缘无故就将张家赶出去,即使有以前的事情在,还是会有人戳我们脊梁骨的。”贺茉回说。贺莲房问:“祖母近日可好?”“好得很呢!”贺茉回扬起一抹笑容。“每天都在床上躺着,什么事都不需要做,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着,能不好吗?只是可惜,嘴巴说不出话,脸上做不出表情来。”“这世界就是如此,不该死去的人短命,早该死掉的人却仍旧好端端的活着。”不懂贺莲房为何发出如此叹息,贺茉回贺兰潜又相视一眼,眨巴眨巴眼,不明白大姐到底是怎么了。最后,贺茉回决定还是暂时先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来:“大姐,张家怎么处置呀?虽然他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有事没事都要在我跟潜儿身边晃来晃去的献殷勤,真是看也看够了。”尤其是她根本不需要他们家来拍马屁。每每看见张员外那张脑满肠肥的脸,贺茉回就觉得一阵恶心,偏偏对方还总是毫无自知之明的在她周围晃荡。“我可真讨厌张员外,连看都不想看到他。”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句话在张员外身上绝对不适用。贺兰潜也道:“对呀,那张紫苏可讨厌死了,张家那两个姨娘也不招人喜欢,你知道吗大姐?她们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爹爹送秋波呢!”深吸口气,继续义愤填膺道:“也不搬块镜子来看看她们都什么德性!能比得上娘的一根手指头么?竟然还想着要与爹爹亲近?!太无耻、真是太无耻了!”更别提她们还都是张员外的姨娘!是不是所有张家人都这么不要脸的?!贺莲房:“……爹爹什么反应?”“爹他根本不见她们。可即使这样,爹爹也总是要在家里走动的,她们便逮着个机会就朝爹爹跟前凑,偏偏什么都不说,就嘘寒问暖,叫我们想抓把柄都不好抓!”讲到这里,贺兰潜不由得气呼呼的,他噘着嘴,得露出孩子气来。贺莲房微微一笑:“这有何难?你们两个呀,未免有些太依赖我了。如今贺家的主使者的回儿,潜儿是贺家的大少爷,贺家上上下下,除了爹爹,是能比你们身份更高?张家人算什么?他们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若是连几条虫子都处理不了,回儿,你当的什么家?潜儿,日后你又凭什么去上战场?难道你以为打仗,只要勇猛就够了吗?难道就不需要运筹帷幄、斗智斗勇了吗?”说得贺茉回贺兰潜都面露羞愧之色。贺莲房见他们神情低落,心知是自己说得过了,连微微一笑,分别揉乱了两人毛茸茸的脑袋,说:“放心吧,有什么想法便大胆的去做,天塌下来,都有你们姐夫顶着呢。”贺茉回问:“大姐,姐夫对你好不好?”贺兰潜对青王是十分崇拜的,得知青王与自家大姐情投意合准备成亲时,怕是贺蓝两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唯一没感到愤怒的就是他了。相反的,他还为他们感到高兴。因为说真的,除了年纪,青王殿下真是没有任何缺点了!不过贺兰潜觉得,大姐已经够早熟的了,照顾他跟二姐这么多年,早就该累了,总不能让她嫁个年龄相仿的,婚后继续照顾吧?还是青王殿下——啊,不,是姐夫好,能照顾大姐。他已经很久没瞧见大姐笑得这么开心了。只要贺莲房开心,让贺兰潜去杀人放火,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第184章 黄梁一梦,痴心妄想 问青王待她好不好……看着弟妹充满期待的眼睛,贺莲房不答反问:“你们觉得呢?”“只从表面上看的话……姐夫是待你很好的。”贺茉回嗫嚅道:“可是、可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感觉呀!”哪怕到现在,贺茉回心里头,也依然觉得青王配不上她家大姐。大姐嘴上说着嫁给青王,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两人两情相悦,但贺茉回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家大姐才不是个会一见钟情的人,再说了,大姐与青王也没见过多少次呀!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这两人是两情相悦……她不信。她总觉得大姐是在强颜欢笑,其实过得并不快乐——即使她表现的很幸福。闻言,贺莲房无奈低笑,青王一直担心会得不到贺茉回与贺兰潜的好感,可随着他们成亲日子久了,贺茉回贺兰潜见到他的时候也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得到认可了,没想到还是没有。“他待我很好,我也是真心喜欢他的。”贺兰潜叹了口气,不免有些遗憾:“若是姐夫能再年轻个十岁,那才真称得上是天作之合了。”贺莲房笑:“他若年轻个十岁,便不是现在的他,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他,而不是十年前的呀!”人都是会随着环境和时间而改变的,若是十年前相遇,怕是青王不会那么容易与她联盟,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对青王动心。“我与他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再说了,即便找得到能与王爷不相上下的男子,对方又肯终生只守着我一人么?能遇到王爷,是我的幸事呀。”两人都知道贺莲房说的是对的,可从心理上来讲,贺茉回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不过好在她已经比刚得知此事时好多了,至少现在看到青王,她还能笑着叫一声姐夫。换作从前,她是恨不得当做青王不存在。见弟妹还耷拉着眉眼,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贺莲房无奈,不知他们二人小小年纪,为何总是操心这么多,于是伸手,将已经被揉的乱糟糟的头发轻轻梳理:“好啦好啦,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呀?待会儿见了王爷,可千万不能这样。”不仅仅是他们,青王自己对于年纪这一块也是十分耿耿于怀呢,一般贺莲房不愿意提这个刺激他。贺茉回与贺兰潜乖乖点头。贺莲房笑:“不要再发愁啦,还是快些想想你们该怎么办吧,总不能一直让张家人留在府中,他们这一家子,素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若是达不到目的,便会不择手段。如今大徐氏虽死,可张员外与其夫人势必不肯就此收手。若是他们计成,真的让张紫苏与潜儿有了什么关系,怕是这辈子都难甩掉这些水蛭了。”的确,青王年纪的事情跟这个比起来立刻就得靠边站。贺茉回想了想,半晌,突然道:“大姐,这件事完全交给我跟潜儿也可以吗?”贺莲房点头。“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借个人用?”漂亮的凤眼闪过一抹狡黠。“姚黄跟魏紫都是普通丫鬟,她们连跑步都跑不快,根本帮不上我们什么。”贺莲房无条件点头:“好。”她很爽快地便将玉衡借了出去,顺便奉送一个天枢,谁叫天枢是个木头脑袋,青王要他跟着她,他就真的寸步不离的跟着,不管谁,说什么都没用。好在他还听贺莲房的话,所以在得知自己被借给二小姐用的时候,天枢虽然有点担心自己不在,王妃谁来保护,但仍然屈服了。谁叫青王还说了这样一句——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得到玉衡与天枢两人后,贺茉回便与贺兰潜订下了计划,轰轰烈烈地开始准备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且说贺家姐弟三人在房中谈心,青王出宫后便朝大学士府而来,恰逢贺励也在,翁婿俩便琢磨着互相下一盘。青王的棋艺极高,他下棋一如打仗,瞻前顾后布局极其严谨,贺励却随心所欲毫无章法,看似随意且凌乱,实则十分缜密。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一盘棋整整下了一个时辰,仍未来得及分出胜负。最后还是青王心急去寻贺莲房,便故意让了一子,不着痕迹地输了,这棋局才算结束。贺励是何等人物,又岂会看不出来?只是……作为一个父亲,让他也偶尔为难一下这个曾经让他想要结拜,最后却成了女婿的青王吧!但同时他也知道不能得太过火,因而在僵持了一个时辰后,便就势顺着青王的台阶下了。青王来大学士府也不是一两回了,他本身就记忆力好的惊人,连引路的下人都不需要,直接朝菡萏筑走去。到了那儿才知道贺莲房没回来过,那么想必不是在贺茉回的院子,就是贺兰潜的了。他先是去了贺茉回的院子,结果也扑了个空,最后朝贺兰潜院子里走的时候,沿路突然撞过来一个身穿白衣纤细娇弱的女子。眼看就要撞到青王身上,他无比敏捷地避开了,今日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书生袍,满是书卷气,根本瞧不出武将的杀气与凌厉,看起来格外的温和无害。再加上他俊美的容貌与不凡的气度,实在是无数女子理想中的良人。张灵芝已经恨嫁很久了。自打她出了那种事,便再也无人肯到张家来提亲,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丢人的事迹无人不知,哪有好人家会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呢?更别说张家早已没落,即使张家仍然如同最初那般鼎盛,在燕凉,也排不上号,根本没有好人家看得上她。偏偏张灵芝又是个心高的,稍微差一点的她都看不上,一心想嫁个高门,若是世子、皇子,那便更好了!她不明白,自己有美貌也有才华,为何就是没有人能看到呢?说实在的,她真的不觉得贺莲房比自己优秀多少,除了家世,贺莲房哪一点不是跟自己不相上下?只不过贺莲房含着金汤匙出生,便注定了这样的辉煌。若是换作她……张灵芝相信,她做得不会比贺莲房差!原本跟徐氏搭上关系,求得徐氏谅解,张灵芝还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能过上好日子了,毕竟徐氏是贺家的老夫人,靠着徐氏,怎么着都能见到些高门世家的公子少爷,那样的话,她也就不至于留在家中这么久了!她实在是受够了!穷也就算了,她还要被姨娘各种支使,还要忍受妹妹的冷嘲热讽与白眼!张灵芝渴望着嫁人!她发誓,只要她能嫁一个如意郎君,以后她一定会相夫教子,恪守妇道!自然,这未来相公的容貌和家世不能差,像是自家那短命鬼哥哥样的纨绔也不行,最好爱读书,有上进心,若是有考取功名的可能性就更好了!至于对妻子忠诚信任,宠爱包容,张灵芝觉得,这一点是不用她强调的。可惜在徐氏还没能为她打点婚事,便中风瘫痪了,她家里的姨娘又是个只在口头上有本事的……唉,她该怎么办?对于张紫苏看上贺兰潜的事情,张灵芝是知道的。说句不中听的,一开始她也想过这件事,想过抢先张紫苏一步,跟兰表弟生米煮成熟饭,即使日后不能做正室,以两家的亲戚关系,做个平妻总是可以的吧?贺兰潜聪明绝顶,文武双全,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身为贺世家未来的家主,出身更是没得说,容貌俊秀过人,京中不知有多少情窦初开的姑娘小姐爱慕于他……可就是年纪比自己小几岁。不过张灵芝觉得这算什么,只要她能跟表弟发生关系,素来以公正廉洁著称的表叔父难道还会不答应这门亲事吗?——当然,对于他们张家曾经对贺莲房三姐弟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张灵芝表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做人要朝前看,再说了,两家是亲戚,何必非要拘泥于一点小事呢?这个想法,在张灵芝没见过青王之前,真的是已经准备好要下手的了。可就在那一天,贺莲房与青王回府,她无意中从院子里出来,平时他们一家生活在客院里,是不敢到处胡乱走动的。因为贺茉回不是贺莲房,自然没有贺莲房那样好说话,他们只要到处乱走,当月的月度便会少上一半,久而久之,张家人见了贺茉回,便如同猴子见了老虎一般,只能夹着尾巴走路。贺莲房为此不免觉得好笑,要知道,上一世贺茉回在新帝的圣旨下嫁入张家,虽然对张正书毫无感情,却仍然兢兢业业,认真仔细,将为人媳、为□□的责任尽到了。然而不管她做的怎么好,在张家人眼里都还不够。那时候的贺茉回虽然仍然是贺世家嫡出千金,可是和贺红妆贺绿意比起来,那真的是差远了。上官氏那时已经是贺府主母,连带着她的两个女儿也似乎被人遗忘了庶出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风头无量的嫡出小姐。而正牌嫡出小姐贺茉回,却成了多余的那个。再加上靖国公府已经衰败与贺红妆的刻意引导,张家人更是变着法儿地为难贺茉回。瞧呀,风水轮流转,上一世嚣张无比,最爱给回儿挑刺的张家人,这一世却要讨好回儿,攀附回儿才活得下去呢!否则贺莲房为何要让张家人一直活着?她恶心这一家,不下于恶心上官氏母女。话说回来,张灵芝自打惊鸿一瞥青王后,便对他动了心,眼里再也瞧不上其他男子了。不是觉得对方比青王丑,便是比青王气质差……总之,基本上她所见过的每个公子都被她很很嫌弃了一番。张灵芝看不上他们——而他们,根本连张灵芝的存在都不知道。张灵芝觉得自己不比贺莲房差,这种盲目的自信就好像她一直坚信自己十分优秀,天底下的男子可以任她挑选一样。虽然她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但却瑕不掩瑜,圣人尚且都会犯错,何况她小小一个女子呢?但她相信,只要她得到了青王殿下,能够成为青王殿下的妻子,她便会改的!到时候,她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看走眼了!他们会后悔的,后悔曾经对她的轻视与嘲讽!她会证明给他们看,即使她身子已不再清白,也仍然能够嫁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青王俊美的外表和出众的能力自然不必多说,张灵芝被他迷住亦是理所当然的,但张灵芝并非只是单纯地爱慕青王,她之所以一股脑儿地将满腔爱恋都投注到青王身上,那是因为青王代表了大颂朝最顶端的皇族。若是能嫁给青王,比她解释一千遍一万遍都来得有用呀!她将青王当成了她洗白自己、标榜自己、炫耀自己的必需物件,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青王已经成亲了,他已经有妻子了,而他的妻子正是自己的表妹贺莲房……张灵芝表示,哈,那算什么?她喜欢,贺莲房自然就得让位!贺莲房都得到那么多好东西了,难道让个男人给她这个可怜的表姐都不行吗?此时此刻,她浑然忘记当初是怎样吓得不敢再与贺家为敌,在贺莲房面前恭恭敬敬的情形了。今日一得知贺莲房夫妇俩来了,张灵芝便特意打扮了一番,埋伏在三个院子的交叉路口,因为她知道,青王一定会来找贺莲房的。只要在这种时候扑入青王怀里……若是没人看见,她便大声呼救,大喊非礼,从而逼迫青王迎她入府——大颂朝的战神,一定是个愿意承担起责任的男人;而若是有人看见了,那就更好啦,直接坐实青王的罪名,要是贺莲房能看见就再好不过了!不仅可以离间他们夫妻俩之间的感情,还能让青王察觉到,世上并不是只有贺莲房一个美人!不错,张灵芝承认自己的容貌不如贺莲房,但她胜在解意温柔,有个青楼花魁出身的姨娘,她什么不会?比起枯燥无味的贺莲房,明显她更能带给王爷床笫之欢的乐趣呀!考虑到青王殿下是武将,又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所以张灵芝今日的盛装打扮特意朝着贺莲房靠拢。今日贺莲房一袭白衣,她也穿了一身白,头发也不复平日里喜欢的繁复发髻,而是简简单单的挽着,一根简洁高雅的白玉簪插在上头,身上还熏了贺莲房才有的莲花香。就连神态、声音,以及走路的姿态张灵芝都刻意模仿着贺莲房。她想,这样总万无一失了吧?她就不相信,这样青王都能察觉的出来!张灵芝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要她一与青王有肢体上的接触,她便大声喊叫!这个计划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怕有人打乱或是干扰,正好青王亦是孤身一人,只要她一口咬定事情的发生,就没人能反驳她!哪里知道青王立刻就躲开了,还迅速站到了与她数步之外的位置,此刻正用一双深邃的黑眸看着她。张灵芝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青王的目光看成这个样子。她不觉害怕起来,青王那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冷漠到了极点,也不近人情到了极点。他看着她,就如同看一只令人作呕的蛆。“滚。”张灵芝下意识往后让开,随即,她想起自己的初衷,便鼓足了勇气挡住去路,讷讷道:“王爷……”下一秒,一粒小石子突然击在她的脚踝之上,让她站立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穿在身上的雪白薄纱立刻被尖锐的石子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头发也乱了,白玉簪掉落在地。青王出手何等不留情,张灵芝摔得难堪至极,□□在外的皮肤更是有多处擦伤。只消一眼,青王便知道这女子想要做什么了。他冷酷地望着她,眼底微微露出杀气。这阵子他待在京城,从未见血,所以就有人送上门来让他杀了么?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更加冷漠。转念一想,他何苦与这样连名字和脸都记不得的恶心货色一般见识,更何况这里是贺家,他不能不给老丈人面子。于是转身想走,可刚迈开步子,便看见面带微笑朝自己走来的爱妻。“王爷身手很不错嘛。”贺莲房夸赞。贺兰潜与有荣焉道:“那是自然!姐夫的武功要敢说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姐夫,我可真要谢谢你,对大姐这么好,还教我武功!”青王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语气虽然平淡,却有着亲近之意:“若非心仪阿房,便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会教你的。”所以说,全是沾了贺莲房的光呗!贺茉回却笑不出来,方才她与贺莲房、贺兰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真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张家这样令人恶心的奇葩家族!张紫苏看上了她弱冠之年的弟弟,张灵芝竟然看上了她的姐夫!要不是怕污了自己的手,贺茉回真想活活掐死张灵芝!她竟打扮成大姐的样子,想要勾引姐夫!一时间,贺茉回的脸色十分难看。青王将贺莲房拉进怀里,冷冷地看了张灵芝一眼道:“阿房,这是谁?为何会在贺家?”贺莲房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青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位就是那臭名远扬的张家小姐?”语毕,他神情严肃地看向贺茉回,“回儿,这便是你做事有欠考虑了,将这样的人留在府中,难道不怕旁人说你与他们同流合污么?还是快快将这样的人送走,你是阿房的妹妹,可不能和这些会带坏你的人在一起。”贺茉回难得听他的话:“是,回儿受教了,姐夫。”张灵芝被说得满面同红。看见贺莲房后,她满心的自信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可目前这情况,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问题是她想走,但是不敢走!贺兰潜上上下下打量了张灵芝一番,突然似是发现新天地般惊呼一声:“哎呀!大姐、二姐、姐夫,我才发现,灵芝表姐今天的打扮可真像大姐呀!”身为太后宠爱的义女和儿媳,又是青王的妻子,贺莲房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京城众女的风向标与学习榜样。贺莲房经常穿白衣,于是不少人也都穿白衣,贺莲房崇尚简谱,不爱戴首饰,于是燕凉便刮起一阵玉簪热,贺莲房笑不露齿仪态优雅,便有不少人家奉上拜帖请求贺莲房为家中女儿指点一二……效仿贺莲房的人很多,但他们中没有一个像张灵芝这样。贺茉回冷笑一声:“看来,你的确是好日子过久了。”所以开始作死了。张灵芝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我只是不小心路过这里……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方才我是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才摔倒的!你们也看到了呀!王爷并未扶我,是我自己摔的!”贺兰潜摇头:“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似你这般无耻的。”说完还摇了摇头,似是认为张灵芝无药可救了。张灵芝还要再解释,却见青王低头对贺莲房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那么俊美,那么迷人……她的心突然跳的好厉害!张灵芝赶紧捂住胸口,发烫的脸颊在在昭示着她的娇羞,她咬了咬唇瓣,心里除了爱慕的同时,对贺莲房的怨恨与嫉妒也不免又多了几分。明明都是人……凭什么贺莲房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她就什么都没有呢?连王爷这样的男子都是属于贺莲房的,老天爷未免也太厚爱贺莲房了!她嫉妒的要死,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憋屈的感觉十分痛苦,张灵芝觉得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可她不敢惹怒贺莲房,要知道,现在她可是还依靠着贺家才能活下去呀! 第185章 失心疯狂,铸成大错 贺莲房自然也注意到了贺红妆竭力表现的平静却仍然无法掩饰嫉妒的视线。突然间,她起了顽皮之心,于是故意将脸凑近青王,然后作势要亲他的脸。这样的行为,即使是夫妻,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些不成体统,当然,贺莲房并没有真的亲上去,她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可张灵芝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众人意料。因为她眼睁睁看着贺莲房与青王越看越近,然后猛然道:“表妹!”内心深处,张灵芝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激动。即使她真的很激动,也不应该表现出来,因为那样的话,只会让贺莲房得知自己的脆弱。可她忍不住……只要一看到贺莲房与青王亲近,她的心底就会涌出一股奇怪的情绪来。这种奇怪的情绪让她无法控制自己。只想要分开他们……“啊……不、不,我、我是说……王妃、王妃……”张灵芝干干的笑,半晌,那笑容僵在了脸上,但她仍然不肯露怯,努力表现的很正常,正常的像是个关心表妹的好表姐:“虽说这里是大学士府,可毕竟也是光天化日,你与王爷如此亲近,若是被人瞧见了,怕是要说闲话的。”贺莲房眨眨眼,佯作不解地问:“怎么会呢?我与王爷是夫妻,这里又是贺家,怎么会有人要说我们闲话呢?”张灵芝窒了一窒,半晌,不再言语,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止不住要朝青王身上瞄。青王被她看得厌烦,便冷漠地回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把个张灵芝看得险些神魂颠倒,她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会这样英俊出色的男子,她禁不住要恨自己,为何当初那么急呢?若是能等到王爷出现,她也就不必急着去攀附其他人了呀!想到这里,她便不由得恨上了贺莲房,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局面,都是贺莲房的错,谁叫她要抢走自己喜欢的男人?!一看张灵芝这表情,就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么,她实在是不是个聪明的女子,即使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也依旧没什么长进。贺茉回淡淡地道:“灵芝表姐,你该回客院去了,姐夫可是贺家的贵客,你莫要冲撞了。瞧瞧你今日这一身白,未免太过晦气些。”家中又无人逝世,好端端地,穿个一身白做什么?学大姐也学的像些吧,画虎不成反类犬。张灵芝被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朝贺莲房看了一眼,意思是:贺莲房这不也穿着白衣服吗?可惜没人搭理她,众人也不愿意将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张灵芝身上。于是很快地,他们便从张灵芝身边路过,贺茉回还不忘吩咐一个经过的小丫鬟,让她务必将表小姐“好端端”的送回客院去。张灵芝本不想去——她还没有看够青王那俊美无俦的容颜呢!可惜哪里容得她挑挑拣拣,很快地,她便被带走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灵芝就吃了这个哑巴亏,谁叫她现在衣食住行都是贺家在供应呢?不过她相信,她不会一直这个样子的!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有朝一日,她必定会过得比贺莲房姐妹俩还要好!她有这个信心!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错误,而错误是可以被改正的!只是张灵芝心里,仍然想着青王。她最希望的就是贺莲房能够与青王分开,然后让自己趁虚而入……若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即使自己得不到与贺莲房同样的地位,只得到青王的话,她也可以满足了!张灵芝离开后,贺兰潜嗤笑一声,道:“也不知怎地,咱们贺家单爱招些奇葩的亲戚来。”不然就是些包藏祸心的坏人,如同上官氏母女。有时候贺兰潜都觉得很奇怪,靖国公府世代忠良,自是不必多说,贺世家亦是百年望族,曾几何时,会有这些不长眼的水蛭给盯上?按理说好人都应该长命百岁,可贺兰潜觉得,自家遇到极品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点!想到这里,他便唉声叹气,这张家人的确不适合再在大学士府住下去了,他们一家人贪得无厌,没有消停的时候,他也怕哪一天醒过来,身边躺着个没穿衣服的张家小姐……要他娶她们中的一个,还不如直接将他杀了呢!如今贺兰潜也是弱冠之年了,偶尔他也会想,自己以后的妻子要是什么样的人呢?容貌倒是不一定得如大姐二姐那样美丽,只要五官端正就好了,但是得有才情,琴棋书画最好都要通,而且不能笨,有贺莲房这样的姐姐,贺兰潜觉得,自己恐怕是没办法接受脑子太过简单的另一半的。他希望未来的妻子能够与自己并肩,而不是总走在自己身后。同样的,贺兰潜也会如外祖父对外祖母、大舅舅对大舅母、青王姐夫对大姐那样,一生一世都只有妻子一个人,决不另娶或是纳妾。说到要解决掉张家人,贺茉回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并不是大发善心才将张家人留在大学士府没赶出去,只是这毕竟是祖母徐氏带进来的,又亲自开口说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什么话都能摊开来好好说。再加上如今徐氏瘫痪在床,若是此刻将张家人赶出去,怕是要得个苛刻亲戚的恶名。贺茉回自己倒不怎么在乎名声,但她还要顾及靖国公府跟大学士府的百年声誉。再加上大姐如今是青王妃,她算是大姐一手带大的,若是做事不够宽容大度,对大姐的名节也有损毁。这样的话,日后潜儿若是要成家,又有哪家的小姐愿意嫁进来呢?有两个恶姐姐在头上压着,任是谁都不会感到开心的。既然不能明着说,暗地里来也是可以的。贺茉回从贺莲房那里借来玉衡跟天枢后,便请玉衡为姚黄易容,将其打扮成贺红妆的样子,然后故意让其多多在张员外面前出现——当然,这种出现是无法捕捉的,张员外只觉得这几日似乎总有一个很熟悉的人在背后看着自己,可每每他一回头,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随后,贺茉回将照料徐氏的重担交给了秦氏。她每日要处理府中事物,忙得如同陀螺般团团转,自然是没有办法伺候徐氏的,而贺莲房早已出嫁,更是不适合。想来想去,如今府中狗哥照顾徐氏的,也就只有秦氏一人了。她是徐氏的外甥媳妇,又靠着贺家活着,让她照料徐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氏哪里想接这个苦差事呀!徐氏如今别说翻身,就连眨眼都费事,她的整张脸都僵了,只剩下两颗眼珠子还能动上一动,吃喝拉撒样样让人服侍。因为瘫痪,徐氏连食物都嚼不动,因而给她喂饭也就特别麻烦,有时候小半碗米饭就得喂上一个多时辰,等到秦氏下去用膳了,饭菜早就凉了。大学士府的下人她无法随意使唤,所以只能自己去热了吃。开头几天还好,贺茉回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秦氏只是稍微考虑一下就答应了。毕竟她也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忘恩负义,徐氏这样以德报怨,无论如何她都得付出一些才行。可时间一长,秦氏就有点受不了了。谁愿意每天每夜什么事都不干,就为了伺候一死老太婆呀?!而且徐氏还非常挑剔,总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的,好在她没有表情也不会说话,否则秦氏一早被她嫌弃地骂了几千回了!有的时候,秦氏甚至在想:这老太婆怎么还不死呢?这都什么样子了,竟然还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反正徐氏这一辈子活得也够本了,一品诰命,体仁阁大学士之母,有靖国公府这样的姻亲外家,又生出贺莲房这么个争气的孙女儿,更别说贺家家财万贯……徐氏还有什么遗憾的呢?偏偏徐氏就是不死,就是要苟延残喘的折磨人。虽然徐氏发不出多大的声音,但是魏妈妈始终都在身边看着,秦氏这里做的不好,她毫不客气的指出来;秦氏那里做的不对,她也直言快语。秦氏表面上对魏妈妈十分尊敬,其实心底早就不知恨她恨到什么地步了!徐氏已经瘫痪了,是个人都知道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谁。魏妈妈也不是个傻的,她的确忠于老夫人,可如果老夫人死了,她没死的话,到时候她有该怎么办呢?所以,她唯有投靠现如今掌权的那个人——也就是贺茉回。听从贺茉回的命令,不管秦氏将事情做的有多好,她说话都决不留情,这里挑刺儿那里找不对,总之就是要让秦氏过得不开心!好在成果斐然,很有效果,所以她也就放心了,至少在老夫人活着的时候,二小姐都还需要自己为她做事!只要她好好干,认真地干,总有一天,她能得到重用的!魏妈妈要求不高,只求寿终正寝。秦氏照顾徐氏已经照顾的累得不行,于是她开始将这活儿分开其他两位姨娘和两位庶女来做,两个姨娘倒是还好,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什么苦活儿累活儿都做过,再说了,伺候徐氏难道能比耕地播种更累人吗?所以她们很愉悦地接受了——虽然做起来困难重重,但实际上她们受到的刁难根本没有秦氏多。她们三人都还做得尽心尽力,虽然心底并不是那么真心实意。可等到张灵芝跟张紫苏的时候……半大不小的少女,每天悲春伤秋的时间尚且不够,又哪里有心思去好好照料徐氏呢?而得到贺茉回指示的魏妈妈,只为难秦氏与两个姨娘,对这两位表小姐却是放水的很。只要是她们伺候的日子,她几乎就不会在房里出现,任凭这两人如何对待徐氏,都不管她分毫。就算徐氏不满意也没关系,反正她说不出来也比不出来,只能以眼神示意——而谁能看得懂她的眼神呢?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没有告诉贺励。贺励十分信任自己的儿女,所以也没有询问。他将一切都交给儿女,让他们放手去做,是因为坚信他们总是能够选择对的事情,决不会犯下不该的错。其实这事儿即使告诉贺励也没有什么。他早对母亲不抱任何幻想了,只是徐氏到底是他的生母,即便再过分,他也不能对母亲做什么。可这一切若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儿女们做,而是一家远房亲戚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残忍,但事实的确是这样的。这天,便轮到张灵芝伺候。她进了房间,看屋里没人,便懒洋洋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徐氏。徐氏已然口鼻歪斜,控制不住地流口水……她年纪大了,这样年纪的人根本不能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因为他们的骨头太脆弱,很可能只一次,便能要了他们的命。徐氏此刻正躺在床上,没有人帮她翻身,她就只能维持一个姿势。先前是魏妈妈伺候她的,魏妈妈跟在她身边几十年了,常常她一个眼神,对方便知道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可自从她瘫痪之后,魏妈妈似乎就没那么贴心了,换来照顾她的秦氏等人更是不够温柔机灵,有时候她的眼睛都瞪疼了,她们也仍然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然而徐氏最讨厌的还是张灵芝。她最讨厌张灵芝来照顾她了!因为张灵芝最懒,也最不爱搭理她。张灵芝总是坐在桌边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徐氏一辈子都高高在上,除了未出阁的那十几年,风头全被大徐氏抢去以外,除此之外的任何时候,她都是最优秀、最耀眼、最令人羡慕的!曾几何时,有人敢用这种轻贱、厌恶、鄙夷……等种种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与张灵芝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有贺家的帮助,他们张家人早不知死在燕凉的哪个角落里了,如今竟然还想着别的?!见徐氏也瞪着自己,张灵芝蓦地笑了:“我说老夫人,您也就别瞪着我看了,瞪着我看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我要来伺候你的,要怪,就怪你那两个好孙女儿好了,这都是她们安排的。”自打两家第一次撕破脸后,徐氏便再也不许他们一家人沾亲带故地叫了,所以直到现在,张灵芝都还叫徐氏老夫人。徐氏一言不发,仍旧恶狠狠地i瞪着她,心里却不由得将贺莲房跟贺茉回给骂上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莲儿那丫头不是好处的主儿!只是没想到不仅贺莲房不好对付,就连贺茉回都是一肚子的坏水!她可是她们的亲祖母呀!她们竟然敢这样对她?!徐氏心底愤怒不已,可她悲哀到连个愤怒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张灵芝见她这样,顿时笑不可仰:“哈哈哈哈哈……老贱人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说罢,她起身朝床边走去,上上下下看了徐氏一遍,方才摇头叹息:“可惜、可惜呀!”说完,她伸手戳了戳徐氏的头发,叹道:“老夫人,你的头发一向摸起来都是如斯水滑的,怎么今儿个这么不干净呢?难道说……昨儿紫苏照顾你的时候,没给你洗头擦身么?”说完,自顾自又深深叹了一声:“说来也真是奇怪呀,老夫人你是一品诰命,儿子跟孙女孙子都那么有出息……可他们怎么都那么不喜欢你,甚至是讨厌你呢?”徐氏听了,眼露激动之色,似乎是想辩解:你胡说!你放屁!张灵芝也不需要徐氏回答。她想了想,突然道:“啊!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你不好!俗话说得好嘛,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不就是么?”因为被骂,徐氏的脸气得通红。可比起生气,她更感到愤怒和不甘心,凭什么她的余生要这样度过?凭什么?!凭什么!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是大学士府高高在上的老夫人,所有人都要尊敬她、伺候她!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这股香味很好闻,令人犹如置身云里雾里。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一半照在徐氏的被褥上,一半洒在干净的地面上,空气新鲜而干燥,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徐氏的屋里早就放上了冰块,这都是贺茉回考虑的周到,旁人知道的,谁不夸她一句好?体贴祖母,潜心伺候……这世上简直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孙女儿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空旷安静的屋子里,张灵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徐氏怎么可能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怎么可能会做错呢?想到这里,徐氏便觉得张灵芝不可理喻。她为了他们张家做的还不多么?若不是有她,张家怎么可能从千里迢迢之外迁到燕凉,并在燕凉落脚?她还收留了张家人在大学士府暂住,还送了他们家一间宅子……后来张家朝贺家泼脏水,她不是也以怨报德,原谅他们了么?!徐氏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有错,也是别人错在先!“你这个死老太婆,当初你若是肯帮我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名声尽毁,到这年纪都嫁不出去!贺莲房嫁给了青王,我呢?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娶我!”张灵芝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么一句,随即平静下来。情绪变化之大、之快,让徐氏措手不及。“这都是你的错!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太婆,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你掌握之中,可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掌握别人命运?!”“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一看,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张灵芝想起自己曾经遭受的伤害,心头的愤怒全部转化成为了对徐氏的怨恨,她忍不住伸出手,狠狠地甩了徐氏一个响亮的耳光。徐氏眼里闪过惊骇!从小到大,即使是在大徐氏完完全全盖住她的那些年里,也不曾有人动手打过她,而张灵芝敢!她居然敢!要是眼神能杀死人,此刻张灵芝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可不管徐氏怎么瞪,张灵芝都无动于衷。她冷笑道:“你在这瞪我有什么用?我就在打了你这老贼破,有本事,你倒是起来还手,或者去跟别人告状,找人来帮你呀!”说完,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像是忽地想到什么似的道歉:“啊呀,对不起呀……我错了,我不应该戳老贼婆的伤疤,毕竟现在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想做什么都是无能为力嘛!别说是还手跟告状了,就是眨眼都很困难呢!”语毕,嘻嘻笑了两声。她这一番疯言疯语让徐氏顿时心生警惕。不对劲儿……真的不对劲儿!张灵芝以前不是这样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灵芝是个美丽自信的少女,哪里像是今日这般疯疯癫癫的?!难道是当初那件事……她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性情大变了?!徐氏越想越有可能,心中不由得埋怨起魏妈妈来,怎么可以不留在她身边呢?万一张灵芝发起疯来,自己可怎么办?她可还没活够,不想现在就死!同时,她也忍不住恨起贺茉回来,觉得自己真是看走了眼,这个孙女原来也是个养不熟的!她不相信贺茉回不知道张灵芝的不对劲儿!若是知道,却没有说……那是什么意思?说明贺茉回早就看她不顺眼,想要对她采取措施了!她的好孙女!张灵芝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她瞪着徐氏,仿佛看见了令人厌恶的贺莲房。徐氏的脸,慢慢地变成了贺莲房的脸,张灵芝眼前又浮现起那一日,贺莲房在自己面前跟青王亲近的模样。她的心顿时如同被毒蛇啃咬,恨不得能立刻将贺莲房咬死当场!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屋里淡淡的熏香味儿她都觉得十分浓烈和刺鼻,难闻的要命。床上的女人面目可憎,恍惚间幻化成带着得意笑容的贺莲房。张灵芝再也没有忍住,她随手抓起一旁的布巾,捂住了“贺莲房”的脸。 第186章 张家被逐,徐氏之死 其实这事儿即使告诉贺励也没有什么。他早对母亲不抱任何幻想了,只是徐氏到底是他的生母,即便再过分,他也不能对母亲做什么。可这一切若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儿女们做,而是一家远房亲戚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残忍,但事实的确是这样的。 这天,便轮到张灵芝伺候。 她进了房间,看屋里没人,便懒洋洋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徐氏。徐氏已然口鼻歪斜,控制不住地流口水……她年纪大了,这样年纪的人根本不能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因为他们的骨头太脆弱,很可能只一次,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徐氏此刻正躺在床上,没有人帮她翻身,她就只能维持一个姿势。先前是魏妈妈伺候她的,魏妈妈跟在她身边几十年了,常常她一个眼神,对方便知道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可自从她瘫痪之后,魏妈妈似乎就没那么贴心了,换来照顾她的秦氏等人更是不够温柔机灵,有时候她的眼睛都瞪疼了,她们也仍然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然而徐氏最讨厌的还是张灵芝。 她最讨厌张灵芝来照顾她了!因为张灵芝最懒,也最不爱搭理她。张灵芝总是坐在桌边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徐氏一辈子都高高在上,除了未出阁的那十几年,风头全被大徐氏抢去以外,除此之外的任何时候,她都是最优秀、最耀眼、最令人羡慕的! 曾几何时,有人敢用这种轻贱、厌恶、鄙夷……等种种仇恨的目光看着她?她与张灵芝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若不是有贺家的帮助,他们张家人早不知死在燕凉的哪个角落里了,如今竟然还想着别的?! 见徐氏也瞪着自己,张灵芝蓦地笑了:“我说老夫人,您也就别瞪着我看了,瞪着我看有什么用呢?又不是我要来伺候你的,要怪,就怪你那两个好孙女儿好了,这都是她们安排的。”自打两家第一次撕破脸后,徐氏便再也不许他们一家人沾亲带故地叫了,所以直到现在,张灵芝都还叫徐氏老夫人。 徐氏一言不发,仍旧恶狠狠地i瞪着她,心里却不由得将贺莲房跟贺茉回给骂上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莲儿那丫头不是好处的主儿!只是没想到不仅贺莲房不好对付,就连贺茉回都是一肚子的坏水! 她可是她们的亲祖母呀!她们竟然敢这样对她?! 徐氏心底愤怒不已,可她悲哀到连个愤怒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张灵芝见她这样,顿时笑不可仰:“哈哈哈哈哈……老贱人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说罢,她起身朝床边走去,上上下下看了徐氏一遍,方才摇头叹息:“可惜、可惜呀!” 说完,她伸手戳了戳徐氏的头发,叹道:“老夫人,你的头发一向摸起来都是如斯水滑的,怎么今儿个这么不干净呢?难道说……昨儿紫苏照顾你的时候,没给你洗头擦身么?”说完,自顾自又深深叹了一声:“说来也真是奇怪呀,老夫人你是一品诰命,儿子跟孙女孙子都那么有出息……可他们怎么都那么不喜欢你,甚至是讨厌你呢?” 徐氏听了,眼露激动之色,似乎是想辩解:你胡说!你放屁! 张灵芝也不需要徐氏回答。她想了想,突然道:“啊!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你不好!俗话说得好嘛,老而不死是为贼,你不就是么?” 因为被骂,徐氏的脸气得通红。可比起生气,她更感到愤怒和不甘心,凭什么她的余生要这样度过?凭什么?!凭什么!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是大学士府高高在上的老夫人,所有人都要尊敬她、伺候她!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这股香味很好闻,令人犹如置身云里雾里。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一半照在徐氏的被褥上,一半洒在干净的地面上,空气新鲜而干燥,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徐氏的屋里早就放上了冰块,这都是贺茉回考虑的周到,旁人知道的,谁不夸她一句好?体贴祖母,潜心伺候……这世上简直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孙女儿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空旷安静的屋子里,张灵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徐氏怎么可能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怎么可能会做错呢?想到这里,徐氏便觉得张灵芝不可理喻。她为了他们张家做的还不多么?若不是有她,张家怎么可能从千里迢迢之外迁到燕凉,并在燕凉落脚?她还收留了张家人在大学士府暂住,还送了他们家一间宅子……后来张家朝贺家泼脏水,她不是也以怨报德,原谅他们了么?!徐氏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有错,也是别人错在先! “你这个死老太婆,当初你若是肯帮我说一句话,我也不至于名声尽毁,到这年纪都嫁不出去!贺莲房嫁给了青王,我呢?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娶我!”张灵芝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么一句,随即平静下来。情绪变化之大、之快,让徐氏措手不及。“这都是你的错!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太婆,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你掌握之中,可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掌握别人命运?!” “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一看,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张灵芝想起自己曾经遭受的伤害,心头的愤怒全部转化成为了对徐氏的怨恨,她忍不住伸出手,狠狠地甩了徐氏一个响亮的耳光。 徐氏眼里闪过惊骇!从小到大,即使是在大徐氏完完全全盖住她的那些年里,也不曾有人动手打过她,而张灵芝敢!她居然敢!要是眼神能杀死人,此刻张灵芝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可不管徐氏怎么瞪,张灵芝都无动于衷。她冷笑道:“你在这瞪我有什么用?我就在打了你这老贼破,有本事,你倒是起来还手,或者去跟别人告状,找人来帮你呀!”说完,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像是忽地想到什么似的道歉:“啊呀,对不起呀……我错了,我不应该戳老贼婆的伤疤,毕竟现在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想做什么都是无能为力嘛!别说是还手跟告状了,就是眨眼都很困难呢!” 语毕,嘻嘻笑了两声。 她这一番疯言疯语让徐氏顿时心生警惕。不对劲儿……真的不对劲儿!张灵芝以前不是这样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灵芝是个美丽自信的少女,哪里像是今日这般疯疯癫癫的?!难道是当初那件事……她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性情大变了?!徐氏越想越有可能,心中不由得埋怨起魏妈妈来,怎么可以不留在她身边呢?万一张灵芝发起疯来,自己可怎么办?她可还没活够,不想现在就死!同时,她也忍不住恨起贺茉回来,觉得自己真是看走了眼,这个孙女原来也是个养不熟的!她不相信贺茉回不知道张灵芝的不对劲儿!若是知道,却没有说……那是什么意思?说明贺茉回早就看她不顺眼,想要对她采取措施了! 她的好孙女! 张灵芝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她瞪着徐氏,仿佛看见了令人厌恶的贺莲房。徐氏的脸,慢慢地变成了贺莲房的脸,张灵芝眼前又浮现起那一日,贺莲房在自己面前跟青王亲近的模样。她的心顿时如同被毒蛇啃咬,恨不得能立刻将贺莲房咬死当场! 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屋里淡淡的熏香味儿她都觉得十分浓烈和刺鼻,难闻的要命。床上的女人面目可憎,恍惚间幻化成带着得意笑容的贺莲房。 张灵芝再也没有忍住,她随手抓起一旁的布巾,捂住了“贺莲房”的脸。 徐氏年纪大了,再加上受了这样的罪,哪里经得起张灵芝这样的折腾。她又全身瘫痪,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灵芝将那布巾朝自己口鼻上掩,只看那架势与眼神,活脱脱是想要杀了她的!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便越是怕死,徐氏正是这样。虽然如今这般活着也是十分痛苦,可她吃穿不愁,每日有人伺候,舒舒服服的,平常日里还可以晒太阳,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服了。可人一旦死了,那就什么都不剩了,也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一品诰命,她的高贵身份……这一切都将化作虚无,什么都留不下来。 口鼻歪斜的徐氏,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她睁着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灵芝看,眼神像是在求饶,又像是仇恨,不明白自己满腔的慈爱和善,最后怎么会招来这样的结果。 她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没有哪一刻能让徐氏比现在更后悔了,要是她能早点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她绝对不会再跟张家人有任何的牵扯!甚至她不会给大徐氏牵线,让张家能够迁来京城! 可世上哪里有后悔药卖呢? 遭遇过那样惨事后,张灵芝的精神状态便一直有些不大正常,她的情绪紧绷,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如同惊弓之鸟。她有时候夜里会做噩梦,梦到那一夜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张灵芝后来想了想,觉得事情不可能是巧合,可当日贺莲房也的确没有对她做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当然,张灵芝不这么认为。若是当日贺莲房不出现的话,她也不会遇到这件事。 她已经了理所当然的忘记了,是她自己想要攀附高枝,才会遭此飞来横祸的。 想到这里,张灵芝心中对贺莲房的恨意又深了几分。她咬牙切齿地瞪着身下的“贺莲房”,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只要贺莲房死了,一切都会恢复成原状了!她想要的东西也就可以得到了!想到这里,张灵芝便喜不自胜,她加大了力气,死死捂住“贺莲房”的口鼻,见她因为窒息而露出痛苦的表情,心中便是一阵快意。看,她说过的,总有一天,要让贺莲房输在她手里!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么?贺莲房总是自恃清高,不与他人为伍,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不也是充满恐惧?若是此刻自己松开布巾,怕是让其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求饶,对方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吧?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青王殿下呢?想到这里,张灵芝便恨恨道:“就凭你,也配得上青王殿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不过是出身比我好一些罢了,可那又有什么用?我的祖母也比你祖母出身好,容貌好,才情好,可最后呢?我祖母死了!死的那样落魄!穷困潦倒!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打败你?!”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好像谁都不被贺莲房放在眼里,张灵芝每每想到贺莲房的表情便觉得恶心和愤怒,她凭什么那么淡定?凭什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虚伪!做作!青王殿下一定是被贺莲房的外表给蒙蔽了!若是王爷得知内里的贺莲房是个怎样虚伪的女人的话,一定会和她断绝关系的! 张灵芝深信不疑这一点,徐氏听得心里泪流不已,原来张灵芝想杀的不是她,而是贺莲房!她心里不由得也恨起贺莲房来,恨贺莲房为何要连累她这个上了年纪的祖母。为何小辈造的孽,全要由她一个老太婆来承担呀!徐氏真想哭,可她哭不出来。她想求饶,然而她也发不出求饶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灵芝脸上的笑越来越狰狞、越来越可怕……张灵芝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最后,徐氏再也看不清楚了,她只觉得喉头一阵钻心的疼,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 终于,在剧烈的疼痛中,她彻底失去了意识,进入了虚无。 张灵芝一直摁了布巾好久,直到确定“贺莲房”已经死了,才徐徐松开手。看着身下的“贺莲房”,她冷笑一声,将那布巾往“贺莲房”脸上一扔,好像在扔个什么垃圾一般:“你死了,我看还有谁能阻碍我!”转念一想,马上王爷就是自己的了,她又忍不住感到激动和兴奋,怎么着都难以平复心情。 就在张灵芝准备处理掉“贺莲房”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张灵芝神色一凛,回头望去,发现竟是张员外!她皱眉,镇定至极地将被子给“贺莲房”盖上,然后问:“爹爹,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张员外没想到这个点张灵芝居然在,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干笑道:“灵芝啊……这个,爹、爹就是想来看望一下老夫人,没别的意思。”说完嘿嘿笑起来。 其实他昨儿个出去把身上仅有的银子都挥霍在花娘身上了,今儿个囊中羞涩,实在是不好意思去见老相好呀!想来想去,如今府里是贺茉回那丫头把持着,他难以占什么便宜,可徐氏这院子不是呀!只要他以探望的名义前来,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随便顺走点宝贝,就够他好一阵子的玩乐了!本来他想着,这是个饭点儿,就算是灵芝也要用膳吧?可没想到,他辛辛苦苦潜进来,竟然刚好撞见了张灵芝! 不过张员外并不觉得害怕,因为张灵芝是他的女儿,这世上,自然是父女关系亲近了。于是他搓了搓手,靠近张灵芝,涎着笑脸道:“灵芝啊,爹今儿个到老夫人院子里头来的事情,你可别跟外人说啊!”说完,抽了抽鼻子,总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勾引着他去做点什么。 张灵芝一听这话,有点怔住,什么老夫人?哪里来的老夫人?这不是贺莲房的院子吗?诶……奇怪,她怎么会在贺莲房的院子里?今儿个不是轮到她伺候徐氏了么?她记得,今儿一大早,她就到了徐氏院子里头呀……可方才被她捂死的,的的确确是贺莲房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沉思于考虑中的张灵芝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员外的眼神,那双浑浊的眼睛从贪婪,渐渐演变成了色|欲,他望着张灵芝的表情也不再像个父亲,对张员外而言,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他的女儿张灵芝,而是他那在青楼楚馆相好了几个月的花娘。这花娘身段妖娆窈窕,一身雪白的皮肤摸起来甭提多舒服了,就跟那缎子似的,又嫩又滑! 想到这里,他便嘿嘿笑道:“是不是想爷了?否则怎么会出现在爷的面前?”说完便要将相好一把抱住。 张灵芝乍一被抱住,吓了一跳,思绪也断了。见是张员外,赶紧挣开,她对张员外可没多少孺慕之情,张员外是个什么样的人,张灵芝也是知道的。她爹好色到连当时还算是他亲侄女儿的贺红妆都能下手,自己是他女儿,他就更不会客气了。可没等到她想明白,就已经被张员外扑倒在地。张灵芝的挣扎,在张员外看来,都是那相好惯来*的手段,当下淫|笑道:“你这小浪蹄子,今儿个又是想玩什么花样?爷陪你!” 自从吸入那奇异的香气后,所有的记忆和时间都开始混乱,他们最想要什么,眼前就出现什么。偏偏这一切都是假的,待到药效过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而难就难在这药效特别强悍,短时间内不可能消失,除非有解药。 张灵芝尖叫起来,可很快地,伴随着张员外不规矩的手,她似乎看见,压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人,并不是她那无耻下流的爹,而是英俊的不可思议的青王……“王爷……王爷!”她反手搂住“青王”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轻轻哭了起来。“民女、民女已经仰慕王爷许久,还请王爷遂了民女的心愿,与民女*一度吧!民女不求名分,只求为奴为婢,只愿留在王爷身边!”说完,我见犹怜地抬起头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令人心神一动。 张员外只觉得今晚的相好比平时软绵多了,他有点奇怪,但觉得这也算是新体验,就没多想。 就在这两人纠缠的不堪入目衣衫不整的时候,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这一回,有另外一股香气顺着外头的风吹了进来。吸入这淡淡的茉莉香过后,张灵芝与张员外同时脑子一清明! 看清楚和自己纠缠的是谁后,两人尽皆大惊失色,纷纷连滚带爬的离开,恨不得离对方能有十丈八丈远! 进来的是贺茉回与贺兰潜。贺茉回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可只瞧那身形,张员外却突然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奇怪,他是在哪里见过那女子么?按理说可能性不大,因为若是见过的话,他是决不可能忘记的,因为那女子虽然做丫鬟打扮,但身形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唯一让张员外感到遗憾的就是: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想必也是个大美人。贺家女的美貌自是不必多说,世人都云“娶妻当如贺家女”,这不仅是说贺家女名声好,心思善,而且还拥有一副上天赐予的美丽容貌。而跟随在贺家女身边的婢女们,也个个都是容色娇艳,气质非凡,张员外眼馋贺茉回身边的丫鬟很久了,侄女儿他尝不着,可抓个丫鬟尝尝鲜儿总是可以的吧? 一开始,他把目标定在贺莲房身边的琴诗身上,因为琴诗的性格跟贺莲房有点像,可很快张员外就放弃了,因为他不敢。贺莲房的身份如今是多么高贵,他是真怕自己目的地没达到,反而便丢了自己的小命。就算贺莲房心地再善良,也不可能善良到连他强了她的贴身婢女后都淡定不已的地步吧? 然后,张员外便看上了魏紫。 可惜魏紫是个烈性子,但凡他有丝毫不规矩的动作或是言词,便毫不客气的冷言冷语,更甚者便会禀告贺茉回,于是当月张家人的用度就会少上一半。久而久之,张员外就是心里再痒痒,也不敢这么干了。 第187章 以进为退,一箭双雕 张灵芝尖叫起来,可很快地,伴随着张员外不规矩的手,她似乎看见,压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人,并不是她那无耻下流的爹,而是英俊的不可思议的青王……“王爷……王爷!”她反手搂住“青王”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轻轻哭了起来。“民女、民女已经仰慕王爷许久,还请王爷遂了民女的心愿,与民女*一度吧!民女不求名分,只求为奴为婢,只愿留在王爷身边!”说完,我见犹怜地抬起头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令人心神一动。 张员外只觉得今晚的相好比平时软绵多了,他有点奇怪,但觉得这也算是新体验,就没多想。 就在这两人纠缠的不堪入目衣衫不整的时候,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这一回,有另外一股香气顺着外头的风吹了进来。吸入这淡淡的茉莉香过后,张灵芝与张员外同时脑子一清明! 看清楚和自己纠缠的是谁后,两人尽皆大惊失色,纷纷连滚带爬的离开,恨不得离对方能有十丈八丈远! 进来的是贺茉回与贺兰潜。贺茉回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可只瞧那身形,张员外却突然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奇怪,他是在哪里见过那女子么?按理说可能性不大,因为若是见过的话,他是决不可能忘记的,因为那女子虽然做丫鬟打扮,但身形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唯一让张员外感到遗憾的就是: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想必也是个大美人。贺家女的美貌自是不必多说,世人都云“娶妻当如贺家女”,这不仅是说贺家女名声好,心思善,而且还拥有一副上天赐予的美丽容貌。而跟随在贺家女身边的婢女们,也个个都是容色娇艳,气质非凡,张员外眼馋贺茉回身边的丫鬟很久了,侄女儿他尝不着,可抓个丫鬟尝尝鲜儿总是可以的吧? 一开始,他把目标定在贺莲房身边的琴诗身上,因为琴诗的性格跟贺莲房有点像,可很快张员外就放弃了,因为他不敢。贺莲房的身份如今是多么高贵,他是真怕自己目的地没达到,反而便丢了自己的小命。就算贺莲房心地再善良,也不可能善良到连他强了她的贴身婢女后都淡定不已的地步吧? 然后,张员外便看上了魏紫。 可惜魏紫是个烈性子,但凡他有丝毫不规矩的动作或是言词,便毫不客气的冷言冷语,更甚者便会禀告贺茉回,于是当月张家人的用度就会少上一半。久而久之,张员外就是心里再痒痒,也不敢这么干了。 可这次贺茉回身边的那婢女,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是张员外理所当然地就又起了色心,明明场面这么尴尬,下流,他也仍然能空出一半儿的心思朝旁人身上打探。 然而,当那给人感觉十分之好的婢子抬起头来时,张员外瞬间被吓得面如土色!因为那竟是贺红妆的脸! 说到底,张家人骨子里都是很凉薄的。他们对亲情似乎没有太大的执着,只要自己好,只要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让他们抛弃一切都无所谓。 可魏怀民却不像张员外想象中的那样好说话,只见他虎目一瞪,沉声道:“张小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年岁又不大,哪里来的胆色去谋害贺老夫人?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倒是你,大中午的朝老夫人的院子里头跑,且来时没有一个下人瞧见,依本府看,还是你的嫌疑最大!” 张员外一听,立马傻眼了,他之所以那么镇定,就是因为这事儿本来就不是自己干的,同时他还在心底默默地臭骂了张灵芝一顿,这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明白,这老夫人是他们能动的么?!如今在大学士府暂住,靠的是什么?不就想徐氏么!若是徐氏死了,他们怎么好意思再留在这儿?原本张员外还觉得徐氏至少还有十几年好活,这下可好,不仅他们不能再在大学士府暂住,说不定还会引火上身! 张员外开始怀疑燕凉是他们张家人倒霉的地方了,否则何以刚搬来燕凉不久,他便失去了独子,又死了母亲,现在就连自己,都牵扯到命案里头了呢?想想在老家的时候,虽然家产已经所剩无几,可也不至于这样落魄,他们还有田地,还有租户,一年到头,仍然是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若非大徐氏想要迁到京城,张员外是不会过来的! 事实证明,他当初就应该极力反对才是!“大人!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呀!我那女儿虽然柔弱,可老夫人却全身瘫痪动弹不得,我之所以会到这院子里来,也不过是想寻些值钱的物件,拿出去变卖了,好傍身,哪里会害死老夫人呢?还请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呀!”他不住地口称冤枉,面上似乎并没有太过着急,可额头却冷汗涔涔,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怕了。 这时候,贺茉回开口了:“魏大人,我看,这件事还是慢慢排查吧,只是,害死我祖母的凶手,还请魏大人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 魏怀民连忙作了个揖,道:“这是自然,还请二小姐放心,本府自会尽力而为,为贺家讨回一个公道。”这话说完,面对张员外时,又是另外一个表情另外一个口气了:“张员外可莫要私自离开京城,本府会与守城的将军通与消息,让其严加防守。鉴于贺老夫人逝世,这院子需要封禁,张家人留在贺府也不大方便,张员外还是另寻他处,莫要再留在大学士府。” 张员外哪里有不听的道理,这会儿只要不把他抓走,就是叫他跪下磕头,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于是张家人立刻搬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叫人不敢相信。 贺励得知这个消息后,眼底闪过一抹悲伤,但很快地,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徐氏的感情已经在徐氏一次又一次的过分行为中磨灭的差不多了,可乍一听母亲逝世的消息,他仍然止不住地感到一丝悲痛。只是这悲痛的感觉很短暂,贺励对徐氏早已死心,徐氏瘫痪后只能躺在床上让人伺候,对于会发生这种事,贺励也早做了心理准备。 他将丧礼事宜都交给了贺茉回,得知贺老夫人逝世,不少高门都前来吊唁,一时之间,大学士府挤满了人。徐氏的死因被确认为是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之后过了七日,徐氏的遗体便下葬到了贺家的墓地,牌位也供奉在了祠堂之中。 对于徐氏的离去,说来也真是讽刺,除了她的亲生儿子有一丝悲伤以外,其余的人竟没有几个是真心伤心的,尤其是贺莲房。 上一世,生前的贺莲房对徐氏印象不深,鉴于有蓝氏在,徐氏也甚少同他们姐弟亲近,除了偶尔纵容纵容贺兰潜以外,基本上祖孙是说不着什么话的,每日的请安也都平平淡淡。那时候贺红妆与贺绿意都在,姐妹俩都是个嘴甜的,将徐氏哄得团团转,在这样一对解语姐妹花的衬托下,贺莲房姐弟三人当真可以说是毫无特色。唯一长得美貌又出色的特点,在徐氏看来,却是和自己最厌恶的胞姐很相像,尤其是贺莲房与贺茉回,都有七八分像蓝氏,徐氏不喜欢蓝氏这个儿媳妇,自然连带着对两个孙女也瞧不上。 本来,亲人之间也是讲缘分的,贺莲房并不强求,她仍然教导弟妹尊敬祖母、孝顺祖母,可以说,最初的时候,贺莲房对徐氏非常非常的尊重。可这样的尊重换来了什么呢?徐氏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们姐弟三人! 嘴上说着最喜欢潜儿这个孙子,却在明知上官氏将其送至齐王府的时候装聋作哑!说着会照顾好回儿,却推波助澜,将属于回儿的未婚夫与贺红妆送作堆!在有难时上赶着的攀附靖国公府,然然在靖国公府面临灭顶之灾时,却佯作不知,甚至将前来求情的回儿拒之门外! 这样的好祖母,怎能不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呢?! 这一世的徐氏更是刷新了贺莲房的下限。徐氏不喜欢他们姐弟三人,贺莲房觉得这没什么,可她没想到,即便是在父亲回府的情况下,徐氏心中,对他们也无一丝一毫的感情。哪怕是个披着假皮的何柳柳,在她心中,都比她的亲生孙女来的重要! 贺莲房有些惋惜,她应该在徐氏临死前,告诉她,其实贺红妆与贺绿意,真的是她的亲生孙女这件事的。要是能看到徐氏脸上露出的绝望和怨恨,那该多好呀!就像是上一世冤屈死去的回儿一样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美妙! 她虽不伤心,却不能在外人来吊唁的时候表现出来,所以贺莲房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旁人见她虽不掉泪,却面色凝重眼神哀婉,便以为她是痛苦太过,导致不能言语流泪,心中都十分怜惜。 贺茉回与贺兰潜的眼眶都是红肿的——用了陆妈妈所制的某种药膏,这药能刺激泪腺,使泪水分泌很快,红肿的眼眶就是流太多泪的结果。祖母就算是死了,也仍然要让他们添点儿堵呀! 徐氏死的并不轰动,轰动的是张家人丧心病狂,以一张布巾谋害了贺老夫人的这个事实。所有人都认为贺家对张家已是仁至义尽,谁能做到贺家这个地步呢?他们对张家,可以说是极其大度宽容,可这给他们换来了什么?一时间,燕凉城内群情激奋,不少百姓都到张家现在暂居的民房前扔臭鸡蛋和砖头,更有甚者破口大骂,大晚上甚至会有人朝他们院子里头泼粪水! 一离开大学士府,张家上上下下都没了下人伺候,衣服得自己洗,饭得自己做,脏兮兮的环境也得自己打扫……当然,张员外是不做的,做这些的,都是他的结发妻子陈氏。 啥?你问他那两个姨娘?那两人都是他年轻时看上,用了某些不光彩手段抢来的,这些年来,她们跟着他,就是想过好日子,谁知道张家越来越走下坡路,她们不仅没能如愿以偿,甚至连傍身的银子都被当时还活着的大徐氏给搜刮走了!原本两人都咬着牙,想要跟着张员外再试试看,谁知道这日子是越过越穷、越过越穷……这下没办法了,两个姨娘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张员外生得丑陋且脑满肠肥,又没了家产,她们傻呀,继续留在张家,给人唾骂,让人给泼粪水? 于是在一个夜里,两人商量着,卷走了张家剩下的最后一点点银子,趁夜跑了。连带着一起离开的还有张紫苏,她也想跟姨娘走,不想跟张员外一起过这样的苦日子。 张灵芝也想走,可她走不了。魏怀民派了官兵日夜看守于她,姨娘们跟张紫苏能逃走,也是魏怀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谁叫他也不是很喜欢张员外呢? 当然了,你若指控他是公报私仇,那魏怀民是不承认的。 张家就只剩下了张员外、秦氏还有张灵芝。 所有的活儿都落到了秦氏一个人身上,张员外素来不干活儿,即便是家中一贫如洗,他仍然要过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甚至他还会嫌弃秦氏动作慢,做饭不好吃,衣服洗不干净等等等等,直把秦氏气得直掉眼泪。 张员外可不会心疼,他只想他那好久没见的老相好,秦氏都一把年纪,早已是人老珠黄,哪里比得上青楼里风情万种的美人呢? 可惜家里一点银子都没了,甚至连点能变卖的首饰都没有。唯一剩下的铜钱也都被秦氏牢牢地把着,她还要靠这些来买菜买米活命,现在大白天她都不敢出门去买菜,因为只要她一出家门,走到大街上,就有无数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些菜农见是她,便连一根葱都不愿意卖!她只能趁着夜色,去买些价钱便宜却卖相不好的,只有这样,才能靠着这一点点钱活下去。 自打张正书死了之后,秦氏似乎慢慢地看开了。没了儿子,她这辈子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张员外,她再也没有旁的亲人了,娘家远在千里,又不富裕,再说了,她又哪里还有能力回去呢?远隔万水千山,秦氏觉得,自己怕是死都要死在这燕凉城里了。 可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张员外是个懒虫,什么都不愿意做。张灵芝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别说是做活儿了。以前还有她的姨娘帮忙,现在只剩下张灵芝,她就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饭点,基本上不出来。 秦氏恨死了这两个没脑子的东西!他们竟然害死了徐氏!若是徐氏未死,迄今为止,他们都仍然住在大学士府里!虽然仍不能攒多少银子,可至少吃穿不愁,而且有人伺候!想要什么基本都能得到!现在可好,莫说是银子,就连吃饭都快要成问题了! 凭什么就得她伺候这两个人?!她的书儿是怎么死的,那死老头当真以为她没看出什么来?!只是当时婆婆还活着,张家又面临危机,秦氏才没说什么,可现在,她心底全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那曾经与她耳鬓厮磨的枕畔人,如今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杀人凶手。说出去都没人信,一个父亲,杀死了自己的独子,就为了讨一个女人欢心!多新鲜哪!这就是张员外做出的事! 过了几日,有人敲门,秦氏小心翼翼地贴住门缝,厉声问:“是谁!” 那门外是个声音甜美的少女:“是张夫人吗?奴婢是青王妃身边的丫鬟,奴婢叫做青奴,王妃知道张夫人过得不好,是以叫奴婢来送些银子。” 这若是在往日,秦氏必定不会轻易相信对方,并且开门,可是她已经穷怕了,她这几天连一块肉都没有吃过,炒菜的时候,连盐和油都不敢多放,因为张家没多少钱了! 如今贺莲房派人送银子,真可谓是雪中送炭呀! 开门,一个清秀,笑起来很好看的青衣少女站在门口,门外还三三两两围着些百姓。秦氏下意识瑟缩了下,又想起那泼了满院子的臭气熏天的粪水。刚要请青奴进来,青奴便笑嘻嘻地道:“张夫人,奴婢就不进去了,公主说,虽然老夫人之死可能是张员外或是张小姐所为,但两家毕竟还是亲戚,且迄今为止,魏大人也未能查明到底是何人所为。所以,便暂且将恩怨放在一边,又说张夫人无辜,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因而命奴婢送些银子来,好解夫人燃眉之急。这是一百两银子,您收下,奴婢还要去给公主回话呢!” 周遭的百姓听了,纷纷议论起来,都说贺莲房真是个心善的,又说着张家人不是个好东西,还说张夫人的确可怜,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丈夫跟庶女给害了……听得张夫人眼眶发红,她心底何尝不是这么觉得的! 当年嫁入张家,虽然秦家不如张家富裕,却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富商之家,年轻时候,她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是张员外百般追求,她才答应嫁给他,这些年来,她几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张家有钱的时候,中馈全在大徐氏手中把持着,就连要匹布做新衣,她这个夫人都得请示过大徐氏,待到大徐氏首肯了才可以!后来儿子死了,张家没落,张员外却仍然到处惹麻烦,这跟秦氏想象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当年,之所以答应嫁给张员外,就是因为其表现的风度翩翩,喜欢作诗与读书,这正好对了秦氏的胃口。所以,一开始嫁入张家却没能掌权,秦氏根本就不在意。反正那些铜臭之物她也不喜欢,只要能跟丈夫夫唱妇随,她就很开心了。 没想到张员外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个良人,婚前的一切才华风度,竟都是他故意演出来的! 可那又怎样呢?她已经嫁了他,就万万没有反悔的道理。可内心深处,秦氏是感到委屈的。她觉得屈得慌、憋得慌,本来,她不应该过这种日子的!当时即便是嫁个普通人,也不至于今天沦落到这般田地! 青奴见她不接,便扬高了声音提醒道:“张夫人?” 秦氏回神,忙接过青奴手上用红布掩住的托盘吗,青奴笑嘻嘻地对她福了福身,转身便离去了,秦氏立刻反身回家,将门利落的锁上,否则,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粪水泼来呢?她可不想再一个人在夜里偷偷清洗臭味熏天的门板了! 将银子捧入屋中,这屋子是她跟附近百姓租来的,独门独院,那百姓事先不知道她是张家人,事后知道了便嚷嚷着要反悔,不肯把房子租给他们,幸好秦氏当时留了个心眼儿,与那家百姓订了份租契,表明要租个一年整,否则此刻,她们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东屋是她跟张员外睡的,西屋跟北屋本来是张紫苏张灵芝跟两个姨娘的房间,如今就只剩下张灵芝一人住在西屋,北屋已经结了蜘蛛网了。 将银子细细藏好,里三层外三层地塞到衣柜的最底层,上头又压上了自己所有的衣服——说是所有,其实也就两三件,而且全是粗布麻衣。在大学士府的时候,他们的日子用不到银子,贺茉回也死死地掐着,用度什么的都给,就是不给银子,也不给他们去换成银子。离开大学士府的时候,贺茉回也没拦着他们将衣服什么的收走——毕竟已经是送给张家人的。 出了大学士府,秦氏便将这些东西都当掉了,作为一年的租金给了农户家,又买了米粮和菜,然后就所剩无几了。眼看明儿个就要揭不开锅没想到今日,贺莲房竟如此心善,命人送来了银子! 与此同时,贺兰潜跟贺茉回齐齐站在贺莲房面前,满脸乌云地瞪着敬爱的大姐! 第188章 覆水难收,夫君凉薄 是夜,聒噪的夏蝉在屋外的树梢上叫的人心神不宁,本就炎热不堪,再加上那一阵又一阵没完没了的叫声,着实是令人感到厌烦。秦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张员外因她的翻身被惊醒了,不耐地道:“我说,都什么时辰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你不想睡,这别人还想睡呢!”说完,也跟着翻了个身,把脸朝里,用背对着秦氏。 很快鼾声又起,秦氏听着那打雷般的鼾声,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如果不是张家已经没落至此,他们必须住在这样简陋的民宅内,张员外怕是不会跟她共睡一床的。以前他就轮流跟两个貌美的姨娘过夜,一个月也难得来几次,还都得在注重规矩的大徐氏威逼利诱之下。秦氏多年来孤枕一人,也习惯了,如今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她反而觉得有些奇怪。 张员外的睡相不好,而且爱打呼,跟他睡在一张床上,秦氏自己始终难以入眠。她不敢再翻身,怕吵醒张员外,便轻手轻脚地起了身,从张员外身上跨过去,没想到张员外突然哼了一声,秦氏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给吓醒了,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好一会儿,确定张员外并没有醒,这才松了口气,起身穿了写字,下了床。 夏日的夜晚仍然闷热,是以秦氏穿的很少,只在身上披了件薄褂子。她走到屋檐下,望着那满天繁星,半晌,突然感到眼眶发酸。待字闺中时,她曾经幻想过自己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会生多少个儿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可如今这情况,却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她想要的,全部都没有得到,反而变得穷困潦倒,就连唯一的独子都没能保住。 一想到自己那可怜的短命的儿子,秦氏便眼眶发酸,心口疼痛。她止不住眼泪,望着老天,心中只想着,若是当真有神仙在,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她可怜的书儿呢?她的书儿不该如此年轻便死了呀! “书儿,你这狠心的孩子,去了这么久,怎地连梦,都不给为娘的托一个呢?”秦氏仰望星空,怔怔地问。“你可知道,现在家中变成了什么光景?若是你还活着,为娘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呀!” “呜呜呜……” 她不敢哭的太大声,所以表现的非常压抑,她一直在叫着张正书的名字,在屋檐下整整站了一夜也没能睡着。张正书所有的书本她都还留着,笔墨纸砚也舍不得丢掉,就好像下一秒,她的儿子就会出现一样。 这样的夜,从张家被大学士府逐出来之后,秦氏便一直这样过了。她整夜的睡不着觉,没日没夜的想念死去的张正书,可她又什么都做不了。白天还有那么多的活计要做,她累得短短几天,鬓边便已经生出了华发。秦氏觉得自己老得很了,她越来越没有心思去伺候张员外,去应付他的挑剔,有时候她甚至会恨张员外,如果不是他贪恋女色,她的书儿怎么会英年早逝?! 正在悲伤流泪间,突然,秦氏似乎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 她浑身一凛,顿时毛骨悚然!这样的夜里,怎么会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难道、难道是耗子?!想到自家仓库里那为数不多的米粮,秦氏也顾不得伤心和害怕了,连忙拔腿跑了过去,刚踏进去一只脚,还没来得及点灯,便听见极其熟悉的一道嗓音唤她:“娘。” 秦氏愣住了! 那声音是这么的熟悉!她听了十几年,决不会有错!可她的儿子早已被埋入地下长眠,断然是不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你、你是谁!?” “娘,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男子的声音带着苍凉,但却空洞的吓人。就好像,此刻出现的,并不是活人…… 秦氏打了个寒颤,突然惊喜交加地问道:“书儿,书儿,是书儿吗?!是不是书儿?你回来看娘了?娘是不是在做梦?!” “娘,我死的好冤屈呀……”鬼声带了哭腔,那么可怜、那么不甘,“我本来不会这么早就死的,我还没有考取功名,还没来得及孝顺娘,娘……原谅孩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不,不,我的好书儿,你、你还能回来看娘,娘已经很开心了!”黑暗中,秦氏一个劲儿地点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娘就是想你,想的都快受不了了!书儿,你出来见见娘吧,好不好?” “不行的,娘,我如今没有身体,只有魂魄,您莫要点灯,您一点灯,我便不能在这里待了。” “好、好好好,娘、娘不点灯,书儿,你所有的东西娘都还为你留着,好书儿,你以后常常回来看看娘好不好?娘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娘,你过得好吗?” 秦氏一窒,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半晌,她抖动着唇瓣道:“傻孩子,问这些做什么呢?好与不好,又有什么重要?” “我死的好冤枉呀,娘,你为何不帮我报仇?”张正书声音凄厉。“难道娘你不疼了我吗?你说过我是你的骄傲,你什么都会为我去做,为何却不为我报仇,而让仇人在你眼皮子底下生活呢?” 秦氏一听,慌乱不已地解释道:“娘、娘不是不想帮你报仇,而是没这个本事呀!那贺红妆早已死了,娘便是想杀了她,也是无能为力了。书儿,书儿你不要生娘的气,娘不是故意的,如果娘早知道是她害死你的话,娘一定会替你杀了她的!” “可我不是她一个人害死的!”张正书的声音更加凄厉和怨毒。“是爹在药材里做了手脚,我才会暴毙而亡的!娘你要给我报仇!你要给我报仇啊!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我绝不会去投胎的!” 虽然早就朦朦胧胧地猜到了事实,可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个重磅消息,秦氏仍然感到了一阵头晕眼花!她哆嗦着嘴唇问:“你、你说什么?!” 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秦氏又叫了几声,仍然无人应答,她连忙摸索着将蜡烛点亮,库房内一片死寂,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方才那一切……难道是她的梦吗?可如果是她的梦,又怎么会那么真实呢?秦氏伸手狠狠地拧了自己的脸一下,疼得她眼泪险些掉下来。 原来是真的……她的书儿,真的回来看她来了! 秦氏兴奋不已,可一想到张正书临走前那充满怨毒的话,她又忍不住要担心,书儿走得那么干脆利落,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见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娘了?! 她又兴奋又担心,好一会儿,才强作镇定地走出库房,回到东屋,和衣睡下。满身的露水让张员外不高兴地动了动,翻了个身,咂咂嘴道:“你这婆娘在搞什么?这么晚了……还出去瞎折腾,快睡吧你,莫要吵我!” 秦氏安静地躺着,一语不发。她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瞧,心中似乎在想些别的事。 自此以后,每夜秦氏都会起身道库房去,默默地等待着张正书出现。然而他却并非每夜都在,来的次数很少,却绝口不提让秦氏为他报仇。有一天晚上,秦氏终于受不了了,问:“书儿,你怎地不要为娘给你报仇了?” 张正书沉默良久,才道:“我不想为难你,娘嫁给爹一辈子了,早已习惯夫唱妇随。一夜夫妻百夜恩,娘对爹情深一片,我又何苦来为难娘呢?报仇的事情,待我修炼有了能力,自然会去报这仇的。” 这一番话,将秦氏说得无地自容。她张了张嘴,几番想要冲动地承诺为张正书报仇,可话到嘴边,却又都咽了下去。她没有办法……张员外是她的丈夫,是她年少时曾经深深倾慕过的人,即使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变了模样,变老了、丑了、胖了……可在秦氏心中,她永远都记得那个一身白色书生袍,手持一柄山水折扇,优雅地站在她面前叫她秦小姐的男子。 她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在失去儿子后,再失去丈夫。 张正书似乎也明白她的选择,所以很快便又离去了,从那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过。哪怕秦氏再到库房去等,他也再不来了。秦氏怅然若失,她挨自己的孩子,但同时也不能离开丈夫,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情在她身上存在着。 魏怀民则是将凶手锁定为了张灵芝。当日在徐氏院子里,唯有张灵芝的嫌疑最大,而张员外虽然也心存不轨,却也不到会杀人灭口的地步。而且照魏怀民看来,那张家小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罪证确凿后,张灵芝被投进大牢,等候秋后处斩,而张员外仍然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可惜家中没有银子供他挥霍,否则他必定日夜不归家,在外头喝花酒喝个痛快。 从小到大将他管的死死的大徐氏死了,需要他养的两个小妾跟两个女儿,跑了三个,另外一个被关在大牢,儿子也死了,如今,张员外可以说是无事一身轻了。至于原配秦氏……张员外还需要她来养活自己、伺候自己,所以短时间内,在不能确定自己有本事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会留下来的。 秦氏自十六岁时,嫁入张家,如今已经过去几十年,然而张员外对她的感情却不深,遇到事情后,第一时间选择牺牲的,也是秦氏。自己想要离开了,也决不想带着秦氏一起走。 可怜秦氏却为了他患得患失,虽然心中颇有不满,却仍然尽心尽力。她每天不仅要做家事,闲暇时间还要做些女红卖钱,否则根本就入不敷出。贺莲房给的那一百两银子,秦氏一直没动。她不敢动,万一日后有什么突发状况,那一百两银子可就是救命钱呀! 她将钱藏在衣柜的最底层,用一块木板盖了起来,里头全是衣服,而这些东西,张员外是碰都不会碰的。只要张员外不发现,这笔银子就能藏得好好的,待到日后派上用场。 可谁知道,到底也是被张员外给找到了。 虽说大多数的百姓都瞧不起张家人,可在张灵芝被抓入大牢后,方圆不少邻居都张家都伸出了友善之手,张员外便借机跟他们打成了一片,还经常朝认识的人家去串门子——当然,串门子是假,人家家里有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才是真。 仔细算算,张员外也大概有段日子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了。以前两个小妾在,虽然上了年纪,但都保养得宜容色娇媚,没钱出去逛的时候,张员外便跟她俩厮磨一起打发时间,可如今两人都悄悄跑了,除了个黄脸婆秦氏以外,张员外身边竟连个女子都没了! 他忍不住回想起以前,自己身边大小丫鬟不断,姨娘们争相夺宠时的情况了……还是那时候好呀!可惜,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如今他只能躺在床上闷头睡大觉,然后起来吃饭,再睡、再吃、再睡……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张员外在床上躺着,秦氏此刻出去买菜了,家中只他一人,这所农院并不大,五个人住都绰绰有余,可此刻就只剩下张员外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寂寞。 他掀开被子下床,心里难得良心发现,想起秦氏这段日子的辛苦来。张员外左右环顾了一圈,在家中到处都是井井有条,心中不免也感到内疚。这都是秦氏一人收拾的,他连手都没伸过……待会儿夫人回来,他还是夸赞她两句吧,若不是她,自己也不能仍然过得这么自在呀!只要想想去劈柴烧火做饭洗衣的事情,张员外就已经感到怵得慌了。 他本想去够盆架上的布巾擦把脸,谁知道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打在他的脚踝上,随即他一脚悬空,整个人直直地朝失修已久,连上头的黄漆都已经褪了的衣柜砸过去。 噼里嗙啷一阵巨响,张员外整个人砸在衣柜子里,肥大的脑袋刚好磕在木头上,一瞬间就肿了个大包。他哀哀叫唤着,因为疼痛眯着眼在地上摸索,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支撑着站起来。那蠢到家的模样,看得窗外树上的某个男子无语至极。 突然,张员外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猛地睁开眼,好像感觉不到疼了!若是他的感觉不错,这、这是银子! 他伸出手一阵猛刨,终于把那层木板撬开,掀开红布,十锭银元宝排列的整整齐齐。 足足有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 这若是放在以前,区区一百两银子,张员外是看不上的,可如今张家已经是这个模样,平日里连个荤腥都看不着,饭菜更是少盐少油,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每天买菜都得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算,生怕不够用! 这一百两银子,张员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 他欣喜若狂,可转念一想,这银子是哪里来的?难道……是秦氏背着他私藏的?! 应该不是,若是秦氏私藏,为何这些日子都没动过呢? 算了,不想了。 将银元宝朝怀里塞,塞完后,张员外火速将衣柜扶起,把一切收拾成原样,以保证秦氏回来后,一时半会察觉不到。即使她真的察觉到了,那也没什么,她是他的夫人,她的东西就是他的,再说了,如果不是有他,他哪能有一百两银子呢?竟然还藏着掖着不让他这个一家之主知晓……这笔账他还没跟秦氏算,秦氏凭什么跟他生气?! 这么一想,张员外立刻就自我满足了,他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是将银子偷藏起来的秦氏! 有了银子,似乎腰板儿也能挺起来了,张员外昂首阔步的离开家,临走前未忘将门锁上——却忘了秦氏离去前交代过,莫要随意离去,否则她回来后便进不来家门了。 当然,这么点小事,张员外怎么会记得呢? 一百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进了青楼没一会儿就要玩完,张员外在青楼足足逗留了五个时辰,银子花光了,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回家的路上,他心满意足地回味着方才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巫山*,和家里的黄脸婆比起来,还是娇柔妩媚的美人更令人心动呀!老相好还搂着他的脖子问怎么这么久没来,张员外打肿脸充胖子,不肯说实话,只推说是家中有要事,所以来晚了,不过他让相好放心,这次回去后,他一定会尽快处理好事情,很快就会再来看她。 张员外走后,那衣衫暴露的女子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摆了个极其妖娆的姿势,娇滴滴地道:“大爷,您还藏着呢?那老不死的已经走了,您就快些献身吧!” 话落,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谁也没看清他是怎样出现的。 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浑身透出一股英气,实在是很招女子喜欢。至少,换成她的话,就算不要钱,也是希望能跟对方春风一度的。只可惜这男子性情极其冷肃,又不爱搭理人,往往她说了几百句,他才回一个嗯字。久而久之,女子也未免感到挫败。不过好在这位大爷出手大方,再加上有张员外的银子拿,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谁能眼睁睁地看着? “大爷,我说呀,您到咱们这里来,已经有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是连句话都不跟奴家说呢?”女子妖娆地动了下腿,露出雪白的肌肤来,若有所无的勾引对方。“问您打哪儿来,您也不说,要您和奴家共度*,您也不肯……唉,大爷,您怎么就如此铁石心肠呢?” 奈何男子就是不为所动。听了她的问话,冷冷地道:“管好你自己的嘴,否则我不介意帮你管。”说着,他的手放到腰间,女子这才看见,原来他腰间还系着一把匕首。那匕首寒光四射,还有着诡异肃穆的花纹。 她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哪里惹得起这样的江湖草莽,之所以出言挑逗,也不过是下意识使然,并非真心。当下,女子呵呵干笑道:“瞧大爷您这认真的……奴家不过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自打一个月前,这男子突然跳窗进来,与她谈了笔生意后,她便一直想要勾住他,毕竟这样俊俏又一身正气的男人很少见,可惜呀可惜,人家是瞧不上她一个风尘女子的。 不过没关系,给她银子就好了。 “还有件事要你去做。”男子冷声说。 “大爷您尽管吩咐,只要是奴家能做的,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呀!”说着,她又习惯性地抛了个媚眼儿,结果对方冷冷一瞪,她就蔫儿了,那媚眼儿抛到一半,顿时变得十分滑稽。 远远的,还没到家门口,张员外就瞧见秦氏蹲在地上,身边放着个菜篮子,满身大汗。他几步走上去,皱着眉斥责道:“怎么在外面不进去?晚膳可做好了?” 秦氏隐忍片刻,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 张员外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然后率先走了进去。秦氏拎起菜篮,辛辛苦苦地跟在他后面。 一回家,张员外便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心里仍然在回味先前那一场快活的燕好,暗道:这□□就是够味儿,哪像家里的黄脸婆,跟条咸鱼似的,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不动,半点情趣也无。可惜一百两银子全花光了,若是再有一百两该多好呀! 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他们家现在没钱,不代表贺家也没钱呀!反正徐氏也不是他杀的,灵芝那丫头又已经待在牢里了,贺家总不可能对他见死不救吧?他要的又不多,给几千两的银票肯定不难! 张员外知道贺家有多富有!即便是贺家没银子,那不还有贺莲房么?她身为公主,又是青王妃,还和大颂朝第一商家燕家是家主相识,肯定很有钱! 第189章 张员外死,埋尸树下 秦氏将菜篮放下,收拾好,便开始生火做饭。这样的粗活儿,以前的她是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都有下人做好,若非嫁入张家,她也不会吃这样的苦头。孙姨娘跟王姨娘早早地就在他们被大学士府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连带着还带走了张紫苏。可自己为什么没走呢?秦氏不知道,她心中,似乎还残存着某些不该有的期待。这种期待让她一点都不开心,完全是一种束缚。 自小接受的教导让秦氏坚定着三从四德,所以无论张员外再怎么混蛋,再怎么窝囊、好色、猥琐……她也决不会离开他。 可继续守着这样一个男人又有什么意思呢?秦氏一边择着菜,一边想着。她的一生几乎都被这个男人给毁了,当初嫁他,是以为他是个才子,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披着假皮的无能之辈。后来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原本前途无量,最后却染上寒食散的瘾头,连命都给丢了。娘家又远隔千里,即使她知道回去的路,娘家的人又怎么会为她做点什么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决计是没有回头的道理。 秦氏突然感到非常的悲哀,她不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是为了谁而活。她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如今年近半百,却要蜗居在这样一个简陋的房子里,自己洗手做羹汤,伺候丈夫,每天为了一点点小钱与人磨破嘴皮子。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她亦是美貌如花,求娶人众,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秦氏又想起那英年早逝的儿子,她的书儿,学富五车,才气横溢,人人都说他是考状元的料,可最后呢?最后他却死的那样凄惨!秦氏眼眶发酸,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夜,儿子充满愁苦和怨恨的声音,他想报仇!他想让害死他的人得到报应! 可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因为害死他的人,正是他的父亲,也是她的丈夫。秦氏觉得自己很懦弱,可到目前为止,她仍然没有为儿子报仇的勇气。她为这件事感到羞愧,儿子死不瞑目,她都不能为他手刃仇敌,反而还要忍气吞声伺候对方,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一个母亲呢? 依然是只放了一点点的油,秦氏麻木而机械地炒着菜,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饭菜准备好后,她便去东屋喊张员外起来吃饭。张员外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正做着怀抱美人坐拥金山银山的美梦呢,蓦然被打断,心情非常不好。秦氏沉默地听着他的咒骂,仍然面无表情。 如今家中没有下人,张员外在家里,尚且可以对着秦氏耍威风,可出去了,哪里有人愿意搭理他?因而,在外头所受的白眼跟冷落,在回家后,他便全数发泄到秦氏的身上,好像这样的话,他就舒服了许多。他对徐氏的咒骂毫不客气,仿佛对方根本不是他多年的结发妻子,而是他用几个铜板买来的奴才。 所有的事情,都要秦氏来做,这样还不够,他还要在语言和精神上侮辱、教训、拿捏秦氏。张员外心底其实也有浓浓的自卑和恐惧,他自卑于自己无能,因而让两个小妾和女儿跑了;又害怕有朝一日秦氏也会离开,到时候只剩他一人,形单影只,一窍不通,一事无成,那该是多痛苦的事情?所以张员外对秦氏一点都不客气,就是想借机威慑和拿捏秦氏,让她知道,她永远都别想离开! 说是夫妻之情,也不恰当,张员外对自己的女儿都没什么感情,更何况是对于结发妻子呢?秦氏是张员外仅存的私人财产了,他当然要牢牢守着。事实上,若是有朝一日叫他见到他那逃走的两个小妾跟女儿,不将她们活活打死,他就不姓张! 晚饭过后,秦氏默默地收拾好了碗筷去洗,张员外则腆着肚子又躺回了床上。他犹然对今日那*的*回味无穷,扭头一看身边的黄脸婆秦氏,顿时感到一阵反胃,说来也奇怪,当年是那样水灵灵的一个美人儿,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若是早知秦氏会成这样,张员外就是死,也不娶她过门。想当年,为了让秦氏点头嫁给他,他可是附庸风雅了很久,才凭借精湛的演技得到她。 可惜呀……时间一长,再美的女子都成了老太婆。 想到这里,张员外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白日与相好的亲热一番,在他这个年纪,已是十分的耗费精力,因而很快地,他便有了困意。 秦氏安静地躺在自己那边,听着张员外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她闭上眼,泪花滚落。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半夜,秦氏再度睡不着,起身去等张正书的鬼魂。可这一回无论她怎么呼唤,张正书都没有再出现。秦氏觉得是自己伤害到了儿子,连亲生母亲都不愿意为自己报仇的话,这世上他又还能相信谁呢? 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丈夫,忘却自己做母亲的责任……秦氏非常非常、非常的痛苦。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直站到天亮,才步履蹒跚地走回了屋里去。 第二天一早,秦氏就发热了。她本就年纪大,在夜里连续站了这么多天,不生病才奇怪。一开始秦氏觉得这不过是个小小风寒,只要她捱过去了就好了,可又过了几天,她越来越难受,衣服不能洗,饭不能做……连想抬起双手都觉得没力气。张员外不乐意服侍她,每天就拿点剩余的铜板在外头买些吃食凑活,秦氏便只能拖着病体随便煮些能吃的果腹。夜里,秦氏不住地咳嗽,张员外觉得烦了,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便搬到了张灵芝之前住的西屋去。 秦氏这一“捱”,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的病情愈发严重,有时候烧得昏昏沉沉的,都记不得自己是谁。张员外自己一个人过得倒算快活,手头的银子花完了,就责怪秦氏故意装病不做女红是想饿死他。秦氏满腔感情都喂了狗,她心中对张员外的怨恨越来越深。 贺莲房送的那一百两银子是秦氏留起来的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动用的。可如今她的病愈来愈严重已经到了眼神发花意识混乱的地步。 可她不想死,她还想活下去——即使日子如此艰苦。 秦氏用尽力气,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衣柜旁边,伸出哆嗦的双手将所有衣物都推到t一边,然后去摸索下头的银元宝。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秦氏不死心地将木板拿开,又细细的找了一遍,除了托盘与红布,什么都没有! 如同晴天霹雳,秦氏整个人都瘫软了,她心灰意冷地跌坐在地上,突然,小声呜咽起来。那是她的救命钱呀!没了那钱,她要怎么活下去?! 正巧张员外哼着小曲儿、背着手从外头回来,他一进屋便看见秦氏软在地上,不由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秦氏充满愤怒的眸光瞪向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站了起身,揪住了张员外的衣襟,厉声问道:“那柜子下头的一百两银子,是不是你拿走了?是不是?!”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若是放在以前,莫说是为了一百两银子要死要活,就是一千两、一万两,他们都不看在眼里。可此时此刻,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都是一大笔,秦氏辛辛苦苦熬夜做女红,也不过换来百八十文! 对于秦氏愤怒至极的指控与质问,张员外却没有丝毫心虚或是紧张,而是一巴掌挥开秦氏,理所当然地说:“张家的银子就是我的,我拿我自己的银子有什么不对?!倒是你,家里还有那么多银子,你却没跟我说,还试图瞒着我,将银子藏了这么久,我还没怪你,你倒是先来指责我了?!” 被张员外倒打一耙的秦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不住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可及时这样,她仍然无法控制住胸腔沸腾的仇恨与疯狂。 “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给我老实点儿,家里的银子必须我来管!”虽然不知道那一百两秦氏是怎么得来的,但张员外却不得不做一个可怕的猜测——那是她准备离开他的前奏。“这一百两是哪里来的我就不问了,可是在这之后,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他冷哼了一声,转身朝西屋去了。 秦氏瘫软在地上,浑身无力,她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然而她的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那一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抓起地上的木板,向前跑了两步,对着张员外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下去。 张员外便如同那被开水烫了的猪,哼唧了两下,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没声儿了。 秦氏犹然不解恨,她想起英年早逝的儿子,想起自己嫁进张家来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楚,想起跟着张员外忙里忙外还要被他这样对待的情景,更是怒恨交加,她的衣服上都溅满了鲜血,包括脸上、脖子上,以及露在外头的每一寸皮肤。可秦氏毫无所觉,她只想到了自己的委屈与不甘,对待张员外更是充满恨意。 也不知抡了多久,秦氏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张员外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满头满脸的血污很吓人,秦氏瞪着他看,半晌,一咬牙,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算他死了,也没多少人会在乎! 明明正在生病发热中,可秦氏却似是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一般,将张员外拖至院子中的槐树旁,拿了把铁锨便开始挖坑。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这一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劲儿,竟以极快的速度完成,然后秦氏用力将张员外拖了进去,也不管他是否还在喘气,便一锨又一锨地朝里头撒土。 张员外还未死透,他被脸上的泥土惊醒,睁开眼,便看见秦氏满身鲜血地在铲土。他想起晕倒前的一切,想逃走,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想叫救命,可开口了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呐:“救、救命……救命啊……” 秦氏冷冷地看着他,森冷的月光下,夏蝉聒噪的叫唤着,映衬着秦氏脸上的血,使她看起来尤为可怖。张员外眼见求救不成,便苦苦求饶道:“夫人、夫人!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你我这么多年夫妻,你怎能忍心谋我性命呢?!一夜夫妻百夜恩,夫人,你饶了我这回,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对你无礼,我会好好对你的!夫人……求求你、求求你了!”说着,眼泪竟然都掉了下来。 然而秦氏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只是冷笑着看着张员外,道:“多年夫妻,我不该如此狠心,那么书儿做了你十几年的儿子,是你身体里分离出来的骨肉,你又是如何狠心与贺红妆勾结,谋害于他的?!” 张员外一个劲儿地叫屈:“夫人!夫人你误会了!书儿并非我害的!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呀!我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秦氏不愿意再听他废话,冷声道:“住口!你不要再在这里信口雌黄的狡辩了!去死吧!”边说,边把铁锨拍了下来。 这一回,张员外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秦氏冷静的可怕,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冷静。将张员外埋好后,秦氏便取出自己白天买的花种,在掩埋尸体的上方,就着月色种下,然后她走到井边打了盆水,将自己细细地擦洗一遍,又将染了学的砖地擦干净,再然后去洗弄脏的衣服……很快地,这家简陋的民宅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似乎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一桩惨案,已经消失无踪了一样。 将一切收拾完毕后,秦氏躺上了床。这一回,没有鼾声扰她,所以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院子里的槐树上,一个身着夜行衣,几乎要与枝干融为一体的男人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咋舌。谁能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温婉贤惠的秦氏,被逼急了,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过这样的话,他应该可以回去跟公主禀报了吧? 第二日一早,秦氏一觉醒来,似乎连病都好了许多。像是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正常起身、洗漱、烧火做饭、吃饭、做女红……到了中午,就再烧火做饭,表现的非常非常非常自然,只是她的眼睛却时不时地朝那株槐树看去。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秦氏吓了一跳,手里的针一个不小心扎到了食指,瞬间血如泉涌。 她强作镇定透过门缝看了一看,见是贺莲房身边的,那日前来送一百两银子的,叫做青奴的丫鬟,心里松了口气,将门打开了。 青奴笑眯眯地道:“奴婢见过张夫人。”福身行礼,礼数做的非常周到。“奴婢奉王妃之名,来看看张夫人可有什么地方缺的。” 秦氏摇头:“没有了,我什么都不缺。” “诶,对了,张老爷呢?”青奴像是突然发觉张员外不在似的。 这随口一问却险些把个秦氏问得心虚难当。她额头冷汗涔涔,好一会儿,才干笑着解释道:“呃,他、他也不知道跟谁一起玩去了,已经有两日没回家了呢!” 青奴点点头,关心地问:“那要不要奴婢禀明王妃,让王妃帮忙一起找,那样说不定护事倍功半啊。 秦氏才不敢让贺莲房帮她找呢,除非她是不要命了!于是秦氏又一个劲儿地摆手推辞:“不了不了,这么点小事,哪里需要劳烦青王妃呢?想必我家老爷只是耍子的忘了点儿,待我好好说说他也就是了。” 人家不需要你的帮助,你总不能上杆子地求人帮忙吧?见状,青奴也不强求,她微微一笑,举起手中提着的药包:“这里是奴婢给张夫人带的,治疗风寒的药材,使用和煎药方法都在里头的纸条上,王妃要奴婢告诉张夫人,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便去青王府寻她,她不会对张家人不闻不问的。” 秦氏一听是药,顿时大喜,立刻接了过来,连声感谢。 青奴送了药后便告辞离去,临走前,眼神不经意看向那棵槐树,便不由自主地赞叹道:“这株槐树生得可真好,如今晚上在下面纳凉,肯定是很舒服的吧?” 秦氏干笑着应了,好在青奴也未与她过多纠缠。 送走青奴后,秦氏立刻拎着药包去了厨房,找出个能熬药的小罐子,根据小纸条上所说的煎药方法,将药材放了进去。 此时此刻,秦氏竟真的有些感谢贺莲房了。要是换做她,莫说是给敌人送银子和药材,就是飞身一脚将仇人踢飞,都尚且不够解恨,又哪里来这样宽大的心胸呢? 若是她知道,张家之所以会没落,她的书儿之所以会死,张家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全是贺莲房的杰作,不知道还会不会感激对方。 另一方面,贺莲房正在与青王下棋,听青奴这样说,她便笑了:“她是这么说的?”张家人竟然也有不需要攀附贺家的一天哪,真是奇迹。 自打张员外死后,秦氏便安分了许多,贺莲房一直不喜欢秦氏,即使这一世的秦氏没有丝毫张扬和骄傲的本钱,可贺莲房仍然记得上一世小人得志的秦氏是什么样子的。仗着是回儿的婆婆,便对回儿诸多挑剔,让她跪花瓶碎片,美曰其名是“历练”! 好一个历练! 就不知道,秦氏这样快活的日子又能过多久呢? 青王一抬头便看见小妻子带着笑意的凤眼,顿时叹了口气,知道有人又要遭殃了。 贺莲房一听他叹气,便抬眼看过去,问:“王爷是否认为我太过心狠手辣?” “先下手为强,我一直都信奉这个教条。”青王落下一子,原本略显弱势的棋局立刻有了重大的改变。他下棋一如他做人,光明正大,毫不投机取巧,而贺莲房则更擅长缜密谨慎的棋风,所以两人每每厮杀一块,都觉得很是酣畅淋漓。“假使今日你对张家人手下留情,他日,他们绝不会因为你的留情而感激你。” 虽然与张家人没见过几次面,但青王就是能把事情看得这么清晰。张家人的本质,他在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了。 贺莲房随即跟着落子,淡道:“我就是这样的人,王爷就算是想后悔,那也是晚了。” 青王失笑:“我何时说过要反悔了?我倒是怕你反悔呀。” “王爷真是过谦了。” 夫妻两人顿时相视一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棋局上。青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适合当个电灯泡,于是悄悄移动步伐朝门边贴去,待到与门板做了亲密接触,正想离开呢,却被青王叫住了:“青奴。” 时至今日,青奴仍然不敢直视青王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是谁,都会想要将其占为己有的!她可真佩服王妃,居然能跟王爷一直对视的哦眼眶发酸才停,还不觉得可怕!“是,王爷。” “待会儿命人为王妃准备沐浴。” “是。” 贺莲房好奇地问:“为何这个点儿要我沐浴?”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为什么要这样藏着掖着? 青王微微一笑,凑近贺莲房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因为我想‘歇息’了。” 自然,这个“歇息”,并不只是单纯的“歇息”。 贺莲房小脸刷的一下通红,这几日她来了葵水,昨儿个身子刚干净,倒也为难了青王,每晚搂她入眠,却要死忍自己的*。 第190章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次日,贺莲房没能爬起来,青王却神清气爽的起身,在院子里打拳到早膳时间,然后满身大汗地回房去哄贺莲房起床。贺莲房趴在那儿,困得不行,上下眼皮子都直打架,她本来习惯早起,可昨儿晚上青王折腾的太厉害,现在别说是睁眼了,即使是沉睡状态,她依然感到浑身骨头都在抗议!那种羞于启齿的酸疼感……贺莲房从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怕过青王——她真是怕!了!他!了! 因此,被吵醒的贺莲房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她先是皱了皱眉,由于身体酸痛,所以她没有翻身,只是将脑袋换了个方向,随后继续睡。然而那扰她清梦的人似乎并不愿意就此罢手,她被人抱了起来,迷迷糊糊间,那人已极其轻柔的动作为她把衣服穿上,然后不住地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贺莲房忍无可忍了,她猛地睁开眼,怒视青王:“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还是青王头一回看到贺莲房发怒,她粉腮酡红,一双星子般漆黑的眸子里闪耀着熊熊怒火,显得格外生机勃勃。青王下腹一紧,随即叹息道:“阿房,是我对不住你……” 听到他道歉,贺莲房才道:“这也不算什么,但若是再有下次——”话未说完,便又被青王抱回了床上,方才穿好不到半刻钟的衣服又被一一解了开去,贺莲房傻眼了,“你、你……” “待到半个时辰后,我再给你好好说声对不起吧。”青王叹息,随后低头吻住她。 他也不想这样禽兽的,可她生气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疼,太逗人了,青王完全抵抗不住。他满心想着的都是将她给压倒,好好疼她一回,至于事后她是不是会生气……青王想,到时候就算叫他跪搓衣板,他也心甘情愿呀! 嘴上说的是半个时辰,实际上这早膳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期间贺莲房不停地在生气,可她越生气,青王就越有兴致,最后弄得她筋疲力尽,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别说是翻身了,这回扭头都难。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一般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想指责青王都没力气。 把小妻子弄成这番模样,青王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今儿个贺莲房应该进宫去探望太后的,可惜……他有点小小的失控。本来就没用膳,这回贺莲房的肚子更是空空如也,她扁着嘴,难得感到了委屈。还不如不成亲呢,她想,没嫁人的时候她可从没累成这个样子,而且这种累还很难以启齿,出去了,叫她怎么说呀! 不考虑别人,只要想到待会儿会面对四婢怎样促狭的目光,贺莲房的脸就已经烧得慌了。她剜了青王一眼,奈何对方不痛不痒,权当做是媚眼,笑嘻嘻的接了,再讨好的接近,抱她在腿上喂饭。 这实在是于理不合,可贺莲房是真的没力气。她叹了口气,道:“再也不可有下次了。”刚成亲那会儿,青王甫开荤,足足折腾了好几天,她才有下床的力气。当时贺莲房就想着,以后决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没想到今日就又破戒了……“纵欲伤身哪,王爷。” 青王笑道:“没事,我每天都会练武打拳,决不会让你觉得我没精力的。” ……她的重点是这个吗?贺莲房又叹口气,无奈道:“无论如何,日后还是要节制。否则传出去,我可要变成那祸国殃民的妖姬了。” 青王道:“谁敢说我的阿房的妖姬?那些妖姬,哪里比得上阿房温柔美貌?” 贺莲房:“……” 因为体力消耗过多,所以贺莲房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饭,直吃到肚子滚圆,青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肚子,硬硬的,便不肯再给她吃了,然而贺莲房仍觉得饿。青王拿她没有办法,便又给了几块糕点,但若是再要吃主食,他却死活不肯了。 做了这么久夫妻,贺莲房也算是明白青王对自己的态度。不管她想杀谁,想对付谁,想做什么,在他眼里,就只分为对社稷有无影响,对她有无危险两种,只要是后者,基本上随她去做。然而万一是前者,便是打死青王,都不带改口的。贺莲房每每都犟不过他,只能妥协。 夫妻便是如此,要互相包容与体贴,否则怎么能走得长久呢? 这一日下去后,贺莲房足足休息了三天。三天后,她才恢复行动自如。当然,这期间四婢们的表情跟眼神,贺莲房都自动过滤了,她看不到看不到,待到日后她将这些丫头们给嫁出去,也非要好好嘲笑她们一番不可。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她心眼儿小,可不是白说的。 身体一好,她便动身去宫里了。太后的精神较之之前中毒时好了许多,联想到很久之前那场刺杀,贺莲房不得不认为这是同一批人做的,否则有谁敢动大颂朝的太后娘娘呢?可那幕后之人却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当日的刺杀,这回的下毒……都是在对太后造成威胁后,在瞬间消失不见,并且无迹可寻。魏怀民一直在查,可即便是有断案入神之称的他,也是所获无几。 这件事便暂且搁置了,皇帝却矢志要将犯人捉拿归案,对方三番两次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意图伤害他的母亲,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太后倒是看得很开。她觉得自己是有佛祖保佑,也是佛祖将莲丫头这个好孩子赐给了她,否则,为何两次濒临死亡,都是靠了贺莲房,才能存活呢?一定是佛祖看她太孤单,所以才派了莲丫头来陪伴她。只是,若是自己的灾祸都要贺莲房来挡的话,太后宁可死了算了。 她这么大年纪,年轻时,深受爹娘疼宠;入宫后,又与先帝鹣鲽情深,曾贵为一国之母,养出了英明睿智的皇帝和骁勇善战的将军,如今又是大颂朝的太后,女人一生最大的荣耀她都拥有了,即便是死,也无甚遗憾。然而莲丫头却还年轻,她那么小,这世界这么大,她尚且未能尽数看过,若是因为自己死了,那该多么可惜呀! 如果说,最初的时候,太后的确是将贺莲房当做昌平公主的替身,透过贺莲房来寻找爱女的痕迹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真心将贺莲房当做了女儿,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她,或是威胁到她。对贺莲房而言,太后更像是母亲,而不是婆婆。 蓝氏早逝,贺莲房身边再无长辈温柔真情相待。老太君虽然疼她,但却不能每日见面,而每每相见,透过她的脸,总会令老太君想起早逝的女儿。可太后对贺莲房的感情却是极其纯粹的,除却一开始,太后对贺莲房更像是一个母亲疼爱女儿。谁对贺莲房好,贺莲房就对谁好。谁对贺莲房真诚,贺莲房就对谁真诚,所以,如果太后真心疼爱她,她也就可以为了太后付出一切。 对于贺莲房三日前爽约一事,太后也猜得出来是为了什么。莲丫头最是守信,若是答应了却没来,那便绝对是来不了了——而贺莲房脖子上即使穿着高领外衫都没能掩住的红色痕迹,则证明了太后的猜测。 小夫妻俩你侬我侬片刻无法分离,太后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若非贺莲房,她还不知道自己那寡欲的小儿子,也有如此热情如火的时候呢!这人哪,就是贪心,青王没成亲的时候,她巴望着青王早日寻到心仪的女子。如今青王成亲了,她又开始盼望着抱孙子了。虽然皇上的儿子有十几个,可太后仍然希望能在自己死之前,抱到青王与贺莲房的孩子。 所以她忍不住地朝贺莲房的肚子瞄,这一来二去,次数一多,贺莲房也看出什么来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太后那若有所无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脸皮薄,很快就脸红了。 太后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问道:“莲丫头,你与东夙成亲,到如今也快一年了吧?” 贺莲房点点头:“是的。” “可想过……日后做了娘,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这问的可真委婉呀!要不是知道太后真心疼爱自己,贺莲房真要以为太后是在暗示他给青王纳小了:“回母后,孩子的名字……我与东夙都没想过吗,但我们一致认为,要由您,为孩子命名。” 太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好好好,好……” “至于孩子……”贺莲房还是实话实说了,也免得太后总是惦记着。“我们的态度是随缘,东夙也说过,母后生他的时候,最大的皇子都已经二十几岁了,所以他并不着急。” 太后一想,也是,祁氏皇族素来晚生子,只是……她担心啊!莲丫头如今才多大,即便再过个几年做娘也不迟,可东夙年纪大了呀!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先帝老来得子,众人称道,可东夙若是也“老来得子”……太后简直不敢想象。 贺莲房瞧着太后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忍不住莞尔:“母后不必担心,一切顺其自然。” “这老来得子可不好听啊……”太后咕哝了一句。 贺莲房险些没忍住笑容,太后那么严肃,她若是笑出来也太没礼貌了。好在太后的情绪也只是起伏了一阵子,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又开始拉着她的手问她这几日过得怎么样,青王对她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她好去教训青王……不管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多少遍,贺莲房始终耐心十足的回答。因为她知道,太后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疼她,否则怎地不见她去问旁人呢? 换做上一世,贺莲房打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样幸福和满足。她一刻不敢松懈,一刻不敢忘记此刻的幸福需要强大的守护,所以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守护住自己的珍宝。长辈的疼爱,弟妹的敬仰,丈夫的深情,百姓的称赞……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她兢兢业业,不可停歇。 正与太后说着家常,十六皇子突然冲了进来。这回他不是找太后的,而是找贺莲房的。只见他一掀开珠帘,便几大步冲到了贺莲房跟前,蹲下去,如同一只大狗般点头哈腰:“皇婶婶、皇婶婶,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让茉莉妹妹……啊不,是茉回,帮我让她回心转意呀!”十六皇子哭丧着一张脸,眼瞅着快掉眼泪了。“她都连着半个月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方才我去大学士府找她来着,看门的家丁说,二小姐吩咐了,若是我上门,就乱棍打出去!我、我这是做什么了呀我!我冤死了!” 贺莲房:“……” 太后:“……” “你肯定是做什么坏事惹她生气了,否则回儿不会拒你于门外的。”贺莲房肯定地说。“快说,你做了什么?” 她这么一问,十六皇子原本理直气壮的样子立刻没了,整个人都蔫儿了,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低下头,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鉴于太模糊,所以贺莲房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 “你到底说的什么呀?”贺莲房微微蹙眉。“若是再不好好说话,我就不管你了!” “别!别呀皇婶婶!我就剩你一个人能帮我了!其他人的话茉回都不听的!”十六皇子面露急色。 “那你还不快说?” 太后也很急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爱屋及乌,但她的确也很喜欢贺茉回那个小丫头。平日里,那孩子便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仿佛谁都没法把她给惹怒,偏偏一遇到十六,两人便像是水遇到了火,每每看见贺茉回被气得七窍生烟。久而久之,太后都觉得这两人特别逗,感觉他俩,就算发生再奇葩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谁叫有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十六皇子呢? 事实上,谁跟十六弄一起去,谁就会跟着变得不正常。 十六皇子眼一闭,心一横:“我、我亲了她!” “你说什么?!”贺莲房激动地立刻站了起来,她瞠大一双凤眼,若非此刻太后在,她怕是要揍十六皇子了。“你亲了她?!” “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可是我忍不住!那又有什么办法嘛!谁叫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我、我也是情不自禁呀!”说到最后他还有理了。 贺莲房怒了,她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茶盏朝十六皇子丢过去——不过被他机灵躲过:“我打你个情不自禁!谁准你碰她的?!” 十六皇子可屈死了:“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啦!皇婶婶你冷静点嘛!” 她怎么冷静地下来?!那可是她捧在手心呵护,丝毫伤害都不舍得的妹妹呀!看着十六皇子那满脸的委屈之色,贺莲房猛地冷笑一声道:“回儿此举的确不妥。” “是吧?是吧!”十六皇子像是找到了知音,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就说!我就说嘛!怎么能不让我进——” “她应该在你上门的时候,直接命人将你乱棍打死。” 十六皇子被贺莲房这冷酷无情的话惊呆了,他眨巴眨巴无辜的黑眼睛,俊俏的不可思议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伤心欲绝的神色,半晌,道:“皇婶婶……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真心喜欢茉回的呀!”说着,他还委屈上了,若是再抽抽鼻子抹抹眼泪再抓个小手绢,真可谓是极其出色且合格的怨妇一名。 终于,太后忍不住了,扑哧笑出声来,就连一旁的江女官都眼带笑意。 旁人笑,对十六皇子而言,可以说是巨大的打击和侮辱,因为这明明是件令他很伤心的事情呀!他伤心的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今天早上又被打出来他的心都要碎了!而且那些家丁拿棍棒揍他的时候,一个个也都在笑! 很好笑吗? 很好笑吗! 哪里好笑了! 他这么可怜,怎么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真心喜欢她的人,不止你一个。整个燕凉城,爱慕回儿的人,能绕着护城河排上十几圈!若是个个都以‘真心喜欢’做借口,那么便是有一百个回儿都不够分的!”贺莲房鄙视地看着他。“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就是轻薄于她?你可曾想过,她还有数月方才及笄,若是被人看见了,你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叫外头的人如何说她?!” 太后忍住笑意道:“莲儿说得不错,十六,你若是真心喜欢茉回那丫头,便不该如此轻浮。更何况,即便是皇帝为你俩赐婚,以你的情况,也不能给茉回幸福呀!” ……贺莲房这才想起来,眼前站着的这个痴情种,还是个不能人道的。她额头一片黑线,看着十六皇子那充满期盼的大眼,半晌,道:“难道回儿嫁给你之后要守活寡吗?” 这不能人道不好,“太”能人道也不行呀……一想起三日前自己的腰都快被折腾散架了,贺莲房便由衷地希望能把青王那过人的“能力”分给十六皇子一点…… 十六皇子的脸刷的就白了,太多人知道他不能人道了,这对他的雄性自尊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打击的事情。他抖着嘴唇说:“可、可我是真的喜欢她呀!我愿意为了她去死!真的!” 他脸上和眼中,都充满了对爱情的执着与真诚,这样的眼神,贺莲房很熟悉。外祖父看外祖母,大舅舅看大舅母,爹爹看娘亲,青王看她……都是这样的。她不觉有些心软,摇头道:“若是回儿愿意,我自是无话可说,可若她不愿呢?难道你要逼她吗?” “我,我不会的,我……我怎么舍得呢?”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轻,但贺莲房仍然听得很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十六皇子的脸,她突然觉得,兴许这个被所有人忽略,只会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少年,兴许并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这样简单。然而没等到贺莲房细想,十六皇子便又生气十足地握拳,并给自己打气:“我不会放弃的!我坚信只要真心,别的什么都不要也能相爱!我有才华!我相信我自己!” 贺莲房、太后、江女官:“……” 于是这个不在状态的皇子,又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去了。临去前他还不忘跟贺莲房说:“你放心吧皇婶婶!如果茉回不喜欢我,我一定不好自作多情的!” 贺莲房刚想,这孩子怎么突然开窍了,十六皇子就又说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坚持,她就是再不喜欢我,最后也得喜欢我!”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境界可言。 十六皇子走后,大殿内也安静了下来,没有他在一旁咋咋呼呼,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太后摇头无奈:“这孩子,总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呀!” 听了这话,贺莲房突然对十六皇子小时候非常的好奇,于是她顺着太后的话问下去:“十六皇子小时候不这样么?” 有人问,太后就立马来了兴致:“这小时候呀,十六可是最聪明的一个,学什么都快,而且样样都学的最好,三岁就能作诗,四岁四书五经便倒背如流,七岁的时候更是了不得,张弓搭箭,能射中十丈外移动的靶子!那时候,皇帝跟哀家都非常器重他,总想着,这孩子这么优秀,性情也好,再加上贤妃娘家势力不大,立十六做储君,是哀家和皇上都赞同的。可谁知……唉,自从贤妃去世,十六没了母妃教导,皇上又整日忙碌,哀家年纪也大了,慢慢地,性子便野了,不爱读书也不爱习武,终日惹是生非,俗话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也并不算空穴来风呀!” 太后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可以想见,她从前真的是对十六皇子寄予厚望的。 第191章 十六皇子,深藏不露 听了太后的话,贺莲房不禁想起之前回儿对自己所说的,十六皇子在别人面前,和在回儿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认识十六皇子也是不久了,可在贺莲房心中,她仍然认为十六是个不着调的、长不大的、做事不靠谱儿的,要真说十六皇子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刮目相看的话……那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可就这样的一个人,在太后口中,小时候竟然还是个极其优秀的孩子。 贺莲房是见过其他几位深受皇上器重,也在大臣中有极高威信的皇子的,其中论智力,当以九皇子为最。听太后的意思,似乎小时候的十六皇子比九皇子还要聪明。可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贺莲房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她想了又想,回儿是断然不会骗她的,之前因为一直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所以她也始终没把注意力放到十六皇子身上来。难道……在她转系于其他事情的时候,忽略了什么东西? 她一直觉得十六皇子不够好,或者说,不够适合回儿。 今日,他喜欢回儿,便是铁了心的喜欢。可他这样的人,也最是心思难定,说不准某天早上醒来,便没了感觉,在皇上和太后眼里,十六皇子不过是个孩子,即便是闯出什么祸端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们宠爱这个孩子,所以会一直纵容他的行为。然而,若是十六皇子伤害到了贺茉回,贺莲房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弟妹,谁若是伤害到他们一丝一毫,贺莲房便是拼了命,也是要讨个公道的。 所以,聂四喜欢回儿的时候,她觉得这两人不合适,十六皇子喜欢回儿的时候,她仍然觉得这两人不合适。在贺莲房心里,她的妹妹是世上最好的,理应得到最好的男子相配。若是贺茉回愿意,便是一辈子不嫁人,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惯着她。 这段日子以来,贺莲房也三五不时地从贺茉回口中得到十六皇子的消息。不是两人一起去哪里游玩,便是十六皇子又做了什么蠢事惹她生气,再不然就是十六皇子看某个人不顺眼,狠狠地将其整了一顿……话里话外,和当初提到聂航的时候都不一样。 换做没有嫁人前的贺莲房,或许分不出这里头的区别;然而,如今的贺莲房,却已经有足够的判断力来看待这件事了。和聂四认识的时候,贺茉回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或许会有些喜爱和动心,但她自己却是无法意识到的,也因此,在确定两人无缘的时候,贺茉回也没有感到太大的痛苦。可谈及十六皇子……贺茉回的眼睛里就好像有星星在闪烁。 对聂四和十六皇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贺莲房还记得最初的时候贺茉回有多么讨厌十六皇子。讨厌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真是一点好感也无。可从那时到现在,又才过去多久?她不仅对十六皇子转变了态度,甚至还喜欢上了对方!贺莲房觉得,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若十六皇子果真如传言一般无能平庸只知道捣乱,她那骄傲的妹妹是决计不会看上他的。 所以,贺莲房必须面对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承认她看错了人。 可是,就算贺莲房对这二人的关系抱以旁观的角度,十六皇子那不举的毛病总是真的吧?难道……真的要回儿嫁过去后,守活寡?!想到这里,贺莲房便满脸的黑线。短短一会儿,她已经天马行空地想到这里来了。 太后看着她神色不停地变换,还以为她是不舒服,便要她先去休息。 若要休息,贺莲房是不在寿宁宫停留的。青王的西殿迄今无人入住,自从两人成亲后,她再进宫,都是到西殿去歇息的。 也许是真的累了,至少贺莲房觉得自己有点头晕眼花……也许是被自己想的那么多给吓到了。一想到那败类纨绔十六皇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就觉得自己被骗了。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对于自己看人能力的小小失望——她不应该犯这样的错呀! 青王今日也在宫里,这段日子他经常进宫与皇上议事,大颂朝最尊贵的两个男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那支神秘的军队身上。青王看得出来,信阳候在燕凉应该已经快要呆不住了。那个男人天生属于战场,和平安逸的生活根本就不是对方想要的。可在这支军队没有查清楚之前,绝对不能让信阳候回到边疆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就很难再查他了。 这也是皇上为何总是诸多任务要交给信阳候去办的原因——有活儿让他做,不就没理由离京了么? 信阳候,就像是那养在笼子中的老虎,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虽然危险,但却仍然有控制的余地;可一旦让其出笼,那面对的必定是自己的血肉被其吞噬殆尽的下场。 这江山,永远都只能姓祁,聂家人想来分一杯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与皇上告别后,青王去了西殿。今儿一早他们夫妻俩是一同来的,晚上都没打算回去,贺莲房想要好好陪陪太后,青王也有要事要继续与皇上商议。很多时候贺莲房也会觉得奇怪,为何皇上对齐王、鲁王抱以十分的戒心,对青王却丝毫没有呢?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同母所出的亲兄弟?历史上为了皇位弑兄弑父的帝王也不在少数。皇上对青王那诡异的信任,总是令贺莲房感到不解。但这问题问出来实在是太无礼了,若是被皇上得知,怕是她得惹来大麻烦,所以贺莲房也一直都没有问。 贺莲房本想午后小憩,谁知道尚未睡着,便察觉有人轻手轻脚摸上了床。她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便仍然闭着眼睛做熟睡状,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污午睡时她只穿了件薄薄的夏衫,乌黑的长发披泄在竹席之上,那人轻轻地将她长发梳理整齐放到一边,然后在她身边轻轻卧下,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瞧。 贺莲房定力十足,全当不知。半晌,那人慢慢靠近,轻轻吻了她红润的唇瓣一口。 见贺莲房没有反应,那人更加肆无忌惮,一只手搂住贺莲房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却悄悄没入贺莲房的衫子里,隔着肚兜,握住一只柔软。贺莲房这下不睡了,她羞恼交加地睁眼去瞪青王:“你、你、你……” 你你你了个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反倒是把自己给闹了个大红脸,而且从始至终,青王也没把手从她的胸脯抽出来。贺莲房赶紧去抓他不安分的大掌,青王却笑嘻嘻地轻轻捏了一把,贺莲房低头惊呼,面露嗔色:“夙郎!” “不睡啦?”他问,坏心眼的笑意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打从青王进来,就知道贺莲房没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呼吸平缓,并不是现在这样。可她既然爱装睡,那他就偷偷来逗她一逗。果不其然,只是片刻的功夫,她便破功了。 贺莲房永远不知道她娇嗔薄怒的表情有多么娇媚动人。因为已为人妇,所以她身上除了少女独有的纯净气质外,还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媚惑,这种妩媚只在青王面前才会流露出来,而他,是真的被她给迷住了。 “不睡了不睡了,有你在,我哪里睡得着呀?”贺莲房一连说了两个不睡了,她是真的不睡了,因为她不敢保证在她午睡期间,青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在夫妻之事上,他真可谓是花样百出,叫她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若是在青王府也还罢了,今儿是在皇宫,要是明儿一早她爬不起来……贺莲房觉得,自己一定会羞愧而死的!“你、你回来了?” “嗯。”青王应了一声,不让他摸温香软玉,那他摸这凝脂雪肤总可以了吧? 长年练武而导致青王手上长着薄茧,触摸在贺莲房细嫩的皮肤上时,总给她一种异样的酥麻感。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问道:“我方才在寿宁宫又见着十六了。” 一听跟麻烦精有关,青王便微微皱起眉头:“他怎么又去寿宁宫了,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去求母后帮他解决?” 贺莲房摇摇头:“这回可不是求人帮忙解决,而是求我帮他求情的。” 当青王听说了来龙去脉以后,贺莲房可以确定,有那么一瞬间,青王脸上的表情,叫做——汗颜。“我看茉回做的不错,似十六这般随意败坏人女子闺誉的东西,就应该乱棍打死才对!”打出去真是太便宜那小兔崽子了。 有个词语叫爱屋及乌,因为贺莲房,青王对贺茉回与贺兰潜都特别照顾。跟成天只会闯祸人事不干的皇侄儿相比,聪明能干又努力刻苦的小姨子跟小舅子自然更讨人喜欢。 听了青王的话,贺莲房忍俊不禁道:“倒也不至于如此,今日听十六说的话,再联想到平日里回儿与我说的,夙郎,你说……十六有没有可能是在韬光养晦?” 闻言,青王奇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嘴上与妻子说着话,手却将她搂入怀中,让她枕着自己胸膛,两人面对面对视彼此。 贺莲房道:“我也是猜的,猜的对不对我却不知道。只是……以前不觉得,今日却突然这么想了。能让九皇子那样的人物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十六应该不会是个好拿捏的吧?”若十六皇子真是个没用的,九皇子自由一千种方法让他“意外”死亡。一个没有母妃也没有旁系家族搀扶支持的皇子,即便是有皇上和太后的宠爱,又能怎么样呢? “从小,十六与小九便是对手。两人互看不顺眼,自小便是比到大的。”青王淡淡地说。“只是小九功利心重,十六却是个没心没肺的,成日只想着吃喝玩乐,从谁的母妃比较受宠,到谁先背下太傅布置的功课……这两人无时无刻不在比试。后来贤妃过世,十六才把这一切都荒废了下来。” 荒废么?若十六皇子当真是在韬光养晦的话,那么,贺莲房就不认为他是在韬光养晦了。 “不过,阿房,你大可放心。那把龙椅,有能者居之,日后传给谁,那都是皇兄才能做的决定。几名皇子再怎么优秀,得到了再多支持,若没有皇兄的点头,这一切也都是无用的。”青王看得很开。“只要能守住这江山,使百姓安居乐业,那便可以了,谁做皇帝,又有什么所谓呢?” 贺莲房没想到青王看得这么开。她知道青王说得对,可她忘不掉上一世发生的一切,每个人都可以做皇帝,惟独二皇子,绝对不可以!她原本已经打算支持七皇子了,与七皇子之间,虽未有过约定,却也算是心照不宣。然而,若十六皇子并非看起来那样,她……难得还要倒戈去支持十六皇子么?若是有朝一日,十六皇子登基为帝,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广纳后宫,她的回儿,就要如同当年的太后娘娘一样了。 再说了,这……十六皇子的隐疾未好,如何当皇帝呢? 一时间,贺莲房挣扎不已。她觉得七皇子会是一个当皇帝的好人选,但与此同时,她又感到了挣扎与纠结。青王轻轻拍着她的背,贺莲房怕被他看出自己心思,便将脸埋进了青王颈窝,闭上眼睛,默默道:“夙郎,我乏了。” “乏了便休息吧,我会在这儿陪着你的。” 青王的声音无比温柔,但贺莲房的心却乱得很。 显而易见,在诸子夺嫡这件事上,青王是不站边的,他只效忠于大颂朝,效忠于黎民百姓,这皇帝任谁坐都好,只要是明君,只要国泰民安,他都不干涉。然而贺莲房新中国的执念却告诉她,绝对不能让二皇子成为新帝,否则到那个时候,靖国公府也好,大学士府也好,都会成为其第一个动手铲除的对象! 到目前为止,贺莲房都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二皇子会对贺蓝两家想要除之而后快,难道在这之前,他们得罪过他?或是曾对他无礼? 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贺蓝两家虽然也保持中立,但却都是中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叛国通敌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为什么……二皇子最后便是以这个理由,抄了靖国公府呢?若不是当时贺红妆已是一国之母,怕是贺家也躲不过去。 她辗转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理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半晌,也不理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管它如何呢,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贺莲房的心情豁然开朗,她闭上眼,这回是真的熟睡过去了。 原本没打算睡多久,可谁知一觉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贺莲房看着那马上就要消失不见的通红夕阳,招来琴诗问:“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走了很久了,临走前,让奴婢们莫要吵醒王妃。” 贺莲房点了下头表示知道,随后又问:“那么,太后可派人来叫过我?” 琴诗摇摇头:“没有,王爷走前与奴婢们说了,他会先去一趟寿宁宫与太后娘娘说清楚的,让王妃不要担心,还说王妃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贺莲房在心底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会变成一头猪——懒死的猪。 又过了一会儿,青王派人传来消息,让贺莲房不要等他一起用晚膳,他会晚些回来,叫她莫要饿着肚子。用过膳后早些休息,明儿一早要带她出宫去。 于是琴诗命宫人们传了晚膳,站在桌边为贺莲房剥着栗子壳,贺莲房酣睡方醒,也是真的腹中饥饿,竟难得的很有食欲。因为这顿晚膳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桌上是没有荤菜的。青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因为贺莲房食素,所以他也要跟着一起,还是贺莲房严词拒绝,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手上的粥刚喝了一口,天璇就进来禀报了,说十六皇子在西殿外头求见。 贺莲房:“……”他又来做什么,她不是将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他欺负了回儿,若要求得回儿原谅,也得他自己想办法,她是决计不会帮忙的。事实上,贺莲房觉得自己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按照她的想法,轻薄了她宝贝妹妹的登徒子,至少得拉出去车裂腰斩刀剐砍头一百遍。“让他进来吧。” 因为在奇怪,所以贺莲房并没注意到天璇的表情有点奇怪。然而,当她见到进来后的十六皇子后,贺莲房惊呆了——于是,她也露出了与天璇如出一辙的表情。 老天,这还是那个张扬跋扈任性妄为的十六皇子吗? 他穿了一身颜色雅致的靛青色袍子,腰间系着一块美玉,头发也规规矩矩板板正正,与平日里那穿金戴银花里胡哨的模样截然相反。当然,如若只是外貌上的改变,贺莲房不至于如此惊讶,真正令她不敢相信的是十六皇子的表情。与往日吊儿郎当没啥志气的模样不同,此时此刻,站在贺莲房面前的十六皇子,身上竟有种不输给青王的男儿气!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贺莲房便立刻明白了,她微微一笑,将筷子放下:“所以我的猜测当真是对的,你果然不像是平常表现出来的那样。”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天壤之别。说来也怪,明明是相同的一张脸,平日的十六皇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漂亮但是没什么价值的皮囊。而此刻的他,俊秀的容貌让他锦上添花。换了个气质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贺莲房险些没认出来。 “皇婶婶,求求你,帮帮我吧!”这回的恳求不像是在上午在寿宁宫时那样不走心了,十六皇子扑通一声在贺莲房面前跪了下来,“同时我也求皇婶婶能点头,以后,让我来照顾回儿!” 贺莲房犹然用新奇的目光看着他,眼神里透露出各种各样的情绪来。半晌,她才问道:“你伪装了这么久,现在才肯同我说实话,我要如何相信你,日后对对回儿好呢?” 十六皇子郑重地说:“我用我的生命保证!若是有朝一日,我负了回儿,便叫我不得好死!” 贺莲房笑着摇摇头:“誓言起不到约束人心的作用。即使此刻你发誓是真心的,也难担保一年半载后,你翻脸不认人。”十六皇子后悔,算不得什么,因为即使这样,他也依然是皇上疼爱的儿子,可她的回儿就没有办法这样好运了,到时候会有多少异样的目光与指指点点,贺莲房简直不敢想象。上一世,便是因为满城风雨,流言四起,百姓们才相信尚书夫人的确是个千夫所指的“淫|妇”。 十六皇子急了:“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我信不信你,有什么重要。”贺莲房笑看十六皇子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的痕迹。“难道最重要的,不是你自己吗?你想与回儿在一起,我不反对,可我也不会支持。若是你能得到她的心,那自然好;若是得不到,也莫妄想我会帮你。” 十六皇子站在那儿好一会儿,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奢求皇婶婶帮我,我只想让皇婶婶知道,我对回儿是认真的,认真到……我愿意抛下这么多年来的伪装,忘掉我自己,去为她争取她想要的。” 回儿想要的? 是什么? 贺莲房正要问,十六皇子咬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此刻天璇与摇光都已退下,大殿内便只剩下十六皇子与贺莲房两人。十六皇子知道,贺莲房只是嘴上说不干涉,可她必定还是会干涉的,因为贺茉回是她最疼爱的妹妹。而如果他想要得到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就必须打动贺莲房。若是得不到贺莲房的点头,贺茉回是绝对不会答应跟他在一起的。“皇婶婶,你有时间,听我说些话吗?” “你且说。” “我娘死了很久了,这件事,皇婶婶应该知道的吧?” 对于十六皇子不叫贤妃娘娘为“母妃”,反而叫“娘”的称呼,贺莲房有点奇怪,但仍然点了点头。贤妃娘娘的名头,她已经听过许多次了,据说那是皇上一生的挚爱,只可惜,她芳华早逝,红颜薄命,没活到三十岁便急匆匆的去了。皇上迄今仍然对其十分眷恋,三五不时便去贤妃娘娘生前所住的宫殿去小坐片刻,足以见其对贤妃娘娘的痴情程度。 第192章 生时为敌,死亦为敌 “有所耳闻,其中明细却并不清楚。”贺莲房说。 十六皇子淡淡地道:“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娘不过是个普通民女,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父皇当年未曾心血来潮,微服出巡,兴许现在我娘还活着。” “没有强大的家族,却这样得皇上的宠爱,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可是不容易。”宫里头的妃子,哪一个不是手段高明,一般人怎么会是她们的对手。 “是呀,是不容易,所以我娘年纪轻轻便死了。”十六皇子面上没有什么悲伤之意,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又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我的外祖是个穷酸秀才,科考屡屡名落孙山,落了下了一块心病,我娘进宫后,他没来得及沾我娘的光,便死了。从那时候起,除了父皇,我娘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 贺莲房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当年刚入宫的贤妃娘娘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以为皇上是她的良人,以为跟他回宫,就能找到幸福,以为从此以后她都不会再孤单一人了……可她的良人是这大颂朝的皇帝,想要独占,谈何容易?且不说谏官们的口诛笔伐,单单是后宫其他嫔妃的嫉妒与怨恨,就足以逼死贤妃娘娘了。 “我小的时候不懂事,老是不明白我娘为什么哭,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站在殿门口等,我想安慰她,可她却不许我告诉父皇。所以,每当父皇来的时候,她总是笑脸相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个时候,我就想着,日后我要是有喜欢的姑娘,绝对不会像父皇这样对她。我也决不想要当皇帝,那个位子太重了,我坐不来。我娘死的那一夜,父皇因为政事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彻夜相商,等到他来,我娘已经断气了。她一直撑着不肯死去,就是想再见父皇一面,想告诉他,其实她入宫的这么多年来,一点都不快活。” “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要是有一天,我也有了喜欢的姑娘,最好就别在这个皇宫里头待着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其实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呀!她希望我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苦衷和束缚地去喜欢一个人。” “我娘生前没读过几本书,但她实在是个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女子,然而她不适合在这宫里头生活,若是没有父皇的保护,怕是她连一年都别想安稳度过,更别提是生下我了。我娘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她却知道,有了父皇的另眼相待,对我而言,并不是恩赐,而是一种可怕的威胁。我没有强大的外家,唯一受宠的母妃也死了,父皇即便再看重我,也不可能每一刻都不让我离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娘就是这个意思。” “皇婶婶,我真没想过要当皇帝,十三皇叔一生只心悦你一个,我也一生只喜欢茉回一个人。”十六皇子的语气无比认真。“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此生此世,决不违背誓言。” 这承诺太动听,贺莲房知道,十六皇子将一直以来的为装饰撕下,在她面前吐露真心需要多大的勇气,同时,他也要去面对可能出现的变故,说实在的,这么做对他而言,有弊无益。于是她问:“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么?” “若是能得茉回,我心甘情愿。” 贺莲房沉默了良久,才道:“容我想一想。” 十六皇子也没有纠缠,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去,出了西殿,迎头遇上九皇子,对方似乎知道他特地跑了趟西殿,所以专程在这儿堵他:“十六弟,这是打哪儿来,要往哪儿去呀?” 十六皇子立刻恢复了平日里的不着调,他笑嘻嘻地道:“九皇兄今日怎地这样关心我?小弟真是受宠若惊。” “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兄长,怎么能不多关心一下你呢?”九皇子顺势朝西殿看了一眼,状似无意地问:“方才我听宫人说,十三皇叔在御书房与父皇议事,不在西殿,怎么十六弟却从西殿走出来了呢?莫非是去见十三皇婶了?” “九皇兄这叫什么话,本皇子不过是想找十三皇叔,结果十三皇叔不在,我就回来了而已。”十六皇子狡黠一下。“若是叫十三皇叔知道你方才说的这阴阳怪气的话,怕是九皇兄你得有好一阵子不舒坦了。” 十三皇叔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只要你不犯错,他就不会搭理你。可若是有人将主意打到贺莲房身上……那可就不一样了,公正严明的青王殿下只存在于与贺莲房无关的事情里,前阵子有个不知死活的皇子出言轻佻,调戏了贺莲房,结果被青王一脚踢断了好几根肋骨,迄今仍然趴在床上起不来。他的外家都选择忍气吞声,不敢言语,皇上更是置若罔闻。“难道九皇兄忘了前段日子八皇兄的下场了?十三皇叔出脚的时候可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呀。” 九皇子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静:“十六皇帝,莫要拿十三皇叔来吓唬我。” 十六皇子耸耸肩:“既然九皇兄不信,那我就去找十三皇叔,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说完作势要朝御膳房的方向去,被九皇子一把拉住:“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闹得如此难看呢?” 这可不是他想闹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十六皇子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仍然笑得开怀。 见一事不成,九皇子又搬出了另一件事:“对了,最近怎地没看见贺家的二小姐?” 之前提到贺莲房,十六皇子的表情跟眼神都很轻松——有十三皇叔护着,谁能欺负到皇婶婶头上去?可一旦九皇子提起贺茉回,他便猛然警觉,语气也有点变了:“贺二小姐素来很少进宫,九皇兄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要是真想知道,也不该来问我,难道皇婶婶不比你我知道的清楚吗?”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情一旦与心爱的人有关,是人都无法不去注意的。即使十六皇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九皇子仍然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的慌张与担忧。 九皇子志得意满的笑了,还嫌十六皇子情绪不够激动一般,再度火上浇油:“昨日母后与我提了,说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问我可有看上的姑娘,我仔细想了想,如今名满燕凉的名门闺秀中,也就只有贺二小姐最出色,选来选去,也只有她最适合做我的皇子妃,不知道十六皇子你以为如何呢?” 下一秒,十六皇子便撕开了伪装,他恶狠狠地揪住九皇子的衣领,语气冰冷地威胁道:“若是你敢动她,她少一根头发,我都要你用命来还!”没人比他更了解九皇子这位皇兄了!看似碌碌无为,看似做事经常犯错,可他的骨子里仍然是祁氏皇族的人,但凡他想要得到的,便会不择手段去争取,若是最后不能如愿,便宁肯将那东西给毁了,也不让手旁人! 被十六皇子揪住衣领抵在树干上的九皇子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只是他的笑声低沉,显得格外可怖:“我就知道,你小子果然是装出来的。怎么,玩了这么多年,我挑衅了这么多年,你都没动过怒,今儿个,却为了个女子,连平日里的伪装都不要了?” 十六皇子冷冷地盯着他:“说你不会碰她一根头发!” 九皇子无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恕我难以答应。” “是吗?”十六皇子冷笑一声。“好!你若是敢对她下手,你伤她一回,我便千倍百倍的从你身上讨回来!” “十六弟,怕是你不能如此霸道吧?”似是被这话给惊呆了,九皇子微微叹口气,很显然的,将十六皇子的假面具逼掉,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显而易见的,此刻他的心情很好:“我让母后请父皇为我跟贺二小姐赐婚,你说这个提议好不好?有没有可能?” 当然有!帝王之口,一言九鼎,若是父皇真的赐婚了,那么便再也难以挽回了! 十六皇子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九皇子轻声道:“这儿一会便有换班的侍卫经过,到时候,侍卫们看见十六皇子你殴打九皇子,你说……以你现在的形象,再对比我的,父皇跟皇祖母他们会信谁?” 这句话倒是真的,因为九皇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谦谦君子,说话做事都及有分寸。相比较十六皇子呢?就要差一些——啊不,是差很多了。素来不干正事没有正形,只要脾气上来了谁都敢揍,惹是生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即便是疼爱十六皇子的皇帝和太后,也会第一时间选择相信九皇子。在这二位的眼里,十六皇子便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爱闯祸的孩子,哪里能跟懂事又聪明的小九比呢? “若是有我作证的话,应该会相信十六弟吧。” 一道磁性的男子嗓音传来,两人齐齐扭头看去,竟是七皇子。 “七皇兄?”两人异口同声的唤。 七皇子微笑着走近:“两位皇弟这是在闹什么脾气?都已经是这般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打闹成一团,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的语气温和如风,但话里话外都将此事定义为“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闹着玩”。这样的话,即便是九皇兄想要告状,在七皇子的干涉下,也没法如愿成功。 “七皇兄,我也不想的呀!可是九皇兄他纯粹就是找揍!”十六皇子眼珠一转,反正在场的就他们三人,不黑白不黑。“你知道么七皇兄?九皇兄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十六!”九皇子对自己的形象素来十分在意,十六皇子声音又这么大,他当下就急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七皇兄你看!你看!九皇兄这是恼羞成怒了!”十六皇子很有眼色的离开松开手,跑到七皇子身后躲起来:“我不过是实话实说,难道你敢对天发誓,说你是无意中走到西殿这里来的吗?你不就是想进去!想看皇婶婶吗?!”对不起啊十三皇叔,暂且先借皇婶婶挡个灾,日后我一定把这人情还给你!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在他心底犹如戏言的这句话,日后竟然真的发生了。 “你、你胡扯!” 听听,都结巴了呢!其实这是九皇子因为愤怒导致的,然而在七皇子听来,这可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了。于是他做出一副好兄长的表情,谆谆教导道:“小九,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儿在场的你我都是兄弟,所以自然不会出去到处乱嚼舌根子,可若是你当真有这个想法,还是早些掐灭的好,毕竟十三皇叔可不是吃素的,若是让他知道你的心思,怕是……”连父皇都救不了你。 在这之前,七皇子对贺莲房,或多或少也有那么一丝喜欢——那可是绝世的美人儿,哪个男子能不动心?只是很快他就看明白了,贺莲房,那就是青王的逆鳞,谁触谁死,一死一个准儿。他还想活,还想登上皇位,到那个时候,大权在握,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若是那时候他仍旧喜欢贺莲房,抢过来也就是了。十三皇叔素来效忠于朝廷,难道还能为了这么件事弑君不成? 说到底,七皇子觉得,父皇对十三皇叔有些太过纵容了。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不该如此信任,难道就不怕十三皇叔日后起了异心,想要取而代之吗? 如若他是皇帝的话,决计不可能将这样的大权交到十三皇叔手上。不可否认的,十三皇叔的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有这样的臣子,他也愿意重用,可他永远不会像父皇那样投入百分之百的信任,那太可怕了。 九皇子还待争辩,十六皇子猛地一指他鼻子,气势汹汹地说:“你敢说你没有?!你敢说你没说过皇婶婶配十三皇叔可惜了那样的话?!” “我——”他的确有说过,可那只是调侃,他又不是真的活腻了,以一个皇子的身份,去挑衅大颂朝最权高位重的王爷! “你看看你看看!说不出来话了吧?这都是你的错,你还不改!还敢欺负我!”十六皇子凶完继续装可怜。“看我怎么跟十三皇叔告状!” “你!”九皇子没想到他能这样无耻。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对十六皇子充满忌惮。在十六皇子装疯卖傻的这些年里,他一步一步隐藏起真实的自己,做一个让所有人都赞叹喜爱的皇子,将自己的正面形象塑造的无比光明。然而这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他必须大度。所以,十六皇子可以信口雌黄的污蔑他,可以滚在地上撒泼耍赖,而他却不行。 最后,九皇子也怕事情越闹越大,长年习武的他听力极其敏锐,隔了老远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想来是这一番拉扯惹起了注意。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九皇子想都没想就转身溜了。 十六皇子瞪着他的背影鄙视道:“有本事别跑!” 七皇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道:“好了,十六,你就莫要再作弄你九哥了。” 十六章撇撇嘴,耸耸肩,明显被将七皇子的话听进去。见状,七皇子面上毫无异色,眼睛却稍稍眯了一眯。 哪里知道他们这一番对话全被天璇看在眼里听进去了,待到她回西殿去跟贺莲房一学,把贺莲房逗得笑不可仰。她还真没想到,十六皇子几乎都不要时间缓冲,就能在冷静正常与耍赖闯祸之间切换自如了! 转念一想,她家回儿性子未免有些刻板保守,若是有十六皇子这样的人陪伴,也是有利无害。这样一想,贺莲房觉得,要是答应了十六皇子,怕是也没什么不好的……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想法逐出脑海,没有回儿的点头,她可不乱点这鸳鸯谱! 对贺莲房而言,贺茉回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哪怕今日喜欢贺茉回的十六皇子如青王一般优秀出色,她也不会轻易替妹妹做主答应。不过,虽然不能答应,但是帮帮那小子,也不是不可以。“天璇,你命人去大学士府一趟,邀二小姐明儿一早在宫门外等候,我要同她一起外出。” 说完,又吩咐琴诗:“你去给十六皇子传个话。” 琴诗是何等机灵之人,立刻明白了贺莲房的意思,当下笑着福身:“奴婢这就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十六皇子,原本还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听了琴诗的传话后,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瞧,现在皇婶婶不就帮他了么! 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茉莉妹妹了,十六皇子的心口就如同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他嘿嘿傻笑着,蹦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待到青王回到西殿,贺莲房早已就寝了。这阵子信阳候府太平静,那支军队却开始蠢蠢欲动,所以青王与皇帝议事的时间也长了些。以前他都是在她就寝之前赶回来的,从没这么晚过。 脱掉外衣鞋袜,露出结实宽广胸膛,青王轻手轻脚地躺下。屋里摆着好几大桶冰块,又开着窗户,所以温度适中,并不觉燥热。贺莲房合着眼睛,突然道:“你回来啦?” 青王七轻声一叹:“我把你吵醒了是不是?” 贺莲房睁开眼,而后摇摇头,将今天所发生之事都原原本本仔仔细细的跟青王说了一遍。青王听着,似乎也有些百味陈杂的意味。他长年征战在外,留在燕凉的时间少得可怜,仅有的那一点,也都花在政事和陪伴太后这两样事情上了,与十六皇子之间,更是没什么感情。在十六皇子臭名昭著的时候,他也没有给予过丝毫关心——除了他的血亲和挚爱,青王分不出任何感情在其他人身上。 不过对于十六皇子小小年纪就懂得这样的道理,青王还是很赞同的:“虽然胡闹了些,但着实有效。若非这些年来,他一直这样玩世不恭,怕是早就在这宫里葬送了小命。” 即使贤妃死了,也依然会有人嫉恨她曾有的宠爱。她死在了皇上对她爱意最深的时候,所以终其一生皇上都无法忘记她,并且会用所有的真心和感情来怀念她、铭记她、尊重她。没有任何妃子得到的东西,偏偏是个死人的,这叫其他妃嫔怎能不嫉妒不仇恨呢?贤妃死了,既然她们谁都动不了贤妃,可是动她那留下来的儿子,总是绰绰有余的吧?尤其是这个孩子天赋异禀,聪明绝顶,更是她们的孩子日后登基称帝路上的绊脚石。 这一生,做不成太后,便是当了皇后,也不算圆满。 贺莲房也赞同青王的说法:“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回儿跟我坦白。你说……他是真心喜欢回儿吗?” 青王哪里懂。他虽然痴长贺莲房十几岁,但其实感情世界也是一片空白,“应该是吧,他挺像我的,母后当年也是这样,可她身为一国之母,注定不能好妒,甚至还要将父皇在她宫中过夜的次数匀几次给其他妃子,个中凄苦,可想而知。”不仅不能名正言顺的要求丈夫一心一意,还要亲自为他打点后妃之事,掌管凤印,忙忙碌碌,甚至要面对层出不穷的陷害与恶意,又怎么能快活呢。更何况,贤妃还不是太后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千金小姐,她是来自江南诗情画意的女子,十分脆弱,所以注定活不长久。 “这样的话,当年皇上还不如将贤妃娘娘养在外头,想她了,便去看一看。将她接入宫中,给她四妃的荣耀,其实,这全是她的催命符呀!”贺莲房叹息。 青王不想再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事物了,他搂紧贺莲房,亲了下她白嫩的额头:“明儿一早带你出去。” 第193章 人生在世,四大皆空
贺莲房原本以为,青王口中的“带你出去”,是带她逛逛燕凉城,或是乔装打扮去看个戏、吃顿美食……亦或是其他种种比较风雅的地方。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他会带她出城,去爬锦屏山! 锦屏山坐落在燕凉城外,地处幽静,花草丛生,半山腰处有一间香火鼎盛,仅次于相国寺的寺庙,这间寺庙最著名的就是求签测字,基本上是一测一个准,所以不少人家都会到那里去,这测字虽然是无偿的,然而却要捐献不少香火钱。燕凉高门间也有不少千金小姐会往这里来,连带着便会有些存了寻花问柳之心的公子哥儿,所以锦屏山一直都是燕凉百姓游玩的地方。山上长着不少奇花异草,越往高处走,越是收获颇丰,穷人家便会爬到高处,于悬崖峭壁上采药,富人家则是赏赏花看看风景,再去庙里烧个香拜个佛求个签测个字,如此,也就可以说自己来过锦屏山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贺莲房都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上一世母亲早逝,父亲遁入相国寺闭门不出,她待在佛堂里,哪有人带她出来?这一世虽然自己掌了权,但看到太多背叛与杀戮,也就不爱出门了。大颂朝虽然民风开放,对女子要求并不严苛,但她已习惯了待在家中。便是要她待个一年半载,大门不出,她也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 因此,叫她这样一个十指纤嫩,连一双玉足都吹弹可破不生茧子的千金小姐爬山……贺莲房表示,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比较爽快。她刚下马车便惊呆了,半山腰都湮灭在茫茫云海之中,这、这哪辈子才能爬到顶峰呀? 只片刻的功夫,她便要回到马车上,幸而青王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笑眯眯地问:“你要去哪儿?” “我不爬山。”贺莲房斩钉截铁地说。“我可做不来这个。” 说她娇气也好,矫情也罢,对贺莲房来说,她宁愿抄经书七天七夜,也不愿意多走这几步路。青王也知道小妻子的身体有多么娇弱,迄今为止她都很容易生病,从山脚到半山腰,即便是他,也得花费半个时辰,所以他也没打算让贺莲房真的自己爬——毕竟他可是爱极了那一双天然又娇嫩的莲足。有时候稍稍路走多了点,贺莲房的脚就会起水泡,青王比谁都清楚,他哪里舍得让自己心爱的姑娘爬山哪?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逗逗她罢了。“阿房,多多走动,对身体有好处的。” 贺莲房敬谢不敏地摇头:“不不不,我不。” 那边十六皇子坐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早上贺莲房跟青王刚准备启程的时候,他就装作无意中撞见,然后死皮赖脸地跟了来,虽然到现在为止,茉莉妹妹都不乐意跟他说话,不过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下去,她早晚会理他的!瞧,这不就甩了他一个白眼吗? 跟在十六皇子身边的侍卫已经汗颜了,人家贺二小姐真的只是看了十六殿下一眼,完全没注意的那种,到底十六殿下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一见贺茉回身边的丫鬟姚黄掀开了车帘,十六皇子立刻狗腿地跳下马,走过去要搭贺茉回的手,让她就着自己下车,贺茉回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让赶过来的天璇帮忙了。十六皇子的心瞬间碎成了千万片,他哀怨地望着贺茉回,那控诉又委屈的目光就像是一个被无情抛弃的小娘子。 不过他这低落的情绪只保持了不到半刻钟,因为很快地,他又开始在贺茉回身边蹦跶,见贺茉回没像贺莲房那样戴着面纱,连忙道:“茉莉妹妹、茉莉妹妹,还、还是戴上面纱吧?你瞧,你瞧这四周多少人哪,都乌烟瘴气的,万一给他们瞧见你的花容月貌可就不好啦!快快快,快带上。” 贺茉回接过姚黄手上的面纱戴上,仍然不理会十六皇子。十六皇子也不气馁,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嘘寒问暖,一副恨不得能化身成为她袖中小手绢的模样。 那边青王逗贺莲房逗上瘾了:“阿房,难道为夫想要登山,你却残忍地不陪我一起么?” 贺莲房:“……”她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好不好,而且但凡女子登山,哪有自己走上去的!半晌,她诉苦道:“王爷,你就莫要再为难我了,我哪里爬得上去呀!”她无奈不已,不明白青王的脑子里是怎么想出要爬山的。 “唉……”青王叹了口气。“那就只好阿房坐马车,我一个人爬上去了。” 他还指望自己说完这句话,贺莲房能点头答应他一起呢,岂料她竟然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道是如此,王爷武功盖世,想来比马车走得快,我便先行一步了。” 青王:“……” 贺莲房向马车的方向走了两步,突地回头,嫣然一笑:“王爷当真以为,我是个好骗的小姑娘?” 留下青王独自一人,风萧萧兮站在山脚下,然后叹息一声,跟在马车后边上山去了。 到半山腰的时候,知道贺莲房信佛,所以青王命马车停下,夫妻两人与贺茉回并十六皇子一起去了寺庙。这寺庙倒也有意思,其他的寺庙总有个名字,比如雷音寺慈光寺相国寺之类的,可这间寺庙却与众不同,牌匾上就只一个字:庙。 迎面的左右两根柱子上,右侧写着一副上联:“庙庙庙,佛佛佛,庙在一声阿弥陀佛”,左边的柱子却是空无一字。 “这上联很有意思呀。”贺莲房说。 庙字点出地方,又通“妙”字,佛家一句阿弥陀佛,便昭显浮生百态,庙里有佛,妙在阿弥陀佛,想来,能写出这样一副对联的人,也是有大修为的。 青王眯了眯眼睛,道:“联是好联,对起来却也不难。”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小和尚来,听青王如此说,不由得讥讽道:“这里是佛门净地,这副上联是已故的住持所写,若是对得上来,那便对,若只是口头上逞能,还是不要献丑的好。” 这小和尚说话如此不客气,贺莲房不由得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小和尚年约十二三岁,一颗光亮的脑袋上点着整整齐齐的九颗戒疤,眉清目秀,身着蓝色僧袍,左手挂一串佛珠,呈诵经状。本是个干干净净令人看了便心生好感的小和尚,可此刻他的表情却略微有些刻薄。 青王一生征战沙场,阅人无数,哪里会跟个小和尚一般见识。他牵着贺莲房的手便要进庙,岂料小和尚一个箭步挡在面前拦住了他们,说:“住持有吩咐,若是有施主在庙门大言不惭说能对,便要小僧将施主请入大殿,住持亲自磨墨铺纸,以留施主墨宝。若是对的好了,便刻在门口的柱子上。这位施主既然这样有信心,不妨随小僧而来。” 闻言,青王挑眉。不少来求签测字的人家也纷纷朝这边看来,很快地,周围便围了不少人。那小和尚见围观的人多了,不由得有几分讥嘲,但同时又十分高傲地道:“若是施主主动认输,贫僧也是不会为难于施主的。”这副对联刻在这里已有十几年,迄今为止,尚无人能对得出,即便是几年前的新科状元都铩羽而归,更何况是面前这男子呢? 青王长年离京,又不与他人来往,是以认识他的人并不多,来求签的多是些女眷,顶多再是些想要一亲芳泽的纨绔子弟,都不是见得到他面的人,所以众人只觉得这男子一身贵气,不似池中物,但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扬名天下的战神青王殿下。 天璇柳眉一拧,便要喝斥,却被贺莲房以眼神制止。随后,贺莲房上前一步,柔声道:“小师父,你方才所说,可是全部当真?若我夫君将这下联对出,便要刻在左侧石柱之上?” 小和尚一别脑袋:“那是自然!难道你怕了?!” 面纱掩住了贺莲房的微笑:“怕是不怕,我只是担心,刻不下。” “啊?”小和尚一愣,不明白贺莲房这是什么意思。 青王也勾起嘴角:“还不带路?” 小和尚眨巴眨巴眼,虽然不明白贺莲房是什么意思,但仍然乖乖地带路去了。 大殿之中,一名须眉皆白的高僧正在打坐。他面前放着笔墨纸砚,此刻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念佛法,听闻脚步声传来,没有睁眼,便道:“无境,可是遇见能对出下联的人了?” “是的住持。”这下小和尚没了先前在山门前的狂妄无礼,合手立在那儿,倒也像模像样。“这位男施主在石柱前说对下联不难。” 他省略了自己毫无礼数出言不逊的事情,青王也不同他一般见识。他对佛并无好感,但因为贺莲房与太后,所以他亦以礼相待:“大师,叨扰了。” “施主不必客气。”住持慢慢睁开眼,在见到青王时,眼睛蓦地一亮,“老衲在此打坐多年,还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器宇轩昂之人。咦?这位小夫人是……” 贺莲房梳着妇人发髻,奈何身形纤细,一双凤眼秋水翦翦,透出几分天真稚气,随在威武高大的青王身边,莫怪乎住持要称她为“小夫人”了。此刻见住持问她,便颔首道:“萍水之客,大师又何必多问呢?” 闻言,住持笑道:“然也,然也。听无境说,方才是贤伉俪言明,能对此联?” 青王道:“正是。” 小和尚听了,不禁看向他,若不是有住持在场,怕他是要瞪青王一眼的。 “这上联,是由前住持圆寂之时所留,说待到有缘人来,自是能对上。老衲便在此打坐等候,十几年来,这位公子还是头一个。” “以前也有不少沽名钓誉之人想在此逞能,只可惜他们都不敢进来让住持为其磨墨铺纸,几年来,也不下数人了。”小和尚这话里话外都在讥讽青王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然而他的表情非常之谦逊,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口中说出的是这样无礼的话。 青王哪里会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他见住持开始磨墨,朗声道:“大师,只一张纸,怕是不够的。” 住持闻言,微微一怔:“怎么……” “小女子不才,也想试试。”贺莲房微笑以对。 住持大师顿时露出笑容来,觉得这对夫妻着实有意思。他也是心胸开阔的方外之人,对世间的名利权势根本看不上眼,因此也不觉得以自己德高望重的名声,为这对年轻夫妻磨墨铺纸有什么不好。当下拍掌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当下便为二人铺纸,而后立在一旁磨墨。片刻后,贺莲房与青王纷纷上前一步走到案前,贺莲房执粗狼毫,青王使细羊毫,书出两幅下联来: 一曰:愿愿愿空空空愿于三界四大皆空 二曰:寺寺寺法法法寺修十二无量善法 细细观之,才发现粗狼毫竟写的是簪花小楷,而细羊毫书的则是一笔狂草。 越是沉迷于学问的人,越是讲究文房四宝的用处,这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样样都得是最好的,同样的,哪一种毛笔适用于哪一种笔锋,也都是世人心中已成定局的,贺莲房与青王却打破了这种手法。粗狼毫笔性刚健,属硬毫,写的却是写意婉约的簪花小楷;细羊毫锋棱易出,属软毫,写出的却是狂放不羁的狂草,就如同天与地,山与海,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又加这两幅下联都对的极其工整,甚至其中暗嵌蕴意,也是与石柱上老住持所题分毫不差。 夫妻二人将毛笔放下,异口同声道:“献丑了。” 住持大师将两幅下联捧起来细细观看,无论是笔触还是劲道,都挑不出丝毫毛病,他连连摇头,不住地叹息。无境在一旁见住持叹息,不由得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有人对得出下联,您不是该高兴吗?” 住持大师摇头道:“为师这是心中犹豫啊,石柱只有一根,要如何刻上两幅下联呢?” 闻言,青王淡淡一笑:“这又有何难。” 说罢,牵着贺莲房走了出去。 走到石柱前,问天璇要腰间软剑一用。天璇将软剑恭敬奉上,青王便龙飞凤舞地以气御剑,须臾后,竟将两幅下联都刻了上去。且这两幅下联纠结缠绕,字体却没有丝毫改变。与右侧的上联对比起来一看,竟有种说不出的禅味。 将软剑还给天璇,贺莲房微笑地对无境说道:“你看,我都说了,只怕地方不够。” 青王走过来牵她,两人便举步朝寺庙的反方向走去。住持大师却唤住二人:“贤伉俪请留步。”待到贺莲房与青王回过身,他问道:“既然二人已经来了这锦屏山,又对出下联,也算是与我佛有缘。不知可愿让老衲为二位算一卦?” 青王低头问贺莲房:“你说呢?” 贺莲房但笑不语。 他二人心意相通,只消眼神便得知对方意愿。当下,青王放声大笑,豪放恣意的笑声惊起无数飞鸟:“大师,人生在世,何惧悲欢!就此别过啦。” 望着夫妻两人的背影,住持大师站在原地,半晌方笑道:“有佛根、有佛根哪!”边说着,边进到大殿去了,徒留下无境一个人站在大殿前,盯着那根石柱看了好久。 离开寺庙后,便要朝着山顶而去,贺莲房坐在马车里,不时地掀开车帘往外开,发现越往上走,人烟越是稀少。方才他们进大殿的时候,十六皇子带着贺茉回已经朝上头走了。用十六皇子的话来说,那就是他装纨绔的时候,不知来这山上玩过多少次,闭着眼睛这路他都会走。然而,为了贺茉回的安全,贺莲房仍然让天枢跟了上去——谁知道十六皇子会不会又突然心血来潮,啊不,是兽性大发,又去非礼回儿呢?这回她可不给他这机会。 即使青王是步行,他的脚力也很快,完全不输于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前头的路杂草丛生,荆棘遍布,连落脚之地都没有,更是不知哪里悬空,哪里石块危险,稍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跌个粉身碎骨。 可青王却仍然要往上走。 这回,就算是贺莲房主动要走,他也舍不得了。且不说这山路崎岖,只说以贺莲房的脚力,怕是走到第二天天亮也到不了山顶。幸而四下无人,于是青王背起贺莲房,天璇摇光拎着包裹杂物,一行四人,竟是健步如飞。贺莲房乖乖趴在青王背上,见天璇摇光在青王面前也丝毫不显弱势,个个皆是英气十足,都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心里头便不由得感叹:若是能如这般活着,也算是快意了。 只是不知让二女终日待在她身边,做些翻墙飞檐的小事,离了战马嘶鸣的战场,陷身于勾心斗角一团乱麻的争斗之中,是不是太过埋没她们了。贺莲房知道,若是天璇摇光二人能上战场,必定英勇不输大颂男儿!之所以会让她们俩留下,还是因为她们是女子,所以比较适合留在她的身边吧? 想到这里,贺莲房便不由得有些愧疚。若非她,也不至于这样埋没她们二人的能力呀! 不知不觉中,她竟将这话给说了出来。这三人耳力何等敏捷,只听得天璇笑道:“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没有在王妃身边的这两年,时至今日,奴婢与摇光都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一味往前冲的莽子呢!” 摇光也道:“是呀是呀,也是跟了王妃之后,奴婢才知道,原来那些听起来好听又善良的话,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也才明白,原来不是名声好的人就真的是好人的。现在和其他几个大老粗比,我跟天璇姐,可以说是高雅了许多,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说着,还很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虽然有时候也会怀念上阵杀敌的情景,可是比起来,我们还是更喜欢留在王妃身边。毕竟王爷他们议事的时候,我们暗卫是不允许跟随的。但在王妃身边,我们什么都能学到。” 青王叹了一声:“看起来,你比我更是个好主子呀。” 贺莲房趴在他背上莞尔。青王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贺莲房几乎看不清周遭往后急退的景色。天璇摇光虽然同他们一直说着话,可速度却也没有丝毫缓慢,很快地,四人便到达了山顶。 结果却不见十六皇子与贺茉回。 贺莲房不由得有点担心,这十六那么不着调,不会是又做些荒唐事了吧?青王也皱眉,便命摇光去找。 摇光领命而去,半柱香后就回来了,说二小姐跟十六皇子在那边好好的,还请王妃与王爷一同过去。 不知道十六皇子在搞什么鬼,贺莲房与青王相视一眼,便都朝那边去了。原来十六皇子跟他们在的地方并不远,只是隔了一片小林子,穿过这片小树林便看见一泓清澈的山泉,此刻十六皇子正蹲在一地鹅卵石上烤兔子,而贺茉回则坐在泉水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打水漂。见贺莲房来了,露出笑容:“大姐,姐夫!” 见她笑得天真开心,贺莲房也露出纵容的笑来:“怎么这么快?” 贺茉回小脸顿时一红,指责十六皇子道:“我有让他慢一些的,可他就是不听我的,还说早点上来才有好东西。” 于是贺莲房与青王,还有天璇摇光,四人齐刷刷地看向十六皇子,把他看得头皮发麻屁股发毛,手足无措差点掉进火堆里。最后,他强作镇定,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即使天璇摇光不知他的真面目,此刻也一定是在怀疑了——一事无成又身手烂到家的十六皇子,哪里来这样的本事,只比他们先走半个多时辰,却能这么快到达山顶,还抓来一只野兔? 此时此刻,十六皇子也自暴自弃了,反正现在在的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藏着掖着的,他又不想造反,还是乖乖招认吧!“十三皇叔,我错了。” 青王冷淡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即将出口的忏悔与道歉毫不关心:“什么错了?” 第193章 家国平安,方能放下 “我不该瞒您老这么多年。”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干干脆脆的。 见十六皇子认错态度良好,贺莲房忍不住笑意:“你跟王爷认的哪门子错呀?你应该去朝皇上以及太后娘娘认错才是。”比起青王,皇上和太后对十六皇子那才是真心疼爱,关怀备至,结果这熊孩子却一装装了十几年,换谁谁不生气? 青王与十六皇子之间其实没什么交情,也就为那“不举”的事情,叔侄俩有过一次交流,每次见面说话的字数十根手指头就能说得出来。十六皇子素来惧怕这位威严的皇叔,基本上是对方黑眸一瞪,他便吓软了腿。不过好在青王娶妻了,否则,十六皇子觉得,即使自己跟十三皇叔不怎么亲近,但他骗了父皇跟皇祖母,怕是十三皇叔不狠揍他一顿,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可就靠这张俊脸去博取茉莉妹妹的芳心呀!希望十三皇叔在皇婶婶的熏陶下,能手下留情一点点。于是他心一横,眼一闭,以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道:“十三皇叔,你可要怜香惜玉一点呀!”说着,朝青王的方向走了两步,边走边道:“下手轻点、轻点……” 岂料青王根本就没打算揍他。瞧着十六皇子这一副没正形的样儿,青王冷声道:“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室中人,如此这般,成何体统?还不快些退了下去。” 十六皇子何等精明之人,从青王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是不用挨揍了,于是笑嘻嘻地又蹦回火堆边上,仍旧烤着野兔。刚烤了没多久,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便讨好的冲天璇笑笑:“这位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烤一下呀?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十六殿下客气了。” 将手中野兔交给天璇后,很快地,十六皇子嗖的一声飞身而去,很快便在树林中消失了身影。贺莲房看着他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去,叹道:“韬光养晦,隐而不发,是个好苗子呀。”世人都云十六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哪里知道其实那不过是他的伪装呢?若是有朝一日,他抛却所有顾虑,昭显真我,不知会是何等景象。 青王轻声道:“这些事情,权且交由皇兄去伤脑筋好了,与你我没什么关系。就目前看来,十六对茉回是上了心的,难道你想要叫茉回日后做个皇后娘娘吗?” 贺莲房摇头:“我不会强求,自然也不会阻止,他们二人日后会如何发展,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只要十六不伤害回儿,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可是不管了。”这少男少女的情窦初开,她个二半吊子哪里懂什么呀。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十六皇子不像是其他任何一名有显赫外家的皇子,也不像他们那样锋芒毕露,说白了,其实还是很适合贺茉回的。只是……贺莲房不能确定,十六皇子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也对那个位子有念想。上一世她对十六皇子印象不深,只记得新帝登基后,十六皇子就变成了十六王爷,然后便潇潇洒洒地去到自己远隔千里之外的封地了。自此之后,再无此人消息。只听得他在封地内寄情山水,畅饮遨游,活得好不自在。 想来,这位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 闻言,青王轻笑她的口不对心。他家小娘子恨不得把那一双弟妹藏在口袋里天天随身携带,若说日后真不插手,他可不信。“十六虽然浑了一点,但不失为一个好孩子。” 贺莲房也知道,事实上她对十六皇子,的确可以说是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仗势欺人的纨绔,谁知对方却隐藏的这样深。明明已经藏到可以瞒过她了,却又因为喜欢上贺茉回与她说了实话。这样的人,要么至真至纯,要么城府极深。 贺莲房希望十六皇子是前者。 贺茉回见大姐姐夫二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奇地问道:“大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贺莲房正待答话,便看见十六皇子飞奔而来,手里又提着两只已经断气的兔子,蹲到泉边利落地剥起皮来,摇光见状,也去帮忙,十六皇子又在兔肉上洒下盐巴,随后将这两只串在一起烤。边烤边傻笑:“嘿嘿嘿嘿嘿,茉莉妹妹,这回你不嫌不够吃的了吧?” 他干净的袍子有地方已经脏了,梳的整齐的发髻上更是有着草叶,笑容也很傻,仿佛整张脸上就只剩下两排大白牙。可就是这样的十六皇子,却让贺茉回心跳加速。她赶紧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嘴上却不肯饶人:“我们是够吃了,那大姐呢?大姐吃素,你不会不晓得吧?” 十六皇子笑得更高兴了:“看这儿看这儿!”说着,他将串着野兔的树枝交给天璇,站起身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野果子来,献宝似的递到贺茉回眼前:“你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你把你想吃的留下来,剩下的我再给皇婶婶送去。” 他的笑容那么好看,好看的连太阳都为之失色。贺茉回的脸倏地红了,她嗯了一声,随意拿起一个,示意十六皇子将剩下的全送给贺莲房。 贺莲房接受了十六皇子的好意,她静静地看着十六皇子跟前跟后的讨好着贺茉回,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他高兴半天。而不管她对他怎样冷淡怎样置之不理,他都不觉得生气,反而乐在其中。“……他是真的很喜欢回儿呀。”说着,贺莲房抬头去看青王,却见青王正用比十六皇子看贺茉回还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你……” “阿房,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脸红的样子。”青王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每每看见你脸红,我都想把你拉到榻上去,好好疼你一番。” 闻言,贺莲房的脸更是爆红!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与青王保持距离,谁知道这人待会儿会不会突然发疯,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她。贺莲房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要是青王下定决心想对她做什么的话,就是她再抗议,他也不会听的。这深山老林之中,游人稀少,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让他轻饶地把她给就地正法,她……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天为被地为席的事情,她可做不来。“噤言、噤言!” 她这样可爱,惹得青王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贺莲房被他笑得越发脸红,忍不住剜了他几眼,然而仍没能止住青王的笑。 三只兔子,贺茉回与十六皇子一只,天璇摇光一只,青王一只,贺莲房坐在一边吃野果。贺茉回嘴巴小,又没力气,都是十六皇子用匕首将烤兔的肉一丝丝片下来的。摇光背着的包袱里头有油纸,贺茉回便用那个捧着吃。她的吃法与天璇摇光都不一样,天璇和摇光都是女中豪杰,自小便接受极为严苛的训练,才能够成为北斗七暗卫中其二,吃东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贺茉回却十分文雅精细,小口一张,一点一点朝里头塞,而且胃口小,只吃了一点便饱了。 十六皇子真是怎么看贺茉回怎么喜欢,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他的茉莉妹妹真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心地也善良,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的不好接近,性子又有些古板保守,太过矜持,可这耐不住他喜欢呀!总之,在十六皇子看来,贺茉回身上全是优点,而且样样都叫他心动! 贺莲房吃过几个野果后,又吃了几块糕点,早膳的时候她特意多吃了些,所以直至现在都还不饿。山泉水煮沸后味道也很好,即便没有茶香,贺莲房也很喜欢那种天然的甘甜。 随后一行人便一起四处走动,锦屏山顶的景色极其优美,尤其是峭壁处,悬崖畔生长着极为美丽的花儿,从山顶往下看,只见一片云雾缭绕,半山腰处的人影小得如同蚂蚁一般。极目远眺,便觉得胸怀开阔,叫人心旷神怡。青山、绿水、葱郁的树木、繁茂的花朵……还有数不清的珍禽异兽,奇花异草,真令人感到犹如身在仙境。见过这样的美景,贺莲房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大诗人大圣人,宁愿抛弃人世间的繁华,而要隐居于田园山水之中了。 这磅礴盛大之美景,令人不免生出己身渺小之感。正所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呀。 “王爷,今儿个怎么会带我到这里来?”贺莲房好笑的问。“我原以为你别有他图呢。”没想到竟然真的只是欣赏风景来了。 青王的黑眼睛温柔的要命,他每每看贺莲房的时候,都跟看别人不一样。“我只是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陪着你把这天下都看一看。否则,日后我若老了,走不动了,该如何是好呀。” 他打趣的话令贺莲房莞尔,但她随即低首浅笑,突地问道:“是外祖父传信了吧?” 青王一愣。 贺莲房抬起头来,仍旧语笑嫣然。她望着前方十六皇子与贺茉回的追逐打闹,十六皇子不知说了什么,气得贺茉回小脸通红地追打于他,他却笑的开怀,在花丛中尽情躲避。天璇摇光也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可不傻,之前你能从边疆赶回来,一是因为打退了敌军,二来,也是为了给信阳候府的人一个可趁之机。我在燕凉绊住聂大聂二与聂四,信阳候必定会返京,这样的话,没有信阳候的管教,剩下的聂家男儿,自然会露出马脚来。外祖父与大舅舅只要严格死守,假以时日,他们必定会出事。而皇上之所以不让信阳候离京,也是为了等这个契机。就像是……守株待兔。” “我早知道,瞒不过阿房的。”青王微笑,怜惜地望着贺莲房。“这也是我与靖国公的计划,原本想着,我一人离开,靖国公留下,奈何信阳候府太过狡猾,滴水不漏。于是,借着成亲的名头,靖国公府的人全部回京,将边疆彻底交给聂家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他们开始蠢动了?”贺莲房问。 青王微微一点头:“正是。” 贺莲房表情依然平静温和:“所以你要走了是吗?”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阿房,相信我,好吗?” 贺莲房抿抿嘴,忽的笑了:“男儿应当顶天立地,忧国忧民,我自是相信你的。那话虽然重复数次,我却仍然要说,刀剑无情,务必小心。” 青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抱住,嘴里嘟哝了一句:“真不想离开你。” “美人乡是英雄冢啊。”贺莲房感叹。“连青王殿下都沉溺其中了,这要是被我大颂军百万男儿知晓,该多了叫人黯然神伤呀!”素来高高在上超脱七情六欲的王爷竟然昏庸到沉溺美色,想想都叫人不敢相信。 “我此番离去,京中事务,都要仰仗你了。”青王道,“万事小心,一切以你的安危为主。皇兄会将设法将信阳候困在燕凉,若是你不得不与此人打交道,则务必要记得,身边带上天璇与摇光,我将天枢也留给你。” “不了,有天璇摇光和玉衡已经足够,不需要再多了。”贺莲房摇摇头。“玄衣卫人才济济,哪里需要再把天枢留下呢?” 青王却十分坚持:“一定要留下,若不是另外三人我有用处,我会把他们全部留下的。对我而言,什么都比不得你重要。” 他说什么都没有她重要……“那……若是要你在江山社稷和我之间二选一,你选谁呀?” 他想都没想便答:“我都要。” 贺莲房娇嗔一声:“没有这么贪心的,你只能选择一个。” “若是不能保家卫国,何以男儿自称?无论是身为将军还是丈夫,大颂朝的万里河山,心中喜爱的姑娘,我都不拱手让人。” 贺莲房望着他,半晌,嫣然一笑。 心中是明白的,他作为一个大颂朝男儿的责任。然而一想到要送他离去,夫妻分离,贺莲房心中仍止不住有些忧伤。虽然为了再给信阳候府的人一些时间,青王至少要半个月后才启程,可贺莲房仍旧难以控制闷闷不乐的情绪。她其实根本不是贤明大度的女子呀,她的心那么小,小得只装下几个人,就什么都容不下了。 她的心情变化,压根瞒不过青王的眼睛。 留下来的日子不多,所以他经常带着她四处游玩,将日后老去踏遍大颂河山的承诺提前感受一番,这段日子里,他们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其他人爱谁谁跟他们关系都不大。 虽然口头上说着很快便会回来,但夫妻两人都心知肚明,恐怕这一去,是要发生大变故的。当日靖国公带着儿孙回京参加二人婚礼,第二日一早,便悄悄派遣蓝战蓝晚父子俩回去边疆,默默观察聂家人。而靖国公则开始称病不出,蓝战作为独子,自然要在床前侍奉汤药,于是靖国公府闭门谢客,为了表现的逼真些,就连皇上都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探望。靖国公年纪大了,说他染上重病,没人会不信,再加上有玉衡这个妙手在,也始终未曾露馅。 没有了信阳候在,高傲至极的聂家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不怕他们犯错,就怕他们不犯错!只要远在边疆的聂三、聂四、聂五其中任何一个露出马脚,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将这一干乱臣贼子一网打尽!那支神秘军队,与聂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青王追查了这么久,才能够确定,聂家人——神秘军队——大元朝,这三者之间,有着诡异的关系。 也就是说,信阳候府意图通敌卖国!甚至以大颂朝的兵器粮草,暗中募集军队,是为了有朝一日投奔大元! 聂家是百年望族,能让他们与大元朝的人勾结,其中必定有个枢纽。而这枢纽是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唯一清楚的就是,若是让好斗成性民风野蛮的大元侵占大颂山河,那必定会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的人间地狱! 几十年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大颂与大元也曾开战,当时领军的兵马大元帅定下错误战略,导致大颂一连失去五座城池!大元的军队在驻扎进大颂城池后,□□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即便是孕妇、孤寡老人、年幼稚童……他们也不放过。惨死的百姓尸体堆成了山,引发了巨大的瘟疫,直至后来青王领兵将城池夺回,安顿百姓驱赶瘟疫,也似乎仍有冤魂在城池上方嚎哭,盘旋着不肯离去。 决不允许有输的可能性,因为输了,面对大颂朝百姓的就是万劫不复!那时候的青王尚且年幼,可他却记得,先帝对大元是如何的深恶痛绝!父皇未能完成的夙愿,便由他来完成吧! 大元与边境小国及游牧民族不同,他们虽然也是在马背上出生,马背上打天下,马背上死去,但却地处水草丰盛,土地肥沃。他们原可安居乐业,开垦土地,但骨子里的争夺欲使得他们永远无法安分下来。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几乎个个好斗嗜杀。是个极其可怕的国家。原本边境还有不少小国,他们要么被大元剿灭,要么投诚于大颂,否则根本无法处在两个极度强大的国家之间生存。至于剩下的与大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游牧民族,则深谙“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技巧,又想来分一杯羹,又不敢正面对上。 两国开战已久,先前青王深入大元腹地,火烧粮草,使得他们损失惨重,这才慌忙退兵,便有了这近一年的和平。然而,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似乎一日不吞并大颂,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心。 而聂家人,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贺莲房不能够明白,什么样的诱惑,才能让聂无迹放弃聂家百年声誉与稳固根基,选择与虎谋皮。难道与大元结盟,他就确定一定会成功吗?这种飞蛾扑火似的愚蠢行为,真不像是他信阳候回做出的决定。 所有人都在等。 聂无迹在等一个契机,青王在等一个证据,大元在等一个能将大颂一口吞并的把握……所有人都在等。就像是一盘棋,只是谁都不知道最后是怎样的下场。自己是别人的棋子,亦或是别人是自己的棋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探不出个黑白。 然而就目前而言,将那支神秘军队查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怕就怕在到时候信阳候打着“清君侧”的名头,随便挑个理由,便率领大军直扑燕凉,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若是城内再有人接应…… 几十年了,没有人会怀疑信阳候府在军中的威信,就如同没有人会怀疑靖国公府与青王。军队一分为四,聂家占其中之二,再加上那支神秘军队,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即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击退敌人,若是大元与其沆瀣一气,趁火打劫……到那时,即使能够将敌军击退,大颂也必然元气大伤。 一场战争,至少会让一个国家倒退十年。更遑论大元朝的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他们在面对非本国百姓的时候,表现的极为冷血残忍。 随着秋天到来,大颂时隔三年一次的秋闱也要开始了。 贺兰潜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国子监里的先生都对他寄予厚望,家人亦是如此,然而贺兰潜的情绪却很是低落,数日来都是闷闷不乐的,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但练武读书却比以往都勤了。贺莲房瞧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他心中在想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他想上战场。 想保家卫国,浴血奋战,英勇杀敌,马革裹尸。那是所有男儿胸腔中同样澎湃的热血,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深刻呼唤。 第194章 山高水远,目送君去 贺兰潜不说,贺莲房也就权当做不知道,然而她明白,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贺兰潜早晚都会来找她。 果然,秋闱的前一天,贺兰潜便出现在了青王府。他是一个人来的,神情凝重而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平日的他。贺莲房神情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地凝视着面前站着的俊俏少年。比起四年前,他长高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眼中也再没有愤世嫉俗与不甘忿恨了,他比以前更懂事、更努力、更刻苦,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围在她身边要她注意的弟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影子挺拔的儿郎。 “你想跟我谈条件?”贺莲房问。 “不是条件,大姐,我只是……。”贺兰潜咬着嘴唇,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我只是……” “若拔得头筹,便要与你姐夫一同赶赴边疆,征战沙场,若是名落孙山,便安安分分留在家中当你的大少爷,以后再也不想了,是这个意思吗?” 贺兰潜郑重地点头。 贺莲房的笑容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她意味深长地望着贺兰潜,问:“你为何非要从军做武将,非要弃文从武呢?昔日张仪游说六国抗秦,后有诸葛孔明舌战群儒,骂死王朗,这些大豪杰,哪个不是坐于帐中,便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他们都是文官,可动辄便是百万人的性命,难道不比临阵的武将更可贵吗?” 少年攥起拳头,坚定地道:“我就是想从军!男人就应该在马背上打天下!”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对这片山河的热爱,促使着他们梦想跨上马背,刀头舔血,马革裹尸! 闻言,贺莲房垂下眼睑,“你可与爹爹说过?” 贺兰潜摇摇头:“尚未。”语毕,他急切地道:“可是,大姐,只要你答应了,爹爹就一定也会答应的!” “我是我,爹爹是爹爹,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贺莲房叹了口气。“你这火一样的性格,近年来,我当你好不容易收敛了些,没想到反而是愈发变本加厉了。”尤其是那死心眼儿的犟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得变。 决不卑躬屈膝,谄媚逢迎,这是贺家人的风骨。就如同上一世,即使身处不堪,理想破灭,贺兰潜也从不低头服输。他倔强的像是杂草,任你火烧水淹,我自岿然不动,待到春风化雨,就再度铿锵站起。 想起上一世满腔抱负却无从施展便早早离开人世的贺兰潜,贺莲房的心不由得一软。她伸手对着弟弟招了招,示意他过去。待到他走到自己面前,贺莲房仰着脖子:“潜儿是真的长大了。” 贺兰潜俯下身,半跪在地上,脑袋青王搁在贺莲房的腿上,喃喃地说:“可我还是离不开大姐,我不想让大姐失望,我想闯出一番天地来,好让大姐为我骄傲!” “傻孩子……”贺莲房温柔地抚摸着弟弟柔软的黑发。“你要去,那便去吧。” “真的吗?!”贺兰潜瞬间激动了起来,他喜形于色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贺莲房看,似乎是想要看进她的眼眸深处,看看那究竟是真还是假。“大姐,你、你同意我去了?!” “我怎么会骗你呢。”贺兰潜越是高兴,贺莲房便越是心酸。上一世她没能尽到做长姐的责任,这一世,便让她纵容他这一回吧!“好男儿志在四方,若是一直把你留在燕凉,让你在我的羽翼下生活,你怕是永远都长不大了。大姐也希望,有朝一日,能骄傲地告诉世人,那鼎鼎大名的少年将军贺兰潜,是我的亲弟弟,而别人提起我,都会说,啊,那是贺将军的大姐。” 贺兰潜太高兴了,他忍不住傻笑起来:“大姐,你放心吧!以后都不用你来保护我了,我会变强,来保护你跟二姐的!” “大姐等着。”贺莲房微微一笑,“不管你离开多久,大姐都会等你回来的。” 贺兰潜猛地抱住了贺莲房,把脸埋在她颈窝好一会儿,贺莲房隐隐感到肩膀的衣衫被浸湿了。好一会儿,贺兰潜才斩钉截铁地道:“我不会让大姐失望的!” “刀剑无眼,我只盼你能够平安。不会的地方一定要多问,更是不可有一日懒惰,必须勤练武艺,熟读兵书,做事更要瞻前顾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贺兰潜仍旧抱着她,嘿嘿笑了两声:“若是大姐也是男儿身,必定比我厉害的多了。” 贺莲房拍拍他,示意他将她放开:“说什么傻话呢。” 贺兰潜太高兴了,不管贺莲房怎么说,他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贺莲房见他这样高兴,又叮嘱道:“此事你不可只与我说,外祖那边,爹爹那边,你都要去请示。无论如何,不能寒了长辈们的心。若他们知道你就只问了我一个,心中未免不虞。” 不管贺莲房叮嘱什么,贺兰潜都一个劲儿地点头。贺莲房瞧他那傻乎乎的模样,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舍。送走了贺兰潜后,她走到院子中央,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娘,若是你还在世,应该也会这样做的吧?一直让他栖息在我的保护伞中,他永远都不会长大的。然而他小小年纪,便让他上战场,我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担忧,求娘在天之灵保佑潜儿与夙郎,此番开战,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对于贺兰潜决心参军一事,男眷和女眷产生了巨大的分歧。靖国公、贺励、青王及几位表哥都觉得少年儿郎上战场好好历练一番没有坏处,只会加快他的成长,而女眷,如老太君、蓝夫人、贺茉回……等都表示反对。她们怎么舍得贺兰潜不及弱冠之年,便要上战场?自古以来,沙场点兵之人,能有多少凯旋而归?即便是百战百胜的青王,也有过无数次濒临死亡的经历,更何况是贺兰潜呢?他还这么小,功夫都没练到家,只凭这个,拿什么去打仗?还不如就此留在燕凉,日后谋个文官做,以贺兰潜的资质,一品大员那也不是问题,何必要去军营吃苦?有个公主姐姐,王爷姐夫,什么都不必他担心! 所以,贺蓝两家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这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内,老太君对靖国公视而不见,靖国公以近古稀高龄,又体验了一把睡书房的滋味。不过他很坚持,他们蓝家的子孙,必须上战场磨练!即便是那几个弃武从文从商的孙子,他都硬是拎到军营磨了两年,贺兰潜是他独生爱女的儿子,靖国公更是希望他成才! 成才,就必须要吃苦,必须要从最底层开始,这样,他才能够明白百姓的苦痛与艰难,日后才能心怀大爱,公正廉洁。因此,即便老太君再生气,靖国公也决不松口。 贺励的态度跟靖国公是一样的,贺茉回却不愿意,她原本想着,十六皇子素来鬼主意多,他一定能帮她想个法子阻止潜儿从军,谁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十六皇子就以异常严肃和认真的眼神看着她,道:“回儿,我也会随同十三皇叔与潜儿一同出发。” 贺茉回如遭雷击!她瞠目结舌的瞪着十六皇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我是个没用的纨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文不成武不就的,谁都瞧不上我,但因为我的身份,他们又必须讨好我、谄媚我,你一开始是很讨厌我的。可是……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如果我想娶你,我就必须做出个成绩来,昭告世人,你我二人,是天作之合,并非是一朵茉莉插在牛粪上。……我也不想做那牛粪。” 贺茉回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怔怔地盯着十六皇子看,没有哪一刻,这个少年像此刻这般真诚、坦白、坚定。 “你会等我的,对吧?回儿。” 好一会儿,贺茉回才反应过来,她低下头,淡淡地说:“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你。” “晚了晚了,你已经被我亲过了,你不嫁我要嫁谁?!”十六皇子收起正经的表情,怪叫道:“你必须得跟我在一起,那必须的呀!到时候,我会让你比皇婶婶还气派的出嫁的!” 贺茉回却不再理他,任他如何逗弄,都不肯再开口了。 奈何已经做好的决定,无论是谁都无法更改的。 贺兰潜取得文武双状元一事,在贺莲房意料之中,没人知道她的潜儿,为了那个理想,有多么勤奋刻苦。贺兰潜所得到的,与他付出的成正比。她也知道,她必须放手让他离去。 文武百官还没来得及登门祝贺贺励之子高中文武双状元,便得到了这新科状元会立刻随军出征的消息。甚至,那个不着调的、没出息的、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十六皇子也要一同前去! 这新科状元去,还情有可原,毕竟人家是文武双全,有真材实料的。可那十六皇子……他去,那不纯属捣乱吗?到了边疆,十六皇子不给人添麻烦就已经是烧高香了,谁还期盼他能上阵杀敌啊?! 同样的,众人也都看得明白。这回与大元开战,有青王领兵,那么必当大获全胜。那新科状元贺兰潜是谁?青王的小舅子呀!也就是说,只要这回凯旋,那么贺兰潜,必将成为皇上眼前的大红人! 一个不过弱冠的少年,为何圣上与青王殿下都如此看重?除了身份之外,怕是也与未来的储君有联系吧?每一位帝王都会为新帝打下基础,他所培养出来的一批新臣子,不效忠于任何人——只效忠于新帝。 贺家出了个异姓公主,又出了个文武双状元,看样子,贺世家很快就要取代赵世家,成为这燕凉的第一大家了呀! 最最美妙的是,贺兰潜还未有婚约! 这么大块的肥肉,谁不想咬一口?待到打完仗,贺兰潜必定水涨船高,所以,不少高门都盼着能在贺兰潜离京前定下来。有个这样出息的女婿,至少能保数十年的富贵! 可惜贺家人油盐不进,任谁上门,祝贺可以,礼物也收,可只要你一提贺兰潜的婚事……那么青王就出来了,用那双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你看,上门话也不说,可就是没人敢提。 次数一多,众人也就明白了,人贺世家这是委婉的拒绝呢!不过没关系,没答应自己家,不也没答应别人家么?待到王师凯旋回京,他们有的是机会! 贺兰潜、青王,这是贺莲房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然而此刻,他们都要离她远去。 “大姐……”贺兰潜眨巴着凤眼看着她,好像他还是昨日那会哭鼻子,拽着她裙角不肯松手的奶娃娃。他身穿一袭银色铠甲,显得格外英姿挺拔,玉树临风,那书中所言的翩翩少年郎,大抵也就是如此了。“你就等着我衣锦还乡吧!” “衣锦还乡可不是这么用的。”贺莲房捏了捏他的鼻子。“万事小心,要听你姐夫的话,记住没有?” 贺兰潜乖乖点头。 贺莲房又将亲手绣制的荷包塞进青王怀里,荷包上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莲花旁边有三个秀气的小字:盼君归。而后低声道:“你可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会带我看遍大颂美好河山的。” 青王温柔地凝视着她:“阿房,有你在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边缱绻温馨,那边十六皇子却一个人耷拉着耳朵,从贺莲房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开始翘首盼望,可现在贺莲房都跟贺兰潜还有青王说过话了,他最想见的那个人也没来。 难道她真的生气了么?十六皇子很心塞,她真不怕他就一去不复返,交代在战场上?就当是看最后一面,她也不能缺席呀! 眼看就要出发了,可贺茉回还是没有出现。 十六皇子彻底泄了气,他整个人都怏怏的,显得非常不快活。 贺莲房远远看见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得抿嘴一笑,走过去。十六皇子还以为是贺茉回来了,激动的一抬头——然后瞬间露出沮丧的表情:“是你呀,皇婶婶。” “给你。” 看见贺莲房递过来的一只锦囊,十六皇子懒洋洋地道:“干啥,为啥给我?皇婶婶不是应该给十三皇叔跟兰潜的吗?” 贺兰潜微微一笑,却并不收回手:“有人害怕分离,所以不敢来看,特意托我转交几样东西给某人,既然某人不想要,我便带回去,还给有人就是了。”说着作势要收回。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颓唐不已的十六皇子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迅速抢过贺莲房手中锦囊,激动的语无伦次:“真、真的吗?这、这是回儿给我的?真的?真的?真的?”一连问了三个真的,果然是很激动。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说完,贺莲房转身就走。 十六皇子站在原地不住地傻笑,他看了那锦囊一样,傻笑一声,再看一眼,再傻笑一声……那模样简直蠢到了家。 待到号角吹响,战鼓齐鸣,十六皇子翻身上马,悄悄将锦囊打开。里头是用红线细细扎起的一绺青丝,还有一张写着娟秀字迹的纸条:你若不回来,我便寻个如意郎君,自己嫁了! 这、这是回儿给的定情信物呀!!!! 十六皇子幸福的快要死掉,他宝贝至极地将锦囊贴身放好——即使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不会害怕的! 娘啊,下辈子我指定听您的话,韬光养晦,装成个不着调的,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平平安安过一生。但这一世……您看在儿子有了心仪的姑娘的份儿上,便给儿子通融通融,让儿子好好表现,回来好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吧! 大军走后,贺莲房转过城墙,在城门后把贺茉回给拎了出来,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由得叹道:“叫你上去跟他说句话,你不肯,如今又在这里哭得这样可怜,他也看不见了呀!” 贺茉回抽噎道:“我、我看见他的时候,总、总是说不出好话的……” 贺莲房笑:“你呀,看似你把十六吃的死死的,实际上,十六才是那个把你吃死的人哪!” 一听这话,贺茉回不乐意了,不顾鼻头还是红彤彤的,她强词夺理道:“才不是!我、我是因为潜儿哭的,又不是他!而且,谁说他把我吃死了呀?我叫他往东他都不敢往西的!他特别怕我!” 贺莲房止不住脸上的笑容,似乎离愁都因为这对小儿女的情意淡薄了许多:“那你看,这是什么?”她摊开手掌,手心处赫然躺着一张折的非常整齐的信笺。 “???” “方才,我把锦囊给十六的时候,他趁机塞到我手中的。”将信笺交到贺茉回手上,贺莲房颇觉有趣:“他早就知道你在这儿躲着了。所以,虽然你们没说话,但事实上都见了面了。你躲在门后瞧他,他在马背上觑你。” 贺茉回有点傻眼:“可、可是他应该瞧不见我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话你没听过么?” “谁跟他心有灵犀了?!” 贺莲房但笑不语,直接在天璇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徒留贺茉回一人通红着小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幸好今日她没有跟大姐坐同一辆马车……当只剩下自己一人后,贺茉回悄悄将那信笺拿出来,也不知十六皇子是怎么叠的,厚厚的一张纸,他叠好后,竟然变成了一朵茉莉花的形状,而且娇小玲珑,十分可人。贺茉回瞧着,都舍不得将其打开了。 可她实在是想知道十六皇子在里头写了什么,于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花瓣被一片片摊开,露出里头龙飞凤舞的一手好字。贺茉回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十六皇子还写得这样一手好书法。上面没有别的,只是以女子的口吻写了一首诗: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落款画了十六个一,然后写上了大名:祁匪琢。 末了,不忘调侃自己一番,说当年幸亏母妃给他取名叫做祁匪琢,否则,叫做祁匪切、祁匪磋或者祁匪磨的话……都很难听。也幸亏当年母妃遇见父皇的时候,心头涌起的赞叹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是反过来,由父皇给取名,那必定是参差荇菜左右行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了。能成功避开祁参菜和祁差行甚至是祁窈窕祁淑女这样的名字,十六皇子表现自己也是挺不容易的。 贺茉回看得笑出声来,这人,当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耍一番嘴皮子。 祁匪琢、祁匪琢、匪琢、匪琢……日后她该怎么叫他?好像从认识到现在,她不是唤他十六皇子,便是唤十六,再不然就是喂、那个谁……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皇室中人的名字,素来是要忌讳的,前朝有位大才子,名列殿试榜首,结果因为其父名字有个字与皇帝相同,便被贬了下去,别说七品官,就连状元的头衔都没能保得住。 好像……平日里她的确是对他挺凶的,仔细想想看,贺茉回的脸又悄悄地红了,她可是经过严格教导的最最标准的大家闺秀呀!可每每跟十六皇子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生气就是发怒,声音和表情都没想着控制……肯定很难看。可就这样,他还夸她漂亮呢! 嗯……待到下次他回来,她便好好弥补弥补他吧,跟他说几句好听话,对他好一点,也不跟他吵架了——当然,前提是他绝不故意惹她生气。不知道是不是贺茉回的错觉,她总觉得十六皇子似乎特别喜欢逗她,叫她发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生气时候的她生机勃勃,跟平时那个冷冰冰又面无表情的贺二小姐完全不一样。这个暴躁的一面,是只有十六皇子才能看见的。 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来的样子重新叠回去,贺茉回将它揣在心口,甜蜜的笑了。 第195章 放虎归山,虎患人患 青王离去的第一个夜晚,贺莲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原本两人共眠的时候,她总觉得床似乎有些小,然而青王不在,她才发觉原来这张床有这么大。锦被怎么也掩不住冷意,贺莲房睁开双眼望着屋顶,毫无睡意。 她试着把锦被朝上拉,直到盖过脸庞,然而即使被面的布料再柔软,也不是青王火热强壮的胸膛。加上上一世,她一个人睡的时间都已经有三十年了,然而和青王成亲也不过短短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她竟然就已经无比眷恋他了。 她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即使没有睡意,她也必须睡了。 青王离开后,贺莲房总算是明白了一个词的意思:度日如年。她不敢再在青王府住下去,而是暂时搬回了平原公主府。青王府载满了她对青王的记忆,那里远比平原公主府要让她动情的多。等到他什么时候回来了,她再搬回去吧。 既然回到了公主府,地牢里头的那两个人,她自然也得想办法给解决了。关在那儿又没什么用,还浪费米粮。尤其是祁玉河那个疯子,成日大喊大叫的胡乱发疯,留下来也是无用。 有玄衣卫把守公主府,贺莲房也就不必担心还有宵小能够闯入。他们将公主府防守的滴水不漏,即便是信阳候想进来也得费一番功夫,若是不被人发现悄悄潜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天枢将聂芒与祁玉河带到的时候,两人都已经瘦的不成样子,面对光线温和的烛光都受不了,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叫嚷着疼。他们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了,所以已经开始恐惧光明。聂芒还有点聂家人的骨气,即使疼的打哆嗦,也跪在地上不肯动,祁玉河就没那样的志气了,又是哭喊又是尖叫的,活像个被人非礼的小姑娘。 距离上次见到他们,应该也快半年了吧?那个时候,祁玉河的精神状态就不怎么好,这么久了,想必应该更差了。贺莲房柔声问:“你莫要怕,你且抬头瞧瞧,可否认得我是谁?” 祁玉河哪里肯抬头,他自顾自叫嚣着光线刺眼,那身夜行衣已经破烂不堪,□□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口疮疤,溃烂流脓,地牢阴冷潮湿,只有爬虫,对那些虫子来说,人类无疑是食物。就像那甜美的蜜糖一样诱惑着它们,而被爬虫叮咬过后,自然是没有清水来清洗伤口的,更别提是抹药了,于是这伤口日复一日,旧伤还未养成,新伤又已经出现,疤落疤,一层一层下来,已是没有了人样。祁玉河是谁?那是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什么苦都没吃过,横行燕凉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小霸王!别说是被关起来了,就连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绊倒,都要把为他做鞋子的绣娘毒打一顿,心理本来就脆弱的可以,再加上他昧着良心到殿前作证撇开了自己,却将祁怀旭送上了断头台,只要他一睁眼,似乎就能看到祁怀旭站在他面前招手,叫他一起过去玩。种种刺激,加上环境恶劣,终于彻底击溃了他的神智。 “王妃,鲁世子已然是疯了。”天枢抱拳恭敬道。 贺莲房微微一笑,神色不见丝毫怜悯,她看了天璇一眼,天璇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瓶身上绘着庄生梦蝶的典故。她倒出一颗药丸,强硬地塞进了祁玉河的嘴里。 祁玉河本想挣扎,可一咂嘴,发觉那药是甜的,便不挣扎了,还喜滋滋的多嚼了两口咽下肚去,然后一手捂着眼,一手伸出来,意思是还想要。天璇从善如流地又给了一颗,祁玉河再度嘎嘣嚼碎咽下去。他觉得这个比他每天吃的那些好吃多了,要是每天都吃这个该有多好呀!可无论他再怎么伸手,对方也不给了,祁玉河不由得失落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捂眼的手想去看看,那有着甜甜糖果的人是谁。可没待他睁眼,便觉得眼眶酸疼不已,于是又赶紧捂住,不敢再去看了。 贺莲房的笑容愈发显得意味深长:“看样子,世子这疯病,怕是治不好了。聂将军,你说……我是将他重新关进地牢,还是把他丢出府去,任他自生自灭呢?” 聂芒捂着眼,声音透出几分虚弱:“你要杀要剐,动手便是了,何必如此折磨于我!” 贺莲房笑:“这怎么能说是折磨呢?难道,是我请聂将军来公主府做客的么?既然聂将军不请自来,那也就不怪我这个做主人的热情好客,不舍得聂将军离去了。” “你!贺莲房!你、你好得很,你好得很!”聂芒恨得咬牙切齿,无论他心中曾对贺莲房这个女人有过怎样的绮念,在这一刻,他只想掐死贺莲房,生吞她的肉,喝她的血! 聂芒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恨一个女人恨到这个地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折辱至此。他那凌云壮志的豪气,恢弘磅礴的理想……在这么久的囚禁中,早已化为乌有。支撑他活下来的,就只有仇恨!只有想要杀死贺莲房的渴望!若是有一日他得以脱线,侥幸不死,聂芒发誓,定屠她贺氏满门!叫她整个家族,毁灭殆尽! 聂芒越恨,贺莲房就越是快活。她用带着惋惜的语气说:“这一回,我怕是要辜负你了,聂将军。既然你精神这么好,那便仍旧回到地牢里去。哑叔一个人久了,你在那儿,虽然没什么用途,但至少也算是个活物,陪着哑叔去吧。” 这番话听得聂芒恨毒了她,他堂堂正二品将军,上阵杀敌英勇无比,结果她却要他去做一个又聋又哑的老男人的伴儿?!“贺莲房!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贱人!老子不会放过你的!老子会带领十万精兵,将你贺家所有女眷,先奸后杀,再将你满门男丁,剥皮拆骨,千刀万剐!你这个贱人!贱人!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多久!” “你在说什么呢,聂将军。”贺莲房的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溺死人。她看着破口大骂的聂芒,笑容没有丝毫松动:“我是不会被你惹怒的,你若是想叫我给你个痛快,还是别想了。我会留着你,让你看到聂家倾倒的那天。” “聂家不会倒!你一个贱人,若非得了太后的眼,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想撼动聂家,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聂芒狂笑不已。“我等着看,等着看你死在我聂家人手中,等着你来求我,求我帮你说情,饶你一条生路!” 出乎聂芒意料的是,贺莲房仍然沉静如水,似乎她根本就不会被他的言语所干扰。无论他怎样出言刺激或是挑衅,她都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聂芒宁可她下令狠狠打他几十个板子,至少那样的话,他可以证明贺莲房并非无动于衷,她也是会生气、会不安、会害怕的! “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手中有几颗棋子。”对于聂芒可笑至极的激将法,贺莲房仍旧岿然不动。“你只要在你的地牢里好好待着就可以了。不过,就目前来看,似乎每日一餐,你的体力也仍然很好,既然这样的话,我便吩咐哑叔,日后每三日给你送一次饭好了。”说完,挥手示意天枢将人带下去。 武功被废,琵琶骨被穿的聂芒在天枢手中就如同一只垂死的小鸡仔,完全无法反抗。他临了被拎走,口中仍然咒骂不绝,听得天枢心烦,随手抓了块抹布塞了嘴里去,聂芒就只剩下呜呜呜的声音了。 从带聂芒出来,到送聂芒回去,似乎贺莲房就是在玩一场简简单单的游戏,纯粹只是为了跟他说说话,别无所图。 她走下台阶,在距离祁玉河三步之遥时微微弯下腰:“好孩子,你还想吃糖么?姐姐这里有很多很甜的糖,你若是听话,姐姐就给你吃。” 祁玉河从指缝里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眉目如画,眼角眉梢都是似水温柔,才讷讷道:“那、那我得要很多颗才行。” “只要你听话,要再多都可以。”贺莲房扬起唇角。“姐姐问你,你还想回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么?” “不!不!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祁玉河慌乱的大声叫嚷起来,他这下也不顾眼睛疼了,直接伸手去拉贺莲房的袖子,天璇本要出手,却在贺莲房的示意下按捺不动,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盯着祁玉河,只要他有一点不安分,便用软剑割开他的喉咙。“我、我不要回那里去了!那里好黑!那里好黑!好可怕!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光!光!好多的光!不要光!不要光!” 贺莲房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即使他的头发很久没洗干枯焦躁如同稻草:“只要你乖乖地听姐姐的话,姐姐自然不会把你送回去。摇光,去将烛火掐灭。” 待到屋内只剩下一根昏黄的蜡烛,祁玉河终于平静了许多。他眨巴着一双黑漆漆的燕家望着贺莲房:“我听话、我听话!” “好,那你告诉姐姐,你可知道贺莲房是谁?” 祁玉河歪着脑袋想了想,半晌,摇摇头。 贺莲房笑意更深:“那么现在,你就要记住了,姐姐就是贺莲房,姐姐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你说是不是?”说着,将一颗糖果剥开送到祁玉河嘴里。那甜蜜的滋味儿一散开,祁玉河便满足地眯起了眼:“甜!姐姐好!” “你怕光,姐姐就把蜡烛掐灭,你不想回那黑漆漆的地方去,姐姐就不送你回去,姐姐还给你糖吃,你说,这世上谁待你最好呀?” 祁玉河理所当然地回答:“姐姐!” “真聪明。”贺莲房揉了揉他的脑袋,祁玉河顿时咧嘴傻笑。 贺莲房起身,笑意依旧,吩咐道:“去命人准备干净衣物与熏香,将鲁世子好好打理一番。” 两个时辰后,祁玉河身着一袭雪白锦袍坐在桌边吃东西,他狼吞虎咽,像是下一秒这些好吃的就会不见似的。虽然消瘦了许多,可他一如贺莲房初见他时那样的英俊逼人。祁氏一族个个都生得一副好皮囊,。然而这皮囊下面藏着怎样一副灵魂,谁都不知道。就像是眼前这位翩翩美少年,谁人知道真正的他其实是个男女不拘又无情无义的男人呢? “来人,去鲁王府送个口信,就说失踪已经的鲁王世子此刻正在平原公主府做客。” 闻言,天璇一愣:“可是王妃,现在已是酉时……” “这个时辰,才比较令人信服,不是么?”贺莲房意味深长的道。 天璇立刻明白了,“奴婢马上就着人前去。”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鲁王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平原公主府门前。贺莲房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只见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抓住马车门框,如今是秋日,都说秋老虎秋老虎,其实还没那么冷,但此人已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而且还是止不住地咳嗽。 “皇兄,您来啦?” 贺莲房见过鲁王的次数,无根手指头就能数的出来。似乎在祁氏皇族中,只有鲁王是个极其独特的存在。皇族集会,他不出现;庆功宴,他也不出现,任何官员的拜帖,他更是不接,甚至有几年连太后的寿辰都未曾进宫! 一切都源于他极差的身体。所以皇上免了他下跪行礼的节数,给他不必搭理任何人的特权,似乎一阵寒风都能让这个身体极弱的男子灰飞烟灭。 然而他生得又是这样好看。 贺莲房平生见过无数英俊男子,青王与十六皇子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女扮男装的燕云旗更是雌雄莫辨,极其俊美。可鲁王和他们的俊都不一样。若说之前那几名男子是俊的话,那鲁王,应该只能用一个“透”字来形容了。他的容貌在祁氏一族中只能说是中上,然而他身上有一种气质——就是那种虚无缥缈,但是又确实存在的东西。叫人看了他,心底便隐隐要升出“绝色”这两个字来。 细细一看,他眉毛太淡,鼻子太挺,嘴唇太薄,皮肤太过苍白……然而这一切的缺点融合到一人身上时,就延伸出了这种叫做“气质”的东西。若说贺莲房给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谪仙之感,那么鲁王,大概就是那传说中脱离人世而存在的精怪了。他离你那么近,偏又叫你觉得这么远。当你们离得远了,你又觉得他近在咫尺了。 贺莲房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尤其是在夜晚,凉风吹拂的时候,鲁王更是有一种随时会化为轻烟消散的感觉。 “多谢弟妹,不知玉河现在可安好?”鲁王似乎很关心祁玉河这个儿子,第一时间就先问他的下落。 贺莲房担忧道:“此刻正在公主府养伤,我也是方才从宫里回来,突然想吃天然居的杏花糕,便让下人调头的,没想到世子竟会打斜里冲出来,幸好没受伤,否则我可担待不起呀。” 鲁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弟妹费心了。” “皇兄无须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这是我应当做的。”贺莲房回以微笑。 祁玉河自然不记得这个自称是他父王的人,他死活赖在平原公主府不肯离去,最后还是鲁王发了火,命令侍卫将人给绑成了柱子带走的。临走前祁玉河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不住地叫贺莲房等他等他,说他一定会再回来找她玩的等等等等…… 鲁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并不想在平原公主府待久。他的身体不好,最好是不要吹风,若非是得知了消失已久的祁玉河的消息,否则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他也不会离开鲁王府的。 鲁王走后,摇光道:“这位鲁王殿下倒还是不错,不仅模样生得好,就连脾气都不知道比那个齐王好上多少倍。” “胡说什么呢你?”天璇弹了她脑门一下。“王妃还在这里,不要胡言乱语。”说完,她也担心地看向贺莲房,问:“王妃,鲁世子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呀?” “一开始是假的,后来就是真的了。”贺莲房语气平淡地道。“既然他喜欢做疯子,我便成全他也就是了。”那两颗药丸是陈太医跟陆妈妈一同研究出来的,祁玉河既然想当个疯子,那便一直疯到死好了。 闻言,天璇摇光都笑了:“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死在他手上的童男童女不知凡几,少数活下来的几个也都因为强烈的打击变得疯疯癫癫,如今也让这位世子感受一下,疯掉了是不是真的很有趣。” 贺莲房但笑不语。 将祁玉河带回鲁王府后,鲁王没有先顾自己,而是立刻命人传府医来给他诊治。诊治的结果是,身体并无大碍,都是皮肉伤,可精神上……却似是受了重大的刺激,日后都不一定会好了。一听这个,鲁王勃然大怒,他是不能生气的,可他唯一的儿子变成了疯子,并且无药可医,是你你气不气?! 祁玉河回到鲁王府后,仍然害怕光亮,没办法,鲁王只好让人给他蒙上了一块黑布。这样倒是好多了,可他根本认不得路,总是摔跤,摔得鼻青脸肿的。 将祁玉河交给下人照料后,鲁王去了书房。他坐到书桌前,轻轻敲了敲光滑结实的桌面。墙上的画卷瞬间倒置转开,露出里头的密道,几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齐齐跪到了鲁王面前:“参加王爷!” “你,去平原公主府再好好查探一番,看本王走后,平原公主在做什么;你,去到皇宫,打听打听平原公主是何时离开皇宫的;你,去天然居问一文,平原公主是不是真的在那里买过杏花糕!” “是!” 待到黑衣人离开,鲁王脸上,骤然出现了极其冷酷的表情。这和平日总是非常好说话并且非常深明大义的他完全不一样! 不一会儿,黑衣人们就陆陆续续回来了,平原公主的话都是真的,没有丝毫漏洞。这让鲁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他皱着眉,挥手让黑衣人下去,心中不由得奇怪起来: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经过三天的适应期再加上调理,第四天的时候,祁玉河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了。他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王府的每一寸土地,一草一木都检查的十分仔细,表现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人。若不是他身上那块形状独特的胎记让鲁王确定了他的身份,否则一定有人会怀疑他到底是不少真的祁玉河。 自从回了王府,祁玉河每天都吵吵着要去见姐姐——他口中的姐姐,自然就是指贺莲房了。 这要是正常人,鲁王拒绝也就拒绝了,也就算了,可祁玉河不是呀!现在的他根本就是心智缺失的小孩子呀!莫说是再去欺男霸女了,就是问他什么,他也是一脸的茫然——所有的事情,他都忘得一干二净,就只记得一个好姐姐,一个把他救出黑暗牢笼,又给他很好吃糖果的好姐姐。所以他下意识就觉得那是对他最好的人,无论如何都吵着要见。鲁王拿他没有办法,也只能命人送上拜帖,好在贺莲房并未拒人于千里之外。 去平原公主府那天,祁玉河兴奋不已,一见到贺莲房他便扑了上去,扯住贺莲房的裙摆一个劲儿的眨眼睛求情:“好姐姐,好姐姐,把你那糖儿再给我吃一颗好不好?好不好?” 他这稚童般的表情,和那些被他骗走的孩子一模一样。祁玉河也很喜欢用糖果来诱惑孩子,有时候他甚至享受这种过程,即使结果不尽如自己所愿,也在所不惜。 贺莲房看着他的脸,恍惚中,想起那么多纯真善良的孩子。她心中对祁玉河一丝怜悯也无,但表面上,她却不吝于做一个关心他又爱护他,并且时刻愿意为他准备着的人。 第196章 污秽不堪,玉河之死 “你若是喜欢,我这还有许多,都给你。”说着,贺莲房便示意琴诗奉上托盘,托盘里尽是之前她给祁玉河的糖果。 见状,祁玉河眼睛一亮,瞬间抢过一颗剥开送进嘴里,吃的时候还不住地吧唧嘴,显然是十分喜欢这糖果的味道。贺莲房始终笑着望着他,见他一举一动都天真质朴有如孩童,不禁浅笑道:“慢些吃,这儿还有呢,不必担心会没有,我命人多做些送你就是了。” 一旁观察了许久的鲁王出生道:“劳烦弟妹费心了。” “皇兄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您与我家王爷,一父同胞,连带着世子也算是我的侄儿,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呢?” 鲁王笑笑,并未答话,而是止不住地咳了起来。他面色苍白,皮肤下面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白,远远望过去,倒真像是那传说中的“活死人”。 祁玉河似乎格外的喜欢贺莲房,贺莲房也表现的对他很好。然而虽然如今祁玉河的心智只有七岁左右,可他的外表仍旧是个青年男子,所以,即使有鲁王作陪,贺莲房也并非是每一次都会答应见面的。祁玉河喜欢公主府的糖果,她便让陆妈妈做好了命人送过去。 最初鲁王还以为贺莲房救祁玉河是假,别有所图是真,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才真正的相信,贺莲房对鲁王府,是真的没有一丝他念的。也因此,对祁玉河与贺莲房的接触,鲁王才慢慢放下心来。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其实城府最是深沉,疑心极强,对任何人都不能十成十的信任。尤其是年轻时,他与青王之间,是有过节的,他与齐王都非太后所出,是以当皇子的时候,对青王与皇上不但不亲近,反而因为彼此母妃的事情大打出手过。皇上登基后,鲁王得了封号,便安分守己地独自生活,就连与齐王之间见面都少。 他看得出来,青王很喜爱他的妻子,所以,鲁王不能保证青王有没有对贺莲房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虽然那也算不得什么,可他们兄弟之间,的的确确是没有多少感情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贺莲房竟还将他与玉河当做家人,由此可见,这位平原公主果真如传言一般温柔善良,体贴人意。既然如此的话,他也就无需次次盯紧了。 贺莲房机缘巧合救了鲁王世子一事,很快就在燕凉城传了出去,百姓们都夸赞贺莲房善良大度,再思及平日里贺莲房对他们的种种恩惠,一时间,贺莲房风头无量,名声更是又高了一个层次。所有人都觉得贺莲房是个天生有福气的,否则,古往今来,有多少女子能有她这样的好运,不仅得封异姓公主,还嫁与了最优秀的男子为妻,甚至屡屡遇见好事呢? 要知道,虽然鲁王府在燕凉城素来默默无闻,可那毕竟也是个王爷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懂的。而且,虽然鲁王没什么实权,但是每年皇上和太后对他的赏赐可做不了假。看样子,贺家愈发的强大起来,这日后,赵家被拉下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有那位年纪轻轻便得了文武双状元的贺家小公子,若是凯旋归来,那么,贺家必定扶摇直上,一跃成为大颂世家之首! 现在不讨好贺家,还等什么时候?所以,现在鲁王府跟贺家挂上钩,那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攀附了谁呢!贺家有贺家女与贺兰潜,至少还能保得富贵几十年,可鲁王府……一旦新帝登基,对于没有实权的皇叔,他们有可能跟当今圣上一样,另眼相待并且格外看重吗?所以,即使鲁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兄,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更多的人都更看好贺世家。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齐王耳朵里。 自从祁怀旭死后,齐王便再也无心政事了。他以前不住地争,不住地抢,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能在自己死后培养出一批精锐的死士,好护着独子继续往下走,他所得到的一切,那都是为了留给祁怀旭的!如今祁怀旭死了,他争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散尽了门客,终日闭门不出,谁的帖子都不受,也只在偶尔进宫一两次,去见皇上与太后,表示自己很好,没有出事,还活着。他都已经年近半百了,偏偏在此时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为何对他如此残酷?他的儿子还不到二十岁,还未娶妻成家,还未享受过着世上的繁华,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如果当初没有祁玉河作证的话,怀旭不会死的! 即使魏怀民有证据,即使魏怀民咬死了,他的儿子也不过是会终身□□或是流放边疆,怎么也不可能丢掉性命!都是祁玉河的错!是他的作证,成为了杀死怀旭的利刃! 齐王恨!他没日没夜的都在恨!说来也怪,到了最后,他反而不去恨搜查罪证并将一切捅到皇上跟前去的魏怀民了,而是深深的仇恨着鲁王与祁玉河!因为如果没有鲁王的撺掇与唆使,凭祁玉河的胆识跟脑子,根本就做不出这样的决定!他还能不了解他那个好弟弟么?看似一派温文尔雅,可从小到大,最阴险的都是他!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最后都有本事让别人背黑锅,从来没有变过!鲁王最擅长的,就是推卸责任,让一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之所以特别的恨鲁王与祁玉河,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即使祁怀旭要一辈子待在天牢,或是被流放边疆,待到过几年,太后逢十大寿,或是皇上逢十大寿,亦或是再多等个几年,等到新帝登基,到时必然会大赦天下,他的儿子仍然能够回到京城来,做他风风光光的齐世子! 可现在呢?人都死了,还有什么?! 齐王想哭,可他早已流不出眼泪了。他胸口澎湃的仇恨,时刻都在叫嚣着、咆哮着要杀人!要报仇!不能让他的儿子死不瞑目! 初初得知祁玉河失踪的消息后,齐王好一顿幸灾乐祸,他觉得这是报应,报应!随着祁玉河失踪日子的增加,他愈发感到快活,越久回不来,就说明祁玉河死的可能性越大!离开鲁王府,他祁玉河算个什么东西?想要他的命,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可现在他竟然回来了!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虽然智力有些损伤,然而,他的的确确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齐王恨得夜不能寐,他瞪着一双泛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房顶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终于做了个决定。 将祁玉河放走,并非贺莲房心存不忍。她对谁不忍心,都不可能对祁玉河还有半分怜悯。她仍旧会梦到祁玉河与祁怀旭两人玩弄稚童时,看着那些年幼的孩童痛苦哭叫求饶,而他们则在一边哈哈大笑的情景。他们将折磨别人当做乐趣,那么,贺莲房想,也许折磨他们俩,也能算作一种乐趣吧。 但她不想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如今她已经成亲,她不希望自己所造的杀孽,日后报应在她的弟妹和丈夫身上。所以,能够借刀杀人的话,又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就像是现在,即使祁玉河的智力等同于七岁的孩童,但是在婢女或是小厮达不到他的要求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抽出鞭子朝他们身上抽——即便将对方抽的血肉模糊,也不停手。然后,洗干净手,笑嘻嘻的,仍旧做他七岁天真的世子。 一个人的灵魂,是即使失去记忆和智力,也不会改变的。 早在将祁玉河还给鲁王的时候,贺莲房就已经预料到他活不长。齐王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尤其是他死了独子之后,他怎么可能容忍那个害死他儿子的祁玉河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呢?这道理很简单,人们总是对亲近的人苛刻,而对陌生的人宽容。去怪罪身边的人,这似乎已经成了所有人的通病。 齐王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难道还能设身处地去为祁玉河想想?他只会怪罪祁玉河不仅不帮忙,甚至还落井下石! 贺莲房从不相信齐王对于他那宝贝儿子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谁才是齐王府的主子?王府里的风吹草动,怎么可能瞒得过齐王的眼? 是他对孩子的溺爱,导致了今天这个下场! 同样的,还有鲁王。 是他们两人共同的纵容,让那么多幼小的生命逝去。贺莲房只恨不能早些让祁怀旭与祁玉河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当她得知祁玉河死讯的时候,一点都不吃惊。齐王那个人报复心有多强,自是不必多说了。据玄衣卫情报,几十年前,在他还是一个皇子的时候,有一回元宵节,他偷偷溜出宫去,乔装打扮看花灯凑热闹,结果走在路上不小心被人撞了下肩膀。那人没道歉,因为元宵节街上到处都是人,然而这可惹怒了齐王,当时他没说什么,而是直接转身跟在那人身后,直到那人看完花灯回到家,他才命令手下的侍卫屠杀对方满门!这桩案子惊动燕凉,但后来却不了了之了,原因就是他那身为贵妃的母亲,以及强大的外家共同在先帝面前“温和”威胁的结果。即使是后来他得封王爷,门下幕僚无数,也从来都没有爱才之心,对于门下众多门口,非打即骂,毫无礼数可言。这样的话,能够真心效忠于他的又能有几个呢?然而,即使他对门客不好,他的手下,也决计不能背叛他,否则,便会莫名其妙消失在这世上。 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在经历丧子之痛后,报复心会有多么强烈。这都要归功于上一世,她在齐王府与鲁王府亲眼目睹的那些让她疯狂的场面。她是回来报仇的,不是回来看这些人快活过日子的。曾经她有多么痛苦,他们就都得尝尝!是齐王与鲁王的不作为,是他们的纵容,使得祁怀旭与祁玉河愈发放肆,在明明知道的情况下,他们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子不教,父之过,曾经她眼睁睁看着弟妹死在眼前,如今,她就要让这两人也如她一般,感受一回! 还有那些因为祁怀旭与祁玉河的暴行失去孩子而痛苦的人家,这些罪过,都应该由他们来偿还! 谁人的债,谁人的孽,谁来承担,谁来背。 祁玉河自从回到鲁王府后,所有人都惯着他、宠着他、由着他,除了想去平原公主府找贺莲房屡屡被拒绝之外,基本上他想要的、想做的,都能得到满足。因此,他愈发的嚣张起来,出门在外面闲逛,看到喜欢的就拿,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打,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寸草不生,把他之前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文弱少年形象给糟蹋了个精光,前前后后不知闯了多少祸。可难为了跟在他身边的下人,要赔偿摊子的损失,要跟人家道歉,毕竟世子做错事,丢的可是王府的脸面! 而看在祁玉河心智损伤,只有七岁孩童程度的份上,大多数百姓都是善良的。 这给了齐王可趁之机。 借着集市热闹,某家运着粮食的车队刚好经过,他命手下的人借此机会将祁玉河与跟随的下人隔开,轻轻松松就将人给敲晕抓了来。待到车队走过,鲁王府的下人们都傻眼了——他们家世子呢?! 看着昏迷中祁玉河的脸,齐王神情一阵恍惚。他想起这孩子小的时候,自己也是抱过的,他还说,日后玉河必定能成才,能让鲁王骄傲。他曾经……很疼爱这个侄儿的…… 可转念一想,那死状凄惨,被万人唾骂的独子,齐王表情立即一变!他恶狠狠地望着地上的祁玉河,用尽全力狠狠地踩上祁玉河双腿之间的某个部位,用力旋转—— 因为要命的疼痛,祁玉河尖叫着睁开眼,他一看周围站着几个自己不认识的但却是平民打扮的人,立刻也不管那疼痛了,咬牙切齿道:“你们是谁!识相的最好快些送我回去,再给我磕十个响头认错,否则我一定让我父王砍了你们的脑袋!” “竖子好大的口气!” 循着这声音看去,祁玉河看见一个身着贵气蟒袍的中年男子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他愣了一下,隐隐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也不在意,威胁道:“你是他们的主子吗?!快放了我!否则,我叫我父王跟姐姐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闻言,齐王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笑不可仰,半晌后,阴森森地道:“那也得你有本事活着回去!”说完猛地一招手。 大汉们围住了祁玉河。 一开始,祁玉河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当自己的衣服被扯开,双腿也被毫不留情的掰开,身后传来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剧痛时——他惊恐地睁大了眼!这是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可无论他怎么问,也没有人搭理他。 那种痛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慢慢地,祁玉河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他的舌头被人割了,这样他就发不出声音;他的四肢被人折断,这样他就无法挣扎。他就像是一个任人折腾的死物,完全不能自主,只能任由他人摆弄。 最后,当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有人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祁玉河无力地随着那人的动作被拖在地上走,如同一只死狗。然后,他闻到了极其浓烈且令人作呕的味道,再然后,他的脑袋被摁了进去。 即使已经浑身无力,他仍旧做着微弱的挣扎。可那一点点挣扎,对于按着他的人来说,不过是蚍蜉撼树。 齐王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直到祁玉河再也没了动静,连气息都没了,他才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得到祁玉河死讯的时候,贺莲房正在弹琴。她轻捻琴弦,便扬出一阵天籁,绕梁三日。当天璇进来禀报的时候,她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看样子,齐王果然容不下他活着呀。”如此想来在,之前她将祁玉河关进地牢,简直是让他多活了些时日呢。否则,即便鲁王府守卫再严密,以齐王的本事,早晚也能杀了他。 “王妃,真的是齐王下的手?” “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恨祁玉河呢?”贺莲房仍旧不紧不慢地拨动琴弦。 天璇皱眉:“可是……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残忍了。” 贺莲房轻笑:“若是恨着一个人,只觉得让他死是便宜了,如此看来,齐王潜意识里,对鲁世子还是有些许叔侄之情的。否则,他大可将人关起来,没日没夜的折磨,不是么?这样让鲁世子痛痛快快的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璇咋舌。 很快便有人在一户农家后院的粪坑里发现了一具不着片缕的男子尸体。那男子浑身上下尽是被凌虐过后的青紫伤痕,上半身满是秽物,显然是被活活淹死的。而男子跪在粪坑前,头部淹没在秽物之中,似乎是在忏悔着什么。 遍寻不着的世子终于找到了,可是……王爷知道了,绝对不会高兴的。 即使鲁王打杀了所有跟着祁玉河的下人,祁玉河也已是死的透透的。再也不会活过来了。这使得本来就身体差的鲁王更加绝望,气急攻心,吐血晕倒。 此事迅速惊动了皇上,他命燕凉府尹魏怀民彻查此案,并且召御医至鲁王府为鲁王诊治。可鲁王却极力不肯接受,似乎一夜过后,他就冷静了许多,也好转了许多,甚至还能够极其理智的处理祁玉河的后事。 鲁世子死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的,不知道那凶手与世子有何仇怨?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心智只有七岁的可怜人? 这成了继贺家小公子夺得文武双状元之后,燕凉城影响最大的消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议论,所有人都在热心地想要帮忙查出真凶——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去同情弱者。 可即便是魏怀民,也毫无头绪。因为那杀人之人,根本就与祁玉河毫无关系,这更像是见财起意,或是见色起意,从何查起?那日正逢市集,熙熙融融,车水马龙,又逢大开城门,商家迎货,谁能记得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更遑论,是抛下自己手中的事,去注意祁玉河了。单凭祁玉河平日里的表现,别说是看他,百姓们恨不得关门躲他,谁敢去看他?谁敢招惹他? 可如今他死了,大家就只看到了他的可怜之处,而忘记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民至智,亦至愚。 在查不出凶手之前,鲁王是不会任由祁玉河的灵柩停留太久的。 洗去身上秽物,换上干净衣裳,祁玉河看起来仍旧是个俊俏美少年。只是这个少年面色惨白,嘴唇发青,脸部隐隐还有淤青伤痕。 贺莲房代表青王,自然是要前来吊唁的。 她莫名的觉得鲁王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平时的他,即使不与人来往,但身上仍然有种精怪之感,可如今一见,那种虚无缥缈之感竟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真实的存在。似乎他下定了决心要去做什么事,而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即使是面对皇上,鲁王也无法再露出笑容。贺莲房蓦然明白是为什么了,因为鲁王不笑了! 以前的他,面上总是挂着若有所无的笑意。有时候即使嘴上不笑,他的眼里也仍然保持着轻松柔和的情绪。然而这一回,他的神情冷峻,眼神空洞。竟活脱脱像是个活死人! 齐鲁二王交恶的消息,世人皆知,因而,即使是鲁世子的丧事,齐王也不曾前来。 贺莲房上了香之后,对鲁王道:“皇兄,节哀顺变。” 鲁王转动着两个乌漆墨黑的眼珠子看向她,似乎一时间没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道:“劳烦弟妹挂心。” 第197章 得贺家女,便得天下 “世子遭遇如此不幸,皇兄务必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千万莫要伤心过度。”贺莲房脸上带着温柔到了极致的笑,看起来,就好像她是真心为鲁王感到难过一般。 鲁王只是机械的笑着,看不出有没有听进去。他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表现的极为痛苦和心灰意冷。 大家都能够理解他这样的情绪。当今皇上登基之前,鲁王的身体便已经变差了,这么多年下来,他几乎接近油尽灯枯。因此,祁玉河的出生可以称作一个奇迹,对鲁王来说,自己死后,世间尚能留下自己的骨血,他也就可以瞑目了。因而他对这个孩子简直是宠上了天,只要祁玉河想要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鲁王都愿意摘给他。不管祁玉河闯了什么祸,惹了多大的麻烦,鲁王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他解决——这也造成了祁玉河极度自高自大且目中无人的性格。 而现在,这唯一的孩子也没有了。 对鲁王的打击,可想而知。也就是说,在他的有生之年内,在他很有可能死去的任何时间里,他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安慰过鲁王后,贺莲房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太后年事已高,禁不起奔波,祁玉河虽然做过许多不着调的事情,可他毕竟是她曾经疼爱过的孩子,看到自己疼爱的孩子比自己更早死去,对一个老人来说,不可能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令人悲伤了。 鲁王素来鲜少与人来往,朝中与他相熟的大臣也不多,然而来参加祁玉河丧事的人却不少。 其中就包括信阳候。 自从青王带着十六皇子与贺兰潜离京后,信阳候就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他忍不住会去想,是不是皇上察觉了什么,或者……是青王在谋划着什么?他的儿子们个个优秀,可是和青王比起来,仍然太稚嫩,没有靖国公与青王在的编辑,信阳候相信儿子们能够很好的掌控。但若有青王在……信阳候不得不去考虑,他的儿子们会犯错的可能性。 若是这样的话……也许,他可以考虑先发制人? 当然,这样的想法暂时只是他的设想,并没有付诸实践的意思。在鲁王还是皇子的时候,他曾做过一段时间鲁王的伴读,两人谈不上感情深厚,却也勉强称得上是朋友。因此,祁玉河的丧事,信阳候便来了。 随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聂靖,那个智谋绝伦又深不可测的聂家六少。 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些,乌黑柔软,配着他神仙般俊美的容貌,温和的笑容,惹得不少婢女偷偷瞧过去。而不管是谁,聂靖都报以微笑。他和贺莲房一样,似乎不会厌恶这世上任何一人,任何污秽不堪的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围绕在他身边的,好像只有光明与温暖。 他表现的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的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世上真实存在的。若是他有什么缺点,那倒还好,偏偏他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无论是才智、气度、容貌、家世……都是万里挑一。 越完美的人越令人觉得遥不可及。聂靖看起来完全没有弱点,他对他的父亲尊敬有加,对他的姐姐呵护备至,可贺莲房就是觉得,这人表里不一。问她为什么,大概也只是因为她重活一次后那准确的令人不敢置信的第六感吧。 回自己位置的途中,贺莲房与聂靖擦肩而过。他看似不经意地望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温和如暖阳,贺莲房不觉看了过去,他见她瞧他,便微微扬起嘴角,既不会在这场丧礼中显得轻浮不庄重,又不至于让贺莲房感到自己受到了怠慢。然而那眼神,却总是莫名的叫贺莲房不舒服。她跟聂家人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然而她从未有过聂家人如聂靖这般深不可测的感觉。即便是信阳候,她也只是短暂地被迷惑,而没有被欺骗。 基本上,除了聂四跟聂娉婷,贺莲房对聂家其他人是半点好感也无。他们身上的确有值得旁人敬佩和学习的东西,但从本质上来说,无论他们家人怎样优秀,贺莲房都是不喜欢的。 聂靖的视线随着贺莲房的步伐而移动,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过多的表达,就似乎在邀请她。 邀请她做什么呢? 贺莲房不明白。 根据玄衣卫调查所得,聂靖年幼时便被世外高人收为徒弟,在山上足足住了十几年才回来,心智谋略在那位高人的教导下,自然是不凡的。聂靖是个天才,他学什么都比旁人快,若不是体弱多病,贺莲房相信,他必将超越信阳候,成为一代枭雄。 对于聂靖的笑容,贺莲房亦报以微笑。两人都笑得很是客气,完全看不出底下的波涛汹涌。 今日来的女眷很少,贺莲房是代表青王与太后出席的,她原本觉得这京城之中,有玄衣卫在,皇上与太后的安危不成问题。可是在见过聂靖后,贺莲房突然没有那样的信心了。之前太后遇刺,中毒,难道玄衣卫就不在么?偏偏他们却没能阻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觉得自己所在那个漩涡越来越深,简直要将她给彻底卷进去。 不管有没有嫁给青王,她都与这张政斗脱不了干系。她必须确保齐鲁二王不在,二皇子彻底失事,才能拯救贺蓝两家。上一世她所失去的那些亲人,这一世她要好好保护! 待到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天璇凑到她身边,担忧地问道:“王妃,您还好吗?” 贺莲房点点头:“我没事。” 天璇却仍没有放下心来:“奴婢总觉得今日的鲁王府气氛怪怪的,王妃,不如上完香后,咱们便回府吧,免得节外生枝。” 贺莲房也这么觉得。她的心意与礼数都已经到了,再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而且看鲁王的样子,她在还是不在,怕是他都不会注意到的。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待会儿便与鲁王告辞。” 正如贺莲房所说的,痛失爱子的鲁王哪里还去注意谁在谁不在,他整个人都已经放空了,完全不在状态,谁跟他说话他似乎都听不到,谁来吊唁谁在流泪谁在告别,他通通都不在意。 贺莲房的马车刚离开鲁王府,还没来得及掉头,迎面便对上了另一辆马车。这里的路口有些窄,马车又太大,两辆一挤,刚好卡住。马儿因此受惊,驾车的天枢赶紧请罪:“属下惊扰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无妨,不是你的错。”贺莲房挑开一角车幔向外看,见相隔的那辆马车的车窗与自己不过咫尺之遥,暗金色的车身显得格外厚重华丽,向家族标识一看,上头有个聂字。 随后,只见一只修长的手同样挑起车幔,随后,便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男子面孔来,赫然是信阳候府的六少爷聂靖。此刻他嘴角浅笑,正笑吟吟地望着贺莲房:“在下失礼了,不知可否吓到公主?” 贺莲房微微一笑,心照不宣与对方玩起了文字游戏:“本宫无事,想必六少也是不是故意的,又何须道歉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聂靖似乎有缠上自己的意思。从元宵花会之时,那人要求合奏,到今日的马车相撞,贺莲房不相信这是巧合。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与聂靖,可谓是素昧平生,即使她毁了他几位兄长,聂靖也不可能知道。那么,这人为何还会想要缠着自己? 贺莲房不明白,聂靖为何会对她有这样强烈的兴趣,至少她对他没有。 “惊扰佳人,怎么说,都是在下的过错。更何况,在下如今正是带发修行,公主不必唤在下六少,聂靖便可。” “若是让信阳候知晓,可要说本宫礼数不周了。”贺莲房淡淡地笑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她现在只想快些回到公主府,卸下这一身绫罗绸缎,换上她平日的衣服,在这里跟聂靖胡扯,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聂靖也跟着笑:“怎么会呢?家父常常说,这世间女子,便是都加起来,也抵不上公主一半。在下一直对公主颇为仰慕,若是可以,不知……可否以朋友相称?” 这世上,唯一一个被贺莲房当成异性朋友的是“燕徽音”,然而那不是真正的燕徽音。她如今已为人妇,又是大颂朝女子的楷模,若是平白无故与一名男子走得近……她可不信,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只是看聂靖的表情,与语气,似乎也不是假情假意。贺莲房道:“六少才智过人,自然不缺朋友,本宫怕是高攀不上的。”说着,放下车幔。 聂靖坐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那颜色淡雅,绣着花朵的车幔缓缓降落,遮掩住那张绝色的容貌。最后只看得见她弧度优美的下巴,然而即便只是下巴,也可以想象得到,那女子有多么美貌。他不觉有些痴了,半晌,才放下自己这边的车幔,细细回味。 果然……她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呀,也不免他特意挑在这个时候回府,并且这么“巧”的与她相遇了。 聂靖不免有点遗憾,若是自己早些回京,说不定现在贺莲房便不是那名正言顺的青王妃,而是他信阳候府的六少夫人。鸿上真人收聂靖为徒的时候,并未要他出家,那头黑发是聂靖自己剃的。既然没有当和尚,那聂靖自然是可以成家的。他眼光极高,口味又挑剔,不合他眼缘的,绝对是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唯一让他有点兴趣的就是贺莲房了,可惜贺莲房已经成亲了。可越是了解贺莲房的事迹,聂靖就发现,自己心中,似乎就多了些什么。就好像一个爱画之人,好不容易遇见一幅绝世名画,想要纳为己有,才发现,早已名画有主。那种感觉,令人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一日得不到,心中便痛苦一日。而这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直到失控。 而聂靖唯一的缺点就是偏执。他想要的东西,就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就眼前的情势来看,贺莲房是不可能主动投诚,跟他在一起的。也就是说,想要得到贺莲房这个令他无比有兴趣的女子,要么让她过来,要么自己走过去——聂靖比较喜欢前者。 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有一个最大的障碍杵在那里——青王。看起来贺莲房与青王的感情很好,只要青王活着一天,她就会做他的妻子一天。聂靖想要将贺莲房抢过来,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可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令人心痒痒。如果贺莲房跟那些倾慕他,眼珠子离不开他的女子一样的话,聂靖也不会想要她。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必定是这世上最美丽也最聪明的女子——贺莲房完全符合。虽然她已非处子之身,可聂靖觉得,自己是可以包容这一点的。毕竟错的人是碰了贺莲房的青王,而不是贺莲房本身。 青王离京后,贺莲房便经常进宫去探望太后,有时候便会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毕竟府里也没人在,她一个人住,又有什么意思呢?有时候她也会回大学士府去,那里只有贺茉回一人,她也放不下心。 在陈太医与陆妈妈的药食双调理下,太后的身子骨明显好了许多。因为祁玉河的死讯而产生的悲伤也在慢慢逝去。太后有很多的孙儿孙女,她疼爱每一个孩子,也尽量做到对每个人都公正平等。可这些孩子,除去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每一个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死掉了,只是想,都叫人感到哀伤。 昌平公主的死是太后心中的痛,也是不能提起的旧伤疤。这伤在贺莲房的陪伴下慢慢平息,然而并未消失,只是在平复了下来,当夜深人静,她偶尔想起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无法克制的痛苦。 祁玉河的死一度让太后更加伤心,幸而时间会冲淡一切。而贺莲房的孝顺温柔,体贴人意,对太后来说,也十分安慰。 在宫中留宿的时候,贺莲房便住在寿宁宫。西殿她是不去的,因为那里到处都是青王的痕迹。她不能像普通思妇般盼着自己丈夫回来,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青王在前线战场,她必须保证他后顾无忧。 皇上在上朝的时候,透露了自己想要立储君的意思。 所有的皇子、大臣、世家……都沸腾了! 目前看起来赢面最大的是天资聪颖并且有能力的二、四、七、九四位皇子,其他的皇子要么太过中庸,套么太过迂腐,要么太过稚嫩,都不符合……至于十六皇子,大家几乎已经要把这个认为战场很好玩的傻子给忘了。 日后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十六皇子泪流满面:说好的不会再黑他了呢? 四、七、九三名皇子的外家都十分强大,外戚干政,这是皇室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之一。最符合的,其实是二皇子。他母妃早逝,虽然没有显赫外家,却身份不低,再加上其人政绩卓越,只要是皇上吩咐的,他都办的很好,挑不出他一丝瑕疵。品性也十分端正,看起来样样完美,似乎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四、九两名皇子却是皇后嫡出,背后又有赵世家这样庞大的家族支持,从理论上来说,这两名皇子成为储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七皇子同样不容小觑。 这四名皇子,个个都十分出色,不分伯仲,即便皇上都无法决定。 接下来,就要看大臣们的站队了。皇上并不反对他的儿子们去培养属于自己的忠心臣子。这满朝的文武,他们能争取到任何一人的效忠,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因为所有人在投诚前都要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就这样决定了,是不是不更改了,是不是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是不是他们站了队,皇上就会封他们拥护的皇子做储君。 这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所以左右摇摆的人也很多。 可也有不顾一切,毫不考虑就站到某位皇子身边的人。富贵险中求,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若是猜对了,那他们将会迎来怎样的荣华富贵呀!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笑到最后的会是谁呢?谁能坐上那个位子,谁才能被称为真正的强者。 比如信阳候府。 他们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二皇子那一边。 贺莲房也观察到了朝中的局势。可皇上并不着急,她也就不操这份心了——没瞧见他们家爹爹还悠闲自在的品茗饮酒吗?她又何必着这个急呢? 但在她得知信阳候与二皇子见过面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明白,这一世,二皇子还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信阳候,能让他不顾一切地站到对方那边去!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了吗?四、七、九三名皇子,他为何考虑都不考虑,直接就站到了二皇子那一边?难道以信阳候老脸毒辣的眼光,还看不出谁的价值最大吗? 有了信阳候府支持的二皇子,说话也硬气了,走路都有底气了,以前他在其他三名有显赫外家的皇子面前都会保持谦逊,但最近这段时间,即使面对其他皇子的挑衅,他都不以为意,有时候甚至还会出言回嘲。 这是贺莲房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的事情。到底二皇子有什么吸引力,能让信阳候两世都站到他那一边去。 二皇子的确优秀。可他不适合做皇帝,若是乱世,他有可能借此打下一片天下,但如今大颂朝国泰民安,虽时有开战,但百姓大多安居乐业,这种时候,需要守业大于建业。二皇子为人敏感,自尊心极强,且不容许自己犯错与失败,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个乱世枭雄,然而在此时的大颂,他就只能这样默默无闻直到终老。若是他想出人头地,那就必须有展现才能的机会。 贺莲房还未嫁的时候,二皇子似乎有想娶她的意思。如今贺莲房已为人妇,又得到了信阳候府的支持,二皇子便再也不掩对贺茉回的觊觎了。他想要娶贺茉回为正妃,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 贺茉回也经常进宫,太后也很是喜欢贺茉回,久而久之,二皇子便常常见到她。贺莲房再美,也是他的皇婶了,有青王在,二皇子哪里敢动旁的心思? 不能动贺莲房,他便注意上了贺茉回。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贺茉回都与贺莲房不分伯仲,怪不得民间歌谣传唱,“要娶当娶贺家女”呢! 二皇子想的很完美。他现在有了信阳候的支持,日后只要他好好表现,足以被父皇立为储君。若是父皇不肯……大不了,他效法唐太宗,玄武门事变,他就不信,到那个时候,父皇还不肯将皇位传与他! 那个位置,二皇子已经想了很久了。 谁不想受百官膜拜,万民敬仰?谁不想后宫佳丽三千,为所欲为?天生地下唯我独尊,谁看了都要低头!那种感觉……该是多么美妙呀! 若是能娶到贺茉回,十三皇叔和靖国公以及贺世家,难道不站在自己这边? 想来其他几位皇子也都很清楚。若是能娶贺茉回为正妃,他们便同时得到了来自青王、贺莲房、贺励以及靖国公的三方支持。还有什么比这更诱人的吗?更遑论贺茉回真的是一位才貌双全的绝色美人! 她不像是其他大家闺秀一把矫揉造作,也不柔弱可欺,她有成为一国之母的能力! 除却贺茉回本身的优秀,她身后所代表的强大家族与权力,才是这些皇子们最想得到的。贺茉回是贺莲房的眼珠子,谁都能看出,贺莲房有多么疼爱这个妹妹。难道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成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吗?这不可能,没有人会拒绝这个,没有人拒绝得了这个! 第198章 权势地位,美好愿景 想要得到贺茉回的芳心,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是个性情冷淡的少女,不管面对谁,都显得那样遥远。即便你的身份再高贵,她在与你说话的时候也都是不紧不慢的。好像你的外表,家世,能力,都不能入她的眼。 但二皇子很有信心。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与贺茉回有种无法言喻的联系,就好像前世便认识,而她合该属于他。 除却对贺茉回所代表的势力,以及她的美貌和才情的着迷之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才是二皇子对贺茉回这样执着的最大原因。仿佛前世他们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厮守,所以他便要借着这一生重新挽回她。 可贺茉回却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以前的她也不是冷淡的性格,自从她做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好像那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按照另外一种可能性发展的自己。而经过那些奇怪的梦,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快乐的活下去,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她仿佛也背负了起来。梦里的痛苦、绝望、心碎、怨恨……即使没有全部重现,也或多或少侵蚀了她的灵魂。 那些痛苦,是谁给予她的呢? 那个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与她定下婚约,有白首之盟的俊美皇子,他曾经许下诺言,与她白头到老,可最后却残忍地娶了另外的女子,然后强硬地将她推给一个卑鄙且无耻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也没有善待她。连同腹中的孩子……一条白绫,名声尽毁,世人的唾骂与厌弃,孑然一身,一尸两命……只是想,贺茉回便恐惧的浑身颤抖! 所以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与二皇子有任何的关系!甚至她根本都不愿意看见他! 虽然他英俊,优秀,聪明,有无数的女子倾慕他。虽然他深受皇上器重,看似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日后更可能成为新帝。这一切对贺茉回而言都不重要,他越是步步进步,她便越是害怕。 他的一切都对她毫无吸引力,他越是靠近,反而令她愈发反感。和十六皇子之间为何如此迅速定情,其中二皇子的咄咄逼人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贺茉回一直没有告诉贺莲房,二皇子总是会以请教贺励的名义来到贺家,然后便会意各种各样的理由出现在她面前,虽然守之以礼,但那充满掠夺欲的眼神却令人极为不舒服。哪怕每回他都是“不经意”的出现,有时候甚至只是与她说上一两句话,距离拿捏的非常恰当,但对贺茉回而言,已经充满了侵略感。 她厌恶这个男人,比厌恶上官氏母女更甚。他的存在就如同一个毒瘤,叫她日夜痛苦难受。 但她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因为二皇子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只是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却从不表现出任何的多余的意思,即使她知道他别有所图,但说出去,却没人会信。 而若是她选择出门,便更是会出现“偶遇”这样的情况了。二皇子阴魂不散,无处不在,只要能遇见的地方,他总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微微一笑,向她问好,说上几句话后,再若无其事的离去。 若说二皇子是真心喜欢上自己了,贺茉回觉得,怕是二皇子自己都不信。若是他对她真的有心,又是哪里来的征服欲呢? 他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容貌,她身后所代表的强大势力。 他跟十六皇子不一样。贺茉回相信,即使自己是个普通民女,又长得平凡,他也一样会喜欢她。 十六皇子跟其他喜欢她的男子不一样。他们有的倾慕她的美丽容貌,有的觊觎她的显赫家世,惟独他爱她孤寂清冷的灵魂。 在去平原公主府的半路,贺茉回转去天然居买贺莲房喜欢吃的糕点,刚被姚黄伺候着下了马车,半只脚才踩进天然居的门槛,便看见了这阵子无时无地不出现在她面前的二皇子。 今日他穿着一袭雪白长袍,头戴金玉抹额,乌黑的长发绾的十分整齐,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当真是个玉面郎君。此刻他正笑吟吟地凝视着贺茉回,嘴角牵起的笑容十分俊美:“二小姐。” “……臣女见过二殿下。”即使心下再不喜,贺茉回也仍然要保持礼数。 二皇子轻笑,以一种十分亲昵的姿态问道:“想吃什么?今日,让我借花献佛一回可好?” 贺茉回扬了下嘴角,但笑容并未达到眼底:“不劳二殿下费心了,臣女是买给大姐的,并非自己食用。” “给皇婶婶的?”二皇子笑意更深,似乎并未听出贺茉回话里委婉的拒绝。“十三皇叔不在,我这做侄儿的,也应去探望探望,便与二小姐同行,还望二小姐莫要嫌弃。” 贺茉回:“……”她还能说什么? 于是,在二皇子的灼热的眼神下,她仍然淡定地挑了些贺莲房喜爱的,然后上了马车,表现的就像是完全没有二皇子这个人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除了厌恶,她也曾感到恐惧害怕。这个男人在另一个世界有多么绝情,她记忆犹新,无法忘记。可随着时间过去,贺茉回便不再恐惧了。她有什么好恐惧的呢?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梦中的那个呀!她的大姐活着,她有个厉害的姐夫,她的父亲回到了家,所有惹人厌恶的都已经消失了。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兄长们……都疼爱她且呵护她,甚至她的弟弟已经夺得了秋闱文武双状元的头衔,上战场为国争光了。 所以,她何必因为荒唐无稽的梦境,而害怕二皇子呢?真说起来,也应该是对方忌惮她才对。 到了平原公主府,摇光一早便在门口等候了。远远瞧见大学士府的马车,便连连挥手。可慢慢地,她挥手的动作慢了下来,好奇怪,她怎么觉得……那骑着马跟在大学士府马车旁边的人,像是二皇子?! 随着马车的靠近,摇光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的的确确就是二皇子。奇怪,二小姐怎么会跟二皇子一起来?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有的接触? 贺莲房正在凉亭中与玉衡对弈。从棋艺来说,玉衡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但他却胜在脑子灵活,毫无规则可循,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棋风诡异多变。贺莲房很是欣赏他这一点,玉衡的洒脱不羁,一直都是她很看好的,这也是她为何选择他来做玄衣卫首领的原因,有这样手腕灵活的头儿,那帮子古板固执的玄衣卫才能更多的为她所用。 贺莲房醉心下棋的时候,一般很难注意到四周有谁知。贺茉回见状,便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候,二皇子亦站在一旁。 半柱香后,玉衡拱手:“属下输了。” 贺莲房微微一笑:“你进步的很快,再过些时日,想必会大有精进。”说完,她才看见贺茉回,回儿来很正常,可二皇子为什么会来?“二殿下,你怎么来了?” “路上偶遇二小姐,想着十三皇叔离京后,侄儿还未曾来探望过皇婶,便不请自来了,还望皇婶莫要怪罪。” 话都说成了这样,贺莲房若是怪罪,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轻笑道:“这是哪里话,二殿下肯来看本宫,本宫又怎会拒绝呢?”见二皇子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无地看向玉衡,贺莲房便看了玉衡一眼,玉衡会意,起身行礼道:“王妃,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贺莲房并不在意二皇子对玉衡的注意。燕凉城有太多太多的人怀疑那支神秘的玄衣卫在她手中了,二皇子想必也是其中一员。然而她根本不担心,因为玉衡此人基本上不以真面目示人,无论何时,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他,总是做了伪装的。所以,即便二皇子回去后命人搜寻,也是毫无成果。 “这位侍卫,侄儿似乎从未见过,皇婶,难道这便是十三皇叔身边的北斗七暗卫之一吗?”二皇子好奇地问——他表现的真的很像是单纯的“好奇”。 贺莲房报以微笑,“不过是个棋艺不错的普通侍卫罢了,不足挂齿。”若是他知道,这北斗七暗卫,有四人在她身边,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贺莲房不愿意告诉他。二皇子也不觉得尴尬,他看向贺茉回,又轻轻松松地转移了话题:“来时路上偶遇二小姐,听闻皇婶喜爱天然居的糕点,便与二小姐挑了些,不知皇婶会不会喜欢。” “二殿下费心了。”贺莲房不着痕迹地瞥了贺茉回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却不知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二皇子? 贺莲房仍旧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如今的回儿炙手可热,想得到她的人不胜枚举,要说对权势趋之若狂的二皇子不动心,贺莲房可不相信。他这人对权势,天生就有一种狂热的爱好。即使他戴着面具来伪装,想要欺骗世人。然而,他永远骗不了她。 看样子,有人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的妹妹,这样卑劣的男人,根本就配不上! 很快地,贺莲房便表示有些头昏,想要小憩片刻。二皇子很有眼色,所以他很明白,这是贺莲房委婉的逐客令。自己主动提出告辞,总比被人家赶出去来的有面子。 二皇子走后,贺莲房问:“回儿,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跟二皇子一同过来?你一直很讨厌他的,不是么?” 贺茉回咬了咬嘴唇:“大姐,你也听他说了。‘偶遇’。我能说什么呢?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巧合的样子,难道我能让高贵的皇子离我远一些吗?” “这不是第一次对不对?”贺莲房眯了眯眼。“他纠缠你有一段时间了?” 她的声音里开始有了淡淡的愠怒,贺茉回赶紧解释:“不不不,并不算是纠缠,他……他总是有正当理由出现在我面前的,而且是我无法反驳的那种。” 贺莲房冷笑:“正当理由,那他当然有,狼子野心,他定有所图。” 贺茉回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才不是真心喜欢我,他不过是在为他自己的皇帝之位铺路。追求我是假,想要得到大姐跟姐夫,还有爹爹、外祖父的支持是真。” 听到这里,贺莲房真有些想笑二皇子的贪心不足了。难道他不知道,贪心的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回儿,你可晓得,二皇子已经得到了信阳候府的支持?” 闻言,贺茉回眉头一皱:“……不知道。”然而她并不吃惊,因为梦里她早已知道。按照正常的时间,二皇子早就应该得到信阳候的支持,并且已经被皇上立为储君了。 另外一个世界的这个时候,二皇子早已因为信阳候的支持,早早地得了皇上的青眼,被立为了储君。 “聂家与蓝家,世代交恶,即使晨哥与聂家小姐两情相悦,也无法使得两家冰释前嫌,二皇子如此贪心,得到了聂家的支持,还妄想着蓝家与贺家,当真是不怕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贺茉回也觉得好笑了:“所以……他才想通过我呀!” “贺蓝两家除了你,再无适婚年龄的小姐,未来贺家只会越来越根深蒂固,蓝家更是不必多说,这两家联合起来,再加上王爷,远远超过信阳候府。二皇子倒是想得美妙,想得到你,又想一箭三雕,同时得到来自三方的支持。如果他能让聂家、贺家、蓝家,以及青王府一起站到他这一边,毫无疑问,皇位便是他的囊中物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让聂无迹选择他的,但我知道,如果他能娶到你,那么便的的确确能得到他想要的。”贺莲房觉得有些好笑,她从不知道,二皇子竟然还是个这样拎不清的。不说别的,单说他想娶回儿,便足以让他成为其他皇子和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权当别人都成了傻子。难道别人就看不出,得贺茉回,便得天下? 皇上至少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短时间内,立不立储君根本无关紧要。初初得到信阳候府的支持,二皇子的根基根本就不稳,除了信阳候府,他空无一物。他没有一点实权,也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与其说他成功争取到了信阳候府,倒不如说……信阳候府成功掌控了他。 难道他不是在照聂无迹的心意走吗? 自以为是下棋人,谁知道本身却是棋子。 贺莲房不得不对信阳候府另眼相看了,竟然能让上一世那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暴君变成他手中乖巧听话的小绵羊,而其本身还不自知。 听了贺莲房的话,贺茉回也觉得好笑了:“大姐,你说……他是不是在做梦?”另外那个世界所发生的,在这个世界,决不可能再来一次,除非所有人都疯了。 “黄粱一梦,就让他做下去吧。”贺莲房笑得有些残忍。“这样,最后美梦破裂的时候,才痛苦。” 贺茉回也笑起来,姐妹俩似乎被这事儿彻底逗笑了。 一旁的摇光暗暗咋舌,原本以为他们家王妃便是世上最铁石心肠之人了,没想到二小姐也不遑多让呀! 不过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二皇子痴心妄想,别人没有义务负责成全他的愿望。无论最后什么结果,都是他自找的。 从这以后,二皇子与信阳候府越发走得近了。虽然他们尽可能的在掩人耳目,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二皇子近日来满面春风,谁人瞧不出来? 在没有得到皇位之前,他一直是个极其谨慎和自律的人,可自从有了信阳候府的站队,他似乎……有了些显而易见的改变。 首先,以前他基本上不近女色,然而这几日,他却经常临幸身边容貌美丽的宫女——尤其是眉眼间有贺莲房姐妹俩影子的。 这齐人之福,一般人可享受不起,而他觉得很快便胜券在握。他想要贺茉回,也想要贺莲房,这姐妹俩,他一个都不想错过。到那个时候,他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自然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也许目前他无法得偿所愿,可最终他一定会成功。 就好像……曾经他已经得到过那个位子,所以,这一次他也一定能得到。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不是么?贺茉回也是,贺茉回也和那个位子一样,合该属于他,冠上他的名,沾染他的气味。 对于二皇子的改变,信阳候也有所察觉。他隐隐觉得此人似乎与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有了些许不一样,但仔细一看,却又说不出变在哪里。他绝不允许计划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必要的时候,他会摒弃二皇子,选择另外一名皇子来拥护——最后谁当上皇帝,对信阳候而言,区别都不大,无非是哪一个比较好控制而已。 二皇子聪明能干是毫无疑问的,可他这人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自负。他对皇位太有信心了,这种信心很有可能毁了他自己,甚至会连累到信阳候府。 可信阳候却仍然选择了他。因为比起其他几名皇子,二皇子的的确确要更好对付,并且容易控制。同样优秀出色的皇子,他自然想要选比较好改造的那一个。 富贵险中求,不是么?想要达成目的,势必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这是毋庸置疑的。 信阳候有六个儿子,其中五个儿子都被他送上了战场,惟独小儿子,是他的最爱。即使是信阳候这般枭雄,也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他对他的儿子们十分看重,但最最得到他喜爱和寄予厚望的,只有小儿子聂靖。聂靖是他的骄傲,也是整个聂世家的骄傲,若非聂靖身体不好,信阳候早将聂家交了出去。 其他的儿子自然也是优秀的,可十根手指头尚且有长短,更何况是人心呢? 偏偏无论他怎样努力,聂靖似乎都无法与他太过亲近。他的儿子对他,就如同对其他任何人。信阳候看不出聂靖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对什么事情会比较感兴趣,甚至因为皇上经常指派任务,他都没有时间好好的聂靖说说话。 对聂靖而言,信阳候对他如何,其实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天性凉薄,即便是养育他成人,又教他认字读书的师父,聂靖也没什么感情。他天生就对旁人冷淡,这种冷淡并非言语和眼神上的,而是来自灵魂。 唯一让他兴起掠夺*的,只有贺莲房。 那是个跟他本质上很像,却又不像的人。这其中男女之情占的并不多,同类的惊喜比重最大。聂靖也是人,他也会感到孤独,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人来陪伴他。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所谓,但他坚信,自己见到那人的第一面,便会将其认出来。 贺莲房便是那个他想要得到的人。 虽然贺莲房对他很冷淡,似乎并没有他对她的归属感,不过没有关系,聂靖相信自己会得偿所愿。他也很期待与贺莲房做对手,最后谁是赢家,鹿死谁手,只是想,都叫他感到兴奋。如果能杀死贺莲房,或者被贺莲房杀死,对聂靖而言,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一个人在山上度过十几年,他尚且熬得下来,更遑论是短暂的这几日呢?贺莲房目前对他没什么好感,这是显而易见的,目前他要做的,就是得到与她见面的机会。 贺莲房适合做伴侣,更适合做对手。 说到这里,他倒是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他的大姐,如果不是她成日在他耳边提起贺莲房,夸赞贺莲房,他也不会对贺莲房这样兴趣浓厚,更不会对其一见钟情。在明知罗敷有夫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的想要飞蛾扑火。他的好大姐呀,他该怎么谢谢她,才不枉她的一片苦心呢? 第200章 棋如其人,深不可测
聂娉婷与蓝晨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事情,两家都是知道的。聂蓝两家世代交恶,即便是先帝都未能调解成功,多年来,两家也不是没有过小儿女私相授受的情况出现,但每一次的结局都不是那么如人意。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贺莲房,都不看好这门亲事。 蓝晨是个认死理的人,只要是他认为对的,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走,哪怕最后撞得头破血流,也决不妥协。所以,一旦他认定了聂娉婷就是他想娶的妻子,那就绝对不会变心,也不会因为其他人的反对而放弃。 他是真心喜欢聂娉婷的。两人的初遇虽然称不上浪漫,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感情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见面逐渐深厚起来。聂娉婷的美貌自是不必多说,最令蓝晨倾倒的,是她机智的谈吐和宽广的气度。除了外表,聂娉婷一点都不像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她不会绣花做女红,却能与他畅谈政事,甚至一同钻研兵法。久而久之,蓝晨觉得,聂娉婷就是自己的灵魂伴侣,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下定决心要跟聂娉婷在一起,就决不会让人任何阻碍出现在他们面前。家中长辈们虽然没说什么,但蓝晨感觉得到,他们其实并不看好。蓝晨不是个会让感情冲昏头的人,他清楚明确的知道,在爱情和名利面前,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靖国公府的百年声誉。他不仅仅是倾慕着聂娉婷的蓝晨,同样也是靖国公府的后代,是蓝家男儿,他的身上,也有着要背负的责任。 若说要他为了爱情付出一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聂娉婷则是个冷静而又自持的女子,她也喜欢蓝晨,但远远比不上蓝晨对她的喜欢,两人的喜欢从根本上而言是完全不能成立的,可她表现的很深情,深情到已经骗过了蓝晨。不仅仅是女子在深陷爱河时无法自拔,男子陷入爱河时,也完全没有判断力和理智可言。 聂娉婷想的其实很简单,她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和用处,只有这样,只有让父亲看到自己被埋没的才华,只有立下功劳,她才有离开燕凉却大展抱负的机会。有的时候,聂娉婷觉得这个世界非常的不公平。凭什么十六皇子那样的废物都能轻而易举的到战场去,而如自己这般有真才实学的却只能被困在燕凉呢?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女儿身?若是这样的话,她宁可自己是个男子! 从最初与蓝晨的相遇,到后来的数次偶遇,再到两情相悦,其中都有聂娉婷自己的推波助澜。整个燕凉城,唯一能让聂家看在眼里,被聂家视为对手的,就只有靖国公府了。两家世代交恶,是从开国时期就开始的,直至今日都没有丝毫改变。聂娉婷觉得,若是自己能够击垮蓝家,或者是让蓝家元气大伤……那样的话,爹爹是不是就会正视自己的能力了? 她有时候也会怨恨父亲的偏心,明明自己出过不少计谋,明明自己精通兵法,为何父亲却总是屡屡忽略自己,便是对那个从小长在山上的和尚弟弟,都比对自己来得看重! 聂娉婷明白,这并不代表信阳候不疼爱她,事实上,她简直等同于是信阳候的眼珠子。可疼爱不代表看重,信阳候对她的疼爱就只是单纯的疼爱,如同疼爱一只宠物,并没有把她真正的放到对等的角度上来。 聂娉婷觉得很不公平。她也姓聂,她也可以建功立业,凭什么这些事情都只能让哥哥们去做呢? 她明明不比哥哥们差呀! 想到这里,她便不免有些嫉妒和怨恨。 这种怨恨在聂靖回府后更加明显。聂靖不在的时候,她是爹爹的最爱,爹爹最疼爱最纵容的人就是自己,不管她要什么,做什么,爹爹都会百分百的无条件纵容。他在府中的时候,总是将她当做掌上明珠般捧在手掌心里,不舍得松开。然而自从聂靖突然出现在信阳候府门口,这一切就都改变了!爹爹最疼爱的人不再是她,而是这个离家十几年的幼弟! 作为姐姐,聂娉婷清楚聂靖独自一人与一个老和尚生活在山上是件多么孤独寂寞的事情,可感情上她无法接受一直属于她的父亲被抢走的事实——虽然,聂靖并没有要抢,也从没流露出要抢的意思。 但他确确实实是得到了! 不用抢就能得到,难道不更令人感到可恨么? 按照如今这样的情况发展,聂娉婷相信,假若有一天爹爹可以离开燕凉回到边疆去了,他是肯定会把六弟带走的!而自己,仍然要被作为质子留下来!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可能性! 所以她要想个法子,给聂靖添点堵,同时也尽量制造让他离不开燕凉的可能性。作为京都,燕凉的繁华自是不必多说,一个生长在深山之中,终年不见外人的单纯少年,在初进京城时,难道不会迷花了眼,从此不舍得离去么? 想到这里,聂娉婷便觉得一阵快活。若是这样的话,她也就不会再这样耿耿于怀了。将六弟一同留下来与自己一起,那就好了。有个伴儿,她也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聂娉婷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她可能是这聂家最薄情、最不为家族考虑的一个了。可那又是谁造成的呢?若是爹爹能够稍微看重自己一些,她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再留下去,她很快就要二十岁了!已经成为老姑娘了!贺莲房刚刚及笄便已嫁了人,她呢?根本就没有人敢娶她!即便她再美,过了女子最美好的年龄,就不会有人上门求娶了! 蓝晨是她抓住的一个希望。如果她能借此机会重创蓝家,那自然好,她也就可以随着爹爹一同上战场,那样的话,即便说不嫁人,她也毫无怨言。若是她对蓝家束手无策,那便直接嫁给蓝晨,他喜爱她、尊重她、体贴她,家世才华相貌更是没得说,又是门当户对,即便两家世代交恶,她也不在乎。 聂娉婷打得这一手好算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里知道,早就被聂靖看在了眼里。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位大姐,还是个如此贪心之人,倒是与那位二皇子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却永远不知道满足,总想着要一箭双雕,得到更多。难道就不知道,贪心会使得他们失去手中仅有的吗? 对于这个大姐,聂靖没什么感情,因为对方对他也不是真心的——不,或许有真心,但已经太少太少了,少得可怜。更别提她还总是三番四次的想要算计他,又在他耳边不住地提起贺莲房,撺掇着他,勾起他的好奇心,用心之险恶,言语无法道明。 既然她不仁,又怎能怪他不义?既然想在他身上下绊子,自然也要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他小小的报复。 她想上战场,又想嫁给蓝晨,他就偏要她既上不得战场,也嫁不得蓝晨,甚至这一辈子都只能孤独度过。如果他得不到贺莲房,或者无法打败贺莲房,聂靖想,他的大姐可能会最直接承受他怒气的那个人。 元宵花会的时候,贺莲房的拒绝,聂靖迄今仍然记忆犹新。他的姐姐待他有异心,他尚且记得如此清楚,更何况是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他的贺莲房呢?如果不是对她有些兴趣的话,他早就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在谪仙般的外表下,藏着连聂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黑暗内心。这么多年来的佛法熏陶,并没有让他净化多少,那些在师父面前必须伪装起来的戾气和阴暗,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慢慢发酵,扩散到整个灵魂。 贺莲房不是总避而不见么?聂靖不信,若是事情与她的表哥有关,她会不在意。他和贺莲房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家人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对贺莲房而言却是她的全部。所以,聂靖相信,收到他信笺的贺莲房,是肯定会来醉仙楼与他相见的。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地坐在天字号房里,面前摆着棋盘,白子黑子岿然不动。 直到有人坐到了他的对面,执起一枚棋子,轻轻放下,聂靖方才抬起脸来,淡淡一笑:“公主。” “聂公子还是称呼本宫一声青王妃比较妥当。”贺莲房同样回以冷淡的眼神。“若是叫我家王爷听到,怕是要出事儿的。” 她这句话使得聂靖轻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笑话:“如今青王殿下并不在燕凉,公主又何必如此迂腐呢?名号都是虚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公主不像是执着于这个的人。” 贺莲房露出微笑,她收到聂靖的邀约后便赶来了,此刻她的脸上戴着面纱,因而聂靖瞧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应该可以想象,面具下那张倾国倾城的美颜,此刻应该带着怎样的笑。“聂公子信上所说,可是真话?” 聂靖落子,并不答话,而是要求道:“公主先陪在下对弈一局,可好?” 贺莲房想了想,微微颔首。 这一局棋整整下了两个时辰,仍未分出胜负。但从棋艺上说,聂靖非但不逊色于她,甚至还要略胜一筹,只是贺莲房最擅使计,是以一时僵持不下。聂靖虽然棋艺高超,棋风却十分死板,贺莲房看着他下棋的方式,暗暗心惊,此人下棋,好不瞻前顾后,但凡是他想吃掉的棋子,便不顾一切的去吃,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因此两败俱伤。那凌厉诡异的棋风,与他天神般的外表完全不符。 贺莲房始终坚信棋如其人,就如青王,棋风正气凛然,决不耍阴谋诡计,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然而聂靖却这样,他充满侵略感,甚至连他自己也不顾惜! 这样的人……贺莲房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一眼,聂靖剑眉星目,俊秀逼人,一双眼睛更是乌黑透亮,这般俊美,怕是卫玠宋玉到了他面前,也是要自惭形秽的。可这样的翩翩美少年,却给人一种诡异的魔鬼之感。 “再下下去,怕是天都要黑了。”她停手,不再继续。“聂公子棋艺精湛,本宫长见识了。” 聂靖却是淡笑:“若再持续一个时辰,公主便能赢我。” 然而贺莲房没有那样的精力再下一个时辰。他们俩一胜在棋艺,一胜在心计,真要比起来,怕是谁也压不住谁。贺莲房生平还是头一回见到棋艺能与自己抗衡之人,一时心中除了对聂靖的排斥之外,竟也生出淡淡的惺惺相惜之感。可惜聂靖此人深不可测,极难琢磨,到底不是能结交之人。不若燕云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知道能与对方做交心的朋友。 想起英年早逝的燕云旗,贺莲房心中便不由得感到一丝酸楚,她打起精神,问道:“聂公子请本宫前来,总不会是为了与本宫下棋吧?” “若是不找个好的名头,公主又怎会纡尊降贵,来见在下呢?” “聂公子……” “公主不必多言,在下决不会对公主说谎。”聂靖的笑容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此事的的确确与蓝晨有关,若是公主想知道,并想要帮助于他,怕是明后两天,都得来醉仙居的天字号房,陪在下下棋了。” 贺莲房秀眉一皱:“这于理不合……” “决不会有人发现。”聂靖打断了她的话,态度完全不容拒绝:“当然,若是公主觉得此事无关紧要的话,也就罢了。从刚刚这一盘棋,公主应该明白,我是不会说假话的。” 贺莲房定央央地看着他,半晌,淡淡道:“我知道了,明日同一个时辰,我会过来的。聂公子,告辞。” “恕在下不远送。” 目送贺莲房离去的背影,聂靖突地笑了,方才他感觉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生气的。果然哪,她对于“家人”,是非常在意的。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呢。就好像他们是一件事物的两面,贺莲房是白,他是黑,贺莲房是清,他是浊。然而单从表面上来看,他们却是没有区别的。聂靖坚信,他们两人可以互补,若是能够在一起,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 离开醉仙居后,贺莲房并没有直接回平原公主府,而是转去了埋葬燕云旗的地方。 仍旧是那三间小茅草屋,坟头上一棵杂草都没有,刻着燕云旗名字的墓碑也是干干净净,可以想见擦拭它的人有多么温柔和小心翼翼。就好像怕惊扰到地下长眠的那个人。 莲生正蹲在屋前吃饭,他的晚饭简单的可怜,几块腌萝卜,一碗稀饭,凑合着便是一顿晚饭。 贺莲房远远地看见了,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燕云旗在世的时候,她曾看过莲生撒娇,不愿意吃一碗熬得稀烂又营养的灵芝银耳粥,非要燕云旗哄着一口一口的喂,那时候,被燕云旗娇养着的他无比挑嘴,东西稍微差一差,是碰都不乐意碰的,甚至比宫里头的皇子还要挑,而无论他怎样找茬儿,燕云旗都笑吟吟地包容,给予他想要的一切。 这个曾经被燕云旗捧在掌心的男子,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如今却肯蹲在小茅草屋前面,喝一碗根本称不上美味,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稀饭。那几块腌萝卜看起来一点都不美味,皇宫里有时候也会有腌萝卜这样的小菜,却是经过御厨精心制作的,从切片、晒干、腌制、捞出……期间不知用了多少珍贵的香料,花费了多少时间,最后才得到美味的腌萝卜,而莲生碗里的这几块,却是货真价实的腌萝卜。有些边缘甚至已经开始长了淡淡的一层绒毛,可莲生却丝毫不觉,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见是贺莲房,便连忙将碗放下,行礼道:“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贺莲房摇摇头。“我只是来看看云旗。” 听了这话,莲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来:“她一定也想见你的。” 贺莲房点了下头,视线仍不觉看向莲生的碗。莲生见状,赶紧端起来送去屋里,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了:“一个人,手忙脚乱的,难免有些拉她,叫王妃见笑了。” 贺莲房摇头:“你为何选择在这里过清苦的日子?燕徽音不是说,愿意给你银子,叫你自己谋生去吗?”因为燕云旗临终前的心愿之一就是能让莲生一世受宠好好活下去,所以,即使燕徽音对莲生半点好感也无,却仍然十分照顾他,经常派人过来,看他缺什么。可莲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倔脾气,只要是燕家的东西,他都不要,宁可自己一个人辛苦。 听了贺莲房的话,莲生突然笑了:“王妃,我要是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多寂寞呀!我……我也会寂寞的,我会想她的。” 他说这话时,神情略微有些恍惚,“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还活着,就在我身边,看着我,对我笑,叫我不要生气,哄我喝药,吃饭,跟我承诺说永远都不会不理我……她真的还在,就在这里,就在我身边,虽然我看不见她,可我知道她在。” 贺莲房本想说这不可能,可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回儿潜儿那样绝望,他们认为他们被世界抛弃了,可当时,自己不正是在他们身边陪伴着吗?即使他们看不见,可她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着的。 难道……云旗也和自己一样,会留在深爱的人身边徘徊? “既是如此,你有没有话想要跟她说呢?”贺莲房问。“方才,我又想到云旗了。可在我的记忆力,她永远都是不快活的。” 莲生嗯了一声,说:“都是我的过错,而现在改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余生都只能用来悼念那个深深爱着他的女子,他不悔,他心甘情愿。 贺莲房与莲生素来是没什么话谈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是看燕云旗的。所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准备离去,刚转过身,她突然回头问道:“她离开这么久了,你可曾想过,到底喜不喜欢她?” 莲生却平淡地答道:“喜不喜欢,都已经晚了。” 贺莲房却说:“若是喜欢,你告诉她,她一定可以听到。” 说完,便不再回头。 天璇跟在她身边,见贺莲房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担忧地道:“王妃,您还好吧?”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没事。” “燕家主自己选择的路,她早就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了,莲生公子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她都不在意的。因为她深爱莲生公子,目的并不是要他回报她同等的感情呀!更遑论,燕家主对莲生公子那样体贴,就连喜欢他,都表示的非常委婉,生怕惹他不快。若是她在天之灵知道,莲生公子没有和真正的燕徽音在一起,而是选择为她守灵,定然也会感到欣慰的。” 贺莲房笑了:“她才不会感到欣慰,她会担心,担心莲生从此以后无依无靠,担心他过得太过清苦,担心他没人照料,有个病痛都不能及时医治。莲生比她的命还重要,她根本不可能希望莲生在她死后再来回应她的感情。”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了,活人再思念,再悔恨,死人也都感觉不到。 天璇闻言,亦是叹了口气:“燕家主与莲生公子的事情,奴婢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看了,仍然叫人无比唏嘘。” 贺莲房回头望了一眼,莲生不知何时又坐在了燕云旗的坟前,伸手抚摸着墓碑,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离得太远了,但贺莲房仍然看见了莲生脸上的泪。 燕云旗死了,解脱了,一了百了了,她再也不为这人世间情爱所苦,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呢?她活着的时候,不比死后幸福多少。 只是,贺莲房仍然会想起,初见时,那个不住地咳嗽,但却仍然笑容温和,与她说话真心实意的燕云旗。她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祈祷佛祖让燕云旗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受苦楚。 若是有些事情能够挽回,有些时间可以倒流,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和悲伤了。 第201章 梳妆绾发,茉回及笄 201、梳妆绾发,茉回及笄 正如贺莲房所答应的,一连三日,她都按照约定来到了醉仙楼。聂靖总是比她来得早,每每她到的时候,他皆已经坐在里头等待,面前期盼已经摆好,等待她的到来。 贺莲房也不是感觉不到聂靖对自己的企图,只是……她总是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她与他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更是没怎么说过话,缘何对方便对她有那多余的心思了?尤其聂靖总是顶着一张神仙般俊秀温和的脸,做出的事却和他本身大相径庭。 接连下了整整七日的棋,贺莲房始终表现的很有耐心,但聂靖却知道,不能再继续吊胃口了。他拿捏着最精准的时间,为的就是能在贺莲房心中留下自己的记忆。 而为了得到贺莲房的好感,牺牲一个对自己没什么感情的姐姐,聂靖觉得,也算不上可惜。聂娉婷待他不是真心,却又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她不是终日在他耳边念叨贺莲房的好么?那么,帮自己的弟弟一把,她应该也不会拒绝的吧?既然表现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自然就得做点什么出来证明一下,否则,他会以为她是骗他的呢。 贺莲房一直觉得,以聂娉婷不输男子的抱负和能力,会这么轻易喜欢上蓝晨,是件可能性极小的事情。当然,这并不是说蓝晨不够资格,相反,蓝晨足够优秀,也一直是燕凉城众多闺阁千金挤破头想嫁的如意郎君,但这些闺阁千金里,绝对不包括聂娉婷。所以,对于聂娉婷意图借由蓝晨重创靖国公府的计划,贺莲房既觉得是意料之中,又觉得是意料之外。 她望着对面坐着的俊美白衣少年,他丰神俊朗,有天人之姿,举手投足间尽是慈悲。可他所表现出来的,全是与他外表格格不入的一面。“聂公子将这些都告诉我,难道不怕因此伤害到令姐么?” 聂靖笑容浅淡:“这是她的造化。” “……为了本宫,当真值得?” 聂靖笑容加深,他凝视着贺莲房:“值不值得,那是由我来决定的。我认为公主值得,就好像公主认为决不会喜欢上我一样。” 算上上一世,贺莲房至少已经快三十岁了,不到二十岁的聂靖在她眼里,真的和孩子差不多。听他这样任性的话,她只觉得颇为好笑:“本宫已经嫁人了,现在本宫是青王妃,难道聂公子不知道?” “元宵花会上,我见过青王殿下。”聂靖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和他比起来,我的确有许多不足,可是,我也有他所力不能及的地方。更何况,我又没说要公主你离开青王殿下,来到我身边,时间一长,我相信,公主看到我的能力,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他说这话时显得十分坦然,显然没有半句虚言。他发亮的眼睛始终注视着贺莲房,不漏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若是你我无缘成为眷属,那么,做对手也是极好的。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站在与公主相对的那一边。” 贺莲房:“……” 感觉好像遇到了个疯子。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聂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世上之事,风云莫测,谁知道最后,谁会跟谁携手,谁又会跟谁对立呢?公主,你说是不是?咱们若不能做情人,那便注定是敌人。” 他这是在给她下战书,贺莲房听出来了。要么,到他身边去,要么,与他较量一番,看看是谁聪明,谁能将一切掌握于鼓掌之中。“你我有何利益冲突,要到做敌人的地步?聂公子,你年少优秀,仰慕你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你这又是何必。” 聂靖却答非所问:“公主可信命?” 贺莲房沉吟片刻,仍旧给予回答:“信。” 聂靖便笑了,刹那间仿若万紫千红开遍,说不出的俊俏风流:“那便是了。” *************************************** 蓝晨对聂娉婷的喜欢是货真价实的,他已到成家年龄,却始终未曾遇见心仪的女子,聂娉婷的出现,让他察觉到,原来他想象中那样美好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着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并且和自己有数不清的共同语言。这样的女子,若是不早早定下来,将来一定会后悔。蓝家男子世代不纳妾,在没有遇到心仪女子之前,便一直独善其身。对蓝晨而言,聂娉婷是他喜爱的女子,所以,即使两人之间相隔着重重阻碍,他也毫不惧怕,一定会克服。 一开始,他也不是没想过聂娉婷是别有所图。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聂娉婷的羞涩、温柔、娇媚……都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会怀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到这里,他便不免有些愧疚感。因此对于聂娉婷便更是予取予求了。 蓝晨外表高大英挺,看似冷硬不好接近,但其实心底最是温柔,对于家人更是温顺的要命。他不善言辞,但对弟妹却十分呵护,小时候贺莲房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摘下来。如今他将聂娉婷视为终身伴侣,自然对她不会隐藏分毫,但凡是她问的,她想要的,只要蓝晨能给,就决不吝啬。也因此,聂娉婷从蓝晨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靖国公府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那便是,蓝战此刻不在府中! 蓝战本是武将,与信阳候府、青王殿下一同镇守边疆,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为何他却要以侍奉父亲床前的名义闭门不出,然后却在暗地里离开了燕凉,偷偷回边疆去了? 这其中定有隐情! 回想蓝战离开的那段日子,当时青王殿下尚在燕凉,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边疆,是只有信阳候府镇守的!可在这个时候,蓝战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燕凉悄悄返回……难道,是皇上信不过聂家,所以要蓝战盯着?这可能性不大,因为平时便有靖国公与青王一同,皇上若是不信任聂家,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他们聂家人虽然骨子里高傲,但身上流淌着大颂的血,即便再向往权势,也决不可能做出功大欺主的事来。那么,蓝战回去,是为了什么呢?若说和聂家人没有关系,那聂娉婷可不信。 如今边疆有她三个哥哥把守,这三位哥哥里,除了四个聂航脑子有点直之外,三哥五哥都是极其谨慎聪慧之人,决不可能出什么纰漏。在聂娉婷心里,聂家人为大颂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即便有些小错,也应该可以抵消了,皇上这样防着他们家,未免有些太过小家子气。 按理说,信阳候府的威胁力比起青王,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即便未来信阳候府有朝一日意图谋反,那也会一辈子都背着个反贼的骂名,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得到那个位子又能如何?可青王不一样呀!他和当今皇上一样,是嫡出,能力卓绝,甚至有战神之称,是老百姓心里头的守护神,只要有他在,便无外族敢侵犯大颂河山。这样有威信又手握兵权的王爷,难道不比信阳候府危险几百倍吗?为何皇上却总是盯着他们不放呢? 聂娉婷对此感到十分不解。至少,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家人们即使说不上是对俯首称臣,却也足以称得上忠心耿耿,信阳候府比起靖国公府来,哪里低了?为何皇上就是信任靖国公府大于信阳候府? 对于蓝战不在府中的事情,聂娉婷想,她的爹爹应该还不知道。如果不是蓝晨不把她当外人,是不会告诉她的。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得到爹爹的认可? 想到这里,聂娉婷便不由得兴奋激动起来。她做梦离开燕凉已经很久很久了!之前她一直以为爹爹会很快回到边疆,所以心情一直不好,可没想到皇上却总是有任务委派,导致爹爹始终被绊住不能离去。她便想着,借这段时间让爹爹看到自己的真实能力和价值,那样的话,她也就不必一直被困在这小小的燕凉城了。 燕凉再繁华,也不是她想待的地方。聂娉婷无比痛恨自己的女儿身,若她也如同兄长们生为男儿,必当建功立业,成为一世枭雄! 聂娉婷对蓝晨不是真心——或者说,有那么一部分不是真心,贺莲房是一早便看出来的。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之前聂大聂二在的时候,明明聂娉婷与蓝晨已经私定终身,却还要以言语煽动她的两位兄长来找麻烦。如今想来,怕一是为了引信阳候回府,从而脱离人质身份离开燕凉;二,便只是单纯的想给狂妄自大,几乎将她给忽略掉的聂家男人们一个教训吧。 只可惜,聂娉婷没想到最后的下场会这样灿烈。她原以为的“小小教训”,却几乎断送了两个兄长的性命。若不是聂航比之其他聂家人要好上一些,怕也是要交代在这燕凉城了。 世代交恶,这一世,怕也无法打破。若聂娉婷与蓝晨真心相爱,也还罢了,怕就怕在她根本不是真心,甚至心怀鬼胎,想要借由蓝晨,从而对靖国公府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 贺莲房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蓝晨会因为此事一蹶不振。她不想表哥不快活,就目前来看,蓝晨对聂娉婷情根深种,怕是已认定了她,而聂娉婷……也许她心中也有蓝晨,可是远远不够。 和聂家比起来,聂娉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聂家。 这男女之事,素来不是贺莲房的强项。她能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已是实属不易,再要她去考虑别人的,真是为难她了。就如同她喜欢青王,对他的感情与日俱增,但要她如燕云旗那样默默付出二十年,即使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也心甘情愿,她是万万做不到的。但是要她学聂娉婷,为了利益和家族欺骗和背叛爱人,她也做不来。她甚至很难理解燕云旗与聂娉婷的做饭。这两人,一个太痴情,一个太薄情,要是能中和一下,燕云旗便不会年纪轻轻丢了性命,聂娉婷也不会做出伤害蓝晨表哥的事。 可这世上,男女情爱就是这样复杂难懂。 贺莲房寻思着有什么办法能让蓝晨看清聂娉婷,并且不会为之伤心……至少不会伤心太久的法子。 那边贺茉回已经快被阴魂不散的二皇子给逼疯了!这人越来越变本加厉,简直如同鬼魂般的到处出现,即使她称病卧床不起,二皇子都要透过贺励来“探望”一番! 探望的时候,总是用那种灼热的让贺茉回起鸡皮疙瘩的眼神凝视她,要多深情就有多深情,如果没有那些梦境,说不定贺茉回真的会相信他是真的爱她。 二皇子实在是太会演戏了!他能够在她面前表现的像是一个情圣,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要多体贴就有多体贴,送来的礼物全部价值连城,举止言语进退有度,当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如果贺茉回没有做过这个英俊的男人翻脸不认人,并且毁了她一生的梦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心动。比起其他皇子的追求,二皇子明显要更真诚和执着,就好像他喜欢她,就只是单纯的喜欢,没有其他的意图在里面一般。可贺茉回清楚的知道,他是想从她身上得到更多,才会这样大方。 比起梦境中的若即若离,这样讨好她的二皇子,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着的。恍惚中,贺茉回想起梦境中,自己痴痴地望着对方的情景,然而下一秒,对方便松开了她的手,忘记了对她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转身牵起另一个女子的手,带着那个女子转身离去。下一秒,便是自己跪在倾盆大雨中,只着轻薄单衣,身怀有孕,却被迫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和唾骂。 贺茉回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那些梦即使已经过去了许久,她也仍旧忘不掉,就好像那是她的另外一个人生。如果当初大姐没有从佛堂里出来保护照料她和潜儿,她一个人定然斗不过上官氏,也请不动爹爹回府,那么,以后的一切,应该都会按照梦里的情节进行和发展。只要一想到那可怕的结局,贺茉回便止不住地哆嗦。 所以,打死她,她也不会和二皇子有任何的牵扯!她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倾心! 甚至,贺茉回想说,她没有去坏二皇子的事,就已经很是仁慈了,没想到对方却不知羞耻的总是纠缠不休,实在是叫她烦躁到了极致。 不接受二皇子,也不代表贺茉回就会接受其他任意一名皇子。她的身份标榜了她的价值,想娶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贺茉回几乎可以想见,待到自己及笄礼过后,上门提亲的人可能会把门槛才踩平。 但她已经答应过某个人,会等他回来,并且也已经收了人家的定情信物,万万是不可能再变心的。 距离青王和贺兰潜、十六皇子离开,已经好几个月了,天色渐渐转凉,贺茉回终于迎来了她的及笄礼。 比起贺莲房的及笄礼,贺茉回的要朴素许多。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不要大张旗鼓,只在家中,请来外祖母和大舅母,只有家人,其他谁都不要。经过这几年的相处,贺茉回与唐清欢成了好朋友,所以,除了唐清欢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接到贺家的请帖。 因为贺莲房的缘故,唐清欢现在在唐家的日子,虽说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是再无人敢明面儿上的欺侮她了。 她的性格和上一世的贺莲房很像,都是那么的柔弱温和,不管别人做的多过分,都能避则避,决不与人起冲突。可现在的贺莲房知道,那样的没有用的,别人不会因为你的让步而感恩,他们只会咄咄逼人,贪得无厌,将你的血吸干。 唐晶莹还是会暗地里使绊子,但比起以前,唐清欢的日子真可以说得上是天翻地覆。现在的她每天能按时吃到热乎乎的饭菜,每个月的用度也不会遭到苛扣,姨娘的身体也有了大夫来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可以说,她现在所有的,都是贺莲房赐予的,所以她心中对贺莲房充满感恩,便是要她为贺莲房而死,唐清欢也是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所以,对于暗地里仍然有人欺负她或是侮辱她的事情,唐清欢根本就不开口诉说。贺莲房瞧她脸色较之以前好了许多,心里也舒坦了,她将唐清欢当成妹妹来看,但唐家的家事却不是她能插手的。 她也曾想过认唐清欢做义妹,但这于理不合。她是贺世家的嫡长千金,又是皇上钦封的平原公主,更是青王的妃子,这样的她,是万万不能认一名庶女做义妹的。更何况,贺莲房也不觉得,认唐清欢做义妹就能让她的日子好过多少。 只要那个荆少游在唐家待一天,唐清欢就永远不会快活。 重活一世,贺莲房只对家人以外的两个人有心痛的感觉,一个是燕云旗,另一个便是唐清欢。 这丫头性子特别好,简直善良的无可救药,做什么都逆来顺受的,不生气也不怨恨,好像不管怎么样,她都安安静静地过她自己的日子,别人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罢,都干涉不到她。 唐晶莹欺负她,唐清欢根本就不在意,因为那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并没有真正地伤害到她。真正能伤害她的,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轻松做到——荆少游。 也是现在,贺莲房才知道,当初贺兰潜夺得头筹文武双状元以外,荆少游获得了双探花。加之他生得清俊过人,又气度非凡,虽然无甚家世,但一看便知其未来前途无量。比起年纪尚轻的贺兰潜来说,到了适婚年龄却尚未婚配的荆少游更受人欢迎。而且,他与贺兰潜的文试卷子,曾在大殿之上,被皇上赞扬不分伯仲,武试决赛时,更是因为之前受过伤而导致以半招之差输给了贺兰潜。 若之前没受伤,那么,当日鹿死谁手,还当真是个未知数。所以说,贺兰潜之所以能如愿上战场去,“运气”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贺茉回的及笄礼非常温馨,待到她的发由少女髻被重新绾起时,贺励的眼圈儿都红了。他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儿,心里对亡妻更加思念。若是妻子还在,那该多好呀!他们一家五口,快快乐乐的,妻子在世时,常说日后女儿及笄后,一定要给她们找一个如他这般的如意郎君,又痴情,又懂得疼爱妻子……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没能活到女儿及笄的时候! 夫人哪,你在天有灵,若是看到一双女儿长成今天这般,也该笑了吧? 贺励怜爱地望着女儿,说:“回儿也长大了。”府里的事宜,她一个小姑娘独自挑了起来,并且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知不觉间,他的儿女们真的都已经长大了。 大到即使没有他这个父亲也能好好生活,甚至可以生活的很好的地步。 贺茉回莫名觉得父亲的神色有些凄迷,连忙挽住他的手道:“爹爹这话女儿可不爱听,女儿刚刚及笄,爹爹就不想再疼回儿了?” 贺励失笑:“你这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爹爹自然是疼你的。” “那爹地怎么不开心呀?”贺茉回问。“外祖母跟大舅母都在这里呢,爹爹也不怕被她们笑话。” 贺莲房闻言,微笑道:“都是一家人,爹爹,您哭出来罢,女儿保证不笑话您。” 被她这么一说,贺励有些窘迫,连忙收起那飘远的思绪,摇头道:“你这丫头,愈发的牙尖嘴利了,连爹爹都不让。” 贺莲房抿嘴轻笑,这时,天璇突然走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贺莲房因而挑起眉头,像是没有想到一般。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她的表情,待到天璇又转身离去,蓝夕才问道:“莲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莲房摇摇头:“是王爷与潜儿,还有十六皇子,从边境寄回来的书信与给回儿的及笄贺礼,刚巧赶上了。” 第202章 花开不败,夫妻合欢 202、花开不败,夫妻合欢 一听是边疆来的书信,所有人的眼都亮了,尤其是贺茉回。她接过贺莲房递过来的信,轻轻展开,上面没有多少字,却画了一个穿着正服的少女。那少女柳眉凤眼,神情冷淡,活灵活现,正是贺茉回。 上头其他的话没有,但贺茉回却能够感受得到,那人有多么希望能够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少女的身后蹲着一个穿着铠甲的少年,此刻少年正用手捂着双眼,但又悄悄露出一条缝来,似是想瞧她,但又不好意思瞧。贺茉回瞧着那栩栩如生的画面,忍不住扑哧一笑。她这一笑,惹得众人都看了过来,见状,贺茉回赶紧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贺莲房还不知道么?她轻笑,便将贺茉回与十六皇子的事情说了出来。贺茉回听着听着,一张小脸红透了,她……她怎么觉得,这话从大姐嘴里说出来,就那么羞人呢?! 对于十六皇子跟贺茉回的关系,基本上,除了贺莲房以外,所有人都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那可不,十六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世人皆知,这样的纨绔,成天二皮脸,招惹这个挑衅那个,怎么不着调怎么来,哪里配得上才貌双全乖巧听话的贺茉回?更别说,十六皇子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现在他在战场上都只会拖累旁人,哪里来的本事保护和照料贺茉回?他们希望贺茉回能够嫁得一个她自己喜爱的如意郎君,可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行!哪怕十六皇子身份再高贵,人品和能力不行,那还不如选个有志向有骨气的寒门书生!今年秋闱,脱颖而出者不在少数,实在不行,随便挑出一个,那也比十六皇子来得靠谱呀! “不行!这绝对不行!”贺励简直要疯了,他的世界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共就两个掌上明珠,虽说大女婿年纪大了些,但好歹还能称得上是万里挑一,可这十六皇子呢?刚好跟青王相反,除了年纪,那是再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了!他绝对、绝对、绝对不允许小女儿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否则,他如何向已故的妻子交代?“我绝不同意!” 贺茉回正要说话,贺莲房却以眼神制止了她,“爹爹,您都没见过十六对回儿如何,便要反对么?” “绝对不行!”贺励斩钉截铁地说,很明显是硬下了心肠。“当初让你做青王妃,已经是迫不得已之事了,直到现在,我瞧青王也不曾顺眼过,再叫回儿嫁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惹是生非的皇子,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干脆!” 贺莲房失笑:“王爷把我当做他的命,这么久了,爹爹还不相信哪?” “信是一回事,他配不上你那又是另一回事。”贺励理所当然地说,他的女儿自然是世上最好的,要他看,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配不上!要不是不舍得女儿们孤老终身,他真想就把两个孩子留在身边!“可这十六皇子,那还不如青王呢!青王打小便从了军,年纪轻轻,一战成名,扬名天下,素有战神之称,可十六皇子呢?青王跟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执掌虎符,令所有来犯之敌闻风丧胆了!十六皇子他有什么本事?此番他硬是要跟着去边疆,我都怕他因此连累到潜儿与青王!” 这么说吧!本来是胜券在握的,结果十六皇子一去,百分百的胜利瞬间缩水一半,十六皇子,那就是个不定时的可怕炸药包呀!边疆可不比燕凉,他做什么都有皇上撑腰,边疆凶险万分,环境险恶,若是在那里捅了篓子,性情严肃的青王是决计不可能姑息养奸的!当然,十六皇子到底会闯出什么话,只要不危及到国家,贺励都不甚在意。 然而,当十六皇子跟他的宝贝女儿扯上关系的时候,他就没办法再这么淡定了!凭什么他的两个女儿都嫁不好?这世上明明再也没有比他的女儿更好的女子了! 青王至少在能力和人品上说得过去,可这十六皇子呢?那、那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呀!除却小时候那几年聪明些外,之后便一直惹是生非,读书练武他不行,惹是生非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就这样的人……竟然也敢肖想他的女儿! 眼见贺励快气得背过去了,贺莲房赶紧道:“爹爹,回儿与十六两情相悦,难道您要棒打鸳鸯不成?” 贺励一听,看向贺茉回,见她果然羞红着一张脸,顿时感到非常绝望……“回儿,你告诉爹,十六皇子到底有什么好的?!” 老太君也看不下去了:“回儿,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毁了自己的一生呀!外祖母知道,那十六皇子是生得特别好看,可这生得好看难道能看一辈子吗?若要嫁人,便要嫁个知冷知热的,可这十六皇子……他、他有什么优点值得你去喜欢哪?” 靖国公问:“你们什么时候……” 几位表哥也盯着她瞧。贺茉回被这么多视线看得小脸烧红,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只得窘迫地躲到贺莲房身后,轻轻抓着贺莲房的袖子,讷讷唤道:“大姐……” 贺莲房拍拍她的手背安抚:“爹爹,外祖母,外祖父,你们就不要再问啦,总之,回儿若是喜欢,那便让她喜欢也就是了。即使你们不同意,现在十六皇子也在战场上待着呢,无论如何,也请你们看看他的表现,再来决定要不要把回儿说给他吧。” “他能有什么本事?”靖国公摇头叹息。“那孩子小的时候,真可谓是天资聪颖,一目十行,学什么都快,可诶过几年,便完全变了个德性,与从前大相径庭。这么多年来,不着调的事儿干了多少,大家有目共睹,难道他还能立下什么功劳不成?” 贺莲房笑:“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咱们拭目以待也就是了。外祖父,您想想看,若是十六当真没本事,王爷会答应带他出去历练吗?” ……这倒也是,若是十六皇子纯粹是去捣乱的,以青王的脾气,势必不会带他上路。靖国公与贺励相视一眼,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看贺莲房的表情,此事却似乎并不适合说出口,便都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暗忖:难道十六皇子身上另有隐情? 贺茉回也道:“爹爹,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就信回儿这一次吧!”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叫人觉得,若是拒绝了她的请求,便真是太过冷酷无情了。于是众人纷纷叹了口气,最后,由老太君开口道:“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都是个死心眼儿,当年你娘看上你爹,我跟你外祖父百般阻挠,也没能让她死心。你们姐妹俩都像她,都像她啊……”说着说着,想起早逝的女儿,老太君便心酸起来。“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这样执着,我们做长辈的又能说什么呢?” “说起来,十六的画工倒是不错。”贺莲房连忙打圆场,她从贺茉回手中抽走信纸,将其摊开,然后展示给在座的亲人们瞧。 画上的少女灵动美丽,活灵活现,没有深厚的功底,是决计画不出来的。贺励一生最爱字画,对字画有着极深的研究,此刻他望着这张画,讶异道:“这……是十六皇子画的?” 贺莲房点点头:“王爷是不会作画的,潜儿素来醉心山水画,对人物十分不擅长,这便是十六着笔无疑了。” “这……”贺励接过画作细细端详,都说好的画,能让人从中体会到作者的心意与情绪,更能体现出作者想要表达出来的真情实感。贺励看着看着,猛然叹道:“若这幅画当真是出自十六皇子之手,只要他能建功立业,不枉身为男儿之身,保家卫国,这门亲事,我便应了。” 贺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连贺莲房都微微觉得诧异。但这是好事,所以她也没有多问,而是淡定地将画卷起来重新还给贺茉回。贺茉回小心翼翼地将画收好,不解地看了看父亲,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转变态度,但这是好事,她不敢问,怕一问,父亲立刻就又反悔了…… 和贺莲房及笄礼时的盛大相反,贺茉回的及笄礼显得温馨而幸福,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真是说不出的令人欣羡。唐清欢在一旁看着,既羡慕,又祝福。 她没有丝毫嫉妒之心,看到贺茉回能够得到幸福,她只替她感到高兴,即便自己的日子过得再艰难,她也决不会觊觎旁人的美好。 及笄礼后,贺茉回折腾了一天,便早早地去休息了,唐清欢却被贺莲房留了下来,她们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贺莲房一直很忙,好不容易闲下来。 虽然唐清欢看起来脸色红润健康,身形也不似之前那般弱不禁风,但贺莲房仍旧有些不放心,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唐家人是怎样的德性,说白了,唐清欢简直就不像唐理的子女!“清欢,这阵子你可还好?” 唐清欢笑:“多谢莲姐姐挂念,我很好。” “我听说……那位荆公子夺得了文武双榜眼的彩头,你心中一定也很高兴吧?” 贺莲房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在她这问话一出口的时候,唐清欢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之极!“清欢?” 唐清欢连忙道:“我、我自然是高兴的,荆大哥他一直都很有才华,他能考取文武双榜眼,我……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贺莲房眯起眼睛,探究似的望着她。唐清欢被她看得心发慌,一双眸子四处飘忽不敢与之对视,半晌,才听见贺莲房道:“咱们认识也已经有几年了,清欢,我一直将你当做妹妹看待,因此,很多事情你不说,我也就不问,可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唐清欢的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地,她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道:“莲姐姐,你……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 “从几年前在齐王府,我就一直想问了,你与那荆公子,到底是何关系?” 唐清欢张了张嘴,她不想骗贺莲房,可是让她诉说,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与荆大哥,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暂住在唐家,在姐姐欺负我的时候,帮过我几回,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再无其他了。” 她的的确确没有撒谎,但也没说全部的实话。贺莲房知道她不想多言,便淡淡一笑:“既然你不愿意谈,那便不谈了,只是你要记得,若是日后你想找人诉说,我永远都会在这儿的。” 闻言,唐清欢眼眶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她轻轻地喘息着,低下头,试图掩饰已经盈满泪水的眼眶。“莲姐姐,很快,我也要及笄了。”及笄,就意味着嫁人。 唐晶莹不喜欢唐清欢,但她是嫡女,深受唐理宠爱,所以,若是她意图在唐清欢的婚事上做手脚,那可真是轻松至极。贺莲房知道唐清欢在担忧什么:“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不,莲姐姐,我不是要你给我寻个好夫家。”唐清欢咬着唇瓣,她的性格向来偏怯弱和温柔,贺莲房对她足够好,她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办法报答的,然而,她现在又向她提出了请求,只是想,唐清欢都觉得有些羞愧。“我,我是想求莲姐姐,若是家中一再逼我出嫁,可否劳烦莲姐姐,让我不至于这么早便嫁人?” 贺莲房听了,眼睛一眯:“你是要等人?” 唐清欢原本想要摇头,可半晌后,她还是选择了与贺莲房说实话:“……嗯。” 贺莲房看着她:“值得吗?” “就算,我最后等不到他,我也不会后悔的。”唐清欢认真地说。 她这样痴情,贺莲房又能说什么呢? 荆少游虽然没能随军出征,但却被编入了御林军中,负责皇上的安全。这可以说是无上的荣耀了,荆少游搬出了唐家,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似乎已经与唐家彻底脱离了关系。有一次贺莲房在御花园赏花时看见了他,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侍卫服,端的是英姿飒爽伟岸不凡,也难怪唐清欢会对他情根深种了。但贺莲房想知道的是,荆少游对唐清欢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若说喜欢,那时候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唐理将她送到祁怀旭的床上;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视若无睹,还暗中帮助她们将人引来呢?这人身上呈现除了一种极其矛盾的情感,这让贺莲房很有兴趣,就好像他心底是真心喜欢唐清欢,但又被某样事情给禁锢住,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 可是……为什么呢?他是唐理旧友之子,虽说父母早逝,但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除却孑然一身外,还有什么事情会刺激到他? 同样是侍卫服,穿在荆少游身上,便硬是多出了那么一份说不出的韵味和俊美。不少小宫女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要忍不住偷看,荆少游却完全不为所动,他眉眼冷峻,薄唇紧抿,似乎整个人都是由一块冰雕琢而成,没有丝毫的七情六欲。 贺莲房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又退了回去:“荆公子?” “王妃。”荆少游目不斜视。“王妃请唤属下的名字。” “皇上在里头与人大臣议事,你怎地不在里头保护?” “皇上有命,让属下在御膳房门口守候,不许旁人进出。”荆少游回答的一板一眼。 贺莲房打量着他,不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让唐清欢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最后一甩袖子,走了,不看了,反正好不好都跟她没关系。而且照目前看来,荆少游也应该不会伤害到唐清欢,这样的话,贺莲房也就能稍稍放点心了。 与此同时,贺莲房还很担心聂靖。当然,不是担心聂靖的人身安全,而是担心此人会不会在所谓的“宣战”过后,便做些什么出来。但自从那日见过面后,聂靖便一直表现的很是平静,好像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是贺莲房最想要的局面,但她只得,聂靖是决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从聂大聂二聂四的身上,贺莲房知道,聂家人骨子里有一种疯狂的偏执,但凡是他们想要得到的,就必定会不择手段去争取。如果最后仍然无法得到,那便用尽心机去毁灭。那种从灵魂和血液里透露出来的野蛮和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贺莲房收到了一封不具名的信函。 信是摇光拿进来的,上头用小楷写了平原公主亲启六个小字,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说是街头一个小孩送过来的,原本门房不打算接,小孩在门口软磨硬泡了半天也没用,最后还是摇光恰巧经过,确认信没有问题之后,才拿过来的。 拆开,里头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朵被柔软绢帕包裹起来的合欢花。 ……这是谁送的? 贺莲房拿起合欢花细细端详着,她这一生独爱莲花,对其他花卉素来是兴致缺缺,此刻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半晌,问道:“你可曾问过那孩子,是谁让他送来的?” 摇光点头:“奴婢问了,那孩子说他也不认识,天太黑了,那人允诺给他十两银子,他才答应跑这一趟的。方才奴婢见问不出什么来,便让他走了,不过已经派人跟上了,若是那小孩来路不明,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贺莲房点了点头,继续端详着那朵已经开始枯萎的合欢花。这花放进信函里的时候,定然是刚刚从枝上折下,然而现在,娇嫩的花瓣已经开始微微泛黄,翠绿的一片叶子也变了色。 合欢花,贺莲房不明白,这是谁送她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会有人在大半夜送她这样一份“礼物”。 蓦地,她警觉起来,难道是聂靖开始行动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最可疑了。 贺莲房连忙将合欢花翻来覆去的检查,可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的眉头越蹙越紧,便让瑟词去将陆妈妈唤来。 陆妈妈已经睡了,此刻是披衣来的。贺莲房见状,不由得愧疚道:“陆妈妈,三更半夜的,吵醒了您,当真是对不住了。” 陆妈妈赶紧摇头:“小姐这叫什么话,老奴本来就应该守在小姐身边的。” 所有人都叫贺莲房王妃或者公主,惟独陆妈妈总是改不过口来,有时候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小姐,贺莲房被叫习惯了,她对这些称呼都没什么感觉,再说了,任何的头衔都不过只是虚名而已,因此也就由着陆妈妈叫了。“陆妈妈,你对花草向来极有研究,快来瞧瞧,这朵合欢花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陆妈妈凑近,取过那一朵鲜艳的合欢,细细地端详起来。半晌,她神色凝重:“小姐,您不觉得这花红得有些诡异吗?” 贺莲房问:“此话怎讲?” “这是滴了人血的!”陆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贺莲房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震惊地望着陆妈妈,陆妈妈连忙解释道:“小姐,老奴说的是真的,这花当真是滴了人血才能这么红艳!合欢花不长在燕凉,只有高山之上才有,更何况这花极其难伺候,摘下来后便需要极其复杂的保存步骤才能使其花期常开不败,小姐这一朵合欢,已经是摘下来有几日了。” 贺莲房灵光一闪:“果真是聂靖!”只有他才有这奇怪的合欢花!只是,他给她这朵合欢,是什么意思呢?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与聂靖之间一直都没有撕破脸,他在见她的时候,也始终恪守礼数,今夜却突然怂了朵合欢过来…… “小姐,兴许只是他人恶作剧呢?”陆妈妈猜测。 贺莲房摇头:“不可能。聂靖决不是这样的人,他将合欢给我,里头定然是有什么暗示。” 第203章 203、男女之欲,为她而起 “这、这聂六少为何要给小姐送朵滴血的合欢来?”陆妈妈想不明白,突然,她倒抽了口气,“难道此人对小姐有非分之想?!”说完咬着牙道:“待到王爷回来,看他还有没有这个胆子!” 贺莲房兀自拿着那朵合欢在瞧,她实在是瞧不出这里头能有什么暗示来。会送这个给她的,整个燕凉除了聂靖再无旁人了。可是他这是什么意思?仅仅是送一朵合欢花来,难道是想暗示什么? 这朵合欢花把贺莲房弄得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醒来时,眼下明显浮起淡淡的黑气。她一早便觉得身子乏了,便也懒得从床上起来,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会儿,自打青王离京后,只要没有事,贺莲房都会在床上赖很久。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以前这个时候,她早起来抚琴看书了。 正打算再睡一会儿呢,珠帘外的小偏厅突然传来说话声,昨晚守夜的是琴诗,此刻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贺莲房仍然听得清楚,只听得她们话里隐隐似乎提到唐清欢,便扬声道:“有什么事,进来与我说。” 外头瞬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琴诗进来了,她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即将出口的话令她十分难以启齿,半晌,才讷讷道:“王妃,方才天璇来说,昨儿夜里,清欢姑娘出事了!” “你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贺莲房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昨儿个她才与唐清欢见过面,亲自送她离开的公主府,怎么可能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便出事了呢?!“我不是让天枢护送她回府的吗?!” “天枢的的确确是送了!”琴诗连忙解释。“只是……他将清欢姑娘送到唐府门口,并未看着她走进去呀!因此,清欢姑娘刚回府不到半柱香,便被人给掳了去,直到今儿一早才送回来,据说……已是失了清白了。” 最后那句,琴诗没敢说出来,模模糊糊地含在嘴里,她不安地看着自家王妃的脸色变得铁青且难看,战战兢兢道:“奴婢已经命人备好马车了,王妃可要去唐府看一看?今儿一早,闹得满城风雨的,听说唐大人要将清欢姑娘送去庙里做姑子……” “他敢!”贺莲房重重地拍了一下床,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愤怒感,“更衣!” 很快地,天璇便伺候着贺莲房换下了寝衣,然后上了马车疾驰而去。马车里,仍然能够感受到从贺莲房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极为压迫的低气压,她的脸上也没有了平日里一贯温柔平和的笑,一双凤眼深沉的可怕,如同刀刃一般闪亮幽深。看见这样的贺莲房,即便是自小从死人堆里长大的天璇摇光,也不得不打了个寒颤。 她们跟在贺莲房身边也有几年了,可却从未见过贺莲房有这样的表情,她永远都是优雅、高贵、不紧不慢的,然而此刻,她的脸上风雨欲来,那漂亮红润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怒气。 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妃恼到这般程度,那位清欢姑娘,到底在王妃心中,是个怎样的存在? 这个问题,即便是问贺莲房,她怕是也回答不出来。唐清欢对她而言,就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的贺茉回,她将她当做妹妹一般,想保护她,让她过得好一些,虽然唐清欢始终都不肯接受她过多的馈赠,但是贺莲房仍然关注着她。原本,即使唐清欢不肯做贺莲房的义妹,也不肯让她过多插手唐家的事情,但贺莲房仍然已做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会保得唐清欢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决不让唐家损害她分毫。 然而,唐清欢仍然出事了! 就好像是上一世,鬼魂形态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妹被糟蹋和摧毁,眼睛滴出血来,也是无能为力。唐清欢一直都在她的羽翼下,现在她想知道,到底是谁,敢伤她要护的人! 蓦地,贺莲房想起昨天晚上那一朵被血染红的合欢花。 难道是聂靖?! 时间已经不容得贺莲房多想了,很快便到了唐家,唐府大门口围绕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隔得老远便听见他们议论的热火朝天。 “……你说这唐家小姐,平日看着闷声不响的,没想到却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呀!”有男人这么说。 “嗨,你是不晓得,这女人哪,越是看起来端庄贤淑的,骨子里呀,那就越耐不住寂寞!”另外一个声音略粗的男人猥琐的笑起来。“指不定人家本来就是个荡|妇|淫|娃,否则怎么那么巧的,刚进家门口还没两步,就给人抓走了?” “就是说!”有个人也赞同,听声音,像是热衷于串门子说八卦的妇人。“这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唐家小姐洁身自好,别人怎么不去找惹唐大小姐,偏偏来招惹她?呵呵,肯定是她态度轻浮,勾引人了!” “真是无耻!这样的女子,就该浸猪笼才是!” “沉潭!沉潭!” …… 贺莲房听着这些议论,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她想起上一世,她的回儿衣着单薄,跪在倾盆大雨之中,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是这样对着她指指点点。没有人去考虑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会为她伸张正义洗刷冤屈,他们的观点就是那么简单:你要是没勾引人,那奸夫怎么不去找别人?肯定是你行为不端在先,才惹得这一身腥! 她恨! 那已经被青王的温柔深情慢慢抚慰的仇恨,在这一刻,又熊熊燃烧起来。贺莲房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便能护住所有她想要保护的人,可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她的头上动土! 清欢是那样柔弱胆小,善良体贴,她怎么可能像这些愚民所说,做出那等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女子被人毁了清白,世人不为她讨还公道便罢,还要编排她的不是? 天璇掀开了马车车幔,伺候贺莲房下车。 因为来得急,贺莲房根本就没戴面纱,她如玉般精致绝美的面容便在朗朗乾坤下展现出来,那如画的眉眼,出尘的气质,使得在场所有围在唐府门前的人,瞬间鸦雀无声。 她心里着急,迫不及待想要进唐府去见唐清欢,可是她不能这样贸贸然冲进去,否则岂不是落实了他们给唐清欢的罪名?贺莲房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露出不动声色的微笑:“各位父老,唐家的这位清欢小姐,是本宫的义妹,昨儿个是本宫命人送她回府的,一路上都无宵小出现,公主府的侍卫更是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唐家门,难道各位真的相信,这唐府,是随随便便什么歹人都能进去的不成?本宫那义妹,最是胆小,平日踩只蚂蚁都于心不忍,决计不是各位口中所说的那般女子,还请各位嘴上留情。”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亲民,再加之贺家女在民间声誉一向极好,是以那些嚼舌根子的微微咋舌,不敢再言。贺莲房回头望了一眼驾车的玉衡,这家伙最是机灵,一眼便看出那几个叫嚣着要把唐清欢沉潭的家伙肯定不是单纯的看客,当下便悄悄隐入了人群之中。 那几名煽动百姓情绪的人正准备悄悄离去,没想到转身便被一拳头打昏。 贺莲房没有哪一刻这样高兴身边随时有玄衣卫跟随。 她对着百姓们笑了笑:“若是大家信得过本宫,此事便交由本宫来处理,唐家小姐是本宫的义妹,若是有人陷害于她,本宫是无论如何都要为她出这口气的。”说完,便转身进了唐府。 唐府家丁哪里敢拦,于是贺莲房登堂入室,她曾来过唐府,所以知道唐府的花厅在哪儿。 还没到花厅,便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咒骂吵闹声,低沉的男声,尖锐的女声,无比刻薄冷酷,在在指控着唐清欢。 贺莲房踏入花厅的时候,刚好唐理一个耳光甩到了唐清欢的脸上。那张细白美丽的小脸瞬间肿的老高,唐清欢身上甚至没有一件衣服,只披着条薄薄的毯子,露出一双痕迹斑斑的手臂,她被唐理这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神智都迷糊了起来。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儿一早一醒来,便被那么多人围观指点辱骂,唐理嫌她丢人,命下人将她拉到偏厅,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想起来问问她可有哪里受伤,哪里不舒服。 其实,在唐清欢刚得贺莲房的青眼时,唐家人是很高兴的,他们险些将唐清欢捧上天去,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巴住平原公主,借由平原公主为唐家带来巨大利益。可唐清欢这个傻子,不仅不肯让平原公主帮唐家飞黄腾达,甚至连句好话都不肯在平原公主面前帮他们说!每次他们一逼迫,她便一个劲儿的摇头。 对唐清欢而言,不向贺莲房要求任何东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贺莲房对她的好,已经让她无法报答了,她怎么能害了贺莲房,利用她让唐家壮大呢?即便是她自己,贺莲房再给予的,她都不肯接受,又怎么会为了唐理的一己私欲,在贺莲房面前违心地欺骗? 她越是这样倔强清高,唐家人便越是视她为异类,越是瞧不起她。 唐清欢不在乎。她已经有好朋友了,不需要别人去理解她。贺莲房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家这群吸血鬼,去向贺莲房要这要那? 只要一看到唐清欢那柔弱却倔强到骨子里的表情,唐理便恨得要命,他忍不住又高高抬起手,正要落下,便听得一个清冷却娇柔的声音传来:“你若是敢再碰她一下,本宫要你唐家满门的命!” 下一秒,唐理便觉得手腕疼得厉害,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攫住了他的手腕,看似轻松,实则他已经疼得受不了了。 天璇冷酷地看着他,随手将他扔了出去。 摇光赶紧将手上的衣裳披到唐清欢身上,见唐清欢怔怔地出神,心里也不由得怜惜起来。唐清欢真是她见过最善良的女子了,可偏偏这样的女子,总是要遭受最不公平的对待。 想到这里,她望了贺莲房一眼,得到了示意,便将唐清欢打横抱起,作势离开花厅。 “少、少游!拦、拦住她们!”唐理被天璇那一扔摔到了筋骨,虽然疼得要命,却仍然要荆少游挡住。 下一秒,荆少游便挡在了摇光身前,他的眸色冷淡,看不出有什么情感,因为他看都没看摇光怀里的唐清欢一眼。 摇光根本不乐意搭理荆少游,她冷笑道:“有本事在这里耍威风,不如看看你身后是谁!” 荆少游闻言,一回头,便看见侍卫打扮的天枢如背后灵般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中长剑闪着嗜血的光。 随即,摇光带唐清欢离去,天枢则主动对着荆少游出手,两人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贺莲房冷冷地盯着唐理:“唐大人真是好威风,好手段,本宫倒是想知道,是谁给的唐大人这样的胆子?!” 唐理有幸见过贺莲房几面,每次都是远远的,可他总能感受到从贺莲房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照样一般的温暖,然而这一次,他看着贺莲房冰冷的凤眼,打心底感到了恐惧:“我、我、我……”他转念一想,自己投靠的那人,也是有通天的本事的,又跟自己保证了荣华富贵,况且,还是和平原公主站在对立面的,也就是说,他攀附不了平原公主也没什么,因为他们是敌人!想到这里,他便硬气了许多:“王妃还请慎言,清欢是下官的女儿,如今她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即便下官打死她,那也是唐家的家务事,王妃怕是无权过问吧?!” 贺莲房冷笑:“无权过问?本宫已经认了清欢做义妹,换句话说,清欢现在是皇家人,真正没有权力过问的人,是谁?” 闻言,唐理傻眼了,他原以为,贺莲房对唐清欢再好,也不过是暂时的,女子之间的友谊有多脆弱,他是见识过的。可他没想到,唐清欢竟然能有这个造化,竟被平原公主认作了义妹! 虽说平原公主是异姓公主,但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比起那些真正的金枝玉叶,平原公主更受太后的宠,更被皇上看重!若是能攀上平原公主做亲戚,他何苦去做个小小门客呢?! 想到这里,唐理便后悔不迭。他张着嘴,望着贺莲房不怒自威的凤眼,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你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贺莲房突然笑了。只是这笑与她平日里那种温暖的笑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唐理竟觉得眼前那不是绝色的美人儿,而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唐理,本宫倒是想看看,敢跟本宫作对,你唐家,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说完,拂袖而去。 天璇跟上,在经过天枢与荆少游身边时,软剑突然抽出,打断了两人的比试,冷淡道:“回去了。” 天枢收回长剑,与荆少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敌意,然后不约而同地收起武器,各自转身。 让摇光将唐清欢带去公主府,贺莲房没有回去,而是直接转到了信阳候府。 信阳候笑着来迎接:“不知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一句话没说完,贺莲房便开门见山道:“我要见聂靖。” “王妃为何要见靖儿?”信阳候诧异地问,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靖儿跟贺莲房扯上什么关系了?! “公主要见在下?” 伴随这道优雅低沉的好听嗓音,贺莲房扭头去看。门口赫然站着身着一袭雪白长袍,不知何时又将头发剃的干干净净的聂靖。这样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位纤尘不染的圣人,可只有贺莲房知道,这人心底已经扭曲成了什么样子。她望着他,直截了当地问:“是你做的?” 聂靖笑:“公主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如此说来,你是要与我作对?”贺莲房笑着问,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聂靖想了想,半晌,依稀有些为难地道:“嗯……从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的。” “好。”贺莲房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是你毁掉贺蓝两家,还是我灭你聂家满门!”说完,转身便走,似乎她要见他,就只是为了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接受他当时下的战书。 “等一下!”聂靖扬声叫住贺莲房,慢慢地走近,在离她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露出淡淡的,俊美到了极致又冷酷到了极致的笑容:“公主可收到了那朵合欢花?” 贺莲房看着他,没有应。 聂靖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呵,那朵合欢可是我辛辛苦苦保存了这么久,才没有枯萎的呢。上头的血,公主你一定想知道是谁的吧?”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显得无比圣洁、温柔、光明。“那可是清欢姑娘的处子血哩。” 他神情变得略微有些陶醉:“多美呀!美人就是不一样,连处子血都香味扑鼻,公主,你瞧见那合欢花透出的艳色没有?是不是很美丽,很令人着迷?” 贺莲房再也忍不住,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动手打人。聂靖望着她带火燃烧的美丽凤眸,为那极致的绝色痴迷不已:“美,美极了……若是早知道一个唐清欢就能让你这样失控,我早就从她开始着手了。莲儿,单是一个唐清欢,你就受不了了,若是有一日,我对你那宝贝妹妹下手,你是不是会恨透我?” 贺莲房的眼冷得结成了冰:“你大可试试,你在她身上加诸的痛苦,我都会百倍千倍的奉还到你聂家人身上。”她的语气从先前的愤怒很快恢复平静,但是其中的笃定,叫人知道,她的的确确是在说真的。“而你若是敢动我妹妹一分,我也想知道,你的兄弟们,又能承受多少。” 说完,她似乎连看聂靖一眼都觉得恶心,转身便走,剩下聂靖笑吟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现在,她会永远的记住他,无论最后鹿死谁手,贺莲房都没法将他忘掉了。在开战之前,便让敌人心底烙下自己的痕迹,聂靖感到很满意。不能得到贺莲房纯粹的爱,毕竟她喜欢上了青王,那份爱,便是他得到了手,也不够干脆纯净。既然那样的话,他便不要了,他要她的恨,完完整整,扎扎实实,十足十的恨。 而为了让她恨他,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站在与她对立的那一边。 信阳候震惊地望着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儿子与平原公主有了过节,他正待问,聂靖却突然笑了,笑得柔若春风:“父亲,我想,你现在应该很缺一个帮手吧?” 信阳候更惊讶了! 聂靖笑得志得意满。 贺莲房眼里的坚定,强悍,让聂家深深地为之着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强大,睿智,仿佛能够看透人心。贺莲房越是这样强大,他便越是想要摧折她,想看到她痛苦,尖叫,哀嚎,求饶。想折辱她,凌虐她,糟蹋她。想脱去她身上所有束缚,由里而外,细细的将她全身品尝一遍……那样的话,也许他就能发现自己为何会对她这样着迷了。 就像是方才,她冷酷地盯着他,问他是不是要跟她作对时,那一双凤眼,闪着耀眼的光亮,似乎会说话一般。那雪白娇嫩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白玉,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红晕。因为贺莲房比他矮一些的缘故,聂靖甚至透过她的衣领看见了她精致美丽的锁骨。那样的美,那样的好看,让人忍不住升起一种占有欲。 想要触摸她,亲吻她,拥抱她。 只有贺莲房,才能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别的女子都不行,就只有贺莲房可以。 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倒偏要看看,沾了血的合欢夫妻,还能不能携手白头! 第204章 204、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04、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离开信阳候府后,贺莲房便回到了平原公主府。她没有去见唐清欢,而是转到了地牢。那几个在人群中煽动众人情绪的男子,都已经被玄衣卫抓了回来,如今正以锁链扣在墙壁之上。此刻他们一个个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之色,但却表现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那外强中干的眼神,叫贺莲房看了都觉得好笑。可是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心情笑。“王妃娘娘!你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抓来做什么?!我们是无辜的!是无辜的!”为首的男子看见贺莲房,开始喊冤。“我们不过是跟其他人一样看个热闹,没有其他的意图呀!”“是呀是呀!王妃娘娘,咱们真的是清白的,你这样平白无故将我们抓来,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还是请王妃娘娘赶紧把我们给放了,否则的话,我们可不敢保证以后出去会说些什么!”一人□□脸,另一人便唱黑脸,势必是要威胁贺莲房将他们给放出去。瞧瞧,他们还真以为她是那个慈悲心肠的贺莲房呢。贺莲房一直觉得,她的善良和怜悯,应该给那些值得的人,像是这些几乎称不上是“人”的人,她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将自己的同情心浪费在他们身上?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她永远没有丝毫善心可言。“出去?你确定你们出的去?”贺莲房微微一笑,天枢搬来椅子给她坐下,阳光透过入口折射下来,照映在她身后,显得那样美妙圣洁,她绝美的容颜使她看起来如同活菩萨下凡,这也是不少受过她恩惠的百姓称她为小菩萨的原因。然而今日这菩萨,却不是慈眉善目,而是要让双手沾满鲜血了。“难道这平原公主府,就像大街一般,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她微笑着问,脸上的表情也足够美丽温柔,可她话语中透出的森森鬼气,却让那几个男子莫名地毛骨悚然。“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听她这样问,天璇不由得讶然:“王妃,难道不是聂六?”“他才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人自诩聪明绝顶,毁了清欢也不过是为了让我难过,找这些人煽动百姓,又算得上什么呢?”聂靖那人,是极致的小人,也是极致的君子。很矛盾,但却很神奇地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没、没有!没有人叫我们去,我们就只是去看个热闹,哪里知道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另一名男子连忙否认。“王妃你大人有大量,便饶了小人吧!小人保证,出去以后,决不胡言乱语,决不!”贺莲房静静地听着,却没出声。天枢走上前,墙上的刑具血迹斑斑,他却看都没看一眼,而是拿出了一个布包。布包打开,便可以看见里头整整齐齐地排列了几十根雪白发亮的长针。他拈起一根,走上前一步,冷漠地撕开为首男子的衣服,将针从他的皮肉里穿了出去。出血量最小,痛感最大,偏偏还点了他的血,让他连抽搐都做不到。那男子不过是地痞无赖,哪里有能耐忍住,哀嚎一声,想要大叫表示招认,嘴巴却被布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天枢一连将三十根长针穿过了他的皮肉,基本上没出多少血,因为针刺的极其巧妙,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血管,但是疼痛却是几百上千倍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像是腊肉那样被串起来,男子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其他几人都被吓傻了,有个竟被吓得失了禁,难闻的尿骚味瞬间弥漫。先前还想咬牙忍着不招,毕竟事成之后他们若是能守得秘密,也就至少还有几十两银子拿,他们的确想要那笔银子,可若是有钱没命花,那他们要钱做什么?再说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做什么要遵守承诺呀?!就算那人事后要杀他们,也总比现在死在青王妃手里强!好死不如赖活,能晚死一会就是一会呀!“我招!我招!王妃娘娘!我招!我全招!求求你饶了小人,饶了小人吧!”若不是被挂在墙上,男人早跪下来磕头了。贺莲房冷淡地望着他们:“你们现在招,我却不想听了。”她淡淡地望向天枢:“玉衡送来的你可都看了?”天枢点头:“是。”“他们交给你了,务必要好生伺候,使得他们感到宾至如归。”说完,贺莲房起身离去。天枢恭恭敬敬地答道:“属下遵命。”目送贺莲房离去后,天枢冷酷地走向几个男人,他们眼中所透出的恐惧之色令他感到一阵快意。这些人,此刻倒是知道害怕了,平日里欺男霸女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时,也不知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你们四人,因租子害死陈老汉一家口,去年夏天,糟蹋了张家姑娘,逼得张家姑娘投井自尽,她的未婚夫来寻仇,被你们活活打死扔至乱葬岗,今年你们在如意赌坊,借着讨债的名义,将十几名年轻姑娘卖进青楼,平日里更是欺压百姓,无恶不作,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们心里清楚。”所以,死有余辜。在贺莲房去信阳候府的时候,贺茉回已经得到了消息从大学士府赶来陪在唐清欢身边。唐清欢已经清洗过了,在最初的绝望过后,她突然变得无比平静,这种平静让贺茉回都觉得可怕,她不敢离开唐清欢身边,即使唐清欢再三重复不需要她陪伴。贺莲房进门的时候,唐清欢正安静地坐在桌边,贺茉回陪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安慰,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见贺莲房来了,她连忙露出求救的眼神:“大姐……”唐清欢抬起头:“莲姐姐,你来啦。”她的神情是那样平静,叫贺莲房心头疼痛不已。“放心,不会有事的。”唐清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她本是笑起来如同花朵一般温柔的少女,可如今却像是在一夜之间凋谢了:“莲姐姐,你可不要自责,这跟你没关系。”“如果不是我,聂六不会对你下手。”“如果不是莲姐姐,说不定,我早就死在唐家了。”唐清欢声音温柔。“做了这事的是聂六,与莲姐姐无关。”她站起来,认真地凝视着贺莲房的脸:“莲姐姐,我得回唐家,不能留在公主府。”“我让你留下来的,谁都不能说什么。”“不行,我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若是我留下来,对莲姐姐和回儿的名声不好,莲姐姐,你让我回去吧,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的。”贺莲房摇头:“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许回去唐家,你要留在我身边。”唐清欢突然跪了下来,不顾他人阻拦,端端正正地给贺莲房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认真地道:“莲姐姐,清欢活了十几岁了,从没有人像莲姐姐这样对我好过。我在唐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可到底也是名正言顺的唐家人,如今聂六少对莲姐姐虎视眈眈,我留下,只会成为你的累赘。莲姐姐,若是要为我讨个公道,就让我回去,然后专心对付聂六少吧。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命,怨不得旁人。”她说着说着,眼里已经蓄满泪花。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在唐家,她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人真心待她。她愿意为了贺莲房去死。更何况这件事完全错不在贺莲房。是聂靖下的手,难道聂靖做的错事,却要怪到贺莲房身上去吗?唐清欢不是那样的人,她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会为旁人着想,永远都把她自己放到最后。恍惚中,贺莲房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不适合有朋友。燕云旗死了,唐清欢被毁……似乎她们都是因为跟她沾上关系之后,情况才急转直下的。她深深吸了口气,仍然坚定道:“不,我不许你回去。”“莲姐姐!”唐清欢低吼,她素来是个温柔懂事的孩子,但此刻她却喊了出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回去了,你才能名正言顺地查下去!我回去唐家,坐实了这件事,你才能抽丝剥茧,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既然已经人尽皆知,便闹他个天翻地覆吧。若是你不让我回去,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公主府里!”她神情决绝,贺莲房却如遭雷击,蹬蹬蹬倒退了几步,幸好天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王妃……”贺莲房握紧了拳头,她极力地隐忍着内心深处澎湃着的愤怒,好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字句来:“你可知道,聂六能在你回府后下手,还不被人察觉,说明唐府必定有人与他应和!”唐清欢笑的很难看:“唐家的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他们能将我送到齐世子的床上去,又怎么不会为了讨好信阳候爷,顺水推舟,将我做个人情送给聂六少呢?”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女,没有家世也没有受宠的姨娘,她卑微的一无是处,不欺她,欺谁呢?“可就算是这样我也得回去,我姓唐,这辈子我都没有办法摒弃这个名字。”说到这里,她看向贺莲房,认真地道:“你知道的,莲姐姐,若是你不让我走,我是真的会死在这里的。”听了这话,贺莲房神色凄然。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离开,背影无比萧条。知道她这是妥协了,唐清欢低头,再抬起时,便是与贺茉回告别。贺茉回不放心,要跟着她回去,却被唐清欢给拒绝了——自打相识以来,她已经受了贺家太多太多的恩惠,在这种时候,这种不堪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想要那仅有的一点点自尊,把自己给包围起来。躲在马车里,她偷偷地哭了。她其实很害怕,很彷徨,甚至有想死的心。她对昨晚的记忆不多,但却明确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大腿内侧的血迹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这一点。在这个女子贞操如此重要的年代,她不洁,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她这辈子,都要背负这个污点度过一生!她好怕好怕好怕,可是她不能说出来。她不能再让莲姐姐为她担心,她对她那样好,如果不是莲姐姐,她早就在几年前便已经做了齐鲁两个世子的玩物!而现在,虽然她已非清白之躯,可至少,她还活着。摇光送她回的唐府,唐家人终于明白了唐清欢对贺莲房而言有多么重要,一时半会也不敢动她,唐理还想着讨好一下唐清欢,从而试着跟贺莲房套套近乎,可没想到唐清欢回来后便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将他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贺莲房离去前的那番狠话他们也都听着了,唐理毫不怀疑贺莲房有灭他唐家满门的能力!他是为了信阳候的青眼,才会鬼迷心窍答应帮忙的呀!唐清欢毕竟也是他的女儿,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怎么会把她送出去呢?难道有个清白被毁的女儿,他的名声就比较好听了吗?!若是两边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讨好到平原公主,又没讨好的聂六少……唐理的脸整个黑了,那样就真是他唐家的末日了!唐清欢离开后,想起方才贺莲房的表情与反应,贺茉回始终放心不下,便去到了贺莲房的院子。除却摇光之外的三婢在外头守着,没人敢进去打扰,见贺茉回来了,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像是看到了救兵一般,琴诗眼巴巴地道:“二小姐,您可一定要劝劝王妃莫要钻牛角尖,这真的不是她的错!”做错事的是聂六,凭什么要让她们家主子来承担?贺茉回点点头,看着三婢期盼的神色,保证道:“放心吧,我会安慰好大姐的。”说完,举步走了进去。刚走进偏厅,还没来得及进卧房,便听见贺莲房清冷的毫无情绪的声音:“我不是说过,谁都不见的吗?”“是我呀,大姐。”贺茉回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见贺莲房呆呆地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你还好吗?”从来都是大姐劝哄安慰她和潜儿,今儿个角色突然对调,贺茉回还不大适应。“是还为清欢的事情烦心吗?”贺莲房沉默了片刻,方道:“聂六是为了对付我,才会从清欢身上下手的。他说得没错,我会一辈子都牢牢地记住他了。”贺茉回抿着嘴巴,说:“大姐……你不要自责好吗?这本身并不是你的错,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清欢报仇呀!”贺莲房闭上眼,嗯了一声。“大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闻言,贺莲房诧异地看向她。贺茉回露齿一笑:“唐家的大小姐,不是很看重她的那张脸么?这也是她之所以从小到大都讨厌清欢的原因因为清欢比她长得漂亮。她既然那么看重自己的容貌,那么,帮她变美,也算是好事一件吧?”*****************************及笄的姑娘都会用些胭脂水粉,对于高门世家的千金小姐来说,她们对于胭脂的要求更高,并且极为挑剔,就算是最最普通的桂花香粉,都要选用当季最新鲜的桂花晒干磨成粉,然后经由极其复杂繁琐的步骤和程序制成。都是桂花香粉,普通人家买个几百钱就能用上个一年半载,而这些千金小姐,几百两买的,也不过是数月的用度。唐晶莹素来以美貌自持,她生得娇媚明艳,美丽的容貌一直是她骄傲的资本。而唐清欢生得比她美丽,又聪明温柔,也因此,唐晶莹十分厌恶唐清欢,否则,从小到大,府中庶出姐妹那么多,她别的都懒得搭理,却独独欺负唐清欢?还不是因为那个小贱人生得比她美丽!而现在,美丽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已经被用过的破鞋,就算再美,也不会有男人娶过门的!因此,这几日唐晶莹的心情非常好,好到她出门闲逛时,买了一大堆的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唐家不是特别有钱,但是供她挥霍却是绰绰有余的。这天,又到了唐晶莹固定出府的时间,她带着贴身丫鬟与家丁,朝平日去的那家胭脂店去,想看看可有什么新的颜色,能让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结果还没到,便在一个巷子口看见人挤人不知在抢些什么东西,唐晶莹是个好奇心颇重的女子,便差使婢女去看。婢女去了,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地跑着:“小、小姐!是、是、是……”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唐晶莹不耐烦地道:“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是、是有个小贩在那卖便宜的胭脂呢!据说抹到脸上后会皮肤会变得又嫩又滑,能一瞬间年轻好几岁呢!您看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全是些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挤得不可开交,就是为了买那小贩的胭脂呢!据说那小贩在这路口卖了有几天了,生意特别好!”“……真的假的呀?”唐晶莹被勾起了兴趣,“真有你说的那么管用?”“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方才奴婢问了个姑娘,她说自从用了那小贩的胭脂,脸上就再也没出过疙瘩,并且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花香味!”婢女说的信誓旦旦。“奴婢觉得那姑娘的皮肤看起来是真的好,想来小贩的胭脂是真的管用的!”听了这话,唐晶莹摸了摸自己人中长出的一颗痘,不免有些心动。为了去掉这颗痘,她大夫也看了,胭脂不知换了多少种,可是都没用。要是这小贩卖的真管用的话……“你去给我买些来,去!”婢女连忙又跑了过去,足足挤了半个多时辰,才重新回来。她捧着包装简陋的胭脂盒,鼻头的汗珠亮晶晶的:“小、小姐!奴婢、奴婢抢来了!”唐晶莹嫌恶地看了一眼:“真没用,这样的破东西,真的管用吗?”嘴上这样说着,当天晚上洗漱完毕后,她还是将胭脂盒拿了出来。盖子一打开,便闻见一阵香气扑鼻。这香味儿特别好闻,是那种最纯正的牡丹香,就像是在闻真正怒放的牡丹花一般。唐晶莹闻了闻,觉得这香味很喜欢,但是莫名其妙买的东西,她真有点不敢用。于是,她叫了个婢女过来,命令她抹到脸上,此后一直看着她抹了三天。三天后,婢女脸上的小痘和疙瘩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就连那为数不少的雀斑都淡了些,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非常的好。唐晶莹终于相信这胭脂是好的了,于是她将剩下的那一点抹在了自己的人中上。第二日一早,她便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脸庞光滑如玉,雪白的如同刚剥壳的鸡蛋白,说不出的晶莹透亮,娇嫩白皙!这可真是太奇妙了!和那小贩的胭脂比起来,她在燕凉那些出名的商铺买的,简直就是泥土!一点作用都没有!想到这里,唐晶莹便无比期待赶紧出府去,多多买些回来屯着,这样的话,她也就不必担心日后没有好的胭脂用了!而且,这么漂亮的胭脂,最好是只给她一个人用,让所有女子都羡慕她的气色和美貌!小贩一听说唐晶莹的要求后,整个人都傻了:“这、这位小姐,你、你说啥呢?小的是个生意人,那咋能不做生意,专门卖给你呢?小人这好不容易有了些熟客,要是以后都卖给小姐你,那这些人怎么办?”唐晶莹才不管这些呢,只要是她要的,无论如何就都得得到!“谁管她们怎么办?总之,你只要跟着我,专门给我做胭脂水粉就行了,至于这些人……”她屑一顾地环视了一圈其他女子,非常瞧不起地道:“反正她们每天都要为生活奔波劳技,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又没人看!你还是跟本小姐走,本小姐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于你!”说到这里,她期待地看着小贩,问:“你答不答应?”嘴里虽然问着答不答应,但是从她背后的家丁来看,不管小贩答不答应,最后的结局都是虎被他扛走。 第205章 205、迂回曲折,唐女毁容 那小贩却是个硬脾气的,见唐晶莹这样骄纵,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这位小姐,你要买我的胭脂呢,行。要我专门给你做呢,也行。可要是叫我去贵府,那可不行了。小人习惯自由自在的生活,受不了拘束。”嘴上说着,手上收银子卖胭脂的动作却没停。唐晶莹冷哼了一声,觉得这小贩未免太过目中无人,然而一想到对方做出来对气色极好的胭脂,心里又忍不住心动,在揍他一顿和就此妥协之间,爱美之心终于占了上风,唐晶莹仍然选择了第二个。“可以,不过你做出来的所有胭脂都只能卖给我一个人。”小贩耸了下肩:“只要给钱,卖给谁都行。”挤在一堆买胭脂水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不乐意了:“诶,我说你这女子怎地如此霸道,你喜欢这胭脂,难道我们就不喜欢了吗?”“就是说呀,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我瞧这人有几分面熟,该不会是那个唐家的小姐吧?”“是唐家的小姐?就是那个失身的唐家小姐?”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唐晶莹听得面色铁青,她真是恨不得回府后一巴掌扇到唐清欢的脸上,都是那个小贱人,自己做了龌龊事,却要连累她被人唾骂!“我警告你们住口!再不住口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身后的家丁迅速上前,那群女子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去,哪里还敢惹怒唐晶莹。和唐晶莹比起来,她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若是当真跟唐晶莹起了冲突,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人唐晶莹可不会有什么损伤。当下也知道碎嘴引了大货,连忙捂着嘴跑了,匆忙之中连胭脂都忘记拿了。那小贩倒是高兴,反正他银子全收了,胭脂不拿才好,他还能卖第二次呢!人都走光了,唐晶莹高兴了,她走到小贩的推车前,将那些东倒西歪的瓷瓶翻了翻,精挑细选出一大堆,娇蛮道:“这些我都要了!以后每隔半个月我都来买一次,你可得把我给伺候好了,这样的话,才会有赏银!”小贩一见银子,眼睛立马亮了,连忙不住点头:“是是是,没问题没问题,小姐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说完将婢女扔过来的一锭银元宝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立刻喜笑颜开,将银元宝藏进怀里。再面对唐晶莹的时候,脸上也不再是那么波澜不惊,而是无法掩饰的讨好了。唐晶莹见状,心里不由得有些鄙夷:到底是些市井小民,给点甜头,便原形毕露了。她高傲地点了下头,随即转身离开。唐晶莹走后,那小贩瞬间变了眼神。他压了压帽檐,嘴角嘿嘿一笑,拉起小车向着巷子深处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唐晶莹戒心很重,所以这次买回去的没有任何保障的胭脂水粉,她完全不敢随便乱用,而是挑出了其中不是特别好的一些送给了她的庶妹们,经过几日的观察,发现所有庶妹的皮肤都变得更白更嫩,气色也好了许多,心里便明白这胭脂的的确确是没问题了,于是便用在了自己身上。果然,这批胭脂不仅颜色和味道比商铺里的高出好几个等级,就连药效都更高!半个月后,她用光啦买到手的胭脂,便又去买。这回她想都没想,就直接从小贩手中买走了所有的胭脂水粉,回去后,也没再给其他人试用,而是直接用在了自己脸上。晚上抹得桂花乳,抹完便感觉皮肤亮了许多,也不再像是往日那样略显暗沉了,整个人都白的发光。唐晶莹高兴的要命,当天晚上连睡觉都睡得特别快。可到了半夜,她却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刺痛。一开始,唐晶莹不觉得什么,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可又过了一会儿,她便被脸上的痛楚弄得说不出话来了,唐晶莹摸索着坐起身来,大声哭喊着来人。守夜的婢女很快便从偏厅过来,点了蜡烛一看,顿时吓得一声尖叫!听见这声尖叫,唐晶莹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吼叫着让婢女赶紧去找大夫,婢女连滚带爬的离去了。半柱香后,大夫来了,整个唐府都因为唐晶莹身上的突发事件鸡飞狗跳,唐理原本都是七姨娘的床上睡着了,可一听宝贝女儿出事,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赶紧跑到唐晶莹的院子里来。一进门便看见女儿脸上那恐怖密集的红色脓包,脓包里是黄白相间的脓水,就连眼皮和嘴唇上都长满了,唐理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险些吐出来。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这、这难道是他的宝贝女儿晶莹?!唐理连上前都不愿意上前了,实在是唐晶莹这副模样见鬼的难看,他……承受不住。所以他只草草安慰了几句便借口有急事转身离去,走得时候步伐飞快,好像后头有什么在追似的。唐晶莹也没注意这个,她哪里知道,那个口口声声最疼爱自己最喜欢自己的爹,在看见自己满脸脓包之后,竟然会被恶心的不敢再看呢?脸上又热又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心底有只爪子在挠一般,唐晶莹忍不住伸手想去抓——刚伸出去便被婢女摁住:“小姐,大夫说了,千万不能抓,一旦抓破,很有可能会破相的!”“破相”二字吓到了唐晶莹,她赶紧停手,哪怕忍受着巨大的折磨,她也不肯去碰自己的脸。可惜那大夫也诊不出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唐晶莹脸上的脓包,只能细细地询问她这些日子来的吃穿用度,看看是不是能从这些事情上找到些玄机。可从唐晶莹和婢女的说辞来看,一切都很安全,按理说,不应该会长的满脸脓包呀!唐晶莹突然想起了自己用的胭脂,好像这次买来的胭脂跟上次的很不一样。虽然味道仍然很香,抹在脸上也依然有效果,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如今一想,可能正是那个小贩出了问题!可是当她的人去抓小贩的时候,才知道,小贩早就走了,而且周围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家住何方,哪里人士,更别提是找到他了。都说这人出现的莫名其妙,消失的时候也是无影无踪。唐晶莹这就明白了,感情,自己这是给人算计了!问题是,谁?!谁敢算计她?她这段日子足不出户,基本上除了必要的出门采购外,决不出门一步,难道她是惹了什么人了!想到这里,唐晶莹猛地想起那个圣人一般俊美高洁,但眼底却无比阴冷毒辣的少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自己帮忙将唐清欢给弄出去,按理说这事儿应该无人知晓才是,唯有那人!难道是那人想要灭口自己不成?!可她从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要将这事儿给说出去的呀!唐晶莹清楚得很,有些事情她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有些人,她这辈子都不能随便招惹,因为很有可能因为她一句不知轻重的话,便害死全家老小!可那人若是要灭口,必定是轻松不已的,何必用这一招呢?唐晶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本来也不是个聪明的女子,见屡屡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直接翻了个身,闭上眼——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不痒,也不会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从唐晶莹的脸长脓包,到开始溃烂,也不过是短短三日。三日后的现在,坐在床上的唐晶莹哪里还有那妖娆美丽的样子,整张脸已经烂的不能看,鼻子眼睛嘴巴都被腐蚀掉了,别说是把脸治好,只怕是想活命都难了!整个燕凉医术最高超的,一个是平原公主府的陈太医,另一个便是信阳候府的公子聂靖。前者脾气古怪,看病救人完全凭心情,后者温和良善,但但凡是有所求,几乎是无一不满足。唐理便想着去求一下聂靖,却被唐晶莹给阻止了。现在的她哪里敢去信阳候府呢?聂六公子……别人都说他是神仙下凡,可对唐晶莹来说,他根本就是个可怕的恶魔!所以她求着唐理帮忙去找贺莲房。对于唐晶莹的坚持,唐理也是没有办法。好在他与平原公主虽然没什么交情,但也不到完全交恶的地步。至于那天所起的冲突……唐理想,只要自己答应日后都不再为难清欢,应该就差不多了吧?唐理的求见早就在贺莲房的意料之中了,所以,在唐理开门见山的说完他的请求后,贺莲房微笑了:“听唐大人的意思,是想借陈老,去为贵府的大小姐看病?”“正是,若是王妃能够割爱,下官定当感激不尽!”唐理抱拳。看他的表情,的确是真心疼爱唐晶莹的。可贺莲房就不明白了,唐清欢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何他只对唐晶莹充满怜爱,对其他的儿女都这样无情冷酷呢?贺莲房仍旧带着恬淡的微笑:“不知贵府大小姐是发生了何事?缘何需要陈太医过府检查?”听贺莲房这样问,唐理明显有些语塞,显然是有些难以启齿。贺莲房见了,便体贴地不再追问:“唐大人,陈老是我请来的,他愿不愿意去为唐小姐看诊,还是麻烦您自己去问陈老吧。”唐理听了,心里暗自叫苦。陈太医的怪脾气是出了名的,他年轻时也曾与其打过交道,知道这人的脾气有多古怪,所以,如果贺莲房不帮忙,他是真的没办法请得动陈太医的:“王妃,王妃求您帮帮忙吧!下官的女儿今年才十六岁,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呀!若是她的脸就这样毁了的话……”他简直想都不敢想!贺莲房仍然云淡风轻地笑:“原来唐小姐是毁了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理一眼,那眼神让唐理有些莫名的恐惧。“唐小姐是唐大人的女儿,难道清欢就不是唐大人的女儿了?唐小姐毁了容,唐大人便如此急切,清欢被人污了清白,唐大人迄今却是一句话未说,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唐大人可否为本宫解释解释?”唐理整个人一窒!随即讷讷道:“这、这个……”贺莲房看他这副模样,眼底嘲讽一闪而过:“恕本宫无能为力,天璇,送客。”唐理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只得默默地出去了。他去请陈太医,自然是无功而返。陈太医对唐清欢还是挺喜欢的,但对整个唐家……呵呵,能答应去帮忙看诊就有鬼了。他这辈子活得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的事情,谁逼他都没用。所以,最后唐理孤身一人离开了平原公主府。他是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无功而返的唐理让唐晶莹哭得更厉害了,她不能想象毁了容的自己!最令她引以为傲的便是这美丽的容貌了,若是连这唯一的优点都失去了,她还活着做什么?!如果失去了美丽,她还不如死了算了!最后,唐理百般无奈,只好去请了聂靖。比起性情古怪难以接近的陈太医,聂靖真可以说是谪仙下凡了。他一口答应了为唐晶莹治病的请求,并且很快收拾了药箱来到了唐府。如果忽略掉心底对聂靖的恐惧,被这样一名美男子诊脉看病,其实也算是一件颇为幸福的事情。可惜……唐晶莹飞快地抬起眼睛看了聂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聂靖像是没察觉一样,与她靠得极近,其他人都嫌她脸上的脓包丑陋不堪,令人作呕,可聂靖却丝毫不觉。他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唐晶莹的脓包,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期间唐晶莹僵硬的坐在床上任由聂靖打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很快的,聂靖坐了回去,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他淡淡地望了唐晶莹一眼:“无药可救。”唐晶莹一听,顿时想要发火,可一看见面前男人的眼睛,便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根本不敢在聂靖眼前发怒。她绝望地流下泪来,可惜落在脓包里,真是一点都不美。唐理也急了:“六少……”“无药可救就是无药可救,你也不必再多做挣扎。”聂靖收拾好药箱,转身就走,剩下唐家父女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娶追上他送他一程——毕竟这可不是普通的大夫,而是信阳候府高高在上的六公子。聂靖背着药箱在唐府四处闲逛,他一个人嘛,难免会“迷路”,顺便,他也想见见那个让贺莲房喜欢的小姑娘,看看她到底能有什么能耐,可以让贺莲房那样情感淡薄的人为她大发雷霆。聂靖清楚地记得,贺莲房找上信阳候府的那一日,她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唐清欢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小小庶女,除了容貌长得好些外,还有什么优点能让贺莲房这样看着?他很嫉妒。他舍不得伤害贺莲房,自然就要从贺莲房身边的人下手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贺莲房的心智非常冷静,她虽然被激怒了,但却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甚至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绝对的理智与他抗衡。不愧是他看重的女子呀……和那些庸脂俗粉,是完全不一样的。聂靖忍不住露出微笑,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是好极了。逛着逛着,他似乎听见隔着一堵围墙,隐隐传来说话声,那女子声音……不就是唐清欢么?墙里头,唐清欢坐在石凳上,不敢置信地望着荆少游,仿佛自己方才听到的话只是自己的错觉:“你、你说什么?!”“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荆少游微笑,低下头来,在她耳边道:“如今你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想要压下来,就只能是成亲,而你已非清白之身,所以,要么给人做妾,要么给人做续弦,你必须二选一,难道你还没听明白?”她明白,她听得很明白的,只是……她没法相信这话是从荆少游嘴里说出来的。望着荆少游俊美的侧脸,唐清欢猛然感到一阵无力与绝望。她挨着这个男人已经这么多年了,可他从来都对她不好。“不,我不……我不嫁人,我不嫁人……”“没人争取你的意见,只是来告诉你这个决定。”荆少游这话说得极其冷酷无情。突然,他笑着问:“不如我娶你,好不好?!”许是阳光太温暖,清风太温柔,他脸上的笑太美好,有那么一瞬间,唐清欢竟然当真了。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好”字,荆少游便又嗤笑一声:“你想得倒不错。”瞬间,巨大的屈辱感席卷了唐清欢。她咬着下唇,简直要咬出血来。她知道的,她从来都配不上自小天资聪颖的荆少游,如今他是文武探花郎,日后前途无量,而她呢?不过是个失了清白的可怜庶女而已,她又又什么资格去奢望呢?荆少游很少笑,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却莫名的笑了好几次,有讥讽的笑,又爽朗的笑,又冷酷的笑,还有无情的笑……唐清欢真希望自己这时候已经死了,因为那样的话,她也不必再来想这么多令人伤心的事情了。荆少游说完这句话后,转身便走了。唐清欢眼睁睁地望着他走掉,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远离外头拱门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在她还是一个天真,且对未来良人充满美好幻想的时候,唐清欢也曾想过,做荆少游的妻子。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目标了,终极一生,她都只能在原地行动。荆少游就是那张可怕的大网,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困在里边,不管过程如何,结局都注定悲伤。然而现在的她……根本就配不上他。唐清欢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不敢留在平原公主府,怕被贺莲房看见自己的脆弱,怕有贺莲房的温柔,自己的泪水会就此决堤,再也无法控制。她不能失控,这是她一个人的悲剧,没有必要再把其他人也牵扯进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那边,贺莲房正夸着玉衡做事靠谱:“你做得很好。”玉衡早就习惯了被贺莲房夸奖了。跟在王爷身边的时候,就算他做得再好,也很难得到一句肯定或者鼓励;然而在王妃这边……虽然每天也都有活儿干,但他轻松的要命,也快活的要命!不管他事情办得怎样,王妃总是会说一句辛苦了!在这一点上,不是玉衡偏向贺莲房,而是他真的觉得贺莲房比王爷做得好。“多谢王妃夸奖。”贺莲房点了下头,让他离去时却突然又叫住他:“对了,当日买你胭脂水粉的其他人,你可做了补救了?”玉衡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然后道:“回王妃,已经做了。属下在那些用了胭脂的人家的水井里放了解药,她们都不会有事,只要稍稍休息一下就好了。”贺莲房点点头,让他出去了。玉衡出去后,贺茉回才如同小猫儿一般撒着娇的蹭过来,毛绒绒的小脑袋在贺莲房手掌上蹭蹭:“大姐,你说这回咱们能不能一句拿下唐家呀?”贺莲房想了想,道:“这可难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能保证唐家人不会狗急跳墙做些什么奇怪的事儿呢?“不过,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无所谓,唐晶莹的脸是好不了了,唐理那么要面子的人,必定不会再多加为难清欢的。只是,这家人心思深沉,除了清欢,还是不要与他们多加推测的好。”贺茉回受教地点点头:“那,大姐,我听说唐理请去了聂靖?怎么,连聂靖都解不了这个毒么?”贺莲房勾起嘴角:“他能解。之所以不解,是为了要还我一次。”“啊?”贺茉回不懂了。“可、可是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为什么要帮着我们来对付敌人?” 第206章 206、虚虚实实,怪力乱神 “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贺莲房笑着抚摸她柔软的长发。“聂靖那个人,是极黑暗,也是极光明。对他来说,唐家连做棋子都还不够格呢。” “那……”贺茉回不明白了。“他之所以与唐家父女接触,却又对他们不管不顾,就是单纯为了伤害清欢,从而达到让你生气的目的?”就为了这么个目的,毁掉了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贺茉回恨透了聂靖! 贺莲房淡淡地道:“他不过是想让我正视他所带来的威胁罢了。他那样的人,天生似乎有些感情是缺失的,聂无迹对他那样好,他心里头都没有聂无迹。即便是那位待他恩重如山的鸿上大师,对聂家而言,恐怕也算不得什么。他越是感情匮乏,便越是威胁,因为很多时候,他无法理解旁人为什么对家人爱人那样执着。在聂靖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同样,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摧毁的。” 贺茉回不能想象这种人的存在。“可是大姐,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坏人……” “这人,怎么能以容貌来衡量呢?”贺莲房轻笑。“地藏王菩萨面目可怖,却是慈悲心肠,甘愿永生永世守在地狱,聂靖生得一副貌赛潘安的好相貌,却是穷凶极恶,人的外表跟他的本质,没有丝毫关系。”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声,“只可惜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以貌取人的。他生得好,人们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好人了。至于面具下的真面目,又有谁会在意呢?” 贺茉回听了,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之感。她趴在贺莲房的腿上,轻声叹息。“大姐,清欢的事情,怎么办呀?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不快活,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起来?” “好不起来的。”贺莲房深知那种痛苦,上一世的她亦是如此,虽然没有被完全毁了清白,但当时的她已经羞耻难当,甚至有了寻短见的冲动。唐清欢性子那样柔弱,怎么可能挨得过去呢?“那是无法磨灭的伤害,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 “那你说她会不会寻短见?!”贺茉回突然激动起来。“她性子那么弱,又温柔的很,那天我安慰她时,只见她连泪都不掉一滴,会不会出事呀?” 贺莲房却摇摇头:“不会的,她性子柔弱,但却极为坚韧,更何况……有荆少游在,她是不会寻死的。” 说到荆少游,贺茉回就不高兴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荆公子,清欢待他那样好,他却那样待清欢!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过清欢一眼,真是对不起清欢对他的满腔深情!” “清欢喜欢他,那是清欢自己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去强求荆少游给予回应呢?”贺莲房语气平淡。“可若是他对她完全不动心,那还罢了,他明明动心了,却不肯说出来,不能接近她,却又不拒绝她的主动接近。我厌恶他,是厌恶这里。既然他要他的前途,永远不可能娶一名小小庶女为妻,那就应该同她保持距离,不给她希望。可如今呢?他忍不住要关心她、注意她,却又在她察觉的时候,用最恶劣的一面却诋毁远离她。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日后他位高权重,唐清欢仍是卑微庶女,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注定了不能相守。”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现在娶了清欢,难道仕途就走不好了吗?他娶唐晶莹,得到唐家的帮助,和娶清欢,得到你的帮助,这怎么能比呢?难道荆少游连这么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贺莲房摇摇头:“我看不见得,他与唐家,怕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联系并非我表面上所看到的。王爷在的时候,也曾见过此人,他说此人假以时日,必当一飞冲天。荆少游虽然与唐家走得近,却没沾染上唐家丝毫劣性,他刻苦努力,天资聪颖,这样的人,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定是国之栋梁。能让王爷都欣赏的人,怎么可能是唐理那样的小人呢?可这么久了,他却一直留在唐家,说这里没什么蹊跷,那我可不信。” “可是,又能有什么蹊跷?不是说他是唐家的世交吗?因为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才来投靠唐家的。说来也奇怪,唐理那样的人,竟然会收留一个倾家荡产没有丝毫身家的人吃白饭。”被贺莲房这么一说,贺茉回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她仔细地想了想,又道:“他对唐理很是尊敬,唐晶莹那样骄纵任性,荆少游也一直包容,相反地却对清欢如此苛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曾命玄衣卫查过此事,荆少游的身份没有漏洞,一切都和我们知道的一模一样,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贺莲房也说不上来,上一世她从未注意过唐家,更别提是荆少游了。“但既然王爷说他有才,是可用之人,我便信了,否则,只清欢这事,我便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贺茉回点点头:“那,大姐,清欢留在唐家可以的吗?她每天都看见荆少游,岂不是会更加伤心?” 贺莲房缓缓道:“这也未必,荆少游此人,铁石心肠,他不会出现在清欢面前的。”即便是出现,怕是也只会说些伤害她的话了。 就如同荆少游跟唐清欢说的,为了消除她清白尽毁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唐理特意让唐夫人为她物色了几家愿意娶她的人家供她挑选,让她在里头挑出比较看得过去的一家,然后便嫁过去。 可唐夫人是那样好的人么?唐晶莹是她的掌上明珠,如今唐晶莹容貌毁了,日后必定是嫁不到好人家了,既然这样的话,她自然要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出口恶气!所以她所挑选的,要么便是不惑之年的鳏夫,要么便是与人做妾……没一个是能看的。 唐清欢不愿意嫁,可不嫁的话,她就不能再在唐家待下去。像她这样已非贞洁之身的女子,要么便随随便便挑个人嫁了,要么便去出家做姑子,若是继续留在唐府,只会惹人说闲话,而且对于其他未及笄的姐妹而言,她的存在,是一个耻辱,昭显着整个唐家。 唐清欢在唐府待不下去了,她也不能再待了。既然她不想嫁人,就只能落发出家长伴青灯古佛。这个天下,对女子是如此的苛刻,而对于毁了她清白的人,却没人知晓。似乎对世人而言,她并不是受害者,她是那青楼里头不知羞耻只知道勾引男子的淫|娃荡|妇,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那名玷污了她的男子,却不过是没经得住诱惑。 而且,她也不能离开唐家。她一个人,走也就走了,日后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造化。可姨娘怎么办?那个身患重病缠绵病榻十年的姨娘,难道她能将她丢下,撒手不管吗? 姨娘是签了卖身契的,若是走了,唐家完全有资格将她打杀,唐清欢不敢,她不敢冒这个险。姨娘是她的生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做那冷血无情抛弃生母之人。所以,若是唐夫人给她定下了婚事,她……只能嫁,也必须嫁。 唐夫人给唐清欢挑了婆家的事,贺莲房很快就得知了。她冷笑一声,觉得唐家人真是不知死活。她也懒得去跟唐夫人打交道,那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妇人,她的女儿欺负旁人就没事,旁人没欺负她的女儿,她的女儿遭了报应,她便要朝旁人撒气! 很好,她倒是要看看,唐家有多大的本事,能在她的警告下,还有这样的胆子为唐清欢找婆家。 结果三日后,唐清欢便来了平原公主府。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整个人都恹恹的,身形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贺莲房见了她,心脏顿时一阵抽疼,她知道的,贞洁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有多么重要,可她没有办法挽救。若是那一日她能再仔细些,或是留清欢过夜……就不会给聂靖可趁之机! 这都是她的过错! “莲姐姐,清欢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莲姐姐你……放过我爹吧!嫡母也说了,不会再为我找婆家了,而是给人找一了间小院子,让我带着姨娘搬出去住,只是,若是爹的官位出了问题……我能走,姨娘却不能。莲姐姐,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说着,她求救的看向贺莲房,眼中有着羞耻之色。 她从来都不想从贺莲房身上得到什么,可讽刺的是,她却屡屡要来求她。她从贺莲房身上得到了这么多,却从来都没有回报过,这让唐清欢升出一股巨大的羞愧感。 她神情凄楚,贺莲房看着她,也不问为什么,这是必然的。唐清欢固然不怕唐家打压,她的姨娘却是唐家的人,对于孝顺的唐清欢而言,只要拿捏住她的姨娘,基本上就捏住了她的死穴。“好。” “莲姐姐,我……”唐清欢说不下去了,她猛地跪下,抬起头望着贺莲房。“今生今世,清欢无法报答莲姐姐的恩情,来生,便是做牛做马,清欢也……也将……” “好了,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素来将你当做我的妹妹,姐妹之间,无需说这样的话。”贺莲房连忙将她扶起来,看着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离开唐府后,就莫要再回去了,让我照顾你吧。” 唐清欢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她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说:“莲姐姐……我不能总是这样麻烦你……” “你还跟我客气。”贺莲房脸一沉。“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将你置之不顾。而且……我也想好好照顾你,不希望你再有任何的不快活。” 唐清欢想笑,可是又忍不住要哭,脸上还带着泪,却已绽出如花笑靥来。她心中不禁涌起不解,为何素昧平生的莲姐姐待她如此好,可一起长大的荆少游眼中却永远都看不见她呢?难道说,人与人之间,当真是要讲究缘分二字?“莲姐姐,我……” 她摇着头,不知道该能说什么,贺莲房温柔的手让她有种想要将心中一切悲伤都倾诉出来的欲望,可是她张开嘴,却又说不出口。 很快的,唐清欢便从唐家搬了出去,搬到了贺莲房给她准备的一所小宅子里头去,由青奴陪同照料。青奴在公主府里也一直无事可做,贺莲房身边有四婢伺候,基本上轮不到她,能跟唐清欢在一起,她也挺开心的,因为从唐清欢的身上,她总是能看到燕云旗的影子。 唐清欢跟燕云旗真是太像了。一样的温柔执着,一样的无怨无悔,一样的爱上一个人,就至死都会对他好。可这样的人,往往得不到对方的回应,这世上,总是痴心女子多过薄情男子。 信阳候府那边一直在动作,只是非常隐蔽,皇帝也察觉到了,对信阳候府加大了监控,但表面上却仍然一副看重信阳候的表情。君臣之间只差光明正大的撕破脸了。 就在信阳候府越来越嚣张的时候,边疆终于传来了消息,神秘军队果然与聂家人有关,并且大部分尽数安插在边疆大军之中!剩下的一部分,则尽在燕凉!燕凉的部分军队都化作平民百姓生活,据蓝战蓝晚传回来的情报,其人数远远超过燕凉的御林军!也就是说,如果信阳候选择突然发难,最后这龙椅到底是谁的,还真难说!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信阳候也不再戴着那伪善的面具,他愈发的狂妄起来,再在皇上面前的时候,哪里还有那恭敬忠诚之色?看起来,倒像是想做个摄政王! 贺莲房知道的,如果没有聂靖,信阳候不可能这么快就动手。他哪里来的把握起事?所以说,聂靖一人,足足抵得上百万大军! 因为信阳候府的嚣张,连带着二皇子走路都开始带风! 燕凉的形势愈发严峻起来,信阳候暗地里早命人围住了燕凉城,并且截断了燕凉与边疆的联系。青王那边传来的信,除了最初的几封外,剩下的全被信阳候截下,并且以皇上、贺莲房等人的口吻暗地回复,想要骗得青王等人回燕凉,好将他们一举歼灭!可如今大颂朝边境情况危急,与大元朝的战事愈发告急,青王根本就回不来! 回不来就回不来吧,未免夜长梦多,他们还是要早些商议好,速速举事,等到扶持二皇子做了皇帝,再慢慢收拾青王与靖国公也不迟。最重要的是先逼宫,将传国玉玺拿到手,这才是信阳候最看重的。 没有什么东西比玉玺更重要了! 至于他是不是真心扶持二皇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聂靖这阵子非常的忙,他想要亲眼看见贺莲房绝望、崩溃,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一直以来事事亲力亲为,为聂家的大事劳心劳力的缘故。青王想要保住这大颂江山,那他便非要毁掉,他倒是要看看,是青王更胜一筹,还是他棋高一着。到那个时候,他要亲自走到贺莲房面前,问她,可否后悔。 然而聂靖知道,贺莲房的回答只能是“不”。如果她说后悔了,他只会惋惜自己曾经的眼光,他看中的贺莲房,决不可能说出“后悔”这两个字;倘若她说不后悔,便是他的意料之中,可那样,他便不能留她。 让心仪的女子死在自己手上,只是想想,聂靖便感到无比兴奋。 他与贺莲房,注定要斗到不死不休呀。 对于信阳候府的愈发得寸进尺,贺莲房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距离自己重活至今,还不到五载,这一世的政变,比上一世足足提前了两年,难道都是因为自己重活一次的缘故吗?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原本发展的轨迹?也罢,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只要这一次扛过去,日后她就再也不必担心家族的覆灭,亲人的离去了。 她也非常清楚,在这个时候,她是决计不能慌乱的,一旦她慌乱了,便会带动整个局势,青王临走前将燕凉交给她,叮嘱她要小心,要照料母后,那么,即便付出性命,她也必定达成。 他在边疆苦战,她在燕凉支撑,夫妻两人,即便远隔天涯海角,贺莲房也不觉得遥远。 聂靖愈发的明目张胆了,这从他在大白天,连拜帖都不送便直闯平原公主府就能看出来。很明显,他已经将贺莲房当做了囊中物,既然到最后她终究会成为他的,那么在这之前,他讨些甜头,总不为过吧? 贺莲房坐在主位之上,看着下首端着茶盏优雅品茗,不请自来的聂靖,问道:“今儿个是刮了什么风,竟把六公子给吹来了?六公子要到公主府来坐坐,为何不先下个拜帖,也好让本宫准备准备呢?” 聂靖微微一笑:“莲儿与我何须客气,你我二人亲如一人,我到这里来,难道还需要劳什子的拜帖么?” 他一口一个莲儿叫的亲热,完全不顾贺莲房愿不愿意这么被他叫。在他看来,贺莲房当真已经是上了岸的鱼儿,再也不能挣扎了。聂靖的确看得起贺莲房,也知道她有那个能力与自己抗衡,可是情况如此严峻,她那样柔弱,燕凉的军队又少,和聂家比起来,她又能怎么反抗呢? “六公子还请慎言。” “莲儿,我有一事相商,不知你可否应允?”对于贺莲房的拒绝,聂靖权当做听不懂。他笑吟吟地望着贺莲房,乌黑的眸子暖若朝阳。只看着他,当真是觉得如同神仙下凡,浑身佛光普照。 贺莲房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始终如一:“你且说来听听。” “如今燕凉形势如何,想必莲儿你是清楚得很。”聂靖毫不怀疑那支神秘的玄衣卫队就在贺莲房手里,所以,燕凉的风吹草动,应该都逃不过她的耳朵。“你瞧,事已至此,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识时务,那样的话,既能保住性命,又能留住面子,你说呢?” 贺莲房笑了:“你会这么好心?我若是答应了你,怕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我贺蓝两家!”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她何必做这样损己利人的事?聂靖竟这样认真地与她商量,难道真的认为她是个好骗的大家闺秀不成?上一世她跟在家人身边,看到的懂得的,远远超出了一个闺阁女子应知的。这一世她重活,更是刻苦认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聂靖凭什么将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信阳候对靖国公府仇视已久,若是你告诉我,他会放过我外祖一家,我可不信。” 闻言,聂靖叹了一声,方道:“难道莲儿不信我么?” 他的表情是那样真诚和单纯,好像他真的是一心为她着想。贺莲房笑了:“我可不适合做那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关在笼子里养起来的生活,我可不喜欢。” 聂靖哪里是喜欢她呀,他那是想折磨她,摧残她,让她失去自我,做他俯首称臣的奴仆。他字字句句,皆是陷阱,为的就是让她上当,与他交易,然后亲眼看着自己所在意的一切人事物被他摧毁,从而变成他掌心最听话的奴。 “你若不喜欢,那便不做断翅的蝴蝶,做我身边,能与我并肩的厉鬼,如何?”聂靖继续柔声引诱,配着他俊美的要命的面孔,当真有种叫人连命都愿意搭进去的诱惑。 “厉鬼?”贺莲房细细咀嚼着这个词,问:“你见过厉鬼么?”没等聂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我见过。”因为我本身就是。 只是亲人的呵护,爱人的深情,让她的鬼气渐渐隐藏在了表面下,但骨子里,她即使重生为人,也不能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了。她心里头的恨,一日不宣泄,便一日沉沦。 做鬼的那段日子,贺莲房迄今都没有忘记过。痛苦、心碎、绝望……这种种感情,她更是不曾忽略。她恨着那个无能的自己,所以相同的错,便决不允许再犯第二回。吃一堑长一智,她又怎么会信任如此不真诚的聂靖呢? 第207章 走投无路,求助燕家 聂靖惊奇地发现,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贺莲房,似乎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贺莲房。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下一秒,她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仿佛刚刚所见,都只是聂靖的错觉。“见过又如何,便是厉鬼,在我面前,亦要俯首称臣。” 他的自信让贺莲房露出一丝笑意,但那笑意未到眼底。她往外看了一眼,开始委婉地下逐客令:“天色已晚,六公子想必也乏了吧?” “说的也是。”聂靖点点头,站起身。“今儿个的确是乏了,不知公主府可有客房,能暂时收留我一晚?” 贺莲房眯起眼睛,他太嚣张了,似乎已经笃定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因此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乐意再做,看那架势,竟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六公子这说的哪里话,小庙哪里容得下您这尊大菩萨,还是请六公子回信阳候府歇息去吧。” 聂靖哪里会走:“反正早晚我都会住进来,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呢?” 他丝毫不尊重她,更没有将她放在与他对等的立场上。似乎对聂靖而言,贺莲房已经是他的囊中物,逃不掉了。从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如今的信阳候府,在燕凉是个怎样的存在。怕是人人都要叫他们一声土皇帝呢!“六公子,你留下来,难道就不怕我家王爷日后回来与你清算旧账?” 听闻此言,聂靖先是挑了下眉,而后笑吟吟道:“你就对青王这么有信心?” 贺莲房但笑不语。 聂靖看出她的意思,嘴角的笑容愈发地深了:“那可未必,说不定青王没办法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呢?还有你那宝贝弟弟,以及那位一事无成的十六皇子,说不定,他们都会马革裹尸,谁都回不来。” 贺莲房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又不能确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已经告诉你了不是么?”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精致的杯沿,聂靖深邃的眼睛始终凝望着贺莲房,“莲儿这样冰雪聪明,难道真以为聂家会任由青王在边疆与大元恶战,却不从中添乱?如今整个燕凉已被我控在手中,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到的呢?要知道,所有的重大决策,可都是要从这里发出去的呀!”说着,他低低地笑起来,“但愿青王能够在没有粮草药材以及援军的情况下,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聂家竟截了大军的粮草?! 贺莲房明白,一场战争之中,粮草兵需有多么重要,有时候往往决胜的不是双方的战斗力,而是后方的补给程序以及速度。如果照聂靖的说法……大军应该已经开始断粮了! “你瞧,多么简单呀,不费一兵一卒,只要扣押住粮草,任凭青王有通天之能,不也得打败仗?”聂靖低低地一叹。“所有人都觉得,要是想黄袍加身,就得掌握兵权,其实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呢?聪明人才不费这样的功夫,只要控制住军需,即便是战神,也有战败的一天。”他在燕凉,安全得很,边疆唯一能够按时得到军需的只有聂家军,相比较而言,青王与靖国公府都太匮乏了,和聂家比起来,他们根本不堪一击。青王的确是厉害,的确是有本事,可他难道会选择抛弃将士们,一人独自回来吗?那男人自诩顶天立地,那就决不会允许自己做出独自潜逃的事情来。再加上有十六皇子与贺兰潜的拖累,青王即便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到那个时候,聂靖觉得,他还真的是很期待看到贺莲房脸上的绝望神色呢! 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美妙。 他将已经部署好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跟贺莲房说了一遍,满意地看着贺莲房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快慰。 贺莲房明白,一旦聂靖将事情全部都告诉她,就表明这件事情,他已有了九成的把握,而且,能够保证自己没有办法阻止。也就是说,信阳候府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可当务之急是边疆战事告急,粮草告罄却至今没有补上,这个巨大的缺口若是不想个办法,到时候当真是要全军覆没了!“你身为大颂朝的子民,难道仅为了一己私欲,便要葬送数以百万计的将士和百姓的生命吗?”贺莲房不敢置信的问,皇子夺嫡一事,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可若是因此以牺牲他人为代价,那未免也太残忍了。 聂靖呵呵一笑:“子民?我可不承认。我自小便在大颂与大元之间交界的山上长大,所以我既不是大颂人,也不是大元人,又何来不爱国家之说呢?更何况,这天下本该就是有能者居之,我可不觉得我做的有哪里不对。” 贺莲房静静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言辞中,再寻出些蛛丝马迹,可聂靖却闭口不谈战争一事,他给贺莲房扔下了个巨大的爆炸性的消息后,似乎又在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圣人聂六:“既然天色已晚,那么在下便不打扰公主歇息了。明儿个在下还有要事要办,怕是不能前来探望公主,不过公主放心,待到事情一完成,在下便会立刻赶来,决不叫公主感到孤独寂寞。” 似乎也是在一瞬间,他从遗世独立的谪仙,变成了轻浮浪荡的登徒子。 贺莲房仍然看着他,直到聂靖离开,眸里才露出轻微的担忧之色。聂靖不会骗她,边疆可能真的出了问题了,然而,因为战事告急,青王已经有很久没飞鸽传书回来——想来即便是传了,也被信阳候府的人从半途截下。如今燕凉都被他们掌控,那一封小小的书信,又如何能躲得过他们的耳目呢? 第二日一早,贺莲房便以探望太后的名义进宫,宫里也不乏信阳候府的人,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将爪牙安插的无处不在了。宫中用人最是严格小心,能将人安插进去,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聂家的造反之心,怕是早就有了。只不过直到现在他们才开始显露出真面目,之前的小心翼翼,都是为了此刻。只要聂家军将青王与蓝家男儿拿下,取得另外两份虎符,掌控住所有的兵权,他们便在燕凉起事,直接拥护二皇子做皇帝,逼得当今皇上“禅位”。 明明是他们想做皇帝,却要用二皇子来做幌子,难道日后还要二皇子以“有能力者居之”的理由将皇位再让给聂无迹吗?明明已经做了乱臣贼子,却偏还舍不得那名声,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对于贺莲房的疑问,皇上没有隐瞒。虽然名义上,贺莲房是他的弟妹,可实际上,皇上一直将贺莲房当做晚辈来看的,青王离京前所说的,有事情可与贺莲房商量,皇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贺莲房固然冰雪聪明,却不过是个小姑娘,即便已为人妇,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懂些什么呢?然而如今形势危急,他也就不再拘泥于这年龄之见了。但凡是贺莲房问的,皇上都一一做了解答。 贺莲房没想到边疆的情况已经危及至此。运筹帷幄,带兵打仗,青王不在话下,可若是军需不够,后方失火,那么,便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的胜利。饭都吃不饱,衣裳都穿不暖,将士们哪里来的力气与敌人交战呢? 最最可笑的是,断了他们粮草药材的,竟然是同为大颂朝子民的信阳候府! 他们掐断了朝廷与边疆的联系,两边若是有事来往,必定要通过他们。所以,他们想被皇上知道的消息,便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不想被皇上知道的,那便捂得严严实实,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忠臣良将的样子。 皇上未免有些后悔为何要将信阳候留在京城。原以为将此人困在京城,事情便好办了许多,有时间和能力将其制约住,没想到对方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伪装的活灵活现,仿佛真的因为被困而感到焦虑。可事实正好相反,皇上将信阳候留下来,刚好给了他一个绝妙的机会,将这些年来安插在燕凉的眼线全部调动,将已被收买的大臣全部纳入麾下,然后轻而易举地掌控了整个燕凉! “皇上的意思是,边疆早已断粮了?” 皇上点了点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眼睛也不似平日那样神采奕奕了:“此事到现在,朕都不敢告诉太后,就是怕太后担心,一个东夙,一个十六,这二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太后年纪大了,必定受不了打击。” 贺莲房抿了抿嘴:“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粮草已经尽数被聂无迹那个老狐狸扣押,原本朕以为只有他,不足为惧,可没想到,他那个和尚儿子却是个厉害的,原本聂无迹一直没能做到的事情,到了他手里,轻轻松松就如愿了。”提起聂靖,皇上恨得直咬牙,若是可以,他真想叫人去砍了聂靖的头!原本聂靖刚回来的时候,信阳候亲自进宫来禀报过他,当时皇上觉得,那不过是个自小在山上长大,连亲生父亲都没能见过几面的孩子,于是便大手一挥,很是慷慨的点了头同意聂靖住进京城,并且不需要他留下来做质子。可没想到,这厮竟是个阴险的,看似温和无害,实际上最是心计深沉。“此事,当真是朕疏忽了,朕就不应该对聂家人掉以轻心的……” 若是这祁氏一族的江山到了他手里没了,毁了祖先百年基业,皇上觉得,自己是真没有脸下去见先帝了。 他叹了口气,贺莲房却沉思了片刻,道:“皇上,粮草这件事,便交由我去办吧。” 皇上听了,不由得一愣:“你有办法?” “我与燕家家主乃是至交好友,燕家乃我大颂第一皇商,若是倾囊而出,应该可以弥补这个缺口。只是……”贺莲房有点担忧。“要如何避过信阳候府的耳目呢?平原公主府一直被聂靖的人监视着,无论我到哪里,他们都是知道的。” 闻言,皇上也感到了棘手。半晌后,他道:“既然偷偷摸摸的不行,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 贺莲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立刻行礼道:“臣妇明白了,只是此事若是能成,光是从江南各地调集物资,便是很大的动静,这期间,皇上可有什么事能够吸引信阳候府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再紧盯着我?” “你且放心大胆的去做,绊住聂无迹的事情便交给朕了。” “是。” 离开皇宫后,贺莲房果然一如所说,光明正大地朝燕家去了。 聂靖也是知道她与燕家家主是好友,因此在得知下人禀报后,也并未在意。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燕家虽然是大颂第一皇商,但并不主攻粮草这一块,所以,即使贺莲房能够求得燕家的帮助,也是远远不够的。杯水车薪,能起到什么用处呢?不过,她既然那么想拼一拼,就让她自由地玩去好了,只要她开心,做什么都行。 一如既往的,贺莲房被请入了花厅。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燕徽音。 真正的燕徽音。 他脸上仍然戴着一副银质面具,露出来的小部分容貌,却与燕云旗有着惊人的相似。若非两人身形迥异,贺莲房真要以为是燕云旗回来了。她望着燕徽音,似乎想从他脸上寻找燕云旗的影子。 燕徽音的身边站着那个叫做燕旗云的英俊少年,父子俩用相似的眼睛看着她,都在等她开口。 于是贺莲房说明了来意,结果却换来燕徽音长久的沉默。过了好半晌,他才道:“王妃可知道,若是答应帮你这个忙,燕家会因此惹来多大的麻烦?如今信阳候府明显占据优势,我却要来帮你,我燕家百年基业,若是毁在我手,日后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见我姐?” 贺莲房淡淡地道:“祁氏本是正统,聂氏一族却起了异心,作为臣民,我们应该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保住这个国家才是。若是云旗活着,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燕云旗虽然深居简出,但却心地善良,仁义医馆的不少药材都是她无偿赠送的,若非是女儿身,贺莲房觉得,燕云旗的成就必当不下于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 燕徽音听了这话,似乎有了触动。半晌,他的嘴唇动了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贺莲房:“你怎么就知道,我姐一定会帮你?” “不是帮我。”贺莲房沉静道。“是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免遭生灵涂炭之苦。多年来,燕家主走南闯北,应该也见过大元朝的将士是如何对待我大颂的子民的吧?奸|淫烧杀,掠夺屠杀,从来都没有停过,孩子失去爹娘,妻子失去丈夫,兄姐失去弟妹……这一切都是大元所给予的,难道燕家主觉得,当他们攻入燕凉后,会做到不扰民,那大元的皇帝暴躁成性,难道还能像当今皇上这般,是个明君吗?到时候,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知道燕家主又有何面目去见云旗呢?” 燕徽音顿时语塞。燕旗云见状,开口问道:“平原姑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我想知道,您来找爹,就那么笃定爹会相信你,并且会二话不说的帮助你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疑惑,因为他眨巴着一双黑眸,完全不似平日里老气横秋,终于露出了些十几岁少年特有的蓬勃朝气。 贺莲房笑了:“那是自然。” 她这样自信,这回连燕徽音都觉得好奇了:“此话怎讲?” 贺莲房仍然微笑以对:“因为云旗相信我。” 闻言,燕徽音的脸色顿时千变万化起来,他想起自己回家后,整理姐姐的遗物时,发现的那些精致的小瓷瓶,才知道,病痛缠身的姐姐其实早就应该死了,全凭贺莲房的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可最终也没能等到他回家。为了怕自己忘记,燕云旗特意在每一支小瓷瓶下面都用小刀刻下如今燕家值得信任的人,好让他在执掌燕家的时候不至于露馅,其中,总有一个名字排列在第一个,那好是贺莲房。 因为姐姐相信她,所以燕徽音也相信她。“王妃果然是聪明过人,可是,若要补齐大军粮草药材,仅凭燕家,却是不够的,因为燕家并不注重粮草这条线,仅是转运粮食,怕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贺莲房摇摇头:“不,不需要燕家,家主在未回来之前,不是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么?”虽然其中燕云旗出了不少力,可若是燕徽音不够聪明,也不可能将事情做的这么大。 的确,如果是以他之前的身份来暗中筹集运输的话,的确要安全许多。想到这里,燕云旗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要如何与青王殿下联络?若是联络不成,怕是粮草等物运到了边疆,也进不去军营。更何况前线战事吃紧,王爷必定日理万机,这个人不能随着粮草一起出发,要赶在此事之间到达边疆,与王爷见面,将事情告知王爷,从而相互接应,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燕云旗说的是对的,可是……派谁去呢?她身边的三个人是肯定去不成的,他们跟在她身边这么久,都太显眼了,到时候,她可真担心聂靖那厮出现在自己跟前,问一句:以前伺候你的那人去哪里了,怎地叫你一人在这儿,待会儿我定替你教训他! 天璇摇光天枢不能走,玉衡掌管玄衣卫,也不能离开京城。所以,一时间,贺莲房手头上竟然没有他人可用了。 见她沉思片刻也没能想出答案,燕旗云又问道:“王妃娘娘,你可否告诉我,我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题又回到了燕云旗身上,贺莲房微微一愣,方道:“她……是个很痴情的人。” 一说到痴情,在场三人就都知道指的是谁了。当日之事,迄今为止,燕徽音都很莫名其妙,不知道莲生到底是怎么看上的自己,而不去理会俊美温柔又令人心动的燕云旗呢?而燕云旗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偏偏就是对这个莲生痴心一片?可见人与人之间,那缘分二字,果真是妙不可言。 燕旗云虽然从小就没见过这个姑姑,可是总是从父亲口中得知姑姑的一言一行,知道姑姑是个很厉害的人,一个人就能撑得起半边天,这么多年来,燕家在她手上非但没有衰退,反而蒸蒸日上,她和这世上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若是以后自己要娶妻成家,一定要找姑姑或者是平原姑姑这样的女子。像莲生那样作的,便是抱着他大腿恳求,他都决不会妥协! “那人,空负了她的一腔情深。”燕徽音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想来还是在对年轻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姐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可他呢?那颗心,便是石头做的,二十年来也应当捂化了!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贺莲房淡淡道:“这是云旗自己的选择,你不应该意图改变或是纠正。”因为人都已经走了,还纠结这些干什么用呢? 燕徽音坐在主位上,眼神黯然:“你且先回去吧,待到我准备好,会命人通知你的。” “爹,不如让我也跟着一起去吧!刚好出去见见世面,也顺便历练历练。”燕旗云突然道。 燕徽音与贺莲房都是一愣。片刻后,燕徽音才有些惊讶地道:“你想要离家?” “并不是离家,是出去闯一闯,涨涨见识。”燕旗云说得无比镇定。他的年纪比贺兰潜要大,如今年纪比他小好几岁的贺兰潜都能从军,那么凭什么他不能?难道他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贺兰潜的吗? “不行。”燕徽音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若是你姑姑还活着,定然不希望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可还记得,你七岁的那年中了蛇毒,是神医卜算子救了你。” “卜算子?” 第208章 鸳鸯拆散,十六之死(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燕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姑姑还活着,她也不会希望你有什么危险的。”燕徽音沉声说道。“总之,这件事我来做,你就不必操心了。”说完,他看向贺莲房,“在我筹备物资的时间里,你必须保证燕家绝对的安全,还有,在这段时间内,你得选出一个你能够信任的人,前去边疆与青王殿下传递消息,否则到时候怕是会被旁人先行一步。”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此番请你帮忙,很有可能将整个燕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家主,在筹备物资的同时,也请千万记得,小心自身安全。” 燕徽音颔首:“多谢王妃关怀,然而此事关系到我大颂的国运,即便是你不求我,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说着,他的眸色淡淡地暗淡了下来,若是姐还活着,也必定希望他这样做的。他们燕家世世代代都是大颂子民,国难当头,自然不应只顾自己,而要不惜一切代价保家卫国。“我不是武将,也没那般本事,可凭着绵薄之力,为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将士们做些什么,却是可以的。” 原本,贺莲房并不喜欢燕徽音,总觉得这人年纪一大把却还如此任性,害得燕云旗抱憾而终,可今日他说的这番话却让她有些微怔,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觉悟。“燕家主说的是,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 对于自己的要求被驳回,燕旗云不是很开心。他皱着眉毛,一派不满之色。其实他的年纪与贺莲房相差不大,可惜从辈分而论,贺莲房整整比他告出一辈,连带着贺兰潜也是,这让燕旗云非常不高兴。他看看贺莲房,又看看燕徽音,知道父亲一旦决定了某件事,那便是绝无可能更改的,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叹了口气,哀叹自己的命苦。 从燕家离开后,贺莲房便转去了靖国公府。靖国公仍然在府里休养,对于信阳候府的动静,他知道后,当即愤怒大骂聂无迹狼子野心,可惜燕凉已经尽在聂无迹之手,靖国公府的虎符在蓝战离开燕凉时便带走了,也就是说,靖国公无权调动任何军队。城外驻扎的大军,虽然名义上是大颂的,可谁知道他们里头有多少是效忠于聂家人,而非祁氏皇族的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聂无迹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靖国公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中,聂无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并不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否则,缘何先帝驾崩前,那段最乱的日子,他不趁势而起,非要挑到现在?当今皇上在民间名声极好,文人也都夸赞其为千古一帝,聂无迹即便能逼宫成功,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的笑话吗? 靖国公总觉得信阳候府的造反,里头应该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理由。可他与聂无迹从不往来,两家又是世代交恶,从哪里才能得知事情的真相呢? 贺莲房的到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前线的军需问题得到了解决,这是好事。可若想要冲出信阳候府的包围圈,平安抵达边疆,并且与青王取得联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目前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贺莲房身边的婢女都不适合,一切他们身边的人都不适合,因为只要有任何一人消失,聂无迹那只老狐狸就能迅速地回过味儿来。一旦被他盯上,便如同被狼咬住的猎物,即便不死,也得掉块肉。 所以,贺莲房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跟靖国公商量这个出城人选的。 聂无迹肯定会以为他们派出去与青王联络的人,必定身怀绝技,所以城门处的看守必定极其森严,甚至严格限制出城的人数,尤其是男子,更是严加盘查的对象。 那么他们便反其道而行之,聂无迹越是以为这样,他们便偏偏不这样。可要找到一名聪明过人,又懂得随机应变,有自保能力,还绝对忠心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贺莲房看中的人是青奴。 青奴是燕云旗的贴身婢女,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燕云旗深爱着这个国家,自然她的婢女也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来。再加上青奴性子聪慧,脑子灵活,实在是不二人选。只是……让她一个弱女子单独上路,未免有些不妥。 贺莲房想着,倒不如让皇上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于是次日,她便进宫去“探望”太后了。 三日后,皇上便下旨,命令新科文武榜眼荆少游为巡视钦差,携带皇帝的御旨,前往边疆,视察战况。 这个理由正大光明,毫无可挑剔之处,除了这个人选稍微有些异议。但信阳候知道,这是皇上故意的,因为只有让毫无官职且又不拉帮结派的书生前去,他才能放下心。信阳候仔细调查了荆少游一番,见此人挑不出毛病,又与唐理关系亲密,便自然而然地将其纳入了自己麾下——毕竟唐理算是聂家的棋子,与唐理有关的人,自然也是聂家的手下了。 荆少游没有拒绝信阳候“过府一叙”的邀请,从信阳候府离开的时候,他俊脸微红,明显是微醺的样子。 就在荆少游带着侍卫启程的那一日,贺莲房也随之前来了。只是她没有出现在城门口,而是选择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酒家,坐在二楼的包房内向外看。 也许是因为荆少游与信阳候已经“深入交流”过的原因,看守城门的官兵并未多加阻拦便放了行,贺莲房微微眯起眼,选择荆少游,这是皇上的主意,整个朝中,也的确没有人比荆少游更合适了。他们现在做什么都要看信阳候的脸色,若是这个钦差人选不能让信阳候放下戒心,说不定他便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劝皇上“收回”成命。 对贺莲房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荆少游这个人。他的能力,贺莲房是不会怀疑的,他的人品……虽然青王曾经为其做过评价,可是一想到他对唐清欢的态度,贺莲房就很难对此人生出一丝好感。她静静地望着钦差卫队离开燕凉,正打算打道回府,眼角余光却突然看见一道特别熟悉的身影。 其实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身影娇弱纤细,走在钦差卫队里,虽然穿着打扮都别无他样,可贺莲房就是一眼认了出来。 唐清欢! 她竟然混进了钦差卫队?! 贺莲房猛地站了起来,天璇见状,忙问道:“王妃,怎么了?”她顺着贺莲房的视线看过去,登时也惊讶地张大了嘴,“那、那是清欢姑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王妃,奴婢这就去把她带回来……” “不行!”贺莲房拦住她,神色严峻。“若是此刻钦差卫队出岔子,以聂无迹的脾性,说不定便不放行了,我们决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天璇不明白了。“清欢姑娘为何会混在钦差卫队里?!” 贺莲房想了想,命道:“你快去清欢住的地方看一看,看青奴和她的姨娘是否还在。” 真糟糕,她刚将事情交代给青奴,原定出发的日子是在明日,可唐清欢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 回来时,天璇的脸色异常难看:“青奴与清欢姑娘的姨娘都躺在床上昏睡,奴婢发现了这个。”说着,她将一封信笺呈上来,雪白的封底上,写着“莲姐亲启”四个娟秀的小字。 是唐清欢的笔记。 她用寥寥几句话语表达了自己迷晕青奴的歉疚,并顺便表明一定会见到青王,并将贺莲房所交代的事情一一传达,请贺莲房不要担心。另外,还求贺莲房替她跟青奴说声对不起。 看完唐清欢的留书,贺莲房低低叹道:“天意如此。” “王妃,奴婢身上带着醒神的药物,青奴已经醒了,奴婢让她到公主府等候您了。” 贺莲房点点头,起身道:“如此咱们便回去吧。” 青奴一见到贺莲房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愧疚不已地求贺莲房降罪:“若非奴婢将事情告诉了清欢小姐,她也不会、也不会……”她原本不想说的,可是贺莲房给的信物却被唐清欢瞧见,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全盘托出,思及清欢小姐与王妃情同姐妹,否则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实话的。当时清欢小姐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表示清楚,青奴还以为她知道了,就这样过去了,哪里想到对方竟然会在饭菜里下药迷晕她,然后拿了信物,代替她离去了呢?“此番山高水远,奴婢本来已经抱有必死之心,可清欢小姐却替奴婢去了……”她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贺莲房看着她流泪,淡道:“你不必哭了,起来说话吧。” 青奴哪里肯起,摇光只得强硬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道:“王妃叫你起来,你只起来也就是了,有什么事,王妃定会做主的。” 贺莲房端着茶盏,却并不喝,琴诗瞧得出她心情不好,便上前问道:“王妃可是担心清欢小姐?” 贺莲房摇摇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自己要做什么,她心里有数的。” “可是……”青奴还想再说什么,贺莲房却又继续说道:“她不想你去冒险,又想偿还我的恩情,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我只担心……她此番前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荆少游。” 荆少游,那个让唐清欢心心念念的喜欢,却又总是伤害她的人。 唐清欢的傻气让贺莲房心疼。明知道对方对自己,不如自己对他,却仍然不顾一切地付出。“信中,她请你替她好好照料她的姨娘,同时,让我替她向你致歉。” 青奴傻傻地站在原地,半晌,突然扑簌簌掉下泪来。“那荆少游有什么好的呀……值得她这样死心眼……”就像是她家小姐,直到死,都不曾后悔,心中都仍然惦记着那个不值得的莲生。那荆少游比起莲生来,尚且不如,又哪里有资格能让唐清欢为之付出呢?莲生虽然始终未能回应小姐,可他至少安静地待在小姐身边二十年,可荆少游呢?荆少游给过唐清欢什么? 一见青奴落泪,贺莲房便知她是想起燕云旗了,当下轻声道:“只要她们自己不后悔,那便是了。” 青奴却仍站在那儿,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掉。自打小姐死后,她其实也没活下去的意愿了,忠仆殉主,她不愿意留在那个没有小姐的燕府,也不愿意见到没有良心的大少爷,更不想理会看似天真温柔,实则最是冷酷薄情的莲生。所以她厚颜跑来了平原公主府,求贺莲房收留,她也曾为贺莲房做过些小事,可她心里,却是知道,贺莲房永远无法取代小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就如同她永远都比不上四婢对贺莲房的重要。 然而,青奴心中仍然感谢贺莲房。感谢她并不强求,感谢她在自己走投无路时的收留。此番前去边疆,路途遥远不说,形成更是危机重重,青奴早已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她答应过小姐会好好活着,可若是死在别人手里,那也不算自己毁坏誓言。可清欢小姐却替代了自己上路……青奴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贺莲房淡淡地看着她,道:“你好好照料清欢的姨娘,便是对她好了。” 青奴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奴婢一定会的!” 贺莲房微微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她如若都流露出担心的话,那么其他人岂不是会更加慌乱吗?好在唐清欢是跟随钦差卫队一起的,这样的话,安全也算是有了保障,本来派青奴前去,贺莲房已经准备好了随身保护的玄衣卫,如今看来,也是用不上了。只是……她不担心唐清欢,却要担心一下荆少游了。 与荆少游日夜相处,唐清欢能够始终保持初心,不为所动吗?就贺莲房看来,只要荆少游对唐清欢露出一点善意,她便如同那扑火的飞蛾,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要投入对方怀抱里去了。 荆少游为人似乎缺少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他对谁都冷淡疏离,从不亲近,贺莲房忍不住要去想,在他心中,唐清欢到底占着一个怎样的位置呢?此番边疆之行,诡异莫测,也不知,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无论如何,她只期盼唐清欢能够平安归来。那件事情对唐清欢的打击有多大,不言而喻,贺莲房实在是没法不朝坏的方向去想。 就在唐清欢离京,随着钦差卫队前往边疆的五日后,边疆竟传来噩耗:十六皇子没了! 顿时,皇上大受打击,太后更是吐血晕了过去,而贺茉回……贺茉回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她冷静地完全不像是与十六皇子有婚约的人,她表现的有条不紊,不疾不徐,贺莲房忙于照料太后,贺茉回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很多,可她似乎毫无所觉,仍旧冷静的要命。有时候,即便是贺莲房看了,都觉得她有些冷静的过头了。 太后醒来后,似乎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她原本的黑发更是掺杂了不少银灰,十六虽然没什么本事,又爱惹是生非,却一直是她最贴心的孙子,也是她最疼爱的一个,原本失去了昌平公主,已让太后心力交瘁,如今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后又焉能不肝肠寸断呢? 可边疆只传来了消息,十六皇子的遗体并未能及时送回,所以,即使燕凉城传得遍地都是,贺茉回也不!相!信! 她绝对、绝对、绝对不信! 没人比她更清楚十六那个家伙有多厉害,他的能力都掩藏在玩世不恭的面具下,他既然选择上了战场,便必定会如同他说的那样,光明正大地回来娶她,让天底下的女人都羡慕她嫁了个好丈夫,所以,他决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便离开她的! 可很快地,她仅存的幻想都被打破了。 因为青王从边疆寄回书信,信里竟然真的提到了十六皇子薨了,而他此刻正与大元交战,无法将十六皇子遗体送回,只能将其就地掩埋,把他的铠甲送回来! 那一身银色铠甲,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贺茉回跪在地上,颤巍巍地伸手将其捧起,抱入了怀中。 然后,嚎啕大哭。 哭声里透出的酸楚和哀戚绝望,听了令人鼻酸。 “骗子、骗子、骗子!”她一边抱着铠甲一边骂,“祁匪琢你这个骗子!骗子!” 说好的回来娶她呢? 说好的光荣回京呢? 说好的在一起呢? 说好的要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她能做十六皇子妃呢? 都是骗她的,竟然全是骗她的! “谁准你死了?谁准你死了?!”贺茉回狠狠地咬住冰冷坚硬的铠甲,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颤抖着手伸入铠甲的胸口部位,从中掏出一个荷包,正是十六皇子出征前,她送给他做定情信物的那个。贺茉回慢慢打开,荷包已经沾满了血,但里头那绺青丝却仍然乌黑如初。 除此之外,荷包里头还有一朵已经干枯焦黄的茉莉花。 她再也见不着他了,从此以后,她将一人度过这剩下的日子。哪里知道,那一日便是永别,若是知道,她便早早嫁了他,做他的妻子,也好过日后,昼夜思念,以泪洗面。 她连他的尸体都见不着,只有这一身浴血的铠甲。她所拥有的,就只有这么多。 贺茉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没有出来。 三天后,她目光幽深,似乎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她虽然对人冷淡,却还经常露出笑容。然而如今即便是贺莲房也少见她的笑了。皇上怜她一片痴心,便将十六皇子的铠甲给了她,而后另外为十六皇子立了个衣冠冢。 贺茉回平静的吓人。 又过了数日,除夕到来,这个年,是贺蓝两家的人度过的最悲伤的一个。 如今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没有消息,便说明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聂家虽然掐断了燕凉与外界的联系,但却不阻止边疆的告急书信,尤其是禀报十六皇子薨了,他的死对太多人打击巨大,不失为一个刺激皇上的好方法。 大年初一,谁都没有心情张灯结彩的过年。除了什么都不知晓的百姓,他们仍然快快乐乐的放爆竹贴桃符喝新酒,并祈福新的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完全不知道马上就要变天了。 今年的元宵花会,太后精神不济,自然是没精力举办了,再加上两国交战,民不聊生,又哪里还有闲心享乐呢?贺莲房这阵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聂靖从未停止挑战她的脚步,有时候她忙得一天只能睡上几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四处奔走。燕家还没有将物资筹集完毕,在信阳候府的监视下,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而为了迷惑聂靖,贺莲房必须与他虚以委蛇,以确保燕徽音有足够的时间。 她忙到已经忘了今夕是何年,直到贺茉回找上门,告诉她,她要接受二皇子,准备做二皇子的正妃。 贺莲房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了下去,在宣纸上印出墨痕。她不确定地望着贺茉回,有点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我要做二皇子妃。”贺茉回说。 “……你疯了吗?”贺莲房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岂会不知?他根本就不能给你幸福!” “我不要幸福,大姐。”贺茉回平静地说。“我要报仇。” 贺莲房不解地看着她。 “他找过我了。”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二皇子。“十六出征后不久,他就跟我求过亲,我拒绝了他。他说我早晚有一天会答应他,现在我信了。”贺茉回咬牙。“大姐,十六的死,二皇子有极大的责任,当初他就是用十六来威胁我的!” 第209章 鸳鸯拆散,十六之死(下) “他……用十六威胁过你?” 贺茉回抿着嘴唇,表情冷静的可怕:“我不该不信他的,若是当初我应了他的求婚,说不定十六就不会死了……” “这不是你的错。”贺莲房忙握住她的手,“祁问崖那人最是擅长攻心之计,他所说的话,你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全信。十六离开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得到信阳候府的帮助,又哪里来的本事威胁你?” “但十六确确实实死了呀!”贺茉回低吼。“他真的死了……”说罢,竟呜咽起来。 那种悲伤,在每个孤独的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啃啮着她的心脏。明明他们没有成亲,明明她的床上始终只有自己一人,明明失去的,是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明明是这样的,不是吗?明明,有没有十六,她都应该和以前一样的活着,可为什么,她却感到了强烈的痛苦呢?明明自己的心还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为什么……却感觉像是已经没有了灵魂? “回儿……”贺莲房伸出手,想要抚摸妹妹的头,可手伸到一半,又颓然地放下了。她静静地望着贺茉回,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良久,贺茉回抹去眼泪,坚定地道:“我要做二皇子妃,大姐,你不会拦着我的,对不对?” 贺莲房沉默了半晌,说:“我会。” “大姐!” “就算十六真的死了,他也决不希望你嫁给其他男人。”贺莲房问她。“他活着的时候没能跟你在一起,难道现在他死了,你还要让他看着你为了他嫁给另外一个男子吗?更何况,那男子决不可能如十六一般给你幸福。” “我才不管那么多……” “照如今的情况来看,若是王爷不能及时赶回,这皇位,二皇子怕是坐定了。也就是说,日后你便会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为了给十六报仇,难道你要毁了这大颂江山不成?二皇子若登基为帝,日后,自然会有三千佳丽,如今,他喜爱你,可你能保证他会一直喜爱你到底吗?那样薄情的人,为了皇位,连自己的兄弟都能屠戮,难道会为了一个女子撒手?你当真是昏了头了。” 贺茉回却不愿意听贺莲房这一番说教,她盯着贺莲房,问:“若是今日死的是姐夫,大姐你也会这样说吗?如果嫁给另外一个男子,便能给姐夫报仇,大姐你也不嫁吗?” 贺莲房张了张嘴,望着贺茉回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失望:“我并不是不让你报仇,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报仇,把自己弄得那样不快活。难道除了以自己做筹码,你便没有其他的本事光明正大的给十六报仇了吗?到时候,你以二皇子妃的身份报复二皇子,在世人看来,不过是笑话一个!”她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若是今日死的是王爷,我会和你一样痛苦,充满怨恨,可我绝不会嫁给另外一个男子,以此来证明我报仇的决心!”说完,她突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再说下去,必然是要吵架的。” 贺茉回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走。她也想摔门离开,她也想跟姐姐大吵一架,然后干脆利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管不顾的,奋不顾身的,为了十六,尽她最大的努力去报仇。可是……她不想让大姐失望。从小到大,大姐是最疼她的,不管她做错什么事,大姐都从不生气,但凡是她想要的,大姐都会给她。娘亲死后,大姐便替代了娘亲的角色,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照顾着她,疼爱着她……“大姐,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 眼看贺莲房没有转身来看她,贺茉回心头一慌,上前一步,扯住贺莲房的衣角,讷讷道:“大姐……” 大概过了几秒钟,贺莲房回过头来,望着贺茉回憔悴的面容,心口蓦地一痛。她怜惜地望着贺茉回,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大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只是此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你可记得,你是贺家子孙,是靖国公的外孙女?若是连这点骨气都没有,报个仇,便要将自己的尊严搭进去,被爹爹和外祖父知晓,你可曾想过,他们会有多失望?还有十六,你告诉我,你觉得十六会同意你这样做吗?” 贺茉回怔怔地听着,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贺莲房摸了摸她的头:“好了,莫要哭。十六若是看见你哭,还要以为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欺负你了呢。” “大姐……” “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贺莲房说。“有些事情,大姐没有告诉你,如今你铁了心要为十六报仇,那么,你能和大姐一起,让聂无迹的如意算盘落空吗?只要他不能得偿所愿,二皇子便无法得到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千刀万剐,也没有与皇位失之交臂来的痛苦。” 是的,眼看就要得到的东西,却只能眼睁睁地错过,对二皇子来说,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呀! ********************************* 十六皇子的死告一段落,他所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给爱着他的人们留下的痛苦,亦是不可磨灭的。因为这事,太后一直卧床不起,皇上更是伤心白头,这一切,二皇子都看在眼里。皇上老了,他终究也是要老的,即便十六皇子一事无成,碌碌无为,可他毕竟是他最爱的妃子给他诞下的血脉,贤妃死在皇上最爱她的时候,十六皇子便因此成为了皇上最心爱的一个孩子。幸好他平庸无能,否则以他的受宠程度,早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而现在,他真的死了。 对四皇子和七皇子而言,十六皇子死不死,都没什么影响,可对一直将十六皇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九皇子而言,那就是天大的坏消息了! 他讨厌十六,这是毋庸置疑的,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弄死十六。可这不代表十六可以死在别人手上!再怎么说,十六也该由他杀死才对呀! 然而对二皇子而言,这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早在他得知十六皇子夺得了贺茉回的芳心时,他便想要杀死他了。论才智谋略,身手武功,他哪一样不比十六强出百倍?可贺茉回偏偏就是喜欢十六,却对他不屑一顾! 十六有什么?他的母妃甚至只是个普通的民女,出身低微,更没有外家的支持!十六本人,更是毫无才学,根本就是个废物!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废物,却被贺茉回喜欢上了! 既然十六想上战场,那便上好了,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偶尔出现一点“小小”的状况,也是无可厚非的不是吗?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愿,十六果真死了,贺茉回必定会成为他的。 对于这一点,二皇子非常有信心,不管是出自报仇还是攀附,他都是贺茉回丈夫的不二人选。如今整个燕凉都在他手上,四七九三名皇子即使有外家加持,对于皇位也是有心无力——他们哪一个的外家,能和手握兵权的信阳候府相提并论呢?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他的赢面都是最大的!到时候,江山美人,他全部都要收入囊中! 至于青王——那个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十三皇叔,二皇子也早想好了他的下场。 最开始的时候,他看上的可是贺莲房呀!即便贺莲房已嫁为人妇,二皇子也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念想。他不仅要贺茉回,也要贺莲房,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已经确定下来的。到时候,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他想要什么,难道还需要得到别人的同意吗?前朝的顺承帝甚至纳了自己的儿媳为妃,他效仿一下,封貌美如花的皇婶为宠妃,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只要他当上皇帝,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到时候,莫说是他始终求而不得的贺家女,便是天上的九天玄女,他若是想要,也必定能够手到擒来! 对于这一切美好的可能,二皇子非常有信心。他与信阳候府的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现在即便是父皇,与他说话的时候都要忌惮一二,更何况是他人呢?可以说,他如今已是这隐形的皇帝了!只要边疆那边成功拿下青王与蓝战,那便是父皇禅位,新帝登基的时候! 二皇子很有自信,所以,当他听到贺茉回毫不留情的拒绝时,整个人都愤怒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千遍,也是一样的。”贺茉回冷漠地看着他。“我不会跟你订婚,更不会嫁给你。” “茉回,你一定是疯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如同吃人的饿狼一般盯着贺茉回,试图让她把自己说的话吞回去。 贺茉回毫无惧色:“你威胁我也没有用,你还不是皇帝。不到最后,谁知道赢家是谁呢?” “难道你还抱着那可笑的幻想,以为十六能回来娶你?!”听了贺茉回的话,二皇子心底暴怒,可他脸上却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那微笑令人毛骨悚然。“啊,我倒是给忘了,十六死了呢,一个死人,怎么能娶妻呢?”他冷笑。“茉回,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试图惹怒我,乖乖的,嫁给我,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说不,你听不懂吗?”贺茉回不耐烦了,原本她根本没打算来见二皇子的,“就算你再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的答复也还是不!” “你!”他怒不可遏,看着她的目光也逐渐凶狠起来:“难道你不管贺蓝两家数十口人的性命了?!” 正在此时,贺莲房轻柔动听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还没当上皇帝呢,这杀气和架子倒是摆上了。” 二皇子循着声音转身,便看见语笑嫣然的贺莲房站在身后。 她今日穿了一袭雪白霓裳,眉目如画,远远望去,竟好似是从画中走出的仙人。若说贺茉回的一身粉衣如同初春的花朵,柔和娇艳,倾国倾城,那贺莲房便是寒冬的白雪,纯洁无暇,却冰冷刺骨。 然而她们姐妹俩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贺莲房温柔些,贺茉回冷淡些,今日似乎全部调过来了。贺茉回表现的略为冲动,贺莲房脸上虽笑着,但眼底却无丝毫笑意。“听闻二皇子今日来拜会家父,所以闻风而至,还望二皇子海涵。我这妹妹不大会说话,若是有哪里惹怒了皇子,还希望皇子大人大量,莫要与她计较。” “皇婶这说的什么话。”对方笑意妍妍,他也不好横眉怒目,似乎那一瞬间的暴怒,都是贺茉回看走眼了,二皇子随即露出笑容来。“侄儿只是与二小姐说几句话,皇婶说的什么杀气和架子,侄儿当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呀!”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回儿,过来。” 贺茉回乖巧地走到贺莲房身边去。贺莲房牵起贺茉回的手,姐妹俩站在一起的画面,美得令人窒息,叫人忍不住要去赞叹,这世上,竟真的有能用国色天香,美若天仙来形容的女子。她们的美,却又是完全不同的,贺莲房仙气飘飘,贺茉回清艳脱俗,前者梳着妇人发髻,仙气中有一丝人间烟火味,后者青丝如瀑,凤眼澄澈的叫人想要玷污。 这样一朵姐妹花,世上哪个男子见了能不心动?! 只是看着,二皇子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喉结也因此上下滚动,贺莲房见了,嘴角笑意更深:“若是想要如愿以偿,不付出什么,那必然是不行的。对了,蓝聂两家世代交恶,如今聂家的聘婷小姐,与蓝家的大少爷私定终身,两家虽然不能说是冰释前嫌,关系却是缓和了许多。二皇子,你说……若是回儿也嫁入聂家,那么,从此以后,是不是信阳候府与靖国公府,便能把手言和了?” “你说什么?”二皇子一愣。“你要将二小姐嫁入聂家?” “是呀!”贺莲房似乎并未看见二皇子眼底的阴鸷。“十六战死沙场,我固然感到伤心,可回儿却不能一生为他守贞。刚好聂四喜欢回儿,两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日后有了聂家男儿做姐夫,潜儿的前程也是有个保障。方才我已命人请了信阳候过府一叙,刚想来问问回儿的意见,便听说二皇子也在,刚好,不如二皇子给个建议,如何?” 给个建议如何? 那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二皇子的脸色非常之难看。他能够容忍贺莲房嫁过一次人,毕竟已为人妇的女子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可若是连另外一个他想要的女子也要嫁给别人,那便不行了!难道他还要接手两个失去贞洁的贺家女不成?!无论如何,贺茉回的处子身都得给他!当下,他阴森森一笑:“皇婶这想法倒是不错,可信阳候会不会答应呢?” “怎么,二皇子很想知道信阳候答没答应?”贺莲房问。“不如你猜一猜?” 她脸上带着柔若春风的笑,明明彼此都是话里有话,唇枪舌剑,可她表现的就像是在闲话家常。 “我猜,他不会答应。”聂无迹那老匹夫不可能答应!也不可以答应! 当初他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二皇子认为,那便是已经确立了立场了。前途,和一个女子比起来,到底哪一个重要?至少他想都不会想变选择前者。所以,对二皇子来说,若是他,他必然不会答应。 贺莲房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二皇子可猜错了,信阳候可是很高兴,能与贺家做亲家呢!”她笑得愈发开怀,眼底却也愈发冰冷。二皇子越是愤怒,她就越是开心,“先前因为聂二的事情,聂四回京,期间,他与回儿便是很好的朋友,我也与爹爹和外祖父商量过了,觉得若是聂四的话,日后必定会好好待会儿,敬她重她,更不会有什么三妻四妾。聂四又是个有本事的,门当户对,亦不算是辱没了回儿。二皇子以为如何?” 二皇子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也不知他心情不虞,是因为贺茉回要嫁给聂四,还是因为在明知他对贺茉回有意的情况下,信阳候却还是答应了与贺家的联姻。 这让他不得不去想,信阳候无缘无故选择站在他这一边,难道并不是真心的?! 和其他皇子比起来,二皇子很有自知之明,他并没有太大的优势。首先,他没有一个受宠的母妃;其次,父皇对他也不过尔尔,太后虽然疼他,但也远远比不上对十六;最后,他的外家已经败落。然而正是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最适合的人选。没有强大的外家,到时候便不可能出现外戚专权情况,信阳候府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大了,不是吗? 这本来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二皇子并不觉得自己欠信阳候府什么。可贺莲房说的,关于聂四和贺茉回的婚事,信阳候非但没有拒绝,反而同意了的话,却让他骤然警觉起来。 比起扶持他一个没什么能力的皇子当皇帝,就代表着要与太多太多的人为敌,尤其是其中,还有极其难对付的青王和靖国公府。即使最后成功的结果很美妙,可是比起来,难道不觉得风险有些太大了吗? 若是要帮他,那便铁了心不要更改,可如今信阳候答应这件婚事,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两面讨好不成? 二皇子的脸色很难看,贺莲房看得清楚,他的脸色越难看,她的心情就越好。于是她露出一抹微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还有些其他的事情,我要与回儿说说,二皇子便请自便吧。” 说完,也不等二皇子答话,便带着贺茉回离开了。 因为她很清楚,有时候,只要提点一句,便足够了,若是说得太多,难保对方不会反映过来,从而让这事情功亏一篑。 远离了二皇子的视线后,贺茉回终于松了口气,紧张地问道:“大姐,成功了没有?!” 贺莲房点点头:“放心吧。” 得到贺莲房的保证,贺茉回才真正放下心来。她问:“大姐,你怎么知道聂靖一定会帮忙呀?” 贺莲房笑了:“他那人,自诩聪明绝顶,一心想要打败我,叫我做他的手下败将。我也的确承认,在某些方面,我不如他。可他也并不是样样都胜过我呀,严格说起来,我与他,不过伯仲,分不出胜负。若是一定要分出高下来,便要看谁的心细,谁的运气好,谁的胆子大了。”后者他不敢说,可若比起心细和运气,贺莲房想,还有谁能比重活一世的她运气更好呢? 再说了,她与聂靖,无论是智力还是谋略,都是平分秋色,谁都赢不了谁。这种时候,比的就是定力与运气。前者他们两人都不缺,后者明显她比较好。 贺茉回眨巴着乌黑的啊眼睛,不懂贺莲房话里的意思:“那又怎么样呀?难道就为了这个,他就会违背信阳候的意志,去跟二皇子翻脸吗?” “翻脸?”贺莲房重复了这两个字。“他们自然不会翻脸。他们还需要利用彼此来达到各自的目的,在这之前,哪里舍得翻脸呢?” “那……”贺茉回更不懂了。 “聂靖一直认为,我会输给他。”贺莲房笑了。“我给他一个机会,难道不好么?与其说他想打败我,倒不如说,是想让我臣服于他。既然这样的话,我什么都不做,自然不好。请他帮个小忙,他自诩风度,又怎会拒绝我呢?” “所以……?” 贺莲房笑意更深。“所以,并不是聂靖在掌控这场游戏,只是我让他以为,他在掌控罢了。” 到底谁输谁赢,不到最后,可都分不出来。如今正得意的,说不定最后,会哭得最厉害。 第210章 驰骋沙场,是为梦想 聂靖喜欢贺莲房,这是毫无疑问的,而这天底下的男子,哪一个能够拒绝心仪女子的请求呢?更何况,在聂靖看来,二皇子顶多是个比唐家稍微有用一点的棋子罢了,但其实,也并没有重要到哪里去。如果能够以此讨好贺莲房,何乐而不为呢?没有了二皇子,他自然有本事找到另外一个替代品。这世上,除了贺莲房,没有谁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当贺莲房找上他,恳请他帮这个忙的时候,聂靖毫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在他看来,这无非是贺莲房认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所以准备向他低头了。否则,又怎么会以保护贺茉回的名义,求他让父亲答应四哥跟贺茉回定亲呢?这不正是说明,贺莲房已经明白了如今他们两方的实力悬殊,准备认命了不是吗? 青王在战场上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若她是个聪明的,就应该提前为自己准备好退路。——聂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贺莲房样样都好,惟独太过善良了些,总是坚持着那什么劳什子的原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无论放到什么时候都适用。而识相的对强者低头,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他只会觉得贺莲房识时务,从而更加喜爱她一些。不过,在她彻底投入他怀抱之前,聂靖觉得,还是这样的贺莲房再多停留一阵子吧,那样的话,他会比较有新鲜感。 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不觉得有人能跳脱他的掌控。聂四与贺茉回的婚事,既然是贺莲房要求的,既然是他点头的,那么便要做到底。对于二皇子怎么想……聂靖才不在意呢。人人称颂能力卓越的二皇子,在他面前,也不过是玩泥巴的小孩子程度。 然而,有的时候,一根稻草就能压垮有着沙漠之舟称号的骆驼。 二皇子便是那根稻草。 他看似没有势力庞大的外家,自己也没有权力,可他有心计,有胆识,当这样的人决定与你翻脸并且反咬你一口的时候,即便是不死,恐怕也是要脱层皮的。 信阳候府与贺世家联姻,那说明了什么?!聂四对贺茉回的迷恋,二皇子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到时候他登基,必然留不得贺蓝两家,可若是贺茉回嫁给了聂四,那么,信阳候府会眼睁睁看着他诛杀贺家满门吗?怕是不可能的吧?所以,他忍不住去想,信阳候是真心站在他这一边的吗?如果是,为何他感觉不到他们的忠心?如果不是,他们又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通过自己来达成这个目的? 难道他祁问崖,是可以随便利用的人吗?! 想到这里,二皇子阴测测地笑了。他这一生,当真是最恨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之所以对靖国公府与大学士府心怀怨恨,也是因为有一日,他经过御书房,在门外听到了靖国公、贺励以及皇上的对话。他们说,他不适合做皇帝,虽然外表温良谦恭,但实则最是睚眦必报,心胸狭小。既然这样,那他就照他们所说的,当他们两家双双被压在断头台上时,再问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心胸狭小?有多小? 而信阳候又凭什么瞧不起他?!他没有母妃没有外家,却仍然凭借着自己的能力爬到今天这样的高度,其他哪个皇子能媲美?那些人,不过都是些碌碌无为的废物!老四木讷温吞,哪里有帝王之相?老七阴晴不定,老九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至于十六——那根本就是个废物!他们哪一个能和他相提并论?除了他,还有谁最适合做这大颂朝的皇帝?! 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父皇的看重,他可以不要;皇祖母的疼爱,对他更是可有可无;但只有那个位置,他绝不拱手让人! 聂无迹那老匹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想通过他达到目的,又想压制他不让他出头。这若是换做旁人,也许就这样了。可他是谁?他是祁问崖,不是那没用的祁玉河或是祁怀旭!想利用他,就得小心他的反噬! 聂靖怕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本意只是想讨得贺莲房欢心,结果却成了聂家大厦倾颓的开端。 二皇子决不可能让贺茉回与聂四定亲成功,恰逢边疆开战,聂四无法回京,所以这婚事,也不过是贺莲房与信阳候口头上的约定,什么时候聂四回来了,这才能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儿,再也改不了了。可是……待到那个时候,聂家会是什么境况,又有谁知晓呢? 信阳候府想要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想利用信阳候府?对二皇子来说,他才不在乎信阳候府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在这过程中,他自己可以登上大宝,其他的……到时候他已经是皇帝了,难道还要受制于区区一个聂家不成?聂家想要的,无非是成为大颂第一世家,将贺蓝赵等世家压下一头。到那个时候,他不介意借用一下其他世家来打压聂世家。谁输谁赢,就在于谁能抓住时机,先下手为强。 在这段时间内,他倒是不介意与聂无迹那老匹夫虚以委蛇。 虽然有用到信阳候府的地方,但是聂无迹对他的欺骗,二皇子还是颇有微词的,现在他还没有成为新帝,聂无迹对他已是这般,更遑论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高傲的令人厌恶的聂靖。日后他若称帝,这家人又会以怎样的态度对他?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才不管什么道义礼法,只知道,赢的人,就能决定规则,主管一切! 边疆战事愈发告急,青王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偶尔有只字片语,也都是聂家特意放进来的,都是经过聂家仔细看过,确定没有问题才送过来的。信里,贺莲房知道了青王受了重伤,一只手臂险些都废了,也知道贺兰潜长大了许多,他已经能和青王并肩作战,是令大元闻风丧胆的英勇小将了。可是这场战争,迄今都没有结束。 他什么时候回来? 贺莲房从未如此想念过青王。哪怕她心底相信他不会出事,可感情也不受她自己控制。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无比思念。 燕凉的情势愈发紧张起来,聂无迹已经大胆到敢在大殿之上与皇帝直接起冲突,并且威胁皇帝下令杀了好几名对他颇有微词的大臣。整个朝廷,再无他人敢对他有怨言,所有人都唯信阳候府马首是瞻,聂无迹俨然成了摄政王,真正的皇上在他的威逼下,显得无比虚弱。祁氏皇族在这一刻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信阳候府的人放肆是放肆了点,但到底还是个好的,可他们都没想到,原来聂无迹的心有这么大,他竟想要逼皇上禅位给二皇子! 看着二皇子得到了信阳候府的支持,从而洋洋自得,四七九三名皇子都恨得牙痒痒的。其他中庸的皇子反倒冷静许多,反正不管怎么样,这龙椅都轮不到他们来做,反而也落得清净。日后不管哪位皇兄做皇帝,他们的王爷之名都是跑不掉的,所以也是看得很开。 贺莲房知道,时间越来越紧了。好在这时,燕家传来了好消息,燕徽音已经将名下所有粮草物资悄悄运往边疆,只要途中不出意外,大军一旦有了粮草支援,即便有内忧外患,有青王在,也必定能够扭转劣势,化险为夷! 终于,半个月后的夜里,贺莲房收到了青王的家书,说是第二日要与大元决战,此番凶险,不知能否生还,夫妻情深,不能终身厮守,遗憾若此,若有来世,只求再做夫妻,要她莫要再多作惦念。 贺莲房将那张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起来,眸中似有泪光闪动,但她倔强的压下,不肯显露分毫。 送信的人悄悄地觑了贺莲房一眼,见她虽然竭力想要表现平静,但却仍然压抑不住满脸的苦痛哀伤之色,怕贺莲房怪罪,连忙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了。 离开平原公主府后,送信之人却转而悄悄来到了信阳候府。 将贺莲房的反应禀报给聂靖知晓后,送信人领了赏银,欢天喜地的去了。 聂靖回味着这个消息,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淡淡的失落,倘若他能在贺莲房面前,亲眼看见她的表情,那该多好呀!那种明明很伤心,却要强撑着无法控制,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贺莲房脸上,一定美得出奇。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来。对聂靖来说,一切都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前线战事开始,燕凉便一齐双管齐下,到时候,整个大颂都是他的囊中物。一旦确保青王分|身乏术,赶不回来,这远水救不了近火,日后即便青王不死,能够回来,那时候,二皇子早已成了皇帝,难道他还能大逆不道地将当今皇上亲自禅位的皇帝拉下马来不成?总之,只要趁着两国决战之时主动出手,占据燕凉,那么这大颂朝,以后就都是他们聂家的天下了!什么贺家蓝家赵家……这些小小世家,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天夜里,贺莲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浮现在她面前的,必定是青王的笑容温语。把被子卷起裹住自己,便觉得那冰冷的被褥中,缺少了青王如火般灼热的胸膛,睁开眼,一室的冷清,更是不见心上人的音容笑貌。 她翻了个身,最后坐了起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窗外的风卷在窗纸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绵长悠远的闷响,贺莲房怔怔地听着,屋里烧着火盆,青王不在身边后,她似乎比以前更怕冷了。 良久也不能入睡,贺莲房深深吸了口气,披了外衣下床,走到桌边,执起毛笔,自己动手研墨,然后,在宣纸之上,细细勾勒出心上之人的轮廓。他生得可真是俊,祁氏皇族素来多出美人,可和他比起来,其他人便都失了颜色。剑眉星目,英气勃发,清雅俊朗,世上再也找不出如他这般出色的男子了。贺莲房轻轻描着画中人深邃的眼睛,她用心画出的人物,竟似是在用那双深情的眸子凝视着她一般。 原本还想题几个字上去,可笔抬起,却什么也写不下了。贺莲房拿起宣纸,吹干墨迹,温柔地望着画中男子。他此刻在做什么呢?可是已经歇息了?亦或是为了明日之战,正忙碌准备着?更或者,是在想她? 贺莲房觉得自己这样未免有些孩子气,可古人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她当真是尝过这个中滋味了。若是日后相守,她是决计不会让他离开太久的。 今天晚上,她应该在皇宫陪着太后的,近日来太后愈发的不快活,病也没有起色,丝毫不见好,除了贺莲房陪伴的时候还能露出笑容来之外,平时对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她最疼爱的小孙子死了,小儿子在战场上,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太后又如何能不担心呢?她年事已高,成日担心,对身体是极大的负荷,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若是青王不早日回来,太后的病,怕是好不了的。陈太医就明说了,这是心病,药石罔效,谁都治不好。除非太后自己想通,或者十六皇子活过来,青王爷出现在她面前,不然的话,是决计不可能有好转的。 到了太后的这个年纪,如果自己不能想通,别人是没有办法帮忙的。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贺莲房便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只听得尖叫哭喊声不绝于耳,她猛地惊醒,昨儿夜里不知何时才睡着,没想到竟睡得这样沉! 听见外面刀剑相接之声,贺莲房眉头一皱,早就想到会有人攻入平原公主府,没想到会这么早。 天璇摇光已然挡到了她面前。对二婢来说,其他人谁死都没关系,即便是要付出她们自己的性命,也必定要保贺莲房周全。不仅仅是为了王爷,更是为了这几年来,贺莲房的真心以对。在她们心里,贺莲房并不只是主人那么简单,她甚至已经超过了青王在二婢心中的地位,对二婢而言,贺莲房才是她们真真正正的主人! 所以,聂家军甫攻入平原公主府时,她们便已冲入房间挡在了贺莲房面前,贺莲房却冷静得很,她早将天枢派去了贺茉回身边,所以并不担心。更何况,聂靖是不会伤害她的。一来,他想要她;二来,若是青王活着回来,她不失为一个威胁青王的巨大筹码。你瞧这男子,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又将她当做可以利用的工具。这样的人,却还问她:他到底哪里配不上她? 这聂家人,当真一个个都是性子凉薄呀! 聂靖自然也来了,他来平原公主府,就像是在信阳候府一般自在。仿佛他早认定了贺莲房是他的囊中物,连带着这座府邸的男主人也就是他了。望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聂靖露出淡淡的笑容,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两下,听得里头传来一句请进,这才推开门板走进去。 贺莲房仍是一身雪白的霓裳。聂靖最爱看她穿白衣,当真是如同白雪皑皑,冰清玉洁,遗世独立,仿佛要羽化登仙。即便是这样不利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谄媚或是讨好,仍然是那么的平静、骄傲、冷淡! 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冷淡! “六少嘴上说着要尊重我,原来……就是这样尊重我的?”贺莲房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外重重武装的军队,话里有话地问。 聂靖笑了:“自然不是,我只是心中对莲儿颇为想念,所以前来探望,并不是要妨碍莲儿的脚步。”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来看看她,没有丝毫别的意思。 贺莲房跟着他笑了,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这么说来,若是我要进宫或是离开平原公主府,都是可以的?” 聂靖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自然,整个燕凉,只有莲儿你,畅通无阻。其他人……即便是我聂世家的人,都傲规规矩矩地按照规则来呢!”言词之中,似乎对于给予贺莲房这样巨大的“恩惠”,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贺莲房竟道谢了:“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六少了。” “莲儿,以你我的关系,难道还需要如此生疏吗?”聂靖问。“不如你唤我一声靖哥来听听。” “大胆!”摇光怒喝。“竖子休得无礼!” 聂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酷寒到了极点,竟将摇光看得浑身一凛!这人,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和尚,怎么一双眼睛这样精光闪闪!摇光更加警觉,她真的觉得这个聂六少不是一般人! 怕聂靖会对二婢怎样,贺莲房忙起身道:“现在我要去靖国公府,六少可要拦我?” 聂靖做出“请”的手势,露出一个俊美至极的微笑:“莲儿请。” 于是贺莲房拂袖而出,完全不看聂靖一眼,似乎完全将聂靖当做无物。聂靖也不去拦她,一大早天还没亮便来平原公主府堵人,现在又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贺莲房走,别说是旁人,就算是聂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了:怎么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蠢呢? 靖国公府也早被聂家军团团包围住,靖国公是先帝都极为敬重的臣子,更是当今圣上的先生,只要将他制住,那么,朝中其他官员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唯一令贺莲房感到讶异地是,围了靖国公府的那个人,竟然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的聂娉婷! 她身披一身雪白铠甲,不施粉黛,却艳光四射,脱下旧时罗裳,换上冰冷盔甲,聂娉婷却丝毫不觉艰苦,反而兴奋异常: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回圆了自己的梦想!她竟然真的做了女将军了! 满心的狂喜让聂娉婷无暇顾及他人的感受,因此,在接触到蓝晨不敢置信的目光时,聂娉婷的确有些愧疚,但很快地,她便理直气壮地抬起胸脯来:她又没做错,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贺蓝两家世代交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如今她不想死,那就只能委屈靖国公府了! 蓝晨怔怔地望着马背上纤细高挑的女将,险些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过了好半晌,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来,而看聂娉婷,似乎也并不想与他多说话。然而,蓝晨仍然不受控制地喊了一声聂娉婷的名字。“聘婷……” 聂娉婷先是浑身一僵,随即冷漠地看向他:“请莫要直呼本将军的名字!” 蓝晨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扭过头去,再也不肯给她丝毫注意力了。 虽然要和蓝晨分开,有些痛苦,但比起梦想实现的快乐,这真的算不上什么!本来选择跟蓝晨在一起,她就是有私心的,现在,她的这份私心也无法忘记,更重要的是,即便没有蓝晨,她聂娉婷也不愁找不到优秀男子可以嫁,但和前程与梦想比起来,这一切都太太太太太薄弱了!没有什么比她心中一直追寻的梦想更重要,包括爱情! 贺莲房刚好在此刻到了,她望着高头大马上飞扬跋扈的聂娉婷,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道:“聂小姐,一大早来到靖国公府,可是有事要办?” 一听是贺莲房的声音,聂娉婷连忙转过头去,她望着贺莲房,想起以前两人交手时,自己总是会输她一筹。可今日,她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而贺莲房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她辉煌且璀璨的人生里,一个淡漠的过客罢了! “公主,请莫要直呼本将军名讳。”聂娉婷抱了抱拳,算是行过礼了,她望着贺莲房,似乎完全没有看出对方眼底淡淡的怒色。 第211章 蛀虫清空,聂家倒台(上) 聂娉婷有梦想,贺莲房并不奇怪,对于执着于梦想的人,她虽然做不到支持,但最基本的尊重,她是不会吝啬的。 有梦想是好事,不想输给男子,想做个不输英雄的巾帼更是好事,贺莲房怎么会反对呢?可是,她不应该以伤害他人为代价!骗取他人的爱情,利用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的“梦想”,真是令人作呕。“怎么一段日子不见,聂小姐反倒成了将军呢?昨儿个本宫见过皇上,可没听说这件事儿呀!这大颂朝,几百年来也没出现过女将军,聂小姐好本事呀。” 聂娉婷冷漠地望着贺莲房,完全不复平日里所见的天真与可爱:“公主又何须装作不知,如今大家早已撕破脸皮,难道逞几句嘴皮子上的能,就会让公主分外好过,就能从那受制于人的羞辱和愤怒中被拯救了么?” 她讽刺贺莲房的这两句,可谓是一针见血,贺莲房现在不就是只凭一张嘴么?除了厉害的嘴巴,她还有什么能跟他们抗衡的?若不是聂靖再三勒令不得伤贺莲房一根汗毛,聂娉婷早给她点教训瞧瞧了。她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了马车的贺莲房,觉得此女当真是生得美貌绝世,难怪她家那和尚弟弟看了都要动心。只不过,再如何美貌,也不过是个口头上厉害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合该被男子欺压糟蹋! “聂小姐好犀利的嘴呀。”贺莲房眼底的怒气只是因为聂娉婷对蓝晨的伤害,聂娉婷说了那两句讽刺意味极浓的话之后,贺莲房反倒不气了。她习惯性地带着笑靥,走近蓝晨,见他面色苍白,薄唇紧抿,一双乌黑的眼睛满是伤痛,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长痛不如短痛,早日了断了,也省得日后心碎:“晨哥,你还好吗?” 蓝晨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真想如平时一般说我很好我没事,可贺莲房那双似是洞悉一切的凤眼却让他心痛莫名。他动了动嘴唇:“我不想看见她了。” 聂娉婷耳力过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极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躁动,戴着冷漠的面具道:“你们什么也不必做,只要老老实实地待在靖国公府就好,我保证在事情完成之前,不会伤害你蓝家一人性命。蓝晨,这是我欠你的。” 蓝晨却不再理会于她,领着贺莲房朝府里去了。徒留聂娉婷坐在马上,尖锐的指甲已然刺入掌心,渗出鲜红血丝。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一开始刚接近蓝晨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贺蓝两家的梁子早在百年前结下,从不往来,这样根深蒂固的怨仇,哪里是她和蓝晨的相爱就能解决得了呢?所以,在跟蓝晨相处的时候,她眼睁睁地望着蓝晨越陷越深,却死死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管蓝晨多么温柔,多么体贴,多么优秀,聂娉婷都命令自己:不能动心!绝对不能动心! 她也一直认为,即便有一天决绝,她也不会感到太过伤心的。她亦曾幻想过,得知事情真相的蓝晨会如何愤怒。他是会想要给她一耳光,还是破口大骂呢?——都没有,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对她好的时候,蓝晨简直要将心都挖出来送给她,可到了分开的时候,他却也毫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利落,快刀斩乱麻,最后,反倒是早就做好分开准备的聂娉婷感到些许不舒服了。在她的预料中,无论如何,蓝晨都会表现出他的不甘或是愤怒,可就目前来看,他怎么那样冷静呢?就好像……不仅是她没有投入感情,他也没有! 聂娉婷极力忽略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她也决不允许自己掉进自己亲手挖的陷阱里!如今她已经在梦想和爱情之间做了选择,不管蓝晨是什么心情,都不是她应该注意的!想到这里,她狠狠一咬牙,借由疼痛驱散不该有的想法,而后命令道:“给我将靖国公府重重包围,一旦他们想要出去……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来的,决不后悔。 贺莲房是真的很担心蓝晨。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大表哥了,性情温和体贴,上一世,本来新帝不想要他的命的,可他却坚持几个弟弟是冤枉的,在宫门外整整跪了七天七夜,粒米未进,口呼冤枉,新帝恼羞成怒,便以连坐的罪名,判了他腰斩之刑。本来只要蓝晨松口认错,态度一软,新帝说不定便会放他一马,可他却极力不肯,即便被打入天牢,也一个劲的口呼冤枉,直至死前都不肯更改。脾气这样倔强,这样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某个人,那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反口。 他是真的很喜欢聂娉婷。他一个大男人,为了聂娉婷的生辰,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准备礼物,甚至会不好意思地来公主府找她做参谋,每次去聂娉婷的时候,他都会换上最喜欢的一件外衣,重新梳洗——即使他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表。他还会为了讨聂娉婷开心,做些小玩意儿送她……一举一动,都蕴含着对聂娉婷深深的情感。 本来,贺莲房是真的觉得,若是聂娉婷也是真心对蓝晨,那么便是让两人在一起,也是可以的。为了蓝晨的幸福,长辈们最后也肯定是会松口的。可是没想到襄王有梦,神女无情,最后聂娉婷还是选择了聂家——不,或者说,她还是选择了她自己。 为了梦想放弃爱情,贺莲房觉得无可厚非,这是别人的选择,哪里轮得到她来置喙。可在这场感情里,聂娉婷最初的目的就不单纯,最后分开的理由更是可笑,从头到尾,她带给蓝晨只有伤害! 伤害一个这么喜欢她,愿意为了她付出性命的男子。 但愿日后她不要后悔。 “……我该相信你的,莲妹。”蓝晨突然停下脚步,贺莲房躲闪不及,撞了上去,秀挺的鼻子顿时红了起来。蓝晨回过身后看见,苦笑道:“难道我认错,就这么让你吃惊吗?” 贺莲房连连摇头,有点不好意思了:“晨哥,你知道的,如果她是真心待你,我不会……” “我明白,我都明白。”蓝晨轻声说。“和社稷以及家族比起来,个人情感实在是微不足道。聂小姐待我不够真诚,也是我没有好到足以打动她。如今既然分开,我也说不出她的坏来,只能当做是缘分不够了。” 他这样平静,反而叫贺莲房觉得奇怪了。她所认识的蓝晨,最是死心眼,决不可能这么快释怀。可是瞧蓝晨的表情,又似乎是真的没有一点问题。“晨哥?” “早在她刚接近我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她会不会不是真心的呢?”蓝晨自顾自道,“但我是真心喜爱她,便想着,若我真心以对,最后便必定会得到好的结果。可是我错了,她真的并不喜欢我。” 贺莲房想安慰他,但是张嘴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又能安慰他些什么呢?聂娉婷其实是喜欢他的?聂娉婷并不是有意的?聂娉婷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她想,蓝晨应该并不想听这些。 “聂家狼子野心,她是聂家人,我是蓝家人,无论是从大家还是小家来看,我跟她,都是无缘无分。”蓝晨低下头,有那么一瞬间,贺莲房瞧见了他眼角的晶亮水珠。“君子有成人之美,她既选择了她想要的,我也只能祝福。” “日后还会有更好的姑娘的。”贺莲房说。“咱们也不是非她不可。” “没错!”蓝晨突然高兴了起来,他一把揽住贺莲房的肩——这个动作,在贺莲房及笄后,他就不再做了,如今兄妹俩这样一揽,竟觉得关系似乎瞬间亲密了许多。“日后还会有更好的姑娘,谁说我非她不可呢?你哥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想嫁的姑娘能围着护城河排上十几圈,谁非她不可了?” 贺莲房扑哧一笑,严肃悲伤的气氛顿时也冲淡了许多。 得知聂无迹的意图,靖国公气得破口大骂,直骂聂无迹是竖子野心,不知廉耻,该千刀万剐!他们这几大世家,最初的时候,每一位家主,都是跟随开国成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曾立誓永生永世效忠于祁氏皇族,如今聂家却打破了这个誓言,不仅不效忠于皇帝,反倒要忤逆犯上,扶持皇子,逼迫当今圣上禅位!这不是有谋反之心是什么?再加上那支军队,一个世家,私下里却在募集和训练军队,若说他们没有什么意图,鬼都不信! 贺莲房默默地表示:没错,鬼真的不信。 “可现在怎么办?!王爷与父亲都远在边疆,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旦聂无迹逼宫成功,这传国玉玺到了二皇子手上,一切就都晚了!”蓝晌急了。“别说是去护驾,就是离开靖国公府,现在都成了问题,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即便是出得了靖国公府,你们也什么都做不到。”贺莲房毫不客气地拆台。“聂家军早已在燕凉城外集结,城内亦有不少安□□来的将士,聂无迹不发难则已,一发难,我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现在他让聂娉婷来看守靖国公府,他自己却不来,必定是朝皇宫而去了。”贺蓝两家这世仇,靖国公在,聂无迹却派了聂娉婷来,这就说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什么比逼宫更重要的呢?“怕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要逼着皇上禅位了。” “那该怎么办?”老太君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把老头子留下来!”否则的话,多一个人在边疆,便多一分助力。以靖国公的威望,必定能够震慑聂家那一帮嚣张跋扈的小崽子! 见外祖母急成这个样子,贺莲房生怕她昏倒,赶紧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祖母莫慌,莲儿有应对的法子。” 蓝夕素来细心,他见贺莲房从头至尾都不慌不忙,除了在门口,有聂娉婷在的时候,故意流露出几分怒色之外,其余时间都是不疾不徐的,说明她肯定是已有对策了!这丫头鬼得很,并且感觉灵敏,若是早早预料到燕凉政变,定然早想了法子将祖母等亲人送出城去躲避,现在她却正大光明的出现,肯定是早有应对之计了。 当下,他也不慌了,能够利用不到十年的时间建立起仅次于燕家的庞大商业帝国,蓝夕自然不是吃素的。若不是有皇上和青王的暗中允许,他一个将门之子,敢有这么大胆子从商?怕是早被皇族以谋权营私之名砍了脑袋了!如果说青王与皇上早就允许自己暗中经商,是不是说明,他们也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的情况发生?聂家的野心,他们早就看出来了?! 蓝夕不敢妄自揣摩圣心,但他觉得,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谁能笑到最后就真是个未知数了,这柳暗花明,谁知道哪一方比较厉害呢? 该说聂靖太粗心,还是太自信了呢?竟然放得莲妹这样一个比得上千军万马的人在燕凉随意走动,等同于她正大光明的布置,都不会有人在意啊!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心善到了极点的弱女子,可谁家的弱女子有莲妹这样的胆识?若姑姑在天有灵,看到莲妹这样有能耐有气魄,怕也是会感到欣慰的吧? 想到这里,蓝夕快活的笑了,也凑上去,仔细听贺莲房的话。 这边贺莲房在靖国公府,那边贺茉回则到了燕凉府,见到了魏怀民。对于燕凉这一阵子的情势,魏怀民也都看在了眼里,聂无迹胆大妄为,想要扶持皇子登基,这在忠君爱国的魏怀民看来,无异于是乱臣贼子!即便聂无迹并不想当皇帝,也是极重的罪孽!可他不过区区文官,虽然掌管燕凉事宜,但手中并无兵权,所以只能每天干着急,急得满嘴起燎泡,头发都掉的差不多了。 一见贺茉回来了,魏怀民便又惊又喜地迎了上去,当他听得贺茉回对他所说的后,顿时转忧为喜,如果按照这样的来,聂无迹那老小子想得逞,可没那么容易! 这得多亏贺茉回是个女子,也得多亏聂靖骨子里对女子的轻蔑。他连自己的亲姐姐都瞧不起,又怎么会对贺茉回另眼相看呢?在他看来,贺茉回不过是躲在贺莲房羽翼下,毫无用处的小丫头罢了,没有胆识也没有气魄,自己的心上人死了,连牺牲身体为他报仇都做不到,这样的人,何足为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然后便会习惯性的以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旁人,完全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 可以说,聂无迹对那个位子,已经是垂涎很久了。他很有自信,在他的支持下,最后登上皇位的,必定会是二皇子。本来进入皇宫的武将是不允许携带刀剑的——可如今,谁有那个胆子来约束他?而他,受皇帝的约束也已经很久了! 二皇子站在一旁,表现的谦恭又温顺,就如同他以前千百次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父皇,儿臣劝您还是乖乖听信阳候的话,将皇位禅给儿臣,然后将传国玉玺交出来吧!” 皇帝纹丝不动地坐在龙椅之上,冷眼看着他的儿子和臣子步步紧逼。“要朕禅位,除非杀了朕!” “你以为我不敢么?”信阳候笑了,“我想这样对你很久了!” 只听得剑鞘脆响,眨眼间,锋利的剑尖便直直地指着皇上的鼻子,眼看只差一点距离,便能毁了皇上的眼珠。 “敢的话,为何不下手?” 信阳候笑得更大了:“现在就杀了皇上,那臣,不就成了那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了么?虽然臣的确不是好人,可也不想担这坏名。皇上若是乖乖将玉玺交出来,然后禅位给二皇子,臣便饶了皇上一命。” “问崖!”皇上不理会信阳候,而是严肃地看向了二皇子。“你当真要一错再错?” 二皇子冷漠地望着皇帝,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有先前的忠诚和真心?“父皇,自己当皇帝,让别人看自己脸色,和当个皇子,去看父皇脸色……这两样,若是父皇的话,父皇选哪一个呢?” “朕何时给你脸色看了?”皇上讶然。他对皇子们虽说不能像春天般温暖,可也决不到冬天般严酷呀!“这么多年来,朕可曾对你不好?” “是没有不好,可是也没好!”二皇子恨恨地说。“你疼爱成日闯祸的十六,看重老四老七跟老九,可就是对我视而不见!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当做不知道,你还听了贺励跟靖国公的话,不准备立我做储君!既然你不肯给我那个位子,那我自己来争,又有什么关系?我没错!错的是你!” 皇上从来都没想过,这个儿子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怨恨和误解。“朕不管你,是因为你是年纪最大,也最懂事,从不需要朕费心的一个,至于皇位……你非嫡出,立嫡不立长,难道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我不想懂!总之,你不给,我便自己争!”二皇子理所当然地说,毫无做错的觉悟。“今日,父皇你要么禅位,要么……我便自己写封传位御旨!”那个位子近在咫尺,他绝不允许自己失之交臂! 皇上的眼神非常悲伤:“你已经带兵包围了皇宫,是不是?” “这皇上就误会二皇子了。”信阳候笑笑。“这个真没有,是臣带进来的。” “朕今日必须禅位,否则便要死?”皇上问。 信阳候想了想,道:“死不至于,但昏迷不醒,怕是要一阵子的。皇上,您这是何苦呢?您不是一直受储君未立的困扰么?臣为您解决这个问题,难道不好?您为何偏要如此执着呢?就将皇位传给二皇子,又能怎样?” 并非将皇位传给二皇子会怎样,而是二皇子真的不适合做皇帝。如今不需要打天下,他这样的性格,只能创业,无法守成,谁能安心将这大颂江山交到他手中呢?要知道,这江山社稷,承载的是无数百姓的性命呀! “你呢?你又有什么目的?” 信阳候顿时露出极度无辜的表情来:“臣能有什么目的呢?臣只是见皇上终日劳累,心中愧疚,所以给皇上想了个法子呀!更何况,二皇子年少有为,是个好苗子,做臣子的,自然要选个主子来效力。皇上年纪大了,臣便选了二皇子,就这么简单。” 二皇子听了,心中却冷笑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若真是对我忠心耿耿,你又何必答应贺茉回与聂四的婚事?还不是想等我登基以后,控制住我,叫我做个傀儡皇帝? 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皇上眸中难掩失望之色:“朕信任你,才将一份虎符交给你,没想到,你却……” 信阳候收起了戏谑的眼神,他用一种充满怨毒的眼神盯着皇上,似乎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心中真正信任的贺蓝两家,何时将我聂家放在眼里过?!” 他只知道一味责怪皇帝,却也不想想看,若非他聂家太过跋扈嚣张,皇上又如何会对他们起疑心?作为臣子,难道只因为皇上的不够信任,便能将其作为谋逆犯上的理由吗?说出去,未免也忒的荒唐可笑! 很快的,信阳候便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他迅速冷静下来,望着皇上道:“皇上尽可以选择不禅位,只是,皇子公主们的性命,还有太后,战场上的青王殿下,难道皇上也都不管不顾了?你那忠心耿耿的贺蓝两家的臣子,皇上也随他们生死了?” 顿时,皇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威胁朕?” “并非威胁,只是说出实话而已。”信阳候笑笑,又恢复了最初的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都是皇帝与二皇子的幻觉,根本不曾出现过一般。 第212章 212、蛀虫清空,聂家倒台(中) 皇上的表情愤怒中难掩失望。他对聂家,的确从未做到如对贺蓝两家深信不疑,可若是没有丝毫信任,他又如何会将那虎符的四分之一交给信阳候呢?不仅如此,他还允许聂家男子尽皆从军,这个待遇,是靖国公府都没有的!虽然留了聂家的小姐作为人质,可难道蓝家就没有留下女眷吗?信阳候以这样的理由来造反,未免有些太过牵强附会了。“朕从未想过,原来这么多年来,你始终对朕充满怨言。” 这么多年来……这五个字一说出来,就像是触到了信阳候的逆鳞,他冷笑道:“原来皇上还记得,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的时候,皇上不知可否会感到心虚?” “朕为何要心虚?”皇上反问。“朕从未做过过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何来心虚一说?” 信阳候望着皇上,那眼神,似乎在询问他为何能如此无耻:“既然皇上觉得不心虚,那便禅位吧,这样的话,也算是为您的虚伪付出代价了。这些年下来,皇上享尽了人间富贵,这龙椅,也该换个人做做看了吧?臣觉得二皇子就不错,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你这是在替朕决定储君人选?” “不是储君人选。”信阳候慢吞吞地说。“是新帝。”立二皇子为储君,皇帝眼看还有几十年好活,等到太子能登基,又得等上多少年?还不如直接逼宫来得干脆。 皇上怒极反笑:“所以你才私下里募集军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朕抗衡?” 信阳候好整以暇地望着皇上,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与你抗衡?皇上,你真以为,就凭着青王跟靖国公两人,能够抵挡我聂家军?他们再能干,也不过是你手下的两条狗,没有自己的思想,可我不是,我想要得到的,比你预料的要多得多!” 他完全不在意即将扶持的皇子就在面前,这样说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由此可见,他是的的确确没有将二皇子看在眼里的。二皇子闻言,心里不虞,双手也悄悄握成了拳,但却仍暂且忍耐着。他也不过忍受这一时半刻的屈辱,待到他登上大宝,看他如何将聂家赶尽杀绝!到那个时候,他倒是想看看,信阳候还有没有这个胆子,在他面前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二皇子便觉得心里头瞬间舒坦了许多。他轻轻舒了口气,愈发感觉前途无量,只要将父皇逼下那个位子,只要他得到传国玉玺,坐上去,这个天下,便是他的了。他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可以得到了! 到那个时候,美人、权势,应有尽有,贺莲房也好,贺茉回也罢,都是他的囊中物!曾经瞧不起他的那些人,看不上他的那些人,他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匍匐在地向他求饶,痛哭流涕的忏悔哀求!只要一想想那动人的情景,二皇子便激动的浑身发抖!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一天的到来! 皇上的眼神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仍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龙椅之上,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又问了信阳候一遍:“你当真决定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 信阳候笑:“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皇上还不死心么?你我君臣一场,皇上可曾见过我改过心意?”说罢,打了个响指,命自己手下的人出来,“既然皇上不愿意离开这张龙椅,那你们就来帮帮他!” 话音落下许久,也不见隐身暗处的兵士出来。信阳候眉头一皱,陡然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下一秒,他抽出腰间长剑,便要取皇上性命,至少也要将皇上作为自己活命的筹码,否则……还真说不准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始终屹立不动,靠得就是这绝佳的敏锐力和观察力。经过聂家人训练的兵将,是不可能在得到上峰命令后不出现的,所以,定然是事情出了什么变故! 可他的长剑在离皇上仅有半寸距离的时候,被一把银刀挡住。刹那间,火花四溅,皇上却眼也不眨一下,只静静地看着。 出现在面前的人令信阳候露出惊诧的表情:“是你!” 青王哪里理他,对于聂无迹这样的乱臣贼子,他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银刀一转,便将信阳候的长剑格开,而后把皇上挡在身后:“皇兄,你可还好?臣弟救驾来迟,还望皇兄海涵。” “你这说的什么话,亲兄弟难道还要如此客套?”皇上笑着啐了他一口,完全不为目前的局势而困扰。似乎不管谁输谁赢,他都不在乎而已——事实上哪里是不在乎呀,而是他早就知道,事情在自己的控制之中,所以对于信阳候的步步紧逼,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并没有感到恐惧或是不安。 ……呃,在贺莲房将这一切和盘托出之前,他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安的。 但是现在没有啦!知道青王已秘密回京,且聂家军也已经被控制起来,皇上心里头的那块大石头就落了地,对于信阳候的逼宫,也就看开了。 眼见这二人似乎有聊起来的趋势,信阳候冷笑道:“即便是祁东夙回来又如何?难道他这肉体凡胎,还能抵挡得住百万大军不成?!” “百万大军?”此时,一道柔软清冷的女声传过来。“都什么时候了,侯爷还在做这春秋大梦呢?” 随着这声音,贺莲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仍旧是一身雪白霓裳,绝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我倒是给忘了,侯爷还不知道呢,此番回来的,可不止是王爷一人,还有我大颂数十万男儿,侯爷的那点人哪,除却在边疆的大部分之外,燕凉城里剩下的一小部分,早就被魏怀民魏大人秘密剿灭了呢!至于侯爷的那些心腹手下……大多数都已弃暗投明,冥顽不灵的,便就此处决,侯爷还是想想,要怎样打消皇上的怒气,从而饶你聂家满门性命吧!” 信阳候不信:“你胡说!这不可能!”他精心经营了数十年,得到的会是这个结果?!他不信,他不信!“我的军队就集结在城外,他们很快就会攻进来,血洗燕凉!” “血洗燕凉?”皇上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聂无迹,你可还记得,你仍是我大颂子民?这燕凉的百姓,与你是同一国家,你怎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血洗燕凉这番话来?传出去,也不怕他人嘲你数典忘祖,死有余辜!” 前面信阳候的话其实都没有真正惹怒皇上,可这一句血洗燕凉,却让皇上真的发火了。即便信阳候图谋不轨,他也觉得他是误入歧途,否则这么多年来,缘何忍了这么久不动手,却非要挑在这样一个并不完美的时间逼宫呢?他还幻想着,聂家仍然是他大颂的高门世家,忠心耿耿,忠君爱国……可这一切,显然全部都是他的妄想!在信阳候心中,根本就没有大颂,更没有大颂的百姓!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心头的那股杀气!似聂家这般狼子野心的家族,有何面目并列燕凉四大世家之一?! 对皇上的怒喝,信阳候报以冷笑:“皇上当年为了皇位,连亲兄弟都能害,如今我不过也是为了自己想要的努力而已,我有什么错?若真是有错,那也是皇上这位‘明君’做了个好榜样呀!”他将那“明君”二字咬的特别清楚,讽刺意味极其浓厚。 青王道:“皇兄,何必与此等小人多说废话。”说完,身形如风地向信阳候袭来。 他们二人是多年来的对手,一时之间,竟也分不出胜负来。贺莲房站在一旁看着,早有侍卫进来护驾,并将皇上带了出去。 二皇子一直僵硬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上一秒,他以为自己就要触摸到那个梦寐以求的位子了,可下一秒,他便迅速被打回原形,发现那位子,仍旧像是最初一般遥不可及——不,或许可以说是更加遥远了,因为今日之事,他是必然不可能再重新得到父皇的宠爱与信任了,这辈子,他都与皇位无缘了! 想到这里,二皇子便产生了孤注一掷的想法!信阳候不一定会输!还有那聂家军!只要他能成功离开皇宫,日后也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最重要的是,逃走,他不一定能够重来,但留下来,那便绝对会是个死! 眼角余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贺莲房,她衣袂飘飘,姿容绝世,远远看去,当真有遗世独立之感。二皇子心念一动,已伸手朝贺莲房抓去。贺莲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躲得过。眼看便要被抓住,青王见状,不由得肝胆俱裂:“阿房——” 自从他暗中回京,两人迄今第一回见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贺莲房却睁着眼看着二皇子越来越近,他张手成爪要来抓她,贺莲房微微一笑,对着二皇子露出一个美得令人无法呼吸的笑容,然后趁着二皇子一愣神的瞬间,将手里的药粉扑面扬了过去! 二皇子暗道不好,再要闭气,已是来不及。也不知贺莲房那药是哪里来的,药效快的要命,须臾间,二皇子已然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重外祖父的闷响。 贺莲房轻笑,拍了拍手,玉衡立刻带人进来将二皇子拖了出去。半柱香之前,他还趾高气昂的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但此刻,他也不过是只瘫软在地上无力挣扎的落水狗。 为了皇位,竟要与信阳候那样的人勾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好皇帝?! 将二皇子抬出去后,玉衡又摸了进来,他恭敬地站在贺莲房身边,眼看大殿之内青王与信阳候缠斗的愈发厉害,便按捺不住地要上去帮忙。贺莲房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玉衡讶然:“王妃……” “让他自己来吧。”贺莲房说。“也让聂无迹输的心服口服。” 大概一炷香过后,胜负终于有了分晓,信阳候的长剑已经折断,青王的银刀却仍然银光闪耀,横在信阳候脖颈间,只要他稍微动一动,便能割断他的静脉。 “王爷真是好本事,这么多年来未曾比试,原来早就超出我了。”信阳候并不沮丧,反而兴致勃勃地夸赞起青王来。 青王冷淡地望着他:“你该认罪了,所有的聂家军都已经被本王控制,你的儿子们也都在本王手上,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在边疆,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少做,本王已将他们的罪行和证据一一整理齐全,很快便会送至燕凉府,到时候,你便与他们一同接受律法的严惩吧!”说着,便要将银刀收回。 信阳候却在此时用力往前一探身! 锋利的刀刃立刻割断了他的静脉,鲜血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只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信阳候已经闭起了眼,再也睁不开了。然而在他临死前,却张着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我没输。 青王冷漠地将银刀抽走,随手撕下布幔擦拭,而后淡淡地道:“你输了。” 信阳候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擦完刀,青王突然想起,好像有某个不听话的姑娘没遵循他的交代,悄悄出现在了这里。于是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贺莲房,见她正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望着自己,那眼底也不知是崇拜还是欣喜,看得他心下一软,将银刀入鞘放到一边,对着她招招手:“阿房,过来我这里。”言语之间,亲昵无比。 贺莲房却不,反过来对他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青王无奈,只得走过去,也不管周遭还有玉衡这个第三者在,直接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贺莲房。 只有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贺莲房才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虽然早就知道他隐藏在京城中,可是见不着面,她便很容易感到焦躁——其实每天晚上青王都会抽空去公主府看她,只是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贺莲房都早已入眠,所以青王也只能陪她那么一小会儿,然后便迅速离开,以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事情终于结束了。”青王舒了口气。“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大舅舅和晚哥他们不回来吗?” “边疆需要人镇守,不仅是他们俩不能回来,靖国公也很快就要离开了。”青王亲了亲贺莲房的额头。“我是断然不会离开你的。按理说,需要有人顶替我的缺,兰潜自告奋勇,他这回的表现也非常出色,我会向皇兄请功,好好嘉奖他一番。若是没有他,我们的计划怕是没有这么顺利实施。所以这回我让他在打完这场仗后也回来,在家中过些日子再回去。” 闻言,贺莲房笑了:“潜儿真的长大了。”只是,没想到家人们心心念念他能做个文官,他却偏生要做武将。 青王牵起她的手:“咱们先回去吧,我把这些事情慢慢说给你听可好?” 贺莲房点点头。 夫妻俩携手而去,留下玉衡站在大殿上看着信阳候的尸体发呆。真是见了鬼了……方才救驾的时候,明明有很多人的,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了?难道要他亲自来扛信阳候的尸体吗?一想到这个,他就有点反胃。身上这件衣服可是新买的……他真舍不得弄脏。 这样好了,不如他先出去,然后找人来处理! 好办法! 距离青王离京已一年半,先前分离,两人之间没有定情,都尚且能够隐忍,可已做了一载的恩爱夫妻,在正浓情蜜意的时候分开,谁受得了?因此在马车上,两人便亲的如胶似漆,分也分不开了。 “若非地方不对,真想要了你。”一吻作罢,青王含着贺莲房的嘴唇,含含糊糊的说。 闻言,贺莲房小脸一红,轻轻掐了青王一把,酡红的脸蛋儿娇嫩美丽,看得青王更是食指大动,他舔了舔唇瓣,想亲亲她,但又怕自己无法克制,幸好很快到了公主府,马上就有床榻可以任由他尽情发挥了。 府里的下人都很明白,两位主子这是干柴烈火,谁都不能挡着,陆妈妈还带着四婢开始清人,靠近贺莲房卧房的方圆五十米内,不允许出现任何人。 刚进房间,青王便迫不及待地将他心爱的姑娘抱了起来,边亲边朝床的方向走。开过荤之后,还没来得及吃饱喝足,便又分开这么久,任谁都会感到不快活的。 可他正把俊脸埋在贺莲房胸前不亦乐乎,姑娘嫁给他的时候,身子尚未完全长成,如今到了盛开的年龄,又被他疼的要命,俨然像是那熟透的蜜桃,轻咬一口,便能流出甜美的汁液来。 贺莲房却突然倒抽了口气。 青王立刻抬头,眼底□□尚存,眼神却已清明:“怎么了?”循着贺莲房的视线看去,只见得床上的鸳鸯枕中间,放了一朵血红血红的莲花! “……是聂靖。”贺莲房伸手将莲花拿起来,毫不意外那花色又是用人血染成的,只是……不知道这又是谁的血?“对了,夙郎,清欢呢?她可还好?” 一提起唐清欢,青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她……应该还好吧。”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做应该还好?”贺莲房不接受这模棱两可的答案。“难道是她出事了?燕家的物资不是准时送到你手中了吗?” “此事的确是唐清欢的功劳,不过……”青王抿嘴,显然即将出口的话,似乎有些不好启齿。“她与荆少游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在到达边疆,与我见面没几日后,便被大元抓走了。” “什么?!”贺莲房低呼。“那她……” “我回京之前,她不知怎么地逃了出来,神色憔悴,消瘦许多,说是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一天之给她一碗稀饭喝。” “那……那你难道没去救她吗?” 一说起这个,青王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并非我故意不搭救,而是最初,我根本就不知道。荆少游此人才华横溢,且有运筹帷幄之能,我便将军师之位交给了他,在他手上,有许多大元求之不得的机密卷轴。大元之所以抓走唐清欢,怕就是为了让荆少游屈服。我派人去查探援救,都被荆少游拦下了。他说唐清欢不会有危险,还是以国家大事为重,所以,我……”说到这里,青王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类似羞愧的表情。“如此牺牲一名弱女子,是我的不是,所以在那之后,我便立刻带人前去救人,可大元军营守卫十分森严,我始终没能成功突围,最后反倒是唐清欢自己逃出来的。” 又是荆少游! 贺莲房真是厌恶极了这人! 她吸了口气,道:“你能立刻去救人,已经很是不错了。只是这荆少游……他对清欢,未免太过无情了。”无情的叫人心寒。是要前世欠了他多少,这一世才要以这样的方式偿还?“那这一次,清欢是和潜儿一起回来吗?” 青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朵沾血的莲花。 上一次,是朵带血的合欢,这一回,是血红色的莲花,聂靖是什么意思?贺莲房有些坐立不安,她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成功,聂靖不可能如她预料中那样被抓住。于是她焦躁地起身道:“我还是去聂家看看,若是抓住了聂靖,那感情好,可若是抓不住……”那就麻烦了。 她很清楚聂靖的报复心有多强。即使他心中完全不在乎聂家,可本来属于他的东西,在一夕之间被外人毁灭,以聂靖那疯狂的报复心,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目前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抓住聂靖,让他无法逃脱! 只要抓住了聂靖,其他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被这么一打乱,两人想要亲热的心也就淡了,好在去往信阳候府的人很快就回来禀报了,果然,信阳候府内,根本就没有了聂靖的下落,他们到的时候便已经扑了空,聂靖已杳无音讯。 第213章 213、蛀虫清空,聂家倒台 213、蛀虫清空,聂家倒台(下) 得到这个消息,贺莲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坚持要去信阳候府一趟。青王不放心她一个人,便陪着一起去了。 信阳候府贺莲房是来过的,只是上一次的心情,和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上一次她只顾着找聂靖算账,满心被怒火蒙蔽,根本就没仔细打量信阳候府的环境。如今危机解除,聂家再也算不得威胁,她才有闲心来端详整个侯府的布局。 琉璃瓦,紫金墙,琼楼飞檐,小桥流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完美的令人叹息。 单看这侯府的摆设,便知道聂家富有到什么程度了。 聂靖的房间却是出乎意料的简陋。在贺莲房看来,聂靖的无欲无求,其实都是在掩饰他如同无底洞般,对权势和地位的渴望。然而这个房间里,除了必须的床榻衣柜条案之外,空无一物,即便是床上,颜色也极为素雅,用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被子。只从表面上来看,真叫人没法相信这是聂家六少的房间。除此之外,房内没有丝毫奢侈的装饰物,极其节俭简约。 什么都没有,就连聂靖存在的痕迹都似乎也一起消失了。贺莲房找不到这个房间曾有聂靖存在的事实,她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诡异的不安感。聂靖那人,她最是了解不过,这一回她借由他达到目的,说到底,也是因为他太过自负。若是他回过味儿来,发现聂家起事之所以失败,原因都是她,不知会不会孤注一掷? 想到这里,贺莲房便不由得感到头疼。她是真不想跟聂靖再斗下去了。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二皇子这辈子都跟皇位无缘了。一直以来被她视为劲敌的信阳候也死了,可以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去,可为什么……她却感到有哪里很不对劲呢?比如说,为何信阳候这么多年来都不曾举事,非要挑在这个时候?又是为什么,他选择了毫无优势可言的二皇子?到底二皇子身上,有哪一点被他看中了? 信阳候造反造的莫名其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怀疑。若非她一早与青王通过书信确定了粉碎信阳候计划的谋略,说不定现在,信阳候便真的成功了——就像是上一世那样。 对贺莲房而言,聂家其他人都算不得什么,唯有聂靖,是这么久以来,真真切切叫她感到不安的一个人。她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够赢了他,更没可能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那可是鸿上大师的爱徒,所学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哪里是她一个闺中女子能够推算的出的?只希望这一世聂靖都不要再出现,她也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见贺莲房神色有变,青王担心地问。他偷偷回燕凉已有半月,期间没敢于贺莲房见面,就是怕见了她之后会舍不得离开。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得知聂靖与贺莲房之前的恩恩怨怨了。虽然没见过聂靖,但只是他所知道的,就已经足够让青王对聂靖充满厌恶。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觊觎他的妻子!“是想到了什么吗?” 贺莲房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聂靖不可能就这么销声匿迹,但我心里却希望他能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她很诚实,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 青王搂她入怀,亲昵地咬了咬她娇嫩的脸颊:“他做了何事惹你生气?” 贺莲房这才想起来,她还未告诉青王,聂靖对唐清欢下手的事。 贺莲房将唐清欢当做妹妹一样看待,青王爱她如斯,自然爱屋及乌,也十分照顾唐清欢。否则,他堂堂主帅,又怎会因为一个女子被敌国捉走,便奋不顾身地去救呢?这一切都是看在贺莲房的面子上呀!更何况,身为男儿,那等卑鄙宵小之事,简直令人发指!青王想,聂靖应该庆幸他逃得快,否则落到他手里,定要让这小人脱下一层皮! 明明青王暗地回京这件事情十分隐蔽,他们将计就计的意图更是十分严谨,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聂靖到底是怎么能在他们回头发难之前便逃走的呢?难道他当真是长了翅膀不成?! 不,不对,不可能!聂靖决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准备逃走! “他就在城内,夙郎,我们要派人全城严加勘察,必定不能放走聂靖!此人极其危险,一人便抵得上百万大军,决不可能让他离开燕凉!” 青王毫不怀疑贺莲房的话,立刻命人去办,一时之间,燕凉人心惶惶,朝廷说了,但凡窝藏钦犯的人家,只要将钦犯上报,朝廷便不追究他的罪责,非但不追究,还要奖励五百两白银! 可即使这个,也仍然没有聂靖的下落。贺莲房就不信了,如今燕凉城闭城,除非有她和青王的令牌,否则无人有权出城,也就是说,聂靖还是城里!可问题是,他藏在了哪里呢?玄衣卫已将燕凉里里外外都搜了个底朝天,怎么就完全没有聂靖的下落呢?! 青王回来了,危机解除了,太后的病自然也就不治而愈了。可是她心底的伤痛仍在,十六皇子的死,依旧是她心底不能言喻的伤。她的十六年纪那么小,自出生起,便没有母妃疼爱照料,好不容易有了上进心,却又白白送命在战场上,一想到这里,太后的心,就疼的厉害。 青王一时也忘了这茬儿,他偷偷带着军队回来,将留在燕凉的聂家军尽数剿灭,边疆则全权交给了荆少游以及贺兰潜。相信有蓝战与蓝晚的协助,他们一定能够在最后那一战里取得胜利。 等到他想起十六皇子的事,已经是七日之后的事了。 这七日来,他没日没夜的缠着贺莲房行那鱼水之欢,夫妻两人可谓是把这近两载的分离,全在这七日里头补了回来——当然,这是青王单方面的,因为贺莲房一点都!不!开!心! 你试试整整七日不下床,吃睡休息都在床上的感觉?明明她是个四肢健全的大活人,可这七日,感觉好像整个人都瘫了一般!青王也不知是怎的,以前床笫之间虽然也霸道的要命,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不管她怎么求饶都没用,他什么时候纾解,她什么时候才能解脱!想她一个连稍重的竹简都拿不出来的弱女子,跟他一个叱咤沙场高大强壮的男人,哪里能比?没被他在床上疼爱到死,贺莲房觉得,这已经是佛祖极度厚爱她了! 当然,被困在床上整整七天的愤怒,和得知自己被骗了,其实十六皇子根本没有死的事情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说什么?!”贺莲房不敢置信地瞪着青王,她素来温和的凤眼此刻瞪得大大的。“十六还活着?他没死?!” “是没死……”青王仔细斟酌着措辞,想着要怎样才能把自己的危险系数降到最低。这事儿说到底他也有责任,也是怪他,若是刚回来的时候就告诉阿房,说不定这会儿也就不会这么心虚了。“不过这个法子是他提出来的,并不是我主动的。至于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十六说,只有骗过自己人,才能骗过敌人,而且,他也是很想知道茉回得知他的死讯后会是什么反应,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所以就……” “所以你们就串通起来一起骗我?!”贺莲房生气了。“你瞒着回儿也就是了,何必还要瞒我?期间透过聂家,我们通了多少封信!连计划都能在书信里制定,难道这个你就不能在信里告诉我吗?!” 早在青王带兵离京前,他们夫妻二人便约定以一种极其特别的方式,从样式最简单的书信中互相传达彼此的消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是燕凉被控制,以防万一。 “这个……”青王心虚不已。“我忘了。” “你忘了?!”贺莲房冷笑,她会信也就有鬼了!“是不是也是十六的主意?顺便看看一直很不喜欢他的我,在得知他死了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太后为了他,缠绵病榻不起,他可倒好,心里竟还只想着玩!” 青王张了张嘴,想帮十六皇子脱罪,可转念一想,现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又何必去管十六皇子呢?到时候自然有贺茉回收拾,他才不管。“阿房……”他哂笑着想去抱坐在床上的贺莲房,谁知道他刚一动,贺莲房便紧张地盯着他命令道:“不许过来!你不许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不过去。”青王竖起双手表明自己真的不过去。“可是阿房,你不会生我的气吧?你要气的话,就气十六好了,这样的鬼点子,都是他想出来的,并非我本意。”为了讨得爱妻开心,他毫不客气地将亲侄子给推了出去。 “谁说的?”贺莲房看了他一眼。“要是你不同意,十六这计策能成真?”一想到贺茉回当时哭得昏天黑地不知有多伤心,贺莲房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回十六不回来最好,若是回来……呵,想娶回儿为妻,怎么都得先过她这一关! 眼见贺莲房冷冷淡淡的,青王立马道:“并非我不告诉你,而是我告诉你之后,你心疼茉回,定然会再告诉她的……” “那你现在告诉我做什么?”贺莲房问。“现在就不怕我告诉她了吗?” 顿时,青王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好转移话题:“阿房,你是不知道,我仔细给你说说,边疆消息闭塞,我在端了聂家那剩下的几个兔崽子之后,就将大权放给了兰潜跟十六。兰潜自小就是个聪明的,自是不必多说,可十六,当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了!这两个孩子,无比勇猛,恰好两人分别穿着金银两色铠甲,大元的鞑子们,都称他们是天生的金银双煞!一听都这两位少年将军的名头,便都吓得屁滚尿流,根本不敢与之对敌!尤其是十六,十六的脑子特别好使,很多时候,我们都想不出来的东西,他只要一转脑筋就能给出完美的解决方案。虽然武功比不得兰潜,但脑子当真是没得挑剔!”说着说着,青王眉飞色舞起来。 贺莲房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青王也会有这么激动的一天。她微微扬起嘴角,谁知这抹弧度立刻被青王看见了,他大喜:“阿房,你笑了!” 贺莲房瞬间收敛表情:“我没有。” “可是你方才……” “我没有笑。”她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青王又能说什么?他只好干笑着,道:“好,好,你没笑,你没笑……” 瞧他这副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模样,贺莲房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夙郎,你当真不该瞒我的。” “阿房。”敏锐地察觉到贺莲房情绪软化了许多,青王立刻打蛇随棍上的钻进了被窝,把香喷喷的姑娘抱到怀里坐着,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她的发,她的手,她的脖颈与耳朵。“当时情况危急,十六为了救我,受了极重的伤。” “什么?!”贺莲房惊讶地从他怀里支起身子,“受了伤?那你呢?你有没有……” “我很好。那时背后有混入大颂军营的奸细偷袭,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虽然胸口有护心镜,可后背却是一片空白,就是那时,十六扑了上来,替我挡了那一剑。当时血流的特别多,那傻小子,摔到了地上还以为我没发现,嘴硬说没事,然后又说,以前他不好说话,说欠我的恩情要还,如今果然是在战场上还了。又说我若死了,你会伤心;你一伤心,茉回就会陪着一起。他舍不得茉回难过。” “那……后来……” “后来大元鸣金收兵,我便将那傻小子带回了营帐之中。当时他已经快要不行了,我便告诉他,茉回还在燕凉等他回来娶她,他若是敢死,茉回便会嫁给他最讨厌的九皇子。”说完,青王摸了摸头,嘿嘿笑了一声。“这一招还挺管用的。” 贺莲房却听得肝胆俱裂。上一世,她对青王并不了解,可是后来,从贺茉回梦境的叙述中,贺莲房知道了,就在信阳候与二皇子逼宫的那段时间,被称为战神的青王莫名失踪了——这就是为什么,信阳候能够那么轻易成功的原因。守护神失踪了,他们想做什么,那还不说轻而易举的事情?之前贺莲房就奇怪,青王怎么会失踪呢?想来,应该就是这次受伤的事情了。然而这一次,就像是她的重生一样,事情出了变故。 那就是十六皇子。 上一世没出息,碌碌无为的十六皇子,终其一生都没有人看见他平庸面具下的优秀和出色,随着新帝登基,对皇位毫无想法的十六皇子便领了那王爷的名,离开燕凉,到自己的封地上快快活活地过了一辈子。这一世,他却爱上了贺茉回。而想要得到贺茉回,是需要克服许许多多的困难的。十六皇子是性情中人,他既然喜欢贺茉回,自然也就会对贺茉回所在意的人关怀备至,更别提青王还是他活了十几年来,除了父皇和皇祖母以外对他最好的人!若是青王死了,皇婶就会伤心,皇婶一伤心,回儿就会伤心……这样一推,十六皇子便下意识地扑上去挡剑了。 而他替青王挡的这一剑,也使得青王脱离了重伤失踪的困境。如果不是他挡了这一剑,青王就不能带着军队回燕凉来剿灭叛军。如果青王没有带着军队回来燕凉,信阳候的计策便会成功,二皇子会成为新帝,然后……说不定一切就又会按照前世的步骤去走。 想到这里,贺莲房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怪罪十六皇子的话来了。 “一得知银甲小将重伤,鞑子们可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于是,十六便想着将计就计,于是第二日,我便命人在军营挂了白幡,并命人向京城送来书信,告知十六皇子死亡的消息——如果不能让你们相信,聂无迹也不会相信的。” 贺莲房叹了口气,温柔的解开了青王的衣襟。这青天白日的,青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美滋滋地主动脱掉,还动手去解贺莲房的。 “你做什么?” “你不是想……” “……我没有想!”一张粉脸臊得通红,贺莲房啐了青王一口。“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添没添新伤,没有别的意思!” 她纤细冰凉的手指在身上移动的感觉实在是太销魂了,青王舔了舔唇瓣,喉结性感的上下滚动了两下:“阿房,你快一些……” 他的身体十分强壮,因为多年来的从军生涯,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疤,这一回,许多旧伤就又烙上了新伤,贺莲房看着,心疼的要命,一边抚着那伤痕,一边问:“还疼吗?” 青王摇摇头:“早就不疼了。”他温柔地亲吻着贺莲房的脸颊,握住她不住乱摸的小手。“阿房,你可不要再乱摸了,你若是再乱摸,我可就受不了了。” 贺莲房无法想象,倘若有朝一日她真失去了青王会是怎样。兴许她并不会感到讶异,兴许她会觉得怅然若失,但她知道,若他死去,她的灵魂和心脏也都会被一齐带走。“你可不要再走了,我想你日后都能陪在我身边。” 青王点头:“不走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又能上哪里去呢?” 闻言,贺莲房不禁为他这难得却又不恰时宜的幽默感逗笑了:“谁说你老了?” “所有人。” 青王的心情很沉重。 在这之前,聂家的处决已经下来了,根据皇上的意思,魏怀民判处聂家满门抄斩,并且通缉侵犯聂靖,提供线索者赏银五百两,提聂靖人头者,则是整整五千两黄金! 一时之间,人人都想抓聂靖。 对于二皇子,这个皇上曾经十分喜爱和看重的儿子,他实在是下不了手。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即使这儿子是头白眼狼,还是头脑子不好使的白眼狼,皇上也没有办法像是判处聂家人那样,将他处死。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最终将二皇子流放到了千里之外的柳州。那里地处偏僻,土地贫瘠荒凉,百姓更是少的可怜,有时候一年到头都没法干干脆脆地用水洗澡。 这地方若是不荒芜,也就不会被留下来了。 聂靖逃脱,聂无迹已死,聂二不知去向,聂四被青王带了回来,聂三聂五则半途逃走了。 于是通缉名单上又加入了连个,全是姓聂的。 说实话,聂四可能是聂家男儿里头最正常的一个了。得知自己父亲与兄弟的所作所为后,聂四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脸上一片视死如归。但临死前,他说,他有个小小的要求。 就是想要再见贺茉回一面。 她和以前一样美丽——不,或者说,比以前更美了。以前的她,只能说是个小女孩,而现在浑身散发出二八蜜桃甜蜜气息的贺莲房,俨然是正在豆蔻年华,娇艳欲滴的少女。 贺茉回本来没有想要再见聂四的。 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而且,如今她心中就只有十六。 “你心里有人了?”这是聂四见到贺茉回问的第一句话。 贺茉回怔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聂四就笑了起来,这大笑声听似豪爽,其实却隐藏了不为人知的悲凉与绝望。他停下笑声,痴痴地望着贺茉回:“你怎能这样对我呢?我一直在努力,想要功成名就的回来,正大光明地娶你做我的妻子。你、你怎么能喜欢上旁人呢?” 她去喜欢别的男子了,留他一人在原地,喜欢着她。 贺茉回垂下头:“我们当初并没有承诺,你还记得吗?我们也从未表明过心意,如果没有遇见十六,我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吊儿郎当永远没有正形,却在关键时刻总是非常靠谱的傻子。 “十六?!” 第214章 214、缘浅情薄,聂四之死 “你说的十六,可是十六皇子?!” 贺茉回轻轻点了下头。 聂航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立刻问她:“可现在他死了,难道你还要继续喜欢他吗?” “嗯。”贺茉回应了一声,毫不犹豫。“我心中喜欢他,就算他死了,我也喜欢他。” 有那么一瞬间,聂航眼眶一酸!他是真心喜爱贺茉回,也是一直都以为,即便他们没有承诺,但日后,他们也是会在一起的。可是,事实显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所有的未来,都是他自己以为的。“他有什么好?他根本就没什么本事,在军营之中,只会到处惹事生非,武功不好,也不够聪明,就、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么?” 贺茉回愣了愣,半晌,似是在自言自语:“是呀,我喜欢他什么呢……”她抬起头来,望着聂航,似乎是在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当初与你,我的确有几分心动,可我同时也很清楚,你我不适合在一起,所以,即便对你心动,我也不能放任自己。而十六……那个时候,因为知道我与你之间的差异,所以心情十分不好,可十六他总是缠着我,惹我生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紧张,会不安,可从来不会生气,我对任何人都不会生气的。除了十六。只有他,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我才不像我自己。” 聂航静静地听着。 “四哥,我叫你一声四哥,你我之间,我无愧于心,我想当时,你也是很清楚,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你应该也有想法,想着我们要怎样在一起。可事实上,你怕是只想着带我私奔,或是先有夫妻之实,再与两家报备吧?你总是想着我走向你,想我为你离开贺家,可换做是你,你却不会为了与聂家决裂。也许十六和你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为了我,连皇位都不要,他只想做个逍遥王爷,或者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可他为了我,明明不擅长,却还是上了战场。四哥,你难道还不懂得吗?” “聘则为妻奔为妾,这个道理,你肯定也懂得,可是你仍然会选择这样,即使你明知这样的选择对我而言伤害有多大。”贺茉回淡淡的笑了。“我不能让大姐失望,也不能背弃贺蓝两家嫁给聂家人,所以你我,有缘无分。而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你,其实并不是男女之情,如果我真心喜欢你,就算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也不会再喜欢别人。即便无法厮守,我也会孤独一生,决无二心。可我对你并非如此,对十六却是这样。十六死了,我心中难过,想要与他一道去了,可我不能让亲人伤心,所以我会活下去,但却不会再去喜欢别的男子。” “你喜欢他?就这样喜欢他?”聂航看着贺茉回,眼神显得那样悲凉。“即便他欺骗了你,也无所谓吗?” “若是他能活过来,便是骗了我,又能怎样呢?”贺茉回反问。 聂航的嘴唇抖了抖,他俊美的容貌似乎在一瞬间暗淡了许多,就连那双黑眸都因此显得十分灰败。“他没死。” “……你说什么?!”贺茉回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没死。”聂航轻声说。 “这不过是一场做给大元,以及聂家的一场戏罢了。” “戏?” “十六皇子为了救青王,身受重伤,所有人都认为他活不成了,当时,大元军营正在庆祝,终于杀死了这名煞星小将。我的兄弟们也很高兴,因为十六皇子死了,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契机。可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这竟然是装的。青王将报丧的信传回燕凉,所有的人都信了,所以,我们也信了。” “他受伤了?”贺茉回却之抓住了这一点。 “很严重的剑伤。穿胸而过,只差分毫,便能要了他的命。”聂航看了贺茉回一眼。“可他忒地命大,竟然没有死,甚至还摆了我们一道。大元因此元气大伤,聂家军更是因此全军覆没,这一切,都拜十六皇子所赐。” “我刚刚所说,皆是在试探你,事实上,刚到边境的时候,十六皇子的确成日惹是生非,不做人事,可后来他便逐渐显露出了本事,使得大元闻其名,便闻风丧胆,其恐惧程度不下于当年的青王。他很厉害,回儿,他应该……是配得上你的。”聂航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至少,比我……配得上吧……” 就像是她说的,他心中,永远只想她朝他的方向走过来,而从未想过要往她所在的地方而去。而另外的那个男子,当真是比他更爱她的。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 十六皇子刚到军营,便指名道姓要找他的麻烦,此后更是屡屡看他不够顺眼,表现的就像个没用的酒囊饭袋。然而在战场上,他却一改平日作风,奋勇杀敌,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屡屡立下奇功。 不仅是计谋武功,就算是人品秉性,都比自己要强。包括那颗对贺茉回的真心。 贺茉回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命人打开牢门,聂航的琵琶骨已被穿,根本逃不出去,所以狱卒也没有违抗贺茉回的命令。谁都知道这是青王妃的妹妹,备受宠爱的贺家二小姐,哪个敢惹她不快?更何况里头的钦犯也是死到临头,又何妨给二小姐这个人情呢? 顾不得天牢里肮脏不堪,贺茉回径直奔到聂航身边,他背对着她,倚着墙动也不动,贺茉回颤抖地伸出手去,蓦地,聂航咳嗽了两声,血丝从他口中蔓延出来。贺茉回这才看见,他的胸口,不知何时插入了一根尖锐的木刺。 为了防止犯人自尽,天牢里是不会出现任何武器的,没想到聂航却用了穿他琵琶骨的铁链的木刺…… “来人!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聂航一把握住贺茉回的手,咧开一个好看的要命却又悲凉的要命的笑:“我、我一直都想握你的手……可、可是总怕唐突了你……现在,不、不算非礼吧?” 贺茉回抖着唇瓣,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掉:“莫要说话,你莫要说话了!” “回儿……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可我配不上你,聂家犯了弥天大罪,可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是无辜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他不住地咳出血来,最后一句话,也没能说完。 他走了。 贺茉回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她不知道,原来他想见她,竟是因为不想活了。聂航一世英名,从来只有他人崇拜他的份,曾几何时,做过阶下囚?他受不了这个,所以他宁可杀死自己,也不愿死在百姓的唾骂之中。 贺茉回没有再去看聂航,她不敢看。她怕他一看,就会看见那个英俊爽朗的男子,一脚踢开大学士府的门,大声喊着要来找她。也怕会看见那个绞尽脑汁扮成卖菜小贩的男子,穿着裤腿上满是泥点子的衣服,傻乎乎的看着她笑,夸她长得好看。她不敢回头再去看聂航。真的不敢。 得到聂航的死讯,贺莲房愣了有足足好一会儿,半晌才道:“厚葬吧。” 聂航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和聂家其他人不一样,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皇上应该对聂航也无多大恨意,他恨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皇帝到底是个心软的,聂无迹已经死了,他并没有一定要抄聂家九族。 贺莲房将聂仓从地牢里放了出来。彼时的聂仓,消瘦的不成样子,行走都没了力气,只有一双眼睛充满了仇恨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贺莲房,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结果她口中却说出了你走吧三个字,聂仓原本准备要痛骂一顿贺莲房,万万没想到,她却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放他离开!难道……是迫于聂家的压力,所以不得不放他走?! 想到这里,聂仓便露出笑容道:“你当真要放我走?你可知道,我若是离去,必定将此前所受之辱,千倍百倍的奉还!” 贺莲房对聂仓没有丝毫好感,若非聂家人的贪心,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那也得你有本事才行。” “此事,聂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聂仓咬牙切齿地说。 贺莲房看着他眼里充满希望的样子,突然有种想要恶意毁掉的想法。“说到这个,我倒是忘了告诉大公子了,从今往后,大颂再无聂世家的存在。” “聂家忤逆犯上,意图谋反,已被抄家,从此从世家中除名。”天璇朗声道。“信阳侯聂无迹当场伏诛,聂三聂五畏罪潜逃,聂四畏罪自杀,聂聘婷不日即将问斩。大公子,世上再无聂家了。” 晴天霹雳! 聂仓整个人都愣住了。贺莲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圣上宅心仁厚,并未灭聂家九族,只是从今日起,聂家余党,尽皆改姓,收回成祖皇帝所赐‘聂’姓,改姓‘耻’。” 姓耻……姓耻……“不!你胡说!这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我不信!我不信!”聂仓崩溃的大喊,这么久以来,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唯一支撑他的,就只有家族和亲人!可现在贺莲房却告诉他,家族被抄,亲人死绝,这让他怎么接受?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是贺莲房胡言乱语骗他来的! “贺莲房!我绝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这都是你编出来的!都是编出来的!” “是不是我家王妃骗你的,大公子离开公主府,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现在的信阳侯府已经被皇上下令,改为镇远将军府了,即将住进去的,是我们贺家的大少爷贺兰潜。若是大公子不嫌弃,到时候乔迁之喜,去吃杯水酒吧。”琴诗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沉默寡言不出声,都是蔫儿坏,瞧瞧这番话说的有多毒。 不管聂仓信不信,贺莲房都不跟他废话了。 离开公主府后,聂仓便拔脚向信阳侯府的方位奔去,可事实让他彻底绝望了。贺莲房没有骗他!而他甚至不能回去!因为从此刻起,他是钦犯!贺莲房将他放出来,不过是不想脏了她自己的手!如今燕凉戒备森严,想要逃出去谈何容易!他又这样虚弱,身无分文,想活下去都难,更别提是报仇雪恨了! 可是不报仇吗?!聂仓不甘心!他们聂家等于是毁在贺莲房的若是不报仇,他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家人?父亲死了,四弟死了,妹妹很快也要死了……贺莲房,这等血海深仇,我便是死后,化作厉鬼,也决不绕过你! 聂仓狠狠咬牙!他身体虚弱,可他知道,他必须想办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若是死在了这里,他的尸体只会被扔到乱葬岗,而活下去,终有一日,他会回来找贺莲房报仇!贺莲房这般自信将他放走,是笃定一定能找到他并且杀了他吗?他偏要好好的活着,偏要贺莲房找不着他! 转身,正要隐进一条小巷之中,面前便突然从天而降一名黑衣人。聂仓暗道不妙,他的武功已经被废了,全身更是没什么力气,而眼前这人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若是打起来,他绝非对方对手,只能智取,趁着对方不注意,先下手为强! 正在聂仓寻找对方弱点的时候,那黑衣人却猛地抱了拳道:“大公子,请随属下来,主子等大公子已经很久了!”说完蹲下去,作势要背聂仓。 聂仓犹豫大概有几秒钟,最终义无反顾的趴了下去。 如今他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以外,没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了。 听这黑衣人话里意思,似乎不会害他,倒不如干脆利落地赌这一把! 将聂仓放走后,贺莲房得到了一个消息,蓝晨往天牢里去了。 她知道他定然是去见聂聘婷,可见,即便蓝晨心中已经心知肚明,可是没有听到聂聘婷亲口承认,他仍然是不愿意放弃的。他那么喜欢聂聘婷的呀,甚至愿意为了她,与家人决裂,只为了保护自己认为值得的女子。 贺莲房一直都知道,聂靖的手段不一般,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能那样随意的操纵人心。若是没有聂靖的出现,聂聘婷这辈子都没可能成为女将军,更没可能与蓝晨决裂。 她会成为蓝家的大少夫人,虽然一开始的意图并不单纯,但随着日子过去,她终会深深地爱上蓝晨。 可事实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偏偏聂靖就出现了,偏偏聂靖就是那样聪明,偏偏所有人都被聂靖玩弄于鼓掌之间,偏偏他能找出任何一人的弱点,然后加以利用。若不是聂靖的过度自信,贺莲房真不敢保证,自己是真的能够将聂家一网打尽。偏偏,聂靖还成功逃脱了。乃至于贺莲房有种奇怪的感觉:聂靖并不是真的会输,他只是在拿聂家跟她下一盘棋,至于这最后的结果,他甚至让了她那么一小步。 会是这样的吗?聂靖能够聪明到连她都掌控吗?贺莲房不愿意接受这个可能性。聂靖再聪明,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他一直生活在山上,哪有这样的根基呢?再说了,这事情也不可能就真的照聂靖所以为的去发展,世上任何的事情都会有变数不是吗? 有些问题,也许聂聘婷能够为她解开。 所以趁着蓝晨去见聂聘婷,贺莲房也跟着去了。聂聘婷见到蓝晨还肯来看她,显然非常意外。 她有些激动地扑了过去,双手抓住栏杆便呼唤着蓝晨的名字:“蓝晨!蓝晨!” 蓝晨站在离她还有数步之遥的距离站定便不肯再靠近。他今日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件事困扰了他许久,让他明知道不该来,明知道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口:“你可曾有那么一瞬间,真真正正的,想要跟我在一起过,做我的妻子,做蓝家的少夫人?不去想你的梦想,不去在乎别的?用你的真心,喜爱过我?” 被他这么一问,聂聘婷脸上的急切猛然僵住,顿时显得十分好笑。 片刻后,她道:“这是自然,我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若不是,若不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她说话的期间,蓝晨一直认真观察着她的表情,所以自然没错过聂聘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和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她在说谎。而他之前却在倾心着这样一个女子。明明她的容貌还是一样的美丽,娇艳夺目,倾国倾城,可为什么,他却突然觉得她十分陌生呢?“你有梦想,为何不肯告诉我?难道我不能守护你的梦想吗?难道你的梦想,就一定要舍弃我们的爱情才能得到?”归根究底,是她不够信任他,所以一切和她有关系的事情,她都不肯说出来。 聂聘婷张了张嘴,突然激动道:“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就不懂,不要在我面前揣测我,自以为很了解我!你知道家人都离开身边,只留下自己在京城做皇室的人质是件多么叫人疯狂的事情吗?他们每个人都走了,每个人都不肯留下来陪我,也不肯带我离开!”“想到我的时候,就写封信回来,想不到我,半年也不会传来音讯!我是什么?!我是他们手中的玩具吗?我是他们养在笼子里的鸟儿吗?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别人家的小姐,能够出门游玩,上香逛街,我却只能待在信阳侯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朋友都没有,就因为父亲离开前嘱咐的,不可以与任何人来往?!” “凭什么哥哥们就能驰骋沙场,实现抱负,凭什么我就必须被关在家里,心里想什么都得不到纾解?凭什么?!我并不比他们差,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子,就要遭受着一切?!这根本就不公平!” “蓝晨,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你知道的,梦想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你现在将我关在这里,难道这样,我就能回心转意了吗?我告诉你,你是妄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曾真心喜欢过你!”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根本不想接近你!原以为和你在一起,能够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结果呢?我还是什么都得不到!你什么都不能给我,你和我的父亲兄长们一样,只想要剥削我,根本不曾给予过我什么!” 她呼喊的撕心裂肺,若是不知道她和蓝晨之间的相处模式,贺莲房真的会相信她说的话。 半晌,蓝晨沉默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向前走了一步,静静地看着聂聘婷的脸,问她:“如果你想要,为什么你从不和我说?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取来,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会不眨眼的双手奉上。” 他要的并不多,不过是她的真心相待。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她都吝啬的不愿意给。难道他们之间,真的就没有一点点的真情在吗? 他们明明本应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在聂聘婷出现在靖国公府之前,贺莲房便与蓝晨说过这件事,蓝晨虽然不肯相信,却也知道,贺莲房必定不会只是随口说说,若不是有了事实依据,她是决计不会欺骗他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的不堪! 莲妹没有骗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聂聘婷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和他在一起,也全然不是真心。 她是想借着他,伤害他的家人,毁了他的一切! 日思夜想爱慕着的心上人,根本就不曾有过片刻,想要与他一起,永不分离! 如果不是身为蓝家男儿,蓝晨真想嚎啕大哭!可同时他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强扭的瓜不甜,也许是他与聂聘婷之间,连半点缘分也无。 “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你!”聂聘婷毫不客气地说。“连我亲生父亲和哥哥我都不相信,我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你呢?!你和他们之所以不一样,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到我,等你得到我了,你就会和他们一样,把我当做玩具和宠物,关在笼子里!”成了蓝家的儿媳,难道她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吗?那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去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第215章 215、两国议和,出使大元 “以你的说法,不信任表哥,不是你的过错,反倒他没能让你信任他,是他的不是了?”贺莲房算是听出来了,这聂娉婷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悔过或是歉意,她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包括给予她荣耀的父兄,包括一直宠爱喜欢她的男人,在聂娉婷心里,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聂娉婷冷冷地盯着贺莲房:“你知道么?从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喜欢你!” “彼此彼此。”她对她也不见得能喜欢到哪里去。 “你太让人嫉妒了。”聂娉婷说。“明明你和我是差不多的,甚至你比我的处境还要再麻烦一点,你有着不怀好意的姨娘跟两个只会拖后腿的庶妹,你的祖母也不喜欢你,你还有两个弟妹要照顾……可凭什么你比我活得快活那么多?凭什么你就不用担心我所担心的?凭什么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出门,得到太后的宠爱,皇上的赏识,最后还能嫁给名震天下的青王殿下,而我,早已过了适婚年龄,却只能留在信阳候府,做个一事无成的大小姐?!当你已经成为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时,我却还在信阳候府里苦苦挣扎,想要离开!你说,这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贺莲房听了,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也当真是有意思,只听你这样说话,好像你什么错也没有,反而都是别人的错一般。是我叫你害人的?是我叫你去欺骗晨哥感情的?是我叫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如今成王败寇,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听从聂靖的调派,甘愿背叛晨哥,做你的女将军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了!” “你的荣耀,你的身份地位,全是聂家的男人们给你的。信阳候与那几位公子,对你何等爱护,可你却为了个飘渺的理想,将自己的兄长们拱手送出去,不管他们的死活,现在却在我面前,控诉他们待你不好?退一步说,你对他们,又何曾好到哪里去了?”五十步笑百步,她根本就没为聂家的男人们做过什么,一味的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的付出,如今事情败露,聂家成了一盘散沙,聂娉婷非但不思悔改,反倒将错误全推到了别人身上!如此胡言乱语之人,贺莲房也当真是头一回见到! 这种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错的都不是他们,原因都在别人身上,脸皮也真是厚的可以。“你若真有本事,大可效仿几百年前的女将军慕容静,女扮男装离开家门,只身一人从军,凭借自己的能力,二十年成为护国将军,谁拦着你了?聂无迹那样疼爱你,决不可能限制你的自由,是你自己不敢,是你没有那个从头开始的勇气!你占着聂家男儿们的功绩,却还要说他们的不是,聂娉婷,你好大的脸!” 聂娉婷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贺莲房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她抖着唇瓣,辩驳道:“你胡说!事情根本不像你说的这样!是他们强迫我留下来,他们不带我一起走!” “你开什么玩笑,从古至今,但凡是手握兵权的高门世家,除了在外的男儿以外,哪家不把家眷留下?信阳候府除了你之外,皆是男儿,难道要他们留下不成?”贺莲房毫不客气。“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不想想看,你那些策略,信阳候收下之后,还要想办法给你实现来讨你欢心。如今你父亲已死,你却连滴眼泪都没掉过!依我看来,聂家最薄情的人,倒不是聂靖,而是你!” 聂娉婷大吼:“住口!你住口!休要在我面前继续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肯定比我清楚。”贺莲房冷淡地说,扭头去看蓝晨:“晨哥,这样的女子,你可还要与她多说什么?” 蓝晨慢慢地摇了摇头,望着聂娉婷的眼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失望。他轻轻舒了口气,道:“咱们回去吧,莲妹。” 贺莲房嗯了一声,兄妹俩转身便向外走去,聂娉婷站在后头,一双美目因为嫉妒愤恨已经充满血丝,她恶狠狠地瞪着贺莲房,似乎想要从她身上剜下片片骨肉来。“贺莲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奈何贺莲房却连头都不回,心中只觉好笑,莫非这是聂家人特有的句式?一个个都口称做鬼也不放过她,也不看看己身做了多少缺德事,像他们这样的人,来世还不知能不能为人,又谈何报仇雪恨?! “莲妹,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对于蓝晨突如其来的问话,贺莲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会呢?晨哥至情至性,当年可是高中榜首的状元,便连皇上都赞扬你文思敏捷,何谈蠢字呢?” “若是不蠢,缘何连喜欢的女子是真情还是假意都瞧不出来?”蓝晨的情绪有些低落。“我原本一直以为……” “这感情之事,素来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像他自己。你置身其中,自然瞧不出那里头的利害关系。”贺莲房仍然微笑地安慰着他。“更何况聂娉婷美貌温柔,善解人意,你喜欢上了她,又怎么会再去怀疑她呢?” 蓝晨仍旧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现在才想起来,其实平时,在很多地方,聂娉婷的不对劲儿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她总是会不着痕迹地问他如今靖国公府的情况,打听靖国公的身体状况,再若有似无的在他面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挑拨他与家人的关系……若非他意志坚定,这若换做是别人,怕早就掉进聂娉婷的圈套里去了。 想到自己还将父亲与四弟离京的消息告诉了聂娉婷,蓝晨便懊恼万分:“若是我再聪明些,没把父亲跟四弟不在燕凉的事情告诉她,说不定聂家根本没可能这么快动手!” “倒还要谢谢晨哥你告诉了她呢!”贺莲房笑。“若非你告诉她,聂家不会这么快动手,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纰漏,若是他们再养精蓄锐一段时间,那时候必定更加难以对付。好在现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晨哥,你就莫要再自责了。聂家倒塌,燕凉的局势必定有所转变,赵世家定然会起二心,四大世家如今灭顶一家,想要顶替或是独占鳌头的人,定然不少。外祖父如今年纪大了,大舅舅又不在燕凉,还是得请晨哥你多多费心了。” 是呀,他还有他的责任,他还要守护家人与这个国家,这是他身为男子应该做的事情,又怎能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女子,成日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呢?想到这里,蓝晨感激地望了贺莲房一眼:“多谢你提醒我了,莲妹。” “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贺莲房微微一笑。 心中的疑惑却解除了。原本她还以为聂娉婷心里,对晨哥至少会有几分情意,可是从刚刚聂娉婷的表现来看,那几分情意……未免也太凉薄了!晨哥之所以告诉她大舅舅与晚哥不在燕凉,是因为拿她当家人看。可转身聂娉婷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聂靖,这样一想,怎能叫人不感到寒心呢? 从聂娉婷的态度来看,她之所以能当上那半吊子的女将军,果然是聂靖的手笔。怕是跟聂靖做了个交易,把她所得知的靖国公府的消息全部如实说出来,他便给她权力,让她去做她的将军吧? 聂娉婷一生执着于这个理想,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这男女之情,在她心中,竟是如此单薄,不值一提。 贺莲房忍不住为蓝晨感到不值。可她同时也相信,未来还会有更好的在等待着蓝晨,聂娉婷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命天女,两人分开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倒是对聂娉婷来说,还不如选择做蓝家的大少夫人,至少那样的话,就不用跟着聂无迹被判处死刑了。 自从青王回京,贺莲房就又从平原公主府搬回了青王府,她对住哪里其实意见不大,只要有青王在,就算是叫她住破庙,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刚回府,玉衡便来禀报,说聂仓回去已经变成“镇远将军府”的靖国公府后,神情大变,但仍然强撑着逃亡而去,拐进一家小巷子后,突然出现一名黑衣人将其带走,那人轻功路数极怪,片刻间便已没了踪影,玉衡当时被他的身手看傻了,等回过神,人已经没影儿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显得无比羞愧——毕竟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搞砸的任务,不知道王妃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废物? 贺莲房却没生气,而是道:“你做的很好。” ……这样还做的很好?王妃这确定不是在讽刺他?! 玉衡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了贺莲房一眼,确定她是真心的,这才千恩万谢的松了口气,赶紧离开,生怕这是贺莲房一时不小心说出来的,万一待会儿回过神改口怎么办?反正出了这花厅的门,这事儿他可就不认了。 话说回来,那黑衣人到底是哪一门路数?怎地身手如此敏捷,连他都看傻了?聂家如今已经是丧家之犬,人人喊杀喊打,怎么还会有人偷偷和他们接触?尤其是聂仓已经武功全废,没什么利用价值,信阳候府的权势更是消散成为云烟,此时此刻还和聂仓联系的人,到底是谁?胆子为何这么大? 青王看了贺莲房一眼,见她神情凝重,便示意其他人退出去,待到花厅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他便伸手将贺莲房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亲了她柔软的粉唇一口,柔声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你说把聂仓带走的人会是谁?” “这个可不好妄加揣测。”青王皱了下眉。“谁都有可能,不过我觉得聂靖的可能性最大。如果照你所说,此人心机深不可测,既然能在你我的天罗地网下顺利逃脱,那便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一不小心,便可能被其狠狠地反咬一口。聂仓是他的大哥,于情于理,都是他比较适合。” “那么,也就是说,聂靖果然还在燕凉城中不曾离去?”之所以将聂仓放出去就是这个原因,就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同他接触,而同他接触的又都是什么人。 至于那个被当做木偶的聂二,手脚筋脉尽断,又哑又瞎,这才是真的没有丝毫用处。反倒是聂仓,即便不会武功,他的谋略和胆识,也是万里挑一的。聂靖会选择救他,也很是正常。 “应该是。”青王严肃地说。“如今燕凉守卫极其森严,他决不可能逃得出去。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他逃出去了,他会往哪儿去?” “……回他曾经住过的山上?” “大事未成,便毁在你手上,聂靖此人,能甘心吗?”青王问。“因为得不到你的垂青,他在你面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背后便将几名下人活活鞭打致死,这样的人,还能心甘情愿地回到身上,去过那清心寡欲的日子吗?我看不见得。他必定是还有后手,只是……” “只是什么?”贺莲房问。“夙郎,你是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样?”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便看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担忧——他们都在想,聂家是不是真的跟大元有勾结。否则,怎么那么巧?“阿房,方才我从宫中回来,你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贺莲房摇摇头。 “此前一役,大颂大获全胜,将大元军队逐出近百里,之前所失去的城池,也全部都收复回来了。”嘴上说着好消息,青王的表情却仍然是严肃的。“大元派了人往燕凉来送降书,要求议和。” “议和?!”贺莲房吃了一惊。“大元竟会要求议和?!”那样一个野蛮,毫无文明可言的国家,除了杀戮就是杀戮,只认拳头和暴力的国家,竟然会主动提出议和? “很奇怪对不对?我也这么觉得。”青王眯了下眼,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贺莲房纤细柔嫩的手指。“他们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大元的皇帝,杀人如麻,是个出了名的暴君,他会命人来议和,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古往今来,但凡是主动提出议和的国家,那势必要签订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日后年年向宗主国进贡金银美人粮食布匹,甚至还要割让城池,再加上那屈辱的附属国称号……野心勃勃的大元竟然也愿意?! “他们已经派了使者来了?” “暂时只有信使,没有议和的使者。要我们同意之后,那信使回去禀报,才会派使者前来。”青王看了贺莲房一眼。“对于议和的两国而言,和亲,无异于是最普遍,也最有效的办法了。” 贺莲房眨了眨眼:“皇上的公主们也都到了适婚年纪,可以嫁过去。只是……我可不信大元的君主会善待她们。”对于那个在马背上成长打天下的国家而言,他们喜爱的都是能够骑射打猎,不输男儿的女子,英姿飒爽,能够和男子一般保家卫国的。大颂这些江南水乡,温柔婉约咿咿呀呀的女子,他们素来看了便觉得牙疼,玩玩还好,若是真要娶回家做妻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这也是为何大元的军队一打进大颂的城池,便□□掳掠无恶不作的道理,他们根本就不认为这种软绵绵娇嫩嫩的女子可以称得上是女子! “皇兄的意思是,大元送来一名皇子做质子,然后让我去大元一趟。” “让你去大元国?”贺莲房惊呼,整个人都僵硬了。“那怎么能行呢?大元国的人最是奸诈狡猾,又不讲信用,极有可能会害你的!”若是嫩杀死战神,那么离打下大颂国还远吗? “为了勘察,我必须去。能不打仗,还是不打仗的好。边境的百姓这些年来,苦日子可算是过够了,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能够安居乐业,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战争。”虽然身为武将,天生便对战争有一种热血的喜爱,但青王却真心希望战争能够永远消失。“大元屡屡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欺男霸女,捉我大颂的百姓去做奴隶。若是要签订议和条约,他们必须将国内所有大颂的子民全部送回来!签订条约以后,我必须作为使者,前去大元走一遭。阿房,除了我,谁都不适合。” 是呀,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只有青王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那你要带着我一起去。”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若是不带我去,自己一人去了,我便在府里养几个小倌儿,我可是听说了,万花楼里的小倌儿个个生得唇红齿白,又会勾人,燕凉不少贵夫人都悄悄养了呢!”贺莲房睨他一眼。“刚好丈夫年纪大了,还长年不在府里,我深闺寂寞,自然想要找些慰藉。” 青王听得想吐血:“你休想!” “那你就带我去。”她立刻转了话题。“这很正常不是么?青王殿下与青王妃共同前去,可以想见这诚意有多足了吧?” 青王仍然试图垂死挣扎:“可是从来没有女子出使的先例,也没有哪位使者带着妻子出使他国的……” “我朝开国成祖皇帝,可是曾经带着元后周游列国,勘探各国风土人情呢!”贺莲房眯了下眼,那小模样娇俏至极,看得青王下腹部一紧。“难道你不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皇兄答应了就行。”贺莲房才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时间,直接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甜蜜的粉唇亲的青王腰眼发麻,他心底暗暗叫苦,手却很没出息地揽住了她杨柳般的腰肢,“阿房……你、你别这样……” “王爷。”她柔声唤着他,声音娇嗲嗲的,听得青王浑身骨头都酥了。平日里贺莲房什么都不做,就足以让他失控,如今刻意放柔了嗓音,娇态横生,青王哪里受得住?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送各式各样的美人来讨好他,可青王就是能坐怀不乱,不起任何反应。现在他也算是尝到了苦果,敢情之前那些不动声色,都在这攒着呢!“阿房,你、你这样也没用,我是不会答应的……”只要他不答应,皇兄就不可能答应。 “王爷,难道你不想要我吗?”贺莲房轻轻咬了咬他的舌头,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诱惑道,“要是不带我一道,我可是会在府里养小倌儿的。” “姑娘家家的,说的这是什么话……”青王险些被她弄得晕过去。 贺莲房皱起眉头来:“什么姑娘家,嫁给你之后,我早就不是姑娘家了。”说着,用更加甜美如水的嗓音恳求,“王爷,你就遂了我的心愿吧,你我夫妻二人一同出行,你可还记得,说要带我游遍天下的承诺?你还说会永远听我的话,顺着我,疼爱我,怎么成亲不到几年,你就要食言了?” “我……我不是要食言,很危险的,阿房……”她在咬他的耳垂! “那你答不答应?我保证会很乖的,而且我会带着天璇跟摇光,到时候你派多少人跟着我都没关系。”她的语气突然充满怀疑。“难道堂堂的青王殿下,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吗?” “当然不是……” “那就带我一起去呀!” “阿房……”青王努力保持着神智上的清明,他真是很想沉沦其中,可他怕理智一飞走,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岳父大人,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不会答应的,太危险了……” 当他搬出贺励跟靖国公做挡箭牌的时候,就说明他自己心里已经让步了。贺莲房深谙这个道理,顿时更加卖力,纤纤素手顺着衣襟摸进平滑结实的胸膛。“怎么会呢?皇上下的命令,难道他们还敢违抗?王爷,就让我陪着你一起去吧~~” 青王终究是无力反抗了:“……好!”说完,一个起身,将贺莲房打横抱起,猴急地朝卧房狂奔而去。 第216章 216、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皇上的想法和青王基本一样,如果可以议和,那便决不选择战争。只是前提条件是,若大元执意议和,须将境内所掳大颂之子民尽数返还,并至少签订五十年不起争端的条约,对于这些年对大颂边境的掳掠,也要尽数赔偿,如此,两国才有议和的可能性,否则,便是打到粮草绝兵马歇,大颂也决不妥协! 大元的君主在考虑了一番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很快,大元的使者便进了京,确定两国即将签订和平条约后,才回去禀报大元君主,随后,大元君主便正式派了议和的使者前来,随性带了金银马匹,作为给大颂的补偿。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大颂年年人寿年丰,粮草充足,兵精将猛,即便是再开战也是无碍。而大元的士兵虽然个个骁勇善战,力大无穷,但在军资上却很难得到充足的补给,这样耗下去,哪怕是不打仗,最后大元也会被拖死,所以,议和是最有效,也是目前为止,最可靠的法子。两国若是有了和平条约,那么自然便不会开战了。 大元便争取到了养精蓄锐的宝贵时间。更何况大颂如今人才辈出,以前一个靖国公,一个青王,便已足够令大元的将军焦头烂额,现在又出来了两员不下青王的勇猛小将,还有一个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的军师,再这样打下去,怕是大元反倒要成大颂的囊中物了!大颂有句俗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大元的君主也是懂得的。 可是,大元派来的使者,却让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都惊骇莫名! 贺莲房是女眷,上不得大殿,因此便在后宫陪太后说话。太后如今身体也好了许多,尤其是在贺莲房悄悄告诉她十六皇子假死一事后,更是心情大好,这情绪一转变,心病得到医治,沉疴便自然而然的好了。只是太后心里还是不怎么开心,暗忖当十六皇子回京之后,非要狠狠教训这坏小子一回不可! 退朝后,大颂官员的脸色都很难看,就连青王都露出古怪的神色来。他来寿宁宫接贺莲房回府,贺莲房见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碍于太后在场,没有多问,与太后告别后,行在青石板小路上,才问道:“怎么了?” 青王皱着眉:“大元派来的使者是聂三。” 聂三,也就是信阳候府的第三子聂楚,素有才子之名,尤擅抚琴,据说曾将飞鸟吸引至琴头听曲,一曲罢,还兀自盘旋留恋,不肯离去。其在聂家,便是智囊般的存在。聂娉婷那些花里胡哨实用性不强的计谋,全是经过聂楚的改动才得以实现的。而对于实现后的成果,他却毫不居功,尽皆都还在聂娉婷身上——这也是为何聂娉婷会自我膨胀到这般地步的原因,是聂家男人们毫无原则和底线的宠爱与纵容,让聂娉婷迷失了自己,再也认不清楚自己的地位了。 “看来,聂家果然是与大元有勾结了。”来使是聂三,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大元的君主,真的是有心议和么?怎么看都像是来者不善。 “阿房,此番前去大元,凶险无比,既然聂三来了,可以想见聂五也在大元,你还是不要去了吧?”青王担忧地望着贺莲房,脸上哪里还有平日里冷面王爷的气魄。 贺莲房摇头:“我非去不可,皇兄与母后都答应了,难道你想食言?人说青王殿下一言九鼎,难道到了他的妻子面前,就都成了摆设了?” 青王苦笑,他实在是不放心哪,倒不是没有能力保护她,而是只要一想她有可能置身于危险之中,他便有些受不了。 “此番前去大元,你擅长用兵打仗,可不擅心机争斗,带着我去不好么?”贺莲房挽住他的手臂,嫣然一笑,“而且我也一直都想去看看大元的风土人情哪,你不带着我,小心我真的在府里养几个小倌儿,到时候你回来了,可千万别后悔。” “有你同行,自然是利大于弊,可是只要一想到大元诡异莫测,我们现在连谁是幕后主谋都还不清楚,带你去,万一置你于险境,我该如何自处呢?” “放心吧,不会的。”贺莲房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伸手将青王的脖子往下拉,在他的脸上印了个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云梯,若是对手太弱,也没什么乐趣。” 青王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她,半晌,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你呀……” “此番咱们出使大元,便与聂三同道吧,我也想见见这位素有无双才子之称的聂楚,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传闻中一般聪明过人。”贺莲房对聂楚充满好奇,她觉得聂家的每个男儿都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但他们的骨子里却都是相同的自负和傲慢,据说这聂楚名声很好,为人也仗义温和,不知道是不是和聂靖一般,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 青王莫名觉得有点不开心,因为他的爱妻将注意力都放在没什么价值的聂家人身上。 因为条约商定,所以大元使者要在燕凉逗留一段时间,在这期间里,贺兰潜与十六皇子终于凯旋而归了。一同回来的还有蓝战与蓝晚,与大元国的这一仗,终于彻底表明,大颂朝新的一代已经开始崛起,他们象征着大颂坚不可摧的国力,有这样一批出色且文武双全的新臣子在,大颂至少还有百年昌荣!同时,这一仗也震慑了其他诸国与游牧民族,让他们再也不敢打大颂边境的主意。 大颂朝的地位,不容撼动,不少诸国都在暗暗心惊。 这一回战役,青王因为悄悄回京,所以一切部署都是由贺兰潜等人完成的,也就是说,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年将军,成功地做了一次最漂亮也最强悍的反击! 毫无疑问,加官进爵,因此一役,贺兰潜、十六皇子、蓝晚、荆少游,一战成名,扬名天下。皇上早早便派人去军中传了圣旨,贺兰潜功劳最高,且身先士卒屡出奇兵,因而得封正二品镇远将军,赐镇远将军府,蓝晚亦是从正三品升为从二品骠骑将军,荆少游亦被皇上钦封为从三品太常卿,至于十六皇子……皇上却什么奖励都没给。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却偏偏是诈死;所有人都认为他一事无成碌碌无为,他却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立下奇功;所有人都觉得他只会惹是生非招猫逗狗,他却在军营里人缘最好混得最开;所有人都确定他是个只知索取贪生怕死的纨绔,他却硬生生为青王挡下那致命的一剑! 所有人都看错了十六皇子! 他仍然和小时候一样,聪明、大胆、心细又优秀!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十六皇子不着调的表面之下的内在,他们才发现,呀!原来十六皇子这样有本事,这样能干,而且……还生得这样俊俏哩! 大军入城的那天,街道两旁不知道围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有些胆大的,直接朝马上的少年英雄们扔荷包和手帕,个个娇羞无限,瞧那马背上的英俊将军,哪一个不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温和风趣冷酷沉稳……各种类型应有尽有,简直要叫人挑花了眼!这要是真能和其中一位攀上关系,哎呦呵,那可真是叫她们短命十年都愿意呀! 不仅仅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还有已经嫁了人的大娘大神跟小媳妇儿,都挤在人群里看。她们不懂其他的,就知道这几位少年是大英雄,都是有本事的,又生得好看,瞧,不光她们,不少高门的千金小姐,都隐藏在暗处的酒楼或是茶舍上往下看呢! 贺兰潜身着淡金铠甲,手握缰绳,他对于姑娘们的爱慕既不接受也不躲闪,而是笑看十六皇子一被砸到,就一副见鬼的表情:“你猜猜看,我二姐这回能不能饶你?” 十六皇子心里暗暗叫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十六殿下,二小姐最是倔强,你这回骗了她,怕是有一顿苦头吃了。”荆少游懒洋洋地落井下石。 顿时,十六皇子想哭的心都有了:“我、我那也是迫不得已呀!要是不逼真点,说不定现在咱们都成了阶下囚呢!” 蓝晚道:“女子可不会管你有没有正当理由,你骗了她这可是事实。我那二妹,最是死心眼,你这回呀,惨喽!” 刚开始的时候,十六皇子跟贺兰潜都对荆少游看不惯,觉得这人太过无情,对待唐清欢的态度也有些过了,可随着时间流逝,不打不相识,他们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抛却荆少游与唐清欢的爱恨纠葛,他的的确确是个极其优秀出色的人物。假以时日,怕是贺励都要落在下风。不说别的,就说名为钦差暗里却要在聂家的监视下成功将粮草军需送往军营……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可荆少游却做到了,不仅做到,而且做的非常完美,如果没有他出谋划策,排兵布阵,想要重挫大元的锐气,怕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简而言之,这场胜利,缺了他们四人中任何一人都不行。 十六皇子眼瞅着要哭出声来了:“你们这算什么朋友?我未来的皇子妃就要跑了,你们还在这里笑话我!” 贺兰潜幸灾乐祸不已:“叫你平日里老欺负我二姐,现在遭报应了吧?”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十六皇子叫冤。“我那是疼她好吗?!” 贺兰潜嗤之以鼻道:“疼她,还老是把她气成那样?你也是好本事,我可从没见过我二姐生气的样子,都是拜你所赐。不过这回你不用故意逗她,她就已经很生气了。” “二妹生气的样子很好看吧?”蓝晚哈哈一笑。“这回你可以看个够。” 荆少游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很好心的没有火烧浇油,但十六皇子觉得自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他现在可真是近乡情怯,既期待见到贺茉回,又害怕看见她,但斗争许久,还是想见她的心占了大多数。罢了罢了,大不了到时候在贺家门口跪个几天几夜求饶嘛!至于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十六皇子表示自己从没听说过。 原本打算先回宫,见过皇上后就去找贺茉回的,可十六皇子却被一道圣旨闪瞎了眼,……是他听错了,绝对是他听错了,否则他怎么会听到父皇要立他做储君?! “不不不父皇!我不行的!”他吓得赶紧摆手,当个皇子就已经很累了,要是叫他当储君……还是一刀杀了他比较痛快!“这、这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儿臣头上呀!论年纪,儿臣最小,论嫡庶,儿臣也沾不上边儿,父皇,父皇你还是立其他皇兄做储君吧!这、这圣旨我不接、我不接!”说着还捂住眼,好像这样就能掩耳盗铃一般。 皇上早就被他气习惯了,所以也很淡定:“你不当也行。” “真的?!”十六皇子惊喜不已,却不想想他家父皇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刚好大元要求要与大颂和亲,请求朕嫁一名公主过去。朕仔细想了想,公主们都比不得贺家女来的美貌聪慧,不如将贺家的茉回丫头嫁过去,这样的话,大元的君主也就不会认为朕没有诚意了。” 十六皇子:“……父皇你这样威胁儿臣,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可是很有效不是吗?”皇上咧嘴一笑。“朕还没有跟你算你骗了朕这么多年的帐呢!” 皇上在笑,但露出的那两排雪白的牙齿上,银光一闪,看得十六皇子狠狠地哆嗦一下:“儿臣也是情非得已……不然哪能活下来呢……” “以前是情非得已,现在可不是了。”说句难听点的话,十六皇子一撅屁股,皇上就知道他要拉啥样的屎。“你做了储君后,便不能像以前那样不务正业,而要担起你应承担的责任,要是敢故意糊弄朕,或是拆朕的台……你这辈子就都别想娶贺茉回为妻!” 十六皇子泪流满面:“父皇,您这样真的好吗?”这强买强卖也没这么厉害的啊!“作为一代明君,儿臣认为您应该体恤一下儿臣的想法……” “作为大颂皇族,朕也觉得,你应该将男女之情抛之脑后,以大家为重,贺茉回嫁到大元,对两国都好,你觉得呢?”皇上笑得阴测测的。 ……十六皇子还能说什么?“那儿臣有个条件。”左思右想,还是先求个旨意好,免得到时候回儿不理他,他都没个正经理由上门找她。 “朕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完,便示意太监总管将另一道圣旨呈上。 十六皇子接过后仔细看了看,顿时嘴巴咧到耳后根,别提有多开心了:“父皇,您可真是太贴心了!” 说完,连那封他为储君的圣旨也接了,随便朝袖子里一塞,跟皇上道了别,立马溜了! 皇上瞧着他的背影,啼笑皆非:“这孩子……” 大军进城的时候,贺茉回正在路边的一家茶舍二楼的厢房里看着呢,自然也就看到十六皇子有多么受欢迎,又有多么出色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果!然!没!死! 这个混蛋,竟然连这种事都敢骗她! 一想到这里,贺茉回便怒火滔天! 料定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所以贺茉回命人在门口足足放了二十多条猎犬!它们一致伸着舌头喘着粗气,盯着每一个经过大学士府门口的人。当十六皇子兴冲冲地上门时,吓得险些心脏都跳出来!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得知是贺茉回特意吩咐的之后,十六皇子的嘴角抽抽了两下,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着那站在门口表情凛然的家丁,看样子他们是不会让他进去的了……这么多狗……可比人可怕多了……“这、这样吧!既然二小姐不方便见本皇子……本皇子就改天再来、改天再来……哈哈、哈哈哈!”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家丁:……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十六皇子! 听说十六皇子走了,贺茉回一笔没收住,画的竹节顿时突出了好长一条。她脸色难看地盯着画看,半晌,搁下笔,也没心情作画了。据下人禀报,那人竟连试图闯进来都没有就走了……贺茉回突然眼眶发酸,幸好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否则被人看见她掉眼泪的情况,那可就真的是难看了。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方手帕。贺茉回自然而然地接过,拭掉眼泪,才僵硬的想房里只有自己一人,姚黄魏紫在没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进来的。也就是说……“谁让你进来的?!”她怒视对方,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十六皇子讨好的笑笑:“嘿嘿嘿……你不要生气,我是钻狗洞进来的,谁叫门口那么多狗,我害怕啊!”说着说着,语气竟然就理直气壮起来。 贺茉回咬着唇瓣,半晌,哼了一声,不稀得搭理他,转过身就要往外走,可十六皇子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贺茉回被他的孟浪吓坏了,马上剧烈挣扎起来,十六皇子却硬是不肯撒手,抱着她一个劲儿地叫她的名字,贺茉回气极了,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口可没心软,很快,嘴里便有了铁锈味,可即便如此,十六皇子仍然抱着她。 最后,到底是贺茉回先服软了,她乖乖地待在十六皇子怀里,越想越气,凭什么他骗她,最后却是她为他心软?倒不如咬死他算了!“谁叫你进来的?我不想看见你,你快点走。” 十六皇子涎着脸谄媚不已:“不要这样嘛茉莉妹妹,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都不看看我呢?我长高了,也更英俊了呢!” 而且还愈发的不要脸了。 贺茉回松开嘴,怔怔地望着那流血的虎口,嘴唇动了动,“疼不疼?” 十六皇子仍旧嘿嘿笑:“不疼,一点都不疼。” “我不是问这个!”贺茉回猛地抬头看他,“我是问……”她动作轻柔地指了指他的心口,似乎怕指的太过明显,那里就会再一次受伤一般。“这里。” 闻言,十六皇子微微一怔,随即嬉皮笑脸道:“那要不我脱给你看看?” 根据他对小茉莉的了解,她肯定会害羞然后骂他不知廉耻,那样他就又可以看到她红扑扑可爱的脸颊了~~ 没想到贺茉回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脱吧。” 这下子,反倒是十六皇子闹了个大红脸。他的调戏也就仅止于嘴上,真要真刀真枪的上了,他却扭捏起来了:“这、这个……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贺茉回冷笑一声:“那你倒是放开我呀!”嘴上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却把她抱得这么紧,某人的双重标准不要太严重。 “不放不放,放了你就不理我了。”十六皇子又把怀里的心上人抱紧点,空荡荡这么久的胸膛,终于在贺茉回入怀的那一刻重新被填满。“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父皇刚才为我们指婚啦!”十六皇子开心地从袖子里抖出一幅圣旨交给贺茉回。贺茉回打开看了一下,果真如此,皇上的确为他们指婚了,而且说的是择良辰吉日而办。“坏消息呢?” 十六皇子笑眯眯的声音顿时变得萎靡不振:“坏消息就是我要当太子了……” “这算哪门子的坏消息?”贺茉回不明白了。“你不想当,跟皇上说清楚也就是了,他总不会为难你吧?” “他就是为难我了!”迄今,十六皇子想起来都还觉得牙痒痒的,他怎么就没发现,父皇是个这样不讲道理无理取闹的人呢?还有那么多优秀的皇兄,他非要叫他当这劳什子的储君!“我都说我不想了,他却不听我的!”一想到皇上威胁自己的理由,十六皇子便气得要命,恨不得能宠到皇上面前跟他对着吼几声,这样才能抒发他胸腔中澎湃的怒气。 第217章 217、终成眷属,茉回大婚 贺茉回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她还没原谅他呢,他怎么就在她面前诉苦了?她终于想起自己应有的情绪,于是脸一黑,毫不客气地道:“你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是不高兴,找皇上去呀,跟我说有什么用?”说着,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要是真不想当,你诈死呀!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得,在这等着呢,还以为先前一顿胡闹能让她顺势忘了……十六皇子额头冷汗一滴,涎着脸讨好道:“茉莉妹妹,我发誓,那真的是逼不得已的,要是换成你,指定也那么做!” “就算我也会那么做,我也绝对不会在事情结束后都不写信回来澄清,结果还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件事!”贺茉回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转移话题,问题在于你事后都没想过要及时解释。”还白白让她流了那么多的眼泪!甚至还让她兴起嫁给二皇子的心来! 十六皇子赶紧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绝对没有第二次!”说完,信誓旦旦地举起左手发誓。“要是有生之年我再骗你,就让我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发完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赶紧补救:“不不,还是咒我这辈子都不举吧!” ……这没有儿子跟不举,区别大吗? 贺茉回无语了,“我可没说要嫁给你,你看谁喜欢你,你就找谁去好了!”她在十六皇子怀里挣扎,却被他死死抱住:“你舍得拒绝我吗回儿?你瞧我这么可怜,我不行啊,你要是不肯嫁给我,那我娶谁呀?这世上女子虽多,可我就喜欢你一个。” 他的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说,贺茉回听得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生气,但最终,她还是任由他抱着了:“……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刚知道你死讯的时候,我险些就答应二皇子的求亲,做他的皇子妃了!” “什么?!”十六皇子听了,顿时咬牙切齿地咒骂起那个背地里挖他墙角的小人来。“那个不要脸的!他也配得上你?!” “你出征后不久,他就跟我说过,要是不从了他,你就会有危险。那时候我不信,可你的死讯传来,我才觉得,是自己的自大害死了你。所以我才想嫁给他,用自己来报仇……”贺茉回轻声说着,在经历“死别”以后,她实在是对十六皇子生不起气来了。“我想,他害死了你,那我就要叫他坐不安稳这江山。若不是大姐即使阻止,现在,我怕是早已是他的妻子了。” 十六皇子听了,先是在心里膜拜了一下神仙般的大姐,然后把二皇子骂的更厉害了。与此同时,某个远在千里之外,正辛辛苦苦做苦力养活自己的废皇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想,自己可不能染了风寒,如今连吃饭都成问题,若是生了病,他就只能死在这穷乡僻壤了。“我保证,这回我真的保证,要是下次我再敢骗你,我、我就一年只吃白菜!”一想到自己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策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漏洞,要不是英明神武的大姐在燕凉,怕是他赢了这场仗回来,妻子就跟人跑了! 这个毒誓可是够毒的。贺茉回忍不住莞尔,她吸了吸鼻子,把眼底的泪雾逼回去,转过身去仔细打量了十六皇子一番。见他身上还穿着银色铠甲,一脸的风尘仆仆,很显然是刚出宫就来找她了。在他心里,她是这么的重要呵!贺茉回傲娇地扬起下巴道:“虽然我不生你气了,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原谅你了!”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某人狗腿的很,“接下来的日子里,小的一定好好伺候二小姐,让二小姐消气,嘿嘿嘿……” 皇上也是很有效率,他先将圣旨颁下,而后便宣布挑个良辰吉日,立十六皇子为太子的那一天,顺便把太子妃也给纳了! 这消息一出,不少高门千金顿时潸然泪下。怎么她们刚物色到一个前途无量的夫君,这夫君就名草有主了呢?怎么好事就全落到贺家女身上了?想到一开始的时候,她们得知才貌双全的贺茉回竟然与十六皇子有了婚约,都觉得这女子瞎了眼,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十六皇子无一是处,以后就算被封王爷,这辈子也是别想有多大出息的,还不如挑个有前途肯上进的寒门学子……现在可好,妥妥的打脸了! 不知道此刻后悔还有没有用?!早知道十六皇子是个这样厉害的人物,她们早一窝蜂扑上去了呀! 这嫁给其他皇子,顶多做个皇子妃,以后皇上驾崩,也不过是个王妃。可嫁给十六皇子就不一样了啊,这是什么?这可是太子妃!以后那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啊!万凰之王!一国之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不知有多少千金羡慕嫉妒恨,贺茉回怎么就有这样的好运气!好事全落到贺家女头上,这话还假了吗?先是平原公主贺莲房嫁给了有战神之称的青王殿下,现在又是贺茉回即将成为太子妃……怎么她们就轮不到这样的好事呢?! 宫中,贺家、蓝家,都是一片喜气洋洋,这四位兄长还未成家,两个妹子倒全要嫁了。其实贺茉回也觉得奇怪,怎么皇上明知道十六皇子有“不举”的毛病,却还要立他当太子呢?难道皇上就这么肯定这个病能治好?万一治不好……那祁氏皇族可就……罢了,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个,只要能跟十六在一起,永不分离,贺茉回就已经很满足了。夫妻之事什么的,她没经历过,所以也没什么渴望。 她哪里知道,皇上是这样想的,十六这混小子既然能装纨绔装这么多年,还装的这么完美,那这“不举”的病,百分之八十就也不是真的,既然这样的话,立十六做太子,又有什么不好的?退一万步说,他不能就这样武断的判断十六的身体没问题,那十六这么喜欢贺茉回,总不能让贺茉回过门后守活寡吧? 这也是皇上为什么会为他二人指婚的原因。每每看到十六皇子,他都会想到那自己这一生唯一深爱过的女子,连带着,对她诞下的孩子也就充满了纵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相信十六做事有分寸。 贺莲房不敢确定十六皇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行,按照青王的话,十六皇子的身体机能,是真的有点问题的,可既然十六皇子自己都不在乎,那应该问题也不大吧?毕竟……十六皇子是那样喜欢回儿,不会自私的牵绊她一生的。 十六皇子与贺茉回大婚那天,大元国的使者也带了贺礼前来参加,他穿着一身朱色外族服饰,一头黑发披散,五官深邃如同刀刻,眼神温柔平和,乍一看,当真是极其令人想要亲近的类型。坐在位置上也十分守规矩,如果他的脸不跟某位聂家人一模一样,贺莲房真心会觉得这是气度高雅风范高尚的大国使臣。偏偏他的来历古怪,所以他表现的越是寻常,便越令人觉得不寻常。 聂楚——不,应该称呼他为呼浩,这是他的大元名字,和虎背熊腰高大强壮的大元男子比起来,呼浩还是要显得修长斯文些,他身上所体现出来的,都是大颂男子特有的,所以说他是土生土长的大元人,还真没什么人信。只是呼浩不承认自己是大颂的聂楚,时间一长,大家也就不与他耗着了。他既然坚称自己是地道的大元人,那么就让他这样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好了。至少贺莲房是不相信,世上会有两个完全长得一样的人。尤其是连青王都确认此人的确便是聂楚,那就绝对是他。 可他表现的活脱脱是个第一次来大颂的外族人,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和兴趣,平日里更是在燕凉城里四处闲逛,看上什么就买,也不管那东西管不管用。要是没有这张脸……贺莲房真的会认为他是个外族人。 长辈们是皇上、太后、靖国公与贺励,贺莲房这位长姐,在这样的大日子里,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然而有那么一些人,对于十六皇子被立为太子,并迎娶贺茉回的事情,表现的并不是那么真心祝福。就比如说七九两名皇子,他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七皇子原以为贺莲房站在了自己这边,这太子便是自己的囊中物了,可没想到,最后不但没能当上太子,甚至连早早看上的贺茉回都成了别人的妻子!九皇子的脸色要更难看一些,因为他扎扎实实的输了,输给了一个伪装了这么多年,扮猪吃老虎的十六皇子! 他早就知道,十六这小子必定不像是表明上的那样简单,可他也没想到,十六竟有如此本事!立下这般奇功,只要日后不出现太大差错,这未来的帝位便是八|九不离十的了!更甚者,他竟然娶到了美名在外的贺家女!有贺茉回为妻,十三皇叔夫妇、贺蓝两个世家会站在谁那边,便不言而喻了!更可怕的是,贺世家正在迅速崛起!他们家的小少爷,年纪轻轻已经是从二品的镇远将军,掌管一方虎符!四分虎符,三分都在十六皇子那边,父皇心中偏爱谁自是不必多说,敢情这局势变成一面倒了! 唯一真心祝福的就是四皇子了,此人性情敦厚,虽然对于自己没成为太子一事不免有些遗憾,但也不像另外两名皇子那样激动,反而诚心诚意的祝福。正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当皇帝,他还可以当个王爷嘛!再说了,当了皇帝也不一定就能快活了,成天看后宫的妃子们斗来斗去,就腻的要命,后宅起火,自顾不暇,他还是看开点会比较好。 皇子之间勾心斗角,朝臣们更是波涛暗涌。他们觉得:这开玩笑呢?!好不容易选择了要跟随的皇子,结果这其他几名有希望的皇子,谁也没得皇上的青眼,却爆了个大冷门的十六皇子?! 臣子们的心情:…… 现在怎么办?整个朝廷的格局就又要变了! 呼浩一直坐在座位上观察着整场婚礼,他的目光不时地在几名皇子身上来回打量,若有所思。间或与贺莲房目光相对,他便举起手中酒樽,向她示意。 贺莲房先是愣了下,在聂家倒台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位有无双才子之称的聂楚,聂家六子,除了聂靖外,其他五子尽皆闻名于世间,被称为信阳候五俊,与蓝家的四杰素来是水火不容的,可是瞧瞧,方才她可是看见这位聂三公子彬彬有礼地跟几位兄长打招呼呢!明明面前就是仇人,可他却能表现的这么平静,此人不容小觑呀。 那边,聂楚却在想,能让六弟那样清心寡欲的和尚都念念不忘的美人,果然生得一副美容天仙的容貌,尤其是那双凤眼,眼尾上挑,既有媚态,又不失仙气,这样的女子,若是存心勾引,怕是谁都挡不住。 贺莲房也只是愣了几秒钟,随即微笑举杯回礼。两人就在不言不语中完成了一次交锋,谁都没输,也谁都没赢。 虽然早就坐好了心理准备,可贺莲房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这是她捧在掌心呵护的妹妹呀,上一世她这个大姐没能保护好她,让她一人苦苦挣扎煎熬,最后惨死,这一世,她终于让她嫁给了真心相待的男子。想起上一世贺茉回嫁人时的漠然,对比这一次她脸上的动人笑容,贺莲房的心都化了。若是娘亲泉下有知,也不会责怪她了吧?她将妹妹照顾的很好,真的很好。 贺莲房流泪不到一会儿,便看见自家爹爹偷偷扭头抹眼泪,她顿时莞尔,悄悄扯了扯身边青王的衣袖,示意他一同看去。青王正表情严肃地四处监视,被她一扯,便看见了贺励流泪的模样,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岳父大人这是真伤心。” 贺莲房扑哧一声笑了:“能不伤心吗?两个女儿都是刚及笄不久就嫁了人,他倒是想多留两年,可皇上不给呀!” 青王忍俊不禁,捏了捏她俏挺的鼻尖,“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孝敬孝敬岳父他老人家。” 贺莲房正要说话,突然似是看见了什么,整个人都沉默了。 青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那里。”贺莲房指向她特意为唐清欢留的位置。“方才清欢还在那儿的,可她现在不在了。”想了想,起身。“我得去找她。” 青王忙拉住她:“我同你一道去。” 于是夫妻二人悄悄从偏门走了出去,呼浩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眼神变幻莫测。 本来贺莲房是想要唐清欢陪着贺茉回的,可唐清欢却不肯,自言已非清白之身,未免不吉利,姐妹俩都说不动她。这姑娘看似柔弱可欺,但其实最是个死心眼,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宫里头的嬷嬷也说,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名声,唐清欢都不适合出现,她们并不是歧视或是鄙夷她,而是在世人眼中,唐清欢若是出现了,必定会给贺茉回带来不好的影响。 唐清欢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本来,她是不打算来的,可茉回是她的至交好友,她真的很想看见她获得幸福,那样的话,就好像自己也幸福了一样。 不知道唐清欢去了哪里,贺莲房只得四处走着寻找。正穿过走廊,前面花园里却突然传来细微的说话声。青王反应迅速,一把抱起她飞身上树,躲在枝叶繁茂的树叶间,自己躺在枝桠上,让贺莲房趴在她身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防止她不小心掉下去。 不远处那对男女的说话声也很清楚。贺莲房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那女声轻柔熟悉,自然是唐清欢,而那男子……冰冷的令人听了便心生不喜的语调,竟是对唐清欢视而不见的荆少游!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我不是去救你了吗?”荆少游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他很无措,因为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他不知道那个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心不理会唐清欢,可心底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不要走!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那个声音大的让他无法忽视,可是留下来,站在唐清欢面前,他却一点温柔都表现不出来。“你知道的,战场凶险,大元将你捉走,就是想要威胁我,我不能妥协!” “我知道。”唐清欢平静地说。“你手里的东西都很重要,我死了,不过是一条命,那些机密泄露出去,却可能灭国,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你在生什么气?”荆少游不懂。 唐清欢笑了,那笑容,就好像她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让她爱的心都碎了的男人。“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就是累了。” “你已经休息很多天了,难道还没好吗?”荆少游不受控制的说出了关心的话。现在他功成名就,已经可以脱离唐家,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可是在这之前,他想到了唐清欢。不知为什么,就在一直想要实现的愿望之前,他想跟她说点什么。 “好?”唐清欢呢喃着这个字。悲凉道: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好了。“荆大人,你可还有什么事想说?我想先回去了。” 她叫他荆大人。从来她都是叫他荆大哥的。荆少游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心底说不出的那是什么滋味儿,但他觉得自己能够控制,所以挥了挥手:“你走吧。” 唐清欢静静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荆少游站在原地,末了,狠狠地一拳捶上凉亭的柱子,顿时鲜血满溢。 贺莲房趴在青王胸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 很快地,荆少游也离开了,贺莲房想起身,却被青王搂住动弹不得:“阿房,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什么事?”他从没对她用过“要求”这两个字。 “唐清欢跟荆少游之间的事情,我们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为什么?”贺莲房不明白了。 为什么?想到那个女子求着自己答应的事情,青王叹了口气:“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唐清欢想求你的,可她没有勇气跟你说。阿房,你便信我一回吧,他们之间最后结局如何,那都是他们的命,你莫要陷得太深,到最后,反倒伤了自己。”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贺莲房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青王。“有什么事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青王摇摇头:“唐清欢求我的,她……真是个很可怜的姑娘,阿房,你若真心喜欢她,就遂了她的愿望吧。” 很久很久以后,贺莲房才明白,唐清欢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但此刻,她却还是那个将唐清欢当做小妹妹的贺莲房:“我自然会遂她的心愿的,可是那荆少游……” “不说别的,荆少游是个很出色的人才。”青王毫不吝啬于赞美他人。“无论是品性还是才华,都是百里挑一的,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唯一可以诟病的,便是他与唐清欢之间的纠缠。可是,唐清欢的付出是她自愿的,荆少游唯一的错处,就是在明明喜欢她,却不说,反而因此让唐清欢吃尽了苦头。” 贺莲房听着,慢慢在他胸口上伏下去,声音恹恹的:“我也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可就是觉得放不下她。” “茉回兰潜成家后,你的担子就轻了,日后等有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你的心里,就容不下旁人了。” 孩子……贺莲房才想到这个问题:“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我还是没……”她心里打了个突儿,不会是自己有问题吧?贺莲房时常看见太后渴望又期待的眼神,现在想想,怕是老人家一直都想抱孙子呢。 青王却淡定得很:“若真说有问题,那也是年纪大了的我。” 现如今,他黑自己,已经黑的很习惯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心疼他。 “你不知道……”贺莲房讷讷,她的身体状况,和其他女子是不一样的呀!获得新生的身体,说不定……这辈子也无法受孕…… “放心吧,祁氏一族,大多老来得子。” 后面那四个字,说的青王咬牙切齿。 ’ 第218章 218、太子不举,哈哈哈哈 青王说完这四个字,心头一阵悲凉,想他虽然“年事已高”,但在房事上仍然不输半大的毛头小子,夜里的表现更是龙精虎猛,至少他家阿房从未表示过不满,可怎么的……别人慢慢不说什么了,他反倒自己黑起自己来了呢? 然而看着贺莲房忍俊不禁的笑,青王想:黑了就黑了吧……要是能逗她笑,那也是极好的……总比让她一人胡思乱想来得好:“你看齐王鲁王两位皇兄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人到中年,才得了个儿子,因而十分溺爱,我与皇兄也相差二十岁,祁氏皇族大多数都要到一个年龄才有儿子,你无需在意。” 贺莲房轻轻点了点头,她单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向下看了看,太高了,高的她都有点晕。 青王一手扶住她的纤腰怕她掉下去,另一手则枕在自己脑后,笑吟吟地望着她。贺莲房要是看不懂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那可就白活了,连忙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薄唇:“不行,这可是在皇宫,你可不要乱来。”成亲前,明明觉得青王殿下是个不苟言笑谨遵礼法的人,可现在贺莲房才明白,这一切全是他做给旁人看的!真正的他胆子大得很,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折腾她。“若是被人发现,我这脸也就要不得了,王爷,你就心疼我一回吧。” 青王:“……” 这大好日子过后,十六皇子便搬到了历代太子所住的东宫去,贺茉回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住了,可苦了贺励——这大学士府就没了女主人,一切琐碎事宜都要他亲自过目,简直弄得他焦头烂额,不过目前笑得正开心的他还没想到这一点,日后等他想到了……后悔都晚了,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这苦果…… 这场盛世婚礼足足持续了三天,贺莲房由于身体撑不住,所以并没有在皇宫内随时陪伴。她本来身体就不好,那晚被青王抱在树上半个多时辰,也吹了半个多时辰的冷风,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竟然染上了风寒!这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将这病气过给贺茉回,那样就不好了,所以除了婚礼的头一天,剩下的时间贺莲房都在府中养病。 得知青王妃染了风寒,不少高门都送了礼品前来慰问,青王一一收下——对阿房的身体有好处的,为何要拒之于千里之外?他又不傻。 可是有一个奇怪的礼盒却掺杂在这一堆礼物中,那礼盒是由上好的沉香木雕成,散发出一股异香,然而却连条缝都没有,也不知是怎么制出来的,令人无从下手,根本就打不开,所以自然无法登记。而这礼盒也没有署名,就是说,没人知道这是谁送的。管家觉得很是古怪,便禀明了青王。青王第一反应是谁会送这样奇怪的东西来,便让管家送到书房来。可即便是他,也找不到法子打开。 只见那礼盒上的浮雕十分精致,还用梵文刻着奇怪的符号,青王并不懂梵文,对佛家也了解不深,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拿给贺莲房看。 贺莲房第一眼看见这礼盒便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看清楚礼盒上的梵文竟是锁魂咒后,心下更是一惊,还以为是谁看穿了自己,所以故意才送了这么个盒子来。万一打开了……不会把她的魂魄给吸走吧?那样的话,这一世的她是不是就要死了?倒不是贺莲房怕死,而是她无法舍下亲人和丈夫。她已经不是那个不知世事七情六欲未开的贺莲房了,现在的她,有家人和爱人,若是要她离开他们,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青王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见贺莲房也不知如何打开,直接抽出墙上悬挂的宝剑,一剑劈了下去! 贺莲房惊呼一声,想用被子捂住头,却没想到已经将盒子里的东西看了个清清楚楚。琴诗和瑟词是个胆子小的,都凄厉的尖叫起来,陆妈妈年纪大了,更是被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唯有天璇跟摇光,面色凝重。青王则是脸色一变,眼底怒气奔腾:“这是谁送来的?!” 你道盒子里装的什么?那是一颗人头! 一颗雪白雪白,还结着冰霜的人头!虽然隔得远,但贺莲房仍然清清楚楚地看出了那人头是谁的。 上官云娘! 竟是早就沦落成乞丐的上官氏的头颅! 她的眼睛闭的紧紧的,嘴唇也抿着,丝毫不见她昔日里的嚣张跋扈,也不见那假惺惺的温柔可人。眉毛、睫毛、头发……连同脸上的汗毛,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整个木盒里头,寒气弥漫。被青王劈开后,那白色的寒气逐渐散去,贺莲房才看见,头颅下,还放着一朵血红血红的莲花。从上官氏的头颅来看,想来已经是被冰封有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话,贺莲房就知道,当初聂家倒台,聂靖留下的那朵血莲花是用谁的血浇灌出来的了。只是她不是很明白,聂靖是怎么知道上官氏在哪里的?而现在,他把上官氏是头颅当做礼物送给她,可是又又什么特殊的用意? 每每跟聂靖交锋,贺莲房都十分耗费心神,那人心思百转千回,偏又认定和她心意相通,所以总是做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出来,对贺莲房来说,她可一点都没觉得受宠若惊,反倒格外厌恶。难道聂靖以为,用上官氏的命就能讨好她了吗?最重要的是,这个礼盒是谁送进来的?为何当初竟然没人注意,现在也无迹可寻? 想来想去,贺莲房认为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来自呼浩。除了他,没有人更适合带这样的东西进来的。因为她染病的消息,呼浩作为大元国的使者,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所以也送了一大堆礼品过来,若是想在其中悄悄捎带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呼浩为何要这么做呢?定是有人从中授意! 因为身体缘故,贺莲房不能想太多,她愈发觉得疲乏了,青王见她神色怏怏的,连忙命摇光将头颅捡起送至燕凉府,让魏怀民好好检查一番,而后立刻回到贺莲房身边,将她放入温暖的被窝,勒令她好好消息。 这段时间里,贺莲房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似的……陈太医给她把脉,却说什么征兆也没有,除了气血亏损之外,她的身体还是很健康的,所以,这应该只是她的幻觉。有了青王的陪伴,她也安心了,便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她可不是那些心地善良的姑娘,即使见了上官氏惨无人状的人头,贺莲房也只觉得痛快。上一世,上官氏对她的弟妹所做的,何止如此!更何况,要了上官氏的命的人不是她,上官氏即便要找人索命,也不该来寻她的晦气! 这件事,青王命令谁都不许走漏风声,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将消息彻底封锁了起来。本来十六皇子一成婚,他们便要随着大元国使者一同出使大元的,可贺莲房的病却耽误了这件事,等到贺莲房身体康复,已经从盛夏进入初秋了。 都说秋老虎秋老虎,虽然已经到了秋天,可是天气却一如既往的炎热,贺莲房好不容易才彻底好了起来,青王紧张兮兮的,不敢让她出门也不敢让她吹风,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她身边,这回不用贺莲房威逼利诱,他就主动提出要随时随地都带着她了。 对于贺莲房身体刚好便要随着青王出使大元的事情,太后跟老太君都不是很赞同,她们年轻的时候也都是不让须眉的女子,虽然觉得贺莲房很聪明很有本事,可却忍不住心疼,贺莲房自己则坚持得很,她可不要一个人留在燕凉。 于是,她最终还是与青王一同上路了。因为琴瑟二婢不会武功,无法自保,此番前去大元不知吉凶,所以贺莲房将她俩都留在了燕凉,只带了天璇与摇光,随着时间流逝,这二婢如今伺候她不比琴诗瑟词差。 自打新婚过后,贺茉回便一直忙的要死。她现在是太子妃了,每天到东宫求见太子或是呈现礼物的人不知凡几,不仅十六皇子头大,就连她都烦得要命!送贺莲房离开的时候,贺茉回委屈的要死,她拉着贺莲房的手:“我后悔死了大姐!怎么没人告诉我,当个太子妃会这么累!” 贺莲房轻笑:“这就怕累啦?日后你做了皇后,还有更辛苦的等着你呢。” 贺茉回哼了一声:“若是只送礼或是求见之类的,也还罢了,关键是有好多人家,都想来讨好我,从我身上找缺口,从而让我松口,答应给十六纳侧妃!”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难道我看起来很宽容很大度吗?竟然来找我?!”最让她烦的就是这个!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自打第一个千金小姐送来拜帖求见她之外,这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到处都是想跟她打好关系的人!这世上哪个女子会给自己的丈夫纳妾?就算不想留了善妒的骂名,她也不乐意做那大度的正室啊! “这事要看十六的态度,他是怎么想的,可有纳侧妃的意思?”贺莲房问。 “他敢!”贺茉回冷哼。“他若是敢,我便与他和离,去万花楼包几个又俊俏又乖巧听话还能随时随地陪着我的小倌儿!” 贺莲房扑哧一笑,她也曾这样威胁过青王,虽然不雅,但实际效果超群。“你与十六好好说说也就是说了,能让十六解决的问题,你莫要揽在身上,这桃花劫是他自己的,你让他自己解决去……你不会没跟他说过吧?”见贺茉回心虚的眼神飘来飘去,贺莲房无奈轻叹。“你这丫头,是不是又钻牛角尖儿了?十六是个不长心的,他要是不在意,是决计不会去看一眼的,你心里想的什么,得跟他明明白白的说才行。” “……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小气。”贺茉回忸怩道。 “这怎么是小气呢?你问问他,若是他想纳侧妃,那你便养小倌儿,问问他有没有那么大的容人之心?”贺莲房摸了摸贺茉回的头。“他必须只爱你一人,若是有二心,早些分开,长痛不如短痛。” 正说间,十六皇子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后头那一句,顿时,他脸色一变,箭一般的冲到贺茉回跟前,握住她的手就求饶:“茉茉、茉茉,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然后看向贺莲房,控诉道:“大姐!这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人家都劝和不劝离的,你咋这样呢?”他这还没二心呢,大姑子就要撺掇媳妇跟他和离了,这要是他稍微生一点二心……十六皇子相信,贺莲房绝对能拿把刀来把他给砍了! 贺莲房还没回答,贺茉回就发飙了:“谁准你这样跟大姐讲话了?你竟然敢吼她?” “我……”没有两个字在贺茉回的瞪视下窝窝囊囊的收了回去。十六皇子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没成亲的时候他还敢逗逗她惹她生个小气,成亲后……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啊!最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然觉得这样很甜蜜很幸福很满足!老天,他不会是有病吧?! “快跟大姐道歉!” “对不起大姐,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指责你,都是我的错。” 见十六皇子认错态度良好,贺茉回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见状,十六皇子赶紧攀住她的肩膀,跟条蛇似的,也不顾贺莲房在场,便缠了上去:“茉茉茉茉~~~” 贺莲房见过娇俏可人的女子,可从没见过这样“黏人妩媚”的男子,这从古至今,都是女子向男子撒娇,这回她也真算是开了眼了……原以为婚前的十六皇子,便是她此生所见过的无耻的极限,没想到,婚后的十六皇子又打破了这个记录……这周围还有她在呢,就跟条没骨头的蛇一般将回儿缠得那么紧,简直可怕!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你注意一下影响好不好?!”平日里在宫中死缠着她也就算了,出来了竟然还这样! 十六皇子嘟着嘴,很不舍但仍然十分听话的松开了她。 贺莲房被这小两口的互动弄得忍俊不禁,她心里遗憾青王不在,否则也能欣赏到这世上奇观。若是被大元国那些视十六皇子为洪水猛兽的士兵看见,他们心里的天敌,平日里面对妻子时却是这样的厚颜无耻,不知会不会掉一地的眼珠子。“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回宫后发现茉茉不在,我寻思着她肯定是来青王府了。”十六皇子乖乖回答,而后请求道:“大姐,你能不叫我太子殿下么?听起来挺瘆人的……您还是叫我十六好了。”说着,咧嘴一笑。 贺莲房从善如流:“十六。” 十六皇子满意了,四下看了看,问道:“姐夫呢?” 他跟贺茉回成亲后,贺茉回曾问他,这日后,是她随他改称青王爷为十三皇叔呢,还是他随他改叫贺莲房为大姐?十六皇子想都没想,出嫁从妻……不对,是要尊重妻子,当然是他跟着她叫,所以他很快就改了口,皇婶变成了大姐,十三皇叔就变成了姐夫。好在青王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是每次听到,贺莲房都忍不住想笑。 十六皇子这家伙,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也不知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明儿就要随着大元国的使者团出发,所以他进宫去与皇上议事了。”贺莲房微微一笑。“我也是刚从靖国公府回来,你们来的也巧,否则咱们就刚好要错过了。” 十六皇子点点头表示知道。 “十六,你可是想纳侧妃了?”冷不丁的,贺莲房问道。 一听这个问题,十六皇子被吓了一跳:“谁说的?我可想都没想过!”说完赶紧扭头对着贺茉回狗腿献媚,“茉茉是不是有人跟你嚼舌根了?你告诉我是谁,我非把他揍到他亲爹娘都认不出来不可!” 贺茉回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反正认识十六皇子后,她早就不像个大家闺秀了。“没有。” “是我问的。”贺莲房说。“不仅是有人去找回儿,还有人想从我这边入手,得我的欢心,然后想让我主动提出,给你纳侧妃呢。”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即便她再喜欢她们,难道会为了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让自己的妹妹伤心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十六皇子日后必须纳侧妃,那也是皇上和太后才能决定的事情,她怎么能够逾矩呢?更遑论,就算要逾矩,她也只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十六皇子一生都只守着回儿一个,决不可能给他纳侧妃去。 “我不要!”十六皇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就喜欢茉茉一个,我答应过她的,这一生就只有她一个妻子!” “可日后你是要做皇帝的,难道后宫就不再要其他佳丽了吗?” “当然不要!”十六皇子想当然地说道。“他们要是敢逼我娶,我就不当皇帝了!”反正他本来也不想当。他当这个皇帝,是想要保护这个国家,守卫这大好河山,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他所爱的人,如果适得其反,他又不傻,为什么还要当皇帝?本来皇帝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不能随心所欲,他疯了才朝那个笼子里头跳!“反正要是有人敢逼我,我就闹他个鸡飞狗跳!”说完,冷哼一声,傲娇得很。 闻言,贺莲房看向贺茉回,分明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们姐妹俩当真是无比幸运的。 贺茉回只顾着害羞去了,完全没注意到十六皇子眼底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 第二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整个燕凉城炸开了锅! 太子殿下竟然“不行”! 也不知道这是谁传出来的,总之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便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殿下雄风不振,令人喟叹!这下子,没嫁成太子殿下的小姐们纷纷拍着胸脯庆幸:幸好幸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样一想,似乎贺茉回也不是那么令人嫉妒了,这可是守活寡呢!对于不能人道的太子殿下而言,日后能不能登上皇位,那可真是个未知数! 一得知太子有疾,刚刚安稳了没多久的朝廷又开始风起云涌,不少大臣开始蠢蠢欲动,这样下去……他娘的他们到底该选择效忠谁呀?!太子的确是受尽宠爱,可这个毛病,那是能治好的吗?以后太子上了年纪,谁去继承他的位子? 他们都只是些普普通通的大臣,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欺负他们玩了? 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抄起鞭子狠狠抽十六皇子一顿。这熊孩子!这事儿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本来,要是马上压下去也是可以的,可令皇上气愤的是,当他告诉十六皇子这件事的时候,那熊孩子竟然吊儿郎当的翘着个二郎腿抠鼻孔,然后弹了弹,无比潇洒地道:“噢,儿臣知道,是儿臣命人放出去的风声。” 皇上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你!你!”他颤巍巍地伸着一根手指头指着十六皇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皇上整个人都在哆嗦,十六皇子好心又孝顺地走上前,用那没擦的手拉下皇上颤抖的手指头,语带关切地道:“父皇,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儿臣给你宣个太医?还是宣一个吧,前几日,儿臣见到了陈太医,据说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这样,一生气就浑身发抖,然后整个人就都瘫了,爬不起来了!父皇你平日里山珍海味的,应该不会这样吧?可仔细想想,您的年纪也的确是大了……说不定真会生这样的病,还是看看比较好。”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没看见皇上的手握成拳,松开。松开,握成拳,就差没一拳揍死这个熊孩子了。 第219章 219、此路我开,此树我栽 219、此路我开,此树我栽 半晌得不到皇上反应,十六皇子顿时撑着下巴,担心地将皇上左右打量一番,真诚地问:“父皇,您是不是肚子痛?” 皇上:“……”这个死孩子!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正好眼角余光瞄到书桌案头有块板子,皇上心里一气,便顺手抄起来要捶十六皇子。十六皇子原本坐在椅子上笑哈哈,没想到皇上会动手,一时躲闪不及,猛地挨了一板子,他吓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戒备不已地盯着皇上:“父皇!父皇您这是做什么?这外头有太监宫女,要是被人看到,儿臣的脸可就丢尽了!” 皇上怒极反笑:“朕倒是要看看,是世人皆知你不能人道丢人,还是这么大了还被父亲揍丢人!”遥想十六皇子小的时候,那时候贤妃还在世,这臭小子也总是能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他竟然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十六这臭小子给撕了的感觉! 十六皇子火烧屁股似的在大殿里逃,皇上也不顾形象的在后头追,十六皇子可委屈了:“那些人老是来打扰儿臣跟茉茉,儿臣也是烦了,才这样一劳永逸的嘛!您看,现在不就没人再来东宫废话连篇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太子……谁会在乎?不管最后他能不能登上皇位,威胁都不大。所以别有所图的人不来了,想要攀附的人也不来了,他们小夫妻俩不知道过得多快活。 “你!”皇上被十六皇子的不着调跟没出息深深地伤害了,他哆嗦着嘴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他最心爱的孩子。“这皇位,朕是打算传给你的,难道你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位子吗?今日你放出这样的风声去,日后,你如何面对后宫嫔妃?那时候,会有多少人想要从你的这个弱点着手?!” 十六皇子突然不跑了,他站在原地,结结实实挨了皇上一下。依他的性子,早就哇呀呀叫疼了,可他却冷静地望着皇上,表情浑然不似平日里的他:“父皇,你就是这样想,母妃才会早逝的。”见皇上愣住,他毫不客气地继续道:“父皇口口声声说最爱的是母妃,但却仍然能去宠幸其他妃子,那些妃子便会以此生出争宠之心,而我,决不会让我深爱的女子也落得这般下场。在每个父皇到其他娘娘宫中过夜的日子,母妃都一夜不睡,可第二日父皇来了,她却仍然要笑着面对父皇。母妃活着的时候,父皇不能给她全部的爱;母妃死了,父皇无法保护年幼的我,难道这一切,不都是父皇自己的责任吗?” 他就那样傲然站立在大殿中央,浑身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英气:“我决不重蹈覆辙,也决不让我的妻子受到一点伤害!以后能生得出孩子也好,生不出孩子也罢,和茉茉比起来,我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你难道是想……”皇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十六皇子。“古往今来,哪位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为何你就偏偏不行?!” “后宫佳丽无数,所以那么多的皇子,有的早早夭折,有的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正因为这三千佳丽,导致外戚专权,皇帝昏庸,垂帘听政,嫔妃之间勾心斗角,将个后宫变得乌烟瘴气,为了那一点点的宠爱,她们都不像她们自己了!”十六皇子面露厌恶。“哪个女子初进宫时不是单纯天真?可后宫多年争斗下来,她们又都变成了什么样子?皇祖母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武将之女,可现在,她也只能待在这深宫里,做她尊贵无匹的皇太后!父皇与母妃相遇的时候,她也像是后来那样悲伤忧愁吗?” 皇上想起与贤妃初遇的时候,她打着一把纸伞出现在蒙蒙烟雨里,俏皮可爱,天真无邪。可自从她进了宫,那样快活的笑容,他就再也没见过了。 “父皇,皇祖母不曾得到的,母妃不曾得到的,您就给儿臣一次机会,让儿臣将这一切,给予我自己的妻子,好吗?”十六皇子跪了下来,这一刻,他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都收了起来,显得无比真诚和懂事。 这一番话,让皇上感慨良多:“即便是开国成祖皇帝与元后那样恩爱,也不曾有废弃后宫之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心可真大啊!” “儿臣热爱这片江山,所以拼尽全力,也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必定会做个好皇帝。可作为男人,我只想做她一个人的丈夫。”十六皇子认真地说,他的眼里,似乎有无数星光在闪烁。 皇上被这执着而又固执的坚强给打动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让步了:“也罢,便随你去吧,只要你自己不后悔,朕又能说什么呢?”若是她在天之灵看见,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十六皇子深深拜下去:“叩谢父皇。” 于是,十六皇子不举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得到镇压,反而越传越开,越演越烈。短短半天的时间,基本上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而贺茉回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虽说她早就知道十六皇子“不举”,可……这毕竟是件极其机密的事情,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呢? 对太子的形象,她这个太子妃是非常在乎的,可面对这样的情况,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呀?!于是赶在贺莲房离京前,她还是习惯性地去找自家大姐求救了。 贺莲房对于这件事,一直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人家十六皇子自己都不急,她急个什么劲儿?所以面对贺茉回的交集,她是老神在在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在意。” “我怎么能不在意呢?”贺茉回急死了。“那家伙当真是不着调急了,消息刚爆出去时,我跟他说,赶紧压下来,这疯子非不听我,非说什么越多人知道越好玩……这是好玩的事情吗?他就一点都不在乎他那脸皮子?”贺茉回就不懂了,在她面前二皮脸也就算了,怎么在天下百姓的面前,那厮还是一副油盐不进开水烫不死的模样呢? ……她怎么就嫁了个这么个神奇的人?每每这样想,贺茉回就觉得一阵头大——有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十六皇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总觉得他脑子里的东西,全是异于常人的。 贺莲房莞尔:“难道你不相信他?” “相信是一回事,这不能混为一谈啊。”贺茉回可愁死了。“先前父皇找他谈话,两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我寻思着,是不是他在瞒着我什么呀?” 她这患得患失的模样看得贺莲房好笑又无奈,还记得几年前,提起十六皇子的时候,贺茉回都嫌弃的不能再嫌弃,谁知道没过多久,两人之间的感情就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呢?她抿嘴一笑,道:“十六对你言听计从,不会瞒你什么的,你莫要如此担忧。” 贺茉回嘟着嘴:“我才没担忧呢。” 贺莲房笑的不行了,可她怕伤及妹妹的自尊心,所以一直忍着:“回儿,这……距离你们成亲也有几日了,新婚之夜,你们可曾有了夫妻之实?”这话,其实真轮不到她这个做姐姐的做,可娘亲早逝,妹夫又是个不着调的,她不问谁问呀? 贺茉回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大姐!” 一看她的表情,贺莲房就了然了:“怪不得你对这个传闻异常愤怒呢。”亲自体验到了十六到底“行”还是“不行”,再听到那些莫须有的谣言,贺茉回能不生气么? “大姐!”贺茉回一张粉脸臊得慌,她猛地站了起来:“你、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要走了!” 贺莲房连连摆手:“好好好,大姐不问就是。”等到贺茉回重新坐下来了,贺莲房才语重心长地道:“过去了这么久,十六对你如何,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所以,不仅你相信他,我也相信他,他既然能对你好这一时,便会对你好一辈子。” “……一辈子?”贺茉回的眼神有点飘忽。“可是日后,若是不出意外,他是要当皇帝的。他成了皇帝以后,自然要广纳佳丽充盈后宫,延续香火,到那个时候,谁又会记得我呢?”所以,她才想要享受现在,就如同十六所说的,皇上之所以那样深爱贤妃娘娘,正是引发贤妃娘娘死在了他对她爱意最浓的时候,若是贤妃娘娘活到现在,谁知道她会不会变得和其他妃子一样,而皇上的心,又会不会依然在她身上呢? 有朝一日,贺茉回觉得自己也会变成那些勾心斗角的女子,而她不想那样。所以,趁着这个时候,趁着十六一颗心里装满了她的时候,她要抛弃一切顾虑跟他厮守在一起。这样的话,即便日后两个人不得已要分开,她也不会觉得难过了。若是终有一天,十六对她的情爱淡薄,而这时,他身边恰巧出现了更年轻美丽的女子,她曾拥有过他最真诚的全部的爱,贺茉回觉得,也是不枉此生了。 “你怎么就知道,十六一定会纳妃子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贺茉回说。“先帝那样喜爱太后娘娘,父皇那样深爱贤妃娘娘,最后,不都是后宫美人无数吗?他们要做到雨露均沾,不偏不倚,即便是开国的成祖皇帝,也没能做到他对元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这世上的男子,大多都是朝三暮四的,十六现在喜爱我,可谁知道过去几年后,他的心会不会改变?” 贺莲房没想到贺茉回会想这么多,她叹了口气,道:“回儿,你可知道,十六曾经找过我,就在我不许你和他多做接近的时候。”见贺茉回怔住,才微笑道,“那个时候,他就跟我说,这辈子,除了你,决不会再喜欢旁的女子了。和王爷一样,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父母的爱情悲剧,他们才会变得这样与众不同呀!世人皆是重男轻女,惟独他们,却是重女轻男。回儿,这是我们姐妹俩的福气,世上去哪里找如他们这样至情至性的男子呢?” “可是未来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 “是呀,所以,你才要拭目以待不是吗?”贺莲房拍了拍贺茉回的手。“你这傻丫头,怎么一轮到你自己,你就拎不清了呢?”说着,她摇头无奈,“难道你就没想过,以十六的聪明才智,能想不到太子有疾的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吗?他不想让你落得个好妒的名声,所以,才将过错都揽在他自己身上。即便日后还有女子比你更美丽更年轻,十六也是决不会喜欢她的。他的心,都在这儿呢。”食指轻轻点了点贺茉回的额头。 贺茉回眨巴眨巴眼,懵懂的模样十分可爱,贺莲房忍不住如小时候那般捏了捏妹妹的脸,恰巧这时候天璇进来了:“王妃,马车已经备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启程了。” 贺莲房点了点头,她还要陪同青王入宫去见皇上,此番出使大元,要带的东西可不少,这也是大颂对于两国交好不再打仗的友情表示,自然要表现出大颂的皇帝对于此次议和的看重。 这个时辰是不能误了的,所以贺莲房没有太多时间再跟贺茉回多说什么。 青王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贺莲房毕竟是女子,即便她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平原公主,又是青王的妻子,也不能太过于抛头露面。尤其是这支使团人数众多,经过街道的时候,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的百姓看热闹,不少人都想目睹那传闻中貌若天仙的青王妃,究竟生得一副什么样的容貌。贺莲房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微笑。 青王单独一骑,行在马车旁边,可一出了城,他便弃马进了马车——说好夫妻俩一同看遍江河山川,怎么能将妻子一人扔在马车里呢?那未免也太不体贴了! 大元的使臣走在前头,青王根本不在意对方脑子里想什么,他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特地把车幔拉开,如今出了城,人烟逐渐稀少,走得又是官道,周遭的风景其实还不错看。在未出大颂国土前,危险性几乎等于零,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完全可以当做是在游山玩水。 陆妈妈年纪大了,不能长途奔波,可是对于从小她看着长大的贺莲房要远去大元一事,她想跟来,可身体条件又不允许,百般无奈之下,陆妈妈只得准备了许许多多的药瓶子,让天璇带着,还贴心的把每种药的药效都写在了小纸条上,然后贴到瓶身,跌打损伤蒙汗药……基本上,只要是能想到的,陆妈妈都给集齐了。为了防止贺莲房吃不到爱吃的糕点,在使团离京前,陆妈妈还特地把天璇摇光抓到身边特训了一番,将贺莲房爱吃的菜肴教给她们做,以防止贺莲房嘴馋却吃不到。 即使这样,陆妈妈却还是不放心。从小她就陪在小姐的身边,如今小姐远去万里之外,她这把老骨头却不能跟着去……若是日后死了,九泉之下,她有何面目去见夫人啊! “好不好吃?” 就着青王的手咬了一口桂花糕,贺莲房点了点头:“好吃。” 于是青王在她咬过的那排小小牙印的旁边,咬了下去,嚼了两口吞下肚,赞道:“的确不错。” 贺莲房端过茶盏喝了一口,睨着青王道:“这么甜腻,还是少吃些比较好。” 青王笑了:“我不怕。” 马车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个,所以根本不怕有人听到他们说什么。青王抱着贺莲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问:“冷不冷?”马车的行进速度不慢,因而总是有冷风灌进来。 贺莲房摇摇头:“没关系。”她朝窗外望了望,四周的景色正以极其平稳的速度向后退去。“听说大元草原辽阔,资源丰富,是这样吗?” 青王淡淡道:“靠近大都的地方皆是如此,然而边陲地带却十分贫瘠,这也是为何大元总是要到我朝边境抢掠的原因。他们的资源再丰富,也满足不了那颗贪得无厌的心。据前线探子回报,如今的大都,早已不是多年前的草原了,其繁华程度,比起燕凉,怕是也不遑多让。” 贺莲房面露向往之色:“我从以前就很想看看江南的小桥流水,漠北的烟云雾雪,或温柔婉约,或豪气万丈,没想到,这回竟真的能实现了。”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她笑,青王就开心了,“等到了大元国境,我便带你四处看看。” 贺莲房点了点头,慢慢朝青王怀里偎去,神色中颇有倦意。青王想到今儿她的确醒得早,便柔声道:“可是乏了?”怀里的人应了一声,他低下头亲吻她雪白的额头,道:“那便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有他在的话,不管到哪里,她都不会害怕的。 明明身处颠簸的马车,可睡在青王怀里,贺莲房竟感到无比踏实安稳。这一觉睡得很熟,若不是周围太吵,贺莲房是决计不会醒过来的。她睁开眼,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夕阳正好,也不知她睡了多久。 青王立刻察觉到她醒来,低头柔声问:“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贺莲房打了个呵欠,摇摇头,“怎么这么吵呀?” 下一秒,她便感到脸颊贴着的强健胸膛微微震动:“有群不长眼的,想从使团里头捞一笔。” “嗯?” “遇到拦路虎了。”青王笑谈。“你看戏的时候,可曾看过那些打家劫舍的江湖草莽?这便是了。只不过这一回,他们不是劫富济贫,而是想来捞点油水的了。” 贺莲房不敢置信地道:“这可是官道,是大颂派去大元的使团,他们是何许人也,竟敢打使团的主意?”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一群流寇,心中又无大义可言,哪里会管什么使团不使团的呢?”青王挑起一边车幔朝外看,眉头急不可见的皱了下,复又很快松开。“不过人不多,使团足够解决得了。”再不济,也还有他带来的青衣卫。 玄衣卫必须留在燕凉,但为了贺莲房的安全着想,青王便将青衣卫带在了身边。 天璇摇光骑马跟在马车两侧,见青王掀起车幔,便知道是王妃醒了——因为先前王爷都不许她们说话太大声。 此时,那领头的寇贼正大声调笑,要他们将美若天仙的青王妃送出去给他们看看,也长长见识,尝尝鲜。 贺莲房还没生气,抱着她的青王便神色一冷,眼睛一眯,气场全开,手也握成了拳。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基本上,如果青王真的生气,就连皇上跟太后都会选择撒腿就跑。谁不知道青王生起气来六亲不认,谁惹砍谁?不过好在他自制力极强,一般情况下很少失控。 摇光啐了一口:“不知死活的东西!” 青王将贺莲房从腿上抱起来,放到软榻上,然后俯首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轻声叮嘱道:“乖乖待在马车里,不要睁眼,捂住耳朵,我很快就回来,好吗?”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杀人如砍菜的场面。他希望在她心里,自己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贺莲房乖乖点头,闭上眼,捂住耳朵,可在察觉到青王离开后,便悄悄睁开了——嘻。 吩咐天璇摇光时刻守在马车周围不许离去,青王飞身上马,几步便赶到了使团前头,那群流寇见来者是名身穿青袍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美青年,心里都不拿他当回事,还有不少人调笑道:“这小白脸生得倒是不错,这见识了王妃娘娘之后,再尝个鲜也是不错的嘛!” 闻言,青王万年不动的嘴角竟然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第220章 220、长途跋涉,抵达大都 在外人面前,青王素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虽然并非本身性格冷淡,但他的确是个不易亲近的人。这是多年来从军所至,打最初,他匿名初入军营时,便因为年纪轻,样貌俊,而招来不少麻烦。若非天生一张冷脸,怕是桃花劫不少。多年下来,这冷漠的面具早已成了习惯,摘也摘不下来了。所以后来,即便他生得清朗俊美,却也再无人敢在语言上冒犯分毫。今日乍一听这群流寇口出狂言,青王也觉得新鲜,所以便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笑容在他人看来,似乎都并无不妥,然而在青衣卫的眼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王爷竟然笑了!这就说明,很快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小白脸儿!怎么是你出来?那位美貌出了名的王妃娘娘呢?咱们哥几个来了,还不快些叫出来见见,免得生疏?” 听到小白脸这个称呼,青王有一瞬间感到了讶然,他觉得,别人都叫他作“小白脸儿”了,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看起来并不算老?可这高兴劲儿没过几秒,他便又想到这些寇贼言语中对贺莲房的调戏,当下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那为首的汉子看。 那汉子被青王这样一盯,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但他觉得这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故意大声道:“你这小白脸儿难道不怕死?!今儿个就然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说着,举起手里的砍刀,纵马便向青王砍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片刻的功夫,胜负已分。 青王仍然一派优雅地冷睨着他们,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把柳剑,雪白的剑刃如今已被鲜血染红。而那口出狂言的汉子,人还骑在马上,可没过几秒钟,便噗通从马上摔了下去,脖颈间一条鲜红血线清晰可见。 剑眉微蹙,青王不是很高兴,他的柳剑一般缠绕在靴子里,很少拿出来用,此番也是身边没有长剑,一时顺手,便抽出来了。这柳剑乃是用上好精钢所制,削铁如泥,刃薄如纸,并且极其柔软易弯,招招致命,一剑封喉。可现在,这干干净净的剑却被弄脏了。 谁也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的青王竟会有这样的本事,所有的流寇都愣住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素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老大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在那小白脸手上,个个吓得脸色泛白,这下可全都变成名副其实的“白脸”了,然而,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迎战的。 青王根本不会亲自与他们交手,之所以出来,不过是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些流寇嘴巴不干净,侮辱了他的妻子,为人丈夫的,怎么能不为妻子出口气呢?用干净的毛皮将柳剑上的血迹擦干净,青王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道:“格杀勿论。” 还未等到大元的使者们反应过来,青衣卫已经飞身而出,没用半刻钟的时间,便将这一群草莽流寇,杀了个干干净净,而后迅速将尸体拖入草丛,以新土掩盖地面血迹,总之,等到贺莲房被允许掀开车幔的时候,周遭干净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惟独青王身上带着冷厉肃杀的气息,但贺莲房很迷这样的青王,平日里的青王,对待她亦父亦兄,作为丈夫,更是无比宠爱疼惜,似是这般杀伐决断的利落,贺莲房还是头一回见识。随着青王的走近,她的心越跳越快,若说最初答应嫁给他的时候,她心中还并无太多男女之情,那么此刻,贺莲房的心,就已经彻彻底底落在青王的身上了。 怕吓到贺莲房,青王还特意调整了下眼神和表情才钻进马车,刚进去便见她巧笑倩兮地朝自己看。顺着贺莲房的目光,青王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还以为是哪里让她觉得不对劲儿了。“怎么了?”见她笑意妍妍,便佯作愠怒状:“不是叫你捂住耳朵,不许听的吗?” “王爷这样英气,妾身怎么能不看呢?”她语带调侃,愈发觉得青王俊美的令人无法呼吸。贺莲房微微一笑,想起那书中的美男子卫玠,俊美到每次出门都会有无数女子争相围观。那时候贺莲房不能理解,现在她明白了,若是卫玠生得如青王一般,那么即便是她,怕也是无法抵挡其魅力的。“都已经解决了么?” 青王点了下头,拥她入怀,意有所指道:“断了流寇们打劫使团的念头,瞬间也警告下某些蠢蠢欲动的人。” “王爷也这么觉得?”贺莲房问。 青王颔首。 的确,大颂大元两国议和的事无人不知,这时候怎么可能有人敢来打劫使团?若非活得不耐烦,便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了。青王之所以亲自上前,也是为了杀鸡儆猴,若是背地里无人指使,区区几十个流寇,也敢打劫近千名的使团?!那群流寇,在青王看来,不过是使团里的某个人给的下马威罢了!如今还未到两国边境,对方便已如此猖狂,若是不显露几分本事,对方怕是要更加过分! “如此看来,大元议和的诚意不高啊。”贺莲房说。 “先不管他们了,待到了大元,咱们再见招拆招,总之这一路,怕是不会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不长眼了。”青王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在粉颈香肩洒下碎吻。贺莲房一惊,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抱着。“阿房……” “不可以!”这周围可全都是人!“王爷,你别……”死命挣扎,想从青王怀里逃脱,“这马车空间这么大,还是不要抱在一起的好。” 青王泰然自若地道:“白天还好,晚上会冷的,还是我抱着你比较好。”嘴上这么说着,手已经灵巧地解开了贺莲房的外衫。遥想刚成亲那会儿,青王对女子衣物还不熟悉,现在他已经厉害到能够在眨眼间连她的肚兜都能脱掉了。贺莲房忍不住想,难道说,这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吗?“你、你不是说抱着吗?那你怎么……快把手拿出来!”她羞得粉脸通红,因为青王已经摸到了她胸前娇嫩的隆起,粗糙的指腹透过薄薄的肚兜摩挲着,贺莲房臊得慌,就差没咬他了。 “不拿。” “……你!” “给我吧,阿房。”他俯首在她耳边柔声说。“就这样,在一起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行……”在青王的一再恳求下,贺莲房很快溃不成军了。“外、外头有很多人……”她的喘息也不由自主地加大,青王凝视她的眼睛乌黑深邃,似乎有星光在闪烁,那么温柔,那么动人。“万一被人听到……”而且马车还这么颠簸,她绝对受不了的。 大手向下,抽出她的腰带,贺莲房身上的罗裳如同莲花般绽放,□□的玉人便躺在这花朵中央。青王将她放在软榻上,然后整个人覆了上去,抬眼透过车幔望了下天色,道:“距离天黑尚有一会儿,方才流寇的出现,使得咱们错过了驿站,今晚势必要露宿了,不会有人发现的。”即便有人发现又能如何?他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夫妻亲热,难道还有人不许不成? 贺莲房困难地保持神智清明,仍旧想要拒绝:“不成不成……天璇摇光他们都在外头……”要是真被他得逞了,日后她拿什么脸出现在婢子们面前啊?!只要一想到他们的墙角被人听去了,贺莲房就尴尬的要命! “只要你乖乖的,不发出声音就好了。”青王坏笑,薄唇扬起的弧度甭提有多迷人了。“我会尽量慢一点的。”说完,又去亲她红润的唇瓣。“阿房,你便允了我吧!” 贺莲房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能拒绝得了,只得半推半就地嗯了一声。半刻钟后……她就发现自己被骗了,他倒是依言没怎么动,可是马车一直在动啊!他省事到只要调整好角度,根本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了! 待到选好扎营露宿的地点后,马车停下,那时候贺莲房已经倦极,明明神智还很清醒,但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觉得那样太娇气,她真想趴在柔软的毯子里掉眼泪。青王出去取了新鲜的水和食物进来,贺莲房怎么也不肯吃,她在生气呢! 她不吃,青王自然也不会独享,他先是好言相劝,见她不听话,便威胁要哺给她。……贺莲房深知此人说一不二,当下又羞又气,就着青王的手草草吃了些,然后便不肯再理会他了。 青王也没想到她的脸皮会这么薄,嗯……想来也是害羞吧,毕竟说好的不出声,她没做到哩!此事的确是他理亏,想到这里,他便讨好地凑上前去,学着十六皇子说话的语气道:“好阿房,都是我的过错,你恼我就是了,莫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我给你擦擦,可好?” 他这一问,贺莲房更是羞愧不堪,这附近哪里有水,她身上一片黏腻,连衣服都没法儿穿。半晌,她瞪了青王一眼,没好气道:“少在这里假好人了,你心里定然很快活吧?!” 虽然不想惹她生气,但事实的确如此……青王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并没有。”见贺莲房满眼的不相信,他又咳了几声,道,“不会有人发现的,别怕,好不好?” 这一回,贺莲房干脆闭上眼装睡,心里却在想,谁能把那位不苟言笑冷肃严厉的青王殿下给还回来?为何他面对旁人的时候都很正常,一和她在一起,就胡天胡地的乱来?早知道他这样,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答应他的恳求!都怪他当时的语气太温柔魅惑,否则她才不会这么容易被诱惑……想到这里,贺莲房就忍不住想咬青王一口! 毕竟是羞大于恼,所以这气没一会儿也就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贺莲房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体各项机能都已经到了极限,她迫切地需要休息。距离她病好也没多久,青王这样对她,难道就不怕她又着凉么! 待到她再一次醒来,马车里已经洒满了阳光,贺莲房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什么也没穿,而是被裹在一张细滑的毛皮里,正与青王肉贴着肉。她脸一红,虽然已经成亲了这么久,可是这光天化日的……两人□□相拥,真是成何体统啊……稍微动了下身子,感觉那种黏腻感已经没有了,想来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青王给她清理过了。贺莲房慢慢抬起头,望着正闭着眼睛熟睡的青王。 他生得可真俊哪!五官完美的仿佛是最优秀的画师穷尽毕生心血描绘出的丹青,一举一动更是高贵优雅,即便是杀敌,也抹不掉骨子里那种天生的清高。他的这种清高,和聂家人的不一样,总之,贺莲房迄今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前世如同神话一般,只存在于世人口中的战神,竟会成为自己的丈夫。 她将脸贴到青王胸口,明显感受到他快了一拍的心跳。半晌,她低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青王果然早就醒了,只是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自己又闭了起来。此刻听见贺莲房这样说,他却颇为为难:“这……阿房,我尽量,好不好?” 贺莲房为之气结,她都让步到这了,他竟然还死不悔改!“你……” 青王顺势搂着她起身,仍旧将她包在毛皮里,好像她是个孩子一般。“好好好,都听你的,可我真的没法完全做到,好阿房……”说到后来,语气竟略带乞求。 从未见过这样的青王,贺莲房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全打在了棉花上,然后弹了回来。半晌,她也不说话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说不过他的。 又过了一会儿,天璇过来禀报,说,呼浩使者求见。 贺莲房还没穿衣服呢!听到这个,赶紧推着青王起来。青王哪里想起,这软玉温香抱满怀,娇嫩滑腻的触感,是他征战在外的时候日思夜想的。人好不容易回到了燕凉,又发生了那么点事,像是这样只抱着妻子,其他什么事都没有的日子,他可真是一日也没过过。所以他根本不愿松手,呼浩若是想见,那就等着好了! 可贺莲房觉得,他们没跟呼浩撕破脸皮,还是保持表面上的友好比较好。于是,她推了青王一把,硬是要起身。青王拗不过她,只好抱着她起来,拿来衣裳一件一件给她套上。本来,这每日更衣,都是由琴诗或是天璇伺候的,可青王占有欲强,哪怕是婢女,也不乐意她们看见妻子一寸肌肤。刚开始的时候,他给贺莲房穿衣服的手法还略有青涩,如今已是十分娴熟了。在青王看来,这给妻子更衣沐浴,根本不会有损他的男儿气概,而是他疼爱妻子的证明,以及夫妻之间的情趣。若是贺莲房愿意,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抱着她,两人紧贴在一起不分离,他也愿意呀! 呼浩求见只是为了问候,言谈温和中透出对贺莲房昨天没出现的担忧。贺莲房听了,嘴上应着对方,心里头却对青王谴责不已,若不是他硬缠着她,她何至于……不想了! 呼浩几乎是有点着迷地凝视着贺莲房突然变得酡红的脸颊,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 连带着,心里不禁嫉妒起青王来,这样的绝世佳人,怎么就给他捡了便宜呢? 就这样,使团走了整整半个月,才来到大颂与大元相交的国境线上。 贺莲房戴着面纱,被青王揽在怀里,这些天他也会带着她骑马,或是下来游玩,但前提条件是她必须掩面。用青王的话说就是:阿房生得这般容貌,自然要隐藏起来,以免有歹人觊觎。 “待到过了这里,便是大元的国土了。”青王指着远方几不可见的小黑点道,“那里便是距离大颂最近的一座大元国城池,叫做提儿城,过了提儿城,再向北继续行进,用不了几日,便能到达大元国都——大都。” 贺莲房点了点头,踮起脚尖极目远眺,道:“远远看着,便瞧见一群一群牧羊的百姓了。” “大元国的人,大多以放牧为生。”青王道,“他们在马背上出生,在马背上成家,也在马背上死亡,一生都在马背上完成。” 贺莲房叹口气道:“可惜,君王却是个野心勃勃的,否则,只这样养马放羊,又有什么不好呢?” “江南憧憬塞北的瑰丽巍峨,塞北向往江南的富庶小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因为时间不多,所以他们并未在边境停留太久,而是很快便继续向大元行进。贺莲房两世皆养在深闺,别说是骑马了,就连平日里上街闲逛,都得有不少下人跟侍卫跟着,像是这样御风而行,风驰电掣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因为国土偏北,所以大元的气候较之大颂要稍微凉爽些,现如今正是大元的秋天,牛羊开始养膘,牧民们也都开始准备酿酒烧茶煮奶砖,以迎接严冬的到来。 “听说大元的冬天,能将人的耳朵手指都冻掉,是真的吗?”贺莲房问。 呼浩听了,莞尔道:“最冷的地方的确是有可能,滴水成冰的情况,在大元是非常常见的,难道大颂不是这样的吗?” 贺莲房摇摇头:“大颂四季气候虽然鲜明,却也不至于冷到这般地步。不知呼浩大人在大都生活了几年呢?” 面对贺莲房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套话,呼浩不以为意地道:“我到处漂泊,居无定所,大汗让我去哪里,我便在哪里,在大都生活的日子并不长。但大都特有的奶茶和酥酒油饼,我还是吃得十分习惯的。”说着,露出十分好看的笑容来。 “呼浩大人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我是独子。”呼浩笑了。“不像是王妃娘娘,有弟妹,那么热闹。我从小就幻想着能有许多的兄弟姐妹,可惜我的父母只生了我一个。”说完,问贺莲房。“不知王妃娘娘可否告知,有弟妹的感觉如何?” “会让你提早明白什么叫做责任。”贺莲房微微一笑,抬头便看见青王拎着油纸包回来了——从大颂带的糕点早已吃完,这里又没条件做,所以在途经这个城镇的时候,青王便特意去为她买糕点了。“你回来啦?” 青王点头,看向呼浩:“多谢你照顾本王的爱妻。” 呼浩拱手道:“王爷何须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对夫妻两人行了个大元国特有的鞠躬礼,便退着出去了。 贺莲房看着呼浩离去的背影,半晌,叹道:“若非你确定此人是聂楚,我当真要以为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元人了。言谈之中,滴水不漏,无论我如何套话,也得不到他丝毫回应,此人不好对付呀。” 青王却十分不以为然:“聂楚何足为惧,真正要在意的,是大元的君主,而不是聂楚这样的无名小卒。” 贺莲房颔首。“你出去买糕点,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 “无甚异常。”青王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捏起一块青色的糕点。“他们说这个叫做草糕,不知味道如何,你可要尝尝?” 贺莲房看着那略显粗糙的糕点,有点犹豫,她对吃食向来挑剔,宁可饿着不吃,也决不吃味道不好的。可青王眼里充满期待,她又如何不张口呢?于是她张嘴咬了一口,风雅微微眯起,道:“还不错。”不难吃,但也称不上有多好吃。 “你呀,嘴巴可刁。”青王摇头,将那剩下的大半块三口两口吃掉了。“等到了大都,有条件了,让天璇给你做去。” 看着还挺远的路程,其实也没用多少天就到了。他们走的是最快的路径,沿途又不曾停留,再加上大都离提儿城很近,所以并没花太多时间,使团便已经抵达了大都。 贺莲房曾经想过无数种大都的样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般景象。 第221章 221、佳人相伴,神秘国师 若不是确定自己已经站在了大元的领土之上,贺莲房会以为自己还身处大颂国境内!根据旁人的传诵以及书中所说,贺莲房一直以为大元仍是个茹毛饮血的国家,他们好斗、野蛮、冷血、农业落后——可以说,这是大多数人对大元的第一看法。可时至今日,贺莲房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大元的国都——大都,看起来,和大颂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服饰不同,人们也更加高大些外,贺莲房真的说不出大都有哪里比不上大颂的地方。自然,比起燕凉的繁华昌荣来,大都还是要差一些,可仅是目前所看,贺莲房觉得,大元,也许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贫穷与落后,连带着,可能资源也并不是那么匮乏。那么,奇怪的是,如果大元挑起战争并不是为了争夺粮食和土地,那么,又是什么意图?难道……只是单纯的想要拓展领土?可自两国交战以来,双方均死伤无数,谁都没讨到便宜。这样的话,为何一直坚持打仗的大元君主,会一夕之间改变主意,要求议和? 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些事情,乍一看,似乎都有迹可循,可仔细一想,却到处是漏洞。贺莲房找不到能很好解释这些漏洞的原因,她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叹道:“没想到大都竟如何繁华。” 呼浩听见了,笑道:“靠近大都的几个城池皆是如此,可稍微远一些,还是有很多臣民仍然生活在马背上的。”简而言之,就是贫富差距过大,大颂虽然也有穷山恶水的地方,但和大元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青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街上来来往往行人无数,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压力——这种感觉很奇怪,是他从未有过的。最重要的是,他总感觉似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在盯着他们瞧,可一当他注意,那眼神便消失不见了。 他们刚到大都,进城时间还不到半刻钟就有人盯上了他们,可以想见,此番大都之行,必定是凶险无比了。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有些埋怨起自己来:明知道这样危险,却还是没能拒绝阿房的请求,将她给带来了。若是此后真的置她于危险之中,他该如何是好? 很快地,在呼浩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大元国的皇宫。和大颂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皇宫不一样,大元的皇宫颜色偏深,雄伟壮丽,巍峨高大,宫门前的侍卫更是个个虎背熊腰,眼冒精光,一看便是极其彪悍的。 本来大都的模样就已经很出乎贺莲房的预料了,可她没想到,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竟是大元君主。 他的年纪和大颂的皇帝看起来差不多大,身体却保养得宜,高大修长,虽然眼角有了皱纹,面部皮肤也不够青春,但却胜在有着好看的五官,即使他已经上了年纪,可只从他的脸看,也能看出他年轻的时候有多么英俊。眉眼间似乎还残存着年轻时的俊美面貌,可眼神却充满了算计和冷酷。贺莲房看着这样的人,莫名觉得熟悉,后来定下心一想,这不就上一世登上皇位后的二皇子么!只是后者的眼里要少些沧桑而已,可实际上,他们都是一样的。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从来不管来历是否正当。 见到贺莲房夫妻俩,麦可汗王露出十分惊喜的笑容,以一国之君的身份离开了那象征着他至高无上地位的,铺着厚厚虎皮的龙椅,走下台阶,来到青王面前,伸出一只手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到过你们南方的国家,学了些礼仪,只是学的不好,还请青王爷见谅。”他盯着青王,似乎在打量,这样一个看起来斯文有礼的男子,是怎么能被人称为闻之色变的战神的?就是这个男人,使得他的计划一再受挫!若是没有了青王,麦可汗王相信,他的铁骑早就踏平了大颂那群窝囊废的头颅! 倒不如,就让此人,有来无回! 青王与他交握,两人又以大元的理解互相捶了捶肩,麦可汗王这才松开手,微微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站在青王周围的贺莲房来。 大元的女子,个个修长挺拔,英气勃勃,上了战场甚至不输给男儿,除了生儿育女之外,她们几乎样样都能将大元男儿踩在脚底,完全不逊色。大元的女子,美在英气勃发,美在爽朗热情。 而贺莲房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美。若说大元的女子像是葱翠的绿竹,那么贺莲房便是水池中摇曳飘逸的荷花,遗世独立,飘飘欲仙。她的皮肤不是大元女子常见的麦色,而是雪一般的白,她的皮肤也不像大元女子那样略微粗糙,而是娇嫩的如同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美丽。 难道这就是两国女子的差异?贺莲房这样,固然是美貌绝伦,但却也太过柔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依附男人生存。想到这里,麦可汗王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也就是青王爷的妃子了吧?” 贺莲房微微一笑,有礼而疏离地问候:“见过汗王。” 麦可汗王的眼神贪婪地从贺莲房身上掠过,扫视过她□□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在看到贺莲房脖颈间有枚嫣红的吻痕时,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暧昧:“王妃不必如此多礼,日后两国签订和平条约,两国百姓便亲如一家,何必如此见外呢?”他也曾有过几位南方国家的妃子,她们个个都生得十分美丽,可是和眼前这位青王妃一比,那可真是黯然失色呀!麦可汗王不由得有点嫉妒青王的好运气,怎么都是男人,偏偏青王就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得这样的佳人相伴呢?待到弄死了青王,他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将这美人儿留下,瞧瞧那白嫩嫩的皮肤,纤细妖娆的身段……麦可汗王险些口水流下来,好在紧要关头他克制住了自己,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去将国师大人请过来!” 大元国素来有国师一职,只是这国师并不是用来占卜问道的,而是乞求长生天,让子民们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喜乐,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但近年来,国师在朝政上占的地位慢慢大了,尤其是大元国的这位新国师,据说是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但却端的是好手段,连麦可汗王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都被他捏在掌心随意玩弄。麦可汗王对这位国师也十分器重,就像是这次的议和,其他臣子如此提议,麦可汗王都不信,惟独国师一开口,他便答应了。 如果不是国师不贪心,没有想要越权,怕是不少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麦可汗王口中的国师很快就来了,远远的,贺莲房便看见一袭黑袍的男人慢慢走来,他很高,但却有些瘦弱,裹在宽大黑袍下的身体,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待到那国师走得近了,贺莲房才发现,他身上的黑袍是以一种十分特殊的材质做的,走起路来飘飘欲仙,怪不得先前她会错以为他很瘦弱。待到面对面见着了,贺莲房想,大概瘦是一回事,弱却是肯定没有的。 虽然她不会武,可是她的丈夫、弟弟以及婢女侍卫都会,贺莲房对习武之人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已经看得很习惯了,这位国师大人一走近,她便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绝非囊中物。 国师大人面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惟独看见弧形优美的下巴和一双灿若星子般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贺莲房险些要以为此人是聂靖了。可转念一想,聂靖并不会武,更何况,这双眼睛,的的确确不是聂靖的。得到这个结论后,贺莲房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欣慰此人并非聂靖,那么也许他们不必做敌人,忧心此人不是聂靖,那么真正的聂靖,此刻又在哪里?还活着吗? 那国师淡淡地看了青王与贺莲房一眼,径直上前去给麦可汗王行礼,被麦可汗王一把扶起来,连声道:“国师这是做什么?我不是早就免除了你见到我之后要行之礼吗?” 国师淡道:“礼不可废。”说着,仍然恭恭敬敬认认真真行了礼,而后看向青王与贺莲房,他似乎并不喜欢笑,因为无论是面对麦可汗王还是他人,国师大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生无可恋的样子。“见过青王殿下,青王妃。” 贺莲房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嗯,不就是青王么?她狐疑地抬头看了青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眼前这位国师大人在气质上跟她家王爷还是挺像的。 “国师不必客气。”青王回以同样平板无波的话。“本王此番前来大元,皆是为了议和一事。待到本王将大元看过,回去后便禀明皇兄,也好早日与大元将合约签下,免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 麦可汗王道:“王爷说得不错,祭国师,你还是快些算出个好日子来吧,我都快要等不及了!”一旦合约签订完成,就说明大颂的皇帝答应两国和亲了。那样的话,自然会有个貌美娇嫩的大颂公主嫁过来,眼睛瞅着贺莲房,麦可汗王心里已经痒痒的受不了了,他无比迫切地希望他的第五任妻子的到来! 名叫祭的国师慢吞吞地看了麦可汗王一眼,说来也怪,这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汗王竟然立刻乖乖闭上了嘴巴!贺莲房是听说过麦可汗王的事迹的,在还没有当上大汗时,麦可汗王曾经是上一任大汗最喜爱的儿子之一,他争强好胜,喜欢斗殴,脾气更是暴躁。曾经有一位侍女在伺候他洗脚的时候,没有将洗脚水的温度调到刚刚好,麦可汗王一怒之下,命人将她剁成了一千段喂给了狗!他的几位妃子,若是哪一人不听他的话,他便会活活将她们打死! 这样一个暴君,怎么可能在国师面前乖的像只小猫一般?! 贺莲房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是祭国师很快便道:“竟然汗王要求如此,那便这么做吧,王爷王妃可有异议?” 青王摇摇头。于是祭国师颔首,转身便向麦可汗王行了礼,随后慢慢推下去了。 如果可以,贺莲房真想追上去看看那人到底在做什么,可此刻面前麦可汗王还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放肆。要知道,现在的她可是代表了整个大颂国的女子,所以贺莲房决不容许有一丝不完美的出现。自打再世为人之后,她的第六感就变得十分敏锐,祭国师总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可令人奇怪的,那种熟悉感,和青王是一模一样的,青王已是而立之年,这祭国师,看起来估摸着也有二十岁左右,这两人总不可能是父子吧? 被这个想法弄得浑身一抖,等到贺莲房回过神,才发现麦可汗王已经跟青王谈完了,正命人带他们到早已准备好的使者驿馆去下榻。 虽说是驿馆,但明显是经过特殊打扫和布置的,里面贴心的被布置成了大颂的风格,虽然称不上多么奢华,但干净整洁,而且十分宽敞,笔墨纸砚琴棋书都是现成的,即便两人在这里窝上一年半载,都不会觉得闷。 令人讶异的是,没过多久,驿馆便来了个要求见青王的不速之客。 青王跟贺莲房面面相觑,不知道在这大都,会有谁特意要来见他们。此刻在别的国家国土上,不是自己家,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可今日是第一日到达大都,即便是有人想做什么手脚,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第一天就下手的。 于是青王答应见那人。 待到摇光将那人带进来,贺莲房才发现,那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而且看起来和青王年龄相当,一双翦水双瞳含情脉脉,眼波流转间,温柔似水。贺莲房瞧了青王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料想他与此女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也并不紧张,而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围观两人讲话。 青王在自己的脑海中找了又找,也没找到和面前女子有关的记忆,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坚持要见本王?” “奴婢参见王爷。” 一听到这温柔清朗的嗓音,青王顿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那天晚上的……” 他一说那天晚上,贺莲房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青王曾与她说过,偷偷潜入大元军营想要迎接唐清欢时,他们吃了不少苦头,挫折太大,很难成功。正在这时,便是有一个女子帮了他们。当时那女子站在光线明亮之处,似乎是在故意引起他们注意,然后将他们引致关押唐清欢的营帐,从头至尾纸鹤他们说了一句话:“跟我来,我知道那个姑娘在哪儿。” 若是没有这女子相助,怕是青王想救走唐清欢,至少还得再走几天的弯路。那夜女子一直背对着他们,再加上月色模糊,所以并未看清她的长相,然而青王记忆力超群,女子一开口,他便借由她的声音认了出来。 女子明显有些拘谨,她舔了舔唇瓣,双手放在一起绞扭着,轻声问道:“我是想知道,那位唐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青王点了下头:“多谢关心,她好多了。”身体倒是好的七七八八,可心口的伤,怕是这辈子都无法愈合了。 女子听了,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但这笑容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因为很快,女子才想起自己没有自我介绍,觉得在青王和贺莲房面前这很没有礼貌,便跪了下来:“奴婢名唤蛾姑,若是有冲撞王爷或是王妃的地方,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奴婢计较。” 贺莲房觉得这女子看起来挺舒服的——事实上,每一个懂得认清现实的女子,贺莲房都觉得她们看起来很舒服。“无妨,你今日上门,不会专门是为了来询问唐清欢怎么样了吧?”贺莲房认为她别有所图。 蛾姑有些羞窘道:“是奴婢的过错,还求王妃娘娘恕罪。” 贺莲房道:“你又没犯错,我做什么治你的罪?只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来的?” 蛾姑的唇瓣动了几下,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又像是在互相争执,半晌,才讷讷道:“奴婢是祭国师的贴身丫鬟,从小看着他长大,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么说,蛾姑的年纪也是快三十了,可贺莲房却觉得她并不显老,只是神色憔悴苍白,不知道是何缘故。“祭国师的丫鬟,怎么会来驿馆找我们夫妻?” 闻言,蛾姑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软肋,她犹豫了许久,才道:“奴婢今日来,就是想求王妃娘娘跟王爷,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伤及我家国师,好吗?” ……夫妻俩都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且先不说两国在商量议和,这种事情,一个谈不拢,那就全都毁了!只是,为什么蛾姑给她一种这个谈判绝对不会成功的感觉? 见青王夫妻俩不回话,蛾姑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连忙又改口道:“是奴婢太过逾矩了,可奴婢真的希望二位能手下留情,毕竟国师大人他……他……”他有着那么悲惨的童年呀! “我怎么样?”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黑袍,脸戴金色面具的男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见蛾姑站在大厅中央,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顿时眉头一拧,道:“我说怎么回去后找不着人,谁叫你到处乱跑的?”说这话的同时,他又将贺莲房与青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次,好一会儿,才带着淡淡的,几不可闻的嘲讽道:“二位倒是好兴致。” 贺莲房笑道:“自然比不得国师大人,毕竟这良辰吉日,还得国师大人你俩决定呢。我们倒是也想开始做事情,可是没有日子,很多东西都没法开始的。” 祭国师面具下的脸皮似乎抽了一下,他拉起蛾姑的袖子就要走,蛾姑却不乐意,脚底下像是生了根一般占在地上,就是不肯随着祭国师的动作而动作分毫。 最后,祭国师忍无可忍道:“你爱在这里呆着,那便在这里呆着吧!”说完,一个人拂袖而去。 蛾姑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一会儿,她才恳求地往下贺莲房:“王妃娘娘,求求您了,您就答应奴婢吧!奴婢保证,日后决不会再来打扰您的——” 青王冷淡地望着,他对除了贺莲房之外的女子是半点好感也无,她们是生是死,对青王来说,都不怎么重要。即便是蛾姑现在因为他们不答应她的请求而一头抢在地上撞死,青王也会不动声色。 对于青王的漠视,贺莲房认真地考虑考虑了这个问题。最后,她露出一个微笑,那微笑看在蛾姑眼里,简直就是撒旦的催命符。“要我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必须帮我去做某些事情。” 听到这个,蛾姑忙道:“王妃娘娘,奴婢没当过贼……” “不是要你当贼,也不是要你背叛祭国师,我只是有一点点小忙,想请你帮帮我罢了。”贺莲房笑得意味深长。“说来也简单,你至少回答三个,我才答应你。” 蛾姑想了想,还是咬牙点头答应了。 “第一个,近来,祭国师可有何某些你从未见过的人间面?” 贺莲房不是没想过蛾姑骗人的可能性,可她觉得,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子,在月光下,不顾自己安危去拯救旁人,像是骗人这样的龌龊事情,她应该是不会做的吧? 对于贺莲房的第一个问题,蛾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她若说有,那便是贺莲房想要的答案;可她若是不回答,贺莲房便从她的反应中便能探之一二,可要她撒谎,她也做不来…… 第222章 222、招蜂引蝶,是桃花劫 222、招蜂引蝶,是桃花劫 “好了,我明白了。”见蛾姑久久不回答,贺莲房顿时绽放出一抹微笑来。她笑的十分温柔,温柔的叫人忍不住要将心窝子掏给她。“既然蛾姑姑娘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做这强求之人。日后若是蛾姑姑娘愿意与我说了,这驿站的大门,永远为姑娘敞开。” 蛾姑张着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看了贺莲房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很是愧疚地道:“王妃娘娘,对不住……”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贺莲房脸上笑容依旧。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蛾姑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得知唐清欢无碍,她那颗充满愧疚的心也就稍微可以放下一放。可转身走还不到两步,她就又定住了脚步,回头,嗫嚅着问道:“王爷,唐姑娘曾经说她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位运筹帷幄的荆军师?” 青王点了下头。 “那么他对她好吗?我的意思是,唐姑娘回去之后,荆军师对她如何?可有……瞧不起她,或是,或是……”蛾姑咬紧了嘴唇,仿佛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一般。 “你与清欢说过话?”贺莲房问。 “只是几句。”蛾姑的睫毛扇了两下,似乎也因为她不诚实的语言感到了心虚。“当时国师大人也是军师,奴婢作为贴身侍女随侍在他身侧,整个军营只有奴婢一个女子,所以,抓到唐姑娘后,便是由奴婢来伺候的。唐姑娘性格柔顺温和,奴婢很是喜欢她。可是……她曾受制于人,回去之后,必定是清白不保,名声荡然无存,奴婢心中十分愧疚,所以才想来求见二位,以得知唐姑娘的消息。” “她还活着。”贺莲房只能这么说。 蛾姑也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活着,就只是单纯的活着,再也没有其他的意义了。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介于这两者之间,可不就是活着么! 贺莲房仔细观察着蛾姑的表情,她发现这女子虽说有了一定的年龄阅历,可是表情眼神都干净的要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真实想法来。真是连撒谎都不会撒的,“蛾姑姑娘悄悄放走清欢,想必无法瞒过国师耳目吧?”那个男子一看便不是个简单角色,蛾姑所做之事,未必能瞒得了他。 听了贺莲房的问话,蛾姑的脸色微微一变,贺莲房很难去形容她那种融合了不安、心痛、遗憾、悲苦……等种种情绪的眼神,只知道在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蛾姑的身上散发出了极大的悲伤。“国师大人他……很生气,已经很久不同奴婢说话了。方才他会来找奴婢,奴婢也很是吃惊。”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双手握成拳,借由这种痛苦来缓解想要落泪的冲动。 贺莲房温声道:“我瞧这位国师大人,并不是个不讲理的,蛾姑姑娘若是有什么心事,倒不如同他说实话。彼此藏着掖着,可不大好啊。”若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一个婢女,有胆子跑来驿站要求见大颂使者?而高高在上的主子,又会亲自来找人?方才瞧国师那副明明不高兴却又死撑着的样子,明显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姐姐面前撒娇。那种样子,贺莲房可看多了,每当贺兰潜想求她什么事的时候,都会故意做些事情来讨好她。而当她不答应他时,他就是国师那种既骄傲又想同你亲近的模样。 蛾姑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贺莲房是瞧出她与祭国师之间的关系了。然而她并没有感到放松或是害羞,而是难以启齿地道:“奴婢……不过是个奴婢,主子却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这一点,是不能逾矩的。王妃此话……日后还是莫要在国师大人面前提起,他会不高兴的。即便国师大人不生气,若是被公主听到,奴婢也是难逃其罪。” “公主?” “国师大人的未婚妻,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说出这句话时,蛾姑整颗心都在狠狠地颤抖。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钻心的疼痛,若是有朝一日不疼了,兴许她还会觉得不适应。这种疼痛伴随着她已经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与之共生。“王妃娘娘这样的话,切莫让他人听见。” 贺莲房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已经颇有年纪的女子,她看起来并不老,又生得极其美貌,眼神更是柔情似水,任谁得到这样一朵解语花,都是不会轻易放手和伤害的,然而,那位祭国师却偏偏刻意与之保持距离……说来也真是奇怪。“你……是一开始便伺候国师的么?” 蛾姑道:“奴婢是看着国师大人长大的,只是奴婢没有本事,不能帮助他什么,反而总是给他添乱。”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亦或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总之,她的表情变得梦幻,嘴角的笑容也很是甜蜜温柔。 贺莲房瞧着她这模样,微笑道:“能有姑娘这般佳人陪伴,国师竟还瞧得上其他女子,也真是令人奇怪。” 蛾姑小脸一红,道:“王妃娘娘谬赞了,奴婢只不过是个奴婢,只是比国师大人痴长几岁而已。”她向外看了看天色,告辞意味浓厚。贺莲房也不留她,双方寒暄了几句后,蛾姑便离开了。 青王不明白贺莲房为何要对一个毫无用处的奴婢如此礼遇,当他询问的时候,贺莲房回答道:“你不觉得这两人之间很有意思么?再加上那个麦可汗王……我觉得,此番出使大元,必定不枉此行呀!” “你高兴就好了。” 刚从蛾姑口中听说“公主”,当天晚上,麦可汗王为远道而来的贵使举行欢迎宴时,贺莲房便看见了她。 这位敏敏公主美艳过人,英气勃勃,身材高挑健美,大元的传统服饰穿在她身上,显得曲线玲珑,十分诱人。她有一双非常大且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她的笑容就像是天上的太阳那样明亮。 麦可汗王明显很宠爱这个女儿,一看见她,便将她拉到身边给青王介绍,敏敏公主也很大方,虽然在看见青王的脸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双手抱拳道:“见过青王爷!”说完,端起一碗酒道,“先干为敬!”语毕,一饮而尽! 麦可汗王嘿嘿笑着,显然觉得这样的女儿让他十分骄傲。 青王却并不喝酒,他只是点了下头表示见过,便不理会敏敏公主,而是扭头询问坐在他身边的贺莲房想吃什么。桌上的食物全是大元特有的,手抓肉,青稞饭,还有香醇滚烫的奶茶……即使城池建立的贴近于更高的文明,大元人仍旧比较喜爱祖先流传下来的食物。这手抓肉闻起来非常的香,肉质鲜嫩,但在没有刀子的情况下,贺莲房根本没法食用。青王见了,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直接伸手将已经烤好的肉撕成细细的小条,放进碟子里,供贺莲房取食。 敏敏公主见了,好奇地问道:“你们大颂的女子都这样娇弱吗?竟然连肉都撕不下?”她仔细地看了看贺莲房纤细的身子,感叹道,“王妃娘娘你这样娇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你吹走似的!若是在我们大元,像王妃娘娘这样的女子,怕是挨不过一个冬天呢!”这样柔弱,怎么能称得上是女人呢?怪不得大颂的男人都那么迂腐,成天将什么礼义廉耻男耕女织挂在嘴边,女子都这样弱了,自然只能逆来顺受。敏敏公主又仔细打量了下青王,见他身材虽不如大元男子那样魁梧强壮,但却修长结实,和贺莲房坐在一起的画面也十分和谐,又见他撕开肉条送进贺莲房嘴里,贺莲房吃了没多少,他便又倒好奶茶放到她手边,照顾的十分细心周到。便又好奇问道:“你们大颂女子的丈夫,都这样温柔的吗?” 如果是,那就怪不得这些女子如此娇弱了。不像是他们大元女子,个个与丈夫都不相上下,根本不需要人这样照料。 青王听了,眼底破天荒闪过一抹笑意,他看了贺莲房一眼,见她乖巧优雅地进食,心里暗忖:你说她柔弱可欺,那是你尚未见识过她的厉害手段。我这妻子,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开罪得起的。 贺莲房微笑道:“各国风土人情不同,无甚可比之处。不知公主可否到过远在西方的某个小国?那里以女子为尊,女子保家卫国,男子却在家里纺织生儿育女,十分奇妙。” 敏敏公主年纪不大,好奇心却不小,听了贺莲房的话,她瞪大了双眼:“这是真的吗?真有这么个地方?” 其实贺莲房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并未真正见过那女尊国家的人,但仔细一想,女子上战场打仗,当皇帝做将军,男子却在家里煮饭洗衣带孩子,男女角色对调一下,应该也是挺有趣的。“这是我从书中看到的,并不能确定。不过,若是真有这样的地方,我倒是很想去看一看。” “书里看到的?”敏敏公主旁若无人的跟贺莲房聊开了,她是个很任性的姑娘,但凡是想做的,从来都不去考虑后果如何,直截了当的做了再说。“你跟我的确不一样,你看着就有股子书卷气,不像是我,从来都不爱读书。不过你说的我很赞同,我也很想看看,那女尊国的男儿们都是什么样的。你说他们戴不戴花?抹不抹胭脂?!” 眼看女儿越说越没边,麦可汗王连忙禁止她说话,对贺莲房夫妻俩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丫头从小便被我惯坏了,还请二位莫要怪罪、莫要怪罪……”话音还未落,便看见了正朝这里行来的国师,连忙拍了拍敏敏公主的脑袋:“快看,你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来了!” 接下来,贺莲房就见证了神奇的一幕。先前还英气十足好奇心极强的敏敏公主,在看见祭国师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了娇羞无限的少女!见状,贺莲房不免觉得好笑,她很是喜欢这位敏敏公主,既活泼开朗又不骄纵,和大颂的几名公主比起来,当真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这样性情大方又不吝于交谈的姑娘,一直都很能得到贺莲房的好感。 祭国师见过麦可汗王后,便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敏敏公主也跟了过去,贺莲房远远瞧着,便见这丫头缠在祭国师身边,然而男人却并不为她动容,不管她说什么的,都是一副彬彬有礼却又无限疏离的样子,敏敏公主却毫无所觉,仍旧说个不停。 却没见身为祭贴身侍女的蛾姑。难道真的如同蛾姑所说,祭生了她的气,已经很久不同她说话了?这男子只从感觉上来说,便是个记仇的,若是有人惹了他,怕是究其一生,他也要报复回去。蛾姑惹他不快,今日又在他们夫妻面前忤逆于他,也难怪祭心情不虞了。 侧耳倾听着麦可汗王与青王的对话,贺莲房将视线转向鱼跃进入大殿中央,准备翩翩起舞的伶人。相比较大颂,大元的民风要更为开放一些,他们对女子的束缚更少,有的时候甚至允许才华横溢的女子入朝为官,对于伶人戏子等种种在大颂看来属于“下贱”的人,他们也更为宽容一些,并不到不拿这些人当人看的地步。 极具大元特色的舞蹈和大颂自然也不一样,贺莲房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群身着天蓝舞衣的舞娘当中,出现了一个一身红裙,露出纤细腰肢跟结实修长大腿的蒙面少女。 那少女生着一双极其媚惑的猫眼,没有穿鞋,一双天足雪白柔嫩,十个脚趾头可爱至极,此刻她正火热地扭动着身子,舞姿优美,跳的很卖力气。倘若只是这样,贺莲房也不会在意,令她心底微微不快的是,这女子的眼睛,始终在盯着青王瞧!那眼神热情到简直想要将他给拆吃入腹! 青王也注意到了,已与麦可汗王结束对话的他,在察觉到那一双无礼且充满邀请的视线时,脸色一如既往的冷酷,但只有贺莲房察觉得到,他心里有些不快。 他从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瞧——除了贺莲房,爱妻盯着自己的脸移不开眼,说明他长得很符合她的审美不是么?可除了妻子以外的人盯着他,那青王就不大高兴了。 那少女舞动着柳腰,整个人如同水蛇一般妖娆柔软,她一步一步逼近,当来到青王面前时,她突然一把揭开脸上面纱,露出一张妩媚至极的面容来。面纱掉落地上后,她扭头又扭回来,嘴里瞬间多出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红花!花瓣上滴着水珠,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和诱惑。 慢慢地,她尽情地舞动,身子也越来越低,朝着青王怀里慢慢靠近。青王冷漠地看着她,左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显然已经很是隐忍。 周遭的臣子都很是兴奋,有些人已经大声的叫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这宴会上有女子求爱,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若是他们其中一人有这等艳遇,早快活的飞上天去了! 不过此刻,他们之所以这样激动,除了因为有一场养眼的桃花运可以看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说不定可以看到青王的笑话! 青王是谁?怕是每个大元国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就是这个男人!就是他,屡次将大元的铁骑阻挡在大颂国门之外,甚至让他们大元男儿一听到青王名号,便吓得魂不守舍!有青王在一天,大元就要对大颂俯首称臣一天!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冷血,没有感情。可现在他竟然娶妻了!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青王的妻子——那个美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似乎是长生天最完美作品的女子。和大元女子比起来,她更温柔更美丽,传说中的仙女,大概也就长成这个样子吧? 可总是面对一个女子,即便这女子再美,也是会腻歪的。青王和妻子成亲这么久,难道就不想换换口味?慕林可是他们国家出了名的美人,更是生得一双勾人的猫眼!再加上其身份高贵,他们就不信,青王能不为所动!事实上,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拒绝慕林公主这样的美人! 然而他们都忘了——在青王成亲前,他们试过了多少次美人计,其中又成功了多少次?零!结果是可怕的零!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没有弱点,也没有感情,难道成亲后,他就能受诱惑了不成?而只想得出这样下三滥法子的大元臣子,又有多少个是有脑子的? 慕林公主慢慢地弯下腰,扭动着腰肢,散发出委婉的邀请,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青王看,那里头的爱慕可是赤|裸裸的!如果说之前她选择来跳这支舞,好玩是一,领命是二,那么,在见到青王的这一瞬间,慕林公主决定,一定要成为这个男人的女人! 他比大元第一勇士还要厉害! 原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子,必定已经是老得不像样了,可她没想到,这位青王殿下竟然生得这样俊美!不知怎么地,慕林就越看贺莲房越不顺眼,王爷身边的那个位子,怎么说也得她来坐才是!这个女人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跟她抢男人! 从小到大,但凡是她想要的,就从没有得不到的,包括男人! 慕林眼带贪婪地望向青王,深深地为他俊美的面孔所着迷。一时鬼迷心窍,竟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的脸颊,结果手伸在半途,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剑挡住。慕林愤怒地抬头,望见一名劲装打扮的女子正冷冰冰地瞪着她,那眼里的寒光让慕林瑟缩了一下,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就突然有了底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把这个东西这样对着我!你,你也不叫她收回去!就这样看着她欺负人家!”后面那两句话是跟青王说的,前面还盛气凌人的斥责天璇,后面两句已经缠绵悱恻只差扑到青王怀里去了。 她身为公主,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动她分毫?这大元的男人,只要是她看上的,必定百般调戏,这也是为何麦可汗王会选择自己的女儿来引诱青王的原因——反正引诱一个男人是引诱,引诱两个也是引诱。慕林自己都不在乎了,别人难道还要替她在乎? 对慕林而言,管他对面站的是谁,只要是男人,只要她看上了眼,那就一定要得到!她丝毫不去考虑青王是什么样的人,也想不到青王是何等地位,她已经胜利惯了,所以只要是男人,就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只是盼望这位人人称颂的青王不要像是以前的那些男人一样,她只是稍微勾引一下,就都受不了了,要是可以,她还是希望他能撑得久一点。 不过,只凭这张脸,慕林觉得,自己就能喜欢他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年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男人的滋味,她也真的是没有尝过,不知道怎么样? 她越想越兴奋,但面上却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大元的女子大多英姿勃发,身材健美,她却偏偏生得纤细,尤其是一双诱惑力十足的猫眼,这让她在男人面前,所向披靡。慕林还就不信了,这世上能有在她面前抵挡得住诱惑的男人! 自然的,对于青王身边的贺莲房,慕林很自信地忽略了——女人只靠容貌,那是万万不行的,这女子再如何美貌,没有风情,也留不住男人。再说了,长时间面对一个女子,想必青王爷也是会感到腻味的,刚好自己可以给他换一下口味。更何况,这位青王妃看起来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男人可能会膜拜这样的女子,却绝对不会对其产生肉|欲!而自己就不一样啦,胸脯高耸,粉臀饱满,腰肢如柳,谁会不喜欢? 可任凭她的猫眼眨巴了这么久,青王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就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而是继续照顾着那女子用膳。 慕林未免有些恼羞成怒,花朵咬在嘴里半晌,也没得到对方的回应,这让她心底升出一股怒气来。可她舍不得朝青王发,只得找那个抢了她男人的女人麻烦了。 第223章 223、冰雪莲花,聂靖再现 这大庭广众之下,慕林毕竟也是大元国的公主,若是只会大吼大叫或是对贺莲房恶言相向,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不顾自己此刻正在跳舞,在往后退的时候,裙摆挡住双脚,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明显摔得不轻,贺莲房看见慕林的眼底迅速流出两行眼泪,但她仍然咬牙强忍着,像是不敢声张,又像是在忌讳着什么。 慕林是大元国人,贺莲房却是大颂国人,两人本就站在对立面上,对于大元国的人来说,即便这不是贺莲房的错,他们也会认为是贺莲房动了什么手脚!他们大元国的女子,素来个个光明正大,不像是大颂的女子,阴险狡诈,看似温婉,实则最是心思歹毒!所以当他们一看到慕林公主倒在地上,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正望着面前的贺莲房,而贺莲房却神情平淡,嘴角的那抹笑容也十分玩味。大元国的臣子们愤怒了!他们觉得贺莲房这是故意在给他们下马威! 这女子何等的嚣张!如今踩在他们大元的土地上,竟然还敢对他们的公主下毒手! 慕林吸了吸鼻子,一张俏脸因为脚踝处的痛苦变得苍白如纸:“好痛……”嘴上呢喃着好痛,眼睛却是看着青王的,似乎在等待他说点什么。 贺莲房也算是涨了见识。她微微扬起眉,平时都是她算计旁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也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来算计她。 她向来面相和善,喜怒不形于色,不了解她的人,当真就以为她是个善良的无可救药的人,是以多年下来,竟无人知晓她的手段,嫁了青王之后更是被照料的无微不至。在大颂,她已经登上了顶峰,根本没人敢在她面前耍什么心眼子,任何障碍和麻烦,都在靠近她之前就被青王解决掉了。自打聂家倒台后,她过了很长一段舒心安稳的日子,没想到如今竟有人欺到她头上来!当真是不知死活,莫不成还以为她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慕林!”敏敏公主见慕林公主倒地,瞬间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都从台阶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慕林身边,将她给扶了起来。慕林面上仍然戴着柔和的面具,心里却把这个坏她好事的妹妹给臭骂了一通,她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扶她! 所有人都认为是贺莲房将慕林公主绊倒的。毕竟慕林公主心仪青王,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而贺莲房作为青王妃,必然不乐意,慕林公主的裙摆那样长,刚好就卡在她与青王之间,这不是青王妃干的,还能是谁?! 然而贺莲房却丝毫没有关怀或是道歉的意思,依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嚣张的态度让大元的臣子们群情沸腾!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在他们大元的境内,这青王妃如此跋扈,哪里是来议和的样子?怕是他们大颂,根本就没有这议和的心吧?! 于是有人率先发难:“青王妃,慕林公主虽然只是个孩子,却跳得一曲好舞,如今因为您崴了脚,难道青王妃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言下之意,是已经将慕林崴脚的罪魁祸首当做是贺莲房了。 没待贺莲房回话,青王便冷漠地看了过去:“学艺不精,何必献丑。” 这八个字可说的一点都不客气,贺莲房心想,果然,他们家王爷,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呀! “你!”那名臣子明显怒了,可他不敢针对青王,只好将矛头对准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贺莲房,“青王妃,这就是你们大颂人的礼数吗?慕林公主不过是心仪青王爷,有心求爱而已,青王妃若是看不过去,只大声说出来也就是了,何必在这暗下绊子害人,哪里有泱泱大国的风范!” 上升到了大颂的声誉,贺莲房自然不能再作壁上观。她抬眼望向那名义愤填膺的大臣,不卑不亢道:“大颂女子,讲究的是一个三从四德,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本宫更是自小便被教导要宽容大度,方有持家主母的样子。若是王爷喜欢,本宫自会为他选择喜爱的女子开枝散叶,又何来阁下所说暗中害人之举呢?此等龌龊之事,本宫不屑于做。”她慢慢地看向慕林,笑容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也是本宫的过错,没看得出这献舞之人竟是大元的公主,本宫在这里给公主赔不是了。” 在场的大元人表情顿时都变了,是呀,他们堂堂大国的公主,竟然在宴会上对着邻国王爷献媚勾引,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不觉得什么,可当贺莲房将话挑开之后,大元人终于都感到了羞耻!看看人家大颂国侍女,都比他们国家的公主来的端庄! 慕林也没想到贺莲房竟不是个好拿捏的,原本她见贺莲房年纪小,容貌又生得脱俗,青王更是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所以便将她当做了自己那些好算计的妹妹,却没想到这青王妃竟是个带刺儿的!好在她也能识时务,见这招是不管用了,也就不再坚持,而是笑道:“多谢王妃关怀,的确是我不小心,这才丢了丑,还望王爷和王妃莫要笑话我呀!” 她噘着粉嘟嘟的小嘴儿,因为羞赧显得面若桃花,娇羞的模样能令男子痴迷。青王却只是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就好。” 慕林顿时气结,这人竟毫无一丝爱慕她的意思!到底是年纪小,心底不快,面上也是掩不住的,好在敏敏公主及时打了圆场:“好了好了,慕林你还是赶紧起来让大夫给你看看吧,瞧你这脚,都肿了!”说着,命侍女过来,将慕林搀了下去,而后不好意思地对贺莲房笑笑:“王妃娘娘,你可别见怪呀,我这位姐姐,素来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有得罪之处,我在这里替她赔礼了。” 贺莲房微笑:“公主言重了,慕林公主做的事,怎么能怪敏敏公主呢?” 敏敏公主笑了一下,跟贺莲房打了招呼,就又迅速回到祭国师的身边了。隔得不远的距离,贺莲房看见她天真活泼地与祭国师攀谈,然而祭国师似乎并没有多大热忱。两人的相处情况,就像是十六皇子与贺茉回——当然,是反过来的那种。 不明白祭国师这种看上去阴沉沉很难亲近的人有什么好的,能让开朗可爱的敏敏公主那样喜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像她,喜欢的不也是冷着张脸就能把人冻死的青王么!而她很庆幸,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看见他冷漠面具下,能够溺死人的温柔。 青王也注意到了贺莲房正在看自己,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她却只笑,并不说话。 这场洗尘宴持续了很久,最后贺莲房都已经昏昏欲睡了才结束。大元的礼节和习俗跟大颂都大不相同,如果不是在紧要关头,贺莲房觉得,能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贺莲房困得眼皮子都撑不开了。她是个作息非常规律的人,如今这个点距她就寝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还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好在青王也不嫌累,全程抱着她,并且放慢了速度,让她即使在马车上也睡得很安稳。就连睡前的洗漱,都是由青王完成的。 热布巾擦过脸后,贺莲房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努力想要睁大迷蒙的睡眼,奈何触目所及一片昏黄,床幔被放了下来,只隐约看到外头有个人影在走动。“夙郎……” 青王何等耳力,听见贺莲房在唤他,便草草解决完了自己的洗漱,脱掉鞋袜钻进了帐子里。刚一躺下,佳人便轻车熟路地拱进他怀中,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贺莲房乌黑的长发,见她明明已经很疲乏却还是强撑着的模样,觉得十分讨人疼,便低头亲了一口。 有些时候,青王的确是将贺莲房当做一个小辈看的——只是这个小辈让他除了欣赏和喜爱之外,还多了疼惜和欲望。平日里她表现的那么睿智独立,往往让青王忽略了她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事实。惟独在这种时候,抛却一切伪装,真实的她,可爱的犹如一个孩子。方才宴会之上,那名大元的臣子说那什么慕林公主是个孩子,可他怀里的小妻子比那慕林公主,恐怕也大不到哪里去呀! “苦了你了。”做我的妻子,要承受那么多压力。 模糊间,贺莲房似乎听见了青王跟自己说了什么,奈何她实在是太困,所以没怎么听清。只是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一双强健的手充满保护欲的揽在自己腰间,这让贺莲房无比安心。她从没有这么安心过,做鬼的时候,日夜被愧疚和仇恨煎熬,重活一世,又经常没日没夜的做噩梦,惟独在青王身边,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她真希望这一刻永远都不要过去。即使不知道能够陪他多久,不知道自己这条命会不会有被收走的一天,贺莲房都不希望有任何的遗憾出现。好在如今回儿已经寻得了好归宿,潜儿也有了出息,他们都能自保了,即便她最后不得已离去,一颗心也可以放下,不必再绷得那么紧了。 只是……仍然会舍不得的呀! 舍不得离开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舍不得忘掉一切,舍不得把共同经历的过的时间都抛之脑后。这段时间里,贺莲房越来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一般。就像是这样的困意……以前即便再困,她也不会睡成这个样子的,竟连自控都难以做到。 她忍不住害怕,会不会有一天,就这样睡了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也是她为何坚持要与青王一同出使大元的原因,她真怕等不到他回去,所以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同他分开。 假设有一天,这条被上天眷顾的命走到了尽头,现在,就在她还拥有他,在他们还没分离的现在,让她沉溺于这幸福中,不要失去。 青王突然觉得胸口有几分湿濡,他用手指抹了一下,发现贺莲房竟然哭了。他的小妻子脾气最是倔强,甚少掉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在睡梦中都要流泪呢? 温柔地拭去贺莲房眼角泪痕,青王端详着她熟睡的脸,只见那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每抖一下,便有一滴泪流出。她到底怎么了?“阿房,阿房?” 唤了几声,贺莲房却没有回应。 青王犹豫了片刻,到底没舍得将她吵醒。 第二日一早,青王早已醒了,贺莲房却仍是沉睡。青王沉吟地望着怀里的妻子,暗忖:这些日子,她是不是有些过于贪睡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总是天刚亮便起床,然后读书抚琴,十分刻苦,可现在,她总是犯困。 莫非是有了身孕?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青王便有些兴奋。他连忙召了随行带的太医给贺莲房诊断,可得到的结果却令他有些失望——贺莲房并没有怀孕,她只是精神不好,用太医的话来说,就是从气候温暖的燕凉突到寒冷的大都,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她有些水土不服。 得知贺莲房没有怀孕的同时,青王除了失落,还有一丝丝的窃喜。祁氏皇族大多老来得子,那么,阿房没有怀孕,是不是就证明他还不是那么的老? 贺莲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惊觉自己又睡了这么久,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突突的跳,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青王走进来,见她醒了,露出一抹笑容来:“可是腹中饥饿?” 贺莲房摸了摸肚子,点了下头。 用早膳的时候,青王特意叮嘱她要好好休息,说太医诊断她水土不服,所以才会多多睡觉。贺莲房被这个解释小小的安慰了一下,若这是真的,她也就无需来担忧越睡越久的问题了。 早膳还没用完,天璇便一脸严肃的出现在夫妻二人面前。 天璇性子沉稳,主子们用膳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打扰的。现在她却突然出现,必然是有什么事发生。 “何事?”青王问。 天璇呈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那木盒上雕刻精致,散发出阵阵幽香,最神奇的是,那盒子上竟没有缝,也没有可以打开的口! 贺莲房惊得站了起来,“这东西哪里来的?” “方才奴婢出府,一个小孩送来的。奴婢问过了,他说是一位穿白衣服,长得很好看,一笑起来跟神仙似的大哥哥请他帮的忙,还给了他十两银子跟一串糖葫芦。”天璇的表情很严肃。“王妃,是聂靖!” 嗜穿白衣,生得好看,笑而使人忘俗,至少在贺莲房的记忆里,只有聂靖一人配得上。她示意天璇将木盒拿过来,盯着看了片刻,道,“打开吧。” 天璇抽出软剑,将盒子劈成了数瓣,却小心地没有伤到里面的东西。 那里面是一朵十分洁白美丽的莲花。此刻,正热烈怒放,吐露芬芳,一看便是极其名贵的品种。 聂靖在以这种方式跟贺莲房打招呼,就好像是在说:你来啦,我已经等你很久啦。 贺莲房的脸色很难看,她一看到这莲花,便想起先前聂楚派人送来的礼物,虽然没有证据表明的确是聂楚经的手,但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有旁人知道上官氏与她之间的矛盾了。“这样看来,聂靖早就与聂三聂五取得了联系,并且聂三聂五都很听他的话。”那人的说服力有多强,贺莲房虽然没亲身感受过,却也知道的差不多。连信阳候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聂家其他两人呢?怕是被聂靖玩弄于鼓掌之间,都不知道为什么吧? “并且,他们此刻都在大都。”青王的沉声道。“阿房,从此刻起,你不许离开我一步。”但凡有聂靖那个疯子在的地方,小妻子的危险都特别大。尽管没见过那个鬼才聂靖,但青王从不小看敌人。 一听青王的口气,贺莲房就知道他是认真的,她即使抗议,他也不会改主意的那种认真。这时候跟青王争是没用的,所以她很乖的点了点头。青王见她这样听话,微微一笑,对天璇道,“命人去查,从呼浩身上着手。” 天璇领命而去。青王回头看见贺莲房没有笑容的小脸,心疼地把她拉到怀里,安慰道:“有我在,别担心。” “……我在想,这次议和,不会是场鸿门宴吧?” “即便是鸿门宴,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他亲了她的红唇一口,“怎么说我也比那聂靖痴长几岁,难道你觉得他比我厉害?” 贺莲房莞尔:“他自是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那便是了。咱们快些解决完议和的问题,随后,便回去大颂,将身上的差使都给卸了,然后游山玩水去。” 贺莲房闻言,面上露出向往之色,此番出使大元,虽然也算是出门,但毕竟身边有那么多人跟着,做什么都被人看在眼里,所以她一直想有一次只有他们两人的出门,其他任何多余的人都不要。“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贺莲房顿时露出笑容来。 那边,呼浩——也就是信阳候府的第三子聂楚,正愤怒地对着一个坐在主位之上,身着白袍的俊美男子咆哮:“你可是疯魔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你竟也要与那贺莲房接触?咱们聂家满门尽皆毁在他们夫妻手上,你不寻思着报仇,反倒还对贺莲房抱有非分之想?!”他怒不可遏地低吼。“你可真是没救了!他日九泉之下,我倒要看你有何脸面去见父亲二哥还有聘婷!” 神仙般的男子只是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啜饮一口:“我做事自有分寸,不劳你费心。” 聂楚气得只差没咬掉对方一块肉了,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靖儿,你是不是疯了?那贺莲房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费心?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明哲保身韬光养晦才在最重要的,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报仇? 他可从来没想过。 为那些根本不在乎的人报仇,有什么意义呢?对他来说,能讨贺莲房欢颜一笑,比什么都重要呀!“自然是想。” “那你就给我振作一些,有骨气些,不要与贺莲房接触!”聂楚仍旧止不住的吼,完全没把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弟弟看在眼里。对于为何父亲跟妹妹没能逃脱,聂靖却能逃脱的原因……聂楚认为,不过是聂靖运气好些罢了。“今日你送莲花给她,她必定知道你就在大都,若是青王奏请汗王,全程搜查,我看你怎么办!” 聂靖悠然一笑:“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不会这么做。”有唐清欢的事情在前,他那莲儿决不会轻易放过他,她会亲自找到他,然后将他绳之以法,令他付出代价……只可惜,他是个天生凉薄的人,对于唐清欢的事情,可真是半点愧疚也没有呢! 聂楚被聂靖这态度给气得头顶冒烟,他瞪着弟弟良久,见他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泄气道:“无论如何,你都给我注意一点,千万不可坏了国师大人的事!” 国师大人?聂靖想起那个总是戴着一副金色面具,眼神阴鸷的男人,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有青王在,他可不认为国师的计谋能顺利施展。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弱点,国师自然也不例外。只要他身边那个叫蛾姑的婢女不死,他就永远无法成事。拘泥于儿女情长,又想要江山社稷,这鱼与熊掌,是决计不可能兼得的。“如今国师大人是我们聂家的主子,我怎么会坏主子的事呢?” 聂楚怀疑地盯着聂靖看了好一会儿,也无法确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半晌,悻悻然道:“不管怎么样,青王跟贺莲房在的这段日子里,你都给我收敛一点,不要与他们过于接近,若是让国师大人扑了空,我看你如何交代!” 聂靖依旧懒洋洋地望着兄长,意味深长地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救走,又是谁给你今天这个身份地位的?” 是他,而不是那位被聂楚口口声声叫着的“国师大人”。 第224章 224、诡异莫测,狩猎之行(上) 聂楚窒了一下,随即摆出强硬的态度:“即便如此,我们的主子是国师大人,这一点你要记清楚!父亲殚精竭虑,为的就是效忠于国师大人,无论如何,我们聂家人都不允许背叛!” 闻言,聂靖讶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三哥与国师大人初见不过几面,就对他如此忠心?想那大颂皇帝,待你十分看重,这些年来,你却都对他心存歹意,也真是奇怪。” 聂楚冷漠地说:“我们聂家从未认大颂皇帝为主,又何来背叛一说?国师大人才聂家真正的主人,若是你有二心,靖儿,即便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也决不会手软!” “与其担心我会不会背叛,三哥,你还是仔细想个法子,把国师大人身边那婢女给除了吧。” “婢女?” “噢,我倒是给忘了,三哥还不知道。”聂靖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他这种笑容透露出淡淡的嘲讽,可聂楚太过于关心他所说的话,所以根本就没有看见。“国师大人身边有个叫蛾姑的女子,是从国师大人小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伺候饮食起居的。这些年来,虽然国师大人愈发有了风范,可内心深处,却还是对她十分依恋,也不管那女子比他大了十几岁。若我是你,必定要先除掉此女,否则,国师大人怕是永远都不能如愿以偿了。”心怀天下,却又被儿女私情牵绊,既放不下野心,又放不下佳人……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江山与真爱,从古至今都是不能共存的。 聂楚一听:“蛾姑?” “怎么,三哥听过这婢女的名字?” “我从父亲口中听说过,此女对国师大人忠心耿耿,决不会背叛。”对于信阳候的话,聂楚深信不疑。 “是吗?”聂靖笑了。“若是不会背叛,当初是谁为青王引路,让其成功将唐清欢救走呢?那女人虽然对国师大人十分忠心,可毕竟是个女人。而女人有个最要不得的毛病就是心软。三哥,你若是不除此女,日后必当后悔。” 聂楚被聂靖说动了,他仔细想了想,寻思着那蛾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婢女,要取她的命,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只是不能做得太明显,决计不能让国师大人查到自己的头上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什么事?” 伴随这句问话,一个高大的男人跨了进来,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聂楚聂靖瞧。聂靖见到他吗,只是笑了一笑,聂楚却是喜不自胜:“五弟,你回来了!” 聂震,也就是聂家第五子,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来——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非常的小,若不是已经看习惯了,当真要以为他还是弱冠之年。“三哥,六弟,你们在说什么呢?” 于是聂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聂震说了一遍。听完,聂震想都没想便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国师大人为了儿女情长气短,你我何须抛下大颂的荣华富贵,来这大元受这等罪?”重头再来的痛苦没有多少人知晓,因为那实在是太困难了。他们之所以抛弃聂家的一切,辗转来到大元,为的不就是扶持国师登上大宝么?为的,不就是来效忠于这个真正的主子么?想当他们的主子,自然要有宽广的心胸和气魄,倘若一个婢女都能令他神魂颠倒,那么,这样的主子,不要也罢! 聂楚也觉得聂震说得有理,当下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既然如此,你我便想个法子,将此女除去,却又尽量避免被国师大人的耳目听去吧!” “要个女子的命还不简单?”聂震随意道,“六弟手里奇药无数,借一种来用用不就行了?那蛾姑不过是个弱女子,年纪又大了,长此以往,暴病而亡也是很正常的。” 他用一张天真可爱的娃娃脸,说出这样一番可怕的话来,偏偏聂楚还深以为然。 聂靖笑看着两位兄长在这里谈得火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端着茶盏优雅品尝,乌黑的眸子里闪着快活的光芒。 因为远方贵使的到来,又恰逢时近冬日,所以麦可汗王便将狩猎的时间提前了几日,并且特别邀请青王作为贵宾,出席此次狩猎。他的妃子们也都换上了戎装,一个个英气十足地骑在马上,张弓搭箭,跃跃欲试。几个王子更是想期盼着能在父汗面前显露本领,这样的话,日后继承汗位的可能性也会高一些。 贺莲房却是第一次穿骑装。大颂的女子大多性情温婉柔弱,平日里在家要么绣花抚琴,要么便是赏花扑蝶,似是这种大幅度的运动,很多女子究其一生都没有尝试过,然而今天她却感受到了。 与穿着柔软的罗裙不同,这身骑装十分利落,令纤细的她看起来似乎也多了几分英气。可惜……只是看起来,因为她根本就不会骑马,只能跟青王共骑。 青王也是第一次看见贺莲房穿这样的衣服,她换好衣裳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先是惊艳了一番,而后才道:“阿房这副模样,倒是可以上得战场,做个女将军了。” 贺莲房娇嗔地睨了他一眼,说:“我可没有聂娉婷那野心。”她也不是那块料。论后宅争斗,城府心机,她不遑多让,可若论征战沙场,运筹帷幄,她是万万不及的。“若是王爷换上书生长袍,难道就要每日吟些酸腐的诗词,谨守礼教,声声唤我做娘子夫人了么?” 顺着贺莲房的话,青王幻想了一下,莞尔道:“这个我可做不来。”当初之所以选择弃文从武,就是因为做个武将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一些,青王其实是很讨厌说话夹□□带棍你来我往,一句话,至少得拐十几个弯儿才听得懂的。 贺莲房轻笑,夫妇俩上了马,她动了动,往后倚在青王怀里。今日风大,大元气候寒冷,不穿厚厚的毛裘根本就无法出门,青王知道小妻子怕冷,便将她整个人都塞进了自己的大氅里,单手执缰,另一手拉着大氅,为她遮挡狂风。原本他是想要贺莲房坐马车的,毕竟她身子骨差,上一阵子染了风寒,竟足足病了好几个月!若是这回再染上病,非把他给心疼死不可。 但贺莲房却不乐意,为什么呢?因为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女子是坐马车的!麦可汗王有个十八岁的,正怀着身孕,极其受宠的妃子,此番也跟在狩猎队伍里头,肚子已经老大一个了,却仍然干脆利落地骑着马,甚至不需要人伺候!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表现的太弱吧?而且如果她坐了马车,就会很大幅度的拉下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那样的话,也真是犯了过错了。 狩猎场位于大都五里之外的一座山上,如今马上冬天,山上树木青草早已枯黄,正是狩猎的好时节。大元男儿们个个跃跃欲试,十分踊跃,都盼着能狩到一头大家伙,好在大颂人的面前给自己国家长脸。 到了营区后,先是安营扎寨,当天晚上,贺莲房还有幸欣赏到了大元所特有的篝火舞。他们手拉着手,不分男女,围着篝火绕成一个圈儿在那里转,场面十分热闹。敏敏公主还想着来拉贺莲房一起跳,却被青王委婉地拒绝了——他可不乐意看到别人牵着他妻子的手,即便那是个女孩子。相对的,他自然也不会去跳。 第二日一早,狩猎才正式开始,贺莲房坐在青王身侧,悄悄地将麦可汗王周围的几个王子都仔细打量了一番。麦可汗王有一副好皮相,娶得又都是美人胚子,所以生出来的儿子,也都个个英俊不凡。他们都穿着大元国的特色服侍,头戴裘皮帽,帽子上缀着鲜艳且价值连城的宝石,腰间系着匕首,背着长弓。贺莲房仔细数过了,麦可汗王一共有三个儿子,这三个王子粗看长得很像,细细一看,才发觉他们各有自己的特别之处。大王子身形特别高大,不苟言笑;二王子却是个笑面虎,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三皇子面露怯懦,似乎胆子很小,但皮相也是极其好看的。 这三位皇子,母系一族都是大元有名的望族,而大元与大颂不同,这汗位是有能力者居之,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那么这个汗位,就欢迎他们去争取! 最令贺莲房感到意外的,却是聂家兄弟。 当然,聂靖并没有出现,此人素来不喜欢见外人,人多的地方,是决计瞧不见他的。想当初若不是找她的麻烦,聂靖也是不会出席元宵花会的吧?真正令贺莲房感到好奇的,是聂楚身边坐着的另外一个娃娃脸的少年。 青王注意到了贺莲房的视线,轻低下头给她解释道:“可莫被那人长不大的外表给骗了,聂家五俊之中,数他最是心思歹毒,他那脸上的笑看着是灿烂,可惜却是有毒的。”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生了一张娃娃脸,天生看着便是个孩子。”青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笑。“就是凭着这张脸,不知被他害死多少人。” 只看着那人的脸,贺莲房真的无法想象青王口中所说的“歹毒”会出现在那样的容貌上。若说聂靖给人的感觉像是飘飘欲仙的天神,那么聂震就像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笑口常开的金童,让人平生想要亲近之感,若是能得他一笑,怕是连命都愿意双手奉上。“这聂家人,可真是个个都不一样。” 青王掀了下眼皮,淡淡地道:“可惜都死了。” 贺莲房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这一笑可不得了,登时引来好几道目光!都说男人好色,这句话一点也不假。虽然大元男子瞧不起大颂那些软趴趴手指头一戳就能多个窟窿的女子,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懂得欣赏大颂女子的美貌!贺莲房这一笑,当真是如同遍地春花开放,十分的娇媚可人,不少人精看得呆了。 其中就包括聂震。他盯着贺莲房瞧了一会,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感慨道:“我的个乖乖,怪不得六弟对这女子如此痴迷,换做是我,我也忍不住呀!” 聂楚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有点的出息?除了脸之外,那贺莲房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两个,都被她给灌了迷魂汤了!你忘了大哥所说的话了?这女子只是看着美貌和善,实则心机深沉,你看上她,小心栽在她手里!”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再烈的马我都能驯服,难道还制不住一个普通女人?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听出聂震话里的不服,聂楚生怕他一个冲动去对贺莲房下手,忙再三叮咛祝福:“你可给我记住了,绝对不要打贺莲房的主意,听见没有?咱们六兄弟,折了两个在她手上,大哥更是武功全废,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你若还是聂家人,便与她保持距离!” 聂震撇了撇嘴:“大哥那是他自己蠢。”竟然选择夜探人家姑娘闺房,被抓住了也是活该。聂震一直没好意思说,毕竟他家大哥受到的打击已经更大了。“竟然会被个姑娘抓住,这些年来学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聂震素来是聂家的叛逆者,他热衷于挑战聂家任何一个人权威,即便是信阳候在世时,也经常被他气得青筋乱跳。如今信阳候死了,聂仓废了,聂芒下落不明,聂四死了,只剩下个聂三,能管得住聂震的人就更少了。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出事。聂楚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聂震的想法,只得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不你想做什么,只要你不危及到国师大人的计划,就没关系,可若是你添了一丝一毫纰漏,可莫怪我这座哥哥的不留情面!” 听出聂楚话里的认真,聂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同时又看了贺莲房一眼,见她已经收起了那么绝美脱俗的笑容,心里不由得惋惜起来:那么漂亮的笑,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呢!怎么就不笑了呢? 想到这里,不觉心头郁闷,斟了杯酒自饮起来,眼神却时不时地朝贺莲房身上看去。即使青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聂震也毫不收敛。现在他又不是大颂国的人,难道青王还敢上前来找他麻烦不成?如今他可不是他手下的小将了,青王想找他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在谁的地盘上! 麦可汗王说了几句话后,便宣布狩猎开始,于是,男儿们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他们都梦想着能满载而归,因为汗王说了,第一名,能被封为千夫长!而王子们更是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人群中,除了那几个敢光明正大地偷觑贺莲房的人之外,还有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盯着贺莲房瞧,简直口水都要滴下来,那大腹便便的模样实在是恶心的要命。 因为顾忌青王,所以他不敢肆无忌惮地看,然而越是不看,就越是想要再将那美丽的容颜再印进脑子里一次。世上泽呢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美丽呢?他的那些小妾,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仙女的分毫呀! 不知五千头羊,能不能换得美人的一夜?! 贺莲房见身后的摇光好奇的大眼不住地四下望,便笑道:“你也去吧,今儿个若是能拿个第一回来,我便答应你一个条件。” 摇光兴奋地瞠大眼睛:“随便奴婢开口吗?” 贺莲房很是大方:“只要不过分,就随便你。” “好嘞!谢谢王妃!”得到贺莲房的肯定答复,摇光激动坏了,她险些一蹦三尺高,迅速几大步跑上前去,然后飞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贺莲房的视线里。 “这丫头今儿个这样开心,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青王笑。 “定然是有什么心愿,需要我替她完成。”贺莲房也笑,摇光素来性子活泼,但因为是暗卫的缘故,一直都很是克制,像是今天这样,还当真是头一回见。 见青王仍旧坐在原位不动,麦可汗王哈哈一笑,问道:“王爷不下场去练一把手?” 青王淡淡地道:“我妻子茹素,见不得生灵涂炭。”所以除了在战场之外,青王从不滥杀无辜,万物皆有灵,他做不到吃素,也就只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多多注意了。 麦可汗王叹道:“王爷可真是疼爱王妃啊。” 青王低头看了贺莲房一眼,但笑不语。这世上能让他如此心动的,此生也就只有贺莲房一人了。这样的珍宝,自然要小心翼翼的收藏,呵护,疼爱,怎么能忍心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疼痛呢? 这时,麦可汗王身边的一名妃子不无嫉妒地道:“是呢!也不知王妃娘娘有什么招数,能将王爷套的这样牢,若是我也有这等本事的话,汗王,您可就在我的帐篷里,一年半载都出不去了!” 麦可汗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可王妃怎么能比!人家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嫡女,又是大颂太后钦封的平原公主,身份尊贵,谈吐不凡,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妃子听了,眼底闪过一抹羞恼之色,没想到贺莲房没有反击,反倒是麦可汗王先开口了。她忍着这口气看向贺莲房,见自己先前说出那样的话,她却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气愤:明明都是女人,凭什么贺莲房就能那样好运气,得到青王无微不至的爱和照顾,而自己大好年华,却要和一群女人争夺一个老男人的宠爱? 为何老天爷如此不公平?! 只是当下,她并不敢将心中不满发泄出来,麦可汗王看似爽朗大方好说话,然而一旦生起气来,十分惊人,曾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十分得他的宠爱,眼看便要被封做妃子了,却因为随意诋毁一个汗王的心腹臣子,被活活砍了喂狼! 伴随在这样苍老臃肿暴戾的男人身边,怎么能比得上青王的年轻力壮体贴温柔呢? 真是叫人嫉妒呀…… 同时嫉妒的,还有自从上次献舞之后便对青王芳心暗许的慕林公主。她隔得老远就看见青王照料贺莲房,想起来时他一直将贺莲房包在自己的大氅里,真可谓是不能再细心疼爱,慕林觉得贺莲房未免也太矫情了一些,她们大元女子都受得这风霜,凭什么大颂女子就受不得?她们一个个都那样娇弱,是不是早就习惯了抢男人? 这时候,慕林已经习惯性的忽略了青王与贺莲房是夫妻,并且贺莲房身体不好的外在原因了。她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示爱,贺莲房有了危机感,所以故意在给自己下马威!想威胁自己,青王不是她能肖想的! 想到这里,慕林对贺莲房充满了怨毒之心,这女人可真是自私,自己幸福了,就要阻挠别人的幸福,也不怕天打雷劈,遭到长生天的惩罚! 正在此刻,慕林突然发觉有银光一闪。她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自然明白那是什么,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贺莲房命不久矣! 随即,她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低头喝水,故意弯下|身子,让躲在暗处的某个人瞧得更清楚——看,她可是好心好意的让出了这个最佳位置呢! 下一秒,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了贺莲房! 那箭矢十分锐利,以破空之势,扫倒了不知多少杯盘,目标便是贺莲房的心口! 天璇看得分明,正待抽出软剑去挡,青王却已出手将箭身抓住,随即鹰眼一眯,“天璇!” 天璇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飞身上前去,将那躲在背地里暗箭伤人的家伙给揪了出来,然后一脚踢到了众人跟前! 青王握着那支箭,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贺莲房也吓了一跳,怎么也么想到会有人想要杀她。你说若是在燕凉,她坑过的人不计其数,有人想要杀她也就算了,怎么到了大都,还有人看她不顺眼呢? 第225章 225、诡异莫测,狩猎之行(中) 难道说……上天注定,她就是个惹人嫌的人么?想到这个可能性,贺莲房感到非常的悲伤。 相比较她的轻松态度,青王就没有那么随意了,他的脸色难看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地步,至少贺莲房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此刻他正握着那支箭,一双黑眸死死地盯着被天璇踢到面前的男子。大概僵持了几秒钟,青王大步上前,一脚踩在那人的手腕上,顿时,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男子疼得脸色发白,嘴唇直打哆嗦。青王却冷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谁指使你的?” 男子却咬紧了牙关不肯说,青王眯起眼睛,踩住了他另一只手腕:“说,谁?”边问,脚在慢慢加大力道。男子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先前那双还能暗箭伤人的手,瞬间便被青王给废了。 麦可汗王见状,连忙打圆场道:“王爷消消气,莫要为这等小事失了身份。” “小事?”青王回味着这两个字,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看向麦可汗王,又重复了一遍:“小事?你把这个叫做小事?”说完,他一把抽出旁边一位侍卫的弓箭,张弓搭箭,对准了麦可汗王射了过去!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麦可汗王脸色一百,竟吓得腿软,一个没忍住,瘫在了地上。青王见状,露出笑容:“汗王消消气,莫要为这等小事失了身份。” 麦可汗王险些被吓得尿了裤子,他哆嗦着嘴唇,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一会儿,都没力气站起来,还是侍卫上前将他搀扶起来,才回到位子上坐下。在这么多人前丢了这么大个丑,身为一国之君,麦可汗王心中自然是对青王恨之入骨,可此刻两国正是在议和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必须忍让——谁让大元国是那落在下风的呢?“不、不……王爷自便、自便……”心中却咬牙切齿:若有朝一日,你落到我的手上,定要将今日之辱千百倍奉还! 青王满意了,转而踩住那男子的一只脚:“说,谁指使你的?”他决不相信这男子是失手,必然有人指使,他才敢朝阿房的方向射箭。 男子仍咬紧牙关,似乎是拼了命都要做个守口如瓶的死士。天璇眼尖,瞧见他嘴角一动,知道此人必然是要服毒自尽,连忙上前一步,握住那人下巴,力气之大,迫使男子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口水顿时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天璇掏出腰间短匕,将其牙内毒囊挑出,而后恭恭敬敬道:“何须脏了王爷的手,还是让奴婢来吧。” 于是青王后退一步。 那男子见青王退下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怕青王,是因为青王多年来立下的赫赫战功,显赫威名,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战神,落在他手里,怎么可能会好过呢?可眼前这不过是个大颂女子,他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瞧那模样,顶多是会点功夫,若说是有什么大本事,男子是万万不信的。 天璇自然也瞧出了男子眼底的不屑,她不免莞尔,竟有人死到临头,还敢如此鄙薄旁人。她蹲下去,轻声道:“王爷宅心仁厚,没有取你的狗命,只是碾碎了你一双手。这手若是断了,必定十分难受,骨头留在里头,更是会令你寝食难安。不如这样,让我替你把骨头都取出来吧。”她说的十分和蔼温顺,但那出口的话语却令男子听得龇目欲裂。 嘴上说着,手里的匕首已经挑了下去,割开男子手腕,却小心而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血管,只伤及皮肉,然后轻轻挑出一根白骨。 手腕被踩碎,与这个比起来,无异于是小巫见大巫!男子痛的不住嚎叫,天璇却冷酷地制住他的伤臂,慢慢地,特意放缓了动作的,将骨头一根一根挑了出来。待她挑完一只手,男子的手边已经软塌塌的,看似毫发无损,实则已经彻底废了。那男子早就该痛的晕过去,天璇却特意踩住他的穴道,令他浑身无力,又神志清醒地看完这一切。 亲眼看到自己身体里的骨头被取出来,那是一种何等的折磨! 这可怕的酷刑,看得即便是以暴力著称的大元人,也都尽皆毛骨悚然。将骨头取出而不伤及皮肉,这得是什么样的本事?不少胆子小的女子尖叫的捂住了眼,根本不敢再看。即便是麦可汗王,这个曾经被称为草原第一勇士的男人,也都看得胃液翻滚,拼命想忍住呕吐的冲动,半晌,却还是吐了出来。 惟独被他们瞧不起的——温柔、婉约、胆子小的大颂女子贺莲房,却从头至尾都十分淡然。她静静地看着那男子被抽骨,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离开。眼见不少大元男儿都不敢看,贺莲房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嘲讽。这些人……当真都是枉为人,当他们侵略大颂,占据大颂城池的时候,对待大颂的老弱妇孺,所做的可怕之事,何止这些?偏偏那个时候一点人性都没有他们的时候,现在目睹了自己国家的人当众被人抽骨,反倒将那泯灭的良知给找回来了! “住手……住手……”男子疼得眼泪决堤,再也忍不住了,“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是呼浩大人!呼浩大人让我做的!他说……他说只要我杀死青王妃,就、就许我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认罪、我认罪……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当真是死,都好过这样被折磨。 闻言,青王笑了,他生得十分俊美,但却不苟言笑,像是这样的笑容,是极其罕见的,然而此刻他的笑,却没有人感到如沐春风,倒像是那索命的厉鬼!“汗王,大元求和的诚意,原来就是如此?本王尚且在此,都有人敢威胁本王爱妻的性命,可以想见,汗王对于议和的诚意有多大了。” 说完,牵起贺莲房的手,便要拂袖而去。 麦可汗王连忙出声挽留:“王爷请留步!请留步!” 青王站住,却并未回头。 “此事我并不知情,大元对于求和是十分真诚的,请王爷不要因为呼浩的行为而抹灭掉整个大元国人的热切期盼呀!”这个时候,麦可汗王万万不敢与青王撕破脸。如今大颂日渐壮大,优秀出色的小将层出不穷,他们大元在先前的战役中已然元气大伤,国运日衰,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再重新开战,那么,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被大颂侵吞,他想要的可不是这个!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青王!想到这里,麦可汗王心中对呼浩的自作主张感到了极度的愤怒!“来人!去将呼浩绑来!砍了他的头,给青王妃赔罪!”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住地看向贺莲房,很明显,是在期待“善良”的她能够说几句好听话,这样的话,呼浩也就不用死了。 虽然这小子是最近才出现的,但本事是真的高,麦可汗王爱才,哪里舍得将这样一名小将处斩呢? 这会儿他完全忘了,方才抽骨的时候,他都看得呕吐不已,贺莲房却全程微笑,希望这样“善良”的女子求情,他也真的是想太多。 贺莲房自然是不会求情的,若是能这样轻松地杀了聂三,她求之不得,又怎么会故做好人的求情呢?这里又不是大颂,她戴着那温柔善良的面具做什么?骨子里,她是个极度冷酷的女人哪!若是能顺便再把聂五跟聂六一起杀了,贺莲房想,她会更开心的。聂靖若是真心想讨她欢心,就直接杀了几个兄长,再把自己的人头也一起送来——她比较喜欢这样的礼物。 呼浩很快就被绑了来,只是,随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身黑袍面戴金色面具的国师大人。 一看祭的出现,贺莲房就知道,今天是别想杀了呼浩了。这祭国师在大元神出鬼没,神秘非常,像是这样的狩猎节,他从来不出现,结果麦可汗王刚说要砍呼浩的头,他便跟着一起出现,定是为保人而来。 果然,一看见青王,祭国师便干脆利落地下跪道:“王爷,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饶了呼浩这一回。” 祭国师在大元十分受爱戴,因为无论是占卜还是排兵布阵,他都能带领大元走向更繁荣昌盛的时代。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麦可汗王,在大元百姓的眼中,怕是也比不上祭国师的地位。因而一见祭国师跪下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随着一起,求着青王网开一面,饶了呼浩一命。 可青王是那么容易就肯善罢甘休的人吗?尤其是事关贺莲房的安危,他不杀了呼浩,是万万不能解心头之恨的。聂三此人,锱铢必较,报复心极重,这是聂家人共有的特性。今日他暗杀不成,若是让他活下去,接下来的任何时候,他都有可能发动第二次暗杀,所以,聂三绝对不能留! 所以,对于祭国师等人的求情,青王理所当然的忽略了,他像是没听到一般,对着麦可汗王道:“汗王应该听说过我们大颂有一句话,叫做君无戏言,但凡是帝王口中所说,尽皆言出必行。如今这祭国师带着这么多人跪在本王面前,本王真是忍不住要怀疑,这大元国,到底是汗王做主,还是祭国师做主呢?” 此言一出,麦可汗王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青王原以为他会发难,没想到片刻后,他竟忍了下来,顺着祭国师的话道:“王爷,并非我要反悔,而是呼浩素来言行如一,并无逾矩,若是只因为这样,便砍了他的头……这……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正好青王妃也没有出事,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没有出事?”青王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若非本王及时抓住那支箭,此刻本王的爱妻早已命丧黄泉了!这就是汗王口中说的没有出事?!”言谈之中,显然早已怒极。 麦可汗王也知道自己这样说的确是有些强词夺理,他下意识望了祭国师一眼,正要再说话,祭国师却道:“王爷不妨说一说,到底要如何,才肯放呼浩一条生路呢?”他缓慢而优雅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似乎先前的下跪并没有令他颜面扫地。 青王道:“你替他死。” “大胆!休得对国师大人无礼!”人群中有人这样叫嚣,青王随手拈起地上一枚石子投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叫,便有一人捂着嘴巴满地打滚,指缝里鲜血淋漓。 很明显,青王动怒了。 “恕在下做不到。”祭国师态度十分平和,迄今为止,贺莲房唯一见过他有情绪起伏,就是在蛾姑来驿站求见他们的时候,祭国师前来带她回去,那个时候的祭国师,才有一点点人类才有的情感,其他时间,都完美的像个假人。蛾姑不过是个奴婢,年纪也比他大了那么多,为何这祭国师却会对蛾姑那样另眼相看呢? 若想打败祭国师,是不是必须从蛾姑身上找缺口?因为就目前的情势而言,祭国师明显是他们除掉聂家人的最大敌人。 也不知这聂家人都是积了什么德,无论是大颂还是大元,都如此被看重。 “既然国师大人开口求情,若是不给国师大人这个面子,本宫觉得,怕是有些说不过去的。”贺莲房终于在千呼万唤中走出来做了这个“好人”——当然,只是大元人以为的好人。“不过,本宫确实被吓到了,而且,呼浩大人想要命人刺杀本宫,无论事出何因,都是无可饶恕之大罪,然国师大人一再下跪求情,我家王爷亦是心底仁厚之人,若是不答应,也着实是有些不妥当。” 她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这个意思:是你下跪求我们,态度放的非常低,我们才勉为其难答应的,并且这是我们给你面子,这个人情,你是欠下了。 面具下的脸皮抽动了几下,却无人看见。祭国师道:“这是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打一百个板子吧,若是能活下去,便是他命不该绝,若是死了,便合该给青王妃赔罪。”说罢,拂袖而去。 他这态度……贺莲房玩味不已地看着祭国师的背影,总觉得此人十分随意,根本不把麦可汗王放在眼里,而从周遭所有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也都习以为常了,也就说明,祭国师这样,并非一天两天。这大元国之行,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不知道还有多少有趣的秘密等着她去挖掘? 呼浩从头至尾一言不发,自打事情败露,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没想到国师大人竟然纡尊降贵前来替他求情,甚至因此,跟青王以及贺莲房下跪!这是何等的屈辱!以他的尊贵身份,自己这是惹了多大的麻烦! 所以他决定了,即便是死,也决不辱没国师大人的名声! 却没想到贺莲房竟然松口了!呼浩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在他心目中,贺莲房真不是这样善良可人的女子。这世上,哪个女子能“善良”到这个地步,凭其一人之力,便毁了整个聂家?此女心思歹毒至极,如今答应饶自己一命,定然是别有所图。总之,若贺莲房也算善良,那这世上便没有坏女子了! 因此,板子落下来的时候,呼浩从头至尾都死咬着牙,硬是硬气的不肯吭一声。动手的是青王的侍卫,他们下手自然一个比一个狠。每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对于聂家人的脸,他们自然记得无比清楚,即便聂楚化成灰,他们也认得出来!所以下手的时候自然往死里下,聂楚自然坚持不过,在第九十下的时候,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整个人都疼晕了过去。 一百板子过后,已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 麦可汗王连忙命人将呼浩抬下去,而后讨好地往下青王,笑道:“王爷莫要生气,此番罚也罚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再与呼浩一般见识了。”说完,看向贺莲房,忙不迭地赔罪:“方才国师言语之中有不当之处,还请王妃莫要见怪。” 青王压根不理会麦可汗王,贺莲房却还算给面子,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 于是这场闹剧终于至此落幕,不少大元人觉得,这大颂人兴许真的不是看起来那样柔弱。你瞧,方才那抽骨之事,便是个纤细的大颂女子面不改色的做的,若你说那女子是奴婢,胆子大,倒也勉强说得过去,然而青王妃呢?那可是正宗的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可人家也从头到尾都没流露出怯色呀!再加上先前那场战役,大元输的可谓是极其惨烈,他们竟输给了一直都看不起的人!这是何等的耻辱呀! 聂楚被抬回府中后,请来的大夫都说无能为力,最后还是聂靖亲自为其诊治的。因为自幼跟随鸿上大师,所以除了身体不好不宜练武之外,聂靖几乎是样样精通,一手生死人医白骨的医术更是不下于陈太医,所以,在他的妙手回春下,聂楚这条命,自然是捡回来了——也亏得有他,若是换做其他大夫,聂楚绝对是死定了。不过为了救聂楚,他可是浪费了不少珍贵的丹药呢! 待到聂楚睁开眼睛,聂靖笑笑道:“三哥,你可是又欠我一条命呀!” 聂楚咧了咧嘴角,说:“先欠着,日后还给你。” 聂靖笑:“那是最好。”你最好永远记得这句话。 聂楚随即咬牙切齿:“贺莲房那个贱人!” 闻言,聂靖眼睛一眯,伸手在聂楚的伤口上轻轻戳了一下,聂楚痛得大叫:“你就不能轻一些吗?!” “不好意思。”聂靖微笑,“一听到你诋毁我心仪的女子,就不由自主地下重手了。” 聂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险些死了,就是拜她所赐,你、你竟还对她——”说着,被呛到,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带动了疼痛的伤口,瞬间,聂楚疼的龇牙咧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聂靖突然觉得聂楚还是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更不要插手。若是日后你再敢对她出手,可莫要怪我不讲兄弟情面。”虽然他也从来没讲过。之所以让几个兄弟活到今天,不过是为了好玩而已。 听了这话,聂楚觉得那伤痛瞬间翻了几百倍,他愤怒地道:“你竟还说这样的混账话!那贺莲房若是死了,你就不会这样鬼迷心窍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聂靖听烦了:“若是谁伤了她,我便叫那人抵命,即便是你也不例外。” “你!” “好了,半月内伤口不要沾水。”聂靖上完药,干脆利落的起身,将药瓶扔到聂楚身边。“以后就可以让普通大夫给你医治了,三哥,我再说一遍,你绝对不许对贺莲房下手。”因为她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里,其他人没有那个资格。 望着聂靖潇洒离去的背影,聂楚牙痒痒的,不知道贺莲房到底有什么本事,给自己的弟弟下了这样的迷魂药,让他喜欢她到这个程度!果然是妖女!祸国殃民的妖女!这样的女子,就该早日铲除! 他脑海中随即掠过聂靖方才那可怕的眼神,整个人顿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随后摇头苦笑:不可能,应该只是看错了,六弟性子最是温和好亲近,这也是为何他敢屡次用为他好的名义善做主张的原因。因为聂靖看起来十分好拿捏,所以即便他救了聂楚两次性命,聂楚心中也没有丝毫感恩,因为他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谁叫他们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如今信阳候府已经倒塌,聂家早就做猢狲散,只剩下他们弟兄几个相依为命,他们若是不信任彼此,又谈何光复聂家,重塑往日辉煌呢? 所以,就算聂靖再三叮嘱不可伤害贺莲房,聂楚也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到时候他杀完了贺莲房,难道聂靖还能杀了他这个三哥不成?那时候木已成舟,就什么都没关系了。 第226章 226、狩猎之行,诡异莫测 聂楚的心思,聂靖未必就猜不出来,他的心里也十分地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贺莲房能够平安,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不停地有人可以令她想起他,所以偶尔制造点小麻烦什么的,其实也无伤大雅。问题就在于,聂楚无法把握这个挑衅的度。你瞧,他为了杀贺莲房,竟不管不顾,当时倘若没有青王在场,贺莲房能否生还,那可真是个未知数。所以,即便是给贺莲房寻点事端,聂靖也决不会选择聂楚去做。然而,其他人下手,总会有些顾虑,唯有聂楚这样奋不顾身的,才能让贺莲房精神高度紧绷。既要让聂楚不顾一切地对贺莲房出手,又要绝对的保证贺莲房的安全,这事情看起来不难,做起来却不容易。这边聂楚终于捡回了一条小命,那边青王却仍然怒气未消。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光天化日之下,有他在身边,却有人胆敢要伤害他的妻子,这是何等的大胆挑衅!以至于他对贺莲房的决定非常不满,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自己的营帐之后,就开始一个人生闷气,坐在桌前,任凭贺莲房如何唤她,都不肯回头,也不肯搭理她。起先,贺莲房也没想到青王这是真的生气了,还以为他还在为先前有人行刺自己感到愤怒。可当她唤了他好几声,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后,贺莲房就明白了:她这看似“善良”的做法,怕是青王殿下并不能接受哪!她坐在床上,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背对自己。兴许是怕他自己会心软,所以他是面对着墙壁坐着的,而且整个人十分僵硬,就像块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要不是贺莲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倒真的要以为是他做错事了正在反省。“王爷。”青王不回应。“王爷。”还是不搭理她。“王爷!”这回加大了声音,然而青王仍然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很烦我耳朵有问题你不要叫我的姿势。贺莲房忍不住笑了,她赤着脚跳下床铺走向青王,在他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脸在他脖颈处蹭啊蹭的,活似一只亲人的小猫:“你恼我啦?”青王装作没听到,因为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对于聂楚,他们夫妻二人的态度是一致的——先除之以后快!然而今天这么个大好机会,阿房却眼睁睁地拱手让人了!错过这一次,何时才能等到第二次?这机会稍纵即逝,一次抓不住,便是再也别想再来一次的!“夙郎~”这次的呼唤变得格外温柔娇嗲,贺莲房极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从成亲以来,这样撒娇的语气,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最近一次,还是她想要一起出使大元那次用的美人计。青王最受不了这个,贺莲房对他而言,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平日里她的一个笑容都能让他浑身热血沸腾,若是特意放低了身段,放柔了语调,他根本就无法招架。可他想想先前所发生之事,心里却并不高兴。努力压制住心底的冲动,他故作冷漠道:“这一回你使美人计也是没有用的。阿房,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你羞是不羞?”贺莲房理所当然地道:“只要有用就好了,谁管他这是第几次呢?”她亲昵地咬了咬青王的耳垂,双手摸进他的衣襟,感觉到身下强壮的男性躯体抖了一下,眼底坏笑一闪而过。“夙郎,你真的要同我生气,却不听我解释为何留聂楚的性命吗?”青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下腹澎湃的欲潮:“你且说来听听。”“不放了他,我要如何引出聂靖?”贺莲房巧笑倩兮,“这聂家人我可不放在眼里,对我而言唯一比较有威胁性的,也就只有聂靖了。”聂靖一日不死,她便寝食难安,同样的,对聂靖而言,只要她一日不臣服,他心中的那头野兽就一日不能餍足。青王皱眉:“欲引聂靖出来,还有很多种方法,未必要选择这个。若是能除掉聂楚,自然是早日除掉的好,省得夜长梦多。”他做事素来是干脆利落的,从没有拖拉的时候,对青王而言,贺莲房这样选择,到底不够严谨,稍显冲动。贺莲房却笑意更深:“王爷,难道你看不出来,今日即使你我坚持要杀死聂楚,聂楚最后也一定不好死。”只是他太担心她,否则,以他的洞察力,焉能看不出这个?“此话怎讲?”  “你看那麦可汗王,处处受制于祭国师,祭国师一出现,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时时刻刻以祭国师马首是瞻,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如今的大元国,做主的到底是谁。不过能看出来,祭国师并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否则他也不会辛辛苦苦掩饰了。”贺莲房微微一笑。“就目前的情形来说,祭国师是肯定不会让聂楚死的。聂楚千里迢迢抛弃一切从大颂投奔他,自然是他的心腹,若是我们硬是要聂楚的命,却不给祭国师面子,得罪这么个人,我可不认为是个好选择。倒不如顺了他的意,既给了他面子,也让他欠我们一个人情。”经贺莲房这样一提醒,青王才想起此番出使大元处处不对劲之处。他竟忽略了这么多细节!从初次见到祭国师,他与麦可汗王的谈话便处处被其掌控在手里,准确一点来说,是麦可汗王十分听从祭国师的话。虽说祭国师在大元地位尊贵,且占卜灵验,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臣子。然而就祭国师与麦可汗王的相处情形来看,反倒是麦可汗王更像是落于下风的那个!见青王面色凝重,贺莲房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于是从他背后走到他身前,拉开他的手,坐到他大腿上,仍旧勾住他的脖子,柔声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你我相识以来,我何曾放过得罪过我的人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日夜相处的枕边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子?青王的嘴角微微抽搐,怎么也没想到能从贺莲房嘴里听到如此的自我剖析。半晌,他捧住贺莲房的脸,她的脸儿真小,还不及他手掌大,容貌却又是那么精致美丽,一双脉脉含情的凤眼更是柔情似水。这样的女子,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神仙,沾染不到一丝凡间烟火气。所以,即便知道她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他却也依旧下意识想要保护她。“是我太紧张了,阿房做事,自有阿房的理由。只是……这样关系到你的安危,我实在是无法等闲视之。”所以,他一定要除去聂楚。闻言,贺莲房神秘一笑:“想除去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完全不必要脏到我们的手。”青王这才想起他的小妻子最擅长借刀杀人,从开始到现在,哪一个开罪了她的人,是她亲自下的手?祁玉河也好,祁怀旭也罢,乃至于是贺红妆跟贺绿意,全部都是别人所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唯一能说得上是她亲自动手的,也就只有那倒霉的聂二了。当然,对于青王来说,阿房做事永远是对的,所以必定是聂二撞到了阿房的枪口上,说白了,全是他自找的。“你的意思是?”“聂楚一击不中,必定会再来害我,让他成功也就是了。”“什么?不行!”青王想都没想就不答应,他是绝对不会让她暴露在危险之中的!“明知道那人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放过他!”说来说去,他又开始生气了。贺莲房被他这小孩子般的表现逗笑了:“王爷,放松一些,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仍旧气呼呼的:“那你是什么意思?!”“聂楚要杀我,除了你担心之外,还会有谁为我担心?”青王一怔,随即想到了一个人:“……你是说,聂靖?”“不错。”她面上笑容高深莫测,明明想小狐狸般充满算计的眼神,可在青王看来,却是那么可爱动人。“在聂靖心里,我是他的专属物,我的生死,只能由他来决定,所以,聂楚若是对我出手,他是绝对会阻拦的。可同时,他又不希望我过得□□逸,因为那样的话,他怕我会忘掉他,因而,他也不会阻止聂楚小小的报复。可是……如果这报复过了头呢?”青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诈死?”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变。“不行,我绝不答应!十六那一次诈死,我已经看到了大家有多么伤心,这一次,我绝不答应你这么做!”即便知道是假的,他也不能接受!贺莲房:“……”“我不答应!”十六那次是做给敌人看的,我们只是做给聂靖看而已。”“那也不行。”青王站起身,迅速否决。“总之我不同意。”说完,将贺莲房抱起来放到床上,转身迅速离开了帐篷。他不敢再待下去,因为他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被贺莲房给说服。这丫头嘴上的功夫他早已领教过了,他是决计会输给她的,所以……既然注定被说服,那他还是不听好了。剩下贺莲房坐在床上傻眼,这、这什么情况?至少也得等她把话说完他再走吧?喂喂,这样很没有礼貌的呀!祭国师只露了一次面,很快便离开了,似乎他的出现就只是为了给聂楚求情。青王夫妇也离去后,整个狩猎节似乎突然冷清了许多,发生了大元人行刺青王妃这样的荒唐事,麦可汗王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这会不会对两国的议和造成影响,所以便派遣了他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前来青王的帐篷,想着她们女子肯定会有共同语言,所以希望妃子能在贺莲房面前多说些好话,最好能与贺莲房冰释前嫌,抛下对呼浩行刺一事的愤怒,重修旧好。可他偏偏派了那个表面上热情大方,实则心里却不喜贺莲房的妃子来!不知道青王去哪里了,贺莲房一个人待在帐篷里也没事,听到天璇说汗王的妃子来了,她便想,见一面也没什么,于是便将人请了进来。赛雅妃子穿了一件十分精致的骑装,她身材修长健美,英气勃勃,骑马射猎无一不精,一直以自己是大元女子为荣,因而对贺莲房这样柔柔弱弱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的南方女子非常瞧不起,见帐篷里烧着火盆,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贺莲房却仍然将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也不知道怎么地,明明汗王命令她是来说好话的,可一见到贺莲房,那夹枪带棍的话就不由自主地朝外喷了:“王妃可真会享受,我们大元的木炭,可是比黄金还要珍贵呀!先前汗王染了风寒,大夫说不能吹风,要注意保暖,即便如此,汗王都没舍得烧这么多盆木炭呢!由此可见,汗王对王爷跟王妃还是十分看重的。”言下之意便是,我国汗王都不舍得这样铺张浪费,你一个外国来的使者却敢如此奢华,你竟也好意思?奈何贺莲房却像是没听懂她的嘲讽一般,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本宫还当是怎么了,这木炭的确是烧得多了些,不过大元气候寒冷,土壤贫瘠,没有上好的银丝炭,也是理所当然的。若是汗王有意,待本宫回到燕凉后,命人送些过来也就是了。”这满是施舍的语气听得赛雅心头一阵不快,觉得这贺莲房当真是没教养,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一点礼貌都没有,竟还敢说是礼仪之邦的大颂人?——这个时候,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先挑衅的事情给忘了,反正横竖都是贺莲房的错。“那可真是多谢青王妃的好意了。”赛雅左右看了看,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诶,怎么,青王爷不在的吗?”贺莲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他若是在,你不就不敢来了么?”赛雅没想到会被对方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再看贺莲房那好整以暇的表情,心里一股无名怒火油然而生。她的确是嫉妒贺莲房!所以她不想看见青王,越是看见青王,就越是会看到麦可汗王与他之间的差距,也就越会为自己感到悲哀!这样如花的年纪,娇媚的容貌,销魂的身体,却只能被那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享用!本想着生个儿子出来,日后也好有个保障,可麦可汗王的三个儿子已经长大了,大妃又身体硬朗健康,就是再来二十年,也没有自己的出头之日呀!等到麦可汗王死了,没有儿子的她,就只能被人接收了!想到这里,赛雅都无法忍受!所以,即便现在的生活再光鲜亮丽,她也仍然不能知足!“青王妃好一张利嘴,不知青王爷知不知道,他的妻子,竟是这样一个毫无礼数可言的女子呢?”对于赛雅用青王来威胁,贺莲房表示你随意,反正她什么模样,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赛雅觉得贺莲房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多了抹看好戏的笑。蓦地,一股侵袭感席卷而来,她僵硬地转过身去,便看见俊美高大的青王站在她身后,正用一双冷酷如冰的眸子盯着她。她所看见的,都是青王斯文有礼的模样,所以赛雅一直觉得,虽然青王看起来冷淡些,但容貌气度却都是举世无双,因而有些芳心暗许,像是这样肃杀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下整个人倒抽了口气,吓得浑身直哆嗦,无论如何都不敢与青王对视,讷讷的低下了头,问候的话都说得支离破碎:“见、见、见过王……王爷。”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得抖成了一连串无意义的字眼。青王压根不理会她,而是走到贺莲房面前,盯着她□□在外的莲足,道:“又不穿鞋?”他本是想走得远些的,可没走多远就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灵光一闪,才想起是看见贺莲房没有穿鞋,于是又赶紧回来查看——她果然没穿!贺莲房专注地望着他:“我等你给我穿呀!”这句话一说,赛雅顿时由有劲头了,她看不惯贺莲房这样使唤青王,似青王这等人中之龙,怎么能纡尊降贵为一个女子穿鞋呢?那也太有损于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了!于是一个冲动,指责的话就不经大脑的出口了:“王妃,你怎么能让王爷为你穿鞋呢?你们大颂女子,不是都讲究三从四德的吗?为何别人都是妻子伺候丈夫,到了青王妃这里就反过来了?你这个妻子,做得未免也太不称职了!”她语带谴责,一副为青王着想的样子。贺莲房听了,笑笑,没有说话,心想,到底还是年纪轻呀,也不知麦可汗王是什么意思,竟让这么没脑子的草包过来,真不怕事情被她搞砸么?这就是贺莲房误会麦可汗王了,因为在麦可汗王面前,赛雅就是一只善解人意又美丽狂野的小野猫,能在床上将自己伺候的那样舒服,每句话都说到自己的心坎里,麦可汗王自然觉得赛雅能说会道了。再加上赛雅跟贺莲房年纪相仿,所以才选了她来,但他却低估了女人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嫉妒心——谁叫他年纪大了,早已不复年轻时的风采照人了呢?贺莲房没什么反应,青王却动怒了,他都不舍得说他的姑娘一句重话,这女人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滚!”赛雅一愣,没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天璇走上前来,一把掐住她的手臂,二话不说就将人给扔了出去,速度快的赛雅的侍女们没来得及反应。于是那些礼品还没来得及送出来就又被带了回去,摔出去的赛雅十分狼狈,幸而冬天衣服穿得厚,否则非擦破一层皮不可。明明是青王让她滚的,明明是天璇动的手,可她却不怨恨这两人,把帐都记到了贺莲房身上!贺莲房表情无辜:从头到尾,她可什么都没干呀!营帐内,青王回来了,天璇自然不会再待下去打扰人家夫妻亲热,待到营帐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青王去到一边,用铜盆装了热水,把贺莲房有些冰凉的脚放了进去。水温有点高,贺莲房被烫的倒抽一口气,要抬脚,却被青王紧紧握着压在水里。她被烫得眼泛泪花,双手揪着身下的毛皮,一双凤眼水汪汪的,控诉地望着青王:“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冷,泡一泡,进被窝。”贺莲房嘟嘴:“我不进。”“乖,不要任性。”这五个字又低沉又有磁性,听得贺莲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心中暗暗唾弃自己没有定力,面上却是冷淡的:“我就任性。”从小到大,活了两辈子,她都没任性过,怎么着今天她就要任性一次难道不行吗?青王被她话里的赌气给逗笑了:“阿房……”“你回来做什么呀?你不是在恼我么?”贺莲房望着他,“你倒是继续呀。”“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青王认输了。“我不该一走了之,我该听你说话的。”说着,握住她一只白玉般的小脚,放到嘴边,也不顾还有水渍,轻轻吻了一下。贺莲房吓了一跳,他吻她小脚的时候,好□□……“别,脏……”“不脏。”像是要验证自己说的话,青王在此轻吻一下,还把那玉般的小脚趾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贺莲房下意识想踢他,又怕真的踢到,用尽力气忍住了,浑身却哆嗦了一下,赶紧伸手推开他,也不顾双脚还未擦干,便迅速藏进了被子里。青王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摇头低笑:“阿房,我不会吃了你的。”方才走出营帐,只是头脑一时发热,冷风一吹,便清醒了许多。他不想她孤身犯险,头上又说不过她,那他改用其他方法不就成了么?他的阿房总是跟他对着干,只有在夫妻亲热的时候乖得要命。 第227章 227、身陷囹圄,孰是孰非 227、身陷囹圄,孰是孰非 贺莲房觉得青王似乎是话里有话,她歪着脑袋想了几秒钟,随即伸出一只手做出抵制他向前的动作,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青王凝视她的眼神温柔地简直都出水:“外头地冻天寒,你舍得为夫一人在受冻么?”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以前哪,镇守边疆,年年时值隆冬,这手上便会生出冻疮来,有的时候即使不生冻疮,亦是极易染上风寒的,不过我孤身一人,是死是活也没人在意呀。” 贺莲房听着他鬼扯,嘴角抖了两下,“你直说想上来就是了,何必用这样的话来试探我?”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伸手掀开了被子。于是上一秒还满脸黯然无奈的青王瞬间露出俊美笑靥,利落地脱掉鞋袜与外衫钻进被窝,然后不顾贺莲房的反抗,将她箍在自己的胸膛里,不肯放她离去。 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这段日子似乎特别爱黏着她。贺莲房想着,说道:“还不快放开我。” “不放。”这一放开,她说不定又要生气了。 “你方才还在恼我呢,怎么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就改变主意了?” “不。”青王果断摇头。“我还是不答应你的提议。” 闻言,贺莲房咬了下嘴唇,用手去捶他结实的胸膛,结果人家不痛不痒,反倒是她的手被捶红了。“你净有理由,我的提议明明是很好的。如今我们身在大元,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可谓都是占齐了,这样的好机会,若是不能把握,那才真是可惜。 奈何青王却始终坚持,“我可答应你任何事,惟独这个不行。”任何威胁到她安全的事情,都不行。 贺莲房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这个下定决心就决不更改的男人。成亲这么久了,不管什么事他都是顺着她的,从没有过不行不好不可以这样的答案,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两人却有了这么大的分歧:“你不答应,难道聂楚就不会对我出手了吗?即便你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着我,可一旦你有片刻松懈,聂楚便很有可能要了我的命。倒不如我们给他这个机会,来个将计就计,这岂不妙?” “不妙。” “我不会有事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贺莲房有点恼了,不仅是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会更改,她也是!之前与他好声好气的说,他偏不听,现在她可不高兴了。“好,那咱们便来看看,是你能阻止得了他呢,还是我能引得来他!”说完,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住,然后看也不看青王一眼了,态度十分冷淡。 她并非不能体谅他,而是……贺莲房发现了一个问题,随着他们成亲时间越来越久,在青王心里,她似乎就越来越像是个毫无自保能力,只能让他来照顾的女子。仔细想想,她甚至有些心惊,自聂家倒台之后,她已经过了很久这样的米虫生活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若是有一天她必须离开青王独自一人,她会疯掉的! 青王感觉到贺莲房是真的生气了,他有心求和讨好,她却不乐意听他讲话,还将两只耳朵捂了起来。青王看着她这副略显孩子气的模样,眼神不由得微微一暗:“好,我答应你就是。” 贺莲房挑起一边眉毛,仍然没有回应,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青王会有这样的好心。果然,很快地,他又开口了:“但是这个诱饵,让我来做。” “什么?”贺莲房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否则她怎么会听到青王说,他去做诱饵?“聂楚要杀的人是我,你怎么能代替我呢?” “从兄弟的角度来讲,他的确最想杀你;可若是从效忠的主子来讲,他更想杀死我,不是么?”青王冷静地剖析着。“只要我将脚步放快些,做些假动作迷惑住聂楚,他自然会来杀我的。”尤其是以前他们在边疆时,聂楚在他手里不知输了多少次,想必那人早已对他是恨之入骨了。 贺莲房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我不答应。” “为何?” “因为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能永远都帮我,我有能力做到的,你很清楚不是吗?”贺莲房皱着眉,知道青王是想借由这样让她将心比心。“当初你上战场,保家卫国,奋不顾身,凶险胜过今日百倍,我何时阻拦过你?如今这是我想做的事情,夙郎,你也莫要为难我,好不好?” 青王冷着一张脸,他自然知道贺莲房的手段,对于她做的任何事,他也都是有信心的,然而……如今他们已经是血脉相容的夫妻,面对危机,又怎能独自一人去面对呢? 见他神色似有松动,贺莲房又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更是应该互相尊重,难道你忘了,当初你要娶我时,曾经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阻拦,只会支持吗?现在我们成亲短短几载,难道你就将曾经发过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说到底,你就是想要说服我。”青王的脸色有点难看。 贺莲房眨眨眼:“若是你不能被我说服,我便不跟你睡一张床了。” 这个威胁可谓是立竿见影,青王仔细衡量了一下,与妻子吵架然后分床并且长时间冷战,和自己十二个试车无时无刻不跟着她比起来……好像真的是后一种比较安全一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听这话,贺莲房就知道青王这是答应了,她抿嘴一笑:“好。” 可答应了之后,青王越想越不对劲儿,总感觉自己是被吃的死死的,这夫纲啊……怕是这辈子他都振不起来了。心里愤懑,又无事可做,他便翻了个身,将贺莲房压在了身下,去亲她那张总是说出些让他不快活的话来的小嘴儿。贺莲房乍被吻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回过神,觉得青王大概只是亲亲她就算了,毕竟这白日宣淫的事情他们并没怎么干过。可很快的,当青王的手没入她衣襟里的时候,贺莲房如临大敌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青王回答的无比淡定:“疼你。” “你又来了!”贺莲房被这两个字弄得羞窘不已,她想起上一次也在白天……最后她腰酸背痛,好像被几百只野牛在身上踩过!而青王却神采奕奕地出去练剑了!“我不答应!” “你又不答应了。”青王拧起眉头,决心在这事儿上不能惯着贺莲房,于是二话没说,点住贺莲房身上的某处穴道,让她那张甜蜜的小嘴再也发不出让他不开心的声音。 贺莲房要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谈话结果会是这样的! 从这以后,但凡两人又争执或是分歧,每每都是青王率先妥协,而当她妥协以后……青王就像是这样,狠狠地将她疼的死去活来,嗓子都喊哑了也不放过她! 于是,第二日一早,青王神清气爽地出了营帐打拳,贺莲房留在被窝里咬着被角抹眼泪,她觉得这也应该提到两人的日常生活里头,这种事,她想要,他才能动手,她说停,他就是一定得停! 然而青王却说:“可是有的时候你嘴里喊着的停,一般都是要我再用力或是再快一点的意思呀!” 幸好当时在场的只有天璇摇光,否则贺莲房的脸绝对已经丢到尘埃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说到摇光,她回来后得知聂楚竟敢派人来刺杀贺莲房,气得跳脚,然后破口大骂,当天晚上就带着一帮青衣卫夜探呼浩府去了,而后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粪水,将个呼浩的府邸撒的是一片“香气”淋漓。等到清晨呼浩出房门时,险些被那迎风吹来的臭味给熏晕了!他气得要死,想都没想就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除了贺莲房,谁不知道他是主子是国师大人,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女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天的狩猎,一众大元勇士都没能得到第一,偏偏是被大颂王妃身边的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给夺去了!每每想到这里,大元人便觉得十分丢脸,日后看见摇光,都自觉夹着双腿绕道走,谁不知道这看起来甜美可人的小丫头,其实是个一掌能劈死老虎的狠角色呀!对于这样危险的人物,他们还是不要靠近好了……也免得自己的生命被威胁。 被泼了许多粪水的聂楚怒不可遏,他的身体本来就没好干脆,结果被那香味一熏,再加上猜出幕后主使是谁,一时间怒火攻心,竟哇的吐出了一口血来,顿时,整座府都被闹得鸡飞狗跳,若是没有聂靖的统筹与管理,怕是早就散架了! 受此奇耻大辱,对于报复心极强,自尊心也极强的聂家人来说,此仇不报非君子!对贺莲房,聂楚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恨之入骨!他将聂家的一切衰败都推到了贺莲房身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告诉自己:不是你的错,不是因为你露出了马脚被蓝战跟蓝晚抓到,从而暴露了君度,最后又害死了父亲……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既然不是他的错,那就必然是贺莲房的错了! 这话逻辑很理所当然,乍一听的话,似乎也挺有道理的,可转念再一想,难道聂家倒台,与他们本身就没有关系吗?若不是他们太过自负狂妄,又怎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聂楚其实也是在自欺欺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告诉自己,大颂有个危险的贺莲房,只要有这个小贱人在的一天,他就不能回去。当然,他并不是要回去,他只是在剖析真相罢了。将一切都怪在贺莲房身上,聂楚才能忘记那在大颂的曾经的辉煌,才能安下心来留在大元辅佐国师大人。其实若不是聂家大厦将颓,又自己作死竟妄图谋逆,贺莲房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拔除这样一个巨大的毒瘤。 是聂家人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聂楚却不这样想。 因为他日夜寝食难安,所以他必须早日除掉贺莲房,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成功的抛弃一切过往,日后到九泉之下见到父亲跟兄弟妹妹,他也才好有个交代。即使日后他没有本事将聂家的辉煌重现,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手刃仇敌,以告慰家人在天之灵。 再加上不管他怎么加强巡逻,每个夜的子时刚过,他的府邸就像是被屎尿秽物给埋葬了!那么恶心!肮脏!令人作呕! 于是聂楚更想要杀死贺莲房了! 他本来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结果在他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前,他就接到了这样一个线报。青王夫妇刚从皇宫出来,结果走到半路,青王竟又被叫了回去,贺莲房却独自一人带着一名婢女去了一家酒楼用午膳,边吃边等青王。 聂楚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否则他一定会后悔一生!只要趁着这次除掉贺莲房,那么靖儿的心就不会再支在贺莲房身上,他也就可以替仍然在治疗的大哥报了这仇! 所以说执念真是种可怕的东西,贺莲房因为执念,得到上天眷顾再世为人,聂楚的执念,却迫使他抛弃了原本准备好的,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而是匆匆选择了“抓住机会”。 就不知这真是机会,还是披着机会外衣的鬼门关了。 打听到贺莲房在哪个包厢用膳后,聂楚带着人走到那包厢前,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门板。很快,便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我家夫人早说要你们送壶上好的茶水来,你怎么这么慢?”说着,一把来开了门。聂楚瞅准时机,将袖子里的迷药瞬间撒了出去,只见眨眼间,那个看起来十分甜美可爱的婢女便软软的倒下了。 聂楚心中不屑,武功再好有什么用,不也挡不过靖儿这辛辛苦苦研究出来,十分昂贵的药粉么? 突然听到一声闷响,贺莲房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看,发现是聂楚,面上顿时闪现出惊疑与不安的色彩来。这还是聂楚第一次看见贺莲房这样不镇定,一股说不出的快意直抒胸臆,若是可以,聂楚当真是要跪下来感谢老天爷了!今儿个,您可真是显灵了!“在下偶然经过此地,听闻王妃娘娘在此用膳,便想着来打声招呼,不知有没有惊扰到王妃娘娘?” 贺莲房冷漠地望着聂楚,那一双星子般的凤眼,不怒自威,看到聂楚心里竟然打了个突儿。“呼哈大人可真是好雅兴,嘴上说着来打声招呼,结果还没进门便杀了我的婢女,当真是令本宫十分感激。” 聂楚无耻地笑笑:“王妃娘娘这可就误会在下了,在下不过是让那位姑娘睡上一小会儿,然后想请王妃娘娘到寒舍去做客呢!” 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当真也只有聂楚才有了。贺莲房看着桌上尚未来得及动的菜肴,半晌,才慢条斯理地问:“我若是不去呢?” 聂楚听了,露出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这个嘛……若是王妃娘娘不肯去,也无妨,便让在下来效劳吧!”说着伸出双手,作势要去抱起贺莲房。 贺莲房迅速多开,有那么几秒钟,聂楚心里闪过一丝遗憾。若是她能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他就能抱到这个让他的六弟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美人了呢! 这绝色美人哪个不喜欢?之前之所以能控制自己,是因为聂楚将贺莲房全权当成敌人,而此刻,当贺莲房已经彻底落到他手里之后,他反倒觉得她浑身上下都精致如玉,尤其是那一双能勾魂的凤眼,简直叫人骨头都酥了。这等美貌,若是二话不说便杀了,那可多可惜呀! 自打离开大颂来到大元,聂楚便一直兢兢业业,已是很久没开过荤了。如今一看到成为瓮中之鳖的贺莲房,心里的那一丝绮念,顿时上了来。 贺莲房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聂家人太高傲了——高傲的根本不屑于在他们的敌人面前隐藏他们的真实情绪。所以对于聂楚对自己的心思,贺莲房只觉得恶心,恨不得一巴掌打掉对方脸上的恬不知耻:“怎么,聂家已经倒台了这么久,三少还是念念不忘,想要找本宫的麻烦么?想当初,是你们聂家自己走了弯路,若是光明正大,又何惧查探呢?” 听了贺莲房这话,聂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聂家的倾倒一直都是他记忆力不可言喻的伤,如今这伤却被贺莲房□□裸的挖了出来,聂楚感到了难看,也感到了羞耻,同时……还有深深地仇恨!本来他可以继续做他的将军,其他的什么都不必管的!谁知道时间才过去多久,他便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亲人们,六兄弟已经折了两个,废了一个,剩下的小五又是个孩子心性的,靖儿更是靠不住,这整个聂家的声誉都抱在自己身上,所以,有那么一瞬间,聂楚是真的有这个想法的。 只是,在打算这样实施以前,聂楚的理智重新回笼,让他没有迷失。家人是最重要的东西,除了主人之外,家人是最不能轻易失去的了。然而他却一直在失去家人……那又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该死的小贱人贺莲房!“……你竟还敢说!” 这五个字,是聂楚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迸出来的,贺莲房就奇怪了,他们家出了事,为什么都要来找她的麻烦?怎么,难道她看起来很像是知心姐姐吗?“三少何出此言,请恕本宫不明白。” “你何须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聂楚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前去,将贺莲房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咬下来!“若不是你几次三番阻挠,坏我聂家好事,聂家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贺莲房讶然了:“是吗?怎么这事儿还跟我有关系吗?”说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原来呼浩大人竟真的是我大颂国的人,就是不知道当麦可汗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怎么对付你呢?” 聂楚顿时冷汗涔涔,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个看起来肥头大耳实际上却十分难搞的皇帝。虽然如今他投靠的是国师大人,然而在外人面前,仍然是麦可汗王地位更高些,若是硬碰硬,那么他聂楚,最后必当成为两人之间的炮灰。而他,决不当炮灰!“你又在危言耸听!” “我哪里危言耸听了?”贺莲房就奇怪了,明明她是真心提醒,为何他人都以为她是在嘲讽他们呢?难道说,这张看起来温柔和蔼的面孔,已经逐渐失去她本来的作用了? 不可能吧! 想着想着,贺莲房抬起头,对着聂楚身边的某个侍卫嫣然一笑,然后,便看见那人呼吸急促,倒抽了口气,一张脸红得不像话。 那也就是说,她这样并没有问题咯?或者说,问题不是在她身上,而是在聂楚身上。 聂楚自然也看见贺莲房那嫣然一笑了,看到那绝美笑容的时候,聂楚只觉得头皮一紧,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明白世上怎会有女子生得这样倾国倾城又惑人的容貌。同时,心里对那个得到佳人巧笑的侍卫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嫉妒。当然,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这种感觉,因为那是一个男人在看见绝世美人时自然的反应,并不代表他也会被贺莲房迷惑。见贺莲房仍然一派淡定冷静的模样,聂楚突然很想看见她那平静的面具被打碎,然后龟裂开来的景象:“你曾经将我大哥关在地牢许久,不闻不问,是不是?” 贺莲房笑着望他:“然也。” “那么想必王妃没有尝过被关在暗无天日地方的感觉吧?”聂楚笑了。“正巧寒舍有间地牢,想必与公主府的那间不相上下,不知王妃可否愿意娶看一下呢?” 这是在明晃晃的威胁她了呀!贺莲房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毕竟我在那儿待不习惯,不过……若是聂大少爷的话,应该是轻车熟路的。反正他现在也在你手上,你倒不如再把他关进去试试看呀!” 第228章 228、山回路转,不得见君 “你!”聂楚闻得贺莲房此言,登时大怒,“似你这等蛇蝎妇人,我何须与你讲什么道义礼法!” 贺莲房眸里不无嘲讽:“你心中若是有道义礼法,也就不会背叛大颂,投奔大元了。” “哼,你知道什么!我那是——”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聂楚连忙噤声,示意手下的人将贺莲房带到马车里头去。贺莲房却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犹在琢磨着,这聂楚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他那是——?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对背叛大颂感到无可厚非,也并不觉得有错,仿佛那就是他本就应该做的事情。 太奇怪了,真的是太奇怪了。 贺莲房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就对聂家人的谋反之心有过剖析,她一直觉得,像是聂家这样的家族,成员个个优秀出色,傲慢非凡,对待旁人虽不屑一顾,然而对自己的家人却掏心掏肺。这样的家族,是决计不可能升出谋逆之心的。他们之所以选择造反,选择背叛大颂和皇上,莫非……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当自己是大颂人,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认皇上当主子?!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过去了。因为主子另有他人,所以在那位“主子”的命令下,聂家才会铤而走险建立起那样一支神秘的军队,而后想要扶持二皇子坐上皇位,以至于逼宫!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最有可能是聂家主子的,必然是那位国师大人无疑了。 可贺莲房就奇怪了,那位名叫祭的国师,虽然高深莫测,又有天赋才华,但年纪着实也是太轻了些,看着比聂楚也大不到哪里去,缘何聂无迹都会对他如此忠心呢?毕竟比起背井离乡来到大元,还是留在大颂做他的信阳候或是将军比较舒服。既受人爱戴,又地位崇高,和如今在大元的情况一比,当真是高下立判。所以……到底是什么让聂家人认祭国师为主?这个男子身上,到底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其实若认真说起来,没有贺莲房的话,信阳候的计划是肯定会成功的——就如同上一世。也是直到现在贺莲房才知道,原来,即便是上一世,信阳候府也不是真心要扶持二皇子做皇帝的,只是,和其他几名皇子比起来,二皇子因为脾气暴戾,更好控制一些罢了。等到二皇子成为新帝,这大颂便彻底被信阳候抓在了手里,那样的话,大元想要吞并大颂,也就不是难事。然而……使人感到奇怪的是:若是单纯为了将大颂纳入大元的版图,那么,麦可汗王才是信阳候府效忠的人不是吗?!不仅是年龄还是身份,都远比祭国师来的要适合得多。 说来却是奇怪,从聂楚的表现看,他根本就不将麦可汗王看在眼里,却对那名祭国师毕恭毕敬,这其中的曲折绕绕,贺莲房怎么也想不通。以前她也怀疑过聂家人通敌卖国,可现在她却无法确定了,她找不到让聂家人以祭国师马首是瞻的原因! 聂楚怕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时口误说错了几个字,贺莲房便推出了这么多信息来。 若是祭国师对麦可汗王忠心耿耿,也还罢了,可就贺莲房的观察,麦可汗王对祭国师来说,怕也只是喘着气的人偶!整个大元,与其说皇帝是麦可汗王,倒不如说是祭国师。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是哪里来这样的本事,能将一个强大的国家掌握于股掌之间,还能腾出力气去算计别的国家?若这一切当真是祭国师幕后主使,贺莲房觉得,这样的能耐,怕是她和青王联手,都不一定是对方的对手。 想想看,如今祭国师年不过而立,声音身形都还是年轻男子的模样,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身边从小便陪着她的蛾姑的年纪可以推算出,祭国师顶多二十出头。那么,距离他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并且能够付诸行动,至少也得是弱冠之年,也就是说,这么个男子,仅仅用了十年左右的时间,便爬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成为一个国家的暗帝,收服了敌国的强大世家,并且让世家的人对他忠心不二……贺莲房觉得,便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将这样的结果放到决不可能的天平上,那么,其中必定蹊跷。 可这蹊跷又是什么呢? 在得知有祭国师这个人物存在以后,贺莲房便已命人快马加鞭回去燕凉,命玄衣卫着手查办。而一起来到大都的青衣卫,她也派了几名能说会道的出去,可打探得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祭国师是上一任国师大人的独子,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格,都没有丝毫漏洞。至于他为何蒙面不肯见人……据说是因为长得太过俊美,总是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因而习惯了戴着面具。 总之,祭国师身上,没有查到丝毫破绽。但这并不意味着贺莲房就相信了,她觉得,问题一定是有的,只不过她暂时没有找到而已。这需要时间,但她的时间却只有在大都停留的这段日子。所以,一天都不能浪费,因为日后两国必定还要开战,只要祭国师不死,他吞并大颂的心便一日不会消停。 也因此,贺莲房才准备将计就计,看能否从聂楚的身上把缺口打开。若是可以的话,那便会省事得多。 可惜呀可惜,若是方才聂楚能把那句话说完就好了,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他会有那样理所当然且不屑至极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对于即将出口的话,聂楚是感到非常骄傲的,但他却不敢说,那么就证明,如果她和王爷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给他们的计划带来冲击。是和什么有关的原因,才会让聂楚噤声呢? 然而,贺莲房清楚得很,经过这一次险些说漏嘴之后,聂楚定然会加倍小心,不让她再从他口中激出或是套出什么来。这就麻烦了……贺莲房微微拧了下眉头,走了两步后,回头要求道:“把我的婢女也带上。” 聂楚闻言,笑道:“王妃当我不知道么?这婢女一身好武艺,便是我都不是对手,今日能制服他,全凭巧合,还是让她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青王殿下很快就会过来,所以王妃不必担心这位姑娘的安全。” 贺莲房看了他一眼,聂楚原以为贺莲房会生气,但她却意外地笑了:“既是如此,那么便如聂三公子的意。” 聂楚也很有礼貌:“那就多谢王妃体谅了。” 在聂楚的虎视眈眈下,贺莲房从容的进了马车。这马车看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里头茶水糕点软枕书籍……应有尽有。很快地,聂楚也钻了进来,见贺莲房随意地拿着书本翻看,讥笑道:“王妃倒是好镇定,一点都不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贺莲房将书本合上,放到小案上,沉思片刻,道:“自然是不会的,聂三公子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像那夜探女子闺房的聂大或是聂二。” 说到聂二,聂楚的脸色忽的变了:“我二哥还在你手里?!” 看到聂楚瞬间由嘲讽变为紧张的脸色,贺莲房想,这聂家人当真是十分的重感情呀,当然,聂娉婷跟聂靖是其中的两个意外。瞧瞧,一听到跟聂二有关的消息,聂楚的眼睛都亮了呢!“三少爷这话问的有意思,聂二闯女子闺房,怎么你反倒来向我讨他的下落呢?” 语毕,便见聂楚眼神狠毒,似是要将她挫骨扬灰:“你废了我大哥的武功,让他成为一个废人,连奔跑和长时间站立都不行,若非你还有些用处,我早将你剥光,也让这些大元的男人们尝尝你这大颂王妃的滋味!” 贺莲房敏锐的注意到聂楚称呼大元人为“这些大元的男人们”,而非“我们大元男儿”,这两者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前者说明,聂楚根本就没有融入到大元人中,更没有将大元当做是他的国家——不认大元,却也不认大颂,只认一个神秘的祭国师……再加上聂家在大颂的百年声望,贺莲房突然有了一个很大的猜想:也许聂家人并不是背叛了大颂,因为他们一直效忠的那个人,正是大颂人! 想必募集军队,逼宫谋反也是为了那人吧?既然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明,祭国师与大颂皇室有关系,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否则他们何必如此迂回,明明谋反杀了皇上也就是了,却偏偏要逼着皇上写下禅位诏书! 可大颂的皇室是怎么会来到大元,并且无处可查?这个祭国师到底是何身份? 贺莲房觉得,自己将计就计,果然好处多多,这若是放任她猜测,怕是十年她也猜不出来。可只跟聂楚相处了这么点时间,她便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祭国师是大颂皇室的人?”猜测不如直接询问。 就是打死聂楚,他也想不到,他以为的滴水不漏,其实早就被贺莲房洞悉的一清二楚。这也怪他,心中虽然忌惮贺莲房手段狠毒,却又觉得她不过是个女子,就算再有本事,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现实狠狠地给他敲了警钟。 在他准备对贺莲房出手的时候,聂靖曾提醒他说贺莲房此人智谋极高,并且极善观察人心,稍微不注意,情绪便会被她捕捉。当时他还嗤之以鼻,一个女人,能有怎样的智谋?不过是坐井观天,全是巧合罢了。可眼下贺莲房话一出口,他就彻底傻眼了。虽然他反应很快地否认了,“什么大颂皇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应再快,有了那一秒钟的震惊,也足够贺莲房确定准确度了。 果然,祭国师是大颂皇室的人。 见贺莲房不再理会自己,而是陷入了思考之中,聂楚慌了,他没有功夫再去想聂仓的事情,而是心跳加速:糟糕,竟被贺莲房察觉到了!若是被国师大人知晓……他便是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 想到这里,他便对贺莲房动了杀心。然而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了,原来是已经到了。 聂楚只得又收回准备杀死贺莲房的利刃,眼内情绪变幻莫测,而后却还是将贺莲房带入府中——如今贺莲房已是他的囊中物,想杀她,不过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急于这一时。 没想到刚将贺莲房带到给她住的院子里,便看见一身白袍飘飘欲仙的聂靖坐在凉亭中等候。见二人来了,聂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一枚黑子,朗声道:“公主,好久不见,来陪我下一盘,如何?” 贺莲房自然是乐意的,除了青王外,聂靖是唯一能在棋盘上可以与她一较高下的人。“恭敬不如从命。” 聂靖又扭头看向聂楚:“多谢三哥将我的知音带来,先前我救了三哥的人情,如今你是不必再还了。” 聂楚听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见那两人已经沉迷于棋局之中无视了自己,心中更是愤懑难平。好在料想贺莲房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府里守卫森严,便是贺莲房插了翅膀也逃不出,暂且留她一条性命也无可厚非,待到他想杀她的时候,自然会动手。 聂楚离开后,贺莲房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聂靖一番,见他仍如初见时气度高雅情绪悠然,便道:“一别多日,六少看起来还是那般光彩照人。” “公主也仍然风采依旧。”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句,聂靖放下一枚棋子,笑笑道:“现在你已经知道祭国师是大颂人了?” 贺莲房心下一惊:“你如何得知?”她不过是方才才知道的,可聂靖是怎么知晓的?! “我那三哥,看似精明,实则最是愚笨不过。”聂靖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早在他去找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是的,他了解她,就如她了解他。若说他们两人是这世上最相似的人也不为过,对方的想法,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得知,比的,不过是定力和反应。谁输谁赢,对聂靖来说,还真不重要。这大颂大元是都亡了也好,还是议和也罢,他在乎的,惟独一个贺莲房。他享受的,是与贺莲房你来我往的过程,最后结果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将世人称赞的无双才子聂楚说成是愚笨不过的凡人,怕是世上也只有一个聂靖有资格这样说了。事实上和他聂靖比起来,有谁不是愚笨不堪呢?贺莲房笑了笑,说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是没怎么变,但也有些东西变了的。”聂靖轻轻笑着。“至少现在我是真的知道自己心仪你了。”否则,又怎么会因为害怕她忘记自己,就千方百计地想让她记住他呢? 对于这样一个俊的如同神仙般的男子的表白,一般女子都会心动,即便不心动,那羞涩也是难免的,偏偏贺莲房就是平淡得很:“心仪不心仪什么的,可不是放在嘴上说的。为何不跟我讲讲聂家跟祭国师的故事,以此来打动我的心呢?” 闻言,聂靖哈哈大笑,他极少这样放声朗笑,一时间,贺莲房只觉得周围都是他醇厚而好听的笑声。半晌,聂靖笑够了,他把玩着手中棋子,道:“莲儿你当真是有趣极了,你的心是这世上最冷酷的顽石,我哪里打得动呢?更何况,你不觉得,自己亲手去挖出这段尘封多年的往事会比较有成就感吗?” 他一会儿唤她公主一会儿唤她莲儿,全凭喜好和心情,贺莲房听着,便皱了下眉:“往事?” 尘封多年? “我能给的提示就这么多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个聂家人哪!”聂靖如此说,然而全无一点真心。 贺莲房倒是想要笑了,他若真当自己是聂家人,她比谁都清楚,若是那样的话,聂靖早就救了聂无迹跟聂娉婷,潇潇洒洒地来到大元国再重新开始了!尤其是大元国民风极度开放,对女子也十分宽松,女将军并不少见。结果他却没有,反倒是利用了聂娉婷,使得她命丧黄泉。贺莲房不信,以聂靖的聪明才智,会不知道他们一旦反扑,那么聂无迹便会送命?即使那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但他若是想将聂无迹救出去,却是绝对有可能的。 但他偏偏没有。 聂靖是最不像聂家的聂家人。 “你这话说出来,我都感到臊得慌。”贺莲房慢条斯理地落下白子一枚。“我倒是要谢谢你了,若不是有你,怕是聂楚方才就要将我杀了。” “所以我才说他迂腐。”聂靖叹息。“似你这般美貌的女子,什么人才舍得对你出手呢?” 贺莲房笑,正待说话,却听得一个好奇的声音问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如今的青王妃?” 她抬头望去,只见凉亭的台阶上站着一名身着紫色劲装的少年,那少年生得一张极其讨喜的娃娃脸,一笑的时候,脸上还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起来十分可爱。她被那灿烂的笑容险些晃瞎了眼,很快便反应过来道:“这位,想必就是聂五少了吧?” 聂震笑嘻嘻地摆摆手,走进了凉亭:“无需客气,无需客气。”他不住地上下打量贺莲房,道,“难怪我家六弟对你念念不忘,这样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不会被迷住呀!” 他说话语气虽然俏皮轻松,但贺莲房却仍然不肯松懈。她可不相信聂家人里还会出现什么好人!“五少谬赞了,真要说起来,还是聂六少更美貌一些。” 聂震笑起来:“哈哈哈对!我家六弟的确有些男生女相!” 聂靖抬眼看去,聂震瞬间收敛笑容,一派严肃。 若彼此不是敌对关系,贺莲房倒真会笑出声来。这聂震倒是有意思,和聂家每个人都不一样,身上全无丝毫傲慢之气,反倒是纯真至极,一双黑眸更是秋水般的干净,若不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贺莲房倒真要以为这位是个不谙世事的娃娃脸了。可聂家人……十岁便上战场的聂家人,见识了生死的聂家人……有可能这么单纯吗? 答案必定是否定的。 见贺莲房的注意力被聂震吸走,聂靖轻轻敲了下棋盘,说了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自然,这话是对聂震说的。一开始贺莲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可很快地,她就明白了……因为聂震真的很多话很多话,完全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待到这一盘棋下完,也已经是日落西山了。贺莲房看了眼夕阳,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离开青王,深入虎穴,与虎谋皮。如今的情形可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只是不知王爷此刻在做什么,可曾去酒楼找她,并将天璇带走? 见贺莲房神情有些恍惚,聂靖难掩心头醋意,他一直对青王很是抵触,不仅是因为对方是贺莲房的丈夫,也是因为对方那惊人的洞察力和武力值。和天生不能练武的自己比起来,青王更有男人味儿,也更得贺莲房的心。“你不必担心,青王自然会知道,你被人掳走了。若是他再仔细一想,说不定很快就会上门来要人了。” 聂震不高兴道:“我觉得王妃很好,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再也别走就好了。” 他的年纪约莫也有二十了,可仗着一张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能骗到的娃娃脸,装嫩装的一塌糊涂。贺莲房听了聂震这话,不免有些好笑,却并未回应。 聂靖道:“可惜即便他来找,也决计找不到的。” 贺莲房看了他一眼。 “三哥不会让你走,我也舍不得你走,莲儿,你便留下来陪我一段时日吧。”聂靖笑着说。“平日里两位兄长都有事情做,惟独我孤独一人,心中甚是寂寞,如今有莲儿陪伴,也是一种福气。” 第229章 229、喜忧参半,老来得子 贺莲房被聂靖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摇头低笑道:“难不成你还要困我一辈子?我总归是能离开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但求一夕欢乐。”聂靖也看得很开,说来也是奇怪,他对贺莲房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既想要跟她长长久久,又不在乎最后到底能不能得到,好像这天荒地老的事情,他也就只是想一想罢了。“不问前程。” 聂震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懂这两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自打这个六弟神秘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他和三哥救走之后,聂震就发现,自己从来都看不明白聂靖。明明两人都是一母同胞,身上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可是为什么聂靖却总是给人一种无法亲近的感觉呢?明明他的容貌和气质都十分温和,但聂震就是不懂,为何明明靠得那么近,却还是如同天边一样远。 就像是贺莲房是他们聂家的大敌,最正确的做法是快些将她了结了,然而聂靖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将其奉为座上宾,甚至纡尊降贵跟个女子说些高深莫测的话。以贺莲房的心机,若是他们一时疏忽将她放走,那定然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倒不如直接将她杀了,也干脆利落,省得日后此女再给他们带来麻烦。 可聂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要不是不敢,聂震早就摇晃着聂靖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了。虽然不能彻底读懂这个弟弟,但聂震却是个很有危机一时的人。聂靖有多危险,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将其惹怒。这个十几年未见却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就像是被笼罩在一层又一层的烟雾中,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所以偶遇是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聂靖迷成这个样子才是真。聂震也是见过无数美丽女子的,虽然没见过比贺莲房更胜一筹的,可容貌与她不相上下的却也不是没有,只从外表来看,他承认贺莲房的确美貌过人,可聂靖难道是个会被美貌迷惑的人吗? 就好像所有人都不知道贺莲房的真面目一样,聂靖的某一面,也隐藏在温文有礼的面具下,即便是他的父亲兄长都未能察觉。从表面上看,似乎他和贺莲房都是同一个类型的人,又温柔又善良又有才华,然而本质上,他们其实是这世上最无情凉薄的。贺莲房重视家人朋友,而聂靖却不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跟贺莲房是同样的,但却又耿耿于怀她对旁人的看重,所以他们的相处既有知己相见之感,亦有淡淡的敌意在里头。 只是这个,要让聂震去理解就难了。便是城府极深的聂楚跟老狐狸聂无迹都没有看出来的事情,他又怎么能窥出一二来呢? 对贺莲房来说,聂靖的忽远忽近,都逃不开他本身极度的自负和傲慢。若是能在青王之前遇见他,贺莲房想,自己定然是逃不过此人魅力的,兴许她还会在他的影响下,连这最后一丝人性都失去,与聂靖携手将这个天下搅得地覆天翻。幸好,她已经先遇见了青王。而没有就此在聂靖的诱惑中沉沦。 一个俊朗的如同神仙般的男子,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对你又是一往情深,甚至十分地了解你,就如同他是世上的另一个你一样。这样的男子,谁能拒绝得了?即便知道此人面具下的真实灵魂有多么残酷,也不会有人能够抗拒。“不问前程,怕是因为前程大凶吧?” 聂靖笑了:“凶吉之时,问卦占卜,这个我可不擅长,若是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请国师大人算上一卦,顺便也看看这日后,到底鹿死谁手。” 贺莲房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与其惊人的相似:“你我是敌人,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若是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恨,也是很不错的。”聂靖把玩着棋盘上的黑子,凝视着贺莲房的目光里充满了温柔和缱绻的情意,若贺莲房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怕是早就溺死在他湖水般的黑眸里了。“你瞧,我这不就让你记住我了么?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记得我一辈子,再也没有人能和我相提并论——在你的心底。” 闻言,贺莲房蓦地握紧了拳。聂靖见状,微微一叹,道:“莲儿,你就是有一点不好,太重感情,那被夺了处子身的不过是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庶女,并非你爱之若宝的妹妹,你又何必为她如此恨我呢?”最令他伤感的是,她对一个外人都比对他好。若那人是贺茉回也还罢了,毕竟两人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可唐清欢算个什么东西?为了她,贺莲房几乎将他恨到了骨子里去,聂靖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在他看来,这无非是贺莲房一时糊涂。 “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我的恨。” “我的确想要这个,可我不明白,唐清欢到底是哪里入了你的眼?”聂靖支着下巴望着她,沉思再三,又道:“还有那燕家的燕徽音,那可是个男子,你尚且能与他交朋友,为何我就不行呢?”难道比起燕徽音,他还有哪里差了不成? 贺莲房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说:“这交朋友,讲究的是一个缘字,你我无缘,自然做不成朋友。又加天生两家交恶,若是你我是朋友,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聂靖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这仍然不能解决他内心深处的疑惑:“唐清欢也是?” 那就不是了,可贺莲房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聂靖。 只消看一眼贺莲房的眼神,聂靖就知道她是不打算跟自己说了。不过无妨,他自有能够让她心甘情愿说出来的良方:“唐清欢回燕凉后,是否有些地方很不对劲?” 闻言,贺莲房心下警觉:“你如何知晓?” “若是我想知道,自然没有不知道的事。”聂靖淡淡一笑,诡谲的眼神看得贺莲房微微一怔。“难道莲儿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明白他这是在要求交换了,贺莲房眯了下眼睛,方道:“她给我的感觉很像回儿。” “你的妹妹?” “嗯。” 尤其像那个被上官氏母女三人欺凌时,万念俱灰的回儿,所以在看见唐清欢的第一眼,贺莲房就决计要不顾一切代价的拯救她、帮助她。 “可毕竟还是比不上亲妹妹的吧?” 这一点贺莲房从没想过否认:“不错。” 聂靖笑了:“你对我说了实话,我当真是高兴。” “现在该你告诉我了,有什么事情,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聂靖扬眉:“你确定要听?” 贺莲房点头。 于是聂靖用极其温和缓慢的语气,将唐清欢身上所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听后,贺莲房震惊地碰碎了手边茶盏,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聂靖:“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那我可就冤枉了。”聂靖喊冤。“既然是国师大人的主意,自然都是国师大人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说着,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这个动作在天人般的他做来,竟显得十分可爱。“在大颂的时候,我之所以处处与你为敌,是因为对手是你。莲儿,你可别忘了,唐清欢被捉走的时候,我还留在燕凉呢。” 他虽然帮助了聂家,可不代表也要帮助祭国师。从头到尾,他也没说他要跟聂家人一样誓死效忠于那位身份尊贵到不可说的国师大人哪! 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文字陷阱罢了,既然谁都没注意到,他也就继续玩下去了。 贺莲房仍旧不能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神,她猛地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仍然无法阻止心头澎湃的愤怒和悲伤。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那晚在花园里,她觉得清欢和以前完全变了!怪不得王爷要她不要插手清欢与荆少游之间的事情……她终于知道这都是为什么了!可贺莲房仍旧不能理解,为何这天下所有的苦楚,全都要由唐清欢承受?!她是那样可爱、胆小、执着,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她? 她爱的人不能保护她,只会羞辱她,她的家人不承认她,根本不当她也是唐家小姐,她的姨娘身体不好,非但不能照顾她,反而只会拖累她,她明明是那么的好,却要忍受这几次三番的痛苦与伤害!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身体与灵魂的双倍打击,意味着这创伤决不可能有痊愈的一天! 贺莲房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回燕凉,将唐清欢紧紧抱在怀中。 她的朋友并不多,一个燕云旗,一个唐清欢,可这两个女子,偏偏都过得如此悲惨。情字如此害人,她们却仍旧至死不悔。这样的深情,那两个男子怎么舍得视而不见呢? 见贺莲房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聂震开口道:“归根究底,也是她命不太好。谁叫她偏偏出现在军营里呢?” 贺莲房心中满是自责,是为了她!若不是如此,唐清欢根本不会混进钦差卫队里,偷偷去到边疆! 她曾想着要帮助和拯救唐清欢,如今看来,真正被帮助和拯救的人,其实是她贺莲房呀! 一阵剧痛袭来,贺莲房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聂靖刚要伸手去接,奈何这文弱的身体哪里比得过习武的聂震,对方早一步便将晕厥的美人儿抱在了怀中。见状,聂靖十分不满,对聂楚道:“把她给我。” 聂震犹自有些迷恋怀中的软玉温香,但却又不能不听聂靖的,只得万分不舍地将贺莲房交给对方,只是没忘记最后还要在贺莲房腰上揩油。聂靖见了,眼底冷光一闪,嘴上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极其温柔地将贺莲房抱在怀内,然后站了起来,朝卧房的方向而去。 聂震不忘在身后喊:“这春宵一刻值千金,靖儿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啊!”趁着这女子昏迷不醒,该占得便宜可一点都不能错过,这才是他们聂家男儿的本色! 聂靖却并未回应,于是聂震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边跟边问:“靖儿靖儿,你跟五哥说实话,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贺莲房?” 聂靖点头点的很干脆。 “那你就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聂震一拍大腿。“不是五哥诓骗你,而是这女人哪,天生就的一个样儿,甭管她平日里表现的再怎么贞洁里恩,只要到了床上,你够强悍够持久,一得了她的身子,她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了!” 听了这话,聂靖却并不心动,“她不一样。”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一样?”聂震可着劲儿地怂恿聂靖,当然,想要弟弟美梦成真是假,想给青王戴绿帽子那才是真!“要是你不行,那我帮你!”说着便要伸手去接,聂靖极快地躲开,皱眉道:“五哥,若是再让我发现你随意碰她,休怪我不讲情面。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一说到上次的教训,聂震整个人都僵了,他可不记得嘛!就是对着贺莲房的画像说了句荤话,然后他这重色轻兄的六弟便残忍地在他身上下了奇怪的药,害他整整一个月都没能“硬”起来!那样的滋味,聂震可是死都不想尝第二次了。明明部件不缺不少,大夫诊脉后说功能也齐全,但他娘的就是用不了,真是要多邪门儿有多邪门儿! 虽然知道教训,但聂震却仍忍不住咕哝:“不就是个女人嘛,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么?好歹我也是你哥,能不能尊重——”话没说完,房门在他面前已经狠狠合上,险些撞塌了他挺直的鼻梁。 聂震这下不开心了,他瞪着那扇门,哼了一声,觉得这个弟弟真是没有兄弟爱,那样一个美人竟留着自己独享,难道他们兄弟还不能共同分享一次么?以前跟其他兄弟,分享一个女人的事可是很常见的,没想到他们聂家竟然也出了个情种。 将贺莲房抱到卧房的聂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才执起她纤细的手腕诊脉,原想看看她忽然昏厥可是身子不适,因为早在燕凉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身体不好,结果却让他突然神色一变!若不是极力克制,怕是他完全无法忍住汹涌的怒气! 聂靖猛地站了起来,他冷酷地盯着贺莲房,片刻后,转身离开了房间,然后就近抓了个仆役到自己的院子里,将人活生生折磨致死,心里才好受了点。 最近他的情绪已经控制的越来越好了,以前至少得杀十人才能遏制住的狂怒,如今只消一人便可。然而除了聂靖自己,没有任何知道他的这个毛病,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谁知道这面具下竟隐藏着一个可怕而残暴的灵魂呢? 明明已经得到了发泄,可只要一想到方才的诊脉结果,聂靖就又一次暴怒了起来!他极力想要控制住,然而那都是徒劳的,越是想要控制,就越容易失控,聂靖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这种愤怒是杀再多的人也无法平息的,唯有掐灭那个令他如此烦躁窝火的源头! 于是他迅速回到贺莲房住的院子,推开门走进去,贺莲房仍旧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子是他临走前给她盖的,美丽的小脸毫无血色,似乎是被方才他所说的事情彻底打击大了。 但聂靖知道,那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让贺莲房如此禁不起打击的原因是,她有喜了。 是青王的种! 一想到这个,聂靖便想要用银针将贺莲房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引下来,或者让她服些落胎的药,总之,即使这个孩子寄居在贺莲房的身体里,聂靖也对他全无一丝好感!只要一想到孩子的父亲是青王,聂靖便感到一股狂怒席卷而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准备掏出银针,却见床上的贺莲房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聂靖将银针悄无声息的收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贺莲房——似乎是第一次见到。 他一直都在想,时间多得是,他有的是方法让她永远记住他,可他当真是没有想到,若贺莲房怀孕了,又当如何?!这是聂靖从未想过的事情! 贺莲房一睁眼就看见聂靖站在自己床边,正高深莫测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神显得极其陌生,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杀意。她心下一惊,便想要起身,却被聂靖握住了肩膀又放会了被窝。“你不能起来,要好好歇息。” “……我怎么了?”贺莲房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觉得仍然有点淡淡的发昏。 聂靖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半晌,吐出几个字来:“恭喜。” 贺莲房一愣:“恭喜?”恭喜什么? 她也是绝顶聪明之人,稍微怔愣后,便看见聂靖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肚子看,甚至双手还在微微地颤抖。于是贺莲房立刻明白了,自己怀孕了! 当下,她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盼了许久的孩子终于到来,忧的是小家伙挑了个不好的时机。现在他们身在大元,到处危险横生,实在不是有孕的好时候呀! 不过若是青王知道了,定然会悲喜交加,喜,自然是因为有了孩子,悲,大概他会认为自己是真的老了吧,毕竟祁氏皇族,大多老来得子嘛! “我有孕了。”贺莲房轻轻摸着肚子,突然感到很奇妙,她从没想过自己也有孕育孩子成为娘亲的一天,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神奇。 聂靖淡淡地嗯了一声:“你看起来很高兴。”没待贺莲房回答,他便自言自语道,“也是,你与青王成亲好几年,迄今才有身孕,也不早。” 贺莲房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些不中听,但因为太过喜悦,所以也并未深究。然而聂靖却不想让她好过,凑近后轻声问道:“若是这个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定然会恨我入骨的吧?比唐清欢的事情更恨。”恨到一生一世都忘不了。 贺莲房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聂靖仍旧盯着贺莲房的肚子看,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吗? 他实在是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将那个碍眼的孩子给除掉。 “若是我腹中孩子有丝毫不测,聂靖,我决不会恨你,相反的,我会很快杀死你为孩子报仇,然后用最短的时间将你忘得一干二净。”贺莲房出言威胁。聂靖不怕死,也不怕他的家人有什么危险,他是个毫无弱点的人,唯一能让他动容的,怕也只有对她的执念了。事实上直到现在,贺莲房都不知道聂靖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以聂靖的优秀条件,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他却偏偏要纠缠于她。 “忘掉我?”聂靖怔住。 “你是最优秀的大夫,我府中也有一位擅长花草的妈妈,她必定能找到使人忘却不美好记忆的草药,我要你不管生死,都不能存在于我的脑海里。”贺莲房冷冷地望着他。“你大可现在便对我的孩子出手。” 聂靖却突然生起气来:“你就如此狠心!” “你都要杀害我的孩子了,我对你难道还不够仁慈吗?”她不肯让步。 最后,还是聂靖先服软:“好,我让他活着就是。” “聂三跟聂五,也决不能出手。”贺莲房紧跟着道。 “可以。” “我信你。”至少他从没骗过她。 聂靖又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你觉得开心吗?” 贺莲房不明白他问这个有什么意思,但仍然回答了:“那要看是谁。” “你肚里的种是青王的,你很爱他。”聂靖有些疑惑。“既然这样的话,你又怎么还有多余的爱去分给你的家人和孩子呢?” 在聂靖看来,“爱”这种东西,是只有一份,也只能给一个人的。所以他非常不能理解贺莲房,不懂她为什么可以对那么多人生出感情来。 第230章 230、轻易逃脱,大权在握 “除了恭喜我之外,你就只有这样的问题要问我吗?” “……”聂靖没有回答,他站在那儿看了贺莲房好一会儿,片刻后,竟转身离去,留下贺莲房眨巴着眼睛,不知聂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像是聂靖无法理解她对家人的热爱一样,贺莲房也无法知晓聂靖为何会如此凉薄。她甚至有些好奇,是不是因为从小和家人分开,才导致聂靖这样的冷淡性格呢?也许在他心里,一直都认为是被家人抛弃了?那么,他和那位鸿上大师相处的情形,又是什么样的? 贺莲房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虑,目前最重要的是回到王爷身边。她摸了摸没有丝毫起伏的肚子,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怎么也没想到孩子会在这个时候到来,这样的话,那么先前的计划就要搁置了,她决不能带着孩子置身于虎口。 麻烦的是,这有孕一事,如今不仅只有她一人知晓,还有聂靖。若是聂靖抓住她这个弱点并以此要挟,贺莲房是绝对没有胜算的。而且,她决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方才聂靖的眼神和杀气她不是没看到,只是装傻,好在聂靖也并未动手,但此人精通药理,若真想除掉她腹中胎儿,是根本不用浪费多少力气的。所以,她必须在聂靖动杀心之前离开。 想到这里,贺莲房暗暗下了决心。她倒并不担心自己能不能离开,青王是决计不会放心她孤身一人的,所以今夜必会出现,她身上带着陆妈妈特制的香粉,他只要循着气味就能一路找来。贺莲房担心的是,这个孩子的到来,会不会将整个大元的局势都给搅乱。之前麦可汗王和祭国师没有出手,是知道青王的能耐,可如今自己有了身孕,青王带着妻子,自然不好施展,若那二人都想着拼一拼……贺莲房觉得,无论如何,她都得在怀孕一事泄露出去之前离开大元,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后半夜的时候,青王来了。即便外面有再多重兵把守,也拦不住他。随同前来的还有五名青衣卫,分别在外头守候。 贺莲房一直没睡,此刻一听窗户轻轻一响,她便立即起身穿上鞋子,打开窗户果然是青王。青王灵巧地跃进房中,第一件事就是把贺莲房紧紧地搂在怀里,贺莲房见他似乎是想要落吻,连忙伸手遮住他的唇:“别,这偏厅还睡着守夜的婢女,莫要将她们惊醒了。”语毕,便看见青王面有得色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 贺莲房知道那里头装的什么,莞尔一笑,此番前来大元,还真多亏了陆妈妈给的那一大堆药瓶子。“咱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儿待了。” 青王二话没说就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根本不在乎贺莲房是为什么改变了先前的计划,但她说回去,他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说完,大手一抻,便把贺莲房勾到了怀里,仍旧从窗子跃了出去,青衣卫都在外头候着,见青王带着王妃出来,都松了口气。于是青王先行,他们断后,一行人来了又回,从始至终,竟无人发现。 待到回了驿馆,贺莲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准备好热乎的饭菜。方才的晚膳她根本没敢怎么吃,即便银钗子试出来菜中无毒,但鉴于聂靖的阴险程度,她还是宁愿饿这一顿。这腹中的孩子是她期盼了许久的,她决不容许他有丝毫的闪失。 青王温柔地看着贺莲房用膳,一双手不停地给她夹菜盛汤,贺莲房的吃相优雅又迅速,没一会儿便吃了个八成饱。青王见她吃的差不多了,才问道:“那聂楚可有对你无礼?” 瞧他那表情,若贺莲房说个有字,他怕是要将聂楚给碎尸万段的。“无礼是肯定无礼的了,不过都在我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说着,贺莲房突然笑了。“倒是那聂五我还是第一次见,此人生了张异常天真的娃娃脸,若非我深知聂家人本性,定然会被他给骗了去。”是呀,只看聂五的脸跟笑容,你会觉得这是个多么纯真善良的少年哪!可他眼底的暴戾与嗜血,可不比其他聂家人少一点。 青王点了下头道:“聂五此人最擅伪装,他生得一张童颜,以前是边疆的时候,有不少的纨绔不长眼地看上过,调戏逗笑于他,他便将那人活生生剐成了千万片,此人决不可深交。” 贺莲房应了一声,看着下人们将饭菜送走,才笑吟吟地支着下巴望着青王,问:“我有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可想听?” 青王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我有孕了。” 青王又点了一下头,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还是先把她的小脚给洗一洗,这么晚了,赶紧进被窝才在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明……天……再……“你方才说什么?!”转身去端水的高大身躯猛地一僵,回头去问贺莲房。 贺莲房语笑嫣然道:“我有孕了呀。” 于是青王整个人都傻了,他站在原地,眨着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贺莲房见了,无奈摇头,起身走到青王身边扯住他的手:“回魂了,你这是什么反应?”高兴或是生气倒是说句话呀,满脸的呆滞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样的青王是贺莲房从未见过的,他看起来好傻! 见青王久久不能回神,贺莲房也不跟他说话了,自己去洗漱完毕换上寝衣,直到她躺下了,青王才彻底明白自己方才听到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他狂喜地奔到床边,一双温柔深情的黑眸此刻正无比灼热地盯着贺莲房,似乎在诉说些什么。平日里他便不大爱说话,如今得知了这天大的好消息,嘴巴就更笨了:“我、我实在是……阿房,我、我……我——”我我我个没完,但就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贺莲房道:“快些上来,我想你抱着我。” 妻子的话,焉有不听之理?青王赶紧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如同面对什么易碎品一般将贺莲房抱进怀里,语无伦次道:“阿房,我、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你身子可有不适?”一想到今天他们还危险地实施了这个计划,青王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十六皇子给踢了!他竟然会同意她以身犯险?! “我很好,倒是你,不要这么紧张,会被人瞧出来的。”贺莲房拍拍他的胸口示意他冷静一点。“在没有踏进大颂国土之前,我有了身孕的事情,决不能让任何一个大元人知晓。” 青王自然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带着贺莲房回去了!大手不受控制地抚上贺莲房平坦的肚子,不敢相信那里竟然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我希望是个女儿,长得像你的女儿。” 贺莲房没想到青王对男女并不在意,便笑道:“若是个女儿,日后年满十五你便要将她嫁出去,难道你舍得?” 青王想起自己娶阿房,十六娶茉回那会儿,贺励那黑锅底般的脸色以及满脸止不住的泪水,打了个冷战,道:“那还是儿子吧。”若他有个和阿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儿,他决不会舍得她嫁人,最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做个小娇娇。可若是个儿子……兴许不到十岁他就能将人扔进军营里磨练了。所以综上所述,青王觉得,那就要儿子吧! 他倒是想得美,却忘了这是他能决定得了的吗? 贺莲房笑看他话都说不清的样子,这样的青王也别有一番味道呀!“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听了这句话,青王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连带着贺莲房也被他带的一起紧张,以为他要问什么很正经的问题,却没想到青王认认真真地问了句:“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是老来得子?” 看样子,他对这个“老来得子”的传闻,真的是很在意很在意很在意。贺莲房忍住想笑的冲动,安慰道:“自然不是,你忘了,先帝有了皇兄和齐鲁两位王爷后近二十年才又得了你这个老来子吗?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先出生的那个。” 青王想了想,觉得贺莲房这话有道理,于是心下宽慰了许多。他将贺莲房抱进怀里,低声道:“真是辛苦你啦。”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夫妻之间,本是如此。” 青王将她抱得更紧了。 突然,贺莲房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一般,先是离开青王的怀抱,然后道:“这脉象是聂靖把出来的,决不会有错,可是我担心他会往外说。”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会有很多人蠢蠢欲动的。即便是暂时拿不下大颂,但若能以青王青王妃以及未来的小世子威胁大颂的皇帝,也许两国最终还是要议和,可到了那时候,占了上风的就不是大颂,而是大元! 这个可能性太大了,青王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应该不会,聂靖对你一往情深,对他的兄长又全无感情,更是没有要效忠于人的说法,所以,他是不会将你有孕的消息说出去的。”说完,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即便能瞒,又能瞒多久呢?” 贺莲房不曾怀孕过,但却曾见过娘亲怀弟弟妹妹时的样子,没日没夜的狂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都虚弱了许多,若是那样的话,必定极为明显,所以,一旦孕吐开始,那根本就没法隐瞒。“若是这样,咱们必须快些与麦可汗王签订议和条约,而后迅速返回大元。”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赶在他们发现我怀孕之前。” 青王点头,“明日我便去催一催,若那祭国师尚未选好良辰吉日,我便态度强硬些,他要签便签,不签便算,咱们可不在这儿等着他。” 贺莲房微微一笑,青王将她搂入怀中,在她柔软的头发上亲了一口,道:“别担心,我在。” 她蓦地笑了,活了两世,有人会抱着她,在危险来临前站在她面前说“我在”,即便是马上就要死去,她也没有遗憾了呀!“夙郎,你说,明儿个若是聂靖三兄弟发现我已经不在了,会不会生气?” “岂止会生气。”青王莞尔。“大概会气得晕过去吧!” 晕过去倒是没有,不过也差不离,因为脾气暴躁的聂震第一个没忍住,将桌子一把掀倒,气势汹汹道:“当真是邪门儿了!这里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贺莲房到底是怎么跑的?而且还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聂楚冷着一张脸,万分后悔昨日自己不够当机立断,若是在那一刻便对贺莲房下手,又何来今日放虎归山的后患!想到这里,他便将错误全推到了聂靖身上,“靖儿!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为贺莲房说话吗?!” 聂靖走到床边,脑里还在回想昨日的贺莲房躺在这里的模样。他都还没跟她将话说完她就走了……也不怕伤了他的心?“三哥你何必发怒,有青王和他的青衣卫在,即便昨夜你在这里也是徒劳。” 聂楚被这一噎,顿时哑口无言,可他仍然不肯放过聂靖:“可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若是你早些下定决心将贺莲房杀了,又怎么会有今日的祸端!” 闻言,聂靖猛地回头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间,聂楚以为自己看到了勾魂的恶鬼。好在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定然是自己看错了,否则怎么会看见性格温和的靖儿似是要吃人般盯着他瞧呢?定睛细看,才发现聂靖仍然是原来的葛靖,并没有什么变化。“你不听三哥的劝,迟早是要吃亏的!那贺莲房到底哪里好了,若是你被她的美貌迷住,那三哥再给你找比她更美的也就是了!你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呢?!” 耳朵里听着聂楚的话,聂靖并未回答,心下却在想,你去哪里找到如贺莲房那般的女子呢?即便这世间还有比她更美丽的,可那都不是我喜欢的。我想要的,唯有贺莲房。 不过从聂楚的语气来看,他似乎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聂靖转身朝外走,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瞟了聂楚一眼,见他满脸的跋扈傲慢,心里不由得嗤笑一声,父亲死了,上头的两个兄长,一个变成了废人,一个生死未卜,如今聂家当家做主的,可不就是轮到了排行老三的聂楚么?要当聂家的家,聂靖没意见,可若是想当他聂靖的家……那就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聂靖一直觉得,太过不安分和拎不清的东西,都应该尽早除掉。没有了父亲和兄长的压制后,聂楚俨然将自己当做了聂家的族长,谁的事情都想插一脚,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等本事。 这无双才子沾染了凡间尘俗之气,便也不过尔尔了。 青王素来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昨天晚上他说要去奏请麦可汗王尽早签下条约,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准备进宫。只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怀里贺莲房酣睡的脸,他竟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了,只想抱着她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分开。 离开她的那样的艰难,可青王很庆幸自己终究是离开了被窝。 结果到了皇宫,得到的却是麦可汗王身染重病不接见外臣的消息。那些宫人不敢对青王撒谎,便如实禀报,说是昨儿个夜里,汗王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所以现在是由大妃在照顾汗王,而朝政则暂时由国师大人把持。 一说朝政大权落到了祭国师的手里,青王大概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摇光天生嗅觉比较灵敏,初见麦可汗王时,她便说麦可汗王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可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昨儿个贺莲房被聂楚带走后,摇光便想起来了:是寒食散! 就是之前张正书染上的那个玩意儿,发病的时候每人症状都不尽相同,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很痛苦很痛苦,并且再痛苦也无法戒掉。 那么,身为堂堂一国之君的麦可汗王,身上为何会有寒食散的味道呢?即便他用香料遮掩,但那味道也仍然清晰可闻。这寒食散是大颂贵族间特有的东西,麦可汗王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上了瘾?从那宫人口中的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来看,正是多次服食寒食散后发病的症状,既然已经昏迷不醒,也就是说,麦可汗王如今是强弩之末,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个好消息,却也是个坏消息。 好在麦可汗王一死,大元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发动战争,坏,则坏在是谁给了麦可汗王寒食散,又是谁让他上了瘾?最后,麦可汗王昏迷不醒后,是谁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朝政大事?! 是祭国师。 身为局外人,青王只消想一想,便能确定麦可汗王其实一直被祭国师操控了——就用寒食散。寒食散是大颂特有的,其他人根本别想弄到,也就是说,祭国师十有八|九是大颂子民! 想到这个可能性,青王便隐隐觉得心惊。若是这样的话,那么这祭国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能让聂家人为之效力,此人必是祁氏皇族!难道…… 回到驿馆后,他将自己的猜测与妻子一说,没想到两人的观点竟是不谋而合!贺莲房奇道:“我们觉得他是大颂皇族,可是,何曾有过皇族流落在外的说法?再说了,这祭国师约莫有二十岁左右,和祁怀旭祁玉河差不多大,难道这会是齐鲁两位王爷在外头的儿子?”贺莲房觉得这不大可能,因为齐王没有这个心计和耐力,鲁王没有这个身体条件。“不对,之前我就一直觉得奇怪,有魏怀民在,聂无迹是怎么做到将整个燕凉都掌控起来的?如今细细一想,也许在聂无迹想要□□逼宫的时候,齐鲁二王也出了把力!” 闻言,青王也道:“不错,的确有此可能。祁怀旭与祁玉河的死,归根究底,他们都会怪罪于皇兄,那么希望皇兄的江山坐不安稳,也就是他们的报复了。可是他们怎么会和聂无迹搭上线?又为什么要答应聂无迹?我是说,的确这样能跟报复到皇兄,可比起他们自己的地位,难道不是继续当王爷比较好吗?” 除非…… “除非他们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贺莲房笑了:“正是如此,那么,什么比王爷的头衔还更吸引人呢?” “皇位。” 可仔细一想,似乎仍有些不对,因为当时聂无迹是想要扶持二皇子做新帝的,燕凉百姓对于齐鲁二王的人品都很清楚,聂无迹之所以选择二皇子,也是因为此人表面功夫素来做得好,在民间声誉也不错。可若是要二皇子禅位给齐鲁二王其中的一个……贺莲房觉得,还是停止这不可能的想象吧。即便聂无迹打算让这两个王爷其中之一做皇帝,那么,他的主子怎么办?难道辛辛苦苦夺来的皇位,竟然不交给自己真正效忠的主人吗? 越想越多,贺莲房觉得自己似乎身陷一团迷雾当中,就缺少那一根最关键的线,为什么她就是想不出来呢?! “好了,暂时还是不想那么多,咱们再看看,看着祭国师到底在搞什么鬼。”青王摸了摸贺莲房的脸,见她因为思考而皱着眉,便用手指为她抚平。“不要皱眉。” 贺莲房对他笑了一下,却仍忍不住陷入了思考之中。她深深吸了口气,缓解了下大脑因为过度旋转而带来的淡淡晕厥感。总觉得似乎有个巨大的秘密在等待她去揭开,而当这个秘密暴露于人间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危险可言了——对她,也对她的家人。 但同时贺莲房又在恐惧这样的事情发生,谁知道到了那天,她会不会就此消失在这世上呢?佛家讲究因果,她真是害怕,不能与他白头到老。 第231章 231、偷取腰牌,不告而别 见贺莲房一直在失神,青王轻轻捏了捏她软嫩的粉颊,问道:“怎么了?” 贺莲房摇摇头,对他笑了一下,但那笑容竟有几分忧愁掠过,快的险些让青王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咱们好像卷进了一些麻烦的事情里呀。” “咱们身边的事情,何曾有过不麻烦的?”青王倒是看得开,“不过你有了身孕,咱们不能再在大元待了。” “现在就要走吗?”贺莲房觉得很不现实。“麦可汗王昏迷不醒,这就让祭国师有了扣住我们的理由。咱们来这儿,是为了签订议和条约,结果连条约的影子都没见着便要离开,他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那便不让他知道。”青王沉声说。“此人心机深沉,不知还有什么目的,才让我们留在大都,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离开这里都是上上之选。”因为即使留下来,麦可汗王也无法醒过来了。 “你也觉得他是想……”贺莲房看向丈夫,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某些心知肚明的东西。 给皇帝下药,掌控皇帝的生死,让他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现在又让其陷入昏迷之中……这么做的臣子,不是想篡位是什么?若说不是,怕是连祭国师自己都不会相信。说来倒是奇怪了,在这之前祭国师应该会有无数机会成功登上大宝,毕竟麦可汗王的昏庸和残暴是大元人有目共睹的,祭国师在他们心目中地位很高,再加上大元民风开放,皇帝的位子更是有能者居之,所以,即便祭国师谋权篡位,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问题就在于,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偏偏要挑在这个时候,挑在大颂使臣在的时候? 这真是太奇怪了,先不说这是不是家丑外扬,单说被大颂人提前得知,对祭国师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样执着地选择了这个时候,就好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若是如此,咱们更是要早些离去了。”到时候两兵相接,不可能所有人都支持祭国师做皇帝,那样的话,两方必定会有一场恶战,再加上那三位一直对汗位蠢蠢欲动的王子……要不是腹中有了个小东西,贺莲房倒真想留下来看场好戏的。当初跟聂无迹恶斗,她身在局中,要担心的太多,如今身在他国,就完全没有这么多的心理压力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摸了摸那个意外到来的小家伙,眼中无奈一闪而过。 青王覆上了她的手,与她一起感受着那种血浓于水的悸动。半晌,他道:“我感觉不到他。” 贺莲房扑哧一声笑出来,“以前娘亲怀潜儿的时候,我才两岁,爹爹怕我不小心伤到娘亲,都是抱着我去摸她的肚子的,直到娘亲的肚子变得很大很大,我才感受到潜儿的存在。”她反手握住青王一根手指头,“他还太小了。” “阿房,你说,咱们要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 贺莲房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有爹爹外祖父皇兄母后他们在,怕是这个名字轮不到咱们俩来取了。” “名字给他们无所谓,表字应该我们夫妻俩来取。”青王很坚持。 “那就你来好了。”贺莲房仰头对他柔柔一笑,“你是孩子的父亲,又是我的丈夫,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青王低头亲她,两人在被窝里厮磨了好一会儿,眼见彼此的呼吸都越来越急促,青王的唇舌已经碾压过她的肩头,正埋首在她胸前。他所带来的那种如潮的快乐,让贺莲房浑身都为之颤抖。可是最后,她仍然抵挡住了这致命的诱惑:“不、不行,夙郎……”她轻轻拍了拍青王的肩膀,他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深深吐了口气,迫使自己离开了她。 “我现在有些不喜欢这个小东西了。”他诚实地说。 闻言,贺莲房轻轻打了下他的胸口,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都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正待再说几句体己话,外头却突然传来天璇的声音:“王妃,王爷,蛾姑姑娘求见。” 祭国师身边的那位侍女? 夫妇俩对视一眼,不明白都这个时辰了,那女子来是要做什么。青王本来是不乐意见的,但贺莲房却道:“请她在花厅稍后,我很快就过去。” “是。” 天璇走后,青王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袋下面,另一手把她抱得紧紧的:“一定要去见那人吗?” “她是祭国师身边的人,我瞧她不像是坏人,应该是有话要跟我们说才是。好啦,快起来吧。”说着,挠了挠青王的脖子。 他像是某种巨大的猫科动物一般动了动,然后把她用被子裹了裹,起身穿衣。贺莲房待在被子里眨巴眨巴眼:“你这是做什么?” “你休息,我去见她。”说话间,他已将衣服穿得差不多了。 贺莲房皱眉:“人家求见的是我的。” “妻子的事情,丈夫完全可以效劳。”青王系好衣带,附身吻了吻她红润的唇瓣,似乎是怕她挣脱,还把被子又紧了紧,确定她只能在里头扑腾了,然后转身离去。 贺莲房:“……” 到了大厅,蛾姑正在那儿等着。她站在本应坐的椅子前,双手交在身前不住地绞扭着,指甲都因此微微泛白,整个人更是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显而易见的,她很紧张,也很不安。 见是青王来,蛾姑明显愣了一下,她对青王有种说不出的害怕,那是身为侍女在见到主子的时候所特有的畏惧和尊敬。第一次见的时候青王就注意到了,去大元军中营救唐清欢的时候,蛾姑对他的态度就很是耐人寻味,然而当时他另有要事,所以并不曾注意,可今天再见,这种感觉异常的强烈。 在这之前,他与祭国师的见面虽然不多,但也有过几次,而这几次见面次次都有蛾姑在场。他也曾注意过这女子不同于一般的侍女,她在面对大元的权贵时,表现的不卑不亢,更多的却是淡漠。除了祭国师,她只有在面对他和阿房的时候表现的像个侍女。 青王冷面成了习惯,除了贺莲房,没人能看见他的温和与柔情,蛾姑只觉一阵强大的威压,还未见到青王出现,她已跪了下去。 “来此何事?” 蛾姑抬起头,望进一双深邃乌黑的眸子里,她没敢细看,仍旧卑微地低着头,“奴婢拜见王爷。” “这么晚了,你到驿馆来,不是专程来拜见本王的吧?” 被青王触破自己的心思,蛾姑有些窘迫,但她努力平息自己的畏惧之心,然后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令牌,恭敬地用双手呈上。 青王睨了一眼,上面有一个“祭”字,很明显,这是祭国师的腰牌。“为何给本王这个?” “您和王妃不能再留在大都了,可国师大人已经吩咐全城戒严,没有他的腰牌,不许任何人进出,若是王爷要带王妃离开,这个是必不可少的。”蛾姑认真地看着他,“奴婢不能背叛国师大人,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和王妃命丧于此,奴婢……不想再让国师大人一错再错了。” 青王并没接过腰牌,而是看了她一会儿,问道:“祭国师可是祁氏皇子一员?” 蛾姑一愣,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然而尽管如此,已经足够青王确认自己的推理了。“你们系出何支?为何本王记忆中并无其人存在?” 蛾姑张了张嘴,道:“……奴婢不能说。” “难道你想要祭国师一错再错吗?”青王紧紧地盯着她,从她的眼神和表情中寻找漏洞。和在旁人面前表现出的镇定从容不同,蛾姑听了这句话,眼眶一酸,瞬间落下泪来。“小主人……本来不是这样的。” 青王没有说话。 “小主人,很小的时候就跟奴婢在一起,可以说,是奴婢一手将他带大的。小主人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聪明贴心又温柔,和现在的他一点都不一样。奴婢看着他一天天改变,现在,他再也听不进奴婢的劝告,一意孤行。”蛾姑捂住脸。“我们在大元的生活并不容易,当年匆匆逃亡到这里,我们没有丝毫基业,一切都是小主人通过他自己的努力得到的。后来,他得到了前任国师的青睐,被其认作义子,对外宣称却是独子。从那个时候起,小主人就变了。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为了占卜,为了取信于大元百姓,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奴婢以前并不知道,直到……亲眼目睹小主人将十名孕妇活生生剥了皮,就为了制成人皮鼓祭祀天地!” “王爷,没有人救得了小主人,奴婢也不行。”蛾姑的唇瓣微微颤抖,似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他想要拿回他的一切,但不应该是这种方法。尤其是……奴婢不能让他杀了您和王妃。” “他想杀本王?” “在他登上大宝那天,要用您和王妃的血来祭奠主人。”蛾姑跪了下去。“不仅是您和王妃,他还要将铁骑踏入大颂,血洗燕凉,到那个时候,祁氏皇族,必定不留一个活口。他……走错了路,就再也回不来了。” 青王望着面前这个颤抖中语言却又无比坚定的女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你帮了本王,难道不怕被他知道?” “若是小主人要杀了奴婢,那也是极好的。”蛾姑低低地说,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哭泣。“怕就怕在,他舍不得杀奴婢,奴婢舍不得离开他。” 她抬起视线,直视青王的时候不再那样充满畏惧,而是浓浓的悲伤,青王愣了一下,这种眼神熟悉地叫他心酸——就在不久前,他也曾见过另外一个女子这样绝望。那种感觉……即便是他都感到极度的压抑。她们面临绝境,无法逃脱,过往在她们身上刻下了见骨的伤痕,她们都撑不下去了。“你……” “在此之前,奴婢第一次来驿馆求见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想求王爷与王妃救救小主人。”蛾姑惨淡一笑。“可现在我明白了,谁都救不了他。” “你与我们一道走。”青王说。“回大颂,你可还有亲人?” 蛾姑缓缓摇头:“奴婢是家生子,爹娘都已经去世了,主人逝世之时,奴婢曾经立誓,要一生效忠于小主人,如今,奴婢破了誓言,更是不能离去。”她引青王救走唐清欢,又将腰牌偷来,已经是彻底背叛了小主人。 但她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他——只要他需要她。而大颂,早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奴婢已经活了三十几岁了,亲眼看着小主人变成今天的样子。奴婢……难辞其咎。” 说完,她福了福身,将腰牌放到青王面前的桌上,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又问青王:“那位清欢姑娘,当真过得好吗?” 青王沉默了片刻,方道:“……不好。” 闻言,背对着青王的蛾姑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多谢王爷告知奴婢。” 蛾姑离去后,青王久久不能平静。身为男子,他很难去理解心思敏感纤细的女子所感受到的痛苦,但燕云旗、唐清欢、蛾姑这三人,却都给了他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叹了口气,将腰牌收起,离开了花厅。 这略显沉重的心情在他回到卧房的时候就消散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小妻子仍然被裹在锦被里动弹不得,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凤眼哀怨又生气地盯着他看。 青王赶紧表达自己的歉意,然后把她解放,见她明显很不快活,一个劲儿地讨好道:“是我错了,我错了,阿房,你还好吗?” 贺莲房想回一句你来试试看,但转念一想,这家伙大冬天下着雪都能裸着上身打拳,被被子裹一裹对他又算得上什么?“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那祭国师果然是我祁氏皇族中人。”青王道,“可他到底系出何支,我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没有符合这个年纪的皇室中人么?” 青王摇摇头。 “蛾姑来是为了什么?” 青王从怀中掏出腰牌,贺莲房接过后左右看了看,道:“她又是来帮我们的?” 青王点点头。 贺莲房轻叹:“咱们所遇到的女子,都是好的,惟独这些男子,却总是叫她们心碎。” “我不是呀。”青王抗议,难得也向着十六一次。“十六那臭小子也还不错。” 贺莲房笑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们。”他们家的男子都十分专情,比如说外祖父、爹爹、青王……可莲生、荆少游以及祭国师,在贺莲房看来,他们都是凉薄无情的人物。“祭国师是不是想杀了我们?” “用蛾姑的话来说,是想要用我们夫妇俩的血,祭奠他死去的父亲。” “那位老国师?” “非也,是他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贺莲房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是谁?” 青王摇摇头:“我不知道。” 若是连青王都不知道,贺莲房肯定就更不清楚了:“蛾姑不肯告诉我们,是不是?” “她三番两次帮了我们,已经等同于背叛祭国师。她的良知让她不得不帮助我们,但感情上,她却割舍不掉对方。” 贺莲房叹了口气:“好姑娘总是遇不到好的。” 青王被她这老气横秋的语气逗笑了:“他人的事情,咱们能帮则帮,若是帮不了,也是她们命该如此。”尤其是在那两名女子都已经认命的情况下。 朝丈夫的怀里钻了钻,贺莲房将脸贴紧青王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那颗火热温柔的心跳动的声音:“咱们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明天。” “白天?” “总比晚上来得安全些。”光天化日之下,他倒是想看看,那位祭国师到底能怎样一手遮天。 即便是当时的聂无迹,也没有这样嚣张,他实在是想看看,这个祁氏皇族出来的孩子,本事到底大到什么程度。 贺莲房嗯了一声,“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没关系。” 她甚少说这样温柔甜蜜的话,直把青王听得浑身骨头酥软,整个人都要溺在她的温柔乡中。 在他的胸口趴了一会儿,久到青王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贺莲房却突然又问道:“若是祭国师知道了蛾姑帮助我们,他会不会伤害她?” 青王道:“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若是你背叛了我,我会生气,会失望,甚至会失控,但决不会伤害你。”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因为我爱你呀。” 贺莲房先是因为这句我爱你稍稍沉醉了下,随后问道:“你认为祭国师也爱她吗?” “蛾姑那样的女子,又是从小就陪在他身边的,可以说这世上为他付出最多又最不求回报的就是她了。他定然是爱她的。” “只可惜,这爱敌不过他的野心。”贺莲房叹息。 “有的时候,不失去,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最爱到底什么。”青王说。“失去之后,意识到那失去的正是一生所爱,那才是真正的悲凉。” 贺莲房听得皱眉:“你的意思是……” “只是猜测。”青王温柔地将她抱紧,然后把被角掖好,生怕有风进来。“我现在只想跟你一起回去燕凉。” 那里才是他们的家。 第二天清晨,青王一如既往地到皇宫求见麦可汗王,又一如既往地被拒绝。他平静地回到驿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到了下午,他们轻装简从地离开驿馆,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当初来到大元的时候,除了青衣卫以外,隶属卫队的大颂侍卫并不多,然而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能任其留在大元,所以,必须分成几批次离开。 好在守城的兵士对平民盘查并不严格,所以侍卫们的离开并无问题,然而,轮到青王的时候,他们手中的腰牌并没有成功让他们离开,反倒被重重包围住了。 只听得外头一个冷淡却又十分好听的声音这样说道:“王爷王妃是有何大事,要如此不告而别?临走之前,至少也让我为二位送个行才是。” 青王掀开马车布幔,果不其然,前方辇中,坐着一身黑袍面戴金色面具的祭国师。此刻他正盯着他们,语气虽温和,但却无丝毫真心。 “既然二位不说话,那么,便还是与我回去痛饮一番吧,至少吃了这顿送行宴,二位再走也不迟呀!” 知道这是走不了了,因为青王已经看见城外驻扎的大军,看样子,祭国师早就知道他们会选在今日离开。 于是他回到马车里,贺莲房问道:“是他吗?” 青王点头。 “定然是蛾姑偷他腰牌之事被他发现了。”这种时候,贺莲房担心的不是无法脱身,而是蛾姑。“不知道此人要耍什么花招。”她掀开车帘,见是去的皇宫方向,顿时心下有了计较。“难道是要挑在今日了解了麦可汗王的性命?” “良辰吉日,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抓住岂不可惜?”青王说。 夫妻俩竟也不觉得紧张,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起来。天璇摇光听着,十分无奈,她们家的主子就是这样不同寻常呀!不过青王与贺莲房的淡定的确让她们二人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身为暗卫,自小便被灌输为主人牺牲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两人都不怕死,她们怕的,就自己死了,还救不出两位主子! 想到这里,心下便不由得暗暗后悔,若是当初早些料想到会有今日之事,她们必定冒死拦住王妃也不让她来! 皇宫内一片沉寂,所有宫人都异常的沉默和小心翼翼。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偷奸耍滑,做自己分内之事的时候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一见祭国师走来,便跪在地上参拜,祭国师却似是根本没看见他们,径直带着青王与贺莲房朝麦可汗王的宫殿而去。 第232章 232、心力交瘁,蛾姑之死(上) 大殿之上空无一人,最为显眼的便是那把金色的龙椅,只有占据了这个国家的强者才拥有坐下去的资格。而很明显的,麦可汗王已经没有资格了。 他软趴趴地坐在一把红桧木坐的椅子里,很明显,若非他昏迷不醒,祭国师会让他跪在那儿。 贺莲房不明白祭国师眼中的恨是哪里来的,尤其是在这仇恨只针对青王与她。她实在是想不通,若说青王与他有什么过节也就算了,毕竟在她与青王成亲之前,她对他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恨她又是为了什么?在贺莲房的记忆里,她从未和皇族成员有过来往。尤其是和祭国师这样一看便知已离开大颂很多年的人了。 先前听青王说,自祭国师小的时候,蛾姑便陪伴在他身边,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已经在大元生活了十几年了。算起来,自己也还不到双十年华,又怎么可能会跟祭国师结下仇怨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迁怒了。 至于为何会被迁怒……贺莲房看了身边的青王一眼,不是因为他,就是因为大颂皇族。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祭国师敌视大颂的一切,尤其是和他血脉相连的祁氏一族。而她嫁给了青王,也算是皇室中人,想来祭国师恨她的原因就在于此。 会是怎样的过往,才会让一个当初年纪那么小的孩子记这么久,恨这么深?贺莲房想象不到,她看着祭国师站到龙椅前,却并不上去坐,而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问青王及她:“二位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将你们请来吧?” 贺莲房不着痕迹地将大殿环视一番,见除了祭国师以外,只有聂家人和几个祭国师的心腹在场,却独独少了个聂靖,心里不由得感到奇怪,这种时候,这样热闹的事情,聂靖居然没有出现? 青王冷淡地望着祭国师,并不答话。祭国师也不过只是问问,并没有要他们回答的意思。因为很快地,他便指了指前头的金色龙椅,问青王:“王爷想坐那个位子吗?” 青王道:“与你无关。” “定然是想坐的吧?”祭国师的语气似乎很了解青王。“你少年成名,威震天下,人人称颂,年少时期更是深得大颂先帝宠爱,自幼便是天资聪颖智谋过人,几乎挑不出缺点来。可最后那老不死的却没有将皇位传给你,而是传给了现在的成宗皇帝,我想,青王殿下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愤慨的吧?” 他的话并没能激怒青王,“我大颂与你大元不同,素来立长不立幼,更是嫡庶有别,这皇位自然轮不到我。更何况,你亦是我祁氏一族,怎可如此对先帝不敬?” “那就轮得到成宗了吗?!”祭国师突然激动起来,这句话一吼出来,他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先帝?那是你们的先帝,不是我的,在我心里,他不过是个老眼昏花的糊涂虫 罢了!” 青王眼神一冷:“依本王看,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祭国师冷笑两声道:“那我倒要看看,今日是我活得不耐烦,还是你们插翅也难飞!”说完,他上前两步,摸着龙椅轻轻摩挲。“这龙椅的颜色我不喜欢,需要你们两人的血来祭奠一番,如此,才不枉我父亲在天之灵。” 父亲? 青王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但却一闪而过,让他遍寻不着。在这之前,他也曾揣测过祭国师的身份,但一直都不能确定他到底系出何支,如今听他语气,似乎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父亲? 说着,祭国师伸手缓缓揭下了那张金色的面具,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青王惊得叫出一个名字:“大皇兄?” “那是我的父王。”祭国师淡淡地说,他将面具拿在手上把玩,然后坐到了龙椅之上——如今这东西已经是他的囊中物,整个大元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他了。朝思暮想都要拿到手的东西,一旦真正拥有了,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我和他长得很像,是吧?从小,我身边的管家就说,我和父王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最初的震惊过后,青王又恢复了那张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 听到青王喊出一声大皇兄,贺莲房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所谓的“大皇兄”,是否就是那个被魏怀民死磕且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最后被流放的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长兄?先帝的第一个儿子? 对于这位在先帝在位时便被判了流放之刑的皇子,据说在流放的途中便因为身体极差而暴毙了,当时没人说他已经有了儿子呀!听祭国师话里的意思,他就是那位大皇子的独子? 贺莲房越来越想不明白了,她盯着祭国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这祭国师的容貌,看起来和青王的确有几分相似,他浑身散发出的那种气质,一看便是祁氏皇族所特有的。只是,也许是因为长年戴着面具的原因,祭国师的脸色十分苍白,除了一双眼珠黑的吓人之外,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异常惨淡的气息。尤其是他此刻盯着青王的眼神,简直像是前来索命的厉鬼。 面对祭国师充满怨恨的话,青王却是不为所动:“接下来,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的父王优秀绝伦,先帝原本是要将皇位传给他的,但是架不住小人的设计陷害,你父王被先帝流放,而皇位也被他人抢走了?” “难道不是吗?”对于自己的台词没来得及全部说完,祭国师明显很不高兴。“否则我父王怎么会年纪轻轻便去世了?他临死之前,握着我的手,要我替他报仇,你瞧,今日我不就有了机会了吗?” “这些年来,大元一而再再二三地挑衅,都是出自你的授意?” “不错,是我又如何?” “瞧着你的脸倒是挺机灵的,可惜尽做些蠢事。”担心贺莲房久站对身体不好,于是青王四下看了看,见只有麦可汗王身下的那一把椅子,便牵着贺莲房的手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将昏迷不醒的麦可汗王给拎了出来丢到地上,再把贺莲房给放下去坐着,而后才有时间跟那一门心思都要报仇其他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崽子说话:“你父亲强夺民女,鱼肉百姓,死在他手上的人数都数不清,更是胆大包天到敢威胁后宫不受宠的嫔妃,甚至与她们珠胎暗结,我想,你父王那么爱面子又虚荣的人,应该不会把这样的事情讲给你听吧?” 青王也是明白了,怪不得当年在路上就说大皇子暴毙而亡了呢,原来人家是带了金银细软跟儿子仆人,偷跑到大元来了!想到先帝得知这个消息时,整整三天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青王心里便十分不虞。 “你胡说,我不信!”祭国师根本不信青王说的,他所知道的都是管家告诉他的,管家对他一片忠心,决不会骗他!可与此同时祭国师也明白,若说这世上谁最一诺千金,谁最诚实不撒谎,那便非青王莫属。所以,尽管嘴巴上在否认,祭国师的心里却仍然接受了青王的说法。可他不愿意去相信,因为一旦青王的话坐实了,那么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和付出又算什么?“这一切都是你嫉妒我父王才信口开河编出来糊弄我的!更何况,即便是我父王做了一点错事,他也仍然是嫡出,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难道因为他没有记在太后名下,便不是嫡子了么?!你方才说立长不立幼,又说什么嫡庶有别,难道这不是吗?你口口声声说我父王的不是,在我看来,不过是你在强词夺理的狡辩而已!” 贺莲房静静地听着祭国师这一番外强中干的言语,觉得这个初见时高傲的仿佛身在云端的男子,其实也不过如此。她出声道:“国师大人,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拘泥于多年前的事情?只为了这报仇二字,你可曾算过,死在你手上的无辜性命有多少?”贺莲房很不能明白为什么祭国师会这样做,他若是只寻那些与他有仇的人杀,也还罢了,可他因为心中怨恨大颂,便屡屡挑起大颂大元两国争端,为了他的仇恨,到底死了多少人?!“你若是要报仇,堂堂正正地也就是了,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想到唐清欢所遭受的,贺莲房便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但她仍旧保持着最好的礼数和素养,否则她真怕自己一个冲动,会将刀子捅进祭国师的身体里。“连一个弱女子你都能下那样的狠手,像你这样毫无仁义可言的人,根本就不具备做皇帝的条件!” 尽管如此,对于祭国师的手段和用人能力,贺莲房还是十分钦佩的。此人的确学富五车,可惜却走错了路。大颂也好,大元也罢,怕是他都没有给予两国百姓一丝一毫的怜惜,他只是想吞并大颂,并不是真心想要为民造福。“几年前,我与太后去相国寺上香,曾经遇到过刺客,那时的人便是你派去的吧?” 祭国师轻笑道:“原以为成宗和太后其中一个会注意到,结果他们只是大张旗鼓地抓了一阵子刺客,便这样暗暗揭过去了,这连是谁想要杀自己都不清楚,你说,可不可悲?” 贺莲房看着祭国师这副看起来似乎很得意的样子,莫名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可悲:“那你呢?这些年来,除了蛾姑,你身边真心疼你爱你,为你付出不求丝毫回报的,还有别人吗?” 似乎是戳到了祭国师的软肋,只见他的眼神十分凶狠地瞪着贺莲房:“这不关你的事!” 贺莲房淡淡一笑:“就为了你父亲的交代,你历尽千辛万苦爬上今天的位置,将大元的所有探子纳为己有,掌控了在大颂的所有大元奸细,你又费尽心思发起战争,促使信阳候府造反,为的就是回到大颂,光明正大的当皇帝?” “那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位子。”祭国师说的十分理所当然。 他的眼神尤其偏执,似乎已经认定的时候他就再也不会更改,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贺莲房觉得,这是个多么优秀出色的男子呀!若是他将本事用在正途,将来定然是前途无量,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他的父亲定下的那条路,从此走到万劫不复。 能在短短的十几年里,将整个大元盘成自己的囊中物,能让麦可汗王成为自己手里的傀儡,能接收一切曾经属于大皇子的势力——比如说早年便是大皇子的交好友的信阳候。得到信阳候府的支持后,又命信阳候建立起一支军队,他倒是还留了后路,让信阳候先扶持二皇子坐上这个位置,然后在大颂百姓无法忍受二皇子这个暴君的时候,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亮出自己的身份,从而当上大颂的皇子。到那个时候,大颂与大元便成了他的所有物,两个国家合并在一起,君主却只有他一位。既报了仇,又施展了抱负,当真是一举两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若是本王没记错,你的名字,应该是叫做祁霁吧?”青王淡淡地问。“当年大皇兄还在燕凉的时候,曾经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喜获麟儿,便为孩子取名为霁,字初晴,想来便是你了。” 祁霁冷笑:“是我又如何?你根本就不配提起我父王的名号!”他冷酷地瞪着眼前这个即使落在下风也仍旧处变不惊的男人,“父王来这里的时候只带了两名仆人,一名是管家福伯,另一名便是蛾姑,来到大元的第五年,他才有了我。从我小时候起,他便告诉我,谁是他的仇人,而我,又该如何才能为他报仇。青王,你准备好用你的血来祭奠我父王了吗?” 说完这番话,他看向贺莲房,说:“王妃,当真是委屈你了,若是你不嫁给青王,或是你不随他前来大元,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原以为只有青王一人,既然你也在,那自然是更好了。我父王在地底一定万分寂寞,二位便去陪他一陪吧。”说完便示意众人动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青王淡淡地问:“你这番话说的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可惜,其中有一个巨大的漏洞,你根本就不知道。” “什么?!” “先帝颁下传位诏书的时候,你父王早已诈死逃到了大元,所以根本不知道先帝真正要传位的那个人是谁。”青王看着祁霁的眼神十分冷淡,并没有将其当做皇室中人来看。“是我。” “……你说什么?!”祁霁不信!若是这样的话,那他这么多年来的仇恨和刻苦,岂不都成了一个笑话?!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蛾姑曾经流着泪跟他说的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为什么要后悔?祁霁怔住了,他呆呆地望着青王,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便不受控制地大吼大叫:“我不信!这定是你在胡说八道!我不信!” “信与不信都随你。”青王沉声说。“方才你问本王对皇位是否渴望,那么现在,本王可以告诉你,那个位置,本王从没有想要的意思。”这也是他为何威胁皇兄来当皇帝,而自己只做个将军的原因。 青王很了解自己,他不适合坐在庙堂之上受百官朝拜,他只适合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可他比起来,皇兄更擅长也更适合做皇帝。 贺莲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别的,而是了然:怪不得皇兄对王爷这样信任,那皇位根本就是王爷赶鸭子上架的,黄雄壮ir不会把他视为大敌了!想到这儿,她悄悄扯了扯青王的袖子,在他低下头来看她的时候小小声问:“你怎么从来都未曾与我提过?” “这件事,我本发誓此生都不会提起的。”他有点懊恼,抬头又对祁霁道:“你若是不信,本王也没有办法,当年的诏书本王读过之后立刻便烧毁了,也曾发过誓此生不再提及此事。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你明白,即使你父王没有犯错,没有被流放,这皇位也不是他的。更何况,这错的就是错的,他做错了事,便应该受到惩罚。” 这一回,不仅是祁霁,就连一旁的聂家人和其他几人,都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贺莲房见祁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无多大怜悯,对除了青王与家人以外的男子,她可真是很难有好感:“如今你已经明白事情真相了,这大元的皇帝,你到底要不要当?” 听了这句问话,祁霁的脸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他张了张嘴,最后恶狠狠地迸出几句话来:“即便事实如此,你们今日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说着一挥手,角落里的侍卫和心腹便全都拔出了刀剑,只待祁霁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去将青王与贺莲房夫妇砍成肉泥。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珠帘声一动,大殿的小侧门那里,蛾姑走了进来。 一见她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祁霁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快些回家去等着我!” 蛾姑却不答,而是问道:“小主人,您当真是要杀了王爷与王妃吗?” 祁霁毫无疑问地点头:“不错。” “若是奴婢求您呢?”蛾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顾祁霁有些受伤的眼神。在祁霁的认知里,蛾姑的属于他的,他一个人的,其他人谁都不能染指,她的眼里跟心里能看到的跟记住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可如今她却为了两个仇人,向他下跪!祁霁说不出心头那是什么感觉,总之难受的要命,他张着嘴,半晌,咬牙切齿道:“不!行!” 回答的格外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早就料到会如此了。那个温柔懂事的小主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她说的话,他早已一句都听不进去了。蛾姑惨淡一笑,低声讷讷道:“即便是用奴婢的性命恳求您,您都不肯吗?” 祁霁耳力何等的好,他立刻听出了蛾姑语气里的不对劲儿,抬眼朝她望去,便看见她整个人跪在地上,身子已经渐渐地往下倾倒,一副无力的样子。鲜红的血液正从她身下开始蔓延。 祁霁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心如刀割了。他再也不管青王跟贺莲房,而是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冲向蛾姑,可是在靠近她的时候却又不敢触碰,只能小声喊着她的名字——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每当饿了,困了,冷了,怕黑了,不敢一个人睡了……他就用这样的语气喊蛾姑,而不管他声音多轻,她都能在第一时间滁州在他身边。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回应他。 蛾姑抓住了祁霁的手,恳求地望着他:“不要伤害王爷和王妃,好吗?” “……你好过来,就好。”祁霁僵硬地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将蛾姑搂到怀里,这才看见她腹部插着一把他给她用来防身的匕首。那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亲手打出来送她的,上面还刻着彼此的名字。 “奴婢一直都想救你,可是……可是奴婢愚笨,没有这个本事……”蛾姑平静地说,似乎是在回光返照。“这么多年了,小主人已经不再需要奴婢了,奴婢也想放心的走了。”九泉之下,若是见到主人,她也不算枉费了他的交代。 “我不答应!”祁霁低吼。“我不准你死,你就不准死!你说过的,会一辈子都陪着我!” “这世上……有那么美丽温柔的女子,她们比我年轻,比我美丽,也会……比我更爱你……”她没有再自称“奴婢”,口口声声都是“我”,似乎是要诉尽最后一句对他的爱恋。 第233章 233、心力交瘁,蛾姑之死(下) “你若是再胡说,我、我就把所有人都给杀了!”祁霁不知道该如何让蛾姑停止说话,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忘记了要如何对她撒娇温柔,他已经习惯漠视她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拘泥于儿女情长,祁霁一直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心里头这么疼?“不要再说了,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谁都不要!” 蛾姑灰败的眼中露出一丝纵容的笑,一如他小的时候顽皮,将福伯的胡子给烧了,她即使生气,也舍不得责骂他,从小到大,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的事情,她都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但这个女人,她要离开他了。“你呀……你这坏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我、我再也帮不了你啦,小主人,这些年来,你心里头苦,我都知道,可我没本事,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扯你的后腿,让你因为我生气……”说着说着,蛾姑的眼里也有泪花在闪烁,她吃力地举起手,想去摸摸祁霁的脸,但却没有力气抬高,最后还是祁霁握住了她的手,“是我放了清欢姑娘,是我偷走了你的腰牌……你一定在恼我,对不对?” 祁霁一个劲儿地摇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心好痛!好痛!痛到他不能理解的地步! 蛾姑脸上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在哭:“我想看到以前的小主人,好不好?”那个快活的笑,对所有人都笑,快快乐乐的小主人,有着包容、宽厚、天真特性的小主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冷漠地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人。“回来吧,回来……” 祁霁感到贴在自己掌心的那只手蓦地一松,铺天盖地的不祥预感让他不肯接受蛾姑死去的事实,他傻傻地盯着她的脸看,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像年轻时候一样美丽,她还是那么温柔,那么一心为他着想。她说要他改,要他放过青王夫妇,要他变回以前的他……“行行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这回我真的听你劝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就跟小时候一样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信,就算你做了什么事惹我生气,那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蛾姑,蛾姑……”他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贺莲房与青王对视一眼,她看见他眼底了然的光芒,便低声问道:“你是不是……” 青王点了一下头:“昨晚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除了自杀,蛾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把祁霁带回来,她只能用自己的死来刺激他,让他不要再做那个滥杀无辜,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的祭国师。 她深爱的,是那个名叫祁霁的孩子,而不是这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祭国师。 闻言,贺莲房轻轻叹了口气,她对蛾姑很有好感,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救了唐清欢,而是蛾姑身上的那股不顾一切的气质,实在是跟燕云旗跟唐清欢很像。“你还不悔悟么?” 祁霁如遭当头棒喝,他傻乎乎地循着声音回头看向贺莲房,似乎不认识她是谁了一样,薄薄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就像是一个迷茫的失去了方向的孩子,站在荒芜的旷野之中,不知道要往何处去。那眼神,孤孤单单的,令人难掩心酸。 可贺莲房对他却很难有什么怜惜之情。就像是对莲生跟荆少游,这些男子,都要等到失去再来后悔,那时候,早就已经晚了。可看到蛾姑冰凉的尸体,贺莲房又不得不为之感到遗憾:“她从来都没有想要你不去报仇,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一些,莫要让你自己伤心,也莫要让他人伤心。” 听了她的话,祁霁扁着嘴,眼泪一串串从眼里朝下掉。他到底是个心思细腻柔软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选择戴上那张金色的面具,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和欺骗自己。如今蛾姑死了,他的天塌了,这世上唯一令他心安的港湾已经没有了,祁霁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活下去。他慢慢地从地上把蛾姑给抱起来,假装她还活着似的,说:“你、你怎么这么轻啊……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对不对?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要替我担心,我、都是我的错……” 太多年了,太多年,他没有再抱她了,如今他长大了,她死了,才知道,如果只是想要保护她的那话,那么他早就已经做到了。可……为什么最后他们却还是分开了呢?祁霁不懂,他有点想哭,小时候他觉得委屈或是害怕了,就躲在蛾姑怀里哭,但这一回,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双温暖的手来安慰他了。 她真的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贺莲房看着祁霁略显癫狂的样子,知道他是不会再拦着他们了,便扯了扯青王的手,道:“咱们走吧。” 夫妻两人刚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刀剑铮铮作响,聂楚带着一群侍卫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大有再走一步便将他们给杀了的意图。 祁霁却说:“让他们走吧。” “主子!”聂楚急了,让这二人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主子怎能如此糊涂! “让他们走!”祁霁突然吼出来,“你们也走!都出去!出去!” 聂楚是万万不敢违抗祁霁命令的,于是只好带着其他人离开大殿,然后愤恨不已地瞪着青王与贺莲房离去的背影,心里对蛾姑厌恶到了极点,更是悔恨自己没有早些将这女人给杀了,若是此女早点死,今日青王与贺莲房必定要命丧大元!这两人的运气怎么就能那么好呢?!想到这里,聂楚便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的。 大殿内,祁霁温柔地对蛾姑说:“我知道,我已经很久没陪你用膳聊家常了,这回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你,你说好不好?”见蛾姑青丝微乱,祁霁连忙替她梳理整齐,而后略带痴迷地凝视着她,说:“你可真好看,蛾姑姐姐……” 小时候,他一叫她蛾姑姐姐,她就会露出很好看的笑容来,祁霁不懂,这一次,她怎么不笑了呢? “我懂啦,你一定是在恼我,恼我不听你的话老是乱杀人,这回我不杀了,我都听你的。我也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嗯,就在这里陪着你,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离开大都后,沿途果然无人阻拦,贺莲房坐在马车里,她想起以命相救的蛾姑——虽然对方为的是唤醒祁霁,但若没有她,他们即便能够脱身,也必定十分麻烦。 青王见她许久不说话,紧张地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把人抱到怀里问了问,才知道她是因为蛾姑的事想起唐清欢与燕云旗。这感情之事,青王素来不擅长,也不会安慰人,最后只干巴巴说了句:“不管他们如何,我是不会这样待你的。” 贺莲房莞尔,偎进他怀里,说:“你若是敢这样待我,我可不会像她们那样,逆来顺受,为你付出。” “那你待如何?”青王笑着问。 “便是死,也要搅得你日夜寝食难安,化作厉鬼,也要找你报仇。” 这句话贺莲房说的特别认真,若青王待她不好,她绝对做不来蛾姑那样,她只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报复,让他也尝尝她所经历的痛苦。 这若是别的男子听到,自然会觉得此女惊世骇俗,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真是没有教养,可青王听了,却是眉开眼笑:“那是自然,若是我待你不好,无需你来报复我,我便先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贺莲房听了,笑得十分甜美,她呼吸着青王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问:“即便祁霁不放我们走,你也有办法带我们离开的吧?”这个“我们”,自然就是指她,还有腹中的娃儿了。 青王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使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动,“我对麦可汗王颇有了解,知晓此人必定不会真心议和,便与看兰潜少游蓝晚三人商量好,我们出使大元之时,他们便率兵悄悄潜入大元,到那个时候,祁霁投鼠忌器,自然不会为难于我们,蛾姑死与不死,都是一样的。” 果然,在他们离开大元边境进入大颂境内的时候,贺莲房便看见了贺兰潜、蓝战与荆少游在边境线前迎接。贺兰潜见到好久不见的大姐十分高兴,整个人都蹦了过来,身上那英气勃勃的将军气瞬间消失了,他一看见贺莲房,就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还想赖在她腿上撒娇。 结果还没挨贺莲房的身呢,就被青王的胳膊拦住了。贺兰潜不高兴了,这可是他亲大姐,凭什么姐夫不给他靠近?不过还没待他开口抗议,青王就说:“你大姐有了身孕,莫要再这样一惊一乍的,当心冲撞了。” 贺兰潜瞬间瞪大眼,然后兴奋的不得了:“大姐,你、你——我有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儿了?!” 他那欣喜若狂的模样让贺莲房觉得十分好笑:“嗯。” “太好了!”贺兰潜拍掌大笑。“这样我总算不是最小的了!” 他自然是高兴的!贺蓝两家他辈分最小,谁都是他长辈或者兄姐!就连十六皇子岁数都比他大!这老幺的位子,他再也不想坐了! 青王瞧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儿,无奈道:“瞧你高兴的,还不快些带我们去歇息,你大姐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长途跋涉。” 贺兰潜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眼睛一直黏在贺莲房的肚子上。蓝晚也高兴的要命,这说明贺蓝两家终于要有第四代啦!荆少游与贺莲房没什么交情,但也报以诚挚的祝福。 “对了,此番我与王爷回京,你们一起吗?”贺莲房问。 贺兰潜道:“我与少游一同回去,四哥却要在守在这里。” 贺莲房听了,不免有些心疼:“可知要守多久?” 蓝晚无所谓地笑笑:“守在边疆也挺好的,不如回去燕凉,祖母跟娘总是逼着我成亲。”他摊摊手。“我们家的姑娘个个那么优秀,一般的庸脂俗粉我哪里看得上眼哪?” 贺莲房听了,取笑道:“前天看美人看得险些流口水的也不知道是谁。” “你还敢说我?”蓝晚毫不示弱地揭贺兰潜的短。“那你倒是说说,你营帐里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是哪里来的?” 一听这个,贺兰潜立刻涨红了脸:“四哥你要是再胡说我就!我就——” “什么女侠?”贺莲房插嘴问了一句,青王也好奇地侧耳倾听。贺兰潜赶紧捂住蓝晚的嘴不许他说,却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荆少游:“回王妃,前些日子我们抓到了一个女扮男装混进军营的丫头,那丫头硬是说要从军,下官跟蓝将军没办法,就交给贺将军处置了。”剑眉微微一扬,“不过处置处置着却处置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头,也不知是何原因。” 就因为这事儿,贺兰潜可被这俩人嘲笑了不知多少回,次次都说他是个色胚子,贺兰潜脸皮薄,又在最尊敬的大姐和姐夫面前被拆台,赶紧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我、她……我们……” “你喜欢她?”贺莲房问。 “……嗯。”最后,贺兰潜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然后立刻澄清。“不过我对她素来守之以礼,从未轻薄半分!” 贺莲房颔首:“这是应该的,若是你真心喜欢这姑娘,自然要等给了人家名分再说。”走了两步,好像忘了什么……“等一下,方才晚哥说是个女侠?” 蓝晚说:“是啊,据说是江湖中一个门派的女弟子,自小就爱听说书,尤其崇拜替父从军的花木兰,瞧,这可不就从军来了么?” 贺莲房点点头,碍于贺兰潜也在,所以还有些问题没法问,不过没关系,等她见了那女子后再说也不迟。 然而贺莲房却失策了,因为她在军营休憩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开始赶路,她也没能见到那女侠一面。好在有荆少游在,贺莲房没忍住好奇心,问道:“那位姑娘在哪儿呢?我怎么都没看见她?”用膳和休息的时候都没见着,难道那姑娘走了? 荆少游道:“说是不会跟王爷王妃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相处,又说达官显贵素来嫌贫爱富最重门户之见,未免受到侮辱,干脆不来了。兰潜哄了许久,也不不见效。” 听到这个理由后,贺莲房瞠目结舌:“……这姑娘,脑子是不是……” 她问的已经很委婉了,荆少游淡淡一笑,“想来是有些问题的,大概是说书听多了,导致脑子不大灵光吧。” 竟将戏文说书中的东西当了真!贺莲房张了张嘴,也是不知该如何跟这样的女子打交道,青王见她面露无奈,笑道:“不说别的,这门当户对四个字,还是有原因的,那姑娘适不适合兰潜,还是要兰潜自己做决定。”小孩子家家的,即便说喜欢,又能喜欢到哪里去?青王觉得,这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再说了,贺兰潜也的的确确该真正长大了。 好在下午下马车进城找客栈落脚的时候,贺莲房终于见到了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姑娘。 与身着罗裳的她不同,那少女一身利落的短衣打扮,黑发高高束起,显得十分干脆利索,眼睛又大又机灵,是个小美人儿,和贺兰潜的互动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但却不是很有礼貌。至少在看见贺莲房跟青王,又知道他们是贺兰潜姐姐姐夫的时候,少女没有打招呼便罢,还特别高傲地哼了一声,扭身就进客栈了。好像没等这“达官显贵”鄙视她,她就先鄙视了一番“达官显贵”。 他们江湖中人素来直来直往,从不跟朝廷的人打交道,这些王爷公主什么的,更是出了名的跋扈刁蛮,无理取闹,所以,魏琳琳觉得,自己已经很有礼貌了呢!否则平日里遇到这些官宦人家,她都是直接拔剑威胁的! 贺莲房原本觉得这少女顶多是不会和他们相处,哪里想到,人家根本就已经先入为主将他们当做戏文里头的那些无恶不作的纨绔,连理都不理他们呀! 就连青王都没想到这少女竟如此极品。意识到这个后,他的眼神瞬间一沉。 此女不适合贺兰潜。 贺兰潜是的有前途的,少年有为,文武双全,日后超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栋梁之才,怎么能有一个眼光浅薄的妻子呢?他需要一个贤内助,既能与他心心相惜,又能知他心意,并且不让后院起火的。至于这位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青王觉得,若是她觉得贺兰潜不够喜欢他,或是为了别的事情忽略了他的话,怕是会直接拔剑砍人的吧! 说来也真是怪了,有他家阿房,还有茉回这样的两个姐姐,这兰潜挑媳妇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差呢? 抱着这个疑问,青王叹了口气。 贺兰潜自然也看到魏琳琳的不敬了,还没来得及出声,魏琳琳便已自顾自地踏进了客栈,贺兰潜俊脸一红,觉得很是羞惭,便对贺莲房道歉:“对不起大姐,她太不讲礼数了,我这就去叫她来跟你赔罪问好。”说着就要朝里走,却被贺莲房叫住。 “不用了潜儿,这魏姑娘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又何必要为难她呢?”贺莲房微微一笑。 贺兰潜听了,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却说不出为什么,只得也进了客栈。 待到进了房间,青王捏了捏贺莲房的鼻子,宠溺地问:“又在打什么主意?” 贺莲房嫣然一笑:“不是都说潜儿长大了么?我只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正确分辨对错呀!”她的潜儿自小就喜欢找别人给他出主意,这回贺莲房偏偏就不表态,就是想看看,贺兰潜最后能不能意识到他跟魏琳琳之间的差距。有的时候,夫妻之间有些差距是可以弥补的,但有些时候,一点点的差距,都可能会造就最可怕的结果。 随后几天,魏琳琳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除了贺兰潜,她不跟任何人说话。贺莲房她嫌身份太高,所以肯定不好相处,而天璇摇光,她又嫌对方只是丫鬟,难道她不跟主子们说话,却要找丫鬟们聊天不成?那样的话,魏琳琳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贺兰潜优秀。他和师门里的师兄弟都不一样,他不油嘴滑舌,也不偷奸耍滑,他聪明、勇敢、诚实、真诚……而且武功文采都非常好,可以说,在魏琳琳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没见到过能和贺兰潜媲美的少年!这就像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头一样,武功高强又有本事的将军,最后总是会跟单纯善良一个劲儿往前冲的普通小丫头在一起的! 只是,要是他没有那个大姐就好了。 看到贺莲房的第一眼,魏琳琳就不喜欢她。贺莲房太美,尽管这种美没有侵略性,但魏琳琳仍旧不喜欢自己未来的夫君有这么个美貌近妖的姐姐。而且一想到这女子还是鼎鼎大名的平原公主,又是青王爷的妻子……林林总总的身份加起来,真是能把其他人碾成渣滓。自己和她比起来,不仅容貌不及,就连智慧和身份都被比了下去。 唯一让魏琳琳感到骄傲的,大概就是自己来自于江湖,并且将来能够嫁给和自己年岁相当的丈夫了。青王殿下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个年纪大的,贺莲房嫁的……其实也不算特别好,对吧? 魏琳琳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青王俊美无俦的容貌和卓尔不凡的气度,更是对他温柔深情的照顾贺莲房视而不见。 所以,她才不要主动跟贺莲房说话呢!万一对方要自己离开贺兰潜该怎么办?或者被嘲笑?被讥讽?只要一想,魏琳琳都觉得不寒而栗,这群达官显贵真的是太可怕了,还好贺兰潜跟他们不一样! 第234章 234、锅盖锅盖,不搭不搭 对于魏琳琳没有礼貌的行为,贺兰潜也说过几次,可只要他一说,魏琳琳便搬出那套我做事有我的风格我的理由,你跟我无亲无故,你要是指责我,那你就是不尊重我。不知不觉间,贺兰潜觉得,自己跟魏琳琳之间,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缺失了。然而他年轻气盛,并不能够明白,只觉得自己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因而魏琳琳没礼貌,却成了他在道歉。好在贺莲房也不在意,否则贺兰潜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对魏琳琳说了。 因为贺莲房有了身孕,所以他们特意放慢了行程,沿途遇见好玩的或是热闹的,还会过去瞧一瞧。对于他们的玩乐行为,魏琳琳心里觉得非常不满,不过是怀孕而已,凭什么因为贺莲房一个就要那么多人陪着一起?她可受不了每天骑着马却还慢吞吞的,要是能一个人奔驰到燕凉就好了。再说了,这沿途有什么好玩的?难道这位青王妃就没怎么见过世面吗? 魏琳琳其实挺瞧不起贺莲房的,觉得她被那所谓的三从四德给束缚住了,好不容易坐到公主的位置,最后却被迫嫁给了一个年纪比她大了那么多的男子,真现在不过是在民间瞧见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她竟也能如此高兴,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怎么燕凉皇城的人,还不如他们江湖中人见的东西多吗? 对于贺莲房的一些生活习性,魏琳琳也很看不过去。比如每次吃饭——嗯,贺莲房他们都说“用膳”,吃饭前,要有人试菜,然后在贺莲房用膳的过程中,婢女们要站在一边伺候着,即便主子没吩咐,也不能下去,直到主子吃完了,才轮得到她们。饭后贺莲房是要漱口的,那漱口水必须是加了淡盐的温水,即便是在长途跋涉,贺莲房也每天都要沐浴,而且她还不喝茶,吃穿用度也都十分挑剔。最令魏琳琳无法忍受的是,她竟然连下马车都要人扶着! 难道她没有腿吗? 难道婢女们就不是人吗? 难道没人伺候,贺莲房就活不下去了?! 魏琳琳不明白,贺莲房自己这样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连闻名天下的青王殿下也跟着她一起呢?还有那个一直对自己冷冷淡淡的荆大人,竟然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好像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一样!魏琳琳也曾试过委婉地向贺兰潜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没想到刚把对贺莲房的不满说出来一句话,贺兰潜的脸就拉了下来——他从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过她!都是贺莲房的错!要是贺莲房没有出现,贺兰潜对她肯定还是百依百顺的! 越是看见贺莲房,魏琳琳就越是觉得对方矫情,她觉得自己不是千金小姐,没人伺候,也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怎么到了贺莲房这儿就不行了呢?难道贺莲房特别娇贵? 抱着这样的态度,在某一天即将启程的时候,魏琳琳暗搓搓地找了摇光搭讪,因为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和那个冷面的婢女比起来,还是成天笑嘻嘻的摇光看起来比较好亲近,而且也好像很单纯的样子,套两句话应该不会被察觉。 魏琳琳就不想想,能被贺莲房带到大元并且极得她信任的婢女,能是只纯白无害的小兔子么?她满心想着套摇光的话,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套谁的话! “摇光姑娘……” 摇光正在准备给贺莲房路上食用的糕点呢,这座小城没有多么精巧美味的铺子,她只能每样都买了一点,希望王妃能够吃得下去。此刻听魏琳琳喊自己,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的女侠有什么赐教,便笑着道:“魏姑娘不必客气,叫奴婢摇光就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是我们家大少爷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们的贵客,奴婢见了您都是要行礼的呢。”摇光笑眯眯地说,瞬间观察着魏琳琳的反应。喜怒形于色很好的一面就是,魏琳琳真的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姑娘,她在想什么,看一眼她的表情基本上就都知道了。 魏琳琳笑了一下,心里却因为摇光的话不大舒服,因为她这句话成功地把自己和贺兰潜的关系给分开了,而且还将界限划得很分明。不过魏琳琳并没太朝心里去,她觉得,摇光不过是个小丫鬟,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儿,看起来就十分单纯,所以这话可能只是凑巧。想到这里,她仍旧笑嘻嘻地问道:“摇光,其实呢,我是想打听一下,王爷对王妃,是不是特别好呀?” 一听魏琳琳问这个,摇光顿时境界心起,她不知道魏琳琳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个做什么——不会是看上他们家王爷,准备移情别恋了吧?!想到这个可能性,摇光顿时满头黑线,这可万万使不得!所以她斟酌了一下字句,决定把王爷王妃之间有多恩爱事无巨细的给魏琳琳形容一遍:“那是当然!我家王爷对王妃自然是非常好的,这要是说起来呀,那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 听完摇光的话后,魏琳琳非但没有死心,还非常高兴地走了,高兴到走的时候还送了摇光一个十分感激的眼神! 这下摇光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这说了什么能让魏琳琳这么高兴的事儿?通篇除了赞 扬王爷王妃之间鹣鲽情深恩爱情笃之外,她什么也没说呀!这位魏姑娘是不是脑补了什么?! 其实也是摇光想多了,魏琳琳虽然是想套话,但也并不是要朝坏的方面去的。她只是想知道,那说书先生嘴里说的对待妻子非常好又非常痴情的男子,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因为她觉得青王是个非常冷酷难以亲近的人,偏偏贺莲房看起来却是那样温柔平和,这样两个大相迥异的人在一起,难道就不会发生矛盾吗? 这也是魏琳琳一直在担心的。虽然她是江湖儿女,所受到的束缚比起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少了许多,但归根究底,不管是朝廷还是武林,那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若想立足,那是很难很难的。就像是在他们门派里,武功最好的明明是大师姐,但师父就是格外器重几位师兄,平时有什么大事,也都交给师兄们去做。至于自己……学艺不精又不会讨人欢心,师父怕是早就把自己给忘了吧? 俗话说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魏琳琳想,既然自己不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号来,那她去朝廷闯总行了吧?可惜从小不爱读书,想从文是不可能了,但当个女将军什么的,就跟说书里的一样,英姿飒爽,叫敌人闻风丧胆,多么的威风呀! 可她没想到从军会这么麻烦,她刚到军营就被当成奸细抓了起来,任她百般解释也没有用。要是没遇见贺兰潜,她早被拉出去砍头了。与我魏琳琳又认识到了一个真理,女子到底是闯不出什么事业来的,倒不如找个如意郎君嫁了,这郎君若是有了出息,妻凭夫贵,自己不就也算是有出息了么! 贺兰潜满足了魏琳琳的一切幻想。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性格好,且年少有为。这活脱脱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啊!对于自己能得到贺兰潜的青睐,魏琳琳是十分高兴的,她看起来是个想法不多的姑娘,但其实脑子也并不是那么简单。至少什么好什么不好,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女子这一生所求,不就是能嫁个有本事的丈夫么?你看,哪怕出身高贵地位尊贵如贺莲房者,最后都嫁了个年纪那么大的青王,那么自己能遇到贺兰潜,是不是老天爷此下来的福气? 要是没有攀附的心,魏琳琳能跟贺兰潜去人生地不熟的燕凉? 不过即使她心里有了主意,打算跟着贺兰潜了,魏琳琳还是有些不安。她看出来贺莲房对贺兰潜的意义,觉得这个大姐对贺兰潜的影响力未免也太深了。在虽说之前贺兰潜便跟她说过家里有两位姐姐和四位兄长,但魏琳琳没想到贺莲房会是这么个形象。 容貌自是不必多说,家世地位,哪一样都是没得挑的,还是高高在上的青王妃。据说那位二姐还是太子妃,也就是说,会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有这样两位姐姐,魏琳琳觉得,贺兰潜真的是百里挑一的好夫婿了! 可在还没见过贺莲房贺茉回的时候,魏琳琳对她们就很有敌意了。原因无他,贺兰潜提起她们的次数实在是太多!虽然有时候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但魏琳琳就是觉得不舒服!难道贺兰潜就不能只喜欢她一个女子吗?他那两位姐姐再好,也都是嫁出去的了,难道还能陪着他一辈子不成?有时候魏琳琳难免会想,要是让贺兰潜在自己跟他姐姐间做个选择,不知道他会选谁? 这个想法一旦形成,就会不停地在心里来回晃动,赶也赶不走。 而机会,终于来了。 虽然因为贺莲房有身孕的缘故行程慢了许多,但最后他们还是平安抵达了燕凉。到达燕凉的那天,十六皇子跟贺茉回在城门口迎接,然后赶紧把他们引进宫里,皇上跟太后都等急了呢! 贺兰潜也是很久没看见贺茉回了,见二姐面色红润满面春风,知晓这日子自然是过得蜜里调油,也就不担心了,但仍然像个孩子似的黏着两位姐姐撒娇说话,缠着贺茉回给他做点心吃。 魏琳琳坐在后头的马车里,看到这一幕,如鲠在喉,说不出心里那股子酸涩是怎么回事。方才她也在贺兰潜的引见下见了贺茉回了。也是见了贺茉回,魏琳琳才知道,原来贺莲房真的已经是非常非常非常和蔼可亲了!贺茉回站在她面前,她便感到一阵强大的压迫感,对方一双凤眼微微一扫,她便觉得腿都有些软了。面对贺莲房,魏琳琳还敢主动说两句话,可对着贺茉回,魏琳琳只想把自己缩的小一点再小一点,小到对方最好看不见自己! 姐弟三人好久不见,便钻在一辆马车里说话,贺茉回得知贺莲房有孕,又惊又喜,当下伸手想摸一摸贺莲房的肚子,但又不敢,于是又收了回来。贺兰潜见她如此,忍不住取笑道:“二姐你也不敢摸呀,之前我得知大姐有孕,也是这样的,想摸又不敢摸。” 贺莲房莞尔:“娃儿还小,就算摸了,也是没什么动静的。” 姐弟三人笑了一阵,贺茉回才看了贺兰潜一眼,说:“你快出去,我要跟大姐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你可别听。” 贺兰潜闻言,哼了一声:“我才不稀得听呢,你俩说就是了,姐夫先去皇宫见皇上了,我也去。”说完,掀开车门飞身上马,扬鞭一挥,绝尘而去。 “还是个孩子呢。”贺莲房说,“自己都没长大。” 贺兰潜一走,贺茉回就能跟贺莲房说真心话了——毕竟弟弟在现场的话,她评价魏琳琳的话也不好说:“大姐,这几日你与那魏姑娘相处,你觉得她适合潜儿吗?” 贺莲房问:“你说呢?” 姐妹俩很有默契一起摇头。 摇完头后,贺茉回忧伤了:“可潜儿情窦初开,我们若是多加干涉,会不会让他起了逆反心理呀?大姐,潜儿素来最听你的话,要不……你试试?” 贺莲房剜了这个把自己推进火坑的亲妹妹一眼:“你可就不给我找些好事儿做。如今潜儿对那魏姑娘,正是喜欢的功夫,咱们贸然拆散,只会让他对她更是情深。” “可魏姑娘根本不适合潜儿!”贺茉回皱眉。“那姑娘眼神闪烁,目光短浅,我瞧着,即便她是真心喜欢潜儿,其中怕也是夹杂着些其他的。更别说她来自江湖,这可不比出身民间的贤妃娘娘,魏姑娘可是连父母都没有的呀!”无籍可查,谁知道此女到底是何来历? 贺莲房没回应贺茉回的话,而是认认真真地端详了她一会儿,夸赞道:“我瞧回儿是越来越有太子妃的架势了。” 一说到太子妃这三个字,贺茉回恨不得把这段日子所受的苦全跟贺莲房抱怨一遍!“大姐,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我跟你说,你以为成婚后,十六就改了吗?他根本还是不着调的!” 瞧贺茉回那气呼呼的模样,贺莲房不难想象,十六皇子肯定是天天欺负她。她抿嘴一笑,觉得自家妹妹着实是个冰雪聪明的,怎么这么久,都瞧不出十六皇子那是故一切欺负她,惹她生气的呢?“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试试?” 贺茉回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于是贺莲房轻声说了几句话,听着听着,贺茉回笑意越来越深,最后抱住贺莲房大大的感谢:“我知道了,谢谢大姐!” 那魏琳琳对她们而言,和上官氏母女、齐鲁两位世子还有信阳候府比起来……那可真是差远了,后三都被她们斗倒了,区区一个魏琳琳又算得上什么呢?顶多是烦心那么一会儿,也就不在意了。于是姐妹两人便开始交换起分别的这段日子,各自都发生了什么事。 待到了皇宫,皇上已经得知了祁霁的事情,他眼带无奈,想来正是为此事烦心。而贺莲房一进宫就被江女官请到了寿宁宫,太后正站在宫门翘首盼望,一看见贺莲房,竟一路小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格外的兴奋:“莲丫头,你、你是不是……” 见老人家这样激动,贺莲房笑着点了点头。 太后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让她进去休息,不住地交代有孕了该注意些什么,想来想去,还是把自己身边的嬷嬷派到贺莲房身边照料,那才放得下心。贺莲房赶紧婉拒太后的好意,并搬出了老太君和陆妈妈,太后一想,也是,陆妈妈她是见过的,本事不下于宫里的嬷嬷,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她仍然是极开心的,一个劲儿地朝贺莲房的肚子上瞧,好像那里马上就能蹦出一个小娃娃似的。好在贺茉回在,这段日子都是她陪着太后,时间一久,也就知道该怎么转移老人家的注意力。 有了身孕的贺莲房顿时成了所有人眼里的金馍馍,那是碰不得怠慢不得,都把她小祖宗一样的供着,就连英明神武的皇上跟她说话的时候也都刻意压低了声调,柔声细语的,把个贺莲房都吓到了——她只是有了身孕,怎么大家都那么紧张?连带着把她也弄得紧张起来了! 回到青王府后,贺莲房什么也没做,青王一步路都不给她走,硬是把她给抱到了卧房,然后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他抱来抱去,不嫌烦也不嫌累,最后弄得贺莲房都汗颜了,她这真的只是怀孕了,并不是四肢都废了呀! 用膳的时候更是夸张,以前青王也疼她,但从没有像这回一样,连吃块点心,他都要用刀子将点心切成方便入口的一小块,剥橘子的时候,更是连上头白色的脉络都弄得干干净净,晚上还亲自给她洗脚更衣! 贺莲房:“……” 她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明明她还能做,青王却都不让她接手,要不是陆妈妈说适当的走走路对孩子有好处,怕是她连床都下不了了!即便是这样,青王也成天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生怕她怎么了,而且脾气也变得非常非常非常的好,基本上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的跟个小媳妇儿一样。 别说是贺兰潜他们,就是贺莲房,都没瞧见过这样的青王!她也抗议过,不过青王根本不看在眼里,于是时间一长,贺莲房也就习惯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否则她一个人也无聊。总之,夫妻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管不着。 陆妈妈心里满是感慨,当年那个被她捧在手心,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的大小姐,也要做娘了,不知道夫人在天之灵知道了,会不会感到欣慰?一定会的,因为两位小姐和大少爷,都是这样的有出息呀!夫人一定是可以看得到的。 那边魏琳琳以客人的身份住进了大学士府。说来她在门派里是小师妹,也是大家都让着疼着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基本上师兄弟们都先紧着她,但就是这样,魏琳琳也没住过这么大的宅子,没拥有过这样漂亮的房间哪! 唯一让她不高兴的就是,贺兰潜明明有自己的将军府,怎么却偏偏不肯带她去住,却让她住在大学士府呢? 贺励看见这姑娘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家儿子眼神不太好,等到跟魏琳琳说了两句话后,他觉得,儿子可能不仅眼神不好,审美跟判断力也有点问题。不过这毕竟是贺兰潜自己的选择,即使是父亲,他也不能干涉——毕竟当年,他自己的事儿都一团糟,又哪里来的立场去指责贺兰潜呢? 但贺励心底还是有点不安,于是偷偷跟女儿们暗地通了下消息,确定大家的态度都是一样的,这才松了口气。他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儿子跟这魏姑娘走不长久——因为魏琳琳根本就没有半点真心以对的意思! 若是只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是不懂规矩,其实都没问题。而魏琳琳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不会,我也不想去学。但你们都得随着我的心意,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谁都不能违逆我。 而若是贺兰潜不按照她说的来做,那就是不喜欢她,不尊重她,对两人的感情不够认真。 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就暗暗埋下了,一路上贺莲房虽然没做什么,但稍微给魏琳琳添堵却是可以做得不知不觉的。若是魏琳琳对贺兰潜是真心,别无他念,那么她所做的所说的自然不会危及两人之间的关系,若是魏琳琳妄想些别的……贺莲房觉得,最后竹篮打水,也是魏琳琳咎由自取。 第235章 235、心如枯槁,清欢之死(上) 魏琳琳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解决,那边唐清欢就出事了。 说是出事,其实也不大妥当,因为这事儿若是严格说起来,倒也算是一桩喜事。 唐清欢要嫁人了。 嫁的却不是荆少游,也不是这燕凉城里任何一个年少有为的公子,而是一名年过半百,半只脚已经踩进黄土里面的官员。这位姓钟的大人孑然一身,自多年前妻子离世后便没有再娶,也不曾有过一儿半女,此番不知怎地,竟打起了续弦的主意。然而这燕凉高门的千金,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年纪大又没什么前途的男子?待到他老死,女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虽说大颂并不明令禁止寡妇再嫁,但传出去,终究是名声不好听。所以,钟大人托媒婆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唐清欢的名字。这姑娘是个庶女,身份不高,又曾经有过那样的不清白的事迹,其实最适合做续弦了,尤其是钟大人的条件也不好。归根究底,唐清欢也还是唐家的人,于是唐理便做了这个主,点头,把唐清欢许给了钟大人。 唐清欢得知这个消息后,冷淡的就好像这事儿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拒绝,安安静静的,唐理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她是答应了。他知道自家这个没出息的女儿跟青王妃走得很近,和太子妃关系也好,其实,若是唐清欢愿意帮唐家在这两位贵人面前多说些好话的话,唐理当然会把她当菩萨般供着。奈何唐清欢性子倔强,不愿意的事情你就是逼死她,她也绝对不做。看着是个袅袅娜娜柔柔弱弱的人儿,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坚持。 没法教训唐清欢,但她的婚事却是拿捏在唐理这个父亲手上的。所以,在唐理的刻意隐瞒,以及唐清欢的沉默无言下,当贺莲房得知此事的时候,唐清欢早已嫁进了钟家! 贺莲房已经很久没有生气了,这段日子因为肚子愈发的大起来,她行走都困难,每天精神也不够好,总想着要睡觉,因而对于外面的事情都忽略了许多。可当她知道唐清欢竟然嫁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时,她竟气得当天晚膳都不肯吃,直要青王把唐理给问罪! 她素来懂事温柔,又性子体贴,从不耍孩子脾气,像是这样任性,还是头一回。青王把她惯得没边儿了,可这事儿,是他能随意做的吗?如今这大颂的皇帝可不是他,再说了,人家唐理嫁女儿,碍着大颂哪条律法了? 这个道理贺莲房也明白,可她生气啊!她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青王怎么哄也没用,最后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贺莲房才转怒为喜,她睁大水汪汪的凤眼,问:“你说的是真的?” “若有半句虚假,叫我——” “谁让你发誓了?”贺莲房睨了他一眼。“怎么动不动就把誓言挂嘴边,长此以往,可就不灵了。” 青王连连点头:“是是是。” 他这讨好狗腿的模样,婢女们已经看习惯,自然就见怪不怪了,一开始刚看见王爷这样的时候,她们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现在已经可以很淡定的无视了,反正在王妃面前的时候,她们都不要以平时的王爷来评判。所以,即使青王现在跪下去舔贺莲房的小脚丫,天璇觉得,她们几个人也都是可以泰然自若地看着的。这说明王爷心里头有王妃,夫妻俩感情好嘛,好事,好事。 有了青王的安慰,贺莲房心里也感到了些许慰藉,但她仍旧担心唐清欢,不见她一面,心中实在是放不下。奈何她现在的大肚子,根本就不能出门,所以青王便命人将唐清欢从钟家请了过来。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 ,唐清欢身形丰腴了些,不再是那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模样,面色也很是红润,表情眼神都是十分平和,看得出来,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要再改了。 贺莲房一开始还是担心的,可看到唐清欢之后,她才觉得,事情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唐清欢也知道贺莲房担心自己,她十分感激贺莲房,若是没有贺莲房,她怕是活不到今日,更别提是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了。她也知道,自己在贺莲房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怕是嫁进钟家,莲姐姐认为委屈了吧!于是唐清欢柔声细语地开始诉说钟大人的好,说钟大人光是给她的聘礼就有几十抬,送进唐家的时候,父亲都看傻了眼,没想到一个没价值的庶女竟然能换来这么多。又说钟大人对她格外的温柔体贴,连对她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更别提是不许她做什么了。可以说,嫁入钟家后的日子,是唐清欢活到现在,过得最快活也最无忧无虑的。 钟大人虽然上了年纪,却是极有才华,他时常指点唐清欢读书习字,对她关怀备至,宠爱有加。与其说钟大人是在娶续弦,倒不如说,他是在寻个能陪伴他一生的伴儿,他敬她疼她,不像是对一个妻子,倒像是对女儿。 贺莲房温柔地望着言语不断的唐清欢,不想问出那个人,但她还是要问:“那荆少游呢?你对他……” “莲姐姐,你莫要再提他了。”说起荆少游,唐清欢的语气就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很难想象,就在不久前,她还深爱着这个男人。“荆大人如今是燕凉的新贵,本事又大,前途无量,哪里是我能攀附得起的呢?” 贺莲房张了张嘴,想起青王所言,到底也没忍心再问下去。她怜惜地握住唐清欢放在桌上的手,柔声道:“你若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不想要改变,好,我不逼你。可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快活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要记得,我一直都会等你的。” 唐清欢听了此话,眼眶顿时一酸,她回握住贺莲房的手,道:“莲姐姐,你待我可真好。这般恩情,清欢要如何回报呀!” 贺莲房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快快乐乐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闻言,唐清欢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到底是有孕之身,贺莲房没有太多精神陪唐清欢讲话,唐清欢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坐了没一会儿便提出要告辞,并且不许贺莲房去送她。 送走唐清欢后,琴诗回来禀报说:“王妃,那钟大人,倒是真的对清欢小姐好的,不仅亲自来接,还特意带了清欢小姐爱吃的糕点。”说完这句,她面上顿时显现出一种淡淡的惋惜之色。清欢小姐生得貌美,可以说和贺莲房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更是性子善良温柔,然而却嫁了这样一个人。虽说钟大人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年轻才俊,可经不住他现在老了呀!到底……还是不如荆大人与清欢小姐来的配一些。 瑟词和摇光两人正合作把贺莲房扶到床上,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今日王爷出门会友,若是王妃有丝毫闪失,待到王爷回来,她们的小命可就都没了。 贺莲房听了琴诗的话,也叹了一叹:“然也……”若是那钟大人年轻些,倒也算是一桩美事。钟大人如今官拜正三品,也可以说是个大官儿了,为人也颇有才气,很受皇上看重,爹爹对其评价也还不错,只是……若要配清欢,却还是不够的。 唐清欢走后,琴诗回去禀报,天璇在门口目送,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钟大人对唐清欢的态度和肢体动作,确定此人是真的很疼爱唐清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虽说在世人眼中,唐清欢已非清白之身,但天璇始终觉得这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莫说是配荆少游,就是配天子,那也是绰绰有余——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嘴上是万万不敢说的。 正准备回府,却见远处快马扬鞭,眨眼间,一匹骏马已经奔驰到了眼前。 是荆少游。 天璇见过荆少游不少次,此人的确雄才大略,有治国之才,人品也是没得挑剔,只可惜……他总是给予唐清欢伤害。自家王妃喜欢唐清欢,所以天璇自然而然地就站到了荆少游的对立面上去。此番看见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原来是荆大人,奴婢有失远迎,王爷不在府中,不知荆大人要找谁?” 荆少游没回答她的问题,面色急切地问:“她呢?” 好在天璇脑子转的极快,知道荆少游这是在问唐清欢,她心里突然感到气愤:你现在知道来找她了,她喜欢你的时候,你怎么对她弃如敝屣呢?现在人家嫁了人,有了疼爱自己的丈夫,你却要找她,你安的是什么心?于是天璇淡淡地道:“荆大人,奴婢这话,说出来您可能不爱听,可奴婢仍然要说。清欢小姐如今已经是钟夫人,万万不可能再喜欢旁人。她的名声,先前因为荆大人便有了些许污点,若是荆大人还要去招惹她……难道您是要将她给逼死不成?” 她这话说得已经够委婉了,至少没有指着荆少游的鼻子骂,就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唐清欢决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样子。可以说,唐清欢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悲剧,都是来源于荆少游的不闻不问。 倘若他不喜欢她,她是自作多情,那也还罢了,可荆少游明明就喜欢唐清欢,喜欢的根本不能放手! 他喜欢她,却不肯接受她。不接受她,却又不肯光明正大的拒绝她。有时候天璇都觉得很奇怪,荆少游到底是为了什么菜这样对待唐清欢?那个柔弱美丽的如同泉水一般的姑娘,身上挑不出一丁点的错处来,他怎么能那么狠心,对待她那样残忍呢? 荆少游一听天璇的话,就知道对方是不想帮自己的。他赶时间,所以也不再追问,顺着青王府门口大路追了过去,希望能在途中遇见。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是让他找到了。 彼时,钟大人途中遇见同僚,被捉去饮酒,吩咐车夫将夫人平安送回府中,又安慰了唐清欢几句,便随着同僚们离去了。唐清欢一人坐在车里,心里空落落的,她今日跟贺莲房说的那些话,尽皆出自真心,说出口的时候甚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就像是当自己已经死了。 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嘶鸣声,唐清欢吓了一跳,正准备问下发生了什么事,车帘猛地被掀开,一个身着白色袍子的男人钻了进来。一开始唐清欢以为是个登徒子,吓得正要尖叫,却被那人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嘴,随后耳边传来熟悉而冷淡的男性嗓音:“不要怕,是我。” 这好听的声音,让唐清欢神情一阵恍惚。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她现在是个妇人了,是别人的妻子,若是被人看见她和其他男子共处一室,这本来就不好听的名声,可谓是要雪上加霜了!想到这里,她剧烈挣扎起来,却被荆少游紧紧地搂在怀里。 唐清欢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她曾经无数次幻想他抛开一切紧紧拥抱她的样子,却没想到会是现在。罗敷有夫,而使君也即将有妇。她听说了,皇上十分赏识他,要招他为驸马。那么,两人现在的身份,这样亲密又是为了什么呢?“放开我!” 荆少游死死地抱住她,原本是想说些好听话的,可不知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成了不讨喜的威胁:“你若是再叫一声,我就把你衣服撕了,再把马车劈开,叫大家都来看你!” 若是只她一人,她是不怕的。然而老爷待她极好,她便是什么都不顾,也不能罔顾老爷的名声。所以唐清欢忍了,她在荆少游的怀抱里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牙齿甚至都格格作响,可以想见,她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见她终于听话了,荆少游松了口气。这段日子他一直没来找她,是坚信她会先去找他——以前每一次不都是这样的么?不管他怎样对她,她都不会离开他,也不会对他说一个不字。然而此番回京,她不仅没来找他,还悄悄地嫁人了! 若是此刻有人问荆少游,你喜欢她吗?他的回答恐怕是还是不。可若是不喜欢,你又为何如此在意她呢? 荆少游应该会回答你,因为是唐清欢先招惹的他,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不管他喜不喜欢唐清欢,唐清欢都是他的东西,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许染指。 悲剧的发生往往源出于此。 唐清欢努力了很久,也不敢去看那张她深爱的面孔:“荆大人有事?” “谁许你嫁给他的?!”荆少游低吼,霸道且不容反抗的命令,“我已经为你写好了和离书,待会儿我会交给她,现在你跟我走。”说着就要将她抱起来,离开马车。唐清欢却死死抓住了门框,声音很轻,却极其坚定:“不。” “你说什么?”荆少游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她不是一直都希望他能带她走吗? “我说,不。”唐清欢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她终于有勇气去看荆少游令她深爱和心碎的脸,空洞地说:“你总是哄我。” 短短的五个字,却叫荆少游蓦然心酸。他张张嘴,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道:“这回我不哄你了。” 唐清欢沉默了一会儿,仍旧摇摇头:“不。” 荆少游被她的倔强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无论他怎样发火,唐清欢就是一个不字,再也不跟他多说。最后,荆少游冷冷地道:“你若是不遂了我,我便毁了那姓钟的老不死!”临老入花丛,当真是个老不羞!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娶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见唐清欢露出诧异的表情,荆少游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比起将唐清欢要回来,他尴尬一点,真的不算什么:“你知道我说到做到,你若是不肯跟我走,我便毁了整个钟家,你知道我有这个能耐。” 唐清欢眼里透出一股奇怪的哀戚之色,跟他走?走去哪里?以什么样的身份跟他?她看着荆少游认真的眼睛,看到了里头的疯狂跟坚决。然后,唐清欢似乎听到了已经破碎的东西,又再一次龟裂的声音。你听,噼里啪啦,轻轻翠翠,多好听呀! 半晌,她动了动嘴唇,说道:“荆大人你,权倾朝野,无所不能,有什么事情,是您做不到的呢?我自然是信的。”她的神情平静的可怕,荆少游以为她这是要与他走了,顿时开怀不已,但他拒绝去考虑为什么他会这么开心。而唐清欢接下来的话让他刚刚高兴一下的心情又坏了几分,“可是我不能就这样走,请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与老爷说清楚吧。” 虽然荆少游觉得他俩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但他仍然“仁慈大度”的答应了。可不是么!唐清欢已非清白之身,又嫁了人,可这样他都不嫌弃她,难道她对他感恩戴德不是理所当然的? 唐清欢却只是安静地看着荆少游的脸。从幼时起,她就有个心愿,能嫁给荆大哥,做荆大哥的妻子。那次她被人毁了清白,听到他愿意娶她,心里当真是如吃了糖般甜美,可快活不到片刻,他便恶意地告诉她,那只是个玩笑。 所以,现在这也可能只是个玩笑。一个将她骗出钟家,然后在世人面前狠狠揭穿她,让她不堪,让她痛苦,让她羞耻的玩笑。 他总是哄她,所以她再也不信他了。 就像是小时候,他说要会对她好,娶她做妻子一样。都是哄她的,都是假的。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唐清欢已经不记得,她也没有力气再去想了。 答应了唐清欢这个要求后,荆少游拍板定案,只给她一天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亲自去钟家接她。 唐清欢说好。 然后荆少游掀开车帘,闪身出去,放下车帘的那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回头了,美丽如同露水的唐清欢坐在马车里,双手乖巧地叠在膝盖上,正微笑着安静地望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珠倒映出他的影子,就好像,这世上,她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人。 荆少游的心瞬间醉了,他说不出心头那股子甜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对于她即将重新属于他的事情,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与激动。 他发誓,这回真的对她好,再也不骗她,再也不让她掉眼泪,再也不伤害她。 他的清欢在这一刻看起来真的太美太美,美的荆少游舍不得将车帘放下,掩住她露水般的容颜。 但他仍旧是放下了,因为明儿这个时刻,他就能带她回家。回他现在的府邸,她一定会喜欢那儿的,日后他们两人就生活在那儿,还是到了明天,他再告诉她,他不会娶公主吧。还有,他也得跟她道歉,以前总是对她不好。还有还有,小时候的誓言,他其实没有忘记,他记得清清楚楚呢! 那些仇恨,唐家带给荆家的痛苦与仇恨,荆少游终于想开了,错的人是唐理,他报复唐理就好了,关温柔美丽的清欢什么事呢? 嗯,不知清欢喜欢他怎样称呼她?小时候他都叫她清欢妹妹,不过日后若是要成亲,还叫清欢,怕是不大亲昵吧?青王叫青王妃阿房,太子叫太子妃茉莉妹妹,他也得给他的清欢妹妹想个好听又亲昵,并且只有他一个人能叫的小名儿。清儿?欢儿?都不好,好像是有些俗气了。 要叫什么好呢? 荆少游翻身上马,仍旧恋恋不舍地望着马车,他心中突然升出一种不想和她分离的强烈情感,但他仍旧克制住了。 不过一日而已。 忍过这一日,他们之间,便是真正的苦尽甘来了。 然而他忘记了,美如露水的容颜,朝阳一出,便会化为灰烬。 第236章 236、心死成灰,清欢之死(下) 悬梁自尽的死法很难看,因为在你死后,你的舌头会不受控制地伸出来,你的眼睛会充满血色,你的脸乌青,你的嘴唇死白,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木桩子般悬在空中,身子微微打转,脚不着地。照民间的说法,吊死鬼是不能去投胎的,他们只能在人世徘徊,直到他们找到替身,才能得到解脱。 在贺莲房心中,唐清欢一直是个有勇气又善良懂事的孩子。她虽然年纪小,但却稳重得很,贺莲房从未想过她会有寻短见的一天。她的姨娘还活着,她怎么狠心将那瘫痪的姨娘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呢? 直到亲眼看见唐清欢的尸体,贺莲房都不肯相信这是个事实。那个笑起来天真羞涩,总是叫她莲姐姐的姑娘,真的就这么没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色青灰,贺莲房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坐起身,俏皮地对她笑,然后喊她莲姐姐。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呢? 很久很久没有哭过的贺莲房,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再也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伪装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疼得厉害,她拼了命想要保护的,想要守着的,最后却仍然是这么个结局,她不能接受,她不肯接受!这苦楚都是旁人施加在唐清欢身上的,为何那些迫害她的人活得好好的,被害的人却要死了?这不公平! 青王在一旁紧紧地抱着她,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哭声,随着她一起,心痛的无法形容。他看了唐清欢的尸体一眼,不容贺莲房抗拒地把她抱了出去。 贺茉回站在门口,她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赶过来的,十六皇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惹她心伤。可贺茉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流泪,她只是咬着牙,看了青王一眼,说:“姐夫,麻烦你照料好大姐。” 青王点了点头,将贺莲房抱到别处去了,她哭得厉害,竟昏厥了过去。青王瞧着她这模样,简直心如刀绞,他从未见过贺莲房如此伤心,原来唐清欢在她心中竟占了这样的位置。 看着青王带着贺莲房走后,贺茉回张开嘴,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十六,你去找人,将荆少游带来。” 十六皇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不想离开她,生怕自己一走,贺茉回就会情绪崩溃。结果贺茉回一瞪眼,他就吓得撒腿就跑,还是赶紧把媳妇吩咐的事情给办了,然后再回来陪她吧! 即使是平日里最爱插科打诨的十六皇子也看得出来,今儿个贺茉回是真的恼了,他要是这会儿不着调的朝上凑,她准修理他。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结果没让他去抓,荆少游自己就来了。 荆少游来的时候,心里是无比快活的,他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之中:从今日开始,他和唐清欢之间再无任何仇恨牵连,他会跟她好好认错,然后与她一起回想小的时候,他跟她承诺过的誓言,这一回他要把这些誓言一一兑现,再也不叫她伤心了。 可同时,他又有点担心,万一她不肯原谅他怎么办?昨儿个他跟她说话的语气不大好,她会不会误会他还是想要欺负她?想到这里,荆少游就忍不住紧张起来,说来他与唐清欢认识也有近二十年了,可这样不安慌张,还是头一次。即使刚上战场,青王将布阵图交给他的时候,他心里也没这样慌过。 不过……好奇怪,怎么钟家门口有这么多马车?荆少游随意看了看,认出那是青王府跟东宫的,难道青王妃跟太子妃也在里头?荆少游觉得不大可能,今儿是什么日子,能把这两位大人物都吹来?很快地,他隐隐听见里头传来了哭声,荆少游的心蓦地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啪啦一声碎掉了。 直到看见唐清欢的尸体,荆少游都以为自己是做梦。他第一反应是后退,嘴里念念有词道:“定是我来错了,定是我在做梦……嗯,定是如此,我先回府去,我重新来一趟,这是错的,这是错的。” 贺茉回站在一边,说:“你明知道这是真的。”她抬头看向荆少游,笑了,“你瞧,这回她是真的死了。” 比起贺莲房的伤心欲绝,贺茉回心中涌现的更多还是愤怒和怨恨!这一切皆是因荆少游而起!倘若他能早些想通,清欢何至于沦落到这样的下场?!所以她不吝用最刻薄最恶毒的语言来刺激荆少游:“你应该挺开心的吧?终于摆脱了这么大个麻烦,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烦着你,也不会再有人缠着你,更不会有人叫你荆大哥了。你自由了,多好呀,是不是?” 荆少游像是没听到贺茉回的话一样,他想走,可十六皇子拦住了他。荆少游瞪着眼睛的十六皇子,觉得很奇怪:“太子殿下,为何您会在微臣梦中出现?这是微臣的梦,还请您不要打搅。” 十六皇子觉得这山芋有点烫手。平心而论,他跟荆少游的关系是很不错的,两人甚至很投缘,若非自己身份特殊,他都想跟荆少游结拜成异性兄弟了!可这会儿,十六皇子觉得,兄弟算什么呀,还是听媳妇儿的话比较安全。毕竟兄弟如衣服,媳妇如手足。“少游,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不是梦,是真的,唐清欢真的死了。” 一个总是惹自己生气,总是令自己心烦意乱,总是让自己复仇的心动摇的麻烦死了,这真的是件好事,可……他怎么就笑不出来呢?荆少游感到了巨大的空乏,他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胸口,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剜了下去,空落落的一大片,不知道该用什么填满。 他转过身去,眼睛盯着床上的唐清欢看。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可……这一回她怎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梳着昨天的发髻呢?还有,她的脸什么是这个颜色?她的眼睛为什么是闭合的?他们说话声这么大,她怎么还睡得着? 好奇怪,一切都变得好奇怪。 荆少游从来都不是个能轻易欺骗自己的人,就像是三岁那年,他被爹娘塞在床底,亲眼看着荆家被满门屠杀的情况。当时他吓得浑身发抖,咬着自己的虎口,眼睁睁瞧着父母兄姐被一刀一刀凌迟。可他一声也没吭,因为他知道,若是他出声了,那么他也会死。死了,就没法报仇了。他能接受,他能镇定地看着,因为他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他会为他们报仇,会手刃仇敌,将当年的一切都加倍还给他们。 但这一次,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是被人杀死的,她是自杀的,她是为了他自杀的,是他把她逼死的。 荆少游被这个事实重击到了,他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即使旁边有人在看,他也没法克制自己说出一些冷酷的话了。 她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待她不好,伤人的话张嘴就来,从没有哪一刻,荆少游像是现在这样后悔过。哪怕只有一次,他对她好一些,对她多一些温情,关怀她一句,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荆少游发出一声呜咽,跪了下去。 贺茉回看着他,问:“清欢死了,不如,你去陪她,好不好?”她轻轻摸着唐清欢冰冷的脸颊。“大姐说,清欢为人最是善良,定是不肯报复于你,可我觉得,清欢胆子那么小,总是怯怯地,一个人死了,要是死后,还被坏人欺负怎么办呢?荆大人,你说,你去陪着她,保护她,好不好?” 荆少游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唐清欢的尸体,他听见了贺茉回的话,但是大脑似乎不听自己使唤,因为他完全不能够理解贺茉回话里的意思。如果他死了,他就能去保护她了吗? 十六皇子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满眼的杀意,心头打了个突儿,本想走过来说句话,可贺茉回却一眼把他瞪在了原地。 “你瞧,我对你是不是很好?连□□都为你准备好了。”贺茉回说。“我小时候听说吊死鬼都是不能转世投胎的,大姐吃斋念佛,佛家说,但凡自尽而死的人,都得不到解脱,所以我不杀你,你自裁吧。” 就像是受到了她的蛊惑,荆少游起身,慢慢朝贺茉回走了过去,正在他要接过她手心白瓶的时候,贺莲房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他不能死。” “大姐!”贺茉回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头一回对贺莲房的心软有了意见。“他必须死!” “他不能死。”贺莲房在青王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低头的时候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太便宜他了,太便宜他了,太便宜他了。”她将这句话一连重复了三遍。“清欢那么怕他,定然是不想再见他,他现在死了,只会吓到清欢。” “我要他活着,要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她和后悔,我要他,活得长长久久,心想事成。”贺莲房突然笑了,只是那笑中带泪,竟是说不出的狠绝恶毒。“他一点疼都没有,事事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这样活着。” 贺茉回听了,心中仍有不甘,却已打消了杀死荆少游的念头。大姐说得对,从今天开始,荆少游就要在后悔和回忆中度过他的残生!荆少游此人,若是让他死了,反倒是种解脱,清欢胆子小,可不能让他再去吓他。贺茉回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错了,怎么能让荆少游再去陪伴清欢呢?她要让他与清欢天人永隔,永世不得相见!从此以后,清欢独自一人,她那么好,那么羞怯温柔,自然能生到一个好人家,遇到一个疼爱她的夫婿,从此快快乐乐过一生。而荆少游…… 她不介意让他再愧疚一些,再后悔一些。 贺茉回不愿意再看见荆少游令她作呕的嘴脸,起身拂袖而去。十六皇子连忙跟上,刚出了房门,便被贺茉回戳了脑门:“若是日后你敢这样对我,我保证颠了你大颂江山,再将你碎尸万段!” 虽然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但脑补了一下后,十六皇子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赶紧狗腿讨好谄媚,顺便表忠心,证明自己跟荆少游那狼心狗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荆少游是狼,他是忠犬呀! 房内,贺莲房声音平淡:“你陪着她吧。”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荆少游,与青王一同出去了。事实上,若不是得知回儿要杀荆少游,她是不会再回来这里的。 当房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荆少游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的不发一语。他慢慢地走到唐清欢身边,她乖巧地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胸前,神态安详,似乎只是在熟睡。 荆少游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他想到自己昨天对她说的话,心里头痛苦难当,竟恨不得要死过去才好。蓦地,眼角看见唐清欢袖口有淡淡墨色,于是他伸出颤抖的手,将纸缓缓抽了出来,上头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落款,但荆少游就是知道,这样漂亮的字,世上只有一个唐清欢写得出来。 内容很简单,没有回忆他们的爱恨纠葛,也没有对他的怨怼绝望,就只是一句叮嘱,盼他能看在她自尽的份上,饶过钟大人一回。如此这般,也不枉他们纠缠半生。 从头至尾,没有提过一句其他。 荆少游慢慢地将那张纸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贴着胸口的位置。他似乎已经慢慢接受了唐清欢死去的事实,因为他开始对唐清欢说些很遥远的话。小时候的,长大后的,对唐家的恨,对她的排斥却又不能离开,他心头的后悔,他准备和她好好过日子的决定…… 可这些都晚了呀。 唐清欢这个姑娘,这一回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呀。 荆少游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也不肯停下,直到他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这个会在他冷的时候为他添衣,饿的时候为他下厨的姑娘,真的彻底离开了他。 人世间,生离死别,皆是痛苦,可他宁愿她活着,即便她嫁给一个老人,只要她活着,荆少游觉得,哪怕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他也不会犹豫的。 要是早一点认识到就好了,真的。 最后,荆少游停止了说话,他温柔地将唐清欢抱了起来,他要带她回家。回那个小时候说好的家。 那个他为她建造的家。 即使嘴上不承认爱她,总是要忽略她,可那间皇上赐下来的府邸,荆少游还是不受控制地按照她憧憬的来打理。一切都准备好了呀,就缺个女主人了,可是,你怎么这会儿离开了呢? 荆少游想哭,但他的眼泪方才已经流光了——灭门之后,他第一次流泪。 他将唐清欢尸体带走,没有人拦他。怕唐清欢不舒服,荆少游抱着她步行回去的。街上的百姓好奇地看着这样一个衣着光鲜俊美高贵的男人抱着个僵硬的女人在大街上行走,眼中好像完全看不见别人,非常奇怪。不少人认出了这是这阵子风头无量的荆少游荆大人,皇上面前的红人,太子殿下极为器重的朋友,燕凉城里无数高门眼中的乘龙快婿。 真奇怪,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子面色青紫,看起来不像是个活人哪! 荆少游完全不在乎他人目光,他只是抱着唐清欢,回到了自己的府里,然后像是她还活着一样,给她介绍府里的布景,告诉她这个是她喜欢的,这个是他为她准备的,还有这个,这个她小时候挂在嘴边,假山的样式也是她曾经提到过的,不过他没有买到,便亲自雕了出来,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她一定会喜欢的。 到了晚上,他就命人送来丰盛的晚膳,将唐清欢当做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诱哄,见她不肯“吃”,便笑着说她其实是个最倔强的,总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硬。 用过晚膳后,他说,虽然两人还未成亲,但还是要睡一张床,因为他害怕明天太阳一出来,她就消失不见,然后他的梦就醒了。 他嫉妒心很重,独占欲也很强,所以不许别人帮她洗澡,他要亲自来。 可脱掉唐清欢衣服的时候,荆少游突然疯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身上的疤痕,以及各色各样的伤痛痕迹。她的胸乳已经没有了,下|体被密密的针线缝合起来,腰腹处有着诡异的蜈蚣一般的疤痕。 这已经不是一具女人的身体了。 荆少游突然想起,从大元军营被救回来后,唐清欢异样的表现。只是当时他不肯在意,还反问她,已经救了她,她还想怎样。 作为军师,抓住女奸细或是探子后应用的刑,荆少游都知道,可他从没用过。他不知道那些在书本上出现的酷刑,当其真正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会有多么令人绝望。 所以她嫁给钟大人,两人决计不可能有夫妻之实,因为她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再承受恩爱□□。 百孔千疮的一个女人。 遍体鳞伤。 连灵魂都破碎不全。 荆少游突然明白唐清欢为何要自尽了,她活不下去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即使还有姨娘要照料,她也不想活了,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一种巨大的、痛苦的、无法割舍和反抗的折磨。 荆少游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的,他说。亲吻着唐清欢冰冷的面颊与嘴唇,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你太坏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个月后,青王与十六皇子及贺兰潜闯进荆府,找到了已经一个月未曾上朝也未曾出门的荆少游。 他瘦了好大一圈,整个人透出一种病态的幸福。他们跨进花厅的时候,正看见荆少游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女尸,像是哄孩子一般,劝她不要任性,再吃一点东西。女尸已经腐烂的嘴角正流出汤水汁液。 恶臭。 但荆少游却浑若未觉,他只是整颗心都扑在了怀里的女尸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叫着她的名字,问她是不是不好吃,是不是吃饱了,又说她太瘦了,这阵子抱她,觉得她越来越轻,轻的都要感觉不到了。 女尸穿着精致的绫罗绸缎,头发整齐地梳着,头上朱钗玉翠,每样都是价值□□。 对于青王等人的到来,荆少游连眼皮子都没抬,此刻若是大元那些将这位智多而近妖的军师恨之入骨的兵士看见了,定会拍手称快。现在即使他们来刺杀,荆少游也不会躲避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已经痴狂的人,在唐清欢的尸体被夺走以后,像是疯了一样的挣扎嚎叫,最后演变成哭泣哀求,求着青王将她还给他。 他其实一直很清醒。 清醒的知道她其实不是在变瘦,是在腐烂。知道她不是不爱吃饭,而是根本已经不用进食,也知道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但那又怎么样呢?即使让他用血养她,只要她能活过来,他也愿意呀! 不要打破他的幻想,不要让他醒过来,就让他自欺欺人直到死亡。 唐清欢的尸体被青王带走后,荆少游知道是要不回来了,所以他很听话,重新梳洗一番,胡子剃掉,身上污垢洗掉,便仍旧是那个风度翩翩光彩照人的荆大人。 然后他平静地参加了唐清欢的丧礼。 这是他的妻子,他荆家的儿媳妇,谁都不能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他知道的,荆少游一直都知道。 他欠她的,这辈子都没法还,但他只能活着,因为活着,他才能爱她。 第237章 237、万事如风,尽归尘土 唐清欢死后,贺莲房的情绪一直都不大好,逝去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却仍要活着,这个道理,怕是没人比贺莲房更懂了。然而,懂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唐清欢的死带走了贺莲房的某个部分,她时常望着天空发呆,大概在想,有些美好,她终究是留不住的,若上天注定要将清欢带走,她也只能看着,却无力阻止。就像是云旗的死,这些好姑娘都在一个一个离开,贺莲房瞧着花落花开,心想,大概人生就是如此,她能留住心爱的弟妹,能寻得所爱,已是上苍的恩赐。 然而,即便是明白这个道理,她心中还是异常难过。清欢,那个笑起来温柔羞怯却又真诚善良的姑娘,曾经坚毅地对她说,要好好活着的姑娘,终究是被这残酷的命运打败了。 贺莲房在心中乞求佛祖,若其有灵,便给清欢一个机会,让她重活一回也好,让她再次投胎也罢,但求让她忘却这一切,快快乐乐的活一回吧!让她忘了这一切,什么都不要记得,好的不记得,恶的也不记得。 贺莲房给唐清欢到处立了祠堂,并以她的名义修桥铺路,施粥布饭,只求能为唐清欢多积些阴德,求她能重新投胎,焕然新生。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没用,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结果却是她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只要一想到唐清欢所受过的苦楚,贺莲房心头就涌起强烈的仇恨。 她不愿意放过祁霁! 她要让祁霁给清欢偿命! 还有聂家的人,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贺莲房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她的善心,早就在上一世的残酷中被磨光了。祁霁如今已经做了大元的君主,当时他们能够轻易脱身,托的,也是蛾姑的福。如今蛾姑已死,祁霁心中最后的柔软也消失了,他怕是会更加丧心病狂。留下这样一个祸端,还是早日铲除为好,对大颂来讲,大元始终是就劲敌,所以,祁霁决不能留! 唐清欢最后被葬在荆家祖坟里头,荆少游娶了她的牌位,并在她的坟前立誓永生不再娶妻,若违此誓,便叫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仍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荆大人,只是比以往更加冷漠,时常三五天都不说话,闲暇时间便照顾清欢的姨娘,他说清欢的娘就是他的娘,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这个男人有多痛苦,贺莲房通通不想看到。她连理都不想理他,荆少游亦知道自己讨贺莲房的嫌,所以也主动不在她面前出现。唐清欢是他们两人的死穴,看到对方,便会想起她,不见面才是最好的。 就在贺莲房仍沉浸在唐清欢死去的悲伤里时,魏琳琳终于与贺兰潜决裂了,原因很简单,因为贺兰潜与某个世家的小姐说了句话,还在对方摔倒的时候扶了一把,魏琳琳便趁机发作,要求贺兰潜辞掉官职,与她归隐江湖。 贺兰潜怎么可能答应!即使他答应了,他的亲人也不会答应,皇上也不会答应!可即使他磨破了嘴皮子,魏琳琳也听不进他的话,硬是要说他爱慕荣华,抛不下这些富贵,随后便上升到对她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如今大元大颂虽然看似平和,却因为祁霁的身份,彼此心照不宣,议和是不可能的了,这场仗必然要打,只是,什么时候打,怎么开头,是个问题。战争是迟早的事,贺兰潜若是这时辞去官职,那他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又有何资格说自己也是大颂男儿?! 可魏琳琳不考虑这些,她才不管朝廷会怎样,也不管将士们的死活。她觉得,这朝中文武百官,武将数不胜数,难道就只有一个贺兰潜能用吗?分明就是贺兰潜舍不得这些富贵荣华的借口!于是她给贺兰潜下了最后通牒,选她,或者选他的将军名号。 贺兰潜还没来得及做出抉择,魏琳琳便留书一封,很有江湖儿女气概的一走了之,信中说,若贺兰潜对她真心,便去江湖寻她,否则两人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牵连。 那封信被贺兰潜看到的时候,他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恰逢那位高门千金携礼前来感谢,见他前一秒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说话,下一秒便如此震怒,不由得问道:“贺将军,你怎么了?” 贺兰潜抬眼看了一下她,淡淡道:“无事。” 小姐见他心绪烦乱,也不好再叨扰,便起身告辞,临去前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贺兰潜一眼,奈何神女有梦,襄王无情,贺兰潜根本就没感受到她的芳心暗许。小姐不禁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跟在贺将军身边的姑娘,心头顿时一酸,暗道,想来将军是为那位姑娘神伤了,也不知那姑娘怎狠得下心来,放弃如此出众优秀的男子呢?若是她、若是她的话……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想到这里,她羞红了一张脸,她在想什么?真真是羞死个人,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 只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贺兰潜的侧脸完美的如同精雕细琢,令人怦然心动。然而他的眼神却是那样冷淡,冷淡的叫人不敢擅自接近,就怕惹他不快。 真是羡慕那个被他放在心里的女子,能得到贺将军的喜欢,是件多好的事情呀!可她却偏偏不知道珍惜,明明已经拥有这么多了,却还是轻易地放弃。 小姐轻轻叹了一声,收回停驻在贺兰潜身上的视线,转身离去了。 对于魏琳琳跟贺兰潜的事情,贺莲房没有去管,她总不能事事都去管着弟弟,他总归是要长大的。魏琳琳不过是他人生中的短暂过客,他也许为她心动,也许想要为她停留,但最终和她没有结果,他应该学着去接受,然后释然,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相信自己的弟弟有这个能力,他不是生活在姐姐羽翼下不需要长大的孩子,他是能够翱翔天际的雄鹰。 自打魏琳琳离开以后,贺兰潜沉寂了三天,随后便一如往常,只是再不提魏琳琳的名字。就好像这个女子从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贺莲房觉得这样的情形很好,贺兰潜若是为了个女子要死要活,亦或是不要家人,辜负皇上和长辈们的期待,她才要觉得这个弟弟是疯了。 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吓人了,就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胆战心惊的,双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稳当感,说不出的吓人。青王早早就把产婆带到了府里,太后也不放心,把宫里接生经验最丰富的嬷嬷也派了来,所有人都因为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又期待孩子出世,又担忧贺莲房的身体,在这样的情况下,贺兰潜的情绪也好了许多,贺莲房怕他胡思乱想,便让青王每日与他一起精炼武艺,有时候贺兰潜看着自家大姐那肚子,就吓得胆儿都颤了,要是贺莲房再给他送个布巾擦汗或是倒水,他更是吓得给跪了,当下什么都不敢想,只想小外甥能平平安安出世,大姐一家快快乐乐的,就是叫他以后永远不见魏琳琳,他也心甘情愿啊! 是的,贺兰潜可算是想开了,自打魏琳琳走后,他跟自家姐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变多,他才觉得……自己之前的眼光可能是真的不太好,魏琳琳果真是不适合他的,她太自我,而他不可能每一次都为她退让和改变。他不仅仅是贺家的儿子,还是大颂的将军,士兵们的主帅,他的未来,要么征战沙场,要么为民造福,决不可能是和一个女子归隐江湖——更何况,魏琳琳也不是要和他从此隐居山林间,而是希望他能和她一起闯荡江湖。 贺兰潜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到底是年轻,心性也不定,喜欢是真的喜欢,但想开也是真的想开。 经过魏琳琳一事,贺兰潜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了,这儿女情长什么的,他年纪还小,还是敬而远之为妙。你瞧大姐夫,可不是都快而立了才遇到大姐么?这都是缘分的事儿,强求不得。 青王:为何本王再次躺枪? 这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贺莲房的心情也在慢慢平复。所有的伤都会好起来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直到有一天,大元的使者再次来到燕凉,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来议和的,而是来宣战的。 俗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偏偏皇上这仁义大国的面具戴久了,在得知对方是那位苦心孤诣要他命的大皇兄的独子后,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本来看在同姓祁的份上,若祁霁安分守己,也还罢了,隔着边境线,谁都不招惹谁,没想到那小子却是个有野心的,非但不肯守着大元的土地,还嚣张地表示要来将大颂抢回去! 因此皇上干脆利落地砍掉了这几十颗人头,然后命人原路送回去,当然,这回就不派使者前去了,而是直接交接到对方的军营之中。 伴随着这次轰动天下的斩使事件,大颂大元两国,终于再度开战。双方隔着边境线驻扎大军,就在那耗着,谁都不先下战书,比得就是一个耐力。 贺莲房在京中也收到了一份礼物。 几乎是一看到那独特的木盒时,她就知道是谁送的礼物了。 盒子里这回没有莲花,而是一尊欢喜佛。 贺莲房见了,神色微怒,觉得聂靖这回是连脸皮子都不要了?以前他虽然口头上也会说些无礼的言词,但行动上从不如此,总是保持着礼数,如今倒好,竟送了尊欢喜佛来调戏于她!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或者说,他是在向她传递什么讯息? 此番边疆战事,青王并未出征——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贺莲房。鉴于有他在燕凉照料,因此靖国公也都放下了心,举家上了战场去了。贺莲房原本也想要青王出征,他却不愿意,说贺兰潜蓝晚荆少游等人个个都是好本事,根本不需要他。再说了,他绝不想在此时与她分开。之前那场战役,即使有祁霁坐镇,他们四个不也很漂亮的大获全胜了么?再加上十六皇子,这就是他们即将独当一面的机会,他们会把握好的。 贺莲房便放下心来。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尊欢喜佛给刺激的,当天晚上,她便觉得腹部下坠酸胀不已,这种感觉之前也有过,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贺莲房不以为然的,仍旧看着她的书。又过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样子,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小手一抓身边青王大掌:“……夙郎。” 青王抬头瞧她,见她神色异样,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平日里精明睿智的男人,此刻突然变得笨手笨脚的,一边说出去叫人,一边被脚底下的毯子被绊了个趔趄,险些扑了个狗□□。贺莲房瞧他这样,忍不住想笑,可笑容还没扬起来,就又被疼得闭上了眼。 青王是真紧张,要是可以,他宁可自己替贺莲房生孩子了,所以他根本就忘了不出去也能喊人。等到他跑到房外,看见陆妈妈的时候,嘴一张,竟不会说话了! 陆妈妈瞧青王表现得跟平时完全判若两人,须臾间,便做出了最好的判断,“琴诗你去命人烧热水,瑟词去喊嬷嬷跟产婆,天璇你去大学士府报信,摇光你去靖国公府,还有天枢,叫天枢进宫去,快快快!”说完提起裙摆就进房去了。 婢子们立刻四下散开,整个青王府都激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青王刚想进屋,就被陆妈妈堵住了:“哎呦我的王爷诶,您进去是要做什么?您又不会接生,就别去添乱了!” 青王站在原地攥着拳头,还是要进。 宫里的嬷嬷也来了,见青王这模样,道:“王爷,产房是污秽之地,您还是在外头等着吧,王妃娘娘吉人天相,定能为你生下嫡子。” 青王哪里在乎生出来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他只想进去看看他的阿房疼不疼,他只想陪着她。所以,即使陆妈妈跟嬷嬷再三阻拦,他仍然闯了进去。 贺莲房已经被扶着躺在了床上,身后垫着厚垫子,鬓发都已经汗湿,正在天璇的伺候下喝着鸡汤,为待会儿的生产做准备。见青王进来了,她一怔:“你怎么啊——”那尾音打了好几个飘,疼的。 青王立刻扑过去,握住她颤抖的小手,看着她不住地深呼吸,嘴巴张开,想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句:“我来。” 这话是跟琴诗说的,他接过琴诗手中的瓷碗,拿起汤匙,用尽此生最大的忍耐力和勇气,一勺一勺温柔无比地喂着他。曾经第一次见面时陌生的姑娘,如今已经是他孩子的母亲,现在他们正要一起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可青王却莫名感到了害怕,他一边喂着贺莲房,一边问:“你怕吗?” 贺莲房摇头:“不怕。” 青王说:“可是我怕,阿房,我怕的要命。”他的手在抖。 贺莲房被他这模样逗笑了,这一笑,似乎又感到了一阵收缩的疼痛,她推开嘴边的汤匙,抓住被角□□了一声。青王紧张地把碗交给琴诗,握着妻子的手,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贺莲房本来真的很疼,可她一看见青王的表情,顿时又想笑,于是面部都扭曲了,幸好那疼痛只是一会儿,很快又退了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保持理智,可随着产道打开,那种疼痛越来越强烈,已经超出了贺莲房的所有预期,做鬼的时候,她已经感受过世间至痛,那时候她一个人,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承受。而现在,有了青王的陪伴,她竟变得娇气了,身体上的疼痛都经受不住,又何谈其他呢? 这痛越来越强烈,已经强烈到了贺莲房不敢相信这是生产的痛楚,陆妈妈不是说,会痛,却不会痛得无法承受么?贺莲房觉得自己是可以受得住的,可她为什么疼的想要抓狂大叫? 耳朵里听见产婆在喊她用力!用力!贺莲房脑子无法思考,只能依照对方的要求做,她胡乱摸索着四周,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了。最后,有一只汗湿的大手握住了她,随后耳边传来青王温柔又充满不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她阿房。 贺莲房再也无法承受,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她的魂魄似乎飘在半空之中,脚下虚无,她明明没有动,但四周的景物却在飞速后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眼前的一切越来越熟悉,贺莲房震惊地瞪大眼睛! 滂沱大雨,回儿的尸体被随意扔进了乱葬岗,扔尸体的下人直说晦气,又说夫人当真是死不足惜,竟也有资格同绿意夫人比,还与小厮通|奸,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名声可谓是臭透了。就这样的女子,竟也配成为贺家女?真正的贺家女,应该是当今的红妆娘娘以及他们家的绿意夫人哪! 贺莲房不敢置信地听着,她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那两个下人的脚步,跟着他们回到了尚书府。张正书没有死,他怀抱着贺绿意,柔声细语地哄着她,直到她破涕为笑。张员外和大徐氏也都在,张灵芝与张紫苏正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位新嫂子,为的就是日后自己也能嫁得好。 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贺莲房内心一片冰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很快地,她眼前的景象便又变了,信阳候扶持二皇子登基成为新帝后,很快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二皇子被迫成为了他手中的傀儡,贺红妆这个皇后,到底也没能做到她想象中的风光。然而他们仍然很快活,只要依附信阳候,只要不惹怒信阳候,那么他们就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但很快就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大元来袭,新帝派信阳候出战,结果他却屡战屡败,最后大元攻入燕凉,将大颂纳入自己的版图,统一了中原。大颂儿女尽皆被当做奴隶,大元人却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对大颂人极尽所能的□□和欺压,祁霁成为了真正的皇帝,信阳候得封护国公,聂家五子尽得了封号,齐鲁二王投靠祁霁,祁玉河祁怀旭与祁霁相谈甚欢。二人非但没有改去以往恶习,反倒因为大颂人地位的下降,与大元人一起欺辱起了自己的子民! 二皇子被封了逍遥侯,他带着贺红妆仍旧生活在燕凉,心底不甘,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为了表达新帝仁慈,祁霁让大颂所有官员各司其职,张家仍旧昌荣。上官氏仍然做她的大学士府主母,徐氏却要主动与大徐氏搞好关系,以此攀附张府,以保住自己的富贵荣华。外祖母不堪国破家亡,与大舅母等人自缢而死,自此,大颂彻底被大元并吞。 怎么会这样?! 贺莲房不肯相信! 难道她又回来了?难道她没有阻止这一切?! 正在她张皇失措的时候,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是青王! 他仍旧那样俊美,只是鬓边白发如霜,眼神冷酷。先前他被聂家人在战场上暗算,青衣卫为保他的性命,奋力杀出重围,只是青王胸口被贯穿,直用了三年才养好伤。而在养伤期间,他从未停止与外界的联系。 远在千里之外的封地上的十六王爷,主动与他结盟,欲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推翻祁霁□□。 两人暗地里招兵买马,招募有志之士与爱国之人,不分男女。荆少游早早杀了唐氏一家,不愿与新帝为伍,从军而来。蓝晚当年逃过一劫,也被纳入青王麾下。青王又暗中潜入相国寺,找到了贺励。 初闻三个儿女尽以毙命,可怜的大女儿更是没活过十二岁,在相国寺固步自封十几年的贺励彻底崩溃了。他本以为上官氏是可托之人,才将儿女留在府中,以为母亲心善,能照拂孩子,所以独身离去,又哪里知道,在他自怨自艾的这么多年里头,他的孩子们早已化作尘土,消失于这世间。 贺励要报仇,他得知了徐氏与上官氏的作为,只觉得自己是瞎了眼,才会将儿女托付给她们。 于是,接下来又是整整十年时间,青王带领部下,终于成功将大颂夺回。将国名重新改为大颂那一日,数不清的黎民百姓痛哭失声,而祁霁自尽,聂家被诛,贺励与蓝晚亲自提剑将张氏一族、上官氏一族诛杀,手刃仇敌。可即使那样,死去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上官氏被判腰斩之刑,贺红妆并二皇子因为曾共同密谋毒害先帝,一起被砍了头,齐鲁二王被剥夺王位,贬为庶民,祁怀旭祁玉河,此二人身上的肉被贺励一片一片剐了下来,却又不许他们死,将其丢入乞丐群中,让其也尝了一回那些被他们侮辱的人的痛苦。 十六王爷登基为帝,蓝晚与荆少游成了他的左膀右臂,贺励将儿女尸骨寻回后,葬入祖坟,随后自尽,死前恳求蓝晚将他与亡妻合葬。新帝一生未有子嗣,也未曾立后,对众臣劝诫,只说是自己心意已决,在未能遇到心仪女子前,决不让后宫多出一人。 而青王一生未曾娶妻,他沉默地驻守在边疆,直至老死。 到底是尽归了尘土。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个新文,男主走酷炫路线的,可是我不会做传送门,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第238章 238、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看完眼前这一切后,贺莲房心中百感交集,原来无论自己在或不在,命运总是按照上苍安排的顺序在走的。她的重生,不过是让事情换了个方式,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已然注定的。 她在周围虚无的空气中漂浮,整个人都木木的,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屠戮而无能为力的自己。贺莲房腿一软,跪了下去,眼泪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流出。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问她:你悔了否? 上一世,她心如刀绞,未曾发觉,这与她对话的声音是那样熟悉。可这一回,贺莲房感觉到了。这个声音她在哪里听到过……太熟悉太熟悉,她急忙四下看去,然而除了她自己,四周空无一人。眼前繁华世界不住转动,那却是她触摸不到的。 你悔了否? 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响,明明那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可贺莲房就是发不出声音。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可那声音却始终追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悔了否?你悔了否?你悔了否? 声音慈悲,如同我佛。 “清欢!” 贺莲房终究忍不住失声叫出这个名字。下一秒,那个熟悉的叫她心痛的身影便拨开了重重迷雾,出现在她面前,正笑着望着她。 贺莲房怔怔地看过去,不明白为何上一世的梦境中未曾有唐清欢的出现。 唐清欢笑吟吟地看着她,面上是那样平和与淡然,毫无恐惧与不安,就好像她已经彻底超脱了一般:“莲姐姐,谢谢你。”她说。 贺莲房不懂,谢?谢她什么?她根本什么都没有为她做到! “若非莲姐姐,也不会有清欢的今日,从今以后,莲姐姐请放下心好好地活下去,清欢永远都会在心中为姐姐祈福,并会永远守护姐姐的。”唐清欢笑了。 那个问她是否悔了的声音,不是唐清欢是谁! “这世间,因果机缘,可遇而不可求,若非莲姐姐,便无今日的清欢,若无清欢,又无重生的莲姐姐。”唐清欢的笑容十分温柔,她充满感激地望着贺莲房。“是莲姐姐给予了我新生,才有我今日的回报。莲姐姐请莫要再牵挂于我,清欢……自有归处。” 说完,她的身形便在这轻柔的话语中,慢慢散去了。 贺莲房下意识想要伸手捉住她:“清欢!” 结果却扑了个空,睁开眼,出现在上方的赫然是青王暴怒的面孔。他正在对着陈太医等人发脾气,问他们为何她直到现在都还未醒来。贺莲房听了两句,动了下手指头,才发觉浑身无力,有一股要命的痛楚从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她本想出声唤住青王,没想到自己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好硬着头皮听着青王在那里骂人。 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回头爱怜地看了她一眼,便又扭过头去,正准备对下人交代几句话,突然,青王的身形顿住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于是他慢吞吞地又回了一次头,看见贺莲房正望着自己,这才敢相信她是真的已经醒了。“阿房!” 贺莲房露出虚弱的笑容,却没法说话,她实在是太虚弱了。琴诗忙送上蜂蜜水,青王迎棉棒沾湿了贺莲房的嘴唇,然后才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她,但是又不能喝多,所以即使贺莲房还想再要,青王也不给喝了。对于贺莲房的清醒,他激动的手忙脚乱的,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柔柔地抚摸着她的发和脸,在她的脸颊落下碎吻,眼眶发酸,他真的以为会永远失去她的。 贺莲房初醒,夫妻俩自然要说些体己话——嗯,虽然这体己话是青王一方说的。下人们都识相的出去了,房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青王去拧了干净的布巾来为贺莲房擦脸,边擦边道:“你若是再不醒来,我便要给你吓死了,你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三夜,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去到你的梦里,将你给捉回来!” 他这霸道的言词让贺莲房忍不住莞尔,她嗓子说不出话来,便温柔地望着他,听他在自己身边轻轻诉说着这三天来的情况。因为她无缘无故的昏迷,大家都吓坏了,可就连陈太医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明明王妃顺产后,身体并无大碍,可为什么就是不醒过来呢?至于孩子……这三天,青王只顾着守在贺莲房身边,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呢! 大概休息了一会儿,青王就又喂了她一些蜂蜜水润喉,这下贺莲房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不够大,但至少能听得清楚。她原以为自己幻境中所看到的事情,不过转瞬即逝,没想到睁开眼竟已过了三天,回想起唐清欢的音容笑貌,贺莲房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只是自己的幻想呢?因为太想见清欢了,所以便出现了与她有关的幻觉? 可幻境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尤其是那句你悔了否,现在回想起来,那声音与唐清欢竟是如出一辙。贺莲房念佛多年,悟性极高,自然对因果之说知之甚深,不过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种神奇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她将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讲给了青王听,连同那个世界的故事的结局。 青王听了以后,沉默半晌。贺莲房有点不安,怕他以为自己是疯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青王开口:“……幸好这一世有你,若是再叫我过那样孤零零的日子,我可受不了。” 闻言,贺莲房忍俊不禁,她反握住青王的一根手指,笑道:“可见你我的缘分,是从上一世就定下来的。上一世,我早早死去,你我无缘相见,自然亦无份厮守。今生却是不同。” 青王眼底笑意渐浓,将贺莲房的手捧,放至唇边,把那纤纤玉指一一吻过,方道:“莫要再说话了,那日你呼痛的样子,我此生决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于是贺莲房乖乖地翻了个身,找到个喜欢的姿势,闭上了眼睛。青王就这样一直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入睡,眼神始终如水般深情。 第二日早上,贺莲房精力恢复了些,这才终于见到自家的孩子。 娃娃虽然才五天,但已经可以睁开眼睛,白白胖胖,一双凤眼十分漂亮,两颗眼珠又黑又亮,跟黑宝石似的。被陆妈妈放进贺莲房怀里后,他毫不认生,虽然自他出生起贺莲房第一抱,但小东西似乎对她身上的气味已经很熟了,不哭不闹,可爱得紧。 见贺莲房抱孩子抱得像模像样的,陆妈妈在一旁夸了几句,又说前几日主子们来看小主子,个个争抢着要抱,小主子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谁抱都哭,可只要一放到摇篮里,他便又恢复了安静。 青王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小家伙,他觉得很神奇,这小家伙身上流淌着他和阿房两人的血液,传承的是他们两人的骨血,就这么一点小东西,日后却能长大成人,当真是不可思议。思及此,他更是觉得作为一个母亲很伟大了。 将妻儿一起搂入怀中,青王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感动,本以为此生要孤身一人,没想到却能遇见与他身心相通的阿房,又有了这个小家伙,此生夫复何求?“阿房,咱们给孩子取个小名儿吧。” 这大名皇上来赐,表字靖国公来取,他也就剩个乳名了。 贺莲房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就叫欢哥儿吧。”说完,低头戳了戳儿子嫩生生的小脸蛋,“若是没有你清欢姨姨,哪里有今日的你呀?”不管如何,贺莲房都愿意相信环境中的那一切都是真的,清欢也决不会骗她。她不能为离开人世的清欢做些什么,只能用这样简单的方式来怀念和铭记她。 青王点头道:“这个名字好,又大气又喜庆。” 于是夫妻两个抱着欢哥儿逗弄,小孩子骨头软,容易饿也容易困,本来还好好的一个笑娃娃,没一会儿就哭丧着个脸开始流眼泪了。最初贺莲房还不知道是为何,直到陆妈妈叫了奶娘,她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燕凉的高门之中,会用母乳哺育儿女的夫人少之又少,为了自己的容貌和体态,她们都极其注意营养的摄取和吸收,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最难带,能交给下人跟奶娘,她们才不会主动要求带着呢! 贺莲房却偏偏相反,她就想亲自把孩子带大。所以早在生产前,她便已经和陆妈妈做好了母乳的准备。只是刚生产完她便昏迷不醒,初乳到现在都还没被挤出来。 据说女子的初乳是大补之物,所以陆妈妈没有任何绮念地要求青王帮王妃吸出来。青王愣了一下,嘴唇张了张,很快便被陆妈妈催了,说是小主子都饿成这样了,王爷若是还在犹豫,那边先叫奶娘进来。听到这个,青王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惜贺莲房却不同意。明明那么容易害羞的一个姑娘,却偏偏在这时候坚持得很,威胁青王说若他不吸,那大不了她找其他人去。 青王的脸当时就绿了,除了他,她还能找谁去?就算是女的也不行! 于是他把闲杂人等都赶出了房间,只留下欢哥儿,然后快刀斩乱麻地扯开贺莲房的衣襟,埋首进去在她胸前折腾。好在贺莲房吃补品都是很拼的,从不拒绝,所以奶水充足,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疼了点儿,但很快就好了。欢哥儿也很喜欢娘亲身上的味道,嘴巴啜着“粮食”,一只软趴趴的小手还搭在贺莲房的胸前,让青王看了,心头难免生起嫉妒之心,毕竟那以前可是他的专属区域,结果现在却对一个臭小子开放了,当真是便宜了他。 要说什么事最让贺莲房头大,那毫无疑问就是坐月子。不仅是不能下地不能洗澡不能吹风,就连用湿布巾擦身子都不行!贺莲房每天在床上动来动去,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她身上的脏东西真的就要变成一层壳儿了!奈何素来宠爱她的青王在这一刻跟陆妈妈等人站在统一战线上,坚决不许她有任何挑战吩咐的行为。在被青王抓包一次擦身的时候,青王威胁贺莲房说,若是她再敢这样,未来就把她困在床上两个月! 贺莲房相信,这事儿青王绝对做的出来!所以她很识相的收敛了,因为若是只有青王,她坚持坚持,他自然就会退让,可这回后头还有太后跟老太君……贺莲房无论如何也是不敢跟这二位重量级的长辈作对的,所以她还是乖乖留在府中休养吧!至少在青王府,她是主子,没人管得了她,可若是进宫或是让老太君住进来照料……不难想象那会是个多么可怕的结果! 等到这整整一个月过去,贺莲房身上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灰。解禁的那天晚上,她在池子里把自己搓的几乎掉了层皮,而且坚决拒绝青王要求为她搓背的服务——一个月未曾沐浴,她实在是脏的不像样了,被心上人看到,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呀。 边疆战事不断,对于最后的结局,贺莲房已然心里有数,所以并不担忧,然而祁霁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他身边又有聂家人助阵,一时间,大元大颂两国竟是僵持不下,谁都不肯让,也谁都不肯先进攻。 说来也是奇怪,从贺兰潜传回来的消息看,聂靖并没有出现在聂家军中。他和他的家人不一样,贺兰潜对祁霁没有那种抛头颅洒热血也要誓死效忠的执着,他之所以会逃到大元,会为祁霁做事,不过是为了好玩,也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时间一久,自然就喜欢上了作弄人的感觉,尤其是看着别人在自己所设的局里团团转却无从下手的样子,是聂靖最喜欢的。 先前他送的那尊欢喜佛犹然摆在库房里,贺莲房在得知战场上未曾见到聂靖的时候,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便让人将那欢喜佛拿了出来,放在手中细细端详。这欢喜佛本有男女双修之意,虽然佛家本来的用意并非如此,但越来越多的人将其当成了淫物,甚至还有人专门贩卖这个,家中供奉欢喜佛的,倒未必都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聂靖做事从来不同寻常,所以这尊欢喜佛也送的很不一样。寻常的欢喜佛大多是由沉香木或是金银雕刻而成,然而聂靖送来的这尊欢喜佛,却是由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就连女菩萨身上的衣袂,都显得栩栩如生,如同真的一样。这尊佛最大的特点就是镂空,似乎是个空心的。 可贺莲房就是觉得没这么简单。聂靖很了解她,她也很意外的非常了解聂靖,自然知道那人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决不做白用功。他既然送了这么个礼物来,那便定有他意。 然而,贺莲房翻来覆去地将欢喜佛看了十几遍,也没能找出其中的玄机。既然找不到答案,那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尤其不能放在外头,若是府中有个客人来,看到了岂不尴尬? 于是便让摇光帮忙收起来。摇光这丫头,平日里机灵的要命,偶尔也会失手做些特别蠢的小事情。比如说……转身的时候一个不注意,便把那尊欢喜佛给跌到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摇光吓坏了,立刻跪下请罪。 好一会儿,咩得到贺莲房的回答,摇光心里酸楚不已,若是王妃不肯原谅她,那她只好以死谢罪了!暗卫做事素来干脆利落,决不拖泥带水,所以摇光一决定以死谢罪,便飞快从腰间拔出匕首,眼瞅着要抹脖子,被青王一脚踢中手腕,匕首滚了老远,摇光匍匐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王爷责罚!” 青王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道:“王妃尚且没说要罚你,你缘何如此激动?” 贺莲房坐在原位上对着那堆碎片看了一眼,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激动地大叫一声,随后蹲到了地上,四处八下的将那欢喜佛的碎片推到自己面前来,然后兴奋不已地开始拼凑。 这下别说是摇光,就连青王都不知道贺莲房这葫芦里卖的都是些什么药了。他走近,见她因为捡碎片,洁白如玉的指腹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子,顿时心疼的要命,立刻命来人前来打扫,却被贺莲房制止了。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谁想到下一秒青王二话没说,也蹲下去寻起碎片来。摇光见状,也赶紧蹲下来捡,说不定被王妃知道,自己就能留下来了呢!跟在王妃身边这么久了,她可真舍不得离开。 很快地,所有的碎片就都到了桌上。贺莲房将笔墨纸砚拿开,将那碎片仔仔细细地拼凑起来,最后重新拼好的却并非是欢喜佛,而是一张军事部署图! 有了这张图,他们可以任意地击败大元的军队,并且可以将他们赶到草原深处,再也不敢出来! 想到这里,青王就忍不住激动,他立刻捧来文房四宝,将那军事图仔仔细细地绘了一张,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这可真谓是天上掉馅饼了,他们在府中什么都不用做,自然就有人将这东西还回来,这样的好事,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绘完地图后,青王有点没忍住,问:“这图可靠吗?” 就像是聂靖选择将欢喜佛寄来,却又知她不会输,所以心里既期待又怕伤害的感情一样,青王对聂家从始至终都是充满戒心不肯相信于他的,只是没想到那聂靖竟连祁霁的军事图都偷出来了,还将其当成宝物一般献给了贺莲房。 贺莲房心中也十分后怕,倘若当时就让摇光将欢喜佛拿走,或是她没有摔碎,那便是再过一万年,也不会有人发现其中玄机。想到这个,贺莲房便不由得佩服起聂靖的奇思妙想来,一般人得到这样一尊价值□□的欢喜佛,要么珍藏起来,要么随意搁置,可有谁会选择将他摔成碎片呢?偏偏若是不摔成碎片,就得不到里头的东西——这二选一的选择题,就看你如何对待了。 定是清欢在守护着他们,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呢? 得到大元的军事图后,青王命人五百里加急,快马加鞭赶到了边疆,将军事图交给了贺兰潜与十六皇子等人。 大颂男儿本就满腔热血,如今有了这军事图,他们更是开心不已,一个个都期盼着能够将讨人厌的鞑子给赶到草原深处去,让他们再也不能出来骚扰他们大颂的百姓! 贺兰潜、十六皇子、蓝晚、荆少游等人,本就是极其出色的人物,得了这军事图后,更是如虎添翼,对方的每一步行动他们都能早一步知道,并且轻轻松松将其彻底破坏,如此一来,大元人人自危,都说大颂军中有个能掐指算卦的老神仙,这神仙是帮着大颂人的,所以他们大元人就活该倒霉!不少人开始埋怨起新帝来,你说当时若与大颂签了议和条约,那该多好?虽然要支出些东西,可他们能从大颂那里学到的,却可以多上很多呀!现在倒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初的时候,与大颂尚且能打个平手,现如今大元粮草紧急,兵士们更是不愿意动弹了,谁想在累死累活一天后好不容易保住了命,还得去干点别的? 若非先前国师大人的地位在大元百姓心中威望极高,怕是现在的祁霁早就被踢下了皇位。 贺莲房未免有些替蛾姑感到不平,她连命都不要了,就是希望祁霁能够回头是岸,放下仇恨——更别说这仇恨还是他父亲自找的,因为若不是大皇子平日里鱼肉百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可现在蛾姑已经死了,祁霁却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似乎他伤心完了后,也就不会再伤心了。 第239章 239、死心不改,意图上位 239、死心不改,意图上位 对于聂靖的帮忙,贺莲房虽然不感谢,却也明白,若是聂靖没有将玄机暗藏于欢喜佛中,想要击溃大元,必然还需要更多时间。 边疆捷报频传,大元已被打的退回了腹地,高挂免战牌,久久不曾出战,亦不与回应。 如今便是看谁拖的时间久了,根据荆少游的计算,大元的军需已经差不多没有了,唯一输送粮草的交通枢纽也已被他们截断,现在的大元军队,根本就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大元灭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好消息也没让贺莲房等多久,欢哥儿满月的时候,便恰好是大元国破的那天。祁霁在看见冲进营帐的大颂将军时,毫不犹豫地自刎而死,而聂家男儿则又一次成功逃脱。 得到这个消息的贺莲房,突然觉得,也许这一切都是祁霁故意的。他跟随前一任国师学习占卜五行之数,虽说不能做到开了天眼,但掐指一算还是可以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聂靖的不忠呢?或者说——他一早就知道,聂靖根本就不会效忠于自己?故意让聂靖接触到战术核心,故意无视聂靖的所作所为,故意屡战屡败,故意将大元的军队葬送,为的就是脱手这一切然后自杀? 贺莲房不能明白这种心理,更何况这也不过是她的异想天开,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只有去问早已死去的祁霁了。 倒是聂家男子的再一次逃脱让贺莲房大开了眼界,也更让她确定一个想法:聂靖必须除掉,此人本事通天,如今他对战事不够有兴趣,便已如此难缠,若是有朝一日,他突然认真起来,那么这龙椅还是不是祁氏一族的,可就难说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儿子也姓祁,所以这大颂的天下便也是她儿子的天下。作为一个母亲,是绝对不会任由他人觊觎自家孩子的东西的,把自己孩子的东西转手送人的,那都是些没救了的蠢货。 欢哥儿满月那天是在宫里头办的,别提有多热闹了,小家伙越发长得白白胖胖,一双乌黑的凤眼像极了贺莲房,与一般的孩子不同,欢哥儿特别爱笑,无时无刻不在笑,那尚未长出牙齿的粉嫩牙床每每一露出来,便会惹来贺莲房的莞尔。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小东西不喜欢人抱,除了贺莲房,谁抱都哭,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很给面子的让旁人安静抱一会儿,不过那也只是一会儿,如若中途没有贺莲房来诱哄,这小霸王定然会嚎啕大哭一场不可。 像是现在,他刚在皇上手里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又开始哭了。哭声嘹亮,听得皇上不住地摸着胡子赞叹:“不错不错,听得出来,娃儿很健康,瞧这声音,这胖小子,将来必定成就不输他爹爹!” 贺莲房在一旁笑了,这么点儿的孩子懂什么呀,皇上现在就把人的前途给看出来。这皇上是金口玉言,若是日后欢哥儿没什么成就,只能碌碌无为一生,看皇上以后还乌鸦嘴不。 期间在贺莲房的诱哄下,欢哥儿被众人抱来抱去,洗三刚过,小家伙就再也受不了了,怎么哄也没用,非得四周安安静静地,非得待在贺莲房的怀里不可。 青王在一旁看了,叹道:“这么黏人,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贺莲房嗔怪地道:“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欢哥儿这才一个月,你就想那么后头的事情了?” 青王露出笑容,在妻子的娇嗔下不再说话。 欢哥儿的大名是皇上给取的,取寿与天齐之意,大名叫做祁天齐,贺莲房觉得这名字念起了有些怪怪的,可拗不过人皇上觉得好。表字是靖国公给起的,叫做葵之,不过娃儿还小,所以大家都习惯了叫他作欢哥儿。 满月酒贺兰潜等人没来得及参加,待到他们回来后,欢哥儿都能爬了。贺兰潜百感交集地把小家伙抱起来在腿上疼一疼亲一亲,这小东西天生就有这认人的本事,好像也知道面前抱着自己的这人是香香娘亲的弟弟,因而没用贺莲房哄,就很给面子地在贺兰潜怀里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感到困了,开始打呵欠了,才离开贺兰潜的怀抱,被陆妈妈抱去床上睡了。 贺兰潜便将边疆这段日子的事情给贺莲房说了个遍。也是通过他话里的疑惑,奇怪祁霁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输的这样厉害,几乎可以说场场都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了。果不其然,那人是真的不想活了,纯粹只是在做个顺水人情,想将大元并入大颂的版图——即便他远在他国长大,可心里,始终都当自己是大颂人,即便死了,也想要死在大颂的土地上。 祁霁临死前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求看到他遗书的人,能够将他和蛾姑葬在一起,不立墓碑也无所谓。若是不能葬在一起,便将他们二人的尸首烧成灰,混合到一起,抛洒向三山五岳。 贺莲房听了,也只是唏嘘一叹,若是祁霁早些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怎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说不定他早已和蛾姑成亲生子,其乐融融的过一辈子了。结果却为了那荒唐可笑的报仇的念头,折腾了这么多年,失去了那么多东西,最后连自己都落得个惨死异乡的下场。 当今皇上是以仁义著称的明君,所以对待大元的贵族或是麦可汗王的儿女,都没有赶尽杀绝,而是一一给他们封了名号与封地,对待大元的臣民也很是宽容,这让大元百姓觉得:其实这个大颂的皇帝也不坏吗!之前一直听人说,这大颂的皇帝无能软弱,整个大颂国,里头都是些酒囊饭袋,就是这样的说法才惹起了他们的心动——若是能打败这些没用的窝囊废,那么他们岂不是就能将大颂的资源占为己有了?要知道,这些都是他们可遇而不可求的呀! 大元还是独立的国家的时候,他们只能干涩的种一些小麦呀稻子什么的,可大元被大颂吞并以后,他们才知道,原来世上不止有小麦和稻子,还有高粱小米等等各种五谷杂粮。这些东西吃起来可比肉好多了!肉再好吃,那也不能天天吃啊! 所以,被俘虏后的大元人民,并没有像是麦可汗王那三个儿子想象中的那样义愤填膺,他们中甚至有人向长生天诉说,大颂的皇帝是个好人,还帮助了他们生活下去。大元百姓的子女进私塾,也不会受到大颂先生的厌恶和责罚,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和谐。 想想看呀,你是喜欢一个经常征兵收税的朝廷呢,还是喜欢一个让你继续留在你的家乡,不强迫你改掉你的梦想,更让你的生活变得刚好的皇帝呢?毫无疑问,所有人都选第二个。对麦可汗王非常忠心的人还会有几分犹豫,而其他人早就已经做好选择了。 但那暂时居住在皇宫内是三个王子却不这么觉得,嗯,随行一起的还有敏敏公主和慕林公主。 这两位公主一来,敏敏公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贺莲房,而慕林公主……她只顾着出去玩,看见美男子,就像是以前那样将人给绑来春风一度,事后再安抚一下,根本不管现在她踏在谁的地盘上——说难听点,她一个亡国公主,说实话,即便是再低贱再辛苦的活儿她都应该做,当今皇上未有怪罪于她,真的是因为他老人家宅心仁厚。 不过慕林公主很显然不这么觉得。所以在得知敏敏公主要去找贺莲房叙旧的时候,她也发挥自己的发嗲撒泼耍赖等种种方式,硬是跟着敏敏公主一起去了。敏敏公主是去探望贺莲房跟小家伙,那慕林公主也是这个目的么? 那当然不是。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看的可不是一个软趴趴的小孩子,而是那令她魂牵梦绕的,英俊而又厉害的青王殿下! 自打在大元惊鸿一瞥,她心中便将青王殿下记在了心上,日后回味时,总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世上会有青王殿下这样优秀的举世无双的男子,和他比起来,以前她所看上的那些,当真都是些庸脂俗粉呀!后来又看到了贺兰潜、十六皇子等人,慕林的少女心就又犯了,觉得这大颂可真好,美男子随手一抓一大把,怎么他们大元就没有这样好的男子呢?都是些五大三粗又满□□|语的粗糙汉子,和大颂温润如玉的书生公子比起来,那可真是差得远了! 不过慕林心里最喜欢的还是青王。不仅因为他是自己看到长得最好看的,也不是因为他是最厉害的,而是因为他的年纪实在是很对她的胃口!之前就说了,慕林公主阅人无数,大大小小的男子都玩过,可像青王这样上了年纪却又瞧起来一如既往的年轻的男人,她可真是没尝过! 若是你想吃一样东西,那东西就摆在你的面前,可你不能吃。那么,即便你用另有一分食物代替了,吃完后也会想:哎呀,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不能吃的那个了! 有了欲望和念头,你就会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从而很有可能做出些清醒后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事情来。 贺莲房还是挺喜欢敏敏公主的,这丫头看起来年纪跟贺兰潜也小不了多少,性子天真活泼又真诚,所以对于敏敏公主来做客的事情,贺莲房很欢迎。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敏敏公主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一个人! 一看到慕林公主,贺莲房就忍不住皱眉。这女子她也记得,当时在大元的时候,此女觊觎青王的事情,贺莲房一直没忘呢!她怎么会忘记呢?哪个女子会忽略掉自己的情敌? 然而,即便心里有再多不高兴,贺莲房也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将两位请进了青王府。 敏敏公主一直在跟贺莲房说话,慕林公主却只在一旁听着,想插嘴又插不进去,偏偏那二人相谈甚欢,就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一样。这对素来姿色过人又令男子怦然心动的慕林公主而言,无异于是惊天噩耗!她不容许有人比她美,更不容许自己在的地方,其他人能将注意力给全部转走! 想到这里,慕林不觉有些生气,觉得贺莲房当真是不懂待客之道,难道这贵客,也是可以随便带着在府中走走就算完了的吗? 贺莲房才不管慕林心中怎么想呢,她只对敏敏公主的心思有兴趣。祁霁已经死了,麦可汗王也已不在,她很想知道慕林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跟情场老手慕林公主比起来,敏敏公主可真的是太单纯太天真了。对于祁霁自刎一事,这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中肯:“此事不是我应该说的,不过我觉得,这都是他们二人的选择,我只能看,却不能干涉,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应该尊重宿命。 贺莲房微微一笑,道:“你伤心吗?” 伤心? 敏敏公主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伤心,那自然是会伤的,可最后时间过去久了,大家自然就会把这一切给忘了的。”什么情爱都躲不过时间的侵蚀,这一点,敏敏公主年纪虽小,却也是懂得。就像是她年幼的时候,母妃总是以泪洗面,一开始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母妃是上一任汗王的妃子,父王即位后,便依照习俗娶了母妃。刚嫁给父汗并生下她的娘亲很伤心,终日泪水不停。可后来随着时间逝去,母妃脸上的哀戚越来越少,苦闷也不见了,她变得神采飞扬,每天都等待着父汗到她的宫里头去。 可再美好的东西也有被厌倦的一天,母妃再美,对于后宫佳丽三千,美人无数的父王来说,也终将变得索然无味。 所以,即使她现在还喜欢着国师大人,可国师大人已经死了,所以敏敏公主相信,这世上必然有一天,在她的余生里,能把国师大人给彻底忘掉。对于蛾姑和国师大人之间戴晴,敏敏觉得很感动,可这不应该成为国师大人伤害别人的理由。 见贺莲房与敏敏公主谈的热火朝天,慕林公主险些气死!难道她就不是人了么?这两人在这里说来说去好一会儿 ,竟硬生生将她给忘记了!想到这里,慕林便觉得生气,好不容易软磨硬泡下来了青王府,结果却只看见了贺莲房!敏敏这臭丫头还说什么她本来就是来看贺莲房的,所以见不到青王很正常,但慕林不是这样想的呀!她来这里为的就是青王,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贺莲房! 可青王不出现,她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气鼓鼓地跟在敏敏跟贺莲房的身后,一边盯着她们的背影,一边小声咒骂,觉得这两个女人当真是坏到家了,不仅不让青王出现,还故意把她给忽略了! 等到走进凉亭坐下的时候,趁着敏敏还没和贺莲房展开第二个话题,慕林便抢先一步,好奇地问道:“真是奇怪,今儿个难道王爷不在家?” 闻言,贺莲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女子莫非以为在大元之时,那场勾引之舞她给忘了么?“公主的脚还疼么?” 一想起那时候自己故意诬赖贺莲房绊倒自己的情况,慕林非但不觉得羞愧,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了——这种时候,不赖着贺莲房要赖着谁?她就不信,今儿一天,那位外界所称的爱妻成狂的男人,就不回来! 而只要他一回来,她就立刻诉说衷肠,想凭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嫁给他也真不算委屈了! 慕林也不想想,现在她是个什么身份,叫她一句公主,那是大颂皇帝仁慈,事实上,她不过是个丧家之犬,连一点价值都没有! 不过她若是能认识到这一点,也就不会痴缠贺莲房了:“早就不疼了,多谢公主挂心。” 听到慕林叫自己公主,贺莲房眼神一闪,心中暗忖,怎么每个对他们夫妻俩有企图的人都叫她公主?明明青王已经嫁人了,应该叫他驸马才对呀!“本宫觉得,公主虽然脚好了,但可能脑子还有些问题,不如快些回去躺着休息一会儿?” 慕林听出贺莲房话里的意思,那是拐弯抹角地讽她没有脑子呢!她撇撇嘴,毫不在意地道:“我觉得在这里就挺好的,对了,公主,王爷去哪里了?怎么没看见他?” 这回贺莲房真是要给她气笑了,就没见过这种人,明明人家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了,她还朝上赶趟子,而且,去问人家的正室娘娘,王爷怎么不回来,合着是要抢她的丈夫,还要她给搭桥? 不是慕林的脑子有问题,就是这个世界果然变了。 贺莲房趋向于前一种。“王爷自然是有事外出了,怎么,你很想见他吗?” 被贺莲房这么一问,慕林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企图未免有些太明显。不过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勇于追求所爱,这不是件很值得表扬的事情吗?她到底还是知道点羞耻的,尤其是明白大颂是个对礼数要求很高的国家,如今她是阶下囚,能过这样的好日子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分,若是敢不满足,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人砍了脑袋。这回的皇上可不是她那色令智昏的父汗,稍微一个不注意,小命可就没了。 其实慕林想要攀上青王,也并非全然是被他的外貌迷惑,更多的,其实还是想要找到一个靠山,即使是做个侧妃或是侍妾,也比呆在其他地方要好呀!现在她们虽然住在宫中,但其实日夜都要受到监视,每天所做了什么,都会被人一一登记在册,待到皇上回去后,再呈报上去。短时间内没什么,可长时间都这样,换谁都受不了。 若是能住进青王府,与青王有夫妻之实……那么,即使自己是亡国公主,又有谁敢看轻自己呢? 慕林打得如意算盘,若是这算计之人并非青王的话,说不准她运气好,还能成功,可当她遇到青王……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自然不是,我只是好奇想要问一下,刚到燕凉,我便听说青王殿下对待公主十分的好,将公主当做眼珠子般疼着,心下好奇,所以这才……公主,您不会见怪吧?” 敏敏在一旁看着这个心机已经露在脸上却还妄想着能得到一切的姐姐,心里又急又愧,急慕林在乱说话,愧对贺莲房的满心信任,结果她却将慕林给带了来,还让她说了这么多不找掉的 废话!“慕林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否则时间一晚,再被人训斥怎么办?” 虽说住在宫里,但她们可没资格住独立的宫殿,只能许多人挤在一起,这人多嘴杂,若是慕林一个没忍住说漏了嘴……那极有可能为她们招来杀人之祸的!所以一听到慕林开口,敏敏就在心里着急,其实要是可以呀,她真想把这个姐姐的嘴巴给缝起来,每次将贵人惹怒的都是这个慕林姐姐,其愚笨如此,到底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对于敏敏的战战兢兢,慕林非常不以为然。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觉得虽然比不得贺家女,但也是个绝色美人。贺莲房的确是美,可再美的也有看腻的一天,说不定已经习惯了贺莲房的青王殿下,今儿个会突然想要换个口味呢?所以,对于敏敏的再三明示暗示,她都将其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想要说服贺莲房给自己帮忙将青王找来。只是嘴上回了敏敏一句:“你才少说两句呢,我根本就懒得理你,你若是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 这姑娘大约是真的脑子不够用。试问这世上哪个女子会愿意把自己的丈夫介绍给另外一个对他有绮念的人?她又不是傻子,慕林这不过是为了见到青王,所以开始病急乱投医了而已。 贺莲房觉得,这青王当真也算是蓝颜祸水了,好好个将军,偏要生得这样俊美英挺,让人家小姑娘喜欢上他无法自拔,要是可以,贺莲房真想问问他,为什么要生得这番模样? 第240章 240、稍后更换,请勿购买!! 敏敏公主不怕慕林公主生气,慕林就是气死了她都不管,可要是把贺莲房给惹生气了,她们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所以慕林说完这么任性自我的话之后,敏敏也实在是不想管她了,扭过头对贺莲房说:“王妃娘娘,慕林姐姐她满嘴胡话,您可莫要与她一般见识。若她再这样不好好说话的话,您便命人将她抓起来打顿板子。” 慕林一听妹妹这样说,险些气歪了鼻子:“你!你还当我是你姐姐吗?有你这样对姐姐的吗?” 敏敏说:“你也知道你是我姐姐,那能不能麻烦你做点像个姐姐的事情?青王殿下与王妃心心相印,你自己倒是看看,你有哪里比得上王妃?咱们现在是亡国奴,还能留着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竟然还异想天开,真不怕被砍了脑袋吗?!” 她也是气极了,否则决不会在贺莲房面前说这样的话,不管贺莲房对她多么温柔平和,两人的身份都是摆在那儿的,敏敏是单纯,可不是愚蠢,她自然之道,贺莲房如今是能掌控了她们性命的人,若能和贺莲房搞好关系,那自然是好,可若是不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不去激怒贺莲房,也不让别人激怒贺莲房。 这话一说完,敏敏就后悔了,再怎么说,家丑也不能外扬,她在外头喝斥姐姐,不知道贺莲房会如何看待自己。想到这里,敏敏偷偷看了贺莲房一眼,见她只是淡淡笑着,却并无不悦之色,心里的大石头才稍微放了下来,对贺莲房道:“王妃娘娘,敏敏在这里替姐姐给你赔罪了。”说着,弯身一福。 贺莲房道:“这并非敏敏你的错,何须道歉呢?” 慕林在一旁咬牙看着她们二人这其乐融融的样子,心头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她忍不住后悔,当初怎么不趁着贺莲房在大元,就将她给结果了呢?现在却把自己落到这般地步,笑话全叫人看去了,却什么都没得到,想来如何能不叫人扼腕不甘! 最后到底也没能见到青王,因为敏敏非要和她一起离开,慕林本来不想走的,可贺莲房怎会留她,她倒是想赖着不走,可那脸皮子还能不要了? 当天,青王回来后,贺莲房跟他讲了这件事,青王嫌恶地直皱眉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给了那慕林公主这样的暗示,除了他家阿房,他对其他女子当真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的,这些烂桃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当真是烦也烦死了他。 又过了几日,太后要去相国寺上香,特意点了青王妃与太子妃随行,贺莲房想想,上一次陪同太后上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幸好她老人家身体尚还康健,并无病痛。而回儿也寻得了好归宿,基本上,她所担忧的,都已经得到了解决,所以贺莲房的心情一直都十分轻松。生产时昏迷的那三日,她在梦中见到了唐清欢,似乎也从清欢那里得到了慰藉和解脱。 这回与太后一同前去上香的,除了她们两个是太后钦点的以外,燕凉大多高门家的女眷也都请旨一同随行,其中不乏有意图攀高枝的人,只可惜太后已经很少将年轻少女养在身边,是以不少人都颇为嫉妒贺莲房与贺茉回的际遇,想想贺莲房,当初便是在元宵花会上初露头角,从此一帆风顺,不仅得封公主,还嫁给了青王殿下,做了青王妃,这样的运气,怎么就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呢? 所以不少人也都想着与贺莲房套近乎,即使不能得平原公主青眼,说不定也能沾点喜气,从而也能嫁得良人。 当然,这其中必定不包括一个人,那就是赵溪若。 她年纪到底是大了,与信阳候府定亲之时,又被那年少轻狂的聂二嫌弃人老珠黄,定亲对象被临时更改,这对向来享誉燕凉的才女而言,不仅仅是一种侮辱,更是让她的名声从此跌落谷底!那聂二竟连见她一面都不,直接因为她的年纪便将她给三振出局了!这件事,直到如今,赵溪若想起,心头都会感到铺天盖地的羞耻。即使信阳候府已经倒台,五俊死的死逃的逃,那个瞧不起她的聂二更是杳无音讯,赵溪若心头的怨恨也不曾少过一分。 当时燕凉大乱,她还曾幻想过,若是贺莲房被趁乱杀死那就好了,即使此生注定她与王爷没有缘分,她也不愿意看见贺莲房占据本该属于她的男人。可贺莲房的运气当真是好的过分,不仅没有死,反倒越发得到王爷尊重爱护,就连太子对她都是推崇备至,更别提是太后与皇上了。赵溪若觉得,世上怎么能有这样被上苍厚爱的人? 她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如贺莲房了。论容貌,论家世,论才情,哪一样她和贺莲房不是伯仲之间?除了年纪,赵溪若觉得自己哪一点都不比贺莲房差。比起贺莲房跟青王,难道不是自己跟王爷更配吗?可为何王爷眼中就只看得见贺莲房,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呢? 因此,在别人以或欣羡或讨好或谄媚的目光看着贺莲房的时候,唯有赵溪若冷面以对。 她这样与众不认,在人群中是很显眼的,所以贺莲房一眼就看见她了。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好几年,若不是赵溪若眼里的不甘,贺莲房险些没认出来她是谁。实在是这些年,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也认识了太多的人,赵溪若和这些比起来,未免有些太过渺小。在见识过燕云旗与唐清欢这样的女子后,贺莲房觉得,这世上其他的女子,就都是庸脂俗粉了。 赵溪若自然也不例外。 说来也奇怪,第一印象对贺莲房有很大的影响。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燕云旗跟唐清欢,心中就有着莫名的亲密感,与她们说心里话也不觉得别扭。而对于赵溪若,大概就是第一眼就不怎么喜欢了。这很主观,若是放在上一世,贺莲房是决计不会被这个影响的,可这一世,她在经历了重生的奇迹后,就再也不信什么是必然的了。 赵溪若既然瞧她不顺眼,贺莲房也不会去与她说话。现在两人之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赵溪若在被信阳候府拒婚以后,犹然心高气傲不肯出嫁,一连又拒了好几家来求亲的世家,后来她的父母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女儿若是再留下去,那可就真的变成老姑娘了。所以,即便赵溪若以死抗争,他们也仍然坚持将她嫁了出去。 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即便再如何才名在外,容貌再如何倾国倾城,别人也是不会在意的。 原本清高出尘,非大英雄大豪杰不嫁的赵溪若,最后到底只嫁了个尚书的次子。这算是下嫁了,可这次子是嫡出,年纪又轻,容貌才情也都不错,还是头一回娶妻,所以,也算是门当户对。赵溪若都已经是这样的条件了,难道还想嫁个世子皇子吗?她年轻的时候倒是十分受青睐,不少皇子都对她心动,可随着时间褪去,美人还是当年的美人,追求者却已经少了许多了。 即使已经嫁人,赵溪若仍然不能满足。她的丈夫虽然正值青春年少,又前途无量,可到底是个四品小官,和青王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在看见已经成为大颂女子标杆的贺莲房时,她又忍不住想起当年的自己。若不是贺莲房的出现,是不是今日贺莲房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贺莲房今日的辉煌,都是从她手中抢去的! 这样一想,赵溪若顿时觉得心安理得,她对贺莲房这不是嫉妒,而是鄙夷,是一个失主对小偷的鄙夷!因此,即使他人朝贺莲房面前挤,想要讨好和恭维她,赵溪若也依然淡定地站在原地,一派高雅自得,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一样。 然而,这样的清高并未让其他人对她高看一等。当一个高高在上,住在云端里头的仙子骤然落地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将她当做仙子了。她已经成了这尘世中万千平凡女子中的一个,再也没了仙气。 见贺莲房对自己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眼神在掠过自己的时候甚至还十分陌生,赵溪若便忍不住内心的愤怒:抢了她的东西,竟还对她视而不见?她贺莲房到底是凭什么? 上完香后,太后照例请各位女眷在相国寺内到处走走,自己则去了厢房听住持方丈讲佛。贺莲房与贺茉回姐妹俩也难得一起并肩在相国寺散步,见贺茉回脸色红润,贺莲房笑问:“先前我跟你说的,你可照做了?十六是什么反应?” 想起贺莲房教自己的,贺茉回扑哧一笑,说:“说到这个,我就得好好谢谢大姐了,我才发现,只要我不生气,十六就什么怪招都使不出来了。这家伙屡屡惹我生气,竟然就是因为我生气的模样很漂亮!”想到只是因为这个无聊的原由,十六便从刚认识的时候就特别爱惹她生气,贺茉回就想吐血,合着这么久,他都是故意惹她生气的? 贺莲房莞尔:“十六做事素来不按常理,你的确是需要小心点儿,否则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贺茉回哼了一声:“他敢。” 姐妹俩聊些普通的琐事话题,竟也十分和睦,当然,若是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找茬就更好了。 赵溪若盯着贺莲房看,似乎想从她眼底看到类似“愧疚”和“心虚”之类的情绪,奈何贺莲房只是一派坦然地望着她,还问:“赵小姐,缘何拦住本宫与太子妃的去路?” 赵溪若被心头的妒火气昏了头,也不去想想,自己哪里来的资格与贺莲房对上。且不说贺莲房没抢她什么,便是真的抢了,如今两人地位悬殊,她来冷嘲热讽酸一顿,难道回去后就能多长二斤肉不成?最后不过是给自己吃苦头罢了。 “我为何拦住你的去路,难道你竟不知?”赵溪若问。 贺莲房这就奇了:“赵小姐拦住本宫去路,本宫倒是还没问你,你却来质问本宫?” 见贺莲房一派自然,赵溪若心底怨恨更甚,嫁到尚书府后,她过得并不好,虽然丈夫对她不错,可她刚进门不久,他便又迎入了几房小妾,而在她过门之前,他更是有数个通房丫头,即便她再美貌,丈夫对她的兴趣又能持续多久呢?他身边多的是手段高身段好的女子,想要独占丈夫的宠爱,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越是这样,贺莲房的幸福就越是让人嫉妒。 若是她嫁的人是青王殿下,是不是也就能像贺莲房这样幸福?凭什么家世容貌才情都差不多,两人之间却能悬殊这么大?贺莲房现在所拥有的,本来都是属于她的呀!“王妃见了我,难道就不觉得心虚?” 这话一问,贺莲房就觉得有趣了:“赵小姐何出此言哪?” “王妃又何必故作不知。”赵溪若笑了。“如今我落得这般田地,你看到我这样,心中是否舒服了?” “本宫不明白赵小姐所指为何。” “此处只有三人,王妃为何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赵溪若盯着贺莲房,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一样,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如果没有贺莲房,那么她就能得到贺莲房所拥有的一切了。 贺莲房明白赵溪若为何要找自己麻烦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溪若,问:“赵小姐认为没有我,王爷就会娶你?若是这样的话,前些年没有我的时候,赵小姐对王爷可谓是一往情深,怎么就没让王爷动心呢?” 这话戳中了赵溪若的软肋,她咬牙道:“无论如何,是你抢了我的东西在先!”这全燕凉,没人不知道她赵溪若对青王殿下芳心暗许,之所以蹉跎了这么多年芳华,都是为了等他,可中途却冒出了个贺莲房! 若是没有上一世的梦,也许贺莲房还会多想一下,可在经历过上一世的结局后,她便明白了,只有她才是青王的最爱,上一世他们没有缘分相遇,青王孤独终身也未曾娶妻,不就很好的证明了这点么?若是没有她,王爷便会爱上赵溪若的话,上一世又哪来孤身一人的结局?所以,对于赵溪若的挑衅,贺莲房不过是听听就算了,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赵小姐,这话,还是稍微考虑考虑再说出来会比较好。本宫与王爷的婚事,是由圣上亲自指婚,太后作为见证,各大世家更是报以祝贺,若是本宫抢了赵小姐的东西,赵小姐大可放出风声去,又何必来这里找本宫多言呢?” 见赵溪若还想再说什么,贺茉回不雅地翻了个白眼,道:“赵小姐,你可想清楚了,如今本宫的大姐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来找我们对峙,难道事先没经过脑子思考么?本宫听说了,你那丈夫,也就是尚书府的公子,年少有为,又颇具才华,喜欢他的女子怕是也不少吧?既然赵小姐对尚书公子不上心,那么本宫做主,让太子赐几个美人给他也就是了,也免得日后赵小姐伺候他,污了你赵小姐冰清玉洁的名声。” 贺茉回嘲讽地望着赵溪若,她说话向来不留情面,比起贺莲房的委婉,贺茉回更加一针见血。果然,赵溪若身子晃了一晃,竟是要栽倒的样子,半晌,才狠狠道:“二位真是好本事,联合起来欺侮我一个弱女子!” 贺茉回道:“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本宫与大姐是同胞姐妹,不帮她,难道要帮你这样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她看着眼前的赵溪若,虽然她仍然是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可那超凡脱俗的气质却已没了,和元宵花会初见时,那个惊为天人的赵小姐相比,眼前的赵溪若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虽说当年她也颇为自命清高,但身上那股神仙气质也是当真吸引人,而现在,她不仅没了气质,就连眼神都变了。 被贺茉回这么一提醒,赵溪若似乎才意识到这个,可她不肯示弱,来都来了,难道还要让贺莲房看自己的笑话吗?“太子妃帮谁,不是我能伸手的,可王妃,你见了我,难道就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若本宫没记错,以前的赵小姐,充满了雄心壮志,豁达又悠然,怎么现在的赵小姐,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呢?”贺莲房淡淡一哂,“想来今日赵小姐拦住本宫去路,要本宫愧疚是假,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些好处是真吧?” 闻言,赵溪若顿时像被戳穿了心思一般面部扭曲,险些恼羞成怒:“你、你胡说!” “本宫是不是胡说,赵小姐心里有数就可以了。”贺莲房也不跟她犟,对贺茉回道,“咱们走吧。” 两人无视了赵溪若,先前愿意与她多说两句话,那是敬佩以前的赵小姐,如今,当真是一句话也不想与她说了。明珠竟已成了鱼目,如何不令人唏嘘哀叹。 赵溪若越想心里越是不甘。她本来只是想找贺莲房对峙,可在对峙的过程中却想到,即便贺莲房承认了,又有什么用处呢?她已经嫁给了别人,难道还能和离去嫁王爷不成?不仅得不到什么,反而还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可她就是咽不下心头这口气!贺莲房越是幸福美满,她心底就越是有只恶鬼在刺激她! 要是贺莲房死了该多好啊! 那样的话,即使她嫁不成王爷,可贺莲房也没得到他呀! 想到这里,赵溪若心头似是被什么催眠了一般,她一咬牙,拔下头上金钗,直直地朝背对着她的贺莲房刺了过去。 没想到贺茉回先一步注意到,她本想拉着贺莲房躲开,可转念一想,非但没有躲开,反倒迎了上去——以身子覆盖住贺莲房,那金钗便狠狠扎进了贺茉回的肩胛骨里。 好疼! 贺茉回闷哼一声,贺莲房大惊失色,她抱住妹妹不断下滑的身子,天璇就在此刻出现,她手中的软剑将赵溪若的五指齐齐切断,因为贺莲房姐妹俩要谈话,所以她一直远远跟着不敢靠近,期间赵溪若来找茬,天璇也都死死地盯着,很快地,主子们转身离开,天璇也松了口气,可她没想到赵溪若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王妃出手! 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幸而太子妃将王妃护住,可她自己却受了伤。 天璇与贺茉回并不十分熟悉,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贺莲房极其信任的人,所以一见贺茉回受伤,天璇恨不得直接杀了赵溪若。可她不能这么做,那样太冒险了。不管怎么说,赵溪若都是赵世家的人,更是尚书府的少夫人,若是此刻鲁莽杀死了她,说不定会给主子惹来麻烦。 不杀死她,让她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 指头被从手掌出齐齐切断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赵溪若疼的尖叫。这刺耳的尖叫声在静谧宁和的相国寺里响起,当真是如平地惊雷,瞬间,便有不少人循着声音找了过来,看见抓着手掌尖叫的赵溪若,都露出惊讶的目光。 而随行太医立刻前来为贺茉回诊治。好在这金钗只是伤了肩膀,贺茉回当时又往后让了些,所以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只是好了以后怕是要留疤了。听到这个,贺莲房心疼的要命,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妹妹的肩膀,又怨又恼又感动:“你这傻丫头,谁叫你救我了?瞧你,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伤,你是要气死我吗?” 很久没听见大姐这样的唠叨了,贺茉回觉得很怀念。她嘿嘿一笑,示意贺莲房低头,然后在贺莲房的耳畔小小声说:“你不知道,大姐,我那是故意的。当时若是躲开了,什么事都没有,反而不好给赵溪若定罪。可现在,她可是意图刺杀太子妃呀!” 闻言,贺莲房一怔,她只顾着担忧妹妹手上,反倒没想到这里,于是她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妹妹,没想到只是片刻间,她便能考虑到这么多。“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以伤害自己呀!”说到这个,贺莲房不由得想起相国寺是爹爹带发修行的地方,也是太后被刺杀的地方。“莫非这里当真与我贺家合不来?上一次来相国寺,便害得你被人打了一巴掌,这回更是糟糕。” 贺莲房都忍不住想要怪罪起自己了。 第241章 241、四处求情,四处碰壁 岂料贺茉回听了后却是扑哧一笑,道:“这里哪有老天爷什么事儿呀?平日里咱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上香的时候比较好下手,不过是个巧合罢了。”说着,嘶的倒抽了口凉气。“疼。” 贺莲房担心的要命,若是这伤在她自己身上,兴许她也就这么算了,可伤到了她的亲人,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所以,她对天璇说道:“将这胆敢行刺太子妃的刺客抓起来,交由魏大人。” 天璇领命,把赵溪若从地上提起来,脚尖一点,便飞身而去。 贺茉回笑了:“大姐你也很坏的嘛!”若是交由别人,或是自己来处置,都不大好,赵世家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若真要杠上,那可不是上上之选。可若是将赵溪若交给魏怀民,那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魏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克己奉公?便是皇上都没办法从他手里头救人,更何况是赵世家呢?行刺太子妃,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她倒是想看看,这赵世家是会为了一个赵溪若提前将底牌都亮出来呢,还是选择将其牺牲?而失去了家族庇护的赵溪若,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今日这样猖狂? 得知贺茉回受伤,太后大发雷霆,说赵溪若心思歹毒令人发指,被太后给出这个评论,即便赵溪若日后还能继续当她的赵家小姐,这辈子也是都不能再翻身了。而一个被太后说歹毒的女子,又有谁会再与之亲近呢?和这样品行不端的人来往,岂不是昭显自己也是与其同类的人么? 幸好只是皮肉伤,否则,十六皇子定拆了这赵溪若的骨头一根一根拿去喂狗!他气得要死,他的小媳妇,他自己都心心念念疼得不得了,舍不得让她冷舍不得让她热舍不得让她不开心的,怎么就来了这么个没眼色的,竟然敢行刺于她?!还有那赵世家,当真也是越来越倒退了,好好的百年世家,名声何其珍贵,最后竟养出了这么个蛇蝎毒妇来! 在得知赵溪若不知死活行刺太子妃的那一刻,赵世家没有犹豫地就选择了放弃赵溪若。以前他们宠爱她,是因为她容貌美丽,才情过人,名声在外,能给他们赵世家带来荣誉好处。可现在嫁给了一个尚书之子的她,身上连一丁点的剩余价值都没有了,他们又何必为了这么一个区区小女子,得罪如日中天的太子殿下呢? 虽然他们有赵皇后这个强而有力的靠山,但和太子殿下身后的势力一比,未免有些捉襟见肘。要是可以,他们何尝不想扶持四皇子或是九皇子?那样的话,若是有其中一位皇子能够登上大宝,他们这个外家,就必将迎来空前绝后的盛况!然而,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谁能想到素来不问政事,对夺嫡更是置若罔闻的青王爷,竟会站到默默无闻的十六皇子那边?而这个臭名昭著油腔滑调的十六皇子,却是个城府极深的,竟演了十几年的戏! 眼瞅着成功在眼前,结果却失之交臂,焉能叫人不扼腕? 赵世家的人现在就是这个感觉,同样有这个感觉的还有赵皇后。她是皇上的嫡妻,是这大颂朝的国母,更是为皇上生下了两个嫡出的皇子。其中,四皇子宅心仁厚,九皇子才智卓绝,他们中哪一个比不得那低贱民女所出的十六?可皇上却就是看不到他们的好,偏要封十六做储君! 自打十六皇子成了太子的那天起,皇后的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其实,只要余生她不犯什么大错,那太后的位置,她是坐定了,也是一世的荣耀。可赵皇后不甘心呐,她的儿子哪里差了?皇上为何就那么偏爱十六? 因为心里不虞,所以,连带着十六请安叫她母后的时候,赵皇后也很少给十六好脸色。当年贤妃进宫,她就十分不喜欢,后来贤妃死了,留下个十六皇子,赵皇后一开始也想着把这小家伙给弄死,毕竟这宫里无声无息死人的事件还少么?可十六的表现让她放下了心。一个天资聪颖出类拔萃的孩子,竟慢慢变得平庸无奇,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有个这样没用的皇子做陪衬,岂不是更彰显了四皇子与九皇子的好? 谁曾想到,这十六的心机竟如此深沉,小小年纪就知道骗人,连她都给骗了过去!而如今想要补救,为时晚矣。 因为十六皇子当了太子这一事,赵皇后还怨上了青王。以前,她也不是没因为储君一事,与青王洽谈过,可不管她怎么说,他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还以为他当真对此事无兴趣,原来,他心中早就想好储君人选了!若是没有青王的支持,就凭十六,能娶到贺茉回?能得到贺世家跟靖国公府的效忠?这么多的好处,全是青王给牵的线呀!赵皇后如何能不恨不妒,在她心中,只有四皇子与九皇子才是最优秀的,却偏偏得不到机会施展。 本来若是彼此都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可,然而赵皇后却没想到,自己没去找好他们算账,他们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溪若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丫头虽然有些心高气傲,却不失为一个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不是赵皇后太自信,赵溪若十三四岁的时候,即便是当今风华正茂的贺莲房,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这样一个丫头,你却说她企图行刺太子妃?这怎么可能! 要行刺,那也行刺贺莲房呀,毕竟贺莲房抢了她的如意郎君人选。赵溪若跟太子妃能有什么过节,还严重到她动手的地步?所以,赵皇后经过前思后想后,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套儿,一个十六皇子想将赵世家扳倒的套儿。 她可毫不怀疑这小子有这个本事。 一个纨绔可没有将如狼似虎的大元军队击溃的本事,皇上虽还能在这位子上再过个几十年,但最近皇后隐隐觉得,皇上心累了,他想退位做太上皇了。十六想必也是在此刻活络了心思,在铲除了聂家之后,赵家他也看不顺眼了! 赵世家虽然强大,和若是和聂世家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的。连聂世家这样的望族都被连根铲除了,赵皇后可真没有那样的自信,认为赵世家能躲过去。再说了,她的娘家人什么样,她能不知道么?一个个贪图享乐,结党营私,这大错虽然没犯,小错却是不断,若是被有心人捉住了小辫子,那可就糟了! 赵溪若的出事,被赵皇后视为十六皇子与自己宣战的一个标志。 十六不是想置这丫头于死地么?那么她就偏偏要救! 魏怀民那人,赵皇后有所耳闻,是个硬骨头,只要是他认定的理,那就是死了也不改。正因为如此,皇上才会放心地把燕凉交给他,只有这样的臣子,才能让他夜夜睡得安稳。也就是说,从魏怀民这头着手是不现实的。此人当年都能与先帝据理力争,从而使先帝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流放,可以想见此人的脾气有多倔了。 魏怀民这边没门,那她就只好走贺茉回这一边了。 在贺莲房刚嫁给青王不久,贺茉回与十六皇子还没有什么交情的时候,赵皇后就想着,日后替自己的儿子求娶贺茉回,那样的话,储君的位置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了。说句不好听的,这大颂的大部分兵权都掌握在青王手上,若是青王想推某个人做皇帝,哪里需要旁人的同意?赵皇后打得就是这么个心思,可谁知道,十六皇子竟抢先一步求皇上赐了婚,这么好个儿媳人选,就跟到嘴边的鸭子似的飞走了! 赵皇后如何能不扼腕,若不是不雅,她都想要捶胸顿足了! 可在贺茉回面前,她却是一派雍容大气,尊贵无匹。 命人将贺茉回宣进来,恰逢其他嫔妃前来请安,赵皇后灵机一动,想要给贺茉回一点威慑,便让众妃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赵皇后心想,那贺莲房不好对付,难道这贺茉回,自己也对付不来不成?出嫁前,她都是经过严格的教导的,如何做好一国之母,如何打压比她受宠的嫔妃……这些赵皇后都知道。所以,区区一个贺茉回,在她眼里,真算不得什么。若她的姐姐不是贺莲房,她不是出身贺家,赵皇后觉得,贺茉回明显是高攀了十六。 与贺莲房的素净淡雅不同,贺茉回的性格更为冷淡,也更为张扬。她素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说话做事都特别直,很少拐弯抹角的说话。所以,一进大殿,见到这阵仗,就知道这是皇后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了。 也幸好她是十六的妻子,不是这后宫的一员,否则,只看这些妃子的眼神,她都能被乱刀砍死。 这些妃子哪个不是绫罗绸缎朝身上穿,金银珠宝搁脑袋上落?面上更是胭脂水粉画的妖娆美满,浑身香风阵阵。就连跟在她们身边伺候的女官跟宫女,一个个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贺茉回看来,完全像是一棵棵豪华的摇钱树,一走路,环佩叮咚哗啦哗啦响,哪里有什么美感。 而在旁人看来,贺茉回那一身简单的鹅黄罗裳,以及头上散散插着几根朱钗的打扮,虽恬淡朴素,却又不失身份,见了她,未免叫人打心底升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真正的美人,有没有装饰都是一样的。 赵皇后看着贺茉回一步一步走近,又看着她优雅有礼的问安福身,心里暗忖,幸得当年自己入宫时,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否则哪里还有今日的自己呢?连她都险些看醉了,更何况是男子?贺茉回最难得的不是礼貌,而是她周身所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和过人才华,她往那儿一站,就十分动人,叫人心醉神迷。再加上她背后的庞大势力……赵皇后心底更加不满了,怎么这样的正妃人选,就轮不到她的小四与小九? 除了皇后之外,还有贵淑贤德四妃,胡贵妃娘娘与林贤妃娘娘芳华早逝,陈淑妃是七皇子的生母,而王德妃娘娘则是二皇子的生母——她本就外家败落,如今儿子又意图谋反篡位,所以虽然还占着个德妃的名,在宫里其实已经没人将她放在眼里了。贺茉回瞧得真切,明明都是四妃之一,德妃娘娘身上的衣服和打扮,跟淑妃娘娘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来她在这宫里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否则怎么连身后伺候的女官看起来都面黄肌瘦的呢? “儿臣参见母后与诸位娘娘。” 赵皇后做出一副十分喜欢贺茉回的样子,对她招招手,示意她来到她身边。贺茉回过去后,赵皇后便拉着她的手,夸赞道:“这远看,便觉得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近看后,才知道是更好看呀!十六当真是好福气,能娶到你这么个贴心懂事的正妃。” 贺茉回回以微笑:“母后过奖了,儿臣受之有愧。” 赵皇后笑笑,对众妃道:“你们可曾见过回儿这般的美人?” 众妃纷纷摇头。 其实她们年轻的时候,哪个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呢?然而色衰爱弛,任你是倾世的美人,也敌不过这时间的侵蚀与流逝。所以,在乍一看见年轻纯洁又浑身散发着朝气的贺茉回时,有不少人都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心里不由得喟叹一声。 贺茉回笑了:“儿臣却只可惜无缘见到年轻时的母后,听说母后当年被誉为大颂第一美人,儿臣真想瞻仰一下母后当年的风采。” 赵皇后被她捧笑了:“你这孩子,兀地会说好听话,本宫早已老了,现在的第一美人儿呀,是你那莲房姐姐。”虽说这话她是以长辈的语气说出来的,可贺茉回还是听到了其中那吃醋拈酸的味儿。 她也不否认:“想来,也只有大姐才能和年轻时的皇后娘娘一较高下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点。 好在赵皇后很吃这一套,她虽然看起来是个凌厉的女子,但其实最喜欢被人溜须拍马,尤其是被贺茉回这样的年轻姑娘夸赞,更是让她心头一阵快慰,险些忘了今日见贺茉回要说的话了。“对了回儿,本宫听说你受伤了?来,快让本宫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贺茉回心道,你若是这样关心我,又何必下旨要我过来叙话呢?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不过,不知皇后有何意图,在得知她的目的之前,她还是先虚以委蛇吧。“儿臣伤的是肩膀,陈太医说,只要好好调养,这伤……是能好的,只是日后胳膊用起来,可能没以前那样方便和灵活了。”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贺茉回不介意说的再惨一点给赵皇后听,她都这样说了,不知道皇后还好不好意思叫她放赵溪若一马?当着这么多娘娘们的面,这一国之母总不能表现得太自私吧? 赵皇后也没想到贺茉回会这样说,明明她得到的消息是皮外伤,假以时日连疤痕都不会留下,怎么到了贺茉回嘴里,就变得这么严重了呢?她眼神一冷,是不是这丫头知道她的意图,所以故意给她添堵来了? 低头一看,贺茉回笑意妍妍,一双凤眼闪着水一样的光彩,无比真诚,真诚地险些让赵皇后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她干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的话,那倒真是麻烦了,不过……” “母后可是为了赵小姐的事情才唤儿臣前来?”贺茉回表情无辜地问。“若是,母后直说便是了。” 赵皇后被她这么一塞,顿时脸色就变了,看在几个平日里对她极其不喜欢的妃子眼里,未免有些幸灾乐祸,虽然面上不敢笑,眼里却都是蕴满了笑意。怕被赵皇后发现,她们都只敢低着头轻轻笑。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让这些人留下来,非但没能帮到她的忙,反而是看她的笑话了!“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 贺茉回笑容更加灿烂:“儿臣就知道母后决不会是这样的人!母后大公无私,又怎会为犯错的赵小姐求情呢?昨儿个太子从父皇那里回来,原本是想跟父皇说几句,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到此为止的话,可父皇却说什么要公私分明,硬是不肯。儿臣原先还以为母后您会生气,却没想到,母后你跟父皇想的都一样呢!母后不愧是咱们大颂的国母!” 被这么一大堆好听话一捧,赵皇后还能说些什么呢?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肚子里那准备跟贺茉回倒出来的话尽数都蔫儿了,心里愤愤道,原以为那贺莲房便是只难缠的小狐狸了,没想到贺茉回竟也不遑多让!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赵皇后跟贺茉回心里都跟有面镜子似的,清楚得很!她们都知道对方的意思,如今玩的,不过是看谁能装谁能演罢了。 最后,到底还是赵皇后让步了。 贺茉回离开赵皇后寝宫后,便遇到了在树上等她的十六皇子。 本来她也没注意到他,直到他轻轻吹了声口哨。贺茉回一抬头,发现某人就躺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此刻正笑眯眯地望着她,手上拿着根布条,往下一落,像是逗猫似的来回摆动,像是要引贺茉回去抓。 贺茉回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这家伙在得知她不生气是大姐教的之后,就又想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方法来惹她,像是这个逗猫法已经玩了好几回了,他也不觉得腻得慌。 于是她在树下站定,看着十六皇子随手抓过身边竹篮,从里头掏出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啃起来,本来想说他几句的,最后出口却笑了:“你怎么这么闲?不是说有事情要做的吗?” 十六皇子委屈道:“我那点儿事情还不分分钟做完,一回头找不着你,我才知道你来皇后这里了。” 他甩了甩布条,问,“她为难你了没?” “为难倒是没有,请求倒是有一个。” “是让我们饶了赵溪若一回?”十六皇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答案,他对天翻了个白眼,几口将苹果啃完,利落地跳下树去,然后拦腰将贺茉回抱起,又重新回到树上,让她趴在自己胸膛上,笑呵呵地问:“那你怎么说的?” 贺茉回便将先前与皇后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听得十六皇子大笑不已。“好!好!这下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招儿能使出来!” 贺茉回撇撇嘴,说:“大概会去请大姐吧。”姐夫决不徇私枉公,这一点皇后肯定清楚,而他们家名声在外最好也是最软的,就是贺莲房了。赵皇后找贺莲房,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把大姐当成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十六皇子叹息一声。“可真是活腻味了。” 贺茉回微微一笑,用手指戳着他胸口,戳的十六皇子浑身发酥发麻,赶紧握住她的小手,说:“可别再摸了,再摸就炸了。” 贺茉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脸顿时羞红,张嘴就骂他登徒子。十六皇子见她生气,眼睛一亮,连忙赔笑:“别气别气,我这都是跟你开玩笑呢,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乱说话,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涎着脸把贺茉回死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哄的,拿她当小孩子。 以前没成亲的时候,他心里就是想炸了,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两人已经成了夫妻,十六皇子就放的很开了,尤其以调戏贺茉回为乐,见她红着个小脸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就特别高兴。 害羞和生气时的她最可爱了,可爱的叫他心都痒痒的。 之前那几天,不管他怎么逗她,她都不理他,真是把十六皇子给吓坏了,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做得过火了,当下好几天都安分守己不敢再乱来,要不是那天得到姐夫提醒,他可能到现在都还把媳妇当观世音供着呢! 第242章 242、若想存活,只有放下 贺茉回夫妻俩猜的没错,果然,第二天赵皇后就找上了贺莲房。在赵皇后的心里,贺莲房一直都是比较好说话的那个,虽说从这些年贺莲房的行为来看,这个女子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柔善良,但……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管这些呢? 赵皇后能坐到皇后这个位子,那么必然也不是吃素的。若贺莲房犯些错误也还罢了,最可怕的就是你在她身上完全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别说是错处,你就是想在她的言行或是礼数方面挑刺,那也白搭。一个人完美到这个程度,未免就显得有些过于虚假了。赵皇后也不是没想过从贺莲房身上着手,若是能将此女击溃,那么十六皇子这储君的位子也就别想坐稳。 可惜,无论她派出多少人去打探和跟踪,贺莲房都表现的滴水不漏,好像她所表现出来的,完完全全是她真正的模样。 既然她这样善良,善良的连伤害过她的人都能原谅,那么,对于溪若,她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吧?贺莲房若是想要保持这活菩萨的名头,那就必须大度。 尽管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可当赵皇后见到贺莲房的时候,心头还是涌起了一阵淡淡的酸楚。 当年那稚嫩年幼的少女,已经长成了高贵优雅的王妃,赵皇后有些怨自己,以前怎么就没看出这丫头的本事呢?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她就应该在贺莲房得到太后欢心的时候,就果断出手!否则溪若又何须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不仅嫁不到一个好人家,还要与那么多女子共享丈夫!瞧瞧贺莲房的模样,再联想到此刻还在燕凉府大牢待着的赵溪若,赵皇后心里便是一阵酸楚。 她不禁想起贤妃进宫后的情景。她与皇上本就情分不深,之所以能当上皇后,靠的是世家的支持。然而皇上对她无情,却不能代表她心中没有皇上。这世上的女子,哪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丈夫?然而,女子必须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男子却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这世界对女子太不公平,作为一国之母,她的嫉妒不能表现出来,她的悲伤不能被人看见,她甚至不可以去争宠,因为那样有损她皇后的身份! 她只能看着皇上将贤妃疼到了骨子里,事事顺着她。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是在争斗中长起来的,可贤妃竟无需如此,一进宫便以区区民女之身,被皇上封了妃!在其他妃嫔为了皇上的宠幸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贤妃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轻松松地独占皇上。而在其他妃子对她出手的时候,皇上二话不说就选择相信她。其他人斗得头破血流,贤妃却在皇上的呵护下娇滴滴地做她的荒废! 最令人觉得不甘的是,得到了这样的殊荣,贤妃却还不满足!她不满足于皇上还要去临幸其他妃子,不满足于皇上还有其他儿女,不满足于皇上要忙于政事不能与她日夜厮守。所以她觉得这深宫束缚了她,扼杀了她!所以她想离开! 瞧,这世界多么不公平,贤妃弃如敝屣的,是多少人哭喊着宁愿付出性命也要得到的?大家都是人,都是皇上的妃子,凭什么一个独占宠爱,其他人却只能在一旁看着? 赵皇后从来都不喜欢贤妃,在她看来,贤妃的江南小意,温柔体贴,都太过小家子气,登不上大雅之堂。 在青王娶了贺莲房的时候,她也曾觉得,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温温软软的小姑娘,怕是又一个抱着幻想的贤妃。可今日看来,贺莲房与贤妃终究是不一样的。 贺莲房也不是傻子,赵皇后对她是敌意还是善意,她自然分辨得出来。简单地来说,若是她同意放过赵溪若,那么赵皇后对她就是善意,反之则是敌意。一切都要看赵溪若能不能被成功放出来。 可放出来又能怎样呢?贺莲房可不觉得赵溪若会吃一堑长一智,此后就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了。怕是日后,她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将自己恨到了骨子里了。 而贺莲房从不为自己留下敌人,哪怕那是潜在的,毫无威胁的。 “来,莲房啊,本宫与你可是有些时日未见了,怎么样,欢哥儿可还好吧?”赵皇后笑着问。“那日本宫听皇上说了,说这欢哥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别提多可人了,可惜本宫身子不好,否则,非得亲自去看看抱抱不可。” 贺莲房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费心了,欢哥儿皮实得很,若是哪天皇后娘娘有时间,到王府去看,或是让我与王爷带他来都是可以的。” 赵皇后也笑,两人闲话了会儿家常,赵皇后便把话题扯到了赵溪若身上:“莲房呀,关于太子妃受伤的事情,本宫也听说了,溪若这丫头,可以说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此事定是个误会,本宫想麻烦你去和魏怀民魏大人说一说,让他放过溪若一马,你觉得如何?” 贺莲房听着赵皇后那明明是商量,却更像是命令的语气,道:“魏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官,在民间素有铁面神断之称,再难的案子,到了他手里,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皇后娘娘是多想了,魏大人是决不会徇私枉公的。若是此事有些误会,那么魏大人定能查出来。皇后娘娘还是莫要插手了,因为,自古以来,这后宫,都不能干政呀,皇后娘娘难道忘了前朝的窦妃了?她为自己那杀了人的侄儿求情,命人与朝中众臣打点,被当时的皇帝得知后,剥去了封号,打入冷宫。” 说这话的时候,贺莲房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她望着赵皇后,毫不在意对方的眼里已经冒了火。“皇后娘娘还是三思而后行,赵小姐意图刺杀太子妃,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若是我的话,必然不会主动掺和进来的。” “你!”赵皇后气结,她指着贺莲房的鼻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底,她心中还是忌惮贺莲房的。她的两个儿子都还只是皇子,贺莲房却是青王妃,备受太后与皇上器重,与此女起冲突,对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处。再说了,她又何必为了一个侄女,树立这样一个大敌呢?思及此,赵皇后顿时像是泄了气一般耷拉下肩膀,道,“你说的,本宫都记得了,你回去吧。”说完,挥了挥手,先前对贺莲房那亲热劲儿全不见了,一副很不想看见她的模样。 虽然赵皇后态度不热络,但贺莲房却还是彬彬有礼地福身,然后离开。 既然进了宫,那么贺莲房自然要去寿宁宫跟东宫走一遭的,太后和回儿若是知道她进宫却不去探望她们,必定会生气。为了不惹她们不开心,她还是乖乖送上门好了。 琴诗跟在她身后,方才贺莲房与赵皇后的对话她都听在耳朵里,此刻,她望着贺莲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担心,问:“王妃,您这样好吗?那可是皇后娘娘呀,若是因为此事使得她怀恨在心,这日后可就麻烦大了。” 贺莲房慢悠悠地走着,还特意拐到御花园去欣赏那一片灿烂盛开的鲜花。边赏边道:“无妨,你不必担心的。”见了赵皇后一面,贺莲房基本上也就知道赵世家对赵溪若的态度了,他们早就放弃了这个嫡女,如今还肯为赵溪若担忧的,怕也只剩下赵皇后了。 “奴婢也不想担心,可奴婢只要一想到这个,便觉得很是不安。”琴诗皱着眉头,见自家王妃那悠然自得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贺莲房莞尔:“你呀,就是容易想多,你看瑟词跟摇光,这两人就从来不像你,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其他的人家什么都不想。”琴诗哪里都好,就是爱操心,而且这心操的特别广,一点点小事,经过她的脑子一过滤,都能变成杀人放火的大事。 琴诗听了贺莲房的话,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受伤,她这不也是为了王妃好嘛! 见琴诗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贺莲房正要再说话,远远地便看见正朝自己走来的七皇子。他身穿一袭宝蓝色缎面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美玉,手拿折扇,一派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可他的表情却是冷凝的,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像是来找茬儿的。 贺莲房站定不动,很快,七皇子迎了上来,这表面的礼数是要做到的,所以他恭敬的弯腰拱手:“见过十三皇婶。” 贺莲房道:“七皇子无需客气,怎么,有事?” 七皇子瞧着贺莲房那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里无名火气。他本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可这阵子他是真被贺莲房给惹怒了。虽然心情不好,但他还没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贺莲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不知皇婶可有时间与侄儿对弈一局?” 贺莲房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信步走到凉亭处坐下,七皇子命身边的宫人拿出棋盘与棋子,然后将他们屏退,贺莲房见状,也让琴诗到凉亭外面等着了。好在今儿个御花园的人不多,这凉亭又十分显眼,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出来。 七皇子落下一子,棋局一开始,便是气势汹汹,可以看出他内心此刻正是怒火澎湃。可他开口第一句却没有找贺莲房麻烦,而是问:“这么久都没机会见到皇婶,还以为皇婶将我给忘了呢。” 贺莲房说:“七皇子说笑了,本宫怎么敢把您给忘记呢?” “若不是忘记,为何这么久都不联络我?”七皇子问,他抬起头盯着贺莲房看,这个女子,他初见她时,她还和他一样稚嫩不成熟,可如今,她已经是扬名天下的平原公主,而他,仍然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若是登不上那个位子,七皇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贺莲房或是贺茉回了。他本来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先借由贺莲房的势力登上大宝,待他成了皇帝,想要什么没有?那个时候,若他还对贺莲房有兴趣,那么,将她占了也就是了。可七皇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别说是登上大宝了,他连储君的位子都没坐上! 贺莲房不是说会帮他的吗?怎么最后,却是十六那个废物成了太子?这根本就不公平! 后来贺茉回嫁给了十六皇子,七皇子就更觉得贺莲房是在拿自己开涮耍着玩了,不论能耐和才智,只说亲疏,是个人都会选择十六皇子的好吗?十六皇子以前就是所有皇子中与十三皇叔走的最近的人,现在他又娶了贺莲房的妹妹,不管怎么看,贺莲房都不可能再回头帮助自己了啊! 其实七皇子也意识到自己跟十六皇子的差距了,当不上太子,他心中自然愤怒嫉妒,不甘至极,可只要一想到皇后所出的四皇兄跟九皇弟也没与储君的位子失之交臂,他就开心了,觉得慰藉了。 但这不能舒缓贺莲房对他的欺骗! “七皇子这说的是哪里话。本宫先前出使大元,后又有了身孕,自己的家人尚且顾不来,又哪里有时间联系你呢?”贺莲房有点想笑了,这真要严格说起来,她也从没答应过七皇子什么呀,她不过是向他表明,在众位有希望夺嫡的皇子中,她选择了他,会站在他这一边。可那些有希望夺嫡的皇子里,可没算上十六! 自从十六加入了这个战局,所有的格局就都变了。她和青王都不再与世无争,他们毫无疑问地站到十六皇子这边。而和帮助七皇子不同的是,前者是出自真心,后者不过是相比较下做出的决定。当初二皇子还在,且功绩卓然,也只有七皇子最适合和他一拼。因为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与九皇子都不适合,只要赵世家存在一天,贺莲房就不会选择四九两名皇子。 七皇子握紧了手里的棋子,他看着贺莲房,冷笑一声,问:“如此说来,皇婶是拿我当傻子耍了?” 闻言,贺莲房看向他,有些奇怪地歪头道,“听七皇子这话里的意思,今儿个,是来质问本宫的?” 七皇子不答话。 贺莲房想笑,但她克制住了:“若是本宫没记错,与七皇子结盟之前,本宫从未说过要扶持您做储君吧?当时,咱们说的是互惠互助,本宫只是在与二皇子的争斗中选择了你作为盟友,并没有说最后一定会帮你当上太子。” 七皇子一窒,诚然,当初贺莲房是没说要扶持他,可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那么现在,你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咱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贺莲房漫不经心地问。“不过是曾经在一起说过几句话罢了,七皇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你知道的,王爷他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诽谤本宫的话。” 这棋是下不下去了,七皇子恼的一把将棋子甩到地上,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贺莲房。琴诗见状,连忙奔上来挡刀贺莲房身前,心中充满自厌。果然应该让天璇或是摇光陪王妃来的,自己在这儿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根本就不能保障王妃的安全! 贺莲房却示意她退下。琴诗不愿意,但在贺莲房坚持的眼神中,还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贺莲房毫无惧色地望着七皇子:“怎么,话不投机半句多,七皇子这是打算对本宫动手?”她看了看四周,笑意更深。 即便对贺莲房动了杀心,七皇子也不会选择在御花园动手,他又不是疯了!贺莲房若是在宫中少了一根汗毛,他那爱妻如命的皇叔还不把罪魁祸首给挫骨扬灰! 眼下自己的实力还太弱,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最后,七皇子到底还是隐忍了下来。他慢慢地坐下,盯着贺莲房,问:“皇婶的意思是说,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帮我了?” 贺莲房但笑不语。 “皇婶心里的最佳人选是十六?” 贺莲房道:“我心里的最佳人选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怎么想的,这一点,七皇子应该也很清楚吧?十六是贤妃娘娘所出,皇上对贤妃娘娘一往情深,再加上十六天资聪颖,才华卓绝,皇上会选择他做储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上一世二皇子成为新帝后,七皇子并未谋反,而是乖乖领了封号,去自己的封地当了个闲散王爷了。也许他心底一直都有不甘和怨恨,可他始终安分守己也都是真的。上一世他并未对贺蓝两家有所迫害,甚至还曾试图解救几位表哥,所以,若不是逼不得已,贺莲房并不想对七皇子出手。既然上一世他都能认命,那么这一世又为何不可?“七皇子不如想一想,是背水一战,孤注一掷拼一把好呢,还是安安分分等到新帝登基,得个王爷封号,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好。” 这个账谁都会算,可只要一想到那金光闪闪的位置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若是不顾一切一把,说不定有成功的可能。可若是失败了……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不仅会惨死,还会被在史册上记下遗臭万年的一笔。七皇子抿着嘴唇,好一会没说话。 “如今王爷手上,仍有一分兵符,回儿既然已经做了太子妃,那么,贺家作为太子妃的外家,站在太子那边,便是毫无疑问的了。靖国公是太子妃的外祖,蓝家自然也不会再去支持别的皇子。本宫与王爷更是不必多说,便是本宫的弟弟贺兰潜,现如今也是出了名的少年将军,前途无量,人人称颂,手握重兵。而七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德妃娘娘的外家……虽然也算昌盛,可和贺家比起来尚且不够看,又如何能敌得过贺蓝两家与青王府呢?” 见七皇子仍然不肯醒悟,贺莲房又下了一记猛药。“当初的信阳候府,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气派,可现在,他们都在哪儿?” 闻言,七皇子顿时如梦初醒。 贺莲房起身,淡淡地道:“七皇子还是好好想想吧,若是有了决定,再与我说也不迟。”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七皇子唤住。 他唤住她纯属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贺莲房站住,回过头来看他了,七皇子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张了张嘴,半晌,问了一句:“若是没有十三皇叔,你会做谁的妻子?” 贺莲房想都没想,便答道:“若是遇不着他,不是孤独终身,便是出家常伴青灯古佛。” “不会考虑其他男子了么?” 贺莲房说:“不会。” 七皇子整个人都泄了气:“我知道了。” 他对贺莲房的确有企图,这企图跟对任何一个美人都差不多,只不过贺莲房比那些空有外表的美人聪明了许多,所以他想借助她的聪明才智,得到自己想要的罢了。他也想得到贺茉回,这感情都是一样的。可贺莲房嫁给了青王,成了他的皇婶,贺茉回嫁给了十六,做了他的弟妹,他最想要的两个女人,最后都和他失之交臂。七皇子顿觉心酸,如今自己手头并无实权,说什么孤注一掷拼一把,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的,真要拼起来,怕是他连父皇的衣角都没挨到,就被射成了筛子。 那个位子,怕是越来越遥远了。 就这样,七皇子在凉亭里整整站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他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做下了决定,最后才转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他便主动来到东宫求见,太子将他迎进书房,两人也不知道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七皇子才从里头出来,出来时,他的表情是如释重负的,而太子却仍然是平日里挂在脸上的那抹贱笑。 第243章 243、远方有客,其人为何 赵溪若到底会被怎样处置,贺莲房就不去管了,总之,只要魏怀民活着,那么赵溪若不死也得被扒层皮。而且对贺莲房而言,赵溪若死不死,对她影响都不大,她只是没承皇后的情而已,谁能说她什么? 大元灭亡后,聂家人便成了流寇,通缉令遍布天下,奈何这几人都非池中物,竟躲得不见踪影,即便是擅长跟踪的玄衣卫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贺莲房也不强求,不过她觉得,聂家人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们如今已是丧家之犬,聂靖不好说,那剩下的聂楚聂震跟聂芒,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若是能忍气吞声从头再来,静待时机等待东山再起……贺莲房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小。 从小便是天之骄子,此后一路平步青云,几乎没遇过挫折,哪怕是被迫丢掉手里兵权离开燕凉,大元也仍然有丰厚的地位和报酬等着他们。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一回,他们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财势、地位、名声……就连家人都是残缺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狗急了尚且还要跳墙,更何况是人呢?所以贺莲房一早便做了准备,聂楚等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不说聂家这糟心的事儿,单说欢哥儿,小家伙长了颗小糯米牙,粉□□白的从嫩生生的牙龈上冒了个头,笑的时候小嘴儿一咧便能看见,偏偏他又是个爱笑的,所以成天张着个小嘴巴露出小牙,自己感觉还挺好,口水流下来都不自知。 这可算是贺蓝两家包括祁氏皇族中岁数最小的一个娃儿了,所以也是极受宠爱,基本上人人都疼他,见了都要抱。贺莲房这个做娘的反而没多少时间带着自家孩子,因为老太君跟太后娘娘两人就把欢哥儿的时间给占去一大半了。她也就只能在每天喂奶的时间把儿子抱上一抱,其余时间全在别人怀里。 说来也奇怪,欢哥儿虽然谁抱都乐意,但只要贺莲房在场,他就只缠着自己娘亲,老太君打趣说这小子打小就认人,长大了怕是了不得,小家伙像是能听懂,咧着小嘴笑得那叫一个兴奋,口水哗啦啦的淌,胸口系的口水巾,基本上一个时辰就得换一块,否则跟不上。 贺兰潜这阵子也过得不错。大元已经投降,边疆安定,他在京城待的时间自然也多了起来,出乎贺莲房意料的,贺兰潜竟和燕旗云做起了朋友。两人年岁相仿,兴趣爱好也都很投缘,虽然一人习武一人经商,却是刚好互补。贺莲房也没阻拦,她虽然不喜欢燕徽音,但对燕旗云这孩子却是很有好感的,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很像燕云旗,所以,贺兰潜跟他交朋友,她还是很放心的。退一万步说,潜儿现在也是大人了,自己能做主,她若是再事事管着他,未免不美。 燕旗云聪明过人,比起他的父亲和姑姑,有过之而无不及。贺莲房常常会想,若是燕云旗还活着,看见燕家后继有人,应该也会感到满足了吧?可惜她撒手人寰时,身边却是那样的孤独寂寞。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每个人都过得很快乐。七皇子似乎也想开了,再见贺莲房的时候,说话也不带刺儿了,反而十分恭敬,看见十六皇子的时候,竟然也能安安稳稳地叫一声太子,贺莲房知道他这是放下了——何必对那个位子如此执着呢?最后两败俱伤,自己又不一定讨得了巧。看他们家青王殿下,先帝把皇位传给他他都不要,最后死推到皇上身上,也真算是这一群夺嫡皇子中的奇葩。 时间过得很快,欢哥儿满一周岁的那天,青王府举行了盛大的抓周典礼。这小东西越长越机灵,一双凤眼像足了贺莲房,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然而,对某些人来说,这抓周仪式,可不就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么? 聂楚聂震并几名手下,悄悄混进了青王府。 早在大都城破之时,他们便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最后竟会输的那么惨,而一心想要效忠的主子,却自刎而死。聂楚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他有才华,有本事,却不知道要往哪里使。祁霁死后,他便彻底六神无主了,若非聂震将他吼醒,说即便是死,也要给主子报了仇再死,聂楚说不定现在已经看破红尘准备出家为僧了。 而聂靖早在城破之前便消失无踪,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迄今为止,聂楚跟聂震都看不清这个六弟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说他心中没有聂家吧,偏偏又是他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重新得到了主子的重用。你说他心中有聂家,他却每每能在聂家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毫不在意的离开。明明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聂楚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聂靖始终不肯与他们联手。 是的,现在聂楚终于肯承认了,父亲之所以偏爱六弟,的确是有理由的。和他们其他五个兄弟比起来,六弟最是足智多谋,又身怀数样绝技,由他来做聂家的家主,真是再好不过。可现在的聂家早已是一盘散沙,有能耐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被控制起来,他们正枝只剩下兄弟四人,其中大哥又武功尽废,没了用处。这时候,偏偏聂靖又选择了离开,聂楚真的是有点受不了了。 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小侯爷,跌落到今天的亡命之徒,这是何等的落差! 因此,他就更恨贺莲房了。 从头到尾,聂楚都把贺莲房当成了主要敌人。刚开始时,他也像父亲一样,将青王认为是最大的敌人。可随着事情的深入发展,聂楚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决定,虽然明面上看去,每一件事都是青王做的,可只要你静下心来细细一想,便能看出,这里头一桩桩一件件,其实都是贺莲房的手笔!这女子多厉害的手段,多深沉的城府,偏偏却表现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来,所有人都被她给骗了! 若是能早日除去贺莲房,聂楚觉得,兴许他们聂家还有一线生机。贺莲房一日不死,他便寝食难安。自打逃离大都后,便有无数的官兵和暗卫明里暗里追捕他们,若不是他们靠着多年来行军的经验,改名换姓伪装起来,说不定早已被抓住正了法。男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细心的,他们所熟知的青王,在战场上,的确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可比心计和城府,他却不够好,所以这一切必定都是出自贺莲房的手。若非聂楚处处小心翼翼,他们早就上了贺莲房的当! 那女子何等的心思歹毒,从大都到燕凉这一路,不知给他们设下过多少陷阱,稍有不慎,他们便会葬送了性命。而对聂楚来说,性命只有一条,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杀死贺莲房再死! 否则他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兄弟还有主子? 他们兄弟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进入燕凉城,化作乞丐的模样打听消息,蛰伏许久,就是为了能潜入青王府,杀贺莲房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贺莲房有多风光多受人敬重与爱戴,聂楚聂震心里就有多么怨恨和疯狂! 可以说,这个女人毁了他们的一切!若是不报复回来,他们怎么配称作男人?! 借着小王爷办抓周,兄弟二人带着几名忠心耿耿的属下,扮作下人,趁着人多嘴杂,混了进来。聂楚聂震二人都没来过青王府,所以也不知道贺莲房会在什么地方,但终归朝人多的地方走也就是了。沿途他们还要小心不被隐藏在暗处的玄衣卫与青衣卫注意到,这可是件极艰难的过程。 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找到了青王的卧房,可惜青王在里头,因此聂楚等人不敢轻举妄动,青王的身手他们都领教过,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们决不想与其正面起冲突。再说了,今日潜入青王府,他们为的又不是青王,而是贺莲房。只要杀了贺莲房,聂楚心中郁结之气就能一扫而空,那样的话,他也就死得其所了。 可青王却始终不肯离开贺莲房身边,聂楚聂震心中焦急,却也无能为力,只得悄悄跟着。 小王爷的抓周还要好一会儿才开始,今日青王府还请了梨园戏班子,此刻台上正在唱一出奇怪的戏。这戏聂楚闻所未闻,说的是前朝某个世家意图谋反,结果却被皇帝识破,从而被抄家灭族的故事。 这今儿是小王爷的喜事日子,怎么唱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戏? 聂楚隐隐感到了不安,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入了贺莲房的套儿?! 正在他犹豫不决要不要先逃走的时候,台上出现的人让他大吃一惊! 那被绳索绑在柱子上,扮演叛军头目的男子,不是他大哥聂芒又是谁! 他们明明将大哥留在破庙里,还专程留了两个人保护,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糟糕!”聂楚低低咒骂一声,对聂震打了个撤的手势,至于那几个手下,如今他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也就没余力顾及他们死活了。 可一转身,便看见两个身穿青色侍卫袍子的男人如同鬼魅般站在了自己面前。 聂楚一直都知道青王身边,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青衣卫中,有七人号称北斗七暗卫,个个都是武功智谋卓绝,且对青王忠心耿耿,看眼前这两人能出现在他身后而他浑然未觉,想来便是那青衣卫的其中两人了。 无论如何,也决不能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聂楚暗暗咬牙,他决不能死,至少不能窝囊的死在这里!这一生他都没做出什么成绩来,父亲死后,更是连父亲临终所托效忠主子都没做到,所以,无论如何,他死之前,也要把贺莲房给杀了! 袖子一甩,赫然露出兵刃来,聂楚攻了上去。那两名青衣卫却像是逗他玩似的,轻飘飘躲了开去,而后两人也不再手下留情,招招狠毒,尽朝聂楚的软肋攻击。聂楚虽然武功好,可哪里敌得过两名青衣卫中的佼佼者夹攻?只半柱香的功夫,他便被制服了,随后青衣卫将他双手捆起,二话没说,抬掌便废了他的武功,拎了下去。从头到尾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边聂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运气比聂楚还要差一些。至少聂楚遇到的是两个男子,而他身后站着的却是天璇摇光这双煞。别看这二人是女子,可能力却毫不逊色于其他暗卫,尤其是手段比男性暗卫更加毒辣,此刻,摇光正笑吟吟地望着聂震,道:“上次大元一别,聂将军看起来,仍旧是那样光彩照人。” 其实聂震此刻穿着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眼神无光,哪里称得上是光彩照人,摇光不过是在拿他开涮。 聂震此人最是听不得别人嘲笑或是瞧不起他,当下恼恨不已,抬手便洒出一包粉末。天璇摇光反应极快地捂住口鼻,而后立即出手,不仅聂震准备了,她也为他准备了点迷药呢! 结果就是,还没来得及交手,聂震便白眼一翻被迷倒了。 瞧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聂震,摇光叹了口气,语气不无惋惜地道:“真是可惜……早知道就慢点撒了。”她看看袖子里残存的迷药,不禁为陆妈妈在陈太医的帮助下越来越高深的制药功夫表示出十二分的敬意。 天璇道:“好了,赶紧把人带下去吧,待会儿王妃带小王爷出来,别被看着了。”那多不喜庆,这等事儿,还是等到小王爷的抓周过去了再处理。反正聂家人一个个韧的跟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在地牢里关个一年半载也死不了。 就像是聂楚感觉到的那样,贺莲房一直在给他们设陷阱。可就是越有陷阱,越能降低聂楚的戒备不是么?若是贺莲房什么都不做,而是任由他前来燕凉,他才觉得奇怪呢! 本来以为是自己聪明,躲开了这么多的危险,却没想到这不过是别人的一场游戏——一场猎人眼睁睁看着猎物在狩猎范围内自作聪明的游戏。 得知聂家人尽数落网之后,贺莲房的心情明显明朗了许多,她虽然不怕,但仍旧会有些担忧。世事无常,万一被敌人得了先机呢?就像是今儿个,若非她早早做了准备,换做平日里有人偷溜进来,把欢哥儿抱走了她都不知道! 现在聂家人全抓住了,她心底的最后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这一生,总算是过得有价值,也得到了一个美好的结局。虽然中途有悲伤和遗憾,但最终,贺莲房还是十分感恩上苍,能够给她这重活一次的机会,让她重新认识自己的人生,原来还可以换一种活法。 正在她感慨的时候,一只小手伸到她脸上拼命地揉搓起来,贺莲房叹了口气,方才还快意恩仇的心情瞬间变得无奈至极。欢哥儿这小子最近不知怎么的,可能是羡慕别人有两排牙,自己却只有一颗,所以到谁怀里都喜欢揉别人的脸扒别人的嘴,誓要研究自己的构造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从聂楚聂震被抓,到被放出来,整整用了十天,因为贺莲房跟青王实在是太忙了!这阵子太后和老太君都有事情要做,所以照顾欢哥儿的重任就又落到了他们头上,虽说有奶娘和下人照料,但夫妻俩还是被这好动的小家伙折腾的不行。要不是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青王掐死欢哥儿的心都有了。自打有了这娃儿,他跟小妻子亲热的次数是屈指可数,从贺莲房坐完月子到现在,青王悲剧的发现,他们一个月亲热的次数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出来! 想起以前二人世界时,他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抱,现在可好,欢哥儿没事就嚎,非贺莲房抱他不可。 没有战争没有硝烟,只有娃儿和琐事,可这样的日子,青王也过得幸福的要命。 他们之前去相国寺给欢哥儿求签,住持亲自为他们解签,说在欢哥儿满弱冠之前,他们夫妻俩最好不要杀生。所以,两人商量过后,一致决定饶了聂楚聂震及聂芒三人的性命。只是这三人个个本事通天,只要他们活着,怕是有朝一日就能东山再起。所以,青王废了聂震的武功,将已经成为废人的三兄弟丢到了当年流放过大皇子——也就是他们父亲主子的柳州,日夜派人严加看守,每天都要干活才能有食物,如此磨个几十年,应该就能磨掉他们身上那令人厌恶的棱角跟傲慢了吧? 聂靖却是一直没有消息。 聂家所有的人,包括信阳候与聂娉婷,在贺莲房的心里,也只有聂靖才称得上是对手。事实上,若非她运气好的要命,又有青王这个丈夫,最后鹿死谁手,恐怕很难说。聂靖是个智谋绝伦的人,偏偏他又不重名利……贺莲房想起玄衣卫打听到的,鸿上大师在多年前从信阳候府带走聂靖的时候说,此子身体孱弱,先天便有绝症,若是留在人世间,怕是活不过十岁。而若是被他带走,则能延年。可即便是鸿上大师也不能保证聂靖从此以后,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所以贺莲房一直有个想法:说不定聂靖已经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呢?想来这人如今也是快而立了,再长的命,大概也活得差不多了吧? 可惜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聂靖的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从没有人见过类似聂靖这样的人物。时间一久,贺莲房也就慢慢放下了,聂靖对她从来都没有敌意,只是,这样强大的敌人存活一天,她便觉得不安稳。 谁知道聂靖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觉得她是毁了他聂家的仇人,从而前来找她寻仇呢?若是单找她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有这么多的家人,聂靖不会伤害她,可不代表也不会伤害她的家人。他甚至是以伤害她关心的人为乐的,清欢的事情不就是这样么?若不是她一直关心清欢,聂靖决不可能对清欢出手。 想起唐清欢,贺莲房心中迄今还会隐隐作痛。和对燕云旗的死不一样,前者她只有遗憾和惋惜,后者她却是深深的心痛和愧疚。她亏欠清欢的太多了,清欢总说无法偿还她的恩情,但事实上,却是她亏欠清欢更多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了下去,直到欢哥儿三岁的一天,他被贺兰潜抱去镇远将军府玩,傍晚回来的时候,却只有贺兰潜一人,他匆匆忙忙地跑来,急得焦头烂额,说是欢哥儿不见了! 前一刻他才把小家伙搁在地上玩,只是转身去拿个点心的功夫,这小东西就不见了!而周围却没有一个下人注意到小王爷是怎么不见的! 没等贺莲房说话,一辆简单却又不失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在青王府门口停下。 那暗纹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贺莲房皱了下眉,没说话,她突然就不急了,能从潜儿手中将欢哥儿带走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只见马车门帘被轻轻掀开,一只小胖手伸了出来,随后冒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瓜,不是欢哥儿是谁? 贺兰潜大喜过望,赶紧上去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激动的要命,又是亲又是摸的,生怕他受了伤。欢哥儿受不了舅舅这可怕的热情,嫌弃地伸手去推贺兰潜的脸,然后强烈要求娘亲抱。 贺莲房却一直盯着那马车看,马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声音格外地熟悉。好一会儿,车里终于有人说话了:“贸然将小王爷带走,还望公主见谅。” 这世上叫她公主的男人就只有那么一个。贺莲房微微一笑,问道:“你竟敢出现在本宫面前,难道就不怕本宫命人将你拿下?” 马车里的人笑意更深:“你且试试,莲儿。”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到这里完了,后面会写几个番外,对番外没兴趣的大家慎点…… 分别是贺兰潜,贺茉回,燕云旗&莲生,蛾姑&祁霁,清欢&荆少游,顺序就是这样~ 本书由(兰心素语凝)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