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凝涉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之小娘子记事 作者:云一一 =================   ☆、第1章 初夏的午后,日头渐渐变得炙热毒辣,徐徐清风吹来,也渐渐带上了燥热。 装饰清幽雅致的闺房内,莫如妍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沁出密密的细汗,眼中满是惊恐和惧色,整张脸煞白煞白,全无半点血色。 她做了一个噩梦,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里的她死了,被自己深爱的夫君和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联手害死。她就那样孤零零的被抛尸山野,无人问津。唯有那个曾经被她当面悔婚的男人,千里迢迢跑来为她收尸,免她被疯狗咬食下腹,变成无处可依的孤魂野鬼。 她不知道为何莲花村和淮水镇会相隔那么远,以致于那个男人要骑着健壮的黑马疾奔而来,而且还拖延了两日光景。但她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的在赶来救她。他的面上尽是汗水,他的眼中满是坚毅,他...... 是她负了他!明明还未出生就被爹娘指腹为婚给他,她却在懂事之后渐渐被权势和荣华所惑。因着贪慕虚荣,因着心比天高,她无情的当着他的面悔了婚,命人将他赶出知县衙门。她...... 最不该来为她收尸的人,便是他啊!可是最终,也只有他一人,愿意为她收尸。 可笑、可叹、可悲!这就是她,莫如妍的前世下场。 “小姐醒了吗?夫人传小姐过去问话呢!”听着里屋传来动静,穿着桃色衣衫的婢女疾步走了进来。 莫如妍静静的坐在床上,迷茫的视线从屋内移到桃衣小婢的身上,好半天后才冷冷的点了点头。 “那小姐可得抓紧了,若是让夫人等太久,可不好。”桃衣小婢也不在意莫如妍的冷漠,兀自催促道。 “小桃。”莫如妍稍稍定了定神,眉眼如刀,冰霜刺骨,“你今日便去夫人的屋里服侍吧!” “小姐!”见莫如妍发怒,桃衣小婢再不敢拿乔,猛地跪在了地上,“小桃知错。” 知错,却不会悔改。历经两世,莫如妍不会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 小桃口中的“夫人”,并不是莫如妍的生母,而是莫如妍的爹爹莫儒的续弦,苏灵。 莫家并不是大户人家,莫儒一介穷苦书生,出身莲花村,自幼贫寒,饱受饥寒交迫之苦。幸得后来考中科举,被分派到青山县为官,这才光耀门楣,出人头地。 莫儒的发妻、莫如妍的生母,姓于名锦绣,亦出身莲花村,乃是莫儒的贫贱妻。 然而,于锦绣陪着莫儒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却没能过多的享受之后的平稳和富贵。独生爱女莫如妍刚满周岁,她便香消玉殒,离开了人世。 不同于莫儒和于锦绣的出身,现如今的知县夫人苏灵,是淮水镇知府家的远房表小姐,为莫儒生有一女一子,颇为受宠。 古往今来,有后娘便有后爹。换了莫儒,也没能逃过这个既定的圈。 被苏灵的枕旁风吹了这么多年,莫如妍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在知县府衙的地位早已不稳。这才有了身边婢女心生外向,为他人所驱使的境遇出现。 莫如妍曾经以为,知县府衙的后宅便是最让人煎熬不过的龙潭虎穴。苏灵待她不亲,爹爹亦不曾真心关怀于她。至于一双弟妹,更是视她如虎狼,只恨不得避而远之。 然而待到如愿嫁去淮水镇岳家,莫如妍方知晓,在青山县这方小天地里长大的她,不过是坐井观天,目光委实狭隘短浅。而喜怒形于色的苏灵,比起岳家后宅的其他人,要简单直白太多。以致她这个莫家嫡长女,不但能平平安安成长至今,连最起码的算计和谋略都没能学会。 不过,这一世,一切都不会一样了。 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莫如妍没有起身,只是冷眼盯着小桃,丝毫没有让小桃起身的意图。 伴随着下跪的时间越来越长,小桃面上的淡然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微微说不上来的忐忑。 低垂的眼中闪过些许焦躁,小桃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怯怯的望向莫如妍:“小姐......” 莫如妍没有理睬小桃可怜兮兮的求饶,神色冷然的下了床。绕过跪在地上的小桃,兀自挑起了衣衫。 小桃心下越发打鼓,不明所以的看着背过身的莫如妍。平日里莫如妍虽然也盛气凌人,却没有今日的寒气逼人。 小桃不确定是不是她的错觉,比起原本只是眉眼间露出几分高傲的莫如妍,现下的莫如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气势,使得她所有的小伎俩无处遁形,惴惴难安。 莫如妍是真的在挑选衣衫。从颜色到款式,从衣领到袖摆,精挑细选,面容如画,举止优雅。 见到莫如妍慢吞吞的动作,小桃酝酿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始着急:“小姐,夫人那里还等......” 小桃话语还没说完,就被莫如妍一个异常冰冷的眼神冻住了。 就如同被吞没了所有的声音,小桃本能的浑身轻颤,惶惶然的低下头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剧烈的念头在小桃脑中滑过,却敌不过莫如妍突然变得极为陌生的冷漠气息,直让小桃将所有的质疑都按耐住,压进了心底最深处。 莫如妍终于出现在苏灵面前,是小半个时辰后。 看着妆容精致的莫如妍缓步轻挪,好一会儿才走到她的近前,苏灵不悦的瞪了一眼跟在莫如妍身后的小桃:“不是让你家小姐早点过来?你是怎么伺候的?” “回夫人的话,小桃有再三提醒过小姐的,实在是小姐她......”若是以往的小桃,定然有话说话,据实汇报。但是今天的莫如妍,引得小桃有些畏惧,难免就缩手缩脚,连话都不敢大胆说了。 “怎么?你家小姐不愿意过来?”苏灵可不是小桃,需得惧怕莫如妍。只一个眼神过去,就足以表示她对莫如妍的不喜。 小桃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莫如妍,终是没能敌过苏灵在她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威慑力。先是稍稍后退一步,远离莫如妍,方点了点头:“是。” 苏灵顿时就满意的笑了。小桃的识时务,让她心情大好。 至于空有一身高傲秉性却全无半点城府的莫如妍,苏灵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大小姐的亲事已经拖了两年了,到底打算何时完婚?” “只待知府岳家上门提亲,女儿即刻出嫁。”坦然直视苏灵满是打量和挑刺的不耐烦眼神,莫如妍满脸势在必得,语气斩钉截铁,话语掷地有声,敲在苏灵的心头。   ☆、第2章 知府岳家,莫如妍前世的夫家,亦是苏灵曾经寄住三年的表亲家。比起莫家,堪称大门大户,富贵荣华。 苏灵登时噎住,瞪着莫如妍的眼神只恨不得立刻将莫如妍送出知县府衙。岳家的亲事,哪里是莫如妍攀附得起的?岳家嫡子岳行知,那可是她特意为女儿如画相中的如意夫君。 无视苏灵被气的内伤,莫如妍径自走到一旁,神态悠闲的坐下。 苏灵越发不好受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本也不是工于心计之人,这么多年对莫如妍的不喜向来流于表面,两人的关系自是不曾融洽过。 长长的深呼吸一次,苏灵勉强挂上笑容,刻意放软了语调:“大小姐和夏家大儿郎乃指腹为婚,两年前就该完婚的。无奈大小姐任性骄纵,拖到现在都不肯完婚。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岂不有辱咱们知县府衙的名声?” 夏家大儿郎,夏臻,莲花村夏家的大儿子,无官职无家世,普普通通的寻常农家汉子。 前世的莫如妍,一贯看不起夏臻的出身,也不愿嫁去莲花村吃苦受罪。但是这一世,她是肯定要嫁与夏臻,也只会嫁给夏臻的。 正因心中的执念太强烈,莫如妍才不准许有丁点的意外。她要让苏灵欢欢喜喜的把她嫁给夏臻,更甚至是求着她嫁给夏臻...... 心下几个思绪翻转,莫如妍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容任何人看透她的真实心事。 “二娘若是此般着急,不若将妹妹嫁去夏家?”莫如妍冷哼一声,不避不让的对上苏灵虚假的面容,言辞锋利的讥讽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莫如妍都只肯唤苏灵“二娘”,落在任何人耳里都心知肚明,莫如妍是还记挂她的生母。 莫如妍此般作为本是无可厚非,可苏灵却始终坚持认为,莫如妍这是在故意挑衅她身为知县夫人的权威,是故意想要跟她过不去。毕竟于锦绣死的时候,莫如妍才刚满周岁,哪里存在有关亲娘的回忆? 此刻亦是如此。莫如妍一声“二娘”,喊的苏灵火气更旺。苏灵索性也不再维持表面的客气,沉下脸来:“你妹妹尚且年幼,无法担此重任。” 就知道苏灵不可能舍得将莫如画嫁去莲花村,得到苏灵如此回答,莫如妍丝毫不觉得意外。 “是吗?”不可置否的瞥了一眼苏灵,莫如妍端起一旁的茶水,若有似无的抿了一口,“如若是岳家上门提亲,二娘也会是不变的回复?” 苏灵再次噎住,狠狠的剜了一眼莫如妍,委实气不打一处来,“那夏家的亲事,本就是你爹和你娘为你定下的。你如今坐在这里与我为难是何意?莫不是还要跑到你娘坟前去大吵大闹一场?” “倒也不至于惊扰我娘。”莫如妍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给了苏灵一个明确的回答,“若是二娘备下的嫁妆能让我满意,让我答应夏家的亲事,不无不可。” 苏灵虽然不擅长权谋,却也是个会来事的人。难得等到莫如妍松口,心下不由大喜,只恨不得立刻应下。 不过表面上,苏灵还是装了装样子:“夏家的亲事本就是你的,何来的答应一说?你若是......” 苏灵还待跟莫如妍讨价还价,就见莫如妍起身意欲离去。 眼见莫如妍此般反应便是没得商量,苏灵唯恐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当即不再多言其他废话,直接给出了她的承诺:“只要大小姐肯嫁,嫁妆是小事,大小姐但说无妨。” “一万两真金白银。”莫如妍停下脚步,回过头,轻声吐出她的第一个条件。 平地一声惊雷起,苏灵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说多......多少?一万两?你当咱们知县府衙是山贼窝,专门打家劫舍的?” “那就把我娘留给我的锦绣坊还给我。”听闻苏灵此般言语,莫如妍径自开出替换条件。 莫如妍毫不顾忌的提出替换条件,听上去好似在退而求其次,但是苏灵哪里不清楚,锦绣坊才是莫如妍的真正目的所在? 要她把锦绣坊让出来,还给莫如妍?如同从她身上硬生生割肉,苏灵怎会情愿? 苏灵简直要疯了,下意识的拒绝莫如妍的荒谬要求:“锦绣坊不能给你,这是知县衙门的产业。” 如若是前世的莫如妍,也或许就被苏灵这句话堵回来了。 而今的莫如妍,却是一脸无辜的眨眨眼,登时就笑了:“二娘胆敢跑到朝堂上去直言,锦绣坊是青山县知县衙门的产业?” 苏灵第三次噎住,睁圆了眼瞪着莫如妍。她出身岳家,又嫁给莫儒多年,该懂的朝堂忌讳自然不比莫如妍知道的少。如若让朝廷知晓知县衙门另置私业,莫儒可是要被问罪的。 “二娘也不敢这样说,是与不是?既如此,又为何非要跟我争抢这小小一座锦绣坊?”比起苏灵的防不胜防,莫如妍显然有备而来。丝毫不给苏灵过多的犹豫时间,乍然提议道,“再不然,二娘是想要将水画斋和行香楼给我当陪嫁?” 水画斋,青山县赫赫有名的胭脂水粉铺。行香楼,已经声名远播青山县外的酒肆茶楼。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比锦绣坊的名气要大、也响。 苏灵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锦绣坊是莫如妍的亲娘、于锦绣留下来的产业没错。但是水画斋和行香楼,都是她私下里秘密置办的产业。不但避着莫如妍,就连夫君莫儒也一并瞒着。谁料想,竟然被莫如妍发现了? 不可能!莫如妍不可能知道此事。到底是谁背叛了她?小桃?不对,小桃不知道此事。 水画斋和行香楼的事情,她只跟如画说过。难不成,真的是如画? 因着过于震惊,苏灵陷入了一团糟的猜测,连带莫如妍也顾不上理睬了。 “锦绣坊的事情,二娘还是先跟爹商量之后,再来告诉我吧!我等着二娘的回复。”知道苏灵已经慌了神,莫如妍不再紧迫逼人,给了苏灵喘息和思考的余地。 “你......”神色复杂的看着莫如妍,苏灵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也罢,莫如妍是不可能跟她实话实说的。她与其继续浪费时间在这里跟莫如妍周旋,还不如直接去问如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如妍便规规矩矩的给苏灵行了一个礼,退出了苏灵的屋子。 小桃迟疑的看了看苏灵,又望了望莫如妍的背影,片刻后,左右权衡思量之下,追着莫如妍小跑了出去。   ☆、第3章 “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出了苏灵的院子不几步远,莫如妍问小桃道。 “八年了。”不知道莫如妍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小桃战战兢兢的回道。 “八年啊......”还真是不短的日子,是以前世的她才会一直顾念旧情,将小桃留在身边。 但是这一次,莫如妍抿抿嘴,心中有了决断:“待到我被二娘嫁去夏家,你就去跟在二小姐身边吧!” “小姐!”小桃惊住,怎么也想不到莫如妍还没嫁人就想着把她打发走。是因着方才她在夫人屋里的举动?又或者是,莫如妍早就另有打算? “如画是肯定要嫁去岳家的。”莫如妍顿了顿,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小桃,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讥诮,“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起陪嫁去莲花村?” 小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惊慌。她自是不愿去莲花村的,可就这样被莫如妍当面说开,委实令她臊的慌。 “人往高处走,情理之中。”看着羞愧难当的小桃,莫如妍忽然就改了主意,“也罢,你现下就直接去如画的院子里伺候吧!也算是我这个小姐在临出嫁前,为你的最后打算了。” 小桃低下头,咬着唇瓣静思片刻,忽地跪地,对着莫如妍重重磕了三记响头。随即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小桃的背影,莫如妍冷冷的勾起嘴角,眼中闪过难辨的晦色。 苏灵素来声称,知县衙门要清俭,不能铺张也不宜高调。是以,苏灵为莫如妍屋里安排的丫头也就小桃这么一个。此刻莫如妍将小桃打发走,她的屋里就只剩下一个使唤婆婆了。 使唤婆婆不是知县府衙的老奴,只是苏灵命人从青山县当地找来的仆从,人称张婆婆。 张婆婆只是白日里在府衙后宅做事,傍晚就会自行回家。这不,今日恰巧家中有事,特来向莫如妍告假。 “婆婆大可自行离去,明日只管去找夫人领新的差事......”莫如妍话还没说完,就见张婆婆面色大变,神情不安。 安抚的看了张婆婆一眼,莫如妍缓缓给出解释:“婆婆不必惊慌。你并未犯错,我也无意将你赶出知县府衙。只是,我不几日便将出嫁,这屋子自是要空出来了。” “出嫁?大小姐这是要嫁往淮水镇?”常年跟在莫如妍身边做事,莫如妍和岳家大公子的事情,张婆婆自然知晓一二。故而此刻听闻莫如妍要出嫁,当即就想到了岳行知的身上。 莫如妍轻轻摇摇头,脸上似笑非笑,带着些许惨白和落寞:“不是淮水镇,是莲花村。” 张婆婆闻言大震,下意识的询问道:“可是莲花村的亲事,不是两年前就......” “本是拒了没错。可这两年,二娘时时提及,唯恐因我悔婚一事毁了咱们知县府衙的名声。是以,还是嫁了为好。”莫如妍的声音并不响亮,气势也不若之前面对苏灵时候的高冷疏离,几句话说下来,直把张婆婆说红了眼眶。 “大小姐,婆婆自知只是个下人,管不上府里的事情。可大小姐若是下嫁莲花村那夏家汉子,实在委屈了。大小姐既然不愿,何不去向老爷求求情?老爷是大小姐的亲爹,总归会向着大小姐的。”张婆婆能说出此番话语,决计是发自肺腑,也是可怜莫如妍早早就没了亲娘,乃至现下被后娘欺负。 果然,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认为她应该嫁去莲花村啊!只不过,这一世除了夏臻,她也不想嫁。 莫如妍沉默许久,最终只是轻轻闭上眼,静静的坐在窗前,凝神回道:“不委屈。” 这怎就不委屈?单说莲花村和淮水镇之天壤地别,就已然是最委屈不过的了。更何况那夏臻不过一介农家汉子,哪里攀得起他们知县府衙的官小姐? 再想想岳家公子,出身富贵、相貌堂堂、气质出众,又哪里是夏臻比得上的? 然而......张婆婆毕竟只是个下人,除了心下为莫如妍鸣不平,就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苏灵没想到莫如妍的手脚那么快。先是将小桃送去了莫如画的院子,紧接着又放了使唤婆婆回家。难不成,莫如妍是真的不打算跟她抗衡,决定嫁去莲花村了? 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决定。不过,苏灵光是想想,就觉得身心舒畅,打心眼里倍觉痛快。 “娘,姐姐真的要嫁给那个乡下汉子了?”虽说莫如画也觉得很舒心,可她怎么就是不敢相信呢?总觉得莫如妍这内里有什么蹊跷和算计。 “本就是她的亲事,她逃也逃不掉。”苏灵笑的得意,一脸的胸有成竹。 此时此刻,苏灵万般庆幸莫儒当年一时脑热,居然为莫如妍定下这么一门婚事,而且还是指腹为婚,根本由不得莫如妍拒绝。这要是换了现下去跟莫如妍定下这么婚事,只怕莫如妍宁愿吊死也不会答应。 “怎么就逃不掉了?两年前姐姐不就逃掉了?”莫如画撇撇嘴,不服气的嘟囔道。 莫如画比莫如妍小三岁,生的貌美如花,娇俏惹人怜。两年前,莫如妍十六,她方十三,曾经亲眼目睹莫如妍将前来上门求娶的夏臻赶出知县府衙。自此,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画这就不懂了。有些事情,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娘已派人去莲花村打探过,那夏臻自打被莫如妍悔婚,就一直在外漂泊,月前才回了莲花村。只待咱们这边商讨好,随时都能把莫如妍嫁过去。至于莫如妍嫁去夏家之后的日子,想必不用娘多跟你解释,你就能猜想到。”苏灵所谓的“商讨”,便是莫如妍开口索要的嫁妆了。 原本,苏灵不可能在莫如妍的嫁妆上多费心神,也从未想过将锦绣坊还给莫如妍当嫁妆。然而,莫如妍今日却给她出了一道大难题。 苏灵再三跟莫如画确认过,莫如画不曾说漏嘴,也没有知会过莫如妍。 莫如画的话,苏灵是信的。她亲手教出来的女儿,还不至于傻得连敌我都分不清。 那么,莫如妍到底是从哪里知晓她还有水画斋和行香楼的?莫如妍会不会跑去跟莫儒告状,又或者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再怎么说,莫儒也是青山县的父母官,她私下里置办的产业越多,越容易为莫儒惹来祸事,更甚至牵连到她自己的身上...... 这些问题,苏灵心下都有迟疑,一时间举踌未定,为难不已。 而说到莫如妍嫁去夏家之后,苏灵反倒无需担心和多虑了。她是不知道莫如妍到底哪根筋不对劲,突然就松口应了这门婚事。 但是,两年前是莫如妍自己跟夏臻悔的婚,苏灵就不信夏家会没有怨恨,夏臻心下对莫如妍会没有芥蒂。 明眼人都知晓,莫如妍先是悔婚现下又主动嫁过去,无疑是自掘坟墓。 既然莫如妍自己想不开,苏灵当然不打算送上提醒。她巴不得莫如妍日日煎熬,过的困苦难言呢! “真的呀?”莫如画惊呼一声,一对明亮的杏眼绽放出欢喜的光芒,喜不胜收的催道,“那娘赶紧把姐姐嫁过去啊!省得姐姐老是跟我抢行知哥哥。” “你这丫头,整日‘行知哥哥’、‘行知哥哥’的叫着,也不害臊。”苏灵自然明了,莫如画心仪岳行知已久,成天就在心里想着念着、惦记着。若是将莫如妍这个拦在前面的障碍除去,岳家的女主人早晚会是她的如画。 只不过,要把莫如妍除去,就得白白舍弃一座锦绣坊。这样的生意,苏灵心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亏。   ☆、第4章 “娘,你该不会舍不得锦绣坊,是以连女儿的终身幸福都不管不顾了吧?锦绣坊的生意又没有多好,近几个月更是入不敷出,都快要关门了,你作甚抓在手里不放?反正咱们还有水画斋和行香楼,有什么好在意的?”苏灵的迟疑,莫如画看在眼里,立刻就猜出了缘由,不免急了。 “再怎么说也是娘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即便是不来银子,好歹也是个念想。就这样便宜了莫如妍,娘这心里头啊,不痛快。”轻重取舍,苏灵自然知晓怎样的抉择才是最对的。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她...... 怨只怨莫如妍居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锦绣坊当嫁妆,委实可恨! “娘你不是老教导我,切忌夜长梦多吗?现下好不容易姐姐松了口,答应嫁去莲花村,娘你又给女儿下绊子!”莫如画不高兴的撅起嘴巴,拉着苏灵的袖子撒起娇来,“娘,你就把锦绣坊给姐姐当嫁妆吧!反正我也不稀罕,到时候等我嫁给行知哥哥,我给你再搬回来两座绣坊还不成?” 莫如画这话可不是空口无凭的大话。真等她嫁进家大业大的岳家,两座绣坊还是送得起的。 得了莫如画的宽慰,苏灵登时就妥协了。点了点莫如画的额头,无奈道:“好好好,娘算是上辈子欠了你这小冤家的。” “女儿哪里是娘的小冤家,明明是贴心小棉袄。”得了苏灵的应诺,莫如画喜笑颜开,越发恣意的娇气道。 “是是是,娘的小棉袄。”拍拍莫如画的手,苏灵终于彻底放下心头那点不情不愿,答应把锦绣坊送给莫如妍当陪嫁了。 莫儒向来不管后院之事,不过乍听莫如妍答应嫁去夏家,他还是难得的多问了两句。 苏灵给出的理由,就堂而皇之多了:“老爷您自个忘记,这门亲事是您当年许下来的了?虽说我是后娘,不该眼睁睁看如妍嫁去莲花村吃苦。可如妍坚持完成她娘的遗愿,我也不好反对不是?老爷尽管放心,为了让如妍嫁去夏家却不至吃苦,我打算将锦绣坊送给如妍做陪嫁。” 在莫儒面前,苏灵向来温和宽厚。一口一个“如妍”,叫的极其亲昵,极尽可能的向莫儒彰显着她的容人雅量,以及对莫如妍的疼爱呵护。 至于莫如妍坚持?于锦绣的遗愿?真真假假,只凭苏灵巧舌如簧。 莫儒虽然不懂商贾之事,不过......苏灵搭理锦绣坊多年,居然说送就送? 莫儒登时诧异无比,奇怪的问道:“好端端的一座绣坊送出去给如妍陪嫁,你舍得?” “舍不得也要舍。那锦绣坊本就是如妍的亲娘留给她的,我还能占为己有不成?我啊,哪怕是顶着整个青山县的闲言碎语,也要让老爷你、让如妍已经过世的娘亲,都言而有信、无愧于心。”苏灵的好听话说的一筐又一筐,直把莫儒听得舒心又暖心。 “辛苦夫人了。”苏灵向来深得莫儒的心,如今的作为更是让莫儒刮目相看,诚心敬重。 说起来,在莫如妍的亲事上,莫儒的心情很是复杂。对莫如妍愧疚,对他自己,则懊悔。 当年他因家中一贫如洗,不得不向同村乡亲筹借前往帝都赶考这一路上的盘缠。然而,莲花村本就贫瘠,谁家又有多的银钱借出来? 就在莫儒走投无路之际,夏家爷爷送来了家中所有的银钱。 对于夏家爷爷的倾囊相助,莫儒感激涕零,当即就为于锦绣肚中未出生的莫如妍,定下了这门亲事。 彼时夏家爷爷还连连摆手,直说家中长孙攀附不上,是莫儒强行坚持,最终才说服夏家爷爷应下了这门亲事。 之后莫儒如愿考中科举,赶赴青山县出任,已然将那时候借下的银钱如数归还。但莫夏两家的亲事,一直都没有取消。 如若莫儒没有出仕为官,也或许莫如妍和夏臻早就成亲了。然而现下,不说莫如妍,就连莫儒,也是不怎么愿意成就这门婚事的。 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堂堂知县老爷,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莲花村一个农夫汉子,实在让人笑话。 是以两年前,莫如妍当着夏臻的面悔婚,莫儒事后知晓,并未有责难。龙配龙、凤配凤。他们知县府衙的小姐,夏臻配不起。 不过莫儒也心知,当年的指腹为婚,是他主动提及。就算他有天大的理由,只“悔婚”二字,就足以惹来有心人的诟病了。 莫儒自认并非忘恩负义、贪权附贵”之人,只是夏家这门婚事......也罢,只要如妍肯嫁,他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更加不会阻拦。 几经思量和曲折之后,莫如妍嫁去莲花村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苏灵片刻也不耽搁,就命人去莲花村夏家送了口信:三日后,前来知县府衙迎娶莫如妍。 听闻苏灵只给了夏家三日筹备迎亲一事,莫如妍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面上的清冷也随之散去,整个人都显得温暖真实了起来。 时日这么短,想必不会再横生枝节了。 苏灵也不想再出差池。真要说起来,她比莫如妍更为心焦。 以防莫如妍临时变卦,苏灵立刻着手吩咐府中下人开始为莫如妍置办起了嫁妆。 “大小姐自个看看,这是我亲自列出来的陪嫁礼单。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小姐尽管提。”临出嫁的前一天,苏灵带着莫如画一起,进了莫如妍的屋子。 三日准备,苏灵却故意拖到最后一日才来问询莫如妍的意愿,就是不想给莫如妍提更多无理要求的时间。 即便此刻莫如妍当真拿着礼单一样一样跟她吵闹,苏灵也可以直接以“时间不够,日后再行补上”为由,挡住莫如妍的诸多意见。 至于这个“日后”是何时,反正只要莫如妍从知县府衙嫁出去,苏灵哪里需要顾忌莫如妍的心情? 不过是空口套白狼罢了,这点手段,苏灵还是懂得。虽然不说很擅长,用起来也甚是熟练。 莫如妍没有如苏灵所想的那般,就礼单提出任何不满。她只是顺手接过陪嫁礼单,看也不看的随意放置在了一旁。摆明了,就是不欲理睬。 莫如妍此般漠然的表情,直把苏灵看得心下一揪。 该不会是反悔了吧?这可不行!不等莫如妍开口,苏灵又堆起了笑脸:“大小姐可是去见过老爷了?老爷心疼你,还让我再多添五百两银票给大小姐压箱底呢!”   ☆、第5章 五百两银票,莫儒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如果真要论莫儒的身家,其实是拿不出来的。 不过苏灵这么些年靠着“知县夫人”的头衔,究竟悄悄攒下了多大的家财,莫如妍曾经见识过莫如画的嫁妆礼单,自是心知肚明。 见莫如妍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苏灵心下打起鼓来。 莫如画也很忐忑,好不容易盼来莫如妍答应嫁去莲花村的这一日,她自是不会让好事泡汤。想着莫如妍肯定是不满意才给五百两的嫁妆,连忙暗地里推了推苏灵。 瞥了一眼不断朝她使眼色的莫如画,苏灵咬咬牙,心一狠,添加了筹码:“一千两。这真的是我这个二娘可以为大小姐置办的所有嫁妆了。即便是老爷那里问起,我也不可能再增添哪怕一文钱。” 唯恐莫如妍还是不满意,苏灵擦着眼泪就哭起了穷:“大小姐不管账,不知道生意的难处。老爷每个月的俸禄本就不多,咱们在外面置办的产业全部加起来,一年也不过只进百余两银子。为着大小姐这次出嫁的风风光光,咱们知县府衙可是被捞空了家底。大小姐若是还不满意,二娘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苏灵此般说着的同时,刻意加重了“二娘”这个称呼,隐晦提醒莫如妍不要太拿乔。她毕竟不是亲娘,不可能任由莫如妍一味索取。 莫如妍也不打算继续撩拨苏灵的底线。以苏灵的小气和吝啬,若不是被她抓住把柄,不可能这么大的手笔。 一座锦绣坊、一千两的银票,再加上苏灵为她置办的礼单......就连前世她嫁去岳家,苏灵都没有这般的大方。 那时候的她只想着嫁去岳家就万事不愁,完全不知晓嫁妆的丰厚与否,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 托苏灵的福,前世的她虽然顺利嫁给了岳行知,却因着捉襟见肘成为了岳家最大的笑话。就连打发岳家的下人,都要从岳行知手里拿银子…… 莫如妍很清楚,在莫如画出嫁之前,放眼整个青山县,她的嫁妆也绝对是独一份了。 见好就收,莫如妍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苏灵的脸上。站起身,缓缓朝着苏灵行了一礼:“如妍在此多谢二娘这么多年的照拂。” “应当的。”确定莫如妍没有悔婚的意思,苏灵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给出一千两的银票很让她肉痛,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更不要提,等如画嫁去岳家,金银财物尽数化为过眼烟云,权势才是真正最重要的。 “如画恭贺姐姐嫁得如意郎君。”莫如画并不嫉妒莫如妍拿走这一千两的嫁妆。反正她心中很清楚,等到她嫁人的时候,她娘为她准备的嫁妆肯定比莫如妍要丰厚好几倍。 真正让莫如画开心愉悦的,是向来眼高于顶的莫如妍居然就这样嫁去了莲花村那等贫瘠之地。 即便莲花村是她爹爹的祖籍所在地,莫如画也坚持,就算是八抬大轿来抬她,她也不可能屈尊踏足。 只要一想到莫如妍在日后的无数岁月里,都需得顶着酷暑烈日、不分雨雪寒冷,日日下地劳作,辛勤耕种……莫如画就不禁露出笑容,发自肺腑的向莫如妍送上祝福。 “多谢妹妹了。”视线定定的落在莫如画的娇俏容颜上,莫如妍动也不动的盯着莫如画,直把莫如画看得心虚不自在。 “姐姐......”不明所以的看着莫如妍,莫如画总觉得,莫如妍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不对劲,忍不住轻声低喃道。 嫁去莲花村的事情,是莫如妍自己松口的,跟她无关。莫如妍作甚紧盯着她不放?就好像......是她害得莫如妍必须嫁去夏家一样。 心下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又飞快的被莫如画给挥散了。她可不认这笔账,不是她做的,莫如妍休想赖到她头上来。 莫如妍终于移开锁定莫如画的冰冷眼神,淡声说道:“姐姐在这里也愿妹妹早日如愿,顺利嫁进淮水岳家。” 莫如妍的语气太漫不经心了,说是敷衍没诚意还算好的。如果真要细究起来,莫如画完全可以指控莫如妍这是在诅咒她日后嫁不了岳行知,进不了岳家的大门! 看笑话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莫如画不高兴的跺了跺脚,不愿继续站在这里任由莫如妍奚落,转身走人。 莫如画的心情,苏灵亦是深刻的感受到了。不确定莫如妍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一时间委实不好斥责莫如妍。 万一惹恼了莫如妍,莫如妍改口不肯嫁去莲花村了怎么办?只要莫如妍的花轿还没抬出知县府衙,苏灵的心就没办法尘埃落定。 “那什么,我这就去为大小姐准备压箱底的一千两银票。大小姐也早点歇着,明日就要出嫁了。”丢下这么两句话,苏灵不再多言,匆匆离开了。 心知苏灵这是心急追出去哄莫如画,莫如妍不以为意的勾起嘴角。独自坐在屋内,拿起陪嫁礼单,细细端详了起来。 听闻夏家甚是贫苦,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可能为夏臻带来些许实际好处?如若不能,就干脆全部拿去兑换银钱好了,省得占地方费事。苏灵那般爱面子,想必让人置办的嫁妆也不至于太次。这一点,莫如妍是放心的。 四月初十,风和日丽,宜搬迁、宜嫁娶。 一顶小轿,一队迎亲队伍,莫如妍就这样伴随着唢呐鼓声,嫁到了莲花村。 没有前世那般的盛大迎亲阵仗,也没有前世那般饱含得意的畅想,此时此刻的莫如妍只有一个感觉:心安。 “娘,马背上那人就是夏臻?”两年前莫如画站的远,没有细瞧夏臻的容貌。只记得夏臻身材高大结实,看着虎虎生威,气势挺吓人的。 而今近看夏臻的长相,莫如画又觉得,实在便宜莫如妍了。 苏灵哪里见过夏臻?两年前夏臻到府上,直接就被莫如妍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待到她得知消息赶过来,连夏臻的背影都没瞧见。否则也不至于将这门婚事白白拖到现下,两年前她就把莫如妍给嫁出去了。 “应当是吧!”最终,苏灵也只能此般点点头,猜测道。戴着大红花坐在马背上前来知县府衙迎亲,不是夏臻,还能有旁人?   ☆、第6章 让莫如画惊艳的人,确实是夏臻本人没错。比起岳行知,夏臻并不白、也毫无书生气,健壮的身材只要稍微释放点气压,就能镇住身边所有人。 不过无法否认的是,夏臻的五官很俊逸,配上坚毅的面容,尤为正气凛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寻常的乡村汉子。 莫如画并非故意,但是下意识的,她就忍不住拿夏臻和岳行知比了起来。至于结果,只看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就能看出一二了。 莲花村距离青山县,没有前世莫如妍认知中的那般远。小半天功夫后,花轿就在莲花村夏家大门外,落地了。 鞭炮声起,轿帘被掀开,一片哗然的喊声中,莫如妍被迎出了花轿。 原本,莫如妍还在心下合计路程远近问题。然而真正被牵下花轿,跨过夏家的门槛,她又忽然觉得,无需计较夏臻前世为何会晚了两日才赶来为她收尸的缘由。 也或许是夏臻直到两日后才知晓她身死此事,也或许是夏臻当时并不在莲花村。世上意外千万种,又哪里是件件都说得清、道得明的? 此般想着,莫如妍心下豁然开朗。眉眼间的清冷转瞬间化了开来,柔和了整张脸的线条。她本就是容貌出众的绝色女子,只此一小小变动,已然可以迷倒众生了。 “呀呀呀,终于迎回来了。真的是知县家的官小姐?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可不是?照我说啊,夏家大郎这是苦尽甘来,熬出头了。” “呵!有什么好高兴的?两年前夏家不也去知县家求娶了?足足拖了两年才成亲,肯定内有蹊跷。” “我还当莫知县官运亨通,就瞧不上夏家的门槛,打算悔婚了呢!” “瞎说什么呢?官老爷的闲话也是咱们老百姓说得的?信不信抓你去问官?” “我还是觉得不咋可信。该不会这新娘不是莫家大小姐,改换其他人了吧?” 从夏家门口走到堂屋,要穿过热热闹闹的农家院子。而莫如妍,就这样将周遭的闲言碎语听了得一清二楚。 说心里没半点触动,那是假的。不过比起莲花村众人的猜测和揣度,莫如妍更担心夏臻的看法。 旁人不过是不明就里的胡乱猜测,有的说中了,有的则是漫无边际的荒谬念头。可夏臻比谁都清楚,两年前,她是确实当面悔了婚,扬言决计不会嫁给他...... 还真是自食恶果,自掌嘴巴!莫如妍面上浮现丝丝苦笑,眼底却是一片坚定。 就算被夏臻嫌弃、被夏臻厌弃,她也定要嫁给他。这是她前世亏欠他的,也是今生唯一可以弥补他的。她心甘情愿嫁给他,定当与他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生死不弃。 即便......即便他日夏臻负她,莫如妍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 红绸的两端,一边是视野开阔的夏臻,一边是盖着红盖头遮住视线的莫如妍。本就是夏臻牵引着莫如妍的方向,此刻莫如妍突然停住,最先察觉的人,便是抓着红绸另一头的夏臻。 坚毅的面容乍然间现出冷色,骇然的强大气势忽地从夏臻身上蔓延至四周,乃至前一刻还叽叽喳喳的乡里乡亲,顷刻间犹如被人生生掐住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不同于莫如妍是带着仇恨的冰冷,夏臻的威慑是凛凛正气,直让那些兀自侃侃而谈的长舌之人面面相觑,不由臊红了脸。 其他一些乡亲也朝着那些人投去了不赞同的眼神,更加让那些人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再怎么说,今日是大喜,哪有站在这里闲言碎语的?不该,真是不该。 夏家人的脸色本是紧绷绷的,此刻被夏臻的气势影响到,皆是挺直了腰杆,一副要跟人打架动手的架势。 那些闲言碎语的人便更加气弱了。低下头,往人群里藏了藏。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发愣的莫如妍已经回过神来。 察觉到周遭众人都被红绸那端的夏臻震慑住,莫如妍不禁心下微暖,之前的莫须有念头登时就化为虚有了。 她前世那般对夏臻,夏臻最终也能不计前嫌的赶来为她收尸。如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值得她相信,非夏臻莫属。 而今她站在夏家的院子里,马上就要成为夏臻的妻,又何须自添烦恼? 即便现下的夏臻并非真心爱她,她也不可能束手无策,干看着什么也不做不是吗?这一次,她是眼巴巴主动盼着嫁给他的呀...... 一阵安静的氛围中,莫如妍再度抬起脚,走向了正前方。重来一世,无论何人何事何由,都不可能再停下她的脚步。 夏臻身上的气势也收敛了回来。只一刹那,众人就顿觉轻松,好似幻觉,又如临其境。 之后的拜堂,没再出现任何的差池。 当莫如妍终于被送进喜房,夏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愿不愿意,莫如妍嫁来他们家,已成事实。日后好与坏,大家骑驴找马,走着瞧! 喜房里没有其他人。在被送进来之后,莫如妍就一直静静坐在床头,不确定接下来究竟该做什么。 前世她嫁过人,不过那时候她身边有小桃,有岳家的丫头和喜婆,始终不曾单独落下她一人呆着。眼下,则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光景。 就在莫如妍兀自沉思之际,“吱呀”一声门开启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似乎并不是很情愿跟莫如妍说话,虽然走到了莫如妍的跟前,却久久没有出声。 隔着红盖头,莫如妍看到了映入眼帘的一双三寸金莲。 是女子! 确定不是夏臻,莫如妍就不会紧张。既然来人不说话,那她便也不开口好了。 “还真是沉得住气。”带着些许愤愤然的语气,夏小翠气鼓鼓的将手中的吃食扔到了莫如妍的腿上,“我大哥让我给你送些吃的进来,怕饿着你。” 真的是“扔”。夏小翠力气不小,砸的莫如妍生疼。 莫如妍不认识夏小翠。又或者说,莫如妍对夏家人都毫无了解。尽管重来一次,她也只知道当初跟莫儒定下亲事的人是夏家爷爷,她的未婚夫是夏臻。 除此之外的夏家其他人和事,莫如妍都一概不知。 因着夏小翠话里的那声“大哥”,尽管夏小翠语气不善,莫如妍也没有跟其置气。 她曾经带给夏家的羞辱和难堪,导致夏家人遭受的流言蜚语,之前在院子里,她已经亲身体会过了。夏家人会讨厌她,莫如妍丝毫不意外。   ☆、第7章 低下头,看着放在盘子里的两个白面馒头,莫如妍静默了。 “怎么?嫌咱家的伙食不够好?那可真是对不住,咱家穷,比不上你们知县府衙的荣华富贵。你要想过大小姐的日子,就不该嫁来咱们夏家。”两年前夏臻去莫家求娶莫如妍的时候,夏小翠也跟去了青山县。 夏臻比莫如妍大六岁,现年已经二十四岁。两年前被莫如妍退婚的时候,亦二十又二。放在莲花村这样的穷乡僻壤,已经是足以当爹的年纪。然而迄今为止,夏臻都尚未成亲。 这几年乡里乡亲之间的闲言碎语一直连续不断,夏臻更是鲜少回家。夏小翠默默的将这些委屈,全部记在了莫如妍的头上。 夏小翠是夏家最小的女儿,和莫如妍同岁。两年前,夏小翠也十六岁,跟随夏臻去青山县求亲的前一个月,她刚嫁人。 而今的夏小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但是她家大哥,今日方成亲。若不是莫如妍,何至于此? 三个哥哥中,夏小翠跟大哥夏臻相处的时间最少,却是最为亲近。夏臻被赶出莫家的那一幕,夏小翠至今都记忆犹新。乃至对上莫如妍的时候,她根本不可能好声好气。没直接把莫如妍轰出夏家,已经是夏小翠最大的容忍了。 莫如妍没有跟夏小翠逞口舌之快。她方才的静默,并不是嫌弃夏家伙食不好。她只是很想请夏小翠帮忙倒杯水罢了。比起肚子的饥饿,她更加口渴。 只不过,听夏小翠的语气,莫如妍觉得,她还是不要开口多提要求比较好。 最终,莫如妍只是拿起馒头,慢慢吃了起来。 咦?居然没有动怒?她都做好准备跟莫如妍大干一场,警告莫如妍以后不准在她大哥面前摆官小姐的架子,不准欺负她大哥沉默寡言...... 如同狠狠的一拳打出去却碰上了棉花,夏小翠顿觉甚是无力。然而,她毕竟不是尖酸刻薄的性子,方才一番话已经是憋了良久才说出口的。此刻见莫如妍不回应,跺跺脚,扭身出去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莫如妍面上闪过笑意,继续啃馒头。夏家的人,嘴上虽凶狠,心却不失良善呢! 夏家并不大,外面的院子跟喜房只有一墙之隔。莫如妍静静的聆听着外面的吵闹和喧哗,明明是前世最不能接受的粗俗,此刻却是倍感心安。 夜色渐浓,夏臻带着些许醉意,走了进来。 直觉来人正是夏臻,莫如妍始终都很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忐忑和不安。 整个夏家,她最担心、最在意的,只是夏臻一个人而已。 想着两年前她的作为,想着今日跟夏臻成亲,想着待会就要圆房......莫如妍不禁提起了心,静待夏臻的走近。 不过很显然,莫如妍的紧张和担心都是多余的。 夏臻自从进屋就走到一旁,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就势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 即便莫如妍隔着盖头看不见屋里的动静,可夏臻根本没有走近床前的举动,她是很清楚的。 等了又等,都没等来夏臻掀起盖头,莫如妍咬了咬唇瓣,自行将盖头掀开了一半。 再之后,莫如妍便看到了已经自行找到睡处的夏臻,正距离她远远的睡着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此刻很受伤,但莫如妍的面色还是忍不住白了白。 无声的看了好一会,莫如妍站起身,走向夏臻。 就算夏臻挑的位置距离莫如妍很远,然而屋子就只有这么大,莫如妍不消几步,就走到了夏臻的面前。 “夏......”张张嘴,努力了好半天,莫如妍最终也没能叫出夏臻的名字。 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夏臻,莫如妍的声音很轻:“去床上睡吧!” 夏臻没有动,也没有醒,似乎睡得很沉。 莫如妍为难的打量了一下夏臻的身材。以她的力气,是肯定搬不动他的。 可是,真的要任由他睡在这里? 不说这样睡会不会着凉,只说夏臻此般睡着,莫如妍这一夜就无法安眠。 不由的,莫如妍犯了难。 就在莫如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夏臻睁开了眼睛。 “去床上睡吧!”一见夏臻醒过来,莫如妍急忙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夏臻的眼底没有睡意,只是定定的看着莫如妍,不曾起身。 被夏臻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莫如妍不禁有些紧张,双手微微握拳,面上泛起了红晕。 “你如果觉得同床不方便,我......”迟疑的看着夏臻,莫如妍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缓解此刻的尴尬。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夏臻就站了起来。 看着夏臻走向床边,莫如妍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莫如妍本以为,夏臻是要上床睡觉,然而夏臻显然误解了她方才的迟疑。只见夏臻动作利落的翻出备用的被褥,直接就铺在了地上。 再之后,不等莫如妍阻拦,夏臻就径自躺了上去。 夏臻的举动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以致于莫如妍不得不怀疑,夏臻是早有此意。 换而言之,夏臻根本就不想跟她同房! 心中陡然生出这个认知,莫如妍呆呆的站立在夏臻的地铺前,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夏臻翻了个身,背对着莫如妍,闭上了眼睛。 莫如妍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真心不知道该感谢夏臻的体贴,还是该为夏臻的漠视而难过。 然而,欠下的债,早晚得还。就算夏臻如此待她,她也怪不了他。 最终,莫如妍还是没有多言其他,转身走到床边。默默脱掉鞋,径自爬上了床。 虽然夏臻已经背过身,莫如妍还是率先放下了帷帐。随即,才慢条斯理的开始脱下嫁衣。 不得不说,莫如妍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纠结和复杂。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厌恶过夏臻这个人。她前世不肯嫁给他,是因着夏家比不上岳家,而非夏臻不如岳行知。 今生她既然愿意嫁来夏家,便是真真正正想要好好跟夏臻过日子的。没有勉强,也没有为难,更加没有委屈和迟疑。即便是夏臻要跟她圆房,她也并不排斥。 然而,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却独独漏掉了他根本不打算跟她圆房这一可能。 不管夏臻是因着记恨她两年前的退婚,还是因着本就不情愿娶她过门,莫如妍的视线隔着帷帐望向地上的夏臻,总觉得有种被嫌弃的复杂心酸感。 这一夜,夏臻和莫如妍房间的烛光,直到蜡油燃尽,方熄灭。   ☆、第8章 次日清早,莫如妍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夏臻的身影。地上的被褥也被收拾了起来,就好像昨夜她看见的只是幻觉。 静静躺了一会儿,莫如妍突然清醒。连忙起床穿衣,梳洗完还得去跟夏家爹娘请安才对。 然而莫如妍忘了,她这才是第一日到夏家,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梳洗,又该去哪里找夏臻的爹娘。 匆匆忙穿好衣服,莫如妍并未仔细点缀妆容,只是飞快梳理好了头发,就打算出门去寻夏臻。 没办法,整个夏家,她也只能找夏臻了。 就在莫如妍打算推门而出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 莫如妍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后倒退好几步。 待到发现来人是夏臻,不免又有些为自己方才犹如遇到洪水猛兽般的举动感到脸红。 太失礼了!心下如是想着,莫如妍诚心想要道歉:“我......” 夏臻的面色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将手中的木架和洗脸水放置在了屋内。随即,便转身出去了。 莫如妍僵了僵,已经张开的嘴就这样闭上了,道歉的话语也戛然而止。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夏臻走出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受伤。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道稍显尖锐的女音:“二嫂,看到没?官小姐就是跟咱们不一样,连洗脸都要在屋里梳洗,生怕被人瞧了去。” “春香,你少说两句。”嗔怪的看了一眼蒋春香,周芸的语气很是温和,规劝道。 在莫如妍嫁来夏家之前,夏家二儿媳周芸,便等同这个家的长媳。五年下来,家里内外大小事宜,她都管的有模有样。就连三弟妹蒋春香,也是处处以她马首是瞻,妯娌关系尚算融洽。 “为什么不准说?就因为她是知县家的小姐,咱们不是?真要把自己看的那么金贵,就别嫁来咱们莲花村啊!都是当人儿媳妇的,凭什么她就跟咱俩不一样?”蒋春香会看不惯莫如妍,不单单是因着莫如妍两年前退了夏臻的亲事,更是因着夏家为了将莫如妍娶过门,花了家里不少银钱。 夏家现下还没分家,三兄弟都是跟着爹娘住一块。夏臻娶亲花的银钱,摆明就是挪用了他们另外两房的。是以,蒋春香格外斤斤计较,也寄望莫如妍这位官小姐能识相的把银钱再贴补回来。 只是几句对话,莫如妍就摸清楚了屋外两人的身份。听着声音,并不是昨天来喜房给她送馒头的那位。那么,这两位陌生人就是她现如今的妯娌了? 在岳家的时候,岳行知并非长子,莫如妍需得应对的除了脾气骄纵的弟妹,也还有出身尊贵的长嫂。即便是那个时候,莫如妍也不会次次都居于下风,总能不动声色的反击回去。 而今夏臻是长子,身为长嫂,莫如妍亦不会轻易被两位弟妹给压了下去。 不过,原来夏臻送进来的洗脸水是为她准备的...... 因着夏臻的冷漠而颇觉受伤的感觉转瞬间消失殆尽,莫如妍眼中闪过笑意,走向了木架。 轻轻试了试水,莫如妍诧异的发现,居然是温热的。 莫如妍原本还以为,夏臻会直接给她打盆冷水送进屋。记忆中,张婆婆每每就是这样跟她讲述老家的穷亲戚。以致于很长一段时日里,莫如妍都很难接受自己有个出身莲花村农户家里的未婚夫。 然而此时此刻,夏臻的所作所为,打破了莫如妍的认知。 不确定夏臻是不是因着听到她起床的动静,才特意为她准备的热水。私心里,莫如妍更愿意这样想。 思绪渐渐飘散,不知不觉中,莫如妍洗脸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连带,将蒋春香话里的不善,也抛之了脑后。 莫如妍听到了蒋春香和周芸的对话,夏家其他人自然也就听到了。之所以没有出声,无外乎是想要等着看莫如妍会是如何反应。 不过很明显,夏臻并不在等反应的一众人之中。 莫如妍这边还在慢条斯理的洗脸,夏臻已经再度走了进来。 看到夏臻进屋,莫如妍忽然想起给夏家爹娘请安的事。脸上闪过懊恼,放下擦脸的面巾,急声询问道:“你爹娘......不对,咱爹咱娘呢?我是不是要去给他们二老请安?很抱歉我起迟了些......” 夏臻甚是明显的顿了顿,随即才转过身,指了指外面。 “那你陪我一起去给爹娘请安。”莫如妍话音落地,直接就抓住了夏臻的手。随后,二话不说的拽着夏臻朝着外面走去。 夏臻可以避开的。只要他不愿意,莫如妍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但是莫如妍的手伸过来的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躲开。 拉着夏臻走出门,莫如妍方刚升起的勇气,在见到全然陌生的院子后,又散了去。 下意识的抓紧了夏臻的手,莫如妍回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路。” 即便莫如妍很想努力跟夏臻亲近,仍是掩盖不了她自身的清冷气质。无形间,就很容易显得疏离,拉远跟周遭人的距离。 面对莫如妍言行举止间毫不掩饰的依赖,夏臻的眼中滑过探究,却是并未多言,带着莫如妍走向了堂屋。 看着反握住她的手走在前方的夏臻,莫如妍嘴角微扬,从昨晚到现下都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 堂屋里,夏老爹正拿着一根烟杆,吧嗒吧嗒抽着。刘氏则是坐在一旁,动作娴熟的做着针线活。 乍见夏臻和莫如妍走进来,夏老爹和刘氏皆是满脸诧异,心下又带着说不出的紧张和不自在。 比起新嫁娘莫如妍,他们二老才是更担心的。担心莫如妍住不惯乡下农家,担心莫如妍看不上他们家,担心莫如妍不会安安心心跟夏臻过日子...... 对夏臻,夏老爹和刘氏是满心的愧疚。 当年夏爷爷为夏臻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夏老爹和刘氏是欢喜的。当时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 待到莫儒当成青山县的父母官,收到莫儒派人送回的银钱,夏老爹和刘氏的热情退散,又渐渐回过味来。 现下的莫如妍,可是官家小姐了啊!哪里是他们这样的乡村老百姓高攀得起的?更别说,夏臻足足大了莫如妍六岁。待到莫如妍满十六岁,夏臻都二十二了。 越想越觉得不安,夏老爹和刘氏曾经也跟夏爷爷提过,要不要干脆去莫家把两个孩子的亲事解除了。本就是口头上的承诺,彼此说开了,也就算了。日后各自婚娶,互不干涉。 然而,夏爷爷很是坚持,不准许退掉这门亲事。就连过世前,都拉着夏臻的手,留下了让夏臻必须将莫如妍娶回夏家的遗愿。 夏臻自幼跟夏爷爷最亲。夏爷爷过世那年,他年方十三。在应下夏爷爷的遗愿后,次年就孤身离开了莲花村。   ☆、第9章 夏臻这一走,就是八年。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夏家没人知道夏臻去了哪里。不是不想询问夏臻这八年的行踪,而是实在问不出口。 夏臻离开家的时候,不过才十四岁。十四岁的孩子在外面讨生活,哪里是那般容易的?这八年,刘氏只要一提到夏臻,就肯定会忍不住落泪。 刘氏那么厉害的一个女人,莲花村出了名的恶婆婆;无论何时,只消三言两语就能将两个儿媳妇压制的服服帖帖的凶悍婆婆;背地里却是不知道为夏臻哭了多少回。 八年后,好不容易将夏臻盼了回来。然而,不过是三日光景,夏臻再度离了家。 包括刘氏在内的所有夏家人都认定,夏臻的离去是因着莫如妍的悔婚。 至此,刘氏和夏老爹的心里越发不好受了。 他们好端端一个大儿子,如若留在身边,早就成亲生娃,当上爹爹了。而今却被莫如妍害得连家都归不得,整日在外面颠沛流离,只是想想,就让二老忍不住的发愁。 更何况,为着莫如妍的悔婚,夏臻一去又不知何时才是归日,更加成为了夏家人心里难以释怀的芥蒂。 也是以,夏小翠才会对莫如妍那般的恼恨。本是夏家最好脾气的姑娘,却因着被夏臻要求去喜房送两个馒头,而对莫如妍语气不善。 因着太过心疼夏臻在外面吃了苦,也因着这么些年的聚少离多,夏家人对夏臻都带着一份难言的小心翼翼。月前夏臻突然回来,直接就把所有夏家人乐坏了。 刘氏更是直接就对夏臻旁敲侧击,确定夏臻在外面没有娶亲,也没有心仪的姑娘,便着手要为夏臻另行说亲。多少彩礼钱都不是问题,夏家都肯出。 夏臻如今二十四岁,可般配的适龄姑娘早已出嫁,年纪稍小一些的寻常姑娘都多有顾虑。以致于大半个月下来,都没有谈成满意的婚事。 被逼无奈,刘氏索性就放宽了要求。他们家什么都挑,不挑模样不挑脾气也不挑家境,只要人家姑娘乐意,夏家这边都没有二话,肯定将人迎娶过门。 刘氏私下里甚至想着,实在不行,她就低声下气去请人求娶。却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等来了莫家的口信。 三日后让夏臻前去知县府衙迎娶莫如妍?莫家确定没有传错口信? 刘氏其实有那么点不愿意。但是,夏臻点了头。 之前她跟夏臻说了那么多家姑娘,也没见夏臻明确表态。而今变成莫如妍,夏臻立刻就应了。还真是...... 也罢,权当他们夏家上辈子欠了莫如妍的,这辈子需得连累夏臻来还。 不管怎么说,只要夏臻愿意娶,刘氏再不乐意,都不会反对。最终,就有了现下站在他们面前的莫如妍。 “爹、娘,儿媳来给您二老请安。”无视夏老爹和刘氏的紧张和局促,莫如妍直接跪倒在地,冲着二老叩了三次首。 莫如妍这一跪,直接把夏老爹和刘氏给吓坏了。 虽然打心眼里不是很中意莫如妍这个大儿媳,刘氏却也禁不住莫如妍的磕头。连忙走过去,伸手想要将莫如妍扶起来。 比刘氏手更快的,是夏臻。 莫如妍三记响头刚磕完,就被夏臻一只手拎了起来。 拎......虽然不是很优雅的举动,但却是最贴切的形容。被拎起来站好的莫如妍心中只是闪过了一个念头:夏臻的力气好大。 见莫如妍被夏臻扶了起来,刘氏收回手,转身就想着去找银钱。虽然她不是官家出身,但也听说过大户人家有这个规矩,新嫁娘来给公婆请安,公婆是要有所表示的。 然而,刘氏还没走两步,就见二儿媳周芸和三儿媳蒋春香相携站在了门口。 此般一来,就有些尴尬了。 虽然夏臻是长子,但是周芸和蒋春香都在莫如妍之前,先嫁进的夏家。周芸和蒋春香过门的时候,没有请安一说,也不存在给红包一事。 此刻如若单单只给了莫如妍,怕是会让周芸和蒋春香心里有想法。可如若不给,刘氏又担心莫如妍会觉得夏家人不懂礼数...... 给也不是,不给也不妥。刘氏向来做事利落,这一刻却是实打实的感觉到了为难。 蒋春香是故意将周芸拉过来的。她就是想要看看,刘氏对莫如妍会是什么态度。见刘氏转身往屋里走的第一时间,就用力扯了扯周芸的袖子。 周芸不若蒋春香那般沉不住气。不过,即便面上不显半点情绪,周芸的视线却是直直落在刘氏的身上。如若刘氏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那她也是肯定不会依从的。 莫如妍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刘氏转身走人是何意。待到顺着刘氏的视线看到周芸和蒋春香虎视眈眈的神情,瞬间领悟眼下的状况。 “娘,厨房在哪里?我是不是要为大家准备早饭?”莫如妍神色冷然,语气自若,一开口便轻而易举为刘氏寻到了台阶。 心下感激莫如妍的及时解围,刘氏未及多想的点点头,语气稍显热络了起来:“让你两个弟妹带你过去吧!以后就是妯娌了,要好好相处。” 听着刘氏的话,莫如妍神色微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纯粹是为了转移话题,没成想刘氏直接就把她交给了周芸和蒋春香。不由的,就扭头看向了夏臻。那个......其实她不会下厨...... 夏臻自然没办法看透莫如妍心中所想。见莫如妍只是站着未动,周芸和蒋春香也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便径直将莫如妍送去了厨房。 周芸和蒋春香对视一眼,跟了过去。不是因为刘氏的交代,而是想要看看莫如妍到底有什么本事和能耐。 默默的站在完全陌生的厨房内,莫如妍前世今生两辈子,头一次面临这样的窘境。不管是看什么都很陌生,无从下手,也毫无头绪。 “大嫂该不是不会吧?”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莫如妍动手,蒋春香不由坏笑了起来。 新媳妇嫁到婆家第二天,肯定是要准备一顿早饭的。否则,怎么让婆家看得起? 眼下莫如妍摆明了不会,实在惹人笑话。 蒋春香越想越乐呵,也不打算上前帮忙,只是静待莫如妍出丑。 周芸也没有动静,只是冷眼站在一旁。显然,是打算一起等着看莫如妍闹笑话了。 莫如妍并不傻。论起察言观色,周芸和蒋春香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眼下,她似乎除了献丑,就别无选择了。 暗自提起一口气,莫如妍走向案板,准备去拿菜刀。做饭之前,似乎应该先备好菜?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快过她,拿起了锃光发亮的锋利菜刀。 莫如妍茫然转过头,就对上了夏臻面无表情的脸。   ☆、第10章 “去把菜拿去洗了。”这是重生以后,夏臻第一次跟莫如妍说话,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引得莫如妍心花怒放。 “嗯。”点点头,莫如妍轻轻笑开了脸。 “那边的缸里有水,拿瓢舀了倒在盆里。再把菜放进盆里,洗干净拿回来给我。”如果夏小翠此刻站在这里,一定会对瞠目结舌的看着一次说了这么多话的夏臻。 “好。”夏臻的交代很清楚,莫如妍当即就双手捧着夏臻递过来的菜,拿去洗了。 站在一旁的周芸和蒋春香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向了厨房门外。 即便是农户人家,也有不容违背的规矩。家里有女人在,却让男人下厨做饭,铁定是要被骂的。如若被刘氏看见这一幕,她们俩势必没有好日子过。 不等蒋春香做出反应,周芸就走向了夏臻:“大哥,还是我来吧!” 夏臻没有回应,找出昨日喜宴留下的剩饭,兑了适量的水直接放进洗干净的大锅里,盖上盖子,准备煮粥。 周芸不禁有些尴尬。事实上,她跟夏臻并不相熟。五年前她嫁进夏家的时候,夏臻不在家。两年前夏臻回来不过住了三日,加上此次的月余光景,委实算不得长。 周芸听自家汉子夏明远说过夏臻和莫如妍的亲事,虽然跟夏臻并不亲近,却也同仇敌忾的将莫如妍摆在了对立面。 当然,周芸也无法否认,她对莫如妍的敌视也夹杂着私心。因着莫如妍的到来抢走了她原本的“长媳”位置,瞬间就抹杀了她五年来为这个家里所做的一切。 加之莫如妍是知县府衙官小姐的身份,更显得她越发渺小和无足轻重。以致于周芸连控诉和抗议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是以,对于莫如妍这样的一个存在,周芸自认不可能喜欢,也不可能发自内心的欢迎。 然而,不管周芸对莫如妍如何不喜,她都不可能真的放任夏臻亲自动手。眼下的状况,尤其让她无地自容,连忙想要接手。 只不过,有蒋春香在,周芸想要帮忙做饭的打算,最终还是搁置了。 “二嫂,娘交代了,让大嫂做饭。”拉住周芸的胳膊往后拽了拽,蒋春香可不敢独自面对刘氏的怒火。 蒋春香自然知晓,如若被刘氏看到这一幕,她们肯定要挨骂。但是,蒋春香想的比周芸想的更简单。 反正也不是她和周芸让夏臻动手的,夏臻要帮忙,是因着莫如妍太笨,怪不到她们头上来! 没提防被蒋春香扯着后退了两步,周芸再想开口的时候,神色就立刻变了。 “春香,不可以这样说。大嫂跟咱们出身不一样,不会下厨再正常不过。身为弟妹,我们要多多帮大嫂。”用力甩开蒋春香的手,周芸义正言辞的说道。 “凭什么啊?出身不一样,是咱们自己想的吗?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出身在莲花村的,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当官家小姐?既然嫁来了咱们夏家,就该按着咱们夏家的规矩来。”并未意识到周芸态度和语气的转变,蒋春香兀自发泄着她的不满,大声回道。 “夏家的规矩?夏家的什么规矩?夏家的规矩是让你们两个站在一旁,看着大伯动手做饭?”刘氏满含怒气的呵斥乍然从门口响起,吓得蒋春香当即就变了脸色。 “娘。”转过头,看见刘氏果不其然就站在几步远的位置瞪着她,蒋春香不由低下头来。 蒋春香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在周芸方才开口的那一瞬间,刘氏就站在了门外。也是以,就这样撞在了枪口上。 此时此刻,刘氏是真的被气着了。她当了夏臻二十四年的娘,就没让夏臻进过厨房!眼下是什么状况?一屋子的女人干站着一旁,等她儿子做饭吃? “怎么?我这个当娘的是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行,你们两位都出去坐着。我这个娘立刻亲自下厨,做好早饭给你们送到屋里去。行不行?”刘氏管教儿媳妇,从来不会骂,也不会打。可她每次说话都往人心窝子里戳,直刺得人脸上发烧,颜面尽失。 眼下便是如此。不单单蒋春香,连及时作出应对补救措施的周芸,也没能逃过一劫。 这是莫如妍第一次见识到夏家的婆媳相处。 原本刚刚在堂屋里,见刘氏因着周芸和蒋春香的出现束手束脚,莫如妍还以为刘氏是个好拿捏的婆婆。 此刻见到周芸和蒋春香被训的面红耳赤,莫如妍才终于确定,原来刘氏才是这个家最厉害的女人。 “娘,我们错了。”尽管觉得当着莫如妍的面跟刘氏认错很丢脸,周芸却也不得不先行平息刘氏的怒火。她嫁进这个家里的时间最长,最是清楚刘氏的记仇和小心眼。 倘若被刘氏因着此事惦记上,周芸有预感,她在莫如妍面前丢脸的次数还将会更多。 哪怕只是为了不给莫如妍创造压在她头上的机会,周芸也必须拉拢刘氏站在她这边。 “娘,对不起,我和二嫂不是故意的。”蒋春香再不会看眼色,此刻也不敢继续叫嚣。指了指莫如妍,如实告状,“我们也没想到连饭都不会做,正在愣神,大哥就过去帮忙了。” 刘氏也没想在莫如妍面前让周芸和蒋春香太难堪,狠狠的剜了两人一眼,转而对夏臻说道:“夏臻,你出去。让她们俩帮着做早饭。” 夏臻却是没有依言离开厨房,两步走到莫如妍面前,大手捞起莫如妍正仔仔细细一片片清洗的菜叶,揭开锅盖,丢进了渐渐煮开的粥里:“好了。” 夏臻做的是最简单不过的青菜粥,也是最省时省力的。不过在莫如妍看来,已然是极为不可思议的本事。 无辜的清澈眼神落在被夏臻再度盖住的锅盖上,莫如妍不确定,一顿早饭就这样准备好了? 平日里的早饭哪里有这么简单?只不过今日不同,厨房里有昨日剩下的饭菜。否则,单是生米煮开也没这么快! 对上面色如常的夏臻,周芸和蒋春香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周芸和蒋春香没话可说,夏臻对莫如妍的叮嘱却还在继续:“灶台上一般都会扣有前一日的剩饭和剩菜,每天准备早饭前,先确定一下。早饭一般是煮粥,白粥、红薯粥、青菜粥,你可以换着做。如果没有剩菜,你可以自行准备小菜。比如这边柜子上摆着的腌萝卜和辣白菜。用小盘盛出来之后,记得原样盖好放回去,留着下次再吃......” 莫如妍新奇的目光就这样伴随着夏臻的讲述,四下转移着。时不时的点点头,看向夏臻的眼神满是崇拜。 至于学不学会......莫如妍又不是傻子。不懂下次再问夏臻,不怕! 周芸和蒋春香已经完全没脸面对夏臻了。 夏臻此般作为意图很明显,不指望她们俩教莫如妍。偏生夏臻又是当着刘氏的面教莫如妍,实在让她们俩下不了台。 比起周芸和蒋春香,刘氏的心情更加复杂。她知道莫如妍在夏臻心中是不一样的。可她没有想到,夏臻少言寡语的性子在碰到莫如妍的时候就改变了。 刘氏从未见过夏臻此般絮絮叨叨的时候,心底的震撼可想而知。对莫如妍,也越发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了。 莫如妍这个大儿媳妇,就是一尊供不起的菩萨!也不知道娶进门来,是夏家的福还是祸。 最终,周芸和蒋春香也没能插上手,怏怏的跟在刘氏身后,出了厨房。   ☆、第11章 “这是怎么了?”夏家二儿子夏明远,周芸的汉子,一出房门就见周芸的脸色不是很好,当即问道。 “娘!”跟在夏明远身后的,是周芸和夏明远的长女,今年四岁的夏小月。 “没事。”没有理会夏小月的叫喊,周芸冲着夏明远摇摇头,顺手接过了夏明远抱在怀中的儿子,夏小俊。 一岁多的夏小俊是夏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很是受夏老爹和刘氏喜爱。这也是周芸为什么自诩在夏家地位稳固的根本原因所在。 “哟,奶奶的大胖孙子起床了?快给奶奶抱抱。”夏小俊的出现,登时缓解了刘氏对周芸的不满。从周芸手里接过胖乎乎的夏小俊,乐得合不拢嘴。 看着刘氏一门心思抱着夏小俊乐呵的刺眼画面,蒋春香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她家只有一个两岁的小丫头片子夏小霞,是说什么也比不过夏小俊这个大胖孙子的。 “娘,我饿了。”夏小月不是第一次被周芸无视。起先还会伤心,现下却是不在意了。 有些事情,习惯了就好。夏小月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学会了看长辈的脸色。家里的长辈都只喜欢弟弟,这是她很确定的事实。想要不饿肚子,她不能静待娘发现,只能一味提着她的要求。 听到夏小月喊饿,周芸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了看厨房。 “娘,我去叫明志和小霞出来吃早饭。”周芸能忍着不跟夏明远说,蒋春香却是急不可耐的要回房去跟她家汉子夏明志好生道一道方才的事了。 眼看着蒋春香说完就径自回房,刘氏也没过多理睬,自顾自抱着夏小俊去了堂屋。 夏小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芸的脸色,不发一言的选择了跟在刘氏的身后,去堂屋坐着等开饭。 夏家三兄弟,夏臻沉默寡言,夏明远憨厚实在,唯有老三夏明志是最活跃的一个。 心知自家汉子就算知道刚刚的事也不会多说什么,周芸也根本没想过跟夏明远告状。没必要,也无济于事。 反观蒋春香,一进房就把夏臻在厨房里帮莫如妍做早饭的事情说给了夏明志听:“明志你是没看见,大哥只差没拿我和二嫂当大恶人了,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的。” “那能怪我大哥?”没好气的横了一眼蒋春香,夏明志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就算你和二嫂对大嫂有想法,也不该让我大哥做饭啊!谁家有汉子下厨做饭的规矩?不说我娘骂人,连我都想骂你两句。” “我哪想得到大哥会这样?”被夏明志一口一个“我大哥”刺的憋屈不已,蒋春香愤愤然跺跺脚,“说的好像我是故意让大哥做饭,然后自己等着挨骂似得。你有功夫骂我,怎么不去跟大哥说说,让他以后别这样,害得我和二嫂在家里都不好做人。” “你那么有底气,你只管自己去跟我大哥说啊!”见蒋春香非但没有后悔认错,反而气焰嚣张,夏明志的火气腾的一下蹿了上来,“蒋春香我警告你,你怎么跟大嫂二嫂斗心眼,我都不管你。但是你要再敢让我大哥下厨做饭,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明志的语气很凶狠,面色铁青,一听就不想是在说笑。 原本就心虚的蒋春香瞬间就蔫了。虽然仍旧对夏臻今日的举动分外不喜,却也不得不闭口不言了。她敢打赌,如若她再说半句夏臻不好,夏明志肯定会跟她动手的! 虽然迄今为止,夏明志还没打过她,但是蒋春香嫁来夏家足有三年,今个也是头一遭被夏明志点名道姓的警告。 浓浓的危机感,渐渐朝着蒋春香袭来,引得蒋春香不敢继续碎嘴。 等到夏明志一家小三口走进堂屋,早饭已经摆上桌了。 “大哥放着,我来就好。”周芸是真的被夏臻逼得没办法了。 之前在厨房还只有刘氏一个人看见,现下可好,因着夏臻帮忙端碗拿筷子,连带夏老爹和夏明远都看见了。 夏老爹此刻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先不说,反正夏老爹向来不管家里的事,就算不满也不会多言。可夏明远...... 就连一贯对她言听计从的夏明远,居然也朝着她皱了好几次眉。 此般场景,委实让周芸心惊。 周芸知道,夏臻在这个家的地位很超然。老的护着,小的敬着。可她没想到,夏臻在夏家人心目中的分量,远远比她想的要更加的重。以致于此时此刻的她,就这样成为了不受待见的恶人。 原本想要给莫如妍下马威的。现下可好,她这个已经嫁过门五年的弟妹,反而被夫家大哥给了脸色看。还真是......让人羞愧难言。 比起周芸的难做人,蒋春香的反应就直接多了。反正夏臻自个要动手,她就装着没看见,冷眼看夏臻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然而,蒋春香想要坐享其成,冷眼旁观,夏明志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还愣着干什么?有没有点眼力劲?”当着全家人的面,夏明志对蒋春香呵斥道。 “我......”蒋春香本能的想要顶嘴,可触及夏明志眼中的威胁,她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抿抿嘴,蒋春香不情不愿的走向夏臻,毫无诚意的重复了一遍周芸的话:“大哥放着,我来就好。” 连周芸那么有诚意的话,都没有换来夏臻的回应。蒋春香这句话一出,效果更是显而易见。 “行了,都坐下来吃饭!”被蒋春香的态度惹得越发心烦,刘氏黑着脸敲了敲碗,满腔的怒气尽数发泄了出来,“早干嘛去了?现在想到要帮忙了?说出去都丢人!” 一句“丢人”,刺得周芸脸上火辣辣的烧。无所谓如蒋春香,也没能挺住,拉下了脸来。 “我不管你们俩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又打着什么盘算。我还是那句话,我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你们当。你们要想在夏家摆谱、摆架子,痴心妄想!”刘氏话音落地,屋内一片寂静。 周芸和蒋春香低着头没有出声,夏家其他人也没开口。 莫如妍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很碰巧,就没有听到方才那番训斥。 将手里端着的最后一盘菜摆放到桌上,莫如妍看向夏老爹和刘氏:“爹、娘,可以开饭了。” 本是僵滞冷硬的气氛,因着莫如妍这句话,裂开了缝隙。 夏老爹放下手中的烟杆,率先拿起筷子,吃饭! 有了夏老爹的表态,刘氏也不再绷着脸,没好气的松了口:“吃饭吃饭。” 莫如妍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夏臻。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屋子里的气氛此般不对? 夏臻没有回应莫如妍的疑惑,只是嫁了一筷子菜放在莫如妍的碗里。随即,才低下头,兀自开吃。 莫如妍愣了愣,也不管夏臻埋着头看不见,仍是朝着夏臻送去了感激的浅笑。   ☆、第12章 同一个饭桌上坐着,夏臻的举动瞒不住夏家人,自然也就引起了其他人的不同深思和反应。 夏老爹从不理睬家里的事情,尤其是女人之间的事情。 他很清楚,婆媳之间永远都是说不完的债,妯娌之间更加理不清楚。是以从刘氏嫁进门,他就把家中的大权交给了刘氏。只要刘氏不太过分,一切事情都由刘氏说了算。 幸在刘氏一直都把分寸拿捏的很好,家里的大小事情也都搭理的井井有条。当初夏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是对刘氏赞不绝口的。 而今三个儿媳妇都过了门,夏老爹更加不会干涉其中。不过发生方才的事情,他就不高兴了。 他不管在厨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看到,夏臻一个大男人沾了厨房的事是不争的事实。而周芸和蒋春香,一个赛一个的不像话,实在让夏老爹不能忍。 夏老爹姑且是这样的感觉,刘氏心里又怎么可能好过? 要记在莫如妍头上?自然是说过不去的。 莫如妍不过是不会下厨罢了,又没招谁,也没惹谁。而且她的态度很好,确实有努力在学。便是刘氏之前进厨房时,就亲眼目睹,莫如妍在清洗青菜。 要说夏臻不像话?那就更是可笑了。 莫如妍不会做饭,周芸和蒋春香又偏偏只站在一旁不动,难不成还要冷锅冷灶,让一大家子都陪着饿肚子?就算大人不吃,三个孩子也不能饿着不是? 不能算在莫如妍头上,也不能怪夏臻,那么想当然,便是周芸和蒋春香的过错了。 想到这里,刘氏看了看周芸,又望了望蒋春香,眼中的警告意味甚是明显。再有下次,她定不轻饶。 周芸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看见刘氏的告诫和不满。 比起刘氏,周芸更在意的是身边夏明远的态度和看法。可是自从看到夏臻从厨房走出来,夏明远就一句话也不肯跟她说了。 周芸不确定夏明远现下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是她可以确定,她有从夏明远眼中看出对她的不满。 周芸觉得很委屈。 不管是刘氏还是夏明远,似乎都下意识的忘记了她曾经对夏家做的所有事情。不过是一顿早饭而已,她之前的辛苦和付出全部都被抹除了? 相较周芸的隐忍,蒋春香脸上的别扭就明显多了。刘氏为了夏臻训斥她,夏明志为了夏臻想要跟她动手,她......她不能拿夏臻怎么样,还不能拿莫如妍怎样吗? 夏臻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家里陪着莫如妍,等到待会吃完饭,夏臻去下地...... 想到这里,蒋春香眼中闪过精光,她等着看莫如妍如何接招。 这顿早饭,应该是夏家这么多年以来,吃的最沉闷的一顿饭了。 长辈尽数都沉着脸,连带三个孩子也不敢闹脾气,各自乖乖捧着饭碗,默默的吧唧吧唧。 吃完饭,以夏老爹为首,夏家三兄弟各自拿了铁锹和锄头,出门下地了。 这一次,周芸没再拿乔。不等刘氏发话,自顾自就收拾起了碗筷。 莫如妍也没有闲着,跟着一块将桌上的盘子都端回了厨房。 相较之下,干站着不动的蒋春香就突兀多了。 “娘,我要带小霞。”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夏小霞,蒋春香一脸理直气壮的为自己的偷懒找借口。 “孩子放着我带,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刘氏挥挥手,懒得跟蒋春香置气,也懒得见到蒋春香在她面前晃悠。 她该干什么?这可是刘氏说的。蒋春香心下冷哼一声,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厨房里,周芸正在打水洗碗。莫如妍不会,也不懂,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哟,这是官家小姐在监视厨房下人不准偷懒?”蒋春香的话说的不是很好听,但却是她眼中所看到的事实。 就算莫如妍没有刻意打扮,她浑身的气质摆在那里,就是跟农户人家出身的周芸不一样。更不要说莫如妍身上的衣裳,跟周芸也是极为不同的。 当然,蒋春香心里很清楚,莫如妍的穿着跟她自己身上的也有着甚是明显的贫富差距。直把她和周芸衬托成了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无知又不讲究的乡野村妇。 听着蒋春香的讽刺,周芸面色僵了僵,不赞同的看了过来:“春香,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合着大嫂嫁进门,我这个弟妹在家里连话都不能说了?”蒋春香因着在夏明志那里积压了火,连带对周芸也不怎么友善了,“二嫂,你挨没挨骂,我不知道。反正我刚刚在屋里是挨了说的。你心宽,能忍,不计较。我这人最是小心眼,没办法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蒋春香敢当面说给莫如妍听,就不怕莫如妍心里有想法。事实上,她也正是故意想要看看莫如妍如何反应的。 莫如妍显然比蒋春香想象的要沉得住气。历经前世在岳家的尔虞我诈,此刻蒋春香的挑衅,连苏灵的伎俩都比不上,更加不可能让莫如妍束手无策了。 视线始终落在周芸洗碗的动作上,莫如妍看也不看站在门口的蒋春香,直接将蒋春香视为了无物。 蒋春香越发不喜欢莫如妍了。眼珠转转,故意使起坏来:“大嫂,你不要光站着不动啊!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做。院子里的鸡没有喂,屋后面的猪都饿的嗷嗷叫了。就算你以前没做过、不会做,好歹也要学着做吧?咱们这农户人家,可不是嫁过门享清福的。” 莫如妍这才终于肯把注意力分给蒋春香。也不多言,径自走出了厨房。 蒋春香不屑的笑了笑,跟着莫如妍走到了院子里。 “大嫂,鸡在鸡笼里,你先要把它们都放出来。稻谷粒在一旁的麻包袋里,你自个看着舀。别撒多了浪费,也没喂少了,把咱家的鸡都给饿瘦了。”心知如若她不说,莫如妍很有可能站一会儿就走人了。蒋春香双手环住胸口,凉凉的提醒道。 鸡笼......莫如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顺利找到了角落里的鸡笼。至于如何把它们放出来,莫如妍蹲下/身,开始研究了起来。 一见莫如妍遇到了难事,蒋春香也不提醒,静待看好戏。反正夏臻也不在家,不怕再多生事端。 莫如妍虽然没看过鸡笼,但她胜在足够聪慧。在稍微研究了片刻之后,就很快找到了窍门,顺利将鸡笼里的鸡都放了出来。 至于喂食......莫如妍承认,她确实有些不能适应。但是,凡事都有第一次,她既然已经做好准备,自然不会抗拒接受任何的新事物。 蒋春香让她看着舀,莫如妍自然不会真的这样。如蒋春香所说,舀少了会让饿着鸡。但是舀多了,就等同浪费? 也不尽然吧!只看这院子里的地上本就洒落的零散稻谷粒,莫如妍敢笃定,这群鸡昨日就没有吃完。 换而言之,少了会饿,多了却不愁。 心下有了这样的概念,莫如妍不再迟疑,直接舀了大半瓢就往地上倒。 “哎,等等!”蒋春香不开口阻拦,却不代表刘氏会坐视不理。 只看莫如妍那大半瓢的分量,足够五日七日的了。放任莫如妍此般撒下去,怎么了得? 狠狠的瞪了一眼蒋春香,刘氏轻叹一口气,亲自教起了莫如妍:“不需要这么多,小半瓢就好。一天也不是只喂这一次,不够了还有中午和晚上。” 莫如妍受教的点点头,将手中大半瓢稻谷粒又倒回了麻包袋。留下她认为适量的小半瓢,转而拿给刘氏看:“娘,这些够吗?”   ☆、第13章 刘氏其实是想要找找莫如妍麻烦的。无奈莫如妍除了什么都不会,其他都挑不出错来。态度恭敬、手脚勤快,最关键的是,莫如妍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露出半点的嫌弃和厌恶。 虽然不确定莫如妍到底是如何想法,但刘氏姑且可以相信,莫如妍表面上对他们家没有恶意。 此般一合计,刘氏也不再成心挑刺,冲着莫如妍点了点头。 “娘,这可不怪我。我正要提醒大嫂,您就开口了。”被刘氏发现她的小动作,蒋春香也不慌乱,凑过来解释道。 反正不涉及夏臻,不怕刘氏发飙。清早她在院子里挤兑莫如妍的时候,不也没听到刘氏说半句不对? 归根到底,还是夏臻的错。害得她凭白挨了刘氏的骂,还惹恼了夏明志...... 心中的记恨始终没有退散,蒋春香看着莫如妍喂完鸡,随即就提醒道:“还有屋后的猪,也麻烦大嫂一并喂了吧!” 如若莫如妍会这些农家活计,蒋春香是肯定使唤不动她的。因着不会,她才会任由蒋春香指派。同时,也选择性无视了蒋春香话里的恶意。 “娘,猪要怎么......”有刘氏在,莫如妍自然不会去请教蒋春香。 “这点小事哪还需要娘来教?我告诉大嫂就好。”不过莫如妍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春香打断了,“喏,那边篮子里装着的猪草,大嫂只管拿刀把它们切碎了提去猪圈就行了。” 不等莫如妍提问,蒋春香再度接着说道:“至于猪圈在哪里,大嫂先别急。咱们一样一样来。等大嫂把猪草都切好了装进盆里,我给大嫂领路,带大嫂去猪圈。” 莫如妍不确定蒋春香说的是真是假,刻意等了一会儿,见刘氏没有提出异议,这才转过身,顺着蒋春香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满篮子的猪草,反正莫如妍是一样也不认识的。但既然蒋春香说了可以喂猪,她便权当是这样了。 篮子旁边很碰巧就有一个盆子,莫如妍转头看向刘氏:“娘,是不是可以用这个......”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盆子。大嫂你这学的也太快了,完全不需要教嘛!”再次没给刘氏开口的机会,蒋春香不但帮忙给出回答,甚至还主动走过来,找了一把切菜刀递给了莫如妍,“这是刀,大嫂用这个就好。” 看到蒋春香递给莫如妍的那把切菜刀,刘氏张张嘴,欲言又止。 那把刀很钝,用起来很不方便,切菜也不是很锋利。如果莫如妍真的用这把刀切猪草,怕是会很花一番功夫,白白使劲也不讨好。 就在刘氏心生纠结犹豫之际,莫如妍已经接过刀,着手切起篮子里的猪草来。 眼看莫如妍开始切,刘氏再想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而蒋春香,直接就站在一旁,监督着莫如妍的一举一动:“大嫂,你可得用点力,不然怎么切的快?” 因着蒋春香的提醒,莫如妍真的用力了。再之后,猝不及防,切到了手。 再钝的刀,切到手都会见血。更何况还是自幼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莫如妍?这一刀下去,饶是蒋春香,也被吓得不轻。 “啊!血......”蒋春香没想到莫如妍会切到手。虽然她看不惯莫如妍,却也没有伤莫如妍的意思。 蒋春香慌了神的尖叫声刚起,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掠过她身边,出现在了莫如妍的面前。 莫如妍怕疼。但是,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哪怕再疼,她也忍得住。正要说些什么,血淋淋的手就被另一只大手抓住了。 诧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夏臻,莫如妍有些莫名。 蒋春香也很惊慌。尤其是在看到突然出现的夏臻之后,越发心虚了。她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成心的。 “夏......”对上夏臻冷硬的脸色,正抱着夏小俊朝这边走过来的刘氏不由加快了脚步。这事可大可小,必须得好好处理。 夏臻却是没给刘氏开口的机会,强行将蹲在地上的莫如妍拎起来,直接就拽进了屋。 “嘭”的关门声起,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气,更透露出了夏臻此刻的心情。 蒋春香登时就急的想哭。转过头,看着刘氏:“娘,不是我......” “行了,我眼睛没有瞎,知道是怎么回事。”刘氏的语气并不是很好,脸色也有些不耐烦。 说到底,这事她也有错。没有及时阻止蒋春香使坏,也没有提醒莫如妍换把更为锋利的刀。 因着刘氏的呵斥,蒋春香的心情越发焦急,绞着手拼命的想着待会面对夏臻的说辞。 也怪她倒霉,居然被夏臻逮了个正着!夏臻不是去下地了吗?怎么才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难道是回来确定莫如妍有没有被欺负的? 要真是这样,以后就不能拿莫如妍怎样了。一想到压在她头上的人又多了个莫如妍,蒋春香的情绪彻底陷入了烦躁。 一时间,整个院子的气氛都凝重了起来。 夏臻的力气很大,莫如妍根本反抗不得。任由夏臻拽进屋,摁到床沿坐下,还没张嘴,就见夏臻冷着脸走开了。 莫如妍有些局促。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笨手笨脚,不过是切个菜,就切到了手。 片刻后,夏臻回到了莫如妍面前。一言不发的为莫如妍的手清理干净伤口,涂好药缠上白布,打了结。 “对......”莫如妍想要道歉的。然而话刚出口,就被夏臻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来。 感觉到夏臻的怒气,莫如妍顿了顿,还是乖乖的不再说话,以免惹得夏臻更怒。 处理好莫如妍的手,夏臻没有多在屋子里停留,就走了出去。 莫如妍沉默片刻,还是跟了出去。 夏臻此刻的脸色是真的很唬人,整个人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势。出门后,也不去看刘氏和蒋春香,径自走到莫如妍之前的位置。一手将地上的篮子提到临近的柴火堆上跟他的腰身持平,再之后,一手刀一手猪草,干脆利落的切了起来。 蒋春香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了。这些事平时都是她和周芸做的,今个确实是有心刁难莫如妍,却也没胆量赖到夏臻身上去。 刘氏则有些沉不住气了。该是夏臻做的活,她不会偏心非要夏明远和夏明志去做。但家里的这些事情,该是女人家的活,就不该夏臻沾手。 早上做饭的事情也就算了。当时她没在厨房,没有看到夏臻动手。但是这一次,夏臻当着她的面做这些,哪里不是在为莫如妍出头?   ☆、第14章 有那么一瞬间,刘氏是讨厌莫如妍的。 她的儿子就算沉默寡言,就算常年在外,却是极其孝顺的。但是因着莫如妍,夏臻这是恼上她这个亲娘了吗? 然而,讨厌的情绪刚升起来,又很快就被刘氏压了下去。 莫如妍不是周芸,也不是蒋春香。既然将莫如妍娶过门,就不能指望她如寻常农家媳妇那般,屋里屋外所有的农活都是好手。 刘氏心里很清楚,莫如妍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主动要求做早饭,也没有任何怨言的喂鸡喂猪......伤着手是意外,也怪她和蒋春香。 若是提早给莫如妍换了刀,莫如妍不用这么大力,兴许也就不会伤着手......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想起,刘氏的那些讨厌瞬间又撤退了,随即升上来的是莫名的不自在。 “大哥,还是我来吧!”蒋春香只顾着着急惊慌,却始终都站着一旁没有动作。已经在厨房门口看了好半天的周芸,则是走向夏臻,打算接手切猪草的活。 “不用。”拒绝周芸的,是跟在夏臻身后的莫如妍,“没关系的,我来就好。” “大嫂的手不是伤着了吗?”指了指莫如妍的手,周芸的语气很是温和,极力表达她的友善,“再怎么说,也不该让大哥动手做这些的。大嫂出身官家,不会这些农活再正常不过。我已经做习惯了,也比大嫂更顺手。” “多谢你的照顾,但是真的不必。既然嫁来了夏家,我就是夏臻的媳妇。出身官家只是我过往的身份,却不表示,我就不需要做夏家媳妇了。”不管周芸的话里有没有其他潜台词,莫如妍不在意,也不关注。 径自表达完她的立场,莫如妍抓住了夏臻拿刀的那只手,神色认真:“我知道现在的我可能做得不够好,给大家添了麻烦。不过,本就是我应当做的活,我总归要学着做的。” 夏臻的手顿了顿,却也只是瞬间的功夫。随后,就继续切起了菜:“你手伤着了,等手好了再学。” “农家媳妇伤着手,就不需要做农活了吗?”不得不说,夏臻的维护,引得莫如妍整颗心都暖暖的。也正是因为夏臻的好,越发让莫如妍想要积极努力做些什么。 她知道夏家人可能都不是很欢迎她嫁进门,她这个农家媳妇也很是不称职。但她会好好学,也会尽快适应这个家。 “我夏臻的媳妇,不需要。”这一次,夏臻手下未停,只是轻轻扫了一眼莫如妍,沉声说道。 莫如妍整个人僵住,本是自以为傲的口才,就这样败在了夏臻的一句话下。 伴随着夏臻话音落地,院子里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撇开三个不懂事的孩子,其他三个大人皆是神色纷呈,心绪万千。周芸和蒋春香是神色复杂,刘氏却是忍不住的直叹气。 刘氏本来还以为,以长子夏臻的性子,最不可能被女人拿捏管住。哪想到一对上莫如妍,夏臻就彻底不像夏臻了? 虽说莫如妍已经嫁来夏家,可是眼睁睁看着夏臻陷的如此深,刘氏这个当娘的还是心酸不已。 事到如今,刘氏别的不敢期待,就只盼望莫如妍能看在她儿一片痴心的情面上,好好善待这门亲事,别再横生其他事端和幺蛾子。否则,就枉费她儿的深情了。 因着夏臻的坚持,莫如妍最终还是没能继续农活。静静陪在夏臻身边,看着夏臻切好野菜和野草,又带着她走向猪圈,顺利喂了猪。 “娘,我媳妇伤着手了,家里如若还有什么事让她做,留着等我从地里回来再做。”丢下这么一句话,夏臻头也不回的扛着铁耙,出门下地去了。 “还真是......”刘氏想要训斥几句,偏生又没办法多言。 也罢,哪怕会惹来周芸和蒋春香的不满,为了帮夏臻留下莫如妍这个媳妇,刘氏也只能出面护着莫如妍了。 抿抿嘴,刘氏看向莫如妍,语气和善,隐隐透出了些许讨好:“如妍啊,夏臻的话你也听到了,家里的活就不用你动手了。你们屋里的那些嫁妆,你趁着有时间就去整理一下吧!” 比起周芸和蒋春香,不,比起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农家媳妇,莫如妍的嫁妆绝对要算是最多的。光是一个又一个的陪嫁箱子抬进夏家大门,就引得乡亲们感叹不已了。 刘氏不贪图儿媳妇的陪嫁。当初周芸和蒋春香嫁过门,她没有克扣嫁妆。此刻莫如妍嫁进夏家,亦是如此。 于是乎,莫如妍的嫁妆全都堆在她和夏臻的屋子里,其他人动不得,也没资格乱动。 莫如妍是真的不清楚农户人家接下来还有哪些杂活要做。但是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夏臻,她不可能悠闲的回屋。 再看周芸和蒋春香不敢置信的脸色和表情,莫如妍更是确定,因着夏臻对她的多番维护,刘氏是真的不打算再让她做事了。 想着她带过来的嫁妆确实还没来得及整理,莫如妍便也没再迟疑,点点头,应声回了屋。 眼看着莫如妍就这样回了屋子,周芸有想法,却不能说。咬咬牙,转身找来针线活,开始坐在院子里绣起了手帕。 蒋春香也从夏臻带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不情不愿的走到周芸身边坐下,跟着一起做起了针线活。 夏家的日子并不是很富足。除了地里的收成,女人们也会自行做些绣活贴补家用。 尽管没有分家,刘氏却并不要求周芸和蒋春香卖绣活赚得的银钱也尽数上交。是以平日里,周芸和蒋春香都很上心,做起绣活来也格外的认真。 不过今天的她们,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娘,大嫂昨日抬进屋的嫁妆好像很多哦!”整个夏家,就属蒋春香心眼最多。同时,也是最爱计较的。 “再多也不是你的。”一眼看穿蒋春香的小心思,刘氏说道。 蒋春香自然知道不是她的,可......有一笔账,蒋春香若是不算清楚,日后都会睡不着觉:“娘,大哥娶亲,咱们家花了不少银钱吧!” “没花你的银钱。”刘氏一个冷眼过去,这次是实打实的警告了。 蒋春香愤愤然的撅撅嘴,转头看向周芸:“二嫂,你都不说点什么?” 周芸想说的很多。但是很明显,刘氏不怎么想听。轻轻摇摇头,周芸便不打算继续当这个恶人了。 因着周芸的不肯配合,蒋春香空有一肚子的埋怨,却是无处可说。被逼不得已,就只能暂且闭嘴了。 得,来日方长,她就不信周芸能忍到最后。还有刘氏,莫如妍这么个娇贵媳妇,刘氏真的能忍到最后?早晚会有好戏看,她等着还不行?   ☆、第15章 回到屋里,莫如妍直接就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几个大箱子。衣裳饰物、外加各种陪嫁物品,琳琅满目,看着倒也舒心。 先是将自己的衣裳和饰物都拿出来摆放好,莫如妍这才慢慢开始整理起苏灵为她准备的陪嫁品。 莫如妍现下住的屋子,是夏臻之前的屋子。因着时间紧急,也因着夏家确实算不得富贵,所以屋子不大,也没有太多的家具摆设。 如若莫如妍想要将陪嫁过来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是不可能的。屋里没有位置摆放,也不适合摆放。 想了想,莫如妍索性只是逐一清点了陪嫁礼单上的物品,就把箱子原封不动的又盖上了。 不管莫如妍想不想承认,她手上的伤其实还是很有影响的。接连清点完毕所有的大箱子,她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怕是要准备午饭了。莫如妍站起身,走了出去。 见到莫如妍出来,蒋春香的双眼亮了亮。然而视线触及莫如妍空空的双手,瞬间又拉下脸来。 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很大方吗?怎地莫如妍就此般的吝啬小气?没看见家里有三个孩子吗?再怎么说,也得给点见面礼不是? 蒋春香的神情,莫如妍看在眼里,却是什么也没说,只当没有看见。她的嫁妆确实很多,钱也不少。但她没打算才嫁过门就傻傻充当冤大头。她会散财,是在夏家确实需要的时候,而非傻傻的任由他人宰割。 周芸倒是没有想蒋春香那般,明显的表现出任何的不喜。在夏臻接连两次护着莫如妍之后,周芸已然非常清楚的认知到了莫如妍在夏臻心目中的重要性。 再看夏臻在夏家的地位,周芸不打算自讨没趣的继续平添仇怨,省得又惹来刘氏的训斥。 “娘,是不是该做午饭了?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莫如妍对刘氏的态度很是恭敬。 不管刘氏喜不喜欢她,刘氏是夏臻的亲娘,而且刘氏很护着夏臻。确定了后一点,莫如妍就会将刘氏当成亲娘看待。 “不用了。”所以说,刘氏很难对莫如妍讨厌的起来。要说莫如妍此时此刻即便呆在屋里不出来,她也不会说什么的。偏偏,莫如妍不但主动出来了,还特意来询问她这个婆婆可以做点什么。 尽管刘氏不指望莫如妍能帮得上忙,但只看莫如妍的态度,她就心安。 “如果娘和两位弟妹放得下心,不如就把三个孩子交给我带吧!”农家的活,莫如妍自认做不来。但是照顾三个孩子,想来她还是可以胜任的。 夏小月已经四岁,颇为懂事,基本上不需要大人操心。夏小霞虽然只有两岁,可平日里被蒋春香呵斥的厉害,也是个安静的性子。最难缠,也是家里最金贵的,就属一岁的夏小俊了。 刘氏想了想,索性将夏小月和夏小霞留在家里跟着莫如妍。她自己则是将夏小俊背在后背上,挎着篮子出门去菜地里了。 没有了刘氏在跟前,蒋春香的不满越发明显。也不搭理莫如妍,兀自忙活着手里的针线。 “春香,该做饭了。”莫如妍没有嫁来夏家之前,周芸和蒋春香相处还算融洽,平日里都是一起干活,倒也没有区分的特别明显。而今该做饭的时辰,蒋春香却坐着不动,周芸便喊了一声。 “我不做。”蒋春香努努嘴,抱怨道,“家里又不是只有我跟二嫂,为嘛非得咱们俩做?” “大嫂伤了手。”蒋春香的情绪,周芸能理解,但却没办法帮忙化解。除了心平气和的试图跟蒋春香解释,别无其他的言语。 周芸此话刚出,蒋春香忽然就用针扎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 “哎呦”一声响起,蒋春香一脸得意的将被扎的手指头举起来给周芸看:“我的手也伤了。” 周芸性子看着软绵,但也没有凭白让弟妹骑到头上的道理。见蒋春香此般耍赖,登时就沉下脸来:“春香是想要我去把娘请回来?” “二嫂,不过半日功夫,你是不是变的太快了?明明跟我一样不喜欢,干嘛非得装着心平气和?都是当人媳妇的,咱们就非得忍气吞声,任人欺负?”蒋春香这席话没有避着莫如妍,便是为了说给莫如妍听。当着刘氏和夏臻的面不能把莫如妍怎样,背着人还不能图图嘴上快活? “行了,我可没有你说的那般可怜。”见蒋春香越说越不像话,周芸没好气的轻哼一声,“你不做便不做吧!中饭我代你做了,晚饭就留给你一个人做。” “凭什么啊?”蒋春香嘴上嚷嚷,却仍是坐着未动。以前她乖乖听周芸的,是因着周芸做的不比她少,她又是弟妹,不好意思偷懒。 可现在有了莫如妍作对比,事情就不一样了。莫如妍可以不做,她也能。反正家里没有长辈在,她凭什么受周芸使唤? “随你吧!”蒋春香死活就是不做,周芸也拿她没法子。瞥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的莫如妍,周芸委实佩服莫如妍的忍耐力。如若蒋春香嘴里说的那个人是她,她肯定早就怒了。 莫如妍不生气,不是她没脾气,而是没这个必要。 严格意义上来讲,蒋春香说的也没错。眼下确实是她在偷懒,蒋春香拿这个事由发难,莫如妍无从辩驳。 至于一直没有开口,纯粹是因着莫如妍初来乍到,还在熟悉这个家每个人的性格。像蒋春香,嘴上再厉害,真等刘氏回来,不愿做也会做。 让莫如妍多加注意的,反而是表面一片和气的周芸。 莫如妍可没忘记,早上在厨房,周芸是冷眼旁观,没打算帮她的。 但是自从夏臻表态,周芸就不曾再为难她。而且好几次在明面上,为她说话。 尽管周芸的话在这个家里的分量似乎并不是很足,但好歹,周芸没再刻意针对她,也没再释放出不喜和敌意。 莫如妍和蒋春香和周芸的接触时间都尚短,不会妄下定论。不过两人之间,莫如妍更情愿跟蒋春香住在一个屋檐下。只因就目前看来,蒋春香的情绪更外显,也更简单。 周芸真的没再催促蒋春香,而是独自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莫如妍其实是想要去厨房学学的。不过瞥见坐在那里的蒋春香,想起之前蒋春香有关小姐和下人的言论以及周芸当时的反应,莫如妍又打消了念头。 还是等夏臻回来,让夏臻教她吧!总觉得她现下去厨房,并非明智之举。 “怎么?不装了?”莫如妍没有跟去厨房,蒋春香丝毫也不意外,“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会甘愿在我们这破山沟沟里下厨干活?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第16章 蒋春香说话的时候,夏小霞正踉踉跄跄的走路。脚下一个绊倒,便要摔在地上。好在莫如妍眼明手快,及时扶住了夏小霞,才免得夏小霞被磕到碰到。 “说吧,你嫁来咱们夏家,到底安的什么心?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履行两家的婚约。我记得两年前,你已经悔婚了。”在蒋春香看来,莫如妍悔婚才是再正常不过的。反之,莫如妍现下嫁来夏家,肯定没安好心。 “姑娘家走路要小心,摔着脸会破相的。”没有理会蒋春香的质疑,莫如妍拍了拍夏小霞身上的泥土,轻柔说道。 夏小霞怯怯的看了看莫如妍,好一会儿,慢慢依偎进了莫如妍的怀中。 蒋春香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夏小霞!你个小白眼狼,没看见你娘坐在这边?你给我过来!” 夏小霞吓得浑身哆嗦,瘪瘪嘴,泪珠就掉了下来。没有声音,却仍是惹得蒋春香咒骂不已。 “哭,你还敢哭?你哭给谁看?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打死你?死丫头片子,就会碍眼,你......”蒋春香最恨的就是夏小霞只是个丫头。如若她也生个儿子,刘氏现下后背上背着的,可不一定就是夏小俊。 “当娘的此般诅咒亲生女儿?”莫如妍淡淡的一句话丢过来,突然间迸发出来的清冷气势吓得蒋春香顷刻间没了声音,“你倒是比我那后娘还要狠心。” 就算蒋春香再不喜欢夏小霞,被莫如妍指责连后娘都不如,面上也是挂不住的。 要不是碍于莫如妍看着不好惹,蒋春香肯定骂回去了。 见蒋春香不再说话,莫如妍便收了气势。她怀里还抱着夏小霞,不能把孩子吓坏了。 莫如妍不再吓唬人,蒋春香渐渐也就缓过神来。干巴巴的坐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恼怒的站起身,强行从莫如妍怀中抱走夏小霞,回了自己的屋子。 蒋春香毕竟才是夏小霞的亲娘,莫如妍没有立场扣着夏小霞不放,便任由蒋春香去了。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该怎样做,还是得看蒋春香的作为。 没有了夏小霞,莫如妍需得照看的,就只剩下夏小月了。 比起夏小霞,夏小月显然要开朗很多。之前还警惕着不靠近莫如妍,此刻却是慢慢朝着莫如妍身边挪了挪。 “我娘也骂我。”夏小月的声音很小,一副唯恐其他人听到的模样,神情却霎是认真。 莫如妍愣了愣。她自己是不记得亲娘的。但苏灵身为后母,却不曾当面辱骂过她,也是事实。 方才帮夏小霞说话,纯粹是看不惯蒋春香的作为。现下听夏小月这么一说,莫如妍的视线不自觉就飘向了厨房。 “我娘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夏小月说着就拽了拽莫如妍的衣裳下摆,抬起头,满脸的祈求,“大伯母,下次我娘骂我的时候,你也帮我好不好?” 对上此般童稚的目光,莫如妍不由就心软了。 蹲下/身,莫如妍的声音很是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夏小月。”夏小月朝着莫如妍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就凑近了莫如妍的耳朵。 咦?还有悄悄话?莫如妍好奇的将耳朵竖了起来,等着夏小月的小秘密。 “奶奶刚刚跟我娘还有三婶说,以后大伯母就是咱们家最厉害的人了。”夏小月的声音很轻,顿了顿,又补充道,“奶奶还说,大伯喜欢大伯母,全家人都要讨好大伯母,不能让大伯母走了。” 莫如妍挑起眉,不确定的看着夏小月。讨好她?周芸的举动先不说,蒋春香的表现可不像是要讨好她的。 不过,莫如妍委实没有想到,夏小月这么小就会通风报信了。搂住夏小月坐在椅子上,跟夏小月四目相对,问道:“小月居然知道这么多?” “我还知道大伯喜欢大伯母。大伯母受伤了,大伯就帮大伯母做活。我娘受伤了,我爹就没有这样。”夏小月平日里很少跟大人说这些,头回跟莫如妍说,格外的积极。什么话都往外倒,童声童趣,甚是可爱。 莫如妍终是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夏小月的鼻子:“小丫头懂这么多!” 夏小月骄傲的抬了抬头。许是第一次听到有长辈夸赞她,也乐得跟莫如妍亲近:“我懂的可多了。” 莫如妍摸了摸夏小月的脑袋,笑着点了点头。 夏小月便趴在莫如妍的怀中,继续嘀咕了起来:“三婶跟我娘说,大伯娶大伯母花了家里好多银钱,要想法子让大伯母还上。我娘说这样不好,可三婶说不怕,大伯母有的是银钱......” 虽然莫如妍不确定周芸是不是表里如一,但是夏小月的精怪倒是让她刮目相看。再想想夏明远的憨厚面相,实在很难想象,夏小月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股聪明劲。 刘氏拎着篮子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莫如妍抱着夏小月坐在院子里的画面,登时有些诧异。 小月虽然不如小霞那般安静,可也不是个好糊弄的,现下居然跟莫如妍亲近了起来?还有莫如妍,居然也不嫌弃小月穿的破旧,就这样抱在腿上? 见到刘氏回来,莫如妍将夏小月放了下来,走过去将刘氏手里的篮子接了过来。 夏小月便蹦蹦跳跳的跟在莫如妍身边,主动带着莫如妍去水井旁边,帮着莫如妍摘菜洗菜,忙的不亦乐乎。 此般场景,又是惹得刘氏惊愕不已。她确实有交代周芸和蒋春香跟莫如妍打好关系,却没想到整个夏家最先跟莫如妍交好的,会是夏小月。 莫如妍瞧着也不像是讨孩子喜欢的温和性子,居然这么快就收服了夏小月?刘氏实在有些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恰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周芸走了出来。 顺着刘氏的视线,周芸一眼就看见了乖巧的蹲在莫如妍身边帮手的夏小月。 饶是周芸并不是太在意夏小月这个女儿,仍是脸色微微变了变,心下亦是无法避免的生出了些许不痛快。 平日里她做事的时候,从未见夏小月主动帮过忙。每每都要她喊了、叫了,夏小月才肯动。今日可好,不需要她吩咐,夏小月就主动帮忙了。 偏偏,夏小月帮的不是她,而是莫如妍。 突如其来的,周芸心下滑过一抹说不出的窝火,以及......难言的酸涩。   ☆、第17章 不管周芸情不情愿,她都做不出当面把夏小月喊走的事情,更加不可能如蒋春香那般当众训斥夏小月。最终,便只能憋着气,继续做饭去了。 莫如妍其实挺汗颜的。连四岁的夏小月都比她更懂得摘菜洗菜,要不是有夏小月帮忙,她或许又要闹笑话了。 直到将所有洗干净的菜全部送进厨房,确定周芸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莫如妍心下松了一口气。也没立刻离开厨房,而是顺势就站在旁边,默默的学着周芸如何炒菜。 周芸想要将莫如妍请出去的。发生了夏小月那一幕,她实在不想继续放任莫如妍偷师。 然而,周芸习惯了做好人。至少表面上,她鲜少跟人争嘴红脸,哪怕心有不满也不会直接当面表现出来。此刻面对的又是莫如妍,是刘氏和夏臻都特意交代过的莫如妍,周芸实在说不出让莫如妍离开厨房的话。 因着心底的不满频频发酵,周芸的脸上没有显示,但浑身上下还是散发出了排斥和抗拒的气息。敏感如莫如妍,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至此,莫如妍百分百可以确定,周芸对她的怨言绝对不比蒋春香少。 夏老爹和夏臻三兄弟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午饭已经上桌了。 莫如妍别的不会,给夏臻打打洗脸水、递递面巾,还是毫无问题的。倒不是想要投桃报李,而是觉得,这些都是她这个当媳妇的应该做的。 是以,夏老爹、夏明远和夏明志就只能三个人六只眼睛,默默瞅着夏臻又是洗手又是擦脸,最后还得了一碗解渴的水。 “瞧瞧大哥这日子过得。”夏明志挤眉弄眼的拿胳膊肘撞了撞夏明远,一脸的打趣和羡慕。 夏明远憨厚的笑了笑。他心里倒也羡慕,不过更多的还是为夏臻觉得高兴。 夏老爹仍然是沉默不言。不过这一刻,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莫如妍,平日里紧紧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 “可以吃饭了。”见夏臻喝完水,莫如妍便伸手打算接过碗。 夏臻却是避了开来,视线落在莫如妍包着白布的手上。 “没事了。”轻轻晃了晃那只受伤的手,莫如妍笑的愉悦。 夏臻视线移开,手中的碗依旧没有交给莫如妍,而是自己拿去了厨房。 见到夏臻走进来,周芸下意识的心里一紧。见夏臻只是放下碗又走了出去,这才舒了一口气。 虽然算不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周芸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夏臻生出了惧怕。 并不是很愉悦的认知,周芸却是无可奈何。谁让她家汉子不如夏臻在夏家的地位高? 午饭桌上的气氛,显然要把早饭时候舒缓很多。 尽管蒋春香仍旧板着脸,但是在夏明志的怒视中,她还是忍着没有说话。 反而是夏小霞,不断的望向莫如妍,一副很想坐到莫如妍身边的架势,惹来刘氏的诧异目光。 比起夏小霞,夏小月就聪明多了。一早就跑到莫如妍身边坐下,也不管周芸看不看她,兀自低头吃饭。 说实话,坐在莫如妍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待遇。莫如妍没有为夏小月夹菜,也没有跟夏小月多说一句话,但是,夏小月就是觉得这顿饭吃的特别香,吃完饭也乐得黏在莫如妍身后。 “小月,别碍着大伯母做事。”周芸终归还是没能忍住,开口训斥道。 夏小月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就听到莫如妍为她开脱的解释:“无碍的。有小月在,帮了我不少忙。” 夏小月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也不管周芸的脸色,迅速躲在了莫如妍的身后。 此般画面实在新奇,夏家其他人皆是投来了不解的眼神。 周芸只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笑话。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煞是难堪。 蒋春香则是毫不客气的,登时就嗤笑出声:“大嫂果然厉害。不大一会儿功夫,连小月也笼络住了。” 蒋春香一个“也”字,连带弱弱小小的夏小霞也成为了众人注视的对象。 夏小霞挣了挣,却被蒋春香抱得死紧。下意识的,就向莫如妍投去了渴求的视线。 这......莫如妍会开口为夏小月说话,并非刻意为之,而是顺口一提。没料想会惹来后续的尴尬,也没想到会引起蒋春香的攻击。 不过,即便惹了周芸不高兴,莫如妍也不后悔,更加不会撤回刚刚的话。只因她说的都是事实,夏小月确实帮了她。 如若让夏小月因着她而挨了周芸的训斥,莫如妍才是不会冷眼旁观。 但是,夏小霞此刻的状况不同。被蒋春香一副“你不准跟我抢女儿”的表情瞪着,不管莫如妍如何做,都肯定会招人记恨。 就在莫如妍左右思虑之际,夏臻动了。 夏臻并未多的举动,只是朝着夏小霞招了招手。 夏小霞跟夏臻并不亲近。既是因着夏臻不常在家,也因着夏臻的气场太大,从不会跟她玩。 但是这一刻,夏小霞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忍不住软软的喊了一声:“大伯。” 得,不需要蒋春香表态,夏明志就一把抱起了夏小霞,送到了夏臻的身边。 夏臻此刻正站在莫如妍身边,夏小霞一落地,就抱住了莫如妍的大腿。再之后,一声不吭,将小脸藏了起来。 眼看着夏小霞故意拿后脑勺对着她,蒋春香尤为火大。正要说话,就被刘氏使唤去洗碗。 “娘,我......”蒋春香下意识就想偷懒。 “你怎么了?中饭是你二嫂和大嫂做的。你呢?连个菜都没帮忙洗一下,居然还好意思坐在这里不动?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去代你洗?”刘氏一个眼神瞪过去,这就是直接表达对蒋春香的不满了。 眼看着一屋子老的少的都向着莫如妍,蒋春香自知人单力薄,不好当众发作,就只能等回屋再跟夏明志说了。 跺跺脚,蒋春香气呼呼的去了厨房。 “大嫂,真是对不住。我家婆娘没见识,不懂礼数,还望大嫂别跟她计较。”夏明志并不清楚为何夏小霞会这么黏莫如妍。 但是,只看夏臻对莫如妍三番两次的维护之举,夏明志就愿意率先对莫如妍释放出该有的善意和敬意。 “三弟言重。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见外。”莫如妍摇摇头,风淡云轻的揭过了此事。 夏明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乍然间觉得,莫如妍也没想象中的那般难接触。 “娘,我们下午去趟青山县。”夏臻的突然开口,引得莫如妍望了过去。 虽然夏臻没有直接点名道姓,莫如妍仍是觉得,夏臻的这个“我们”,包括了她。 莫如妍的直觉没有出错,夏臻确实指的是他和莫如妍,再无第三人。 刘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应该的。你媳妇明个回门,理当去备些回门礼。”   ☆、第18章 回门礼!周芸顾不上理会夏小月,心下警钟瞬间响起,本能就望向了厨房。如若这个时候,蒋春香在就好了。 很可惜,蒋春香并不在这里,没办法代周芸说出心里话。而刘氏,话音落地后,就转身回了她和夏老爹的屋子。 心知刘氏这要是去做什么,周芸脚下动了动。在差点追上去的霎那,理智回笼,又打住了。 刘氏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布袋。 周芸的脸色暗了暗,眼看大势已去,唯有心下干着急了。 当着夏明远和夏明志的面,刘氏将手中的小布袋递给了夏臻。 夏臻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莫如妍也没有多言。如若是回门礼,确实应当夏家出银钱。若是由她来出银钱,势必会有损夏臻的颜面。 “老二和老三也别觉得不高兴。你们当初娶亲的时候,也都有这么一出。现下你们大嫂过门,娘一碗水端平,不可能少了她的,也万万不会多了她的。”刘氏话是说给夏明远两兄弟听,却也是说给周芸和莫如妍听。 刘氏的意思很清楚。她没有多给银钱,是以夏明远两兄弟和周芸不用觉得眼红。她也没有少给银钱,这是夏家的规矩,莫如妍也不必嫌少。 这,是刘氏权衡之下的决定。 夏明远和夏明志是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两年前夏臻离开家的时候,有私下找过他们,分别给了两人各十两银子,说是补给两人成亲的礼。 夏明远和夏明志两人本来都不想要,却被夏臻强塞到了手中。 夏臻说,他不能常年在家孝顺爹娘,让两兄弟多多代他尽孝,也全了彼此的兄弟情谊。 夏明远和夏明志都不是娶了媳妇就忘了爹娘的不孝之人。对夏臻这个大哥,更是发自内心的亲近。两人没能推脱过夏臻,索性就将银子转手拿给了刘氏。 这件事,夏明远和夏明志是瞒着周芸和蒋春香的。直到现下,也没有透露半个字。 两兄弟不是不相信周芸和蒋春香,而是觉得没必要。银子是大哥的,交给娘无可厚非,天经地义。他们俩大老爷们,又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家,还整日里背后碎嘴不成? 是以,不管夏臻此次娶亲究竟花了多少银钱,夏明远两兄弟都没有任何的埋怨。原本就是该花的银钱,怎么能够省掉?更别说那些银钱,就是大哥的! 娶亲花的大头,两兄弟就没有小气。此刻不过是回门礼,他们又怎会多言?不约而同就点了点头,甚至还拿眼神示意刘氏多补些。 当着莫如妍的面,夏明远和夏明志不便多言,唯恐落了刘氏这个婆婆的面子。 反而是刘氏,在看到两个儿子的眼神后,心下甚慰。 两年前,夏臻自然不会只给了两个弟弟银子。在此之前,夏臻还给了刘氏二十两银子。 刘氏无意瞒着任何人,却必须为夏臻守住娶媳妇的本钱。这两年,她一文也没动用过。直到,此次娶莫如妍过门。 而夏明远两兄弟上交的二十两银子,刘氏单独各留了五两,作为两兄弟不能动用的老本。 多出来的十两银子,刘氏将其存为整个家的公用。平日里家里需要开支而又不得不动用的时候,就会记账。 前前后后总共四十两银子,刘氏藏得很紧。除了夏老爹,没有人知道在哪。 之所以会瞒着周芸和蒋春香,自是为了避免家宅不宁,不想徒增事端。在这一点上,刘氏跟夏明远两兄弟是同样的想法:银子是夏臻的,别人不该动,也不能动歪心思。 但是换了周芸和蒋春香会怎样想?刘氏抿抿嘴,不予置评。反正她是不会把银子拿出来的,尤其不会让周芸和蒋春香两人知道此事。 周芸心里不是很舒服。回门礼,她认。可将莫如妍娶过门就花了那么多银钱,再多这么一笔支出,周芸实在没办法继续甘当冤大头。 若是蒋春香此刻在这里,还能不管不顾的为他们二房和三房争上一争。无奈蒋春香不在,周芸咬咬牙,只能暂且吃下这个哑巴亏,稍后再将此事告知蒋春香听。 其实方才那一瞬间,“分家”两个字已经溜到了周芸的嘴边,差一点就说出口。 不过,顾忌着莫如妍才过门第二日,此时闹分家肯定会落人口实,周芸不得不又咽了回去。 也罢,等明日莫如妍回完门,她定要跟刘氏好好理清楚所有的账。不能总让大房占便宜、拿好处,他们二房和三房也要过活,还有孩子要养! 贴补了夏臻这么多之后再分家,当弟妹,周芸自认她极其称职,无愧于心,更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刘氏给的银钱多少,莫如妍并不在意。她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夏臻主动提出置办回门礼此事。就连她,也差一点就忘记了。 回门啊......莫如妍记得前世她的回门礼格外丰厚,直把苏灵的脸色气的五彩斑斓,极其好看。 这一次,瞥了一眼夏臻手中的小布袋,莫如妍勾了勾嘴角,当即有了别出心裁的决定。 夏家自是没有马车代步。不过牛车,两年前夏臻离开后没多久,家里就添了一辆。 莫如妍一身衣裳虽然没有精心挑选,却也并非莲花村的装扮。加上她浑然天成的气质和清丽脱俗的容貌,就越发跟这辆牛车格格不入了。 刘氏本还担心莫如妍会嫌弃牛车不体面,辱没了莫如妍的身份。不过事实上,直到夏臻赶着牛车离开刘氏的视线,她也没有看到莫如妍脸上有任何变色和不悦。 虽然现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刘氏却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莫如妍这个出身金贵的儿媳妇,他们夏家真的留得住吗? 夏臻是真的很少言寡语。然而哪怕是一路上的沉默,莫如妍也没有觉得恼怒和尴尬。反之,这份沉默给了她更多的宁静,使得她可以淡然享受发自内心的自在和惬意。 进入青山县,夏臻径自将牛车驶向了最繁华的主城街道。 主城街道很是热闹,沿途两边都是装修豪华的商铺,各种物品应有尽有,且价格偏高,堪称贵重。莫如妍未出嫁前的一应开销,便皆是从这里添置的。 刘氏给的银钱,自然不够买这些铺子里的东西。然而,夏臻还是照直抵达了这里。 将牛车停在一棵大树下,夏臻朝着莫如妍伸出手。 农户人家的女子,不需搀扶就肯定会麻利的跳下马车。不过换成莫如妍,她还真不怎么会下车。 好在夏臻及时伸出手来,莫如妍冲着夏臻绽放出一抹笑容,没有任何迟疑的将手伸了过去。 扶着莫如妍下车后,夏臻并未刻意选择目的地,而是任由莫如妍做主。 让她选吗?莫如妍拉着夏臻沿着主城道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了青山县最负盛名的水画斋外。 看着莫如妍脚步不停的往里走,夏臻面色不变,眼神莫测。 “客官里面......”来迎客的店小二在看到莫如妍的时候,还是喜气洋洋的笑脸。转而望见莫如妍身后的夏臻,登时皱了皱眉。 只看夏臻的寒酸穿着,店小二实在很难将其跟富贵人家的公子老爷联想在一起。也是以,店小二便打算赶人了。 然而,店小二脸上的不屑刚露出来,莫如妍就直接一甩袖子,指了指货架上的胭脂水粉,语气淡然:“每种样式装上二十盒。”   ☆、第19章 莫如妍太豪气了。此话一出,不仅是店小二,连夏臻也侧目看了过来。 店小二已经整个人惊呆了:“这位小娘子......” 话到一半,触及夏臻的冷面,店小二又连忙改了口:“这位夫人,咱们水画斋的胭脂水粉都是上上品,绝非便宜货。您这一开口就是二十盒,而且是每种样式都来二十盒,怕是不大妥当吧!” “为何不妥?”莫如妍的脸上毫无笑容,气势凛然,“客人上门,需要买什么、买多少,贵店是不准许的吗?” “当......当然不会。”被莫如妍的气势吓住,店小二虽是不怎么情愿,却还是依言转身去装胭脂水粉了。 途中好几次,店小二都忍不住看向莫如妍,确定莫如妍不像是戏耍他,这才继续往红木锦盒里装。 “你这是在做什么?”掌柜的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忙着装胭脂水粉的店小二。再看莫如妍和夏臻的穿着,不免就皱了皱眉头。 “这两位客人说,每样款式的胭脂水粉各买二十盒......”店小二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怒声打断了。 “二十盒?你当你遇到了大主顾?都跟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连最起码的识人本事都没学会?赶紧住手,别装了!”掌柜的可不认为夏臻像是能够买得起这么多胭脂水粉的金贵人。更别说,青山县谁家需要一买这么多的胭脂水粉?摆明了就是来闹事的。 “不准停,继续装。”莫如妍瞥了一眼掌柜的,若无其事的吩咐店小二。 店小二越发迟疑了。纠结着左右看了看,最终......就望向了夏臻。 夏臻走上前,伸手取下挂在腰间的钱袋。 莫如妍看得分明。这个钱袋并非刘氏在家里拿给夏臻的那个布袋,想来,是夏臻另外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 看也不看夏臻手中的钱袋,掌柜的直接嗤笑出声:“哪里来的穷酸短命鬼?居然敢来我水画斋闹事,真是不要命了!” 莫如妍笑了。不等夏臻将钱袋打开,忽地一抬手,干脆利落的抽掉了铺在柜台上面的红绸布。 为了摆放好看,也为了提高档次,水画斋选用的是上等的红绸布,看着亮眼,质地……丝滑。 哗啦啦......水画斋特意摆放将在台面上供人挑选的各式胭脂水粉尽数滚落地上。 店小二挽救不及,叫苦连天的看着好几盒的盖子都被摔开,里面的胭脂水粉洒了一地,不能再卖了。 掌柜的面色大变,惊呼一声:“你们放肆!知不知道咱们水画斋的东家是谁?我要抓你们去报官!” 这一次,轮到莫如妍不屑的嗤笑了:“好啊,那就即刻报官!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如何把莫家大小姐和莫家大姑爷抓进知县衙门!要不要本小姐帮你把知县老爷也一并请来?” 这一刻的莫如妍,终于露出了夏臻最为熟悉的真面目。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的,同时,也是极为光彩夺目的。 跟夏臻的感受不同,掌柜的却是在听到莫如妍自报家门后,心神大骇,满脸的不敢相信。莫家大小姐?那岂不就是...... 迅速的变脸,掌柜的立刻挂上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莫如妍面前,拱手行礼:“原来是自家大小姐上门,那可真是罪过罪过。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小姐勿怪。” 莫如妍冷哼一声,眉眼间尽是傲慢:“你方才骂谁是穷酸短命鬼?再骂一遍给本小姐听听。” 掌柜的心领神会,不无尴尬的转头去看夏臻,言语中极尽讨好:“大姑爷见谅。实在是小的没眼力见,冲撞了大姑爷。还望大姑爷大人大量,切勿跟小的计较。” 夏臻没有回应掌柜的,而是看向了气势逼人的莫如妍。 被夏臻深邃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莫如妍面上发热,忍不住就别开了脸。 她知道夏臻在想什么。此情此景,肯定让夏臻回想起了两年前她的恶劣行径。那时候的她,也跟此刻这般刁蛮傲慢,令人讨厌。 不得不承认,莫如妍被夏臻盯的有些心虚。 但是,莫如妍并不后悔方才的作为。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当场为夏臻出头。反正她跟苏灵本就不和,大不了就当她今日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好了。 前世的作为,莫如妍悔不当初,却无力更改。但是这一世,她会努力对夏臻好,决计不会让任何人羞辱夏臻。即便是她自己,也不可以! 打破夏臻和莫如妍之间气氛的,是掌柜的竭尽全力的盲羊补牢:“大小姐可是来为夫人取胭脂水粉的?大小姐只管说一声,小的自会立马送到府上去,完全无需大小姐费事走这一趟......” “如若本小姐不是来为二娘取胭脂水粉,便拿不走这水画斋的任何一样东西了?”做戏做全套,莫如妍却是并不吃掌柜阿谀奉承的这一套,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露出了在莫府时候的高冷姿态。 掌柜的被莫如妍一句话刺得左右为难,连连道歉。 “那么现下,可以继续装了吗?”并未理会掌柜的谄媚言语,莫如妍冷眼看向店小二。 这一次,不消掌柜的吩咐,店小二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手下不停,每样胭脂水粉皆是取了二十盒,一并装好。 置若罔闻掌柜的喋喋不休的求饶讨好,莫如妍始终站着未动,直到所有胭脂水粉都装好,这才伸出双手去接那个看上去颇大的红木箱子。 然而,一只大手快过莫如妍的手,接过了箱子。 莫如妍转过头,对上了夏臻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 莫如妍需得双手才能抱住的红木箱子,夏臻却是单手就拿的牢牢的。 不待莫如妍开口多言,夏臻就动作干脆的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钱袋交给了莫如妍。 莫如妍轻轻笑了。不是之前面对掌柜的和店小二时候的嘲讽冷笑,而是实实在在的笑容。 伸手接过钱袋,莫如妍却是并未打开,转头径自对着掌柜的吩咐道:“记在大姑爷的账上。” 掌柜的彻底懵了。记账?这是什么套路?他可怎么跟东家交代? 没有理会掌柜的反应,莫如妍直接拉住夏臻的胳膊,一道出了水画斋。 “我二娘和妹妹都很是喜欢精心雕琢妆容,平日里也甚是喜欢打赏下人。有这些胭脂水粉做回门礼,足够她们用上一年的了。”走出水画斋有段距离后,莫如妍忽然开口,向夏臻解释起了她备这些胭脂水粉的用意。 至于为何会选定水画斋,当然是因着水画斋的胭脂水粉是整个青山县最好的,且又是......最“便宜”的了。 莫如妍说完便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夏臻的反应。其实她的心里很忐忑,不确定夏臻会如何看待她,又是否还记恨着两年前她退亲的举动。 片刻后,在莫如妍满心忐忑的紧张心情下,夏臻终于应话了。没有指责,也没有怒斥,只是坦坦荡荡的平铺直叙:“我给你的钱袋,足够买下这一整箱的胭脂水粉。”   ☆、第20章 不是训斥她仗势欺人,也没有因着她两年前的举动记恨责怪。原来,夏臻竟是真的打算放任她大肆挥霍。 想到方才夏臻自始至终的不发一言,再回顾她进水画斋之前并未及时作出解释的举动......莫如妍忽然觉得,她好像无意间收获了非常了不得的讯息。 莫名的,莫如妍自从嫁进夏家就始终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下来。随即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开阔和暖意迭生。 心境的转变,使得莫如妍笑意盈盈然。 将夏臻给她的钱袋挂在自己的腰间,莫如妍冲着夏臻俏皮的眨了眨眼:“夫君给的银钱,我当然要自己收好,怎么可以轻易便宜了外人?” 这一刻,夏臻很想回应莫如妍,买东西给钱是理所应当。可是对着莫如妍的笑脸,他突然就沉默了。 抿抿嘴,夏臻偏过头,不再看莫如妍,而是正视前方。 因着夏臻的默认,莫如妍的心情瞬间更是飞扬。以着欢快的语气,纤纤玉指对准了不远处人来人往的鼎沸酒楼:“那么下一站,行香楼。” 有了水画斋这个引子,夏臻对行香楼一行隐隐约约就有了猜想。 等到莫如妍故技重施,在行香楼打包了好几食盒的免费吃食后,夏臻已经能够做到面无表情,心静无波了。 “以前不知道行香楼就是咱们知县府衙的私产,我还给过不少银子呢!”带着几分委屈和冤枉的意味,莫如妍跟夏臻此般告状道。 “嗯。”青山县一行,很是有效的打破了夏臻和莫如妍之间相对沉默的氛围。莫如妍的话多了,夏臻的回应也自然了起来。 “想想真是可气。那些银子都是我的私房钱,全都被二娘贪了去。”莫如妍气鼓鼓的说完,忽然拉住了夏臻的手臂。 夏臻停下脚步,望过去。 “虽然我的嫁妆,有找二娘加倍讨要回来。但是......”莫如妍故意停顿了下来,对上夏臻的眼,“我还是会先用你给的银钱。这是家用,你得养我。” 夏臻凝神望着莫如妍,许久之后,才点点头:“嗯。” “那我们接下来去给家里的孩子买些零嘴儿?”莫如妍说着就晃了晃腰间的钱袋,显然是要真的花钱了。 夏臻自是不会反对,稍微颌首,跟在了莫如妍的身后。 莫如妍自小长在青山县,虽然不时常出门,可该知道的地方,她全都知道。熟门熟路的买了不少糖果蜜饯之后,又跑去买了四串糖葫芦。这才心满意足的坐上牛车,跟夏臻一道往莲花村赶。 四串糖葫芦,家里统共也只有三个孩子......夏臻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莫如妍,却也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因着莫如妍并未闲逛,目的地甚是明确,一场回门礼采办下来,完全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以致于夏臻和莫如妍回程的时候,天色尚早。 牛车出了城,未免路上颠簸,夏臻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尽可能放慢速度,注意着地面,尽可能让莫如妍舒服点。 莫如妍倒是没有太多想法。牛车固然做的不是很舒服,可也比走路要好。 当然,如果今日非要她走路,莫如妍肯定也是不会拒绝的。只不过,估计一来一回,会走的很是狼狈...... “夏臻,张嘴。”伴随着莫如妍的喊话,夏臻本能张开嘴巴。随后,就被塞进了半颗糖葫芦。 “咬啊!”见夏臻完全没有吃的意思,莫如妍提醒道。 夏臻是真的没打算吃。可半颗糖葫芦已经进了嘴里,吐出来是肯定不行的。最终,便顺着莫如妍的催促,咬了。 “小时候很想吃糖葫芦,却找不到人给我买。爹从来都很忙,不怎么爱理睬我。二娘更是只顾着妹妹,巴不得对我眼不见为净。是以,我馋糖葫芦馋了好几年。直到后来自己慢慢长大,知晓了可以让府上的下人出去买。再不然,我自己偶尔出门一趟,也是可以吃到的。这才渐渐淡了对糖葫芦的执念。”见夏臻终于吃下一颗糖葫芦,莫如妍这才顺着咬下了第二颗。 夏臻没有回过头看莫如妍此刻的神情,只是默默放慢了赶车的速度。 “两年前你来府上求亲,我是真的不情愿,所以才拒的婚。”一直任由这件事哽在心中,莫如妍实在很难心安。夏臻的多番维护,给了她更多的勇气,也让她无法继续假装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虽然不确定主动提及此事,会不会彻底打破她和夏臻方刚融洽下来的关系。但是如若一直不说,才是对夏臻最大的不公允。 她已经很是对不起夏臻,又怎能一味自私的只贪恋夏臻对她的好,自己却吝啬的不给予回报? 停顿片刻,莫如妍偏过头,不敢看向夏臻此刻的表情,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贪慕虚荣、贪恋富贵?不肯信守爹娘早先的承诺,只因不肯嫁给你过苦日子?” 夏臻仍是没有接话。手中长鞭甩了甩,牛车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我知道两年前是我不对。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原谅我。但是夏臻,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是再小的机会,也可以。我是真的想要弥补之前的过错,我想要嫁给你,想要留在莲花村,想要......”莫如妍深吸一口气,语速很慢,却是字字铿锵有力,“跟你过一辈子!” 夏臻手下一紧,抓着鞭子的力道差点大的将整条鞭子粉碎。他绝对有这个本事,却从不轻易现于人前。 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莫如妍终于说完了内心深处最想要说给夏臻听的这番话。 设身处地,如果彼此对换角色和身份,她是绝对不可能原谅夏臻的。而今夏臻还愿意娶她过门,且对她甚是照顾和维护,已然令她始料未及,心下愧极。 接下来的一路上,莫如妍也未有继续开口。静静的,等着夏臻的审判。 然而,直到牛车一路前行至莲花村,莫如妍也没有等到夏臻的出声。 眼中闪过无法言状的难过和悲伤,莫如妍双手绞紧,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牛车缓缓在夏家大门外停下,夏臻率先跳下地面。却是并未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而是如之前那般,朝着莫如妍伸出了手...... 莫如妍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夏臻的手一直停在半空,等着她的回应。 她......莫如妍的眼圈忍不住就红了。一路上翻江倒海的种种思绪,也顷刻间化为乌有。 果然,还是她胡思乱想了。夏臻不是她,她又怎能用自己的执念去衡量夏臻的坦荡?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眼下的她吧!   ☆、第21章 听到门外传来动静,蒋春香立刻冲了出来。 天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何其的焦虑和烦躁!夏臻娶莫如妍已经花了家里那么多的银钱,之后还有回门礼? 蒋春香严重怀疑,午饭后刘氏就是故意把她支开,然后悄悄把银钱给夏臻和莫如妍的! 当着夏臻的面,蒋春香倒也没敢肆意咆哮。她只是直接冲到牛车旁,睁大了眼珠子瞅着车上的东西。 在看到一个大大的红木箱并几盒精致高档的食盒后,蒋春香的脸色彻底暗了下来。 看车上这架势,要说刘氏给的银钱是按着她当初的规格,打死蒋春香,蒋春香也不相信。 “大嫂,你说实话,娘到底给了你多少银钱置办回门礼?”大受刺激之下,蒋春香不管不顾就问了出口,灼热的视线更是紧盯着莫如妍腰间的钱袋。 莫如妍愣了愣,这才想起,因着回来一路上的心绪起伏,她竟是忘了及时把钱袋藏好。 说实话,在打开夏臻交给她的钱袋时,莫如妍也吓了一大跳。 她没想到夏臻居然这么有钱。整整五百两的银票,在普通农户人家,绝对可以称之为一辈子都不要妄想的庞大数值。偏偏,就这样发生在了夏臻的身上。 夏家不是寻常的贫苦农家吗?只看夏家的小院、再看夏家饭桌上的菜色,莫如妍实在很难想象,夏臻居然如此大手笔。 瞬间的惊诧之后,莫如妍又默默将钱袋系住了。给了她就是她的,她不会怀疑夏臻,自然也就不会追问这些银票的来历。 不过此刻面对蒋春香的打量,莫如妍不禁犯了难。 如果她说她钱袋里的这些银票是夏臻给她,而非刘氏给的,蒋春香会相信吗?肯定不会。 也罢,就说是她的嫁妆好了。难不成蒋春香还想彻查她从娘家带来的私产?即便蒋春香有这个念头,莫如妍也不可能给其这样的机会。 莫如妍这边很快就有了对策和法子,蒋春香那边也在拼命的动脑子。 “大嫂,你们这买的是水画斋还有行香楼的东西?天啊天啊,你......”真等看清楚箱子上的印记,蒋春香不再追着莫如妍质问,而是冲着院子里大喊,“娘,您赶紧出来看看啊,出大事了!” “瞎叫嚷什么?就你事最多!”刘氏刚把夏小俊哄睡着,就听到蒋春香在大门外大呼小叫。 唯恐把好不容易才肯乖乖睡觉的夏小俊吵醒,刘氏连忙疾步走了出来。同时,对蒋春香的呵斥也接踵而至。 “娘,这次真的不是我大惊小怪。您快看看,大哥大嫂都买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回来。简直吓死我了!咱家不会背上要不得的债吧!如若真是这样,我们三房可不跟着还!”蒋春香丑话说在前面,登时就撇清了跟大房的关系。 会出现眼下这样的局面,其实也不难想象。谁让莫如妍是出身富贵的官家小姐呢!花钱大手大脚实在再正常不过,至于夏臻......死要面子活受罪!男人嘛,蒋春香可以理解。 “什么债?有事没事少咋咋呼呼......”刘氏话音还没落地,就看见了蒋春香指出的证物。 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刘氏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夏臻:“这都是你给买的?” 怎么可能?她给的银钱,刘氏自己心里最有数。决计买不回车上的这些东西,更加买不起。 就算夏臻出外的这两年又攒了些银钱,刘氏也不认为夏臻能有这么庞大的手笔。 难道是莫如妍坚决要的?败家!简直是不能忍!刘氏默默咬牙,质疑的视线当即转向了莫如妍。 莫如妍昨日过门时候的嫁妆,刘氏看得清楚,也知道肯定不少。 但是,哪怕莫家给再多的陪嫁,他们夏家也不可能如数奉还啊!充场面也不是这般胡来的,莫如妍简直是...... 刘氏心下才刚对莫如妍生出的些许好感,因着牛车上的贵重回门礼,霎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心累。 “娘,这些回门礼都是不要钱的。”在莫如妍开口之前,夏臻给出了解释。 刘氏心下先是一松,随即又涌起源源不断的怀疑:“你该不会真的如春香所说,在外面背债了?” 夏臻乍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问题。他是记账了,但似乎......算不得背债? “娘,您莫不是忘了,夏臻现下可是知县府衙的大姑爷?”莫如妍是好心为夏臻解围。然而,此般语焉不详的一句话,非但没能打消刘氏的疑虑,反而使得刘氏更加担忧。 “是以他们不怕咱家赖账?”这个念头升起,刘氏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这都什么事啊?平白无故就背了一身还不起的债! 听到这里,蒋春香也无所顾忌了:“娘,您自个瞧瞧,不是我胡说八道吧?这摆明了是挖坑让咱家往里面跳嘛!亏咱们还傻傻的真以为娶回了一位金贵的了不起的大嫂。真正的官家小姐,哪里是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供养得起的?反正我不管,我要分家!” 蒋春香的语速太快,又是一副急切的模样,抢在了莫如妍的解释之前,也彻底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分家”二字一出,场面如陷入僵滞,突然就没了声音。 莫如妍本还想解释的,不过此刻的情况,她似乎不适合开口?此般想着,她不禁就望向了夏臻。 夏臻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的表态。即便是对上莫如妍看过来的眼神,也是目光深沉,漆黑如墨。 因着夏臻的沉默,莫如妍瞬间了然,站定立场,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周芸也闻声走了出来。 要说分家,周芸是肯定没有意见的。而今有了蒋春香开这个话头,周芸更是乐得当好人。 不过,在仔细瞧清楚致使蒋春香咋呼不已的源头,周芸也实在忍不住叹息一声:“娘,我们二房还有小俊要养。” 周芸此话一出,成功让刘氏变了脸。 刘氏固然是真心疼爱夏小俊的。但是,这并不表示,刘氏心目中的天平就肯定会一味倾向夏小俊。 至少,周芸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夏小俊跟夏臻比。没错,刘氏确实疼孙子。但同时,她也疼儿子! 看了一眼夏臻和莫如妍,刘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都进屋说吧!” 还说?事情都这样了,有什么好说的?蒋春香下意识就想反驳。然而,不等她开口,刘氏已经快步埋过门槛,朝堂屋走了去。 极其显然,刘氏这是打算去找夏老爹商量了。 蒋春香跺跺脚,为防生变,追了上去。 落后一步的周芸也没有迟疑,提脚跟进了屋。 大门外便只剩下了夏臻和莫如妍两人。 “我们要不要也跟进去看看?”分不分家,莫如妍不发表任何看法和言论。夏臻想要跟夏家人住一起,她便跟着。夏臻想要分家,她也决计不会反对。 夏臻摇摇头,将牛车上的回门礼卸下,态度沉稳:“先把这些搬进屋。” “好。”莫如妍点点头,不再多想其他,跟夏臻一道搬起了车上的东西。 “大嫂放着,我们来就好。”刘氏三人急冲冲进了屋,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却是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如此架势,倒是让莫如妍疑惑了。她还以为,夏家人都正忙着分家。 夏明远两兄弟都是干惯农活的。搬这些东西,委实轻而易举。至于让刘氏三人饱受惊吓的水画斋以及行香楼的印记,两兄弟心宽,都没怎么在意。 有了夏明远和夏明志的帮忙,牛车上的东西很快被搬进了夏臻和莫如妍的屋子。   ☆、第22章 与此同时,周芸和蒋春香正极为急切的在堂屋里跟刘氏和夏老爹闹着要分家。 “娘,我不管。今个必须要分家!”蒋春香的态度很是坚决,语气也很冲,“我可不想凭白往自个身上背那么多债。咱家小霞还小呢!” “娘,我们二房也不能背这个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周芸也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心情,神色冷静,语气坚决。 被蒋春香和周芸的态度气的面色铁青,刘氏咬紧牙关,硬邦邦的丢出三个字:“不可能!” “娘,您不能这么偏心。每次有事都向着大哥,你到底把不把我家明志当您儿子?又究竟有没有把明志这个儿子放在心里?”蒋春香实在忍不住了,火大的跟刘氏呛起声来。 “娘,凡事都有个度。您对大哥,真的是......”周芸心下亦是同样的感受,摇了摇头,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她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每次有事我都向着夏臻?你们摸着良心自问,打从你们俩过门,夏臻一年到头到底有几日在家里?又到底出了几次事?你们......”刘氏没有破口大骂,是还寄望跟周芸和蒋春香讲道理。毕竟这个家,不能在这个时候散。否则,大房就完了。 然而,周芸和蒋春香这次是铁了心,根本不听刘氏的任何解释。她们亲眼看到夏臻娶莫如妍之后,给家里带来的巨大债务。眼看着就要过不下去,又怎肯继续帮忙担着? “好,你们很好!”既然周芸和蒋春香都豁出去了,那刘氏也就不留情面了。 夏明志和夏明远皆是一头雾水,见刘氏脸色不对,举步走进了堂屋:“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们的好媳妇在跟娘闹分家!你们自个说,是不是你们的意思?你们是不是想要把咱们这个家折腾散了?”刘氏不冲着周芸和蒋春香发火,却不会顾忌跟夏明远两兄弟发怒。 归根到底,只有儿子才是自家的。想怎么训斥,都不怕对方记恨在心。而周芸和蒋春香,此时此刻的刘氏瞬间就看透了,不再对这两个儿媳妇抱有任何期望。 夏明远和夏明志皆是不明所以,直接扭头去看自家媳妇。分家?什么时候的事?谁决定的? 面对夏明远和夏明志的询问眼神,周芸和蒋春香下意识就想避开视线。不过最终,两人都强撑着挺住了。 错过这次机会,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光明正大提出分家的事由。无论如何,这次的家,她们俩是分定了! “没错,我就是想要分家。”率先喊出口的,是耐不住性子的蒋春香,“大哥他娶亲花了家里那么多银钱也就算了,凭什么现下还要我们陪着他还债?你又不是没看见他那牛车上拉回来的金贵东西?如若现下不分家,咱们三五年都要陪着他还债了!” “不就是一点债吗?我跟二哥多下点力,等地里收成出来......”夏明志当即就想要反驳。 “我不想!我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只为了让大嫂回门的时候,脸上体面?她娘家厉害,需得重视。我娘家穷,就活该被轻视?”蒋春香今个算是豁出去了。不管怎样,她就是要分家。谁来说也没用,包括夏明志。 “你给我过来!”蒋春香的态度甚是嚣张,夏明志气的不轻,一把抓过蒋春香的胳膊,就想往外拽。 “我不走!你想打我,我知道。你为了你大哥,你连日子都不想跟我过了。夏明志你算什么男人?我嫁给你三年,有享过哪怕半日的福?我嫁过来第二日,该做饭就做饭,该干活就干活。可是莫如妍呢?她是长嫂吧,理当做好整个家的表率吧?结果你们全都捧着她,只恨不得把她供奉起来了......”蒋春香拼了命的拿脚蹬夏明志,嘴上一个劲的叫喊,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埋怨全都说出口。 “我没有求你把我供奉起来。”莫如妍清冷的嗓音骤然从门口传来,霎那间就打断了屋内的争执。 “你是没有开口说任何话,但你自己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家里的农活,你一样也不会干。出门买个回门礼,你愣是把咱们全家都搭进去了。你......”蒋春香也是气的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往外倒,“你拖累大哥也就算了,大哥心甘情愿被你折腾的死去活来。我们其他人欠你什么了?你凭什么在这祸害我们全家?” “蒋春香,你给我闭嘴!”夏明志终于松开了蒋春香,满是怒火的咆哮声几欲掀翻屋顶。大嫂就是大嫂,哪怕再不对,也是他大哥认可的大嫂。不管娶这位大嫂花了多少银钱,只要大哥愿意,他们夏家就乐意。 “夏明志,你凶我?你为了那个女人你凶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为着夏臻,蒋春香忍了。但是这次,夏明志摆明是为了维护莫如妍。这一点,蒋春香说什么也不能忍。 蒋春香应该庆幸,夏家人没有打媳妇的恶习。是以哪怕此时此刻的夏明志气的再狠,握紧了拳头也没有举起来。 然而,蒋春香本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意识。只觉得在这个家里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蒋春香愤愤的转过头,张牙舞爪的朝着莫如妍扑了过去。 莫如妍挑起眉头。所以说,蒋春香这是打算跟她动手了? 在岳家那样的深宅内院里呆过,莫如妍自然不是软弱好欺之辈。蒋春香此刻的举动,落在莫如妍的眼中,实在可笑。 不过,讥讽的笑意还没在眼底浮现,莫如妍的面前就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夏臻。莫如妍目不转睛的看着夏臻的后背,心灵最深处欠缺的那一块,终于得到了圆满。 不可否认,嫁来夏家之后,莫如妍始终在不安。因着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好好跟夏臻过日子,需得想的问题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起来。 想着夏臻是否还对她怀有怨恨,想着夏家人的态度会不会影响夏臻对她的感观,想着她和夏臻未知的日后...... 而今,她似乎无需任何忌惮了。 想到这里,莫如妍的眼神慢慢沉静下来,迸发出耀眼的厉芒。 看到高高大大的夏臻,蒋春香心生惧意,还未跑到近前,又停了下来。欺软怕硬,是她这个人最大的特色。 蒋春香的丑态,屋里众人看得清楚。若是旁的时候,也许会换来几句讥讽和嘲笑。只是现下,夏家没有一个人有心情看蒋春香的笑话。 尤其是刘氏,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好似下一刻就要崩溃。 莫如妍本来没打算理睬夏家事的。不过,刘氏是夏臻的亲娘,她便也不会容许刘氏真的被气出事来。更别说,事情的起因还是她。 带着悠然的神色,莫如妍从夏臻的身后走了出来。 无视屋内冷凝尴尬的气氛,莫如妍走到刘氏和夏老爹面前,将手中提着的两个食盒放在桌上:“爹、娘,这是行香楼的酒和点心。在青山县很有名的,我和夏臻特意带回来给大家尝尝。” 都什么时候了,还提酒和点心?蒋春香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周芸却是微不可见的变了脸色。 “这怎么使得?都是买给你明日的回门礼。赶紧的,都收起来,你带回莫家就好。”前有周芸和蒋春香的不敬,此刻再见莫如妍的举动,刘氏对莫如妍的好感直接就上升了一个高度。 哪怕莫如妍因为买这些回门礼,花了不少银钱。但是,好歹莫如妍有心孝敬他们二老,还记挂着家里其他人。只凭这两条,刘氏就无法继续狠心苛责莫如妍了。 再说了,莫如妍只不过是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这才手里没把控,花钱没尺度。即便要怪,也要怪夏臻没有拦着点。可偏生夏臻一碰上莫如妍的事,就...... 刘氏忍不住就长叹了一声,不管是夏臻还是莫如妍,她都怒不起来了。 听着刘氏的长叹,莫如妍眼神闪了闪。取下腰间的钱袋,放在桌上:“大家似乎都忘了,我是知县府衙的大小姐。” 不明白莫如妍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夏家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周芸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心下忍不住就颤了颤。不可能,不会是......   ☆、第23章 “不管是水画斋还是行香楼,我和夏臻都没有花一文钱。”莫如妍顿了顿,心知众人误会了她之前的“记账”两字,随即补充道,“大家也尽管放心,我和夏臻并未在外面欠债,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家里上门讨债。” “也就是说,咱家没欠银子,你们今日记的账,由......”仍旧对记账耿耿于怀的刘氏不确定的看着莫如妍,忽然想到某个可能,又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回门礼怎么能够让莫家帮忙支出,合该咱家给的。” “娘,水画斋和行香楼的掌柜都是看夏臻的颜面,而非莫家帮忙支出。”水画斋和行香楼幕后东家是苏灵的事情,莫如妍不会跟刘氏细说。但是,举凡能让苏灵不痛快的事情,她也不会少做。 “我知道我嫁来夏家,给家里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难处。这钱袋里有十两纹银,并不多,却也是我和夏臻的些许心意。孝敬爹娘,贴补家用。”莫如妍话音落地,就将钱袋推向了刘氏。 毫无疑问,这十两银子是莫如妍方才进门前刻意掉包的。里面原本的五百两银票,被她另外收起来了。 “这可不行。你的银子,你拿着。存着当私房钱也行,日后你跟夏臻小两口随意开小灶也罢。娘不能随便拿你的银子,使不得使不得。”刘氏虽然出身乡村,却也不是贪财之辈。不是她的银子,她决计不会沾碰。 “娘,既然我嫁给夏臻,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我自幼亲娘早逝,继母也不是很亲近。唯有娘,便是我日后的亲娘了。”莫如妍说着就直接拿起钱袋,塞到了刘氏的手中,“儿子媳妇孝敬娘,天经地义。娘可千万别跟我见外,我会心下不安的。” 莫如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氏实在推脱不过,便也只好收下了这十两银子。也罢,权当她帮夏臻和莫如妍存着的。以防莫如妍哪日手里没把门,直接花了去。 莫如妍成功安抚住刘氏的同时,周芸和蒋春香叫着嚷着非要分家的理由也不复存在。屋里的气氛缓和下来,她们两人的脸上却开始了滚烫和灼烧。 “大伯母。”大人们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吓人,夏小月牵着夏小霞跑了过来。一人一边,抱住莫如妍的大腿。 听到夏小月和夏小霞的声音,莫如妍脸色越发缓和。一手牵起一个,问道:“要不要吃糖葫芦?大伯母特意给你们买的。” “要!”异口同声的奶声奶气响起,夏小月和夏小霞脸上尽是期盼和渴望。 糖葫芦对莫如妍的出身来说,再是寻常不过。但是对农户人家,却是极为难得的吃食。无怪乎夏小月和夏小霞双眼发亮,乐得直点头。 “娘,我先带两个丫头去我屋里拿吃的。”如此跟刘氏说了一声,莫如妍便牵着夏小月和夏小霞往外走。 临到快要跨过门槛的时候,莫如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夏明远:“二弟这会儿有空吗?我给小俊也带了糖葫芦,麻烦你拿给小俊。等他待会睡醒了再吃。” 周芸想要接话的,却没好意思。刚刚她还坚持要跟莫如妍分家,这会怎好占莫如妍的便宜? 夏明远则是老老实实点点头,应着话就跟了出去。 蒋春香登时就心下不平衡了。凭什么二房有两个糖葫芦,他们三房就只有一个? 可再不平衡,蒋春香也没脸质疑出声。今个她算是将莫如妍彻底得罪了,只怕刘氏那里也留下了格外恶劣的印象。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里,她都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目送莫如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刘氏当着周芸和蒋春香的面打开了莫如妍塞给她的那个钱袋。 十两银子就赫赫然出现在了周芸和蒋春香的面前。 “你们俩老是说家里为夏臻置办婚事花了多少银钱。”刘氏的语气含着讥诮,带着嘲弄,“但是再多,也多不过这十两。而今,你们大嫂不仅连本带利,而且加倍的还给了家里。” 周芸和蒋春香想要别过脸,不去面对此时此刻的羞辱和难堪。可视线就如长了脚,死死的定在那十两银子上,怎么也挪不走。只差,没有拿炙热的目光将银子戳个洞出来。 “经由今天的事情,我对你们俩也没别的期许了。这个家,暂时还没散。不是因着离不了你俩,而是咱们老夏家丢不起这个脸。新媳妇刚过门第二日就闹分家,你们是甩脸子给谁看呢?真当离了这个家,你们就能有安生日子过?”刘氏说着就掂量了掂量手中的十两银子,“还是,你们俩谁能出手阔绰,大大方方的一次就上交十两银子贴补家用?” 周芸和蒋春香自是没有十两银子的。两人每日省吃俭用,从牙齿缝里抠出来的银钱,也比不上莫如妍出手的十分之一。这天壤之别的悬殊差距,不仅更让她们认清楚现实,也衬得她们方才的叫喊和坚持越发可笑。 丢脸,太丢脸了,丢脸至极! “我就一句话,在我没有提分家之前,你们心下的小九九最好就老老实实全部收起来。”刘氏猛地沉下声音,警告道,“否则,你们就等着净身出户吧!我是一文钱也不会分给你们的。” 周芸和蒋春香顷刻间就提起了心。 不说刘氏之前攒了多少银钱,哪怕因着夏臻娶亲已经捞空家底,单凭莫如妍今日这十两银子,也足够填补了。 更何况,周芸和蒋春香根本就不相信,以刘氏的性格,会真的不给家里留半点后路。 刘氏的手里,肯定还是有钱的! 秉持着这样的念头,周芸和蒋春香都紧紧闭着嘴巴,再不发一言一语。 “行了,时辰不早了,该做晚饭了。”刘氏此话一出,周芸和蒋春香同时走向厨房。 没有了先前的观望眼神,也没有了时刻盯着莫如妍做事的执着,周芸和蒋春香空前达成一致默契,从今往后对莫如妍的态度只有一个:讨好,想尽千方百计的讨好。 眼看着周芸和蒋春香收起利爪,变得如家猫般老实,刘氏又是好气又是无奈。十两银子就收买了这两个媳妇,还真是...... “大哥,对不住。”周芸和蒋春香可以厚着脸皮说翻篇就翻篇,夏明志却是做不到。只要一想到方才蒋春香的大吵大闹,他就面上发烧。 夏臻摇摇头,转身回了他和莫如妍的屋子。 莫如妍过门,夏明远自然不会再进夏臻的屋子。就站在门口,等莫如妍将糖葫芦送出来。 片刻后,莫如妍手中除了一串糖葫芦,还有一个食盒:“这些是从行香楼带回来的吃食,恐是需得热上一热。还请二弟帮忙送去厨房,有劳了。” “大嫂客气。”跟夏明志一样,夏明远对莫如妍的态度也甚是恭敬。不仅是因着夏臻对莫如妍的多番维护,更因为莫如妍本身的大家闺秀气质。 跟莫如妍说话的时候,夏明远本能就会变得拘谨,连说话和动作都变得格外有礼,开始讲究起了分寸和尺度。 这样的转变,是下意识的,可也是看得见、感受得到的。 对于这样的转变,夏明远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一乡下莽夫,惯常粗鲁惯了。能遇到莫如妍这么一位大嫂帮忙纠正礼仪,实在是难能可贵,旁人羡之不来的。 拿着糖葫芦和食盒,夏明远刚一转身,就对上了夏臻。 面上闪过几分尴尬,夏明远嘴笨的想要为方才周芸的事情跟夏臻道歉,却被夏臻拍了拍肩膀。 “事情过了,便无需再提。都是自家兄弟,好好过日子便是。”不管是夏明志还是夏明远,夏臻虽然不是长年跟他们朝夕相处,却也甚是疼爱。家人,合该不计较那么多,也不需要那般生分的。 夏明远那么高壮一汉子,莫名就眼热了。他早就知道,大哥对他们颇为宽容照顾。但是他们回馈大哥的,实在太少。 夏臻进屋的时候,莫如妍正将买回来的零嘴塞进夏小月和夏小霞的兜兜里:“一次不能吃太多,要记住乖乖吃饭。” 夏小月和夏小霞都很听话,当即乖乖点头。 “吃完了再来找大伯母拿。”莫如妍对夏小月和夏小霞很是温和,确定两个孩子的兜兜里都装满了,便放了两个孩子离开,“出去玩吧!” 虽然很想继续跟莫如妍在一起,但夏小月谨记刘氏之前叮嘱过她的,大伯母爱干净,她身上脏,不能一直黏着大伯母。 夏小月其实很纠结。她早上没想跟大伯母亲近,也就没注意衣衫。等到刘氏提醒,她又不能另外换一件干净的...... 她决定了。从明日开始,她要时时刻刻保证衣衫干净。这样就不会弄脏大伯母的衣衫,奶奶也不会不准她黏着大伯母了。 夏小月率先朝着屋外走,性子胆小的夏小霞自是不敢停留,跟在了夏小月身后。 如此一来,屋里就只剩下夏臻和莫如妍两人了。   ☆、第24章 “我给娘的那十两银子,是我自己的私房钱。”莫如妍突然开口,对着夏臻来了这么一句。 “嗯。”夏臻自然知道,那十两银子不是他给的。 “你不生气。”明明可以拿出夏臻的百两银票孝敬爹娘,她却只拿了十两。虽然已经猜到夏臻不会指责她,莫如妍仍是挑明了说道。 坦诚布公,是她决计主动迈向夏臻的第一步。 听出莫如妍不是疑问的语气,夏臻仍是说道:“那些银票本就是给你的。” “为了娶我,准备的彩礼?”说起来,莫如妍确实没有收到来自夏家的彩礼。当然,这事也是她一手造成,有意为之。 她算计苏灵将迎娶期限拖得只余三日,苏灵自然也就没工夫为难夏家,找夏臻讨要彩礼。与此同时,就为夏臻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负担,也省得苏灵借机压榨和为难夏臻。 “嗯。”哪怕莫如妍看不上,夏臻也准备了。 莫如妍定定的看着夏臻,忽然就幽幽叹了一声:“如若你今日迎娶的不是我,这五百两银票就归别的女子了?” 夏臻张张嘴,又闭上。并未发出半点声音,也没有回答莫如妍的问话。 毫无预兆的,莫如妍心里就冒起了酸泡泡。 没由来的,一股说不上来的怨气堵住胸口,莫如妍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夏臻。 夏臻站着未动,任由莫如妍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夏臻太高了。莫如妍不得不抬起头,才能对上夏臻的目光。 虽然此般仰望姿态有些削弱气势,莫如妍仍是瞪了回去:“我说过了吧?我要好好跟你过日子。是以,如果你胆敢有外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夏臻的面色骤然间一紧,瞳孔收缩,深邃的眼中积聚起威压,丝毫不比莫如妍逊色。 夏臻的气势很强,莫如妍自认抵挡不住。然而,她也不是毫无对策。 迎着夏臻的注视,莫如妍踮起脚尖,直接贴上了夏臻的唇。 夏臻方刚升起的气势霎那间消散而尽,几乎僵硬的任由莫如妍动作。如果仔细看,一定会发现,他的耳根子都是红的。 夏臻是狼狈窜逃的。哪怕他面上并无显示,凌乱的脚步仍是透露出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看着夏臻的身影在门口消失,莫如妍先是一愣,随即慢慢绽放出笑容。待到最后,更是笑出了声。 怎么办?她好像抓到了夏臻最大的把柄。从今往后,夏臻很难逃出她的手掌心了呢! 站在门外,夏臻来回深呼吸了几下,调整着被莫如妍搅得不平静的心境。 只是,他这边才刚将情绪平复下来,就听到屋内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脸上飞快飘过红云,却依然掩盖不住飞扬的心情。夏臻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恰好遮住了微微勾起的嘴角。 晚饭,是周芸和蒋春香做的。饭桌上不可避免的,就多了莫如妍让夏明远送去厨房的吃食。 行香楼能够声名远播,想当然味道是极好的。饶是不自在如周芸和蒋春香,也忍不住伸了好几次筷子。 “多谢大嫂了。”夏明志吃的很是尽兴,连连跟莫如妍道谢。 夏明远也很感激,每每都会附和着夏明志的话,认真点头。 “确实该感谢如妍。要是没有如妍,咱们家怕是一辈子都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刘氏自然并非贪吃这些食物,而是借由这些吃食在敲打周芸和蒋春香。 刘氏的算盘,粗枝大叶如夏明志和夏明远,是感觉不到的。 然而,周芸和蒋春香却是如坐针毡,硬着头皮坚/挺住了。 莫如妍也听出了刘氏的弦外音,却不会点破。只是冲刘氏浅浅笑了笑,便没有多的言语了。 刘氏越发满意莫如妍了。只觉得莫如妍的安静甚是为她长脸,看向周芸和蒋春香的眼神不免越发挑剔。 蒋春香还好。她时常都会被刘氏挑错的。现下不过是多加上一笔,顶多就被念叨几句。 周芸就难受多了。她一向自诩尽善尽美,让刘氏挑不出半点错,也乐得八面玲珑,被所有人都夸赞。可是今天的事情,无疑成为了她的污点,而且是抹不去的污点。 反观莫如妍,却是经由此事彻底在夏家站稳脚步,得到了包括刘氏在内的所有夏家人的认可。就连她,也不得不对莫如妍好声好气,不敢怠慢。 如若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周芸一定不会破釜沉舟,随蒋春香一块提出分家。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早知道”,饶是周芸心头懊恼不已,却也没办法重来一次了。 吃完饭,周芸和蒋春香自发忙完了所有的活。随即便一声不吭,各自回了屋子。 周芸和蒋春香本是想要躲开刘氏的训斥。然而,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的不满也不小。 蒋春香自知理亏,率先就低声下气的认了错。 触及夏小霞吓得不轻的蜷缩模样,夏明志委实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多学学大嫂待人接物的大家风范?咱家小霞对大嫂比对你这个亲娘都亲,你就不觉得丢脸?” 蒋春香忍不住就撅起了嘴巴,嘟囔道:“我可没大嫂那般的大手笔,也没她那么好的出身,可以随随便便收买人心。” “你还有脸编排大嫂?你......行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懒得搭理你。”夏明志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掺和家里女人之间的争斗。见蒋春香此般不受教,连话都不想跟蒋春香多说了。 夏明志可以不跟蒋春香说话,蒋春香却不能不跟夏明志说话。咬咬牙,心里越发委屈和难受了。整个夏家,她能仰仗的就只有夏明志。否则,她不就越发可怜了?她本就不怎么讨刘氏喜欢...... 蒋春香的委屈和难受,周芸也在同一时刻切身体会到了。 嫁给夏明远五年,周芸一直都过的颇为顺心。然而现下,因着莫如妍,夏明远对她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夏明远何其憨厚老实的秉性,如若不是彻底对她失望,怎会表现在面上?周芸心下危机感大增,却是一时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跟蒋春香和周芸完全不同的心情,莫如妍正对着床前那眼熟的地铺,直皱眉头。 “夏臻,打个商量?”指了指地上的被褥,莫如妍言简意赅,径自说道,“这个能不能收起来?” 夏臻刚从外面洗漱进屋,对上莫如妍的直言要求,登时默然。 见夏臻不说话,莫如妍直接弯下腰,准备自己动手。 这一次,夏臻没有抢着做。站在原地看着莫如妍将被褥收起来,放进了一旁的箱子。 心情不错的盖上箱子,莫如妍转头看向夏臻。 夏臻摸了摸鼻子,转身准备走向昨夜坐过的椅子。显然,是打算趴在桌上睡一夜了。 “夏臻你站住!”方刚涌现的好心情散去,莫如妍彻底沉下脸来。 夏臻依言站住。等同一句话一个指令,着实受教。 然而,莫如妍最想要夏臻做到的,夏臻并没能答应。乃至,莫如妍根本没办法相信夏臻表面上的顺从。 几步走过去拦在夏臻面前,莫如妍脸色凝重,语气冷然:“夏臻,我白天有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但是你似乎,完全不打算跟我交心。是不相信我?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娶我?” 说到耍心计,莫如妍不在话下。但想要听到夏臻的真心话,莫如妍不想玩心眼。比起威逼利诱出来的结果,她更想要直言索要夏臻的回答。 跟下午如出一辙的不变姿态,夏臻目光如炬,俯视着莫如妍眼底真实燃烧起来的怒火。 “夏臻,三年前,是你先招惹我的。我承认那时候的我很不识抬举,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把握机会,我......唔。”莫如妍话还没说完,就被俯身低下头来的夏臻吻住。 莫如妍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眼中闪过笑意。也不反抗,迎着夏臻的吻,伸出双手环住了夏臻的脖子。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大鱼,自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洞房花烛夜,是夏臻欠她的。   ☆、第25章 次日,回门日。很不幸的,莫如妍再度起晚了。 如前一天清晨莫如妍醒来的时候一般,她仍旧没有看到夏臻。还真是......怎么也不叫她一声的? 莫如妍无奈的摇摇头,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嘶......”只是稍微动了动,身上的酸痛就传了过来。回想昨晚夏臻的粗鲁,莫如妍忍不住脸红不已。 屋里没有夏臻的身影,莫如妍却是一眼就瞧见了摆放在角落里的大木桶。 还没走近就感觉到了热气腾腾,莫如妍顺手一模。果不其然,是热的。 想是夏臻一早就备好了热水,连凉水都没有兑,便放在这里。只待她醒来,便能梳洗...... 莫如妍心下暖了暖。嘴角勾起,进了桶中。 莫如妍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周芸和蒋春香已经开始做早饭了。 见到莫如妍从屋里出来,两人脸色变了变,却皆是没有提出让莫如妍帮忙的要求。 反而是刘氏,对着莫如妍温和的笑了笑:“如妍起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吃完早饭就跟夏臻出发,免得误了回门的时辰。” 莫如妍点点头,先是跟刘氏问了好,便想要进去厨房帮忙。 “哎等等。如妍你不必帮忙,省得弄脏了衣裳,待会还要换。”刘氏此般态度一出,周芸和蒋春香心下更是发凉,忍不住就看向了莫如妍。 莫如妍面不改色的对着刘氏点点头,应道:“好的。” 屋里没有看到夏臻,院子里也没有夏臻,莫如妍四下张望,寻找起了夏臻。 刘氏活了大半辈子,莫如妍又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哪里看不出来? 身为婆婆,刘氏自然是希望看到莫如妍和夏臻如胶似漆,恩爱结发。不等莫如妍问出口,刘氏就指了指大门外,解释道:“夏臻刚把牛车牵出来。” 莫如妍顿时了然,刚想点头回应,就见夏臻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一脚跨进门槛,夏臻的视线转瞬间就落在了莫如妍的身上。 莫如妍微微低下头,面上飘过几朵红云,避开了夏臻的灼热注视。 夏臻也并未多看,径自回了屋,将莫如妍用过的洗澡水搬出来倒掉。 “大伯母。”听到莫如妍的声音,夏小月和夏小霞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到两个小姑娘跑向她,莫如妍放柔了声音,叮嘱道:“跑慢点,别摔了。” 坐在一旁的刘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心境的不同,观感也瞬间变得不一样。昨日看莫如妍跟两个小丫头亲近,刘氏只觉得惊讶和疑惑。 但是现在,刘氏满心只觉得莫如妍对夏家是真的很看重。否则,莫如妍实在没必要对夏小月和夏小霞如此温和。 用过早饭,莫如妍和夏臻便驾着牛车前往青山县。 知县府衙,苏灵和莫如画已经等候很久。 “来了来了。”小桃飞快的小跑步进了屋,嗓音不小的喊道,“大小姐坐着牛车回来啦!” “牛车?”苏灵和莫如妍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一屋子的下人也跟着笑出声来。高傲清冷如莫如妍,竟然坐着牛车?真是不敢想象的画面。 “没想到莫如妍居然也有今时今日。”莫如画说着就想要起身去亲眼瞧瞧莫如妍如今的狼狈。 “如画。”一把拉住莫如画,苏灵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姑娘家,要娴静文雅。” 莫如画忍不住就撅起了嘴巴。她跟莫如妍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看到莫如妍倒霉。偏生,她娘还不准她出去瞧瞧。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莫如画还是愿意听苏灵话的。 是以,尽管心下很是不乐意,莫如画还是按耐住性子,坐了下来。 莫如妍和夏臻终于进屋,是在好一会儿后。 “哟,大小姐和大姑爷可算回来了。来来来,给娘瞧瞧,咱们大小姐可是受苦了。”一见到莫如妍,苏灵脸上就堆起了笑容。 打从步入知县府衙,莫如妍的脸色就冰冷一片,端起了不易亲近的疏离架子。而今对上苏灵的笑容,莫如妍的神情也丝毫没有转暖。 冷淡的对着苏灵点点头,莫如妍喊道:“二娘。” “姐姐。”莫如画也跟着站起身,好奇的打量着夏臻,“这位就是姐夫?” “嗯。”莫如妍敷衍的看了一眼莫如画,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 夏臻静默不言的站在那里,没有随莫如妍坐下,也没有回应莫如画的称呼。 这便是感情不好、夫妻不和了?也是。莫如妍是何其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瞧得上夏臻这么一个乡下莽汉?就算夏臻容貌出众,苏灵也毫不怀疑莫如妍此刻心里的憋屈和煎熬。 静下心来仔细打量着莫如妍的神色和身体特征,确定莫如妍却是跟夏臻入过洞房,苏灵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实,态度也更加热情。 “听闻大小姐昨个去水画斋和行香楼了?”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悦,苏灵颇具当家主母的气派,神色温和的看着莫如妍。 “嗯。”莫如妍颌首,未有多言。 “怎地没去锦绣坊看看?好歹也是你的嫁妆,以后便是你打理了。月底盈亏,你都得多多注意。”苏灵先是一番悉心教诲,随即又转了口风,“当然,如若大小姐不愿理睬锦绣坊的闲杂事宜,我让锦绣坊的齐掌柜每月往莲花村跑一趟,将账本送给大小姐过目便是。” “不必。”莫如妍神色清冷,面色淡然,“我今日便会去锦绣坊。” “今日去?”苏灵诧异挑起眉头。莫如妍昨日没去,她还当莫如妍是没有将锦绣坊放在心上。但是现下看来,又似乎并非如此? 苏灵话音刚落地,候在门外的小桃就神色怪异的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莫如画可还记得,小桃是莫如妍的丫头,自然不会放过给莫如妍添堵的机会。 小桃支支吾吾的走上前,迟疑的看了看莫如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就如实禀报。”心知肯定跟莫如妍有关,莫如画心急的催促道。 莫如画的嗓音不小,苏灵也顺势看了过去。 “这......”小桃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下了决心,“大小姐的回门礼,是水画斋的胭脂水粉。” 照理说,姑娘家的回门礼不管好坏,都不可能当着姑娘和姑爷的面点明。更何况莫如妍还是莫府的大小姐,哪怕有失礼数,也轮不到小桃一个丫头来编排。 然而,小桃自诩帮苏灵做事多年,深得苏灵的信任。现下突然从莫如妍身边转去莫如画的院子,相较莫如画原先用惯的丫头,自是有着亲疏之别。 为表忠心,也为了博得莫如画的好感和重用,小桃这才剑走偏锋,赶在莫如妍回门这一日,特意准备了这么一出。 反正除了这次回门,莫如妍下次还不定何时回莫府。既然是已经泼出去的水,小桃便想着,哪怕莫如妍再高傲,于她也毫无威胁。 是以,得罪就得罪吧! 小桃选择的投其所好,无疑是正中莫如画下怀的。 一听莫如妍的回门礼居然来自水画斋,莫如画心下身为得意,忍不住就嗤笑出声:“姐姐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这才刚嫁出去不过两日,便一心向着夫家了。” “水画斋的胭脂水粉?便是大小姐和大姑爷昨日在水画斋赊欠的那些?”苏灵也没想到莫如妍居然会做到这一步。在她心中,莫如妍可从来不是厚颜无耻之人。反之,莫如妍向来都是最高傲,也最不容忍别人轻视的。 莫如妍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清冷的目光射向了苏灵:“不是赊欠,是记账。” “记账?这是哪门子的理?大小姐你可是已经嫁出门的姑娘,娘家的私产,合该不是你动用的。”苏灵面上温和,语气却丝毫不软。 “我何时动用莫家的私产了?”莫如妍直直的看向苏灵,言辞灼灼,“水画斋的胭脂水粉,我一盒也没留下,全部带回了莫府。” 苏灵哽住。她没想到莫如妍居然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虽然厚颜,却也说的过去。 “那行香楼怎么说?”见不得莫如妍的高调和坦然,莫如画急声问道。 莫如妍的视线,从苏灵转向莫如画,诧异道:“举凡嫁出门的姑娘,连娘家的饭,也吃不得了?”   ☆、第26章 “可是......”莫如画仍是不甘心,还待继续跟莫如妍争辩,就被苏灵打断了。 “吃得吃得,怎么吃不得?咱们知县府衙的饭,大小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决计不会有人说大小姐半句不是。”苏灵深谙先抑后扬,肯定完莫如妍的借口,又顺着莫如画的怒气转了话锋,“只不过,行香楼毕竟不是知县府衙。大小姐昨日的举动,便有些......” “那便权当抵了今日的膳食。”毫无半点预兆的,莫如妍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外。 苏灵和莫如画皆是愣住。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夏臻也转身跟在了莫如妍身后。 这......这是打算走了? 苏灵立刻站起身,追了出去。如若今日真让莫如妍就这样走出莫家大门,她的名声和脸面往何处放?还有莫儒那里,她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好交代的。 莫如画也跺跺脚,不甘心的跟了出去。 “大小姐且慢。”莫如妍的步伐算不得快,赶在走出院子之前,苏灵总算把人给拦了下来。 “大小姐的脾气还是恁的大,怎就不肯听娘把话说完?”苏灵陪着笑,压低了声音跟莫如妍说道,“你就这样拂袖而去,将大姑爷放哪里放?” “他的颜面往哪里放,不该是二娘你给的吗?既然二娘不愿意给这份颜面,又何必惺惺作态,装给世人看?”莫如妍此般说话的时候,讥诮的视线恰好就对上了站在不远处的莫儒身上。 莫儒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承认,他是看不上夏臻这个女婿的。但既然如妍嫁了过去,那便是更改不了的事实。没办法否认,也抵赖不掉。 背对着莫儒的苏灵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莫儒的到来。不过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是极致周到的:“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方才我也不过是顺口一提,并无恶意。” “没有恶意?二娘不是觉得我跟夏臻不该吃娘家的饭,不该贪行香楼一顿吃食?”没有给苏灵半点解释的机会,莫如妍冷笑一声,“二娘如此看重行香楼的盈利,可有拨一文钱给府上?以行香楼在青山县的蒸蒸日上,爹爹一年的俸禄怕是不够行香楼一月的进账吧?即便如此,二娘也吝啬的一顿白食也不肯给出?” “大小姐这话就言重了。行香楼的进账哪有......”苏灵下意识就想解释,随即就听莫如画忽地冲着她身后惊呼了一声“爹爹”。 苏灵心下一慌,本能看向莫如妍。莫如妍居然算计她!明明莫如妍承诺过,不告诉莫儒的。 莫如妍的眼神没有任何闪躲,坦然对上苏灵的责难。从始至终,她从未说过不会把此事告知莫儒。更何况此时此刻,她是当着苏灵的面提及的行香楼,又怎算得上泄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行香楼跟知县府衙有什么关系?”莫儒的耳朵没有任何问题。方才莫如妍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但是他不明白,行香楼的盈利跟苏灵有什么关系。 “老爷,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先听我解释......”苏灵神色大变,扭身就想跟莫儒解释来龙去脉。 “二娘慢慢跟爹爹解释,我和夏臻就先离开了。”莫如妍说完就拉住夏臻,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苏灵傻眼的看着莫如妍在丢下这么一枚重弹后,风淡云轻的走人。想要叫住莫如妍,却是没来得及。 莫如画却是没有苏灵那般的顾忌。想也没想,就追了上来:“姐姐。” 莫如妍停下脚步,转过身,静待莫如画追上来。 “姐姐现下是忘了行知哥哥吗?”当着夏臻的面,莫如画提及岳行知,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一如莫如画所愿,夏臻确实看向了莫如妍。不过夏臻眼底的情绪,莫如画看不懂。 “岳行知?”如若说夏臻的反应正是莫如妍意料所中,但是莫如妍的反应,就完全不是莫如画猜测的那样了。 “没错,就是行知哥哥。”莫如画原本最是忌讳在莫如妍面前提到岳行知,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恨不得撕破莫如妍面上的平静面具。 “然后呢?”面不改色的看着莫如画,莫如妍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然后......”被莫如妍的气势吓住,莫如画不禁有些颤抖。然而,她的骄傲和自尊不准许她在莫如妍面前低头。 咬咬牙,莫如画强撑着喊道:“然后你是不是后悔了?没能嫁给行知哥哥,却必须嫁给这么一个乡下莽夫?” 比起苏灵,莫如画更加藏不住性子。这一点,莫如妍丝毫不诧异。莫府就没有谁是真正深谙阴谋诡计、府宅争斗的高手,莫如画也不例外。 不过,莫如画说到最后,拿手指着夏臻的举动,委实让莫如妍很是不高兴。 “乡下莽夫,也是我莫如妍自己挑的夫君。”一手打下莫如画指向夏臻的手,莫如妍冷着脸,训斥道,“长幼有序,你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我......”莫如画张张嘴,想要反击。 “莫如画,夏臻是你的姐夫。现在是,以后也会永远是。你最好不要试图激怒我,否则,你会后悔你的无礼和无知。”莫如妍跟莫如画确实不怎么亲近,可也不曾当面羞辱,更甚至恐吓过莫如画。 是以,此刻面对神色清冷的莫如妍,莫如画被吓住了。她很了解莫如妍,莫如妍不是会说大话的人。只要莫如妍说得出口,就肯定会做到。 莫如妍没再理会莫如画,拉着夏臻转身而去。 这一次,莫如画没敢再度阻拦,面色难看的站在原地,盯着莫如妍和夏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离开知县府衙,莫如妍拉着夏臻一路走到牛车停放的地方,才停下来。 转过身,对上夏臻浓墨般的眼神,莫如妍不禁有些心虚:“以前年少无知,发过痴梦。” 夏臻一直没有接话,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又好像并未在意方才莫如画的挑拨。 就在莫如妍以为,夏臻不会开口之际,夏臻伸出手,碰了一下莫如妍的脸:“我知道。” “你知道?”莫如妍愣住。现如今的她还没嫁去岳府,以夏臻的身份,上哪里知晓她和岳行知的事情? “嗯,知道。”至于怎么知道的,又究竟知道多少。夏臻只字未提,一贯惜字如金。 莫如妍张张嘴,又闭上,心下说不出的慌乱和复杂,更是不确定夏臻到底是怎么看待她和岳行知那段算不得过往的过往。她...... 夏臻却是突然打横抱起莫如妍,放在了牛车上。对上莫如妍无措又茫然的眼神,问道:“午饭去哪里吃?行香楼?” 莫如妍下意识点点头。 夏臻并未提出任何的异议,赶着牛车前往行香楼。 有了昨日的经验,行香楼掌柜对莫如妍和夏臻很是礼遇,径自将两人请去包厢,又亲自为两人点好菜,这才退下。 只有两人的包厢,莫如妍的纠结和复杂心情始终没能缓解。时不时的打量着夏臻,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更是不敢问。 “只是托人帮忙打探了一下。”看出莫如妍的坐立难安,夏臻主动解释道。 “三年前?”莫如妍的语气极为小心翼翼,确定道。 “嗯。”夏臻点点头,为莫如妍倒了一杯热茶,送到莫如妍手中。 莫如妍便双手捧住茶杯,心思千转百回,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接到知县府衙派人传来的口信,让我三日后去莫府迎娶你,我以为是有人在恶意玩笑。待到确定莫府并非成心捉弄,我心中的疑惑,远远比你此刻要多。”如若是昨夜之前,夏臻不会跟莫如妍说这些。可莫如妍现下已是他名副其实的媳妇,很多事情自是不同。 “对......”莫如妍本能就想道歉,却被夏臻制止住。 “我从未怨恨过你,也不曾责怪过你。三年前你不愿嫁给我,实属人之常情,你也不必一直耿耿于怀。”道歉的话,莫如妍已经说得足够多了。夏臻不想再听,更加不想从莫如妍的口中听到那三个字。 莫如妍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夏臻。 “你昨日告诉我,你是想要好好跟我过日子。”夏臻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 莫如妍重重点头,以证实她所言非虚,此刻的心情亦不会改变。 “那么,我也想告诉你。”夏臻的语气很沉着,神情严肃,目光如炬,“我也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结发白首。从三年前到现在,没有一时一刻改变过心意。从今往后,亦不会改变。”   ☆、第27章 因着夏臻的这番话,莫如妍霎那间就红了眼圈。与此同时,脸上却是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此时此刻,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愉悦。 这是莫如妍和夏臻前世今生第一次单独同桌吃饭。没有过多的言语,空气里却弥漫着暖暖的氛围,尽显默契和安宁。 吃完午饭,莫如妍如在苏灵面前所说的那般,真的去了锦绣坊。 夏臻自是毫无疑问,跟随同去。 不同于去水画斋时的突然袭击,莫如妍一到锦绣坊,就禀明了自己的身份。 “大小姐里面请。”听闻是莫如妍到来,锦绣坊齐掌柜立刻迎了出来。 齐掌柜,姓齐名富贵,也算是莫如妍前世的老熟人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举凡莫如妍身上的衣裳,都是出自锦绣坊。就连她两世的嫁衣,也都是锦绣坊出品。 前世莫如妍为了风风光光的嫁给岳行知,为了出嫁当日能在岳家撑住场面,特意叮嘱齐富贵挑选上好的云锦为她制作嫁衣。 哪想到齐富贵口头答应的顺溜,背后却又是另外一番小动作。 天知道那时候的莫如妍在出嫁前日拿到嫁衣时,是何其的暗恼,又是何其的无力。 彼时的莫如妍也不是没想过惩治齐富贵,却碍于大喜之前不宜沾惹晦气,加之时间紧急根本赶制不出第二件嫁衣...... 最终,莫如妍不得不咬牙揭过此事,吞下了这枚苦果。 最终,丝毫没有出莫如妍的意料之外,因着那件上不了台面的嫁衣,使得她在岳家丢尽了脸面,凭白遭到岳家上下无尽的耻笑和白眼,成为怎么也洗不去的污点。 进入锦绣坊里间,不需要莫如妍吩咐,齐富贵便自发转身找来了账簿:“大小姐,这是锦绣坊近一年的账簿,还请大小姐过目。” 莫如妍接过账簿,却是并未翻看。清冷的视线落在齐富贵笑意盈盈的脸上,道:“齐掌柜倒是准备的周全。” “夫人早先就有派人来传过话,如若大小姐过来,命老奴定当把近一年的账簿准备好,呈奉给大小姐过目。”齐富贵面上笑容不变,神色镇定,对答如流。 老奴?那便不是寻常的管事掌柜,而是知县府衙的下人了?又或者说,是苏灵的下人? “原来是这样。”莫如妍点点头,突然问道,“齐掌柜在锦绣坊多少年了?” “十几个年头了。”齐富贵的态度越发恭敬了,语气隐隐透着自傲,“打从夫人接手这锦绣坊,便一直是老奴在为夫人打理锦绣坊内外事务。” 苏灵接手锦绣坊?齐富贵沾沾自喜的同时,必然忘了,这锦绣坊的原主是谁。 没有多言其他,莫如妍继续问道:“既如此,齐掌柜对锦绣坊,肯定颇为了解了?” “是。老奴在锦绣坊管事多年,锦绣坊里大大小小的事,老奴尽数知晓。只要大小姐吩咐,老奴必当事无巨细,如实禀报大小姐。”虽然不觉得眼前这位大小姐能成大事,不过该做的表面功夫,齐富贵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 莫如妍也没打算在礼仪上挑齐富贵的错,只是顺势问道:“那齐掌柜可是清楚,锦绣坊这十几年的进账是否月月增多,年年叠进?” “这个......”被莫如妍一箭击中要害,齐富贵终于变了脸。笑意散去,转而浮现的是尴尬和不自在,“大小姐恕罪。老奴不才,锦绣坊的生意始终没能出现起色......” “既然知晓自己不才,为何不及早引咎自辞?二娘顾念旧情,给你留几分颜面。你便权当一事无知,倚老卖老?”莫如妍猛地一拍桌子,冷声呵斥道。 没想到莫如妍居然是在这里等着他,齐富贵登时被吓得额头冒汗,战战兢兢的看向莫如妍:“老奴,老奴......” “从今日开始,你便不是这锦绣坊的掌柜了。你一个月工钱多少?自行领了离去吧!”莫如妍的语气很冷然,说完也不给齐富贵解释的机会,就将桌上的账簿推给了一直沉默不言的夏臻,“从今往后,锦绣坊归夫君管事。” 夏臻,齐富贵也是知道的。本以为三年前莫如妍退了亲,便再没这乡野莽夫什么事。没成想夫人那般本事,哪怕是过去三年,依然逼得莫如妍嫁去了莲花村。 齐富贵原本还在看莫如妍笑话,对夏臻也打心眼里看不起。此刻突然被莫如妍赶出锦绣坊,连带掌柜的位置也被他甚为瞧不上眼的夏臻抢了去,委实让齐富贵难以接受。 “大小姐!这怎么使得?老奴可是夫人亲自......”齐富贵事先根本没有料到莫如妍居然起的是想要赶走他的恶毒心思,一时间慌了神,脸色骤然大变。 莫如妍径自打断了齐富贵的话,神色冷然:“齐掌柜若是真有不满,大可去找二娘理论。” “可是......”齐富贵并非不会巧言舌簧,但却架不住莫如妍的不按常理出牌。他既然是苏灵的心腹,当然知晓莫如妍接管锦绣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莫如妍出嫁前一日,齐富贵就得到了苏灵的指示,无需有任何的顾忌,尽管随意蒙骗莫如妍。是以,他早早就准备好了毫无破绽的账簿。 只可惜,齐富贵的所有准备都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被莫如妍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今日之前,齐富贵真心以为,糊弄莫如妍不过是分分钟容易的事情。哪想到,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莫如妍或许愚蠢自大,可莫如妍根本不信任他,宁愿将锦绣坊交给一个处处及不上他的莽夫汉子,也不肯重用他! 因着莫如妍的不留情面,齐富贵心火窜烧,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跟着变了:“大小姐,锦绣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若是只凭一时意气,就将老奴赶了出去。日后锦绣坊若是出了什么事,老奴可是决计不会答应回来的。” 莫如妍不以为意的笑了:“齐掌柜在锦绣坊管事这么多年,毫无半点建树,亦没能让锦绣坊的生意有半点起色。又怎能笃定,日后就有足够的本事和能耐,令锦绣坊起死回生?” 莫如妍说的是众所周知的大实话,可听在齐富贵耳里,便是莫大的羞辱和难堪。 咬咬牙,齐富贵忍不住握紧拳头,狠狠的抬起头,瞪向了莫如妍:“大小姐莫不是以为,一个乡下汉子就能将锦绣坊经营的红红火火?” “再不济也就是亏了一座锦绣坊。我这个大小姐确实不成事,二娘手里却有的是银钱,不是吗?”莫如妍闲闲的看着齐富贵,全然没把齐富贵的恼怒和愤慨放在心上。 “你......”齐富贵一甩袖子,义愤填膺的怒道,“锦绣坊好歹也是大小姐生母留下来的产业,大小姐居然如此不当一回事。也罢,权当老奴这么多年在锦绣坊的辛苦付出尽数喂了狗,老奴这就收拾包袱去跟夫人请罪。” 如若齐富贵以为,他这般以退为进,就能改变莫如妍的决定,那就真的是打错算盘了。 “齐掌柜慢走。”莫如妍连看也不看齐富贵一眼,径自摆摆手,打发道。 齐富贵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子,却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莫如妍根本不愿再搭理他。 最终,齐富贵也只能愤愤然离开了里屋。 看着齐富贵走出去的背影,莫如妍眼中闪过冷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 打发走齐富贵,莫如妍转过头,看向夏臻:“有问题吗?” 夏臻已经拿着手中那本翻开的账簿许久,却一直盯着看,未有半点动静。此般反应,自是引起了莫如妍的探究。 夏臻的视线从账簿上移开,再落到莫如妍的脸上,摇了摇头。 “没有问题?”莫如妍挑起眉头,很是意外夏臻的回答。她可不认为齐富贵会拿货真价实的账簿来给她看,这几本账簿肯定有猫腻。 想到这里,莫如妍直接取了一本账簿,打算细查究竟。 然而,莫如妍才刚翻开一页,夏臻就将他手中的那本账簿盖在了莫如妍刚拿到手的这本上面。 莫如妍诧异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夏臻。 “我不识字。”对上莫如妍的诧异和疑惑,夏臻解释道。 莫如妍哑然。片刻后,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抱歉,是我疏忽......” “不用跟我道歉。”打断莫如妍的话,夏臻嗓音低沉,面色诚挚,“你我之间,无需道歉。” 被夏臻如墨的眼眸盯着,莫如妍忍不住脸颊微红,点点头:“好,不道歉。那么,我教你认字?” 这一次,夏臻没再打断莫如妍。待到莫如妍说完拿着期盼的目光看着他,这才轻轻颌首:“好。”   ☆、第28章 这边莫如妍和夏臻正说着话,外间忽然传来了动静很大的斥责和谩骂声。仔细一听,竟然是齐富贵在外间对店小二作威作福。 “周长生,当年要不是我可怜你家中老母病重,收留你在这锦绣坊做事,你和你娘能安然活到现在?如今你翅膀硬了,便连我这个掌柜的话都不肯听了?你......”齐富贵骂的正兴起,就见里屋的门帘被掀开,走出来的可不正是方才将他赶出锦绣坊的莫如妍。 “齐掌柜怎地还没离开?”冷眼扫过被齐富贵辱骂的布衫男子,莫如妍皱了皱眉。 这便是齐富贵为锦绣坊找的店小二?长相平凡,身材高大,全无半点机灵劲。 怪不得锦绣坊生意日渐日下,只看这位店小二的木纳面容,怕是连送上门的生意都很难留住,更别提主动招揽客人了。 “回大小姐的话,这就准备走呢!”齐富贵是真的恨上了莫如妍,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这不,打发了这蠢小子,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他?”莫如妍满不满意周长生先不说,齐富贵的小人嘴脸委实难看,尤为惹人厌恶,“如若我没有记错,从刚才开始,齐掌柜就不再是锦绣坊的管事了。既然不再管事,又凭何赶走锦绣坊的小二?” 当着周长生的面被莫如妍落了脸,齐富贵讪讪然,心下更是说不出的恼火。 抿抿嘴,齐富贵连“老奴”都不愿自称了,姿态更是丝毫不复之前的卑微:“这周长生是我三年前一时心软才留在锦绣坊的。事实上,他本人极其嘴笨,时常搞砸锦绣坊的生意,导致锦绣坊每月进账急剧锐减,几近亏损。我这是为大小姐费心,也是为锦绣坊尽心,才想着在临走之前,将他也一并赶出锦绣坊。省得大小姐不明状况,将他视为能干之人,凭白惹得更大的损失。” 齐富贵说的很是诚恳,却必须忽视他眼底的讥诮,以及面上算不得掩饰完美的恶意。 “这就不必劳烦齐掌柜费心了。既然齐掌柜说,这人是三年前才来的锦绣坊。换而言之,之前十几载锦绣坊的毫无起色,与此人毫无干系。既如此,齐掌柜赶不赶走他,又有何关联?”莫如妍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敲了敲柜面,视线落在齐富贵手中的包袱上,“齐掌柜这个月的工钱可是拿好了?拿了多少?可曾想过跟我这个新东家报个数?” 齐富贵满脸的得色瞬间散了去。几许慌张闪过眼中,面色微微泛白:“这,我......拿是拿了......”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下人。苏灵不擅长工于心计,齐富贵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几句话,他就露出了胆小怕事的慌张本色。 莫如妍眼中掠过冷意,语气陡然间就变得寒冽,厉声问责道:“齐掌柜贪了锦绣坊的银子?” “没......没有!”齐富贵结结巴巴的摇摇头,双手却是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包袱。 原本,莫如妍没打算在今日跟齐富贵追究此事的。齐富贵既然在锦绣坊呆了十几年,贪下的银钱决计不是小数。只要她有心查,事后必然会让齐富贵原封不动的全部吐出来。 但是,齐富贵太蠢了。如若此时此刻还放过齐富贵,莫如妍自认,便是她这个新东家不懂作为了。 “既然没有,那齐掌柜肯定不介意,将包袱打开?”视线落在齐富贵意图往身后藏的包袱上,莫如妍的口吻看似在询问,却更是不容违背的命令。 齐富贵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想拔腿逃走。 然而,齐富贵的腿还没迈出锦绣坊的门槛,就被夏臻一只手抓住了。 齐富贵年近四十,靠着贪图锦绣坊多年进账的颐养,成就了一身富态的肥膘。配上其算不得高的身材,恰好就是个肥胖的五短三粗体型。被夏臻一只手拎住后领,委实滑稽。 莫名熟悉的场景,莫如妍忍不住就看了一眼夏臻。她是不是该庆幸,她给夏家二老下跪的时候,夏臻没有这样对待她? 被莫如妍这么一看,夏臻手下僵了僵。在齐富贵挣脱之前,又将人拎住了。 被夏臻单手拎着,齐富贵涨得面色通红,忍不住骂道:“你这个乡下莽夫,放开我!” 夏臻自然不会放过齐富贵,而是抽走了齐富贵视之如命的珍贵包袱。 齐富贵瞬间就如同被人拿刀割手,拼了命的想要将包袱抢回来。更甚至,还拳打脚踢的想要跟夏臻蛮干。 很不幸,齐富贵选择了最错误的反抗方式。 在拿走齐富贵的包袱后,夏臻随手一甩,齐富贵就如同陀螺,飞出了门外。 “哐当”一声,身具体重优势的齐富贵整个人砸在地上,发出震撼的响声。 一瞬间,锦绣坊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立刻聚拢了过来。 “这不是锦绣坊的齐掌柜吗?”齐富贵在锦绣坊管事多年,人群中总有认识他的。但是齐富贵此般狼狈的画面,大家伙还都是头回看见,不禁啧啧称奇。 “锦绣坊这是出了什么事?被人砸店了?”好奇心作祟,不少路人都探头探脑的看向了齐富贵飞出来的锦绣坊。 恰逢夏臻站在门口,高大的身材,冷酷的气势,委实吓住不少人。 “莫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变故?要不要报官?”眼瞅着场面混乱,有人战战兢兢的开口问道。 然而那人也仅仅只是嘴上问着,脚下却没有半点的动静。周遭众人亦是如此,虽然频频看向夏臻,却没有一人真的拔腿去报官。不是不作为,实在是夏臻一身正气,怎么看也不像是悍匪蛮人。 “不用报官。”莫如妍清脆响亮的嗓音打锦绣坊传出,登时引得众人闻声望了过来。 信步走到夏臻身边站定,莫如妍刻意扬高了嗓门,对着围在门口的行人说道:“我是锦绣坊的新东家,莫如妍。这位是我的夫君,夏臻。今日我夫妇二人,是来锦绣坊查账的。至于齐掌柜为何会被丢出去,只看这个就知道了。” 莫如妍话音落地,就抖了抖手中的包袱。数十张银票和一堆碎银从包袱掉落,散在了地上。 场面死寂般的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来回游移在地上的银票、碎银和齐富贵之间,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渐渐的,众人疑惑和惊愕的神色转为鄙夷,直刺得正欲爬起身来为自己辩解几句的齐富贵面色铁青,心下刻骨恨意迸发。 “众所周知,齐掌柜在锦绣坊管事多年,对锦绣坊的进账最是了解不过。在今日之前,我得到的禀报是,锦绣坊因经营不善,月月亏损,频临关门。”莫如妍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通红的齐富贵,淡然道,“不知道有多少青山县百姓记得,锦绣坊原先的主人姓于名锦绣,乃咱们青山县知县大人的原配夫人。” 跟苏灵不同,于锦绣开这座锦绣坊的时候,从不避人耳目。 是以全青山县都知道,锦绣坊是知县府衙的私产。又因着锦绣坊物美价廉、花样精致,颇受新老主顾的青睐,一度曾经红透青山县半边天。 于锦绣本人,却不是贪财之人。不但从未靠锦绣坊的经营谋取暴利,而且还会时常接济青山县的贫苦百姓。其乐善好施的作为,在青山县留下不少让人称赞的佳绩。 但是现如今的锦绣坊,早就不复当年的辉煌,成为了让不少百姓唏嘘感叹的过往。不单单是因为锦绣坊的标价突然飙高,更因为锦绣坊的质地和样式再不若曾经,数十年都没再出现引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的盛况。 听莫如妍提到于锦绣,不少老一辈的青山百姓都忍不住回顾起了过往。同时,看向莫如妍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缅怀。虽然仅仅只有一年的时间,但于锦绣确实缔造了青山县的传奇,一度受到无数百姓的爱戴和敬仰。 感觉到四面八方望过来的视线,莫如妍不禁有些眼热。 前世的她委实不孝,从不知晓她的娘亲竟是那般的蕙质兰心,又是那般的心慈良善。若不是后来无意间被岳老夫人提及答应岳行知娶她过门的真正缘由,她必然会直到死也被蒙在鼓里。 知县府衙没有人跟她提起过她亲娘曾经做过的种种善事,她本人也不曾主动打探......她,前世的她太过自我,心下有愧。 就在这个时候,夏臻突然朝着莫如妍走近了两步。 因着夏臻的举动,莫如妍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 对上夏臻清隽的面容,莫如妍摇摇头,微微扬了扬嘴角。以前的那些过错,她没办法抹除。 但是现下,她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必当不再重蹈覆辙。对夏臻,是如此。对她娘、对锦绣坊,亦是如此。 也就是这么一转头的瞬间,面容狰狞的齐富贵冲到了莫如妍面前,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朝着莫如妍挥了过来。   ☆、第29章 如果没有莫如妍的出现,他还是锦绣坊高高在上的齐掌柜。但是因着莫如妍,他什么也没有了。 带着莫大的不甘心,齐富贵对莫如妍起了杀心。 “呀!”人群中发出尖叫和惊呼,纷纷朝着莫如妍涌了过去,“小心!” 齐富贵自是听到了那些慌乱的喊叫。不过,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洋洋得意,心下顿生恣意的快感。 然而就在齐富贵手中的利刃眼看着就要刺中莫如妍的前一刻,他被人钳制住了。 夏臻出手,快、很、准,根本没有给齐富贵反应过来的时间,就将齐富贵踩在了脚下。 “嗷!”齐富贵痛苦的哀嚎出声,眼中的恨意更加疯狂,面色却越发显得萎靡和颓败。 不成功便成仁。而齐富贵,很不幸的成为了阶下囚。他知道,他完了。今日之后,在这青山县,他必是要遭到千人唾弃,万人鄙视和不屑的。 而造成他功亏一篑乃至落得落魄凄凉下场的人,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莫如妍,以及......屡次动手羞辱他的莽夫,夏臻。 “常言道,刁奴欺主,罪不可赦。我本以为,青山县民风淳朴,必然不会发生此等道德败坏之人。没料想,齐掌柜今日却是让我大开眼界,竟然起了杀我之心?”莫如妍的语气并不重,清冷的面容不带半分凶神恶煞的张狂,却是引得闻者生畏,打心眼里信服。 锦绣坊外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跟着咒骂齐富贵狼心狗肺的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朝着被夏臻踩在地上的齐富贵吐起了唾沫。 真到了这个时候,反倒不需要出声询问,就有热心的百姓跑去知县府衙报官了。 听闻是自家大小姐被歹人所害,衙差们二话不说,飞快的赶了过来。 “让让,都赶紧让让。”挤进围堵的人群,一眼就看见站在锦绣坊门口的莫如妍,衙差们立刻毕恭毕敬的朝着莫如妍行礼,“大小姐。” “嗯。”知县府衙的办事效率,今日倒是出奇的快。莫如妍也不跟几人多费唇舌,径自指了指地上的齐富贵,“这人意图拿利刃杀害我,还好姑爷在此,将其擒拿住了。” “姑爷威武。”自家大小姐的夫君啊......几位衙差同时看向此刻不管是气势还是神色都完全不像是乡下莽夫做派的夏臻,纷纷点头恭维道。 见到衙差过来,夏臻拿开了踩在齐富贵身上的脚。接下来的事情,就该归衙门接手了。 被衙差拿枷锁拷住的那一刻,齐富贵的脸色彻底变成了死灰般的苍白。他低估了莫如妍的歹毒,更小看了莫如妍的手段。 莫如妍明明前一刻还故作大方的让他自行领了工钱离去,转身就将他害至这步境地。前后转变之快,令他防不胜防。 沐浴在一众满是愤怒和义愤填膺的眼神中,齐富贵狼狈的被衙差押走了。 解决了齐富贵,接下来,便是锦绣坊的重新开张了。 面朝尚未散去的一众围观行人站定,莫如妍朗声说道:“不瞒诸位,我本人今日是头回接触锦绣坊的生意。在此之前,我连锦绣坊内的各式布匹以及成衣现下是如何价钱,都一无所知。不过,只看方才齐掌柜的为人,我已然可以想象这十几年来,我娘留下的锦绣坊被糟践成了何般模样。” 感激齐富贵方才的一番凶狠作为,给了莫如妍足够的气势和可操控的空间,更给在场诸多青山百姓带来了强烈先入为主的认同感。 不由自主的,不少百姓都朝着莫如妍点了点头。面上依旧带着愤愤然,以及跟莫如妍同仇敌忾的士气。 “我很遗憾,在之前十数年里,锦绣坊因着经营不善,给大家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莫如妍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即,扬高了嗓音,“但是,我乃于锦绣的女儿这个事实,还请青山县诸位父老乡亲都尽管记住。” “从今日起,锦绣坊不会追求漫天高价,必然会切实物美价廉,再不辜负大家对锦绣坊的殷切期望。此外,日后但凡大家有任何难事,只需来锦绣坊找我,我莫如妍必然不会有辱我娘的名声。”莫如妍站的很直,声音清脆响亮,吐字掷地有声,分外的具有说服力。 片刻的沉默之后,围观百姓中突然就有人分外卖力的鼓起了掌。随后,是第二人、第三人......乃至所有人的齐齐喝彩和鼓掌。 莫如妍神色稍缓,勾起了嘴角。 看着眼前一片热闹的大好形势,莫如妍顺势宣称道:“今日锦绣坊全面修整,暂不接客。从明日起,还请诸位贵客莅临。锦绣坊必让诸位乘兴而来,宾至而归。” 有了莫如妍的承诺,不少百姓都跟着大声应了好。反正只是来看看而已,不怕锦绣坊强买强卖。更不要说,莫如妍还搬出了于夫人。前后心境一对比,瞬间就不一样了。 “锦绣坊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好事啊好事!” “锦绣坊这么多年可算熬出头了啊......” “可不就是那个齐富贵的错,凭白将锦绣坊折腾成现下的光景。万幸,大小姐回来了。” “大小姐很有夫人当然的气势......哦不对,是远胜当年。” “没错没错。夫人何其温柔似水的性子,而今咱们这位大小姐。哈哈,也不错,省得被刁奴欺负了去。” “要说大小姐那气势,真的有些吓人呢!还有大小姐的夫君,也不像是寻常的农家汉子,确定之前大家的谣传没说错?” 听着四下的悄声嘀咕和议论,莫如妍弯下腰,伸手去捡之前散落在地上的银票和碎银。 先莫如妍一步的,是夏臻。 莫如妍这边才刚把一张银票捡起,夏臻已然动作利落的把其他银票和碎银收了个七七八八。 莫如妍说要修整锦绣坊,是真的。转过身和夏臻进了锦绣坊后,她便令周长生在门外挂了写着“休”字的牌子。 齐富贵有一句话并没有骗莫如妍,锦绣坊的生意是真的算不得好。若非背后有知县府衙撑着,怕是早就关门了。 周长生是锦绣坊唯一的店小二。至于为何他能在锦绣坊干了好几年,也决计不是因为齐富贵嘴里的可怜周长生家中母亲病重,而是因着周长生足够老实听话,任凭齐富贵打骂却从不还手,也不会还口。 齐富贵独独没有料到的,恐怕就是今日他想要带周长生一并离开,留给莫如妍一个空铺面,周长生却没有如他愿,也不肯听他的话。 当店里只剩下莫如妍、夏臻和周长生三人的时候,莫如妍看向了周长生:“你想要在锦绣坊呆下去?” 周长生始终木纳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光芒,连连朝着莫如妍用力点头。 “是因着锦绣坊的工钱多?”说实话,莫如妍对周长生是存在质疑的。以齐富贵的贪婪,不可能善待周长生。然而,周长生不仅在齐富贵的荼毒下做了好几年,而且显然对锦绣坊很是执着。 “我娘以前是锦绣坊的绣娘,她让我来锦绣坊做事。还说,如若没有夫人,我早就被饿死了。”齐富贵从未能从周长生嘴里问出来的事情,在莫如妍面前,周长生却是如实坦白。足可见方才莫如妍的举动,不单单是令外面的路人改了观,同时也无意间让周长生为之诚服。 “我娘?”不认为周长生嘴里的“夫人”说的是苏灵,莫如妍问道。 “嗯。是于夫人,不是现下的苏夫人。”因着周大娘的殷切叮嘱,周长生对于锦绣和苏灵也区分的甚是清楚。 莫如妍不禁有些默然。原来即便她娘已经不在世上,却还是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让那么多的人都牢牢记着她。 “我娘还说,现下的苏夫人心太黑,早晚会拖垮锦绣坊,我要帮我娘守着锦绣坊,静待大小姐的回来。”周长生的表情很诚恳,看着莫如妍的眼神迸发出炙热的光芒。 “等我?”莫如妍是真的被周长生的话惊住了。在今日之前,她不曾得到任何口信,也不知道锦绣坊还留有等待她前来的人。如若是她娘曾经给她留下什么话...... 莫如妍的面色猛地一变,看向周长生:“你娘在哪里?” 突然被莫如妍问及他娘的所在,周长生愣了愣,随即才慢了半拍的回道:“在家里。” “你家离锦绣坊远吗?我......”莫如妍刚想说现在就去找周大娘,忽地又冷静了下来。 如若她娘真的让周大娘给她带什么话,周大娘不可能拖到现下都不曾去找她。苏灵虽然对她算不得慈爱,可也不曾拘禁关押。她要出知县府衙,又或者外人要给她传个口信,委实再容易不过。 更何况,前世她直到嫁去岳家,也没有听闻半点有关周大娘的事情。 只看周大娘能让周长生一直在锦绣坊做事,任由齐富贵欺压也不曾离开,莫如妍便能断定,周大娘对她娘的感激是真的。 既然真心感激她娘,又怎会守着她娘的遗言,始终没有去找她?想必,是她想岔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莫如妍都想要见周大娘一面。哪怕,会是一无所获的结果。 此般想着,莫如妍心念一转,对周长生说道:“这样吧,你今晚回去请示一下你娘,明日可方便我上门探望?” 请示?莫如妍的话太讲礼,周长生好生愣了一下,才认真点点头:“好。” 暂且收起迫切想要见到周大娘的心情,莫如妍转而看向锦绣坊四下挂着和堆放着的成衣和布匹:“那么现下,有劳你逐一为我报价了。” 周长生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他固然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却重在踏实肯干。又因着对锦绣坊的上心,锦绣坊内种种件件的价格、质地、产地和销路,他都铭记在心,极为熟稔。 伴随着周长生将锦绣坊所有成衣和布匹的进价和卖价报出来,莫如妍越听越咋舌,皱着眉摇了摇头。 真要说起来,锦绣坊的样式并非最好看的。加之价格高的让人咋舌,寻常百姓根本不可能买得起。物不够美、价又算不上廉,如何留住客人? 但是,锦绣坊真的不赚钱吗?莫如妍是不相信的。顶着知县府衙的名声,自然不乏富贵商户为了讨好莫儒,特意来锦绣坊关照生意。 否则也不至于导致锦绣坊的价格一高再高,成为了青山县最让人诟病的“银窟窿”。 想必苏灵从未想过要好好经营锦绣坊吧,是以才会此般无所谓的一味标高价格,只为满足自己可笑的虚荣心。 想到这里,莫如妍脸色冷了冷。 而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莫如妍就漏掉了方才周长生最后介绍的两个布匹的价格。 “红色布匹产地帝都,是锦绣坊最贵的款式......”莫如妍正在愣神,耳边传来了夏臻的代为复述。 被夏臻看出她的走神,莫如妍不禁微微发窘,连忙收回游走的心神,认真聆听夏臻的重复。 在确定完店内所有的价位之后,莫如妍毫不犹豫的下了决定:“重新标价。” “好的。可是大小姐,该怎么重新标价?是标高还是标低?”因着莫如妍是于夫人的女儿,从小被周大娘洗脑的周长生对莫如妍有种盲目的追随和服从心理。只要是莫如妍开口,他都毫无疑问的照实去做。 被周长生一句标高还是标低噎住,莫如妍莫名就生出了无力感。以苏灵和齐富贵的唯利是图,她若是再标高,岂不是拱手将锦绣坊送给他人? “标低。”不需要莫如妍开口,夏臻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好......”周长生下意识点头,应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发话的人不是莫如妍,连忙又闭上了嘴巴。转过头,继续看着莫如妍,静候指示和吩咐。 “以后姑爷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对上周长生固执的目光,莫如妍没有回答周长生的问题,而是此般说道。 周长生呐呐的看了一眼夏臻,又略带询问的看向莫如妍。确定莫如妍没有改变心意的打算,这才缓慢点了点头。 看出周长生对夏臻并不是很认可的表现,莫如妍的脸色微冷:“姑爷是我娘在世的时候,为我定下来的夫君。” 周长生看向夏臻的眼神顷刻间就变了。大力朝着夏臻点了两下头,还特别郑重的喊了一声:“姑爷。” 周长生的反应太过真实,表现更是直白。这样的人,真的能当好锦绣坊的店小二? 也罢,反正她是打算做实诚生意的。姑且先把周长生留着吧!至少,周长生信得过。 至此,莫如妍心下的无奈方才散了去。 逐一重新跟周长生确定好新的标价,又清点完所有的库存,莫如妍这才看向了齐富贵留给她的账簿。 “大小姐,这些账簿都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出乎莫如妍的意料之外,周长生居然还悄悄藏起了被齐富贵毁掉的真账簿。 “我带回莲花村看吧!”眼看时辰不早,莫如妍没再在锦绣坊耽搁,随手挑了好几件成衣,让周长生帮忙包起来,这才和夏臻启程赶回莲花村。 饶是夏臻已经尽可能加快速度,他和莫如妍回到夏家的时候,天色仍旧已经黑了下来。 “可算回来了。吃饭没?饿了吧?赶紧的,就等着你俩开饭呢!”刘氏已经来回在大门外张望了好几回了,远远看见夏臻和莫如妍的身影,便张罗周芸和蒋春香立刻热菜。 听到刘氏的呼喊,周芸一言不发的生火热菜。 蒋春香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对着周芸抱怨道:“热热热,这都热了多少遍了?一大家子等着他们俩,大的不吃,小的也跟着饿肚子。这算哪门子的理?” 以往这种时候,周芸都会提醒蒋春香少说两句。但是今时今日,周芸已经不想张嘴了。反正她也不是长嫂,无需教导弟妹如何为人处事。夏家是否家宅安宁,也跟她无关。这些,都是莫如妍的责任。 “娘,真的很对不住,我和夏臻临时去视察了一下锦绣坊的生意,耽误了不少功夫。”锦绣坊的事情,莫如妍没打算隐瞒夏家人。毕竟从明日开始,她的重心会全部放在锦绣坊的事情上。而她,也需要夏臻的帮忙。 “锦绣坊?”跟水画斋和行香楼一样的存在,刘氏自然也是听闻过的。但是莫如妍刚刚说什么?视察?这...... “是的,锦绣坊。虽然锦绣坊这么多年一直经营不善,亏损严重。但毕竟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能让我娘的心血凭白被外人糟践了。是以,我就从二娘手中将锦绣坊又要了回来。”莫如妍说着就把提着手里的成衣递给了刘氏,“不是什么新颖的款式,爹娘先穿着。等日后我找到新的绣娘,特意为爹娘赶制几套好看的。” “这哪里使得?我和你爹平日里也不需要出门,还穿这么金贵的衣裳?你们自己穿......”刘氏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已经笑开了花。不管怎么说,莫如妍的心意,她感受到了,也甚是欣慰。 “又在讨好娘。”隔着老远就看见莫如妍在往刘氏手中塞东西,蒋春香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周芸,“二嫂,你真的不说点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周芸的语气还算平静,眼底却是忍不住的露出了几分怨怼。 莫如妍果然是在装良善。昨日那么勤劳的作为,对谁都是软绵绵好说话的不反抗性子,没少给刘氏面前刷好感。眼下又是银子又是好东西的送,怎么可能不把刘氏哄的服服帖帖? “有什么好说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周芸,蒋春香的声音不自觉的飙高,“难道你就不觉得不公平?不愤慨?莫如妍她......” “蒋春香!”夏明志是来厨房看看怎么还没开饭的。没成想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了蒋春香又在里面编排莫如妍,登时沉下脸来,“大哥大嫂都回来了,怎么还不开饭?” “来了来了,这不是正在盛盘嘛!”被夏明志逮了个正着,蒋春香心下一颤,面色白了白,连忙应声道。 “管住你的嘴。”丢下这么一句威慑,夏明志转身离开了厨房。 蒋春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涌现上来的,是说不出的恼怒。为着莫如妍,夏明志算是不给她留活路了! “果然,还是不能说啊!”周芸的话里带着讥诮和凉意,更带着无法言喻的失望和自嘲。 原来不单单是刘氏,连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也被莫如妍成功笼络住了。再想想她这五年的辛苦操劳,委实可怜又可悲。 周芸的心情,自然不会如实告知蒋春香。而一味沉浸在恼怒中的蒋春香,也没有察觉到周芸此刻的不对劲。如此这般,就悄悄然错过了。 莫如妍自然不会只给刘氏和夏老爹带回衣裳。夏明远和周芸、夏明志和蒋春香,都有。 “三个孩子暂时没有。”莫如妍摸了摸夏小月和夏小霞的脑袋,“锦绣坊没有小孩子的衣裳,等大伯母见着绣娘,也给你们做新衣裳好不好?” 夏小月和夏小霞同时点头,闪耀着兴奋的眼神始终锁定莫如妍身上,全然没有移开的意思。 莫如妍一手拉住一个,压低了声音:“待会吃完饭,小月和小霞都来大伯母的屋子。大伯母昨日给你们买的零嘴,都剩下不少。” 如同得到天大的秘密,夏小月和夏小霞连连点头,两张童稚的小脸瞬间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周芸和蒋春香皆是面露不喜,当着夏家人的面,却是不好发作。只得眼睁睁看着莫如妍就这样把她们两房的女儿都给收服了去。 夏明远和夏明志倒是没有周芸和蒋春香那么复杂的想法,两人只是觉得这样任由夏小月和夏小霞缠着莫如妍,定会给莫如妍带来麻烦和困扰。是以,便直接上前将夏小月和夏小霞抱走了:“吃饭。” 没能跟大伯母坐在一块,夏小月瘪瘪嘴,很是不高兴。不过,坐在她爹爹身边而不是她娘身边,夏小月心下又稍微舒服了点。 夏小霞则是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情绪。尽管,她也十分不情愿离开大伯母。可,她不敢说。 饭桌上,莫如妍提及了明日还要和夏臻去锦绣坊的事情。 “去吧去吧!”刘氏立刻放行,没有半点的迟疑,“家里人多,也不缺你们两个干活的。你们忙你们的,不用惦记家里。” 刘氏的态度,基本等同夏老爹的主意。是以,此事便算是经过二老的同意和许可了。 不过,周芸和蒋春香显然是不满的。同时,也实在没办法继续忍耐下去。 “娘,家里的活怎么就不少人做了?我和二嫂每日那么辛苦,还要......”蒋春香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明志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 换了往日,蒋春香忍也就忍下了。但现在说的是家里所有的农活,甚至还赔了一个夏臻!蒋春香委实做不到置之不理。 “夏明志,就算你今个踢死我,我也要把话说完。”红着眼瞪着夏明志吼完,蒋春香再度转向刘氏,“娘,是你不准我们分家的。既然不准分家,至少要有最起码的一视同仁吧!你这样偏心大房,咱们二房和三房的日子要怎么过?” “怎么就偏心了?你大哥大嫂是有正事要办,又不是偷奸耍滑,哪里就惹你不高兴了?以往夏臻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活不也做完了?”刘氏也拉下脸来,不高兴的看着蒋春香。 家里三个儿媳妇,刘氏自然知晓要一碗水端平。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莫如妍跟周芸还有蒋春香的情况都不一样。难道还要指望将莫如妍强留在家里整日喂猪喂鸡? “大哥没在家,当然另当别论。可大哥现下不是在家嘛!而且又娶回了大嫂。怎么我和二嫂的活非但没有被分走,反而变多了?”蒋春香理直气壮的嚷道。正事?什么正事?不过是敷衍她的借口罢了。她才不要委屈自己,让莫如妍占这个便宜。 “变多了?多在哪里?你说给我听听。”刘氏连饭都吃不下了,放下筷子,一本正经的对上蒋春香的抱怨和控诉。 “多......”蒋春香惯常说话不经脑子,真要让她说个是非曲直,她显然是做不到的。 眼珠转转,蒋春香被刘氏的问话噎了好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指着一桌子的饭菜道:“这些不就多了?米要多下点,菜也要多做点。” “你怎么不干脆说,你吃的也变多了?”刘氏显然被蒋春香气的不轻,张嘴丢了一句回去。 “我......”蒋春香还想再说,却被夏明志直接拿半个馒头堵住了嘴。 “闭嘴,吃饭!”夏明志的声音很冷,一看就是处于即将爆发的边缘。 蒋春香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莫如妍,带着满肚子的不满,消停了。 接下来的饭桌上,没人再主动开口。尽管气氛有些压力,却也至少保证了大家填饱肚子。 吃完饭,莫如妍径自带着夏小月和夏小霞进了她和夏臻的屋子。 至于夏小俊,不是她不带,而是刘氏看得太金贵,周芸的防备眼神又过于炙热。莫如妍自然也就不会自讨没趣,吃力不讨好了。 目送莫如妍就这样牵着两个小丫头走人,蒋春香立刻叫嚷道:“大嫂又不帮忙洗碗?” 夏臻站起身,手刚伸出去,就见刘氏抢过了他面前的碗筷。 赶在夏臻开口之前,刘氏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蒋春香:“行了,我来还不成?” 被瞪的蒋春香很是不服气,撅起嘴巴,仍旧不怎么满意。 夏明志已经气得想要动手打人了。然而他这边还没动手,夏臻就出声了:“分家。” “大哥!”夏明志和夏明远同时出声,周芸和蒋春香的视线也瞬间扫了过来。 “夏臻,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咱们一家人......”夏臻不是蒋春香,也不是周芸,刘氏不会怒声呵斥,更加不会本能反对。 “分家”两个字从夏臻嘴里说出来,刘氏整个人都慌了。 “分吧!”谁也没有想到,附和夏臻的人,会是一直在家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夏老爹。 “老头子!”刘氏不赞同的看向夏老爹,却在触及夏老爹的眼神后,又没了声音。夏老爹惯常不会开口做主。可一旦夏老爹做出决定,那便是不会更改的。 “既然大哥提了分家,那我们三房没意见。”蒋春香是真的很欢喜,激动不已的抢着回道。终于可以分家了!这两天下来,她都快要度日如年,倍受煎熬了。 “蒋春香!”夏明志彻底抓狂,拿凶狠的眼神瞪着蒋春香。 “你又吼我!”被夏明志一副要吃了她的凶狠神情瞪着,蒋春香哪里不害怕? 但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咬咬牙,蒋春香最终还是嘟囔出声:“反正我就是要分家。” “好!分家!”事已至此,刘氏也不再执意维持整个家的安宁,“怎么分?你们自己说。” “当然是大哥大嫂搬出去!”终于等来刘氏的松口,蒋春香喜不胜收,厚着脸皮叫喊道,“反正大嫂也住不惯咱们乡下地方,我这是为了大嫂好。” 至于夏臻和莫如妍搬出去之后住到哪里,蒋春香就不打算操心了。 住不惯乡下地方?合着蒋春香这意思还想把大房赶出莲花村?刘氏看向蒋春香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明明跟蒋春香朝夕相处了三年,她却彷如第一日认识蒋春香的真面目。 被刘氏盯得心虚不已,蒋春香别过脸,不敢跟刘氏对视。她又没做错,本来就该大房搬出去!难不成还让他们三房搬走?甭想。 至于二房,因着夏小俊的存在,蒋春香很清楚,刘氏是不会让周芸一家四口搬走的。 蒋春香的态度彻底表明,刘氏转向了周芸:“你也这样想?” “娘,我们没......”夏明远本能就想拒绝此事。他连分家都不想,更别提让谁搬出去了。 然而,周芸却是忽地拉住他的胳膊,昂首挺胸的站在了刘氏的面前:“是,我们二房也赞同将大哥大嫂分出去。反正早晚都是要分家的,咱们不可能一辈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既然现下春香提出来,便如此决定好了。” 周芸不愧是很会做人的性子,只一句话,就把所有的问题推到了蒋春香的身上。但是恐怕这一次,不会有人相信她的本意不是如此。 “周芸!”夏明远从未跟周芸大小声过。但是此时此刻,他皱紧了眉头,对着周芸喊了起来。 周芸自作没听见夏明远的不满,铁了心对上夏老爹和刘氏:“爹、娘,就算不为我和明远想,我也得为小俊想。我知道让大哥大嫂搬出去,肯定会惹得您二老不高兴。但我别无他法,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就这样决定。”夏臻也不跟周芸和蒋春香废话,当即给出承诺,“明日我们便搬出去。” “明日?时间这么仓促,你们往哪里搬?就算真要分家,也得等大家都把新的住处安顿好了,再提搬走这一茬。”心知分家一事已成定局,刘氏除了心下暗自叹气,便只有努力为夏臻和莫如妍争取一定的公平了。 “娘,大哥既然说了明日搬走,便肯定是想好了去处。您又何必拦着不让?大哥大嫂刚成亲,正是如胶似漆......”为了自己一家三口不被赶出去,蒋春香卯足了劲想要把夏臻和莫如妍支走。 然而,蒋春香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明志一巴掌扇了过来。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看?”夏明志是真的被逼急了,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 在夏明志看来,以往蒋春香虽然事多,但却知晓分寸,不会算计到他们夏家人身上。 但是自打大嫂过门,蒋春香就跟被人灌了迷药,彻底糊涂了。此时此刻更是过分到了极致,居然起心想要赶走他大哥? 不管蒋春香的起因是什么,夏明志都不能忍,更加忍不下来。 蒋春香一直害怕夏明志打她,心里却又始终不相信夏明志真的会对她动手。 也就是因着那么点侥幸,她肆无忌惮的一再触及夏明志的底线却不曾收手。不是不想悔改,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今好不容易刘氏答应分家了,夏明志却因为夏臻和莫如妍搬出去的事情给了她一记耳光。蒋春香下意识就想撒泼,只是嘴巴刚张开,就见夏明志的手又扬了起来。 下意识拿双手捂着脸,蒋春香瞬间红了眼圈。这一次,是真的不敢再轻易多说半个字了。 夏家不兴打媳妇。但凡换个场合,刘氏肯定第一个训斥夏明志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才能解决问题? 但是这一刻,刘氏只是转过头,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周芸也没想到,夏明志会说打就打。与此同时,忍不住就下意识抓紧了夏明远的胳膊。 夏家三兄弟虽然性格各有千秋,却有着一个共同点:看重家人。夏明志能为了夏臻打蒋春香,难保夏明远不会同样这般对待她。 想到这里,周芸心下微微焦灼,只想尽快把分家这事处理掉。 夏明远没有夏明志的火爆脾气,亦不可能动手打周芸。不过他看向周芸的眼神,实实在在透露着隐忍和不满。 被夏明远看得分外不自在,周芸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就此作罢。但是,一瞬间的动摇之后,她又变得坚定了下来。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回头路。狠狠心,周芸看向了刘氏:“娘,搬家的事情就此说定。您看看咱们这个家,还要怎么分?” 搬家的事情说定了?谁说定的?听周芸这意思,她是打算当家做主了?好,很好。一个蒋春香,一个周芸,今日都彻底让她刮目相看了! 至于这个家要怎么分?刘氏板着脸,态度很是冷漠:“家里就这么多东西。田地和屋子都是一分为三,没什么好说的。” 周芸下意识皱了皱眉。一分为三?田地就不说了,屋子怎么分成三份?总不能顶着分家的名头,却还是公用一个厨房吧? 蒋春香也想到了这一点,毫不犹豫就想反对。但是碍于夏明志的威慑力,她怏怏的往旁边挪了挪,小声问道:“那家里的钱呢?怎么说也得分一分吧!” 周芸虽然没有开口,可是紧紧抿着的嘴唇也泄露了此刻的心情。 “没钱。”刘氏原本确实给二房和三房都各留了五两银子。但是现在,她不打算给了。 “怎么可能?”就算嘴上一直念叨着夏臻娶莫如妍花了很多银钱,但蒋春香始终认为,以刘氏的性格,不可能真的把家里的银钱全部花完。更何况,莫如妍昨日才给了刘氏十两银子,他们大家伙都瞧得真真切切。 周芸也不相信刘氏说没钱的话。刘氏不是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而且一大家人老老少少都等着吃喝,家里怎么可能一丁点银钱也不剩下?再说,还有莫如妍昨日那十两...... “为什么不可能?如若你们是惦记昨日如妍给我的那十两银子,就别痴人做梦了。我就是还给大房,也不会拿出来分掉。”刘氏撇撇嘴,态度坚决。既然周芸和蒋春香成心不让她好过,她又何必顾念两人的颜面? “娘,您怎么可以这样?”蒋春香着急了,周芸也不妨多让。 “我怎么样?我就这样。”她们不是想要分家吗?刘氏就要看看,真如周芸和蒋春香的愿分了家,她们上哪里后悔去。 刘氏打定主意不拿钱出来,周芸和蒋春香也不能将刘氏怎么样。更何况,她们两人坚持分家,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都黑着脸不接话。真要跟刘氏闹起来,肯定是她们俩吃亏。 对上周芸和蒋春香哑口无言的模样,刘氏突然就生出了莫名的愉悦。总算,也让她的心里舒服了些。 “还有,既然是分家,你们两房也不能继续住在家里,都要跟着搬出去。”刘氏冷着脸对上周芸和蒋春香闻之顿变的惊慌神色,心情越发舒畅了。 “我们......”周芸和蒋春香对视一眼,本能就想推辞。她们可不想搬出去住,白花钱不说,还活遭罪。 分家,她们俩是肯定想的。但如果只是分出去单住,却拿不到一份银钱......周芸和蒋春香迟疑了。 不同于周芸和蒋春香的迟疑,夏臻言出必行,没有半点推脱之意:“我和如妍分出去住。二弟和三弟不用搬,可以继续跟爹娘住这宅院里。” 夏臻的突然开口,不在周芸和蒋春香的意料之中,更不在刘氏的预期。 “夏臻!”心知夏臻这是为夏明远和夏明志考虑,刘氏仍是忍不住不赞同的喊道。 “大哥,咱们谁搬出去,也不该你和大嫂搬。”夏明远和夏明志的态度也甚是清楚。哪怕真的要分家,他们分出去便是。怎么也要为夏臻提供最好的住处,否则怎么留得住莫如妍这位大嫂? 再说了,分家是周芸和蒋春香非要闹出来的。不管以后的日子多么艰苦,都是周芸和蒋春香自找的。 “没事。”夏臻摇摇头,语气很是坚定,“我们搬。” “可是大嫂她......”夏明志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莫如妍不知何时就站在堂屋门口,登时就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也不知道,他们方才的争执,莫如妍究竟听到了多少。回顾方才的画面,连夏明志都觉得丢脸。 “我听夏臻的。”分不分家,莫如妍真的一丁点也不在意。只要跟夏臻在一起,对她而言,住在哪里都不是问题。 莫如妍此般表态,倒是让刘氏安了心。相比周芸和蒋春香前后不一的表现和作为,莫如妍反倒成为了刘氏此刻最喜欢的儿媳妇。 真的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却真实发生在了她的眼前。刘氏是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跟周芸和蒋春香一同住了好几年,最后反而是莫如妍这个刚嫁过门不到两日的儿媳妇最合乎她的心意,真是奇了怪了。 也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患难时刻见真章?莫名的,刘氏就想到了这句话。 “可是......”刘氏放了心,夏明远和夏明志仍是心下不安,说什么也不答应让夏臻搬出去。 他们兄弟三人,就属大哥吃苦最多,离家日子也最长。哪怕现下要分家,无论如何也不该大哥搬出去。 “这样吧,夏臻跟我一块搬去青山县,住在锦绣坊好了。”莫如妍毫无预兆的突然提议,无异于镇压全场,连带夏明远两兄弟的迟疑也顷刻间被打消了。 “锦绣坊?”之前周芸和蒋春香都在厨房忙,虽然两人确实有看到莫如妍给刘氏塞衣服,但只以为是莫如妍花银钱买回来讨好刘氏的。 但是很显然,事情似乎跟她们想的有出入。而且,是极大的疏忽和出入。 “那锦绣坊,真的住得?”之前莫如妍跟刘氏说要去锦绣坊视察,刘氏姑且听了,却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而今听莫如妍说要带着夏臻搬过去住,登时就引得刘氏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第30章 “为何住不得?”听着刘氏的问话,莫如妍诧异的反问道。 “可是......”刘氏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我和夏臻今日才从锦绣坊回来。锦绣坊是什么情况,夏臻最是了解不过。既然分了家,从今往后,锦绣坊怕也是我和夏臻赖以生存的出路了。”莫如妍那般清冷的气质,说话做事都不像是玩笑,极具说服力。不仅安抚住了刘氏,连带周芸和蒋春香也回过味来。 “锦......锦绣坊?大哥大嫂要搬去锦绣坊住?”蒋春香只觉得她似乎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好运,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周芸亦是很勉强才保持住冷静和镇定,看向莫如妍:“锦绣坊是大嫂娘家的产业?” “我还当大家都知道,原来你们不知晓。”迎上周芸的打量和探究,莫如妍没有任何的闪躲和敷衍,点点头,如实说道,“锦绣坊不是我娘家的产业,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我二娘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好歹没有苛刻我的嫁妆。该是我的东西,都一并随着我陪嫁来了夏家。” “嫁妆?”蒋春香惊呼出声,差点蹦了起来。如若她现下说,她不要分家了,刘氏会不会答应?莫如妍肯不肯? 莫如妍肯不肯先不说,刘氏是肯定不会答应的。都说了分家,她也答应了,还想反悔?没门! 更何况现下她完全可以确定,分家之后,夏臻只会过的更好。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行将夏臻留在莲花村这一方贫瘠土地上? 蒋春香不敢置信的眼神从莫如妍看向夏臻,再转到刘氏的脸上,本能的想要改口:“娘,我......” “行了,那就这样决定。明日夏臻和如妍便搬去青山县。”蒋春香的目的过于明显,不等她把话说完,刘氏就一摆手,打断了蒋春香的话。同时,也将周芸刚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不是,娘......”蒋春香还待多言,却见夏臻直接拉着莫如妍走人了。 “爹、娘,我和夏臻就先回屋了。我还有些账簿要看。”莫如妍一边任由夏臻拉着走,一边回过头冲着夏老爹和刘氏说道。 “好,好。忙你们的去!别看太晚了,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搬家呢!”这一次,刘氏没有半点阻拦之意,乐呵呵的应道。倒不是巴不得夏臻和莫如妍赶紧搬走,而是已然预见到了夏臻和莫如妍日后的好日子。 听闻夏臻和莫如妍的去处是青山县锦绣坊,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也不再反对。虽然仍是带有疑惑,却也委实安心不少。 蒋春香差点就没忍住追上去了。她不分家了,真的不想分了! 周芸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目送夏臻和莫如妍进了屋子,转头看向刘氏:“娘,大嫂......” “你们方才不都听到了吗?还问什么问?”现下再度对上周芸,刘氏的语气显然就变了,态度也变得严苛和挑剔。 将手中的碗筷往桌上一放,刘氏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桌子不需要收拾?碗筷都不需要洗了?” 周芸脸色变了变,还想多问却无从问起。便只好低下头,默默收拾起了碗筷。 蒋春香也没敢在偷懒,先是积极主动的跟着周芸一块将碗筷端进厨房,随后......憋了好半天的疑问,立刻就爆发了:“二嫂,大嫂说的是真的假的?锦绣坊真的是她的嫁妆?那咱们还分什么家?亏死了啊咱们!” 确实很亏,但是周芸没法说出口。更何况,就算说出口,也无济于事。 “早知道是这样,我刚刚就不挑大嫂的刺了。不就是洗个碗吗?我洗二嫂洗,谁洗不是洗?干嘛非要盯着大嫂?”没有等到周芸的回应,蒋春香的唠叨却还在继续,“二嫂当然无所谓,反正也没被怎么样。我才是最惨的。分家分到最后,一文钱也没分到,还凭白还挨了夏明志一耳光。太委屈了我!” “春香。”耳边一直是蒋春香的絮絮叨叨,周芸平日里都能忍耐的很好,此时此刻却好似被苍蝇缠身,委实心烦,“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真要那么不甘心,就再去跟娘说,咱们不分家了。你一直站在这里跟我埋怨,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家里的当家人,做不了主......” 周芸鲜少发脾气的。此次却是没有克制住,话里话外都满是怒火和不满。 若是换了以往,蒋春香肯定会跟周芸争上几句。 但是这一刻,蒋春香完全没有在意周芸语气里的不善,只径自挑出了她想要听到的讯息:“二嫂也觉得不分家更好是不是?行啊,我这就去跟娘提。待会娘问到二嫂面前的时候,二嫂可不许改口。” “我......”周芸张张嘴,又打住了。倘若这时候再昧着心意说想要分家,那肯定是假的。锦绣坊那么大一块肥肉在跟前摆着,就这样眼睁睁错过,她也是极度不甘心的。 “二嫂不说话,我就当二嫂应下了啊!碗筷就交给二嫂洗,我找娘说正事去!”这一刻,蒋春香还是很会看眼色的。不需要周芸多说,她就跑出去了。 刘氏被蒋春香找到的时候,她正在琢磨着明日为夏臻和莫如妍带上哪些东西。就算搬去了青山县,也不能随便乱花银子。可以从家里带的,一样也不需要从外面买。反正家里有牛车,不怕搬不去青山县。 “娘!”急冲冲跑到刘氏面前站定,蒋春香的气势很是十足,“我刚刚和二嫂说好了,我们不分家了。您赶紧去跟大哥大嫂说说,让他们明日不需要辛苦折腾,也不需要从家里搬出去了。咱们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和和乐乐的,多好?” “不好!”听闻蒋春香的来意,刘氏只觉得可笑。现下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家,必须分。 “娘!”蒋春香本来还以为,刘氏这里会最好说话。毕竟从一开始,最强烈反对分家的人,就是刘氏。哪想到此刻她和周芸想开了、不闹着分家了,刘氏却又不答应了。 “你们当分家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们说分就分,说不分就不分?”冷着脸看着蒋春香,刘氏一脸的坚决,“拜你和你二嫂所赐,咱们这个家不分也得分,没得改了。” 见蒋春香似乎还是没有弄清楚状况,刘氏冷笑着提醒道:“今天这个分家,可是夏臻提出来的。你们以为,你们还有反悔的余地?我还是那句话,分就分,我一个老太婆,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大哥提分家,是因着我说大嫂不洗碗?我,我去跟大哥道歉还不成?我去赔不是......”蒋春香当然知道今天的分家是夏臻提出来的。要不是提出来的人是夏臻,夏老爹和刘氏哪里会那么简单就答应分家? 可偏偏,蒋春香如今只想要夏老爹和刘氏都不答应分家。她现下很认真想要跟莫如妍好好相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来的用心。 一眼看穿蒋春香的心思,刘氏撇撇嘴,嗤笑道:“怎么?后悔了?早干嘛去了?如妍是什么出身,你们又不是头一天知晓。哭着喊着要闹分家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如妍身上还有大便宜可以占?” 那不是因着莫如妍太小气,根本一丁点的表示都没有嘛!抱怨的话含在嗓子眼,蒋春香鼓了鼓脸,又吞了回去。 “娘你真的舍得让大哥搬走?”因着不死心,蒋春香也不离开,继续卯足了劲游说刘氏。 “我舍不得有用吗?你们一个二个,哪个是想让我过安生日子的?”刘氏话里带话,刺得蒋春香好半天都没能蹦出一个字来。 蒋春香确实也不是会说话的,更加不会玩心眼。见死缠烂打没用,便也只能放弃了。不过,在转身走人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那娘你以后可别找我和二嫂翻旧账,我们都说可以不用分家了。” “这个你和你二嫂就尽管放心吧!娘我就是饿死在家里,也决计不会让夏臻和莫如妍再搬回来住!”刘氏的话太尖锐了,蒋春香实在受不了,呆不下去,躲远了。 蒋春香不是藏得住情绪的人。她一走进厨房,周芸就知道,事情没说成。 并不是什么意外的结果,却还是让周芸小小的失望了一下。果然,她不该抱有期待的。 “二嫂,你都不知道娘现在对咱俩的怨言有多大!”蒋春香的步伐很重,走路都带风,“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基本都不拿正眼瞧我,不是冷笑就是讥讽,只差没把我看成仇人了。还有啊,娘跟我说话都各种带刺的,噎死我了。” 从蒋春香的描述,周芸完全可以想见接下来一段时日里,刘氏对她的态度了。 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周芸低声说道:“娘估计心里不怎么高兴吧!” “谁的心里高兴了?我也很不高兴好不好?再说了,咱们这不是已经答应不分家了吗?是娘自己不同意的!”蒋春香憋屈不已的回道。 周芸若有所思的看向蒋春香,直把蒋春香看得往后倒退一大步。 “你干嘛突然这样看我?怪渗人的。”蒋春香是个直性子,说话也不懂得拐弯抹角。被周芸看得不自在,便也快言快语说出口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可以去问问大哥大嫂怎么说。”被蒋春香堵的一口气涌上来,周芸移开视线,不再理会蒋春香。 “对哦!我还可以去找大哥大嫂。”被周芸这么一说,蒋春香又飞快跑出了厨房。 望着蒋春香风一般的跑走,周芸低下头,继续洗碗。至于后续,就要看蒋春香到底有没有能耐留住莫如妍了。 没错,是莫如妍,而不是夏臻。 如同蒋春香之前跟刘氏所说,夏臻会提出分家,根本原因还是在莫如妍身上。就如同要留下夏臻,也必须从莫如妍身上下手才行。 当然,周芸相信,蒋春香会知道,她们真正需要留下来的人就是莫如妍。 蒋春香当然知道要留下莫如妍。哪怕夏臻独自搬走也没关系,她在意的是莫如妍的锦绣坊! “大哥大嫂都睡了吗?”站在夏臻和莫如妍的屋外,蒋春香明明看到里面亮着光,却还是礼貌的率先喊道。这在她过往的人生中,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听到门外传来蒋春香的喊声,莫如妍挑起眉,看向夏臻。 夏臻没有理睬门外的喊声,继续收拾屋里的东西。 见夏臻没有去开门的打算,莫如妍放下手里的账簿,走向了门口。 听到门响,看到走出来的是莫如妍,蒋春香登时松了一口气。真要是夏臻走出来,她连敢不敢说话都不一定。 “大嫂还没睡呢!”因着莫如妍开门的举动,蒋春香试探性的往屋内探了探脑袋。随即,就发现夏臻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那什么,大嫂,你和大哥不用这么着急......”下意识的,蒋春香就想要阻拦夏臻的举动。 不过,冲进去拦住夏臻是肯定不可能的。也是以,蒋春香就只能将重心全部放在莫如妍身上了:“其实你和大哥不用搬,我和二嫂都答应不分家了。” “哦?”蒋春香会来找她,莫如妍其实并不诧异。故意当着夏家所有人的面挑明锦绣坊的所在,就是为了看看周芸和蒋春香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只不过,周芸显然比蒋春香更要沉得住气。又或者说,蒋春香再度被周芸撺掇成功了。 “是真的。刚刚我跟二嫂在厨房里认真商量过,我们都觉得,其实咱们一大家人都住在一起挺好的,彼此还能互相有个照应。”蒋春香说着就颇为尴尬的笑了笑,补充道,“家里的农活,大嫂做不惯,可以不做的。还有我跟二嫂在呢!以前大嫂没嫁过来之前,也是我跟二嫂在做。” 莫如妍没有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蒋春香,静候下文。 “大嫂想要打理锦绣坊的生意,也是可以的。让大哥跟着一起帮忙,也是可以的。地里的活还有二哥和明志,不用担心干不完。”蒋春香极为认真的跟莫如妍表达着她想要说的话,显然与她之前在堂屋里不停叫嚷要分家的态度截然相反。 “不必了。”听得出来,这已经是蒋春香所有想说的话,莫如妍摇摇头,甚是有礼的说道,“每日回莲花村,太远了,也不甚方便。而且,家里的牛车怕是也受不住。” “牛车买回来就是用来赶路的,哪里有受不受得住一说?大嫂要用牛车,尽管用,家里不好有任何人反对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极具可信度,蒋春香朝着莫如妍恳切的大力点了点头,甚至还搬出了周芸,“如果大嫂觉得不妥,我让二嫂亲自来跟大嫂说,也是可以的。” “不必。”既然周芸会撺掇蒋春香来找她,莫如妍丝毫不怀疑,即便周芸站到她面前,也定然会是一样的态度。 “那大嫂你是答应不搬走了?”蒋春香差一点就转身去厨房把周芸拉过来了。然而她刚转过身,就听莫如妍说不必,登时就惊喜不已的看了过来。 “既然已经分家,又哪来的不搬走一说?”眼看着蒋春香脸上才刚浮现的笑容又僵住,莫如妍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声音甚是清冷,“我和夏臻还要收拾东西,就不说了。” 眼看着莫如妍转身就要进屋,蒋春香连忙又把人给喊住了:“大嫂,你是不是生气了?” 莫如妍脚步停住,视线落在蒋春香的身上,却是异常淡定:“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不然你为什么执意要搬走?是不是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惹你心里不舒服了?大嫂,我跟你道歉,你......”蒋春香也是一时脑热,突然就把话题绕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再之后,就绕不走了。 “我会搬走,是因为分家,而不是因为任何人惹我生气。”打断蒋春香的道歉,莫如妍抿抿嘴,继续道,“还有,分家是夏臻跟你们拿的主意,不是我。” “可是大哥是因为大嫂,才跟我们分家的啊!”蒋春香一句话冲出口,全然没有半点的不顺畅,“从大嫂过门,大哥就把大嫂干的恁金贵。大嫂做饭,大哥代劳。大嫂喂猪,大哥动手。连今晚我埋怨大嫂不洗碗,大哥本来也打算帮忙的。” “那我把夏臻叫出来跟你说?”蒋春香说的,莫如妍都认。不过分家这事,她直接指了指屋里,问蒋春香道。 “不,不用。大嫂你拿主意就行,不用问大哥的。大哥对大嫂那么好,只要大嫂愿意,大哥肯定不会执意分家。”蒋春香说的很是理所当然,只等莫如妍松口。 “那我还是不拿主意好了。”莫如妍却是根本没打算照着蒋春香所想的套路走,不等蒋春香多言,就径自进了屋。 这一下,蒋春香是彻底没法子了。 冲着莫如妍的背影跺跺脚,蒋春香连厨房都不想去了,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到蒋春香进来,夏明志全然不想搭理她,只做没看见。 知道夏明志肯定还憋着气怨她,蒋春香没好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愤愤然道:“夏明志你别急着冲我甩脸色。我刚刚又是找娘说好话,又是去跟大嫂道歉,全都不理睬我。这个家,是分定了。” “分定了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夏明志冷哼一声,脸色极差的瞪着蒋春香。 “怎么就如我的意了?我之前不也是为了你和小霞,我是为了我自己?”蒋春香其实还是怵夏明志的,生怕夏明志再给她一记耳光。是以,吼完这么两句,她又歇了气焰,嘟囔道,“我都听你的,答应不分家了。可娘和大嫂都铁了心不回头,我能咋办?现下可好,就我里外不是人了。” “你现在不想分家?”夏明志冷哼一声,笃定道,“怕是看中大嫂的嫁妆了吧!” “我......”被夏明志堵的哑口无言,蒋春香又是恼怒又是气愤,偏偏就是无法反驳。 周芸特意在厨房里等了好一阵子,都没见蒋春香再度进来。想也知道蒋春香肯定没能成功说服莫如妍,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劳了。 想到这里,周芸不再在厨房磨蹭,擦干净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跟蒋春香不一样,周芸回屋时候的心情是极为平静的。尽管,夏明远看向她的眼神摆明带着不满。 “我已经三弟妹去跟娘还有大嫂说了不分家。但是娘和大嫂都很坚持,一定要分。”对上夏明远眼底的不满,周芸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听周芸此般一说,夏明远的脸色终于露出了缓和的迹象。 不过,对于周芸今天的举动,夏明远还是非常的不赞同:“娘和大嫂是被伤了心。” 周芸没再接话,也没什么好说的。到底谁伤了谁的心,聪明人皆是心知肚明,不需要跟夏明远说。 周芸心下很清楚,就算她努力想要跟夏明远解释,恐怕也说不通。夏明远太实诚了,又一根筋,哪里是看得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夏臻绝对属于行动派,莫如妍也不妨多让。次日清早,两人刚起床,便开始收拾东西搬走了。 刘氏全程都是红着眼的。尽管知道搬出去对夏臻和莫如妍都好,尽管昨夜就下了最终的决定,但她还是极其舍不得。 “娘,您要真舍不得,就把大哥大嫂留下来呗!又不是多难张嘴的事。”站在刘氏身边,蒋春香竭力想要最后博一回。 “你有脸张嘴,我没脸。”狠狠的剜了一眼蒋春香,刘氏没好气的说道。 刘氏想要家宅安宁,也想要儿孙和乐,却架不住事不从人愿。而今对周芸和蒋春香,她再不抱希望,就只能仰仗莫如妍能好好待夏臻了。 提到搬走,夏臻本人的东西其实并不多。真正费事的,还是莫如妍的那些嫁妆。 好在夏明远和夏明志都是厚道人,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搬了。 乃至莫如妍,就这样闲了下来。 “如妍啊......”拉住莫如妍,是刘氏的一时冲动。真等拉住了,刘氏也有些不自在。然而,该说的、想说的,她还是想趁此机会跟莫如妍说说。 “我们夏家亏待你了。你别怪夏臻,要怪就怪爹娘没本事,没能为你们安个好家。”见莫如妍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刘氏越发安心,继续说道,“但是我家夏臻真的很不容易。为了你,他吃了很多苦,他......” 刘氏说到这里的时候,恰好夏臻进屋来搬东西。 刘氏的声音戛然而止,直到夏臻搬着东西出门,她这才放松了心弦。 “娘,您继续说。”不等刘氏再度开口,莫如妍就催促道,“我初始嫁来夏家,对夏臻也不是很了解。他以前的事情,我很想听娘您说说。” 似乎所有夏家人都在说,夏臻对她特别上心。虽然莫如妍心下也很有触动,但是只看夏臻平日里的表现,莫如妍很诧异夏家人的煞有其事从何而来。 “哎哎,我这就继续。”刘氏要说的,其实很少。也就是把夏臻年少就离家,三年前回来又走,这么多年都在外颠沛流离的事情,尽数说给了莫如妍听。 站在近处的周芸和蒋春香皆是没有接话,也没有离开。 虽然她们并不是真的很想站在这里听这些陈年旧事,可又不放心随便离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刘氏找到了空隙,把家里的银钱塞给了莫如妍。 既然分家已成定局,周芸和蒋春香能守住的,也就只有家里这些银钱了。 莫如妍却是很认真的听着刘氏的讲述,逐字逐句,都全部记在了心里。 那些都是她不曾知道的夏臻,也是映照着她身影的过往。哪怕不是开心的,莫如妍也仍然很想知道。 至于周芸和蒋春香的防备神情,莫如妍只当什么也没看见,直接无视了。 “如妍啊,娘知道嫁来咱们夏家,委屈了你。但是,不管之前发生了多少不愉快,娘现下还是很高兴最终还是把你迎进了门。”拍了拍莫如妍的手,刘氏很是语重心长,也是豁出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脸面。 莫如妍轻轻点点头:“娘,我也很庆幸,自己最终还是嫁给了夏臻。” “好孩子,好孩子!”刘氏听得出来,莫如妍不是简单的敷衍她。事实上,莫如妍也没必要敷衍她。 因着莫如妍的回答,刘氏整个人都喜形于外,说出来的话也就没之前那般顾忌了:“夏臻对你怎样,你自个心里清楚,娘就不多说了。从今往后,就剩下你和夏臻两个人过日子了。小两口有什么争执和矛盾,都静下心来慢慢说,切勿着急动怒。真要受了什么委屈,又或者遇到了难事,尽管回来跟娘说。娘虽然老了,可还能为你做这个主。娘的话,在夏臻面前,也是好使的。” 莫如妍自然不会听不出,刘氏说来说去,出发点和最终的主旨还是为了夏臻好。 对刘氏的这份心思,莫如妍并不排斥,也没打算揭破。点点头,应了一声。 也就在这个时候,夏臻三兄弟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搬上牛车。等刘氏拉着莫如妍交代完,夏臻已经等在了门外。 莫如妍也没再多做耽搁,径自说道:“娘,家里若是有事,您只管去锦绣坊找我和夏臻。该帮的,我和夏臻绝不会推脱。” 刘氏终是忍不住落泪了。接连追出去好几步,殷切的叮嘱道:“好好。你放心跟夏臻走,家里不需要你们费心。只要你俩好好过日子,娘就放心了。” 听着刘氏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莫如妍这一瞬间忽然觉得,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如若她娘还在世,想必也不输刘氏的这份良苦用心吧! 确定了刘氏真的没有另外私下里给莫如妍塞银钱,周芸和蒋春香同时松了一口气。至少,莫如妍给的那十两纹银,她们是守住了。 只是,望着载着夏臻和莫如妍的牛车渐行渐远,周芸和蒋春香又恍然间生出了一股怅然若失的失落。总觉得,好像什么很重要的机遇,跟她们擦肩而过了。 这一日,周长生照例早早来到锦绣坊,打开门做生意。 跟周长生一起到来的,还有气色并不是很好的周大娘。 这几年,周大娘因着一身病痛始终都卧榻在床。然而,昨个听周长生回家说,莫如妍接手了锦绣坊,今日还要去看她。周大娘顷刻间就有了盼头,坚持着下床,等在了这里。 因着莫如妍前一日的放话,不少青山县百姓今日都出现在了锦绣坊。并不是打定主意掏腰包,而是特意来见证见证莫如妍是否所言非虚的。 要知道,莫如妍可是打出了于夫人的名号啊!提到于夫人,青山县诸位百姓就没有一人说不好的。哪怕仅仅看在莫如妍是于夫人独生女儿的情面上,大家是肯定要过来看看的。 锦绣坊今日第一个客人上门的时候,莫如妍并不在。只有周长生和周大娘,在仔细摆放着陈设。 “咦?真的改价了?”锦绣坊的成衣是何其贵,稍微听说过锦绣坊的客人都知晓。此刻亲眼看见价钱变了,而且是低了不少,登时忍不住惊呼道。 “是。我们大小姐说了,打今日开始,锦绣坊不图赚钱,诸位父老乡亲可以放心购买。”周长生并不是口出莲花之人,但却把莫如妍的话逐字逐句全记住了。此刻被人问及价钱,立刻就给出了回答。 “不图赚钱?那图什么?”虽然不怀疑莫如妍会在价钱上坑他们,来人仍是不免好奇的问道。 “大小姐说,从今以后,咱们要对得起锦绣坊的招牌。比起每个月的进账,锦绣坊的招牌才是最重要的。”周长生也不遮掩莫如妍的本意,直接坦言道。 锦绣坊的招牌?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买了!” 有一就有二,伴随着陆陆续续的客人上门,听着周长生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回答,锦绣坊出现了阔别已久的热闹场景。 待到夏臻和莫如妍抵达锦绣坊外,正好看到两位客人喜气洋洋抱着成衣走出去的场景。 “大小姐好,来视察呢!”见到莫如妍,青山百姓没有谁称呼“莫东家”,而是直接顺着于夫人的称呼,自然而然喊起了“大小姐”。 “不是视察。自今日起,我与我夫君便住在锦绣坊了。”莫如妍清冷的性格其实不擅长跟人寒暄。不过青山百姓看向她的眼神都很热情,满是善意,她便也没有回避,如实回道。 “大小姐和姑爷要住锦绣坊了?”莫如妍嫁去莲花村的事,早在青山县传开。不过昨日见识过夏臻真人,诸多青山百姓虽然心下仍然会为莫如妍不值,但彻底厌恶的情绪已经散去不少。 “嗯。”莫如妍点点头,视线落在两人怀中的成衣上。 察觉到莫如妍的视线,两人登时笑的更加热情:“刚刚从锦绣坊买的。这价钱,可都是标到咱们心坎里去了。还要多多感谢大小姐肯让利,才让咱们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是呢是呢!不过大小姐也别太大方,该赚钱的时候,还是得赚。咱们可不能为着几件新衣裳,就让大小姐亏本。这样就不该了,我们也会心下不安的。”说着话的功夫,朝着莫如妍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表情也甚是诚恳真挚。 “好。”莫如妍确实示意周长生按着成本价,更甚至比成本价还要低的价位,把锦绣坊现有的存货全部卖出去。而今被众人看穿,也不推脱,点头应道。 “大小姐这是要搬家?怎么这么多东西?来来来,大家都搭把手,一起帮大小姐搬了。”人群中忽然有人此般提议,立刻就引来了周遭其他人的附和。 莫如妍正想说不必,就见一众满心善意的父老乡亲已然开始动起了手。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打住了。莫如妍静静看着秉怀赤诚之心帮忙的大家,嘴角轻轻扬了扬。 周长生正忙得不可开交,周大娘也在力所能及的帮着收钱。乍看一大伙人抬着箱子进来,委实吓了一跳。 若非打头走着的是他家姑爷,周长生指不定就要动拳头赶人了。 听闻莫如妍和夏臻要住进锦绣坊的后院,周长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不过,他还是非常严肃的跟莫如妍禀报道:“后院长久没人居住,怕是很脏。” “无碍,待会我们自己清扫便是。”莫如妍也是临时起意,决定搬来的锦绣坊。事先没有任何安排,自然不会对新住处有太多的苛刻要求。 “就让老身来帮大小姐打扫吧!”这是周大娘第一次见到莫如妍。以往每每会在脑中想着、会在嘴边念着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站在了她的面前,实在让周大娘激动不已。 “这位是?”莫如妍并不认识周大娘,瞧着眼生,还以为是来锦绣坊的客人。等到周大娘从柜台里走出来,她才惊觉,似乎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 “大小姐,这是我娘。你昨个说,要见我娘。是以我娘清早便与我一道来锦绣坊等您了。”周长生说道。 “周大娘?”莫如妍没想到,不等她去见周大娘,周大娘就来找她了。 “见过大小姐。老身是夫人还在世的时候,锦绣坊最早的三位绣娘之一。”周大娘说着就红了眼圈,看着莫如妍的眼神满是缅怀,“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时常带大小姐来锦绣坊玩。那时候的大小姐,还在襁褓里呢!” “周大娘说的是我满周岁之前的事吧!那时候的我,确实还小。”这是莫如妍首度跟于锦绣的旧人见面。被周大娘慈爱的看着,不禁有些心热。 “若是周大娘有时间,可否先与我去后院坐坐?至于前面,就交给长生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知晓周大娘和锦绣坊的渊源后,周长生可以算得上是莫如妍最可以放心信任的店小二了。 “使得使得。老身还要为大小姐把后院打扫干净,这样大小姐才能住的舒心。这后院,老身也是好多年没有进出了。当年夫人还在世的时候,老身偶尔也会在后院歇一宿。是以对后院的陈设甚是熟悉,正好可以为大小姐说上一说。”周大娘说着就走在了前面,打算为莫如妍带路。 莫如妍环顾了一圈锦绣坊内,见客人都不急,反而是悠闲的慢慢精挑细选,周长生一人足以应付。便也没有多言,跟在了周大娘身后,进入了后院。 跟前厅的奢华很不一样,锦绣坊的后院很是清净,跟寻常的四方小院并无太大的差别。 “这里是东厢房,大小姐和姑爷理当住这个屋。最西边的那间屋,夫人当年是留作绣坊的。那时候锦绣坊不兴从外面进布匹成衣,都是咱们三个绣娘一针一线,自己缝出来的。中间这几间屋子,夫人有提过,要给大小姐安置书房。夫人时常说,知县老爷那么聪明的脑子,生出来的女儿肯定也是能读书的。夫人自己不识字,却很盼望大小姐能像知县老爷......”周大娘的身子骨并不是很好,却越说越起劲。待到最后,整张脸都泛起了红光。 莫如妍一直沉默不语,认真的听着周大娘回忆的过往。哪怕周大娘说的很零碎,毫无条理,她也听得很用心。 “那时候,夫人是真的很良善,对咱们所有人都很好。平日里遇到需要接济的百姓,也都不吝惜钱财,能帮就帮。咱们青山县好多百姓,至今都还记得夫人当年施舍的恩惠。”只要提到于锦绣,周大娘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精神头也甚好。 凭着一股劲,周大娘又是扫屋角、又是擦桌子,四下忙个不停。 莫如妍并未阻止周大娘的举动。她看得出来,周大娘是真的很想做这些,而且做得很高兴。只是......看着周大娘有些站立不稳的腿脚,莫如妍陷入了沉思。 夏臻已经跟一众父老乡亲将牛车上的东西全部抬进屋里。顺手,就将牛车卸下,暂且把牛栓在了锦绣坊后院的侧门外。 锦绣坊所在的地段比不上水画斋和行香楼,不过锦绣坊的后院很大,侧门处还有一块空地,都是于锦绣当年一并买下的。 夏臻先是将牛栓好,随即又四下寻找了些木头,打算就地圈个简易牛棚出来。 临离开夏家的时候,夏臻有交代夏明远和夏明志两人找个时间来锦绣坊把牛车带回莲花村。不过看夏明远两兄弟的脸色,都是不怎么情愿过来的。是以有段时间内,这头牛就只得留在锦绣坊了。 安置好牛,夏臻转而进了后院,打算清扫各处的杂乱。 不过先他之前,周大娘已经开始忙了。 看到夏臻进来,莫如妍冲其招招手:“夏臻,过来一下。” 因着莫如妍的喊声,周大娘跟着望了过去。 方才一大群人突然闯进锦绣坊,周大娘吓得不轻,便也没有仔细打量领头的夏臻。 此刻近处一瞧,周大娘先是眯了眯眼,忽地就笑开了脸:“是莲花村夏家的大小子是不是?你还记得老身吗?” “大娘。”出乎莫如妍意料之外,夏臻和周大娘,竟然是旧识。 “当年老身听从夫人的吩咐去莲花村送口信的时候,大小子才只是六七岁的男娃娃。一眨眼的功夫,都长这么高、这么壮了。”周大娘一番唏嘘完,又对着夏臻重重点了点头,“好小子,是个守承诺的。” 夏臻站立如松,腰杆挺的笔直。虽然没有应和周大娘的话,神色却是缓和了些许。 至此,莫如妍万般笃定,夏臻有很多事情,都是瞒着她的。 看出莫如妍的疑惑,周大娘回过神,意味深长的说道:“还是夫人看得长远,早早就为大小姐定下了这么一位好姑爷。”   ☆、第31章 想从夏臻嘴里套出她想知道的那些往事?虽然只跟夏臻相处了不到三日,莫如妍却已然知晓,是不简单的。 既然如此,莫如妍索性就将矛头对准了周大娘,顺着周大娘的话问道:“周大娘去过莲花村?见过夏臻?” “是呢!当初夫人曾经托老身去莲花村给姑爷送过口信。”周大娘说着又忽然顿了顿,改口道,“也不算是给姑爷送口信,是给夏家爷爷送口信。” “我娘让周大娘跟夏爷爷说了什么?”莫如妍有预感,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也很相信,周大娘会告知她。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口信。夫人只是让我转告夏家爷爷,大小姐和姑爷的亲事还算数。”周大娘说着就仔细的打量起了莫如妍和夏臻两人,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般配,“夫人在世的时候,总是说以姑爷的心性,日后必定靠得住。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果然是跟她有关。虽然不知道她娘是怎么就那般执着的认定了这门亲事,但莫如妍很庆幸,夏臻守住了长辈之间的这个承诺。 至于夏臻靠得住一说,历经前世种种,莫如妍委实相信。此般想着,莫如妍便转过头,看向了夏臻。 被莫如妍盯着,夏臻沉默片刻,开口道:“不但是周大娘,于姨曾经多次托人给夏家送去过各种东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莫如妍整个人都愣住。这又是她全然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似乎,周大娘也不知道? 周大娘确实不知道,但却并不诧异。因着夏臻的话,笑着点了点头:“是夫人的性子。” 她娘的性子......曾经的莫如妍完全不知道,也无从知晓。 而今,因着锦绣坊、因着周大娘、因着青山县诸多百姓、也因着夏臻,莫如妍渐渐开始了解了。 不可否认,越是知晓于锦绣的为人,莫如妍越发心生愧疚。 前世的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又怎样辜负了她娘曾经的殷切期望?莫如妍不想深想,却忍不住一而再对她自己生出了质疑。 有了周大娘的帮忙,后院很快就清扫干净。加之有夏臻在,完全不必莫如妍动手,新的住处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周大娘现下住在哪里?”在周大娘临走之前,莫如妍问道。 “老身自嫁人,就居住在青山县西边的杏花巷。”说出杏花巷三个字,周大娘不禁有些局促,随即又补充道,“老头子过世的早,现下就老身和长生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杏花巷,莫如妍听在莫府的使唤婆婆说起过。那里几乎是青山县最贫苦的百姓才会居住的地方。虽然也算是青山县内,但却不比莲花村这样的穷乡僻壤好上多少。是以,才得了个差不多的地名。 “搬过来吧!”如若是以前的莫如妍,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她很想变成她娘期许中的那样良善。哪怕,她的良善仅仅只是对着指定的寥寥几人。 “这哪里使得?老身在杏花村住惯了,贸然挪窝肯定难受......”周大娘连连摆手,兀自找着不伤和气的借口和理由。 “周大娘搬来这里,该治病就治病,该养身子就养身子。长生也跟着一起搬过来,每日早晚开门关门都方便,可以更好的打理锦绣坊的生意。”莫如妍的语气并不温和,清冷的声音颇有种强势的味道,却偏生听得周大娘红了眼。 “不必,真的不必要。大小姐心善,惦记着老身这副破身子骨。老身却不敢倚老卖老,真的应了大小姐的好。”周大娘说着就忍不住落下泪来,略显浑浊的眼神透过莫如妍,带着虚无的感伤。 莫如妍知道,周大娘这是又想起她娘了。 很奇怪的,若是以往,被人这样盯着缅怀旧人,莫如妍必然会紧皱眉头,心生不悦。 可此时此刻,被周大娘过于炙热的视线盯着,莫如妍竟是没有半点芥蒂,任凭周大娘看了许久,也没有生气。 “不搬过来也无妨。但是大夫那里,必须去看。该抓多少药,需得花多少银钱,都由锦绣坊支出。”莫如妍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大娘想要拒绝。 不给周大娘开口的机会,莫如妍又接着道:“锦绣坊现下没有自己的绣娘,还得有劳周大娘多多费心。” 周大娘到了嘴边的推辞登时收回,不无惊喜的看着莫如妍:“锦绣坊又要重新开始聘请自己的绣娘了?” “嗯。”肯定的对着周大娘点点头,莫如妍的神情甚是认真,“锦绣坊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断断不会凭白砸了自己的招牌。” “好,好。那老身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帮大小姐把当初的绣娘全部请回来。”周大娘心下的激动溢于言表,明明整个人都发起了颤,精神气头确实越发的足了。 “首当其冲,大娘需得先把自己的身子骨养好。”莫如妍虽然不通医术,却也看得出来,周大娘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如果因为给周大娘一个寄托,能说服周大娘安心养病,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周大娘连连点头。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的推脱,嘴上直念着好。 送走了周大娘,后院就只有莫如妍和夏臻两个人了。 “夏臻,咱们好好聊聊。”拉着夏臻走到堂屋坐下,莫如妍的神色极其严肃,带着探究,也带着拷问。 夏臻深深的看了一眼莫如妍,轻轻颌首。 “我问,你答。如果我的问题你不想回答,不可以直接回避,也不能保持沉默。至少,你要出个声,告诉我,你不想说。”打从进屋,莫如妍抓着夏臻胳膊的手没有松开,此刻说着话的功夫,手下忍不住就加大了力道。 尽管莫如妍面上不显,心下还是有些忐忑和紧张的。心中存着太多的疑问,也带着太多的不确定,想问,也必须问。 然而一对上夏臻,莫如妍就没办法真正做到理直气壮。 瞥了一眼莫如妍紧抓着他衣服的手,夏臻动了动嘴唇,说道:“好。” 听到夏臻的应答,莫如妍心下稍安。也不再犹豫,径自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你说你一直想娶的人就是我,仅仅因为两家长辈的指腹为婚?可跟我娘有关?” 夏臻先是摇头,又是点头。迎上莫如妍眼中的急切和不解,顿了顿,方解释道:“不是因为指腹为婚。你我的指腹为婚,两年前你退亲的时候,就不存在了。” “那......”莫如妍不确定的看着夏臻,静待夏臻继续把话说完。 “确实跟于姨有关。”提到于锦绣,夏臻的语气不自觉的染上了暖意,“听我娘说,我的名字,是于姨起的。于姨虽然不识字,却特意问了你爹,为我定下了这个不同于莲花村其他人的名字。是以,我的名字跟二弟和三弟都不同。” 夏臻、夏明远、夏明志,确实很让人诧异。莫如妍一早也觉得奇怪,不过只觉得名字一事乃父母所定,便也没有追着夏老爹和刘氏问。 “等等。”不过被夏臻这么一说,莫如妍登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出生的时候,我娘还没嫁给我爹吧?那时候她就找爹问名字了?” 夏臻微微不自在的别开脸,却还是坦诚回道:“于姨说,她就是因着帮我问名字,方觉得你爹很有才学。自那之后,便上了心。” 合着夏臻是牵引她娘最终嫁给她爹的红线?此般一说,莫如妍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我开始记事的时候,于姨已经嫁给你爹了。于姨性格很好,待人也很温善。我应该是一众莲花村孩子中,承于姨恩最多的。那时候,我最爱往你家......”夏臻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改口道,“你爹和于姨以前在莲花村的那个家。” “我知道,这事不必细说。”夏臻自然是不可能往知县府衙跑的,莫如妍断断不会在这种事上犯傻听不懂。扯了扯夏臻的袖子,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你家也不是特别宽裕,但平日里于姨时常都会为我留些好吃的。有时候我衣服破了,也是于姨帮我缝补。逢年过节,于姨还会为我添置一两件新衣。”伴随着夏臻的讲述,莫如妍完全可以想象,为何夏臻对她此般宽容了。 不过,莫如妍眨眨眼,疑惑道:“我娘为何只单单对你一人好?难不成那时候就看准了让你当她的小女婿?早早为我定下了你?” 莫如妍只是随口猜测,并无根据,却在下一刻愕然的发现,夏臻霎那间就移开了视线。 “我娘该不会真的......”对上夏臻已然开始泛红的耳根子,莫如妍没了声音。 听了那么多于锦绣的事迹,莫如妍只觉得于锦绣便是一位温柔得体,知书达理的女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夏臻这件事上,于锦绣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这哪里向是青山县百姓口中的锦绣坊于夫人会做出来的事?不过,却莫名让于锦绣在莫如妍心目中的模样越发真实了。 在此之前,从所有人嘴里听到的于锦绣,都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善良宽容。就好像远在天边的云彩,莫如妍看得见,却摸不着。 但是这一刻,莫如妍觉得,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而是一位真实且带着情感的温婉女子。 或许这样的于锦绣不是最完美的,却更让莫如妍觉得亲近。原来她娘也会有小女儿的娇俏心思,也会有天真的幼稚念头。如夏臻,就是被她娘花尽心思替她拐回来的...... “所以说,你对我好,不是为了我爹和你爷爷的指腹为婚,而是因为我娘?”知道夏臻不是因为她是她,故而对她好。而是事出有因,莫如妍反倒坦然了。 之前莫如妍一直觉得亏欠夏臻良多。而今听闻诸多过往,理清楚来龙去脉,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明朗,她亦跟着放开了心胸。 然而,夏臻却是并未直接点头承认。而是定定的看着莫如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我娘?可你方才说......”莫如妍不是妄自乱下定论的性子。如若不是夏臻说的太直白,她不可能被误导。可她这边刚做出结论,又被夏臻否定了? “离开青山县之前,我去见过你。”那一年,夏臻十四,莫如妍八岁。夏臻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执意去见莫如妍一面。只是那个时候在他的心里,哪怕是一眼,他也要看过了再走。 然后,夏臻悄悄溜进了知县府衙,在一处假山后面,看到了正被莫如画欺负的莫如妍。 说是欺负,其实更应该说是炫耀。彼时莫如画正穿着漂亮精致的新衣,得意洋洋的跟莫如妍显摆着苏灵如何疼爱她这个亲生女儿。而莫如妍,不过是继女,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 夏臻知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日看到的画面。 正因为他曾经亲身感受过于锦绣的好,知晓于锦绣是一位何其慈爱的娘亲。他越发无法容忍莫如妍因着娘亲早逝这个由头,被莫如画欺负。不想见到莫如妍故作不在意的清冷脸上,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受伤和落寞。 差一点点,他就忍不住冲出去了。而后,夏臻亲眼目睹了莫如妍的反击。 听着莫如妍板着脸言辞犀利的讽刺莫如画的新衣太丑,直把莫如画说的哇哇大哭。明明该是大快人心的时候,夏臻却只觉得莫名的心疼。 若不是被欺负狠了、若不是被猜到了最痛的软肋,只看莫如妍清冷的脾气和秉性,又怎会被激怒? 从那一刻起,莫如妍的容颜就深深的印在了夏臻的心里。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莫如妍陪伴他走过了最艰苦的八年。每每生死攸关之际,他脑中浮现的,便是莫如妍板着脸反击莫如画的场景。 他不能放任他的小娘子一直被人欺负却不得不自己反击回去,总有一日,他会把莫如妍捧在手心,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分毫。 “你去见过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莫如妍努力回想着幼时的记忆,却怎么也没能找出夏臻出现过的画面。 “莫府二小姐五岁生辰那日,苏夫人送了她一件新衣。她特意穿来跟你显摆,却被你回讽太丑,最终气的大哭。”夏臻话头刚起,就见莫如妍睁大了眼睛。 待到他把这件事说完,莫如妍已经完全惊愕:“你怎么知......所以说,你那日就在莫府?你有看到我?那你怎么没有现身跟我见面?” 夏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莫如妍,眼神如墨。 “对......”收回惊愕的神情,莫如妍本能想要道歉,对上夏臻不赞同的神色,又打住了。 那时那刻的夏臻,怎么可能现身?又拿什么理由来跟她见面?难道要夏臻说,他是她的夫婿? 莫如妍想也知道,那时候的她会以什么态度对待夏臻。 她肯定会大声喊来衙役,将夏臻赶出莫府的吧! 想到这里,莫如妍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以前的那个她,到底是有多讨厌!连她自己都快要负荷不住了。 “我有给你留礼物。”看到莫如妍嘴角的苦涩,心随意动,夏臻开口道。 那日他确实没有现身跟莫如妍见面。不知道该怎么见,也不知道该不该见。 哪怕只有八岁,莫如妍的容颜已然可以看出日后的绝代风华。再看莫如妍绝对不同于他的穿衣打扮,浑身上下的高贵气质...... 那时的夏臻已经十四岁,不是四岁,又怎会准许自己以那般姿态出现在莫如妍的面前? 是以最终,他将怀中自己亲手雕琢的一个木头娃娃,丢在了莫如妍走过来的路上。亲眼看到莫如妍捡起来拿在手里走远,才转身离开。 这件事,夏臻一直藏在心里,每每想起,都会觉得莫名的温暖和幸福。他本打算,两年前回来的时候就跟莫如妍提起。 然而,天不遂人愿,时至今日,早已不再是彼时的心境。 感激夏臻说的足够清楚仔细,不管是莫如画的五岁生辰,还是她讽刺莫如画穿的丑,莫如妍都记忆深刻。 回想那一日她收到的礼物......莫如妍忽地起身,跑开了。 片刻后,莫如妍跑了回来,将手中的木头娃娃递给夏臻看:“是不是这个娃娃?你送给我的?” 因着跑的有些急,莫如妍气喘吁吁的乱了气息。双手捧着木头娃娃递给夏臻看得时候,脸色微红,目露期待,委实一副就好像献宝似得模样。 夏臻眼神深了深。他没有想到,莫如妍居然还留着这个木头娃娃。他以为像这般不值钱的玩意儿,莫如妍肯定早就丢了。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木头娃娃根本不像是随意被人丢在路上的,却始终没有等来失主。知县府衙我都问遍了,没人在那里丢东西。”莫如妍也不知道,为何她当初就把这个木头娃娃留下来了。明明这个木头娃娃也算不得精致,却偏偏入了她的眼。 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也没有任何的提示,她隐隐就是觉得,这个木头娃娃是给她的。 这一留,就是十年。直到嫁给夏臻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也不曾想过把它留在知县府衙,又或者直接丢弃掉。 这个娃娃,她一直都是放在枕头边上,不准任何人碰的。很多个夜里,她只有摸到这个木头娃娃,才睡得着。 “果然是你送给我的对不对?”夏臻没有开口,态度却是表明一切。莫如妍忍不住就笑了,“哪有你这样送礼物的?直接丢在路上,也不怕被别人捡了去?” 被莫如妍说的有些不自在,夏臻别过视线:“我以为,你不会喜欢。” “不会啊!”莫如妍此话一出,突然发现好似很容易让夏臻误解,又补充道,“我不会不喜欢。” 莫如妍这句话,夏臻是相信的。只因当时他送给莫如妍的时候,木头娃娃很多棱棱角角都很粗糙。但是现下莫如妍拿在手里的娃娃,已经尤为光滑。若非莫如妍经常拿在手里玩,是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的。 “等了十年终于找到它的出处,总算没有让我白等。”尽管这个木头娃娃陪在她身边多年,莫如妍仍是不确定,哪一日会不会出现真正的主人找她要了去。 虽然现下的她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依赖这个娃娃,可过往的那些感触和经历,都是真实印在心头,无法抹去的。如若可以,她自然是希望这个木头娃娃一直留在她手里。 不过从今以后,她就不需要担心了。因为她完全可以确定,这个娃娃真正的主人,就是她自己!哪怕夏臻,也要不回去。 完全不同的感受,越发让莫如妍对这个木头娃娃甚是钟爱。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看,眉眼间尽是欢喜和愉悦。 夏臻的视线从木头娃娃移到莫如妍的脸上,久久没有回神。这一刻,他也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喜欢,没有敷衍,亦不是客套。 意外找到木头娃娃的来历,莫如妍心情大好。乃至她一时间就忘了继续追问夏臻,心下其他的疑惑。 与此同时,周长生从周大娘那里听闻了莫如妍要重新找绣娘,以及要为他娘看病的事情。 “这个,是不是不大好?”跟周大娘一样,周长生也很敦厚老实。实诚的性子造就了他们不爱占小便宜,尤为正直的为人处事。 “可不是?”周大娘摇摇头,叹息道,“不管怎样,娘先可劲把身子养好了。这样才能真正帮得上大小姐和锦绣坊。否则,大小姐上哪里找信得过的绣娘?” “娘,您该不会打算......”一听周大娘如此说,周长生不禁着急了。 “嗯。娘打算再帮大小姐拼几年。娘虽然老了,但这双手还能动。做做绣活,不在话下。”一如莫如妍所料那般,因着有了寄托,周大娘再度对今后的日子生出了向往。 而今的周大娘,再不会像之前那般,一味长吁短叹的躺在床上等死。她要努力站起来,亲眼见证锦绣坊的招牌重新被立起来。 “可是娘您的眼睛......”周长生其实是不放心周大娘的。可是看着周大娘不过跟莫如妍聊了一会就容光焕发的模样,他所有的拒绝和反对都按耐在了心底。 他能看得出来,他娘是真的很高兴。这么多年以来,许久不曾看见的喜悦和红润,都可以在她娘的脸上找到了。 哪怕只是为了多看看他娘的笑容,周长生也会支持周大娘的决定。 不过,周大娘毕竟年纪大了,眼睛大不如前。若还是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的赶制绣活,会伤眼睛的。 “不怕!娘的眼睛还能用。绣娘若是没了眼睛,还当什么绣娘?”周大娘却是没有周长生那么多的担忧,此时此刻的她,迫切想要大展拳脚,为锦绣坊再出一份力。 因着周大娘的坚持,周长生没再生出其他异议。点点头,此事便算就此说定了。 “哎等等,差点忘了大小姐和姑爷的午膳还没准备。”周大娘说着就转身又往后院走了过去。 许久不曾见到他娘如此有精神劲头的模样,周长生实在说不出阻拦的话,就任由周大娘去了。 “大小姐和姑爷午膳想要吃什么?是老身的不是,方才竟然忘了为大小姐和姑爷准备好午膳再离去。”周大娘平日里自然也是说午饭的。可是一碰上莫如妍,她就忍不住有礼了起来。 当年莫儒前来青山县上任,没多久就特意为于锦绣请来了两位管教婆婆,教导于锦绣一些官场夫人的礼仪和规矩。 尽管只是跟在于锦绣身边一年,周大娘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规矩。是以此刻对上莫如妍,便下意识的用了起来。 “大娘不必此般拘礼。咱们自家人,也无需过多的客套。午饭的事情,我和夏臻自行解决就好,不劳大娘动手。”真要讲礼,莫如妍自然不妨多让。不过夏臻肯定不会习惯,周大娘也不像是常年讲礼的人。 是以,莫如妍索性也不在意了。 “这怎么可以?大小姐在知县府衙肯定从没做过这种事。姑爷是男子,远庖厨。说来说去,还是老身来最为妥当。”周大娘说着就走向厨房,打算查看有无什么可以直接用来下厨的。 比周大娘快一步的,是已然起身走过去的夏臻。 一看夏臻居然打算下厨,周大娘连忙想要阻止。随后,就被莫如妍扶住了。 眼见周大娘连走路都不是很利索,却还想着给她和夏臻做饭,莫如妍几步走过来,将周大娘扶住了:“大娘放心,夏臻会做饭。” “这......这哪里使得?”虽然知道夏臻的出身肯定避讳不了农活,但说到下厨,周大娘委实不怎么放心。就算是乡下汉子,家里有女人的情况下,也是不会让其沾惹家事的。 在夏家住过两日,莫如妍自是知晓这内里的讲究。不过,夏臻跟周大娘想象的不一样,跟她想象的,也极为不同。寻常男子不会的事情,夏臻却不一定不会做。 这么一耽搁,夏臻已经动起手来。周大娘再想说什么,就有些晚了。 “不如大娘陪我去街上买些菜回来?我不曾买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辩好坏。”见周大娘很是着急的神情,莫如妍转移话题道。 “这......”周大娘刚想说,莫如妍不会也就不会,无需费心去学。可忽而又想到,莫如妍已然嫁人,多懂一些倒也无碍。省得日后请了下人,却碰到一些白眼狼,被那些不省心的给骗了去。 是以,周大娘冲着厨房长长的叹了一声气。便不再多言,带着莫如妍去了市场。 前往市场的路,莫如妍是头回走。以往也时而会来街上闲逛,目的地却从来不会是市场。今日破天荒第一次来,见到任何东西,都是极为新鲜的。 周大娘是真的很用心在教莫如妍。该知道的、该懂的,只要周大娘能想到的,一路上嘴就没有停下来过。 莫如妍始终都在认真听。记倒是记下来不少,不过真要说学会,就有些言过于实了。 至少当她站在菜摊前,该怎么挑菜,又从何选起......就有些让莫如妍犯难了。 说实话,莫如妍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这市场契合的气质。只看她站在那里,就有不少行人忍不住望了过来。 不一会儿后,还真就有认出莫如妍是锦绣坊新东家的青山县百姓。 自此,莫如妍所受到的热情,就蜂拥而来了。 完全不必要莫如妍学会如何挑菜,就被周遭的百姓主动的塞了各色水灵灵的青菜放进她的篮子里。更有甚者,连肉和鸡也一并送到了莫如妍的面前。   ☆、第32章 莫如妍登时有些手忙脚乱。她本人其实并不适应这样的热情,然而对上众人满是真诚的面容,她最终还是没能推脱过这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 莫如妍和周大娘的买菜一行,至此便算夭折了。 真正看到方才那一幕,周大娘反而颇为欣慰。回去的路上便就着篮子里的各种东西,逐一跟莫如妍说起了价格。 此般一来,倒是很清楚了。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和精力,莫如妍便逐一记下了。 总体而言,莫如妍和周大娘这次的收获是不小的。不单单是学会了多少、记下了多少,而是让莫如妍多了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和体验。 莫如妍平静中不乏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看见停在锦绣坊门外的马车后,戛然而止。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苏夫人和二小姐来了。”见到莫如妍进来,周长生喜出望外,连忙指了指里屋。 莫如妍点点头,将周大娘留在外面,兀自进了里屋。 “哟,姐姐这是买菜去了?”看到莫如妍手中提着的篮子,莫如画本是恼怒的脸色瞬间放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还真是大快人心的画面,凭白让她看了莫如妍一场笑话。今日不算白来,她赚了。 苏灵也很想笑。至少在看到这般模样的莫如妍后,她从昨日就堆积的怒火,委实消散了不少。 “大小姐这是作甚?若是缺了使唤丫头,让府里给你送一个便是。哦对了,小桃!”苏灵说到这里,指了指站在莫如画身边的小桃,语气煞是欢悦,“小桃之前不就是跟在大小姐身边服侍的?这下正巧,我做主,将小桃还给大小姐便是。” “娘,小桃现下可是我的丫头,你怎么可以说要就要?再说了,姐姐现下这般境地,哪里还养得起丫头?”莫如画不依的撇撇嘴,说完还不忘看了小桃一眼,“再不济,你也要问问小桃的意愿不是?” 因着莫如画一句话,苏灵的注意力转到了小桃的身上。 “既然如此,就听听小桃的意愿吧!”苏灵笑的甚是得意,满脸的胸有成竹,“小桃你说说,可愿意再回到大小姐身边,继续跟着大小姐?” 小桃若是愿意,当初就不会自行前去莫如画的院子表忠心。此刻被苏灵当着莫如妍的面询问,小桃丝毫没有犹豫,便摇了摇头:“回夫人的话,小桃不愿。” “那就难办了。”苏灵嘴上说着难办,面上却是毫不掩饰的笑容,“大小姐说说,这下可如何是好?实在不成,我再从外面给大小姐买个丫头回来?” “这倒不劳烦二娘费心。”莫如妍神色坦然的走到苏灵和莫如画面前,径自将一篮子菜放在桌上,恰好就碰到了苏灵和莫如画同时搁置在桌上的手。 “呀!”莫如画惊呼一声,满是不高兴的看向莫如妍,“姐姐你是故意的!瞧瞧我的衣裳,都被姐姐弄脏了。” 苏灵也皱了皱眉头,不甚高兴的看着莫如妍。没想到不过三日功夫,最是讲规矩的莫如妍,也变得此般粗俗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嫁去了莲花村那般的穷乡僻壤,连带莫如妍也变得大相径庭,再不复往日的高贵了。 清冷如莫如妍,却变成了令人嫌恶的乡野村妇。还真是让苏灵无法想象的场景。却偏生,引得苏灵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彻底挺直了腰杆。 “锦绣坊内成衣多得是,妹妹待会挑几件回去便是。”瞥了一眼莫如画使劲擦拭的衣角,莫如妍淡然说道。 莫如画刚想说不必,忽然又顿住了。平白送她的新衣,她缘何不要?更何况,这锦绣坊的成衣,本就是她穿惯了的。 如此想着,莫如画冷哼一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必客气,随便挑。”眼看着莫如画因为她的话而露出了笑容,莫如妍随即又补充道,“记得留下银子便是。” “什么?银子?你居然找我要银子?”莫如画登时就不答应了,跳脚瞪着莫如妍。 “妹妹穿了新衣,怎可不给银钱?爹爹虽说是咱们青山县的父母官,可妹妹也应当以身作则,切记不要辱没了爹爹的名声。否则,怕是会给爹爹带来不必要的灾祸。”说到斗嘴,莫如画就从来没有赢过莫如妍。此刻,更加不可能在莫如妍面前讨到半分好。 莫如画张张嘴,又闭上。好一会儿后,跺跺脚,看向苏灵:“娘,你看啦!” 苏灵有长眼睛,当然看到了。即便莫如画不向她求助,她也不会继续坐视不理,放任莫如妍欺负她的女儿。 脸上的笑容收了收,苏灵正了正面色,不赞同的看向莫如妍:“自家姐妹,自家产业,大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岂不笑话咱们知县府衙家宅不宁,姐妹不和?” “自家姐妹,这句话我认同。但自家产业?二娘莫不是忘了,锦绣坊已然是我的嫁妆?我既已嫁入夏家,这锦绣坊再怎么算,也归不到二娘名下的。至于如画要穿新衣,我自然不会不准。可明知道我现下的处境连使唤丫头都用不起,二娘和如画又怎能贪图我这点小便宜?”莫如妍并未动怒,语气也全然没有半分焦急和难堪。只是轻描淡写的拿莫如画和苏灵之前嘲笑她的话语,狠狠的堵了回去。 苏灵噎住。哪怕莫如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莫府大小姐,却仍是此般牙尖嘴利,甚是惹人厌恶。 “那我也不给你银子!”苏灵说不出话来,莫如画却是跟莫如妍较起劲来。 “那就请妹妹不要站着锦绣坊的地,也别喝锦绣坊的茶,烦请速速离开!”莫如妍亦不客气,半分情面都没为莫如画留。 “你......”以往莫如妍虽然也讨人厌,却不曾如今日这般折辱人。莫如画斗不过,又争不过嘴。咬咬牙,就搬出了她自认无往不利的利器,“就是因着你这般咄咄逼人,行知哥哥才不愿娶你过门的!” “哐当”一声,锦绣坊后院传来重响,吓了苏灵和莫如画一跳。 “怎么回事?出去看看?”毫无预兆受了惊吓,苏灵连忙吩咐身边的下人前去一探究竟。 “我家夫君在劈柴罢了。”莫如妍却是早已在夏家听过这样的声音,勾了勾嘴角,回道。 “劈柴?”听着莫如妍称呼夏臻为“夫君”,苏灵撇撇嘴,到了嘴边的嘲讽又被莫如妍之后的话语给打断了。 “这不就是二娘你所期许看到的?”见苏灵还在装,莫如妍冷眼看了过来。 苏灵面上掠过几分不自在。没错,她确实乐得见到莫如妍过的不好。但是今日,她不是过来看莫如妍笑话,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陡然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意图,苏灵沉下脸,开始了迟来的质问:“大小姐你为何将齐掌柜赶出锦绣坊,还让衙役把齐掌柜抓进了牢里?” “齐掌柜意图行凶伤我,难道不该被抓进牢里?”对上苏灵的质问,莫如妍不卑不亢,反问道。 苏灵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莫如妍的嘴上功夫越发厉害了。之前急着将莫如妍嫁出去,她未曾放在心上。可是此刻再度被噎的无语,她登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仔细打量着莫如妍的眉眼和神色,苏灵恍然间觉得,眼前的莫如妍好像不是她认知中的莫如妍了。 从何时起,莫如妍的眉眼间的傲气一散而尽,变得沉静了下来?还有,莫如妍在答应嫁去夏家的时候,似乎......没有之前那般排斥和反抗,也没有过激的反应? 这一瞬间,苏灵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她或许被莫如妍给算计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可是打岳府出来的,竟然浑然不知被莫如妍给阴了? 再回过头想想当时答应将锦绣坊送给莫如妍当陪嫁时的不以为然,苏灵只觉得自己简直太过天真。 果然,不该对莫如妍心慈手软的。正是因着她对莫如妍太好、太没有防备,这才让莫如妍钻了空子,从她手中抢走了锦绣坊! 还有水画斋和行香楼的事情,如若不是莫如妍故意陷害她,她又怎会在莫儒面前吃那么大的亏? 一想到打从昨日起莫儒看向她的怀疑和失望眼神,苏灵就觉得心下犹如刀割,生疼生疼的。 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她也不是为她一人在谋生路。只有靠着水画斋和行香楼在背后撑着,她才能风风光光的将如画嫁去岳家,莫儒才能跟岳家攀附上关系不是吗? 她这么用心良苦的为女儿好、为莫儒好,她到底错在哪里了? 是,她确实没有将水画斋和行香楼的事情告诉莫儒。可,可这不也是担心莫儒知晓后,在莫如妍的亲事上有旁的心思吗? 虽然莫儒没有说出口,但苏灵很清楚,莫儒对莫如妍是心怀愧疚的。就拿莫如妍嫁去夏家这件事来说,莫儒能够不反对她将锦绣坊送给莫如妍当陪嫁,就难保不会提出将水画斋和行香楼二选一,送一个给莫如妍! 嫁给莫儒这么多年,苏灵很了解莫儒的秉性。莫儒也许迂腐、也许胸无大志,但他始终太过软弱,也太过容易乱发好心。 苏灵不会准许莫儒将她辛苦多年的心血当做好心,便宜了莫如妍。想当然的,就必须在这两件事上将莫儒瞒的死死的! 其实,苏灵也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她已经做好准备,只要莫如妍回门之后,确定莫如妍和夏臻已经行完房,再无反悔的余地,她就跟莫儒坦白的。 然而,她没想到莫如妍会此般阴险,居然抢在她主动开口之前,将她隐瞒多年的秘密抖露在了莫儒面前。 此般一来,她就失去了主动权,也没有了话语权。迎接她的,不再是莫儒对她多年辛苦努力隐忍和负重的感恩,而是怀疑起她另有险恶私心! 就连她磨破了嘴皮子跟莫儒解释,她没有亏待莫家任何一个人,也不曾亏待莫如妍,拿她将锦绣坊送给莫如妍当嫁妆说事,也没换来莫儒的谅解。 莫儒竟然说她是因着锦绣坊的生意远远不如水画斋和行香楼,才大方将锦绣坊送出去的。反正也不赚钱,她不稀罕。如果她真的对莫如妍上心,真的将莫如妍视为女儿,为何不把水画斋或者行香楼送给莫如妍当陪嫁? 看吧,她就知道,一旦让莫儒知道,就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这么多年的提防和戒备,不是没有缘由的。 苏灵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在莫儒面前又受了不少冤枉气,正值盛怒......就听闻了齐富贵被抓进牢里的事! 简直是晴天霹雳,什么时候的事情?昨日?为何她一丁点风声也没收到?都怪莫如妍,害得她乱了阵脚,没能及时阻拦下此事。 在前来锦绣坊之前,苏灵去找过莫儒,为的就是帮齐富贵说情。只可惜,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莫儒正值跟她生气,哪里肯好好听她说话?连她的面都不想见,更别提听她理清是非曲直了。 从莫儒那里无功而返,苏灵特意找来了前一日去将齐富贵抓回来的衙役问话。确定事情的起源是莫如妍,二话不说就带着莫如画来了锦绣坊。 为何会带上莫如画?自然是因着眼下她不能公然跟莫如妍起冲突,以防被莫儒抓着不放,进一步误会她成心跟莫如妍过意不去。 不过,带上莫如画过来,就不一样了。苏灵完全可以说,是因着如画想要见姐姐,这才来的锦绣坊...... 苏灵万事都想好了、也计划好了。偏偏,被莫如妍的软硬不吃给堵了回来。 深吸一口气,苏灵软了语气,试图跟莫如妍好商好量:“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齐掌柜在锦绣坊管事多年,一直尽心尽力,不曾做出半点对锦绣坊不利的恶事。大小姐哪怕不看齐掌柜为你看守这锦绣坊十数年的功劳上,也得看看齐掌柜为锦绣坊蹉跎了这么多年的苦劳不是?” “齐掌柜的苦劳?贪锦绣坊银钱的苦劳吗?那确实是很辛苦,劳烦齐掌柜这么多年始终如一对锦绣坊账簿作假的执着了。”莫如妍定定的看着苏灵,全然没有因着苏灵的话语动摇半分。   ☆、第33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掌柜他......”莫如妍的指控甚是直白,苏灵当即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怎么可能?齐掌柜不可能这样做的。” “他会不会这样做,不是二娘你说了就作数的。二娘你将锦绣坊交给一个外人打理这么多年,真的有上心过问为何锦绣坊日渐况下?为何明明顶着知县府衙的名号,锦绣坊却始终没起色的缘由吗?”冷眼看着苏灵,莫如妍的神色煞是严肃,全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苏灵虽然不喜欢莫如妍,但也不会随便怀疑莫如妍在这件事上撒谎。莫如妍没有这个必要,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那就是说,齐富贵真的那假账糊弄她了?而且还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欺骗她?亏她还以为锦绣坊真的没有进账,不需要放在心上...... 回过头来再想想锦绣坊现下已经易主,苏灵猛地回过神来,委实懊悔不已。早知道锦绣坊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她是说什么也不会便宜了莫如妍的。 无论苏灵如何懊悔,锦绣坊都不再是她的。尽管,她很想跟莫如妍争上一争。 “姐姐你骗人的吧!齐掌柜可是咱们莫府的下人,怎么可能做出叛主的事情来?”莫如画却是不相信莫如妍的指控。她只知道她今日来锦绣坊,就是帮她娘把齐富贵救出来的。而想要她爹放人,还得莫如妍这个“苦主”亲自去说才行。 苦主,其实是莫如画私下里这般定义的。仿若只要这样说了,她的心下就莫名舒畅,甚是愉悦。反正,她是巴不得见到莫如妍吃亏受苦的。 “齐掌柜有没有叛主,二娘大可亲自去牢里询问一二。”莫如妍也没打算跟苏灵和莫如画科普齐富贵的种种恶行。苏灵和莫如画愿不愿意相信她,根本不是她所关注的焦点。 如此回应完苏灵和莫如画,莫如妍提起菜篮,走向后院。夏臻还等着她篮子里的菜下锅,她就不站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见莫如妍想要走人,莫如画连忙又把人给叫住了:“姐姐现下是搬来锦绣坊了吗?姐姐在莲花村住不下去了?” 至此,莫如妍可以断定,莫如画就是故意来找她麻烦的。然而,莫如妍并无配合的意向。拉开门,走了出去。 莫如画咬着唇瓣跺跺脚,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苏灵则是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眼底的情绪如潮涌般翻滚。齐富贵、锦绣坊、莫如妍! 莫如妍走进后院的时候,夏臻的柴已经劈完。见到莫如妍挽着菜篮进来,便顺手接了过去。 跟在后面的莫如画愕然的看着夏臻和莫如妍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忍不住好奇的就凑了过去。 厨房内,夏臻先是将莫如妍买回来的青菜拿出来,递给了莫如妍:“知道怎么处理?” “知道。”莫如妍点点头,拿过青菜,转身去找盆和水。 早在莫如妍和周大娘出门的时候,夏臻就把厨房里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跟夏家厨房并无太大差别的摆设,很快就让莫如妍找到了水。 莫如画已经毫无形象的张开嘴巴,差点惊呼出声了。莫......莫如妍居然下厨房?而且还在动手洗菜? 莫如妍洗菜洗的很精细,也很用心。至于莫如画,直接被她视为了空气。 视线一直紧盯在莫如妍身上,莫如画的惊讶慢慢压了下来。随即,是漫天而来的欢喜和得意。 “姐姐,三日不见,你可真是让妹妹刮目相看。”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莫如画走到了莫如妍身边,“这乡下农妇的身份,倒也跟姐姐煞是般配。” 莫如妍没有理睬莫如画的挑衅,径自拿起盆里的青菜,猛地用力,甩了甩。这一招,还是从周芸那里学来的,方便将青菜的水沥干。 “啊!”莫如画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避,就这样被莫如妍甩了一身的水。 莫如画简直要气疯了。来回深呼吸好几次,还是没能压下怒火:“姐姐,这是第二次了。你今日必须陪我一件新的衣裳!否则,我跟你没完!” “还是那句话,尽管挑。”莫如妍看也不看莫如画,将青菜拿去给了夏臻。 夏臻顺手又递给莫如妍两个西红柿:“洗。” 莫如妍点点头,拿着西红柿走回之前洗菜的地方。 莫如画瞪大了眼瞅着莫如妍,只待莫如妍走近,就肯定要发难。什么叫尽管挑?她倒是想挑,可莫如妍是打算贪图她银钱的! 锦绣坊的成衣,她何时需要给银钱了?之前锦绣坊在她娘名下的时候,她们母女可待莫如妍不薄,从未讨要过莫如妍半文银钱的。 早知如此,以往莫如妍还未嫁人的时候,她才不会让莫如妍那般悠闲度日。 “让让!”莫如妍的口吻并不狠厉,却也算不得温和,自带不容反抗的气势。 莫如画登时就不干了。抬起头,挺起胸脯,一副要跟莫如妍对战到底的架势。 莫如妍冷眼扫过莫如画,不再多言,将手中的西红柿放在了灶台上。再之后,端起了之前洗青菜的盆。 莫如画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只一脸傲慢的不想让莫如妍称心如意。谁料想下一刻,她就被莫如妍一盆脏水泼了过来。 莫如妍并不否认,她想要做这件事很久了。 一盆脏水迎头浇下,莫如画瞬间就变成了落汤鸡。而且是一只狼狈的、可怜的落汤鸡。 “莫......呸呸!”因着过于激动,莫如画直接张开了嘴。一不小心,嘴里就灌进了莫如妍洗过青菜的脏水。 一想到莫如妍的手碰过这水、还有那把正被夏臻下锅的青菜......莫如画整个人都不好了。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莫如画彻底被激怒,扬手就想给莫如妍一巴掌。 “怎么回事?”听到莫如画的尖叫声,苏灵立刻赶了过来。乍一看到莫如画浑身湿漉漉的模样,登时诧异了。 “娘!”见到苏灵,莫如画的委屈越发无以复加,高高扬起的手并未落下,而是转为指着莫如妍怒道,“她拿洗过青菜的脏水泼我!” 这便无疑是打脸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打她的脸!苏灵登时拉下脸来,看着莫如妍:“大小姐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这里是锦绣坊的后院,不是二娘的莫府后宅。”莫如妍重新打了水,慢条斯理的洗起了那两个西红柿。 苏灵的脸色越发黑了。张张嘴,又闭上。 这里自然不是莫府后宅,可锦绣坊在几日前,还是她的。 被莫如妍戳中痛处,苏灵咬咬牙,一把拽过了莫如画:“回府!” “娘!”本以为苏灵会帮她出头,谁料想苏灵居然就这样饶过了莫如妍,莫如画疑惑之余,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她娘这是怕了莫如妍?就算这里不是莫府后院又怎样?莫如妍才不是她娘的对手!以前不是,现下更加不是。 “先别说了,回府。”瞪了莫如画一眼,苏灵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不是她不教训莫如妍,而是她需得回府好好筹划筹划。 莫如妍显然已经超出她的控制。哪怕是嫁去了夏家,也带给了她莫大的威胁。她不会放任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势必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行。 莫如画却是不知道苏灵打的是什么主意。只以为苏灵是打起了退堂鼓,登时就不依了。 既然她娘不能帮她教训莫如妍,她就自己来好了。想到这里,莫如画甩开了苏灵的手,转过身,朝着莫如妍扬起了手。 便是在莫如画的手即将落在莫如妍脸上的前一刻,莫如画的手顿住了。 惊骇的看着差一点就伤着她的那把菜刀,莫如画惊魂未定的看向夏臻。想要骂人的话,却在对上夏臻面无表情的冷脸后,又被吓得没了声音。 夏臻太吓人了!这是莫如画第一次感受到夏臻的杀气。身临其境的感受,委实不怎么好。 亏她之前还觉得夏臻模样长得俊,一表人才,威风凛凛。而今再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个“煞星”! 苏灵也被吓住了,本能就往后退了一大步。 满脸惊骇的看着夏臻,苏灵脑中瞬间浮现出了“屠夫”这两个字。 原来,夏臻不但是个乡下莽夫,还是个凶残的屠夫。不过,也没什么好惊诧的。单看夏臻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只怕莫如妍日后,才是真正的遭罪。 心下终于得到了足够的安慰,苏灵紧紧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斜眼瞥向了莫如妍。 莫如妍正在低头洗西红柿,甚是聚精会神的洗。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莫如画差点落下来的手,也没有发现夏臻手中的菜刀正停在她的斜上方,更加没有意识到屋内的气氛经历了生死之间的波荡。 莫如画脸色发白,身体轻轻颤了颤。差一点点,就晕厥过去。 小桃眼明手快,上前一步,将莫如画扶住了。 “小桃,将二小姐扶上马车。”苏灵一声令下,莫如画立刻就被扶走了。 “大小姐得了空,多来家里坐坐。”苏灵此般说话的时候,刻意望向了夏臻。见夏臻依旧面无表情,心下隐隐就印证了某个猜想。随即,带着莫名的好心情,扬长而去。 苏灵的情绪变来变去,脸色也是好看的紧。莫如妍并未太过在意,昂起脸,将手中的西红柿送到夏臻面前:“洗好了。” 看着一副献宝表情的莫如妍,夏臻“嗯”了一声,接过西红柿,回身利落的切好。   ☆、第34章 莫如妍和夏臻搬进锦绣坊第一日的午饭,是夏臻做的。 待到周大娘走进来,夏臻已经忙得差不多。 吃着夏臻亲手做的饭菜,周大娘实在过意不去,一个劲的念叨道:“怎能让姑爷做饭?真是不该,不该。” “大娘无需此般介怀。”莫如妍说着话的同时,就打算起身收拾碗筷。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周大娘连连摆手,拦住了莫如妍,“大小姐就好歹让老身做些什么事吧!得了大小姐和姑爷如此礼遇,老身这心里啊,委实不得劲。” 如若早知道会是眼下这般场景,周大娘必然早就离开了。也不至于留到现在,连午饭都跟夏臻和莫如妍同桌而食了。 此刻见莫如妍居然动手收拾碗筷,周大娘说什么也不听之任之了。强行从莫如妍手中抢过碗筷,端去了厨房。 莫如妍其实并未觉得有何不合适。在莲花村的时候,周芸和蒋春香都是这样过来的。如果她没有跟夏臻搬来锦绣坊,家里的活计必然也是会样样沾手的。 说到家事,莫如妍忽然转过头,望向了空旷的后院:“夏臻,咱们要不要也买几只鸡回来?” “下午去集市买。”莫如妍开口,夏臻毫不犹豫就点头应了。 “行。”听闻夏臻要去集市,莫如妍直接取下腰间的钱袋,递了过去,“看到什么合适,就都买回来。家里就咱们两人住,地方多得是。” 在莫如妍看来,夏家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虽然杂乱,却也很是热闹。鸡鸭鹅、猪牛羊,只要夏臻想买,锦绣坊的后院都是养得下的。 夏臻并未接过钱袋,只是定定的看着莫如妍:“你不一同前去?” “我也要去?”没想到夏臻竟然有邀请她之意,莫如妍顷刻间反应过来。将钱袋收回腰间,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夏臻和莫如妍一起去集市,周大娘自然不会反对。带着慈爱的笑容送两人出了门,又叮嘱周长生好生看着锦绣坊,便匆匆离去了。赶在傍晚之前,她得先把当务之急的大问题处理好。 如同上午去菜场,莫如妍完全不懂得如何挑选家禽。不过好在,夏臻是好手。 最终,两人一如预期,不但买了鸡鸭鹅,猪牛羊也尽数买了回去。 “怎么买这么多?”周大娘本以为莫如妍和夏臻只会买几只小鸡圈在院子里,没成想两人竟是买全了种类。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搁在乡村,家里有了禽类牲口,就有了盼头。 之前见她家大小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气,而今却瞬间有了过日子的人气。她身为长辈,托个大,只盼着这小两口的日子能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羡煞旁人才好。 “看着合适,就都买回来了。”莫如妍此般说完,视线落在了站在周大娘身边的陌生女子身上。 “大小姐,这是春霞。老身邻家的丫头,性格乖巧,做事勤快。老身想着大小姐和姑爷这里需要丫头,就将她带了过来。平日里烧水做饭、喂鸡喂鸭这些事情,就都交给她来做好了。”周大娘是实在见不得莫如妍动手做家事,再一想到夏臻是莫府大姑爷的身份,她便起了这份心。 周大娘说的合情合理,莫如妍打量了春霞一眼,倒也没有太过推辞,就应下了。 至此,锦绣坊便多了一个使唤丫头。没有签卖身契,只是按月发工钱的丫头。 一如周大娘所言,春霞很是勤快。不多话,做事却很麻利。眼力劲十足,不一会儿就对院子里的家事都上了手。 就在春霞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的时候,周长生从前厅走了过来:“大小姐,大夫到了。” 莫如妍点点头,转而看向周大娘:“大娘,先让大夫看看。” “这,这哪里使得?大小姐实在是......”周大娘正要说她实在受不起,就被莫如妍阻止了。 “大夫既已请来,银钱也不能白花了。大娘不必拘谨,锦绣坊需要您的地方,还有很多。”莫如妍此话一出,便是不容再商量了。 周大娘面带难色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听了莫如妍的话,任由大夫为她诊看了一番。 周大娘的身子是老毛病了。劳碌过度,伤了底子。如若还不好好休养,少之半月,多至半年,便药石无治,再无其他可能。 彼时周长生就站在一旁,听闻大夫所言,瞬间就急了。 “大夫,咱们治,咱们治。您看看我娘需要吃什么药,您尽管给开。我......我......”因着之前是齐富贵当掌柜,对周长生的工钱克扣的厉害。以至于周长生手里委实没有什么积蓄,乃至此刻想要为周大娘治病,却是无从开口。 “大夫尽管开药,一应开销,由锦绣坊出。”甚为及时的,莫如妍表了态。这本也是她的原意, 莫如妍此话一出,周长生登时红了眼。他本不善言辞,是以此刻明明对莫如妍感恩戴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小姐,老身一条贱命,不值当。”周大娘摇摇头,神色委实堪称平静。 周大娘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是以才会这般急切的把春霞带来给莫如妍。她想要尽可能的,将可以为莫如妍安排的事情,都提早安排好。于她自己而言,能在有生之日见到莫如妍这一面,便是对夫人的最大交代了。 “值当。”莫如妍从来不是擅长安慰人的秉性,此刻对上周大娘,亦是如此。然而,该说的,该做的,她亦不会改变抑或推搪。 周大娘本是对自己的生死并不那般在意,被莫如妍这么一说,忽然就湿了眼圈。 也罢,哪怕是为了锦绣坊的招牌,她也还得多挺上几年。夫人已经不在了,大小姐身边没有可信的人帮着,必然会吃亏的。 因着莫如妍的坚持,周大娘开始了诊治。尽管每日都要花费太多的银钱,使得周大娘心下委实愧疚不安。但是凭着心里的那股劲,她坚持住了。 周大娘最终也还是没有搬来锦绣坊。不过,她每日都会早早起床,跟春霞一道来为莫如妍和夏臻准备早饭。连带按着往日时辰前来开门的周长生,反倒成为了落后的那一个。 与此同时,周大娘亲自去找的绣娘,也很快就到位了。 锦绣坊在半个月的低价销售后,进账并没有多少,店里的成衣和布匹却是去了不少。没有了过多的库存压着,莫如妍反倒舒心了。 伴随着种种事情都渐渐步上正轨,一切都尘埃落定,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莫如妍收到了来自莲花村的口信。 正确来说,应该是夏臻收到了口信:夏老爹病重! 没有任何迟疑的,夏臻和莫如妍回了莲花村。同时,也带去了从青山县请的大夫。 牛车停在夏家大门外,率先冲出来的,是夏小月。 “大伯母!”一见到莫如妍,夏小月就扑了过来。 莫如妍刚被夏臻扶下车,腿上就抱了一个女娃。 拍了拍夏小月的脑袋,莫如妍问道:“爷爷呢?” “爷爷下地去了啊!”夏小月抬起脸,神情稚嫩的回道。 夏小月不可能说谎。那么,口信是怎么回事?莫如妍看向了夏臻。 夏臻不发一语,推门而入。 大夫更是满脸莫名。不是说这家老爷子病重,怎地还能下地? 见到夏臻和莫如妍回来,刘氏也是一头的雾水。站起身,迎了上来:“这是怎么了?你们怎就突然回来了?” “家里有人传了口信,说是爹病重,让我们尽快回来。”夏臻并未添油加醋,径自说道。 “哪个天杀的,居然随便传这种口信?这不是咒你爹吗?太不像话了!”刘氏当即就怒了,撸起袖子就要找人算账。 夏臻摇摇头:“只说是咱家的人让帮忙传的口信,没有说是谁。” “那传口信的人呢?你也不认识?”莫如妍不认识莲花村的乡亲,刘氏并不意外。可夏臻居然也不认识?这一下,刘氏就奇怪了。 夏臻再度摇头。他确实不认识那人。当时只觉得面生,但因着担心夏老爹,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平白无故,谁会瞎传这种事?肯定还是咱们家的人干的。”虽然找不到罪魁祸首,刘氏仍是满脸怒色,认定了跟自家人有关。 不是她、更加不可能是夏老爹本人。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就不说了,都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真要说起来,刘氏心下怀疑的对象,也就只剩下周芸和蒋春香了。 “不是我干的!”蒋春香自认很冤枉,极为恼怒的看着刘氏,“我没事瞎传这种口信骗人做什么?于我又没有半点好处。” “对我也没有好处。”比起蒋春香的激动和恼火,周芸的反应很是淡定。尤其是在对上刘氏满是质疑的眼神后,越发的平静而从容。 “难道对我就有好处了?”刘氏的脸色很冷,显然是不相信周芸和蒋春香辩解的。这两人有前科,之前就没安好心。现下想要骗夏臻和莫如妍回来,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反正不是我干的。”蒋春香气愤不已的跺跺脚,转身进屋去了。 “娘,大哥大嫂回来,我先去厨房把饭做了。”较之蒋春香,周芸委实很有“长嫂”风范。这不,已经开始张罗起留夏臻和莫如妍在家里用饭了。 刘氏的脸色有些黑,平白无故被晾在一旁的王大夫更是满脸的疑惑和茫然。 “大小姐,这......”这位王大夫在青山县小有名气,医术和医德都颇佳。他一般是不出诊的,尤其不会来莲花村这种小地方。若不是因着请他之人是莫如妍,王大夫肯定不会答应。   ☆、第35章 “王大夫还是照例诊脉,家里老人和孩子,都有劳王大夫费心了。”莫如妍如此言语,便是等同于“诊金照算”的承诺了。 王大夫也没推辞,当即就为刘氏诊起了脉。紧接着,是夏小月、夏小霞和夏小俊三个孩子。 至于周芸和蒋春香,她们两人都没有出来,刘氏也没喊出口。 经过王大夫的诊断,刘氏问题不大,身体底子好。反而是三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需要注意和改进的地方。 尤其是夏小霞,王大夫忍不住皱起眉,摇了摇头。都是一个家的孩子,夏小霞受的苦显然要比夏小月和夏小俊要更多。 对于王大夫的诊断结果,莫如妍丝毫不意外。蒋春香确实不如周芸会斤斤计较,而夏小月显然也比夏小霞更为机灵,哪怕在夏家的待遇不如夏小俊,可也比夏小霞要好很多。 刘氏却是被王大夫的话吓得不轻。她虽然疼孙子,可两个孙女也是她的小棉袄。就算没有如夏小俊那般一天到晚都盯着看着,但也是上心的。 可现在王大夫却告诉她,夏小霞需要好好补身体?刘氏瞬间就瞪向了蒋春香的屋子。 夏老爹和夏明远两兄弟回来的时候,王大夫正被请在堂屋上座喝茶。 原本王大夫是不想坐上座的。莫如妍在,怎么也轮不到他为上宾。然而,刘氏坚持,莫如妍也没有异议。以至于王大夫再三推脱,还是没有推脱过。 比起刘氏,夏老爹的身子骨确实存有隐疾,而且是非常严重的老毛病。王大夫在仔细诊断过后,又开出好几服药,交代夏老爹必须按时服用。而且如若可以,最好能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彻底根除好转。 “不用不用。”一听说要吃药,夏老爹本能就想到要花钱。没有片刻犹豫的,他就想要拒绝看病吃药。 “娘,这个给您。”夏老爹拒绝的快,莫如妍的手更是快。当着夏老爹的面,就将腰间的钱袋取下,塞给了刘氏。 “这是......”刘氏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待到摸到装在钱袋里的银子,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你赶紧收回去。” 刘氏知晓莫如妍手里肯定有银钱,但那是莫如妍的嫁妆,刘氏没想过贪图,更没想过挪用。趁着周芸和蒋春香都不在近前,她便想着赶紧塞回给莫如妍,以防又被周芸和蒋春香惦记在心里。 然而,莫如妍既然拿出来了,就不会再收回去。 “娘,给爹养身子用。家里平日里多买点肉和骨头,都吃好点。”莫如妍说着又看了看夏小霞,继续说道,“三个孩子也都尽可能的兼顾一下。” 听懂莫如妍是提醒她以后别太区别待遇,刘氏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好,娘都记下了。不过,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刘氏强行将钱袋塞到了莫如妍的手里,压低了声音说道,“娘手里有钱,只是没有拿出来而已。” “既然没有拿出来,娘就继续留着,没必要突然变出来招眼。”莫如妍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不容拒绝的看着刘氏,“我的银钱便是夏臻的。娘您权当夏臻孝敬您的就好。” 刘氏也不想跟莫如妍见外。可这种事情,哪里是她想要权当夏臻,就真的视之为夏臻的? 就在刘氏左右为难之际,周芸和蒋春香竟是一前一后,都走了进来。而且两人的视线,皆是落在了刘氏的手上。 不,正确的说,是落在了刘氏手中的钱袋上。 “娘!你这是在干嘛?”不分三七二十一的,蒋春香就认定了刘氏这是背着她和周芸,在悄悄私底下给莫如妍塞私房钱。 这可怎么了得?莫如妍又不缺钱,刘氏做什么非要讨好莫如妍?也不对。就因为莫如妍嫁妆丰厚,现下还带着夏臻搬去了青山县,刘氏就彻底倒戈,心偏的没边了? 周芸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刘氏和莫如妍身边站定,紧盯着那个钱袋不放。 “行了,你们就别小心眼了。这钱袋不是我的,是如妍孝敬爹娘的。”一看蒋春香和周芸的架势,刘氏不便再继续跟莫如妍来回推让,只得先行将钱袋收了下来。 纵使刘氏这样说了,周芸和蒋春香仍是满心怀疑,不相信的视线接连扫过刘氏和莫如妍的脸色,努力试图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被周芸和蒋春香看得心烦不已,刘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若不是碍于王大夫还在,定然张嘴训斥了。 不像话!别说她确实没有塞钱给莫如妍,哪怕她真的给了莫如妍,又如何?周芸和蒋春香成日跟防贼似得,防谁呢? 莫如妍并未理会周芸和蒋春香的打量和质疑,在确定李大夫给夏明远两兄弟诊断完,这才望向了周芸和蒋春香:“你们要看病吗?” “不看!”蒋春香自认身体没有任何的毛病,不需要白花这个钱。 周芸倒是明显迟疑了一下,却在迈出脚的前一刻,又忍住了。她并不确定今日这位大夫的出诊费由谁来出。如若是刘氏给,那么......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既然周芸和蒋春香本人都不情愿,莫如妍也不强求,当即就跟夏臻一起请走了王大夫。 目送莫如妍和夏臻这便打道回府,刘氏自然是很想要留饭的。然而,想着王大夫还要尽快赶回医馆,就只好叮嘱莫如妍和夏臻下次再回来了。 冲着刘氏点点头,莫如妍三人离开了莲花村。 紧接着,便是刘氏跟夏家其他人的算账了。 从莲花村回青山县的路上,夏臻一直不曾开口。紧绷着脸,面无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心情不好。 当着王大夫的面,莫如妍未有多言。直到两人回到锦绣坊后院,莫如妍才终于忍不住说道:“若是你心里实在不痛快,我可以帮你揪出这幕后之人。不过,结果可能不会是大家都乐见,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夏臻没有回答,只是静默的盯着莫如妍片刻,忽然就伸出手,将莫如妍揽在了怀里。 莫如妍愣住。没成想夏臻会突然有此举动,一时间竟是忘了反应。 夏臻没有抱莫如妍太久,就将莫如妍放开了。不过莫如妍很明显的感觉到,夏臻的心情有转好不少。 “大小姐,今个知县府衙来人了。”莫如妍这边正揣测着夏臻的情绪变化,就听到春霞端着一盆菜走了出来。 莫如妍转过头,看着正蹲在地上摘菜的春霞,静待下文。 “是莫府的管家。说是知县老爷让他过来给大小姐传个话,让大小姐得了空记得回莫府一趟,知县老爷有话要跟大小姐说。”春霞是周长生是定的娃娃亲,性子也跟周长生很是相似。都很淳朴,也很实诚。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算计人心。她说话,就是实打实的转述,一个字也不差。 莫如妍没有点头应下此事,也没有直接否决。只是在转身之前,知会春霞待会叫周长生一块吃饭。 “好的。”跟周长生一样,春霞对莫如妍这位才认识没多久的大小姐,也甚是推崇。举凡莫如妍说的话,她都一定会乖乖听从。 而莫如妍对他们的好,春霞也一直铭记在心,努力尽自己所能,尽心尽力的做好后院的所有活计。就连做饭炒菜的时候,也特别用心。 莫如妍对春霞没有任何的不满。春霞很勤快,也不是多话嘴碎的性子。跟曾经的小桃,完全是两个极端。而今,亦是更加适合留在莫如妍身边的人。 回知县府衙?莫如妍大致能猜到莫儒想要跟她说什么。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也不感兴趣。 只有真正让莫儒介怀,苏灵的日子才会不好过。若是她轻易回去,帮莫儒解开了心结,最终得益的人必将是苏灵。 这笔账,莫如妍还是很会算的。 是以最终,莫如妍根本没提回莫府的事,更加没有这个打算。 几服猛药下来,周大娘的身体状况明显有了改善。趁着日头好,很快就自行绣了一件成衣,亲自给莫如妍送了过来。 这还是莫如妍第一次见到周大娘的刺绣功底。不得不说,是极为不错的。更甚至,比莫如妍之前穿过的那些衣裙都要精细。 “老身这点本事哪里上得了台面?夫人的刺绣才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夫人还在,只怕大小姐的女红必定也是咱们整个青山县的翘楚。”提及于锦绣的刺绣,周大娘不禁露出了满满的崇拜和敬仰。 那时的锦绣坊,便是靠夫人一手的绣工打出了名号,打响了名声。那般盛况,又哪里是她能够企及的? 她娘吗?莫如妍想了想,顺手接过了周大娘的绣篮。引线穿针,当着周大娘的面绣起了一朵小花。 没错,莫如妍会女红。但是,仅仅只会很简单的女红。以往在莫府,苏灵不曾督促她。等到嫁进岳府,就更加不可能明面上找绣娘教导了。长此以往,就拖延了下来。 莫如妍本没觉得不会女红,是什么大事。而今看着周大娘提及于锦绣时候的神色,她突然也有了那么一丝丝期待。 亲眼看到莫如妍刺绣,周大娘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不是笑话莫如妍绣的不好,而是被莫如妍一副煞有其事的认真模样给逗乐了。 不过看着看着,周大娘伸出手,开始仔仔细细的点出莫如妍的问题所在:“大小姐这里针法不对。换这边,对。手劲要巧,往反面勾......” 莫如妍的女红,是莫府很久以前的一位婆婆教的。那位婆婆也算不得多厉害,能交给莫如妍的更是不多。加之莫如妍是莫府大小姐,本也不需要一定会刺绣。乃至那位婆婆之后,就再无其他人指导过莫如妍的刺绣了。 此时有了周大娘的倾囊相授,立刻就不一样了。不说莫如妍能瞬间领悟多少,只看莫如妍手中的那朵小花,就更是增添了几分韵味。 “大小姐若是不介意,打从明日开始,便跟着老身学学刺绣如何?”周大娘是一时兴起,却也是发自内心的念头。 周大娘想的甚是简单,也极为实际。一旦她哪日也随着夫人离开了人世,大小姐要能够凭己之力支撑起锦绣坊的招牌,她才能安心瞑目,去九泉之下找夫人不是? “好。”望着手中跟从前完全不同的绣品,莫如妍轻轻颌首,回道。   ☆、第36章 莫如妍说跟周大娘学刺绣,并非说说而已。自第二日开始,她便坐在了周大娘的身边。 对莫如妍,周大娘是毫不藏私,尽心尽力的教。 莫如妍学的也甚是认真,不曾有片刻的懈怠。 莫儒在周长生的带路下走进锦绣坊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莫儒还以为看到了曾经的于锦绣。 那时候的锦绣,也是此般用心的钻研绣工。打一开始,只是为了贴补家用,为他积攒赶考的路费。再后来,则是力所能及的想要帮帮青山县的老百姓。 锦绣啊......许久不敢想起的俏影浮现在眼前,莫儒忍不住就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是他亏待了如妍。没能为如妍挑门好亲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过错。乃至现下想要弥补,却是不知道该从何着手。 夏臻刚从书房走出来,就对上了站在几步远位置的莫儒。 诧异的看着夏臻手中拿着的宣纸,莫儒照直走了过去。 “你在学写字?”只一眼,莫儒就看出了夏臻手中的宣纸是意欲何为。挑起眉头,不确定的看向夏臻。 夏臻轻轻颌首,未有多言,却也没有无视莫儒的到来。 “如妍教的你?”除了莫如妍,莫儒想不出这个院子里,还有其他谁是识字的。 “恩。”夏臻再度点头,这次终于有了声音。 说起来,莫儒是记得夏臻的。锦绣还在世的时候,甚是喜欢夏臻这个孩子。曾经屡次三番的跟他提出,想要他收夏臻为学生。若不是他那时候一心准备科举,指不定真有可能跟夏臻有那么一段师生情谊。 而今时过境迁,莫儒自然不再可能收夏臻为学生。不过看到莫如妍教导夏臻识字,莫儒还是感触颇深。 “你和如妍......”莫儒顿了顿,还是问道,“为何要从家里分出来?是如妍在莲花村住的不习惯?” 问出后面这句话,莫儒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就算他再不关心莫如妍这个女儿,也是对莫如妍的心性了解一二的。 不被逼得走投无路,莫如妍是不会答应嫁去莲花村的。而嫁到莲花村不过几日就搬来青山县,何尝不是最真实的印证? 面对莫儒的这两个问题,夏臻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莫儒的心情瞬间越发堵塞了。他就知道,如妍不可能在莲花村住的习惯。还好夏臻跟着搬来了青山县,否则...... 越想越觉得压抑,莫儒忍不住就有些迁怒夏臻。 面对莫儒明显对他不是很满意的眼神,夏臻未有过多言语,只是挺直了后背,迎接着莫儒的审视。 早在莫儒出现在后院,莫如妍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此刻见莫儒一脸挑剔的看着夏臻,立马就不乐意了。 施施然站起身,莫如妍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了莫儒的面前:“爹爹。” “恩。”对莫如妍,因着心里的那份愧疚,莫儒的语气难免就弱了下来,“你不肯回去,爹就只好来找你了。” 莫如妍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莫儒,等着莫儒的后续。 莫儒哪里有多的话跟莫如妍说?有些事情,即便想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莫儒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二娘和妹妹,之前都有来看过你?” “恩。”提到苏灵和莫如画,莫如妍神色越发变得冷淡,“可是二娘和妹妹回去向爹爹告状了?” “倒也不是。”感觉到莫如妍的疏离,莫儒更加尴尬,“只是你妹妹自打从你这回去,就卧病在床,至今还没好起来。” “哦。”莫如妍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全然没有打算做出其他表态。 眼看莫如妍完全不准备为自己辩解,莫儒不由头疼:“你妹妹说,是你泼了她冷水,她才着了凉。” “恩。”跟夏臻呆了几日,莫如妍别的没学会,冷漠寡言这一招,倒是学的十足十。某种意义上,也更加彰显出了她清高傲慢的秉性。 莫儒皱了皱眉头。心知这里面可能确实有什么误会,但莫如妍不肯说,他也不便为莫如妍做主。 更让他觉得棘手的是,莫如妍不愿意将自己受到的委屈告诉他,可是彻底对他这个爹爹失望了? 想到这里,莫儒更加觉得揪心。 “如妍,你二娘和妹妹那日前来,可是说了什么令你不喜的话语?又或者,做了什么让你不悦的举动?”既然莫如妍不愿主动提及,便只能由莫儒自己来问出口了。 很显然,莫儒努力想要打破他和莫如妍之间冰冷僵持的状态。然而,莫如妍并不吃这一套。 有些人,哪怕知道错了,也不一定有机会能改正。譬如莫儒,即便今日来跟她言归于好,明日仍是会因着苏灵的几句枕旁风,将她抛之脑后。 曾经的莫如妍,不是没有向莫儒求过助。然而结果呢?莫儒每每都会口上应下,转身就任由苏灵为所欲为了。 莫如妍已经在莫儒身上吃过太多次亏,早就深有体会。此次,她必然不会再次重蹈覆辙。 并不知道自己已然不可能再度得到莫如妍的信任,莫儒随即又开口说道:“总归是一家人。你二娘和妹妹都不是坏人,也没什么坏心眼。若是哪里惹得你不高兴,你生过气,也就罢了。别记在心头,切勿因此跟家里生了嫌隙,疏远了。” 果不其然!听到莫儒此番言语,莫如妍微微勾起嘴角,也不回应,只是任由莫儒自说自话。 气氛不由就变得莫名尴尬了起来。极为后知后觉的,莫儒突然察觉到,他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可是仔细回想他方才的规劝,莫儒又实在寻不出半点错来。 顿了顿,见莫如妍还是不肯表态,莫儒只得轻叹一口气,先行离开了:“也罢,你若是还在气头上,爹爹多说无益,便也不招你心烦。改日你若是想通,随时回家。爹爹和你二娘,还有你妹妹,都是极其欢迎的。” 根本不想理会莫儒所谓的归家劝,莫如妍径自送客:“爹爹慢走不送。” “你这孩子......”等同于被扫地出门的莫儒凭白碰了一鼻子灰,想要斥责又只觉心下理亏。最终也只是冲着莫如妍摇摇头,拂袖而去。 莫如妍没有跟上去,只是冷眼看着莫儒离开。 夏臻却是礼仪周全,一直将莫儒送到了锦绣坊大门外,方才停步。 站在锦绣坊外,莫儒长长的深呼吸一次,随即才转头看向夏臻:“如妍跟了你,便是下嫁。事情既已成这样,我无从置喙,也无力扭转更改。但是你定要切记,只要我莫儒还在青山县一日,你便不能欺我女、负我儿。否则,我定会与你讨要公道。” 莫儒身为青山县父母官,从他口中说出此般话语,无外乎是威慑和恐吓了。 换了旁的人,许是早就被莫儒吓得变了脸色,忙不迭的表态。然而夏臻,仅仅是定定的点了点头,便再无其他表示了。 还真是跟如妍一样的德性!莫儒忍了好半天,才将到了嘴边的嫌弃咽了回去。 也罢,如妍既已出嫁,他这个爹爹无异于摆设。天高皇帝远,又哪里是时时刻刻都能盯着夏臻的?即便如妍真的受了欺负,他必然也是鞭长莫及。 想到这里,莫儒上下打量了一番夏臻,忽然开口询问:“你可有进官的意向?知县府衙虽说不大,可留用一个你,也是不无不可的。” 这应该是夏臻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变了脸色。 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惊慌失措,夏臻只是稍稍诧异,随即又回了神。摇摇头,道:“不必。” 朽木不可雕也!此等毫无进取之心,日后安能当之大用?带着满腔不满和怒气,莫儒再不愿多看夏臻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夏臻站在原地,直到莫儒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方回了锦绣坊。 “姑爷。”周长生正一筹莫展,乍见夏臻走进来,立刻有了主心骨,“这位客人想要买这匹藏青色布料为家中老父缝制新衣以做寿礼。可大小姐已经把价钱压得一低再低,仍是......” 周长生是厚道人。不曾露出半分鄙视和不屑,只是尽可能的斟酌着措辞,为那位囊中羞涩的客人留足了颜面。 夏臻走向后院的脚步顿住,望了过来。 夏臻的眼神太具震慑力,登时就把那位面色窘迫的少年看得越发不自在。 “要不,我还是不......”少年涨红了脸,冲着周长生摇摇头,便打算放弃了。 “送与他吧!”夏臻的突然出口,惊得周长生和少年都愣了一下,同时望了过来。 “以锦绣坊和大小姐的名义,为这位客人的父亲送去寿礼。”迎上周长生和少年略带惊骇的眼神,夏臻补充道。 “不,不用。我有银钱,只是不够。”少年连忙摇头,手忙脚乱的从腰间把并不多的银钱拿了出来,尽数塞到周长生手中,生怕周长生不肯收。 周长生也有些恍惚。不过既然姑爷说送,那就肯定是要送的。此般想着,周长生又打算将银钱还给少年。 莫如妍是出来找夏臻的。 因着夏臻一直没有回后院,想着莫儒可能在背后为难夏臻,莫如妍特来一探究竟。随即,就听到了方才的事情经过。 不可否认,莫如妍很欣赏这位少年的孝心以及那份坦诚。也是以,她很赞同莫儒的决定。 见到莫如妍突然走出来,少年的脸瞬间红如火烧云,将头低了下去。   ☆、第37章 来锦绣坊买布匹的这位少年姓凌名越,现年十三。少年心性,脸皮甚薄。若非意外听闻近日青山县锦绣坊的种种传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进来的。 然而真正站在这里,凌越还是觉得意外的手足无措,只恨不得当场离去。 “这位小哥可识字?”莫如妍走到近前,问凌越道。 “识字的。”凌越兀自用力点头,却是不肯抬头看莫如妍。 “既如此,我锦绣坊缺一位账房,小哥可愿意拿一月工期做抵,换这布匹?”莫如妍话音尚未落地,就见凌越少年“蹭”的一下抬起头,亮晶晶的双眼满是期待的看向了莫如妍。 “可以吗?”一月工期,凌越自是愿意的。他自幼识字,也精通算术。为锦绣坊算账盘账,必然毫无问题。 莫如妍从周长生手中接过那匹藏青色布料,双手呈递到凌越面前:“只要小哥愿意,当是可以。” 凌越的脸色越发红了。不再是羞愧难言,而是异常激动。忙不迭的收下那匹布料,抱得紧紧的。 至此,锦绣坊多了一位账房。虽然年纪小,却甚是负责的少年账房。 凌越为其父赶制的新衣,最终还是交给了周大娘来做。 凌越不是青山县人,而是随其父初来青山县不过月余。除了锦绣坊几人,就再不认识其他可以帮的上忙的人了。 “既不是青山县人,那住处当如何解决?”跟凌越聊的最好的人,当属周长生了。 “我和爹爹暂时住在行香楼......”彼时凌越只是觉得行香楼一看就是青山县最好的酒楼,这才选定的那里。没成想行香楼那般贵,而他和爹爹身上的银钱早已在一路颠簸中花的七七八八。是以,才会捉襟见肘,处境堪忧。 “行香楼?那可使不得。”周长生立刻摇头,语气诚恳,“行香楼太贵了。凌越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带你爹爹去我家暂住。我家虽然破旧了点,但至少不用乱花钱。” 跟周长生几日相处下来,凌越也知晓周长生此言并无嘲讽之意。固然心生感激,却还是婉言拒绝了。 他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莫如妍愿意让他留在这里当一个月的账房,已然是有心伸出援手。若是继续接受大家的善意,他岂不是更加还不清了? “若是在行香楼住的不习惯,就搬来锦绣坊吧!至少这一个月,你是锦绣坊的账房,锦绣坊理当为你安排住处。”行香楼是何等开销,莫如妍比凌越还要清楚。以凌越连买布匹都要讨价还价的处境,怕是很快就会无处落脚。 “这怎可以?大小姐对我已经仁至义尽,我万万不能......”凌越话还没说完,就见莫如妍转过身,不再看向他了。 无视凌越的抗议,莫如妍转而跟夏臻道:“待会无事,就去行香楼帮凌越和他爹爹把行李搬回来?” 莫如妍用的是询问语气,显然是在征求夏臻的意思。 夏臻轻轻颌首,对此事并无不可。 凌越的反抗就这样被莫如妍我行我素的举动压制了下去。 看着莫如妍和夏臻,凌越张张嘴,又闭上。这两人,对他是真的有大恩。他,记下了。 见莫如妍和夏臻坚持,凌越便也没再拒绝。并非就此答应了此事,而是想着等见到他爹爹,夏臻自会无功而返的。 然而,出乎凌越意料之外的是,夏臻居然真的把他爹凌峰接来了锦绣坊。 “爹爹?”诧异的看着站在锦绣坊门口的凌峰,凌越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您怎么......” 初始看到凌峰的第一眼,莫如妍有些惊艳。不是说凌峰长得如何俊朗,而是凌峰浑身上下的气质,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哪怕是淮水镇岳府那些人,见到凌峰,怕也必须避让几分。 不过对于凌峰的过往和来历,莫如妍并不是很感兴趣。她不过是收留了凌越这个小小少年而已,并无旁的居心。 不管凌越如何惊讶,凌峰确实搬来锦绣坊住了下来。而且这一住,便再没提离开的打算。 凌越虽然有些心惊,但还是带着满满的不解,随同一起留在了锦绣坊。爹爹行事,总归是有缘由的。他,一直这般坚信。 自从王大夫那日去莲花村帮忙夏家人诊脉,莫如妍就定下了王大夫所开出的所有药材。不论价钱,尽数买下,送去了莲花村。 “如妍啊......”趁着没人注意,刘氏将莫如妍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从怀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钱袋,悄悄塞给了莫如妍,“你看你这老是花银钱,娘实在过意不去。咱家也就这么多银钱,娘拿不出多的,你多担待。” “不必。”强行将钱袋又送了回去,莫如妍神色甚是坚定,“我和夏臻不缺银钱,娘只管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可不行。娘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些银钱都是夏臻两年前给娘的。娘没想过动用,本也是留着给你们的。反正现下也分了家,你和夏臻在青山县住着,哪里不花钱?收着收着,只是娘的一丁点心意罢了,如妍别嫌少才好。”刘氏预谋已久,自然容不得莫如妍推脱回来。飞快塞给莫如妍,就迅速扭身走人了。 接下来的大半日里,刘氏一直避着跟莫如妍独处,以防莫如妍又把那些银钱还给她。 顾忌着周芸和蒋春香都在,莫如妍确实没能将银钱还给刘氏。否则以周芸和蒋春香的性子,还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来。 最终,莫如妍只好将钱袋收了起来。在回青山县的路上,顺手交给了夏臻:“娘给你的。” 夏臻静默的看着那个钱袋,视线转回莫如妍的脸上,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莫如妍忍不住就勾起了嘴角:“两位弟妹整日眼巴巴盯着这点银钱,结果娘不愿要、我不愿收、你更是接都不肯接。若是被周芸和蒋春香看见,怕是会气的变脸?” “你近日为家里花了不少银钱。”夏臻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目视正前方,开始赶车。 “看病花钱,天经地义。我倒是情愿现下多花点,免得日后拿再多的银钱,也无济于事。”莫如妍看得出来,夏臻很在意他的家人。既如此,莫如妍也会将夏家人放在心上。在能及早预防和挽救的时候,不吝惜钱财,务必确保夏家人都能身健体康。 夏臻沉默许久,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莫如妍近日的刺绣大有长进,虽然还不到可以摆在锦绣坊内挂卖的程度,可也瞧着煞是喜人。 便是在这个时候,莫如妍接到知县府衙的传话:莫儒生辰,请她和夏臻过府参宴。 往年莫儒生辰,莫家人都只是一起吃顿饭了事,不曾如此次这般,居然还设宴邀客。莫如妍不用想也能猜到,必然是苏灵的主意。 既然邀请了她和夏臻,那么不管是不是看戏,他们都得回去。是以,莫如妍这次总算没再推拒,给了确定的回复。 “知县老爷生辰,大小姐打算准备什么样的寿礼?”说起来,周大娘还是头回帮忙出主意。见莫如妍似乎并不是很上心,便提议道,“不如大小姐就亲自刺绣一副,送与知县老爷?” “嗯。”身为青山县的父母官,莫儒不说多么富贵,可也确实什么都不缺。至于寿礼,莫如妍本是打算随意买点礼品。此刻听周大娘此般一说,她蓦地心下一动,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大小姐想要绣什么送给知县老爷?是贺寿图,还是山水画?”周大娘这些日子跟在莫如妍身边耳濡目染,竟也想到了文人最爱的山水画,想必莫儒是会心悦的。 “我娘曾经有为我爹爹刺绣吗?”莫如妍不答反问,看向了周大娘。 周大娘不禁有些怔愣:“夫人啊,夫人有绣过的。连理枝、竹林小居,还有各样花鸟,夫人的绣品总是精妙绝伦,美不胜收。” “那就竹林小居好了。”听到连理枝的时候,莫如妍本不抱希望,没想到周大娘随即就送给她一个莫大的惊喜。于是乎,莫如妍的绣品便这样确定了。 “啊?”周大娘顿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也好,那就竹林小居。” 大小姐这是惦记着夫人呢!此般想着,周大娘毫无疑问就站在了莫如妍这边,尽心尽力的教授莫如妍如期完成了这份贺礼。 莫儒生辰当日,莫府煞是热闹。除了被叫回来的莫如妍和夏臻,青山县不少富人商户、以及文人墨客,都出席了。 要说那些文人墨客,虽然不顶有名,可也是读书人,崇尚斯文。莫儒会邀请他们,莫如妍丝毫不意外。 可这些商人富户,莫如妍轻轻一晒,引着夏臻抵达前厅坐下。 “大小姐可算回来了。好些日子不见,真怕大小姐不愿再踏咱们莫府的大门了呢!此刻见到大小姐的身影,为娘的总算可以放下心了。”在外人面前,苏灵的面子功夫向来做的很好,也足够周全。 相较之下,莫如妍的语气和态度就清冷疏离多了:“二娘辛苦。” 苏灵好似被莫如妍的话吓了一大跳,好一会儿后才拿着手绢试了试眼角,摇了摇头:“大小姐能体谅娘的一番良苦用心,娘哪怕是再辛苦,也是高兴的。” 周遭众人的视线皆是随着苏灵的话,看向了莫如妍。   ☆、第38章 因着莫如妍接手锦绣坊之后的几番大动作,现下青山县就没有没听说过莫如妍名号的人。 老一辈的青山百姓,因此联想到于锦绣,不禁对莫如妍就多了几分期许。如若锦绣坊能恢复昔日盛况,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而年轻一辈的青山县民,很多都对莫如妍既好奇,又颇带些许嗤之以鼻。说到底不过也是打着知县府衙的旗号罢了。就算当年有个厉害的娘亲,也早就逝世,哪来那么大的影响和威力? 现如今的青山县百姓,真正认识的,还是苏灵这位知县夫人。今日受邀前来,亦都是站在苏灵那一边的。 说到莫如妍和苏灵的关系,在座众人稍稍一想,就能意会。锦绣坊之事后,即便这两人表面上然后亲和,怕也不可能真的毫无芥蒂。更别提,莫如妍根本连场面功夫都没有做。 不可否认的是,苏灵的做派更为深得人心。至少苏灵说的、做的,都已经尽了一位后娘的本分。反观莫如妍的清冷,倒也没人怀疑这两人为何不亲。 莫如妍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在座众人的看法。毕竟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多半都是苏灵的人。不过,既然苏灵非要装腔作势,莫如妍也不会让她得意太久。 点点头,莫如妍淡淡的看向苏灵:“二娘确实一番良苦用心。若非如此,我娘留下的锦绣坊又何至于败落至此。” 莫如妍连反问的语气都省去了,直接以肯定的语气结尾,登时把苏灵听得一惊。 “这......”苏灵的脸色终归还是变了变,尴尬道,“大小姐如若非要拿此事责怪,我也无甚好说。只当我这些年帮大小姐白守了一座空壳子,只待大小姐成亲嫁人,便好接手。” 说到嫁人,莫如妍还没开口,众人的视线忍不住都转向了夏臻。 不得不承认,莫如妍嫁给夏臻,是辱没了。不说莫如妍知县府衙大小姐的出身,只看锦绣坊这份嫁妆,夏臻便是娶了一个聚宝盆回家,只等坐收银钱就能风光快活,何不幸哉? 饱受诸人打量,夏臻却是面不改色,神情坦然。毫无众人心中所想的得意,也不见半点局促和惶恐。就仿如,他合该出现在这里,坐在莫如妍的身边。 莫如妍皱了皱眉头。本是没打算跟苏灵太过较真,但很显然,苏灵触到她的底线了。 为了夏臻,莫如妍连夏家人都一并关怀在心,更何况是夏臻本人? 冷眼扫过苏灵不乏得逞快意的神情,莫如妍突然就问道:“我回门那日,二娘惹爹爹生气发怒,现下可已重归于好?” 只是霎那间的功夫,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转回了苏灵的身上。 夏臻是谁,顶多也就一寻寻常常的乡下汉子。若没有莫如妍这位美娇娘,不会有人将其放在心上。反之,苏灵就不一样了。 苏灵可是青山县赫赫有名的知县夫人。她竟然跟知县老爷生了嫌隙,而且听上去很是严重? 心眼活的商贾富户们已经开始摸下巴仔细回想家里可有合适人选,准备送来知县府衙了。 一听莫如妍开口,苏灵就心下大呼糟糕。果不其然,苏灵还是对她动手了。 “大小姐怕是误会了。我跟你爹爹向来鹣鲽情深,怎会惹你爹爹生气发怒?不过是小小误会,说清楚,便也相安无事了。”苏灵此般说着的同时,接连隐晦瞪了莫如妍好几眼,警告其不准再随便说话。 然而很可惜,前一刻苏灵是如何算计夏臻,莫如妍此刻就会加倍奉还回去。 “哦?是吗?”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瞥了苏灵一眼,莫如妍举起桌上的茶杯,悠悠然抿了一小口,“前几日爹爹来锦绣坊寻我之时,还提过一二。却原来,二娘已经跟爹爹冰释前嫌了。” 苏灵瞬间僵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莫儒去找过莫如妍?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她没有接到半点通风报信? 还有,莫儒居然跟莫如妍提及跟她之间的事情?那莫如妍岂不背地里好生嘲笑了她一番? 越想越觉得气愤,苏灵面上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只看苏灵此刻的反应,众人就能断定,莫如妍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知县夫人真的跟知县老爷感情不和啊......这还真是让人诧异的消息,却也绝对是意外的收获。 “娘,行知哥哥到了!”莫如画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苏灵又是着急又是愤怒的尴尬处境。 苏灵猛地回神,立刻收敛起失态的情绪。冲着在座众人笑了笑,这才不乏骄傲和自豪的说道:“淮水镇岳家的公子今日特来知县府衙做客,我便姑且不奉陪了。大家稍待片刻,容后再叙。” 诸位宾客连连点头,示意苏灵尽管前去迎客。至于他们,亦是毫不客气的尽数都跟着起身,打算上前去套套近乎。 淮水镇岳家啊!这可是平日里瞧都瞧不见的大人物,必须得抓紧机会好生争取争取才行。 不一会儿,前厅就只剩下莫如妍和夏臻两人还继续坐在这里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莫府四下走走?”并无留在这里恭迎岳行知的打算,莫如妍转过头,对着夏臻提议道。 “好。”夏臻站起身,握住了莫如妍的手。 莫如妍的视线落在夏臻主动握住她的手上,没有半点排斥和推拒,朝着夏臻笑了。 莫如妍并未带着夏臻到处闲逛,而是径直去了她之前住的院子。比起莫府其他地方,她更想要夏臻看看她嫁人之前的住处。 “大小姐回来了!”满含惊喜的嗓音陡然响起,莫如妍望过去,正是张婆婆。 见到张婆婆还在这个院子做事,莫如妍不禁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张婆婆已经被调去苏灵又或者莫如画的院子里了。 “婆婆就想着大小姐早晚还会回来。这院子里本就没有其他下人,若是连婆婆也走了,大小姐再回来的时候,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怎么行?还有大小姐的屋子,也得日日打扫......”不等莫如妍问出口,张婆婆就自行说出了她还留在这里的原因。 “婆婆,我不会回来住了。”因着张婆婆的话,莫如妍摇摇头,“不过婆婆若是不介意锦绣坊比不得知县府衙富丽,不若转去锦绣坊做事?锦绣坊没有知县府衙这么大,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婆婆若是去了,想是会更加的自在。” “这......”张婆婆登时就红了眼圈,哽咽着差点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不会嫌弃锦绣坊小,只是没想到看着清冷的莫如妍,居然能对她有这份心。 在知县府衙做事多年,张婆婆是真的将莫如妍当自家孩子在看。当然,这样的说法,是要不得的。她不过是莫府的下人罢了,怎敢跟主子攀亲带故? 然而事实上,张婆婆确实一直对莫如妍很尽心。以至于即便莫如妍嫁了出去,她还是不愿听从苏灵和莫如画的差遣。 在张婆婆的心里,她就是觉得,莫如妍是被苏灵这个二娘给逼得嫁去了莲花村。想想知府岳家的门槛,再对比莲花村夏家,张婆婆怎么想都觉得不是滋味。 既然张婆婆没有为难,莫如妍便定下了此事:“稍后见到爹爹,我会自行跟爹爹提及此事。不出意外,婆婆打明日起,就转而去锦绣坊吧!” “使得使得。婆婆一日见不到大小姐,这心里就是不安定。唯恐大小姐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不好、睡不好。现下可以继续伺候大小姐,让婆婆上哪儿都行。”张婆婆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脸上是货真价实的真心笑容。 见多了苏灵那虚假作伪的笑脸,再看见张婆婆的笑容,莫如妍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些许。 “大小姐这是带姑爷来看看咱们院子?”心中的大石落下,张婆婆的视线止不住的飘向了夏臻。 上次莫如妍回门,张婆婆远远的也瞧过几眼。但因着离得远,并没有看清楚。此刻面对面站着,张婆婆忍不住就想打量打量夏臻。 跟之前在前厅时的其他众人的视线不同,张婆婆的打量不带嘲讽和恶意,是真真实实的打量。瞧着夏臻的眉眼,看着夏臻的神色,更琢磨着夏臻的脾气和秉性...... 最终,张婆婆不无欣慰的对着莫如妍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多言,却也是对夏臻最大的认可了。 都说老人家看面相,总是更加的准。莫如妍原是不怎么在意这种说法的,此刻见张婆婆的反应却不得不承认,那些俗言俗语也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 莫如妍在莫府的住处算不得大,胜在摆设精致。哪怕莫如妍的私人物品都已搬走,只看屋子的陈设也能看出曾经的轮廓。 夏臻看得很是仔细。好似要将整个屋子的所有陈设印在脑海中,许久才收回视线。 “大小姐,前厅那边派人过来催了。”张婆婆本是不想进来打扰莫如妍和夏臻的独处,然而苏灵派来的人催的急,她这才进来了。 莫如妍点点头,拉了拉夏臻的袖子:“走了。” 夏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算不得大的院子,跟莫如妍一道离去。 与此同时,前厅的气氛已经煞是热闹,言语之间满是欢声笑语,极致喧嚣。 如鹤立鸡群般被拥护在正中间的那人,一身华衣、剑眉凤眼、气宇轩扬,可不正是让莫如画心心念念的岳行知。 “姐姐来了。”莫如画早就开始找莫如妍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人,立刻惊呼出声。 岳行知正侃侃畅谈的言论顷刻间顿住。转过头,看了过来。 伴随着岳行知的举动,其他众人也都甚是配合的望向了莫如妍的方向。 此般一来,莫如妍和夏臻就成为了所有人视线中的焦点。 岳行知的视线在触及夏臻的时候,明显变了脸色。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大步走到近前。 “表妹,许久不见。”站在莫如妍的面前,岳行知的眼神紧紧锁定莫如妍的脸色,寄望能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 然而,莫如妍注定要让岳行知失望了。 定定的站在那里,莫如妍微微颌首。更甚至,连一声“表哥”都不愿喊了。 岳行知终是露出了伤感和郁闷:“表妹嫁人,却是独独没有通知表哥。待到表哥知晓,事情已成定局,再无更改的余地。表妹你,理当派人跟表哥传个话的。” 岳行知此般作为,就有些过了。不仅仅是当着在场其他一干人的面前,更是当着夏臻的面,明显是挑衅,更是不将夏臻看在眼里的轻视。   ☆、第39章 岳行知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引来一番骚动。不少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苏灵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莫如画更是急的直接走过来,亲昵的抱住了岳行知的胳膊。 “行知哥哥,姐姐是自己提出嫁给姐夫的。我还劝阻过姐姐呢,无奈姐姐根本不肯听,也不准我派人传口信给行知哥哥。”莫如画的语气很娇软,说着话的功夫就依偎在了岳行知的身上。 “如画觉得,姐姐想是刻意不想行知哥哥知晓。加之时间实在太紧急,如画别无他法,这才......”莫如画说到最后,直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莫如妍。显然,就是打算把这件事推到莫如妍的头上了。 莫如妍不在意岳行知误不误会。自然,也就不会去澄清莫如画的话语。 不过,瞥了一眼眉眼间忍不住流露出得意的莫如画,莫如妍心下摇了摇头。 跟前世的她一样,莫如画果然还是太没心计了。只凭借莫如画方才那番话,看似在上眼药,但是落在岳行知的眼里,怕是只会认定,莫如画是在恶意抹黑她。 事实上,岳行知确实没有将莫如画的话放在心上。 如若如妍表妹想要嫁给夏臻,两年前就嫁了,怎么可能等到今日? 表妹怕是被逼的无路可走,是以才不得不嫁吧!苏灵是从岳府出来的,论起手段,怎可能对表妹心慈手软? 至于莫如画,岳行知虽然并不讨厌她,但也谈不上喜欢。 有苏灵在,莫如画自是不需要学会聪慧,也不需要懂得处事。说好听点,是天真烂漫,另一种说法则是......愚蠢无知。 就拿莫如画方才的举动来说,岳行知就不难猜测,这是苏灵早就为莫如画准备好的说辞。否则以莫如画的脑子,根本说不出来这般顺溜的构陷之语。 莫如画只会满是骄傲和得意的嘲笑莫如妍居然嫁给了一个乡下莽夫,这才是莫如画的作风。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岳行知挣开莫如画的手,深情的看向了莫如妍,伸出手去:“表妹,表哥来晚了。” 莫如妍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岳行知手的同时,也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夏臻挡在了莫如妍的面前。 岳行知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并没在意莫如妍的避开,而是饱含怒意的瞪向了夏臻。 “让开!”岳行知早就知道夏臻的存在。本是根本没放在心上,此刻却面对面的对上了。 比起岳行知,夏臻要更高,气势也更强。岳行知想让他让开,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眼见夏臻站着不动,岳行知冷下脸:“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这就是岳行知的作风。身为淮水镇岳府的嫡子,岳行知想要对付夏臻,委实是小事。一挥手,便有不少衙役围了上来。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岳行知是打算为莫如妍出头了。当即二话不说,纷纷往旁边退了退,将场地留给岳行知叫来的衙役们。 莫如妍本是心安理得的躲在夏臻身后,听闻岳行知叫人,眼中登时闪过冷意。 眼看着一众衙役就要上前赶人,莫如妍走了出来。随即,站在了夏臻的面前。 见到莫如妍,衙役不禁停下脚步。一时间,就犯了难。 “表妹!”没想到莫如妍居然打算护着夏臻,岳行知急忙上前,想要将莫如妍拉开。 “今日我和夫君回莫府,是为了替我爹爹贺寿。既然这里不欢迎我夫妇二人,我们离开便是。”比起岳行知的深情,莫如妍的反应尤为冷淡疏离。没有给岳行知多言的机会,转身拉着夏臻,就欲离去。 “表妹留步。”岳行知确实想要赶夏臻离开,却并非想要莫如妍走人。见莫如妍已经转身,急忙开口留人。 莫如妍却是没有因着岳行知的阻拦就真的留步,而是径直拉着夏臻继续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姗姗来迟的莫儒正从外面进来,恰好跟莫如妍和夏臻打了个照面。 “只是不想继续留下来被人当众赶出去罢了。”莫如妍冷冷的回道。 “赶出去?莫府是你的家,谁能把你赶出去?”莫儒下意识就看向了苏灵。这段时日,苏灵跟莫如妍相处的显然不是很好。 苏灵委屈的摇摇头,指了指岳行知:“不是我,是......” “是我。”不需要苏灵指名道姓,岳行知就坦然认了,“但是,我赶的不是表妹,是表妹身边的那人。” 是夏臻?那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毕竟行知和如妍...... 想到这里,莫儒忍不住多看了夏臻一眼。再怎么说,夏臻还是不如岳行知的。 “岳少爷赶我夫君走,岂不就是变相赶我走?”莫如妍冷笑一声,不给岳行知半点解释的机会,直接说道,“也罢。我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是回自己的娘家,也确实得看人脸色过日。” “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在这偌大的莫府,谁还敢给大小姐脸色看?”听出莫如妍的言外之意,苏灵当即站了出来。以防落人口实,她是怎么也无法坐视不理的。 “二娘一定要我把话说的那般直白?”莫如妍说着就摇了摇头,转而看向夏臻,“今日的寿宴,你我便不吃了?” “好。”知道莫如妍是真的想要离开了,夏臻微微点头,应道。 莫如妍勾起嘴角,不再理睬在场众人,和夏臻一道转身往外走。 “站住。”莫儒伸出手,将两人拦了下来,“如妍,今日乃为父生辰,不要闹性子。” “爹爹觉得女儿是在闹性子?”莫如妍定定的看着莫儒,问道。 莫儒张张嘴,却是无言以对。 既然是行知想要赶夏臻出府,如妍自然算不得闹性子。毕竟不管情不情愿,如妍都已经是夏家人。如若今日真让夏臻就这样被赶出去,丢脸的还是如妍。 可,行知不是其他人。哪怕行知的举动真的不妥,如妍也不该当众给行知难堪,更加不能就这样扭身走人。 否则,岳府那边,让他如何交代? 此般想着,莫儒沉下脸,冲着莫如妍呵斥道:“不准胡闹!留下来吃完寿宴再走。” “既然爹爹认为女儿是在胡闹,那女儿就胡闹一次吧!”莫如妍说着就将手中拿着的刺绣递给了莫儒,拉着夏臻扬长而去。 这一次,莫儒没再来得及拦下莫如妍和夏臻,只得无言的看着两人走出他的视线。 岳行知更是师出无名,除了干瞪眼,就只能沉着脸站在原地了。 离开莫府,莫如妍也不急着回锦绣坊,跟夏臻一路慢行,走在临近的道路上。 “那位岳公子......”这应当是第一次,夏臻没有忍住,问出了口。 莫如妍的心情,却是瞬间就好了。抬起头,带着笑意的眼神对上夏臻,问道:“想知道?” 夏臻沉默了一下,还是认真的点点头:“嗯。”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莫如妍眨眨眼,坦言相告,“我没想到他今日会出现在莫府。照理说,他不该出现的。毕竟往年从未见他来莫府为我爹爹贺寿。不过,即便知晓他要来,我还是要回来给爹爹送贺礼。” “嗯。”莫如妍的话,夏臻不会质疑,也没有想过质疑。只要是莫如妍说的,他就信。 “娘,你看看,看看!莫如妍一走,行知哥哥的魂都被勾走了!”另一边,只有莫如画和苏灵独处的偏房里,莫如画不甘心的拉着苏灵的手怒道。 “那能怎么办?怪只怪你留不住行知的心。”苏灵长叹一口气,点了点莫如画的额头,“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就恁地没用?娘都帮你把莫如妍嫁出去了,你还是没能让行知喜欢上你。” “那怎么能怪我?行知哥哥本就对莫如妍......”莫如画说着就红了眼,自暴自弃的说道,“早知道莫如妍嫁出去也没用,还不如不把她嫁去夏家!” “胡说!真要不把她嫁给夏臻,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去岳府了。届时,你受得了这般委屈和羞辱?”苏灵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莫如画,“娘什么都为你安排好了,就差这最后一步,等着你自个去走。你要是再迈不出去,娘可真的不管你了。” “娘!”莫如画哪里忍得了莫如妍真的嫁给岳行知?撇撇嘴,就哽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 “娘只盼你知错就能改。”苏灵就莫如画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也看得甚是娇贵,哪里舍得可劲训斥? 见莫如画只是噘着嘴不再吭声,苏灵的语气跟着软了下来:“你啊,等着吧!娘晚些时候就会跟行知提你俩的亲事,看行知打算何时娶你过门。” “真的?”莫如画登时喜出望外,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娘您真好。” “娘不好,谁好?难不成还能指望你爹?”苏灵嗔怪的看着莫如画,眼底却满是笑意。 不管怎么说,至少将莫如妍嫁出去了。她相信经过今日的事情,岳行知是定然不会再对莫如妍留下眷念的。 此般场合下提及岳行知和如画的亲事,又是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想必岳行知是不会当场拒绝的。 只要岳行知这边松了口,其他事情就好操作多了。 带着满满的自信,苏灵开始盘算起怎么跟岳府的人打交道。首先,还是得先讨好岳老夫人。只要能得到岳老夫人的首肯,此事便是定下来了...... 苏灵想的甚是美好,莫如画也跟着飘飘然起来。 然而,岳行知的情绪并不是很高。 岳行知一直以为,莫如妍会嫁给他的。虽然莫如妍的家世算不得特别好,但是他很喜欢莫如妍。莫如妍的脾气和秉性,他奶奶也很是满意。 听闻莫如妍的生母在世时,曾经跟他奶奶有过几面之缘。直到现下提及于锦绣,他奶奶都是赞誉有加,连连点头的。 本想着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却突然出了变故。而岳行知自己,却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 只要一想到这里,岳行知就无法抑制的对苏灵和莫如画生出几分恼怒。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母女俩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想要算计他,更甚至将如妍害至这步田地......岳行知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尤其是在苏灵志得意满的当众挑明他和莫如画的亲事,看着莫如画娇羞的脸蛋,岳行知只觉如鲠在喉,前所未有的生出了厌恶和反感。 “临时想起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没有给苏灵和莫如画继续往下发挥的空间和余地,岳行知半分情面也没留,当场起身走人。 “行......”苏灵脸色顿变,连忙想要起身去追,无奈岳行知速度极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远了。 莫如画更是急的红了眼圈。这么多人看着,她很想追上去,可又不想成为整个青山县的笑柄。一时之间,慌了心神。   ☆、第40章 二月十二号,开学日。 于秋意跟在班主任莫林的身后,走进了青州一中高一五班的教室。 因为是刚开学,教室里的学生们显然都还沉浸在寒假过年的气氛中,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喧哗声。 环视着教室里的嘈杂,莫林敲了敲桌子,示意道:“大家都安静,欢迎新同学加入咱们班。” 高一下学期转来的新同学?经过上学期的磨合,已经建立下各自阵营的同学们尽数好奇的望了过来。 于秋意长得很漂亮,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细眉,明眸皓齿,盈盈纤腰,属于典型的古典美人。 只一眼,教室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莫名就安静了下来。不过随即涌起的暗流,亦沸腾着意欲喧嚣而出。 “自我介绍一下吧!”很是满意此刻教室里的安静氛围,莫林神色温和的看向于秋意。 于秋意点点头,走上讲台,面对全班同学站定:“同学们好,我叫于秋意,很高兴能认识大家。希望以后能相处的愉快,谢谢。” 于秋意话音还没落地,教室最后一排立刻传来了起哄声。 “要相处愉快,首先得多了解了解啊!比如美女你的性格、爱好什么的,都说说呗!” “没错没错。美女你只报个名字,也没在黑板上写下,我们怎么知道是哪三个字?” “秋意美女你哪天的生日?是什么星座?有没有男朋友……” 一语激起千层浪,教室里立刻响起了拍桌子的声音。 “打住!”面对这一教室让他头疼不已的问题学生,莫林扬高了嗓门,大声喊道,“都消停些!如果把新同学吓走了,就没有美女同桌的福利了。” 不过一个学期,高一五班已经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问题班级。 班主任莫林在一系列的镇压和反镇压后,以着他特有的方式,异常成功的打入了这个看似乱七八糟的班集体。 如方才这般言语,在掀翻教室热闹氛围的同时,也顺利将新学生的转学流程进行到了下一步。 “我我我!我还缺个美女同桌!” “切!当我愿意跟你个死胖子同桌?” “起开起开,赶紧把座位让出来给新同学。” “你怎么不起开?美女同桌是我的。” …… 眼看着教室里转瞬间哄闹成一片,好几位男生都开始争得面红耳赤,莫林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于秋意。 如果新同学在转学当天就提出换班级,不知道他们班这群男生会不会后悔此刻的丑态百出? 不过让莫林意外的是,于秋意的神情很平静。好似完全没有被眼前的动乱吓住,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视线落向了教室的一角。 嗯?一角?顺着于秋意的视线看过去,莫林很轻易就找到了被于秋意盯着看的对象。 “咳咳!”重重的清了清嗓子,莫林再度提高嗓门,也不管争论中的一干男生是不是跟着安静下来,就径自做出了决定,“就覃盎然吧!” 叮,如同按下定格键,教室里的嘈杂和喧闹霎那间散了去。包括一干事不关己的女生都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了莫林。 谁?他们没有听错吧?真的是…… 无视眼前鸦雀无声的状况,莫林扯了扯领带,慢吞吞的解释道:“我仔细看了看,发现咱们班就只有覃盎然身边有空位。怎么?你们有意见?” 莫林的这两句话太有深意了。 只有覃盎然的身边有空位,也就意味着,不是于秋意,就必须是他们去跟覃盎然同桌!!! 开什么玩笑?教室里一众同学尽数摇头。仅剩的几位不赞同者,也是满脸同情的看着于秋意,却还是都保持了静默。 高一五班的班长,坐在第三排正中间位置的周昊闻言皱了皱眉头,正要举手开口,就见于秋意径自走下讲台,朝着教室最后一排唯一的那个空位而去。 “好了好了。”拍拍手,莫林试图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他的身上,“接下来,开始上课。” 然而,莫林这一次的希望注定是要落空了。伴随着于秋意的脚步,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最后一排。 优等生和差等生的座位安排,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高一五班的最后一排,当然不会坐着什么好学生。 而其中最典型的代表,无疑就是青州一中的新晋校园大魔王,覃盎然了。 此时此刻,覃盎然正在睡觉。 再是喧嚣的环境,只要他想,就一定能睡得着。这是覃盎然的长处,也是高一五班的最大福音。 如若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这位大魔王,恐怕高一五班连课都不需要上了。 作为无人敢招惹的大魔王,覃盎然享有着一人却占了两个座位的独属专利。 不过现下,因为于秋意的到来,他的专利显然要被剥夺了。 “秋意美人,你确定不好好考虑考虑?”瞥了一眼还在沉睡的覃盎然,先前叫嚷的最大声的赵晨好心提醒道。 “要不然,我把我的位置让给秋意美人?”钱峰,赵晨嘴里的“死胖子”,抖了抖浑身上下的肥肉,打算站起身来。 “谢谢你们,不过不用了。”走到覃盎然身边的座位,于秋意冲着赵晨和钱峰礼貌的道完谢,将书包放在了课桌上,“我就坐在这里好了。” “可……”钱峰还待说话,却被赵晨踢了踢小腿。一个停顿,就再没有了开口劝阻的机会。 很庆幸覃盎然是靠窗坐的。此般一来,于秋意就很顺利的在覃盎然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眼见于秋意已经坐下,钱峰张张嘴,又闭上了。那什么,秋意美人还是自求多福好了。 见于秋意真的坐在了覃盎然的身边,全班同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覃盎然有动静,众人紧张之余,不禁又有些泄气。 没办法,只得按耐着好奇,静待覃盎然醒来了。 感激覃盎然没有立刻醒来,莫林的课才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整堂课下来,于秋意正襟危坐,始终都看着黑板,不曾有过片刻的移开。 莫林暗自点点头,不禁赞叹于秋意的认真好学。人长得漂亮又是用心学习的好学生,他这次总算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然而,莫林没有注意到的是,于秋意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是直直的,看似专注,实则空洞。于秋意,一整节课都在出神发呆。 不一样了。前世的她性格胆小,又因着不情愿转学到新的环境,打从踏进这个教室,就一直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班上没有任何同学因为她的长相吵闹不休,也没有哪位同学因为她的到来欢腾不止,更加没有谁对她释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善意。 那时候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自卑女孩,如一滴水珠流入汪洋大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在班主任突然提出让她坐在覃盎然身边的时候,所有人看她的视线都是讥讽的、带着看好戏和笑话的。 但是现下,前世对她极尽恐吓的钱峰和赵晨,都对她提出了警醒。钱峰更甚至主动想要跟她换位。尽管最后被赵晨拦住了,可,命运的轨迹还是改变了。 那么他呢?等到他醒过来,会不会也跟前世不一样,不再是冰冷刺骨的厌恶眼神? 覃盎然是被下课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领土被侵/犯的感觉,他向来很是抵触。就如同,此刻坐在他身边的陌生女生。 “嘭”的巨大响声,所有人煎熬了一节课的好奇心,终于落定了。 饶是早就做好十足的准备,于秋意还是被桌子倒地的巨大动静吓了一大跳。 不过,前世被吓哭是自己懦弱,而今……于秋意转过头,看向了覃盎然。 覃盎然有些懵。他只是心情不好,就顺脚那么一踢。没成想,竟然直接把课桌踢倒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踢倒的是自己的课桌! 瞬间觉得自己蠢透了的覃盎然,还没完全睡醒的脑子委实有些发蒙。 “老大老大,先消消气!”胖子钱峰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从座位上跳起来,小跑过来帮覃盎然把课桌扶了起来。 赵晨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也跟着走了过来。弯下腰,将散落一地的课本都捡了起来。 因着钱峰和赵晨的举动,覃盎然彻底清醒了过来。甩甩头,一脸凶神恶煞的瞪着于秋意:“你是谁?” 如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真实的再现在她的眼前,于秋意瞬间就红了眼圈。 最烦女生哭哭啼啼的覃盎然顷刻间越发讨厌于秋意了,恶声恶气的命令道:“说话!”   ☆、第41章 苏灵很后悔此次的大宴宾客。如果早知道放任莫如画出府的结果会是此般不堪设想,她定然会跟随一同出来。 但是,无论她怎么后悔,事情已成定局,由不得她更改了。 “如画,你......”苏灵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莫如画,又是心焦又是恼怒。 但凡莫如画有点脑子,事情就不至于变成现下这部田地。眼下事情已然超出她的控制范围,岳行知又愤愤然离开了青山县。这,这可如何是好? “娘,我也不想的。”莫如画擦了擦眼泪,越说越委屈,“要不是小桃她非要撺掇我出府,我哪里会变得如此可怜?” “二小姐!”怎么也没料到莫如画会突然把罪责怪到她的头上,小桃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夫人饶命,奴婢......” “恶婢!张嘴!”训斥不了莫如画,苏灵满腔的怒火毫无疑问就是尽数发泄在小桃身上了。 苏灵一声令下,自有她院子里的婆婆箭步上前,掌掴小桃。 “啪啪啪”,小桃的脸颊转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以往跟在大小姐身边,哪怕大小姐性子太清冷,也不曾动过她分毫。更何至于跪在地上,被人扇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疼,小桃的心里的懊悔却是步步滋生。忍不住的,眼中就流露出了几分。 苏灵现下正是火大之际。乍见小桃竟然还敢流露出悲愤之色,登时越发怒了:“王婆婆,我记得你老家有个侄子,到现下都还没娶亲生子?” 王婆婆心下一喜,连忙点头:“是是是。劳夫人惦记,老奴那侄子确实尚未成亲,一直盼着夫人为他做个主呢!” “夫人,不,不要!小桃求求您,小桃跟您磕头认罪......”小桃是签了卖身契的丫头,婚嫁事宜自然是由主子发落。 而今苏灵一句话,便将决定她下半辈子的命运,小桃岂敢不慌?岂能不急? “也罢。婆婆跟在我身边多年,一直尽心尽力,服侍周到。此次便当还婆婆多年的辛苦,就许了小桃丫头给你那侄子吧!”苏灵既然起了这个心,又怎会因着小桃几句哀求就打消念头? 至此,小桃嫁给王婆婆侄子一事,便算定下来了。 小桃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不可能!夫人不会这样对她的!她一直都是夫人的心腹,做事干净利落,尽职尽责,从未背弃过夫人。她...... 咬咬牙,小桃的面上潸然落泪。早知道夫人是如此心狠手辣、不顾旧情之人,她当初何苦背叛大小姐,倾向夫人? 本以为夫人才是莫府的女主人,跟着夫人肯定不会吃亏。哪想到,哪想到夫人会待她如此心狠? 不,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任由夫人摆布。她...... 锦绣坊每日开门和打烊的时辰都是既定的。这一日,周长生和凌越正在关门,就见一女子脚步凌乱的冲进了锦绣坊。 “哎,已经打烊......”周长生话还没喊完,就停了下来。 他认识小桃。白日里跟着莫府二小姐过来闹事,最后还被春霞一只手抓住以至于不得动弹的那丫头。 凌越也一眼就认出了小桃,当即拉长了脸:“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都打烊了,你还往里冲?走走走,赶紧走。要买东西明日请早。” “我不买东西。”惊慌失色的站在锦绣坊内,小桃止不住的往外看,见真的没人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桃松了气,凌越和周长生却是更加不满了。 “不买东西你来锦绣坊做什么?还想闹事?信不信我这就把你轰出去?”凌越说着就抄起一旁的棍子,朝着小桃挥了挥。 小桃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双手捂着头,失声尖叫:“我找我家大小姐!我是来找我家大小姐的!” 小桃此话一喊,就更加尴尬了。 “找大小姐的?你不是那莫二小姐的丫头吗?找我们大小姐做什么?”别看凌越年纪小,却甚是机灵。自从在锦绣坊住下,他渐渐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本性也就暴露了出来。 “我,我......”被凌越问的语塞了好半天,小桃才红着脸说道,“我原先是大小姐的丫头。因着大小姐出嫁,才转去二小姐身边的。” “不对吧!”周长生不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只当小桃的话在乎情理之中。凌越却是瞬间就变了脸,满是讥讽和嘲笑,“你是背主了?” 还真是一针见血的指控。周长生愣了愣,再度看向小桃的眼神就满是戒备和不屑。他们家大小姐那么好,这丫头居然背主? “不是不是。”背主这么大的罪名,小桃可不敢担。急切的摆摆手,连忙说道,“是大小姐让我去二小姐的院子伺候,不是我自己要走,真的!” 凌越嗤笑一声,也不跟小桃辩解,眼底的嘲弄和面上的鄙视却是一露无疑。 周长生虽然不知道该不该信小桃的话,但是既然凌越不相信,那么他肯定是站在凌越这一边的。 “你赶紧走吧!”上前两步,周长生赶起人来。 “我还没见到我家大小姐,怎么走?往哪里走?”小桃是耐着性子接受凌越和周长生盘问的。若不是她现下有求于两人,她早就撂脸走人了。什么玩意儿,居然也敢站在这里质问她?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回答完两人的问题,谁料想两人还是要赶她离开。小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瞪着凌越和周长生怒道。 “大小姐不见生客。”凌越飘飘然一句话,将小桃噎的不上不下,好是一番气闷。 “在大小姐出嫁之前,我已经跟在大小姐身边八年了。你们俩呢?跟大小姐认识有八个月吗?论先来后到,论情分深厚,难道不该是你们统统靠边站吗?”义愤填膺之下,小桃终于还是露出了真面目。 “是吗?”小桃话音尚未落地,就听到一句清冷的反问。 “当然......”理直气壮的应答还没说完,小桃就变了脸色。转过头,战战兢兢的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莫如妍,蹲了蹲身,毕恭毕敬的行礼,“大小姐。” “你来锦绣坊作甚?”没有理会小桃的行礼,莫如妍问道。 “我......”小桃张张嘴,却又委实自知站不住脚。尤其是在看到莫如妍不念半分旧情的冷脸后,越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无事就自行离去。锦绣坊已经打烊,不接客。”莫如妍的口径,与凌越和周长生一模一样。变相的,就狠狠打了小桃的脸。 不管小桃在莫如妍身边多久,也不管凌越和周长生才认识莫如妍多久,亲近远疏,立见分晓。 “大小姐,我......”小桃其实心里很清楚,莫如妍不可能如曾经那般待她了。 就如同凌越所说,不管有天大的理由,她都是背主。更何况,她的理由,根本算不上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既然小桃不愿离开,莫如妍拂了拂袖子,坐了下来。 她回莫府两次、莫如画来锦绣坊两次,前后四次,小桃都有机会找她开口。但是直到今天,小桃才急急忙忙的赶来。想必,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 莫如妍对小桃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不过小桃能给她带来的,是苏灵和莫如画的下一步计划。对此,莫如妍就姑且听上一听了。 “大小姐!”听到莫如妍此般询问,小桃忽地红了眼圈,哽咽道,“夫人要将小桃许配出去。” 莫如妍怔了怔,诧异挑起眉头:“这不是好事一桩?” “不是。”小桃慌忙摇摇头,解释道,“夫人是将我许配给王婆婆老家的侄子,不是......” “不是什么?二小姐的陪嫁?”小桃说不出口的话,莫如妍却是说的极为坦然。 小桃的脸色眨眼间灿若红杏,现出了几分娇羞。她自然是想要随莫如画一道嫁去淮水镇岳家的。否则,她也不会在岳行知的事情上表现的此般急切,引得莫如画乱了方寸,还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 “即便如画带陪嫁丫头,似乎也轮不到你。你如此心急作甚?”明知道小桃心中作何盘算,莫如妍仍是兜着圈子问道。 小桃脸上的娇羞霎那间僵滞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为何不是我?夫人曾经承诺过我......” 因着心惊,也因着慌了神,小桃一不小心就抖露了她背叛莫如妍的证据。等到话说出口,反应过来之际,已经为时晚矣。 “大小姐,小桃知错!”尽管莫如妍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小桃仍是吓得白了脸。 “知错?你何错之有?”莫如妍淡淡的看着小桃,眼神平静无波,更是毫无小桃预期的愤怒和恼意。 小桃慢了半拍才终于意识到,莫如妍是真的不再把她放在心上。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憎恶莫如妍的冷血和绝情。 她可是伺候了莫如妍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莫如妍竟然翻脸无情,转身就不认人了。 果然,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跟在莫如妍身边,她早晚还是会被一脚踢开。 心中默默庆幸着当初的明智抉择,小桃抿抿嘴,试探性的看向莫如妍:“既然大小姐也觉得小桃无错,可否救小桃一命?” “真是厚颜无耻!”莫如妍尚未回应小桃,站在一旁的凌越就忍不住嘟囔出声。 “嗯?”周长生完全没有弄清楚到底谁对谁错,听闻凌越骂人,更是疑惑了。 “我是说,有些人明明就是背了主,却非要站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推辞,更甚至还毫无愧色的为自己洗脱罪名。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要脸皮到了极致。”凌越冷哼一声,当着小桃的面,大声讥讽道。 小桃应该庆幸,凌越并不擅长骂人。否则,迎接她的必然是劈头盖脸的痛骂和羞辱了。 不过尽管这般程度,小桃也是忍无可忍的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凌越:“哪里来的无知小儿,闭嘴!” “凌越是锦绣坊的账房,识字读书,皆是好手。无论如何,都冠不上‘无知’二字。”莫如妍未有声色俱厉的指责小桃,但是接二连三护着凌越和周长生的举动,已然是对小桃最有力的回应了。 偏生,小桃仍旧没有意会出来莫如妍的深意。 只当莫如妍是不喜她仗势欺人,瞧不上锦绣坊的下人,小桃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冲着莫如妍应了一声“是”。 莫如妍实在不甚明白,既然小桃对上她的时候此般不情愿,又为何非要来找她。 难道她看着那般像不计前嫌、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也或许她娘在世的时候,可能做到。但是之于她...... 莫如妍站起身,看向凌越和周长生:“速速送了客开饭。” “好叻!”凌越应答的极为响亮,乐颠颠的走到小桃面前,“这位大姐,请走呗!” 凌越确实看着比她年幼,但是这满含讥讽的“大姐”一出,小桃登时被气的面色铁青。偏偏又碍于莫如妍,不得继续发作。 咬咬牙,小桃咽下了心口这团怒火。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朝着凌越露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我还有话没跟大小姐说完。” “可是大小姐已经送客了啊!”凌越一脸的理直气壮,看着小桃的眼神如同看傻子般的同情和怜悯,“大小姐是主,你是奴。怎地还轮到你对大小姐发号施令了?你有话没跟大小姐说完,大小姐就必须乖乖听着?你是脑子缺根弦吗?” “你!”小桃当场就扬起了手掌,极其愤怒的想要给凌越一巴掌。 “怎么?还想打人了?这里是锦绣坊,不是你们莫府!想要作威作福,回莫府耀武扬威去!不要仗着有那个莫二小姐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把眼睛长在头顶上了。你真要那么能耐,按着你自己说的,给你家二小姐当陪嫁去啊!一脸不情不愿还来找咱们大小姐做什么?给谁添堵呢?大小姐不欠你的!”凌越越说越顺溜,怒气蹭蹭就往上冒了出来,“锦绣坊不接待你这样的客人,走走走,赶紧走!” 虽然不是骂她滚,可也相差不远。小桃气的接连深呼吸好几次,都没能忍住。 “也罢。反正我也没指望她真能帮上我什么忙。不过是只自身难保的落难凤凰罢了,真当自己还是莫府高高在上的知县千金?”小桃说着就跺跺脚,转身打算离开。 “站住!”低沉的嗓音带着莫大的震慑力,夏臻甫一开口,就定住了小桃的身形。   ☆、第42章 曾经在见到夏臻之前,小桃对夏臻这个人的想象是粗俗到了极致,决计不堪忍受,连多看一眼也会作呕的乡下莽夫。 然而自从莫如妍出嫁当日,在知县府衙外看到高头大马上的夏臻,小桃就如莫如画一样,始终在心下愤愤然。 不管夏臻的出身如何卑微,只看夏臻的长相,小桃就委实有些心动。 而今突然被夏臻叫住,小桃是受了夏臻的施压威慑,同时也是她自己不想走。 说到底,小桃还是希望留在这锦绣坊的。 莫府再好,却也不再容得了她。天下之大,除了这里,她根本无处可去。 难不成真的要嫁给王婆婆的侄子?小桃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小桃以为,是莫如妍又后悔了,这才让夏臻出来留下她。 然而事实上,夏臻在叫住她之后,只说了一句话:“长生,将她扭送回莫府!” 这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小桃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拔腿就想跑。 小桃速度快,凌越亦不慢。在小桃回过神来之前,他就拿起手中的板子,打横堵在了门口。 于是乎,小桃被拦住了! 恶狠狠的瞪着坏事的凌越,小桃很迫切的想要逃走,却是有心无力。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莫府的下人已经追上来。小桃,最终还是被找回了莫府。 苏灵正发着怒,见到小桃被找回来,委实生了好一顿气。直接就命下人打了小桃十大板子,又将小桃给关了起来。 小桃被莫府人带回去的事情,莫如妍是知晓的,却未有过问。 伴随着炎炎夏季的到来,锦绣坊推出了新品成衣。轻纱细锦,触手冰凉,煞是讨顾客喜欢。 莫如画不是自己前来讨厌成衣的,而是命莫府下人上的门。 莫如妍倒是没有不做这笔生意。只让那下人留下足够的银钱,就将成衣交给来人,为莫如画带了回去。 莫如画直接就被气炸了。莫如妍居然真的收了她的钱? 义愤填膺之下,莫如画去找了苏灵哭诉。 苏灵近端时日正在忙莫如画和岳行知的亲事,没顾上理会莫如妍。此刻听闻莫如妍居然此般羞辱莫如画,登时就冷下脸来。 为着莫如画能嫁进岳府,苏灵特意给岳行知的母亲送去了书信。以往在岳府,她跟岳母的关系是最亲近的。 不过这一次,岳母没能顾念往日跟苏灵的情分。而是直言告知,此事得由老夫人做主。而老夫人那边,暂时还没松口。 岳老夫人何以不松口?苏灵特意派了心腹去淮水镇岳府打探。 就在莫如画进屋的下一刻,苏灵收到了从淮水镇送来的书信。再之后,她整个人的脸色都变黑了。 岳老夫人竟是看中了莫如妍吗?怎么可能?莫如妍哪里比得上她的如画?简直是...... 越想越恼怒,苏灵恶狠狠的咬咬牙。不行,不可以放任莫如妍继续风光下去。这样会碍着如画的富贵荣华,会给她们母女带来灾难和劫难。 莫如画也听闻了岳老夫人更中意莫如妍的事情。当即就忍不住万般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锦绣坊最近的生意蒸蒸日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张婆婆在那日莫儒的生辰之后,就跟管家请辞了。再之后,义无反顾的来了锦绣坊。 有了张婆婆在,春霞做起事来越发井井有条。渐渐的,开始趋向莫如妍在莫府时候的精细日子。 也就是在这样安稳的美好之下,危机忽地来了:一位在锦绣坊买了成衣回去穿了不过半日功夫的妇人,中毒晕倒了。 “这可真是奇事!从来只听说吃东西中毒,何时起穿衣也变得如此骇人了?”皱了皱眉头,张婆婆嘀咕道。 “可不是?这也太奇怪了吧!”春霞也跟着摇摇头,满是不解和担忧。 “不管奇不奇怪,过去一看便知。”莫如妍此般说完,就跟夏臻一道前往了王大夫的医馆。 因着是王大夫看诊,莫如妍是不担心其中有诈的。不过那位妇人究竟是怎样中的毒,还有待商榷。 “来了来了,锦绣坊的大小姐和姑爷来了!”莫如妍和夏臻抵达医馆的时候,医馆门外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群众。 在看到莫如妍和夏臻的身影之后,立刻就有人高声喊道。 霎那间的功夫,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莫如妍和夏臻二人。 说实话,青山县大多数百姓是不相信莫如妍会下毒的。平白无故,没必要啊!再说了,锦绣坊这么多年的招牌,被此事一闹,岂不彻底毁了? 不过,人命关天。真要中了毒,也是防不胜防的大事。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没人敢继续去锦绣坊买布匹衣衫了。 “确实是衣服上沾的毒。”看到莫如妍和夏臻进来,王大夫神色凝重的告知两人实况,“衣袖和领口处,都被抹了毒。轻则昏厥,重则毙命。” 听着王大夫的话,莫如妍和夏臻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王大夫,这匹成衣是锦绣坊的绣娘亲手赶制出来的。这其中,也包括我。”没有跟王大夫有任何的隐瞒,莫如妍说道。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有人故意构陷大小姐?”同大多数路人一样,王大夫也不相信莫如妍会凭白砸了锦绣坊的招牌。一件成衣、一条人命,身为知县府衙大小姐的莫如妍,委实没必要这样做。 “这就不好说了。”莫如妍摇摇头,脑中已经有了猜疑的对象,却不便肆意妄下定断。 莫如妍在青山县得罪过什么人吗?王大夫心知肚明,是没有的。 不是青山县的百姓,那么,岂不就是...... 王大夫摇摇头,看着莫如妍的眼神满是同情:“大小姐珍重。这事必然要好好调查清楚是非黑白,还大小姐公道才是。” 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是涉及命案,哪怕莫如妍是清白的,也必须被请回知县府衙协助问话。 “大小姐,请!”奉命来捉拿莫如妍的府衙们并未带枷锁拷链,只是神色沉重,毕恭毕敬的将莫如妍请回了公堂。 夏臻冷下脸,一路跟到了知县府衙的公堂之上。 莫儒亲自审案,莫如妍这一跪,倒也无可厚非。 要说严刑拷打、刑讯逼供,莫儒是肯定不会用在莫如妍身上的。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证据确凿,莫儒也无法姑息莫如妍。 “莫如妍,你可认罪!”惊堂木的响声乍起,莫儒沉着脸质问道。 “何罪之有?”莫如妍不相信莫儒在把她抓回来之前,没有仔细盘问调查。 然而,既问过了,莫儒还是要拿她问罪?连青山县寻寻常常一个百姓都相信她的清白,可是她的亲生爹爹,却打算当众问她的罪? “事实确凿,你还狡辩?锦绣坊内发生命案,你当何解释?”私心里,莫儒也是寄望莫如妍能辩解几句的。哪怕是信口雌黄的说辞,也比直接定罪要来的迂回,不是吗? “命案既已发生,知县大人不着手缜密调查,便一口认定了我的罪?”杀人可是死罪!哪怕莫如妍从不对莫儒心存期许,仍是被莫儒今日的作为给寒了心。 “本官自然已经核查完真相,确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为了谋取钱财,借锦绣坊之名,存歹心、行恶事、害人命。条条件件,岂容你抵赖辩解?”因着莫如妍在公堂之上的出言不逊,莫儒一时脑热,斥责出声。 而他此般言论,无疑就是定了莫如妍的罪,只待接下来直接收押抑或判决了! 莫如妍抬起头,讥诮的看着莫儒,面上毫无半点愧色和惧意:“知县大人平日里便是如此审案的吗?若是如此,我便是告到御前,也要大呼冤枉。” “放肆!”被莫如妍顶撞的面色铁青,莫儒怒喝一声,拍起了惊堂木,“强言狡辩。来人,杖责二十。” 夏臻本是静静站在一旁,闻言瞬间变了脸,眼中的厉芒直直射向莫儒。 莫儒有感觉到夏臻的怒意,却还是选择了无视。此时此刻,他亦是怒发冲冠,急欲在青山县诸多百姓面前立官威的。 堂上的衙役们皆是有些犹豫。此刻跪着的可是大小姐,怎么打?真的要打?老爷不会现下要打人,打完又找他们算账吧? “还愣着干什么?打!”情势逼人,莫儒此刻也正值怒火滔天之际。一声令下,就丢了公案上的签牌。 签牌一出,不打也必须打。衙役们纷纷面露难色,互相推脱之后,还是有那么两人,不得不站了出来。 莫如妍一直跪着没有动。冷冷的看着莫儒,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莫儒双手握拳,生生想要避开莫如妍的注视,却还是坚持扛了下来。 眼看着莫如妍就要被打,夏臻抬起脚,正要挥开拦在他面前的衙役,就听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呐喊:“住手!” 是岳行知。夏臻蹙起眉头,看了过去。 岳行知则是飞快的挤开围观群众,畅通无阻的走上公堂,站在了莫如妍的身边:“不能打!” 莫儒的脸色变了变。虽然岳行知是知府家的公子,但是公然强闯公堂,也是不能容忍的。 “莫大人,此案另有隐/情。为防乱杀无辜,必须重新彻查!”岳行知不惧莫儒的官威。他今日方来青山县,甫一抵达锦绣坊外,就听闻出了事。随即,片刻也没有耽搁的赶了过来。 好在,他还是赶上了。想到这里,岳行知松了一口气,转而低下头,看向莫如妍。 莫如妍却是没有多看岳行知一眼。岳行知来的时机过于巧合,她亦不可能不怀疑。 “彻查?人证物证俱在......”明明已经有人提出了异议,可莫儒身为莫如妍的亲爹,却执意要定莫如妍的罪。此般场景,委实可笑,而且是极为可笑。 “人证?在哪里?物证又在何处?这公堂之上,除了跪在这里的莫如妍,何来的人证物证?莫大人,此事恐有蹊跷,还请你明断啊!”岳行知说着就朝莫儒拱了拱手,看似有礼,实则威胁道。 明断。莫儒自认他已经很是明断,而且是大义灭亲的明断。可岳行知不相信,而且还拿背后的岳家压他。 也罢,既然岳行知执意要多留如妍几日再定罪,莫儒轻叹一口气,摆摆手,准了。 “岳公子此般言辞灼灼,想必已有证据。本官便给你三日功夫,容许你另做调查。三日后,一切定当有个裁断。”莫儒一拍惊堂木,今日这案,便算完了。   ☆、第43章 “于秋意。”意识到不小心惹到了覃盎然,于秋意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冲着覃盎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会哭一会笑……这女生有病吗? 不过,不管有没有病,覃盎然都懒得理会。 皱了皱眉头,覃盎然不耐烦的赶起人来:“起开!这个位置不能坐!” “班主任让我坐在这……”于秋意下意识的小声解释道。 “不准坐!”覃盎然猛地一拍桌子,冲于秋意吼道。 真的好凶!这样的覃盎然,怎么可能喜欢上她?于秋意真的很想回到前世,好好质问一下那个接连跟她告白了三次却直到死也没有放弃的覃盎然。 然而,没可能了。她再也回不去,即便回去,也见不到那个爱她如骨的覃盎然了。 那个对她一心一意、眼里只看得到她、甘愿为她牺牲一切的覃盎然,被她害死了。因为她的愚蠢、因为她的有眼无珠、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一切都是她这个罪魁祸首害得。为什么不是她死?为什么是覃盎然?为什么? 越想越压抑,于秋意的眼中再次积满了泪意。而且这一次,是真的掉下了眼泪。 覃盎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女生是蠢货吗?还是没脑子?听不懂人话?哭什么哭?有功夫坐在这里哭,倒是赶紧走人啊! “老……老大,您稍微小声点,别生气别生气!咱好好说话成不?秋意美人被吓……”钱峰实在看不下去,胆颤心惊的想要英雄救美。 然而很可惜的是,英雄遇到大魔王,立刻就气势全无,化身狗熊了。 好笑的看着下一刻就变成鹌鹑的钱峰,赵晨没好气的从背后给了钱峰一下:“走了,回座位!” 钱峰被赵晨拉走,覃盎然和于秋意之间的冲突却还在继续。 “你到底走不走?”实在被于秋意哭的心烦,覃盎然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于秋意。 于秋意哭的太认真,一时间就忘了身处何地。回来近半个月,她一直很努力的隐忍着不露出丝毫马脚,唯恐被发现。 然而此刻面对活生生的覃盎然,于秋意心下翻江倒海的悲伤倾泻而出,怎么也克制不住。 “覃盎然,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我……”于秋意哭着哭着,就打起了哭嗝。明明很用力拿手背在擦掉眼泪,无奈越擦越多,眼泪反而掉的更凶了。 覃盎然不是没碰上过被他吓哭的女生。但是,眼前这个女生显然最有毛病。哭也就算了,偏偏还拿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就好像他是她老情人…… 啊呸!他的眼光才没那么差,这种动不动就哭个不停的女生,他最讨厌了! 被于秋意搅得心烦不已,覃盎然索性背过身,不去看于秋意那哭的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于秋意也不想这么丢脸的。但她真的没办法忍住,身体就好像有了自我意识,眼泪根本不听使唤就一个劲的往外涌出。她…… 高一五班确实号称问题班级,班上的男女生各种奇葩都有,全都是不好伺候的主。不过这一刻,看着漂漂亮亮的转学生哭的梨花带雨,煞是伤心,大家又忍不住生出了些许同情和怜悯。 虽然早就预想到大魔王肯定会大发雷霆,却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场景收场。哪怕于秋意哭着跑出教室,大家也稍微更加能接受些。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于秋意哭的厉害,委实让人心软不已。 王晓雪走进教室的时候,很是意外的发现,今天的高一五班好像格外的安静? 环顾一圈之后,王晓雪很快就找到了不对劲的始发地:覃盎然身边的位置,那个漂亮的转学生。 王晓雪跟莫林是一个办公室。于秋意去办公室找莫林报道的时候,她也在。所以,她事先就知道于秋意的名字,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还是蛮期待的。 不过眼下,王晓雪撇撇嘴,心下嗤笑一声。本以为是个乖巧懂事的女生,哪想到竟然是一位娇滴滴的小公主。这般会哭,倒是可以去当演员了,多好的苗子? “上课!”王晓雪是高一五班的英语老师,虽然是代课老师,但因为她为人比较严厉,是以在学生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 下一刻,周昊站起身,喊道:“起立!” 高一五班所有老师中,就只有王晓雪爱来这一套。如莫林这个班主任,就从不指望全班同学都能站起来冲他喊一声“老师好”。 偏偏王晓雪就好像跟全班同学都杠上了。每每只要是她的课,就一定要走这套流程。迄今为止,也就只有覃盎然有可以不站起身的特权和殊荣。 事实上,覃盎然此次亦没有半点起身的打算。因着心情太过烦躁,懒得对上于秋意那张哭脸,他直接就趴在桌子上,打算睡今天的第二觉了。 于秋意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大家都站起身了。于是,便也打算站起来。 不过,她的动作显然还是慢了。而且,已经被王晓雪盯上了。 “新来的转学生是吧?你以前的学校不需要喊上课起立的?”踱步走到于秋意身边,王晓雪看向于秋意的眼神满是挑剔,“身为学生,连最起码的尊师重道都不会?出去罚站一节课!” “老师对……”于秋意连忙想要道歉。 无奈在王晓雪的眼中,坏印象一旦落下,就很难更改。 不等于秋意把话说完,王晓雪就摆摆手,打断了于秋意的道歉:“对不起这三个字,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一句话。不要以为犯了任何错误,说出这三个字就一定能得到谅解。你现下确实可以站在这里,随随便便的敷衍我一句对不起。但是,如果哪天你杀了人,也能轻描淡写的一句对不起就想揭过去?” 不能!因为害死了覃盎然,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这才上天入地都一定要找到覃盎然…… 想到前世站在覃盎然遗体前的漫天惊惧和害怕,于秋意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双腿一软,差点没有站稳。好在及时扶住桌子,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然而,就算于秋意站稳了身体,这般大的动静还是打扰到了根本没有睡着的覃盎然。 王晓雪的言辞向来犀利,甚至有些尖酸刻薄。此刻对上她不怎么喜欢的于秋意,更是如此:“要时刻谨记,被你害死的那个人,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对不起就重新活过……” “不过是起个立而已,扯什么杀人?老师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她是拿刀子往你身上捅了,还是把你怎么地了?烦不烦?”覃盎然的突然出声,惊住于秋意的同时,也吓住了正侃侃而谈的王晓雪。 覃盎然绝对不是在为于秋意出头。他只是听不惯王晓雪咄咄逼人的语气,以及那高高在上的嘲弄口吻。 这么刺耳的嗓音一直轰炸他的耳朵,让他怎么睡觉? “覃盎然你……”身为老师的权威被学生公然当面挑衅,王晓雪气的面色发青,张嘴就要呵斥。 “罚站是不是?行了,不需要你说,我自个出去站着还不成?”覃盎然一脸无所谓的站起身,抖了抖肩膀,迈着大长腿跨过自己的位置,走出了教室。 尽管是最后一排,覃盎然和于秋意也不是靠着墙坐的。两人背后距离墙,有着足够的活动空间,同时也为覃盎然提供了行走便利。哪怕身边的位置坐了一个于秋意,也不影响他来去自如。 覃盎然此般高调走人,王晓雪丝毫没有被尊重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是莫大的挑衅。 不过,众所周知,覃盎然是不能随便招惹的。王晓雪也没打算傻傻的上前碰壁。是以,就转向了于秋意。 比起覃盎然,于秋意绝对是软包子。不过,当这个软包子坚定不移的跟在覃盎然的身后走向了教室后门…… 饶是气愤如王晓雪,也说不出话来了。 覃盎然一开始没注意到于秋意跟在他身后。等走出教室一个转身,就发现了跟在他身后的于秋意。 井字符号乍然出现在额头,覃盎然沉下脸,吼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于秋意被吼的一颤,脚步却是没有停下,小小声的说道:“老师让我出来罚站。” 还真是让人无法反击的理由!覃盎然恶狠狠的瞪向了王晓雪。 王晓雪脚步往后挪了挪,忍不住就拿手扶住了于秋意的桌子。后背迅速绷直,别开了脸,不敢迎上覃盎然的眼神。 尽管表面不显,王晓雪仍是心下愤愤然,对于秋意也越发迁怒了。她哪里知道于秋意突然发什么神经,又跑出去罚站了?要是于秋意一开始就乖乖听话,她怎么可能会招惹上覃盎然? 于秋意最终还是站在了走廊上。   ☆、第44章 五里乡,很多青山县百姓只听过名字去没有去过的穷乡僻壤。更有甚者,直接听都没有听说过。 然而,夏臻不但听说过,还去过。 见识过五里乡的贫瘠,再对比青山县的繁华,夏臻不认为那位眼高于顶的水画斋掌柜,会突然改了心性,回老家种田。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躲难! 躲谁?不言而喻。莫如妍再怎么说也是知县府衙的大小姐,水画斋掌柜其实也很心虚的吧!这才忙不迭的跑了路。 确定了水画斋掌柜的去处,夏臻没有在水画斋多呆,就转身回了锦绣坊。 从夏臻嘴里听说水画斋掌柜一家都离开了青山县,莫如妍并未觉得好奇。反而是夏臻说要去找水画斋掌柜一家,莫如妍点点头,意欲跟随前去。 “不行。”冲着莫如妍摇摇头,夏臻却是不打算带上她,“路途遥远,你会受不了的。” “有多远?比莲花村还要远?”莫如妍不是没有坐过牛车往返于青山县和莲花村。那时候就从没听夏臻说过,路途遥远。 “至少远了两倍路程。”定定的看着莫如妍,夏臻如实说道。 莫如妍沉默了一下。不过,既然是两倍路程,那夏臻也不可能赶牛车前往了。 片刻后,莫如妍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夏臻:“买匹马?” 夏臻乍然看向莫如妍,没料想莫如妍会突然提到马。 莫如妍的神色很坦然。她只是觉得,骑马肯定比赶牛车更为方便。至于夏臻会不会骑马,她完全没有考虑过。 前世夏臻就是骑着马来为她收尸的啊!是以,夏臻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夏臻刻意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莫如妍的后续。当即不再耽搁时间,接过银票,离开了。 夏臻的速度很快,当日就赶往五里乡。 尽管莫如妍很想跟随前去,最终还是不得不暂且搁置了这个念头。 岳行知再度来到锦绣坊的时候,神情甚是狼狈。 夏臻不在,凌峰却开始步步紧跟在了莫如妍的身后。更甚至,比夏臻在的时候,跟的还要紧。 这不,莫如妍招待岳行知,凌峰就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一旁。 岳行知是真的很烦躁,也甚是恼怒:“表妹,你那妹妹可真是厉害,居然胆敢算计我!” “那不也是岳公子的表妹?”真要理起关系,莫如画才算得上岳行知的表妹。至于莫如妍,不过是个挂名的而已。 岳行知噎住。早知道莫如画是此般人品,他怎么可能对其毫无提防?现下可好,在知县府衙被当场抓奸!可笑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岳公子前来,究竟意欲何为?”莫如妍对岳行知没有什么耐性。见岳行知坐下来就不打算离开,登时赶起人来。 “表妹!你当真此般无情?”岳行知哪里听不出莫如妍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就有些恼怒。 他是为了救莫如妍,才留在莫府的。若不是为了莫如妍,莫如画哪里来的机会算计他? 可是现下,莫如妍反而对他横眉冷对?他到底哪里招惹莫如妍不愉快了?难道他为莫如妍做的还不够多? 多不多,自然不是岳行知说了就算的。 更何况,哪怕岳行知说的都算,莫如妍愿不愿意领这份好,也不是岳行知可以左右的。 不过,比起莫如妍的冷漠,凌峰就有些坐不住了。 重重的咳嗦两声,凌峰最终还是开了口,彰显了他的存在:“还请岳公子谨言慎行,切勿坏了咱们大小姐的名声。” 凌峰说的一脸义正言辞,岳行知却是瞬间变了脸:“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坐在这里对本公子指三道四?” 岳行知也是被气急了。连最起码的大家公子礼仪都忘了,竟是当面冲着凌峰就骂道。 凌峰无辜的眨眨眼,捧起了桌上的茶杯:“我不过是锦绣坊收留的一个落难之人罢了。” “落难之人?锦绣坊何时变成乞丐窝了?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气涌上头,岳行知便忘了此地为何地,语气恶劣的辱骂起了凌峰。 “住口!”莫如妍一拍桌子,看向气急败坏的岳行知,“岳公子想要发威,尽管回你的岳府去。再不济,知县府衙也是吃你这一套的。但是在我的锦绣坊,还轮不到岳公子张牙舞爪,颐指气使!” “表妹!”岳行知彻底恼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你明知道我心悦于你,却偏偏要嫁给一个乡下莽夫。待我知道消息,立刻赶来青山县找你,你却此般对我?” “岳公子慎言。”跟凌峰一模一样的口吻,莫如妍的反应尤为冷淡,语气带着寒骨般的冰冷。 “慎言慎言,你们究竟要我怎样?”岳行知猛地一甩袖子,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尽数推倒,茶水茶叶登时洒落在地。 “我岳行知不是娶不到夫人!若不是因着莫如妍你,我怎会一而再来这青山县?你真当我离了你,就娶不得别的女子了?论起门当户对,你莫府的门槛,哪里高攀得上我岳府?”岳行知气势汹汹的瞪着莫如妍,却见莫如妍全然没有半点愧色和悔意。 “好,很好!”带着滔天的怒火,岳行知拿手指了指莫如妍,“莫如妍,既然你自己要作死,我便也不管了!此次锦绣坊投毒事件,不但青山县查,淮水知府衙门也定将彻查!你我,走着瞧!” 岳行知说到最后,直接就拿起了权势来威胁莫如妍。末了临走前,还不忘警告莫如妍一句:“你会有跪下来求我的那一日!” 莫如妍冷眼看着岳行知大步离开了锦绣坊。神色莫测,双拳握紧。但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服软的话来。 即便是死,她也决计不会再向岳行知低头! 目不转睛的看着莫如妍,直到这一刻,凌峰才真正承认了莫如妍的所在。 也罢!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便也无甚好说。只待夏臻回来,再行定夺好了。 岳行知说到做到,当日就回了淮水镇岳府。 次日,苏灵接到口信,岳府愿意纳莫如画为妾。 妾!苏灵面色白了白,怎么也不敢相信来人说的是真的。 “娘!”莫如画亦是完全没办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只盼苏灵能为她另想其他法子解困。 她不要当妾,打死也不要! 苏灵也没想到岳行知会如此心狠。居然想出了此般羞辱人的方式,来回敬她们的算计。 咬咬牙,苏灵握住莫如画的手:“不行,咱们必须亲自前往岳府一趟!” “嗯。”苏灵向来是莫如画的主心骨,她说去岳府,莫如画自然是听从的。 夏臻回来的比预期要快。同时,也带回了涉案的水画斋掌柜,以及在逃的那位妻妹。 然而,涉案人等尽数带到知县府衙后,莫儒却摆摆手,无奈的宣告:此事已经不归他管,由淮水知府接手。 “如妍啊,不是爹爹不肯对你从轻发落,实在是罪证确凿,爹爹也无能为力啊!”看着站在眼前的莫如妍,莫儒忍不住就轻叹一口气,很是悲伤的说道。 莫如妍冷笑一声,置若罔闻莫儒的话语,径自问道:“淮水知府是派人来捉拿我们归案?还是青山县府衙亲自派人将我们送去淮水镇?” “本该是淮水镇来人的。不过,爹爹想了想,未免如妍你半路受委屈,还是决定由咱们府衙派人送你前去淮水镇。”至少,知县府衙都是认识莫如妍的衙役。莫儒相信,他们不敢在半路上对莫如妍怎样的。 只是,等到抵达淮水镇,他就再也护不住如妍了。只盼望岳行知关键时刻不要出差池,得完好无损的将如妍护住才是。 不得不说,莫儒实在过于天真。直到此时此刻,他还单纯的以为,淮水知府忽然接手这件事,理由真的仅仅是因着,凶手莫如妍是他的亲女,为了避嫌! 想着淮水镇再怎么说也是岳行知的地盘,再想到之前岳行知在公堂之上对莫如妍的多番维护,莫儒极为放心的将莫如妍一行人送上了前往淮水镇的路。 他日再见,怕是又将另外一番光景了! 比莫如妍一行人早一步的,是苏灵和莫如画的马车。 她们已经听闻莫如妍也会被提审到淮水镇,那么……情势刻不容缓,她们必须尽快赶去岳府才行。 苏灵母女乘坐的是马车,莫如妍一行人则徒步,想当然的,苏灵和莫如画先一步到了淮水镇。 岳府大门外,苏灵和莫如画很是等了一会,才终于被放行。 “娘,我怎么觉得,心里隐隐不安呢?”莫如画也不是第一次来岳府了。虽说知晓岳府的门槛极高,但从前哪里等过这么长时间? “嗯。待会小心为妙,多留个心眼。”苏灵哪里看不出,岳府这是在故意刁难她们母女,想要给她们点难堪? 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岳行知在莫府的时候,遭到了她们的算计。 也或许岳行知看不透这里面的玄机,岳老夫人以及其他女眷,必然是一点就透的。 “哦。”留个心眼?莫如画心下更加发虚了。怎么办?岳府的人是不是已经猜到,是她故意陷害行知哥哥的? 岳府内院,岳老夫人待客的大厅,此时正坐着岳府一众女眷。 见到苏灵和莫如画进来,岳老夫人率先拉下脸来:“纳妾之日迫在眉睫,怎就急在这一时半会,非要进岳府拜见?” “老夫人!”一听老夫人怒了,苏灵连忙诚惶诚恐的行了一个大礼。同时,也狠狠拧了莫如画一下,“老夫人恕罪。都怪灵儿没管教好如画,让如画犯下此般大错。灵儿今日是特地带如画来跟老夫人赔罪的!至于纳妾一事,万万不可。如画身份低微,实在不敢高攀岳家嫡子。此事便算作罢,还望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恕罪!”与此同时,莫如画极为应景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作罢?”岳老夫人冷笑着看向苏灵和莫如画,“你们当岳府是好戏耍的,任由你们捏着玩?你们想要嫁进来,就脱光了衣服随便往我孙儿的床上爬。不想嫁进来,就跪在这里哭哭啼啼几句,便想把事情推回到我岳府的头上?” “老夫人息怒,灵儿万万不敢的。”没成想被老夫人直接撕下了遮羞布,苏灵连连摇头,语气越发卑微了。   ☆、第45章 “不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苏灵不敢做的吗?你强逼着莫家大小姐嫁给那个乡下莽夫的时候,有想过敢不敢吗?”岳老夫人一声厉喝,直把苏灵吓得身体抖了又抖。 苏灵面色白了白,却是并不打算承认。 咬咬牙,苏灵抬起头,义正言辞的说道:“莫府大小姐的婚事,乃是大小姐亲娘在世的时候,为大小姐定下的。” “那两年前莫府大小姐的悔婚,又是怎么一回事?”岳老夫人一拍桌子,瞪着苏灵怒道,“苏灵,你不会不知道,莫府大小姐是我岳府相中的孙媳妇吧!” “我……”没成想老夫人会把话说的此般直白,苏灵忍不住就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晓。大小姐本就是有亲事在身的,哪里入得了岳府的门槛?我……” “你自然不知晓。因为你一门心思只想把你的亲生女儿嫁来岳府,取而代之!”苏灵是岳府出去的,老夫人对其甚是了解。 严格说起来,老夫人没有特别厌恶苏灵。苏灵有手段,却算不得狠。有心计,但也不算高明。有点小聪明,可也称之不上心狠手辣。这样的女人,即便放在后宅里,也翻不起大的风浪。 也所以,老夫人才一直没有对莫如妍在莫府的处境伸出援手。 如果莫如妍连苏灵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在岳府存活?比起莫府,岳府后宅的水,可是深着呢! 然而,岳老夫人什么都想得好,却是独独漏算了一点。莫如妍居然嫁给了夏臻! 听闻此事的时候,岳老夫人跟岳行知一样惊愕,一样的难以置信。 就如同煮熟的鸭子突然间就飞了,岳老夫人很是生了几日的气,才终于缓过来。 岳行知去青山县的事,是得了老夫人许可的。 老夫人也想确定一下,这内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哪怕莫如妍不可能再嫁来岳府,倘若莫如妍提出请求,她也不介意帮上一帮。 就权当是看在当年于锦绣贴心为她缝制了几季衣衫的情面上,岳老夫人也觉得,是理当还这份人情的。 在老夫人心中,于锦绣无疑是最佳儿媳人选。尽管于锦绣出身不是很高,但于锦绣心灵手巧,又长得落落大方,实属一个妙人儿。 只可惜,于锦绣离世的早。否则,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将莫如妍娶进莫府来的。 于锦绣的女儿,怎么可能出得了错? 然而,一念之间,老夫人败在了当初她的推波助澜下。 当年苏灵之所以能顺利嫁给莫儒,还是老夫人帮忙牵的线。彼时老夫人只想着,苏灵是自己人,不怕会苛刻莫如妍这个幼女。 但是老夫人没有料到,苏灵比她想的要更加心黑。这不,趁着她一时不注意,就把莫如妍给嫁了出去! 三日,才短短三日光景。苏灵妥妥的把莫如妍给送了出去。连带,为了安抚莫如妍,将于锦绣留下来的锦绣坊也舍了去。 锦绣坊交到莫如妍手中,老夫人是不反对的。物归原主,合该是这个理。 可是,苏灵悄悄将莫如妍嫁出去这笔账,岳老夫人势必要跟苏灵算上一算。 更别提,苏灵还敢胆大包天的将莫如画送上岳行知的床,存了生米煮成熟饭、岳府必须吃下这个哑巴亏的歹毒心思! 好,很好。苏灵想要莫如画进岳府是吧?老夫人就给她们这个机会,答应为岳行知纳下这个妾。 亏苏灵算计来算计去,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岳老夫人倒要看看,真等莫如画变成岳府的妾侍,苏灵还张狂什么? “老夫人明鉴!”苏灵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跪在了岳老夫人的面前,“那莫如妍出嫁一事,乃莫如妍自己提出,跟灵儿无关啊!” 这可就好笑了。两年前主动退亲,两年后又主动提出自愿嫁去莲花村?苏灵莫不是以为,她真的已经老的不明是非了? 岳老夫人冷笑一声,连话都不想跟苏灵说了。 而接下来,就是岳行知的母亲,岳府现下的当家夫人,岳夫人开口了。 “表妹莫不是弄错了什么事?莫府大小姐再不济,也是主动退过亲的女子。两年前,表妹可是特意给岳府传过书信,提及过此事的。”岳夫人当时也确实因此对莫如妍生出了些许芥蒂,至今都没有消除。 若不是老夫人执意认准了莫如妍这个孙媳妇,岳夫人早就另外为岳行知挑选更加合适的大家闺秀了。 不过,她不愿意娶进门,是一回事。苏灵背后算计岳府,连带将她儿子也一并算计进去,岳夫人就不答应了。 “这,这真的有误会。当时莫如妍退亲是真,此次莫如妍主动提出嫁人也是真。灵儿再大胆,也不敢欺骗老夫人和表嫂啊!”苏灵是不敢认下这笔账的。无论如何,都要推到莫如妍的头上去。 “你不敢的事情多了去,做出来的事情更是让人瞠目结舌,始料未及。”岳夫人不相信苏灵的辩解。苏灵越是抵死不承认,岳夫人越发坚信,莫如妍是被逼的。 都是女子,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难不成苏灵还想说,那莲花村乡下汉子,能比得上她的行知?她岳府的门槛摆在这里,又岂是那夏家莽夫敢匹敌的? 岳夫人的想法,亦是在场其他岳家女眷的共同念头。 不管她们看不看好莫如妍,苏灵胆敢算计岳行知,就是对他们岳府的挑衅。 都是一个后宅出去的,苏灵是什么德性,她们还能不知晓?想当初彼此之间有的那么点嫌隙和恩怨,至今也还是有迹可循的。 本以为苏灵嫁去青山县,那些陈年往事便算完了。今日她们方知晓,原来苏灵一直在这里等着她们。 就好像狠狠的一巴掌扇在她们的脸上,岳府一众女眷尽数被激怒了。 于是,才有了今时今日的三堂会审。大家可都是卯足了劲,打算跟苏灵好好算算这笔账的。 苏灵完全没有料想,她已经将岳府诸多女眷得罪的如此彻底。更加没有料到,不过是一个莫如妍,就彻底恶化了她跟岳府的渊源和关系。 她一直以为,就算岳老夫人看中莫如妍这个孙媳妇,岳夫人也不是那般满意的。 就算不是莫如妍,还会是莫如画,岳老夫人不会那般执着。岳夫人也会看在她这么多年努力维持的关系上,接纳下她家如画这个儿媳妇。 更甚至,苏灵都已经为莫如画准备了大笔嫁妆,也特意跟岳夫人透露了口风。 她以为,岳夫人是满意的。 哪想到,真正进了这岳府,苏灵才终于确定,她并没能成功得到岳夫人的认可,反而将本该是她盟军的岳夫人推的远远的。 千般算计一场空,苏灵委实不甘心,亦加想不通,这内里到底哪里出了错! 哪里出了错?错就错在苏灵不该傻傻的按着莫如妍的预期走。 莫如妍前世在岳府生生死死那么久,哪里不知晓岳家人最在意的,就是颜面? 不管岳家人对莫如妍满不满意,既然岳老夫人放了话,露出了对莫如妍这个孙媳妇满意的口风。那么,除非岳府不想娶,莫如妍就只能嫁给岳行知。 可是现下,在岳家人的眼中,因为苏灵的自私,所以才将莫如妍嫁了出去。为的,就是让莫如画取而代之,嫁来岳府! 这样的闷亏,岳府女眷各个自诩精明,哪里肯答应?就算莫如画已经成了岳行知的人,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来便是,岳府多得是对应的法子! 真正让岳府膈应的,还是“莫如妍另嫁他人”这个明晃晃的打脸事实。 倘若莫如妍是高嫁,也就算了。岳府众人就算不满意,也忍了。 可是嫁给一个乡下莽夫算怎么回事?苏灵这是羞辱谁呢?借莫如妍的手,狠狠的将岳府的颜面踩在脚下是吗? 苏灵摇摇头,很想要继续跟岳夫人澄清误会。然而,岳夫人已经不想听她多言了。 “也罢。既然你已经将人送进岳府,就不必再回青山县了。打从今日起,我便替行知做主,将如画留下了。”岳夫人一摆手,将莫如画的后路也给断了。 “那敢情好。以后咱们岳府又多了新人,可得好好跟妹妹相处才是。”岳家大嫂立刻笑着附和道。 “可不是。我瞧着这位如画妹妹长得很是俊俏呢!只不过,好像很爱哭?该不会是个梨花带雨的病美人?”岳家二嫂亦是不客气的扯了扯手中的绣帕,乐呵呵的嘲讽道。 “病美人?”岳家小妹嫌弃的瘪瘪嘴,当众就表达了她的不满,“我还是更喜欢莫府大小姐,看着就是个高冷的美人!” 莫如画很想回击,莫如妍那般高冷的性子,就算嫁来岳府,也决计不会讨喜。 然而现下岳府诸人都在针对她,以至于莫如画根本不敢多言。 抿抿嘴,莫如画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埋怨又咽了回去。 不管岳家小妹是不是真的喜欢莫如妍,但是很显然,她并不喜欢莫如画。于是乎,也不管还有其他人在,就卯足了劲跟莫如画对上了。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你有本事,会爬床呢!就算我三哥再不愿意,也只能认下这笔风/流债。想想都为我三哥心酸,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就这样被人给算计了。”不管莫如画是何反应,岳家小妹说的挺开心,也就无所谓了。 莫如画低下头,努力克制着反驳的冲动,生生忍下了岳家小妹的羞辱。 苏灵也很生气。她又不是没在岳府呆过,哪里不知道岳府平日里对未出嫁的姑娘管教甚严?岳家小妹现下还没嫁人,却当众说出此般羞人的话,哪里是岳家的家教? 更可恶的是,偏偏岳家一众长辈就坐在这里,可没有一人站出来指责岳家小妹的不是。 苏灵最终还是没能忍耐住,也不想继续承受这莫大的屈辱了。 “老夫人也想留如画在岳府做客吗?可就算是纳妾,如画也得从青山县莫府抬出去。”苏灵挺直了后背,认真的看着岳老夫人,“哪怕是大小姐出嫁莲花村,也是从莫府正门送出去的。岳府现下直接将如画留下来,莫不是想要承认,岳府的门槛连寻常一个农户人家都比不上?” 苏灵是豁出去了。为母则强,岳府一众女眷都将她家如画踩在脚下了,还想要她怎样做? 哪怕是得罪岳府,苏灵也心甘情愿。大不了就自此不再跟岳府往来,反正她人在青山县,也无需仰仗岳府的鼻息过日。 哪怕真的将如画嫁来岳府,苏灵也不怕岳家人背后耍阴招。最坏的结果,也无外乎是现下的局面了。她家如画都变成岳行知的妾侍了,她为何还要对着岳府人卑躬屈膝,极尽讨好? 所以说,苏灵是成不了大事的人。她的目光恁地短浅,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莫如画在岳府的处境越发艰难,无力周转了。 苏灵至今都还不清楚,打从莫如妍答应嫁给夏臻的那一日起,她跟岳府的关系就岌岌可危了。而岳家人对莫如画所有的敌视和轻贱,也皆是因她这次的算计而起。 还没成亲就不再是清白之身,饶是莫府的女儿,又能怎样?岳家最不缺的就是会爬床的丫头,岳家大嫂和二嫂哪个不是恨极了自个院子里头的那些妾侍? 就说岳老夫人和岳夫人,也都吃过类似的亏。 苏灵当初亲眼所见岳府的种种肮脏和黑暗,学会了这些招数,也用在了莫如画的身上。可结果,绝对不是她所预期的那般。 “岳府的门槛是不是一个寻常农户人家可以攀比的,轮不到你苏灵来说!”岳老夫人还没开口,岳夫人已经怒言斥责道。 “莫如画,岳府留下了。苏灵你大可自行离去,休得在这胡言乱语。”岳夫人此般说完,忽而又转了口风,“当然,如若苏灵你觉得不想嫁这个女儿,不想要这门亲事,大可将莫如画带回青山县。从今以后,岳莫两家的交情止步于此,再无任何交集。以往的事情,也尽数一笔勾销,再无半点瓜葛!” 岳夫人这番言语,比苏灵撕破脸的话还要骇人。如若真的成行,莫如画期待了这么久的美梦,就彻底粉碎了。 苏灵张张嘴,正要表态,就听莫如画忽地摇摇头,大声喊道:“我不回青山县,我要嫁给行知哥哥。哪怕是当妾侍,我也认了。” 莫如画的神情很是坚决,愣是枉顾了苏灵意欲跟她使着的眼色。一心看着岳老夫人,只盼望岳老夫人能松口,应下她的期许。 岳老夫人却是看也没看莫如画一眼,权当此事跟她无关,坐壁旁观。 岳夫人想当然的,就接手了此事的后续。 “好吧!既然如画自己愿意嫁来岳府,此事便算是定下来了。”除此之外,岳夫人只字不提娶亲一事,更加没有多言其他的彩礼事宜。 苏灵不由有些慌了。莫如妍嫁的那般仓促,可该走的流程,她一项也没少走。彩礼嫁妆,她都是慎重对待的。就算有克扣,却也保证了莫如妍的风风光光。 而今呢?她的如画明明是嫁来淮水镇,明明是嫁进岳府,却此般不清不白的被敷衍了? 岳府怎么可以?岳行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家如画?她家如画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岳行知! 饶是苏灵心里再不情愿,此刻也因着莫如画的坚持,陷入了被动。 她手里本也没有太多的筹码,本想着以她和岳府的亲戚关系,岳府总归不会太为难她,也不会将彼此的关系闹得此般僵。 哪想到真的来了岳府,苏灵才知道,事情早就脱离她的控制,完全不是她能继续左右的了。 早知道这趟前来岳府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她还不如带着如画留在青山县。至少,还能保证岳府派人去青山县迎亲! 但是现如今,一切都没有可能了。她如此愚蠢的将如画送来了岳府。是她,亲手断了如画的后路,给了岳府趁虚而入的机会。 “谢谢岳夫人......”莫如画却是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至此就心想事成,忽然就自行改了口,“谢谢娘。” 岳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莫如画,连应都懒得应。还没过门就如此不知廉耻,真不愧是苏灵教出来的好女儿。 苏灵以为,至少岳夫人会应下莫如画的这声“娘”。毕竟岳夫人方才亲口说了,此事便算定下来了,不是吗? 然而,真正瞥见岳夫人脸上的鄙夷,苏灵才恍然大悟,岳府这是将她的女儿当寻常的下贱丫头在对待了。 收房,确实收了。但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更是没有尊严。在岳家,这些看似光鲜的妾侍,实则比真正的丫头都不如! 此时此刻,苏灵才忽然想起,岳府本就极为擅长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险勾当。哪怕莫如画真的当上岳行知的妾侍,处境也是苏灵不敢想象的。 “老夫人,在离开岳府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要私下里叮嘱如画。不知道,老夫人可愿意为我们母女行这个方便?”苏灵深吸一口气,用着哀求的眼神望着岳老夫人说道。 求岳夫人,肯定是没用的。比起岳夫人,只有岳老夫人更有发言权。是以,苏灵能祈求的,也就只有岳老夫人的善心了。 岳老夫人其实没想将莫如画怎么样。不过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丫头片子罢了,连岳家最小的姑娘都斗不过,又哪里是岳夫人她们几个的对手? 岳老夫人毫不怀疑,莫如画在岳府呆不了半个月,就会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 是以此刻,岳老夫人不介意给苏灵一个机会。同时,也是给莫如画最后一个反悔的机会。 倘若,莫如画突然想通了,不打算嫁来岳府,倒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抉择。 有了老夫人的放行,苏灵和莫如画很快就被带到一处没人的屋子。 “如画,咱们不要岳府这门亲事了!你赶紧跟娘回青山县。娘会另外为你寻找更好的婚事,保证比岳行知要好的良人......”苏灵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如画打断了。 “娘,不可能的。你心下比我更清楚,不会再有比岳府更好的归宿,也不会再有比行知哥哥更好的良人了。”莫如画摇摇头,甩开了苏灵紧抓着她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岳老夫人的许可,终于进入了岳府。从今往后,我就是岳府的人,是行知哥哥的夫人了。” “不是夫人!”虽然事实很残忍,苏灵还是一针见血,戳破了莫如画的自我幻想,“你不过是个妾侍,是岳府一众妾侍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你不会得到幸福的,你不会......” “我会!”莫如画猛地瞪向苏灵,如魔怔了般,又如同彻底的清醒了,“娘,为了站在这里,我付出了多少,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是行知哥哥的人了。除了行知哥哥,我还能嫁给谁?我还想嫁给谁?” “如画......”苏灵后悔了。如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会帮莫如画走到这里,也不会出那般不光彩的计策。 她宁愿莫如画恨她一辈子,宁愿莫如画永远都进不了岳府的大门。她宁愿,不把莫如妍嫁给夏臻,放任莫如妍来到岳府这财狼之地。 不管苏灵如何后悔,都来不及了。莫如妍摆脱了前世的悲惨命运,莫如画却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进来。冥冥之中,何尝不是因果报应,注定的轮回呢? 就在苏灵和莫如画彻底生了分歧,且互相不能说服彼此之际,莫如妍一行人抵达了淮水镇。 莫如妍当然不是真的一路从青山县走到淮水镇。出了青山县没多远,夏臻的马车就到了。 再之后,押送衙役尽数装聋作哑,就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放任莫如妍被夏臻抱上了马车,行了这一路的方便。 莫如妍一行人刚抵达淮水镇,知府衙门的衙役就前来接手了。 带着几许怅然和失落,青山县衙役郑重跟莫如妍拜别。只盼望再次相见,他们大小姐还能完好如初。 淮水镇公堂之上,岳知府很是详细的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却在跟水画斋掌柜及其妻妹的对峙中,打起了马虎眼。 按着岳知府的逻辑,水画斋和锦绣坊毫无厉害关系,水画斋掌柜何故要陷害锦绣坊?更何况,被下毒的是妻妹,而非掌柜夫人。这内里,又何来的逻辑和道理? 莫如妍本是打算辩解的。然而,在触及岳知府身侧站着的岳行知后,突然就闭上了嘴巴。 岳行知此刻的眼中,只有一个讯息:求我,我就救你。 莫如妍觉得,哪怕她真的因此死在淮水镇大牢,她也决计不可能去求岳行知。 “既然案犯不肯招供,那就先杖责五十大板好了。”岳知府一声令下,说的很是轻巧,居心确实极其险恶。 莫如妍不过是一娇弱女子,而且是青山县知县府衙养出来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经得起五十大板? 然而,这里不是青山县,知府衙役也不认莫如妍这个大小姐。既然岳知府发了话,他们就肯定要动手打。而且,是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不狠狠打,怎么可能招供?严刑逼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莫如妍坦然直视岳知府眼底的冷光,丝毫没有求饶的打算。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等着看岳知府的无耻,究竟能到哪一步。 莫如妍愿意受这个打,夏臻却是不可能准许。 就在衙役举起手中的大板即将落下,夏臻突然闯进了公堂,护在莫如妍面前,怒视岳知府:“岳培礼,尔敢!”   ☆、第46章 岳培礼敢吗?在见到夏臻本人之前,他确实是敢的。 但是见到夏臻之后,岳培礼神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夏......夏......” “岳培礼,身为地方官员,你如此草率断案,意图严刑逼供,怎敢自称公正廉明?你对得起你头上的这顶官帽吗?”夏臻的呵斥,是源自正气的凛然,生生压得岳培礼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个时候,两江总督卫大人,赶到了。 “岳知府,青山县锦绣坊一案,鉴于你跟当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亲属关系,此案交由本官定夺。”卫大人一进来,就对着岳知府此般说道。 岳知府面色微微泛白,不确定的看向夏臻。 夏臻却是没有理会岳知府的目光,只是转过身去确定莫如妍有没有受到惊吓。 莫如妍有受到惊吓。不是来自岳知府,却是因着夏臻。 她从未细问过夏臻离开青山县之后,又去了哪里。一开始是不知道该如何问起,之后则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询问时机。 虽然一直都觉得夏臻身上的气质跟青山县甚是不协调。跟莲花村,更是完全不般配。可莫如妍始终没有怀疑过,夏臻竟然跟官场有瓜葛。 以夏臻的性子,怎么可能适应官场的尔虞我诈?而且,夏臻根本就不识字...... 不对,不识字还可以当武官。夏臻他...... 诧异的视线对上夏臻波澜不惊的眼神,莫如妍终于意识到,为何前世的夏臻会花了那么多时间才策马奔来青山县为她收尸。 只因为,夏臻根本就不在青山县、不在莲花村,而在不知何处的遥远之地。 有了卫大人的代为审案,才终于公平公正起来。 卫大人没有刑讯逼供,就成功使得水画斋掌柜认了罪。同时,也曝露了幕后指使者,青山县知县夫人,苏灵。 卫大人不是岳知府。他办案,委实干脆利落。不消片刻,就将水画斋掌柜及其妻妹收押,派人去传苏灵前来问话。 苏灵在青山县。这一去一来的功夫,少说也得半日光景。 是以,卫大人当机立断,直接退了堂,改日再行开审。 “夏将军!”夏臻扶着莫如妍离开知府衙门的时候,岳知府脚步匆忙的追了出来。 莫如妍怔住。即便是武官,也有官职大小之分。夏臻竟然是......将军? 夏臻停下脚步,回过头,冷眼看着岳知府走近。 “下官参见夏将军,不知夏将军驾临淮水镇,有失远迎,还请夏将军勿怪。”岳知府哪里想得到,岳行知回来之后提到的夏家汉子,竟是夏臻,夏将军! 夏将军不是应该守在西北边关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莲花村那等贫瘠之地?又怎会娶莫如妍为妻? 去年他进京的时候,明明听闻,清王府小郡主对夏将军有意。宰相家的千金,和刑部尚书家的小姐,都在将军夫人的人选之列。 这......这可是何般情景?怎就突然蹦出了一个莫如妍? 虽然不明就里,但岳知府很清楚,他已然得罪了夏臻。 得罪夏臻,便是得罪西北军,便是得罪......太子殿下。岳知府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不敢多言半个字。 对岳知府,夏臻的态度很是冷淡:“岳知府的行事作风,委实让人刮目相看。” “不不不。夏将军误会,天大的误会。下官绝非偷奸耍滑之人,也并非妄自胡乱定案。只因此次投毒事件危害性过大,下官不敢有丁点怠慢和疏漏,这才打算逐一将涉案人等尽数审问清楚。绝对不是故意冒犯......”岳知府满头冷汗的看了一眼莫如妍,连忙又低下头去,“冒犯将军夫人。还望夏将军一定明察秋毫,切勿怪罪。” “岳知府究竟是否行的正、坐的端,自有两江总督卫大人裁夺,与夏某无关。”夏臻说着便不再理会岳知府,带着莫如妍离开。 “夏......”岳知府想要留下夏臻的。无奈众所周知,夏臻乃军中铁汉,不擅权谋,也最不喜官场纷争。咬咬牙,岳知府只得转过身,去从卫大人那里下手了。 离开岳知府的视线,莫如妍一直没有说话,异常的沉默。 反而是夏臻,酝酿了一路之后,说道:“那日离开莫府,我顺着青山县一路往东走。三个月后,意外参军。之后,一直跟随西北军四处征战,几月前才从军中返回莲花村。” 莫如妍其实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真正等夏臻主动说出来,她又突然间不想问了。 夏臻离开青山县,三个月后才参军。那么,那三个月的颠肺流离,夏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莫如妍很庆幸,只是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后,夏臻就找到了去处,有了落脚之地。 然而,心才刚松到一半,又忽然想起,西北军是青云国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军。同时,也是最伤亡无数的大军。 有传言说,西北军遭遇的艰险,是青云国任何其他大军都不敢匹敌的。也是以,西北军是青云国最强大的力量,也是太子手中最大的王牌。 莫如妍不敢去想象夏臻曾经经历过多少次的生生死死。也不敢去想象,夏臻是不是有无数次都差点活不下来。她唯一确定的是,前世直到她死,夏臻都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那你还要回军中吗?”现下莫如妍关心的,就只有这一个问题了。 夏臻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暂时不清楚。” 夏臻没有就他为何回来莲花村多说,也没有提及为何他暂时不确定还回不回西北军。但是莫如妍很清楚的知道,夏臻早晚还是会回去的。 将军啊......只看岳培礼在面对夏臻时候战战兢兢的神情,莫如妍就能猜想,夏臻在西北军的位置何其举足轻重。 而她这次的事情,既然能惊动两江总督,想必也是夏臻的功劳。 是为了她,夏臻才有暴露了身份? 莫名的,莫如妍宁愿时光倒流,让她回到方才的公堂之上。夏臻不曾出现、卫大人也没有赶来,她即便是被杖责,也没关系的。 然而,上天不会一直眷顾莫如妍。重生一次,已然是极其不可能。再让时光倒流,无疑是不可能的。 最终,莫如妍只能默默被动接受了夏臻的新身份。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因着锦绣坊一案尚未彻底解决,莫如妍暂时不能离开淮水镇。 夏臻本欲带着莫如妍去住客栈,却在街道拐角处,被两位侍卫拦了下来。 “夏将军。”两位侍卫先是对着夏臻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随即才将怀中的书信递给了夏臻,“太子殿下亲笔书信,还请夏将军尽快回复。” 夏臻点点头,接过了书信。 两位侍卫送完书信,也没有离开。显然,是等夏臻打开书信,为夏臻念完,再行将夏臻的意思回禀太子殿下。 “不用了。”夏臻对着两位侍卫摆摆手,转头看向了莫如妍,“我现下已经会认字了。” 两位侍卫皆是目露惊愕。待到顺着夏臻的视线看向莫如妍,两人皆是恭敬的朝着莫如妍拱手行了礼:“将军夫人。” 夏臻娶亲,太子殿下不可能不知晓。莫如妍是什么身份,太子殿下亲自派人查的内里,又怎会一无所知? 如若不是夏臻对莫如妍多番维护,莫如妍现下早就成为一具死尸了。 真是放肆!居然敢嫌弃他西北军的副将官职不够大?太子殿下彼时差点没被气的大驾青山县知县府衙! 是以两年前,夏臻刚回西北军,太子殿下就立刻向圣上求了赏赐,赐封夏臻为青远大将军! 因着一个“青”字,夏臻成为了西北军最受人瞩目的武将。青云国一众朝臣,纷纷都把视线定在了夏臻的身上。 加之太子殿下亲口承诺,要为夏臻选亲,就越发惹人关注了。 这才有了清王府小郡主、宰相家的千金,以及刑部尚书府的小姐,尽数对夏臻甚是仰慕的传闻...... 几月前,夏臻回莲花村,实属万般无奈之下的举动。太子会放人,也绝非心甘情愿。 只因西北军威风太大,功高震主,终是惹来了圣上的惦记。 一夜之间,太子撤下了他最强力的属下,将夏臻放回了莲花村。 跟夏臻一起离开西北军的,还有其他一干曾经为青云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铮铮将领。 临行前,太子没有送行,只是给每人送去了几百两银票。 不给多,是因着太子坚信,早晚有一日,他会把自己的兄弟们都召回来。 而在他还没办法明着跟圣上对着干之前,他必须昧着良心,将这些赤诚忠勇的将领们全部分散,尽数送走。 西北军遭逢此般变故,不可谓不大。但是,圣上亲自下令封锁了消息。 所以,青云国上下没有引起任何的动乱。如岳培礼此般远离帝都的官员,更是完全没有听到半点风声,想当然就对此事一无所知。 突然被称之为“将军夫人”,莫如妍有些懵。哪怕心下已经接受了夏臻的新身份,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更别提,此刻两位侍卫还是冲她喊的。 “你二人现下落脚何处?就近的客栈?”就算夏臻已经会识字,回信还是需得两位侍卫送回太子府。所以,住在一处客栈,倒也不失为上策。 “是。就在这附近的天原客栈。”两位侍卫说着就在前领路,将夏臻和莫如妍带去了客栈。 天原客栈绝对算不上淮水镇最好的客栈。不过,夏臻和莫如妍都不是讲究排场之人。没有任何异议的,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如夏臻所言,他确实会识字了。不过太子殿下那般长的一封书信,对夏臻而言,仍旧还是不小的负担。 找两位侍卫帮忙?夏臻并未此般作想。 既然身边有更合适的帮手,自然就需得莫如妍代劳了。 “我可以看吗?”见夏臻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将太子密函拿给她,莫如妍不禁有些诧异。 “你既是我媳妇,自然可以。”夏臻却是没有任何其他念头,冲着莫如妍肯定的点了点头。 既然夏臻此般说了,莫如妍便真的没再推脱。接过打开的书信,为夏臻念了起来。 太子殿下的密函在最起初的一部分内容里面,并没有过多的秘密。只是非常愤怒的斥责了青山县知县的无能。对于锦绣坊投毒一事,太子不信任岳培礼会公正处理,特意派了两江总督承办此事。如若连两江总督都敢给他玩阴的,太子特令夏臻,立刻斩杀也绝不姑息! 莫如妍念到这里,忍不住就看向了夏臻。 原来,夏臻手中握着的生杀大权,远远比她想的厉害。不是她所认识的最大的官员岳知府,就连两江总督,夏臻也是有权私下里处置的。 密函的中间部分,太子殿下提到了他正在静待时机。如无意外,第一个会召回西北军的人,正是夏臻。 不过太子也提到,就算夏臻回了西北军,兵权也还是在圣上手中。就连太子手中的兵权,也将一并上交。 换而言之,太子这是打算拿兵权换夏臻! 莫如妍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不但是生杀大权,夏臻对太子、对青云国的重要性,远非莫如妍可以预料的。 这便算是秘辛了。夏臻即将回西北军,太子手中的兵权即将上交......都是旁人不能随便知晓的事情。 然而,夏臻并未避讳莫如妍知晓。即便莫如妍再三看向他,他仍是没有出言阻止莫如妍继续念下去。 这封密函的末尾,太子殿下极为义愤填膺的表达了对夏臻迎娶莫如妍一事的强烈不满。 “夏臻你是把本太子的话当耳旁风了吗?那莫府小女子到底有......”莫如妍还没念完,书信就被夏臻拿走了。 之前涉及秘辛,夏臻都没有抽走书信。此刻提及闲事,夏臻却不准莫如妍念了? 莫如妍定定的看着夏臻,说道:“我都看到了。” 夏臻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窘色,尴尬的想要解释:“太子殿下他只是......” “太子殿下只是在为你打抱不平。比起我这个莫府小女子,帝都那么多的千金闺秀,你却偏偏不肯从中挑选一位。”莫如妍没有想到,两年前在她嫌弃夏臻高攀不上她的时候。远在帝都的太子殿下,竟也是同样的看法。 而相较她的看不上,太子殿下才是底气十足的蔑视和不屑一顾。 区区一个青山县知县家的小姐,哪里比得上帝都的诸位千金闺秀?只要太子殿下一声令下,多得是官员想要结夏臻这门亲事。 放眼望去,莫如妍又岂能跟帝都的那些权贵相提并论?只太子在书信中着重点出的几位,就是莫如妍比之不上的。 “我没......”夏臻张张嘴,却是无从解释。最终,只得坦白认了,“太子殿下只是玩笑话,不必当真。” “已经牵扯上几位闺阁千金的名声,哪里是玩笑话?”莫如妍不想将自己化身妒妇,却不得不率先知己知彼。 倘若夏臻终将有一日会回到他的战场,那么莫如妍是肯定要跟随身边的。 待到那个时候,属于她的战场,怕是也即将开启。 如书信中提到的几位千金小姐,更比如......那位对她百般不满意的太子殿下。 夏臻就更加词穷了。事实上,太子殿下没有说谎。不管是清王府亦或者宰相府、刑部尚书府,都或多或少的对他表达过善意。同时,也都提及了亲事。 尽管夏臻都有回拒,却耐不住太子殿下这个拖后腿的好友在背后坏事。 按着太子殿下的话来说,夏臻在老家的指腹为婚早就取消了。是女方自个不愿意嫁给夏臻,嫌弃他们夏将军是个莽夫,上不得台面。 因着太子的一番理由,不仅连几家长辈,就连只对夏臻闻过其名不曾见过其面的几位闺阁千金,也逐一表示了誓死愿意嫁给夏臻的明志。 既然会被太子殿下挑中,自然是因着这几位闺阁千金,都甚是仰慕武将,更加对夏臻的威名极为推崇。 放眼整个青云国,有哪位武将比得上青远将军夏臻?即便夏臻的出身不是特别好,只凭借他立下的赫赫军威,谁敢小瞧于他? 更何况,即便不看夏臻本人,只说太子殿下的器重,就没人敢说夏臻半句不好。 反之,在帝都百姓的眼中,夏臻是毋庸置疑的好,是千般万般谁也比不上的好。 圣上之所以会越来越忌惮西北军的壮大,何尝不是因着西北军的过于得人心? 全天下人都知道,西北军是太子殿下的亲军。西北军得人心,何尝不是太子殿下得人心? 就算太子殿下是圣上看好的储君,在圣上没有驾崩之前,他就不容许太子殿下真正走到这一步上来! 最终,就有了西北军被秘密处置一事的发生。 见夏臻不再辩解,莫如妍忍不住就苦笑了起来。这都什么事?曾经的她是瞎了眼吗?因着嫌贫爱富,反而将真正的乘龙快婿错过了? “夏臻,说实话,两年前我退亲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莫如妍坐在那里,也不等夏臻回答,就径自轻叹一口气,“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大笑话。” “没有。”夏臻却是摇摇头,神色坚定的看着莫如妍,“我确实匹配不上你。你退亲,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莫如妍忍不住就瞪了一眼夏臻:“你敢当着全天下的面,说你青远大将军,匹配不上我这个小小知县之女?”   ☆、第47章 夏臻认真的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敢说的,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敢说,我却不敢认。”对上夏臻的认真,莫如妍越发无奈了,“不说天下百姓会如何唾弃我,只说那位太子殿下,怕就不会饶过我。” “太子殿下比较真性情,对此事有些误会。”尽管夏臻很努力的试图跟太子解释清楚,却还是没能成功。 太子身在后宫长大,比任何人都深谙府宅争斗。要说莫如妍不是因着夏臻出身不高,故而退亲,太子是决计不相信的。 更何况夏臻自己都无法否认,他在两年前被退亲的时候,并未坦白他在西北军的身份。 太子的执着,夏臻并不认同。他当时没有告知莫如妍,仅仅是因着,他不认为他在西北军的身份能改变任何事情。 在夏臻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将莫如妍摆放在一个很高很高的位置。他很努力的想要去追上莫如妍,但事实上,他做的还不够。 “倒也不是误会。”莫如妍一手撑住下巴,上下打量着夏臻,“不过我奇怪的是,有太子这么大的靠山,你居然还能一如既往的保持淳朴?难道不该是飞黄腾达,连走路都带风的?” “太子是好友,不是靠山。”冲着莫如妍摇摇头,夏臻煞是认真的解释道。 好吧,莫如妍非常确信,她是不可能得到那位太子的喜欢了。原因无他,夏臻对太子而言,怕也是好友。 太子的好友啊......莫如妍只是想想,就能猜到太子对夏臻是何其重视。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即便被太子殿下千刀万剐,她也只能认了。 夏臻的回信,是莫如妍代笔的。 比起太子殿下声情并茂的长篇大论,夏臻的言语就简单多了。 除了解释锦绣坊投毒一事只是被人诬陷,很快就会解决。同时也表达了对卫大人到来的感激,以及......随时待命的决心。 随时待命啊,那便是真的要去帝都了。想到这里,莫如妍不禁陷入了深思。 拿到夏臻的回信,两位侍卫又在淮水镇住了一晚上,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知府衙役在青山县扑了空,没能顺利带回苏灵。 不过,岳知府已经知道了苏灵的下落,就是在他家。 岳知府本是打算直接将苏灵交出来的。但是在听闻莫如画已经确定成为岳行知的妾侍,岳知府顿了顿,还是派人故意给苏灵透露了口风。 再之后,苏灵就独自逃跑了。 这一走,就是再无去向。 听闻苏灵在逃,此案毫无疑问,就只能暂且搁置,变成了悬案。 卫大人有心无力,也只能放任此事顺着岳知府所预期的,就此打住。只待他日找到苏灵,再行审理。 找不到苏灵,卫大人委实对夏臻感到愧疚,更加没办法跟太子殿下交代。 这不,一退堂,就私下里找上了夏臻和莫如妍。 “夏将军,你看这事闹的。下官实在汗颜,不敢来见您啊!”卫大人说着就有些窘迫的臊红了脸。 “卫大人无需此般介怀。”苏灵的逃走,并不在夏臻的预料之中。卫大人会扑空,亦非其之所愿。对此,夏臻并未责怪。 “实在是......”卫大人摇摇头,忍不住就压低了声音,“还望夏将军能在太子殿下那里为下官美言几句。在彻查这个案子上,下官委实尽心尽力,不曾有过半点的懈怠。实在是歹人狡猾,竟是早早逃了去。夏将军尽管放心,下官定会严惩相关官员,必然不会让夫人受委屈。” 卫大人的投诚,夏臻并没有第一时间意会,只是正色以对:“卫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为人处事都得遵循法令章程,不可徇私枉法,肆意迁怒。” 卫大人连连称是。不过提到锦绣坊此案,卫大人忍不住还是询问了夏臻如何看法。 他倒是想随意断案,可太子殿下不会答应,夏将军更加不会答应。 而今夏将军提及法令章程,卫大人就更加进退两难了。 世人都知晓西北军最是刚正不阿,然而现下却是犯到了青远大将军的头上,饶是他想要轻拿轻放,也担心西北军日后找他翻旧账不是? 卫大人想的深远,夏臻却只有一句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此般一来,卫大人就彻底头大了。 最终,一拍脑门,卫大人直接给太子殿下送去了书信。同时,也向圣上呈秉了折子。 卫大人算不得□□羽,他的折子递上去,自然就引起了圣上的重视。 很快的,太子就被圣上召进了宫里:“青远将军娶妻了?” “回父皇的话,是。”提及此事,太子就想皱眉头。如若不是圣上亲自询问,他倒想不认这件事来着。 “一个知县之女?”很显然,圣上对此事也是不以为然的。就算夏臻离开西北军,凭借夏臻的身份和官衔,怎么也不至于迎娶一个知县之女才是。 “嗯。”因着心头过于郁闷,太子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是干巴巴站在那里,静待圣上的其他指示。 “你就没劝着点?”夏臻和太子如何要好,圣上心知肚明。想当初他要撤去夏臻,太子一再觐见,都被他挡了回去。 几月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圣上不相信,太子会这么快就忘了夏臻。 太子是何其念旧的人,圣上亲眼目睹这么多年,心下有数。 “劝过,没劝住。”怎么可能没有劝?为了劝夏臻悬崖勒马,太子连清王府小郡主都搬出来了。结果,还是没能留住夏臻的心。 提及此事,太子的心情越发灰暗,连带脸色也变得失落了起来。 瞥见太子这般模样,圣上长叹一口气,终是松了口:“行吧!既然事已至此,就将夏臻给召回来吧!” “父皇?”不敢置信的看着圣上,太子还以为,至少得等他将手中兵权尽数交出,圣上才会让步。 其实太子不是舍不得手中的兵权。拿他现下的兵权换夏臻回来,太子是愿意的。 只不过,一旦将兵权交出,无疑是将西北军上上下下近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交托他人手中。这个选择,太子没办法轻易做出。 除了夏臻,太子谁也不相信。即便是圣上亲自掌管西北军,太子也不敢妄下断言。 “朕事先把话说明,夏臻回来,他的兵权是不可能要回去了。”圣上哪里是好说话的人?哪怕做出了妥协,肯定也是还有后招的,“西北军那里,他也不用回去了。就留在帝都,当个武将吧!皇宫重防,交给他负责。” 伴随着圣上话音落地,太子心中的喜悦渐渐散了去。 果然,父皇还是不相信他。为了防他,不惜拿夏臻作饵,逼得他必须跟夏臻兵戎相见! 太子从未想过逼宫。如若他真有这样的念头,早在夏臻还没离开西北军之前就做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 私下里,太子还是期望,圣上能信任他的。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信任,就足以。 然而,圣上还是等不及了。 在确定了夏臻没有依附帝都任何一派之后,圣上选择了将夏臻召回。将他以及皇宫的安危,交到了夏臻的手中。 圣上此般作为,是对夏臻的信任吗? 恰恰相反。圣上这是在考验夏臻的忠心到底是向着谁。 只要夏臻领了圣命,成为了皇宫护卫军的头领,日后要在皇宫内外拦着的,就是被圣上千防万防的太子殿下了! 而他朝一旦圣上下令,夏臻率先要对上的,也是曾经同袍多年的太子殿下。这,才是真正的残忍心计。 圣上心思莫测,太子却是瞬间就能领悟。相对,接下来就得看夏臻如何回应了。 夏臻和莫如妍离开淮水镇那日,岳行知有来送行。 “真没想到,表妹还能好端端的离开淮水镇。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下的莫夫人,反倒被表妹害得有家归不得,变成了到处躲避的逃犯。”站在莫如妍的面前,岳行知心下是极度不满的。 他想不通,莫如妍怎就那般的好运。在青山县,是他多事的救下了莫如妍。而今到了淮水镇,莫如妍却能莫名其妙的等来两江总督卫大人! 要不然卫大人及时出现,今日必然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岳行知应该庆幸,岳知府没有将夏臻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他。否则此时此刻,他的脸色才会是更加的难堪。 至于岳知府会保密,当然不是为了夏臻好,反而是为了岳行知。 岳行知日后是要进京赶考的。不出意外,是肯定要出仕为官的。 倘若岳行知现下就将夏臻得罪的彻底,日后还怎么前往帝都?怎么在帝都占得一席之地? 夏臻背后站着的,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啊! 更何况,岳知府现下也不是很清楚,为何夏臻会突然出现在青山县。 毕竟涉及西北军事宜,岳知府不敢乱说,也不敢外传。稍有不慎,就是要掉脑袋的。 岳行知此刻的嘴脸,真的是异常的难看。莫如妍并未跟其多言,径自上了马车。任由岳行知面色铁青的站在那里,分外火大。 而因着心里的怒气和不甘越烧越烈,岳行知没有多想的,就拦住了夏臻。 “你真的觉得,你跟如妍表妹般配吗?哪怕是嫁给了你,如妍表妹也是靠着莫府的嫁妆过活。你呢?就等着如妍表妹辛苦赚钱养活你?”岳行知很看不上夏臻。不单单是因着夏臻的出身不够高,更因为夏臻吃喝住行全靠莫如妍的锦绣坊,委实有够窝囊。 夏臻曾经以为,他是输给岳行知的。因着岳行知的出身,更因着岳行知的才学。 夏臻听说过岳行知的盛名。如若不出意外,明年科考,岳行知是能够拿回功名的。 但是今时今日,真正见过岳行知本人之后,夏臻又觉得,岳行知的品性跟其才学委实不搭。 如此分不清是非黑白、动辄公报私仇之人,即便日后为官,怕也只会为祸百姓,鱼肉乡民吧! 如此想着,夏臻便打消了在明年科考之前,给太子殿下送去书信的念头。 岳行知不会知道,当他的名字第一次传到太子殿下的耳里,他就被太子殿下判了死刑。 太子不是夏臻。身为龙子,太子是自负的,更是不容忤逆的。岳行知的存在,是太子耿耿于怀,也厌恶至极的。 此般前提之下,太子又怎么可能放任岳行知考得功名,风光荣耀? 面对这样一位任性又霸道的太子殿下,没有夏臻在旁盯着,明年科举之于岳行知而言,就绝对不可能公平公正。 饶是岳行知的才学再好,也注定了不可能金榜题名。等着他的,必将是前所未有的打击和重创。 岳行知无法预期自己的未来,夏臻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也是以,就没有跟岳行知计较的必要了。 “等你他朝金榜题名,再来跟我提般不般配的话。”瞥了一眼岳行知,夏臻一扬手中的鞭子,驾着马车离开了淮水镇。 夏臻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能金榜题名,他便是连夏臻都不如?好,很好。他就要让夏臻睁大了眼好好看看,他岳行知到底能不能金榜题名! 坐在马车里的莫如妍,自然有听到离开淮水镇前,夏臻对岳行知说的那句话。 霎那间的功夫,莫如妍忽然就想通了,为何前世直到她死之前,岳行知都没能考得任何功名的真正原因所在。 还记得前世科举结果出来,岳行知所遭受的打击。彼时莫如妍也觉得很是意外。毕竟以岳行知的才学,哪怕当不上状元,也不可能一丁点的功名都考取不到。 莫如妍记得,为着岳行知考取功名一事,岳知府花了不少银子,也走了不少关系。然而,最终的结果还是没能让岳知府如愿。 当时岳知府就猜测过,是不是他们岳府无意间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却不自知。甚至还逼着岳行知将一路前往帝都的点点滴滴,都详细回想且复述了好几遍,寄望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然而,没有,一丁点的兆头也没有。岳行知就那般莫名其妙的,被拦在了科举之路外,始终没能踏进官场的大门。 岳行知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了自暴自弃,自此灰心丧志,再无半点往日的骄傲和风采。 岳老夫人曾经很是惋惜的感叹过,一场科举,葬送了他们岳家一个好儿郎。 但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岳行知真正没能考中科举,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而是莫如妍得罪了夏臻背后的太子殿下。 呵!还真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此般说来,她倒是无从苛责起岳行知之后对她的背叛了。 想到这里,莫如妍苦笑着摇摇头,彻底放开了前世的种种。 也罢,权当她毁了岳行知的科举之路,便拿一条命赔给岳行知好了。 “大小姐和姑爷回来啦!”马车停至锦绣坊外,凌越尤为响亮的欢呼声登时传了进来。 “大小姐回来了?”很快的,就听到周大娘和张婆婆的带着担忧和着急的喊声在马车外响起。 莫如妍掀开车帘,看着等在锦绣坊的几人,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可算回来了!”周大娘说着就要上前来扶莫如妍下车。 不过先周大娘一步的,是转身将莫如妍抱下的夏臻。 瞥见夏臻的举动,周大娘和张婆婆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说起来,她们这位姑爷除了出身差了点,其他方面都是顶不错的。 莫如妍和夏臻一回来,春霞就端上了刚出锅的面条。特意夹了软软的糖心蛋,为的就是让莫如妍和夏臻能暖一暖。 按着周大娘的话来说,吃了这碗面,以往那些晦气就都散去了。 虽然莫如妍和夏臻都不是很相信这种说法。不过,面对大家的关心,两人都没有拒绝,很是用心的将整碗面都吃完了。 “姑爷,莲花村传了口信过来,让您和大小姐回来后,记得回去看看。”确定两人都吃完了面条,周大娘念叨起了夏家人的口信。 “有说什么事吗?”夏家人有前科,以至于莫如妍难免就提防了一下。 “好像是夏家小姑的事情。”周大娘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怎么一回事。不过这次来传口信的人是夏家二郎,她多年前见过,倒也不怕认错人。 “二弟?”如果是夏明远,那就真的不会有假了。莫如妍看了一眼夏臻,站起身来,“时辰还早,咱们回去一趟。” “大小姐!”周大娘连连摆手,“怎么才回来,就又往莲花村赶了?好歹先歇息一晚,明早再去啊!” 张婆婆也是一个意思。索性已经等了好几日,也不怕多等一日功夫。莲花村再大的事,还能没了她家大小姐和姑爷,就解决不了了? “早去早安心。”虽然莫如妍没有跟夏小翠见过面,但是她还记得嫁进夏家当晚,夏小翠有给她送两个馒头。还有夏小翠当晚为夏臻鸣不平的话,莫如妍都记在心头。 夏家对夏臻好的人,莫如妍都不会无视,更加不会怠慢。   ☆、第48章 因着莫如妍的坚持,马车再度从锦绣坊出发,赶往了莲花村。 莫如妍和夏臻抵达夏家大门外的时候,夏家正热闹。 “小翠,不是三嫂不帮你。你看你这事闹得,哪里有动不动就往娘家跑的道理?三嫂不也生了个丫头片子,可不还是照样在夏家呆的好好的?三嫂若是学你这样,抱着女儿就往娘家跑,你三哥不得追过去把三嫂打死?”远远的,莫如妍就听到了蒋春香尖锐的声音。待到走进院子一看,可不正是蒋春香正对着夏小翠一番训斥。 “可是三嫂,陈林动手打凤儿!你何曾见三哥打过小霞?”如若陈林打的是夏小翠,夏小翠必然不会起旁的心思,忍着便是。 可陈林打的是女儿陈凤儿,夏小翠就有些坐不住了。她不是没拦过,可是拦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而且陈林下手特别毒,一次比一次狠。有时候直接打的她们母女都起不来床...... 这次更是如此。眼看着陈凤儿差点被陈林打死,夏小翠实在受不了,抱着陈凤儿回了夏家。 然而,三嫂蒋春香打从她回来就在指责她不对,二嫂也不是特别欢迎她们母女留下。以至于夏小翠面色苍白,忍不住就想要放弃了。 “小孩子家家的,哪个从小不挨打?打着打着就皮实了,好养活......”蒋春香却是不屑一顾。就算夏明志真的动手打夏小霞,她铁定也会帮着给夏小霞来两下子。多大点事就回娘家,夏小翠摆明了是想带着陈凤儿回来吃喝娘家、占娘家的便宜。 “好不好养活,不是三弟妹说了算,得小翠这个亲娘说了才算。”莫如妍一眼就看到了被夏小翠抱在怀中的陈凤儿。一岁多的孩子却煞是瘦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就让人于心不忍。 偏偏就是这样的场景下,蒋春香还有脸说什么打着皮实,好养活?不管身边的周芸是如何听下去的,反正莫如妍不念忍。 “大哥!”抬头看见夏臻,夏小翠忍不住惊呼出声,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 随即在看到莫如妍后,夏小翠的眼中露出几分局促,还是善意的喊了一声:“大嫂。” 尽管周芸和蒋春香不是很欢迎夏小翠母女,刘氏却是坚决力挺夏小翠的。这两日也说了不少莫如妍嫁来夏家后的事情,总而言之一句话,刘氏对莫如妍很满意。 夏小翠惯常很信服她娘。既然刘氏说莫如妍好,那莫如妍肯定就是真的好。 是以夏小翠很是愧疚当日对莫如妍这个大嫂的不敬。今日得见,立刻站起身来,面上歉意尽显。 莫如妍却是并不在意当初的那点小事。夏小翠是为了夏臻来说她两句,算不得冲撞找茬,莫如妍自认有错在先,想当然不会记恨夏小翠。 “娘呢?没在家?”莫如妍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刘氏的身影,当即问道。 想来也是。如若刘氏在家,蒋春香敢这般对夏小翠说话?周芸又怎会放任不管,置之不理? “娘带着小俊出去窜门了。”回答莫如妍话的,不出意外正是夏小翠。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自打分家开始,周芸和蒋春香对莫如妍就越发冰冷疏远了。 说到底,还是记恨莫如妍现下日子越发过得红火,却没想要拉他们二房和三房一把。 就算锦绣坊是莫如妍的嫁妆,可莫如妍既然嫁来了夏家,可不就是夏家人?还跟他们分那么清楚作甚?摆明了就是没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不管周芸和蒋春香的态度如何,莫如妍委实没有放在心上,也不在意。 确定了刘氏不在家,莫如妍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夏小翠怀中的陈凤儿身上:“看过大夫了?” 夏小翠登时就红了眼,大力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已经上过药了,不是大事。” “小孩子身子骨弱,也娇贵。晚些时候跟我们去青山县,让你大哥送孩子去医馆瞧瞧。”莫如妍却是不赞同夏小翠的话,径自说道。 “这......”夏小翠很想说使不得,推辞过去。可却架不住对陈凤儿的怜爱之心,一时就迟疑了。 “你也要看看。”瞥了一眼夏小翠几乎快要站不住的身形,莫如妍皱了皱眉头,“不如现下就启程?” “我不需要。”涉及她自己,夏小翠连连摇头。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只给凤儿看就好。凤儿这两日一直在头热,我怕......” 夏小翠原本不想说的。因着怕给夏家添麻烦,也怕会更加惹两个嫂子生厌。此时此刻,除了夏家,她真的别无去处了。 若不是莫如妍的语气过于真诚,夏小翠甚至连莫如妍面前都不敢实话实说。 然而,母爱大过山。夏小翠最终还是哽咽着将陈凤儿的情况说了出来。 “头热怎么不送去看大夫?家里再缺钱,还能差了这一点?”莫如妍是真的怒了。 如若真的因此延误了病情,使得陈凤儿有个三长两短,夏小翠心里又如何安生? 比莫如妍更快的,自然是夏臻。 直接从夏小翠怀中抱过陈凤儿,夏臻大步走向大门外。 “行了,旁的东西也不用收拾,去青山县再买。”莫如妍一把拉住夏小翠,斥道,“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真要等到孩子拖出事来,你找谁哭去?” “大嫂......”夏小翠的眼泪已经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冲着莫如妍连连祈求道,“大嫂你救救凤儿,我求求你......” “求我没用。”冷声打断夏小翠的话,莫如妍拽着夏小翠往外走,“去求大夫!” 刘氏是听着村里有人说看到有马车朝着她家来,这才赶回来的。哪想到就在门口碰上了夏臻抱着陈凤儿往马车上放? 再看莫如妍拽着满脸泪水的夏小翠走了出来,刘氏不禁有些愣住:“这,这是怎么的?” 有那么一瞬间,刘氏还以为夏臻和莫如妍是要将夏小翠母女送回陈家。 但是话还没出口,刘氏的脑子又转过弯来。 周芸和蒋春香确实是做得出来这种事,但是夏臻和莫如妍......刘氏不相信。 “娘,凤儿头热,大哥大嫂说要去青山县找大夫。”不需要夏臻和莫如妍回答,夏小翠就立刻解释道。 “什么?头热?那赶紧上路。”刘氏先是一阵焦急的催促。随即看向莫如妍,甚是放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叮嘱道,“如妍啊,小翠母女就交给你了。娘这边一大家人,走不开。你帮着娘多担待点,照顾照顾小翠母女。” “娘放心。夏臻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这事有夏臻在,他担着。”说着话的功夫,莫如妍就扶着夏小翠爬上了马车。 “使得使得。有你和夏臻在,娘最是放心不过了。”刘氏连连点头,目送夏臻驾着马车离开,远远都还在眺望和挥手。 “你何时回的夏家?”马车上,莫如妍问夏小翠道。 “有两日了。之前我托了二哥给大哥大嫂送口信,不过二哥回来说,大哥大嫂去了淮水镇......”夏小翠也不知道该跟莫如妍说什么。总觉得她现下的状况,实在太给莫如妍和夏臻添麻烦了。 “嗯。我和你大哥今日方回来。”莫如妍点点头,看着夏小翠一直都甚是紧张又拘谨的模样,便将视线移了开,“你不必在意其他。你大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不管你发生何事,他都一定会管到底。孩子的事情也是一样,该治病就治病,无需担心有人会多说你半句闲话。” “大嫂......”感觉到莫如妍没再盯着她,夏小翠不禁松了口气。可是伴随着莫如妍的话,夏小翠又忍不住想要跟莫如妍多说几句,“其实我知道,我不该给娘家添麻烦。我既然已经嫁出去,就不该带着凤儿回来吃娘家的、住娘家的。可我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凤儿被打死,我......我受不了。” “受不了就不要忍受。夏家又不是没人了,你何至于将自己逼得无路可走?”相较夏小翠的愧疚和不安,莫如妍的反应委实淡定,“你是嫁出去了,可你还是夏家的女儿,你姓夏。夏家有你爹娘健在,有你三个兄长在上,凭何你就要在夫家白白受欺负?” “我......”莫如妍的话甚是理直气壮,乃至夏小翠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她觉得莫如妍说的好像不对,可是又实在挑不出半点错来。 “便是你不愿意再回陈家,也无甚要紧。你大哥不会丢下你不管,爹娘也不可能对你有半句苛刻言语。你只需要带着孩子好好把身子养好,再行去为日后打算。”莫如妍不会为夏小翠做决定。但是夏小翠如若做出任何决定,莫如妍也不会干涉,更加不会阻拦。 听闻莫如妍的话,夏小翠明知不应该,却突然就生出了跟陈家继续抗争下去的底气。 她有娘家靠,有兄长们在,她何至于怕了陈家?她......她只是想要好好守着凤儿长大罢了。 还是王大夫的医馆。熟门熟路,更是熟人,事情委实顺利。 不过在给陈凤儿诊断完,饶是治病无数,王大方还是对着莫如妍和夏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小的孩子,但凡晚一时半刻,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夏小翠面色一百,双腿登时就软了:“那大夫,我的凤儿现下可是有的救?” “有是有,不过......”尽管很残忍,但王大方还是只能实话实说,“头热太久,怕是把孩子烧出什么毛病来。即便治好了,我也不保证能还你一个聪慧的女儿。” 这便是说,陈凤儿有可能变成傻子和痴儿?夏小翠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望着床上的陈凤儿,潸然落泪。 “还请王大夫多多费心。在银钱和药材方面,千万不要有所顾忌。”莫如妍也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如若她和夏臻在淮水镇的事情能早点结束,怕是不至于如此。 然而,事情还是变成了现下这般模样。莫如妍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保证之后的事情不会再更加恶化了。 “大小姐放心,老夫省得。”说到莫如妍的为人,王大夫是百分百信服的。虽说很清楚这孩子不是莫如妍所生,王大夫仍是不担心莫如妍会不救孩子。 医者父母心,他们青山县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小姐,何尝不是最为心善之人?   ☆、第49章 为陈凤儿开完药,王大方又应莫如妍的要求,给夏小翠诊了一番脉。 比起陈凤儿,夏小翠的情况要好上许多。但却并不意味着,夏小翠就不需要好好静养。 王大夫又是忍不住唏嘘着摇了摇头,不假思索的也给夏小翠开了不少的药。 夏小翠想要拒绝的。她本意是想着,只要能治好凤儿,她自己无所谓。她是大人,熬一熬、挺一挺,就过去了。 “如若你出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凤儿?”莫如妍一句话,将夏小翠其他所有的言语,尽数挡了回去。 夏臻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的言语,可从他毫不犹豫去抓药的举动就能看出,他是绝对赞成莫如妍的。 从医馆出来,莫如妍和夏臻没再将夏小翠和陈凤儿送回莲花村。反而是一路直行,回了锦绣坊。 “咦?大小姐和姑爷?”恰逢周长生送客人出门,一眼就看到了夏臻赶着马车回来。 不是说回莲花村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定睛一看从马车上下来的夏小翠母女,周长生越发疑惑了。 “长生,看什么呢?过来收钱。”之前锦绣坊投毒事件,给锦绣坊的名声或多或少都带来了影响。不过伴随着夏臻和莫如妍的安全归来,伴随着苏灵出逃的消息在青山县传开,青山县百姓再度涌向了锦绣坊。 这不,因着太忙,客人都自己喊周长生来收钱了。 “来了!”周长生一边应声,一边冲着后院喊道,“娘,张婆婆,大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周长生这么一喊,周大娘和张婆婆急忙赶出来的同时,锦绣坊一众客人也都闻声望了过来。 “大小姐和姑爷回来啦!”伴随着客人们热情的寒暄,莫如妍和夏臻走了进来。 这是夏小翠第一次进锦绣坊,更是第一次感受到青山县百姓对莫如妍和夏臻的热情和敬意。心生诧异的同时,对莫如妍也越发增添了几分崇敬。 “这是......”周大娘正忙着手里的刺绣,迎出来的是张婆婆。见到莫如妍和夏臻身后的夏小翠,连忙问道。 “张婆婆,这是小翠,夏臻的妹妹。”莫如妍说着就拉住了夏小翠,温声说道。 “呀,是亲家小姑!来来来,里面请。”莫如妍亲口介绍的人,张婆婆是肯定会隆重欢迎的。 “婆婆好。”相较张婆婆的热情,夏小翠便有些局促了。 张婆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做事的,哪怕是下人,也极为体面知礼。反之,夏小翠就自觉矮人一头了。 “婆婆,小翠和凤儿会在锦绣坊住一段时日。”瞥了一眼夏小翠,莫如妍觉得,或许应该多留夏小翠在锦绣坊住上一段日子。至少,得把夏小翠动辄遇人低下头的习惯给纠正过来。 夏小翠和陈凤儿的到来,锦绣坊很是欢迎。张婆婆态度热情,周大娘和春霞也是忙里忙外。待到夏小翠母女坐上饭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不自在。 “只当自家就好,不必拘谨。”锦绣坊不是莫府,莫如妍向来不讲规矩。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比之前在莫府,反倒更自在和乐。 “好。”夏小翠虽然确实不自在,却也没有半点不被尊重的感觉。某种程度上,锦绣坊甚至比夏家,更让她感觉安心。 也或许,是因着有大哥大嫂在,大哥大嫂又对她极为温善的原因吧! 抿抿嘴,夏小翠感激的对着莫如妍笑了笑,抱紧了怀中的陈凤儿。 锦绣坊的饭菜很丰盛。为着照顾夏小翠和陈凤儿,春霞还特意按着王大方开的方子做了药膳,为的便是给夏小翠和陈凤儿养身子。 暖暖的药膳下肚,夏小翠和陈凤儿便算是在锦绣坊落定脚了。 张婆婆早就为夏小翠母女二人收拾好了屋子,临走之前还特意端了热水送进去,这才转身回自家。 次日清早,睁开眼睛的一霎那,夏小翠是有些茫然的。等到清醒过来,再看着屋里的陌生摆设,莫名又觉得甚是舒心。 这里是大哥大嫂的家呢!很快的起床穿好衣衫,夏小翠就打算去厨房帮忙了。 “夏小姑起了?”春霞本来是想喊“小姐”的,无奈夏小翠坚决不肯接受,最终就定下了“夏小姑”这么个称呼。 “我来帮忙。”见春霞已经烧起了火,夏小翠撸起袖子,打算上前帮忙。 “使不得,使不得。厨房的活,有我来就好。夏小姑先歇着,待会药就熬好了。”将夏小翠拦在门外,春霞说什么也不让夏小翠进厨房。 “怎么还劳烦你帮忙熬药?我自己来就好。”虽然已经决定好好呆在锦绣坊,可夏小翠还是不太习惯被人服侍。这不,连忙就想自己亲力亲为。 “不用不用。药已经熬上了。夏小姑若是无事,回屋去看着小小姐就好。”自打春霞昨日见过陈凤儿,就委实心疼。知晓陈凤儿很有可能变成傻子和痴儿,不禁越发心软了。 夏小翠刚想推辞,就听到屋里传来了陈凤儿的哭声。当即顾不上再跟春霞多说,转身回了屋子。 陈凤儿的哭声并不大,却煞是让人揪心。夏小翠很快就将陈凤儿抱了起来,为其换好衣服,抱进了院子。 陈凤儿喜欢来回走,夏小翠一边走一边晃,拍着陈凤儿的哭声渐渐减弱。 前厅周长生和凌越已经打开门开始迎客,后院夏臻和莫如妍也都起了身。新的一日,开始了。 不过很快的,锦绣坊前厅就闹出了冲突。 “把我媳妇和女儿交出来!”站在周长生面前,陈林一脸凶神恶煞的喊道。 “你是什么人?找媳妇和女儿,不会回你自个家?”凌越不如周长生壮实,瞧着陈林想要打架,当即就躲在了周长生的身后。不过,他的喊话还是不会少的。 “我媳妇是夏小翠!”陈林的嗓门很大,碍于周长生的高大身材,也不敢真的往里面闯,只是扯开嗓子喊道。 原本,陈林是没打算这么快就把夏小翠母女接回家的。反正夏小翠母女回夏家,正好给他们陈家省了粮食。 不过,陈林在昨个傍晚竟然听说,夏小翠母女被接来了青山县? 这可是青山县啊!陈林一大清早,就赶了过来。为的,就是沾沾夏小翠母女的光,看看这锦绣坊有什么便宜可占。 早在夏臻迎娶莫如妍当日,陈林就在预谋这一日的到来。等了这么久,可算看着盼头了。 说实话,还真不是什么值得好奇的喊话。如若陈林不喊,周长生指不定还站着不动,任由陈林把话说完。 但是陈林这么一喊,周长生直接双手抓起陈林的胳膊,将其撵出了锦绣坊。 陈林长得不算高,却很胖。平日里在家里,他各种好的吃多了,养就一身虚胖。 不过,陈林也就只长了肉,却没有长力气。此刻被周长生一撵,竟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被动的站在锦绣坊外面,陈林直接瞪圆了双眼,当众喊道:“我是夏臻的妹夫!是你们锦绣坊姑爷的妹夫!” 锦绣坊今年似乎事情特别多。接二连三的,又一次出现了围观状况。 不过比起前面两次,青山县诸多百姓这次的反应就冷静多了。 锦绣坊姑爷的妹夫?那就是莲花村的亲戚了?大清早的,这人在锦绣坊门外闹什么事? “夏小翠呢?让她给我出来!”人越是多,陈林就闹得越是带劲。不过在闹之前,他还得将夏小翠喊出来才行。否则,他哪里来的底气? 夏小翠有听到陈林的声音,当即就慌了神。 “大哥、大嫂,对不住,我不知道他会跑来锦绣坊闹事。我这就出去让他离开......”夏小翠的话还没说完,夏臻就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小翠不必担心。你先哄着凤儿,我跟你大哥出去看看。”莫如妍倒是没料到,这陈林居然还敢找上门来。生怕夏臻打人不够狠,还是唯恐夏臻不知道陈林对夏小翠母女的伤害? 陈林确实不知道夏臻何其厉害。夏臻本就很少在莲花村出现,陈林娶了夏小翠之后,跟夏家的走动也算不得多,哪里见识过夏臻的威力? 此刻乍然见夏臻走出来,陈林还当是在夏家。扯起笑脸,就想要照常寒暄。 然而,不等陈林走近,夏臻就一脚踢了过去。 似曾相识的画面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青山县百姓纷纷想起了当日齐富贵被衙役带走时候的场景。 别说,这陈林,长得还真有几分齐富贵的肥胖架势。就是不知道,陈林是不是也跟齐富贵一样的可恶! 不过,既然能让锦绣坊姑爷动手,那就肯定是大事了。多半是罪有应得,活该! 就在围观众人纷纷指指点点的时候,陈林反应了过来。 想着肯定是夏小翠回夏家之后说了他的坏话,陈林艰难的趴在地上,忍着身体的剧痛抬起头:“大哥!” 陈林这声大哥喊的极为响亮,夏臻却是没有应。 与此同时,莫如妍站在了夏臻的身边。 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夏臻一脚踹飞在地的陈林,莫如妍的脸色甚是清冷:“你就是陈林?你为何对我夏家女儿动手,又为何毒打你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这这......莫如妍一开口,围观百姓立刻了然,陈林这是欺负了夏家已经出嫁的女儿,以至于娘家来找陈林出头了。 哎,不对,不是夏臻找陈林,是陈林主动找上门来! 此般一想,众人不禁有些傻眼。陈林这是不知死活吗?打了夏家的女儿,还敢上门跟夏家人套近乎? 陈林却是没有太多的想法。被夏臻这脚一踢,他只当还了夏小翠的委屈。至此,之前的事情就算揭过了。 极其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陈林朝着莫如妍陪起了笑脸:“大嫂,这里面有误会,真的是误会。” “误会?既然是误会,小翠母女身上的伤又作何解释?”如若此刻是在夏家,周芸和蒋春香必然会惦记着亲戚关系,也会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得过且过,不跟陈林计较。然而换了莫如妍,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莫如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也不打算认陈林这门亲戚。哪怕日后夏小翠决定原谅陈林,跟陈林一起回陈家过日子,莫如妍也势必不可能跟陈林有任何过多的接触。 有些人,天生不可交。莫如妍不会瞧不起陈林的出身,却会看不上陈林的为人。只凭陈林连陈凤儿都不肯放过,莫如妍就势必不会高看他一眼。 陈林完全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也不会知道莫如妍对他的芥蒂和排斥。当然,就算知道,该上前讨好,他还是会义不容辞的。 “大嫂,小翠那是自个摔得,哪里是我动的手?凤儿就更不消说了。那么个丫头片子,我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陈林固然不实诚,但是提到对陈凤儿的不喜,他也是没有遮掩的。 莫如妍冷哼一声,根本不欲理会陈林,转身走向后院。 陈林想要跟上去继续谄媚献殷勤,却被夏臻拦了下来。 “大夫说,凤儿很有可能变成傻子和痴儿。”夏臻跟陈林也无话可说,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跟陈林理上一理。 “什么?傻子?痴儿?我就说那死丫头片子是生来讨债的,果不其然。早知道她出生当天,我就该掐死她,省得她给家里带来负担和累赘。凭白养了一年多,糟蹋了多少粮食......”陈林正奋力表达着不满和愤慨,就感觉到夏臻身上的气息越发冷了。 意识到陈凤儿再怎么说也是夏臻的亲外甥女,陈林连忙又打住了。并未继续再说,却也没有收回前言。 “如若你真那么嫌弃凤儿,以后凤儿就给我一个人养,不劳你们陈家费心。”夏小翠是出来跟陈林把话说清楚的。 她知道,有大哥大嫂在,她完全可以躲着不用出面。 但是,想着从昨日到现下,大哥大嫂待她和凤儿的好,夏小翠实在做不到忘恩负义,假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最终,她走了出来,站在了陈林的面前。 陈林方才说的话,夏小翠都听到了。也是以,更加坚定了要带着陈凤儿离开陈家的决心。 也或许离开陈家,她并不能过得很好,也不能给凤儿更好的生活。但是,她至少能保证,凤儿不会再挨打,凤儿能好端端的活着长大。 如果在今天之前,夏小翠要带着陈凤儿离开,陈林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一个丫头片子,还真当他们陈家稀罕不成?但是,如今站在锦绣坊门外,陈林根本不想这么快跟夏小翠撇清关系。 更确切的说,陈林是不想跟夏家撇清关系,不想跟莫如妍撇清关系。 这可是锦绣坊啊!陈林自认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财富和产业。要不是托夏小翠的福,他怎么可能搭得上这门亲戚? 夏小翠又是夏臻的亲妹妹,而且是唯一的亲妹妹。如此想着,陈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反往日的蛮横,忽而改的温和起来:“小翠你这是什么话?凤儿可是咱们陈家的丫头,我还能不养着她?” 夏小翠也不是真的傻子。这么久以来,她对陈林早就死心了。 一见陈林死皮赖脸的模样,夏小翠登时明白陈林打的是什么坏主意。 想占她大哥大嫂的便宜?夏小翠忽地看向陈林,伸出手去:“凤儿现下要看大夫,你身上带银钱了没?” 一提钱,陈林立刻如临大敌,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钱袋:“那,那什么,你不是有大哥大嫂在吗?” “我大哥大嫂凭什么帮我养女儿?凤儿姓陈,又不姓夏。”夏小翠并不是伶牙俐齿的秉性。但某些时候,她总能爆发出不一样的自己来。 就好比此刻,夏小翠就把陈林说的哑口无言:“你刚刚不还说,凤儿是你的女儿,你会养着?怎么?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你连这么点银钱都不愿意出了?” “出!怎么可能不出?”事有轻重缓急,陈林咬咬牙,一狠心,摸出了钱袋,“说吧,你要多少钱?” “二两银子。”夏小翠没有多要,可也没有少要。她很清楚,陈林给得出这么多。但同时,也差不多捞空了陈林所有的老本。 “什么?二两?你当抢劫呢?”陈林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小翠,只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扇过去。敢当着夏臻的面算计他?信不信就算夏臻在场,他也能打的夏小翠哭爹喊娘? 夏小翠会不会哭爹喊娘,暂时不知道。但是陈林的暴脾气一出,夏臻就动手了。 随即,陈林手中的钱袋落到了夏臻的手中。之后,转交给了夏小翠。 陈林转身就想开骂。但是触及夏臻的冷脸,又不禁发憷。扭曲着脸转过头,对上了夏小翠:“我没有那么多银钱。” 陈林的钱袋里确实没有那么多银钱。夏小翠全部倒出来数了数,也不过才三十八文。 但是,这并不代表,夏小翠就会轻易妥协。为了陈凤儿,她必须咬牙忍着:“你有。我之前刺绣赚来的银钱,都被你抢了去。” “我哪有?你这死婆娘......”陈林下意识的口头禅还没骂完,就被夏臻一脚踢在小腿肚上。猝不及防的,就跪在了夏小翠的面前。 之前是肚子,这会儿是小腿肚,陈林疼的只想骂娘。可是,他不敢。 天知道夏家怎么就出了夏臻这么个煞星。早知道夏家有那么厉害的娘舅,当初打死他,他也不会去夏家求娶夏小翠的。 之前还想着夏明远和夏明志都还算好相处,算得上老实,不怕日后起冲突打不过。哪想到,夏家最厉害的人根本就不在家,而今,却是回来了。 如若夏臻只是一个莽夫也就算了。大不了他躲着点,不跟夏臻接触便是。 然而,夏臻偏偏娶回了莫如妍,还得了锦绣坊这么一大笔生意。只说锦绣坊的名气和招牌,陈林就没办法跟夏臻来硬的。 还有一个事实,是陈林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那便是,他根本打不过夏臻啊!就算他想来硬的,也不是夏臻的对手。 因着这一跪,陈林成为了周遭围观众人眼中的大笑话。没有一个人同情陈林被揍,反而接连鼓掌叫好。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肯养,还算人吗?居然还想巴结锦绣坊的大小姐和姑爷,真是不害臊! 夏小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陈林会给她下跪。哪怕陈林不是自愿的,夏小翠仍是颇觉解恨。 这还是第一次,夏小翠感觉在陈林面前,真真正正像个人,而不再是任由陈林打骂的畜/生。 说来可悲,却也正是夏小翠最真实的经历。嫁给陈林的这两年多,她真的...... 但是现下,不一样了。 就在方才出来之前,她问过莫如妍,如若她想要跟陈林和离,可以吗? 莫如妍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回了四个字:“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也许她没有强势的爹娘,但她有可靠的大哥大嫂。陈林打不过她大哥,动不得她大嫂,她到底还需要怕什么? 她不想再回去挨打挨骂了!那样的日子,葬送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人生,还有她女儿的一辈子。她的隐忍并没能换来陈林的息怒,陈林每每都会变本加厉,这才会一次比一次下手重。 夏小翠甚至开始猜想,倘若在陈林第一次打她的时候,她有努力反抗。是不是之后陈林每一次打她的时候,就会稍微有所顾忌,而不是那般肆无忌惮? 是她害了凤儿,是吗?这样的念头一经浮现在夏小翠的脑中,顷刻间就清晰了起来。 夏小翠不敢想象,如若她继续忍耐下去,等着她和陈凤儿的将会是什么更加可怕的下场。因着陈凤儿,她是真真正正的怕了陈林。 “陈林,我要跟你和离!”深吸一口气,夏小翠抬头挺胸,站在陈林的面前,声音坚定的说道。 “什,什么?夏小翠你发什么疯?是不是又想挨打了?老子告诉你......”陈林毕竟不是真的温顺。听闻夏小翠提及和离,他猛地站起身来,劈手就想打夏小翠。 “你再敢动小翠一下,信不信我立刻把你送进知县大牢!”莫如妍清冷的警告声忽地从门口处传来,只吓得陈林高举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和离书。你找个识字的先生帮你念一念,实在不行,上知县府衙告我也行。”莫如妍将手中刚写好的和离书丢给陈林,也不管陈林有没有接住,只是冷声道,“我等着你。” 陈林彻底吓傻了。 他是来接夏小翠和陈凤儿回陈家的,不是来和离的。还有,报官是什么意思?他不想报官啊!当他不知道莫如妍是知县府衙的大小姐?就算他真的去告,也不会有人搭理他的! 就在陈林一片茫然之际,日常巡逻的衙役恰好路过此处。听闻锦绣坊有人闹事,当即赶了过来。 听说他们大小姐回来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前来拜访呢! “大小姐!”伴随着衙役们毕恭毕敬的喊声,陈林越发面如死灰了。 “小翠!”不敢惹莫如妍,陈林什么也顾不上,忽地再度跪在了地上。 这一次,陈林是主动给夏小翠下跪了。同时,也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脸上:“我是混账!我该打!小翠你别离开我,求求你!” 夏小翠被吓了一跳。 她何时见过此般阵仗?更加从不曾看见陈林自己打过自己,一时间就有些愣住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莫如妍冷冷的看着陈林,是在鄙视陈林,更是在警醒夏小翠。 夏小翠没有心软。她只是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这才愣了神。 待到莫如妍出声,夏小翠立刻反应过来。也不管陈林装的何其可怜,坚持就要和离。 眼看夏小翠好似铁了心,陈林直接抱住了夏小翠的小腿。再之后,开始了鬼哭狼嚎:“小翠啊!咱们还有凤儿啊!你就算不看在我这个汉子的情面上,也得想想咱们的女儿啊!难道你就忍心让凤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难道你就不怕等到凤儿日后长大,会记恨你这个亲娘?”   ☆、第50章 陈林若是不提陈凤儿,夏小翠也或许不会那般愤怒。偏偏陈林愣是抓住了陈凤儿这个话茬,死也不放。 陈林以为,陈凤儿会是他的救生符。再怎么说,陈凤儿姓陈,是他们陈家的女儿! 然而事实上,陈林越是提到陈凤儿,夏小翠想要跟他和离的决心越是强烈。 是以,不管陈林如何鬼哭狼嚎,夏小翠都没有心软,更加没有打算改变心意。 虽然没办法一脚踢开陈林,但夏小翠眼中的坚定毋庸置疑。抿紧了嘴,说什么也不吭声。 陈林一边喊一边偷眼去瞄夏小翠的脸色。熟料想,夏小翠非但没有立刻把他扶起来,反而任由他跪在这里出尽了丑。 越想心里越愤怒,陈林咬咬牙,站了起来。 “夏小翠!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和离?你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跟你爹娘说过了吗?”打不过夏臻,动不得莫如妍,陈林的算盘,登时就打到了夏老爹和刘氏的头上。 陈林决计相信,夏老爹和刘氏不会准许夏小翠这样做。这么丢人的事情,夏老爹和刘氏怎么可能答应? 被陈林说起家中爹娘,夏小翠的脸色白了白。她自是知晓,爹娘不会答应她和离。可,哪怕是让爹娘失望,她也只能不孝这一回了。 “夏小翠,今日这事,我会去莲花村找你爹娘说。”最终,陈林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踉跄而去。 夏小翠身子晃了晃,却还是稳住了。哪怕是为了凤儿,她也不能倒下。 “要回莲花村看看吗?”站在夏小翠身边,莫如妍问道。 “不了。”夏小翠苦笑着摇摇头,看向莫如妍,“大嫂,我知道爹娘不会答应。但是我,我没办法。” “为何你就这般笃定,爹娘不会答应?”跟夏小翠完全不同的想法,莫如妍反倒真打算回去这么一趟。 “大嫂......”夏小翠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不确定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那句话,有你大哥在,不怕。”莫如妍握住夏小翠的手,承诺道。 望着莫如妍,夏小翠忽地就哭出声来。 锦绣坊外一众看热闹的百姓渐渐就没了声音,沉默了下来。 说到和离,他们也都不是很赞同。可夏小翠和陈林这事,他们愣是说不出半句夏小翠不对、不该。 不由的,所有人都秉持了中立,静待夏小翠和陈林这事的结束。 尽管莫如妍说了要回莲花村,但事实上,他们并未第一时间赶回去。比起陈林,陈凤儿和夏小翠的身子更重要。 王大方那边还看着病呢!在跟夏臻确定过后,莫如妍直接就把陈林抛之脑后,暂时搁浅了。 几幅药下肚,许是在锦绣坊的日子还算安稳,夏小翠身子大好。空暇之余,还能帮着周大娘一块刺绣。 对夏小翠的刺绣手法,周大娘很是赞赏。成品出来之后,她更是爱不释手,直接就拿着夏小翠的成品去找了莫如妍。 再之后,锦绣坊又多了一位绣工精良的绣娘。 莫如妍和夏臻终于带着夏小翠回莲花村,是在陈凤儿的病情最终确定之后。 甫一见到夏小翠回来,蒋春香登时拉长了脸:“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我说小姑,多大点事你就闹和离?生怕咱们夏家的脸面丢的不够狠还是怎么的?” 夏小翠张张嘴,还不待说话,就被蒋春香又抢了先。 “你自家的闺女姓陈,当然不计较。可咱们夏家还有小月和小霞,她们日后都不要嫁人了?托你这个亲姑姑的福,她们可算是出名了!”蒋春香是真的没想到,夏小翠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和离?亏夏小翠想的出来。这是真的要把夏家女儿都往死路上逼啊...... “蒋春香!”刘氏一出来,就听到蒋春香在数落夏小翠。瞬间沉下脸,喝道。 “娘,我又没说错,你冲我吼个什么劲?难道你就答应小姑和离了?这事可是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丢死人了!”旁的事,蒋春香都能忍。唯独这一件,打死她她都不会放任夏小霞胡闹下去。 “娘,这事确实不行。”跟在刘氏身后,周芸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实打实的不认可。 跟蒋春香一样。她也得为自家女儿考虑日后嫁人的名声。如夏小翠这么一闹,夏家女儿的名声可算完了。 “不行?为什么不行?我夏家女儿嫁出去,就合该受欺负了?真要你们的女儿日后嫁人,遭到这种事,你们都眼睁睁看着不管?”刘氏心里也不希望夏小翠和离。可周芸和蒋春香这看好戏的态度,她也决计不答应。 “那也不能动不动就和离啊!和离以后,小姑怎么过日子?回娘家?”说到底,蒋春香最在意的还是夏小翠和离之后,要何去何从。 真的收留夏小翠回夏家?说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可以?再说了,夏小翠还带着个陈凤儿呢! 陈凤儿还这么小,指不定还要吃夏家多少饭、花夏家多少银钱。只要一想到这里,蒋春香就不乐意了。 周芸也不乐意。虽然没有明说,可她一言不发的态度,已然是最大的反对了。 “和离之后怎么过日子,费得着你们操心?”刘氏是真的觉得堵心。也所以,才越发生气,“当初分家的时候,你们二房三房都不肯搬出去,不也赖着我们两个老东西过日子?” “娘,瞧瞧您这话说的。”一听刘氏提搬出去,蒋春香立刻扯了扯嘴角,上前去扶着刘氏,“我家明志这不是咱们夏家的儿子嘛!” “儿子是命,女儿就活该被外人打死?”刘氏一把甩开蒋春香,扭头去看周芸,“你也觉得小翠不能和离?” “娘,我不是不为小姑着想。我就是为了小姑好,才觉得她不该和离。”周芸说着就看向夏小翠怀中的陈凤儿,叹了一声,道,“凤儿再怎么说也是陈家的骨血,咱们夏家就算想要帮忙养着,陈家也不会答应不是?” “好,很好。”听周芸说到这里,刘氏彻底就懂了。这是都不愿意接受夏小翠的意思。 说心里话,刘氏也不希望夏小翠和离。自古就不兴和离,真要到了那一步,哪怕是寡妇也比和离的名声好听。更何况,她瞧着夏小翠这意思,是肯定要带上陈凤儿的。届时的日子,可咋过? “娘,我想......”夏小翠话还没说完,陈林就又找上门来了。 跟以往的几次不同,陈林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上了陈家爹娘和一大帮亲戚。 如此兴师动众,陈家人的意图很明显。实在不行,他们就动手抢了! 抢?刘氏拉下脸,瞪着闯进院子的陈家人。 真当他们夏家好欺负还是怎么的?她这就去地里把老头子和夏明远两兄弟也都叫回来。 陈林其实有些怂。主要还是看到了夏臻也在,下意识就想起了当日在锦绣坊被狠揍的悲惨经历。 “大,大哥,你也回来了。”夏明远和夏明志,陈林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夏臻不同。不说夏臻会打人,只说夏臻是锦绣坊的姑爷,陈林就不得不矮人一头。 夏臻没有看向陈林,但是他的沉默,越发让陈林心下不安。 “大哥,这事有误会。我今个是特意来接小翠和凤儿回陈家的。这不,我爹娘和弟妹们都来了。”在来之前,陈林确实不知道,夏臻今个回了莲花村。要不然,他一定不敢带陈家这么多人来夏家闹事。 原本,陈林是想着可以借夏家爹娘的压力,将夏小翠逼回陈家的。锦绣坊再好,还能养着夏小翠一辈子? 可陈林的如意算盘,在此刻对上夏臻和莫如妍的亲自回来后,就有些拿不住了。 待到夏老爹三父子回来,夏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一见到陈林,夏老爹和夏明远两兄弟的脸就变臭了。再见到夏小翠也回来了,登时越发厌恶起陈林。 “爹、娘,凤儿变成痴儿了。”尽管再不想承认,夏小翠还是将怀中的陈凤儿抱给了夏老爹和刘氏看。 “什么?”刘氏登时变了脸色,连忙凑近来看陈凤儿。果不其然,陈凤儿的神色很是不对劲,还流着口水。 这,这怎么会?好端端的一个漂漂亮亮的孩子,她还等着凤儿长大了,喊她一声“外婆”呢! 跟刘氏一样变脸的,还有陈家人。 陈大娘是率先不答应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夏小翠撒起泼来:“夏小翠!我好端端的孙女,居然被你折腾成了痴儿?你赔我孙女!你赔我!” 陈大娘一边哭喊还一边想要冲过来打夏小翠。 周芸和蒋春香都站着未动,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莫如妍却是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拦在夏小翠面前,冷眼看着哭闹不休的陈大娘:“凤儿是被人活生生打成了痴儿,需要我为你指出凶手是谁吗?” 这是陈大娘头回见莫如妍。虽然不认识,可也听说过夏家有这么一号惹不起的大人物在。 往前冲的脚步顿住,陈大娘脸上的假哭瞬间戛然而止。 “想必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谁。”莫如妍的神色很清冷,语气更是没有半点的起伏。听着完全不像是在仗势欺人,偏偏却是容不得人小觑。 陈大娘干笑着搓了搓手:“是夏家大嫂对吧?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和气?我还以为,你们更愿意跟知县府衙的衙差谈论和气二字?”莫如妍却是没有接受陈大娘的讨好,随即就将知县府衙给搬了出来。 “使不得,使不得。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关上门,咱们在家里说。犯不着闹到知县府衙,也不需要惊动衙差大人。”民不跟官斗,陈大娘再是粗鄙不讲理,却也不敢犯上知县府衙。 “凤儿的病,是青山县赫赫有名的王大夫诊治的。期间花了多少银钱,陈家人只需去医馆问问,就能知晓。锦绣坊为陈家贴补出去的银钱,届时倘若不能收回,锦绣坊也不会善罢甘休。”莫如妍会拿银钱给陈凤儿治病,是因着夏小翠是夏家人,而非陈凤儿是陈家人。 倘若陈家执意要将陈凤儿要回去,莫如妍也不介意跟陈家仔细算算这笔账。 陈家人霎那间,更加无话可说了。什么意思?这是要他们出陈凤儿的医药费?又不是他们把陈凤儿送去医馆的!   ☆、第51章 不管陈家人心中再是不愿,也不敢当着莫如妍的面起争执。在他们的内心里,莫如妍生来就比他们高贵。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也是他们必须去面对和接受的事实。 于是,顶着莫如妍一副要讨债的前提,陈家人再没谁敢提出,要将陈凤儿要回去的话。 一个痴儿罢了,而且还是个丫头片子。夏家愿意养着,就让夏家养着呗! 不过说到夏小翠,陈家人还是很坚持,不答应和离的。 这年头的和离,不单单是夏小翠丢脸,陈家人也势必会跟着没脸。尤其夏小翠和离的理由,还是陈林打人。 抿抿嘴,陈大娘不敢对上莫如妍,只得转而对上刘氏:“亲家,你看这事给闹得。” 刘氏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陈大娘,直接丢出一句话:“别跟我说,找我们家大媳妇论理去!” 刘氏话音一落,周芸和蒋春香都变了脸,忍不住看向了莫如妍。 就算分了家,刘氏也还是向着莫如妍。今天这么大的事情,刘氏居然打算交给莫如妍做主? 周芸和蒋春香不乐意,陈家人又哪里愿意?陈大娘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对上莫如妍,这是要他们陈家人老命的作妖啊! “和离书是我代小翠写的。你们若是有异议,大可去告官。如若没有异议,就尽快签了。”并不意外刘氏的表态,莫如妍的立场极为鲜明,“凤儿归我们夏家养着,死活都不碍着你们陈家人的眼。当然,如果陈家人非要将凤儿接回去,先把给凤儿治病花的那些银钱尽数奉还。再之后,你们就算活活把陈凤儿打死,夏家人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莫如妍说的轻巧,陈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担下这样的恶名。 是,他们承认,他们的确不喜欢陈凤儿这个丫头。平日里看到陈林打陈凤儿,也都没有拦着。可再怎么说,陈凤儿也是一条人命。真要打死了,他们良心也会难安的。 就说陈凤儿现下变成痴儿,陈家人也是不免唏嘘万千,发自内心觉得陈林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而今又是涉及治病的银钱,又是涉及陈凤儿日后的吃穿住行,陈家人愣是没有吭声,尽数保持了缄默。就连陈林,也别开脸,权当没有生下陈凤儿这么个女儿。 陈家人的态度,彻底寒了夏小翠心的同时,也将刘氏和夏老爹逼到了极致。 “我们夏家养!”夏老爹忽地出声,满脸的坚持,“以后凤儿改姓夏。从今往后,夏家来养。” “爹!”周芸和蒋春香当即想要阻拦。这怎么可以?别说陈凤儿已经变成了痴儿,就算是陈凤儿还活蹦乱跳,她们也不愿意承担这般的大麻烦。 “两位弟妹先不必着急。”莫如妍本是不想当众给周芸和蒋春香难堪。但是这两人的所作所为,渐渐开始触及莫如妍的底线了。 “以后凤儿归我们大房养。一应支出和开销,算在锦绣坊的头上。”莫如妍这一发话,陈家人瞬间双眼发亮,看了过来。 陈凤儿这是要鸡犬升天的节奏啊!居然要飞出穷山村,住进金凤凰的窝里了?等到了锦绣坊,陈凤儿还缺吃穿?怕是他们陈家没有哪个孩子可以比之的。 周芸和蒋春香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同时,也夹杂着莫大的恼怒。 莫如妍这话说的,好像她们就见死不救似得。再多了,不过是一碗饭,她们就那般小气?让村里其他人听见,她们还怎么出门? 就算她们确实不打算养着陈凤儿,可也没莫如妍说的那般狠心肠...... “好,就让大房帮忙养凤儿。”不管周芸和蒋春香如何反应,刘氏一锤定音,帮陈凤儿决定了这一辈子的转折点。 “既如此,从今往后,凤儿就改姓夏,跟你们陈家没有关系了。”莫如妍此般说着的同时,也朝夏小翠伸出手去。 夏小翠没有片刻迟疑的,就把凤儿交到了莫如妍的手中。她相信大嫂不会害她。大嫂帮她要下凤儿,便是天大的恩德。 自始至终,夏臻都没有多言一个字,任由莫如妍决定和做主。直到莫如妍抱过凤儿,他才走过去,拿手指戳了戳凤儿的脸蛋。 凤儿很乖。虽然表情瞧着不算灵光,却还是很可爱的。 被夏臻戳醒,凤儿也不哭,伸出手就想要抓住夏臻的手指头。 夏臻没有收回手,任由凤儿抓着他的手指头,玩的不亦乐乎。 眼看着陈......不,夏凤儿的归宿已经确定,陈家人面带不自在的同时,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至少,最大的棘手麻烦,已经送出去了。 陈家人的表情没有太过遮掩,夏家人都看得清楚。夏小翠亦不例外,全部瞧得真真切切。 没有了凤儿这个难题,夏小翠也更加理直气壮。抬头挺胸的看着陈林,一句话,和离! “我不和离!”偷眼看了看夏臻和莫如妍所在的位置,陈林伸手就想将夏小翠拽开。等到只有他和夏小翠在的地方,他自有本事让夏小翠不敢再跟他唧唧歪歪。 不过这一次,陈林怕是没那么简单就能如愿了。 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直接就站了出来。紧盯着陈林想要去拽夏小翠的手,大有要干架的意思。 被夏家兄弟的架势吓住,陈林手已经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有夏臻在,他就算不怕夏明远和夏明志,也委实不敢轻举妄动。 陈家其他人其实有些懵。在家里的时候,陈林说的一脸信誓旦旦,他们也都抄着家伙,做好了跟夏家人动手的打算。 但是真等来了夏家,陈林立刻就怂了不说,只夏家大媳妇的气场,就震得他们不敢多说半个字。 这,这都什么事啊!一群大老爷们,居然怕了一个妇人家!就算莫如妍出身官家,可......可也得讲理吧! 讲理?莫如妍现在不跟陈家人讲理,只看陈家人究竟能闹成什么样。 陈林最终还是没敢碰夏小翠一下。与此同时,他的态度依旧坚持,咬死了一句话,不和离! 场面瞬间就有些僵滞了。夏家人是肯定不会妥协的,陈家人左右看看彼此,也都放弃了开腔帮忙的打算。眼下的架势,还是得静观其变才行。 “陈林,哪怕是闹到知县府衙,我也要跟你和离!”夏小翠一脸的坚决,带着必死的决心,“你若是再强逼于我,我就一头撞死在门上。” 陈林很想一巴掌扇过去,看夏小翠还敢不敢跟他耍横。然而,怒气涌到面上,他还是强撑着扯起了一抹笑容。 “小翠,你这是闹什么呢?我跟你保证,以后都不犯浑,不跟你动手了还不成?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凡事都顺着你,还不行?”这已经是陈林最大的耐心了。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下怒火,说出这番话的。 “对对对。小翠啊,以后娘也帮着你。但凡陈林敢跟你动手,娘保准拦在你面前,不准陈林动你一根手指头,成不?”在见识过莫如妍的气场后,陈大娘也知道,来硬的是不行的。真要闹到知县府衙,还不是他们陈家吃亏? 此般想着,陈大娘也跟陈林一样,打算先用好话把夏小翠哄回去,一切再重新打算。 面对陈林和陈大娘的讨好和保证,夏小翠只觉得可笑。为了凤儿不被打,她求过他们多少次,他们都忘了吗? 那时候的他们没有心软,没有停手。而今却站在这里跟她做出保证? 夏小翠不相信,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要和离。”不管陈林和陈大娘说的再好听,夏小翠只坚持一句话不变。 夏小翠始终谨记,在回来莲花村的路上,大嫂莫如妍跟她做出的承诺:只要她想,以后就能一直留在锦绣坊! 莫如妍确实有心收留夏小翠。既是因着夏小翠的刺绣不错,更因为夏小翠是夏臻的妹妹。 比起周芸和蒋春香,莫如妍更愿意跟夏小翠相处,也更乐意为夏小翠提供些许便利和帮助。当然,前提是夏小翠确实下定决心,打算离开陈家。 陈林没想到夏小翠竟然此般坚持,而且软硬不吃。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的冲着夏小翠大喊道:“想要和离?没门!你这辈子就是死,也是我陈家的鬼!” 一见陈林打算来硬的,莫如妍推了推夏臻。 不需莫如妍多言,夏臻就打算出手了。而今既然陈林自己找死,他便也不客气了。 拿出来之前莫如妍另外备好的和离书和红印泥,夏臻直接走过去,抓住陈林的一只手沾了印泥,朝着和离书按了下去。 “我不和离!”任凭陈林喊破喉咙,和离书上也留下了他的手指印。 “你们这是强逼我按的,我不承认!我要去报官,我要去告......”陈林话还没说完,就自行打住了。 他差点忘了,夏家还有一位莫如妍在。莫如妍那般出身,知县府衙怎么可能向着他?不打他一顿板子怕是就不错了。 夏臻出手很快,干净利落。不说陈林,连夏小翠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真等弄清楚怎么回事,看着陈林面色铁青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夏小翠忽然就笑了。 以前的她,确实过得很凄惨。但是打从今日开始,有她大哥大嫂在,她是真的无需畏惧了。 陈家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要将陈林拉回来。然而,已经为时晚矣。 陈大娘更是一屁股坐在夏家院子里,跟夏家人闹上了:“杀千刀的啊!这是拆人姻缘,要遭天打雷劈的啊!你们夏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他这是要毁了我儿子的一辈子啊......” 陈大娘这么一喊,夏家大门外看热闹的乡亲越发多了。 刘氏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不是为着夏臻的举动,而是因为陈大娘居然骂起了夏臻。 连周芸和蒋春香都知道,夏家人谁都可以招惹,就是不能惹夏臻。否则,夏家人能个个跟人玩命。 这不,刘氏登时就不留情面的骂了回去:“我儿子怎么了?你儿子才不是东西!你儿子动手打我家闺女的时候,有想过今时今日的下场吗?我告诉你,你们这就是活该遭报应!” “谁遭报应?我儿子房里的事情,你们也要管?你们夏家算什么娘家人?说是土匪强盗还差不多!你们凭什么逼着我儿子按手指印?我儿子不和离!你们休想我们承认这份和离书!今个就算夏小翠死在这院子里,我们陈家也要把她的棺材抬回去!”反正已经撕破脸,没什么其他指望,陈大娘发起狠来,冲着刘氏一阵叫喊。 “想我女儿死在这院子里?你们陈家才是恶毒心思,没安好心,不打算给我女儿留活路啊!怎么,将我外孙女打成了痴儿,接下来就轮到我女儿了?你们这是打算逼死我女儿,你们才肯罢休?今个我也把话放在这里,谁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我就跟谁拼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氏已经豁出去了,对着坐在地上的陈大娘就是一口唾沫飞了过去。 陈大娘躲了,却没能躲过。生生挨了这一口唾沫洗礼,登时陷入了癫狂。 伴随着陈大娘的大喊大叫,陈家人也被激起了怒火。只觉夏家这是欺人太甚,就想要动手。 莫如妍往后退了退。她怀中还抱着凤儿,不容有半点闪失。 周芸和蒋春香也在往屋里躲。更甚至,还飞快的插上了房门。这事跟她们俩无关,她们可不招惹是非。以后出门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要闹得彼此都没脸,以后还怎么来往? 站在屋檐下,莫如妍看着周芸和蒋春香自顾自关上了房门。夏小俊倒是被周芸藏的紧,夏小月却被落在了门外。 至于夏小霞,估计蒋春香根本就没有想起来,也是独自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一脸的无辜和茫然。 “小翠。”莫如妍喊了一声,恰好被夏小翠听到。 夏小翠转过头。本是不惧陈家的架势,不打算闪躲,却被莫如妍指派了任务。 “将小月和小霞带进堂屋。”指了指夏小月和夏小霞,莫如妍命令道。 “可......”夏小翠下意识想要去找周芸和蒋春香,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再一看两人紧闭的房门,登时明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夏小翠点点头,走过来将夏小月和夏小霞带走了。   ☆、第52章 与此同时,莫如妍也将怀中的凤儿还给了夏小翠。接手孩子的空隙,莫如妍轻声叮嘱道,“照顾好三个孩子。院子里的事,有你大哥在。你就不要出来了。” “大嫂!”夏小翠是不想避开的。此事因她而起,怎么可以撂摊子不管? “如果他们胆敢碰我一下,我有的是法子把他们全都关进知县大牢。但是你,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趁乱下狠手。”说着话的功夫,莫如妍就将夏小翠推进了堂屋。 再之后,莫如妍示意夏小翠将堂屋的门关上。而她本人,则是堂而皇之的将刘氏拽了回来。婆媳两人别的事情都不需要做,堵在堂屋门口就行了。 “如妍,小翠和凤儿呢?”只顾着跟陈家人对峙的刘氏,方才并没注意到夏小翠和夏凤儿的去处。此刻想起来,连忙问道。 “在堂屋里。”莫如妍指了指两人身后的堂屋,同时说道,“小月和小霞也在里面。” “小月和小霞?”刘氏先是一阵诧异,随即满院子开始找周芸和蒋春香的身影。 “不用找了。她俩回屋里去了。”莫如妍说着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娘放心,小俊被抱进去了。” “小俊被抱进去,怎么就落了小月和小霞?”刘氏虽然最是偏心夏小俊,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夏小月和夏小霞。尤其眼下夏小翠的事情闹出来,无疑给了刘氏莫大的震撼和警醒。 如若连他们自己都不稀罕自家的丫头,还怎么指望别人善待自家丫头? 看看莫如妍,在知县府衙何其娇贵。来了这夏家,有谁敢给莫如妍脸色看?只莫如妍自己,也是不肯强忍委屈的。 短短一小会儿,刘氏脑中就想了很多。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打今日起,她就算一碗水端不平,也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明显的区别了。 面对刘氏的问话,莫如妍没有接话。周芸和蒋春香何其作为,她实在不想理会。 就算莫如妍不说,刘氏也猜到了缘由。本就寒了的心越发无力,叹着气摇了摇头。今日之事过去,她是再也没办法跟那两个儿媳妇同住一个屋檐下了。这个家,还得再分! 跟周芸和蒋春香不同的是,夏明远和夏明志毫无半点退缩之意。两兄弟一人手中一把铁锹,板着脸跟陈家人对上了。 这次所谓的混战并未真的打起来。才刚动手不过片刻,夏臻就一把镰刀架在了陈林的脖子上。 在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于千军万马之中,先取敌人将领之首级。莫名的,莫如妍脑中就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虽然陈林算不得陈家的首领,却也是最核心的当事人。一旦制住了他,就等同拿捏住了陈大娘乃至陈家人的命脉。别说打起来,就是一口大气,陈家人也不敢再继续喘。 莲花村村长赶过来的时候,直接就被夏家院子里的阵仗给吓住了。 “怎么了这是?都赶紧停手!”说实话,此刻已经没有人在动手了。而村长喊出口的,当然是因着夏臻仍旧还架在陈林脖子上的锋利镰刀。 陈林双腿发软,已经快要吓得尿裤子了。他刚刚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更加完全不知道夏臻是怎么就把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镰刀已经贴到了皮肤,一阵阵凉飕飕的冷意直逼得他想要跪地求饶。 主要还是夏臻的气势太吓人了!有那么一瞬间,陈林甚至怀疑,夏臻手上肯定是沾过人血的。否则,夏臻怎么就能此般面不改色,而且还一脸的从容和若无其事? 要是换了其他人,最起码会手抖一下吧?再不然,也做不到夏臻这般的冷面冷心! 该不会......陈林心下抖了抖,不敢置信却又带着满脸惊惧的看向了夏臻。 该不会夏臻离开莲花村这么多年,就是去当山匪了吧?此般一想,陈林瞬间就了悟了。 怪不得夏臻那么会打,而且一言不合就跟他动手,连镰刀也能使得这么利索。原来,夏臻就是干这种勾当的! 越想越恐怖,不消村长帮忙协调,陈林就战战兢兢的求饶了:“大......大哥,小弟知错,小弟不敢了,小弟这就离开......” 陈林是有最直观的切身感受,周遭其实陈家人也都吓得不轻。纷纷都带着些许惊骇的,看向了夏臻。 乡下人动手是小事,可要是出了人命,那就了不得了! 哪怕陈家人嘴上说的再好听,其实也不敢真的闹出人命。反而是夏臻这一出闹得,瞬间就把他们都吓得慌了神。 “夏......夏臻,你放下镰刀!不准伤着我儿子!”陈大娘整个人都要被吓软了。哆嗦着声音,走向了夏臻。 “是啊是啊,夏臻,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把镰刀放下来,省得真的伤着人了。”村长也跟着走了过来,竭力劝夏臻道。 刘氏冷哼一声,看着陈大娘的嘴脸,只觉得分外解气。她才不怕夏臻手抖伤着人呢!只看夏臻那架势就知道,夏臻心中有谱! 刘氏自认不是周芸和蒋春香这般吃里扒外的,真要出了事,她是铁定站在夏臻身边的。是以此刻也没有半句规劝夏臻放下镰刀的话,只是等着看夏臻自己处理。 莫如妍也不担心。堂堂青远大将军,还能栽在这么个乡下汉子的手上?她决计相信,夏臻手中的镰刀是长了眼睛的。 夏臻也不急。陈家敢跟他耍横,他就要陈家好好记住,夏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 真要说起来,也怪陈林和陈大娘太会作死,非要在夏臻面前装腔作势,胡搅蛮缠。 夏臻常年不在家,怎么可能放任陈家人像今日这般,随时随地再来上门第二次?为了杜绝后患,他一把镰刀就架在了陈林的脖子上。 只看陈林此刻的表情,夏臻绝对相信,今天的遭遇会让陈林终身难忘,再不敢有其他想法。 而其他陈家人,夏臻冷眼扫过院子里一众人,竟是没有一人敢跟他对上眼睛。 至此,夏臻终于收回了手中的镰刀。 陈林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太吓人了!方才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去见阎王爷了。 陈大娘也被吓得不轻,哀嚎一声,就扑过去抱住了陈林:“我的儿子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夏老爹,你看今日这事闹的。大家乡里乡亲的,又还是亲家,怎么就动起刀子来了呢?快消消气,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村长是来当和事佬的。见夏臻肯放下镰刀,便拽着夏老爹说了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比起夏家人,此时此刻,莫如妍才是最适合站出来扮演恶人的角色。 “陈家人敢聚众来家里闹事,本就心怀不轨,抑郁行凶伤人。我夫君不过是自保,情理之中。即便是到了公堂之上,也是这个理。”莫如妍此般说着的同时,自然不是单纯的吓唬陈家人,“村长无需担心,此事我会如实报官,静待知县府衙定夺。” “儿啊!”陈大娘再度大喊一声,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莫如妍是知县府衙的大小姐,真去了知县大堂,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这,这就不必了吧!”村长干笑着看了看莫如妍,又转向夏老爹,低声催促道,“你赶紧发个话,这事真不用惊动官差,咱们村里私下里解决了便是。” 夏老爹却也是个耿直性子。他没打算跟村长做表面功夫,自然也就不会如村长的意思接话。 反之,夏老爹觉得莫如妍说的挺对的!虽说民都怕官,可他们夏家没错,为何要害怕对簿公堂?陈家毁了他一个外孙女,还想要祸害他的闺女? 这一次,夏老爹是铁了心,要跟陈家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陈家人很是着急,见夏老爹不肯松口,慢慢的涌上来的,是更多的后怕。 只看夏家人不打算息事宁人的模样,他们纷纷往门外挪了挪脚步。实在不成,他们就打算跑路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外面动静变小的夏小翠打开了堂屋的门。 屋里,夏小月和夏小霞满是好奇的探着脑袋往外看。夏凤儿也醒了过来,正朝着莫如妍的方向痴痴的笑。 村长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说起来,陈家人最近闹得事情,莲花村已经人尽皆知了。尤其是在陈林好几次闹上夏家,却被刘氏扫地出门,村人们更是认定了传言非虚。 此刻见到凤儿的模样,村长也是彻底明白了,夏家人为何气的那么狠,再无回转的余地。 转头却听陈大娘还在哀嚎,村长实在忍不住,没好气的说道:“要哭回你们村回去!以后有事没事,都别再往咱们莲花村跑了。真当莲花村没人了还是怎么的?咱们莲花村嫁出去的女儿,就这样被你们欺负了、糟蹋了?” 陈大娘原本以为,村长会向着他们的。毕竟他们陈家有一部分人是莲花村人,还有一部分不是。 哪怕是为着两个村的相安无事、和平共处,莲花村村长也不该一味偏袒夏家人。哪想到莫如妍才几句话,村长就转了口风,居然还想要赶他们离开莲花村? “我苦命的儿子啊!你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家子凶神恶煞。岳父岳母全都不是好惹的,大娘舅还动刀子要杀人啊......”陈大娘先是愣了一下,忽地就大声哭了起来,“这莲花村在仗势欺人啊!这是仗着有知县大老爷撑腰,就把咱们陈家人往死里逼啊!” 其他陈家人也有些愤愤然。不过当着夏臻的面,还真没人敢开口帮腔。顶多,也就是面上露出几分怒意,想说又不敢出声。最终,就皆是欲言又止,拿眼神瞪着村长了。 村长很无辜。他哪里招惹这些人了?他说的也是事实好不好?难道这次的事情,还有归咎夏家人的错?那就太没天理了。 “行了。这位大娘如若非要哭,倒不如回自个家哭去?再不然,我就只能请大娘去知县府衙的公堂上哭一哭了。”莫如妍说这话的时候,几位青山县府衙差役还真的就走进了夏家大门。 “都让开!”一早接到大小姐的口信,让他们今日前来莲花村看看。几位衙役也都没有推辞,跟莫儒禀报了一声,就很快出现在了莲花村。   ☆、第53章 莫儒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 又或者说,打从莫如妍出嫁,莫儒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莫如妍嫁给夏臻,莫儒很是不舒心。好不容易等莫如妍回了锦绣坊,又闹出了水画斋和行香楼的事。 苏灵给出的解释,莫儒固然不能全部理解,可也姑且忍了。 只不过,他心中的结还没过去,就出了锦绣坊投毒案。紧跟着,是莫如画跟岳行知的事情...... 一桩接一桩,一件接一件,莫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苏灵就变成了朝廷通缉的逃犯。 还有莫如画,平白无故就变成了岳行知的妾侍,连家都归不得了。 莫儒想过去把莫如画接回来,也想过去把苏灵找回来。然而,他这边还没有头绪,上头的斥责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岳知府对他的办案能力很是不满,特意提及了莫儒居然放任夫人苏灵在青山县为非作歹的恶行。虽然没有撤去莫儒的官帽,可话里话外都是对莫儒的威胁和警告。 莫儒不敢挑战岳知府的耐性,忙不迭就认了错。至于其他的事情,只字不敢多提。 其实岳知府也不敢贸然撤下莫儒的官职。以往不知道莫儒的女婿就是夏臻,也就算了。而今明知道夏臻这个青远大将军迎娶的就是莫儒的女儿,岳知府哪里敢继续对莫儒发号施令? 适当的告诫莫儒,不过是想要压一压莫儒的势头,省得莫儒他朝得志,就立刻翻脸不认人罢了。至于其他的,饶是岳知府有心,也没胆。 因着接二连三的打击,莫儒这段时日很是颓废。连带的,对公事也不是那般的上心。 不过今日听闻有衙役说要去莲花村看看,莫儒还是二话不说,就准许了。 经由两江总督的审理,还了如妍的清白。而真正的凶手,居然是苏灵。这样的事实,砸的莫儒头晕眼花,根本不敢去深想他之前的无情给如妍带来了何其严重的伤害。 如妍怕是恨死他这个爹爹了吧!明明是亲生爹爹,却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她,甚至一边想着大义灭亲一边将她送去了淮水镇。 岳知府有为难如妍吗?莫儒本来是不担心的。毕竟,有岳行知在。 但是莫儒事后才打听到,岳知府差点在公堂之上打了如妍。每每想起那样的画面,莫儒都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是他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先是让苏灵害了如妍,接着又亲手将如妍交给了岳知府...... 如妍是如何骄傲,莫儒心下有数。而既然如妍吩咐府衙差役去莲花村,那就肯定是有大事。 是以,莫儒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哪怕是些许微不足道的补偿,他也想要让如妍感受到。 “大小姐!”知县府衙的衙役一贯对莫如妍很是敬重。尤其是在莫如妍接手锦绣坊之后,一干衙役没少从锦绣坊享受到优惠待遇。因此,众人对莫如妍就更加推崇了。 这是包括夏家人在内的所有莲花村乡亲以及陈家人,第一次见识到衙役向莫如妍行礼的画面。不禁,就有些被震慑住了。 陈大娘终是忘了哭嚎,惨白着脸看向莫如妍,唯恐莫如妍下一刻就下令衙役把他们抓起来。 莫如妍确实正有此意。瞥了一眼转瞬间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的陈家人,莫如妍将手中的那份和离书递给了领头的衙役:“这份和离书,拿回知县府衙备案。” “是。”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特意被喊来莲花村拿这份和离书,衙役还是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 “至于这院子里的人,闹事的都带回府衙。有胆敢反抗者,打!”莫如妍这么一说,登时让陈林和陈大娘都紧闭上了嘴巴。 “是!”闹事的?衙役往院中一扫,立刻就聚焦在了陈林和陈大娘的身上。 没办法,这两人太显眼了。偏偏还坐在他们姑爷面前的地上,不看他们俩看谁? “不,不是我们。”陈大娘猛地摇头,连忙站起身来。再不敢胡搅蛮缠,更加不敢继续扯开嗓子干嚎。 陈林就更绝了。索性往地上一趟,开始装死。 不过此时此刻,装死就没什么用了。至少在几位衙役的眼中,陈林这种举动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至此,再没什么好说,抓这个人就行了! 陈林没想到,他这边明明已经窝成一团了,结果还是被这些衙役抓了起来。 因着受到过大惊吓,陈林猛地睁开眼睛,开始挣扎起来:“我不去知县衙门!我不要被抓进大牢!我答应和离,和离!” “这可不是你要不要的事情!敢来咱们大小姐面前闹事,放肆!”伴随着衙役们的斥责声,陈林就这样被押出了夏家大门。 陈大娘彻底不敢说话了。她其实很想冲上去将陈林救回来,可是看着衙役身上的官服,她愣是被吓得没了声音。 好半天之后,院子里的陈家人尽数默默退散了。再呆在这里,真的会被抓进大牢的! 陈大娘也想走。可是想到陈林,她忍了好半天,还是抖着腿来到了莫如妍的面前:“亲......” 陈大娘本想称呼莫如妍为亲家大嫂,然而对上莫如妍清冷的面容,陈大娘愣是喊不出口。 迟疑了好一会儿,陈大娘才终于找到合适的称呼:“大小姐饶命!民妇给您磕头,求您放了我儿!大小姐,我求求您了......” 因着夏小月和夏小霞一左一右从背后抱住了她的大腿,莫如妍正转过头去看两个孩子。没预想,面前就站了一位陈大娘。再之后,就听到了陈大娘的求饶。 周芸和蒋春香终于走出来,恰好就对上了陈大娘几乎快要跟莫如妍跪下来的场景。 说实话,两人是不怎么乐见莫如妍风光得意的。 也所以,没有任何多想的,蒋春香就叫嚷了起来:“大嫂你怎么可以这样?再怎么说也是亲家母,你这样做不大好吧?” “确实有些失礼。亲家母是长辈,大嫂你......”即便是在屋里,周芸也有注意院子里的动静。知县府衙来了衙役,她知道。和离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不过一时半会,还没及时调节过来。 这就是有没有上心的差别所在了。 如夏家人,不管今日到底有没有和离成功,对陈家人都会心存芥蒂,不可能如以往那般亲近。但是周芸和蒋春香就不会这样想。 就算和离了,之前不还是亲家嘛!再说了,还有凤儿在呢!日后免不了还有接触。即便莫如妍将凤儿抢了去,也不可能断了血缘亲情...... 因着这诸多的顾虑和想法,周芸和蒋春香堂而皇之的帮陈大娘说起话来。 然而,周芸话还没说完,夏明远就喝出声来:“闭嘴!” 周芸一怔,扭头去看夏明远。她也没说什么啊!这不是家和万事兴,为的也是夏家人的名声吗? 名不名声,夏明远已经顾不上了。他只记得方才混乱中去找周芸的身影时候,才发现,周芸早已经消失无踪,躲起来了。 虽然方才算不上夏家人生死攸关之际,可夏明远还是对周芸失望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闹分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周芸虽然没有三弟妹表现的那般明显,但一言一行,都是想要将大哥大嫂赶出夏家的。 分家之后,周芸也没有停下算计。好几次都在他面前提及了锦绣坊,还提到了他娘手中的银钱。 这些事情,夏明远都隐忍了。 但是今天,夏明远忍不下去,也决计忍不了。 小翠受了欺负回娘家,周芸不冷不热的态度,谁看不出来?也就比三弟妹那冷嘲热讽的可憎面目,好看了些许。 陈家人找上门来,夏家确实不是生死攸关之际,但最起码的同仇敌忾,难道不该是每一个夏家人心目中的共同念头? 然而,周芸不是这样想的。她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躲了起来。更甚至,连女儿夏小月都落在了院子里,不管不顾。 如果不是大嫂及时看到,又交代小翠将三个孩子一并带进了堂屋。方才那般混乱的场合,会不会伤着孩子? 周芸不会想到这些,也根本不会想这些。因为在她的心中,她自己最重要。 哦对了,除了她自己,周芸在意的还有夏小俊。 夏明远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至少周芸还记得一个夏小俊。 “行了,都别吵吵了!”刘氏明明是顺着夏明远的话开的口,视线却锁定在周芸和蒋春香身上,“都进堂屋,我有事要说。” 陈大娘的事情还没解决完,有什么好说的?周芸和蒋春香皆是一脸莫名,可也架不住刘氏的黑脸怒视。 对视一眼,周芸和蒋春香还是进了堂屋。至于陈大娘,随便吧!她们管不了,也不管了。 陈大娘本来还指望周芸和蒋春香再帮忙多说两句,哪想到就被刘氏打断了? 心知刘氏这是铁了心要将她儿送进知县大牢,再看看莫如妍无动于衷的脸色,陈大娘跺跺脚,走人了。 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等着瞧吧! 陈大娘离开夏家的时候,夏家院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就连村长,也先一步告辞。 是以,就只有夏家自己人站在院子里。此刻因着刘氏的话,夏家人都进了堂屋。 刘氏先是回了一趟她和夏老爹的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小小的布包。 周芸和蒋春香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就见刘氏打开了布包,摊着放在桌上。 是银子!周芸和蒋春香登时就睁大了眼睛。 这是要拿给夏小翠?没有任何迟疑的,周芸和蒋春香就想到一块去了。 “这里一共有六两银子。我不想多说,二房和三房各自拿走三两,搬出去住吧!”刘氏摆摆手,顷刻间就好似苍老了十岁。 “娘!”周芸和蒋春香同时惊呼出声。刘氏这是要赶他们离开?怎么可以? “娘,您是要为小姑母女俩腾地方?”蒋春香先是一脸愤愤不平,随即又说道,“大哥大嫂的屋子不是空着在嘛!给小姑母女俩住着不就得了?” “是啊,娘。小姑未嫁人之前的屋子,咱们也可以连夜收拾出来,决计不会让小姑和凤儿受委屈......”顺着蒋春香的话,周芸也开始表了态。 银子面前,万事好说。这句话,在周芸和蒋春香面前,是格外适用的。   ☆、第54章 事实上,之前夏小翠母女俩回来,周芸和蒋春香就不是很欢迎。也是以,夏小翠母女的住处,就是夏臻和莫如妍之前的屋子。 刘氏早就提过,将夏小翠未出嫁前的屋子收拾出来。这样,夏小翠肯定住的更舒坦。 然而,周芸和蒋春香不答应。 真要住舒坦了,夏小翠日后就不想走了,又或者动辄就往娘家跑可怎么办? 就是要让夏小翠住兄嫂之前的屋子,这样夏小翠才会不自在。住不了多久,也会自行离开。 这是周芸和蒋春香的一致算盘,在此之前,倒也甚是和/谐。 不过打从刘氏拿出银子,周芸和蒋春香就意识到了危机。 “小翠不会住在夏家。”举凡莫如妍回夏家,都会顺道带一些吃喝用度回来。有孝敬二老的,也有特意买给孩子们的零嘴。 带着夏小月和夏小霞去马车上拿完吃的,莫如妍一进来,就听到了周芸对夏小翠的安排。 “大嫂这是什么意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莫如妍,蒋春香忍不住就讽刺道,“难不成大嫂还能养着小姑不成?” 真要这样,蒋春香拍拍手,皆大欢喜。 周芸也在看莫如妍。虽然不是很确定莫如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几次下来,她已经不敢再小瞧莫如妍的任何一次开口了。 就说今日,莫如妍不就劳师动众的将知县衙门的衙役请来了莲花村?恐怕今日之后,这莲花村里,就属夏老爹和刘氏为大了。 自今日开始,即便有人告诉她,村长在对夏老爹和刘氏点头哈腰,周芸都丝毫不意外。 莫如妍太狠了。一出手,就是往知县大牢送。寻常百姓家,谁禁得住这样的恐吓? “小翠和离后,不会住在夏家,也不会留在莲花村。”莫如妍此般说着的时候,没有看向周芸和蒋春香。而是看向了夏老爹和刘氏,“爹、娘,小翠的绣工不错,我有意将小翠留在锦绣坊帮忙,每月按例发工钱。不知您二老,可有其他叮嘱和安排?” “锦绣坊?”刘氏是真的喜出望外。如若莫如妍肯拉夏小翠一把,她肯定是乐意之至的。 “小翠,你怎么说?”夏老爹也不反对这样的安排。不过,还是得先看夏小翠的意愿。 夏小翠犹豫了一下,还是态度坚决的点了点头:“爹、娘,虽然知道这样很是不该,但我想要留在大哥大嫂的锦绣坊帮忙。我可以不要工钱,真的!” “工钱还是要给的。”不需夏老爹和刘氏发话,莫如妍就坚持道,“锦绣坊的客人对小翠的刺绣很喜欢。我们今日出门前,便有之前买过的客人回来找小翠定制新衣。是以,小翠的工钱一分也不能少,必须给。” “你大嫂说给,你就收着。”拍拍夏小翠的手,刘氏也觉得脸上臊的慌。可,她还是厚着脸皮代夏小翠承了莫如妍这份情。 “那就辛苦老大媳妇多担待着点。”跟刘氏完全不一样,夏老爹的接受很是坦然。同时,还对莫如妍提出了期待和叮嘱。 在夏老爹的眼中,俨然已经将莫如妍视为了自家儿媳妇。既然是一家人,帮衬帮衬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不会舔着脸占莫如妍的便宜,却也不必见外的拒绝莫如妍的善意。 “爹爹言重。儿媳很喜欢凤儿,跟小翠也算一见如故。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莫如妍算不得双重标准。可一旦入了她的眼,便是自家人。她对自家人,自是不错的。 “可不是嘛!自家人嘛!”蒋春香忽地接口,看向了莫如妍,“那大嫂可不可以把我也安排进锦绣坊?我的绣工也不错的。” 莫如妍还没应话,就听夏明志朝着蒋春香训斥了一句“闭嘴”。 蒋春香立刻就不满了。凭什么夏小翠就可以进锦绣坊?轮到她,就变成闭嘴了? 就因为她不姓夏?想到这里,蒋春香固执的看着莫如妍,势必要讨个说法:“大嫂,都是一家人,你不能厚此薄彼......” 得亏蒋春香还忙着算计这件事,倒也正好就给刘氏提了醒。 “先搬出这个家,你再算计那些有的没的吧!”刘氏这么一说,瞬间又让蒋春香闭上了嘴巴。 她怎么了她?不过是说两句话,都不可以?这个家,还真是呆不下去了! “娘,好端端的,怎么又提搬出去的事?你说的这样突然,咱家小俊可往哪里安顿?家里的地,平日里也是爹和明远两兄弟在干活。要是真的搬出去,这地里的收成又该怎样算?爹年纪大了,一个人干地里的活肯定不行,还是得让明远两兄弟在旁边帮着、看着......”周芸的话条理清晰,也很有道理。换了以往,总能打动刘氏的心。 然而这一次,刘氏还没表态,夏老爹就摆摆手:“不用了。该怎么分就分吧!老大一房能单着过日子,老二和老三也能。” 分出去住?夏明远和夏明志不自觉的看向了夏臻。见夏臻对他俩微微点头,当即二话不说,应了夏老爹的话。 这一下,轮到周芸和蒋春香彻底傻眼了。纷纷转头去看夏明远和夏明志。 搬出去不是小事,怎么就答应了?再说,让他们往哪里搬? “当年我和你爹刚从家里分出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过去,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我这还给你们准备了银钱。换了以往,家里哪里拿得出来?”刘氏一边说还一边看向了莫如妍,“得亏家里娶了这么一位乐意贴补夫家的大嫂,否则,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周芸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也就是说,现下莫如妍反而成为了夏家最大的功臣? 蒋春香也不是很高兴。莫如妍再好,便宜全给夏家人占了,她又没有得到半点好。 不对,她非但没有得到半点好,现下还得被赶出夏家大门! 越想越不是滋味,蒋春香不管不顾,就跟刘氏闹上了:“娘,您说让我们搬出去,可以啊!那您好歹得先给我们找好住处吧!总不能让我们大人小孩全都睡在夏家大门外,让街坊邻居都看笑话不是?我倒是不怕丢脸,也没关系。就怕小俊身子骨不咋好,被折腾出个什么毛病来,那可就不好了。” 蒋春香这一招,就有些毒了。不拿自己说事,非要扯上夏小俊。不但刘氏变了脸,周芸也彻底被拖下水。 “三弟妹!”周芸本也没想乖乖离开,可蒋春香的话,实在是戳她心窝子,“你怎么不拿你家小霞说事?非要咒我家小俊有个三长两短。” “二嫂这话就说的蹊跷了。难不成我当娘的,还非要咒自己闺女不成?再说了,就算我开口咒了小霞,咱娘这不是一丁点也不在意,也不会当回事嘛!还是你家小俊好使,二嫂应该觉得高兴才是。”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蒋春香哪里还会听周芸的?就算得罪周芸,也在所不惜。蒋春香就一个念头,不搬出去! “蒋春香!你把你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我家小俊这么小,经不住你这么大的看重!收回去!”周芸轻易不跟人急。可一旦急了,也是谁都劝不住的。 夏小俊就是她的命根子,谁都不准碰一下。而今蒋春香一个劲的诅咒夏小俊,周芸能放过她,才是稀奇事。 “收收收,我收回去还不成?”蒋春香也不是真想跟周芸吵架,见周芸急了,立刻就改了口。不过,她的主要意图,仍旧不变,“二嫂,就算我这都收回来了,你家小俊还不是得被赶出去挨饿受冻?” “三个孩子全部留在家里,你们四个大人给我搬出去!”真当刘氏治不了蒋春香和周芸?把她惹急了,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静,霎那间的寂静,使得蒋春香和周芸都彻底没了底气。 “那就把孩子们都留在家里,我们搬出去。”夏明远本就答应搬出去。此刻夏小月和夏小俊都留在家里,更是没了后顾之忧。点点头,说道。 “嗯,我也答应搬出去。”夏明志点点头,跟夏明远站在同一战线。其实早就该搬出去了!现下家里每日气氛都不是很对,不管是蒋春香、二嫂,还是他娘,几乎快要成为莫大的仇敌了。 远香近臭。夏明志之前就跟夏明远商量过,实在不行,他们两兄弟都拖家带口的搬出去。省得继续住在家里,惹爹娘生气。 夏明远彼时就答应了。只不过两兄弟还没来得及找好新的住处,这才一直没有跟家里人说。 “要搬你们搬,我不搬!”可以拿来当筹码的孩子们尽数被刘氏扣下,蒋春香拉长了脸,往凳子上一坐,说什么也不妥协。 周芸也是低下头,兀自不出声。反正她就是一个态度,不可能搬出去受苦受罪。 “这样吧!”眼看着事情成为僵局,莫如妍终于出声了,“二弟三弟的新屋子就建在咱们莲花村如何?二弟三弟尽管去找地,觉着合适了就来跟你们大哥说。该出多少银钱,锦绣坊给。” “大嫂!”夏明远和夏明志连连摆手和摇头。这怎么可以?哪有夫家小叔子建新房,却要大嫂出嫁妆钱的? 这就是莫如妍的高明之处了。她不说银钱是夏臻本就有的,也不说是她私人小金库的,非要说是锦绣坊的。 涉及锦绣坊,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哪怕日后哪天莫如妍一个不开心,也不是不能打发锦绣坊的管事来莲花村收房子不是? 也是以,周芸和蒋春香最好就安安分分的别再闹事。否则,事情可就真的要难办了。 夏明远两兄弟在摇头,周芸和蒋春香却是非常的认可和赞同。 真要有了自己的屋子,谁还愿意跟夏老爹和刘氏挤着住?归根到底,还是看人眼色,寄人篱下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莫如妍既然说出口,就不会再反悔。说着就转头看向夏臻,轻声道,“盖房子的事,我都不懂。要花多少银钱,你只管找凌越拿便是。” 夏臻要用钱,何曾找凌越拿过?就说莫如妍每日为他备着的钱袋,就足够给夏明远两兄弟另外起新房了。不过,夏臻还是点点头,应了莫如妍的话。 刘氏已经老泪纵横了。这,这真的是天庇他们夏家啊!他们夏家上上下下,都该感激莫如妍这个大恩人才是! 有了莫如妍的承诺,周芸和蒋春香欢欢喜喜就收拾东西,打算往外搬了。 就算现下新屋子还没落定,至少她们都有了盼头不是?反正孩子都可以留在夏家,正好还为她们省了事。 夏明远和夏明志本是坚决不接受莫如妍的帮忙。无奈夏臻出面,他们就只能乖乖听从了。 次日,凌越就来了莲花村。同时,也带上了账簿和笔墨。 有关为夏明远两兄弟盖房子的一切开支,凌越每一条都记得清清楚楚,完了还一式三份,给夏明远两兄弟也各自留了底。 此般一来,就真的没有任何需得计较和质疑的地方了。 夏明远两兄弟最终还是接受了莫如妍的好意。同时也表示,这些银钱只当他们找锦绣坊借的,日后定当如数奉还。 莫如妍点点头,没有拒绝两人的表态。 至于周芸和蒋春香是何其感受,莫如妍就完全不在意了。 解决了夏明远两兄弟的事情,莫如妍带着夏小翠母女回了青山县。 即便凤儿真的成了痴儿,药还是得吃。在这一点上,莫如妍比夏小翠都还要坚持。 夏小翠含着泪受了莫如妍的恩,自此,越发用心为锦绣坊做事。接连出了好几样新款式,都颇得青山县百姓的喜欢,委实为锦绣坊的新业绩添砖加瓦,立下不小的汗马功劳。 陈林在知县大牢被关了三日之后,就放了出来。 自那之后,陈林就不敢再来锦绣坊闹事了。生怕再被关进大牢,届时怕是真的出不来了。 说起此事,还是莫如妍的吩咐。 当日陈林被关,莫如妍就示意看守大牢的衙役们好生在陈林面前生动再现了行刑的恐怖。 在耳濡目染三日之后,陈林已经被折磨的面容憔悴,杯弓蛇影了。 明明最开始被带走的时候,陈林还想着等他出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夏小翠来着。 结果真等出来了,陈林根本不敢在青山县多呆片刻,飞一般的逃出了青山县的城门。 他发誓,此生决计不会再踏进青山县半步! 换而言之,只要夏小翠母女不离开青山县,还真就再也不必担心会跟陈林碰面。更加不必担心,陈林会来缠着她们了。 眼看着事事都上了正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夏臻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调令。 是圣上亲自下的调令,命夏臻回京担任都城护卫军的首领。 “这算是升迁,还是贬官?”调令是莫如妍代念的,想当然便第一时间知晓了此事。不过,对于调令的内容,莫如妍并不是很了解。 “都不是。”常年跟在太子身边,夏臻对皇权争斗早已不是曾经的白丁。反之,他很清楚这个调令之于他、之于太子、之于整个西北军,将意味着什么。 “怎么了?这调令,有何不妥之处?”夏臻的表情过于凝重,莫如妍瞬间就感受到了。 “太子没有发密函过来。”身为朝臣,夏臻不会妄议皇家之事。不过相对应的,他也不会对莫如妍有所隐瞒。 “太子?”听夏臻突然提到太子,莫如妍愣了愣。随后,不确定的看向夏臻,“你是说,太子不知道此事?” 青远大将军乃太子麾下猛将,天下皆知。圣上这是打算从太子身边抢人? 不,不对。圣上真要抢人,也不至于才夏臻身上下手。夏臻跟随太子多年,只怕早就忠心耿耿,又怎会临阵倒戈,轻易被圣上收买? 更何况,就算夏臻没有异心,圣上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早已被归入太子阵营的猛将。 皇宫护卫军是保卫圣上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后的一道屏障。一旦护卫军出事,率先受到威胁的,将是圣上的安危。 这么重要的职位,圣上怎会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他不信任的武将? 所以说,这是圣上对夏臻的考验?又或者,这是圣上和太子之间的博弈? 忽然明白这内里的利害关系,莫如妍不无担心的看着夏臻:“这调令,必须服从吗?” 夏臻许久都没有出声。直到莫如妍以为他不会回答之际,夏臻开了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样......可以吗?”莫如妍不是很确定,如若夏臻不在战场,这句话是否也同样受用。 “不可当必可。”哪怕是不可以,夏臻也只能当成可以。这,是他眼下唯一的选择。 “那......”莫如妍顿了顿,忽地看向夏臻,“咱们是不是该搬回莲花村?” 夏臻转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莫如妍。他不回帝都复命,跟回不回莲花村,有何关联? “不是说解甲归田吗?锦绣坊是商,可不是田。”莫如妍说着就冲夏臻笑了笑。 “你住不惯莲花村。”夏臻摇摇头,回道。 “早晚会住得惯。”莫如妍却是并不觉得,陪着夏臻回莲花村,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至少,比去帝都好,不是吗? 夏臻还待多言,却忽地被莫如妍踮起脚尖,吻住了。 夏臻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起来。一手揽住莫如妍的腰,回应了起来。 自从那日在莲花村之后,夏臻和莫如妍就一直没再洞房。即便是躺在一张床上,也是谨守礼仪。 莫如妍甚至有种感觉,只要她不主动,就休想夏臻碰她一下。 虽然确实很感激夏臻对她的尊重,但是这般冷淡,真的好吗?该不会是夏臻对她不是那般的上心吧? 不过此刻被夏臻抱在怀里,莫如妍又觉得,一切都是她多想了。夏臻对她,还是极好的。 一夜之后,莫如妍和夏臻便真的打算回莲花村了。 “这是打算回去小住?”听着莫如妍的吩咐,周大娘疑惑的问道。夏家小姑的事情才解决完,夏家两兄弟的屋子也都开建,怎地还要回去? “要不婆婆也跟着大小姐去莲花村住几日?”张婆婆最担心的,还是莫如妍在莲花村受了苦。那乡下地方即便是再好,也比不得城里,比不得这锦绣坊。 “不了。不出意外,我跟夫君应当会回去常住。”既然要违皇命,就必须有所牺牲。莫如妍不觉得回莲花村是吃苦受罪,她只要夏臻好端端的陪在她身边,就够了。 “常住?”这下不只周大娘和张婆婆,连夏小翠也满是诧异的看了过来。 “是,常住。”看到夏小翠,莫如妍的叮嘱就多了两样,“小翠你继续留在这,帮大嫂看好锦绣坊。此外,凤儿的病还得治,药不能停。” “可是......”既然大哥大嫂都不住在这里,夏小翠也就下意识的不想留在锦绣坊了。不是觉得锦绣坊不好,而是觉得鸠占鹊巢,不自在。 “没有可是。你和凤儿就留在锦绣坊,哪里都不准去。”莫如妍带着命令的清冷声音一出,夏小翠立刻不敢反驳了。 “还有周大娘,您跟长生能不能也搬来锦绣坊?我和夏臻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搬回来。只小翠母女住在这后院,我怕不妥。”莫如妍说着就朝凌峰两父子的屋子看了看。 好吧,这确实不妥。凌峰夫人早逝,小翠又刚和离......想到这里,周大娘也不再推脱,应了莫如妍的话。 那么,就剩下张婆婆和春霞了。 春霞还好说,本就跟长生婚期将近,算半个锦绣坊的人。待到半月后嫁给长生,必当彻底留在这锦绣坊做事。 至于张婆婆,完全是因着服侍莫如妍,才来的锦绣坊。而今莫如妍要回莲花村,张婆婆自然就闲了下来。 “还得有劳婆婆多帮我照顾照顾小翠和凤儿。”莫如妍一句话,再度将张婆婆留了下来。 平日里周大娘和夏小翠都忙着刺绣,夏凤儿确实是张婆婆在照顾。而张婆婆,也确实非常喜欢凤儿。此刻听到莫如妍的嘱托,也不多言,含着泪水不舍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她家大小姐怎地突然放弃了锦绣坊的自在,要回莲花村过活。但张婆婆相信,大小姐势必有大小姐的理由。 加之这么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张婆婆对夏臻这个姑爷是百分百放心和推崇。也是以,就没再规劝,将莫如妍送离了锦绣坊。 莫如妍在跟周大娘几人说话的同时,夏臻也去了凌峰的屋子。 等到夏臻再出现在院子里,凌峰亦跟了出来。 “夫人路上小心。锦绣坊有末将为夫人看着,势必不会出现半点差池。”送莫如妍上马车之前,凌峰忽而低声说道。 夫人......凌峰之前都是称呼她为“大小姐”的。而今,怕是随了夏臻的称呼吧! 说实话,莫如妍一丁点也不意外。 早在凌峰第一日跟着夏臻来到锦绣坊,莫如妍就敏感的发现了不对劲。 凌峰待人,比她还要冷淡。某种程度上,凌峰身上有着跟夏臻类似的气息。 并不难就能发现,整个锦绣坊这么多人,凌峰肯主动亲近的,也就唯有夏臻一人。 而之前锦绣坊出事,夏臻不在,凌峰却是主动对她跟前跟后。直到夏臻回来,凌峰就再度没了身影...... 这种种的种种,无不向莫如妍宣告着,其实凌峰和夏臻早就是旧识。 待到得知夏臻的真实身份,凌峰的来历也就明朗了起来。此刻听闻凌峰的话,莫如妍点点头,再无其他猜疑。 离开了青山县,莫如妍隔着车帘跟夏臻聊起天来:“凌峰也是西北军的人?” “嗯。他是我的副将。”夏臻点头,没有半点犹豫就告知了凌峰的身份。 “那他来青山县,是找你的?”莫如妍继续问道。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算是,却也不是。”说到凌峰,夏臻的声音带着些许暖意,“当日我离开西北军,凌峰一时气不过,闹去了太子殿下面前。太子殿下向来不容许军中将士们放肆,一怒之下,就将他也赶出了西北军。” 果不其然,这才是皇家太子的作风嘛!莫如妍煞有其事点点头,对那位太子殿下的为人处事,越发了解了。 “不过......”夏臻勾了勾嘴角,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提及西北军,他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凌峰被赶出来之前,太子对他放了狠话,让他来找我。凌峰也不含糊,当即就跟太子叫了板,说是一定会找到我。再之后,凌峰就带着凌越离开了西北军,到处颠沛流离。” 说来说去,还是在找夏臻么!而且是满天下的找。这西北军互相之间的情谊,只是寥寥数语,莫如妍就感受到了。   ☆、第55章 然而,莫如妍此时此刻的感受,绝非日后亲眼目睹时候所受到的震撼。 就比如夏臻所述凌峰离开西北军一事,就没有那么简单。 彼时的情形,实际上是这样的。 西北军走的不只夏臻,可偏偏只有夏臻,最为让众将士极度愤慨和不满。 于是乎,凌峰就被推举出来,去找太子理论。 彼时太子正值烦躁之际,为自己没能护住挚友兄弟而懊恼愧疚。一见凌峰前来,立刻就有了计谋。 随即,太子当面斥责了凌峰,甚至扬言:“不想在西北军呆着,就给本太子立刻滚出西北军!” 凌峰也是条热血硬汉。本就因着夏臻被赶走而对太子不满,见识到太子如此狂妄自大,越发恼怒,当即就真的转身打算离开。 太子也不留人,冷哼一声,冲着凌峰讽刺道:“你有本事离开西北军,有本事去找你的青远大将军啊!” “我会找到大将军。”凌峰站住脚步,转过头,郑重其事的对着太子承诺道,“我会亲口告诉大将军,没了他的西北军,再不是往日的西北军。就连太子殿下您,也不再是往日的您了。” “呵!好啊!那本太子等着你找到夏臻的那一日,看他能奈本太子何!”太子狂妄的昂起下巴,不无鄙视的凝望着凌峰,大有完全不把凌峰的话当一回事的架势。 凌峰不无失望的摇摇头,大步离开了军营。自此,开始了带着凌越满天下找夏臻的路途。 不过必须强调的是,凌峰应当是离开西北军诸位将士中,最落魄的一位了。 原因很简单,太子殿下没有派人给凌峰送银票...... 来到青山县,凌峰已经快要将之前所有的积蓄用完。好在他终于打听到了青山县知县大人的长女,嫁给了一位名叫“夏臻”的乡下莽夫。 同时极为幸运的,凌越阴差阳错的找到了锦绣坊。而他寻觅已久的青远大将军,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主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说到离开西北军的缘由,凌峰至今都还愤愤然。即便夏臻跟他解释,这其中必有误会,太子的为人绝非不可信,凌峰仍是堵着气,不肯相信。 直到锦绣坊出事,太子命了两江总督赶去淮水镇为莫如妍解围,凌峰这才终于肯相信,太子没有忘记夏臻,没有忘记西北军。太子,另有打算。 夏臻回莲花村的理由,凌峰已经听闻。对此,他毋庸置疑就赞成了。 同时,在听闻是莫如妍主动提出回莲花村,凌峰稍稍迟疑,终于从心底真正认可了这位将军夫人的存在。 凌峰心中诸多想法,莫如妍并不知道,也没什么关心的打算。回到莲花村后,她和夏臻就正式在夏家又住了下来。 虽然不是很清楚莫如妍和夏臻怎地突然说要回来住,但是刘氏和夏老爹都很欢迎两人。 夏小月和夏小霞也很高兴。自打莫如妍回来,两姐妹就一直围着莫如妍跟前跟后,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悦。 “如妍啊,回来了就别再走了吧!锦绣坊的生意,你隔个几日去视察一下,也是可以的吧?”笑眼看着夏小月和夏小霞的举动,刘氏乐得直笑,“你瞧,连两个丫头都巴不得你回来住。” “娘,锦绣坊的生意确实不需要每日盯着。加之有小翠这个自家人在锦绣坊帮忙看着,我是不担心的。”莫如妍也不是很确定,她和夏臻能在莲花村住多久。不过在避无可避的那一日到来之前,她自是不会再离开莲花村了。 “使得使得。小翠再怎么说也是自家人,不怕锦绣坊被外人占了便宜。”见莫如妍如此信任夏小翠,最高兴的莫过于刘氏了。 “娘,我先去做饭。”莫如妍没打算邀功,也不觉得她做了什么需要刘氏感恩戴德的好事。于她自己而言,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是以,该是她这个农家媳妇该做的家事,她都不会推卸不做。 “哎哎,不用你,不用你。娘来就好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在莫如妍为夏家做了这么多事之后,刘氏对莫如妍是千百个满意。连带的,半点家事农活,都舍不得让莫如妍做了。 “如妍你帮娘看着三个孩子,娘来做饭就好。”以往刘氏可是抱着夏小俊不撒手的。而今,也渐渐变得不再将夏小俊视为眼珠子了。 “那我把鸡喂了。”在莫府亦或者锦绣坊,莫如妍确实什么也不需要做。不过换了夏家,莫如妍奉行入乡随俗,自己找起事来做。 刘氏愣了愣,见莫如妍是真的不在意做家里这些农活,这才笑着点点头:“行吧!那你把鸡给喂了。” 莫如妍点点头,走到院子里喂起鸡来。 周芸和蒋春香回来是混饭吃的。两家屋子都还在盖,锅碗瓢盆都没有。每到吃饭时间,两人都会回夏家来端。 刘氏也没有苛刻到连自己儿子都不给饭吃的地步。是以每次周芸和蒋春香回来端饭,她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了。 一进门就看到莫如妍,周芸和蒋春香不禁诧异了:“大嫂怎么回来了?” 因着莫如妍出钱为他们盖房子,周芸和蒋春香都一扫之前对莫如妍的种种不满,改而感激起了莫如妍的大方。 农户人家,最重要的就是田地和房子。当初分家的时候,莫如妍没有要田地,而今又为二房和三房盖了房子...... 周芸和蒋春香再不识抬举,也不可能分不清好坏。这不,前所未有的,见到莫如妍的时候,两人都露出了灿烂的热情笑容。 “我和夏臻搬回来住一段时日。”既然是要留在莲花村,莫如妍也将没打算隐瞒她和夏臻的打算。 “搬回来?”蒋春香越发诧异了,“好端端的锦绣坊不住,怎么搬回来了?” “大哥是想回来帮爹种地?”周芸比蒋春香想的,就多了一些。 这次搬出去住,刘氏连带也将家里的田地都分成了三份。两份是夏明远两兄弟的,还有一份则是夏老爹和刘氏种着。 既然田地已经分开,夏明远和夏明志自然就无需继续帮夏老爹种地。夏臻选在这个时候回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此般想着,周芸点了点头:“大哥大嫂搬回来也挺好的。跟爹娘一块住着,跟我们离得也不远,互相也都能有个照应。” 这还是莫如妍自打嫁进夏家,第一次感觉到周芸的话里流露出了最真实的诚意。 蒋春香一听,也跟着一拍手,乐呵呵道:“可不是?那大哥大嫂得多住一段时日才好。正赶上地里的西瓜熟了,怎么也得尝尝才是。” “好。”虽然觉得周芸和蒋春香的前后变化过于大了一些,莫如妍还是应了。 看得出来莫如妍跟她俩不是很亲近,周芸和蒋春香也不自讨没趣,兀自去厨房找刘氏讨饭了。 看到周芸和蒋春香进来,刘氏的脸上没有高兴,但也没有厌恶。任由两人各自找了饭碗开始盛饭装菜,权当没看见。 以往周芸和蒋春香也不跟刘氏说话,怕一开口就招骂。自从分家之后,刘氏对她俩已经彻底厌恶了,动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骂的痛快。 不过今天情况有些不同,蒋春香又是个心大的。一时没忍住,就在刘氏身边站定了:“娘,今天日头好,要不要我去把大哥大嫂屋里的被子搬出来晒晒?大哥大嫂难得回来,被子晒晒,夜里肯定睡着更舒服。” 刘氏抬了抬眼皮子,瞅了瞅蒋春香。以往可没见蒋春香这么积极主动的,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娘,今年开春不是打了新被絮?也给大哥大嫂添一床。他们屋里之前的两床,都带去锦绣坊了。”蒋春香这边话音落地,周芸那边也吱了声。虽然声音不是很大,却也听得出真心实意。 刘氏这下是彻底对蒋春香和周芸刮目相看了。闹腾了这么久,忽然就转了心性,分得清是非好歹了? “我忙着呢!”指了指锅里正在烧的菜,刘氏依旧板着脸,没有给两人好脸色看。 “那我和二嫂去帮忙。”蒋春香说着就放下了手中的碗,扭身往外跑。 周芸也不多话,跟着走出了厨房。 刘氏站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悄悄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周芸和蒋春香真的又是送被子又是搬被子,倒也勤快。 要是搁在莫如妍刚嫁过来那几日,周芸和蒋春香如此表现,刘氏肯定喜出望外,整个人都飘着走。 但是现下,经历了这么多的不愉快之后,刘氏已经看开了、也看淡了。 左右不过是因着莫如妍出钱为二房三房盖了新屋子,周芸和蒋春香才这般主动献殷勤。说到底,都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和小心眼。 也罢,刘氏自认老了,管不动了。不管周芸和蒋春香怎么闹腾、又是怎么转变,她自个心里有数就行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为这两人的举动伤心难过了。 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只盼望分出去单住之后,周芸和蒋春香的那点小算计还都能保持住,一心一意为她们自个的小家谋算去吧! 莫如妍也看到了周芸和蒋春香的示好举动。虽然并没有真正被触动,却也接受了两人的示好。 比起周芸和蒋春香,夏臻足够在意夏明远和夏明志这两个弟弟。而夏明远和夏明志对夏臻,勉强也还算看得过眼。 也所以,在一定的程度上,莫如妍会无视周芸和蒋春香,却不会真的跟夏明远两兄弟断了往来。 听闻夏臻和莫如妍要搬回莲花村,夏明远和夏明志当天傍晚就兴高采烈的回了夏家。一进门就拉着夏臻说了好半天的话,句句真心实意,主旨甚是清晰: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夏家永远都是大哥的。 这是莫如妍第二次打算在莲花村生根。较之前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显然要更为自在。 因着刘氏清早要照顾夏小俊三个孩子起床梳洗,早饭就由莫如妍做了。 不可否认,虽然不是第一次,可莫如妍还是做得很生疏。不过好在,有夏臻在旁指点,莫如妍倒也没有犯太大的过错。 待到刘氏进来,看见夏臻也在,眯眯眼,却没再像第一次那般发怒。 上次莫如妍就没有闲着,有自己动手。这次,更是如此。刘氏看得真切,莫如妍在掌勺,夏臻只是站在一旁口头提醒罢了。 这样的画面,刘氏还是能接受的。更何况,她本人还打算亲自接手。 “娘,让我媳妇来。”昨日是莫如妍坚持自己来,却被刘氏拦了下来。此刻由夏臻开口,刘氏先是迟疑了一下,最终一拍大腿,高高兴兴的应了。 “行!那娘就真的不插手了。”前前后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刘氏心中那些固有的想法和顾念都跟着转变了不少。现如今的她,就认定了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真正这样想开了之后,刘氏的心胸开阔了不少。这不,对很多规矩也就不那么执着遵守了。 吃完早饭,夏臻本打算立刻下地,却被刘氏拦住了。 “夏臻,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带如妍到咱们村里走走。如妍嫁来夏家这么久,都还没在村里走过呢!”刘氏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夏臻的胳膊,强推着夏臻必须带莫如妍出去。 莫如妍本来是无所谓的。不过见刘氏如此坚持,就望向了夏臻。 夏臻最终还是妥协了。不是因着刘氏的交代,而是触及莫如妍的眼神,他忽然想起,他似乎真的很少单独陪莫如妍做些什么。 不过,这一次也没能单独相处。只因莫如妍出门的时候,夏小月和夏小霞都跟了出来。 刘氏想要将两个丫头留在家里的。不过莫如妍点了头,刘氏不便多言,只得听之任之了。 “娘一个人在家里,又要做事又要带小俊,会不会忙不过来?”临出门前,对上夏小俊期待的眼神,莫如妍顺口问道。 再之后,夏臻怀中就多了个小麻烦。 夏小俊还小,走起路来很是不稳当。既然要出门,自然要抱在怀中的。 夏臻没准备让莫如妍抱,那就只能由他来抱着了。 莲花村算不得大,可也不小。夏臻带着莫如妍,一路走走停停,委实见到不少莲花村的乡亲。 不过,夏臻本就常年不在莲花村,他跟这些乡亲也不是都很熟悉。乡亲们倒是都认得他,但碍于他的冷脸,一般也都不会主动寒暄。 加之夏臻身边又站了一位声名在外的莫如妍,诸多乡亲就更加拘谨了,轻易不会上前打招呼。 若是以往,莫如妍其实不会在意乡亲们的态度。不过此刻,她莫名就有些想笑。 深受百姓爱戴的青远大将军,事实上却也是备受乡亲们惊惧和疏远的吗?这其中的反差,委实让人难以想象。 感觉到莫如妍眼中的调侃,夏臻目视正前方,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莫如妍也不擅长打趣人。见夏臻不配合,她便也不说话了。 就是这么一个恍神的功夫,夏臻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见夏臻不再往前走,莫如妍问道。 “这是你娘还在世的时候,跟你爹住过的地方。”推开半掩的大门,夏臻抱着夏小俊率先走了进去。   ☆、第56章 莫如妍脚下顿了顿,随即牵着夏小月和夏小霞跟了进去。 莫家其实不算特别穷,否则也不可能供养出莫儒这么个知县来。彼时若不是莫爷爷和莫奶奶接连重病,莫家不至于败落的那么快。而莫儒,也不会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出来。 后来莫儒高中科举,又带着于锦绣去了青山县。莫家当年还在莲花村的屋子,就这般空置了。 莫儒是独子,莫家当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莫儒的身上。待到莫儒搬走,也没有其他兄弟可以接管这院子。 至于一些堂兄弟和表兄弟,因着当日在莫儒赶考前的冷漠无视和袖手旁观,也都生了嫌隙。直到现下,也甚少走动。 莫如妍其实听说过莫家亲戚的事情。很小的时候,她还见过莫家有亲戚去知县府衙窜门。不过渐渐的,就少有往来,断了走动。 莫如妍很清楚,莫家那些亲戚一开始,是想要跟莫儒重归于好的。 只不过后来有了苏灵这位知县夫人,那些亲戚就连知县府衙的后门,也进不去了。 莫如妍一度也觉得奇怪,为何她爹爹好似从不会在意这些亲戚,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直到后来慢慢长大,听闻了莫儒赶考前受过莫家亲戚的羞辱,莫如妍也就不再过问那些过往了。 “这里打扫一下,也是可以住人的。”莫如妍左右张望一番,对着夏臻说道。 换而言之,其实她和夏臻在莲花村也是有其他去处的嘛!不需要另外买地建房,只需要收拾收拾,就多了这么一处宅子。 环顾四下的景致,莫如妍越看越满意。已经起心,将这处宅院占为己有了。 “你想搬来这里住?”一看莫如妍变得积极打量的表情,夏臻就明白了莫如妍的想法。 “也不是不可以。”莫如妍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我们出钱让二弟和三弟从家里搬出来。结果,反而是你我又搬了回去。不管二弟三弟心里有没有想法,总还是要避免矛盾的。” 莫如妍此言一出,夏臻登时想到了周芸和蒋春香。 夏臻从不背后论人是非。哪怕是当着莫如妍,他也从未说过周芸和蒋春香半句不是。 然而,不说不代表就真的没有半点的想法。比起周芸和蒋春香,莫如妍在夏臻心目中便是最好的夏家媳妇,旁人及不上的好。 也是以,夏臻从不会在莫如妍面前耍大男子主义,也不会因着住了锦绣坊亦或者这里的院子,就觉得丢脸或难堪。 男子汉大丈夫,无论尊严和脸面,从来都是自己为自己争来,而非作给别人看的。 “听你的。”最终,夏臻回了莫如妍这么三个字。 夏小月向来人小鬼大,听着莫如妍和夏臻的对话,忍不住就扯了扯莫如妍的手:“大伯母,您和大伯要搬来这里住吗?” “对。”有了夏臻的支持,莫如妍想到便做,登时问夏小月道,“小月觉得这院子怎么样?大不大?” “大!”夏小月立刻点头,随即又歪了歪头,“可是大伯母不跟我们一块住吗?我想跟大伯母,还有爷爷奶奶住。” 很不幸的,夏臻没有被排在夏小月想要一起住的范畴内。 莫如妍莞尔一笑,瞥了一眼夏臻,弯下腰回答夏小月:“可是大伯母要跟大伯一起住啊!” “那就让大伯跟我们一起住啊!奶奶家的屋子够住的。大伯可以跟大伯母睡一个屋子。”夏小月知道,等夏明远和周芸把新屋子建起来,她和夏小俊就要搬出去了。不过因着莫如妍的归来,夏小月又不想搬走了。 “确实够住。不过小月,如果大伯和大伯母搬来这个院子,就可以为你单独留一个屋子。你要不要?”莫如妍说着就指了指面前的厢房,“大伯母瞧着这间就不错,可以留给小月来大伯母家玩的时候住,怎么样?” “好!”只要能跟莫如妍一起住,住在哪里,夏小月都是欢喜的。 “小霞也要跟姐姐一起住。”软软的、弱弱的,夏小霞也扯了扯莫如妍的手。 “好啊,小霞一起来。姐姐跟你睡一个屋,一张床。”莫如妍还没开口,夏小月就松开了莫如妍的手,跑到莫如妍之前指给她看的那间厢房,“以后这个屋子就是咱们俩的啦!” 所以说,莫如妍很喜欢夏小月。 夏小月一直都很乖巧,也很懂事。明明莫如妍之前说这间厢房是留给夏小月一个人,但是夏小霞一开口,夏小月立刻就大大方方的分了一半出来。 莫如妍可以阻止的,也可以另外再分夏小霞一间屋子。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打住了。 曾记得很小的时候,她也很期待能有姐姐妹妹一起陪着睡觉、一起陪着亲密的玩耍。不是跟莫如画那般争锋相对的相处,也不是动辄见面就冷嘲热讽,只差没有动手的彼此怨怼和仇视。 如夏小月和夏小霞这般的亲密无间,不是很好吗?既然如此,就还是不分开两姐妹好了。 “要,要!”夏小俊好似也听懂了两位姐姐的约定,挥舞着小手要进那间厢房。 此般一来,夏小月就不乐意了:“弟弟是男娃娃,不给弟弟住。” “嗯。”夏小霞点点头,肯定了夏小月的表态。 夏小俊张张嘴,眼巴巴看了一会夏小月,立刻就要大哭。 “小月说的没错。小俊是男娃娃,去隔壁屋子住。”将夏小俊指向夏小月那间厢房的手指头往隔壁挪了挪,莫如妍及时打断了夏小俊的大哭,“这间屋子给小俊。等小俊以后有了弟弟,跟弟弟一块住。” 农户人家其实很少有孩子们的单独住处。如夏家,也是三房各一个屋子,夏小月和夏小俊都是跟着夏明远和周芸睡得。此刻莫如妍这么一说,不管夏小俊听没听懂,都跟着咧开嘴,笑了起来。 “看来小俊也很喜欢新屋子。”这么一会的功夫,莫如妍已然收买了三个小小的跟随者。 至于搬过来的事情,莫如妍挑挑眉,看向夏臻:“有劳夫君去跟爹娘说了。” “娘子有命,为夫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夏臻一本正经的回应了莫如妍。 莫如妍囧了囧,瞬间哑然。夏臻真要为她而死,估计第一个要找她的,就是远在帝都的那位太子殿下吧! 不管怎么说,搬家这件事,就这样确定了下来。 夏老爹和刘氏那边,比莫如妍想象的好说话。几乎是夏臻一开口,二老就点头了。 就连夏臻和莫如妍住在青山县,他们都没有干涉。现下换了莲花村内,他们又怎会不答应? 反之,如若夏臻和莫如妍真要自此长久住下去,夏老爹和刘氏才是真的高兴。 周芸和蒋春香也听闻了莫如妍和夏臻要搬回莫家老宅的事情。两人倒是识相,没有就此事有任何的异议和怨言。 更甚至当夏明远和夏明志提到此事的时候,两人还主动询问过,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帮忙搬东西。 比之上次夏臻和莫如妍离开莲花村时候的冷漠不搭理,周芸和蒋春香似乎很认真的打算洗心革面,重新打好关系。不管两人是不是真心,夏明远两兄弟确实很受用。 因着不放心,周大娘和张婆婆选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由凌峰赶着新马车送来了莲花村。 三人来的正是时候,恰好就撞上了夏家所有人都在帮夏臻和莫如妍搬家。 “这,这是干什么呢?”大老远就看到夏家人在把行李往夏臻的马车上放,周大娘差点还以为,他们家大小姐和姑爷这是要回锦绣坊了。 “大娘、婆婆!”看到周大娘和张婆婆携手走了过来,莫如妍解释道,“我和夏臻打算搬回莫家老宅。” “莫家老宅?在莲花村的宅子?”说到于锦绣从前的住处,周大娘连连点头,“使得使得。夫人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说起在莲花村的屋子。直赞老屋不但地方大,冬暖夏凉,景致也特别好看。” “我娘说的没错。我去看过,也甚是喜欢。”莫如妍说着就指了指方向,“大娘和婆婆也一道去看看?” “要看的,要看的。”周大娘和张婆婆连连点头。只要确定不是他们大小姐在夏家受了欺负,其他事情都好说。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都搬着东西进了莫如妍和夏臻的新住处。 夏小月和夏小霞也很欢喜,特意跑进自己定下来的厢房里,左瞧右瞧,就是不肯出来。 刘氏先是不明所以,嚷着两个孩子都不准捣乱,赶紧出来。 待到莫如妍解释完缘由,刘氏顿时笑了:“就你们知道好坏。才这么大一点,就知道巴结讨好你们大伯母了?连新屋子都住上了,还真是了不得。” “两位小小姐瞧着就机灵,合该住的。”张婆婆也听到了莫如妍的解释,乐呵呵的看着夏小月和夏小霞说道。 说到这里,莫如妍也特意跟刘氏介绍了一下,张婆婆便是留在锦绣坊帮忙照顾夏凤儿的人。 刘氏当即感谢不已,拉着张婆婆的手好生一番寒暄。这真是大恩人啊!恐怕不只他们家凤儿,连小翠也有赖张婆婆帮忙照顾了。 张婆婆之前跟夏家没有半点交情,更加谈之不上往来。若非夏臻这位姑爷确实很好,之后又跟夏小翠母女接触了一段时日,张婆婆不一定会喜欢夏家人。 毕竟在张婆婆心目中,无论何时,莫如妍这位大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一想到大小姐嫁进夏家这样的地方,张婆婆就忍不住直摇头,心疼不已。 当然,在知晓了他们家大小姐差点在淮水镇挨了板子,张婆婆就对岳家也没什么指望和期待了。 等到听说莫如画居然当了岳行知的妾侍,张婆婆硬生生在锦绣坊的后院里,对着天骂了大半个时辰。 推人度己,张婆婆这是从莫如画联想到了莫如妍身上。 难道岳府一开始对他们家大小姐也是这样的想法和念头?那还是算了。婆婆她宁愿大小姐嫁来夏家,也不舍得大小姐去岳府遭那份罪! 正妻和妾侍,不管是高门府邸,还是寒门农家,都是一个理。反正张婆婆不能接受她家大小姐变成别人的妾侍,再高的门槛也不行。 不再去想岳府的那些是是非非,张婆婆的全副注意力就落到了夏家的身上。而今见到刘氏为人颇为和善,对她家大小姐又很是上心,张婆婆登时就心下舒坦了。 不过,张婆婆还是话里话外表达了对莫如妍住在莲花村的担忧。更是直言提及,她本打算跟来莲花村的。要不是莫如妍将她留在锦绣坊照顾夏凤儿,她是说什么都要来莲花村服侍莫如妍...... 刘氏基本听懂了一个事实。莫如妍对小翠和凤儿,是真的很尽心,连下人都留在了锦绣坊。 想到这里,刘氏更是惭愧又内疚,连说是他们夏家拖累了莫如妍,让莫如妍在莲花村吃苦受累了...... “亲家夫人千万不要这样说。”打断刘氏的,是周大娘。 比起张婆婆,周大娘的语气就温和多了,也更加的暖心:“我家夫人早年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起老爷未有离开莲花村的时候,常有受到夏家的善意。都说苟富贵勿相忘,夫人当时便是这样做的,这才有了跟夏家的亲事。如今咱们大小姐不过是随了夫人的品性,也是合该回来这莲花村孝敬公婆的。” “哪里哪里?夏家真是......真是不敢当啊!”从一开始对莫如妍的不接受,对如今的真心感激,刘氏的心情也是一再受到波动,跌宕许久。 就在昨个夜里,刘氏还跟夏老爹说,他们夏家是真的亏欠了莫如妍良多,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 今个坐在这里,听着打从锦绣坊来的张婆婆和周大娘的话语,刘氏更是自叹不如。 某种意义上而言,张婆婆和周大娘的到来,等同莫如妍的长辈了。刘氏本就极为看重,待到跟两人说过话之后,更是铁了心要留两人在家里吃饭。 “娘,就在这里开火便好。”见刘氏要回夏家,莫如妍指了指厨房,提议道。 “确实应该在新家开火。婆婆来,婆婆来。”张婆婆这话是说给莫如妍听得。她可是真的怕了莫如妍当着她的面进厨房烧火做饭。那般场景,张婆婆光是想想,就觉得心下难受。 周大娘也是同样的念头。不管不顾就站起身,要去厨房忙活。 “两位老姐姐都别动。远来是客,怎么可以让两位老姐姐动手?我来。”刘氏再不会看眼色,也不会不懂张婆婆和周大娘在担心何事。 而刘氏原本也确实没打算让莫如妍动手,这不,就打算揽过做饭这事了。 “娘,还是我跟春香来吧!”极为适时的,周芸拉着蒋春香走了过来。 “嗯嗯。娘,我和二嫂来就好。”在来帮夏臻和莫如妍搬家之前,蒋春香得过夏明志的警告,再有对他大哥大嫂半点不敬,就休了她! 要是在以前,蒋春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夏明志这般威胁放在心上。 不过,夏小翠都能和离了,她被休又算的了什么大事? 因着心里是真的怕了,蒋春香对夏明志做出了保证,也实打实的将自己的保证记在了心里。 加之蒋春香本就想要跟莫如妍打好关系,是以此刻这顿饭,她是很乐意帮忙做的。 “行吧,那就你俩做。”有了周芸和蒋春香的主动请缨,刘氏没有半点犹豫,就松了口,摆手示意两人赶紧去厨房忙。至于她自己,自然是留下来继续陪客了。   ☆、第57章 不管是刘氏还是周芸、蒋春香,至少今日的表现都还算不错。张婆婆和周大娘相视一笑,便不再多言了。 确定大小姐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事情,她们都能容忍,也能体谅。 周大娘和张婆婆这次过来莲花村,带了不少礼物。都是两人自掏腰包,备的甚是丰厚。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凌峰的心意。 比起周大娘和张婆婆,凌峰就务实多了。直接跑去猪肉档,带来了半头猪,直把周大娘和张婆婆乐了一路。 夏家自己是养猪的,不过还没到杀猪的时候,倒也吃的不多。 此刻有了凌峰的慷慨,连带周芸和蒋春香的活也多了起来。 “大嫂,猪肉很多,我们先帮你腌制起来?”想着莫如妍应当不懂这些,周芸说着又仔细跟莫如妍详细讲解了一番。 “好,多谢。”在周芸说完之后,莫如妍下意识就去看了一眼夏臻。 而正在跟凌峰说话的夏臻,也似有所觉的望了过来。 于是乎,得了夏臻认可的莫如妍再无其他想法,答应了周芸的提议。 “都是自家人,大嫂这么客气作甚?”冲着莫如妍笑了笑,周芸转身忙去了。 说实话,莫如妍真的有些不能接受周芸和蒋春香的转变。尤其是周芸,实在让莫如妍有些意外。 蒋春香一直很简单。带着些许小气和自私,却也特别耿直和真实。得了莫如妍的好,惦记着自家立刻有新房子住,特意跑来跟莫如妍示好,莫如妍丝毫不意外。 反而是周芸,莫如妍其实不曾想过,周芸竟是这般容易讨好。 莫如妍甚至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跟周芸斗智斗勇、玩心计、耍计谋。不过,周芸显然跟她的预期出了错。 莫如妍觉得意外,蒋春香却不这样觉得。 就在早上过来的路上,蒋春香还悄悄跟周芸说了夏明志对她的威胁。随后,便问了问周芸有没有得到同样的警告。 彼时周芸只是摇摇头,说没有。可蒋春香看得清楚,周芸的眼里闪过了惊慌。 归根到底,周芸也是怕的吧!夏小翠和离那事,就算她们俩当时都躲进了屋里,却还是留下了阴影。 说起搬家,夏臻的东西不多,莫如妍的东西却是不少。 夏明远和夏明志一直忙进忙出,帮忙把所有的东西都搬来了夏臻和莫如妍新的住处,又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这才歇了下来。 夏老爹也在帮忙。不过比起夏家两兄弟,夏老爹的重心就放在了房顶和各处的门窗上。直到确定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半点问题,这才终于停手。 这一天的午饭,很是丰盛。托凌峰那半头猪的福,桌子摆满了肉菜。 倒不是周芸和蒋春香刻意铺张浪费。这样的规格,是莫如妍要求的。周芸两人只是按着莫如妍说的照做,就这还稍微少了两个菜。不是小气不肯多炒,实在是摆不上桌了。 半下午的时候,凌峰驾着马车带着周大娘和张婆婆回了青山县。 周大娘和张婆婆都有些不舍,却都被莫如妍安抚住了:“现下有了马车,又多了现成的赶车人,大娘和婆婆随时来看我都行。我和夏臻也会经常回锦绣坊看望你们的。” 周大娘和张婆婆连连点头,几乎是含着泪水离开的莲花村。 见差不多收拾完,夏明远和夏明志也准备离开。 “二弟、三弟,稍等片刻。”方才夏明远和夏明志帮忙的时候,莫如妍不曾阻拦过,也不曾说过半句客气话。直到现在,才终于出声。 夏明远两兄弟依言站住,不一会儿就见莫如妍提着两个食盒走了出来。也不多话,直接递给夏明远和夏明志。 “快别。大嫂留着和大哥慢慢吃。我们实在不......”夏明远和夏明志连连摆手,就想要推脱。 “我和你大哥吃不了那么多。”莫如妍摇摇头,坚持将两个食盒递给了夏明远两兄弟。 中午这么多吃的,怎么看都会多。要说莫如妍和夏臻两人之后慢慢解决,也绝非易事。 莫如妍听刘氏说过,这几日夏明远两兄弟的饭菜都是从夏家端出去的。眼下正好,一并帮忙吃了。 夏明远两人都觉得很是惭愧。新的屋子本就是大嫂帮忙建的,而今连吃食还要从大嫂家里往外提。虽说夏臻是他们的亲大哥没错,但是一想到自家婆娘的那些算计,两兄弟就觉得没脸面对莫如妍这位大嫂。 莫如妍却是没有夏明远两人想的那么多。她本人对夏明远两兄弟并无半点反感,而且夏明远两人确实很实诚,做事干活都丝毫不马虎的愿意帮忙。她看在眼里,自然也就认认真真的对待了。 至于这些吃的,实在算不上什么。于莫如妍而言,不过是顺水人情,顺手送出去罢了。 眼见夏明远两兄弟还想张嘴多说,在厨房里帮忙洗完碗的周芸和蒋春香走了出来。 见到夏明远两人手中提着的食盒,周芸和蒋春香皆是有些愕然。 方才莫如妍把吃食装进食盒的时候,她们俩都有看见。不过莫如妍没有多说,她们也就没有多问。 没成想,莫如妍居然是装好了准备让他们带走的吗? 想到这里,周芸和蒋春香心里不禁对莫如妍越发不是滋味了。 争了这么久,算计了这么多,结果到最后还是要占莫如妍的便宜,从莫如妍这里得到好处。说出去都丢脸,可偏生,她俩都没有骨气拒绝。 “两位弟妹今日也忙了这么久,帮了那么多忙,有劳,多谢。”见到周芸和蒋春香出来,莫如妍很是认真的道了一声谢。 不管周芸两人心下是有何打算,又是否存着旁的企图。但今天的两人,都很勤快,也确实里里外外帮了她不少。 莫如妍向来恩怨分明。承了两人的情,自然会同样给与回赠。更不要说,她本就没有占周芸和蒋春香丁点的便宜。 从莫如妍家里出来,提着手中的食盒,夏明远和夏明志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身交给了周芸和蒋春香。 周芸和蒋春香很清楚两兄弟的意思。也不吭声,默默接过食盒。低下头,脸上委实有些烧的慌。 “说实话,大嫂对咱们夏家真的已经很不错了。”这话,是夏明志开的口。表面是在跟夏明远说,却也是说给周芸和蒋春香听。 周芸和蒋春香自然是没脸接话的。不过,夏明远就没什么顾忌了,认真的点点头,还“嗯”了一声。 “家里的田地,大哥大嫂也没有要。现下家里的房子,大哥大嫂也不住了。咱们虽说也没住在家里,可还不是托了大哥大嫂的福?”夏明志说着就刻意看了夏明远一眼,“二哥,我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反正这些银钱,我日后都会还给大嫂。” 夏明远诧异的看了一眼夏明志。这件事情,他们三兄弟不是私下里已经说过了吗?怎么还单独拎出来再说一遍? 不过下一刻,夏明远就发现,夏明志的视线根本没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他身边的周芸身上。 瞬间明白夏明志是说给周芸这个二嫂说的,可又不好意思直接点名。夏明远立刻帮着周芸点了头,同样以着很是认真的语气说道:“应该的。” 周芸一直低着头。倒不是不想应夏明志的话,但却实在也松不了口。 买地、盖房子,那么多钱,都要还给莫如妍?怎么还?他们自己还要不要过日子?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以后再说吧! 蒋春香差不多跟周芸是一样的盘算。不是她不想把银钱还给莫如妍,实在是她没钱啊!这么多的银钱,要还到何年何月去? 再说了,莫如妍这不是也不稀罕他们还么!都是一家人,干嘛非要分的那么清楚?就算夏明远两兄弟把钱拿给夏臻,她就不信夏臻会收! 夏明远两兄弟的执着,以及周芸两妯娌的想法,莫如妍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反正这两份人情,是她帮夏臻送出去的。之后该怎么处理,就是夏臻自己的事了。 凌峰今日来莲花村,给夏臻带来了一个秘密口信。 口信是传给夏臻的,却没有直接找上夏臻,而是找的凌峰。之所以这般隐蔽,当然是为了防着圣命难违。 圣命难违啊......太子让凌峰转告夏臻,该回京就回京,一切以大局为重。 然而,正是为了大局,夏臻才不能出现在帝都。一旦他回去,就真的是深陷其中,再也出不来了。 而他出不出得来,从来都不是大问题。可太子殿下也将因此处处受制,腹背受敌,随时可能遭遇威胁。 如此这般的大局,夏臻不认,也不接受。 “可是太子说,如若将军真的不回去,倘若龙颜大怒,届时......”凌峰最担心的,也是太子此刻正焦虑的关键所在。 太子足够了解夏臻的秉性,深知夏臻必定不会因着荣华富贵就迷了眼。反之,夏臻很有可能因着不让他为难,而拒绝回帝都复命。 太子感激夏臻的这份肝胆相照,可太子更在乎夏臻的性命。 太子很清楚,圣上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是要逼着他和夏臻妥协。他这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就只希望夏臻别一条直路走到底,凭白葬送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大不了便是一死。”夏臻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背对着莫如妍的。 只因他不确定,如若对上莫如妍,他还能不能有这份必死的决心。 果然还是不该回来啊!如若在离开西北军之后,他随意找了一处落脚之地,自此彻底远离莫如妍的视线。是不是,就不会遭遇眼下的困境? 夏臻心下很明白,自从娶了莫如妍,莫如妍就成为了他再也逃不开的劫。 哪怕他曾经一度试过再次给莫如妍远离的机会,却最终还是失败了。 与其说他是输在莫如妍的主动靠近上,还不如说他是败在了心底的执念上。 碰上莫如妍,夏臻根本没有半点思考的能力,也再无判断是非对错的清醒。好似只是顷刻之间,他就栽了。而且,栽的心甘情愿,至死不悔。 如若现下是天平盛世,他愿意一辈子都守着莫如妍,陪在莫如妍身边。但是一想到西北军二十万将士的抛头颅洒热血,一想到太子曾经跟他描述过的宏伟壮志,夏臻闭上眼,只能...... “也就是说,太子支持你回帝都?”夏臻的挣扎,莫如妍看出来了。不过在她而言,实在不是大事。 “嗯。”夏臻点点头,同时也表达了他的立场,“我不会回......” “我知道。”莫如妍说着就上下打量了一番夏臻,好半天后,才轻声说道,“其实我刚刚有想过,要不要让你装个病。不过仔细想想,比起违背圣意,欺君之罪可能更会令圣上恼怒。所以,就这样吧!大不了就一死,我陪你。” “不可以。”夏臻自己死,他必然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但是让莫如妍陪他死,他决计不准许。 “即便你现下回了帝都,也不能护我周全,不是吗?”莫如妍一针见血,挑破了夏臻此刻面临的处境。 “我......”夏臻很想说,他可以一个人回帝都,然后将莫如妍留在莲花村。至少,就能免了莫如妍陷入危险之地。 但是,他知道,莫如妍不会答应。圣上,恐怕也不可能放任他安排好后顾之忧,再单枪匹马的前去赴战。 与其将莫如妍远远的放在莲花村这个他力所不能及的偏远之地,还不如牢牢将莫如妍带在身边。至少此般一来,真要来了危险,他还能挡在莫如妍的面前。 眼见夏臻被她说的无言辩解,莫如妍忍不住摇摇头,笑了:“现下的处境,于你、于太子、于圣上,都是在博弈。你不动、太子就安枕无忧。而圣上那边,他不可能真正下旨杀你的。他要顾及全天下子民的悠悠众口,更有顾及西北军二十万将士的心不能寒。” 面对莫如妍的镇定和坦然,夏臻有些怔愣:“你......” “夏将军,本人真心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谋士,又或者军师陪在左右。这样,方不至于打败仗啊!”带着些许感叹和唏嘘,莫如妍面上满是调侃和打趣。 夏臻怎么也不想想,回莲花村既是莫如妍提议的,莫如妍怎么可能没有下一步计划? 也或许莫如妍确实斗不过圣命,也斗不过太子。但是,莫如妍不过是个草民百姓罢了。草民百姓的心,她最是懂,也最能懂。 没错,夏臻现下的处境,确实进退两难。但是,想要破局,也不是没有一丁点的法子。那便是,以不动应万变。 只要夏臻打定主意窝在莲花村,哪怕是圣上,也不敢轻言取夏臻的命。否则,必将人心浮动,国不泰、民不安。 听闻莫如妍一席话,夏臻顿了顿,道:“可他毕竟是圣上。” “你也是青远大将军,不是吗?”莫如妍不以为意的看着夏臻,忽然拉过夏臻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再如若,这里再多一个呢?” “你是说?”夏臻整个人都僵硬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孩子?莫如妍有喜了? 夏臻的反应过于真实,莫如妍顿时就笑了:“还没有呢!我的意思是,夫君你需得把此事提上日程。待到他朝孩子出世,你就更有解甲归田的理由了。” “胡闹!”听完莫如妍的解释,夏臻忍不住就呵斥出声。 当然,夏臻并非有意训斥莫如妍,却也必须纠正莫如妍的错误念头:“军中将士,谁不以国事民安为先?儿女情长不可......” 被夏臻突如其来一句“胡闹”训的愣住,待到听闻夏臻的后续,莫如妍不禁摇了摇头,一语道破要害:“现下不是我不让你回西北军,是圣上不答应。”   ☆、第58章 未有说完的话因着莫如妍的打断而搁置,夏臻皱了皱眉,却是没再多言。 夏臻不说话,莫如妍反倒心生不安了。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西北军那些浴血奋战的生生死死,但她可以想象夏臻此刻心头的失意。将军不可以上战场,谈何保家卫国? 倘若眼下边关没有战事,夏臻想必会安安心心在莲花村守着她过日子。然而,边关一再告急的战报已然不是第一次传到青山县这种偏远小城...... 青云国需要青远大将军,圣上、太子、西北军以及千千万万的青云国百姓,都需要夏臻。 偏偏,将固有必死决心,君却生生折断了所有人的最大希望。圣上这是把整个青云国的安危都置之不顾,任人宰割啊...... “夏臻,我应承你。”久久的沉默之后,莫如妍握住了夏臻的手,“如若有朝一日,你必须远征边关。我势必不会阻拦于你,任你离开。” 夏臻张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决计不会成为你的束缚和阻碍。”莫如妍定定的看着夏臻,忽地轻轻勾起了嘴角,“不过在那之前,你只能是莫如妍的夫君,是锦绣坊的姑爷,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在莲花村、在青山县,夏臻不是青远大将军。这,是莫如妍始终坚持的,也是她唯一能守住的。 “好。”一个重若泰山的承诺出口,夏臻低下头,吻住了莫如妍。 这是夏臻第一次主动吻莫如妍,亦将最后的一层盔甲彻底在莫如妍面前卸下。自此,他不会再对莫如妍放手,死也不会。 莲花村的日子,比莫如妍想象的要更为清幽。尤其是现在只有她和夏臻两人住,就越发安逸了。 刘氏几乎每日都会过来看看,意在帮莫如妍做些农活和家事。 不过有夏臻在,很多事情委实都不会等到刘氏过来。 加之莫如妍也不是惯常偷奸耍滑的。即便不会做的农活,在夏臻手把手的教导过几次之后,莫如妍也渐渐开始上手了。 每每看到莫如妍在院子里忙,刘氏都既欣慰又愧疚。欣慰,是因着莫如妍越来越像是他们夏家地地道道的儿媳妇了。愧疚,则是想到莫如妍的出声,实在不应当住在莲花村这小村子里,做这些乡下人才做的事。 “娘不必那般介怀。我既然嫁给了夏臻,就理当做这些。”莫如妍说着忽然问向刘氏,“娘,夏臻将屋后面的空地整理了出来。我是不是要种些蔬菜瓜果?” “这个要得。我待会回去给你拿点种子和秧苗过来,种下就好了。”刘氏点点头,随即又跟莫如妍交代了一下怎么种菜的必要步骤。 莫如妍连连点头,不懂就问。一时间,跟刘氏相处的倒也融洽。 “娘,大嫂。”周芸和蒋春香是结伴过来的。两家的屋子比邻而居,建在一起。既是方便以后能有个照应,也是尽可能的想要在买土地的时候好谈价钱。 不管原因是什么,往后很多年里,周芸和蒋春香是肯定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好在就现在看来,周芸和蒋春香相处还算不错,一直以来都听和气。 看到周芸和蒋春香进来,刘氏撇撇嘴:“干嘛?” 尽管事情过去那么久,刘氏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尽管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怨恨周芸两人,可也没什么好脸色和好语气。 “是这样的。我们两家的新屋子这不是已经建好了嘛!我们就寻思着合在一起请村里的乡亲们到家里热闹热闹,娘和大嫂届时可一定要过来。”周芸和蒋春香是来提出邀请的。两人倒也没想找刘氏和莫如妍在请客当日去家里帮忙,只是笑着说道。 “知道了。”刘氏点点头,没有拒绝此事。 莫如妍也应了下来。就算她不想去,夏臻肯定也想去。是以,去就去吧! 得了刘氏和莫如妍的肯定回复,周芸和蒋春香也没多呆,就继续去邀请其他乡亲了。 “如妍啊,娘实在觉得愧对你。”虽然是老生常谈,刘氏还是不免跟莫如妍道起谢来,“咱们夏家啊,亏欠你太多了。” “娘无需如此介怀,都是一家人。”莫如妍说着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们都是夏臻的家人。夏臻很重视你们,我自然也要为夏臻做些什么。” 被莫如妍这么一说,刘氏更是毫无疑问的心酸了。他们家欠莫如妍多,欠夏臻也不少啊...... 圣上的第二道圣命来的比莫如妍预期的快。跟前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阵仗极其大,一队人马径自来到了莲花村,径自朝着夏臻和莫如妍的屋子而去。 一开始,莲花村众人还以为这些官差是来找莫如妍的。直到来人喊出“夏将军”,直接就把莲花村所有人给惊呆了。 那屋子只有夏臻和莫如妍住。“夏将军”岂不喊的就是......夏臻? 闻讯而来的夏家人也都很懵。怎么回事?一眨眼间的功夫,他们家夏臻就变成大将军了? “这,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刘氏脚步踉跄的走了过去,站在莫如妍和夏臻身边,诧异问着来人。 “这位便是老夫人吧!没弄错,圣上亲封的青远大将军,便是夏臻夏将军。我等一路从帝都来到莲花村,决计不会认错夏将军。”来人对刘氏颇为恭敬,一番话说下来,也给出了详尽的解释。 “真的是将军啊!”蒋春香咋咋呼呼的跑过来,“大哥你居然是将军吗?而且还是青远大将军?” “大哥应当告知我们大家的。”周芸也跟着走了过来,对着夏臻说道。 相较之下,来人对蒋春香喝周芸是谁,就不甚感兴趣了。 视线在莫如妍的身上兜了一圈之后,来人朝着莫如妍拱手行了一礼:“圣上有令,还请将军夫人也随夏将军回京。即刻启程,由我等一路护送。” 周遭一众村民已经炸开了锅,夏家人脸上也是由内而外的真心喜悦。 然而,莫如妍却是跟夏臻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 “我既已解甲归田,自让归隐田园,不再踏足帝都之地。”夏臻此般态度一出,率先受到惊吓的,是夏家人。 “大哥!”蒋春香和周芸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声,不赞同的看着夏臻。 将军耶!夏臻居然不当?指不定以后还有将军府可以住啊!待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真的飞黄腾达了。 “夏......夏臻......”刘氏也是满脸的不明所以。身为娘亲,她自然想要见到儿子出人头地。夏臻既然已经当上大将军了,怎么又不干了? “夏将军。”来人也有些惊诧,但还好提早有过心理准备,很快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圣上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若是第三次,必当不是将军想要看到的画面。” “那就烦请回禀圣上,我夏臻即便要回,也是回西北军,并非帝都。”夏臻一身凛然正气,带着杀伐果断的强大气势。对上来人的狐假虎威,立刻分出高低。 “这......”来人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哭丧着脸朝着夏臻讨起饶来,“夏将军真要说,也当亲自去呈禀圣上,哪有让卑职回禀的道理?卑职真要这样回去跟圣上说了,就算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圣上砍得不是?” “那就有请这位官大人帮忙将夏臻的亲笔书信转呈给圣上,如何?”莫如妍代为开口说道。 “夏将军的亲笔书信?”来人是真的傻了。没听说夏将军会认字写字啊!这位将军夫人不会是在逗他们玩的吧? 他若是真拿一封所谓夏将军亲笔书写的信函回去呈报给圣上,确定不是欺君之罪? “你可以当面监督。”看出来人受到的惊吓不小,莫如妍继续说道。 不可否认,莫如妍的提议是现下最佳的法子。不管是对夏臻,还是这位护卫军头领,都能跟互相妥协。 最终,在护卫军头领满是惊骇的眼神中,夏臻亲自修书一封,拿给了来人。 好一会儿后,护卫军头领是一脸恍惚离开莲花村的。总觉得大半年不见,夏将军整个人都变了呢! 现如今的夏将军,明明身在莲花村这穷乡僻壤,却不再是曾经那个一眼就能看透的莽夫武将。反之,变得睿智了不少,而且还会识字、认字....... 护卫军头领莫名就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从帝都来的一行官兵确实离开了莲花村,莲花村一众乡亲却尽数都围着夏臻不肯离开了。 面对着七嘴八舌的询问和惊叹,以及诸多的不解和疑惑,夏臻抿紧嘴唇,一字不言。 而莫如妍,也无从回答起。哪怕,她也是知情人之一。 夏家人是以为,莫如妍不知道的。 毕竟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莫如妍没有听夏臻提起过,无可厚非。 也是以,夏家人都没有围着莫如妍询问。不约而同的,将矛头指向了夏臻。 看着院子里的架势,莫如妍忽然就明白了,夏臻为何从未提起过他是青远大将军的真正缘由。 如若夏臻在初始回来莲花村的时候就告知大家,恐怕莲花村早就闹成一片了吧! 这才刚开始,莫如妍就开始怀念之前的清幽和安宁了。 凌峰是单独赶来的莲花村。与此同时,再度带来了太子的密函。 “将军,西北军怕是熬不住了。”将密函递给夏臻,凌峰整个人如同已经开锋的剑,浑身上下都流露着杀伐之气。 夏臻接过书信,迅速扫了一遍。虽然还是有一些字不认识,可大概内容,他看懂了:边关危急,西北军遭难。 莫如妍本以为,这次跟上次一样,是太子转告跟圣上的僵持结果。未料想,居然是西北军的战报。 “将军,太子命咱们即刻启程,立刻赶赴边关。”凌峰是骑马赶来的莲花村。随同一起的,还有极其简单的包袱。 夏臻下意识的看向了莫如妍。他说过,如若离开,一定会带上莫如妍一起。 “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莫如妍没想过在家里等夏臻回来。重来一次,她想要时刻陪在夏臻身边。更何况,夏臻此刻即将奔赴的是边关战场。 莫如妍觉得,如若她不跟着,她会一直不安心的。 夏臻想要阻止莫如妍的。他是赶往边关,怎能让莫如妍随后追来? 可对上莫如妍坚定的眼神,夏臻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也不想回拒。 他此时走,便是真正的违背圣命了。倘若圣上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必将是莫如妍,还有他的父母家人。 “将军,来不及了。”凌峰来的路上,有看到那队去而复返的护卫军。凌峰避的快,没有让护卫军发现他。可他还是看的很清楚,那队护卫军的领头人手中,多了一道黄色诏书。 夏臻最终还是走了。在静静的抱了一下莫如妍,叮嘱其“珍重”之后,跟凌峰策马奔腾,消失在了夜色里。 夏臻前脚刚走,凌峰在路上碰到的那队护卫军就赶到了。 比起白日里的恭敬,那位护卫军头领的脸上此次就多了几许高高在上的蛮横:“圣旨到,夏臻速来接旨。” 夏臻自然是不可能出来接旨的。跪在地上的,只有莫如妍一人而已。 “夏将军何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护卫军头领一挥手,其他护卫军立刻散开了,开始四下寻找夏臻的人影。 莫如妍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尽可能的为夏臻和凌峰拖延离去的时间。 护卫军头领这下才是真的急了。找不到夏臻,他就不能宣旨。不能宣旨,他回宫就不能复命。这,这可如何是好?明明白日里夏臻还在家的啊! “追!”忽然想起来夏臻定然是在他们走之后才离开的莲花村,护卫军头领一声令下,身后的其他护卫军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夏臻和凌峰的速度,哪里是这些护卫军可以找到的?那可是西北军最赫赫有名的青远大将军! 没能找到夏臻,护卫军头领一丁点也不意外。然而,他眼下的处境,才是更加堪忧。 圣旨没有提及将夏家人怎么样,可莫如妍......护卫军头领脸色微沉,对着莫如妍拱拱手:“夏夫人,请吧!” 这么大的动静,想当然就惊动了莲花村的一干百姓。 白日里大家还在为夏臻居然是青远大将军而惊喜欢呼,夜里就亲眼目睹莫如妍被这些护卫军带走。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准走!”率先拦在前面的,是夏家人。此刻冲着官兵喊话的人,正是刘氏,“我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媳?” “没错!我大嫂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们凭什么带我大嫂走?”真的是极为稀奇的事。这一次,蒋春香总算没有第一时间躲开,而是冲了上来。 “官兵抓人,也得有个合理的由头。更何况,我家大哥是青远大将军,不是朝廷钦犯。你们不能带走青远大将军的夫人!”周芸的话比起刘氏喝蒋春香,委实更具有煽动性。 这个时候,胡搅蛮缠显然是女人的专利。夏老爹和夏明远两兄弟根本不需要说话,多去四下叫些村里的乡亲赶过来,就够了。 而周芸话音刚一落定,身边不少莲花村的乡亲们立刻就跟着喊了起来。 “凭什么抓人?那可是青远大将军的夫人!” “你们不跟着青远大将军上战场杀敌,却在这里抓青远大将军的家人?” “欺负西北军没人吗?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你们赶紧放人!”   ☆、第59章 放人?护卫军头领倒是也想放。激起民冤是何其大的罪名,他哪里担得起? 可,已经跑了青远大将军,再把莫如妍弄丢,他就真的没办法跟圣上交代了。 想到这里,护卫军头领一挥手,命令身后的护卫军将夏家众人和莲花村的百姓都拦住,径自带着莫如妍离去了。 莫如妍一路上都没有丝毫的反抗,乃至护卫军头领即便是圣上的心腹,也不好将莫如妍怎样。 “夏夫人,说实话,卑职也是万般敬佩青远大将军的为人。但是您也知道,圣命难违,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实在没有做主的权利。”避开了其他护卫军的耳目,护卫军头领一边低声跟莫如妍解释,一边郑重承诺道,“但是,敬请夏夫人您放心。只要您这一路上不生任何事端,卑职必定将您高高的供起来,绝对不会让您出现半点闪失。” 这是莫如妍第一次认真的看护卫军头领:“敢问这位大人高姓大名?” “卑职哪里算什么大人?不过是皇宫里小小一护卫军罢了。小的姓周,单名一个奇字。夫人只管喊卑职周奇就成。”因着莫如妍无心一句问话,周奇对莫如妍的态度越发热情,大大咧咧就报上了名讳。 “周大人。”莫如妍却是没有真的直呼周奇大名。礼多人不怪,莫如妍向来信奉礼数周全,此刻亦然。 “不敢当不敢当。”周奇连连摆手,倒也没再跟莫如妍争执,任由莫如妍定下了这个称呼。 从莲花村前往帝都,必经青山县。 莫如妍向周奇提出,想要去锦绣坊交代一下的时候,周奇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大小姐!”忽地看见莫如妍被一队眼生的官兵送来,周长生分外不解,“咱们知县府衙的官差大哥们换装扮了?” 皇宫护卫军的装扮,自然跟知县府衙不一样,而且要好上太多。只往这里一站,气势就是完全不同的。 周长生性子老实,又确实没有见识过,自然不会多想。 然而换了凌越,就是另外一番感觉了。 “你们是什么人?”眼带警惕的冲上去,凌越已经想要将莫如妍抢回来了。 “夫人有什么话还请尽快。小的还要回京复命,实在不便在此地多作耽搁。”没有理会凌越的敌意,周奇跟莫如妍说道。 “有劳周大人了。”莫如妍有礼的对着莫奇点点头,转而走进了锦绣坊。 周长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当即连锦绣坊的大门也顾不上关,与凌越一起跟在了莫如妍身后,快步走进了后院。 锦绣坊后院,众人已经歇下了。 但是听到动静,又都起床了。 “大小姐!”周大娘定睛一看,竟然是莫如妍回来了,当即又高兴又意外。 “大嫂?怎么只有你一人?大哥呢?”夏小翠因为要照顾夏凤儿,是以晚出来一步。然而看到莫如妍独自站在院中,顿时疑惑道。 “我时间不多,就简短告知大家了。”握住夏小翠的手,莫如妍看向了凌越,“夏臻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西北军赫赫有名的青远大将军。而今边关战势危急,夏臻率先一步,赶赴边关了。而我,也会随着帝都来的护卫军大人们,直接去往帝都。” 凌越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多问,静待莫如妍继续说完。 “我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但是你们不要担心,也无需着急。只需盼着西北军大捷的喜讯传来,就是咱们再聚之日。”莫如妍只字未提凌峰,凌越也没有问。可莫如妍很清楚,凌越是知情的。 那么现下,就是比冷静、比耐心的时候了。 有些事情,不能说,也不便这个时候详细解释。不管局势多么危急,除非西北军的捷报传来,否则他们必然处于劣势。 “什么什么?”周大娘已经转不过圈来了。他们家姑爷就是青远大将军?这,这怎么可能? “大嫂,你确定要一个人去帝都?”夏小翠虽然什么也不懂。但是这大晚上的,莫如妍突然出现在锦绣坊后院。想必,并非莫如妍嘴上说的那般轻巧。 难道大嫂是因着大哥的真实身份遭了罪?夏小翠回握住莫如妍的手,便想要将莫如妍留下来。 “放心。你大哥会去帝都接我。”莫如妍此话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了周奇的催促声。 “小翠,照顾好锦绣坊的大小事务。真要遇到难处,别去找我爹,他不会帮着咱们锦绣坊。去找两江总督卫大人,就说是你大哥让你去找他的。卫大人是自己人,会知道怎么通知你大哥,也会尽其可能的帮着咱们。听懂了吗?”莫如妍的声音并不大,可也没有避着周奇。这些事情,哪怕周奇听见,也无可厚非,不怕引起麻烦。 此时此刻,只有夏小翠的身份最适合听莫如妍这番叮嘱。不过凌越看得清楚,莫如妍好几次都意味深长的看向了他。 凌越知道,他的身份不能泄露。比起夏小翠,他才是真正可以帮忙传递消息给青远将军和太子殿下的人。 那么,他就更加不能慌。极其隐蔽的冲着莫如妍点点头,凌越的面上尽是坚毅。 有了凌越的了然,莫如妍转过身,头也不回的随着周奇走了。她相信凌越不会让她失望,想必待她抵达帝都,太子已经找到足够的万全之策了。 太子是真的很生气。周奇居然将莫如妍给抓回了帝都! “父皇,您这是在寒西北军二十万将士的心啊!他们在战场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咱们却被背后抓走他们的妻儿,令其流离失所?”太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圣上面前。而他也心知,他表现的越是失态,越能取信于圣上。 圣上果不其然,就因着太子的到来而笑了。 “流离失所?难道繁花似锦的帝都,还比不上那偏远的小山村?朕这是在犒劳西北军将士,而非寒他们的心。”圣上很是振振有词的说着他的打算,全然没有为太子脸上的着急而撼动。 “父皇!”太子的脸色更是焦急,冲着圣上怒气滔天的指责道,“可那莫如妍不过是乡下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父皇此时将她召来帝都,往哪里安置?难不成是父皇您的后宫?” “放肆!”圣上一声怒喝,瞪着太子,“你不就是想要朕把那莫如妍交给你安置?朕便偏不交给你,你又能奈朕何?” “父皇!”太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儿臣请求父皇将青远将军夫人交给儿臣安置。这是儿臣的责任,也是儿臣理当给青远将军的一个交代!” “对青远将军的交代,不需要你来给。朕自有安排,无需你费心。”圣上非但拒不答应太子的要求,反而坚持要自己来安置莫如妍的住处。 太子闭上眼睛,一副被逼不得已、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直直的跪在那里。 看到太子这般模样,圣上忽地就身心舒畅了。摆摆手,赶起人来:“行了,你先下去吧!待莫如妍顺利抵达帝都,你自有见到她的那一日。” 因着圣上的极度坚持,太子最终只能带着莫大的悲愤离开了。 待到太子走远,圣上背过身,好半天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些时日没有这般痛快了。这次虽然周奇办事不力,但好歹,也给他带回来一位可以约束太子的软肋。 不错,很不错!他等着莫如妍来帝都的那一日! 与此同时,离开皇宫回到自己府邸的太子终于勾起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莫如妍抵达帝都那一日,风光正好。 不过,莫如妍却是没有半点欣赏的空暇,就被直接送进了皇宫。 前世今生,莫如妍第一次进入皇宫内院。完全不在预期,也未曾想过的境遇,此刻就在她的脚下。 双手微微握拳,莫如妍强自冷静了下来。她不愿成为夏臻的后顾之忧,这一仗,她必须打的漂漂亮亮。 圣上是避着太子,单独见的莫如妍。 初始见到莫如妍第一眼,圣上只觉得这女子容貌确实不错,倒也跟夏臻般配。 第二眼看过去,圣上很快就发现了莫如妍超乎寻常的镇定。 “不愧是青远将军的夫人。圣驾之前却能如此镇定,颇有几分青远将军上阵杀敌时候的英勇风范。”圣上对夏臻没有忌讳。 夏臻再会带兵打仗,也不过是太子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如若可以,圣上是想要拉拢夏臻的。 之前会卸去夏臻在西北军的兵权,也不过是想要趁机离间夏臻和太子之间坚不可摧的阵营。而今将夏臻召回帝都,还是一个意思。 不过,夏臻远比他想象的耿直。不肯回帝都荣享富贵,却非要窝在一个小山村里种地。 解甲归田?圣上欣赏夏臻的这份魄力,倒也并不怪罪。 不过,眼下正值兵荒马乱之际,圣上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真的将夏臻放回田园。 如若现下是太平盛世,边关没有战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圣上当然不会再次下旨将夏臻召回帝都。这才有周奇一行人不远千里的出行,有了莫如妍的帝都之行。 周奇说没有找到夏臻,圣上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 夏臻的为人,圣上接触过。看了这么多年,他相信他的眼光不会出错。太子会跟他玩心计,夏臻却不会。 太子是皇家的人,是他的儿子。从骨子里,就继承了他的野心和狡诈。 可夏臻,一介武将出身,实打实的乡野草民。在夏臻的眼中,皇权从来都是跟他无关的。他眼中所看到的,只有将士们战死的惨状,以及百姓们获救后的欣喜笑容。 太子为何会跟夏臻交好,亦是圣上最看重夏臻的地方。夏臻的耿直和衷心,绝对足以让每一个上位者动心,且安枕无忧。 “如若朕料想不错,青远将军已经回西北军了,是与不是?”圣上对莫如妍的态度还算温和,语气也不带冷厉和怒气,反倒像足了一位慈爱的长者。 “回圣上的话,民妇不知。”莫如妍确实不知。她知道夏臻离开莲花村的目的地肯定是西北军。但中途有没有出意外,此刻又是否已经顺利抵达,她都一概不知。 “哎......”圣上刻意拐了一个弯,摇摇头,笑道,“你可不是民妇。你是咱们青云国赫赫有名的青远将军的正房夫人。哪怕是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你也是担得起的。” “民妇不敢。”莫如妍再度朝着圣上叩了一首,姿态卑微,嗓音里却是没有丝毫的颤抖和惧意。 圣上不知道该说莫如妍是无知妇人无畏皇权,还是该说莫如妍太过玲珑剔透是以不卑不亢。总而言之,莫如妍给圣上的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坏,勉强入得了圣上的眼。 于是,圣上大手一挥,就给夏臻在帝都赐了一座将军府,又封了莫如妍为一品诰命夫人,令莫如妍自此便留在帝都,无需再回莲花村了。 莫如妍很识抬举。一丁点的反抗和违背都没有,恭恭敬敬的接受了圣上的赏赐。再之后,由周奇送出了宫。 “将军夫人这下可算是熬出头了。”听闻莫如妍受封,周奇发自内心的为其感到高兴。在帝都这个到处非富即贵的地方,唯有自己头上有封号,才是真正的可靠。 “多谢周大人这一路上的照顾。日后待我夫君回帝都,还请周大人务必要来府上一坐。”莫如妍这话,便是认下周奇这个朋友了。 “虽然有些高攀,但卑职求之不得。他朝青远将军回来,卑职必当亲自登门谢罪。”坐,周奇是不敢的。但是谢罪一事,周奇不会推脱。 “周大人言重了。”皇宫内外,莫如妍也没有跟周奇多言,就径自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 “大小姐!”莫如妍没成想,她再次下马车的时候,一眼看到的竟然会是凌越。 “大小姐,我也来帝都啦!”既然凌峰已经随夏臻顺利回到西北军,凌越同莫如妍一样,都是太子甚为重视的保护对象。 在确定圣上已经开始为莫如妍的到来准备将军府,太子便命人将凌越也接来了帝都。自此,将两人放在一起照料,他也好放心。 不可否认,在帝都见到凌越,给了莫如妍莫大的安心力量。 对着凌越露出浅浅一笑,莫如妍彻底定下心来:“这里就是咱们以后的家了?” “是呢!大小姐我跟你说,管家是夏将军和我爹爹之前在西北军认识的旧人。这府里好多下人,也都是熟面孔。稍后我逐一为大小姐介绍。大小姐很快就会认识,并且记住他们的。”在真正见到莫如妍之前,凌越也是满心忐忑的。好在没有让他等太久,莫如妍就安安好好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有了莫如妍在,凌越也变得胆大起来,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将军府的一切安置。 不难发现,这将军府是被人精心打点过的。从里面的陈设摆置,到管家下人,乃至守卫,凌越都能叫得上来一多数的名字。 换而言之,这全新的青远将军府,好像变成了旧人聚集地?   ☆、第60章 “大小姐,我跟你说,这些叔叔伯伯都是太子殿下安□□来的。他们虽然身上受过伤,有的更甚至断了胳膊少了一条腿,但他们都信得过。他们曾经都是铮铮铁汉子,是夏将军麾下的忠勇将士,是我青云国的大好儿郎!”凌越自幼在军营长大,身边最熟悉的就是西北军。论起西北军的过往,他能如数家珍,念上好几个日日夜夜。 而这次凌峰回西北军,本是也打算带上他的。却在最后时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子殿下和圣上的僵持战还未结束,将凌越带回西北军,并非明智之举。反之,将凌越留下来保护莫如妍,才是上上之策。 听着凌越的详细讲解,看着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莫如妍终于找到了方才那一刹那所感觉到的违和和怪异皆是从何而来。 她虽然没有在帝都这样繁华的地方住过,知县府衙却也并非没有下人。要说这府里的下人是惯常服侍人的,莫如妍实在不相信。只看他们走路的姿势,以及动辄流露出来的气势,就绝非寻常人。 在听闻了这些人的来历之后,莫如妍忍不住就轻叹了一口气。不是不欢迎他们的到来,而是觉得,将他们安置在将军府,确定不是大材小用? “大小姐可是不喜欢收留他们?”听到莫如妍叹气,凌越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看向莫如妍。 “不是。”这般的误会,莫如妍可不希望凌越亦或者其他人记在心上。顿了顿,莫如妍坦然道,“我只是在想,将他们留在将军府太过大材小用。” “大小姐是打算要为这些叔叔伯伯另谋出路吗?”凌越登时一扫方才的沮丧,满是喜悦的看着莫如妍,“是要再开一座锦绣坊吗?我还可以帮忙管账的。” 面对凌越的欢呼和雀跃,莫如妍沉默了一下:“咱们初来乍到,暂时还不确定圣上和太子都是什么打算。不能轻举妄动,也不便抛头露面。” “啊?”凌越瞬间垮下脸来。虽然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可希望落空,总还是免不了的表现了出来。 “如若你真的那么想开锦绣坊,可以去请示一下太子。如果太子殿下没有异议,我是可以答应的。”莫如妍说到这里,还是认真负责的提醒了一下凌越,“锦绣坊缺的都是绣娘,你确定咱们府上这些武将合适在锦绣坊另谋出路?” 凌越张大了嘴看着莫如妍,一脸无辜,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那个,好像真的是耶!就算锦绣坊开了,也不能帮这些叔叔伯伯找到出路。仔细想想,还不如留在将军府当护卫来的自在和轻巧。 “不过......”看着凌越满脸大受打击,莫如妍认真的思忖片刻,“还是容我考虑几日,看有没有其他产业可以发展。比如,像行香楼那般的酒楼?” “行香楼?可以啊可以。”凌越连连点头,立刻就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如果是行香楼,咱们就缺了大厨、缺了店小二、缺了买菜的活计、还缺了打扫房间的跑堂......” “我们还缺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打断凌越的话,莫如妍开口说道。 “嗯?缺了什么?”完全没有意会到莫如妍的意思,凌越诧异道。 “靠山。”莫如妍说着就看向了凌越,“你觉得,我们是找圣上当靠山比较好,还是找太子更合适?” 凌越彻底变成哑巴了。不管是圣上还是太子,他都不敢招惹。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 被凌越的反应逗笑,莫如妍不再多言,回了房间。 将军府的日子并不难熬。上无严苛长辈需要供奉,下无妯娌需得应对。除了她一人,将军府就再无其他主子了。 莫如妍算不得爱热闹之人。这样的日子,竟也不声不响的过了半个月。 直到,太子殿下的亲自上门。 “拖了半月才来见夫人,还望夫人不要见怪。”太子会拖延至今才来,固然有避嫌之意,更因着他对莫如妍的不喜。 若非此次圣上派人将莫如妍请来帝都,太子丝毫不怀疑,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莫如妍。 真正见到莫如妍,太子立刻就明白了当初夏臻为何会被退亲的真正缘由。 如莫如妍这般清冷女子,必然是心高气傲,不肯纡尊降贵屈就的。 既然如此,为何时隔两年之后,莫如妍又突然变了心意,答应嫁给夏臻? 这内里,就真的一丁点阴谋也没有?还是,莫如妍从哪里知晓了夏臻的真实身份? 很是自然而然的,太子就阴谋论了。 太子没有掩饰他对莫如妍的不喜。哪怕他表面上称呼着莫如妍为“夫人”,但面上和语气里都断无半分敬意。反之,还多了几分鄙视和厌恶。 不过,也正是因着太子的不善,莫如妍才越发断定太子的可信。 就如同当日夏小翠因着夏臻对她冷言冷语,而今太子更是毫不掩饰的不喜,反倒让莫如妍放下心来。 会心疼夏臻曾经的遭遇,会憎恶她曾经对夏臻的羞辱,至少太子对夏臻,是真情实意的。 确定了这一点,莫如妍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就不再提防和戒备了。 太子本以为,莫如妍就算不敢甩脸走人,也肯定会面带羞愧,哑口无言。但是事实上,莫如妍比他想的要镇定许多。 更甚至,莫如妍在听出他的嘲讽语气之后,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满意?这莫如妍该不会是哪里有问题,没有听懂他的话吧? 就在太子打算继续补上一记狠招之时,莫如妍开口了。 “不知道太子殿下对将军府上下这么多下人,打算如何安置?”莫如妍已经有了打算。不过,太子到底能不能顶得住圣上的威压,莫如妍不是很确定。 “还能怎样安置?不是已经养在将军府了吗?”只当莫如妍是想要将这些下人赶出将军府,太子拉下脸,很是不悦的看着莫如妍。 但凡莫如妍敢说出只言片语让他不高兴的话,他便是冒着被夏臻狠揍的风险,也会让莫如妍见识到何为血和泪的教训! “将军府里整日无所事事,连我都快要住不下去。太子殿下觉得,这些上过战场的将士们能受得了?”莫如妍抬眼看向太子,虽然不确定自己又是哪里招惹到了这位太子殿下,却也并不引以为意。 有夏臻在,太子殿下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对此,莫如妍甚是坚信。 太子闻言皱起眉,疑惑的看向莫如妍:“难道你有妙计?” “妙计算不上,只是姑且可以一试。”在太子面前,莫如妍也没打算遮掩,“我本打算在帝都置办一两处产业,但是事后仔细想想,并不合适。这些将士都是铮铮铁汉,何以要对他人卑躬屈膝、笑脸相迎?” “没错。”要说开酒楼开铺子,太子随便一张嘴就能做到,实在不必要等到今时今日莫如妍提出。 他之所以将这些将士送来将军府,就是想着将军府有夏臻在,不怕出现主欺奴的事情。 “那么,如若我在帝都郊外买上百亩良田,然后将他们......”莫如妍话还没说完,太子就双眼一亮。 不过下一刻,太子又摇了摇头:“良田不需要添置,本太子名下多得是。即便是夏臻手里,也有本太子赠送的千亩田产。但是,你确定去种地比留在将军府更为妥当?” “太子殿下必是没有亲眼见过乡下人年复一年只是守着农田里的收成过日的场景。如若太子殿下见过,就决计不会小瞧当看到沉甸甸的收成时,乡亲们脸上的欣喜和满足。”以前的莫如妍也没见过。但是在莲花村住过一段时日后,她渐渐开始懂了。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古往今来都是受用的。无论改朝换代多少次,都不会随之改变。 “你倒是知晓的比本太子清楚。”太子殿下又不是不知晓莫如妍的出身和过往。就算认可莫如妍的提议,却也不接受来自莫如妍的轻视。 就算他没有亲眼看过,却也不会小觑粮食的威力。不单单是百姓每日要食,他们边关战场更是最不可或缺。 “臣妇出身乡野,自然与太子殿下不同。”太子的怒意尽显于外,莫如妍却是并未在意,淡淡的回道。 太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至于良田之事,不需莫如妍多言,他有的是法子解决和处理。 莫如妍很快就发现,将军府的下人一夜之间去了一大半。听凌越说,大家走之前都很感激她的提议,也甚是向往即将到来的新开始。 莫如妍带着点点笑意,接受了凌越代为转告的谢意。同时,也是真的看到了这位太子殿下对将士们的用心。 如果换了别的上位者,恐怕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伤病将士们的后半辈子吧!可是,太子殿下不但在意,而且在尽可能的帮助他们。 此般善意,不管太子是装的还是假的,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将士们切切实实找到了去处。 夏臻的第一封书信,就是在府中将士们的去处被解决之后的三日后,送到莫如妍手中的。 经由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书信,莫如妍委实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她和夏臻飞燕传书的中间人竟是如此的身份高贵。 夏臻的字仍旧不是很好,莫如妍却是轻易就能认出。不算长的一封信,通篇下来只有一个主旨:在帝都等他。 “你来帝都的事,我之前没有告诉夏臻。”在这件事上,算太子对不住莫如妍。不过,他也没想过让莫如妍误解夏臻。 并不难猜到的事情,莫如妍点点头,未有多言。 “你不责怪本太子?”太子还以为,莫如妍肯定会对他心生怨言。但事实上,莫如妍好像一直都很淡定的接受了他对她的排斥和不善。 “太子此般作为,必然有太子的考量。”莫如妍说到这里,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我该感激的是,太子没有扣下我夫君写于我的书信。” “夫君?呵!你倒是喊的出口。”太子一直没有说出口的不满,在此刻终于决堤,“两年前你不是根本不愿嫁给夏臻,还故意退了跟他的亲事吗?” “太子殿下也说了,那是两年前的旧事了。”莫如妍仔细的将夏臻的书信折好,看也不看太子殿下满是讥诮和讽刺的脸色,缓缓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人的心意,自然也是会转变的。” “你果然是因着知道了夏臻的真实身份才回心转意的。”太子一声冷喝,只觉抓住了莫如妍话里的把柄,怒道。 “夏臻的真实身份?”莫如妍却是被太子的话惊的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太子说道,“不管太子殿下信与不信,在我改变心意嫁给夏臻之前,我是确实不知道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青远大将军。” “你这样说,本太子便相信?你当本太子那般好糊弄?你当站在你面前的是那个愿意傻傻被你欺骗的夏臻?”太子撇撇嘴,根本不相信莫如妍的解释和说辞。 “我不曾欺骗夏臻。”有些事情,莫如妍可以不解释。但有些事情,她必须澄清。 如若现下是在莲花村,又或者青山县,莫如妍不一定会做出解释。但是,现下是在帝都。 太子的地盘上,理当太子做主。而她的解释,能带来的不但是她的安宁,也是她接下来能否被西北军、被帝都众人接纳的第一步。 “呵!你确实不曾欺骗他。所以两年前你义无反顾的拒绝了他,而今又堂堂正正的嫁给了他。”如若没有为府中将士解决去处的插曲,太子殿下对莫如妍的态度只会更加的恶劣,“你的不欺骗,带给他的是两年的浴血奋战,几经生死,差点再也回不来!” “莫如妍,不要以为嫁给了夏臻,你就能荣享富贵。青远将军夫人这个位置,你到底坐不坐的稳,咱们拭目以待。”再一次的,太子说完他想说的话,就大步离开了。完全没有给莫如妍解释的余地,也没有等莫如妍反应过来。 浴血奋战、几经生死、差点再也回不来......莫如妍垂下头,遮住眼底的惊骇和懊悔。 她也很后悔。为何不能在两年前回来,为何非要等到两年后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只要一想到太子殿下方才的话,莫如妍就触目惊心,寝食难安。 如若这过往的两年里,夏臻一直过得是此般凶险。为何当战势再起,太子还是第一时间找了夏臻回西北军?难道太子就不担心夏臻会出事吗? 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但凡可以,太子宁愿自己去战场,也要将夏臻换回来。 但是,对比西北军现下在边关遭遇的凶险,朝堂上的局势也委实不容小觑。 圣上的态度那般微妙,太子怎敢掉以轻心,随便离开帝都? 是以,哪怕时时都在担心,太子也只能硬/挺挺的忍着、受着。他必须成为西北军最坚强的后盾。他要防备的是圣上一时心血来潮的莫名旨意,更要杜绝西北军的粮草补给出现任何的纰漏和差池...... 许是受到了太子的诅咒,莫如妍在来到帝都近一个月后,迎来了第一位娇客。   ☆、第61章 初见莫如妍,慕容珺的心情甚是复杂,却也没有直接露出敌意。 “夫人想来并不认识我,我是宰相府的......”被莫如妍请到大厅坐下,慕容珺便开始自报家门。 “慕容珺,宰相府二小姐。我知道你,也听说过二小姐的名讳。”莫如妍跟太子说过,她在将军府一直无所事事,这是真话。不过,却也并不代表,她就没有打听该打听的,以及了解该了解的。 凌越真的是个很擅长打探情报的小探子。只要莫如妍想要知道的,凌越总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外面打探回来。 当然,这也跟莫如妍点名的都是帝都诸位声名在外的闺秀千金相关。 举凡凌越出去打探的人,才不过片刻钟,就能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来。而且,还甚是详细。 “没想到夫人居然知道我。”慕容珺莞尔一笑,对上莫如妍的视线满是好奇和打量,“却是不知,夫人是如何知晓我的?” “无意间有所耳闻罢了。”慕容珺想要听到的答案,莫如妍知道。但是,却也断断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样啊......”慕容珺的语气很是失望,显然不是很相信莫如妍此般说辞。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夏将军可有跟夫人提及过小女子?” 跟莫如妍说话,便是自称“我”。换了夏臻,立刻变成了“小女子”。其中差别,何止是一点点? 若是换了旁的女子,只要听懂了慕容珺的潜台词,恐怕就很难能面不改色的迎上慕容珺如此明显的挑衅。或多或少,总会为之变脸,又或者失态。 不过,莫如妍只是神色茫然的看着慕容珺,诧异道:“夫君为何要提起慕容小姐?夫君和慕容小姐相识?” 慕容珺的面色明显变了变。仔细看了莫如妍一眼,确定莫如妍并非故意羞辱于她,这才回道:“自是相识的。” “哦?”莫如妍好似被提起了兴趣,眼神灼灼的望向慕容珺,“慕容小姐可否说与我听听?我家夫君性子太闷,即便是在家里,也甚少跟我闲聊其他琐事。也是以,我竟是从未听夫君提起过他和慕容小姐的相识经过。” 莫如妍的脸上不带丝毫阴霾,也毫无半点提防和戒备。慕容珺很明确的能感觉到,莫如妍看向她的眼神没有敌意。这,便是确定不知晓了? 一时间,慕容珺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不知晓该不该说给莫如妍听了。 慕容珺不说,莫如妍也不急,只是静静的等着慕容珺开口。中途,还特意亲手给慕容珺斟了一杯茶。 捧着莫如妍亲手斟的茶,慕容珺心下一狠,转而问道:“夫人可愿意将夫人和夏将军的故事说给小女子听听?” “自是可以的。”跟慕容珺的迟疑和吞吞吐吐不同,莫如妍当即就说起了她和夏臻的故事,“我和夫君是自幼指腹为婚。说来,应当是夫君先相中了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我。” 莫如妍一开口,慕容珺就绞紧了手中的绣品。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脑中有道声音在不断的督促她,不要再听下去。 然而,哪怕不能听、不该听,慕容珺也打算,定要听完再行另做打算。 “说来不怕惹慕容小姐笑话,两年前夫君去我家提亲的时候,我是不乐意的。”对上慕容珺不敢置信望过来的眼神,莫如妍继续道,“是以,我当着夫君的面,擅自做主,退了亲。” “什么?”慕容珺鲜少有过在外人面前失态的时候。此时此刻,却被莫如妍几句话,乱了分寸。 “很可笑对不对?那时那刻的我,只想着女儿当高嫁,怎能嫁去乡村农夫家?”见慕容珺还是受惊不已,莫如妍补充道,“慕容小姐或许不知道我的身份。虽然比不得慕容小姐的金贵出身,但我确实是青山县令家的大小姐。而夏臻,家住临近青山县,一个名为莲花村的小山村。在我们那里,莲花村的贫穷是众所周知的。寻常好人家的姑娘,是肯定不会、也不愿意嫁去莲花村的。” “可夏将军他是圣上钦点的青远大将军呀!”莫如妍的解释,慕容珺可以想象,却没法理解。就算夏臻出身贫贱,可夏臻在青云国,亦是赫赫有名的。 “我不知道。”莫如妍摇摇头,对上慕容珺不敢置信的眼神,仍是毋庸置疑的坚定,“非但我不知道,夏臻的爹娘和弟弟妹妹,他们也都不知道。夏臻从未说过他这么多年离开莲花村之后,到底去了哪里。我甚至是嫁给夏臻之后才知晓,他有离开过莲花村。” “那就是说,你嫁给夏将军的时候,真的以为夏将军只是乡野......”慕容珺不认为莫如妍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而且夏家爹娘和弟妹竟然也不知道?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嗯。我是真的以为夏臻只是寻常的乡野汉子。嫁给他的时候,我尽可能带上了我能带的所有嫁妆。之后因为分家,就带着夏臻去了青山县,住在我娘留给我的锦绣坊里。如若不是圣上的旨意突然从天而降,我定然不会坐在这里。”莫如妍省去了不必多提的内容,但也委实没有一句谎言。 慕容珺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她真心只是想要过来一睹夏夫人的尊容。想要知道究竟是何种模样的女子,竟然有幸嫁给夏将军这样的英雄。 但是从莫如妍的嘴里,她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在预料的版本。 原来在帝都以外的地方,夏将军只是以“乡野汉子”的身份在过活吗? 慕容珺自认并非贪慕虚荣之辈。可如若要她嫁去小山村与乡野村夫为伴,她必然也是不应的。 由她自己想到莫如妍,慕容珺忍不住点了点头。她理解莫如妍两年前不愿嫁的举动。不过相对而言,莫如妍之后又愿意嫁给夏臻,就让慕容珺好生不解了。 “夫人是因着何故改变心意,又答应了这门亲事呢?”慕容珺本就是想要讨个让自己放弃的理由。如若莫如妍不跟她说清楚,她怕是会一直惦记在心。也是以,即便有失礼仪,她还想打算刨根问底。 “如若我说,我是一夜梦醒,突然就改变了心意。恐怕慕容小姐也不愿相信吧!”愿意嫁给夏臻的理由,在莫如妍自己心中,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然而换了外人眼中,好像始终都很是费解。 “自然是不信。”对着莫如妍肯定的点点头,慕容珺煞是认真的说道,“想来夫人也听闻过,我宰相府有意跟夏将军成就美好姻缘之事。我既然坐在了这里,就不怕夫人当面质问。实话实说,在夫人抵达帝都之前,小女子确实一直心存嫁给夏将军之念想。” 见慕容珺如此坦然直言,莫如妍反倒对其平添几分好感。当即也不再兜圈子,实话实说道:“我从太子殿下那里偶尔听闻过此事。太子殿下提到,不只慕容小姐,还有刑部尚书家的孙小姐,以及清王府的小郡主,似乎都对我夫君有意。” “确是事实。”慕容珺微微抬了抬下巴,对上莫如妍望过来的眼神,回道,“不但是有意,我三人因此已然心生嫌隙,没少互相挤兑。” “往日里虽说算不得手帕交,每每见面却也甚是讲礼,不曾红过脸。而今偌大的帝都,怕是没谁不知晓我三人之间的闲话了。”慕容珺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不过现下,因着夫人的到来,我三人倒是不必相争,便一起成为了惹人笑话的话柄。” “为何笑话?我夫君虽不然,可清远将军之威名,青云国上上下下谁人不知?慕容小姐三人不过是公然抒发了对军中将士的敬佩,何以成为众人嘴里的话柄?”慕容珺话里带愤,莫如妍却是满脸不以为然,“倘若慕容小姐他日听闻有人背后闲话,不若告知与我。我虽不才,却也势必要跟那些人当面理论一二。” 慕容珺神色复杂的看着莫如妍,片刻后,忽然就笑了:“好!我慕容珺认你这位将军夫人!他日如若真有人胆敢嚼舌根子,而我又理论不过,定当前来有劳夫人您帮忙。” “自是应当,却之不恭。”莫如妍点点头,给出她的承诺。 一番交谈下来,慕容珺是真的很喜欢莫如妍。更甚至,还特意在将军府吃了午膳,这才起身离开。 而送走了慕容珺之后,莫如妍在第二日就迎来了另外两位当事人。刑部尚书家的小姐孙月华,和清王府小郡主穆雅惠。 孙月华和穆雅惠并非一起前来,而是一前一后进的将军府大门。只是过于凑巧,就选在了一日。 前一日从慕容珺的嘴里,莫如妍已经听闻三人互有嫌隙之事。 不过真正看到两位各有千秋的女子坐在她面前争锋相对,莫如妍仍是有些汗颜。 “小郡主千金之躯,竟是贸贸然驾临将军府,果然让月华大开眼界。”因着宫里的皇贵妃是她的亲姑姑,孙月华对上穆雅惠,也算不得卑躬屈膝。 “胡小姐近日不是抱病在床?这么快就可以下地了?”穆雅惠也是不妨多让,当即就跟孙月华起了争执。 “我......”孙月华哪里有抱病?穆雅惠这摆明了就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穆雅惠便得意洋洋的朝着孙月华讽刺的努努嘴,只差没把胡月华气个半死。 才这么快就败下阵来?莫如妍对刑部尚书家这位胡小姐的功力,也实在有些诧异。 胡月华倒不是争不过穆雅惠。只因她这两日听闻姑姑皇贵妃说,圣上有意将穆雅惠许给她家兄长。 如此一来,穆雅惠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她的长嫂。 长嫂如母,偏偏穆雅惠又出身高贵。待到日后嫁进胡家,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姑,日子岂不更加难过了? 胡月华倒是想联合她娘亲一并压压穆雅惠的嚣张气焰。无奈孙夫人很是看好这门亲事,直把穆雅惠看成了圣上赏赐的活祖宗,并再三约束胡月华,不准再跟穆雅惠起争执、闹矛盾。 胡月华也是被逼无奈,这才忍了又忍。 然而,胡月华的忍耐,放在穆雅惠眼中,就成为了怕事。 往日里动辄跟她跳脚的仇敌突然就变成了病猫,穆雅惠当然不会放过这般大好时机。 随后,就见穆雅惠带着灿烂的笑容,对上胡月华气闷的神色,讽刺道:“听闻刑部尚书府近日很忙碌,好像是在准备婚嫁事宜。莫不是,已经为胡小姐定下如意郎君,只待出嫁?”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穆雅惠的举动,彻底点燃了胡月华心头的小火苗。 于是乎,胡月华冷哼一声,当面堵了回去:“难道清王府没有开始筹备嫁妆?我还当小郡主已经知晓,您和我兄长大人的赐婚?” “一派胡言!”穆雅惠一挥袖子,掀翻了身边桌上的茶杯。 茶杯落地,登时四分五裂,引来正厅内外所有下人的注目。 莫如妍也在看穆雅惠,不是心疼这一个茶杯,而是不确定胡月华所说是否属实。 既然涉及到“赐婚”二字,想来是已经确定下来,胡月华才敢这样说。然而,穆雅惠身为被赐婚的女方,竟然一丁点也不知晓? 那么现下,问题就来了。究竟是胡月华误信了谣传,还是穆雅惠一直被瞒在鼓里?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莫如妍都有预感,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能够解决。 “胡言?”胡月华嗤笑一声。反正话已经说出口,她便也不委屈自己了,“小郡主当是胡言,我们胡府上上下下可已经着手开始筹备婚事了。” “虽然说,我并不是很期待有小郡主这么一位嫂嫂。不过,既然天注定,我便也只能认了。”胡月华说到最后,直接拿手帕遮住嘴巴,一阵愉悦的轻笑。 穆雅惠简直要气的发疯。霍然站起身,怒视着胡月华:“本郡主这就回府细问究竟。倘若被本郡主证实一切都只是你的胡说八道,本郡主定让人撕烂你的嘴!” 穆雅惠放完狠话,就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了。留下莫如妍眨眨眼,转头去看胡月华的反应。 “谁怕谁?我等着你便是。”冲着穆雅惠远去的背影撇撇嘴,胡月华不甘示弱的放完狠话。一转头,就对上了莫如妍目不转睛的注视。 有那么一瞬间,胡月华是大感尴尬的。 全赖穆雅惠!自己失态也就罢了,居然还连带她也跟着一块失礼。 她今日前来将军府,可是打算给莫如妍一点颜色看看。警告莫如妍尽快知难而退,少插足在她和青远将军之间。 结果她这边还没说明来意,就因着跟穆雅惠拌嘴,在莫如妍面前丢了脸,凭白矮了一头。 可恶!等她离开将军府,一定还要再跟穆雅惠好好算账! 短短片刻,胡月华的脑中闪过各种情绪。莫如妍却也不急,静待胡月华变完脸再开口。 面对莫如妍的淡定,胡月华率先就有些恼羞成怒了。怎么感觉莫如妍是在故意看她笑话?可恶可恶,太可恶!   ☆、第62章 “莫如妍是吧?”站在莫如妍的面前,胡月华直呼其名,显然是不认可莫如妍的。 “正是。”莫如妍点点头,也不跟胡月华争执吵闹,分外淡定自若。 没有来由的,胡月华感觉她在莫如妍面前,越发没有底气了。 但是,不管怎样,该说的还是必须说。她好不容易才把穆雅惠这个强劲的情敌盼走了,决计不会输给莫如妍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后来者身上。 “你知不知道,夏将军本来该是娶我的?”胡月华此话,也并非没有渊源。一开始她就跟她姑姑说过了,皇贵妃也答应了帮她找圣上赐婚。 若非太子从中作梗,突然搬出了穆雅惠和慕容珺,圣上那里早就下旨了。 “不知道。”胡月华敢问出这句话,想必就没有想过莫如妍会给她否定的答案,而且还是此般的理直气壮。 莫如妍确实不知道。在她嫁给夏臻的时候,不说胡月华,慕容珺和穆雅惠,她也都闻所未闻。 而今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比起慕容珺和穆雅惠,莫如妍最为不喜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胡月华小姐。 不难看出,胡月华和蒋春香是一个性格。有话说话,有怒气就发、有脾气就怼。 不过,莫如妍不介意蒋春香的放肆,却不可能容忍胡月华的无礼。 因着出身问题,蒋春香再闹,也就是嘴上几句话,无伤大雅。可胡月华的出身和家世,注定了她拥有太多旁人望尘莫及的权利。而其中,也包括,生杀大权。 胡月华可以一句话,定人的生死。也可以一个不开心,就不顾后果的肆意伤人、打人。 这般耿直性格所造就的,并非天真烂漫的单纯,而是为所欲为的狂妄和肆无忌惮。 莫如妍丝毫不怀疑,倘若她惹胡月华一个不开心,胡月华即便是闹得天翻地覆,也势必要让她得到教训。 “不知道?”胡月华登时就扬高了语调,满脸的不敢置信。不过下一刻,她又冷静了下来,摆摆手,不屑道,“也对。凭你的低贱出身,确实不可能知道。那什么,本小姐就一句话,你趁早离开帝都吧!这将军府不是你该呆的地方。青远将军夫人的位置,也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坐的。” “是圣上派人将我从莲花村请来帝都的。”莫如妍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哐当”一声响起,莫如妍手中的茶杯被打掉了。 “本小姐在跟你说话,你摆什么架子?真以为你是青远将军的夫人,就可以在帝都横行霸道了?笑话!”胡月华打掉莫如妍茶杯的时候,没有想太多。此刻的嘲笑,也委实发自真心。 然而胡月华忘记了,莫如妍手中的茶是烫的。她这一打,她自己没事,却直接将莫如妍的手给烫着了。 “夫人!”自从莫如妍在将军府住下来,就让凌越改了口。现下凌越一声喊,直接把胡月华也给吓着了。 “赶紧请大夫!”凌越刚从外面回来,就听闻小郡主和胡月华来闹事。因着担心莫如妍吃亏,还特意飞跑了进来。哪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喊什么喊?不准请大夫!”胡月华先是被凌越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怒声呵斥道。 莫名其妙!不过是一点茶水,还能将眼前这女人烫出事来?当她不知道,这女人不过是个乡下村妇,平日里干惯了粗活,早晚都会下地的? 这么粗鄙的女人,到底哪里配得上青远将军的威名了?胡月华光是想想,就气不过。 “你说不准请就不请?这里是将军府!”凌越也是少年心性。这辈子最局促的时候,也就是在锦绣坊赊欠银钱的那一日了。而之前和之后,凌越更随了西北军的彪悍心性,最是不喜被强权威压。 将军府一多半下人都被撤走,留下的都是不便下地做农活的将士。但是,一日身为西北军,他们骨子里的热血就不会散退。 感激胡月华今日的挑衅和找事,让这群骨头都快要懒出病的将士们又找回了斗志。 不消凌越多言,将军府就有下人朝外奔去。饶是胡月华瞪圆了眼,也留不住那人的脚步。 “放肆!简直是岂有此理!”胡月华一边跺脚一边冲着莫如妍喊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这将军府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将军府的主子,是夏臻。”莫如妍不在意胡月华冲她大吼小叫,但是胡月华要训斥凌越以及将军府其他下人,莫如妍便不答应了,“至于将军府的规矩,也轮不到胡小姐一个外人过问。今日时辰不早,胡小姐还是请回吧!” “你居然敢赶我走?”不管莫如妍话说的再好听,还是在赶她走。胡月华不可思议的瞪着莫如妍,登时火冒三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姑姑是谁?连穆雅惠都不敢当面赶我,你区区一个乡野村妇,你竟然赶我走?”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也不需要知道你姑姑是谁。我赶你走,只因这里是将军府。而我,是这个府的女主人。至于你,虽说过门便是客,但客也分好客和不速之客。将军府门槛太低,供不起胡小姐这般娇客。”莫如妍并没发怒,对上胡月华的辱骂和喊话,只是淡定的坐在那里,却已然将胡月华整个人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莫如妍!”胡月华气的面色发青,跺着脚喊道,“你信不信我......” “不管胡小姐想要做什么,我都相信。”径自打断胡月华的威胁,莫如妍将已经红肿的手背举高,印在胡月华的眼前,“我静候胡小姐大驾便是。不管胡小姐想要做什么,我都一定奉陪。” “好,很好。”不可否认,看到莫如妍的手背,胡月华是有那么一丁点心虚的。不过,她本人向来张扬惯了。就算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却也不会道歉。 反之,她只会将所有的过错推给莫如妍。如若莫如妍不惹怒她,她怎么可能去打莫如妍的手? 再说了,要是莫如妍把茶杯端稳了,就算她打,也不会伤着莫如妍不是? 所以说,只怪莫如妍自己不小心,跟她无关,不是她的错! 心下有了如此认定,胡月华再看莫如妍的时候,就明显理直气壮多了:“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不出半月,我定要你自己收拾包袱离开帝都,再也不敢踏进帝都半步。” 如若是别的威胁,莫如妍指不定还能信上三分。不过赶她离开帝都这事,胡月华委实说大话了。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莫如妍抬起头,讥诮的看着胡月华:“可能要让胡小姐失望了。在我夫君没有回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帝都的。” “你居然还敢拿青远将军吓唬我?莫如妍我告诉你,本小姐不怕!”胡月华一番喊话之后,迈着高傲的步伐,离开了将军府。 她不会让莫如妍得意太久的。她这就进宫去求姑姑! 刑部尚书府千金大闹青远将军府,还伤了将军夫人!这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帝都。不说太子,就连圣上也听闻了此事。 恰逢皇贵妃来找圣上提起胡月华和夏臻的婚事,圣上登时龙颜大怒,连带皇贵妃也挨了一顿训斥。 此事一出,直把后宫其他诸位娘娘笑开了花。 看皇贵妃荣宠这么多年,谁料想居然栽在了区区一个乡野女子的手上?就是不知晓皇贵妃此刻的心里,是何其的滋味? 皇贵妃其实很懵。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突然就遭遇了此般变故。早知如此,她一定不会在圣上面前多言半句有关月华和青远将军的事。 “听说青远将军夫人受了伤?”早朝之后,太子被圣上单独叫去了御书房。随即,圣上主动问询起了此事。 “儿臣也有所耳闻。”提到莫如妍,太子的回应很是冷漠。 “你就没有派人前去看看?”看太子脸色不是很好,圣上却极为愉悦。 圣上很清楚,太子不喜欢莫如妍。比起莫如妍,穆雅惠、慕容珺还有胡月华,随随便便一个大家千金,都是太子所乐见的。 偏偏,夏臻没能娶到这三人之一,反而回莲花村娶了一个小小的知县之女。 以太子和夏臻的情谊,怎么可能会乐见此事的发生?即便是撺掇夏臻停妻再娶,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圣上很满意莫如妍。不管是莫如妍的身份还是心性,圣上都很中意。 没有强大的身世,才能确保夏臻不可能结党营私。不贪慕虚荣,才能确保不会被外人的收买迷花了眼。 至于两年前莫如妍的退亲,更是圣上最满意她的一点。只因此般一来,夏臻的身上就有了污点,而且是永远也洗不掉的污点。 太子或许会因着此事耿耿于怀,圣上却只可能因为此事对莫如妍多加赞许。更甚至,赏赐无数。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太子板着脸,生硬的回道。 圣上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也不管太子的情绪何其不好,当即就大笑出声。 太子低下头,没有让圣上看到他此刻眼底的讽刺。 青远将军府,是圣上赐给夏臻的。他能把那些将士安插/进去,自然也逃不过圣上的耳目。他将那些将士撤走,想当然也会传进圣上的耳里。 圣上直到现下也没有提及此事,反而对莫如妍大加赞誉,想必是确实不知道,那些将士被送去种田,其实是莫如妍的主意。 当然,太子也不怕圣上知道。 跟太子不同,圣上一辈子都生长在皇宫内院,不曾上过战场,更加不曾亲眼见识过黎民百姓之苦。 太子毫不怀疑,圣上只会认为,将那些西北军将士们送去下地种田,实则是最大的羞辱和惩罚。 在圣上看来,只会认为莫如妍这是不喜武将,才故意随便找了个理由将那些将士送走。 不管圣上究竟会不会放在心上,也不管圣上究竟作何打算,太子的意图很明确。他只需要保证,那些西北军将士们乐得其所,就已足矣。 至于莫如妍,太子比圣上更在意她的安危。 圣上只知道,太子因为莫如妍两年前的退亲憎恶莫如妍。却没有想过,夏臻能在被莫如妍退亲之后再度将莫如妍娶回家,足以证明莫如妍对夏臻是何其重要。 太子固然是不喜莫如妍,甚至厌恶莫如妍的。但是,偌大的帝都,太子比任何人都还要重视莫如妍的安危。只因,这是他承诺夏臻的。   ☆、第63章 不管莫如妍情不情愿,胡月华都跟她杠上了。 尤其是在皇贵妃因此事被圣上训斥之后,胡月华更是卯足了劲跟莫如妍作对,时时都要上将军府找茬。 几次过后,莫如妍直接交代凌越,闭门谢客。 胡月华又哪里是拦得住的?莫如妍不想见她,她却偏要见莫如妍。 于是乎,某一日清晨,胡月华带着府里一干侍卫,浩浩荡荡而来,堵在了青远将军府外。 “夫人,这个胡小姐简直是欺人太甚!”凌越不怕胡月华上门找茬。他们府里各个都是上过战场的英勇将士,还能怕了区区刑部尚书府的侍卫? “如果你们确信不会吃亏,大可放手打回去。”莫如妍也不是怕事的主。即便她方来帝都不过两月,却也不怕圣上和太子会放任胡月华欺负到青远将军府的头上。 只凭夏臻青远将军的威名,圣上不会置之不理,太子更加不可能袖手旁观。也是以,莫如妍不怕胡月华来闹事,只怕胡月华的事情闹得不够大。 当凌越带着一众将士打开青远将军府大门的时候,胡月华全然没有把面前这群伤残放在眼里。 她是想不通莫如妍到底哪根筋不对劲,非要为将军府找一些缺胳膊少腿的下人。难道心软想要当圣母?还真是可笑。 胡月华不怕凌越等人,凌越等人亦没有将胡月华带来的人马放在眼里。哪怕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他们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付眼前这群人,他们绰绰有余。 慕容珺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外的时候,双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胡月华,慕容珺急忙走了过去:“胡月华,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让他们都住手!” “为什么要住手?不是说青远将军府威名显赫?我今个特意带几个家仆来讨教讨教,有何错之有?”胡月华却是没有将慕容珺的劝阻放在眼里,只一门心思想要发泄心头的怒火。 “什么讨教?你真要讨教,带着你的人去找西北军讨教啊!现下青远将军不在府上,你带着人上门欺负将军夫人,算什么光明磊落?”慕容珺说着就抓住了胡月华的胳膊,强逼道,“你立刻让你的人住手。否则,我就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闹就闹?谁怕谁?”甩开慕容珺的手,胡月华的气焰尤为嚣张,“慕容珺,你不要以为皇后娘娘喜欢你,你就有甚了不得!皇贵妃还是我的亲姑姑呢!我能怕了你?” “再说了,慕容珺你不也仰慕青远将军吗?怎么?现下变心了,打算移情别恋了?”胡月华说话很毒,也极为难听,当众挑破了慕容珺的心事。 慕容珺愣了愣。面色飞快的变了变,随即又镇定了下来。抬起头,回道:“那又如何?以夏将军之威名,我便是钦佩于他,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料想慕容珺居然能一脸正色的回应她,胡月华不禁有些诧异。奇了怪了!慕容珺不是最好面子,也最容不得别人拿其名声说事?今日的慕容珺,怎就转了心性? “胡月华,你若是再不让你的人退开,休怪我连太子殿下也一并请来评评理。”提到夏臻、提到西北军,当然是要找太子殿下。倘若胡月华继续肆意妄为,慕容珺就真的要撕破脸了。 “慕容珺你!”胡月华咬咬牙,恶狠狠的瞪着慕容珺。 某种程度上,太子的威慑力可比皇后娘娘要更大。慕容珺找皇后娘娘,胡月华也能找皇贵妃。大不了就是一番嘴皮子功夫,看看谁更能说事。 但是,如若惊动了太子殿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后宫事宜,连圣上都不一定会插手。可到了太子面前,等同朝堂之事,随时随地都会闹到圣上面前去。 胡月华很清楚,她方才害得皇贵妃挨了圣上的训斥。再来一次,便是闯下大祸了。 “怎的?难道你连太子殿下也不怕了吗?”看出胡月华的挣扎,慕容珺质问道。 “怕!我怕,还不成?”胡月华压低了声音,冲着慕容珺冷喝道。 “怕就赶紧让他们都停手!”慕容珺催促道。 胡月华满是不情愿的转过身,正要说话,就见一队身着黑色盔甲的将士围了过来。 糟糕!胡月华心下一个咯噔,头一扭。果不其然,是太子殿下的禁卫军! “慕容珺!你要帮我!”第一时间拽住慕容珺,这是胡月华第一次跟慕容珺低声下气。很有可能,也会是唯一的一次。 “我......”慕容珺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表态,太子殿下就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这是谁的人在闹事?”在场也就慕容珺和胡月华有这个能耐,太子的质疑是冲着两人而来,目光生冷,语气狠厉。 “是......是......慕......”胡月华很想要赖给慕容珺的。太子的气势太吓人了,她害怕。 只可惜,胡月华的推脱之语还没说完,慕容珺就及时反应了过来。 迅速挣开胡月华的手,慕容珺皱紧眉头,不赞同的看向胡月华:“这么多的人又都不是瞎子、更加不是聋子。你我谁先来的将军府,谁又是闹事的人,是你可以随意栽赃诬陷的?信不信哪怕闹到圣上面前,我也敢堂堂正正的指着这些人说,他们不是我宰相府的侍卫!你敢吗?” “我......”对上慕容珺的指责,胡月华越发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喊喊你的名字......” “胡小姐这个理由找的还真是巧妙,慕容珺甘拜下风,恕不奉陪。”冷笑着瞥了一眼胡月华,慕容珺转过身,径自穿过被禁卫军制服的众人,大步跨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太子殿下恕罪,臣女不是......”胡月华想要为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无奈太子烦不胜烦,根本不打算听。 “本太子不管你是因着什么理由。胆敢来将军府闹事,就是跟我西北军发出挑战。刑部尚书府是不服我西北军的军威,故而下了战书?本太子代西北军接受了。今日这一战,待到青远将军凯旋而归。西北大军必然亲自上刑部尚书府,找胡小姐讨教一二。”太子也不跟胡月华多言,直接就把此事推到了夏臻和西北军的头上。 胡月华整个人都快要站不稳了。惨白着脸看着太子殿下,忙不迭的连连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更加不敢对上西北军。她,她真的只是来给莫如妍一点教训而已。 不管胡月华是不是故意的,也不管胡月华的本意究竟如何。今日这笔账,太子代她记下了。 而胡月华,几乎是失魂落魄的独自回了刑部尚书府。至于她带来的那些侍卫,尽数都被太子的禁卫军扣了下来。 太子说,让她爹亲自去领人。 胡月华哪里敢把这件事告诉她爹?一回家,她就跑去跟她娘哭诉了。 刑部尚书夫人一开始真的以为,是谁人欺负了胡月华,还放话要帮胡月华讨回公道。 然而,待胡月华哽哽咽咽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尚书夫人顿时就傻眼了。 “这,这......”尚书夫人想要责骂胡月华怎可如此胡闹,可是对上胡月华哭成泪人的可怜模样,她实在舍不得继续责骂。 最终,尚书夫人就找了胡月华的兄长胡坤白,去代为处理此事。 胡坤白也是朝廷命官。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标准的□□羽。 因着自幼跟太子一块长大,彼此颇有交情。虽然比不上西北军出生入死的情谊,可也是彼此肝胆相照的好友。 听闻自家侍卫被太子扣下,胡坤白一脸莫名。想要一问究竟,却被尚书夫人给堵了回来。 无可奈何之下,胡坤白摊摊手,直接找上了太子府。 太子不在太子府,而在青远将军府。这是太子府的门卫告诉胡坤白的。 胡坤白马不停蹄的,又转去了青远将军府。 胡坤白跟夏臻算不得相熟。他不是西北军将士,跟夏臻想当然也就没有半点接触。加之因着夏臻明明是后来者,却和太子更加的交好,胡坤白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带着那么一丝丝微妙的酸楚,胡坤白总是跟夏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巴不得两人永远不要相见。 好在夏臻是武将,不出意外,一辈子都得留在边关和战场。也是以,胡坤白跟夏臻的接触就更少了,彼此倒也没有发生过冲突和矛盾。 听闻夏臻的夫人已经来了帝都,胡坤白从未想过上门拜访。不过今时今日,他似乎必须上门一次了。 莫如妍正在招待太子和慕容珺。 这两人的组合前来,还真是让莫如妍有些诧异。 “我是无意间听说夫人的手受了伤,这才特来看看的。”慕容珺说着就拿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玉瓶,“这是我从御医那里讨要来的伤药,夫人大可试试。” “多谢慕容小姐。”没成想慕容珺是主动来送药,莫如妍接过药瓶,诚恳道了谢。 “不客气,应当的。”慕容珺笑着摇摇头,瞥了一眼太子殿下,欲言又止的看着莫如妍。 “慕容小姐有话尽管说,不必介怀。”其实莫如妍也觉得挺尴尬。主要是太子既不说话又不提离开,只是坐在那里,实在很让其他人倍感压迫。 莫如妍倒是想要无视太子来着。不过慕容珺显然受到了影响,乃至她也不得不陪着照顾慕容珺的情绪。 “是这样的。小女子方才在府外碰到了刑部尚书府的胡小姐。不知夫人可是跟那胡小姐起了冲突?”慕容珺上次也是不请自来,但莫如妍对她的态度始终很友善。哪怕不热络,但也绝对不带恶意。 反之,今日胡月华似乎是被拦在了将军府门外?想到传言说胡月华伤了莫如妍,慕容珺忍不住有些为莫如妍担忧。 “夫人独自住在这将军府,又是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的仰仗。”慕容珺此般说着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看太子殿下。说青远将军的夫人在帝都没有仰仗,会不会触犯到太子的禁忌? 好在,太子好似根本没有听见慕容珺的话,看也没看过来。 慕容珺忍不住就轻轻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子不在意,她便也无需担忧了。 “夫人若是不介意,是否愿意搬到宰相府小住几日?我的庭院跟家中爹娘是分开的,夫人无需有任何顾虑,只当是自家......”慕容珺是真心发出邀约,不过她这话出口,就引得太子不乐意了。 “不需要。”径自打断慕容珺的话,太子冷声道,“青远将军府的安危,自有本太子护卫,无需宰相府代劳。” “这样啊......”慕容珺不自在的朝着莫如妍笑了笑,“那就权当小女子不曾提起过此事。还望夫人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慕容小姐实在有心。”即便太子不拒绝,莫如妍也不会答应慕容珺的提议。不过不得不提的是,太子的举动实在太伤人了。 哪有不等人家小姐把话说完,就径自打断的?慕容珺的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至少在莫如妍看来,是不带半点不良企图的。 结果被太子这么一打断,慕容珺的脸上立刻就闪现了局促和不自在,实在是...... 太子却是并未注意他的举动会不会让慕容珺不自在,只是当面说道:“既然慕容小姐已经将药送到,是否就此离开?” “是。小女子这就离......”太子亲自赶人,不管慕容珺有没有其他打算,都只能起身告辞。 不过,莫如妍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都说怜香惜玉乃君子之风。可太子这般作为,实在一丁点也不君子。 因着对太子举动的不认可,莫如妍拉住了慕容珺的手:“慕容小姐难得来一次,不如留在府上吃顿便饭?上次跟慕容小姐聊到诗词歌赋,还未能尽兴。不若今日再继续?” 慕容珺自然是想答应的。她是真的没想到会跟莫如妍相谈甚欢。 但是真正接受了莫如妍这个朋友,慕容珺又觉得,其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夏将军很好,莫如妍也很好。这两人,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撇开自己的真实意愿不提,慕容珺不得不考虑的,是太子的村长。 太子当然不想慕容珺继续留下。他有话要跟莫如妍说,不适合让慕容珺旁听。眼下莫如妍将慕容珺留下,他就找不到机会开口了。 “不若我先去夫人的书房看看?以夫人的才情,府上不可能没有书房的吧?”看出太子的不满,慕容珺心下一动,主动提议道。 “自是有的。不过我的才情,怕是不及慕容小姐三分。还请慕容小姐在看过我的笔墨之后,切勿笑话才是。”因着慕容珺的善解人意,莫如妍也没想多做为难。点点头,让下人带慕容珺去书房。 如此一来,大厅里就只剩下太子和莫如妍两人了。 “你还真是大度!”亲眼看到莫如妍和慕容珺交好,太子只想送上两个字:愚蠢! “比起太子殿下的海量,确实要好上些许。”听出太子的讽刺,莫如妍不动声色的回击道。 “本太子懒得跟你斗嘴!”太子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又下不去,委实恼怒。一摆手,瞪着莫如妍说道,“本太子会留一百禁卫军留给你。若是再有上门来闹事之人,你尽可把他们尽数拿下。”   ☆、第64章 “那臣妇就收下了。”太子的好意,莫如妍心知肚明。经由今日胡月华一事后,她也确实觉得,太子的提议是可行的。 “哼!”太子冷哼一声,不再逗留,起身走人。 莫如妍也不留人,起身送客。 走到门口处,太子忽然停下脚步:“至于那慕容珺,你想要结交便结交。她的心性不错,连我母后也是赞誉有加的。” 莫如妍点点头。本没打算多问,却鬼使神差的,一句疑问出了口:“慕容小姐可是太子妃人选之一?” 太子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变。随即,狠狠的瞪了一眼莫如妍:“慕容珺是本太子为夏臻挑选的将军夫人人选之一,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莫如妍淡定的颌首,在太子的悄然自得眼神中,补充道,“正是因着太子也觉得慕容小姐好,才会定给夏臻,不是吗?” “本太子吃饱了撑的,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推出去送给别人?”实在被莫如妍的话刺的上下不得,太子气的一甩袖子,走人。 “太子殿下,胡大人求见。”就在这个时候,禁卫军有人进来禀报道。 “坤白?”如果是刑部尚书,禁卫军自然会称呼为胡尚书。是以,太子一下子就猜到了来人是胡坤白。 “是我。”胡坤白也是个急性子。等不及太子召见,就直接闯了进来。因他跟太子确实很相熟,禁卫军也就没有阻拦。 “你来干什么?”胡坤白跟夏臻不对付,在太子眼里也不是秘密。此刻将胡坤白来将军府,想也知道是为了胡月华的事情。想到胡月华,太子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甚是不客气。 “来找太子殿下你啊!听闻太子殿下把我们胡府的侍卫给扣了下来。这不,我特来向太子殿下请罪。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饶了他们这一回。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虽然不知道起因是什么,但太子会扣人,自有他的理由。胡坤白绝对相信,是胡月华做了什么,才惹得太子大怒,连带就将人全部扣了下来。 “你保证?你的保证要是有用,你妹妹就不敢带着侍卫来青远将军府大闹了。”太子一手背在身后,看着胡坤白的眼神尽是不满,“上次看在你的情面上,我已经放过她一次。但是这一次,她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是真的欺我西北军没人在帝都?” 是为着青远将军府?胡坤白的视线这才落到站在太子身边的莫如妍身上。 “敢问这位就是青远将军的夫人吧!”胡坤白说着就朝莫如妍行了一礼,“夫人好。家妹自幼娇惯,若是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我看,她最好是怪罪令妹,令妹才不会真的嫁给夏臻。”太子的突然插嘴,直接代莫如妍接了胡坤白的话,也明确表达了他的态度。 胡坤白噎住,忍不住就抬起头看向了太子。太子又不是不知道他最不喜月华缠着要嫁给夏臻这事,为何还非要一而再的提及? “你该不会想说,你妹妹只是觉得好玩,才好奇跑来将军府试试你们府上侍卫的功夫都怎么样?”太子挑起眉,回道。 “我......”胡坤白也知道不管他如何为胡月华辩解,此事都错在胡月华。 顿了一下,胡坤白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向太子道歉:“对不住,是我没看好月华。” “令妹闹上的可不是我的太子府,你作何跟我道歉?”太子知道胡坤白心下在别扭什么。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胡坤白自己想清楚才行。 胡坤白抬起头,看了看太子,又望了望莫如妍。 好吧,至少不是跟夏臻道歉。这事,他认了! 如此想着,胡坤白走到莫如妍面前,认认真真的行了一个大礼:“夫人如若有任何怪罪之处,在下愿一力承担。” 比起那位胡小姐,这位胡大人显然要更为讲理。不过,莫如妍同样不是很看好。 如若这位胡大人有心,不会等到太子表完态,再来跟她道歉。明明一开始,这位胡大人是有心护着胡月华,让她不要继续追究的。 “此事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处置,臣妇便不多言了。”莫如妍一句话,直接将话题再度引回到了太子的身上。同时,也让胡坤白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 比起莽夫夏臻,这位将军夫人显然不怎么好对付啊!胡坤白心下有了算计,自然就不再轻视大意了。 “坤白,尚书府的人,我今天让你带回去。但是下次,我不会再给胡月华留颜面!”胡坤白的态度,太子看在眼里。莫如妍的态度,太子更是一清二楚。放任这两人继续僵持下去,只可能会是死局。 胡坤白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认了太子的话。 只听太子的话,他便能大致猜出前因后果。而知晓事实真相之后,胡坤白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月华的不对。 既然错在月华,他无甚好说,必当认了。 而接下来,就得好好管制住月华,不能再让月华闯祸了。 太子是跟胡坤白一起离开的。莫如妍毫无异议,直接将两人送走了。 等到莫如妍走进书房的时候,慕容珺正在静心欣赏莫如妍的笔墨。 比起慕容珺,莫如妍自认算不得大家出身。不过提到笔墨,慕容珺很是赞赏莫如妍的作品。 见到莫如妍进来,慕容珺放下手中的笔墨,不无赞赏的给出了她的点评和建议。 说起来,慕容珺还是莫如妍遇到的第一个以文论友的女子。两人一起讨论起笔墨,很是有共同话语,直到下人来喊开膳,方停下来。 “慕容小姐如若不介意,以后可以常来府上做客。”莫如妍对慕容珺,同样是发自内心的邀约,“这将军府只有我一人,时而也颇觉无趣。” “好啊!只要夫人不嫌小女子叨扰,即便是日日上门,小女子也必然赴约。”慕容珺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接受了莫如妍的邀约。 “那就此般说定了。”莫如妍点点头,跟慕容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容珺和莫如妍这边相处融洽,胡月华那边却正处于水深火热。 尚书夫人有意为胡月华遮掩,胡坤白却是没有。 一回尚书府,胡坤白就跟胡尚书禀明了此事。再之后,胡尚书直接就禁了胡月华的足。 “爹爹怎地将女儿关起来了?若是连爹爹都不向着女儿,女儿莫大的委屈,到何处诉说?”胡月华哪里是甘心被禁足的主?一听胡尚书的处置,立刻就嚷了起来。 尚书夫人也是满脸的不同意。拍了拍胡月华的手,一个劲的对着胡坤白使眼色。 胡坤白向来什么事都听尚书夫人的,十足的孝儿。但是今日这件事,他没办法帮胡月华。 “白儿!”尚书夫人沉下脸,急声喊道。 “娘,今日太子跟孩儿说了一番话。”胡坤白不是故意想要惹尚书夫人生气,可是非曲直、大局之前,绝非肆意妄为就能敷衍过日的。 听胡坤白搬出太子,尚书夫人的气势不由就削弱了。以胡坤白和太子的交情,能惹太子生气,今日之事必然小不了。 尚书夫人虽然疼女儿,可也看重大局。是以,当即就不偏心了,认真的看着胡月华,安抚道:“娘会早日放你出门的。” “娘!怎么连您也这样?太子殿下和哥哥那么好的交情,难道还会因着这么点小事迁怒哥哥?您不要随随便便就被哥哥骗了。我就不相信,太子殿下会斥责哥哥,肯定不会!”胡月华不依不饶的扯着尚书夫人的袖子,撒娇道。 胡月华知道撒娇,胡坤白也知道据理以争:“为何不会?我是跟太子殿下关系交好,否则你当你今日闯下的祸事是谁帮你担下来的?但是,你可不要忘了,你今日闹上的是青远将军府!你知道太子殿下怎么质问我的吗?” 也不等胡月华回答,胡坤白就兀自当着胡尚书和尚书夫人的面,沉声说道:“太子殿下问我,是不是欺西北军在帝都无人?” “什么?太子殿下真这样说?”尚书夫人立刻就急了,睁大了眼看着胡坤白,“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很生气?” “能不生气吗?西北军全都是太子殿下的亲军,夏臻更是太子殿下最器重的将军。现下西北军在边关领兵打仗,我们却在帝都欺负青远将军的夫人......”胡坤白说着就停了下来,愤愤然瞪了一眼胡月华,“说出口都丢人!” “那个乡下村妇算什么将军夫人?我才是......”胡月华话还没喊完,就遭到了尚书夫人的呵斥。 “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说这种话,都不嫌丢人的?”尚书夫人别的事情都可以容忍。但是说到规矩,说到胡月华的闺誉,尚书夫人绝对不会让步和妥协。这不,胡月华就被训了。 “娘!我怎么丢人了?我想嫁给青远将军有什么错?您之前不也支持我吗?还帮着我去跟姑姑说此事。要不是太子殿下从中作梗,我现在早就嫁给夏臻了。那将军府里的女主人,合该是我,是我!”胡月华本以为,至少她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但是此刻她才知道,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异想天开罢了。 她娘根本就没有向着她,也没有打算帮她嫁给夏臻。怎么可以?她娘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啪”的巴掌声起,尚书夫人的脸上满是揪心和难受,眼中却甚是坚定和果断:“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就为了一个青远将军,你这是要魔障了吗?” “对!我就是魔障了!”胡月华被打的是左脸。但是她非但没有挡住左脸,反而将右脸对向了尚书夫人,“除非您今日打死我,否则,甭想我回心转意。我胡月华这一辈子,非青远将军夏臻不嫁!” “那你就一辈子也不要嫁人好了。”胡尚书带着滔天怒气的一句话丢出来,登时砸的胡月华没了声音。 “老爷!”尚书夫人皱皱眉,想要劝胡尚书别说这些话寒女儿的心。 然而,胡尚书却是连带尚书夫人也一并训斥了:“你别插手此事。慈母多败儿,你瞧瞧你都把她娇惯成什么样子了?这次若不是因着她,皇贵妃娘娘怎会被牵连,平白无故受到圣上的斥责?还有太子殿下那里。即便白儿跟太子殿下的交情再好,也抵不住她这般放肆的胡闹!青远将军是什么人?你们娘俩真当西北军是吃素的?” “瞧老爷这话说的。咱们青云国那么多将士,谁都有可能是吃素的,偏偏西北军最不可能是。”胡尚书的训斥,尚书夫人是不认的。她哪里慈母多败儿了?她娇惯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就算月华性子骄纵了些,白儿不是很好吗? “亏你还知道!”胡尚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尚书夫人,也不再多言,径自命令道,“还不将月华带回房去?” 尚书夫人这次终于不再吭声,扯着胡月华往院子里走。 胡月华很努力的挣扎,又是哭又是闹,中途还强行抓住了胡坤白的胳膊,寄望胡坤白能帮帮她。 然而,胡坤白没有理会她的求助。没费什么力气就甩开了她的手,任由胡月华被尚书夫人带走了。 “白儿啊,咱们胡家,就只能靠你了。”只看胡月华这惹事闯祸的能力,胡尚书又是无奈又是头疼。转过头,看向胡坤白,委以重任。 “孩儿定当竭尽全力,定不负我胡府威名。”刑部尚书府这么多年一直能够屹立不倒,除了宫里皇贵妃娘娘的盛宠在身,更因着胡尚书的殚精竭力。胡坤白最是敬佩他爹爹,也一直都以他爹爹为奋斗和前进的目标和方向。 “好样的!”拍拍胡坤白的肩膀,胡尚书忽地压低了声音,叮嘱道,“太子也是好的。千万不要站错了队伍。” 胡坤白先是一愣,随即冲着胡尚书点点头:“爹,孩儿知道。” 如若胡尚书让胡坤白往别的阵营站,胡坤白才是真的要头疼。但是换了太子,胡坤白别无其他半点疑虑,眼神坚定,立场鲜明。   ☆、第65章 莫如妍被诊断出喜脉的时候,慕容珺恰好坐在一旁。 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慕容珺足足愣了一刻钟,才终于回过神来。 再之后,就是满满的欣喜了。 “如妍需不需要我从府里调几位乳娘过来?”将军府的人丁很是简单,数日相处下来,慕容珺跟莫如妍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亲近了。 “暂时就不必了。”莫如妍也觉得很是惊喜。她和夏臻不过两次,竟然真的怀上了? 莫如妍忽然就想起了之前拿孩子跟夏臻说笑时,夏臻的反应。 假若现下夏臻就在眼前,会不会再度傻眼了? 不可否认,莫如妍想夏臻了。很想很想,一直都在想。 “那你有需要的时候再告知我。虽然我没有经验,但府上多得是可以帮得上忙的长辈。”慕容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问道,“不若,如妍也派人将老家的长辈接来帝都?” 莫如妍摇摇头,却是没有接话。她来帝都,等同人质,已然很让夏臻挂心。同时,也是夏家人安枕无忧的最佳保证。 如若再将夏家二老接来帝都,夏臻就真的离不开皇权争斗的漩涡了。 见莫如妍没有多说,慕容珺很是贴心的没再多问。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间或有时候,慕容珺也会有这般想法。只因,如莫如妍、如她,都知道的太多,也就事情看得太透了。 莫如妍怀孕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圣上和太子的。 “怎么三个月了才查出来?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圣上气的直拍桌子。这可不是小事,如若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让他怎么跟夏臻交代?怎么跟西北军交代? “御医是按月去各府诊脉。”在这件事上,太子必须为御医说话。尽管,他也不是满意现下才发现此事。 不过对太子而言,他更不满意的是莫如妍这个当事人的后知后觉。 肚子里有了孩子,莫如妍竟然毫无察觉? 莫如妍确实没有察觉。她一既不通医术,二也没有怀过孕,哪里知晓这些? 倘若现在是在青山县亦或者莲花村,有周大娘、张婆婆和刘氏在旁看着,指不定早就看出来了。 但是如今的青远将军府,除了莫如妍就是一大帮的西北军将士,委实没人懂这些。 因着这次的惊吓事故,圣上亲自让宫里派出去的使唤嬷嬷很快就到了位。紧接下来,还真就没有慕容珺什么事了。 “如妍,我娘在准备为我挑选夫婿了。”清凉的午后,慕容珺陪着莫如妍在将军府的后花园闲坐。毫无预兆的提及了此事。 莫如妍愣了愣,看向慕容珺。 “其实一开始,我是真的很想嫁给夏将军的。”慕容珺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半点的波动,“因为那时候觉得夏将军很厉害,打了那么多胜仗,肯定是一位英雄。” 莫如妍点点头,并未打断慕容珺的话,静静的当一个聆听者。 “后来见到如妍你,听了你和夏将军的故事,我忽然觉得,自己对夏将军的崇拜真的很肤浅。如若我是夏将军本人,肯定也不愿意随便娶位帝都官宦千金为妻。像如妍这般真心待夏将军的女子,才更应当站在夏将军的身边。”慕容珺说的都是真心话,不带半点敷衍和客套。 “小珺你也很好,无需妄自菲薄。夏臻没能娶到你,只能说他没有那个福气。”莫如妍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道,“不过,他娶到了我,也是另一种福气。” 慕容珺便也被逗笑了:“是,夏将军能娶到如妍,确实是另一种福气。谁家夫人能像如妍这般,都有喜三月,却丝毫没有觉察到?” 莫如妍极为少有的,被噎住了。 慕容珺并不是会刁难人的性子。她说出口的调侃,必定是冲着极为亲近之人。想当然,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莫如妍被噎的无话可说,进而让场面变得极其尴尬。 这不,见莫如妍说不上来话,慕容珺瞬间就笑了:“我还以为如妍的口才会略胜我一筹。没料想,如妍也会有输我一寸的时候。” 莫如妍无奈的摊摊手:“没办法。谁让小珺一出手就掐住了我的七寸?” “也是如妍愿意让我掐,我才能有这个荣幸。”慕容珺抿抿嘴,再度将话题转到了她的终身大事上,“不过如妍,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建议。” “我的?”莫如妍诧异望向慕容珺。她不认为慕容珺是没有主见之人。那么,慕容珺想要征询她的,又是何事? “太子殿下......”慕容珺报上这个名字之后,就再无其他声音了。 莫如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慕容珺问道:“你对皇权争斗,感兴趣吗?后宫里那么多的尔虞我诈,怕是比之咱们寻常人家的府宅内斗要更加叵测。你,做好准备了吗?” “没有。”极为果断的摇摇头,慕容珺矢口否认道,“如若我想要成为人上人,之前就不会倾慕夏将军了。” 莫如妍眨眨眼,真的很难想象,她竟然能跟倾慕夏臻的女子成为知己,甚至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闲聊对方的终身大事。 不过这种感觉,莫如妍觉得,她似乎并不讨厌。 顿了一下,莫如妍沉思道:“那你现下是打算不嫁?” 慕容珺闻言一愣,随即苦笑出声:“这又哪里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听说是皇后娘娘主动跟我娘提及的。我......怕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此种情况下,莫如妍倒是不知晓该说什么了。劝?不合适。无视,更加不妥。 然而,慕容珺就好像赖上莫如妍了。在她,莫如妍是唯一的好友,也是毋庸置疑的知己。 也所以,尽管面对莫如妍的沉默,慕容珺还是满眼期许的看着莫如妍,寄望莫如妍能给她一个解答。 “这样说吧!”最终,莫如妍还是妥协了。哪怕知晓不合适,莫如妍还是给出了她的想法,“曾经的我,是肯定会答应嫁给太子殿下的。那可是皇家,并非人人都能求而得之的。不过现下,我更希望能陪着夏臻拥有一份平淡的生活。就如同比起帝都,我更想回莲花村。即使是下田种地,也较之现下的富贵荣华更加吸引我。” 慕容珺的眼神伴随着莫如妍的描述,越来越亮。待到最后,更是直接迸出了希翼的光彩。 就在莫如妍以为慕容珺就要马上做出决定之际,慕容珺问道:“如妍,如若有朝一日你能回莲花村,可不可以也带我去看看那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莫如妍很清晰的听出了慕容珺话里的重点。只是看看,而非真的在莲花村住下。 很显然,在慕容珺的心底,哪怕再期许能远离争斗,她还是没办法置身事外。 得到这样的认知,莫如妍不再多言,更加不再多劝。她很相信,以慕容珺的玲珑剔透,会知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也会很清楚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最为合适的。 慕容珺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带走了莫如妍的一副字画。算不上什么惊世大作,不过是莫如妍闲来无聊的寥寥几笔,却很是凑巧的得了慕容珺的喜欢。于是就讨了来,带回了宰相府。 慕容珺前脚刚走,太子殿下后脚就踏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因着前后卡的时间太准,莫如妍不得不怀疑,太子是不是故意的。 太子是故意的吗?这个答案,唯有他自己心下最清楚。莫如妍不得而知,奉命盯着将军府动静的禁卫军也不敢肆意揣度。 最终,太子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莫如妍的面前。而且,是一脸兴师问罪的坐在了莫如妍的面前。 “如若御医不来府上请脉,你便真的一无所知?”对于这件事,太子非常执着。 某种程度上,因着莫如妍对肚子里孩子的不上心,太子更加怀疑莫如妍对夏臻的真心了。 果然是别有所图,所以才不会真心待之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太子对莫如妍的怨念越发重了。 莫如妍很无语。要是坐在这里的人是夏臻,她必定老老实实认了罪。毕竟确实是她疏漏在先,夏臻会责怪她乃人之常情。 但是,太子是不是太过越俎代庖了?夏臻的书信还没送到将军府,太子却先一步要定下她的罪名了吗? 虽然心知太子并无恶意,至少对夏臻并无恶意,但是面对这般控诉,莫如妍还是有些烦躁了。 “臣妇知或不知,跟太子殿下何干?”莫如妍话里话外便只有一个意思,太子殿下管的未免也太多了点。 “夏臻现下不在帝都,本太子当然要帮他看着你点。自然,也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莫如妍,太子的视线扫向莫如妍根本看不出隆起的肚子时,眼神却是瞬间就便柔了。 太子希望,莫如妍最好能生个男娃。这样他就可以带着孩子到处领兵打仗,如同下一个青远大将军。 可如若生的是个女儿......太子直接就代入了莫如妍的容貌。说实话,太子委实有些接受不能,唯恐会带上厌屋及乌的情绪。待到那时,就对丫头不甚公平了。 “夏臻那里,臣妇自会亲自跟他交代,无需太子殿下代为费心。”莫如妍冷哼一声,当面表达着她对太子的不满。 “你要是半点问题皆无,本太子确实不需要费心。”莫如妍不再装腔作势,太子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一眼扫过莫如妍,太子挑挑眉,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实话实说,我对你完全没办法信任。你对夏臻是否真心,你会不会善待夏臻的孩子,我都不相信你。” “臣妇也不需要太子殿下的相信。”对上太子的咄咄逼人,莫如妍没好气的回道。 “你当本太子很想理睬于你?”莫如妍如此不识抬举,太子直接拍案而起,“莫如妍,本太子不相信你,是因着你有前科。你嫁给夏臻本就别有居心,你拿什么跟本太子保证,你会好好对待夏臻的孩子?难道就是你怀胎三月,还毫无察觉的漠视态度?” “那太子殿下又要拿什么来跟臣妇保证,你一定会好好对待臣妇的知己好友?”换了以往,莫如妍定然不会跟太子起争执。一是身份有别,二也是因着莫如妍本身就不是太在意太子如何看待她。 不过现下,许是怀孕的人都很容易动怒?极为明显的,莫如妍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看到莫如妍失态。有诧异、有莫名,但却陡然间觉得莫如妍这个人不再假惺惺的如一张字画,终于沾惹上了那么丝丝人气。 这样的莫如妍,虽然举动有失礼仪,对他这位太子殿下极度不尊重。但是,太子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冲着站在门口的嬷嬷招招手,太子兀自吩咐道:“将军夫人似乎心气有些旺,记得为夫人煮些下火的膳食。一应吃食,倘若将军府没有,只管派人去太子府报备一声。再不然,去皇宫讨要也是可以的。” 毕竟是圣上亲自派来的嬷嬷,不管是在太子殿下面前还是皇宫里,都还能说得上话,有些门路。故而听闻太子此般吩咐,没有多少迟疑就应下了话。 至此,莫如妍反倒变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个人。 好在莫如妍也不是真的就一丁点的理智皆无。在太子叫来嬷嬷之后,她便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听到太子的命令,莫如妍也只是别过脸,没再说话。权当,没有听出太子的言外之意。 太子也不管莫如妍有没有听懂,反正他就一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必须保住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 夏臻收到莫如妍亲笔书信的同时,也一并收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密函。 彼时正值一场恶战激烈厮杀之际,夏臻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势必要拿下这一战。 然而,当亲眼看到莫如妍书信中提及有孩子这一喜讯,夏臻差点连太子密函都忘记看。 待到从不敢置信的激动之中回过神来,夏臻忽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响起,不待身边的其他将士反应过来,桌子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凌峰先是一阵诧异,本想着是莫如妍来信,他不便打开。但碍于情况特殊,还是凑过去,假装不经意的瞥了一眼。 下一刻,凌峰睁大了眼,脱口喊道:“夫人有喜了!” 营帐内先是一片死寂般的静默,再之后,忽然就爆出了惊喜连连的大喊声。 很快的,青远将军即将初为人父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西北军。一时间,众位将士情绪高涨,本是疲惫不堪的士气陡然间高涨,有了新的突破。 次日那一场所有人都认定必然会艰辛无比的激战,真正打下来,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煎熬。 整个西北军犹如神助,斗志高昂的同时,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好运气。最终,大捷! 至此,莫如妍肚子中还没出生的小将军,成为了西北军上下所有人心目中的福音。就好像,有了小将军在,大家就都还想继续努力一下、奋力拼搏一下。哪怕,只是安安稳稳的回到帝都,看小将军一眼。 待到夏臻想起太子殿下那封密函,西北军再度打了胜战的捷报已经送回了帝都。 跟随捷报一并送回的,还有夏臻给莫如妍的回信。 至于太子殿下,很不幸的,望穿秋水也没能等到那封本该属于他的回信。 太子写给夏臻的密函中,明确表达了对莫如妍的担忧。并且,郑重其事的提及了莫如妍对腹中孩子的极度不重视。更甚至,直到御医例行请脉,才后知后觉的知晓此事...... 对莫如妍如此举动和言行,太子很是不满。随即,苦口婆心的告诫夏臻,不要太把心思放在莫如妍的身上。相较莫如妍,帝都还有无数好人家的闺秀千金,足以匹配夏臻的同时,也比莫如妍要好上千倍万倍...... 太子写了很多,夏臻大部分都看懂了。不过,这是第一次,夏臻没有回太子的密函,亦是夏臻首度庆幸没有提早看到这封密函的内容。 否则,夏臻不确定,他在给莫如妍回信的时候,会不会也给太子殿下附上一封大不敬的回信。 而现下的状况,挺好的。他只当没看见这封密函,太子殿下也就不必担心会遭遇他的大不敬了。 伴随着最艰难的一战大捷,西北军势如破竹,屡战屡胜,接连收回数个城池。同时,也将敌军震退千里,攻下好几个领地。 西北军一次又一次的捷报传回帝都,圣上是实打实的龙颜大悦。连带,就给了青远将军府一而再的丰厚赏赐。 在最后得知西北军已然攻下敌国好几个领地后,圣上竟然还颇为大方的将几个领地中最为丰沃的云都城,送给了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为封地。 此般赏赐,无疑是过重了。 自古以来,只有皇亲贵族亦或者真正的权贵才能获得封地。而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哪怕是凭借夏臻这个虎父之风,也当不起这样的隆恩浩荡。 接到圣旨的那一刹那,莫如妍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抗旨。 不过下一刻,她又反应了过来。 有些旨意可以违背,有些旨意......哪怕是踩在刀尖上,也必须挺着、受着。 太子已经在府上连续等了三日,却依旧没有等来莫如妍的求助。 毫无疑问,莫如妍这是趁着夏臻不在帝都,代替肚子里的孩子接受了这份赏赐。 怎么说呢?如若对莫如妍没有任何偏见,太子一定会颇为欣赏莫如妍的聪慧和识大体。今次这件事,确实不能违背,也不能拒绝。 然而,因着早就对莫如妍有了根深蒂固的成见,太子丝毫不想对莫如妍这次的表现有任何的点评。 不过是想要母凭子贵罢了,莫如妍那点小伎俩和小盘算,太子看得清楚,完全不想为莫如妍再找其他借口和理由。 慕容珺再度来将军府,意外的发现,莫如妍的心情甚是大好。 “可是发生了什么值得高兴的喜事?”跟太子截然相反,慕容珺丝毫不认为莫如妍会因着圣上赏赐一事喜形于外。能让莫如妍露出笑脸,势必是旁的事情才对。 “夏臻说,因着我肚子里的孩子,西北军上下一心,接连打了胜战。”夏臻不会撒谎,他说是这个理由,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给西北军带来了安心的力量。对此,莫如妍是这般坚信着的。 慕容珺闻言亦是笑了。西北军即将凯旋本就是让人极度振奋的大好消息,听夏将军这意思,如妍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无疑太是时候了。 “看来肚子里的小家伙日后也会很喜欢战场呢!”比起小将军,慕容珺其实更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儿。不过事关西北军的军心和希望,她可不敢随便乱说话。 “比起皮小子,我更想要个女儿。”不谋而合,莫如妍也是这样的想法。至于西北军怎么想,莫如妍只能说,听天由命。 “小子和女儿都很好。我这个姨姨可是睁大了眼睛,眼巴巴盼着呢!”慕容珺说着就把手中捧着的锦盒打开,里面全都是小孩子的衣服和各种用品,“我知道这些将军府都有备着。宫里和太子府也都送了不少过来。但是,小小心意,你可千万要代孩子收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宫里和太子府送来的都是金贵东西,莫如妍反而不怎么喜欢。慕容珺手里的细致阵脚,则是莫如妍一眼看过去就特别中意的。 所以说,不管是任何礼物还是用品,心意都远比其本身所具备的价值要来的更重要。至少在莫如妍而言,她就更喜欢慕容珺的暖心。   ☆、第66章 慕容珺送的小衣服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不管是花样还是绣功,都是费了很大劲,也用了巧心的。 莫如妍看着看着,忽然抬起头望向了慕容珺。 “怎么了?我脸上沾着脏东西了?”被莫如妍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珺不禁有些莫名和诧异。 “小珺你知道锦绣坊吗?”莫如妍话刚出口,又忍不住自己笑了笑,“该是我忘了,锦绣坊在青山县,小珺必然没听说过。” “我知道啊!”莫如妍话音还没落地,慕容珺就开口说道,“如妍第一日跟我聊天的时候,就提起过锦绣坊。对锦绣坊的大名,我可是慕名已久的。” 莫如妍愣了愣,慢了半拍才想起还有此事,一时间委实有些无奈。 必须承认,自从她确定有喜,好像记忆和反应都渐渐有些迟钝了。 “如妍切莫心急。”一眼看出莫如妍心中所想,慕容珺连忙劝道,“我去问过我娘还有我房里的嬷嬷们了,有了身子便是这样。如妍不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放眼青云国上下的女子,皆是如此才属正理。” 虽然慕容珺说的都是事实,可莫如妍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比起先前的几许尴尬,倒也好上许多。 “如妍现下有了身子,才是真的切勿烦恼担忧,不要为着太多事扰了心绪。我娘说,女子有喜是大事,生孩子更是犹如鬼门关前走上一遭。如妍现如今独自身在帝都,更要小心注意才是。”慕容珺殷切的叮嘱完,忽而又说道,“不过青远将军已然在回来的路上,如妍倒是不会寂寞了。” 夏臻已经启程归来的事情,莫如妍也有所听闻。此刻被慕容珺这么一说,当即点点头,应了慕容珺的话。 慕容珺不由的笑出声来:“平日里见如妍,甚少会为诸事烦忧。而今见如妍因着夏将军回来而失神,委实让我好生惊诧。” 听着慕容珺的打趣,莫如妍坦坦荡荡的受了。她并不在意人前人后被说太看重夏臻。反之,如太子那般成日里将她当成仇敌,少许有时候,莫如妍也会无奈不已。 不过提到太子殿下,莫如妍不禁看向了慕容珺:“你成亲一事,已经定下来了?” “暂时还没。”慕容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在莫如妍面前却是并不避讳,如实说道,“太子殿下那边还没回应。有可能会拒绝吧!” 慕容珺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莫如妍委实有些不确定,慕容珺此刻是在欣喜还是在感叹。 知道莫如妍顾忌她的颜面不便多问,慕容珺心下微暖,索性就一股脑自个全说了:“这事本就是皇后娘娘那边提的,宰相府只能听着,我更是只能乖乖应着。不过,如若太子殿下那边不答应,这中间倒也没我什么事了。” “他凭什么不答应?有眼不识金镶玉。”太子和慕容珺,莫如妍是绝对站在慕容珺这边的。 更何况相较太子和慕容珺的身份,本就是慕容珺会吃亏。至于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指不定日后还要纳多少貌美如花的妃子进宫。届时,何尝不是慕容珺更委屈、更难受? “其实......”因着是莫如妍,慕容珺并不怕被笑话。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就这样说给了莫如妍听,“我确实挺受伤的。之前被夏将军拒绝,而今又被太子殿下拖着。总觉得,好像我慕容珺很差,没人要似得。” “小珺你怎么会这样想?”莫如妍之前就在担心这个问题。此刻听慕容珺主动提及,当下就睁大了眼睛,“夏臻没有拒绝你,他只是信守了跟我之间的指腹为婚。你很好,只是他没有那个福气罢了。至于咱们这位尊贵显赫的太子殿下,我对他倒是完全没什么好说的。” 莫如妍对太子的怨念甚是强大。乃至慕容珺只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怎么?如妍和太子殿下两人相处的不是很愉快?”众所周知,太子和夏臻关系甚笃。连带的,太子对莫如妍也理当礼遇有加才是。然而听莫如妍话里的语气,慕容珺确实疑惑了。 “愉快?你能试想被人当成仇敌时时刻刻防备的感受吗?这般情境下,我若是能跟那太子交好,才是奇了怪了。”莫如妍冷哼一声,全然没把太子的身份放在眼里,撇嘴道。 只说太子能让莫如妍露出如此外显的情绪,慕容珺就能确定,太子确实跟莫如妍之间发生了不为人知的热闹故事。 嘴角勾起揶揄的浅笑,慕容珺目不转睛的看着莫如妍:“就我眼中的太子殿下,固然高傲却也有礼。从不曾被人说上半句不是,今日在如妍面前,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别人眼中的太子殿下如何,我是不知。不过我眼中的太子殿下,委实算不得什么君子。”因着心中惦记太子迟迟未有回复慕容珺一事,莫如妍对太子的印象和观感瞬间就往下一降再降。 慕容珺哪里看不出莫如妍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当即就失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啊,太子在如妍面前,跟在外人面前不一样呢! 太子刚走进来,就听到了莫如妍最后那句话。面色“唰”的一下转为铁青,加重了脚步往里走了进来。 听到有脚步声起,慕容珺回过头去。 本以为是将军府的下人,没料想会是太子殿下。慕容珺面色变了变,恭敬的站起身来。 因着慕容珺的行礼,莫如妍循声望了过去。 不得不说,虽然莫如妍和太子彼此互相不对付。但是在礼仪上,莫如妍从未出过错。此刻,亦然。 跟在慕容珺之后,莫如妍朝着太子行了礼。 “不是说本太子算不得君子?将军夫人确定这一礼行下去,不会折了腰?”以太子的小肚鸡肠,还真就跟莫如妍杠上了。 这还是慕容珺第一次亲眼见到太子和莫如妍争锋相对时的场景。无法否认的是,火药味十足。但同时,她也从中看出了和谐。 这是一种难言的默契。甚至不需要用言语来形容,就能看得出来。 慕容珺向来都算不得愚笨,此刻站在莫如妍身边,明明听太子说着责难的话,却半点也没察觉到太子的怒意。 显而易见,太子不过是在吓唬如妍罢了。 想到这里,慕容珺打消了为莫如妍求情的念头。默默退到一旁,静待如妍自行与太子过招。 “臣妇自然不怕折了腰。”莫如妍说着话的功夫,就抬起手,摸了摸小腹。 太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没好气的一甩袖子,走到一旁坐下:“行了,免礼吧!” 莫如妍施施然直起身,只作没听出太子话里的气愤,神色淡然。 慕容珺有些忍笑。与此同时油然而生的,是对莫如妍的暗羡。 不是每一个女子到了太子殿下面前都能如此有恃无恐的。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拥有莫如妍这份特权的。如夏将军的痴心守候,如太子殿下的另眼相待,都是旁的女子盼而不来,万般渴求的。 “听御医说,你这两日食欲不是很好。本太子特意命人给你从青山县快马加鞭买回了酸梅,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尽管莫如妍对他的态度不是特别恭敬,太子对莫如妍却也破为忍让。 当然,太子会这般忍让,决计不是因着莫如妍本人,而是因着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 从青山县买回的酸梅?莫如妍顿了顿,不禁真心向太子道了谢。 “难得能听到你一声谢,本太子姑且就受下了。”听出莫如妍这声道谢并不带虚假的敷衍客套,太子毫不推脱的点点头,面色也跟着缓和了些许。 对上太子高高在上的架子,莫如妍也不多言。一手拉过身边的慕容珺,坐回了两人原先的位置。 这......慕容珺迟疑了一下,有想过要不要劝住莫如妍。 然而,待到看见太子一副视而不见的漠视表情,慕容珺不再多言,扶着莫如妍的胳膊,坐了下来。 “本太子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见莫如妍坐下,太子反而站起身来,走近了将手中的书信送上。 莫如妍起初只当是夏臻的书信,并不以为意。待到发现是莫儒的来信,莫如妍眼中闪过一抹异芒。 “莫大人亲自派信差送到太子府的。”不等莫如妍追问,太子就给出了解释,“好像是因着将军府的人太难缠,根本不收任何来往信件。以至于那人接连在帝都逗留了好几日,最终送去了太子府。” “太子殿下确定是我将军府不肯收信,而非那人根本没有找上将军府?”莫如妍可不认为,莫儒有什么迫切的事情需得跟她细说。哪怕是父女亲情,怕也不会闹到太子殿下面前去。 那么,这封书信必然是事出有因。而且,是奔着太子殿下去的了。 “区区小事,本太子没有彻查。”反正来人说是给莫如妍的信,太子也就没有拆开,原封不动的转交到了莫如妍的手中。 心知太子已然站定立场,莫如妍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当着太子的面,打开了书信。 莫儒的来信目的和内容,丝毫没有出自莫如妍的意料之外。 信中先是提到,莫儒对莫如妍孤身滞留帝都的担忧。寥寥一句话之后,随即就提到了莫如画现下的处境。 莫如妍曾经在岳府待过,很清楚岳府绝对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美好。莫如画又是以妾侍身份进的岳府,想要得偿所愿,势必不可能。 至于旁的,莫如画就更加不可能得到了。 莫儒说,莫如画给家里去了书信。信中提及在岳府的处境,很是艰难,也甚为凄惨。 信的最后,莫儒委婉的表示,希望莫如妍能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拉莫如画一把。 通篇内容甚是简单,毫无半点新意。莫如妍只是一眼扫下来,就将信搁置一旁,不再理会了。 太子挑挑眉:“本太子还以为,你会立刻跟本太子提出要求。” “太子殿下怎会如此作想?难道臣妇瞧着就那般像是任人愚弄和宰割的无知妇人?”莫如妍并未掩饰她跟莫如画的不对付。就连跟莫儒乃至莫家的关系,莫如妍也不曾遮遮掩掩过。 都说皇家无情,寻常黎民百姓家,又哪里就真的没有半点藏污纳垢? 只听莫如妍说话的意思,太子就大致明了该怎么对待莫家人了。 既然莫如妍本人不在意,其他事情便也无足轻重,不需多加理睬。 而莫如画?太子知晓此人,也听闻过莫如画跟莫如妍之间的纠葛。要说对莫如画有好感,是决计不可能的。 至于莫如画在岳府的好坏,就更加不是太子需要斟酌考虑的问题了。 相较太子殿下的了然,慕容珺就有些不明所以了。 方才她看得很是清楚,莫如妍拿到书信的时候,书信没有拆开过。可太子殿下既然没有看过内容,又为何知晓如妍看完信会有所图? 不过慕容珺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当面提出来。即便她真的想要解惑,私下里问如妍便是,实在没必要当着太子的面开口。 莫如妍本以为,太子送完信就要离开。然而今日似乎有些特殊,太子坐下来之后,便没打算起身走人了。 “太子殿下今日要留在府上用膳?”不确定的看着太子,莫如妍此话亦等同赶客离开了。 “不可以?”莫如妍预期的否定回答并未出现,太子一个斜眼望过来,直把莫如妍看得颇为无语。 当然不可以!夏臻又不在家,太子留下来吃个什么饭?难不成是太过看不惯她,是以故意寻了这个法子,想要让她食不下咽? 如若太子真的打着这样的盘算,莫如妍反倒需要好好考虑如何应对了。 看出莫如妍的不情愿,太子冷哼一声,摆出施舍的语气:“放心,本太子有自带厨娘和膳食。” 太子此话一出,莫如妍直接别过脸,不说话了。 她不相信太子想吃饭,还找不到地方。而太子既然自备厨娘和膳食,想必也瞧不上他们将军府的供应。如此一来,就更加可笑了。 莫如妍还记得之前太子每次指责她,都有提及她的居心叵测。而今日的太子殿下在莫如妍眼中,亦是大有文章。   ☆、第67章 索性莫如妍的理智还在,并非真的就一丁点洞察力也没有了。 这不,片刻之后,莫如妍的视线就转到了慕容珺的身上。 莫如妍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太子是为着她才留在将军府用膳。毕竟自从她来到帝都,太子每次见到她几乎都是不欢而散。 既然不是为着她,那么莫如妍能想到的唯一缘由,也就落定在慕容珺这里了。 突然被莫如妍盯着看,慕容珺不禁有些茫然。尤其是在看到莫如妍眼底的打趣之后,就更加疑惑了。 见慕容珺确实没有看出不对劲,莫如妍勾起嘴角,笑了。 “如妍......”慕容珺莫名就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左右看了看,越发端正坐姿,力争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小珺今日也留下来用膳?还是自行回宰相府?”莫如妍很确定她有看到,在提及让慕容珺回宰相府的时候,太子的脸色变了变。 果然是为了慕容珺啊!这样一来,就委实有趣了。 慕容珺愣了愣,刚想说留下,忽地想起太子之前的话,连忙便准备摇头。身为尚未出阁的闺秀,她是不宜跟太子殿下同桌而食的。 “慕容小姐也一并留下吧!”太子的突然开口,打断了慕容珺的回话。 慕容珺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垂了下去。 莫如妍则是佯作不解的转过头看向太子,满眼征询和探究。 莫如妍的表情瞧着不似作伪,太子却半点也不买账。凭借他对莫如妍的了解,他不相信莫如妍没有看出端倪来。 看出来了还非要假装不懂,太子对莫如妍的感观瞬间变得更差了。 这或许就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互相排斥和抵触吧!就仿佛是本能的,太子不会将莫如妍的任何举动都美化。反之,只会朝着各种坏的方面去想。 莫如妍倒是不介意被太子嫌恶。而今太子既然选择在将军府接近慕容珺,就足以表示,太子至少是足够信任她这张嘴不会往外面乱说的。 当然了,太子会如此笃定的更大理由,恐怕是不怕她外说吧!毕竟在偌大的帝都,她孤身一人,无疑是最弱势的。 不管太子和莫如妍之间的暗流如何急涌,慕容珺正在迟疑要不要婉拒太子的邀请。 但凡可以,慕容珺都想要任性一回,肆无忌惮的遵循自己的心意,直接拒了。 然而,太子为君,她为臣。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也是慕容珺无法抹灭的悬殊差距。 最终,慕容珺咬咬牙,还是决定博一次,留了下来。 一直被太子拖着,她娘也在府上操碎了心。如若今日之后,太子能给个明确的答复,慕容珺也算是彻底解脱了。 太子确实自带了厨娘和膳食,倒不是吃不惯将军府的饭菜,而是顾忌着莫如妍眼下情况特殊,不欲打扰莫如妍的膳食需求。 也所以,尽管是同一张饭桌上,莫如妍面前的膳食明显是不一样的。 瞅了一眼太子面前的佳肴,再看看慕容珺面前的美味,莫如妍差点没摔筷子。 因着是太子自带的厨娘,所以就不准备她的这一份了? 太子倒是挺会借地献佛,在她的府邸就朝着慕容珺大献殷勤了。 不过这般看来,太子是中意娶慕容珺为太子妃了? 说实话,确定了这一认知,莫如妍实在不知道该为慕容珺高兴,还是该为慕容珺默叹。 身为未来的储君,莫如妍对太子的了解,仅限于太子对夏臻的重视。 尽管有些片面,但不可否认,只凭太子对她的种种不满,莫如妍就能看出太子对夏臻是真心实意的看重。 对比太子和夏臻的出身,太子的极度器重和能人善用,都是贤君的品质,也是优良的风范。莫如妍说不得半句不是,甚至打心里认可太子的作为。 但说起太子的为人,莫如妍就无从笃定了。 都说一代明君,不一定会是一个好夫君,也不一定会是一位好父皇。如太子这般心性,日后真的会对慕容珺好吗?而这份好,中间又有否掺杂其他利益因素和利害瓜葛? 事关皇家,由不得莫如妍不多想。而她很相信,慕容珺的心底怕是比她更清楚这内里的利弊。同时,也定然比她更纠结。 慕容珺此刻确实很纠结。不过好在面上,她还能勉强保持住淡定。 至于太子心下此刻究竟怎样想,慕容珺完全不敢妄自揣测,直接就无视了。 太子在想什么?他也在筛选和排查之中。 跟圣上不同,跟其他皇子也不同,太子因着在西北军待过几年,无法避免就沾染上了将士们的义气和干云。 说到选太子妃,太子不愁人选,也完全不必费心。 然而,许是跟夏臻相处久了,连带太子竟然也存有了些许期待和向往。 太子一直都还记得,首次听夏臻提及莫如妍时候的表情。 那是刻骨的思念,也是所有斗志的源泉。似乎只要说到莫如妍,夏臻总能勇往无畏的继续前进,也总能一再突破自我,哪怕徘徊生死之间也能始终如一的坚定不变。 太子数落过夏臻无数次,强调了许多遍这般痴心和专情肯定不是大丈夫之所为。但是,夏臻从未改变过。 时间久了,太子不知不觉中,竟然也耳濡目染了。真等到了挑太子妃的时候,他反而做不到自己嘴上的那般无所谓了。 是以才会有了这么久的考量和推脱,才会有了今日在将军府跟慕容珺的偶遇。 慕容珺是皇后娘娘点名的第一人。除此之外,皇后娘娘再无其他人选。 在太子面前,皇后娘娘的态度很是强硬,也很是明确:如若太子妃人选不是慕容珺,其他不管是任何人选,太子只需自己看过就好,她就不帮忙掺和了。 说实话,太子不是很喜欢此般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总觉得皇后娘娘这是故意威逼于他,更甚至是得了宰相府又或者慕容珺的示好。 不过,在禁卫军的彻查之后,太子可以断定,至少慕容珺在这件事上是不知情的。 知晓了这一点,那么其他的方方面面,太子便能大度的忽视外加无视了。 太子频频望向慕容珺的眼神实在过于明显,莫如妍想要装作没发现都很难。最终,她便轻轻咳嗽了两声,朝着太子发出了示警。 太子终于肯施舍一个眼神给莫如妍,却是带着不满的。 虽然放任了莫如妍看戏,但却并不表示他就打算被莫如妍笑话。莫如妍最好就乖觉点,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便好。倘若再生事,别怪他不留情面。 莫如妍还真不怕太子不给她留情面。恰好就在慕容珺面前,彻底现出太子的原形,败坏了太子之尊的威严多好? 待到那时,指不定太子自己都不好意思迎娶小珺了? 莫如妍想的简单,太子却也不是会轻易让她如愿的。至少在慕容珺面前,太子忍住了,并未真的跟莫如妍起争执。 不难看出让太子忍耐的原因便是慕容珺,莫如妍耸耸肩,不再多言,低头吃饭。 最起码太子有这份心,乃至让莫如妍觉得,或许并非那般不可取。 这顿午膳的氛围毫无疑问,并不平静。尽管表面看着极为融洽,却仍是遮盖不住那满屋子的风潮涌动。 临近午膳快要结束的时候,莫如妍放下筷子,转向了慕容珺。 “小珺,你是不是吃的太少了点?”看着慕容珺面前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莫如妍实在担心慕容珺会饿着肚子回宰相府。 “可是太子府的厨娘做的膳食不合乎慕容小姐的胃口?”慕容珺还没回答,太子也跟着问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并非如此。”如若只是在莫如妍面前,慕容珺定然会实话实说。可是在太子面前,慕容珺微微摇头,“臣女不饿,是以才会......” “不饿也多少吃点。”径自打断慕容珺的托辞,太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慕容珺,点评道,“慕容小姐的身材很是纤细,无需忌口。” 莫如妍很庆幸,她已经放下筷子了。否则听到太子方才这句补充,她必然会被噎死。 慕容珺也有些尴尬。在她眼中,太子殿下是不会此般失礼的。然而似乎,太子殿下并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 太子确实没打算收回前言。他虽然还不是君,但也向来信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至于失不失礼?他貌似确实受到了莫如妍不好陋习的感染。 幸亏莫如妍不知道太子心下的想法。否则,她势必会跟太子好好理论理论。凭什么太子自己品行不端,却变成了她带坏的? 信不信她可以当场跟慕容珺来个对峙,她的品行是绝对可以得到保证和认可的。 见屋内的场面甚是冷滞,太子再度问道:“不知慕容小姐可知晓自己即将入选太子妃一事?” 这一下,不需要莫如妍代为表现出情绪,慕容珺就露出了震惊和诧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 “想必宰相夫人已经跟慕容小姐提过此事了吧!”以着极为笃定的语气,太子继续说道。 慕容珺的脸色一变再变。之前的局促早已化为虚无,转而浮上脸颊的,是难堪的苍白。 莫如妍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笑出声的。 慕容珺闻言转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 太子的脸色也变了变。他预想到了慕容珺的反应,却没料到莫如妍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 莫如妍来帝都这么久,太子以为,至少莫如妍和慕容珺的情谊是真的。却没想到,原来莫如妍连对慕容珺都是虚情假意。 “太子殿下是在考验小珺吗?”然而,莫如妍接下来一句话,直接截住了太子的发散思维。同时,也让慕容珺瞬间镇定了下来。 考验慕容珺?太子承认,他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也的确这样做了。 不过这么快就被莫如妍看出且戳破,实非太子所预期想要看到的。 有了莫如妍的提问,慕容珺心下稍安。抿抿嘴,第一次跟太子泰然直视。 “如若太子殿下对臣女有任何疑问抑或不满,大可明言直说。若是觉得当着臣女的面不甚妥当,也可径自去回绝了皇后娘娘的提议。宰相府必当听之任之,决计没有半句怨言。”不得不说,在确定了太子的试探执意后,慕容珺恼了。也是以,即便是出言不逊,她也做了。 慕容珺以为,在她的大不敬之言行后,太子会直接冷脸亦或者勃然大怒。 然而事实上,太子只是冷淡的瞥了一眼莫如妍,就冲着慕容珺点了点头:“慕容小姐的态度,本太子已然看到。还请慕容小姐放心,此事很快就会有所定论。” 换而言之,太子是不打算再拖下去了?也好,即便是死,至少也让她死的痛快点。 确定了太子的打算,慕容珺反而不纠结了。镇定自若的看着太子,静候太子的发落。 太子倒也没将慕容珺怎样,只是在临走之前,刻意在莫如妍的面前停顿了一下。 莫如妍非常确定,她有看到太子眼中的警告意味。 比起其他任何人,莫如妍都觉得自己很无辜。是,她承认她不该当面揭穿太子的伎俩。但是太子再怎么说也是一介储君,如此欺凌小女子真的好吗? 倘若夏臻在这里,莫如妍势必会好好教训夏臻一顿,仔细为夏臻讲解何为礼、何为仪。 不过,夏臻并不在这里。倒也免了接受莫如妍口诛笔伐的洗礼,成功的避过一难。 慕容珺在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是满心感激的。今日若不是有如妍在身边,她或许会遭遇更多的难堪境遇吧! 此次之后,莫如妍好几日都没再看到慕容珺登门。待到再次听闻慕容珺的消息,却是慕容珺确定成为太子妃的旨意到来。 这!莫不是哪里出了蹊跷?怎么会?太子那日明明是对慕容珺不满,是以才会当面刁难不是吗? 因着真心担忧慕容珺的处境,莫如妍破天荒第一次,向宰相府递了拜帖。 听闻莫如妍到来,宰相夫人亲自出门迎接。紧接着很快的,莫如妍就见到了闭门不出的慕容珺。 见到莫如妍,慕容珺的眼中明显闪过了欣喜的亮光。却在看到莫如妍身边的宰相夫人后,转为黯淡和失望。 “将军夫人头回来府上,本该由我来亲自招待方不失礼仪。不过既然将军夫人是来找小珺,我便不打扰你们说话了。”心知此刻站在这里并不讨喜,宰相夫人带着和煦的笑容,离开了。 目送宰相夫人离去,又看着一屋子的下人被遣散出门,莫如妍这才望向慕容珺:“你现下的处境似乎很糟糕。” “岂止是很糟糕?我几乎快要被逼疯了。”慕容珺冷嘲着笑了笑,却也不敢让怀着身孕的莫如妍久站,连忙扶着其坐下,“如妍必定没有收到我差人送出去的书信吧!” 莫如妍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嗯,确实没有收到。” “我就知道。”慕容珺努努嘴,忍不住就抱怨出声,“我原本也没想怎样。赐婚圣旨已下,难道我还能冒着株连九族的罪名闯下大祸?偏生家里将我管的甚严,连我跟如妍的书信也给截了下来。真该庆幸如妍你是青远将军府的夫人,我娘固然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拦着你的到来。”   ☆、第68章 “宰相夫人挺和气的。”不管宰相夫人是不是因为她现下顶着的头衔,莫如妍不得不承认的是,宰相夫人的礼数很是周全,对她也甚为热情。 “我娘......”慕容珺轻叹一声气,给莫如妍端来一盘零嘴小食,“我娘其实人挺好的。不过这次的事情,我实在不敢苟同,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小珺不是已经决定嫁去太子府了吗?为何还会这样?”诧异的看着慕容珺,莫如妍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玄妙。 “我......”慕容珺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小声嘟囔道,“我就是多嘴问了我娘一句,可不可以不嫁。” 怪不得宰相夫人会防的这么紧。听到慕容珺的答案,莫如妍瞬间明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换了她听到慕容珺此般询问,怕是也会多留一个心眼的。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如慕容珺这般举动,莫如妍只看慕容珺的神色就知道,慕容珺本人必定也是心有所想的。 见莫如妍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慕容珺咬咬牙,抬起头来:“如妍,你说,我真的要认命吗?” “或者呢?小珺你已经做好逃婚的准备了?”慕容珺的提问不可谓不让人惊悚,偏生莫如妍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般的淡定。更甚至,还笑眼望向了慕容珺。 慕容珺张张嘴,又闭上。如若她早就做好准备,又怎会一直乖乖被困在这间屋子里?说到底,她根本就拿不出那份豁出去的必死决心罢了。 “你看,连你自己都还没想好,不是吗?”莫如妍伸手拿起一个酸梅,放进了嘴里。 慕容珺低下头,便不再说话了。确实,她只是姑且大胆的这般想了想。事实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乖乖嫁进太子府。 “小珺对太子殿下......”莫如妍其实并不想细问。可好友慕容珺显然已经陷入了困境,她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绝无非分之想。”不等莫如妍把话说完,慕容珺就一脸正色的给出了回答。 虽然知道不该笑,可是此情此景,莫如妍忍不住就笑了。 “非分之想这四个字,难道不该用在太子殿下身上方更为合适?”莫如妍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慕容珺,“那日在将军府,太子殿下对小珺可是别出心裁的在意呢!” “如若可以,我宁愿他不要那般做。”之前在将军府的事情,对慕容珺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噩梦。 原本慕容珺对太子是敬畏有加的。可那日之后,每每想到太子,慕容珺第一反应就是那日太子对她的无礼。 换了旁的男子,说是登徒子也不为过。可因着太子的身份尊贵,慕容珺咬咬牙,忍下了当日的难堪。 莫如妍不禁笑的更欢了。好一会儿后,才若有所思的说道:“难道小珺就没发现,那日之后你提到太子的时候,不再如之前那般高冷疏离了?” 因着莫如妍的提醒,慕容珺愣了愣。片刻后,心底那份说不出的焦虑忽然就散了去。 确实,自从那日之后,每每提到太子殿下,慕容珺都带着些许的咬牙切齿,连带也就淡忘了对太子的敬畏。以及,自然而然跟太子之间拉开的距离。 此般一想,太子那日的所作所为,似乎......别有用意? 并不能妄自笃定太子的心思,慕容珺转而看向莫如妍。 莫如妍摊摊手,一脸的无辜:“小珺自己便能想到的,不是吗?” 慕容珺轻轻摇摇头,如实回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急躁了。” “急躁是因着小珺还抱有期许。”莫如妍并不知道,帮现下的慕容珺理清思绪究竟是好是坏。但是,她不愿意看到一贯玲珑剔透的慕容珺就这样陷入自己设定的怪圈走不出来。但凡可以,莫如妍都想要拉慕容珺一把。 “是啊!”慕容珺一改方才的迷茫,精致的眉眼间透露出了几分坦荡和率性,“如若可以选择,我始终不想放弃心中最后那么一丝遐想。尽管我比谁都更清楚,现下的我没有资格去期待和奢望。” “为何没有资格期待和奢望?当太子妃就不能心存期许了?也不尽然吧!如若你真能成为那古往今来第一人,也不是不能享尽独宠不是吗?”莫如妍跟慕容珺却是并不同一观念。真要走到那一步,兀自沉沦无疑是最傻的行径。 在莫如妍而言,战亦不无不可。哪怕是深宫内苑,莫如妍坚信以慕容珺的聪慧,必然不会任人欺凌宰割。 莫如妍的话已然没什么遮掩,慕容珺当然不可能听不懂。 片刻的沉默之后,慕容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芒。 宰相夫人来送莫如妍离开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慕容珺情绪的变化。 心知这都是莫如妍的功劳,宰相夫人瞬间就对莫如妍充满了感激。原先就存在的好感更是加深,一再对莫如妍提出邀约,寄望莫如妍能多来宰相府坐坐。 这还是莫如妍来帝都之后,第一次跟官家夫人们接触,同时也感觉到了无限的善意。虽然知道宰相夫人对她好,是看在慕容珺的情面上。但是这样的示好,莫如妍并不介意。 从宰相府出来,莫如妍并未直接回将军府,而是随意在帝都的繁华闹市中渐渐缓行,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帝都跟在青山县最大的不同,不是更加繁华,也不是更加闹市。而是莫如妍走在街上,再不会有热情友善的乡亲们围上来说话问好,更加不会无意间收到乡亲们送来的蔬菜瓜果。 真正走在陌生的闹市之间,才能更深刻的感触到,原来她确实已经背井离乡,来了这偌大的帝都。 不过,虽然离开了锦绣坊那些熟悉的家人,因着有对夏臻归来的殷切盼望,莫如妍对帝都并不抵触,也不排斥。 尽管会感触,但还是很快就找到了排解的法子。甚至还能主动带着好奇,到处寻找好吃的、好玩的。 只当提早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好准备了......哦不对,现在已经不算早了。孩子就在她肚子里呆着呢! “莫如妍?”莫如妍在帝都认识的人真心算不得多。能在闹市中将她指出来的,也就只有可能是那么几位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托莫如妍的福,胡月华今日才被家里放出来。禁足了那么久,胡月华对莫如妍无疑是憎恨的。 此刻在街上偶遇,在胡月华看来,就是老天爷在眷顾她! 她爹不是不准许她主动去将军府找莫如妍的麻烦吗?此刻可不是在将军府。莫如妍都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还不准她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别说胡尚书现下不在这里,即便胡尚书本人站在旁边,胡月华也是按耐不住的。 这不,不等莫如妍走近,胡月华就气势汹汹的大步迈了过去:“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咱们在这里都能遇上。” 胡月华的语气并不是很友善,眼中更是带着找茬的恶意。莫如妍自然不会单纯的认为,胡月华只是过来打个招呼。那么,胡月华是来找麻烦的? 要说找麻烦,莫如妍其实并不怕胡月华。不过前提是,胡月华不要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存着这份考虑,莫如妍不着痕迹的侧过身,没再跟胡月华面对面对峙。 胡月华倒是没注意到莫如妍的举动,不屑的冷哼一声,挑剔道:“多日不见,你还是这般寒酸!怎么,将军府连一件像样的衣衫都买不起?” 胡月华此般言语就委实没道理了。莫如妍确实没有身着华丽的绫罗绸缎,却也决计称之不上“寒酸”二字。 真要仔细比较,莫如妍反而不是很看得上胡月华身上的鲜艳装扮。凭她在锦绣坊磨砺出来的目光,胡月华其实穿的太杂了。若是换成单一的颜色,肯定会更好看。 不过,莫如妍和胡月华的交情委实还没好到会好心给出建议的地步。 莫如妍丝毫不怀疑,如若她那般说了,胡月华只会当她是故意挑衅,必定会引发更多的事端和矛盾。 莫如妍不怕事,却必须得等到夏臻回来,她才能在帝都真正站稳脚步。 单凭她一个人,稍有差池,就会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哪怕,圣上暂时对她和孩子没有恶意。尽管,太子一直对她和孩子多有照拂。 莫如妍的沉默,落在胡月华眼中,就是彻底的无视。 抿抿嘴,胡月华不乐意了。话锋一转,就当面讽刺道:“不是说青远将军就要凯旋归来了?你不好好呆在家里等着青远将军,却非要跑出来闲逛,是何理?难道是耐不住寂寞,想要出门找找乐子?呵!你这种女人,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莫如妍仍是没有回应胡月华。大街上对骂,犹如泼妇,实在自降身份。难道胡月华就没有感觉到围着她们两人的路人越来越多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莫如妍是想要转身离去的,任凭胡月华一个人站在这里接受围观和洗礼。 不过考虑到胡月华的傲慢秉性,莫如妍私以为,还是不要惹怒胡月华比较好。是以,她就乖乖站在这里,静待胡月华的下文好了。 莫如妍不配合,胡月华的独角戏决计不可能唱的起来。不过伴随着周遭围过来的路人越来越多,胡月华的气焰非但没有削减,反而更加嚣张了。 “怎么?被我说中心思,你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了?”胡月华挑起眉,满脸不屑的扬高了嗓音,“不能啊!我还以为你是肯定会跳脚怒骂回来的,没想到你居然到现在还能端得住那副虚假的清冷模样。” “人家清不清冷,关你什么事?胡小姐是不是管的太多了点?”穆雅惠的声音突然间从胡月华身后响起的时候,连莫如妍也被吓了一跳。 顺着声音望过去,莫如妍一眼就对上了穆雅惠极为不悦的眼神。 很明显,穆雅惠的不悦并非冲着她而来。否则,穆雅惠方才就不会帮她解围。 反之,穆雅惠和胡月华不对付的事情,莫如妍已经听过太多。 清王府要跟刑部尚书府成就秦晋之好的传闻,莫如妍还是从慕容珺嘴里听闻的。 慕容珺绝非信口雌黄之人。那么,穆雅惠和胡月华私下里必定不可能是知己好友。当然,从上次见面,莫如妍就一目了然的看清楚了。 “穆雅惠,是你!”本是想要找莫如妍的麻烦,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胡月华方才还不错的心情刹那间就被破坏了。 “你倒是希望没人过来阻拦你的恶行。不过,当街辱骂青远将军的夫人,胡月华你的胆子挺大的嘛!”穆雅惠一刀毙命,此话一出,围观路人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愤愤然。 如果说青山县是莫如妍的地盘,那么帝都乃至青云国其他诸地,就势必归属青远将军夏臻了。 “什么?这位就是青远将军的夫人?” “听闻将军夫人有喜,可不就是这位!” “胡月华?刑部尚书府的小姐?” “不就是之前大闹将军府的那个野蛮小姐嘛!太坏了!” “岂止是坏,简直是恶毒!怎么当街就骂起人了?泼妇!” “泼妇还是小事,她欺负的居然是青远将军的夫人?天啊,咱们居然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确定莫如妍是青远将军的夫人之后,周遭的路人们立刻就不干了。争先恐后的潮涌过来,一副要跟胡月华拼命的架势。 事情发展的太快,胡月华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路人拉住了袖子。 再之后,场面就完全不是胡月华可以控制的了。 混乱之中,穆雅惠将莫如妍带走了。 见到莫如妍,路人们一改方才的冷漠,除了恭敬还是恭敬。甚至不需要穆雅惠开口,就主动让出路来。也是以,就保证了莫如妍和穆雅惠的一路顺利离开。 待到没人的空地,穆雅惠松开了莫如妍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说你有喜了吗?怎么还是那般不小心?知不知道胡月华有多难缠?倘若她真的起了坏心眼,十个你都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突然遭到穆雅惠的训斥,莫如妍有些懵。待到听明白穆雅惠话里的关心,莫如妍忍不住就笑了。 怎么说呢?前世莫如妍一直止步于岳府的后院,她本以为身边都是善心人士,却在最后一次又一次的吃亏。乃至这一世,莫如妍本能就竖起了防备的高墙。 不过,先是慕容珺、再是穆雅惠,似乎都超出了莫如妍的预料之外。 不是说帝都女子皆是目中无人之辈?怎的她就只遇上了胡月华这么一位娇蛮小姐?果然还是传言不能尽信吗? “莫如妍,我警告你,既然怀了青远将军的孩子,就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在这帝都里,如若有人胆敢为难你,你大可报上我清王府的名号。再不济,你派人给我传个口信,我是势必会帮你的。”穆雅惠的语气并不是很友善,但内容却是传递着莫大的善意,“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份上,青远将军没回帝都之前,我会稍微照拂你一下的。” 明明是施恩的语气,但是此时此刻,莫如妍却丝毫不觉得穆雅惠讨厌。反而,莫名觉得这样的穆雅惠很是可爱。   ☆、第69章 穆雅惠可不认为她很可爱。在她心中,莫如妍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不,应该说,莫如妍的存在本身就给了她极大的难堪和羞辱。 如果没有莫如妍,嫁给夏臻的人就会是她。情理之中,也就没有现下胡坤白什么事了。 可是,因着莫如妍先她一步嫁给了夏臻,穆雅惠不得不面对如今被逼嫁入刑部尚书府的境遇。 初始知晓此事,穆雅惠只恨不得命人将莫如妍拉出来狠狠揍一顿。然而,她这边还没动静,莫如妍就传出了有喜的消息。 夏臻的孩子啊......穆雅惠冥思苦想一整夜,最终,一咬牙,认了。 青远将军的子嗣,于整个青云国而言都是莫大的欣喜。在穆雅惠看来,也是如此。 是以,哪怕不喜欢莫如妍,刚刚在看到莫如妍被胡月华当街刁难的时候,穆雅惠还是出面了。 真是笑话!青远将军是什么人?胡月华一心想要嫁给夏臻,穆雅惠可以容忍。但胡月华如若胆敢刁难夏臻的孩子,穆雅惠势必不会视而不见。 “小郡主用过午膳了吗?如若不介意,可愿去将军府小坐片刻,吃顿便饭?”莫如妍突然的提议,显然惊到了穆雅惠,乃至穆雅惠登时就睁大了眼睛。 去将军府吃饭?穆雅惠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不过现下回家,也是面对她爹娘的问话,还不如躲个清闲。 想到这里,穆雅惠吩咐身边的丫头径自回清王府传信,她自己则是带着其他奴仆浩浩荡荡的跟着莫如妍去了青远将军府。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我正准备出去找呢!”久不见莫如妍回来,凌越也很着急。 要不是莫如妍去的是宰相府,很有可能是因着跟慕容小姐说话而误了回府的时辰,凌越一早就带着人寻过去了。 此刻见到莫如妍终于回来,凌越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下一刻,凌越就看到了走在莫如妍身边的穆雅惠。 毫不夸张的倒吸一口气,凌越瞪大了眼睛瞅着穆雅惠。居然不是慕容小姐,而是清王府的小郡主吗? 确实不是慕容珺。如若是慕容珺,必然不会因着凌越的反应而动怒。但是换了穆雅惠,就不一样了。 “看什么看?本郡主就不能来你们将军府蹭饭了?”穆雅惠冷哼一声,朝着凌越呵斥道。 凌越第一时间看向了莫如妍,见莫如妍微微对他点了点头,立刻就挂上笑脸,朝着穆雅惠谄媚道:“怎么会?小郡主大驾光临,咱们将军府简直是蓬荜生辉,只盼望小郡主能日日登门才是。” 凌越原本是不擅长客套和寒暄了。不过在锦绣坊呆了几个月,他渐渐也就有了必经的转变。加之周长生的性子过于木纳,于是很多时候,凌越这个账房就担起了招待客人的重要责任。 环境造就人,这话决计没错。而今游刃而余站在穆雅惠面前的凌越,便是最好的例子。换了以往,凌越的性子更加偏向安静和羞涩来着。 凌越这熟稔的招待套路一出,穆雅惠先是一愣,随即就转而看向莫如妍:“你这找的是下人,还是店铺管事?怎么瞧着他特别像是做生意的?” 大户人家的管家和生意场上的管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穆雅惠出身高贵,两者都见的多,很轻易就区分出了内里的差别。至少,她可没见过谁家管家对她笑的此般市侩! 没料想穆雅惠的眼光恁是毒,一眼就看出了凌越之前在锦绣坊呆过的特质。莫如妍也未遮掩,坦白告知了锦绣坊一事。 “我真是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做生意的。”上下打量着莫如妍,穆雅惠一而再的摇头,实在很难想象莫如妍这般清冷的性格却还能招呼客人的场景。 “生母留下的铺面,一直由家中后娘接管。在嫁给夏臻之前,我也未曾接触过。”知道穆雅惠为何一直在摇头,莫如妍解释道。 生母和后娘?穆雅惠的面色变了变。再之后,就收起了眼中的傲慢。摆摆手,说道:“本郡主也是后娘在府中掌权,你无需觉得丢脸。” 清王妃已然早逝的消息不是秘辛,不过莫如妍是真的不知道。如若她知道,必定不会刻意提及此事。 待到看见穆雅惠变脸,莫如妍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不觉得丢脸,一直都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四处打探亲娘的事情,也就错过了那么多年之后才听闻,原来我娘在青山县那般受百姓爱戴。” “咦?”许是觉得同病相怜,穆雅惠对莫如妍提到的事情很是感兴趣。眼巴巴望着莫如妍,静待莫如妍的下文。 莫如妍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跟穆雅惠相对而坐,闲聊彼此的过往。 说到于锦绣,莫如妍有很多可以说的,也都没有避讳的说给了穆雅惠听。 穆雅惠越听越惊奇,只觉得不管是于锦绣还是莫如妍,两人的遭遇都很精彩。 “你走在青山县的街上,真的会有百姓主动给你送菜?”在穆雅惠看来,这种事情是只有夏臻这位青远将军才做得到的事情。换了其他人,哪怕是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有百姓主动上前相赠。 “嗯。初次遭遇,我也是很诧异。不过渐渐的,慢慢就能接受了。因为青山县的百姓都是在通过对我好,偿还我娘当年对他们释放过的善意。”莫如妍点点头,说道。 “真的很不可思议。可是这般淳朴的知恩图报,偏偏又让我不得不相信。”穆雅惠一手拖住下巴,不由就对莫如妍口中的青山县心生了几分向往,“如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你说的青山县亲眼看看。还有你的锦绣坊,我也要去瞧瞧。” “欢迎之至。”莫如妍倒是没有想到,穆雅惠会对小小的青山县生出兴趣。不过由此,她也想到了慕容珺对莲花村的期待。 也或许就是因着彼此出身不同,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所期待的,也都尽数不同吧! 不管怎么说,慕容珺也好、穆雅惠也好,莫如妍都是很欢迎她们去青山县和莲花村做客的。只要,她们不嫌弃山穷水远,比不得帝都的繁花似锦。 将军府的午膳算不得丰盛。不过极为难得的,穆雅惠却吃的很香。 以至于吃完饭后,穆雅惠并未第一时间起身告辞,而是拉着莫如妍说起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眼下对穆雅惠而言,重要的大事自然便是她的终身大事了。 说到胡坤白,莫如妍只是见过一次,并不适宜妄下定论。不过提到胡月华,莫如妍还是留有保守意见。 “我不想嫁给胡坤白。”比起慕容珺,穆雅惠的意向性就甚是明确了,“我不喜欢刑部尚书府、不喜欢皇贵妃娘娘、更加不喜欢胡月华。要我嫁给胡坤白,我还不如死了!” “小郡主不可以拒绝吗?”跟对上慕容珺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莫如妍觉得,以穆雅惠和胡坤白的身份地位,这门亲事显然还是有回转余地的。 “可以啊!”穆雅惠一挥手,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我就是想要拒绝,可我爹不答应!” “清王爷他......”莫如妍刚想说清王爷许是看中了胡坤白这个人,谁料想就被穆雅惠打断了。 “当我不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的坏主意?她这般处心积虑把我嫁出去,而且是嫁去我最讨厌的刑部尚书府,不就是希望给她女儿腾地?想得美!本郡主偏偏就是不答应出嫁,她能奈我何?有本事她就把她自己的女儿嫁去刑部尚书府啊!”穆雅惠越说越激愤,一不注意就透露了太多清王府的后宅之事。 不过在莫如妍而言,也算不上太过惊讶的事实。毕竟她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此时此刻的穆雅惠,无疑是遭遇了她当初的境地。 不过跟她不同的是,全帝都人都知道,穆雅惠这位小郡主是很受清王爷宠爱的。加之还有皇后娘娘在背后撑腰,穆雅惠的底气就更足了。 穆雅惠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完毕,转过头却没见莫如妍有任何的反应,不禁有些泄气和恼怒:“我还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 “我是一定会站在小郡主这边的,不问任何缘由。”莫如妍说着就给穆雅惠递了一杯茶水,示意穆雅惠先冷静下来,“不过眼下我们需要解决的,是这门婚事,而非清王府的后宅争斗。” 穆雅惠霎时间就双眼亮了亮,满是欣喜的看着莫如妍:“你有办法帮我退掉这门婚事?” “不是帮小郡主退婚,而是确定小郡主究竟打算如何做才是最佳选择。”莫如妍摇摇头,并不赞同穆雅惠一竿子就将此事定性的作为。 对上穆雅惠满是诧异和不解的眼神,莫如妍慢条斯理的说道:“小郡主应该不知道我和夏臻是指腹为婚。而在两年前,我其实已经退过夏臻的亲。” “什么?”穆雅惠一拍桌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莫如妍。她知道莫如妍和夏臻是指腹为婚,却不知道两年前还有这么一出。只要一想到当时的画面,穆雅惠就忍不住朝莫如妍射去了飞刀。 敢退她的青远将军的婚事,莫如妍是觉得命太长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天理不容! 就知道穆雅惠会是这样的反应。莫如妍不再多言,目不转睛的看着穆雅惠。 对上莫如妍平静无波的眼神,穆雅惠的气势不知怎么的就弱了下来。她当然不承认自己会怕莫如妍,可莫如妍的眼神太过坦然了。乃至她好像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不由的气弱。 莫如妍并未跟穆雅惠详说内里的旧情,见穆雅惠不再多言,这才继续说道:“可最后我还是嫁给了夏臻,而且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你呢?你能保证再过三五年,你不会后悔今日没有嫁给那位尚书府的公子?” “又或者,根本用不到三五年,只三五月,你就后悔了。”莫如妍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是犹如千斤重,砸在了穆雅惠的心头。 “我......”穆雅惠很想理直气壮的扬言她不会后悔。可莫如妍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她面前,使得她根本说不出其他话来。 “当然,也有可能你今日答应嫁进尚书府,还不到一个月,又后悔了。”知道这剂药不能给的太重,莫如妍说着就转了口风,任由穆雅惠自行考虑得失对错。 此般一来,穆雅惠却是彻底傻了。前也不是,后也不是,让她如何抉择? “被你这么一说,总觉得不管我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后悔。”气闷的坐回椅子上,穆雅惠嘟囔道。 “倒也不是。”莫如妍刚一开口,穆雅惠就望了过来。面对穆雅惠可怜兮兮的眼神,莫如妍忍不住就勾起嘴角,“决定是你自己做的。哪怕全天下人都觉得你应该后悔,可只要你自己乐在其中,就不必后悔。” “可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全天下人都觉得我应该后悔......”穆雅惠撅起嘴巴,闷闷不乐道,“光是想想就可怕。我还是跟着一块后悔好了,不要执迷不悟,继续越陷越深。” 听着穆雅惠的话,莫如妍眼中闪过明显的笑意。至此,她终于可以确定,穆雅惠就是个小孩子。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更甚至,还有些人云亦云,特别在意旁人的眼光。 性子这样简单的大家闺秀,虽然比不上慕容珺那般聪慧剔透,可也比胡月华要讨喜许多。 尤其是在穆雅惠自顾自说着不要执迷不悟的话之后,莫如妍终于可以确定,穆雅惠为何突然就变了心性,不再将她视之为仇敌了。 却原来是自己想开了呢!还真是让莫如妍哭笑不得的发现。不过,也正好解了莫如妍心下的疑惑。 “指不定你就真的深爱上那个人,然后打死也不想回头?”因着对穆雅惠生出了好感,莫如妍开导道。 “才不要!太可怕了!”穆雅惠拼命摇摇头,一脸的心有余悸。她才不要傻傻深爱上一个人,否则她一定会走上她娘的老路,心力交瘁,郁郁而终。 她答应过她娘的,绝对不会步上她娘的后尘,永远也不会。 “可怕?”委实没想到会从穆雅惠的嘴里听到这样的两个字,莫如妍还以为,穆雅惠之前对夏臻那般执着,必定是芳心暗许、情有独钟。 “我娘当初就是没能守住我爹的心,最终就一病不起,没能熬过那年冬天。”穆雅惠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从不跟其他人提及的事情,今日却能坐在这里跟莫如妍说出来。 明明她跟莫如妍也没有很相熟啊!才见过两次面而已。而且她们的第一次见面,还不是特别的愉快。 不过,谁让莫如妍抢走了她的青远将军?莫如妍就得负责赔她一个如意夫婿! 穆雅惠心里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跟莫如妍说的。 以至于莫如妍眨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上哪里找如意夫婿赔给小郡主?总不能让我帮小郡主去考验考验尚书府那位公子吧?” 莫如妍不过是顺口一提,没成想却真的让穆雅惠亮了眼睛。 “嗯嗯,可以啊!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帮我去试试胡坤白到底是不是良人。”某种程度上而言,穆雅惠的心真可谓大。跟莫如妍又算不上交好,却让莫如妍帮她决定终身大事。换了其他人,怕是都做不出来。   ☆、第70章 不管莫如妍如何看待穆雅惠此次的决定,穆雅惠自己是真的觉得她找到了很棒的解决法子。当即也不在将军府多呆,心情不错的离开了。 太子殿下找过来的时候,莫如妍正处于难言的苦恼之中。 瞥见莫如妍的状态不是很对,太子只当是因着胡月华惹起,随口说道:“不是给你留了禁卫军,关键时刻怎么不用?” 因着太子的话拉回思绪,莫如妍一脸正色:“还没到需要动用武力的时候。” “都被人当街辱骂了,居然还没到需要动用禁卫军的地步?莫如妍,你可真是让本太子刮目相看。”太子也是听闻此事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将军府。 夏臻很快就要回来,若是在这个当口让莫如妍出了事,太子势必很难跟夏臻交代。 同时,太子也奇怪的是禁卫军何时变得如此不中用了。竟然连区区一个胡月华,都拦不下来。 等来了将军府一问,太子才知晓,不是禁卫军不中用,是莫如妍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动用禁卫军。 说不出心底的那股烦躁到底是来自什么,太子直接就找上了莫如妍质问究竟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小郡主出了面。”莫如妍不是圣母。当时没有动用禁卫军,也绝对不是想要放过胡月华一马。真实理由其实很简单,她根本就忘了。 忘了......这个理由真要说出来,怕是太子会更加难以接受吧!是以莫如妍才随意找了个借口。不过好像,这个理由也不是很让太子满意。 “清王府那位小郡主?”太子挑起眉,不确定的看着莫如妍。这事他倒是还没来得及听说。如果是雅惠,那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嗯。”穆雅惠是太子的堂妹,莫如妍相信,太子比谁都更了解穆雅惠的为人。 从小一起长大,太子自然很了解穆雅惠的为人。对穆雅惠的性格,太子更是颇为清楚。 能让穆雅惠出面救下莫如妍,太子不认为穆雅惠仅仅是为了跟胡月华作对又或者呛声。 说到底,恐怕还是因为清王府和刑部尚书府的亲事吧! 想到这里,太子不禁哑然失笑:“雅惠就这般讨厌嫁给坤白?我还当雅惠会很看好我身边的人。” 太子后面这句话就很有深意了。莫如妍稍微一品,就悟出了穆雅惠会看上夏臻的原因所在。 虽然已经是过往的事,可今日穆雅惠有助于她,且确实有所托付,莫如妍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小郡主对夏臻有意一事,是太子殿下帮忙牵线搭桥的?” “那是自然。否则以夏臻不近女/色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招惹上雅惠?”既然说到这里,太子便也不遮不掩了,“不但雅惠,就连宰相府慕容小姐,也是本太子为夏臻挑选的夫人。” “小珺也是?”莫如妍话到嘴边,还是没打算委屈自己,“我还以为小珺是太子殿下为自己挑选的太子妃。” “不是。慕容小姐是母后为我挑选的太子妃,不是我挑的。”没什么需要否决的余地,太子直言道,“当初刑部尚书府那位小姐突然找上皇贵妃,提及跟夏臻的赐婚。我迟了一步知晓此事,不得已之下,两边着手,将雅惠和慕容小姐都拖下了水。” “为何会两边着手?”胡月华的德行,太子看不上,莫如妍丝毫不意外。但穆雅惠和慕容珺,都是万里挑一的。不管是身份还是才貌,都各有千秋。就说性格,也绝非胡月华可以比拟不是吗? “雅惠太任性,我不确定父皇会不会答应。慕容小姐固然娴静,但身份却敌不过皇贵妃的枕旁风。两者同时并进,就完全不一样了。”论出身,胡月华比不上穆雅惠这位皇家之女。论才貌,胡月华又绝非慕容珺之敌手。饶是皇贵妃再会巧言舌簧,也不可能同时将穆雅惠和慕容珺都压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因着穆雅惠和慕容珺的同时出现,直接就把皇贵妃的算盘给打乱了。 圣上固然很宠皇贵妃,但也算不得昏庸。尤其是涉及西北军、涉及夏臻,他就更加慎重了。 也是以,赐婚一事就自然而然被拖了下来。 莫如妍何其聪明之人?恐怕夏臻直到现在都还不是很了解这其中的缘由。可太子这边稍微一点拨,莫如妍瞬间就透彻了。 某种程度上而言,太子其实很喜欢跟莫如妍聊天。因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说透,彼此就能心知肚明。 反而是跟夏臻,太子会刻意避开这些阴暗的勾心斗角。一是因着夏臻肯定听不懂,二是因着夏臻根本就不需要懂。 夏臻确实不需要懂。太子是这样认为,莫如妍也差不多是等同的想法和理念。 也是以,太子今日这番话,莫如妍决计不会说给夏臻听,更加不会在夏臻面前多说半句只言片语。 确定莫如妍已经听懂,太子冷哼一声:“我这边做了甚是周全的防备,没料想却被你截了胡。” “我还以为,太子殿下早就预料会有今日这般情境。”既然太子当初会刻意定下稳固的金三角以免夏臻突然被赐婚,莫如妍可以笃定,太子是有考虑过夏臻回莲花村之后的意外发生。 “呵!是,我承认,我预料过。但是我没有预料,你会突然回心转意。我甚至已经预料到,夏家会随意给夏臻塞个女子。而夏臻,也势必会拒绝到底。直到最后,夏臻还是夏臻,还是本太子的青远大将军,是西北军独一无二的大元帅。”太子的语气越来越重,瞪着莫如妍的眼神也越发的犀利。 “夏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娶妻。”莫如妍虽然很认可太子对夏臻的看重,但太子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点?动辄就插手夏臻的终身大事,太子又不是夏臻的爹娘,干嘛管这么多? “但他之前想娶的那个女子已经当面退了婚事!”莫如妍才是太子计划中的最大意外。如若没有莫如妍的出现,夏臻的夫人应当会是穆雅惠和慕容珺两人的其中一位。莫如妍的存在,比胡月华还让太子如鲠在喉。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最起初的那个问题上。太子不能接受的不是夏臻娶亲,而是夏臻居然娶了莫如妍。 莫如妍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跟太子深究。反正木已成舟,太子就算再看不上她,也不可能逼着夏臻休了她。 也是以,随太子生生气、嘴上念叨几句吧!她既不会少一块肉,也不会因此就受到半点的影响。至于夏臻那里怎样想,就看太子到底有没有撼动夏臻的那个能耐了。 撇开夏臻的事情不提,莫如妍转而说到了穆雅惠的亲事上:“太子觉得,尚书公子可是良配?” “虽然不确定你们女子对良配是何其定义,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坤白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无可挑剔的。”也正是因此,太子才没在穆雅惠的亲事上动手脚。 跟夏臻一样,胡坤白也是太子的好友。涉及终身大事,太子难免就会多加关注些许。 “换而言之,胡公子可交托终身?”穆雅惠让莫如妍帮忙试试胡坤白,但就莫如妍而言,能够了解胡坤白的渠道,委实太少了。 太子闻言一愣,本想点头,却在对上莫如妍煞有其事的认真神色后,顿住了。 胡坤白可以交托终身吗?这个问题之于他来说,只是简单一个点头又或者一个摇头。但是莫如妍在明明听到他赞许胡坤白的为人之后,仍旧此般提问,足可见莫如妍对此事的重视。 连莫如妍这么一个外人都在用心对待雅惠的亲事,他这个堂兄又怎能置身事外,轻描淡写一句话揭过? 此般想着,太子正要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中。稍稍思忖片刻,不答反问:“雅惠想要找怎样的良人?” 被太子一句话问住,莫如妍诧异的回道:“这个问题,太子殿下不该径自去找小郡主确定?” 太子倒是想要找穆雅惠确定。但是,这事他还真不好插手。毕竟一开始,他是打算将穆雅惠定给夏臻的。 莫如妍看出了太子的为难,却没有帮忙。本就是皇家的事,她这个平头小百姓无疑是该靠边站的。 至于太子和小郡主之间的瓜葛,也轮不到她来搅和。 相较之下,莫如妍更倾向由太子来接手此事。这样一来,胡坤白那边也更方便打探和了解。 不过很可惜,饶是太子有心,却并不准备接手此事。 好半天后,太子丢下一句“待到夏臻回来,大家一起聚聚”的吩咐后,就扬长而去了。 等夏臻回来?莫如妍定定的琢磨两分钟,猜想太子的重心还是后面半句话上。 聚聚是肯定没问题的。那么太子口中的“大家”,又包括了谁?胡坤白?穆雅惠? 不等莫如妍这边有所举动,西北军已然凯旋而归。 夏臻回帝都的那一日,莫如妍被凌越带着一起去了城门外。 因着当日夹道相迎的百姓实在太多,为防挤着莫如妍,凌越动用了太子留在将军府的禁卫军。以至于莫如妍出现时候的架势,比胡月华要厉害多了。 胡月华自然是十分不满莫如妍如此大出风头的。可她在临出门的时候被胡坤白叮嘱过,莫如妍身边的人都是太子的禁卫军,容不得胡月华放肆。 倘若是西北军,胡月华还能蒙骗自己说,西北军天高皇帝远,不敢来帝都闹事。 可是禁卫军?近在皇城之内,胡月华哪里敢上前放肆? 当然,不能放肆,却也不代表胡月华就什么都不会做。 上次在街上闹得太多,路人都扯着她不放,使得莫如妍趁乱被穆雅惠带走。而今没了穆雅惠在身边,胡月华倒要看看,是不是还有人会赶来为莫如妍出头。 想到这里,胡月华冷哼一声,走向了莫如妍。 最先发现胡月华的人不是莫如妍,而是凌越。 甫一看到胡月华的身影,凌越就变了脸。怎么那般凑巧,他特意选的地,居然跟胡月华给撞上了。 比起慕容珺和穆雅惠,凌越最是讨厌胡月华的傲慢和无礼。此刻看胡月华一副寻衅滋事的不怀好意模样,凌越瞬间提起了心。 不等凌越想出应对之策,胡月华就已经走到了莫如妍的面前。 “你倒是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上次被莫如妍害得太过凄惨,胡月华根本不想去回忆那日的混乱场景。连带的,她对莫如妍的憎恶也越来越深,芥蒂更是根深蒂固。 “为何不敢?”莫如妍并不是很清楚胡月华为什么非要逮着她不放。只因她是夏臻的夫人? “也对。你确实没什么不敢的。”胡月华面上带着笑,眼中的冷意却是更重。如若莫如妍没胆子,怎么敢跟她抢夏臻?青远夫人这个位置,是她一早就看上的! 然而,莫如妍的出现,使得胡月华本就烦躁的情绪越发反复无常了。 穆雅惠和慕容珺,胡月华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是,她承认她身份比不上穆雅惠,才情比不上慕容珺。可是那又怎样? 太子殿下一门心思在为夏臻谋算,却根本就忘了,以夏臻的出身,哪里匹配得上穆雅惠?就算圣上同意,清王府也不会答应的。 还有慕容珺,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放眼整个帝都所有的闺阁千金,谁不知道皇后娘娘一早就中意了慕容珺这位太子妃? 胡月华从来就没有将慕容珺摆放在情敌的位置上看待,更加没打算跟慕容珺结仇。这也是为何帝都传的沸沸扬扬,胡月华却偏生只跟穆雅惠过不去的真正缘由所在。 有个皇贵妃娘娘当姑姑,也不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的。比如皇后娘娘的某些动向,再比如圣上的某些心思。 如慕容珺,就一定不可能嫁给夏臻!更甚至,非常有可能成为令太子和夏臻心生间隙的根结所在。 否则,太子凭什么认为圣上会放任慕容珺这位宰相千金和清王府小郡主同时中意夏臻的谣言越传越烈? 不过是想要等到事后再来坐收成果罢了! 只可惜,莫如妍的出现打破了既定的局势。同时,也给了胡月华最有力的一击。 胡月华有乖乖听从皇贵妃的叮嘱,不急不躁,只等穆雅惠和慕容珺两败俱伤。然后,她只需要静静的等着圣上的亲口赐婚便好。 然而,计划没能赶上变化。饶是皇贵妃姑姑,也没能将莫如妍这个变数算在内。 比起穆雅惠和慕容珺,胡月华其实比谁都更早知道莫如妍,也非常清楚莫如妍和夏臻的过往。 曾经一度,胡月华和皇贵妃、和太子一样,都认定了莫如妍是毫无威胁的存在。可摆在眼前的现实,却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谁能想到,夏臻没有娶穆雅惠、没有娶慕容珺,更加没有娶她,结果却被莫如妍坐上了青远将军府的女主人位置? 怎么可能?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明明是莫如妍先退了夏臻的亲事不是吗?怎么又变成了莫如妍嫁给夏臻?夏臻到底为什么要这般委屈自己? 一定是莫如妍做了什么!一定是莫如妍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再不然就是拿出什么手段威逼了夏臻。 默默在心下为夏臻找到了最为合理的借口,胡月华站在莫如妍面前,也就更加的理直气壮了。 无视胡月华眼中的恶意,莫如妍转过头,望向城外唯一那条大路。如若夏臻回来,势必会经过这里才是。 见莫如妍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胡月华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无视我吗?” 莫如妍回过头,冷冷的瞥了一眼胡月华:“既然胡小姐知晓,又何必非要问出口?” “莫如妍!”胡月华跺跺脚,厉声瞪着莫如妍,“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我在欺人吗?胡小姐切勿恶人先告状才好。”莫如妍本来没想因着胡月华而影响她的心情。不过似乎,胡月华非要跟她过不去。而她的情绪,很抱歉,已经被胡月华惹恼了。 “恶人先告状?莫如妍你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这种话吗?你不要忘了,两年前是你先退了夏将军的亲事!你到底凭什么对着我盛气凌人?你居然还有脸到处昭告你是青远将军夫人,简直是厚颜无耻,没脸没皮!”胡月华的气焰显然要更加的张狂,嗓门也比莫如妍要更加的大。 她就是要喊给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她才是正义的一方。莫如妍根本不是大家眼中的那般良善,莫如妍对夏臻才是真正的过分,真正的遭人唾弃!   ☆、第71章 莫如妍和胡月华此刻站的位置并不偏僻,胡月华又是那么响亮的嗓门。毫无疑问,就引来了周遭百姓的注视。 退亲?谁退掉谁的亲事?鉴于夏臻这位青远大将军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过于崇高,莫如妍瞬间就遭遇了不少愤怒眼神的洗礼。 胡月华也发现了众人的反应,二话不说,越发得意了:“怎么?敢做不敢为?莫如妍,你是青山县的知县之女吧!怎么说也是官宦千金的你,曾经是嫌弃咱们青远将军是一介武夫?既然这样,时隔两年之后,你又为什么会嫁给夏将军?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对夏将军做了什么,才逼迫夏将军娶了你过门!” 如若真如胡月华所说,莫如妍曾经退过青远将军的亲事。那么,胡月华之后的猜测,也是真的了? 莫如妍是逼迫青远将军娶的她? 当这个念头忽然摆在所有人的面前,饶是之前全都站在莫如妍那边的帝都百姓,也纷纷开始质疑起他们一并敬重的这位青远将军夫人是不是真的良善如初了。 “大家千万不要被这个人的虚伪面目给蒙蔽了。她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卑鄙无耻的势利小人。两年前,夏将军还不是青远大将军,莫如妍嫌贫爱富,退了夏将军的亲事。而两年后,夏将军功成名就,莫如妍立刻就转变心意,只花了三日光景就嫁去了夏家。试问大家,如若莫如妍真的对夏将军真心实意,两年前她为何要退亲?两年后又为何只给了夏将军三日的筹备时间,就立刻将她迎娶过门?”胡月华已经因为人心偏袒莫如妍吃过一次亏。这一次,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将莫如妍狠狠的踩在脚下。 不可否认,胡月华的话太具震撼力了,也极具煽动性。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引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怒气更是横生。 眼看着百姓们的情绪高涨起来,凌越甚是紧张的护在莫如妍面前。同时,示意禁卫军加强警惕。 然而,凌越忽略了一件事。 禁卫军也是青云国人。在他们的心中,青远大将军的威名早已岿然不动。此刻就算身负太子的命令,需得保护莫如妍。可举动上,还是明显的出现了迟缓和抗议。 凌越一开始还没觉察出不对劲。等的发现身后的禁卫军都站着不动,才恍然想起,这群禁卫军怕是跟夏将军更加相熟。 不过,凌越也不是真的一丁点法子都没有。心急如焚之下,他想也没想就喊道:“就算你们不保护夫人,难道连小将军也不管不顾了吗?” 几乎是凌越话音落地的一刹那,禁卫军们就动了。以着最快的速度围在莫如妍的四周,作势要挡住往前涌上来的百姓。 百姓们也都听到了凌越的喊话。涉及小将军,他们尽数都停下了脚步。 关键时刻,胡月华完全没有想起来莫如妍肚子里还有一张免死金牌。 不过,有肚子里的孩子又怎样?胡月华清了清嗓子,再度高喊道:“大家都不要被这人的妖言惑众给骗了!他是莫如妍从青山县带来的伙计,根本就是莫如妍的党羽。他们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想要陷害夏......” “我不是青山县人,我是西北军!是夏将军的副将,凌峰的独生子,凌越。”胡月华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凌越的身份亦是莫如妍的一道护身符。 因着凌越的自报家门,百姓们更加混乱了。叽叽喳喳的质问和声讨,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 凌峰副将的大名,不少百姓也都有所耳闻。尽管凌副将不若夏将军那般军威赫赫,但西北军的威名从来都不容小觑,更加不容诬赖和陷害。 只说胡月华对凌越的污蔑,就足以让她方才的那番话大打折扣了。 此时此刻,百姓们更想知道的是,莫如妍对他们青远将军,到底做了什么?又或者,是不是胡月华在故意构陷青远将军的夫人? 因着注意力的转移,也因着过于的吵闹和混乱,附近一大波的百姓都没有意识到,西北军的先锋已经走到了近处。 当终于有人听到其他地方的欢呼和雀跃,待到大家都闻声转过头去,夏臻的高头大马已经停在了他们的眼前。 正常情况下,夏臻此刻应该直接率领身后的将士们进军帝都大门,直奔皇宫外领赏受封。 然而,莫如妍身边的情况显然不对劲。夏臻根本没有多想,就直接从马背上跳起,飞身跃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莫如妍的面前。 莫如妍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夏臻的画面。可能是夏臻骑着骏马从她面前呼啸而过,留给她一道潇洒的背影。也可能是夏臻挥着手感激帝都百姓的夹道欢迎,根本没有察觉到人群中的她。又或者遥遥一眼望过来,夏臻的视线对上她的凝望...... 这么多种场景,唯独没有夏臻直接飞身来到她面前。而这么多的场景,也远远没有此时此刻带给她的震撼要来的大。 目不转睛的看着精神抖擞的夏臻,莫如妍缓缓笑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夏臻穿盔甲,无法否认,她被夏臻的威武煞到了。 怪不得那么多帝都百姓都将夏臻奉为神明,如若她早点看到夏臻此般模样,两年前就算是死,她也一定非夏臻不嫁! 哦,不对。应该说前世的那个她,在当时退亲的时候,就该好好看看夏臻此刻的模样的。如若看到了,必定会后悔终身吧?便是死,也无法瞑目。 有那么一瞬间,莫如妍很感激前世的夏臻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没有跟她坦白过真实身份。就连千里迢迢赶来为她收尸,也没有身着盔甲。 要是早在重生之初,她就知道夏臻便是青远大将军。莫如妍势必没脸嫁给夏臻,也就没有今时今日的重逢和相聚了。 “我回来了。”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莫如妍,确定莫如妍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夏臻沉声说道。 “嗯,我看到了。”点点头,莫如妍脸上的光彩,是胡月华以及周遭诸多百姓之前不敢预期也想象不到的耀眼。 那般清冷的一个人,竟然也能笑的如此温和吗?要说莫如妍不喜欢青远大将军,谁信? 可是,退亲一事必然不是空穴来风。这其中,又到底存着什么误会? 胡月华可不管有没有误会,更加不在意莫如妍退亲是否别有内/情。她只需要知道,莫如妍曾经那般残酷的羞辱过夏臻,就足够了。 而此时此刻,胡月华的眼中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唯独就只映进了一个夏臻。 当年的惊鸿一瞥,她就如同着了魔,发誓定要嫁给夏臻,而且是非君不嫁。 她知道太子并不是很满意她,更知道她爹娘也不是很中意夏臻。但是那又任何?她喜欢夏臻不就够了?只要夏臻愿意娶她,便是跟着夏臻远赴边关,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胡月华不认为自己的用情比不上其他任何一个爱慕夏臻的女子。如莫如妍,更是跟她犹如云泥之别。她看都不想看莫如妍一眼,更加容不得莫如妍抢走夏臻。夏臻,只能是她的夫君!她一个人的夫君! “恭喜夏将军凯旋......”胡月华是带着满心的欢喜和真诚的情意上前恭贺夏臻的。然而夏臻只是上前一步,将莫如妍揽在了怀中。 伴随着夏臻的举动,周遭所有围观百姓尽数发出了惊叹声。片刻的诧异之后,热情的鼓掌声响起,望过来的视线也都一扫之前的质疑和怒意,承载着满满的祝福和友善。 胡月华完全没反应过来,形势再度发生了巨大转折。 眼看着莫如妍被夏臻小心翼翼的拥在怀中,眼看着四周的百姓再度向莫如妍投去爱戴的目光,胡月华跺跺脚,还待说话,却被赶过来的胡坤白给拽住了。 胡坤白的脸色甚是不好看,瞪着胡月华的眼神尽是威胁。 他警告过她,不许胡来,不许再惹莫如妍的!然而,胡月华再度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他娘的话,放任胡月华出府。合该继续将她禁足在府中,不准她出门闯祸! 胡月华挣了好几下,都没能挣开胡坤白的手。又是着急又是委屈,忍不住就告状道:“是她欺负我。” “谁欺负谁,你心知肚明。”原谅胡坤白没办法站在自家妹妹这边。胡月华打小是什么性子,胡坤白比谁都了解。真要是莫如妍欺负了胡月华,恐怕此时此刻的胡月华早就蹦起来了。 “我......”胡月华自然是语塞的。片刻后,又振振有词的控诉道,“哥,你为什么老是偏帮别人?之前你就老是偏帮穆雅惠,现下穆雅惠要嫁给你,为了这个嫂嫂,我姑且就认了。可是现在呢?莫如妍跟你又没什么交情,而且你和夏将军还甚是不对付......” 说来真是缘分。胡坤白和胡月华两兄妹,彼此喜欢的都是跟对方不对付的人。胡月华不喜欢穆雅惠,胡坤白却是早就对穆雅惠心仪已久。胡坤白不喜欢夏臻,胡月华就更别说了,只差没上蹿下跳闹得全青云国都知道她对夏臻的心思。 而今,因着清王府的松口,胡坤白眼看着就要得偿所愿。剩下来的胡月华却没有那般好运,只怕注定了要跟夏臻擦肩而过。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没看见太子殿下望过来的眼神已经喷火了?再不济,你敢不敢望向西北军?”胡坤白压低了声音附在胡月华耳边,恶狠狠的说道,“我可是看见他们都拿杀人的视线注视着你。有胆量,你大可当面挑衅一下西北军的赫赫军威。” “胡坤白你混账!”胡月华知道,胡坤白说的都是实话,也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好。可胡坤白身为哥哥却不帮她,甚至还故意站在一旁煽风点火,委实让胡月华难堪又委屈。 也是以,胡月华连“哥哥”都不愿喊了,直呼其名的对着胡坤白怒骂道。 “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这个哥哥一定站在你这边。”情势紧急,胡坤白无暇跟胡月华多言,加大手下的力道,直接将胡月华拽走了。 说实话,胡坤白不是很理解胡月华究竟为何每次都记吃不记打。家里又是叮嘱又是警告,说了那么多,也劝了那么多,胡月华偏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而胡月华几次找莫如妍的麻烦,事后都得到了教训。此般情况下,为何还是不肯收手放弃呢? “让我放弃夏臻?”因着胡坤白的不理解,胡月华瞬间红了眼圈,“那你倒是别娶穆雅惠啊!难道你不知道,穆雅惠喜欢的人是夏臻,不是你?你又为何执意将穆雅惠给娶回来?” “这不一样!”被胡月华说中痛处,胡坤白面色变了变,还是郑重其事的解释道,“夏将军已经娶亲,小郡主对夏将军的一番心意便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如同你也是如此,需得尽早打消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另觅良人。” “你怎么就知道穆雅惠对夏臻的心意都没了?指不定穆雅惠至今都还对夏臻念念不忘,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你呢?”胡月华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想胡坤白过得愉快。不管她和夏臻如何,她直接就拿穆雅惠说起了事。 不可否认,胡月华成功了。她的话语,亦是胡坤白心中不可磨灭的症结。之前一直被忽视,眼下却被无情的揭穿了开来。 “怎么?没话可说了?”见胡坤白不再教训她,而是兀自沉默,胡月华顿生快意,冷嘲道,“管教我之前,你最好先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穆雅惠这个嫂嫂,我认了。但是她是不是承认我这个小姑,恐怕也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和轻巧。” 直到这一刻,胡坤白才终于承认,胡月华确实是他的亲妹妹。此般会戳人痛处,可不就是太子殿下对他的点评? 固然心下被胡月华戳出了好几个窟窿,胡坤白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绷着脸将胡月华带走了。 知道胡坤白此刻的心里肯定没有表面那般风平浪静,胡月华也不再任性闹事,乖乖跟着胡坤白先行回了刑部尚书府。 夏臻的突然离队,并不在西北军诸位将士的预料之中。 不过看到莫如妍,凌峰立刻就告知了身边的其他将士。以致于一众将士都不急着进城,纷纷探长了脖子想要一睹他们将军夫人的芳容。 只可惜,将军太过小气,好多将士都还没来得及看到真人,将军夫人就被将军抱在了怀里......简直不要太过分! 哎,等等。他们的铁面将军,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对女子搂搂抱抱?就算那女子是将军夫人,也实属稀奇事! 心思这么一周转,诸多西北军将士的视线非但没有因着莫如妍被挡住而移开。反之,越发炙热的瞅了过来。 看不到将军夫人,看看他们的将军大人,也是可以的。 太子殿下很无奈。他知道莫如妍今天也来了城外,却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事端。之前胡月华闹事已然足够引人耳目,此刻夏臻的举动更是让全帝都的百姓都长了一回见识。 得,从今往后,怕是再没人敢质疑莫如妍这位将军夫人的存在了。只看夏臻的态度,就足以让莫如妍在帝都百姓的心目中站稳脚步。 不管外人怎么看,夏臻没打算转身上马。至少,没打算这么快就前往皇城领功行赏。 转身对着凌峰打了一个手势,夏臻径自带着莫如妍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凌峰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没有下马去追夏臻,又或者阻拦夏臻的举动。扭头对着众将士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就扯了扯缰绳,再度出发了。 一众西北军将士二话不说,跟着凌峰进了城门。至于抛下他们的青远将军,看在还没出世的小将军的情面上,大家绝对都是支持的。 圣上很诧异的发现,凯旋的西北军中并无夏臻的身影。转过头,看向了太子。 太子耸耸肩,扯了扯嘴角:“夏臻在城门口碰到将军夫人,直接先行一步,护着夫人回府了。” “护着?莫如妍在城门口出事了?”提到莫如妍,圣上也是有几分关注的。更别提,莫如妍肚子里还有孩子,确实得慎重对待。 “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虽然胡坤白不在,太子还是顾念情面,没有点出胡月华的名讳。 小麻烦?太子不说,圣上也决计可以查得到。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而当中最大嫌疑的,肯定就是皇贵妃的那个侄女了。 说起胡月华,圣上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论天真烂漫,胡月华比不上穆雅惠。论聪慧才学,胡月华也远远不及慕容珺。但是据圣上所知,胡月华是三人之中最为娇蛮任性,也是最为蛮横无礼的。 慕容珺去了将军府一趟,自此跟莫如妍惺惺相惜,成为了知己好友。穆雅惠则是在听闻莫如妍有喜之后,主动出面在帝都大街上护住了莫如妍,甚至还一路将莫如妍平安送回将军府。 唯有胡月华,至今都还执迷不悟。哪怕是夏臻回帝都之日,也敢在城门外找莫如妍的麻烦。这般骄纵,究竟是哪来的底气? 就因为有皇贵妃护着?倘若真是这样,圣上觉得,是时候还晾晾后宫这位荣宠多年的皇贵妃了。 太子倒是没有想到,他不说,反而更加让圣上厌恶起了胡月华。更甚至,还迁怒了皇贵妃。 不过此般结果对太子而言,倒也没什么害处。反之,他是乐见的。 虽然后宫争斗跟现如今的太子已经没什么太大关系,然而皇贵妃的荣宠时时刻刻威胁着皇后娘娘的国母之威。杀杀皇贵妃的洋洋得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行吧,既然夏臻不在,他的封赏择日另算。”圣上忽地一摆手,揭过了夏臻的功劳,转而赏赐起了凌峰等人。 凌峰心下极为愤愤不平,西北军所有将士都很是不痛快。 什么叫夏臻不在,就不封赏?古往今来,从未有过择日另算的先例!圣上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赏赐他们的将军! “那儿臣便代夏臻、代西北军全体将士,谢父皇隆恩。”在西北军诸人的情绪发酵出来之前,太子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谢了恩。 一如西北军将士心中所想,圣上根本就没打算赏赐夏臻。这一点,太子比任何人都清楚。 也所以,他才没有拦着夏臻直接回将军府。只因他不想夏臻跪在这里,却倍感心寒。 夏臻不在,太子便是西北军的主心骨。太子谢了恩,西北军诸位将士就算心中再不情愿,也还是服从军威,齐声谢恩。 “好,好!”圣上很满意太子的识趣,以及西北军诸位将士的反应。 不管夏臻如何会领兵打仗,这个江山是他的。他想要封赏谁,就封赏谁。没人可以质疑,没有人。   ☆、第72章 跟太子和诸多西北军此刻的感受截然不同,夏臻并没有期待圣上的赏赐。 对于他而言,见到莫如妍、确定莫如妍的安然无恙,比任何的赏赐都更有意义。 莫如妍现下的肚子已经可以看出些许了。夏臻一开始只顾盯着莫如妍看,直到回了将军府坐下来,才陡然想起,莫如妍肚子里还有一个。 莫如妍一路上都在等夏臻问,不过似乎,夏臻是真的忘记了孩子一事。 甚是甜蜜夏臻一心只想着她的同时,莫如妍也忍不住为肚子里的孩子叫屈:“我还以为你会记得他。” 夏臻的面色明显僵了僵,视线落在莫如妍已然隆起的肚子上,愣是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要摸摸看?”都是第一次当爹娘,莫如妍经历过夏臻此时此刻的心境,朝着夏臻提议道。 “可以吗?”夏臻嘴上这样问着,手已经无意识的伸向了莫如妍的肚子。不过就在快要碰到的前一刻,他又顿住了。 莫如妍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夏臻此般反应,实在太逗趣了。 直接抓住夏臻的大手,帮其按到她的肚子上,莫如妍说道:“他跟我一样,一直在等你回来。” 真正触碰到莫如妍的肚子,一如夏臻所想,是非常神奇又不可思议的感觉。说不上来,却委实让他心安。 任由夏臻感受着这份无法言状的喜悦,莫如妍静静的没有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就这样宁静了下来,空气里却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息。偌大的青远将军府,到此时此刻,才是真正有了生气。 凌峰等人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心情并不是很好,脸上也带着满满的愤愤然。 不等夏臻细问怎么回事,凌峰就径自将圣上的旨意说了出来。 夏臻本人并不是很在意没有封赏,是以面色一如之前的镇定,未曾变过半分。 莫如妍则是沉思片刻,认真的对着凌峰几人说道:“没封赏是好事。” “好事?”其他几位副将跟莫如妍并不相熟,凌峰却是在青山县跟莫如妍相处过一段时日。他很清楚,莫如妍不会无的放矢。反之,莫如妍的城府远比他们在座几人都要厉害。 也是以,听闻莫如妍开口,凌峰瞬间就表达了疑惑:“大小姐......不,现下该称呼夫人了。夫人怎会觉得,没封赏反而是好事?” “夏臻是从莲花村直接回的西北军,没有接圣上当时的那道旨意。”莫如妍一语点破玄机,也提醒了在场几人圣上心下的芥蒂。 “那将军当日没回帝都,是错了?”凌峰记得,当时莫如妍也没有阻拦他们两人直接前往西北军啊!而今此般说法,莫不是当初的决定有失妥当? “不,没有错。那时那刻,你们只能回西北军。除了属于你们的战场,你们哪里都不能去。”莫如妍摇摇头,语气甚是笃定,“包括帝都。” 被莫如妍这么一说,凌峰更加茫然了。他虽然自诩军师,但在皇权争斗上,委实欠缺敏锐的洞察力。比起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比起皇宫内院的争权夺利,行军打仗的战术和计谋委实要简单太多。 看出几人都不是很明白内里,莫如妍转头看向夏臻。不确定需不需要将事情摊开了,告知大家。 见莫如妍突然停下来望向他,夏臻点点头。在场几人,他都百分百信任,可以将后背交托彼此的生死兄弟。 “夫人有话尽管明示。我们一介武夫,实在玩不转帝都这群贵人们的心思。”凌峰说到最后,苦笑了起来。 也是因此,西北军尽管军威显赫,仍是在帝都吃了不少亏。好在太子殿下一直护着,至少明面上,还没谁做的太过招摇和过分。 “那我就直言了。”都说武将愚钝无知,可武将何尝就真的没有知觉,察觉不到外人的挤兑和排斥?莫如妍完全可以想象,如若西北军没有太子护着,怕是很难走到今日。 所以说,比起尔虞我诈的官场诸人,莫如妍也更喜欢跟这群直来直去的将士们接触和相处。只因,这群将士足够直白,也足够坦荡。 论为人、论心性,驰骋沙场的将士们远远比沉浮官场多年的那些文官要更加让人敬佩。 凌峰几人立刻点点头,正襟危坐的看着莫如妍,静待莫如妍跟他们分析到底怎么一回事。 莫如妍也没多话,直接从头说起:“依照目前的形势看,西北军俨然就是圣上和太子博弈的一枚棋子。圣上因着西北军的战功显赫,忌惮太子过于得民心。而太子为了保全西北军不被圣上肆意编排打散,只能巧妙跟圣上周旋,尽可能保证西北军的存在。” “圣上想要撤了西北军?”虽然被称之为棋子很是让人难以接受,但凌峰还是忍住了没有打断莫如妍的话。可听闻西北军的存活问题,凌峰变了脸色。 他一直以为,圣上想要的只是将西北军收为己用。是以才将手握兵权的几位将军都赶出了西北军,意在收复兵权。没想到,圣上的最终目的竟然是想要打散整个西北军? “西北军的战绩太辉煌了。功高震主,即便圣上现下不采取行动,日后太子登基,也不能保证就万无一失。”跟西北军这群将士不同,莫如妍在对待圣上和太子的时候,都很冷静,也就有了足够分析问题的理智。 没错,现下西北军确实在太子手中,是太子最为器重的一把利器。可是谁又能保证,当太子不再需要西北军为他震慑天下的时候,西北军的辉煌还能否一直延续下去? 莫如妍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太子对夏臻是真心实意的。换而言之,只要夏臻在西北军一日,西北军必定会安然无恙。 但是,保不准太子会直接将夏臻调离西北军。再不然,解甲归田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什么?”除了凌峰之外的其他几位副将异口同声的喊出声来。 如若莫如妍不是他们的将军夫人,他们势必第一个不会饶过莫如妍的此般妖言惑众。 太子之于西北军,从来都是护身符,而非催命符的。 “几位同僚先别急,稍安勿躁。”在座几人之中,唯独凌峰是最有心眼的。莫如妍话说的如此直白,他更是知晓轻重。 没错,论起圣上的君威,历代皇帝哪位不擅长卸磨杀驴之术?他们跟在太子麾下这么久,了解的、熟知的都是现下的太子殿下。一旦太子殿下成为新帝,那么一切就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凌峰在军中的说话分量虽然及不上夏臻,可也是大家心目中的智囊。凌峰说莫如妍说的没错,那几位副将是肯定会斟酌,乃至相信的。 此刻亦是如此。因着凌峰一句安抚的话,几位副将都冷静了下来,静待莫如妍的后续。 “太子的事情姑且不论。即便我们心知有变,也无力回天,更加改变不了。不过有一点,在我来帝都多日后,足可以断定。”面对凌峰几人的灼灼注视,莫如妍坦然道,“至少现下,太子对西北军是确实尽心尽力的。所以说,我们暂时不必往深处想那么远。只需事先在心下有个底,以防他日突逢□□,被打得措手不及。” 莫如妍说的合情合理,比起挑拨之意,更多的是提醒和警觉。几位副将都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登时就听懂了莫如妍的真正用意。 “自然,这些都只是我预测的最坏情况。谁也不能保证,太子登基之后,或许顾念跟大家的旧情,就真的保全了西北军。”眼看凌峰几人都有些蔫蔫的,莫如妍话锋一转,宽慰道。 “夫人不必担心我们承受不住。整日生里去,死里来,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不畏生死。”凌峰摇摇头,对着莫如妍说道。 是不畏生死,却禁不住背叛,不是吗?想到这里,莫如妍握住了夏臻的手:“其实,你们还有一张最大的护身符。” 凌峰几人愣住,不解的看向莫如妍。护身符?他们一群大老粗,无权无势,无靠山无背景,哪里来的护身符? “自打我来到帝都,就没少遭遇太子的冷眼和嘲讽。”莫如妍此话一出,明显感觉到夏臻的手动了动。 没有给夏臻开口的机会,莫如妍接着说道:“理由想必大家都能猜到,太子是来为夏臻鸣不平的,为了我两年前退亲一事。” 夏臻被退亲一事,别说,西北军几个相熟的副将都有所耳闻。倒不是谣言四起、故意打探,只因两年前夏臻回青山县的时候,有特意告知大家此事。 彼时太子也在西北军,极为不满夏臻放弃帝都诸位大家闺秀,回青山县另娶一个小户千金。为此,没少在他们面前吐槽和埋怨。 待到夏臻很快回来,太子问不出所以然,就立刻派人去青山县调查。 再之后,几乎整个西北军都听到太子营帐传出的咆哮和怒骂声。 其他人知晓的不清楚,凌峰却是很明白。彼时太子是想要冲去青山县找莫如妍算账的。 然而,大军已经蓄势待发,却被夏臻给拦了下来。 彼时夏臻的态度甚是强硬,连太子殿下也违背不了。 最终,去找莫如妍一事不了了之。但同时,也成为了太子始终介怀的一个心结。 接连好几个月,太子的脸色都特别阴沉。就连看到夏臻,都没有好脸色。除了冷哼就是白眼,酸唧唧的嘲讽几乎快要蔓延至整个西北军营。 直到后来,夏臻被封为青远大将军,帝都诸家闺秀心仪夏臻的传言四起,太子的心情才终于转好。 说起来,凌峰还是当时整件事情的见证人。 “是以我能保证的是,夏臻便是西北军的护身符。太子殿下对夏臻的情谊,恐怕是你们西北军所有将士有目共睹的。而我本人,已然感同身受,了解深刻。”莫如妍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里隐隐带上了笑意和打趣。 原本紧绷的氛围刹那间就轻松了下来。几位副将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说起了太子和夏臻在军营中的趣事。 太子当初进西北军,是隐瞒身份,没有昭告所有人的。 而夏臻,恰在那个时候刚加入西北军,纯粹的小兵。 两人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被分在了一个帐篷。随后不管是上战场还是吃饭睡觉,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时间久了,情谊自然就无形间滋生了出来。 说不清他们彼此到底谁救了谁多少次。反正只要一上战场,他们都是可以将后背交托给彼此,甚至可以为了对方义无反顾的挡枪挡剑的生死兄弟。 让西北军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那日夏臻为了救太子,差点死在战场上的场景。 彼时因着夏臻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兵,怎么也轮不到他被率先救治。而太子为了争取时间,当场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最终,因着军医救的及时,夏臻存活了下来。而太子,也彻底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太子殿下。 莫如妍倒是没有想到,原来夏臻和太子的渊源如此之深。怪不得太子那般看着夏臻,这般交情确实非常人所能匹敌。 “当时是不是伤的很重?”转过头看着夏臻,莫如妍轻声问道。 “还好。”夏臻摇摇头,回道。 “什么叫还好?当时将军可是足足躺了整整三个月才可以起身的。太子殿下又是军医又是太医,各种滋补良药不要银钱的往军营中送,才勉强保住了将军一条小命......”说话的大嗓门副将还没把话讲完,就遭遇了夏臻的眼神洗礼。 再之后,大嗓门副将生生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噤若寒蝉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这还是莫如妍第一次见识到夏臻在西北军将士心目中的声威。不管幻想过多少次,都比不上亲眼见上一次的震撼。 不过,既然夏臻不让说,她不问便是。反正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夫人,您话还没说完呢!”眼见话题越扯越偏,凌峰及时提醒道。 “哦,是。”莫如妍点点头,不再询问夏臻之前的事情,而是说起了现下他们的处境,“夏臻离开西北军,是圣上的意思。彼时圣上想要召回夏臻,为的不是让夏臻回西北军,而是来帝都。也就是说,如若夏臻真的来了帝都,就只能奉命领旨,成为皇宫护卫军的头领。同样是武将,但却恐怕不是你们所希望预见的。” “当然!将军是我们西北军的将军,怎么可以留在帝都守卫皇宫?帝都不差武将,咱们西北军却是离不了将军!”凌峰话音还没落地,就迎来了其他几位副将的点头附和。 “所以,你和夏臻当时离开莲花村,只能回西北军。哪怕是抗旨,也有足够的借口和理由。毕竟比起皇宫重防,边关战事才是更为紧急、也更为迫切的关键。即便圣上心里再不高兴,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不能责罚、不能斥骂、更加不能问罪。”莫如妍说到这里,不但凌峰,其他几位副将也彻底明白了轻重厉害关系。 “那么不赏赐,是警告?”顺着莫如妍的分析,凌峰试探着问道。 “差不多类似。不赏不罚,此事便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便是最好的结果。”莫如妍顿了一下,突然问道,“想必太子殿下已经代夏臻谢过恩了?”   ☆、第73章 听到莫如妍问话,凌峰立刻点头。太子确实第一时间就代将军谢恩了。此般说来,太子早就想到了? “既然如此,就更加无需在意了。”莫如妍说着就转过头,看向夏臻,“我想夏臻应该也不会在意是否论功行赏,又是否能得到更多的功名和赏赐。” “嗯。”夏臻点点头,认可了莫如妍的话。他确实不在意那么多。这次回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向圣上请罪的打算。即便被问罪,他也认。 “也所以,此事就这样算了。圣上不提,你们也无需再上禀。以免徒增是非和争端,反而给了圣上问罪的把柄和由头。”莫如妍一席话,直接就让凌峰甘拜下风。 其他几位副将也是连连点头,心下不自觉就相信了莫如妍的话。 乃至等到太子迟一步赶来,一干铁血将士们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的安抚和解释了。 诧异的看着凌峰几人,太子不认为,凌峰能这么快就想通内里利弊。那么,就是别人帮忙说通了? 能做到这种程度,又有资格在夏臻和凌峰几人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莫如妍一人了。 抿抿嘴,太子望向了莫如妍。 见到太子急匆匆赶来,莫如妍大致猜到太子所为何事。此刻被太子看过来,莫如妍轻轻颌首,算是认了这次的事。 太子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他不怀疑莫如妍有这个本事,但他质疑莫如妍的用心和企图。 夏臻本就很听莫如妍的话了,如若西北军也跟着倒戈,太子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锋利,冷芒射向了莫如妍。 恰好夏臻看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太子看向莫如妍的眼神。 只一刹那的时间,夏臻浑身上下的气势就变了。 太子猝不及防跟夏臻撞了个正着,刚想收回视线,就见夏臻站了起来。 心下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太子硬着头皮走向了夏臻。 夏臻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缓步走向一旁的侧厅。 太子摸了摸鼻子,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莫如妍,跟随其后。 首次看到太子和夏臻的相处模式,莫如妍忍不住扬起眉头。如若说之前她认定夏臻是西北军的护身符,只是单从太子的表现而言。那么这次,莫如妍完全可以断定,太子不可能无视夏臻的想法和感受。 太子在夏臻面前,是真的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架子。如此刻这般跟在夏臻身后的举动,怕是这世上很少有几人可以享有的殊荣。 侧厅内,夏臻一直没有说话,太子率先耐不住寂寞,打破了沉默:“没错。我承认,我不喜欢那个莫如妍。她太有心计了,也太会算计了。” 某种程度上,太子和莫如妍真的很像。两人提到对方,都没有掩饰对彼此的警惕和戒备。 而夹在中间的夏臻究竟会相信谁,就得看太子和莫如妍到底谁才能略胜一筹了。 “我说过,请你帮我护好她。”夏臻一出声就是向着莫如妍,委实让太子恼怒和憋屈。 “我有护着她啊!不信你大可去问问她,自从她来这帝都,可曾受过半点的委屈?为了保护她,我还特意留了禁卫军在将军府,准许她可以随意扣留对她不敬的人。”太子是真的很冤枉,二话不说就为自己辩解道。 太子说的这些,夏臻都知道,而且是从莫如妍嘴里听到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太子就做到了对他的承诺。 夏臻并不擅长辩解,也不跟太子多言,只是定定的看着太子,静待太子自己开口。 太子先是强撑着不说话,别过脸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夏臻。待到实在被夏臻盯得心虚,这才气鼓鼓的一甩袖子,认了。 “是,我确实有针对她。但我又没说错,她当初确实......”放眼这世上,也就只有夏臻能被太子此般区别待遇了。即使是圣上,也做不到。 “两年前的事情,她跟我解释过,我原谅她了。”没有让太子把话说完,夏臻径自说道。 “她解释?”太子再也不掩饰他对莫如妍的恶意,冷笑着反问道,“她解释你就信了?我不管她说了什么,都是荒谬的借口,根本不值得原谅。她......” “她是我孩子的娘亲。”夏臻突如其来一句话,直接就把太子满腔的愤怒堵了回去。 “她......”太子张张嘴,又闭上。最终,气闷的摆摆手,“行了行了,反正你就是觉得,全天下女子唯有她莫如妍最好。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德,此生才能得到你如此深情守候。” “是我有福气。”尽管太子不能理解,也不相信,但夏臻始终认定,莫如妍的本心并非太子所说的那般,“她嫁给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青远大将军。在莲花村,她陪着我吃苦受罪。明明不会做家里的农活,却是伤了手也在坚持。在青山县,她是知县府衙的大小姐,是锦绣坊的东家。而我,不过是个粗鄙的乡下莽夫。如若不是你的书信以及圣上的旨意,她会一直跟我生活在青山县和莲花村,决计不会踏进帝都半步。而且,绝无怨言。” 除了定作战计划和讨论行军战术的时候,夏臻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而今为着莫如妍,夏臻又一次破了例。 太子自然是希望夏臻能多说几句话的。但是,他万万不希望夏臻的理由是为着莫如妍。 莫如妍再好,太子都在意。他只关注,莫如妍对夏臻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而夏臻刚才那番话,太子抿抿嘴。想要反驳,却是无从说起。 如若莫如妍不是还有些许可取之处,太子怎么会放任莫如妍舒舒服服的住在这里?哪怕他嘴上再是嫌弃莫如妍,却也不曾真的伤害莫如妍分毫。 但是,就算他放任了莫如妍留在帝都、住在将军府,也不代表他就认可莫如妍是夏臻夫人这一事实。但凡有机会,他不介意为夏臻令娶一位更合适的大家闺秀。 “子逸,我一生没有其他大志向,也没有太高的目标和追求。我不贪名,也不图权。我要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守护好边关、守护好西北军、守护好家人和她而已。”从认识太子的第一日,夏臻就不曾改变过初心。 也或许最起初他加入西北军,是想要为自己找个出路,想要更好的配得上莫如妍。 尽管伴随着在西北军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伴随着他手中的大权越来越多,夏臻肩膀上开始担负起了黎民百姓的生死安危,担负起了整个西北军将士的性命。 但是,夏臻始终都还记得他最开始的本心。他想要保护家人,想要迎娶莫如妍过门,想要......跟莫如妍过日子。 没有了莫如妍,哪怕他坐拥西北军大权,坐拥整个青云国最厉害的武将封号,夏臻仍然觉得他还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夏臻。 他之所以离开莲花村,为的不是功成名就,不是高官俸禄。他要的,仅仅只是为莫如妍撑起一片天,让莫如妍在嫁给他之后能够衣食无忧,安乐富足...... 夏臻的本心,太子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替夏臻不值。 夏臻又不是没有能力一路走上巅峰,又不是没有机会迎娶更好的女子,为何非要吊死在莫如妍一棵树上? 倘若莫如妍真的贤良淑德,一心盼着夏臻回去,太子便也应了。 但是,莫如妍根本不是太子心目中的贤良女子!莫如妍的心计和权谋,怕是丝毫不逊色于他。就连慕容珺和穆雅惠,不也轻而易举被莫如妍给收服了? 然而,纵使太子心中再多的不满。此刻对上夏臻的坚持和固执,他也只能认了。 至少当着夏臻的面,他不能将莫如妍怎么样。等到夏臻不在,他......他还是拿莫如妍没辙。 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太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夏臻也没有在意太子的反应,说完他要说的,就离开了侧厅。 有了夫人就忘了兄弟!对着夏臻头也不回的背影,太子碰了碰桌上的空茶杯。毫无预兆的,也想要娶妻了。 见到夏臻一个人出来,背后却是没有太子的身影,莫如妍愣了愣,诧异的看向夏臻。 夏臻摇摇头,坐在莫如妍身边。 既然夏臻不解释,那就肯定没事了。莫如妍当即不再多想,继续聆听凌峰几人闲侃。 凌峰几人的聊天没有什么话题而言,大家都是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因着离开了战场,大家的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天蓝海北,聊的不亦乐乎。 而将军府,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西北军在帝都的落脚地。有凌越和一众离开西北军的旧友们在,屋里屋外霎时间越发热闹了。 慕容珺被引路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顺着热闹往里看,慕容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如妍和夏臻。 信步走上前,慕容珺先是称呼了夏臻一声“将军大人”,就走到莫如妍另一边坐了下来:“如妍传信让我过府,所谓何事?” “不是我让你过府,我只是中间的传信人。”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珺一眼,莫如妍卖起了关子,“你今日怎么可以出府了?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 “因为是将军府的帖子,我娘才没有拦下来。否则,我是肯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慕容珺有话自然不会瞒着莫如妍,一边说还一边悄声嘀咕道,“我娘昨日带我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大婚之日怕是很快就要定下,还得看太子殿下那边怎么说。”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额?之前就摆了咱们一道,这次又来?”莫如妍此话当然不是冲着慕容珺去的,而是朝着正缓步走出来的太子而言。 一走出来就听到莫如妍在败坏他的名声,太子轻哼一声,没有理睬莫如妍的挑衅,站在了慕容珺的身后。 没及防突然发现太子站在她身后,慕容珺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朝着太子行礼。 “慕容小姐不必多礼。”因着莫如妍和夏臻的事情,太子一肚子火。此刻到了慕容珺面前,不便发作,却也没有迁怒。 “谢太子殿下。”太子说不必多礼,慕容珺还是不敢轻言视之。该讲的规矩,她半点没有懈怠,规规矩矩,一板一眼。 太子不禁有些无奈。他承认,上次是他不对在先。但他并非故意的,事后也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慕容珺解释和道歉。最终,就导致了直到现下,他和慕容珺还是亲近不够,疏远有余。 莫如妍一边喝茶,一边瞥了几眼太子的脸色。渐渐的,就涌现了几分好笑。 太子是不满小珺太规矩了?那还真是抱歉。托太子殿下自己的福,上次之后,小珺没有草木皆兵就很是不错了。 所以说,自食恶果这四个字不管换了任何人的身上,都是适用的。比如,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 莫如妍觉得好笑,慕容珺却是真的有些无措。在确定了太子确实没有责怪之意后,慕容珺回过头,看向了莫如妍。 莫如妍放下茶杯,抬起头,对上了太子的欲言又止:“太子殿下让臣妇邀请宰相府的慕容小姐回来,可有何事需要交代,是否可以明言?” 太子皱皱眉。他什么时候说过他有事情需要交代了?而且,明什么言?他根本就没有...... “上次的事情,太子殿下真的不想道歉吗?”既然太子想不到,莫如妍索性就直接提出来了。 道歉?太子的视线从莫如妍转到慕容珺身上。沉默片刻,抬脚朝着侧厅走了过去:“烦请慕容小姐移步侧厅片刻。” 太子自顾自走在前面,并未理会慕容珺有没有跟上。在他的世界里,慕容珺是不可能不跟上来的。 慕容珺并未立刻跟上。求助的看向莫如妍,满眼都是询问和疑惑。 莫如妍终于站起身来。握住慕容珺的手,轻声低语道:“不管有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都要给自己留个余地不是吗?反正机会就摆在这里,大不了就是原路返回。我不认为你会怯弱的不敢问,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有我在,不怕。” 慕容珺的神色变了变,最终,点点头。转过身,走向了侧厅。 目送慕容珺跟在太子身后消失在视线中,莫如妍勾起嘴角,转过头看着夏臻:“夏将军应该也认识慕容小姐。那么夏将军可是知晓,慕容小姐很快就要成为太子妃了?” 方才莫如妍和慕容珺说话的时候,夏臻并没有偷听。此刻莫如妍主动提起,夏臻才望向侧厅。随即,摇摇头:“我不认识那位慕容小姐,也不知道她要成为太子妃。” “不认识?”这一下,轮到莫如妍诧异了,“可是外界都传言,宰相府的慕容小姐一直倾心于你。而且太子殿下之前也说,小珺确实......” “子逸的话,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夏臻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涉及我的婚事,他只恨不得将全帝都的女子都跟我牵扯上关系。” 夏臻的语气过于认真,莫如妍登时哑然失笑。她敢打赌,如若太子此刻站在这里,一定会气的吐血。更甚至,会想要杀了她的。 没办法,除了夏臻,太子对其他人根本没有那份耐心和善意。特别是对她,太子就更加心存敌意了。   ☆、第74章 “慕容小姐可是还在意上次本太子的失礼?”进入侧厅后,太子率先开了口,问道。 慕容珺低下头,没有摇头,却也没有否认。 说实话,上次的事情绝非“失礼”两个字可以一言盖过的。要说不介意,绝对是慕容珺在撒谎。 既然撒不了谎,慕容珺索性就闭口不言了,静待太子继续往后说。 太子也没什么说的。又或者说,他其实也拿不准要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慕容珺。 那日在将军府,他是临时起意试探的慕容珺。而慕容珺的反应,在他而言不掺杂丝毫的虚假,真实且不失大家闺秀的气质和风范。 最终,慕容珺就这样入了太子的眼。也或许曾经,太子没有想要娶慕容珺。但是现下,太子是真的将慕容珺纳入了太子妃的人选之内。而且迄今为止,是唯一的人选。 就在上次之前,太子还没有决定迎娶慕容珺为太子妃。不过此刻看着眼前的慕容珺,太子忽地正了正脸色:“对不起。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没成想太子会跟她道歉,慕容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受宠若惊,但同时,又莫名感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倘若没有此刻的道歉,慕容珺想,她可能会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太子。拿不准态度,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状况。 但是从今之后,有了太子殿下这句道歉,慕容珺瞬间就坦然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般奇怪。心中耿耿于怀这么久,到最后等的竟然不过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 莫如妍很快就发现,慕容珺和太子再度走出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就转变了。 怎么说呢?算不得亲近,可却多了一股难言的默契。这般场景于慕容珺、于太子,都是良好的转变。 这一日青远将军府的午膳甚是热闹。太子倒是没再自带厨娘,西北军将士们对慕容珺的出现,也多了几分好奇。言谈间尽是善意的打趣,只引得慕容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跟大家介绍一下。”太子忽然开口,指了指慕容珺,道,“这位是日后的太子妃。” 诸位将士们先是一愣,短暂的沉默之后,接二连三的朝着太子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恭喜恭喜!” 莫如妍面前没有酒杯,不过她还是借了夏臻的酒杯,对着慕容珺举了举。随后,又将酒杯还给夏臻,由夏臻代喝。 慕容珺没有因着莫如妍不喝酒,就拒绝这份恭贺。落落大方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她和莫如妍之间的情分,也是两人友情的见证。 夏臻也将这杯酒喝完了。随即,将空酒杯放在了莫如妍的面前。 慕容珺促狭的笑了笑,望着莫如妍,一切尽在不言中。 莫如妍也不忸怩,对着慕容珺扬了扬下巴,接受了这份不带恶意的当面调侃。 待到太子应付完争先恐后跟他敬酒的将士们,一转头就对上了慕容珺不带阴霾的笑。顷刻间,怦然心动。 莫如妍眼角余光是始终落定在夏臻身上的。碰巧太子正好站在夏臻身边,不管是反应和表现就这样落在了莫如妍的眼中。 看来,似乎很有戏?莫如妍抿抿嘴,静待新的转机出现。 太子和慕容珺的进展很是顺利。穆雅惠和胡坤白那边,就并不尽如人意了。 穆雅惠本来不想找上青远将军府的。原本她就不是很想对上莫如妍,现下夏臻回来,更加让她很难自处。 不过,再难自处也得上门。她托莫如妍办的事情,莫如妍还没给她回信呢! 见到穆雅惠,莫如妍不禁轻叹一口气。比起慕容珺的事情,穆雅惠这边才更加难处理。 同慕容珺一样,夏臻也不认识鼎鼎大名的穆雅惠。 慕容珺不在意夏臻不认识她,穆雅惠却是极为愤愤然:“还好我不喜欢夏将军了。不然我肯定要哭死。” 穆雅惠此番话是当着夏臻的面说的。若是换了其他人,定然会不好意思。哪怕确实不认识,也会改口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夏臻不是这种人。论看眼色,他不是很懂。论人情世故,他更加不擅长,不是高手。 是以,即便看出穆雅惠的不满,夏臻还是没有多言,更加没有改口。 见夏臻不愿理睬她,穆雅惠撇撇嘴,气鼓鼓的拽住了莫如妍的手:“夏将军放心吧!本郡主今日不是来找你的。” 莫如妍是真的以为,慕容珺和穆雅惠都跟夏臻认识,更甚至可能有交情。但事实上,亲眼看过两人跟夏臻的见面,莫如妍才终于明白,是她误会了。 不论谣言的起因是什么,也不管慕容珺和穆雅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们和夏臻之间远远没有那么多的缘分而言。又或者说,是全无半点交情和过往。 至少对夏臻来说,他是真的不认识慕容珺几人。也或许,听过她们的名字,但却记不住,也对不上真人。 既然穆雅惠不是来找他的,夏臻便也不多打扰,起身去院子里找凌峰等人比划拳脚。如此一来,就只剩下莫如妍和穆雅惠两人了。 没有了夏臻在场,穆雅惠越发自在,追着莫如妍问起了事情的进展。 “我帮你问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对那位胡公子的为人颇为赞誉。但要说胡公子是不是良人,还得小郡主自行定夺。”夏臻归来将军府之后,太子登门的次数急剧增多,但却没有一次是带上胡坤白的。 也是以,莫如妍始终没有机会亲自去试试那位胡公子的人品。对上穆雅惠的询问,就只能如实转述太子的话了。 莫如妍本以为穆雅惠听到她的回答,至此就会打消继续交托她此事的想法和念头。然而,事情显然并非她所想的那般。 在听闻了莫如妍的答案之后,穆雅惠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越发信任莫如妍了。胡坤白是不是良人,确实只有她自己才能定夺。如若莫如妍真的帮她做出判断,她才会怀疑莫如妍的用心。 像此刻莫如妍的作为,穆雅惠就很满意。同时,也更加认定此事只有莫如妍才能帮得上她。 “莫......算了,我以后就喊你莫姐姐吧!”穆雅惠本想直呼其名,又觉得不甚妥当。喊“将军夫人”,就更加生疏了。索性,她就自行找了个亲昵的称呼。 “小......”莫如妍愣住。她和穆雅惠确实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而且清王府小郡主的姐姐,又岂是那般好当的?她若是应了,就等同跟太子殿下同等身份了。 “莫姐姐,我喊你姐姐了哦!你可一定得帮我。”拽了拽莫如妍的胳膊,穆雅惠撒娇的嚷道,“莫姐姐也知道我家的状况。我爹不帮我,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我自己倒是想派人去查,可又拉不下脸。想来想去,就只有莫姐姐靠得住了。” 莫如妍越发哑然。哪怕清王府众人都帮不上忙,穆雅惠还可以去找太子不是吗?那般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帮不上穆雅惠? “其实我之前有想过去找皇后婶婶的。整个后宫,就皇后婶婶待我最好。像皇上叔叔,就肯定不会偏袒我,但皇后婶婶每次都会格外的宠我。太子哥哥倒也可以帮的上忙,但是太子哥哥和胡坤白太好了,肯定不会中肯,也做不到公正。”穆雅惠掰着手指头跟莫如妍算着身边的人,完全没有遮掩和避讳的意思,径自就将莫如妍视为了亲近之人。 莫如妍很想捂住耳朵,权当什么也没听见。但是穆雅惠的眼神特别灼热,带着可怜兮兮的祈求和眼巴巴的盼望,莫如妍顿了一下,还是心软了。 “我只能尽力而为。”这是莫如妍能给穆雅惠的最大承诺了。更多的,她做不到,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嗯嗯,我相信莫姐姐。”很快就把此事抛之脑后,穆雅惠跑到门外,将她带来的下人叫了进来。 再之后,莫如妍就看着穆雅惠跟献宝似得,一样一样开始摆弄送给她的各种贵重礼品。 “莫姐姐我跟你说,我可是特意去找宫里的嬷嬷问过了,我带来的这些滋补食材,都对莫姐姐身子大好。莫姐姐要是吃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十分有益的。虽然我不大懂有喜的人吃什么比较忌口,但我专门跟御医确定过,这些吃的都不冲突,莫姐姐可以放心大胆的吃。要是觉得什么好吃,完了我再给你送过来。”穆雅惠的语气很是真诚,隐隐还带着些许的喜悦。跃跃欲试的献完宝,还一脸求表扬的望着莫如妍。 “多谢。”如若是今日之前,莫如妍必定会直接拒绝。但是经过方才穆雅惠认姐姐的举动之后,莫如妍很是清楚,哪怕她有心拒绝,穆雅惠也不会接受。 好在她也不是真的那般讨厌穆雅惠,是以,这个妹妹,莫如妍认下了。 “不谢不谢。”穆雅惠连连摆手,见莫如妍没有拒绝,就如同得到天大的肯定,整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虽然认了莫如妍这个姐姐,穆雅惠今日却是没有留在将军府用膳。不是嫌弃将军府人多,也不是不想跟夏臻同桌,而是她得赶回王府给她家弟弟庆祝生辰。 送走了穆雅惠,莫如妍对着一屋子的吃穿用度,不禁犯起了难。 虽然是穆雅惠自己主动送来的,可收了礼哪有不回礼的?在穆雅惠看来这些东西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是之于莫如妍而言,就是必须往来的人情了。 至于帮穆雅惠打探胡坤白人品一事,莫如妍从未想过得到有偿报酬。否则,她一早根本就不会答应穆雅惠。 “夫人,都收进库房吗?”凌越现下俨然快要成为将军府的管家了。府里一应用度,他都有插手,还都确实都插得上手,而且管理的井井有条。 “把吃食都拿出来,送去厨房。趁着西北军的诸位将士都在府上,该补的都跟着补一补。”既然是大补的食材,莫如妍相信,西北军诸多将士才更适合吃这些。 “可这些都是小郡主送给夫人和小将军吃的啊!而且,这些东西,大老爷们能吃吗?”凌越乍一看盒子里的各种食材,样样都不是凡品,异常珍贵。恐怕,也就只有皇家之人才拿得出这样的手笔。 “问问厨娘就好。能吃的全部挑出来,大家一起吃吧!我和孩子加起来也就一张嘴,哪里吃的完?”再好的食材,不吃就等同浪费。莫如妍尚且算不得吝啬小气之人,眼下看到这么多好东西,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享。 眼见莫如妍的态度甚是坚定,凌越这才点头应了下来。将穆雅惠送来的所有礼品分门归类,送去合适的地方。 西北军将士们虽然算不上心细,可也不是瞎子。午膳桌上那么多好吃的,而且还包含了他们平日里甚少才能吃到的珍贵食材,不是莫如妍的吩咐是什么? 在将军府住了好几日,西北军诸位将士对莫如妍这位将军夫人的好感层层递进,一而再的飙升。 其实一开始,他们也都很担忧将军娶了一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那样的将军夫人,恐怕是很温婉贤淑,高贵典雅,跟他们这些武夫格格不入的。 不过真正见到莫如妍之后,一干武夫尽数都安心了。 他们将军夫人看着很清冷,但说话做事都很有魄力。加之凌越没少跟他们讲述在青山县的时候,将军夫人如何帮助他和凌峰副将,西北军众人渐渐就对莫如妍消了隔阂和陌生感。 而今住在将军府,虽然不是自己的家,可也几乎等同是自己的家了。主要还是将军夫人跟夏将军的气场很合,大家都不会感到局促和不自在,也就不会拘谨和束手束脚了。 此刻见到摆上桌的膳食,大家也都不客气,在跟莫如妍道了谢之后,就撸起袖子开吃了。 莫如妍很喜欢这般不需要客套虚礼的相处,西北军本就是受人敬仰和爱戴的将士们。现下大家相处融洽,于莫如妍而言,也是极大的心悦。 尤其这群将士都很豁达率直,对她也都很是友善。每每看到他们脸上一览无遗的笑容,莫如妍都能感觉到来自这群将士最真诚的祝福。 还有一干年纪尚小的小兵会时不时的跑来逗她笑,说是想要她生个特别会笑的小将军。当即听的莫如妍哭笑不得,无从回应。 说起来,不管是夏臻还是莫如妍,都不怎么爱笑。不过真要生个孩子,莫如妍却丝毫不担心这个孩子不会笑。 只因,围绕在这个孩子身边的,会有一群特别宠爱孩子的叔叔伯伯。有这些性子爽朗的西北军将士每日逗着哄着,莫如妍很相信,肚子里的孩子日后必然会甚是快乐和欢闹。指不定,还会是个掉皮捣蛋的小魔王,而且还是谁都收拾不了的那种......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莫如妍觉得,才有的头疼和操心。 那么,到底要不要稍微隔绝一下这群将士和孩子的相处? 此般念头刚一浮现,又被莫如妍给打断了。别说这群将士答不答应,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是以,就这样吧! 比起不让孩子接触西北军,莫如妍更愿意看着孩子在西北军显赫军威的熏陶下,变得更加坚强,更加的有担当。只有这样,才当得起青远大将军的儿女!   ☆、第75章 太子和慕容珺的赐婚圣旨,来的比莫如妍想象的快。 莫如妍本以为圣上那边会卡一下,没料想,竟是如此的畅通无阻。 不过在赐婚圣旨下达第二日,慕容宰相告老还乡的消息传来之后,莫如妍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的要残酷。 临近大婚前,莫如妍再次登门造访,来到了慕容珺的闺房。 彼时,慕容珺正在自己缝制嫁衣。见到莫如妍挺着肚子走进来,连忙上前扶住。 两人就大婚各项事宜聊了片刻之后,慕容珺忽地话锋一转,主动说道:“我爹说,他早就想辞官了。” 莫如妍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莫如妍很清楚,慕容珺是何其有主见的人。这个时候,慕容珺需要的是聆听者,而非任何的建议和评论。 “其实我觉得很对不起爹娘。如若我嫁给太子的代价,是他们二老必须离开帝都。我,我实在心下难安。”告老还乡,这个理由别说外人,就是慕容珺自己,也很难相信。 慕容家世代都居住帝都,现下往哪里还?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慕容家牺牲的,绝对不是“宰相”这一个官职,而是这么多年的祖业积累。 “一切都会好的。”握住慕容珺的手,莫如妍如此安慰道。 不可否认,圣上这次真的做的太绝了。慕容家不是毫无根基的夏臻,不是随随便便说罢免就能彻底消失在圣上眼前的。 不说慕容珺这位即将嫁进太子府的太子妃,就说朝堂上那些相交多年的同僚好友,还有那些姻亲关系的亲戚家人,哪家哪户会自此断了往来? 哪怕是不看在慕容宰相这么多年的人脉积累,只说慕容珺的出嫁,何尝不是多少人眼中巴不得凑上去讨好的一飞冲天? 慕容珺不敢在爹娘面前哭,此刻却因着莫如妍一句安抚,流下了眼泪。 她之前真的没有想到,会逼得爹爹辞官。倘若知道,她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就算不能抗旨,她至少可以跟太子殿下商讨出更加稳妥的对策不是吗? 然而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她想的不够周全、不够缜密。才连累爹娘和家人,连累慕容家受了难。 “小珺,你不能消沉,更加不能倒下。”拿出手帕为慕容珺擦拭干净眼泪,莫如妍的声音很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事已至此,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只有你才是整个宰相府的希望。想要重振慕容家的百年基业,你才是最关键的所在。只有你稳稳当当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该属于慕容家的,早晚还会还到慕容家手中。更甚至,比现下还要辉煌、还要昌盛。” 慕容珺沉默许久,认真对着莫如妍点点头。她不会放任慕容家就这样被毁掉,她一定会重振慕容家。总有一日,她一定会做到。 “说点高兴的。你之前不是说,想去莲花村看看?现下有机会了,要不要送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去莲花村享享清福?”莫如妍今日来宰相府,除了安抚慕容珺,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这里。 原本,这件事不该莫如妍开口。但是太子发了话,请夏臻帮忙。最终,就落在了莫如妍的头上。 “可以吗?”慕容珺当然是乐意将爹娘交托给莫如妍帮忙安置。但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太给莫如妍添麻烦了? “当然可以。”莫如妍肯定的看着慕容珺,缓缓在慕容珺手心里写下了“太子”二字。 慕容珺先是怔了怔,随即紧紧握住了拳头,眼圈湿润,却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莫如妍在离开宰相府之前,给宰相大人和宰相夫人留下了青山县和莲花村的详细地址。 “比起莲花村,青山县必然更加好找。宰相大人和夫人只需要随便找个人打探锦绣坊的位置,就能找到接应的人了。”莫如妍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青山县比不得帝都繁华,莲花村更是山穷水远。还请二位多多担待和包涵。短时间内,就必须委屈二位了。” “不委屈。老夫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如今有幸可以去青远将军的故乡看看,老夫颇觉面上有光,心下满是期待和急切的盼望。”跟慕容珺的失落完全不同,慕容宰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离开帝都,对他而言也算不得难以接受的结果。前往青山县,反而给了慕容宰相另一番新奇的向往。 “是,不委屈。能够一路走走停停,尽享各地风土人情,也是不错的体验。”宰相夫人也很是豁达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初始知晓要离开帝都,她确实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和忐忑。不过,有舍必有得。在确定了他们家小珺已然要当上太子妃,她和老爷不过是四处转转,不是什么大事。 受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的豁达所影响,莫如妍也不再多说不应景的话。特意向两人介绍了青山县和莲花村的一些风土人情后,离开了宰相府。 太子和慕容珺大婚那日,帝都异常热闹。 红妆普遍大街小巷,从宰相府一路蔓延至太子府,周遭的店家尽数关门闭户,同时都挂上了大红灯笼以及大红喜字。沿途都有禁卫军和西北军严密把守,场面甚是浩大。 伴随着唢呐声起,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过帝都主干街道,八抬大轿将慕容珺送进了太子府。 原本以太子的意思,夏臻是应当出现在迎亲队伍中的。然而鉴于莫如妍有喜在身,夏臻得护着莫如妍,太子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夏臻变成了慕容珺那边的娘家人。 对此,太子很是不满,没少跟莫如妍协商和争执。 然而,莫如妍很坚持。身为慕容珺的好姐妹,她决计不想站在太子的迎亲队伍之列。 最终,太子咬牙切齿的惦记上了莫如妍。但同时,也只得默默选择了妥协。 轰轰烈烈的大婚之后,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没几日就离开了帝都。 二老都表示,并不急着先去青山县。但最终的落脚之地,肯定会是莲花村。 临离别前,慕容家二老千叮咛万叮嘱,让慕容珺不要担心和焦急,他们会时常送信回帝都报平安的。 慕容珺是含着泪将爹娘送离的帝都。那一日,为了避嫌,太子没有到场。 帝都不少百姓都在谣传太子对太子妃并不重视,是以才会没有为慕容宰相和夫人送行。更有甚者直接指责太子居心叵测,打一开始就存的是挤走慕容宰相的阴险心思。 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莫如妍不禁摇摇头。此事不是圣上所为,就是太子自己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而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平头百姓可以参与的。 是以,她只需要静静坐在将军府,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便好。 至于慕容珺那边,有她当初的那两个字,莫如妍绝对相信不会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慕容珺确实没有误解太子。打从嫁进太子府的那一刻起,她就跟太子同坐一条船上了。她能仰仗的、必须辅佐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只有这样,他们慕容家才有东山再起之日。她才能再度和远走帝都的爹娘重见和团聚。 就在帝都百姓都被四下窜起的流言搅得迷迷糊糊之际,穆雅惠和胡坤白在青远将军府见面了。 绝对不是莫如妍的安排,而是阴差阳错的巧合。 自打认了莫如妍这个姐姐,穆雅惠就时常往青远将军府跑。这不,今日她刚从皇宫出来,拎着一篮子新鲜水果,照直给莫如妍送了来。 胡坤白则是来将军府找太子殿下的。他今日有一份公务需得跟太子殿下核对,又因着时间太赶,等不及太子回府,就直接找来了青远将军府。 再之后,胡坤白和穆雅惠就在青远将军府的大门外碰上了。 见到胡坤白的那一刹那,穆雅惠是想要转身走人的。别看清王府和刑部尚书府都认可了两人的婚事,可穆雅惠一直僵持到现在还没松口呢! 多亏皇后娘娘帮忙撑腰,清王爷说到底也没想将穆雅惠逼得大闹不休。被迫不得已,就拖延了下来。 若是换了其他人,因着知晓了穆雅惠的态度,怕是早就不乐意,更甚至因此生恨了。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穆雅惠的僵持本就是任性之举,有失大家闺秀之风。 但是,一如胡月华那句话,胡坤白早就心仪穆雅惠,自然也就愿意陪着穆雅惠闹,静待穆雅惠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反正他最大的情敌,夏臻已经娶妻,现在更是要当爹爹......胡坤白特别小心眼的在背后偷偷乐了一刻钟。为的,就是庆祝夏臻被铲除之事实。 穆雅惠近日时常往青远将军府跑的事情,胡坤白也知道。 一开始,他还担心穆雅惠是为了夏臻。毕竟穆雅惠出现在青远将军府的时间,恰是夏臻回帝都之后。 然而很快,胡坤白就安心了。 穆雅惠居然跟莫如妍成为了姐妹? 胡坤白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是心下大安。 至于第□□应,那就有些五味参杂了。 无论怎样,胡坤白是一定要将穆雅惠娶过门的。之前跟夏臻不对付,有太子的原因,更有穆雅惠这个因素。而今好不容易穆雅惠不再心仪夏臻,可偏偏......又跟莫如妍交好了。 此般一来,岂不是说待到他将穆雅惠娶过门,还得继续跟夏臻走动?该不会,他也要跟着穆雅惠喊莫如妍为姐姐吧?若真是那样,他和夏臻...... 各种关系稍微理一理、顺一顺,胡坤白头都大了。 不过,再不情愿接受,胡坤白还是舍不得放弃穆雅惠。也是以,顶多就是多一个姐姐。而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位姐夫,就先请靠边站了。 “小郡主请留步。”看出穆雅惠想要离开,胡坤白先行开口留人。 穆雅惠冷哼一声,站住了脚步:“谁说本郡主要走了?本郡主还没给莫姐姐送去水果,怎会怕了你?” 还真是不打自招!然而胡坤白最喜欢穆雅惠的,就是这般直白可爱的性子。 胡坤白心下失笑,面上却没有显示半分。一本正经的先是向穆雅惠行了礼,这才回道:“先来后到,小郡主里面请。” “本郡主本来就是先到的,需得你让?”穆雅惠说着就挺了挺胸脯,昂首跨进了青远将军府的大门。她才不是缩手缩尾的鼠辈,不惧跟胡坤白同处一室! 看到穆雅惠和胡坤白一道从外面走进来,莫如妍不禁有些诧异。 然而,不等莫如妍询问,穆雅惠就自顾自说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也真是巧。”莫如妍笑了笑,说道。即便是门口偶遇,也不可否认,穆雅惠和胡坤白到来的时机很巧。 “才不巧呢!”穆雅惠气鼓鼓的坐在莫如妍的身边,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没好气的白了胡坤白一眼。 “你呀!”除了穆雅惠,莫如妍还真没对其他人此般无奈和头疼过。 以往遇到讨厌的人,不搭理、不理睬便是。穆雅惠却是够不上被莫如妍讨厌的人的范畴,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将军夫人。”胡坤白上次见到莫如妍的时候,可不曾此般有礼相待。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由不得他不低头。 “胡公子。”莫如妍微微点头,诧异的看着胡坤白,“胡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夏臻在府上,太子也在。胡坤白要找太子,又或者见夏臻,大可直接跟凌越开口,转去书房。 然而,胡坤白却出现在了这里,站在了她的面前。难道是来找她的? 胡坤白自然不是来找莫如妍的。他会站在这里,纯粹是跟随穆雅惠身后,一不留心就走错了路。 不过此刻被莫如妍问及,胡坤白彬彬有礼的提起了另外一件旧事:“家中小妹几次冲撞夫人,在下特来代小妹向夫人赔罪。” 真要是想赔罪,拖到现在就委实不是很上心了。又或者说,毫无诚意而言。 对此,莫如妍不可置否,亦不点评。 莫如妍不说话,穆雅惠却是直接打开了话匣子:“要道歉自然是本人前来才有诚意。胡月华自己不来,让你代为道歉算何意?还有,你道歉就单单只是嘴上说说吗?最起码的赔礼呢?” 穆雅惠的语气甚是理直气壮,莫如妍倒也并未阻拦。只是静坐一旁,等着看胡坤白的反应。 穆雅惠的性子向来如此。如若胡坤白无法接受,那么不管胡坤白是何其俊才,也定非穆雅惠的良人。 好在胡坤白的反应,并没有让莫如妍失望。 视线对上穆雅惠,胡坤白的语气刹那间就转的轻柔了起来:“小郡主说的是。在下回府后便当备齐赔礼,择日送上。” “这还差不多!我莫姐姐都被胡月华气过几次了?你们刑部尚书府一丁点的表示也没有。不知道的人,还当你们根本没把咱们青远将军府放在眼里!”穆雅惠说到最后,还拍了拍桌子,以表达她对胡家的不满。 胡坤白愣了愣,不确定的看向莫如妍:“胡家的赔礼,将军府并未收到?” 这一下,轮到莫如妍不明就里了。 “就我所知,并未听闻有尚书府的赔礼一说。这样吧,胡公子稍等片刻,我着人去问问。”莫如妍说着话就命人去叫了凌越过来。 凌越是小跑步过来的。偌大的将军府,也就莫如妍才当得起这份殊荣。整个西北军都将莫如妍的吩咐视为了首要执行命令,较之夏臻的话还要有效。 “没有,我确定没有。”刑部尚书府送来的赔礼?凌越摇摇头,再摇摇头,“自从夫人来到帝都,宫里有送来赏赐、太子府也有送来吃喝用度。此外便是慕容小姐和小郡主每每来探望夫人时,一并带来的各种礼品。其他的,就没了。”   ☆、第76章 不可否认,莫如妍比夏臻的人缘要好太多了。至少夏臻回帝都这么多日,就没见有官僚送来礼品。反之,慕容珺和穆雅惠每次来找莫如妍,多多少少都会带些东西。 凌越是做过账房的。其他东西可以不理会,但是来往礼单,他尽数记得详细,一样也不差。 凌越没必要骗人。更何况这些东西,只要稍微一查,就能对上号。 胡坤白完全不怀疑凌越话语的真假。那么,就是刑部尚书府的疏漏了? 不应该啊!照理来说,他娘是不会犯这么大的纰漏才对。毕竟是月华有错在先,他娘怎么会尽数无视,权当不存在? 不管胡坤白如何疑惑,将军府没有收到赔礼是不变的事实。而且,莫如妍也确实没有想过收刑部尚书府的赔礼。几次接触下来,莫如妍很断定,她和胡月华是没办法和解的。 既然注定了不可能成为朋友,自然无需记上胡家的人情往来。倒不如就像现下这般,互相漠视,井水不犯河水。 “哼!就知道胡家没一个好人。”穆雅惠此话就有些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不过莫如妍没有帮忙纠正,胡坤白则是有苦难言,无从辩解。 幸得太子和夏臻说完公事走了过来,无意间打破了僵滞的氛围,也为胡坤白解了围。 “坤白怎会在这里?”太子奇怪的是,胡坤白找他找来将军府不出奇,找到莫如妍面前就有些玄乎了。 胡坤白轻叹一声,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胡公子在府门口恰好碰上小郡主,就一道进来了。”莫如妍的及时开口,为胡坤白扣上了一顶摘不掉的帽子。 比起来向莫如妍道歉,胡坤白显然更愿意接受莫如妍此刻的说法。静静站在一旁,默认了。 太子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胡坤白,之后才看向穆雅惠:“雅惠呢?又是为何来的将军府?” “太子哥哥这话就问的好玩了。你可以来找夏将军,我就不能来找我莫姐姐了?”穆雅惠撅着嘴巴抗议完,冲着身边的桌子努努嘴,“诺,皇后婶婶赏给我的。我想着将军府肯定没有,特意拿来给莫姐姐和肚子里的小宝宝尝尝。” 太子是听说过穆雅惠近日跟莫如妍走的甚为亲近。但他没想到的是,穆雅惠居然对莫如妍如此上心,连宫里赏赐的水果都往莫如妍面前送。 怪不得胡坤白会站在这里。要见雅惠,不走到哪里跟着哪里怎么可以?就雅惠这性子,怕是很难安静下来的。 不过,让穆雅惠跟莫如妍接触,太子不抱期许,却也没打算阻止。摆摆手,问道:“我要走了,你呢?” “我才刚来呢!肯定要在莫姐姐这里吃了午膳再回家。”穆雅惠的拒绝甚是理直气壮,只听得太子无力吐槽。 “没事也往太子府跑跑。你太子妃嫂嫂独自在家,也没人说话。”太子最终还是忍不住给了穆雅惠其他选择。 “才不要!我跟慕容......”穆雅惠刚想直呼慕容珺的名讳,被太子看过来,登时乖乖改了口,“我跟太子妃嫂嫂没有交情啊!太子妃嫂嫂那么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我会被闷死的。” “你跟将军夫人不也处的很好?”太子挑起眉头,根本不接受穆雅惠的说辞,“你太子妃嫂嫂和将军夫人亦是知己好友。” “那怎么能一样?太子哥哥你跟夏将军是生死兄弟,跟胡坤白是一起长大的交情。那胡坤白和夏将军就非得是好友了?不见得吧!”穆雅惠当初可是非常认真的调查过夏臻,知晓夏臻和胡坤白算不得好友。又或者说,是胡坤白单方面对夏臻横挑鼻子竖挑眼。 彼时穆雅惠还在背后骂过胡坤白不识抬举呢!鼎鼎大名的青远大将军,哪里不够格跟他胡坤白结交了?连太子哥哥都不嫌弃夏将军的出身,胡坤白竟然还敢挑刺?简直是不能忍! 话题忽然扯到胡坤白和夏臻的身上,偏偏两人还都在场,难免有些僵滞。 太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好了好了,怎么说都是你最有理。那下次将军夫人去太子府做客,你可不许跟着。”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若是莫姐姐去太子府,我肯定也是要跟去的啊!不然留我一个人在将军府做什么?陪西北军那些将士过招吗?我又不会功夫。”自从夏臻回来,穆雅惠每次来将军府,都会看到院子里有西北军将士们在过招。心生羡慕的同时,也早就认了命。 很小的时候,穆雅惠也想过学几招功夫。然而那时候她娘还在世,对她管的甚严。她苦恼无用,最终只得放弃。 等到她娘过世,没人再约束她,穆雅惠反而没再提及此事。 如若连她自己都不学着像个大家闺秀,还指望后娘对她尽心尽力吗?恐怕现下的清王妃巴不得她变得粗鲁不堪,活该没人要吧! “刚刚不是你自己说,跟你太子妃嫂嫂处不来?”太子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跟穆雅惠对上了。 “此一时非彼一时嘛!有莫姐姐在,我又不怕没人说不上话。”穆雅惠边说边挽住了莫如妍的胳膊,直把太子气的牙痒痒。 所以说,莫如妍果然是他的克星。太子瞪了一眼莫如妍,转身离开。 胡坤白也不多呆,最后看了看穆雅惠,向莫如妍告辞,大步跟了出去。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跟夏臻打招呼,就好像夏臻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但莫如妍发现了这一幕,连穆雅惠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这个胡坤白实在太讨厌了。他当他是谁?见到人都不会打招呼的?” “雅惠不喜欢胡公子?”胡坤白不会想到,因着他对夏臻的无视,直接就被莫如妍记恨上了。再之后,无需多言,至少在穆雅惠面前,莫如妍不会主动为胡坤白说好话了。 “不喜欢。”穆雅惠重重点点头,肯定了莫如妍的问话。 莫如妍勾起嘴角。既没有认可穆雅惠的喜恶,也没有纠正穆雅惠的观感。既然胡坤白这么厉害,那就让胡坤白自己多多努力,消除穆雅惠心头的嫌隙吧! 莫如妍相信,以胡坤白的能耐,很轻易就可以做到的。 伴随着跟莫如妍相处久了,穆雅惠跟夏臻也渐渐相熟起来。虽然很少说话,但也不会如之前那般,夏臻连穆雅惠是谁名谁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穆雅惠偶尔听到跟夏臻有关的消息,也会不假思索的跑来通风报信。就好比,这一次。 目送太子和胡坤白都走远不见人影,穆雅惠凑近了莫如妍,悄声低语道:“莫姐姐,我听皇后婶婶说,圣上要论功行赏,重新封赏朝中的武将。” “嗯?”莫如妍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定定的看着穆雅惠。 现如今的青云国,因着夏臻的封号多了个“青”字,俨然是最与众不同的特别身份。圣上此时突然要重新封赏,是更改称号,还是另行追加赏赐? 虽说西北军才刚平定边关战事,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但莫如妍不认为,圣上会继续追加赏赐给夏臻。反之,打压夏臻的势头才更有可能。 换而言之,西北军其他将士即将高升了? 不,不对。雅惠方才说的是“朝中的武将”,而非西北军将士。无功却行赏,圣上这次的动作,恐怕是朝着整个西北军而来。 涉及夏臻、涉及西北军,莫如妍脑子转的飞快,万千思绪来回正推反推,为的就是揣摩清楚圣上到底是何种盘算。 西北军一帮铁血汉子,根本不懂得如何玩转宫里的权谋。凌峰勉强好一些,却也因着远离阴暗的勾心斗角,无法兼顾方方面面,极致周全。 也是以,莫如妍总是尽可能帮忙把该考虑的、需得顾忌的,全部都列出来摆到他们面前。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始终陷入被动,无力抽身和翻转了。 “莫姐姐,我听着皇后婶婶的意思,好像此事跟西北军无关。”穆雅惠也不是很懂朝堂上的事情。不过提到武将,谁都会下意识的想到夏臻。这不,虽然跟西北军无关,她还是说给了莫如妍听。 “若是真的无关,那就好了。”莫如妍垂下眼睑,遮去眼底的厉芒。圣上的动作一个接一个,先是除去慕容宰相,再是排挤西北军。那么下一次,等着他们的该会是什么不可改变的命运? “啊?为什么没关系反而更好?这次西北军是凯旋而归啊!又不是打了败仗,凭什么不给西北军的将士们行赏?”说起此事,就连穆雅惠这么个外人,都有些愤愤不平。 莫如妍抬起头,拍了拍穆雅惠的手:“圣上不是已经赏赐过了吗?就在西北军凯旋的当日。” “那也算?反正我就觉得不公平。朝中那些武将全都是光吃饭不干事的,根本没有行军打仗的本事,也没有西北军将士们的生死奋战,凭什么就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论功行赏?功个屁!”穆雅惠憋了一路,忍到这会终是火大的爆了粗口。 “雅惠,姑娘家不许说脏话。”不赞同的看着穆雅惠,莫如妍训斥道。 “知道了啦!我下次不会了。”在莫如妍面前,穆雅惠向来乖巧。就连莫如妍训斥她,穆雅惠也不生气。她很清楚,莫如妍都是为了她好。 论功行赏一事姑且放开不说,穆雅惠不但在将军府用了午膳,还坐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待到穆雅惠离去,莫如妍直接找了凌峰几人过来商讨对策。 凌峰几人虽然都是朝臣,却远远没有穆雅惠这般灵通的消息渠道。乍听莫如妍提及论功行赏,几人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未有放在心上。 直到莫如妍提及问题核心,他们才变了脸色,带着些许震惊之色的望着莫如妍。 “可是太子殿下没有提及此事。”凌峰此般说着的时候,就看向了夏臻。太子早上来过,还跟夏臻关在书房里说了好久的话。 夏臻摇摇头。这件事,太子确实没有提及。 “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知晓,我们都不能一味仰仗太子。很多时候,靠自己比靠任何人,都更稳妥。”莫如妍根本没有提太子殿下,足可见她早就将太子撇除在了她的思虑范围之外。 “是这个理。”不得不承认,莫如妍的洗脑是很见成效的。凌峰几人并未因此疏远太子殿下,但偶尔有那么几次,他们也开始慢慢自己思考大局、摸索其中的要害得失了。 “最坏的情况,无外乎青云国再多出几位青风、青雨大将军。虽然称号会跟夏臻持平,但不管是民心还是军心,都肯定不敌夏臻。”莫如妍看向无动于衷的夏臻,丝毫不意外夏臻根本没有为之所动。 说起来,莫如妍也不在意夏臻会不会成为青云国第一将军。那些富贵荣华,莫如妍早在前世就看淡了。 不过,如若称号之后还意味着生死,那么莫如妍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是,西北军会不会突然空降几位跟夏臻平级的大将军。”莫如妍此言一出,不但凌峰几人,连夏臻都侧目了。 “圣上想过撤夏臻的兵权,不过效果大家也都看到了。一旦战事兴起,西北军离不开夏臻,青云国也离不开夏臻。那么,多几位可以制衡夏臻的大将军在身边,西北军就不再如之前那般难以把握和操控了。”莫如妍实事求是的分析完,看着凌峰几人,“至少,你们几人还能不能尽数留在夏臻手下,就不得而知了。待到那时,到底是听夏臻的,还是听新将军的,恐怕西北军的军心很快就会动摇和涣散。” “不......”凌峰几人多想理直气壮的回答莫如妍一句不可能。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这个底气。 军令如山。真当换了将军,他们要何去何从、以后到底听谁的,都是迫在眉睫的大难题。而且是令他们身不由己,无法抉择的棘手大难题。 “有没有应对之法?”打断凌峰几人反驳的,是夏臻的问话。 一直以来,夏臻都很少插言皇权之事。每每太子主动提及,也是凌峰几人回应。他只会坐在旁边,偶尔听听。 但是这一次,夏臻无法坐视不理,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我暂时还不是很确定。”莫如妍说的是实话。目前圣上那边的局势还没有明朗起来,太子那边有没有另做打算也不是很清楚。太多的不稳定因素,导致莫如妍也被困住了。 “最好的法子肯定是希望圣上新挑选的几位将军都是你们的同僚,而且是肝胆相照可以信得过的铁铮铮硬汉。不过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可能性很小。圣上要挑的人,必定会是圣上的心腹。且很有可能,是你们的老对头。”莫如妍一脸严肃的看着夏臻,“你在朝中最大的对头,很有可能将是第一位被安排进西北军的青字级将军。” “我大致可以猜到是谁了。”凌峰皱了皱眉头,语气很是不乐观,“如若是那个瘪三,我肯定会忍不住暴脾气,跟他动手的。” “那么凌副将肯定是第一个被调到那人麾下的副将。”莫如妍甚是笃定的一句话,直接灭了凌峰才刚翻腾的怒火。 “什么?”凌峰傻眼,“不至于吧?我要不要那么倒霉?” 其他几位副将也都板着脸,陷入了焦急和烦躁。他们不怕上战场杀敌,却担心背后被自己人捅刀子。圣上真要是这样做了,无疑是打算彻底瓦解整个西北军。   ☆、第77章 “我其实也不希望最坏的情况发生。那么回过头来,我们稍微想想其他有可能面临的境地。”莫如妍也知道,一下子把最坏的情况摆在这群将士面前太过残忍。可如若不这样做,他们很有可能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有半点掉以轻心。尤其是身在帝都这样的财狼之地,远远没有边关营帐那里安枕无忧。 防备心,是眼下西北军最迫切需要武装起来的利器。哪怕是对上太子,也必须防着最后那一手。 “我已经完全不想想其他的境地了。”既然最坏的情况已然摆在面前,凌峰摇摇头,哭丧着脸看向夏臻,“将军,咱们怎么办?” 夏臻坐着未动,双手握成拳,定定的看着莫如妍,给出了四个字:“应对之策。” 夏臻还真是对她太过有信心!莫如妍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好吧,既然夏臻这样说了,她便也豁出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有等圣上动了,我们才能知道该怎样应对。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会竭尽所能,提早想出法子来。” “那就有劳夫人多费心了。”但凡可以,凌峰是想要接过这个重任的。毕竟莫如妍是个妇道人家,而且现下还有孕在身,实在不易费心伤神。然而,他实在有心无力,就只能指望莫如妍了。 “凌副将恐怕也闲不下来了。”没有应对之策,却不代表一丁点的事情都不能做。莫如妍的视线落在凌峰和几位副将的身上,眼中明显带着趣味。 凌峰明显感觉到后背凉了凉。不过,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朝着莫如妍拱拱手:“敬请夫人吩咐。” “西北军回来这么久,一直窝在将军府算什么事?出门多走动走动。遇到有难的百姓,该帮忙就帮忙,该出头就出头。尽你们的所有本事和能耐,再在帝都百姓面前狠刷一次好感。”莫如妍毫不介意坦露她的图谋。做好事不留名,是曾经的西北军。这一次,他们必须把名气再度打响,而且要响的震天。 “这......”帮老百姓,凌峰自然没有异议。虽然莫如妍说的不是很好听,但他们要做的只是为民出力,他们甘愿。 “记住,可以不穿盔甲。但是遇到恶霸横行,一定要报上西北军的名号。”莫如妍很庆幸,凌峰几人还算不得死板。此般一来,她的可操控性就更大了,“最好多得罪几个官宦子弟,闹到朝堂上也没关系。不管多大的后台和靠山,你们尽管上去碰。不闹得人尽皆知,就算你们办事不力。” 听到这里,凌峰已经完全明白莫如妍想要做什么了。点点头,带着其他几位副将领命而去。 夏臻本来也想跟出去的,却被莫如妍拦了下来。 “现下谁都可以出面,唯有你不可以。”青远大将军的名头已经足够响亮了,而且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撼动。莫如妍丝毫不怀疑,夏臻一旦到街上,只会把事情推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夏臻没有回话,却是停下了朝外走的脚步。转过头,看向莫如妍。 “我们现在要打响的是西北军的名号,万万不能再被你青远大将军的风头给盖过去了。”单独对上夏臻,莫如妍的话更加坦然直白,“圣上现下惧怕的就是你的功高震主,倘若你再大出风头,岂不更加让圣上寝食难安?反之,西北军远在边关太久,就算名声显赫,却甚少跟帝都百姓近距离接触和相处。有些时候,人情也是讲究亲近远疏的,我们现在赌得就是人心,而非旁人的事不关己。” 一句话,夏臻最好呆在家里不要露面,让帝都百姓暂且忘了青远大将军这个人。同时取而代之的,是整个西北军。 莫如妍的话很浅显,夏臻自然都听懂了。不过说实话,很是心累。这样的日子,远远不及他们在边关的恣意。 也所以,夏臻之前一直不愿来帝都。每每凯旋也是领完赏赐就速速整顿大军,撤离帝都。留给圣上乃至帝都百姓,一道道坚韧的背影。 “就是你们之前做的太少,我们现在才需要补上。”莫如妍摇摇头,轻轻靠在了夏臻的怀中。 如若碰上明君、碰上不忌惮不猜疑的明君,西北军大可延续之前的所作所为,只需活在百姓们的心里。但是现下,不可以了。 莫如妍能够理解夏臻此刻的无奈和心寒。虽然还没有到兔死狐悲,可......也相差不远了。 “你之前说过,只要我在西北军,我就是西北军的护身符。这句话对现在的太子而言,还有效吗?”将莫如妍抱在怀中,夏臻沉寂片刻,突然问道。 “有效。”拍拍夏臻的后背,莫如妍的嗓音很是温和,“不管太子殿下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不会放任西北军被瓦解分散。就如同不管你离开西北军多远,他都还是会想办法把你召回来一样。你对太子而言,是举足轻重的。” “嗯。”夏臻将头埋进莫如妍的肩窝,第一次在莫如妍面前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莫如妍没再说话,静静的陪着夏臻调整好情绪。而今的局势对夏臻、对西北军,都太沉重了。 西北军最近很是活跃,接二连三的在帝都大街上出现,而且还帮助了不少黎民百姓。太子刚听闻此事的时候,委实愣了愣。 待到反应过来,太子扯了扯嘴角,很想笑,却还是心生无言的愧疚。 他最终还是没能凭己之力护住整个西北军,以至于西北军需得靠自己踏出这一步,尽可能的努力自救。 真是太可笑了!一群本该驰骋沙场的将士们,回了他们拿血肉保全下来的帝都,不能心安理得的好好休整,却必须被卷入莫名其妙的皇权争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是谁定下的王法? “太子,要不要......”圣上要重新封赏武将一事,太子自然是知晓的。不过这一次,太子没有告知夏臻,而是交给了胡坤白。此刻看到太子的脸色不对,胡坤白迟疑着提议道。 他想要解释的是,太子并非没有作为,也并未对西北军的处境置之不理。事实上太子在知晓此事的第一时间就找了他过来商讨对策。而且,他们也确实正在努力应对。 “不用。”太子猛地一抬头,带着滔天的怒气瞪向了皇宫的方向,“我就要看看,他还能闹腾到什么地步。是不是非要伤了所有西北军将士的心、寒了全天下百姓的心,他才肯放西北军一马。” 胡坤白张张嘴,却是无从开口。圣上这一次,是真的太过分了。不单单是太子殿下,朝中不少耿直的大臣们都在私下里摇头叹气。就算嘴上不说,可也是唏嘘万千的。 那可是西北军啊!率领将士们浴血奋战,斩杀敌人数万里的西北军!那么一群铁铮铮的汉子,圣上怎么就狠的心去算计? 哪怕是抢兵权,哪怕是忌惮夏臻,哪怕是为了剪掉太子的羽翼,也万万不该拿西北军将士们的赤诚衷心当试炼铁不是吗? “坤白。”一片压抑的让人窒息的沉默中,太子忽然开口,“计划提前,立刻放出消息!” 胡坤白面色变了变,却还是铮声应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开战吧! “听说了吗?西北军要散了。” “开什么玩笑?西北军可是咱们青云国的守护神。” “真的假的?西北军要完蛋了吗?” “你才完蛋!就算咱们青云国亡国,西北军也是战无不胜的。” “瞎说什么呢?西北军还在,青云国怎会国不泰、民不安?” “就是就是。有西北军在呢!” 四下谣言迭起,本该民心涣散。可因着西北军近日天天在帝都大街上走动,帝都百姓们竟是没有一个人相信谣言的真实性。 凌峰几人原本以为这些谣言是莫如妍派人散出去的。结果问过莫如妍之后才知晓,并非莫如妍所为。 “这就奇怪了。”凌峰抿抿嘴,到了嘴边的那个名字却是怎么也溜不出来。 “不出意外,是太子殿下。”凌峰说不出口,莫如妍就没什么顾忌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更加证明,太子是早就知晓此事的。只不过,太子可能正在筹谋其他盘算,是以才会瞒着夏臻和西北军,拖延至今。 “那我们的举动,会不会影响太子殿下的计划?”想到这里,凌峰不禁有些埋怨太子为何知道却不说。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多好?太子一力顶着,等他们知道后也会对自己的不作为而感到惭愧不是? “不会。”莫如妍摇摇头,斩钉截铁的回道,“太子既然在配合我们,就只能表示,他那边的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太子的进展,莫如妍其实大致可以猜得到。只怕太子正在竭尽全力的去接触那些可能被圣上封赏的武将。不过结果肯定也显而易见,并不是那般顺利和乐观。 “那......”凌峰有些急了,期待的看着莫如妍,“夫人能不能帮帮忙?” “无能为力。”如若可以帮忙,莫如妍早就出手了。也不至于等到现下,还坐在这里跟大家一起揣测太子的举动,“朝堂之事本就轮不到我插手。我这次不过是占了小郡主代为通风报信的先机,才早一步有了应对。若是真的等到圣上册封新将军的旨意下来,我也束手无策。” “虽然这样说,但夫人已然很厉害了。”凌峰自认,就算他提前得知消息,也只能默默等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积极主动的去寻找脱身之策。 “我也不能保证我的法子就一定会奏效。但是,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莫如妍一脸坦然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凌峰几人,丝毫没有打算说大话,“不过就目前看来,上面已经开始重视起来了。这,已然足矣。” “这样就够了吗?那我们接下来?”听出莫如妍的弦外之音,凌峰不确定的问道。 “嗯,够了。接下来你们就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再出门了。”莫如妍说着就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凌越,“从明日起,青远将军府对外闭门谢客。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清王府小郡主,一应挡在门外,不见。” 连太子殿下和小郡主也挡着?凌越瞬间觉得,责任重大。但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毫不推辞的接受了这项重任。 帝都百姓很快就发现,在街上看不到西北军诸位将士了。 难道是正在收拾行装,打算回边关? 可是这样的念头才刚浮现不过片刻,就被“青远将军府自今日起闭门谢客”的传言给击退了。 将军府好端端的为何要闭门谢客?这是要圈禁西北军将士们吗?不可以!不准许! 率先闹上将军府大门外的,是一众接受了西北军将士们多日帮忙的帝都百姓们。 凌越很苦恼。他已经很努力的解释过了,将军府只是暂时闭门谢客,并非被□□,可百姓们根本不相信,还一个劲的闹。这,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看着办。莫如妍要的就是百姓们现下的反应。更甚至,帝都百姓越是惶恐,圣上那边才更加不好对西北军下手。 “太子,西北军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好端端的,为何闭门不出?”在圣上看来,这铁定是太子的诡计。想要拿百姓来威胁他,进而保住西北军。 “儿臣不知。”太子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轻描淡写的四个字直接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圣上不相信,而且是一个字也不相信。西北军的举动,太子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要告诉他,西北军近日的异常,都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西北军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吗?是谁?夏臻带的头?笑话!如若连夏臻都会玩弄心计,那才是让他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事情。 “既然不知,你就去问问。”圣上冷哼一声,冷眼看着太子命令道,“西北军乃国之根本,岂容有半点闪失?如若西北军受了什么委屈、又或者心里有什么不满,你这个领头人要时刻多关心、多在意,以便及时禀报于朕。” “领头人”三个字,是圣上对太子跟西北军关系的定位。他不想承认西北军是太子的势力,亦不想面对西北军只效忠太子的事实。那么,他就只能用其他词代替了。 “是。儿臣领命,必当照办。”太子心下不可能一丁点的想法也没有。但是,圣上面前,他全都忍耐了下来。 “那就赶紧去办。朕等你的回复。”涉及西北军,圣上不敢太过耽误。一声令下,放了太子离开。 太子应声退下。离开皇宫之后,一路前行,直奔青远将军府。 “太子殿下。”凌越满是为难的看着太子,摇了摇头,“夫人说了,谁都不见。” 凌越的声音很小,低的只有太子可以听见。这也是莫如妍交代的,不能让太子跟夏臻以及西北军起嫌隙。想当然,她这个罪魁祸首就要站出来认罪了。 “本太子不是来见她的。”太子没好气的回道。 “这......”凌越还是摇头,挡在了太子的面前,“夫人说,大局当前,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我会三思,但却不是跟西北军划清界限!”尤其还是被逼跟西北军撇清关系。这样的结果,太子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答应和接受。 “不过是权宜之计,还望太子殿下不要为难咱们。”凌越早在西北军的时候就认识太子,说话做事也就不若在外人面前那般敷衍客套。他是拿出最真实的态度对待太子,也相信太子不会怪罪。 太子当然不会怪罪凌越。他要怪罪,也是找莫如妍算账!只要一想到莫如妍在背后将他也一并算计了进去,太子就忍不住火大。 沉着脸在将军府外站了片刻,太子一甩袖子,转身离去:“告诉莫如妍,这笔账,本太子记下了。”   ☆、第78章 听闻凌越的转述,莫如妍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她跟太子本就不对付,就算没有今日这件事,太子对她也并不友善。 也是以,就再添上一笔恩怨吧!反正她也没想过跟太子成为知己好友,顶多就是彼此继续看不顺眼下去。至于老死不往来?有夏臻在、有慕容珺在,莫如妍完全不担心。 太子会离开,自然是认可了莫如妍的计谋,也打算奉陪到底。反之,穆雅惠就难缠多了。 “凭什么不准我进去?青远将军府是龙潭虎穴吗?是圣上下令查封的阴宅鬼宅吗?本郡主就是要进去!”穆雅惠虎着脸看着凌越,瞪圆了眼气势汹汹的喊道。 才不过几日功夫,青远将军府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上次过来,将军府还一切都好端端的呢! 如若莫姐姐遇到了什么难事,大可以直接跟她说,她肯定会帮忙的呀!再不然,难道莫姐姐也被困在了将军府内?不行,她不放心,一定要进去看看才安心。 “小郡主。”凌越很庆幸,莫如妍提早有交代。否则,他就真的要被这位刁蛮小郡主抓起来狠揍一顿了。 “干嘛?”因着凌越是将军府的人,穆雅惠才对他此般客气。就算此刻心里甚是不高兴,她也还是忍耐住了。 “小郡主请借一步说话。”凌越说着就朝旁边的僻静角落走了两步。 穆雅惠撇撇嘴,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是这样的。夫人有交代,她最近几日要留在府里安胎,让小郡主暂时不要来府上做客。待到夫人可以出府,必定会亲自去清王府见小郡主。”凌越此般说话的时候,力求语气表达至最为诚恳,尽量说服穆雅惠相信他所言非虚。 “真的?”穆雅惠本来是不想听凌越这番话的。可是凌越说到,莫如妍要去清王府做客。这一点,深得穆雅惠的心,难免就让穆雅惠动摇了。 “千真万确。”凌越说着就举起右手,“我以西北军所有将士的名义发誓。” “不用这么夸张。”西北军是何其可信,穆雅惠还是信服的。就凭凌越是西北军将士,穆雅惠就不会真的为难于他。 “行吧,我就信你这一次。不过,我带来给莫姐姐的东西,你得全部帮我转交给莫姐姐。”穆雅惠转过身,指了指停在将军府门外的马车,“莫姐姐之前不是说,想吃青山县锦绣坊那位春霞姑娘做的吃食?我特意派人去青山县跑了一趟,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锦绣坊为莫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很是精致呢!莫姐姐肯定喜欢。” 穆雅惠对莫如妍是真的很真心实意,就连凌越这个旁观之人也看得很是清楚。听闻穆雅惠这般说,连忙点头,并代莫如妍向穆雅惠表达了谢意。 “不用跟我客气。虽然不是我亲自去的青山县,但是我派去青山县的人说,那里真的如莫姐姐说的热情好客。等有机会,我是肯定要让莫姐姐带我去看看的。还有锦绣坊的衣裳,我也很喜欢,下次让锦绣坊的绣娘也为我做几身。”穆雅惠摆摆手,没再为难凌越,留下东西就离开了。 真正看到穆雅惠派人从青山县带来的吃食和小衣裳,莫如妍不禁有些眼热。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固然确实很想念青山县,但却没想到穆雅惠会做到这个地步。相较之下,她回应穆雅惠的,就少太多了。 “等到帝都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回青山县。”夏臻也不喜欢帝都。这里的纷争太混乱,也太考验人心。他宁愿一辈子被放逐在边关,也不想留在帝都荣享富贵。 “好。”莫如妍点点头,回道。 太子和穆雅惠接连在青远将军府门口碰了壁,帝都百姓越发焦躁了。人心惶惶的同时,最终还是惊动了诸多御史。 西北军啊!御史们连夜上书,奏折一封接着一封的往圣上面前送。只看得圣上火大,甩了一地的笔墨纸砚。 “太子,你是真的不知情吗?”厚厚的一堆奏折尽数砸向太子,圣上怒声质问道。 “儿臣不知。”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太子的后背挺得笔直,“儿臣也进不了青远将军府,见不到夏臻,无法问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你不知道!你进不了青远将军府!”圣上哪里肯相信太子一面之词?就算他已经派人去青远将军府外确定过,却仍是消除不了心底的芥蒂和怀疑。 不是太子从中捣鬼,还能是谁?总不至于,是莫如妍吧? 那莫如妍确实有几分聪慧的,但一个怀了孕的女子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圣上不信。 不过,不管相不相信,事情已经出了,圣上就必须尽快解决。 毕竟西北军非同小可,绝对不能等闲视之。否则,现下还只是帝都百姓,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全青云国上下所有百姓的集体暴动了。待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一发不可收拾。 圣上再昏庸也不至于分不清楚好坏得失,更加不会拎不清轻重利弊。面对这么明显的抉择,他不得不打消之前的打算,亲自下旨,承诺西北军上至夏臻下至任何一个走卒小兵,都不会有一个缺少。 不过与此同时,圣上也在旨意中表示,边关急需西北军的驻守。而今西北军一干精锐力量在帝都逗留过久,是时候该启程回边关了。 回边关?帝都百姓先是一阵呆愣,虽然不舍,却也能够理解。只要西北军在,他们就什么都不怕。 比起帝都百姓的安心,太子殿下就很是郁闷了。 “这次多谢你。”臭着脸看着莫如妍,太子是道谢,亦是无声的警告。西北军的事,本就不该莫如妍插手。这一次,莫如妍做的太过了。 “太子殿下言重。”无视太子的警告,莫如妍兀自吃着穆雅惠送来的蜜饯,语气甚是漫不经心。 确实言重!但是言重的不是他,是莫如妍!只可惜这样的话,当着夏臻的面,太子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最终,太子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没好气的瞪了莫如妍好几眼。 莫如妍不介意被太子瞪。然而,夏臻却是容不得太子此般举动。 是以没一会儿,太子的视线里就多了一个夏臻。再紧接着,就没有太子什么事了。 不可能瞪夏臻,又瞪不到莫如妍,太子能做的,只有低下头自顾自生闷气了。 西北军离开在即,知道太子肯定私下里有话要叮嘱夏臻。莫如妍静坐片刻后,没再继续讨人嫌,起身出府了。 她答应过,要去清王府见穆雅惠的。今日天气不错,正适宜出门。 “莫姐姐来了?”听到下人来禀,穆雅惠直接冲出了院子,亲自跑到清王府大门外迎接莫如妍。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清王妃愣了愣,还是尾随其后,来到了大门外。 “莫姐姐!”见真的是莫如妍,穆雅惠喜出望外,扑过去抱住了莫如妍的胳膊。 见到穆雅惠,莫如妍的神色缓和些许,散去了一身的清冷气息。 “原来是青远将军夫人大驾光临。本妃事先并不知情,有失远迎,还望将军夫人不要见怪。”清王妃本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劳动穆雅惠这位小郡主的大驾。此刻见到莫如妍,才终于明白过来。 穆雅惠和青远将军夫人交好的事情,清王妃也听说了。穆雅惠动辄往将军府送东西,清王妃看在眼里,却也没有约束。一是管不住,二也是想看看穆雅惠到底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在清王妃眼中,穆雅惠这个小郡主若是能早日嫁出去,当然是省心的好事。不管穆雅惠是嫁给夏臻,还是嫁给胡坤白,清王妃都不甚关心。她要的,只是将穆雅惠赶出清王府就够了。 事实上在一开始,穆雅惠心仪青远将军夏臻的谣言,还是清王妃代为传出去的。 偶尔诸位官家夫人小聚抑或在诸多宴席上碰面,但凡有人打趣穆雅惠和夏臻的事情,清王妃也是听之任之,笑眼看待的。 跟其他人不同,清王妃很在意出身,也甚是瞧不上武将。夏臻再会领兵打仗,也不过是一介莽夫,有何了不得的? 说到夏臻的出身,就更加让人诟病了。青山县是什么地方?莲花村又是哪里?闻所未闻,听也没有听说过。那般山穷水远的穷乡僻壤,将穆雅惠嫁过去?只是想想,清王妃就觉得解气。 然而,莫如妍突然出现了。 如若不是圣上亲自派人去莲花村将莫如妍接回来,清王妃定然不会相信夏臻居然没有娶帝都任何一位大家闺秀,而是回青山县娶了一位未曾听过名号的女子。 虽然清王妃之后打探过,知道莫如妍也算是官家出身。但是,青山县府衙算什么?那般的门槛,也能跟清王府相提并论?夏臻真可谓瞎了眼,分不清轻重。 也罢,既然夏臻不识好歹,另娶了其他女子。清王妃拦不住,也不可能再将穆雅惠强塞过去。再怎么说,穆雅惠很受清王爷的宠爱,宫里又都看着在。清王妃有心无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就在这个时候,胡坤白走进了清王妃的视野。 首先,胡坤白是皇贵妃的亲侄,皇贵妃又跟皇后娘娘颇为不对付。如若穆雅惠嫁给胡坤白,皇贵妃那边不会满意穆雅惠这个侄媳妇,自然不可能跟其亲近。 而一贯将穆雅惠视之为亲生女儿的皇后娘娘,也势必会因此跟穆雅惠疏远距离,不再如之前那般亲近。待到那个时候,穆雅惠就是两边不讨好,里面不是人。 一想到穆雅惠再也没有靠山,不能在她面前洋洋得意,清王妃就甚是愉悦。 当然了,胡月华也是清王妃看好胡坤白的其中一个重要理由。 胡月华和穆雅惠的不对付,早已经是全帝都都众所周知的事实。这两人只要一对上,只恨不得撕个你死我活,谁也见不得谁好。 如若穆雅惠嫁进刑部尚书府,清王妃很确定,胡月华不会让穆雅惠好过的。待到那个时候,岂不是更加精彩? 此般想着,胡坤白无疑比夏臻更加适合穆雅惠。清王妃越算越明朗,对这门亲事也就更加满意了。 不过眼下最大的难题,还是穆雅惠自己不愿意。 清王妃虽然是清王府的王妃,但她向来自诩慈眉善目,对穆雅惠也是竭尽所能的装着亲近温柔,只恨不得全帝都的人都夸赞她的贤良淑德以及温和识大体。 而迄今为止,清王妃做的还不错。帝都众人只要一提到清王妃,无不赞叹有余,连连嘉许。 此刻对上莫如妍,清王妃的架子不会放下,却也很努力保持着良善的形象。 比起宰相夫人,清王妃给莫如妍的感觉就虚假多了。 彼时第一次见宰相夫人,宰相夫人甚至没有刻意对莫如妍温和友善,莫如妍对宰相夫人的感观就很是不错。 而今换了清王妃,哪怕清王妃笑的甚是温和,也不着痕迹的在刻意跟莫如妍交好,莫如妍却还是一脸清冷的拉远了彼此的距离。 有些人的面目,只一眼就能看出。有些人的脾气秉性,单单只是一句话,就能看出几分。 莫如妍不会断言清王妃是何许人。但如若让她跟清王妃交好,莫如妍自认,她做不到。 穆雅惠从来不是敏感的人。可是这一刻,她就是感觉到了莫如妍对清王妃的不喜。 只是刹那间的功夫,穆雅惠对莫如妍更加亲近了。 原本刚刚看到清王妃突然出现,穆雅惠想要立刻将莫如妍拉走的。而且已经开始在脑中预想,待会要怎么跟莫如妍解释她和清王妃虽然没有势如水火可也楚汉分明的关系。 哪想到根本不需要她多言,莫姐姐就看出了清王妃的虚假本质。这一下,倒是省了她不少口水和功夫。 也是,莫姐姐那般聪慧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清王妃那张假脸给蒙蔽? 跟清王妃一个府邸住了这么多年,穆雅惠最讨厌的就是清王妃的虚伪和做作。明明就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良善人士,非要装的悲天悯怀,好像全世界都值得同情和怜悯...... 而她这个亲娘早逝的清王府小郡主,俨然就是清王妃到处标榜自己良善的由头。只要说起她,清王妃一定会跟死了爹娘一般,擦着眼泪到处诉说她何其可怜。 天知道她除了亲娘早逝,根本就没有半点可怜之处。再说了,在清王府、在皇宫内院、在整个帝都,何时轮到穆雅惠自诩可怜了? 连穆雅惠自己都不打算顶着的名号,就这样被清王妃定了性。乃至直到现下,每每去参加各府宴会,只要提到她,众人第一反应就是,清王府小郡主娘亲早逝,好可怜...... 穆雅惠曾经这般跟皇后娘娘说过,得亏她只是亲娘早逝,如若连爹爹也不在了,恐怕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可怜之人了。 彼时圣上恰好路过,听闻此话,直接给了穆雅惠的额头一下,斥责穆雅惠不准胡说。 那时候穆雅惠是怎么回答圣上的来着?是了,她说:“谁让咱们清王府有这么一位贤惠良善的主子呢!” 清王妃永远都不会知晓,当时圣上是如何回答穆雅惠的。圣上随手取了腰间的令牌丢给穆雅惠,回道:“清王府的主子姓穆。”   ☆、第79章 尽管很多年后,圣上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让穆雅惠敬爱。穆雅惠却始终都记得,在她还年少的时候,是圣上一句话,给了她任性的底气。 而事实上,穆雅惠的任性也确实得到了包括清王爷在内的所有皇家人的放纵。 清王妃总是以为,大家会刻意偏袒穆雅惠,是因着她努力营造的假象。大家是觉得穆雅惠可怜,是以才会忍不住对穆雅惠多几分好。 不过这些姓“穆”的皇家人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清王妃怕是不一定能猜的那般精准。 当然,也没谁会特意跟清王妃理论清楚这其中的区别。清王妃爱怎么想、怎么认为,只要不涉及皇家,便不会引起大的波澜。 因着莫如妍的疏离,清王妃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小户千金就是没规矩,不懂礼数。也就夏臻那样的莽夫才会乐意娶回家,换了帝都其他大户人家,谁能看得上莫如妍这般出身? 带着高人一等的不屑和鄙视,清王妃招招手,示意下人去交代厨房,中午备好丰盛的午膳,留青远将军夫人在王府做客! “莫姐姐,你居然也不喜欢她啊!”拉着莫如妍进了她的院子,穆雅惠开始肆无忌惮的随口说道。 “我来清王府是找你的。”莫如妍虽然没有说的特别直白,却也将她的立场表达的甚是清晰。 “嗯嗯。”穆雅惠连连点头,笑的合不拢嘴,“我就知道莫姐姐是信守承诺之人,一定会来找我的。” 天知道自从将军府不能进,穆雅惠就再找不到事情可以做了。她这段时日真可谓闷坏了,连吃饭都不觉着香了。 “来找你,也是为了辞别。”莫如妍已经决定随夏臻一块去边关。这个决定就连太子殿下,也暂时不知道。 “辞别?莫姐姐你要离开帝都?去哪里?回青山县?我也一块去啊!”听闻可以出去转转,穆雅惠立刻来了精神。她可是老早就想去青山县看看了,这次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不是回青山县,是去边关。”莫如妍摇摇头,如实坦言说道。 “啊?去边关?”倒不是边关不好,可莫如妍现在还怀着孩子呢!穆雅惠傻眼了,“莫姐姐肚子还有孩子,边关去得吗?” “去不得也要去。”莫如妍语气坚定的看着穆雅惠,神色冷然,“帝都容不下西北军,容不下夏臻,自然也容不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怎么会......”穆雅惠低喃出声。忽而想到之前青远将军府的闭门谢客,再想到那些市井流言,忍不住就睁大了眼睛,“外面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真真假假,只看圣心如何决策。”莫如妍不会妄议圣上的是非,只看穆雅惠能猜到哪一步了。 穆雅惠根本不用猜。圣上命西北军离开帝都的旨意,她已经听闻过了。 本来只当是单纯的大军回边关,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驱逐! 西北军啊!那可是时时刻刻守卫着青云国上下所有人和领土的西北军。但是圣上只一句话,就将西北军的那些将士们赶出了帝都? 穆雅惠甚至不敢去深想,青远将军府那时那刻的闭门谢客,又是被逼到了何种境地,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 “莫姐姐,我觉得我好没用,都没能帮上忙。”在最关键的时刻,她明明已经站在了将军府大门外,却没能走进去,没能察觉到西北军将士们的危机。对于这件事,穆雅惠耿耿于怀,深表愧疚。 “雅惠,你已经做了很多,也做的足够好。”莫如妍却是摇摇头,握住了穆雅惠的手,“你之前送去将军府的那些吃食,将士们都很喜欢,也都很感激你的用心。” “我那是......”穆雅惠很想说,她送的那些不是冲着西北军将士们去的,并不能代表她对西北军将士们的心意。但是看到莫如妍眼中的肯定,她忽然觉得,已经没有辩解这些的必要了。 “莫姐姐,你说,你们如果离开,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哪怕是帮你们多准备一些路上的吃食和盘缠,我也是一定可以做得到的。”去边关,穆雅惠就真的没办法随行了。哪怕她很想去,清王爷不会答应,圣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会准许。加之,她的婚事还没尘埃落定,更加走不了。 “不用。雅惠什么也不需要做。不过等我们走了之后,倘若帝都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还是希望雅惠能像上次那般,跟我报个信。”莫如妍丝毫不避讳之前那件事,跟穆雅惠说道。 “上次?莫姐姐是说......”穆雅惠瞬间明了之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皇后婶婶说,这次的武将变动跟西北军无关。但事实上,还是有关系,而且是莫大的关系才对吧!只是不确定圣上叔叔原本是打算怎么算计西北军,又如何给西北军一记重创。 是替换掉夏将军?还是在西北军安插其他眼线和心腹?毕竟出身皇家,穆雅惠也不是真的就一无所知。该知道的手段和阴谋,哪怕她反应慢点,却也是能够后知后觉的。 莫如妍及时握住了穆雅惠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话,她们心知肚明就好,不需要说出口,落人口实。 “好,我懂了。”深吸一口气,穆雅惠对着莫如妍点了点头。也或许她确实敏锐度不够,洞察力也不够厉害,但她会努力的。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她还是会及时告知莫姐姐,以避免西北军遭到不明就里的算计和陷害。 西北军要离开帝都,所有人都知晓。但是莫如妍也要跟着走?不但圣上,连太子都不赞同。 “边关比不得帝都,你现下还怀着孩子,不宜长途跋涉,更不宜一路奔波。”太子这话是当着夏臻的面跟莫如妍说的。明面上是劝莫如妍,实际上是在跟夏臻说。 夏臻却是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未有言语。就好像,没有听到太子的劝阻。 一看夏臻的表现,太子就知道,多说无益了。无奈摇摇头,轻叹一口气:“父皇那边,我会尽量周旋。但是我并不能保证父皇就一定答应让你跟着离开。毕竟你是怎么来的帝都,你我都很清楚。” 说实话,太子不认为圣上会放莫如妍离开。 之前莫如妍会被请来帝都,就是因着夏臻没能接旨,应召回帝都。而今西北军再次没能让圣上如愿,圣上又怎会轻言放人? “圣上不是说,将云都城送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了?既然是自己的封地,孩子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地方,也当是云都城才是。”莫如妍毫无预兆的提及云都城,连太子都快要忘记了这一茬。 太子先是一脸莫名,反应过来之后,除了摇头,就只能叹气了。 他早就说过,莫如妍的心计太深。此刻看来,果然还是如此。 放任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子跟在夏臻身边,真的好吗? 太子并不知道答案,却也没办法如一开始那般直接排斥莫如妍,甚至想要驱逐莫如妍了。 至少无法否认的是,这次西北军能安然脱困,莫如妍做的比他做的要好。民心,果然是最难测、也是最能推波助澜的武器。 一旦民心浮动,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只能甘拜下风,咬牙退让。 尽管这样做之后需得付出的代价有可能会更大,但是趋利避害,对西北军而言,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 至于今后会怎样,哪怕莫如妍什么也不做,西北军还是难逃一劫。 是以,这一次,太子站在莫如妍这一边,且很是欣赏莫如妍的果断和机智。 “夏臻走,莫如妍留下。”一如太子所料,圣上的态度很是坚决,根本不容许忤逆。 “可是云都城不能一日无主,莫如妍早晚还是得离开帝都的。”太子的语气并不急切,慢吞吞的拿莫如妍给出的借口搪塞圣上。 圣上噎住。他当时将云都城赐给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一句戏言。虽然有诏书为证,但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从出生到成年,至少还得十几年之后。待到那时,就是太子和夏臻之间的利益权衡了。 然而圣上怎么也没料到,太子竟然真的敢拿云都城堵他。他不相信太子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那么现下突然提云都城是何意? “莫如妍说,孩子出生以后第一眼看到的地方,应当是云都城。只有这样,孩子长大后才跟云都城有感情。就如同她和夏臻,就算在帝都住再久,总归还是要回青山县的。唯有莲花村,才是他俩的根。”算计人心,圣上会,莫如妍和太子也不妨多让。此刻,便是莫如妍和太子联手给圣上设的局。只看,圣上要不要往下跳了。 圣上不想跳。但是,他能留莫如妍一辈子吗?帝都百姓现下本就无数双眼睛盯着朝堂、盯着他这个九五之尊,如若西北军再有半点闪失,百姓还会愿意相信他的诸多说辞和借口? 更可恶的是,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太子随时在背后为西北军撑腰。若是太子联手现下在帝都的西北军逼宫...... 圣上仔细衡量了一下距离帝都最近的护卫军赶回帝都的时日,再权衡了一下皇宫内外他能够动用的力量。咬咬牙,答应了莫如妍的离开。 从御书房出来,太子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天知道方才跟圣上对峙的时候,他心里是如何没底。圣上顾忌的是西北军的声威和百姓的民心,他需得提防的却是龙心难测以及伴君如伴虎的凶险。 一旦圣上真的豁出去不管不顾非要留下莫如妍,太子是没办法的。哪怕搬出百姓、搬出民心,圣上只需一句“帝都的繁华更适合孩子的平安出世”,就能堂堂正正强行将莫如妍和孩子扣在帝都。 还好,圣上最终还是松口了。不管是鉴于何种理由,至少圣上没有对夏臻和莫如妍赶尽杀绝。 看着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圣上阴沉的脸色逐渐散了去。随即浮上来的,是莫名的无奈和落寞。 身为君主、身为帝王,他也不想失民心、不想失军心。帝王将相,如夏臻这般神勇武将,他何尝想要推开? 然而,不能为之所用,就只能下手除掉。圣上本是这样打算的。 只是......想到莫如妍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他最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夏臻为西北军、为青云国立下的汗马功劳,难道还不能保住这么个孩子?倘若真是那样,只怕青云国将再也留不住西北军将士们的赤诚忠心了吧! 因小失大,因小失大啊...... 从太子嘴里得到确切可以离开帝都的消息,莫如妍发自内心的对着太子道了一声谢。 “无需言谢。要谢就谢你肚子里的孩子吧!咱们未来的云都城城主,还没出世就已然可以左右帝心了。日后定能当以重用,实乃可造之材。”揶揄的看了一眼莫如妍的肚子,太子转而拍拍夏臻的肩膀,“这一别,再见怕是没有定期。不管如何,帝都有我,西北军有你。” 这不是太子第一次对夏臻说这句话。夏臻以往并没有深想,此刻却是陡然间看向了莫如妍。 莫如妍正低下头,摸着隆起的肚子。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夏臻看过来的眼神。 夏臻也只是瞥了一眼莫如妍,就飞快的收回。再之后,对着太子郑重说道:“西北军有我,帝都有你。” 太子愣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 真的很难想象,夏臻居然有听懂他这句话的时候。太子是真的以为,夏臻直到死,都不会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而今,却是不一样了呢! 因着太子的大笑,莫如妍抬起头来。对上夏臻再度看过来的视线,勾起嘴角,笑了笑。 莫如妍保证,她没有教夏臻说这句话。夏臻何时学会的讨好人心,竟然知晓此般回应太子殿下了? 不过,也挺好的。莫如妍相信夏臻不会另起他心,对太子,夏臻是真的当成了兄弟在看待。 而夏臻这句话出口,是对太子的承诺,更是夏臻从始至终都在坚守的信念。 只看太子此刻的愉悦就不能猜出,想必太子早就知道夏臻的信念,也很笃定夏臻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只是,未曾真正亲耳从夏臻嘴里听过罢了。 因着莫如妍的笑,转瞬间夏臻的心就落了下来,找到了归处。 如果真如莫如妍所说,待到太子登基为帝,他是西北军的护身符。那么同时,在太子没有登基之前,他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太子的护身符。 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直成为莫如妍和孩子的护身符。而且,是不可撼动的护身符。 这一次帝都之行,颠覆了夏臻的很多认知,也让夏臻对皇权增添了更多的认知。是好还是坏暂且不论,但是,夏臻心下想的,开始多了起来。 太子说,只要帝都有他一日,西北军就肯定有夏臻的容身之地。这个承诺,经由莫如妍的提醒,夏臻以及凌峰几人都已然清楚其深意。 而就在方才,夏臻也给与了同样的承诺。只要西北军还有他一日,皇位就一定会是太子殿下的。否则,西北军必当誓死追随! 旁人此般跟太子效忠,太子会接受,但不一定会信以为真。更甚至,会心存怀疑,更甚至直接就将那人设定在需得防备之范畴内。 但是,因为是夏臻。不管夏臻说什么,太子都只有一个字:信。 西北军一路走过来的过命交情不是假的。夏臻不记得他救过太子多少次,可是太子记得。 曾经的自负和自大,在一次次被夏臻以性命相救之后,转为真真正正的肝胆相照。 在太子的心中,夏臻是他信守的光明所在。只要夏臻在,他就不会为权力地位迷失心智。 哪怕日后登基为帝,他也一定会引以为诫,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让西北军、让青云百姓失望的无情君主。   ☆、第80章 西北军离开帝都的那一日,百姓们依旧是夹道欢送。 带着不舍,更带着莫大的祝福,穆雅惠和慕容珺陪着帝都百姓一道,送走了莫如妍。 “莫姐姐。”拉着莫如妍的手,穆雅惠直接就哭成了泪人。 “雅惠,真的很对不起。还没能帮你确定胡公子是不是良人,就必须离开。”莫如妍说着就扯过了慕容珺的手,“不过我已经委托小珺帮我代为考验那位胡公子了。雅惠放心,小珺会尽心的。” “不用了。”穆雅惠擦着眼泪摇摇头,“我不会继续不懂事的肆意任性了。我已经去宫里跟皇后娘娘回了话,我答应嫁给胡坤白。以后不管好坏,我都会撑住的。” “雅惠,你......”没想到穆雅惠居然主动说出了这般话语,莫如妍不确定的看着穆雅惠,很是担心穆雅惠是不是受了什么挫折和委屈。 “反正不是胡坤白,也会是其他人。到底是不是良人,就算现在确定了,谁能保证他日后不变心?”穆雅惠此般说完,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对着莫如妍绽放出笑容,“莫姐姐,这段时日跟你的相处,我真的很开心。从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也看懂了很多。也或许,从今以后我不会是最幸福的那个人。但我一定会让自己每日都快快乐乐的。” 听穆雅惠说到这里,莫如妍已然心知,穆雅惠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莫如妍轻轻抱了抱穆雅惠,低声道:“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好和坏,只取决你自己。如若以后有了难处,随时派人给我送信。虽然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是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嗯,我知道。只要到时候莫姐姐不嫌我烦,动辄一点小事就找莫姐姐就好。”穆雅惠含着眼泪点点头,心中耿耿于怀的念想也还在继续念着,“我以后一定要去找莫姐姐的。不管是云都城还是青山县、莲花村,我都将地名记得清清楚楚,一定不会忘记。” “好,姐姐等你。”莫如妍含着笑应了穆雅惠的话,转头看向慕容珺,“小珺,雅惠还小、性子不定,就有劳你多帮忙照顾照顾了。” 虽然慕容珺已然是穆雅惠的堂嫂,但两人实在算不上亲近。此刻得了莫如妍的托付,慕容珺郑重其事点点头,接下了这个重任。 穆雅惠也没再拒绝。既然是莫姐姐的好友,她就算不一定能跟慕容珺频繁走动。但关键时刻,也确实多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以后若是碰上紧急状况需得找人商量,慕容珺自然也被列在了穆雅惠的名单上。 当然,如若慕容珺遇到危险,穆雅惠也会毫不犹豫帮忙的。就算要跟太子哥哥作对,穆雅惠也在所不惜。 安顿好了穆雅惠,又特意跟慕容珺叮嘱了几句之后,莫如妍上了等在一旁的马车。 帝都一行,她多了两位可以交心的好友。至此,便是她最大的收获了。 同慕容宰相离开的时候不同,这一次,太子有亲自站在城门上,眺望相送西北军离去。 脚下是帝都百姓,远处是青云国大好江山,太子本该觉得骄傲自得。只因他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现下的他还不够资格站在这里。他要的、他所想要守护的,都必须等到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才能得偿所愿。 西北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顺着最中间那条大道一路向西,前往边关。 “夏臻,你站住!”就在西北军的大队伍行至距离帝都已有一段路途之后,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夏臻被拦了下来。 莫如妍的马车也在队伍的靠前位置。这声娇呼一出,莫如妍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掀开车帘,果不其然,莫如妍看到了一身女装立在大道正中间的胡月华。 说起来,并不是很让人诧异的画面和场景。莫如妍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胡月华的决心竟然比她想象的要坚韧。 最起初的时候,莫如妍还以为,胡月华会在他们离开帝都的时候出现。 而今见到胡月华在离开帝都之后的路上等着,莫如妍反倒高看了胡月华一眼。 “夏臻,我跟你一起走。”不管是边关还是云都城,胡月华跟定夏臻了。 但凡胡月华换个其他未有成家的武将,定然会得到其他将士们的善意起哄和衷心祝福。然而,胡月华此刻找上的人是夏臻。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将军夫人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坐着,而且肚子里还怀着小将军。这位陌生姑娘是怎么回事?这样死乞白赖的黏上来,可不是很招人喜欢。 如果说慕容珺和穆雅惠,夏臻是不认识。那么对胡月华,夏臻就是彻底的无视了。 “拉开!”军令如山。夏臻一言令下,身边的小兵虽然不明情况,可也直接冲上前,要将胡月华拉走。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胡月华不敢置信的看着夏臻:“你居然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追你,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吃了多少苦?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抛弃了,你却对我不闻不问?还想让人把我拉走?” 被胡月华一脸“你这个负心汉”的伤心表情看着,夏臻不为所动的扯了扯缰绳,继续前行。 胡月华被扯了开来。眼睁睁看着夏臻骑着马从她面前路过,满心难受又说不出的委屈:“怎么可能?夏臻怎么可能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就在胡月华失魂落魄的不断自我询问之际,她看到了掀开车帘看过来的莫如妍。 只一刹那的功夫,胡月华的脸色彻底变了。整个人瞬间兴奋起来,不可一世的挣脱了拽着她的小兵:“放开!” 小兵也不是成心占胡月华便宜。见队伍已然可以顺利行进,便不再禁锢着胡月华。 “莫如妍!”留不住夏臻,胡月华猛地朝着莫如妍喊道,“我知道你看见我了,你给我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胡月华或许是真的有话跟莫如妍说,然而莫如妍并没有什么话需要跟胡月华说。她本人对胡月华,其实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胡月华想要做什么、又能翻起什么样的风浪,她都不是很在意。 是以,马车就这样渐渐驶过了胡月华眼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胡月华简直要疯了。莫如妍居然胆敢无视她,居然胆敢如此羞辱她? 凭着心头一股怒火,胡月华再度上了马,想要追上莫如妍一问究竟。 “将军。”注意到胡月华还在追,凌峰朝着夏臻问道。 “不用理会。”夏臻始终都是面不改色,全然没有将胡月华放在眼里,更加不可能放进心里。 既然夏臻说了不理会,凌峰便也真的置之不理了。 如此这般,胡月华一路追着西北军走了好一段路。倒不是追不上莫如妍,而且根本没有机会接近莫如妍所在的马车。 西北军想要护着的人,哪里是外人可以随便靠近的?更别提,胡月华还只是区区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闺秀。 胡月华终于见到莫如妍本人,是在西北军行至第一个驿站的停顿期。 西北军人数众多,驿站的房间却是有限。是以无法避免的,很多将士都就地搭建起了营帐。 莫如妍是不需要住营帐的。身为将军夫人,她理当跟夏臻一道住驿站的房间。 而胡月华,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蹿到莫如妍面前的。 因着胡月华的举动过于突然,担心肚子被撞上,莫如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差点摔倒。 好在夏臻眼明手快,及时从后面揽住了莫如妍的腰,护住了莫如妍。 有夏臻在身边,莫如妍轻轻舒了一口气。只看胡月华那副要杀人的疯狂神色,她是真的担心胡月华会跟她动手。 若是换了以往,莫如妍并不担心胡月华。但是现下,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必须小心谨慎为上。 “夫人!”凌峰几人也立刻围了过来,怒目瞪着胡月华。 如若冲撞了夫人,惊到了孩子,凌峰几人都肯定是不会放过胡月华的。 真要逼急了他们,管她是不是帝都的大家小姐,西北军要杀人,还真不需要给出太多的理由! 这还是胡月华第一次从夏臻等人身上感觉到杀气。她本以为,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的。是以她才敢一路尾随,打算跟夏臻纠缠到底。 哪想到这些将士在帝都一个二个装的良善,出了帝都就立刻变了脸,换上了心狠手辣的恐怖颜面。 如若......如若他们真的要对她下毒手,胡月华左右看了看,悲伤的发现,她竟然连逃脱的余地都没有。 “西北军敢滥杀无辜?”最终,胡月华也就只得硬撑着跟夏臻叫起板来。 她赌夏臻在意西北军的名声,赌西北军不会甘冒得罪刑部尚书府、得罪皇贵妃娘娘的风险对她下杀手。她,她赌莫如妍怀着孕,不宜杀生,不宜沾惹鲜血。 片刻的功夫,胡月华脑中已经转换过无数种的念头。她的脸色不断变来变去,绞尽脑汁想要寻找脱身之策。 不得不说,胡月华委实想太多。她想要脱身,直接大摇大摆走出驿站,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西北军面前便是。哪里需要费这么多功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西北军不滥杀无辜,却也不准许任何人肆意挑衅找茬!”凌峰板着脸,神色颇带几分凶神恶煞的意味。 胡月华被吓住了。之前西北军在帝都的时候,她因着被禁足,没有跟这群将士们接触过。就连这些将士们的事迹,也没来得及听说。她就知道,西北军今日离开帝都,这才骗了守着她的丫头,悄悄跑了出来。 哪想到等着她的根本不是预期的美好,夏臻不理睬她,却愿意带着莫如妍上路。还有这些西北军的将士们,也尽数跟入了魔障似得护着莫如妍,完全置她这个刑部尚书府的千金小姐于不理。 她...... 胡月华又是委屈又是恼怒,跺跺脚,愤愤然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姑姑是皇贵妃娘娘,我是刑部尚书府......” “老子管你是谁?你们这些在帝都坐吃等死的富贵人是不是活腻了?非要老子发飙杀人是不是?真要那么想死,老子送你一程!”西北军脾气最为火爆的那位副将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窝囊气,冲着胡月华亮了手中的剑。 胡月华觉得委屈,西北军诸位将士谁心里又没有火气?他们在边关奋勇杀敌,图的是什么?不过是国泰民安,百姓们都富足安乐罢了。 他们不求名、不求利、也不贪权,他们尽职尽责的守卫着青云国。拿他们的身体,拿他们的性命在守卫着所有人。 结果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是皇权争斗的阴暗和勾心斗角?是这些所谓富贵金贵人的羞辱和蛮横无理? 天知道他们在离开帝都城门的那一刻,是多么认真的松了一口气。以后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来这帝都了。再繁华也是别人的,他们不稀罕。 跟着将军,带着他们将军夫人和小将军,西北军不去记仇、也不去埋怨,他们只是想要顺顺利利的回边关而已。 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他们不带走任何权势,只带走跟随左右的兄弟和同伴。 他们到底碍着谁了?得罪谁了?远离了皇城,却半路杀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千金小姐。他们不稀罕,伺候不起,送佛走人还不成? 胡月华直接被吓哭了。对着那位副将的剑刃,“啊啊”大叫两声,瘫软在地。 胡月华的嗓音太尖利,刺的莫如妍耳朵疼。瞥了一眼凌越,任夏臻将她带上楼,进了房间。 比起凌峰和其他几位副将,凌越显然更适合解决此事。 “胡小姐先别喊,西北军从不滥杀无辜,我可以向你保证。”走到胡月华面前,凌越耐着性子说道。 庆幸凌越的少年外表极具亲和力,加之凌越一直都在青远将军府,胡月华之前见过。也所以,在见到凌越走过来的那一刻,胡月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你,你们到底想要把我怎样?”竭力克制着嗓音不颤抖,胡月华冲凌越喊道。 “不把你怎样。西北军不认识胡小姐你,胡小姐也无需继续跟着西北军。只要胡小姐现在就立刻离开驿站,大家都可相安无事。”凌越是真的在很真诚的给胡月华提出建议。并且,也希望胡月华能够虚心采纳,尽快离开驿站。 “相安无事?”因着跟她说话的人是凌越,胡月华的底气又升了上来,“你凭什么让我走?凭什么不是你们西北军离开?这里是你们西北军的营地吗?你们......” “凌越小子,不用跟她废话了。”拎着凌越的衣领放在一旁,之前冲胡月华亮剑的那位副将不耐烦的瞪着胡月华,吼道,“你到底滚不滚?不滚就死!” 胡月华才刚恢复的底气,又瞬间散了。她惯常就爱欺软怕硬,在凌越面前倒是足够厉害,可换了其他人面前,就完全不一样了。 喉咙哽了哽,胡月华想要回答她偏不走,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胡月华双手捂着脸,委屈不已的哭了起来。   ☆、第81章 胡月华这么一哭,直接就把凌峰几人哭蒙了。 几个大老爷们都是动刀动枪没问题,但真要对上姑娘家,还是束手无策的。 关键时刻,还是凌越人小鬼大的帮几人解了围:“胡小姐大可随便哭,哭完了就请立刻起身离开。毕竟西北军全都是糙汉子,对胡小姐的闺誉怕是不好。”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胡月华正哭的伤心,被凌越这么一说,反倒哭不下去了。愤愤然抬起头,恶狠狠瞪着凌越。 凌越一脸无辜的耸耸肩。他是真的跟这位胡小姐无仇无怨,但是还请胡小姐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刻意跟胡梦华过不去的意思,也丝毫没想过欺人太甚。 不管怎么说,既然胡月华哭不下去了,凌越几人也就不打算继续奉陪了。各自寻了自己的房间,纷纷离开。 最终,就只剩下胡月华一个人坐在驿站一楼大堂的地上,委实狼狈。 确定那几个吓死人的副将都已经离开,胡月华才吸了吸鼻子,拿手绢擦干净眼泪,扶着一旁的桌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胡月华会离开驿站吗?自然是不会的。她好不容易才跟来这里的,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帝都,太没面子了。 而且听说穆雅惠已经答应嫁给她哥了。这岂不代表,她日后就得跟穆雅惠同住一个屋檐下?只是想想,胡月华就觉得难以忍受。 莫如妍没想到她不过才离开帝都第一日,就要往回送书信了。 相较其他人,莫如妍最终挑中的还是穆雅惠。 既然穆雅惠决定嫁给胡坤白,那么刑部尚书府的家丑,也就不必避讳让穆雅惠知晓了,不是吗? 寥寥几语将前因后果写清楚,莫如妍直接将书信拿给了夏臻。至于夏臻打算找谁送回去,就不需要她来插嘴多问了。 穆雅惠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接到莫如妍的来信。 带着满心的疑惑打开书信,一看内容,穆雅惠直接变了脸。 不害臊!胡月华怎就此般没脸没皮?莫姐姐都怀孕了,胡月华居然还想缠着夏将军? 穆雅惠二话不说,拿着书信去了刑部尚书府。 听闻穆雅惠来找他,胡坤白先是一愣,随即满是欣喜的疾步出来迎接穆雅惠。 再之后,无需穆雅惠多言,胡坤白脸色大变,当即就要动身去把胡月华追回来。 “我也去!”虽然是短暂的跟莫姐姐再见一面,但穆雅惠还是不假思索的喊道。 胡坤白稍稍迟疑,就答应了。 穆雅惠会骑马,胡坤白也没拘着她,直接带着尚书府的护卫同穆雅惠一道风驰电掣的追出了城外。 胡月华没有离开驿站,但驿站也确实没有多的房间空出来给她住。尤其西北军众位将士都不打算怜香惜玉,于是就这样放任了胡月华独自坐在驿站的大堂。 胡月华其实不相信这些将士会真的狠心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坐在大堂一整夜。她都已经做好准备等待夏臻又或者其他人出来为她腾房间了。 谁想到,她还没等来夏臻,就等到了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胡坤白和穆雅惠。 看到胡坤白和穆雅惠的那一瞬间,胡月华还以为,她看错了。 怎么可能?这里是帝都城外的驿站,不是帝都近郊,胡坤白和穆雅惠怎会出现在这里? 待到胡坤白和穆雅惠走近,胡月华当即明白,她被阴了。 她就说为何夏臻一直没有让人赶她离开,而是放任她跟在其后。本来还以为夏臻是顾念她的身份,才有所顾忌。没料想,夏臻背后......不,肯定不是夏臻。是莫如妍,一切都是莫如妍的阴险诡计! “跟我回去!”见到胡月华,胡坤白的脸色出奇的差。语气强硬,眼神冷厉。 “我不!”胡坤白厉害,胡月华也不妨多让。她为什么要回去?她好不容易才追到这里来的。 “你不?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胡月华,你身为女子的自尊和颜面,都不要了?你将爹娘置于何地?将咱们整个胡家置于何地?”胡坤白几乎是用吼的在跟胡月华说话。足可见他此刻被胡月华的举动气的不轻,堪称火冒三丈。 胡月华当然知道她现下的举动很有失体统。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尚书府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胡坤白这个哥哥更狠,直接来了穆雅惠来一起羞辱她!她,她难道就想要在外人面前、在她的死对头面前丢人现眼? 穆雅惠确实是来看胡月华笑话的。只看胡月华一边跟胡坤白呛声还一边朝着她这边瞄过来的眼神,穆雅惠就乐不可支。 丢人现眼到这个地步,恐怕胡月华自此以后都没脸在她面前耍横了。而不管她嫁不嫁给胡坤白,胡月华以后只要见到她,就得矮她一头。 那般场景,只是想想,就分外解气呢! 也所以,穆雅惠抵达驿站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找莫如妍,而是站在了胡坤白身边,静待看胡月华的笑话和丑态。 胡月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尤其是穆雅惠幸灾乐祸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根本就是成心跟她过不去。 想到这里,胡月华忽地转过头,对上了穆雅惠:“你来干什么?还没嫁给我哥,就摆起刑部尚书府长子嫡媳的架子了?” “瞧这话说的。”要是换了以往被胡月华此般讽刺,穆雅惠肯定气的跳脚。但是今个的穆雅惠,心情格外的好。加之这么久以来,莫如妍没少教她不要意气用事。这不,穆雅惠就乖乖听话了,“我只是听闻胡府小姐私自潜逃,觉得煞是有趣,这才跟来瞅一瞅的。” 被穆雅惠以看笑话的语气讽刺,胡月华气的火冒三丈。愤愤然指着穆雅惠,转而看向胡坤白:“哥,这种女人,你也要娶回家?” “小郡主说的是事实。你既然做了,凭何不准他人言论?”胡坤白并非不问缘由就只偏袒穆雅惠。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胡月华做错了。若是不给胡月华一点教训,怕是胡月华日后还会更加的无法无天。 眼下的帝都已经很乱了。太子连西北军都护不住,他又怎么可能保得住一味上蹿下跳的胡月华? 胡坤白的良苦用心,不指望胡月华能懂,只求胡月华别再任性胡闹了。 胡月华才不管胡坤白怎么想,她就知道胡坤白当着她的面偏袒穆雅惠,还帮着穆雅惠欺负羞辱她。 “好,很好。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家兄长大人倒是厉害。夫人还没娶过府,就径自把我这个亲妹妹当踏板踩了。想要借着打压我这个亲妹妹来讨好穆雅惠?胡坤白,你够狠!”胡月华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只恨不得上前给胡坤白一爪子。 再怎么说,她才是胡坤白的亲妹妹。胡坤白怎么可以帮着外人?怎么可以? 因着胡月华气急败坏的指控,胡坤白的脸色变了变,低声斥责道:“不许胡说!” “我是胡说吗?我是戳破了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和念头!”只觉胡坤白完全不向着她,胡月华也不管不顾了,“你当你这样做,穆雅惠就会喜欢你了?我告诉你,穆雅惠喜欢的人是......” “我喜欢的人是谁?”打断胡月华的喊话,穆雅惠一副满是风凉话的语气,委实刺人,“胡小姐跟我很相熟吗?竟然知晓我喜欢的人是谁?说起来,咱们很快就要变成姑嫂了没错吧?身为长嫂,我似乎很需要教导教导胡小姐,何为礼义廉耻,何又为口出横祸?” “穆雅惠,你少威胁我,我不怕你。你有皇后娘娘撑腰,我也有皇贵妃娘娘是我亲姑姑!”胡月华咬牙切齿的回敬着穆雅惠。 “嗯?那可真是不幸。皇贵妃娘娘似乎很快也要成为我的夫家姑姑了呢!”跟清王妃完全不一样的想法,穆雅惠非但没有将皇贵妃视为最大的绊脚石,反而打算跟皇贵妃友好相处,建立非常不错的邦交。 这,亦是莫如妍给她的提议。 在莫如妍的授意下,穆雅惠还特意去跟皇后娘娘说了此事,立马就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认可。 皇后娘娘甚至还表示,在嫁进胡家之后,穆雅惠可以适当减少去皇后寝宫的次数,转而往皇贵妃的寝宫跑。哪怕被外人闲言碎语也无需担心,有圣上看着呢,不怕不出事,就怕事情不够大。 “你......”陡然间被穆雅惠堵得哑口无言,胡月华张张嘴,又闭上。她怎么忘了,一旦穆雅惠嫁给胡坤白,就跟他们是一家人了。理所当然,穆雅惠跟皇贵妃娘娘也就...... 但是,片刻后,胡月华又咬咬牙,冷冷的笑了。 她不相信姑姑会对穆雅惠真心相待。穆雅惠可是皇后娘娘那一派的,姑姑跟皇后娘娘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给穆雅惠好脸色看? 她等着看姑姑将穆雅惠狠狠踩在脚下的画面!待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解气和精彩。 不得不说,胡月华委实想的太多了。眼下这个时候,似乎根本不是她等着看穆雅惠的笑话,而是穆雅惠正在亲眼目睹她的丑态和难堪。 “够了!”胡坤白直接抓住胡月华的胳膊,拽着她往外走,“不要再胡闹了,跟我回家。” 胡坤白突然动起手来,胡月华没来得及提防,被胡坤白抓了个正着。 眼看着就要被胡坤白带离驿站,胡月华忽地扯开嗓子,冲着二楼喊道:“莫如妍!你给我出来!莫如妍!” 胡月华很聪明。此时此刻喊夏臻,夏臻肯定不会理睬她,指不定还会招来那几位吓人的副将。但是换了莫如妍就不一样了。 莫如妍不是西北军的人,那几位副将肯定不会多管闲事。就连夏臻,恐怕也会因此走出来的......吧...... 一如胡月华所预期的,夏臻真的走出来了。跟夏臻一起的,还有莫如妍,以及其他几个房间打开的大门。 “吵吵吵!你好歹也是帝都的大家闺秀,能不能别跟个乡野村妇似得在这丢人现眼?”还是那位脾气火爆的副将,一边揉着眼睛走出来,一边粗嗓门的骂道。 不过站在走廊上一看,见到站在下面的胡坤白,副将不禁露出了几分尴尬。 不认识胡月华,他却认识胡坤白。论跟太子的交情、跟胡坤白的交情,此刻当着胡坤白的面骂胡月华是乡野村妇,委实有些不妥当。 胡坤白却是没有往心里去。虽然是胡月华的兄长,但是对胡月华的种种作为,他也很想狠狠骂胡月华一顿。此刻有人代劳,正好可以骂醒胡月华。 胡坤白实在将胡月华想的太简单了。她如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骂醒的人,早就不会胡搅蛮缠的站在这里了。 因着骂人的是之前朝着她拔剑的那位副将,胡月华确实受到了惊吓。 但是下一刻,胡月华忽地哭出声来,指着那位副将跟胡坤白告起状来:“哥,他想杀了我!” “胡月华,你脑子没病吧?”穆雅惠实在听不下去了。人家副将就只是随便两句话出口,就是要杀胡月华了? 真要这么说,她跟胡月华来来往往吵了那么多次,她是不是早就将胡月华碎尸万段了? “哥,我说的是真的!就在你来之前,他还对我拔剑相向。他还说,要是我不离开,他就杀了我!”见穆雅惠不相信她说的话,胡月华扯了扯胡坤白的袖子,奋力为自己辩解。 “那你不是一直都没离开这里,他来杀你了?”穆雅惠更觉得可笑了。就算胡月华想要骗人,是不是也该找个更合理的说辞?此般借口,连她都骗不过好吧? 胡坤白其实是相信胡月华所言的。但是,不过是嘴上的恐吓之语,势必是月华自己的举动惹怒了几位副将,不足为奇。 胡坤白现下想的,只是尽快将胡月华带回帝都,关在家里不准胡月华再出门。 “雅惠,你怎么也来了?”吵吵闹闹的氛围中,莫如妍的关注点却是穆雅惠的出现。 她在信里写的很清楚,让穆雅惠转为通知刑部尚书府的人就好。怎地穆雅惠不但将胡坤白找来了,她自己也来了? “我来多见莫姐姐一面嘛!”到了莫如妍面前,穆雅惠立刻变得乖巧,笑嘻嘻的回道。 “你啊,以后别乱往外跑。就算出门,也得带着人。”对穆雅惠,莫如妍还是诸多不放心的。哪怕之前离别已经叮嘱过一次,此刻还是忍不住念道。 “嗯嗯,我会听话的。”穆雅惠立刻点头应是,说完还拿手指了指胡坤白,“我这次是跟他一起出门的,不怕。” “有胡公子护着,确实无需担心。”莫如妍欣然点点头,走到了胡坤白面前,“雅惠性子活波,还希望胡公子多多帮忙照顾着点。若是雅惠哪里做的不对,胡公子也请多多包涵。” 胡坤白还记得他第一次跟莫如妍见面也是这般场景。不过那时候的他并没将莫如妍放在眼里,更多的还是为胡月华开脱的说辞,也毫无诚意而言。 不像现在,莫如妍看着他的眼神很是认真,叮嘱的话也格外郑重。而被莫如妍交托到他手上的那个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穆雅惠。 缘分果然就是这般巧合,由不得人不信。 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胡坤白的表情甚是严肃,语气亦说不出的坚定:“将军夫人放心,在下会做到的。” 莫如妍自然不可能因着胡坤白一句话就真的放心。不过听到胡坤白此般表态,她还是愿意试着相信胡坤白一次的。 确定了胡坤白的承诺,莫如妍转过头继续交代起了穆雅惠。 穆雅惠半点不耐烦也没有,一个劲乖乖点头。 此时此刻的穆雅惠,是胡坤白和胡月华都没有看过的穆雅惠。胡坤白看在眼里,越发喜欢。而胡月华,就是彻彻底底的崩溃了。   ☆、第82章 在今日之前,胡月华还能自我安慰。虽然她没有如愿嫁给夏臻,可慕容珺和穆雅惠也没有。她们无需五十步笑一百步,都是一样的。 然而,慕容珺没能嫁给夏臻,却高攀上了太子殿下,成为了太子妃。 穆雅惠呢?穆雅惠不如慕容珺那般风光,却也定下了婚事,即将嫁给她哥。还有,穆雅惠竟然还跟莫如妍成为了好姐妹! 一开始,胡月华是嗤之以鼻的。莫如妍是什么出身,哪来的资格跟她们平起平坐? 而今真正见到莫如妍对穆雅惠的真心关怀,再看到穆雅惠在面对莫如妍时候的乖顺,胡月华只觉唯有还在努力坚持的她成为了最大的笑话。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最可怜的那个人。也只有她,遭遇了所有人的嘲笑和羞辱。 带着仓皇和无助,胡月华失魂落魄的被胡坤白带走了。 穆雅惠也再次跟莫如妍告了别,跟着胡坤白一道回了帝都。 至此,才是真正的分别。只待他朝再见,各自都还能安好如初。 没有了胡月华的捣乱,西北军诸位将士登时觉得,连呼吸都清新了起来。 次日清早,在用过早饭之后,西北军开跋离开。 从帝都到西北边关,巧妙的避开了青山县和莲花村的地理位置。然而,早就得到太子传信的锦绣坊众人以及夏家人,还是及时在半道赶了过来。 “夏臻!”“大哥!” 上次一别,夏家人心里总是极度不安。哪怕知道夏臻是青远大将军,哪怕听闻西北军打了胜仗,没有见到夏臻真人,他们的担心都始终不落定。 现下终于见到夏臻,夏家人纷纷激动不已。刘氏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抓着夏臻的手来回打量。 “小姐!”另一边,周大娘和张婆婆也围住了莫如妍,“路上累不累?身子吃得消吗?孩子闹不闹?” 比起夏家人,周大娘和张婆婆亦是不妨多让的担心。 夏臻在西北军,至少还有打了胜仗的消息传来。加之夏臻之前就在外多年,又是大男人,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可是他们家小姐,是真的未曾受过半点苦和罪啊!就算帝都再是繁华,那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人照顾着,又没有长辈帮忙盯着看着交代着,有喜在身的小姐可怎么办才好? 尽管太子和穆雅惠都接连派人来青山县报过口信,也带走了不少吃食,但是同夏家人一样,没有见到莫如妍真人,周大娘和张婆婆夜里连觉都睡得不安稳。 “小姐,婆婆这次是一定要跟你走。你可不能丢下婆婆不管。”紧紧抓着莫如妍的手,张婆婆只差没有以泪洗面了。 “婆婆,边关地处遥远......”莫如妍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大娘给打断了。 “小姐,你就让张婆婆跟着吧!现下的青山县,也容不下张婆婆了。”周大娘摇摇头,说着就讲述起了莫如妍离开之后,张婆婆身上的变故。 张婆婆算是福气人,有三子一女,现下也是孙子孙女都抱在怀中。然而,儿孙满堂也架不住没有孝心带来的伤心和悲凉。 因着张婆婆年事已高,三个儿子都在互相推脱。闹到最后,竟是没有一人愿意赡养老人家。 好在有锦绣坊在,即便被赶出家门,张婆婆也还有落脚之地。不过自此,青山县也成为了张婆婆的伤心之地。 虽然周大娘只是三言两语简单的讲述,莫如妍仍是能想象到那时那刻的场景。 不是不生气的。待到他朝她回到青山县,定会好好跟那三人好好理论理论。至于而今...... 莫如妍点点头,反手握住了张婆婆的手:“那就只能辛苦婆婆陪着我一路颠簸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是婆婆的福气。”张婆婆是真的很想跟在莫如妍身边,再远再苦的地方,她也不在乎。 除了自家四个孩子,莫如妍亦等同她的孩子。从小将莫如妍看着长大,直到莫如妍嫁人生子,张婆婆如今的盼头,也就仅此而已了。 锦绣坊虽然好,但是没有莫如妍在,张婆婆一直觉得心下空落落的。此刻见了莫如妍,她立刻就安心了。 其实周大娘也想要跟去边关的。但是,锦绣坊还得有人看着。这是夫人留下来的产业、是小姐重振的招牌,她得好好守着。只待他日小姐回来,再原封不动的还到小姐手中。 莫如妍也确实没想带走周大娘一家人。张婆婆是意外,周大娘一家就实在没必要跟着背井离乡了。 趁着在驿站休息的功夫,莫如妍迅速看完了周长生带来的账簿。再之后,毫不客气的给周长生涨了工钱。 “这可使不得。”周长生现下也跟着住在了锦绣坊,在他而言,莫如妍就是他的大恩人。如同当年于锦绣之于周大娘的意义,周长生也一直在心下记着莫如妍的大恩。 如果没有莫如妍,他娘不会有银钱治病,他现下也不能风风光光的将春霞娶过门。他娘感恩的是当年夫人的良善,他记住的这是莫如妍的提携和照顾。 在周长生看来,原本莫如妍给他开的工钱就足够多了。眼下再涨,他实在受不起。锦绣坊对他,已经很有大恩大德了。 “没有什么使不得。我这一去边关,还不定何时才能回青山县。锦绣坊是我娘留下的产业,我无力护住,就只能有劳你们帮我守着了。其中的用心和辛苦,我很感激,也无以为报。”莫如妍是真的很庆幸,锦绣坊有周大娘母子在。 换了其他人,莫如妍不一定信任。但是周大娘和周长生,莫如妍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小姐言重了。还有四姑娘帮忙看着在呢!老身和长生也就这么点能耐,哪里敢托大?”周大娘嘴里的“四姑娘”,便是夏小翠了。 周大娘曾经说过,莫如妍对刺绣很有天分。但是比起莫如妍,夏小翠的心灵手巧,也足以成为锦绣坊的另一张活招牌。 周大娘这次过来,有特意带来不少夏小翠缝制的新成衣。为的,就是让莫如妍亲眼看看。 “小翠是个好的。她之前绣制的那些小衣裳,连帝都的小郡主都赞不绝口,很是喜欢。改日若是帝都来人,让小翠不要收钱,只管送上她最拿手的刺绣。”莫如妍已经收到过夏小翠亲手做出来的成衣,很精致,也很漂亮。 莫如妍丝毫不怀疑,假以时日,夏小翠必定能闯出一片新的天地来。 “使得使得。”帝都来的贵人,周大娘之前也见过。本来还想着肯定会趾高气扬,但是那些人都很友善,而且还给锦绣坊留了不少银票,说是应当的。 周大娘不知道那些银票应不应当,她当时没能推脱过,这回也一并小心翼翼给莫如妍带了过来。 银票?不是太子就是雅惠了。莫如妍先是一愣,随即失笑不已。 “大娘不必紧张。日后若是再来人,你只管说,是我和夏臻的心意,收了银钱就只当是外人。”太子认夏臻,穆雅惠认她,莫如妍绝对相信,自此之后那对堂兄妹都会有所收敛了。 “好的好的。”周大娘连连点头,可算松了一口气。 哪有来帮他们大小姐带东西去帝都,还留下银票的?足足没把她吓死,唯恐这些银票是要人命的。 如今有了莫如妍的明确吩咐,周大娘自然就知晓该如何应对了。 “说到这里,大娘和小翠辛苦一下。以后每月都缝制一些当季的衣裳,男式女式都备上。我会让人每三个月去锦绣坊取一次,尽数送去帝都。我此次在帝都一行,委实受了好几位贵人的多番照顾。”莫如妍说着就取来笔墨,留下了穆雅惠和慕容珺的尺寸。哦对了,那位跟她不怎么对付的太子殿下也有。 人情往来,莫如妍可是没有忘记太子府送来的诸多贵重礼品。 “应当的。”听闻是照顾了他们家小姐的贵人,周大娘二话不说,便牢牢的逐一应下,打算一回青山县就开始赶制成衣。 “也不必太心急赶制。既然是帝都的贵人,就都不缺衣裳。咱们不过是些许心意,礼轻情意重,不赶时间。”一眼就看透周大娘的打算,莫如妍安抚道。 “好好,大娘记住了。”不赶时间啊......周大娘心思一转,那就要讲究精细了。 没问题,她和四姑娘都不是没耐心的人,定然不会丢他们家小姐的脸,更加不会砸锦绣坊的招牌。 就在莫如妍跟周大娘将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时,夏家人围了过来。 确定夏臻安然无恙,刘氏更加着急的,自然就是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了。 “如妍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上次帝都来人说给你准备吃食,娘让带的那些酸菜和辣菜,都收到了吗?有没有合口味的?娘这次为了以防万一,也带了一些过来,明日一并给你装上,带去边关吃。”刘氏说着就又险些掉了眼泪。 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去边关生孩子?那里多远啊!多苦啊!刘氏只是想想,就觉得他们夏家对不住莫如妍。 “都有收到。娘的手艺自然是不差的。比起酸的,我更喜欢吃辣的。有劳娘这次又准备了,明日我会一起带走的。”之前收到刘氏准备的吃食,莫如妍就在想,肯定把刘氏吓坏了。 夏臻走的那般突然,她也是没有任何交代就离开了莲花村。突然又传回去她有孕在身的消息,怎么不令人惊吓? “好好好,喜欢吃就好。娘旁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盼着能合你的口味,让你少遭点罪。”听闻莫如妍这般说,刘氏总算心下安慰些许。 忽然想起来的时候听周大娘提及的事情,刘氏又连忙问道:“听说张婆婆要跟着你们去边关?要不要娘也跟着去照顾你几个月?怎么也得等你孩子生下来、出了月子再断了奶......” “娘,按着您这样说,估计还得等孩子长大懂事,您都没办法安心。”莫如妍忍俊不禁的打断刘氏的话,笑道,“没关系的。有张婆婆在,我肯定会好好的。再说了,边关也不是没有产婆和大夫,还有夏臻在呢!” “那怎么能一样?娘就盼着能亲自照顾你一回。你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娘却不能跟在身边,怎么想都觉得愧疚难受。”刘氏自然知晓,有张婆婆在,是肯定可以放心的。但是,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儿媳妇生孩子,她这个婆婆却不跟在身边,怎么想都是夏家愧对莫如妍。就算有再多的人服侍莫如妍,也还是差了点。 “娘,有心就好。”莫如妍不在意夏家人有没有照顾她,也不在意刘氏是不是必须伺候她坐月子。反之,只要刘氏有这句话,莫如妍就记这个情。 没有谁规定,婆婆必须伺候儿媳妇生孩子、坐月子的。比起这些外人眼中的情理,莫如妍更看重夏家人的心意。 而此时此刻刘氏的关怀和担心,莫如妍都有收到,也有感觉到。这就够了。 “大嫂,我没出过远门,也不知晓边关是不是别人说的那般苦。但是,自家产的棉花不一样,睡着特别踏实。我和三弟妹给你带了好几床被褥过来,你千万别嫌弃,都带上吧!”待刘氏说完,周芸也开了口,“还有自家出的油和鸡蛋,以及一些临时腌制的肉和鱼......” “其实本来想多带些的。可又怕东西太多,你们路上麻烦。无可奈何之下,就只能捡有用的给大哥大嫂准备了一些。”这应该是周芸第一次这么大方了。几乎是掏空了家底,举凡能想到的,都尽可能的准备了。 “没错没错。我跟二嫂一起准备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请大嫂别嫌弃,都带上。”蒋春香也是一脸的期待,较之先前闹分家时候的面目,变了不止一点两点。 虽说之前因着拿出银钱给二房和三房建房子而让这两人转变了态度,莫如妍却是没想到今时今日,周芸和蒋春香居然发自内心的释放出了善意。 那日陈林跑到夏家大闹,周芸和蒋春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至少对夏小翠,这两位嫂嫂都有些冷漠和无情。 不过,无论之前怎么样,现下周芸和蒋春香的善意,莫如妍没打算拒绝,一并都收下了。 最后一个走到莫如妍面前的人,是抱着夏凤儿的夏小翠。 只看夏小翠红肿的眼睛,莫如妍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又哭了一整夜。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拍了拍夏小翠的手,莫如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云都城的城主呢!” “城主?”莫如妍这句话一出,登时引得刘氏几人睁大了眼睛。 孩子还没出生,怎么就变成了城主?而且,城主是说,一整个城都归莫如妍肚子里的孩子管了?这......太震撼了。 “是。圣上亲口御封的城主。”莫如妍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好笑。 然而没办法。既然圣上要这样玩,他们当臣民的,也就只能跟着配合了。 “可是......”刘氏立刻就担忧上了,“要是管的不好,会不会掉脑袋?” 乡下人想的很简单。当官固然是好事,可当不好,是不是就要掉脑袋?如若真是这样,刘氏倒宁愿他们家没人当官。 “娘,就算真的管的不好,不过是个孩子,圣上不会怪罪的。”莫如妍笑着安抚刘氏的同时,并没有细说,圣上不会怪罪孩子,却肯定会怪罪孩子的爹。 夏臻,才是圣上真正的矛头所在。 刘氏不过是一乡野村妇,哪里懂那么多?听莫如妍说不会怪罪,便也真的信了。 “那就好,那就好。”带着欣喜点点头,刘氏的心情总算舒悦了不少,“奶奶的乖孙孙都是城主了,真是咱们整个夏家的福气。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啊!”   ☆、第83章 周芸和蒋春香也是跟着点头,看向莫如妍肚子的目光便不由变得灼热了起来。 莫如妍也不介意让两人看。兀自跟刘氏和周大娘说着话,同时也挑挑拣拣的说了说在帝都发生的事情。 另一边,夏老爹和夏明远两兄弟也在跟夏臻说话。 比起刘氏几人,夏老爹三父子的问话就简单多了。 在证实了夏臻真的是青远大将军之后,夏老爹三父子更多的还是担忧夏臻的安危。 至于夏臻要带莫如妍及其肚子里的孩子去边关一事,夏家三父子并不反对。 知道了夏臻一家三口的确定去处,就算日后夏臻和莫如妍不能回青山县,他们找去便是。不怕以后都见不到面,也无需担心一家人就此便是永别。 这一夜,刘氏拉着莫如妍说了很多。周芸和蒋春香也想问,不过很多事情实在轮不到她俩问。 加之莫如妍怀着身孕,不能劳累,也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周芸和蒋春香这两位妯娌。最终,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日,在夏家人和周大娘几人的目送下,莫如妍和夏臻再次启程,远去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意外。西北军一路前行,直至云都城方是归处。 云都城是距离西北军营地最近的一处城池。以往西北军是不会轻易进驻城内的。不过从今以后,这里就是西北军的大本营了。 比起帝都,云都城绝对堪称荒凉。就连青山县的百姓们,都比云都城要更加富足。 在云都城内走上一圈之后,凌峰不无担忧的看着夏臻:“将军,这里的百姓,快要揭不开锅了。” 连年征战,最受煎熬的还是周遭的百姓。而今便是这般情况,云都城百姓的日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城里一家富户也没有?”夏臻皱皱眉,问道。 “有。但是,乐善好施者委实甚少。”凌峰说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云都城天高皇帝远,连个县令都没有,更别提管事者了。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只要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哪里会管他人死活?” “我们带来的粮草呢?能接济城内百姓几日?”夏臻沉默片刻,问道。城里的富户靠不住,便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至多三日。而且......”凌峰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们这次从帝都出来带回的粮草本就不多,又需得带回营地。给了这些百姓,咱们西北军自己的兄弟就得饿肚子了。” 凌峰知道,他现在的念头不对。百姓也是人,不能枉顾他们的死活。 但是,比起云都城的百姓,留守边关的西北军将士们也都正饿着肚子。凌峰没办法不为那些将士着想。不说其他,他希望在大军迎接我们回去时,脸上的笑容能多挂片刻。 夏臻的脸色瞬间变得肃穆了起来。他何尝不知道边关营地也正急缺粮草?但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云都城的百姓被活活饿死?那要西北军又有何用?守着一座没有活人的城池吗? “放粮!”夏臻一声令下,凌峰轻叹一口气,眼底的亮光渐渐散了去。 他就知道,将军不会置这些百姓之不理。那么,就只能辛苦自家兄弟再坚持坚持,多熬上几日了。 “等等。”夏臻想要放粮,莫如妍却还有其他话要说。 凌峰本就缓慢的脚步立刻顿住,满是期许的望向莫如妍。他是绝对相信莫如妍会向着西北军的。哪怕没有更好的法子,指不定还有应对的良策? “平白无故放粮,很容易让这些百姓自此赖上西北军。”莫如妍此般说着的时候,视线是落在夏臻脸上的。 见夏臻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打算,莫如妍这才继续说道:“如若西北军粮草充足,大不了就白白让这些百姓占两次便宜。但是,咱们自己的粮草本就不足,怎么帮他们?” “没错没错。”凌峰急切的点了点头,寄望莫如妍能再多说几句,最好就将夏臻劝服。 “既然云都城以后就是咱们自己的家,那么这里的百姓就不能养成好逸恶劳的伸手习惯。尤其,不能向西北军伸手。”莫如妍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笃定道。 军民一家人当然是好事。然而,有一便有二。如若这里的老百姓至此便一脸理所当然的将西北军视为衣食父母,日后他们要如何面对自身的窘况? 西北军确实擅长打仗,却并非粮草的供给者。自己都饿着肚子,哪来的力气保家卫国,为黎民百姓撑起一片天? “夫人可有其他好法子?”抢在夏臻表态之前,凌峰急切的问道。没有好法子也没关系,只要能稍微规劝将军一下。至少,为他们自家兄弟也留点口粮就好。 “不是说城里有富户?那就强行找富户征集粮食,待到日后咱们有了,再如数归还。”莫如妍顿了一下,看向夏臻,“日后也可以多补一些还给那些富户。只是暂时找他们借而已,并非明抢。” 听着莫如妍的话,凌峰心下大呼一个字:好。 不过真正要怎样处理,还得看将军如何回应。此般想着,凌峰的视线瞥向了夏臻。 夏臻没有看凌峰,定定的看了莫如妍片刻,终是缓缓点了头。 凌峰刹那间差点惊喜的叫出声来。二话不说,冲出了门外。 总算不用饿着自家兄弟了。将军总说不准他们扰民,但有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本就可以灵活应对的。 以前他们说服不了将军,改变不了将军的处事。现下有了将军夫人,终于不用再憋屈和憋闷了。 莫如妍很清楚,以往的夏臻是不会做出这般决定的。可她还是想说,这样的决定才是上位者的最佳决策,也是两全其美的解决途径。 就在莫如妍想着该如何劝服夏臻放下心里的执念,夏臻却是率先开了口:“谢谢。” 啊?不是训斥,是感激?莫如妍委实有些诧异。 跟夏臻相处了这么久,虽然夏臻明面上不说,但是莫如妍看得出来,夏臻的原则性很强,绝非轻易就能扭转和撼动的。 “这次的帝都一行......”夏臻顿了顿,来到莫如妍身边,“改变了我很多曾经信以为真的坚定信念。” 身为武将,当想的是如何报效国家、忠于朝廷。而非勾心斗角,争夺皇权。但是,他没能碰到一位足够大度的贤君。他们的这位圣上,虽说算不得刚愎自用,却也不乏过多的猜疑之心。 如若圣上和太子的周旋只限于朝堂之上,夏臻不会多说半个字。但是,圣上连西北军都开始算计和忌惮,只差没有逼着西北军反了。 从帝都出来这一路上,夏臻一直在想,之前的那些信念是否都还需要坚守。比如此刻,他不会对云都城的百姓置之不理,但是当莫如妍提出其他应对之策之后,他也会思忖,是否可行。 真正做出决定那一刻,看着凌峰喜出望外的神色,夏臻忽然觉得,也许真的是以前的他太执拗了。 “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本就是这样,说不清,也道不明。甚至有时候,连是非曲直都理不清楚。”在抵达帝都之前,莫如妍也从不曾去深想这些。 直到很明确的知晓,她恐怕再也没办法跟皇权彻底划清界限。莫如妍搜罗了很多相关书籍,进行了恶补。 兵书谋略,权术争斗。该学的、该懂得,莫如妍都有涉猎。虽然不一定全部精通,但是比起曾经在青山县的那个她,要厉害多了。 此刻坐在夏臻面前,莫如妍很庆幸,她都有学。只因这样,看着露出些许迷茫的夏臻,她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夏臻摇摇头,扯了扯嘴角:“如若可以,我希望我永远都不要懂。” “那你就不要懂好了。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莫如妍说着就指了指夏臻的手,和她自己的脑子,“你比较适合上战杀敌,我却更适合出些坏点子。” “不是坏点子。”夏臻握住莫如妍的手,语气甚是坚定,“如若没有你的良策,我们只会陷入更被动、更艰险的处境。” 之前的闭门谢客之后,太子曾经跟夏臻说过,感激莫如妍的及时出手。倘若没有她想出的良策,太子那边就只能跟圣上硬着来了。 太子还说,他试图找过朝中的其他大臣和武将,该拉拢的关系也都准备好了。一旦圣上真的做出瓦解西北军的举动,朝堂之上定会出现大臣联名上奏的事情。 届时,稍有不慎就会引得龙颜大怒,更甚至给西北军以及那些参与的正直良臣们更大的重创。 太子已经被逼的打算釜底抽薪,豁出去。却没料到关键时刻,莫如妍的良策帮西北军逃过了一难。连带圣上那里,也被制约住了。 当着夏臻的面,太子直言,人心、民心,莫如妍看得比他还要透彻。倘若莫如妍是男子,太子一定会将其收为己用,定为谋臣。 不过,莫如妍不是男子,且跟太子极其不对付。也所以,太子并不是很想跟莫如妍一起谋事。 最终,太子给了夏臻一个忠告,不要让莫如妍参与太多西北军的军事。莫如妍心计太深,倘若有心对西北军不利,整个西北军都不是莫如妍的对手。 太子此般说着的时候,神色极为凝重,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可在夏臻而言,比起太子,他更愿意相信莫如妍不会害西北军。不是怀疑太子即将对西北军不利,而是......从现今这位圣上的身上,夏臻看到了日后的太子的影子。 帝王无情。这四个字是太子曾经亲口跟夏臻说过的。彼时夏臻没有往深处想,现下却是慢慢开始深思了。 因着夏臻一句“不是坏点子”,莫如妍登时就笑了。等到夏臻说她出的都是“良策”,莫如妍忽然说道:“我敢肯定,现下被凌峰他们找上的那群富户肯定不会认为我出的是良策。” 夏臻想了想,很是认真的说道:“那就只能请他们自求多福了。” “还真是。”莫如妍摊摊手,满脸的无辜和纯善。 说起来,被凌峰找上的富户确实在心下将莫如妍咒骂了个半死。他们好端端的守着自家粮仓,凭什么要拿出来分给城里的穷苦百姓? 是,他们知道,那些人再没有粮食下锅,就真的要饿死了。但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那些人的爹娘,需得管着那些人的吃喝? 不是说西北军是青云国最正义的大军,绝对不会烧杀抢掠吗?为何到了云都城,西北军就变了? 他们不相信这些人是西北军。这些强盗和土匪肯定都是冒充西北军,肯定都是假的! 任凭被强行征用粮食的富户们如何哭喊叫嚷,凌峰还是带着将士们带走了粮仓里的大部分粮食。同时,也给富户们留下了字据。待到西北军手中粮草充裕,定然会多加一成,一并还给这些富户。 这这这......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富户们欲哭无泪,拿着字据只想冲上去把被拉走的粮食再抢回来。 但是,民不跟官斗。他们又哪里是西北军的对手?再是不情愿,也只能认了。 云都城地处青云国边界,离帝都甚是偏远。除非特意传出书信回帝都,帝都还真不可能知晓云都城内发生的事情。 至于上京告御状?太远了。富户们表示,太累,也不划算。他们以后可都还要在云都城活到老死的,现下云都城已经确定交给西北军管治。难道他们还能拼了命的跟西北军作对?那不是存心找死嘛! 最终,顶着一众富户敢怒不敢言的怨念眼神,云都城的百姓获救了。 有了气力,就得开始谋生路了。在这段时日里,莫如妍提议夏臻让西北军就近划地为田,分给百姓们自己动手去种。 丰衣足食,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才有可能真正得到实现。 至于欠那些商户的粮食,待到地里的收成出来,很快也就有着落了。 借用了商户的粮仓,西北军从帝都带出来的粮草便顺利的运回了营地。紧接着,就是新一轮的无声守卫了。 有西北军在边关竖起最坚强的壁垒,云都城的百姓们很快就分到了归属自己的田地。再之后,也开始了迫于生存的辛勤耕种。 一开始的种子都是西北军提供的。军饷没有那么多,却也面前能凑出些许。更何况,还有莫如妍这个强大的后盾,帮了不少忙、出了不少力。 “没看出来啊!咱们夫人可真有钱。”拿着莫如妍给的银票,凌峰几乎是脚步虚浮,从屋子里飘着走出来的。 “夫人的家底本就殷实。而且去帝都之后,圣上的赏赐、太子殿下、慕容小姐和小郡主的礼品,夫人临走的时候都有变卖。实在不宜动的礼品,我们也都带了出来。”莫如妍的家底,最清楚的莫过于凌越了。估计就连夏臻,也没有凌越这般清楚。 “夫人还真是深谋远虑,太有远见了。”凌峰是真的很庆幸,夏臻娶了这么一位将军夫人。但凡换其他女子,哪怕出身再高贵,于他们西北军而言,也是毫无半点用处的。   ☆、第84章 因着有张婆婆跟在身边,即便来到这云都城,莫如妍也没有受半点苦。 反之,莫如妍一直吃的很好、睡得也很好。直到,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夏臻早就为孩子想好了名字。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很喜欢。 而事实上,全体西北军将士们的期许是很有成效的。他们的小将军夏云都,就这样沐浴在万众期待中,降临到了这个世上。 夏云都的出生,惊动了整个云都城。西北军的将士们何其欢腾已然无需用言语来形容,云都城的百姓们也是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这位小城主。 夏臻刻意给夏云都以“云都城”三个字命名,为的就是想要夏云都如云都城一样,渐渐走向所有人一直寄望和期许的美好未来。 莫如妍对此毫无异议,欣然接受了“夏云都”这个听着颇为霸气的名字。 听闻他们的小将军竟然跟云都城同名,不少将士们大呼不满,坚持要小将军跟他们西北军重名。 对此,不需莫如妍表态,凌峰就代为摆头拒绝了:“夏西北?难听。夏北军?快别把咱们小将军气晕过去了。” 不可否认,凌峰的理由得到了身边所有人的一致认可。比起跟西北军同名,他们真的更乐意接受“夏云都”这个一读就朗朗上口的名字。 云都城的百姓们也很高兴。 当初圣上为云都城封城主的消息传来,百姓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哪里会关心和过问? 听闻新城主尚未出生,云都城的百姓们就更加绝望了。圣上这是放弃了他们,打算任凭他们自生自灭啊...... 直到西北军进驻云都城,直到西北军开仓放粮,直到西北军带着他们分了地、种了粮食,云都城的百姓们才渐渐又活了过来。 等到后来听闻新城主是将军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云都城的百姓们瞬间就心满意足了。 有西北军在,他们什么都不怕。有新城主在,他们就更加有底气、有盼头了。 现下青远将军将新城主取名“夏云都”,何尝不意味着要跟他们云都城的百姓共存亡?只是这份用心,他们就感恩不尽。 就连之前因着被西北军强行开了粮仓是以一直记恨在心的那些富户,也撇撇嘴,亲自捧着礼品送到了城主府。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也不是真的就完全不知人情世故。那不是之前被吓怕了吗?觉得朝廷不管他们了,他们就只能自私自利靠自己了。 而今西北军来了,不但努力带着老百姓开拓田地、新建城池,连新城主都被取名“夏云都”。富户们看到了生的希望,之前种种也就不计较了。 没成想不过是因着小将军的名字,城里动辄对他们横眉冷眼的商户们竟然尽数主动上了门。 嘿!早知道会此般意外收获,他们老早就告诉这群商户,他们小将军的名字就叫“夏云都”了。 凌越本来就已经很熟悉人情往来。有了张婆婆在一旁看着,不管是礼数还是规矩,都没有半点出错。 最终,商户们是满脸堆笑的离开城主府的。 望见这么神奇的一幕,凌峰几人凑到一块,非常认真的讨论了一下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很不幸的,无果。不管是凌峰还是其他几位副将,对这些富户乍然转变的态度,都有些茫然。 “爹爹和几位叔叔伯伯没看见那些商户走的时候,手中都提着礼盒?”被凌峰问及此事,凌越诧异的抬起头。他还以为寻常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没料想连他爹都没注意到? “嗯?他们有提礼盒吗?”凌峰还真没注意看那些商户的双手到底有没有提东西。 其他几位副将也是互相看看,摇了摇头。他们也都没有看那些商户提没提礼盒。关键也没人提醒他们要看那些商户的手啊! 见凌峰几人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凌越不禁无奈了。轻叹一口气,解释道:“夫人吩咐的,他们有送礼来府上,就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之前强行借粮食的事情已经闹得很不愉快,现下自然要弥补一下。” 凌峰秒懂。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夫人比他想的更为仔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夫人决计可以称之为高手。 “那夫人让你送的礼盒贵不贵重?”一位副将忍不住好奇道。 他们可都是很清楚,夫人自打来了云都城,为西北军、为云都城百姓没少往外掏家底。说起来,西北军一众将士只要提到莫如妍,就肯定是敬佩有加的。 这位将军夫人的宽容大度以及温和良善,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最关键的是,将军夫人还为他们生了一位甚是讨喜的小将军。 跟夏臻和莫如妍的性格完全不同,夏云都是真的很爱笑。而且不认生,谁抱都可以。 也是以,每次只要张婆婆不在,一干将士都会偷偷跑去逗夏云都玩。 至于为何要背着张婆婆,自然是因为张婆婆平日里规矩多,每每都不准他们多碰小将军。 按着张婆婆的话来说,小将军金贵着呢!一群粗汉子手下也没个轻重,万一碰疼小将军了可怎么办? 但是事实上,夏臻和莫如妍都不曾拘着这群将士不准接近夏云都。 偶尔即便张婆婆在,莫如妍也会让夏臻将夏云都抱出去跟凌峰他们玩。饶是张婆婆虎着脸一而再的阻拦,也没有半点的威慑力。 渐渐的,这群西北军将士也都变得有恃无恐。不时还跟张婆婆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来得快,躲得更快。 夏云都对这群总爱神出鬼没的将士们却是非常的喜爱。每日只要醒着,肯定睁大了眼睛等着随时会冒出来的叔叔伯伯们。就算叔叔伯伯们都喜欢不打招呼就离开,他也喜欢这般躲猫猫的感觉。 虽然多了夏云都这个儿子,莫如妍的生活却并没有增添太多的烦恼。 张婆婆的手脚麻利就不说了,一群西北军将士们也爱跟她抢儿子。最终就导致了,莫如妍身边依旧只有一个夏臻的事实。 相较青山县和莲花村,现下在云都城的莫如妍和夏臻,再度颠倒了身份和地位。偶尔想起来,委实让莫如妍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会跟你在莲花村住一辈子。只是寻寻常常的农家生活,种地下田,仅此而已。”空闲的午后,只有莫如妍和夏臻两人在的小庭院,莫如妍开口说道。 夏臻没有回话,却是定定的看着莫如妍,静静的听着莫如妍继续往下说。 “搬去锦绣坊,也不在我的预期内。当时只是觉得如若继续在夏家住下去,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矛盾。”莫如妍亦是看着夏臻,神色淡然,“直到你的身份曝露之前,我也以为,我们会一直在锦绣坊住下去。” “对......”连累莫如妍跟着他来到云都城,夏臻始终都有些无法介怀。 “去帝都、来云都城,虽然都不在我的预期,但我并不后悔。”打断夏臻的道歉,莫如妍凑上前,在夏臻的脸上亲了一下,“我很感激,我嫁给了你,也很感激你愿意让我一路陪你来到这里。” 夏臻怔了怔,下意识的说出了潜藏心里的那句真心话:“我也很感激,你真的来了。” 虽然知道来云都城很辛苦,也知道如若不是因着他,莫如妍不会遭遇那么多的劫难,但是夏臻依旧很庆幸,直到现下莫如妍都还陪在他身边。之于他而言,有莫如妍在,他便拥有了全世界。 夏臻并不擅长说甜言蜜语,也甚少跟莫如妍沟通心事。但是对莫如妍的心,夏臻始终如一,不曾变过。 如若说莫如妍的亲吻,带给夏臻的是心底的涟漪。那么夏臻无意间说出的这句回答,直接就让莫如妍笑开了脸。 莫如妍一直都知道,夏臻对她是真心的。当初刚嫁到夏家,莫如妍还想过,要是夏臻不喜欢她,她要如何让夏臻对她倾心。 然而事实上,自从她嫁进夏家当日开始,夏臻对她就一直很容忍,也很细心。 就连夏小月都能看出的端倪,莫如妍怎会看不出来? 因着她的手受了伤,夏臻便连一丁点的家事都不让她做。哪怕惹得刘氏和其他两位弟妹不高兴,夏臻也不曾改变过决定。 她去水画斋买回门礼,事先完全没有跟夏臻报备,但是夏臻依然眉头也不皱一下的任由她肆意挥霍。甚至在她道明真实目的之后,仍旧将钱袋给了她保管。 之后的种种,不管是在淮水镇知府大堂救下她,还是在太子面前各种维护她,以及举凡她的主意一定认真思忖...... 就连凌峰都私下里跑来跟她说过,在云都城放粮一事上,夏臻是真的为了她而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做事准则。 当时听凌峰那般说,莫如妍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丁点的意外感觉也没有。就好像,夏臻合该这样对她? 莫如妍很清楚,她所谓的底气和自信,全都源自夏臻待她的那份特殊和独一无二。 在亲眼见识过夏臻对待慕容珺、穆雅惠和胡月华之后,莫如妍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夏臻对她的各种好。 比起慕容珺三人,莫如妍自认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出众的。但凡夏臻从慕容珺三人中任意挑选一位迎娶回家,都无可厚非。 然而最终,夏臻还是娶了她。而且,只娶了她。 莫如妍一直在想,倘若再给夏臻重新选择的机会。在慕容珺三人和她之间,夏臻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不过现下这一刻,对上夏臻眼底的墨色,莫如妍终于确定,不会。不管让夏臻重新来过多少次,他都还是会回莲花村,还是会娶她过门。 凌峰抱着夏云都跑进来的时候,恰好就对上了夏臻和莫如妍相对而坐的凝望画面。 当即想也不想的,凌峰抱着夏云都扭身就跑,去找张婆婆了。 呀呀呀,小将军尿裤子了,得赶紧换干净的才好。至于将军和将军夫人,就这样甜蜜的继续独处下去吧!得了这么一位将军夫人,是他们西北军的福气,更是将军的好命。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凌峰和几位副将一致都刻意忽视了莫如妍曾经退过夏臻亲的举动。曾经的他们可是提到莫如妍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 而现下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将军夫人已经回心转意,他们男子汉大丈夫,也就不跟夫人计较,原谅夫人那么一回了。 云都城百姓的日子渐渐开始蒸蒸日上,大家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多了起来。在感激西北军的同时,大家心底更惦记的,自然就是还小的城主大人了。 于是很快的,城主府外开始络绎不绝,接连收到各种蔬菜瓜果、鸡蛋猪肉,以及各种新鲜的野味。 百姓们只有一个想法,他们的城主大人还小,得多吃多补,千万不能委屈着了。 “城主大人每日吃好喝好,真的不缺这些。大家都拿回去自己吃吧!也给家里的孩子多补补。”将一位热情大娘提来的篮子推送回去,凌越委实越来越有管家的架势了。 凌峰几人则是连连摆手,满是尴尬和不自在,跟凌越的游刃有余形成鲜明的对比。 “照我看啊,越小子日后肯定能成大器,比咱们都强多了。”好不容易摆脱了上门的乡亲,几位副将和凌峰躲在角落里聊起了天。 视线落在依旧站在大门外的凌越,凌峰不由轻叹一口气:“跟在夫人身边,这点见识还是要长的。” “说起来,咱们夫人真的可以称之为活菩萨了。瞧瞧咱们现下一个二个吃的喝的,都是咱们夫人的手笔。最关键的是,我最近好像还长胖了。”一位副将捏了捏肚子上明显多起来的一圈肉,话语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得意。 “真是没出息!”脾气最为暴躁的那位副将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落在长胖的那位副将后背上,生疼生疼的。 “你有出息,你别老跟着来城主府蹭吃蹭喝啊!”呲牙咧齿的承受着后背上火辣辣的疼,胖副将顾不上捏肚子上的肉,没好气的回击道。 “我,我那是来见小将军的。不跟你们说了,我找小将军玩去。”丢下一个飞快逃窜的背影,暴躁副将的脚程那叫一个快。 凌峰几人皆是笑出声来。他们确实都是来看小将军的没错。但说起蹭吃蹭喝,谁都跑不了,各个都有份。 这般安乐的日子如水流过,眼看着就要成为每一个人既定的日常,帝都传来了噩耗:太子被废了。 “开什么玩笑?”凌峰几乎快要怀疑传信人是圣上派过来的探子了。 那可是太子,是圣上一手教导出来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被废掉?什么理由?这次圣上又是以着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在找太子的麻烦? 除了西北军以外,圣上又找到其他下手的对象,逼着太子无路可退了吗? “太子妃呢?”相较起太子,莫如妍更担心的,是慕容珺现下的处境。 慕容家为着太子,是真的牺牲了一切名利和地位。而今太子却被废了?那慕容家要如何重振?慕容珺要如何自处? “这是太子妃给将军夫人您的密信。”来人确实是太子身边的禁卫军,而且是最重要的心腹。否则,也不可能带来慕容珺的亲笔书信。   ☆、第85章 结党营私!居然是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荒谬的莫如妍连吐槽都不想出口了。 慕容珺在信里提到,自从西北军离开帝都,圣上就越发变得喜怒无常,时常拿各种由头斥责太子殿下。而这一次,是最严重的一次,也是最无法挽回的一次。 尽管朝堂上现下一大半的大臣都在为太子进谏,可上奏的折子越多,圣上对太子的怒气就越发增长。时至慕容珺这封信送出来的前一刻,圣上已经将太子软禁在太子府,听不进去任何的谏言了。 “太子就一直没有采取应对措施?明知道圣上在生气,为何还要动员那么多的朝臣为他进谏?他是嫌圣上对他的芥蒂还不够多?防备和忌惮还不够重?”莫如妍匆匆看完书信,顺手递给夏臻的同时,隐含怒气的问着来人。 “太子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秘密派人去安抚过诸位大臣,敬请诸位大臣稍安勿躁,千万不要乱了阵脚。可是......”来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能是有人暗中使坏,我们派出去的人都被绞杀了。诸位大臣非但没有得到真正的密函,反而收到了神秘的口信。口信说......” “口信让他们集体进谏?为太子请命?”听到这里,莫如妍已然很清楚,太子是被算计了。 皇权争斗,阴暗危险。太子会被算计,莫如妍丝毫不意外。可她诧异的是,那些大臣就真的一丁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这么紧要的关头,怎就想也不想的出了差池? 还有,口信算什么东西?没有任何对证的玄妙消息,怎就那般轻易的取信于人了?真是...... “是。”来人也觉得这个理由很说不通。但是,却是实打实的事实,也是让他们被困住的起因。 “都有哪些大臣进谏了?太子殿下有没有让你带一份名单过来?”这么愚蠢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莫如妍十分怀疑,这其中有没有搅浑水的卧底和间谍。 “有。”听闻莫如妍此般询问,来人立刻按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将名单呈交给了莫如妍。 莫如妍皱着眉头接过书信,迅速浏览一遍后,问向夏臻和凌峰:“上面有没有你们熟悉的名字?或者有交情的官员。哪怕是点头之交也可以。” 夏臻和凌峰也都看完了慕容珺的来信。再一仔细看这份名单,直接就点出了三两位。 “居然还真的有。”莫如妍冷笑一声,望向来人,“太子殿下还有没有其他交代,一并说出来。无需等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时间紧急,我懒得配合太子殿下。” 见莫如妍变脸,来人更加不再迟疑,飞快的把该交代的全部交代完毕。当然,这些也都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只要莫如妍问,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是倘若莫如妍不问,那么,也就没必要继续在云都城多呆了。早点回帝都,不管太子府日后是怎样的结局,都静待圣上下旨便是。 太子其他的交代,不过是些详尽的补充,尽可能让莫如妍更加了解现如今朝堂上的形势罢了。 莫如妍认真听完,再度点了点手中的名单:“也就是说,刑部尚书府没有参与此事之中?胡坤白胡公子没有,胡尚书也没有?” “是。”来人斩钉截铁的点点头,“胡公子本就是咱们太子的好友。事发之后虽然没有跟太子联系,却也没有任何的贸然举动。” “那小郡主呢?小郡主有没有去太子府?”来云都城的第二个月,莫如妍就接到穆雅惠的书信,讲明了其和胡坤白的婚期。现下算算,穆雅惠已然是胡家的长媳了。 “也没有。”莫如妍问胡坤白,来人不意外。可是问穆雅惠,来人就不解了,“小郡主本就不怎么跟太子府走动,就算不来,也没......” “没问题?怎么可能没问题?胡坤白跟太子殿下那么好的交情,为何事发之后一丁点的动静也没有?不跟太子联系,最起码也有接到那个神秘的口信。但是,胡坤白没有为太子进谏请命。是因着胡坤白太聪明,当时就看出了那个口信是假的?还是胡坤白对太子殿下被废一事,完全无动于衷,这才不闻不问?”莫如妍的语速很快,内容却是表达的足够清晰。 简而言之一句话,刑部尚书府有问题,而且是大大的问题。 来人瞬间就哑然了。他不曾想到这一点,也没思忖过将军夫人的问题。但是按着将军夫人此般提问往下深思,就真的大有文章了。 “夫人,说胡公子有问题,是不是太过了点?胡公子跟太子殿下确实多年交情,而且胡公子的为人我们大家也都了解,确实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凌峰倒不是质疑莫如妍的话,只是觉得直接把问题归咎在胡坤白的身上,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我没有说胡坤白反水太子殿下。我的意思是,胡坤白没有跟太子殿下联系,就是最大的问题。”莫如妍说着就再度看向了来人,“太子殿下没有让你转述任何跟胡公子有关的事情?只言片语也没有?” 来人很认真的想了又想,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他是真的没有接到任何有关胡公子的内容指示。 “这就对了。”莫如妍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许,看向夏臻,“小珺也没在信中提到雅惠。先不说雅惠跟太子是堂兄妹关系,只说我对雅惠和小珺的叮嘱,让她们俩任何在帝都互相照拂,这样的情况就很不对劲。” 慕容珺不是会食言之人,穆雅惠也不是稳得住的性子。太子被废这么大的事情发生,穆雅惠怎么可能不去太子府一探究竟? 还有,除了今日太子身边心腹亲自送来的密函,莫如妍没有收到其他任何来信,一封也没有。 这不符合穆雅惠的为人处事,更加不可能是穆雅惠忘了又或者还没来得及送信给她。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胡坤白和穆雅惠,同时被困住了。 “也就是说,不但太子殿下出了事,小郡主那边也遇到了麻烦?”凌峰反应特别快的总结道。 说起来,凌峰乃至一众西北军对穆雅惠这位小郡主最大的印象,还是之前在帝都,穆雅惠送给莫如妍的那些好吃的。当时可让这些将士开了眼界,有生以来第一次吃那么贵重的膳食。自此,也就记住了穆雅惠这么一位小郡主。 “想必是被太子殿下的事情给牵连的。”莫如妍坐在那里,拿手指敲了敲桌子,脑中思绪飞转,陷入了缜密的沉思。 见莫如妍开始思考对策,凌峰几人都不敢再说话。连大喘气都省了,静静站在一旁。 夏臻便是在这个时候走向来人的。 见到夏臻走过来,来人点点头,尾随夏臻而去。他还有口头密信是要告诉夏将军的,而且是只能告诉夏将军一个人听。 莫如妍有注意到夏臻将来人带走了。对此,她全然不在意。 太子既然派了心腹来云都城,就不可能只是给她传信。恐怕更重要的,还是要找夏臻。 而不管太子要跟夏臻交代的是什么,都不影响莫如妍要想出来的对策。只因她很坚信,比起太子的密信,夏臻更关心的是太子的安危。 夏臻再度出现在莫如妍面前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更冷了。 果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密信。不过眼下,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便是。 见到夏臻走进屋,莫如妍站了起来:“凌峰,备笔墨。” “夫人想出应对之策了?”凌峰瞬间就惊喜出声。二话不说,转身去找笔墨。 其他几位副将也顿时放松下来。之前紧绷了那么久,都快要比得上他们每次上阵杀敌前的紧张和沉重了。 跟在夏臻身后的那位禁卫军也喜上眉梢,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 太子殿下让他来找青远将军,但却务必要将在帝都发生的事情告知青远将军夫人。 彼时他还觉得奇怪,青远将军夫人既非官职,又无兵权,就算告知夫人又有何用? 现下,他终于懂了。原来太子殿下要搬的救兵不是青远将军,而是青远将军的夫人。 凌峰很快就把笔墨拿了过来,双手毕恭毕敬的呈到莫如妍的面前。 莫如妍却是没有接,指了指夏臻:“给你们将军。” “啊?”凌峰虽然疑惑,但还是听了莫如妍的吩咐,将笔墨送到了夏臻面前。 夏臻接过笔,站在了书案面前,对着摊开的宣纸,望向莫如妍。 “西北军集体上书,为圣上请命,支持圣上废太子。”莫如妍一句话落地,直接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夫......夫人,您是不是说反了?我们是支持太子殿下,不是支持圣上废太子。”暴躁副将瞪圆了眼睛,提醒道。 “没有说反。西北军现下要做的,就是支持圣上的一切决定。其中,也包括废太子。”莫如妍再度振振有词的强调,熄了凌峰等人眼底的最后一抹亮光。 将军夫人这是要撺掇西北军以死明志,转变阵营,倒戈向圣上投诚吗?这样的事情,他们西北军做不出来! “夫人,我们不......”凌峰话还没说完,夏臻就已经开始下笔了。 “将军!”凌峰几人同时惊呼出声,怎么也没料到夏臻会真的动笔。 被太子派来的那人,却是出乎意外的镇定。只不过在夏臻落笔的那一刹那,紧闭上了眼睛。 瞥见那位禁卫军的反应,莫如妍轻叹一声。无需问夏臻,也能知晓太子到底私下里给了夏臻怎样的密信。 不管是不是不谋而合,莫如妍所能做的,便是在夏臻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后,突然朗声补充道:“西北军二十万将士甘愿随时听候圣上差遣,只需圣上一声令下,即刻班师换朝,奔赴帝都。” “夫人......”其他几位副将尚处震惊中,凌峰确实陡然间心下一惊,猜到了莫如妍的真正用意。 只有他们回帝都,才有周旋的余地。远在离帝都万里的云都城,就算再着急,也帮不了太子殿下。 夏臻手中的笔没有任何停顿的,继续将莫如妍的话原封不动的写了下来。 禁卫军忽然睁开眼睛,望向夏臻,阻拦道:“夏将军,太子殿下说......” “不管太子殿下说了什么,现下西北军不归他管。”莫如妍径自打断那位禁卫军的话,语气乍然间现出几分森冷,“现如今帝都的风,怕是早就经不住太子殿下的愚孝了。” “可是......”太子殿下千叮咛万交代,一定不能让西北军在这个时候回帝都。倘若夏将军真的回去,来人摇摇头,完全不敢预期即将发生何事。 “没有可是。”这一次打断禁卫军的,不是莫如妍,而是夏臻。 刚刚他就说过,他不会听从太子这次的旨意。将在外,君命姑且有所不受,更何况现下的太子还不是圣上? “夏将军,您知道的,太子殿下这是为了您和西北军好。眼下的皇城,真的不适合您带着西北军回去。太子府上上下下已经人人自危,朝中大臣们也都纷纷闭门谢客,唯恐稍有不慎便引火烧身。您现下回去,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能在这个时候被太子委以重任的派来云都城,就肯定是太子信得过的心腹。对夏臻、对西北军,亦是满满的善意和维护。 夏臻放下手中的笔,将宣纸折好,放进信奉,沉声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夏臻这句话,就是真正意义上把他的立场说透了。如若说虎穴是帝都,那么虎子,当然就是被困的太子殿下了。 凌峰彻底不再表态,静待夏臻和莫如妍做决定。想到他之前对莫如妍更甚至夏臻的不信任,他感到很惭愧。 其他几位副将左右看看,愣是悟出了夏臻那句话的深意。点点头,再点点头。哪怕豁出去不顾生死,他们也要去把虎子给救出来! “夏将军!”前来云都城报信的那位禁卫军忽然单膝跪地,对着夏臻低下头,“属下代太子殿下感激您的重情重义。今日之恩,他日必当衔环相报!” 夏臻伸手扶起了那位禁卫军,当即另外派了将士前往帝都送达他的请命书。 再之后,就是等候圣上的回应了。 “好,很好!”收到夏臻亲笔写来的投诚书,圣上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率先涌上心头的,却并非惊喜。 云都城与帝都相隔甚远,夏臻是怎么知晓太子被废一事?他明明已经派人拦截下了送往云都城的一切信函。其中更是包括太子和穆雅惠的信件。 那么现下,还是出现了漏网之鱼?圣上可不认为穆雅惠有这个能耐和本事,换而言之,就肯定是太子的所作所为了。 西北军投诚,倒戈向他?圣上一个字也不相信。 如若夏臻真的有心倒戈,早在他下旨令夏臻回帝都复命的时候,夏臻就同莫如妍一道来帝都了。而不是等到现下都去了云都城,再傻傻的自投罗网,回到这帝都来。 要说夏臻工于心计,圣上绝对不相信。如若这个提议不是太子出的,那便肯定是西北军的谋臣军师出的点子。 当然,不管是谁出的主意和点子,恰好正中夏臻的心怀,也确实道出了夏臻的心声,却也是事实。 带兵攻回帝都,夏臻这是要跟他开战?圣上手握好几道兵符,却依然是气的浑身颤抖。 打,狠狠的打!圣上很想此般底气十足的跟西北军拍板呛声。但是,敌强我弱啊...... 被困了半月之余后,太子见到了便衣出行的圣上。 神色难辨的坐在太子面前,圣上冷笑道:“你给夏臻传信了?”   ☆、第86章 “儿臣未曾。”有些事可以认,但有些事,太子还是知晓轻重的。 “未曾?你若是未曾派人给夏臻送去密函,夏臻怎会跑来向朕投诚?”圣上冥思苦索两日,还是觉得,这其中必然是太子的计划。要说西北军内有人胆敢造反?圣上是不相信的。 那么,除了西北军之外,还有谁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太子!只有太子。 “西北军本就是青云国的兵力,归属父皇管辖。无论何时,西北军都效忠朝廷、效忠圣上,何来的投诚?”太子硬/挺挺的跪在地上,面不改色的回道。 “好一个效忠朝廷、效忠圣上。”圣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太子砸了过去,“你当朕是好糊弄的?那西北军上到夏臻,下至随随便便一个小兵,哪个不是以你这个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若非你有令,他们即便是死守云都城,也决计不会起兵回帝都。” “说,他们是不是回来造反的!是不是回来救你的!”圣上咬牙切齿的瞪着太子,双眼已然冒出火来。 “儿臣不敢。”太子神色大变,朝着圣上叩首磕头。 “不敢,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自打你当上太子,你何时何地不在算计朕的皇位?朕当初准许你去军营历练,是让你去磨砺性子,不是让你去收买人心!你倒好,笼络住一个夏臻,就捏住了整个西北军的命脉。你想要借西北军来抢走朕的江山?朕告诉你,你是痴心妄想!”圣上几乎是以着最坏的心思揣摩着太子的所有举动。不管是回顾过去,还是展望现下和将来,圣上都认定了太子的狼子野心。 “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当初突然被圣上丢去西北军,太子何尝没有埋怨?但是,他决计没有想要将西北军收为己用的念头。 彼时的西北军远远不敌现下的威武,说是一盘散沙也不足为奇。否则,圣上怎会放心大胆的将太子送过去? 太子会跟夏臻交好,是一个营帐处出来的生死情谊。那时候的夏臻不过是刚从莲花村出来的乡下小子,太子上哪里去知晓夏臻如今的英勇神武? 圣上总说,西北军会造反、西北军会谋逆。可是事实上,只有西北军,在被圣上找茬的第一时间,义无反顾的交上了兵符。也只有西北军,至今都还有好几位将士没能顺利回到本该属于他们的战场。 这些,都是眼前这位圣上一手造成的。 而今西北军只剩下一个夏臻了。圣上还要忌惮,还要赶尽杀绝? 太子心下一片死寂,对圣上是真的一丁点的情分都不敢再留下了。 虎毒不食子,圣上这次废太子,本就不是冲着太子而来。实际上,圣上是想要逼着西北军反。 圣上费尽心机,处心积虑。就是要找个最堂堂正正的理由,让西北军彻彻底底的消失在青云国百姓的心目中。 只要西北军敢动一下,就会成为圣上嘴里的“叛臣贼子”。待到那个时候,整个青云国都会跟西北军为敌。西北军的辉煌历史,将彻彻底底的改写! 太子就是看出了圣上的打算,所以才特意派人去云都城,让夏臻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帝都。 然而现下看来,夏臻还是回来了...... 太子不知道,莫如妍到底在想什么。他派人去找夏臻,却把事情告知了莫如妍。同时,还特意让太子妃帮忙书写了一封书信给莫如妍送去。 这么明显的暗示,莫如妍没有看懂?既然看懂了,为何没有拦着夏臻,居然还让西北军回帝都? 莫如妍当然看懂了太子的暗示。但是,即便明知道帝都不能回来,他们还是会回来。只因,夏臻不可能对太子的处境不闻不问。 明知夏臻肯定会来救太子,莫如妍要做的,不是拦着夏臻和西北军,而是尽可能的帮夏臻达成所愿。哪怕,这个愿望很难实现,而且危机重重。 “夫人,回帝都肯定没问题。但是,咱们这样贸贸然回去,确定不会惹怒圣上,连累太子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冷静下来之后,凌峰对回帝都一事生出了不同的想法。至少,他们需得做足更周全的准备,方更适宜班师还朝。 “不会。”莫如妍的神色很是镇定,语气亦没有半点紧张和起伏,“只要西北军回去,太子就得救了。” “夫人,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点?”总觉得莫如妍这句话过于自信和狂妄,凌峰不确定的提醒道。 莫如妍顿了顿,看向夏臻:“圣上不可能真的将太子怎么样。而西北军,才是圣上心中无法挥散的真正威胁。” 夏臻神色不变,眼里的墨色却是深了深。所以说,圣上的真正目标是西北军?而太子殿下,不过是引西北军回帝都的诱饵? 凌峰也回过味来,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所以说,圣上其实根本就是想要借太子被废这件事,对付咱们?不管咱们怎么选择,都不可能逃过圣上的降罪?” “我们上次走的太顺利了。”莫如妍抿抿嘴,点了点头,“九五之尊,又哪里是那般容易就能挑衅的?” “可......”凌峰越发不解了。如若这般说来,他们回去,岂不就真的是羊入虎口了?既然如此,夫人为何答应让他们去帝都? 此刻的凌峰已经不再会随随便便怀疑莫如妍了。既然莫如妍猜透了圣上的心思,那就肯定已经有所准备。他们需要做的,便是没有任何迟疑的支持将军夫人,誓死追随将军的脚步。 “我们现下其实,不动便是动,动还是动。”莫如妍手中正拿着一副刺绣,剩下最后两针的时候,她忽然就停了下来,“回帝都,肯定会获罪。不回帝都,也早晚会以着其他理由被定罪。最起码这一次我们很清楚,圣上的借口和理由是太子殿下。可是换了下一次,谁能保证圣上弄出的阵仗是我们大家可以承受的?” 西北军的将士们都有家人、都有妻子儿女。圣上想要对付西北军,能够找到的软肋真的太多了。 莫如妍甚至很庆幸,至少这一次圣上下手的对象,是太子殿下,而非将士们的亲属和家人。 听出莫如妍话里的言外之意,凌峰忍不住就心下凉了凉。那可是他们拿性命在守卫的圣上啊!没想到到头来等着他们的,却是此般凄凉的境地和结局。 西北军再度出发回帝都那日,莫如妍留下了夏云都。与此同时被留下的,还有张婆婆和凌越。 虽然知道云都城也不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比起其他地方,离西北军营地最近的云都城无疑是莫如妍最放心的交托地了。 而且,莫如妍赌云都城百姓的善心。一旦真到了那一步,云都城的百姓势必不会坐视不理的。夏云都这位城主大人,可是云都城所有百姓心目中最大的念想和盼头。 心知圣上来者不善,夏臻并未带太多将士出行。上次回帝都领赏是一万将士,而今却连一半都没有,统共加起来不足三千人。 不明真相的暴躁副将也被强行留在了边关。对上夏臻挑出来的阵容,暴躁副将满脸嫌弃:“将军,这......这也太少人了吧?单是帝都的护卫军,咱们就不一定能拿下。” “拿不下,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坚实的后盾吗?”拍拍暴躁副将的肩膀,凌峰差一点也没能被点名跟随。如若不是他坚持,这个唯一的名额怕是也会被夏臻直接抹杀。 “那你怎么可以跟着?咱俩换换,你留在家里守着,我跟将军去救太子殿下。”暴躁副将不怕死,就怕没事可干。让他闲在营地等消息,他会急死的。 莫如妍其实也更倾向将凌峰留下来。比起其他几位副将,凌峰显然更能稳住局势。 但是,事情有利便有弊。如若边关西北军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如若被留下的西北军在听到帝都不妙的风声后愤而怒起......届时引起的骚乱,又能否是圣上一句话就能压下来的? 莫如妍很期待那般画面的发生。但同时,也寄望事情的最终结果不至于闹到那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许是知晓爹娘都要离开,一向很少哭的夏云都今日哭的特别厉害。直把莫如妍和夏臻的心哭的软成了一片,更将被留下的西北军将士以及前来送行的云都城百姓听的倍感难受和心疼。 大多数的西北军将士其实是不懂这次去帝都的真正原因的。云都城的寻常百姓就更加不知道了。 在他们看来,既然边关无战事,西北军就无需去帝都复命。天知道圣上和朝廷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坏点子。他们西北军都是武将,不懂那些阴谋算计,一回帝都,就注定了只有吃亏的份。 是以,不管是被留下来的西北军将士,还是云都城的百姓,都不甚喜欢夏臻一行人离去。总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他们想多了? 顶着所有人夹杂着担心和不舍的视线,夏臻带着身后的三千将士离开了云都城。 “什么?你刚刚说夏臻带了多少人来帝都?”圣上已经秘密调动了三十万大军赶赴帝都。只要提早埋伏好,定能将夏臻一干人等手到擒来,尽数歼灭。 但是,据密探来报,夏臻连三千人都不够?圣上只觉得,他便藐视了。 按着圣上的核算,就算夏臻不可能将二十万西北军将士全部带回帝都。最起码,会有五万更甚至十万。 圣上已经做好了跟夏臻浴血奋战的准备,连兵力都调动的足够齐全,确保高枕无忧。 然而,夏臻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圣上的全盘计划。 三千人!圣上完全不需要调动周遭的兵力,只需动用帝都护卫军,加之他从太子那里收服的禁卫军,就能跟夏臻决一死战了。 “确定后续没有大部队跟随?”甚是怀疑的,圣上确定道。 “没有。”探子摇摇头,满脸坚决和斩钉截铁,“属下亲自去证实过,确定西北军其他将士尽数都正尽职尽责的戍守边关,不曾离开。” 呵!夏臻居然敢如此小瞧他这个圣上,料定了他没有足够的兵力跟其抗衡?好,那就比上一比好了。 只有三千人的队伍,夏臻走的很快。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至帝都城外,夏臻如前次一般,令大多数将士就地在城外扎营,只带着寥寥十几人趁着夜色还没黑,进了城。 没有人拦着夏臻一行人进城,就连青远将军府,也跟他们离开前没有任何的区别,畅通无阻,进出自由。 没有任何犹豫的,夏臻和莫如妍等人在将军府落了脚。 “太子,夏臻今日回来了。”明明亲口废了太子,圣上却始终没有更换称呼。前后之矛盾,还真是让人无法揣测的态度。 太子猛地抬起头来,眼底闪过失望和懊恼。夏臻,还是回来了! 将太子陡然间转变的神色看在眼里,圣上终于满意了一回。双手背在身后,笑了起来:“怎么办?朕连埋伏都准备好了,夏臻却只带了三千人回帝都。届时只消弓箭手的弦一松,事情就可以结束了。” 说到这里,圣上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万箭穿心,倒也不失为壮烈。朕的青远大将军,可以瞑目了。” “父皇!夏臻没有反心,您就不能放他一马吗?”太子终是忍不住,在圣上面前认输了。 脸上露出不再掩饰的焦急和惶恐,太子重重的朝着圣上磕起头来:“父皇,儿臣求您,饶了夏臻。儿臣可以不当太子,不要皇位。儿臣愿意自此被放逐出帝都,被贬为庶民。儿臣......” “你不当太子?不要皇位?”圣上悠悠然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太子的苦苦求情。 “是,儿臣甘愿什么都不要,只求父皇饶夏臻一条命。”真正说出这句话,连太子自己都不敢置信。 他本以为,比起夏臻,皇位肯定是更重要的。他可以为了皇位,忍痛牺牲夏臻,牺牲西北军。 然而,当圣上说出要让夏臻万箭穿心。那般场景、那般画面,太子想都不敢想。 是以,他输了、他败了。他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争了。他,甘愿放弃皇位。 “你不要?你不要谁要?”圣上却是陡然间厉声呵斥道,“朕的皇位,不传给你,传给谁?你可是太子!是朕亲自册封的太子殿下!” 太子的脸上浮现满满的苦笑。但凡能够救下夏臻,这个所谓的太子殿下,他不当了,可以吗? “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太子,圣上神情失望的摇摇头,“朕本以为,你至少是最像朕的。没想到,连你都及不上朕的三分魄力。” 太子将头埋在地上,拒绝去看圣上此刻的表情。同时,也拒绝将自己的真实心情暴露在圣上的面前。 他不想像圣上。圣上的无情和残忍,都是他做不到,也不想去效仿的。是以此时此刻,他愿意拿自己的所有去换夏臻。只求,夏臻能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太子,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夏臻,你就还是太子。朕自此之后,再不会约束你半分。如何?”这已然是圣上能给予的最大承诺,也是无上特权了。 只可惜,太子并为受之蛊惑。身子继续朝地面伏低了些许,太子回道:“儿臣不悔。” 圣上是满脸怒气离开的太子府。直到回了皇宫,也没见脸色转好。 连带特意前来送汤的皇贵妃娘娘,就这样撞到了枪口上,被圣上一顿呵斥。 皇贵妃娘娘是在上次西北军离开帝都之后的第二日,重新受到的恩宠。直至今日为止,圣上夜夜都会留宿皇贵妃寝宫,从不例外。 然而,也仅仅是今日......为止了。 凭白挨了圣上一通训斥,皇贵妃的脸上委实挂不住。她这段时日盛宠在身,在这偌大的皇宫已然是比皇后还要尊贵的第一人。 哪想到今日不过是一碗汤,她就挨了训斥,而且还被那么多宫人给瞧见了。 皇贵妃丝毫不怀疑,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她被圣上呵斥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后宫。更甚至,还会传到宫外面去。 暗恨的咬咬牙,皇贵妃招来圣上身为的小太监,询问了圣上今日的去向。 得知圣上才从太子府回来,皇贵妃不悦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原来是受了太子的气,这就不足为奇了。最近因着太子的事情,圣上没少发怒。只不过今日之前,未曾迁怒到她身上来罢了。 而今圣上连她面前都遏制不住怒气,想必是被太子气狠了。 想到这里,皇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幽光。果然,太子还是失宠了呢...... 弹了弹手指,皇贵妃心情舒畅的离开了御书房。闲着没事,那就去找皇后娘娘聊聊天吧!好些时日没去给皇后姐姐请安,不知道皇后姐姐是不是怪罪了? “贵妃妹妹近日那般得宠,本宫哪里敢怪罪贵妃妹妹?”跟太子一样,皇后近日的处境也不是很好。虽然没有被打入冷宫,可也被幽禁了起来。 而今若非正受宠的皇贵妃娘娘,换了其他妃子,是肯定进不了皇后寝宫,也见不到皇后本人的。 圣上防的这么紧,自然是担心皇后向宫外传出消息。也所以,就一并杜绝了。 “姐姐这话就言重了。在姐姐面前,妹妹哪敢自称得宠?”皇贵妃娇笑了两声,随即拿手帕捂住嘴,得意道,“不过妹妹今日前来,确实是给姐姐送消息的。” 皇后淡然自若的坐在那里,好似没有听到皇贵妃的炫耀和示威。 “咦?姐姐不好奇吗?妹妹可是为着太子殿下特来告知姐姐的。”提到太子殿下,皇贵妃就不相信,皇后还会无动于衷。 然而,皇贵妃最终还是失望了。皇后是真的无动于衷,更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没错,皇后现下确实断了跟外界的联系,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但是,皇后相信太子。不管太子做出怎样的决定,皇后都会支持。 当不当太子、当不当九五之尊,都远远比不上太子的性命来的重要。只要太子还好端端的活着,皇后就无所畏惧。 至于皇贵妃此刻的示威,多半是想传递坏消息的吧!是圣上立新太子了?说实话,皇后完全不在意,也不关心。 “姐姐,今日圣上又去太子府了呢!虽然不知道圣上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但是圣上回宫时候的脸色真的很吓人。宫里一众人,都平白无故挨了训斥,足可见圣上是何其的盛怒。姐姐你说,此般情况下,等着太子殿下的会是怎样的发落?贬为庶民?还是赶出帝都?啧啧,想想都可怜。妹妹这是在替姐姐担心和难受啊!”伴随着不怀好意的腔调声起,皇贵妃笑的甚是愉悦。 “妹妹也挨了圣上的训斥?”跟皇贵妃的关注点完全不同,皇后嘴角微微勾起,同情的看着皇贵妃,“一众宫女太监挨了训斥也就罢了。本就是奴才,不足为奇。没料想,连妹妹也......真是让人同情和怜悯。” “你!”皇贵妃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铁青着脸站起身,怒目瞪着皇后。 “妹妹这就生气了?那可真是不好。身为一宫之主,怎就连点实话都听不得?以妹妹此般性子,怕是很难长久维持住帝王的恩宠。本宫奉劝妹妹一句,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妹妹就从高处狠狠摔下来了呢!”比起皇贵妃的耐不住性子,皇后委实要沉着许多。乃至明明是皇贵妃来挑衅找茬,最终却受了一肚子的气。 “姐姐就继续得意吧!妹妹到底能不能笑到最后,很快就要见分晓了。”皇贵妃轻哼一声,甩着袖子往外走去。 皇后静静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眼看着皇贵妃的脚就要跨过门槛,她忽而又停了下来。转过头,讥讽的对着皇后说道:“姐姐怕是还不知道,西北军已经回帝都了吧!姐姐可想知道,青远大将军这次带了多少将士回帝都?” 这一次,不需要皇后开口,皇贵妃就自行给出了答案:“不足三千,哈哈。西北军可真够重视太子殿下的,本宫这次也算大开了一回眼界。”   ☆、第87章 皇贵妃之前那么多话,都敌不过最后这几句话的威力。只见皇后猛地站起身,看向了皇贵妃。 “你是说,西北军回帝都了?”旁的事都是小事,可西北军这个时候回来......皇后娘娘面色大变,整颗心都在往下掉。 “原来姐姐也是在等西北军回来救太子殿下?那就只能让姐姐失望了,青远将军救不走太子殿下的。”皇贵妃不无恶意的瞥了一眼皇后,再度丢下一枚重弹,“圣上可是亲自准备了三十万大军对抗西北军。结果,夏将军只带了三千人就敢勇闯帝都。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一次,赫赫有名的青远大将军,也得折在帝都了。” 皇贵妃是踩着一连串的笑声离开的皇后寝宫。隔得老远,皇后还能听见皇贵妃刺耳的笑声传来,直接就让皇后的心越发沉重了。 怎么会?明知现如今的帝都就是莫大的陷阱,夏臻为何要回来?是没有看出端倪,还是明知道有危险还是义无反顾的赶来了帝都? 太子呢?太子也没及时给夏臻送去消息,让夏臻不要来帝都? 双手紧紧攥着绣帕,皇后来回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心急如焚之下,神色也开始慌乱起来。 一路快马加鞭的跋涉,莫如妍累得不轻。一进将军府,就回屋睡下了。 夏臻则是飞快叫来将军府留守的下人,询问起了帝都近日的状况。 跟他们所知道的差不多,帝都如今已然陷入了人人自危的紧张氛围。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黎民百姓,都有些不知所措,人心惶惶。 凌峰顾不上收拾行李,就按着莫如妍的吩咐,将西北军回帝都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们一路上没有任何的伪装,大摇大摆的过街闯巷,路上必然已经有无数百姓知晓他们的行踪。加之莫如妍每到一处地方,必定留三五个西北军将士在当地救助百姓,以便最大范围的为西北军造势...... 凌峰绝对相信,莫如妍的计策是有效,且已经开始见成效了。 至于帝都,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们即将打的最辛苦的一仗。不是跟敌军打仗,而是跟他们的圣上周旋。此般处境,只是想想,就让人胆颤心惊。 不过,不管再是胆颤,他们率先需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觉。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继续之后的战斗。 无论是跟人,还是跟皇权,他们都不闪不躲、不避不上,誓死抵抗到底。 西北军回来了!青远大将军回帝都了! 消息一传开,帝都百姓们尽数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青远大将军回来了,太子殿下是不是就没事了?西北军回来了,圣上是不是就要开恩了? 还真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同时也是所有百姓的殷切期望和坚定信念。 但是,百姓们却并不知晓,此次夏臻和西北军的回来,是送死的。 圣上的脸色很难看。他就知道,西北军不会乖乖就范。想要故技重施,再次拿人心压他?休想!这一次,他不会妥协的。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圣上也要一并将夏臻给除掉! 不能放任这么大的威胁活在世上,否则,他的皇位坐不稳,他的江山保不住。 “小珺,夏臻和莫如妍回来了。”颓然坐在慕容珺的面前,太子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再不复之前的精神气十足,“父皇不肯放过夏臻。他说,皇位一定会给我,但夏臻,他也一定要杀。” “太子殿下。”慕容珺握住太子发凉的手,神色煞是冷静,“您不能倒下,您也不能放弃。夏将军和西北军都还等着您去救。只有您安然无恙,西北军才是真的有活路,夏将军才能真的大展神威。否则,不是这一次,也肯定还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我们可以庆幸的是,以如妍的聪慧,她至少会把孩子留在云都城。比起上次的艰难,这次我们明显还多了希望,不是吗?”事实上,慕容珺也很慌。可是,慌也没用。她必须相信莫如妍,必须相信夏臻和西北军。同时,她也必须相信太子殿下。 因着慕容珺的安抚,太子脸上慢慢又恢复了神采。没错,至少他们还留下了夏云都。上次被困的是莫如妍母子,这次他们手中的底牌,还多了一个云都城。 越想越有底气,太子猛地抱住慕容珺,低声道:“我们不会一直位于劣势。肯定有机会让我们突围,只不过,我暂时还没发现。” “是。只要太子殿下静下心慢慢想,总能找到突破口。现下夏将军和如妍已经回来,我们又多了两位帮手,不是吗?”慕容珺相信太子并非真的被困得无力翻身。毕竟之前她的那封亲笔书信,太子的心腹是当着她的面离开的太子府。 而就在前两日,慕容珺又看到了那位禁卫军的熟悉面孔。至此,她可以断定,夏臻和莫如妍已经知晓了帝都的局势,也很清楚的做出了判断和决定。 慕容珺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太子忽地哈哈大笑:“没错。我又多了帮手。夏臻的耿直秉性指望不上,莫如妍的心计却是可以派的上用场。” 这还是第一次,太子不再嫌弃莫如妍的心计叵测。上次莫如妍一出手,拿人心逼得圣上放了人。这一次,莫如妍是否有其他妙计?只要莫如妍说得出口,他就肯定全力配合。 莫如妍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拉着一夜未眠的夏臻吃饱喝足之后,莫如妍找来了凌峰。 “太子殿下没有传来口信?”莫如妍奇怪道。不应该啊!他们都回来一整晚了,太子殿下的口信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暂时还没。”凌峰说着就朝莫如妍靠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说道,“似乎是因着圣上昨日去过太子府一趟,而且走的时候带着极大的怒气。乃至太子府外的守卫看得更严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如若真的飞不出来,咱们是怎么来的帝都?”莫如妍却是不相信太子没有法子传出消息来。既然暂时没有口信,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太子无计可施了。 呵!还真是很难想象,以太子那般心机之人,居然也会被困住?不出意外,莫如妍已经猜到了令太子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所在。 夏臻!只有夏臻的性命,能让太子束手无策。想必圣上是拿夏臻的生死要挟太子了吧!又或者,此刻的帝都城外,已经埋伏了成千上万的兵力,只等着对夏臻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怎么办?莫如妍自认还没活够,也不打算让他们家云都变成爹娘双逝的孤儿。 那么,就打起精神来一场决斗吧!孰生孰死,听天不由天。她和太子两人联手,若是还突破不了困局,那就真的是枉活这一世了。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病入膏肓,危在旦夕了。” “什么?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怎么会......” “太子病了,宫里就没有派御医前去医治?” “怎么可能还有御医?太子都已经是废太子了。” “别瞎说。太子殿下可是青远将军的生死兄弟。有青远将军在,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 “西北军这次及时赶回帝都,可不就是为了太子殿下?放心放心,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 “可要是圣上连西北军的进谏也不理睬了,太子殿下要怎么办?” “圣上怎么可能不在意西北军?西北军可是咱们青云国最厉害的大军!没有西北军,哪来咱们青云国的国泰民安?” “我听说啊,圣上这次是起了杀心呢......” 不管这个听说是真是假,一句“杀心”,彻底让才刚安下心的帝都百姓们再次慌乱了。 圣上这是要杀谁?杀太子殿下?还是杀西北军? “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立刻派人把那些造谣生事的刁民抓起来!”圣上已经上过一次当,这次本是打死都不想理会民心浮动。可也不代表,他就愿意让那些百姓在外面造谣他要杀人。 杀谁?他确实要杀夏臻。可是关太子什么事?太子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杀太子? “圣上,怕是......抓不完。”周奇额头已经沁出冷汗,却也不得不据实禀报。 “怎么会抓不完?难不成全帝都的百姓都在非议此事?”圣上登时怒了,拍案而起。 周奇单膝跪在地上,低下头,默认了圣上的这句问话。 圣上没有说错。确实全帝都的百姓都在非议此事。更甚至,帝都外的百姓也都在议论此事。 离得越远,说的就越离谱。比如,圣上忌惮太子太有才能,故而才想要废了太子。再比如,圣上容不得西北军战功显赫,是以要杀掉青远大将军...... 圣上说过,他这一次,绝对不会被民心说左右。那么,如若全青云国的百姓都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否还有底气跟所有的百姓作对? 与此同时,被圣上召回帝都设下埋伏的诸多其他军将士们,被眼尖的百姓们找到了行踪。 很快的,在帝都外驻扎的三千西北军将士接到百姓报信,让他们赶紧跑,圣上没安好心,想要杀他们。 西北军将士们是不相信的。是以他们很有耐心的安抚着前来报信的百姓,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颂扬起了圣上的英明。 帝都百姓表示,他们的西北军将士们真的是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了。皇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圣上更是残酷无情到了极致,根本不值得效忠。 待到圣上亲自前来,就眼睁睁的看到了这一幕,听到了百姓们的咒骂以及西北军将士们不为所动的赤诚忠心。 说丝毫没有触动,那是假的。然而,越是看到眼前的场景,圣上对西北军乃至夏臻的忌惮和怀疑就更加的严重。 西北军真的太深得民心了。还有夏臻,几乎成为了百姓们嘴里唯一的正义。为了夏臻、为了西北军,百姓们毫不犹豫的咒骂着皇家的无情,更甚至不约而同的集体开始抵制起了朝廷。 还是那句话,江山是他的,这个国家是他的! 带着极大的恼怒,圣上亲自驾临了青远将军府。 圣上的到来,莫如妍并不意外。陪着夏臻等人一并跪下迎接,将圣上请进了正厅。 “来人,去把太子请来。”神色莫名的坐在将军府的正厅,圣上忽然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 太子不在将军府啊!难道圣上怀疑他们窝藏了太子?那就真的让人无言以对了。 直到看见领命的周奇出了正厅朝着将军府大门走,众人才反应过来,圣上的意思是去太子府请太子。 委实有够吓唬人的!莫如妍低眉顺目,视线却也不时的瞥了瞥圣上的神色。圣上这个时候来将军府,恐怕不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将太子也一并请来是何意?难道要当着太子的面,降他们的罪? 莫如妍飞快的揣测着圣意,夏臻就简单多了。只是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半分胆怯和惧意,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圣上对他的忌惮和不满。 所以圣上才恁是讨厌夏臻。夏臻活的太坦然,也太直白。时时刻刻都能衬托出他们这些掌权上位者的阴暗心思,实在可恨。 太子来的不算快,可也不慢。一进将军府的正厅,他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僵持和冷滞。抿抿嘴,上前跟圣上行礼。 “太子,你知道现下外头的百姓都在怎么质疑朕、质疑皇家、质疑朝廷吗?”圣上一拍桌子,滔天怒火冲着太子冲了过去。 “儿臣不知。”知也要说不知。反正在圣上面前,太子已经没有半分情意而言。得过且过,只看彼此互相对垒和过招吧! “你不知?你派人散发出去的谣言,你会不知?你居然还胆敢恶意揣测朕对你起了杀心?朕是要杀你吗?何时的事情?你倒是有胆当着朕的面说说看啊!”圣上其实很清楚,不管他骂的再凶,太子也是有恃无恐的。 他不可能真的杀了太子。他知道,太子也明白。 也所以,在明知道他要除去夏臻、斩杀西北军之后,太子还是义无反顾的拿他自己当饵,构陷了圣上。 真是可笑!他明明是一国之君,却不得不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构陷和算计。 最可恶的是,就算圣上明令下旨,为自己辩解,也不会有人相信。 在朝臣心中,他废太子已经是最明显的表示。在百姓心中,埋伏在帝都四周的大军就是最好的铁证。 才杀朝臣变成了弑亲子,连圣上自己都快要相信这些百姓说的都是真的了。 然而事实上,圣上没有想过杀太子。哪怕一时一刻这样的念头,也没有。 不管圣上想不想杀太子,眼下的局势已然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除非太子和西北军都永永远远的安然无恙,否则,圣上便是百姓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而且,是根深蒂固深信不疑的刽子手。 “儿臣不敢。”圣上的指控,铮铮铁言,却是没有证据。太子自然也不可能承认。 “不敢?”圣上冷笑一声,“那你是不是也相信,朕不敢拿你怎么样?” 圣上此话刚一落地,青远将军府外就传来了不小的动静。仔细一看,可不是围墙之上多了一排黑衣弓箭手? “父皇!”太子的神色终于变了,语气也变得急了起来。 他确实相信圣上不会那他怎样,可夏臻呢?现下是青远将军府,圣上准备好了弓箭手,又把他叫来......是打算一网打尽,还是打算让他亲眼看到夏臻死在他面前? “不可否认,夏臻是一位骁勇能将。但是民心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沾惹和拥有的。怪只怪,你西北军做的太过,越了界!”终于,圣上还是露出了他的真实用意和企图。对夏臻,他不再带半点面具,卸下了最后一层伪善。 “父皇,儿臣说过,儿臣可以不当太子、不要皇位,只要圣上您能放......”太子想到圣上会下杀手,却没想到圣上会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圣上是真的不顾人心,不听民意了吗? “住口!”没有让太子把话说完,圣上气急败坏的一挥手,喝道,“放箭!” 下一刻,本该是万箭齐发的惊险画面,却并未真实出现在在场众人的面前。 圣上刹那间黑下脸,冲出正厅之外,昂起头大喊道:“都愣着干什么?放箭!放箭!” 任凭圣上挥舞了好半天手,弓箭手们也只是动也不动的趴在围墙和屋檐上,没有半点的动静。 圣上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屋里的众人。最终,视线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收买了他们?你这个逆子!”圣上气的浑身发抖,恨得咬牙切齿。 “父皇,儿臣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太子终于出声,脸上带着彻骨的冷意。但凡可以,他都不想跟圣上兵戎相见。但是,圣上不该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他都已经一退再退了。就连被圣上废去太子之位,他都认了。他要的,不过是彼此的安宁,互相都能相安无事。 然而,圣上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圣上逼着他一步步往后退,直至现下无路可退,站在了悬崖边上。 如若他再继续忍让,死的就是夏臻,是西北军! 所以,在莫如妍提出最后那条计策的时候,太子答应了。 “你这是逼宫!是大逆不道!朕要诛了你!朕要......”圣上一边冲着太子大喊大叫,一边朝着周奇下令,“来人,把太子给朕抓起来,打进天牢!朕要将他问斩!砍头!” 还真是足够心狠的旨意。偏偏,圣上喊的大声,却没有人响应。 “周奇!”圣上一转头,阴狠着脸瞪向周奇。周奇是他近日最为器重的护卫军头领。他做任何事,都不防备着周奇,而且是深深的信任着周奇。 结果,连周奇也要叛变?连周奇都是太子的人? 周奇不是太子的人,真的不是。就在昨日之前,他还是对圣上忠心耿耿的护卫军头领。但是就在昨天夜里,他接到了一封书信。 信是他在老家的弟弟托人写的。内容很简单,西北军救了他们全家老小的命。爹娘让周奇,哪怕是一死也要报答西北军的大恩大德,决计不能助纣为虐,伤了夏将军。否则,周家不认周奇这个儿子,周家二老愿以两条老命随夏将军共赴黄泉。 周奇是孝子,而且是大孝子。赔上爹娘的命去杀他本就心下敬佩的夏将军?彻夜难眠之后,周奇迟疑了。 而就在刚刚踏进青远将军府大门的那一刻,周奇心下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大不了就是一死,如若他的死能换回爹娘的良心无愧,周奇愿意。 太子也有些诧异的看着周奇。他是真的没有想要收买周奇。毕竟周奇可以算得上是圣上最信任的心腹,去跟周奇接触,无疑是将自己的把柄交到圣上的手中。这么危险的事情,太子不可能做。 “行了,事已至此,你还在朕面前装?”只看太子一脸诧异的神色,圣上万般不屑。心下又是怨恨又是懊恼,气急怒道。 “我没......”太子摇摇头,望向周奇。难道周奇是其他人的卧底和棋子?那就真的是不安定因素,也是必须让人忌惮和防备的了。 “回圣上的话,属下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只因西北军将士救了属下的家人,爹娘托人送来书信,以命相要挟......”周奇觉得,眼下这个时候,他还是必须把话说清楚才可以。 “哈哈哈哈!”不等周奇把话说完,圣上就大笑出声,“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全都该杀!” 不得不说,周奇的临阵倒戈真的很让人意外。就连夏臻和凌峰,也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缘由。西北军救人无数,从不曾问其姓名,也不图回报。却不曾想,百姓们心中都还牢牢铭记,在如今这样的紧要关头做出了回报。 圣上倒是真的想把夏臻等人都全部杀掉。但是很可惜,他选在了青远将军府发难。一不留神,就将自己也困在了其中。 圣上的安排其实很缜密。在第一波弓箭手后,还有第二波的埋伏,不怕夏臻几人仗着人高艺胆大,逃出青远将军府,逃离帝都。 但是现下,圣上的第一波弓箭手叛向了太子,圣上能动用的就只有他调来帝都的三十万大军了。 “父皇,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百姓发现那些大军的行踪,而夏臻和西北军又还没来得及撤离帝都,百姓们会做什么?”看出圣上的打算,太子忽然开口问道。 “他们能干什么?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愚民罢了。”圣上没有将帝都百姓放在眼里。就在他决定不顾民心和民意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在乎帝都百姓的言行以及所作所为了。   ☆、第88章 “他们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有他们跟前跟后的盯着,父皇那三十万大军,除非大开杀戒,屠尽帝都所有百姓。否则,那三十万大军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他们该呆的地方,不能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太子此般说着的时候,不免就看了莫如妍一眼。 一开始莫如妍让他把调查出来的三十万大军的地理位置散播出去,太子还觉得没必要。 直到百姓们循着轨迹找了过去,再之后,兢兢业业的开始了日以继夜的蹲守和紧迫盯人战术,太子才终于明白,莫如妍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就算是圣上借调来的三十万大军,也不排除会有家人和亲属在帝都。一时间,前去各大埋伏点认亲的帝都百姓不计其数。 那些将士光忙着应付来自家人和亲属的质问,就已然焦头乱额。更别提对他们举刀相向,取其性命。 “真是可笑!”他堂堂三十万大军,就这样被一群百姓给拖住了?圣上只觉得无比可笑。但是,再可笑也是事实。他,败了。 “说吧!你们想把朕怎样?”成王败寇,圣上倒没想过,他会安然无损的从这里离开。不说太子,只说夏臻和那些西北军,恐怕就不会饶了他。 “儿臣不想将父皇怎样。儿臣只希望父皇能下一道密令圣旨,承诺永生不杀夏臻,不动西北军。”太子要的,真的就是这般简单的要求。哪怕不让他当太子,他也无所谓。但是,他希望圣上能放过夏臻、饶了西北军。 “不杀夏臻、不动西北军?”圣上满脸嘲讽,定定的看着太子,“十年后,等你坐到朕的这个位置,你敢说,你永远不会动夏臻和西北军?太子,别自欺欺人了。你现下之所以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着你还没坐上这个位置,没有将夏臻和西北军视为威胁罢了。” 圣上这一招,可比杀了夏臻、灭了西北军还要狠。猜疑和离间,人心就是这般的善以利用。 “父皇,我不保证,十年后的我会是怎样的想法。但是,我承诺过夏臻,只要他在一日,我就不会动西北军分毫。您呢?父皇您能不能也做出这样的承诺,只要儿臣在一日,您就不动夏臻和西北军,放任他们在边关好端端的活着?”太子很庆幸,有莫如妍这么一位提防他的心计人士在,面对圣上此刻突如其来的发难,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做出流利的回答。 “你是真心的?”太子的回答过快,以至于圣上不得不相信,太子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其实太子自己也没办法保证是吧?是以才有了“夏臻在,就不动西北军”的承诺。某种程度上,这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儿臣愿以性命发誓。”太子的语气很坚决,神情也煞是坚决,丝毫不像说笑。更何况此刻,也不适宜说笑。 圣上沉思了许久,就在太子以为圣上不会答应之际,圣上开口了:“朕可以放夏臻和西北军一马。但是,以后除非朕特令,不准夏臻和西北军回帝都!哪怕是打了胜仗,也没有任何的嘉奖和赏赐。不光夏臻是这样,整个西北军都是这样!” “那马匹、武器和粮草呢?该是西北军打仗的时候,朝廷供不供应?”在太子开口之前,夏臻沉声问道。 太子皱了皱眉头,很想要再为夏臻和西北军争取,却已经错失了先机。夏臻的开口,便是答应了圣上的条件。 莫如妍也在皱眉。比起太子,她更加不相信眼前这位圣上的承诺。嘉奖和赏赐,西北军可以不要。但是,圣上会不会暗地里再出其他阴招?莫如妍十分怀疑。 “西北军都不归顺朝廷了,凭什么还让朝廷养着?”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圣上冷声道,“朕的意思,夏将军听不懂吗?朕可以无视西北军的存在,西北军最好也彻底消失在朕的视线里。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奏折之上,朕都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西北军的言论,以及有关西北军的讨赏和邀功。西北军自此彻底从朕的江山划分出去,夏将军可以占地为王了,懂了吗?” “不懂。”清冷的两个字出口,莫如妍直言不讳道,“朝廷不再供给马匹、武器和粮草,没有嘉奖和赏赐,夏臻和西北军的名字自此不能再出现在朝堂和奏折之上。那么敢问圣上,西北军还需要驻守边关,为圣上您保下这大好河山吗?是不是下次再有敌军来犯,夏臻和西北军可以直接大开方便之门,任由敌军一路过边关,直抵帝都城门之下?” “好一个伶牙俐齿!朕之前还觉得,夏臻娶了你,是他的失算。没成想,你才是西北军现如今的军师。”圣上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不禁甚是懊悔之前对莫如妍的小瞧。 莫如妍的条理和逻辑都甚是清晰,不可能是提早有人教她这般说。换而言之,就是莫如妍自己在跟他谈判? 早知道莫如妍会成为心头大患,当初莫如妍初来帝都,圣上就该直接不留情面的狠下杀手。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被逼和难堪了。 然而,不管圣上如何后知后觉,眼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圣上重新来过。 “承蒙圣上看得起,臣妇愧不敢当。”朝着圣上行了一个礼,莫如妍抬起头,视线灼灼的对上圣上的打量和探究,“我只有一句话,想要西北军不顾生死的保下青云国的河山,圣上就不能断了西北军的供给。” 圣上冷笑一声,没有回应。显然,是不打算妥协。 圣上不妥协,莫如妍不意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圣上不想听到夏臻和西北军的名号,没关系。从今以后,但凡西北军的事情,都交给太子殿下经手便是。当然,如若圣上定要执意跟西北军划清界限,那么很抱歉,西北军也会跟青云国划清界限。” “他们敢!”圣上猛地大喝一声,“他们不要脑袋,他们的家人也不要了?” “圣上连青云国帝都都保不住了,还在思虑如何砍掉西北军诸位将士家人的脑袋吗?那就敬请圣上随意吧!臣妇会邀请一众西北军将士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圣上是如何砍掉他们家人的头。再然后,血债血偿,绝不食言!”莫如妍上前一步,毫不畏惧的对上圣上刹那间变得阴冷的目光。 “放肆!”见莫如妍居然胆敢威胁他,圣上身为帝王至尊的气势瞬间迸发,威压道。 夏臻第一时间挡在了莫如妍的面前。既是防着圣上对莫如妍下杀手,二也是站定了他自己的立场。 是,夏臻承认,他对青云国足够的忠心,也誓死保卫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无论是皇家官员,还是普通百姓。 只因他很清楚,他保护的人中也包括了他的家人,包括了西北军诸多将士的家人。 夏臻从不后悔加入西北军,不后悔带着西北军打下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更不后悔与西北军一道赢得了现下的显赫名声。 西北军的显赫,不是他们单用言语吹嘘出来的。而是那么多西北军将士们,拿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圣上不会在意战场上死去了多少将士,圣上只看重有没有打下胜仗,只关心西北军有没有替他多攻下几座城池。 圣上身为上位者的自大和狂妄,夏臻可以忍。圣上身为帝王的猜测和多疑,夏臻也可以忍。 但是,如若拿西北军将士的性命来跟他的赤诚忠心换,他宁愿背负千古骂名。就算真的成为圣上嘴里的“叛臣贼子”,夏臻也在所不惜。 西北军将士不惧死亡,但却不能把性命白白葬送在帝王的猜疑之下。这,是夏臻的底线,也是他最后的坚持和执念。 夏臻这一刻浑身释放出的气势,丝毫不比圣上的帝王至尊要弱。以至于圣上接连持续了好一会儿后,竟是心下发起颤来。 若非不能杀掉夏臻,圣上是决计不会准许夏臻此般放肆的。咬咬牙,圣上故作自然的移开视线,看向了太子。 这般气势的夏臻,太子容得了吗?圣上很想听听太子的回答。 太子却是比圣上想象中的要豁达。至少涉及夏臻,太子总是能拿出更多的宽容。 也是以,对上圣上明显讽刺的讥诮目光,太子只是淡定沉着的站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好!”既然太子要故作宽容大度,圣上就要亲眼看看,太子所为的战袍情谊能持续多久。 “就交给太子经手。只要太子有本事不经由朕的批准便能为你们西北军争取到马匹、武器和粮草,朕只当没看见,随你们西北军作威作福,肆意妄为!”圣上此般说完,一甩手,离开了青远将军府。 这座宅院,他一定会疯掉!动不了西北军,他连一座府邸都封不了? 还有守在围墙上的那群弓箭手,他也不会放过。这笔账,他会记在心里,随时随刻跟这些叛臣贼子慢慢的算。 见到圣上远去,太子立刻收起了脸上的闲适,催促夏臻道:“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帝都,再也不要回头。不管帝都发生天大的事情,就算我的头颅被挂在城墙之上,你也不要再回来!” 夏臻没有动,定定的看着太子,显然是不赞同的。 “夏臻,我没有你想的那般没用。我手里的底牌,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也有用许多。若非我自己愿意,没人可以要了我的命。就算是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也甭想。”太子说到这里,忽地看向莫如妍,“你应该知道事情轻重。今日之事,再不要有下一次了。因着你的轻举妄动,我不得不牺牲了最有力的一张底牌。这样的损失,你下次可担待不起。” “那就烦请太子殿下别动辄派人乱传消息去云都城搅和人心。我是夏臻的夫人没错,但夏臻要做的事情,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拦住。”太子责怪莫如妍不该让夏臻回帝都,莫如妍何尝不埋怨太子不该随随便便送消息去云都城? 如若没有太子的人去传信,他们远在云都城,怎会知晓帝都发生了变故?又怎会不顾生死的赶来? “我那是提醒你们不要被其他人骗了。外面那些流言传来传去,等到传至云都城,谁能保证还有几句可信?”太子黑着脸从莫如妍转向夏臻,问责道,“我不是让人给你传了话,无论如何都不准回帝都。你怎么还是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们前脚刚进帝都,父皇后脚就迈进了太子府,为的就是要杀你们。” “太子殿下,您如若真的出了事,就算远在云都城,我们肯定也是会第一时间赶来的。”听到太子对夏臻的问责,凌峰连忙代为解释道。 “你们的情谊,我自然是知晓的。但是,生死当前,你们要护住的,首先是你们自己的性命。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的没有后顾之忧。”太子的话是对着凌峰说,视线却是定在夏臻的脸上。他的后顾之忧,就只有夏臻能够担负得起。也只有夏臻,他才信得过。 夏臻久久没有言语,最终,轻轻颌首。 莫如妍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不是觉得夏臻答应太子有何不对,她只是觉得,太子不愧是雅惠的堂兄。只要碰到夏臻,太子的磨叽程度堪比穆雅惠跟她的哭哭啼啼了。 太子是面对夏臻站着的,自然也是面对莫如妍的位置。只是稍微一抬眼皮,就对上了莫如妍的白眼。 喉咙噎了噎,太子不自然的拿手握拳,遮在嘴边咳嗽两声。随即,才望向莫如妍:“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是这一次,本太子将夏臻和西北军都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让本太子失望。” “那么也请太子殿下不要再给臣妇让您失望的机会。”莫如妍反唇相讥,语气不卑不亢,着实坦荡。 太子冷哼一声,没再多言,放任莫如妍得意这么一回。 因着时间过去紧迫,莫如妍没能见到慕容珺,也没能跟穆雅惠联系上。在收拾完包袱后,就跟夏臻一道,带着西北军又离开了帝都。 与此同时,圣上出现在了皇后的寝宫。 “你帮了太子。”圣上本以为,皇后不会出手的。但是最终,皇后还是站在了太子那一边。 “臣妾只是不想圣上的一世英名毁在区区一个夏臻的身上。”皇后站起身,迎上圣上的质问和不满,不卑不亢的回道。 “呵!你们每个人都会说好听的,但是你们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真当朕什么也不知晓?”圣上猛地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皇后没有阻拦圣上的举动,甚至连惊吓都没有,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圣上砸完花瓶又砸其他的东西,直接将整个皇后寝宫都砸了一个遍。 圣上进皇后寝宫一事,皇贵妃第一时间就知晓了。这边正生着闷气,就听闻皇后寝宫被砸了,而且还是圣上动的手。 “哈哈,真是解恨,活该!”皇贵妃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太子惹圣上生气了。 身为膝下有皇子的宫妃,皇贵妃当然乐见太子受挫失宠。最好,就彻彻底底被圣上厌弃,再无翻身之日。 如这次太子被废,皇贵妃就很满意。为此她还特意传了口信回刑部尚书府,特令她哥哥不准参与此事,不准帮太子。 还有胡坤白,皇贵妃也一并让尚书府□□了起来。 胡坤白打小就跟太子关系要好,不得不防。穆雅惠更是标准的皇后派,必须得守死了才可以。 皇贵妃本以为,这次太子是不可能再翻身的。但是,夏臻赶了回来,西北军也来了帝都。 初始听闻此事,皇贵妃差点就真的相信,太子会重归天日,再度站起来。 好在,皇贵妃的消息也不是假的。圣上要杀夏臻、要除西北军! 虽然心知不该,但皇贵妃还是笑出了声来。 只有太子倒霉,她的儿子才有机会上位,她才有机会踩在皇后的头上去! 近日宫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皇贵妃都有听说,也都有打探。更甚至,还刻意派人从中搅了搅混水。 没错,宫外那些散布圣上要杀太子、杀夏臻的谣言,一部分也有皇贵妃的帮忙。也是以,谣言才会传的那么快,才能那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 皇贵妃全然不知道,就是因为她的举动,无意间帮了太子和夏臻他们。 她只一心想着谣言传的越是厉害,圣上就越会将太子和夏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届时,就再无其他回转余地。 但是皇贵妃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着百姓们的声势太大,圣上才没办法真的杀夏臻、除西北军。 某种程度上而言,皇贵妃也算帮了太子和夏臻一回,正好推动了莫如妍的谋略,进而助夏臻一行人顺利离开了帝都。 此刻亦然。对圣上砸了皇后寝宫一事,皇贵妃只觉得这是圣上在发怒,却没有深想其他。 也是以,待到次日清早“太子复立”的消息传来,皇贵妃瞬间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可能?圣上昨个夜里不才在皇后寝宫大发了一顿脾气?怎就这么快就又重新册立了太子?圣上是下错圣旨了,弄错了皇子的名字? 再不然,就是皇后做了什么?向圣上跪地求饶?她也会啊!她这就去找圣上说理去。 皇贵妃想的很好,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过真等到了御书房门口,她却被拦住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被拦住过的经历,但是自从太子被废,皇贵妃俨然就是后宫最大的女人了。不说这位护卫军,就是圣上,也对她多番礼让,恩宠有加。 眼下是什么状况?护卫军换了人,就不认识她了? “周奇呢?让他过来回话。”挡在面前的这些护卫军,皇贵妃眼生,都不认识。没有多想的,她就打算找护卫军头领来问罪。 “回贵妃娘娘的话,罪臣周奇已经被圣上下罪了。贵妃娘娘若是想要见罪臣,就只能烦请移驾刑部大牢了。”眼生的护卫军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回道。 “什么?下罪?刑部大牢?”周奇可是圣上最信任的护卫军,竟然被问罪了?皇贵妃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皇宫变天了。 太子重新被立,朝堂上的局势转瞬间又来了一个新的大翻转。 之前为太子求过情的大臣们纷纷暗自庆幸,欣慰不已。之前冷漠视之的大臣们就不免开始惊慌了。 但凡被废的太子,有几人能重新站起来?他们是真的没有对太子复立抱以期望,这才作壁旁观,没有理会的。 哪想到这才多久,太子又回到了朝堂上。而且,是以着更加势不可挡的气势回归,委实将他们吓得不轻。 其中最为担忧的,必属刑部胡尚书了。 胡尚书其实是站在太子那一边的。但是,情势所逼,他还得顾虑皇贵妃这个妹妹。也是以,皇贵妃怎样说了,他就得怎样做。 至于胡坤白这次,纯粹是被牵连。 胡尚书很清楚,他将胡坤白关在府里,便是彻底斩断了胡坤白和太子之间的情谊。 都说锦上添花简单,雪中送炭难。但凡可以,胡尚书也希望能做那个雪中送炭的好人。只可惜啊,他的立场不准许他这样做。 此刻在朝堂上看见太子,胡尚书的神色不免有些尴尬。想要若无其事的如曾经那般凑过去跟太子打招呼,却怎么也拉不下脸来。 都已经这样了还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胡尚书一把老脸怎么也豁不出去,也实在背负不起这个“厚脸皮”的名声。 胡尚书豁不出脸,太子却是主动找上了门来:“胡尚书,坤白这几日在忙什么?怎么没看到他人?” “他......”胡尚书不自在的低下头,小声回道,“他在府里......” “在家就好。胡尚书回去后给坤白传个话,让他去太子府一趟。”太子此般说完,就从胡尚书身边走过,留给胡尚书了一个背影。 即便是对着太子的背影,胡尚书还是毕恭毕敬的应了好几个“是”。至少,太子没有迁怒坤白。好事,刑部尚书府的福气啊......   ☆、第89章 胡坤白不是一个人去的太子府。跟他一起的,还有穆雅惠。 “太子哥哥,我莫姐姐是不是回来过?她人呢?走了?”终于得以出胡府,穆雅惠不可谓不痛快。来的路上她就跟胡坤白说了,要搬出去住,再也不要跟胡尚书和尚书夫人一起住。 胡坤白没有拒绝,答应了。无法否认,这次胡尚书的举动,也伤了他的心。 不能在关键时刻帮上太子殿下,胡坤白是愧疚的。也是经过这一次,胡坤白才意识到,他在尚书府是何其的无力。 但凡他在家中多一些自己的人手,他就不会轻而易举被他爹关起来。连带一起受苦的,还有穆雅惠。 每每想到这段时日被□□的日子,胡坤白就忍不住痛恨自己的无能。 “是。回来过。走了。”太子接连三个断句,直接回复了穆雅惠的急切。同时,也消散了穆雅惠的满心期许。 “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莫姐姐还没来看我,我也还没跟莫姐姐说上话。”穆雅惠委屈的瘪瘪嘴,不满道。 她觉得她最近是真的太悲惨了。在胡府被□□不准出门,好不容易出了府却没能赶上跟莫如妍见面。啊啊啊,真的要气死她了。 “再不走,等着你的就是她的尸身。怎么?比起活的莫如妍,你更愿意看到她死之后的墓碑?”太子带着几分讥讽和讥诮,看着穆雅惠问道。 “什么?”穆雅惠眨眨眼,不敢置信的喊道,“莫姐姐为何......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哥哥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啊!” “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也确实打算跟你说。”这次被废之后的所有状况,都掌握在太子的手中。唯一超出意外的,就是胡坤白和穆雅惠了。 若不是确定胡尚书不会对胡坤白和穆雅惠怎样,太子真的要怀疑这两人自此便人间蒸发了。 果然,还是不能放任哪怕丝毫的放松啊!想到这里,太子一五一十把所有的事情跟胡坤白和穆雅惠说了一遍。 “夏臻他......”胡坤白以前一直不喜欢夏臻。但是这一次过后,他不会再对夏臻有任何的成见了。 比起他,夏臻确实更有资格得到太子殿下的另眼相待。至少在太子殿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夏臻赶来了太子殿下的身边。 但是他,明明比夏臻离太子殿下更近,却一丁点的忙也没有帮上。 “圣上叔叔要杀夏将军和莫姐姐?为什么?夏将军是咱们青云国的大功臣,是......”穆雅惠还待为夏臻鸣不平,脑中忽然闪过“功高震主”四个字,不禁又沉默了下来。 她早该想到的。上次莫姐姐被带离帝都就很是仓促,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没有仔细往深处想。 本以为圣上针对的只是西北军的兵权,没想到圣上其实要的是夏臻的命!还有西北军那么多将士,圣上竟然也一并打算除掉。 三十万大军埋伏,呵呵,圣上可真够心狠的。这是打算将西北军将士们剿杀的一个也不剩吗?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穆雅惠双手紧紧握成拳,眼中的单纯和天真渐渐散了去。随即浮上脸颊的,是难言的沉重和冷凝。 “坤白,这一次之后,你应该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太子一直没有明言让胡坤白站定立场,就是不愿让胡坤白为难。 皇贵妃毕竟是胡坤白的亲姑姑,就算胡坤白倒戈向皇贵妃,太子也可以理解。 “嗯,知道了。”胡坤白的脸色亦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对上太子的注视,回道,“我和雅惠近日就会搬出尚书府。” 太子先是愣了愣,随即拍拍胡坤白的肩膀,没再多言。 胡坤白侧过头,看着太子落在他肩膀上的手,眼底一片坚定。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后悔今日的抉择。如若他早点认清楚局势险峻,这次就不会此般被动,也不会差一点就悔恨终生了。 帝都发生这些事情的同时,莫如妍和夏臻正在逐一收回被留在各地的西北军将士的路上。 这次他们能此般顺利的离开帝都,被分散着留在各地的西北军将士绝对功不可没。就比如,周奇及时收到的那封家书。 亲眼看到西北军安然无恙的从眼前路过,各地百姓也是喜出望外,放下了诸多担心。 如若圣上真的杀了青远将军,他们日后就再也没有半点的盼头了。青云国,要完了啊...... 凌峰其实也还在蒙圈中。就好像昨日还被困在帝都不知道该如何进退,今日就顺利脱了困。速度快的,他都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不好问夏臻是不是同样的感觉,凌峰去找了莫如妍。 “在太子殿下的人抵达云都城后,有私下里告诫夏臻,千万不要回帝都。这是太子殿下对夏臻的警告,但同时,也是示警和考验。”莫如妍没有半点遮掩,跟凌峰分析了起来,“如若夏臻不赶回帝都,太子有办法脱困。如若夏臻赶回帝都,太子依然有其他法子重新站起来。如果换成你是太子殿下,你会希望夏臻做出怎样的抉择?” 凌峰默然片刻,一脸沉重的回道:“如果是我自己,我肯定不希望将军身处险境,将军最好就不要赶来帝都。但如若我是太子殿下,虽然知道回来会很危险,但我还是希望将军能回来。” “没错。这就是区别所在。”莫如妍赞许的点点头,肯定了凌峰的回答,“太子殿下其实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等着我们往里跳。不管我们选的是哪一种,对他没有太大的差别。对我们,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日后。” “可是太子殿下他......”凌峰总归还是不愿把太子放在敌对面。哪怕需要戒备、需要提防,却也不是需要算计的对象。 “其实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我只是就事论事的分析,却也不代表其中就没有隐/情。就好比夏臻不回帝都,太子也不会拿夏臻怎样。这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考验的是彼此的情谊,赌的是人心罢了。”看出凌峰的纠结,莫如妍话锋一转,说道。 “比起太子殿下希望将军赶回帝都,我更愿意相信,因着将军执意赶回帝都,太子被逼无奈,才动用了其他的法子。”不管怎么说,凌峰骨子里还是流着西北军将士们的血性。比起把人往最坏处想,他总是偏向好的那一面。 “你确实可以这样认为。”并没有打算扭转凌峰的想法,莫如妍轻叹一口气,站在了太子那一边,“我也相信,在知道夏臻回帝都之后,太子是真的伤心难受过。因为只要他的计划出现一丁点的差错,他或者我即便稍微不留神,死的不单单是百姓心目中的青远大将军,更是太子发自内心认可的好兄弟。所以太子才会跟圣上说,他宁愿不当太子、不要皇位,只求圣上放过夏臻。” 不可否认,在听到太子那番话的时候,莫如妍也是震惊的。同时,因着太子的那番话,莫如妍改变了对太子根深蒂固的戒备。以至于譬如此刻,她就更愿意肯定凌峰的想法,为太子留个美名。 凌峰点点头,又点点头。终于找到了可以说服自己去相信太子殿下的理由和借口,瞬间就心下安慰了。 莫如妍摇摇头,不再就太子的居心多做分析,径自往后说道:“圣上那边肯定没有想到,太子的手伸的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长。那天在青远将军府的弓箭手,不可能是太子唯一的底牌。我们猜得到,圣上也必定会继续往深处查。” “在不确定太子的底牌还有几张之前,圣上不会再轻举妄动。因为他也会担心,一不小心,他就变得孤立无援、众叛亲离。”莫如妍的声音很冷,理智却也现实,“圣上不是太子,他没有夏臻这么个可以信任的过命兄弟。一旦太子逼宫,有什么将士愿意为了他赶赴帝都施以营救?只怕全都会震慑西北军的存在,不敢轻举妄动吧!待到那个时候,就变成圣上面临无法收拾的局面了。” 莫如妍说到这里,凌峰已经彻底全懂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面对太子殿下和西北军的强强联手,圣上没有自信一定能保得住皇位。 太过多疑的性格注定了圣上必须放夏臻和西北军离开,否则圣上自己都不能断定,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局势。 “说到底,我们也该感激太子殿下最后时刻的釜底抽薪。”对于太子的能耐,莫如妍确实刮目相看,“连圣上亲自安排的弓箭手都是他的底牌,我很难预测,太子手中还握有多大的权力。” 太子手中到底有多大的权力,又有多少张底牌,确实并非猜就能猜到的。莫如妍猜不到,凌峰更加猜不到。 不过暂时而言,离开了帝都的他们,跟太子、跟皇家的牵扯也就脱离了关系。只是今后会如何,谁也没办法预测。 就在西北军即将快要回到云都城之前,莫如妍意外的遇到了一个熟人,苏灵。 苏灵是特意来找莫如妍的。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莫如画。 苏灵说,莫如画在岳府的日子很难熬,岳行知另外娶了正妻,几乎快要把莫如画逼死了。 苏灵请莫如妍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帮帮莫如画,救莫如画这一回。 苏灵还说,只要莫如妍愿意救莫如画,她可以把行香楼和水画斋都送给莫如妍,只求莫如妍施以援手…… “为何二娘就那般笃定,我会收下你的行香楼和水画斋呢?”看着苏灵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莫如妍委实觉得甚为可笑,“难道二娘不知道,我现下已然是清远将军的夫人,是云都城城主的娘亲?我为何要在意你那小小一座行香楼,又或者区区一个水画斋?” “可那都是银子啊!”苏灵不敢置信的看着无动于衷的莫如妍,急切道,“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的。大小姐此般聪慧,难道不打算收下白白送上门的钱财?就算大小姐现下高攀枝头,不差银子,可……可多些钱财傍身,也是好事不是?” “确实是好事。但是很抱歉,我不打算收下。”与其说现下的行香楼和水画斋是苏灵的产业,不如说是莫儒眼皮子底下的钱财。莫如妍不打算回去孝敬莫儒,却也没打算从莫儒碗里夺食。 苏灵爱怎样,莫如妍不在意。莫如画是不是快要死了,跟莫如妍何干? “大小姐真的此般心狠吗?如若你娘在世,她会眼睁睁看着你对自己的亲妹妹见死不救?大小姐,你就算不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情分上,也要为你娘当年在青山县留下的好名声想想不是吗?”苏灵是真的没辙了。否则她不会甘冒被抓起来关进大牢的危险来见莫如妍,更加不会搬出于锦绣来当她和莫如画的护身符。 “二娘居然好意思提我娘?”虽然苏灵是在于锦绣过世以后才进的莫家大门,本该跟于锦绣毫无半点牵扯和瓜葛。但是,莫如妍不会忘记,苏灵克扣了她娘留下的锦绣坊多年,也不会忘记苏灵连她娘的牌位都不准许在莫府摆放祭奠。 苏灵对她娘,可真不如苏灵嘴里所说的那般亲近和敬重,更加没有半点的情分和好意。 莫如妍曾经想过狠狠的报复莫如画和苏灵的。然而直到知晓夏臻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岳行知前世为何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真正缘由。莫如妍决定,姑且揭过此事,放那些人一马。 报复苏灵,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苏灵视之如命的莫如画没有好日子过。而莫如画的悲惨,自然要属嫁进岳府开始。 不管是岳家人还是岳行知本身,都已然是对莫如画最大的惩罚。 是以莫如妍才会远远的走开,没有继续理会莫如画和苏灵。 然而,苏灵似乎没打算放过莫如妍。相隔千里,竟然也追来了。 好吧,既然苏灵这般不怕死,莫如妍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很快的,逃犯苏灵被抓了。而且即将以最快的速度,送去淮水镇,交由当时审理此案的岳知府来定夺。 岳知府,莫如画的公公呢!就是不知晓,苏灵和莫如画又当如何想出脱身之计? 苏灵一直都算不得聪明人。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何莫如妍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不留情面了。是因着当时她强迫莫如妍嫁给夏臻? 可夏臻现如今不是已经贵为青远大将军,莫如妍也水涨船高,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 她没有对不起莫如妍,没有。但是莫如妍不肯救她,也不肯救如画。 被拉走之前,苏灵恶狠狠的对着莫如妍放话道,她诅咒莫如妍早晚不得好死! 听着苏灵的诅咒,莫如妍笑了。她早就不得好死了,而今苏灵才说这句话,已然晚了一辈子。 莫如妍笑,是不在意,也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夏臻听到了苏灵的恶毒诅咒,西北军将士们也都听到了。 是以,苏灵被押送回淮水镇的一路上,注定了不会太好过。一群以莫如妍为信奉的将士们,可不会拒绝好好教训苏灵的这个大好机会。只当,是为他们的将军夫人出气了! 再度回到云都城,不管是莫如妍、夏臻,还是西北军,都有了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就好像只有到了这里,才是真的回到了家,有了彻底安稳的踏实感。 抱着又胖了一圈的夏云都,莫如妍忍不住跟张婆婆说道:“云都是不是吃太多了点?要不要饿上一饿?” “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孩子能吃是福。咱们小将军这是长得太好了,多少人家都求之不得呢!”张婆婆虽然一直没有改掉对莫如妍的称呼,但是对夏云都,她入乡随俗,也称呼起了“小将军”。 长得太好?依莫如妍看,是长得太胖了点吧!不过……只看张婆婆一副乐呵呵的骄傲神情,莫如妍就知道,这孩子是肯定要继续胖下去了。 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的同时,莫如妍不禁在心下暗叹,只盼望以后孩子长大了,能稍微变瘦点。真要长成大胖子,莫如妍委实替云都城的日后堪忧。 “不必过虑此事。待到云都再大点,就可以进西北军了。”听闻莫如妍的感叹,夏臻顿了顿,说道。 被夏臻这么一提醒,莫如妍恍然大悟。也是,真等夏云都长大,就该进西北军舞刀弄剑了。每日那般辛苦的操练,怎么可能还胖的起来? 此般想着,莫如妍又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大石可算落了下来。 在云都城的日子,远比在帝都要悠闲很多,也自在很多。莫如妍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就好像回到了青山县。 唯一的差别,估计就是夏臻头上顶着的封号,以及跟在他们周遭的诸多西北军将士们吧! 慕容宰相和夫人的到来,并不在莫如妍的意料之中。然而,欢迎是肯定的。 “我们去了青山县,也到了莲花村。不过住了几日后,还是觉得来云都城更为自在。”离开了帝都,不管去哪里,对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原本去青山县和莲花村,是图个心安。然而近日西北军频繁出事,实在让慕容宰相和夫人心惊不已,放心不下。 最终,两人一合计,还是千里迢迢赶来了云都城。就算帮不上太大的忙,至少能在一旁帮忙出出主意。哪怕是偶尔的互相照拂,也是应当的。 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的一片心意,莫如妍受之有愧,感激不尽的同时,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将两位留在了云都城。 自此,城主府里又多了两位来头不小的大人物。 虽然慕容宰相已经辞官,但是多年的宰相生涯,他能帮助夏臻乃至西北军的,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透。他的政见以及才学,也都是莫如妍望尘莫及的。 于是,慕容宰相成为了夏臻的授业恩师。至于莫如妍,姑且算个旁听者吧! 慕容夫人很喜欢夏云都,整日抱着不肯撒手。连带很快的,也跟西北军一群将士们相处融洽,打成了一片。 按着慕容夫人的话来说,来云都城,是她和慕容宰相最为明智的决定。比起在帝都,都更要省心、更加的和乐。 见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确实在云都城住的很安心,莫如妍也不禁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她和慕容珺的来往信件中就更多了一个话题。 慕容珺是真的很感激莫如妍。在她而言,莫如妍这便是在代替她尽孝道了。 莫如妍却是没有那么多想法。不管是慕容宰相还是慕容夫人,都是很值得让人尊敬的长辈。也是以,她很喜欢跟两位长辈相处,丝毫不觉得拘束和不自在,也不会觉得麻烦和不愿。 伴随着慕容宰相的到来,连带云都城的管理和整顿也越发上了正轨。一时间,云都城飞速蓬勃发展,处处都是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 云都城的百姓已然将夏臻视为了真正的城主,更是将西北军视为了最大的恩人。隐隐约约间,云都城开始成为脱离了青云国的所在。 圣上有听闻这些传言,非但没有立刻发难,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咋舌的举动:圣上退位了。 新登基的皇帝,毋庸置疑就是太子殿下了。 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的那一刻,圣上说:“朕会睁大了眼睛看着,你和夏臻、和西北军到底能持续多久的安宁。” 太子本没有将圣上的警告当一回事。不管圣上存着何种心思,他承诺过夏臻的,有他在,西北军就肯定在。 新皇登基后,很多繁琐事情都面临着更改。而百姓们,也迎来了另外一个新的局面。 比起先皇,新皇显然更加雷厉风行,也更加的果断。跟先皇在位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夏臻没有亲自来帝都恭贺新皇,而是以云都□□义,向朝廷进贡了大批当地的特产,琉璃。 这样的计策,当然不是夏臻想出来的。而是经过莫如妍提议,慕容宰相认可的。 收到云都城送来的琉璃,新皇大笔一挥,回赠了云都城大批粮草和兵器。 先皇冷冷一笑,对此不予置评。事情才刚开始,他算的就是新皇那颗帝王之心! 新皇登基,边关战事再起。西北军奋勇杀敌,一如既往的功勋显赫。而来自新皇的赏赐,也是源源不断,一添再添。 一时间,云都城风头鼎盛,盖过青云国任何一座城池,也成为了朝堂上下乃至黎民百姓关注的焦点和所在。 毫无疑问,云都城内的发展也更快一步,变得迅猛了起来。百姓们脸上乐开了花,西北军将士们也纷纷露出了欣喜和愉悦的笑容。 “不是好事啊!”慕容宰相摇摇头,颇为担忧的说道。   ☆、第90章 确实不是好事。盛宠之下,危机四伏。连凌峰,都感觉到了。 然而,被凌峰看着的莫如妍,却委实淡定。比起一味自己胡乱猜测,倒不如真等危难袭来,再行思考应对之法。 而今就算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有其他任何改变的。 对比莫如妍的淡定,慕容宰相抿抿嘴,也不再多言了。确实,将军夫人的冷静,才是他们现下最为需要,也是大家都要渐渐学会和慢慢适应的。 真的是很难想象的场景,身为堂堂国丈大人,慕容宰相没有向着新皇,反而坚定的站在了西北军这边。 在此不得不提的是,慕容宰相和夫人被召回了。 新皇亲自下的旨意,不过,慕容宰相和夫人都拒绝了。 在听闻慕容宰相和夫人的决定后,慕容珺给莫如妍送来了一封密函。 那封密函的内容,连新皇都不知道。但是,夏臻知晓。 慕容珺说,她希望慕容宰相和夫人都能留在云都城,请求青远将军和西北军能一直庇佑她的爹娘,直到危机到来的那一日。 很意外的,连慕容珺都觉得,会有危机到来。 莫如妍笑了笑,反而淡定了下来。 人都有反骨,曾经的太子殿下、现如今的新皇,只怕会更甚。所有人都不看好新皇和西北军的关系,新皇只会更加做给外人看。就比如,这陆陆续续的赏赐,以及大批运进云都城的粮草和兵器。 夏云都三岁那年,开始被夏臻拎进西北军营地操练。 圆滚滚的小胖子拿着小刀挥来挥去,竟然也颇有几分像模像样的感觉。路过的西北军将士们纷纷感叹,果然不愧是他们的小将军,这日后必然会成为下一任威武大将军的! 莫如妍却是直把夏云都当成了乐子看。没办法,夏云都实在太胖了。莫如妍不是没有劝阻过张婆婆,可就连慕容夫人,也非要说孩子胖点好,有力气。 莫如妍是实在不理解,为何长辈都非要瞧着孩子圆滚滚的才安心。每每对上慕容夫人和张婆婆的笑脸,莫如妍都忍不住为夏云都哀叹。只怕等到夏云都长大懂事,会懊悔现下那般贪吃的。 夏家人,是在夏云都五岁那一年,举家搬迁来的云都城。 彼时莫如妍正抱着两岁的小女儿夏静瑜午睡。乍一听闻此事,尚未睡醒的脑子登时就清醒了过来。 “大小姐,夏家人怎么好端端的非要来云都城?老家的房子和地,都不要了?”陪着莫如妍走向正厅的一路上,张婆婆奇怪的问道。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事内里有蹊跷,透着一股让人生疑的味道。 莫如妍亦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几年,她未曾给莲花村送去书信,但是锦绣坊那里,她是一直都有联系的。没听说夏家人出过什么差池,也没听闻夏家人遭遇了何种难处…… 而且每每她给锦绣坊送信,也会捎带送去夏臻写给夏家人报平安的书信。夏家人都不识字,不可能回信实属正常。锦绣坊则是因着请了一位会认字的账房,同时便也保证了锦绣坊和莫如妍书信来往的畅通无阻。 由那位新账房的代笔书信中,除了周大娘和周长生,夏小翠的回话也会掺杂其中。一直以来,都是顺顺当当,不曾出现过纰漏的。 直到眼下,夏家人的集体到来。 “这就是我大孙女吧!来来来,给奶奶抱抱。”见到夏静瑜,刘氏喜不胜收,满是笑容的迎了上来。 跟谁都能玩在一起的夏云都不同,夏静瑜极为认生。见到陌生的刘氏,下意识就往莫如妍怀里躲。 “静瑜,这是奶奶。”安抚的拍了拍夏静瑜的后背,莫如妍一并将其他夏家人也都介绍了一遍给夏静瑜认识。 夏静瑜眨眨眼,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夏家人是亲戚的事实。这才冲着刘氏笑了笑,不过,还是不怎么愿意让刘氏抱。 这么多年没有见过面,夏静瑜再是认生,刘氏也没意见。没有任何芥蒂的,蹲在地上轻声哄着夏静瑜。 相较之下,夏小月和夏小霞就更加活波了。 “大伯母!”还是不变的一左一右,两个丫头同时朝着莫如妍扑了过来。 许久不见,莫如妍还以为夏小月和夏小霞都已经忘了她。没成想,两个小丫头对她都分外亲近,一直都念念不忘。 莫如妍没有拒绝两个丫头的靠近,任由夏小月和夏小霞抱住她之后,看向了夏老爹几人。 很明显的,夏老爹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不自在。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夏明远两兄弟的脸色也不是太明朗,对照身边周芸和蒋春香的喜悦,完全是鲜明的对比。 大致猜到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莫如妍也未多问,将几人都请到椅子上坐下了。 “大嫂,大哥不在?”最先开口的,不是刘氏也不是夏老爹,而是最耐不住性子的蒋春香。 “不在。”莫如妍摇摇头,如实回道。夏臻确实不在,他带着夏云都去军营了。不过此刻听蒋春香的语气,怕是很希望夏臻在家。 “那大哥什么时候回来?”蒋春香确实很希望夏臻在家。否则,她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周芸也很沉默。任由蒋春香问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莫如妍的神色变化。 然而最终,周芸败退了。几年不见,莫如妍比以前更加难以看透了。 同是夏家的媳妇,她和蒋春香变老了、憔悴了,莫如妍却越发高贵了起来。单说莫如妍现在住的城主府,再说莫如妍头上顶着的头衔,周芸就有种“同人不同命”的愤愤感。 只是,想到当初莫如妍出钱给他们盖房,周芸又强忍着心里的怨恨,只是酸涩的别过头,看向了别的地方。 将夏家所有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莫如妍再度摇摇头:“不是很确定。有时候早,有时候会晚些。怎么?你找夏臻有事?” 蒋春香顿时就尴尬的笑了,摆摆手,道:“我能找大哥有什么事?这不是咱爹咱娘好些年没见大哥,想大哥了嘛!” 莫如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身边的张婆婆立刻差人去将夏臻请回来。 夏家没人阻止莫如妍这一举动。说到底,大家还是都期望夏臻能回来主事。 不过很可惜,夏家人今日来的不是时机。很快就有人回来禀报,将军带着小将军出外骑马了。 想当然,出外骑马不过是明面上的说法。事实上,夏臻这是带着夏云都去巡视边境敌情了。 莫如妍点点头,转而看向夏老爹和刘氏:“那就只能有劳爹娘再多等等了。” “骑马?”蒋春香并不是很懂这里面的差别,只当夏臻是带着夏云都出去外了,当即咋呼道,“骑马算什么大事?能比得过赶回来见咱爹咱娘?” “春香!”刘氏一声呵斥,怒目瞪向蒋春香。这么几年过去,蒋春香还是那般的不像话,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委实气人。 莫如妍没有变脸,也没有理会蒋春香的不满。只是面不改色的看着夏老爹和刘氏,声音清冷道:“夏臻是青远将军,奉命驻守边关。他骑马,自然不是单纯的骑马,还望爹娘不要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一听莫如妍说夏臻是在干大事,刘氏立刻摆手,“咱们人都来家里了,不急。让夏臻忙他的,无需理会我们。” 夏老爹也是点点头。对于夏臻驻守边关、保卫国土和黎民百姓,他无疑也是与有荣焉的。 “哼!每天都在骑马,一天不骑又不会怎样。现下又没有战事,装什么装。”蒋春香忍不住就嘀咕了出声。 他们来的这一路上都打探过了,近两年云都城很是太平,这里的百姓也都安居乐业,完全无需担忧颠沛流离。 就是因为云都城是个安乐地,蒋春香才兴冲冲跟来的。否则,她才不乐意大老远跑来这贫瘠之地,指不定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呢! “这位小嫂子若是对咱们将军有任何的不满,大可径自离开城主府。云都城不欢迎你这般不敬重咱们将军的人!”蒋春香声音不大,可也是大家都能听到的。这不,就引起了前来报信的那位小兵的不满。 被当面赶人,而且是直接被赶出云都城,蒋春香哪里乐意?豁然站起身,冲着那位小兵喊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不管你是谁,在云都城,就不准说咱们将军半句不好!”那位小兵完全没有被蒋春香的话吓住,一脸正气的喊了回去。 岂止是云都城?就算放眼整个青云国,敢当众非议清远将军的人,怕是也没几个能存活在世。 蒋春香是简简单单的将夏臻当成了还在莲花村的那个夏臻,也就口无遮拦,说了这么几句。算不得坏心眼,却偏偏惹恼了身为西北军的小兵。 也是以,就起了纷争,发生了冲突和矛盾。 莫如妍没有出面。既没有向着蒋春香,也没有呵斥小兵不该失礼。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视而不见眼前的争端。 “蒋春香,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最终,还是夏明志的怒火震慑住了蒋春香。 蒋春香颇为委屈的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夏明志,咬咬牙,还是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现下他们是来求夏臻的,确实不宜跟夏臻起冲突。否则,他们就只能再回莲花村那个穷山沟沟了。 没有了蒋春香的多嘴插话,正厅的气氛显然寂静了下来。 还真是让人尴尬的氛围。夏老爹和刘氏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更别提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了。 说到底,夏家人心里还是有些虚的。 早几年,局势并不是很稳。听说云都城这边战事很多,夏家人担心夏臻一家三口的同时,也急切的盼着夏臻和莫如妍能及早带着夏云都回莲花村。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边关的战事已经消停了好久,云都城也越发富足了。 尤其是新皇登基后,对夏臻、对西北军、对云都城,一直都很是重视,而且封赏有加。 如此境遇下,当周芸和蒋春香分别跟自家汉子提及来云都城跟大哥一家团聚的时候,夏明远和夏明志都有些迟疑。 再之后,就是夏老爹和刘氏的踌躇和犹豫。 举家搬迁到云都城?是不是太远了点?而且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到了云都城又会不会给夏臻和莫如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很多问题,夏老爹和刘氏都考虑过。 直到周芸意外从夏小翠嘴里听说,莫如妍给锦绣坊的书信中,提到了之前在他们家借住过几日的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 既然连两位外人都能在云都城落脚定居,为何他们这些实打实的亲人不可以?而且他们只是想要图一家团聚,有错吗? 这些,都是周芸和蒋春香说服夏家人搬迁的说辞。 夏老爹和刘氏是真的想儿子、想孙子,也担心夏臻一家三口在云都城过得不好,这才不远千里而来的。 夏明远和夏明志亦是如此。跟大哥分别多年,知晓大哥正在边关浴血奋战,他们也都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夏臻的安危,想要尽些绵薄之力。 真正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太过冲动,还是在对云都城的听闻越来越多之后。 以前夏臻寄回去的书信每次都是报平安,夏家人总怕夏臻只是报喜不报忧,始终放心不下。 然而,直到真正进了云都城,来了这城主府,见到莫如妍,夏家人来越发证实心下的那份认知:夏臻信上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真正到了这一刻,夏家人不禁都有些局促,也有些不自在,有种前来攀亲的羞愧感。 而这种羞愧感,伴随着蒋春香的理直气壮,越发的明显和浓烈了。有那么一瞬间,夏家人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当没有来过云都城。 其实,并没有夏家人想的那般严重。 在确定了夏家人的来意之后,莫如妍并未太过排斥,一脸坦然就接受了夏家的搬迁。 “爹娘是肯定要住在城主府的。”莫如妍一开口,周芸和蒋春香就望了过去。 “不过,二弟和三弟都应该记得,我们三房是分了家的吧!也是以,城主府就不多留二弟和三弟了。”无视周芸和蒋春香转瞬间巨变的脸色,莫如妍如此说道。 “嗯嗯,应该的。”夏明远和夏明志没有任何想法,站起身来。 他们三兄弟确实分家了,莫如妍此般说,无可厚非。两人都是认可的,也没有怨言。 不过,夏明远和夏明志没有意见,不代表周芸和蒋春香就答应。 “大嫂,虽然分了家,可我们现下可是来大哥大嫂家做客的。难道分了家,大哥大嫂就不跟我们往来了,不准我们上门了?”周芸没想到,莫如妍一张嘴就是赶他们离开。 他们在云都城内人生地不熟,就这样被赶出去,怕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夏明远愿意,周芸却是不答应。 “是啊是啊!大嫂,我们大老远来了这云都城,你和大哥不管我们的死活,让我们往哪里去?”蒋春香不敢再来硬的,就只敢哭着喊着求情说软话了。 周芸和蒋春香说的很在理,夏老爹和刘氏也有些无从反驳。于是乎,就保持了沉默。 夏明远和夏明志是想要把周芸和蒋春香拽走的。然而周芸和蒋春香话都已经放出口了,就算当着莫如妍的面将两人拉走,也无济于事。彼此之间的一家人情分,怕是更加淡了。 “大嫂,真是对不住……”夏明远不善言辞,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夏明志也是面带愧色的看着莫如妍。早知道大哥大嫂在云都城过得这么好,他是肯定不会听信蒋春香的撺掇,来到这里给大哥大嫂添麻烦的。 因着夏明远和夏明志的态度,莫如妍顿了顿,方又说道:“二弟和三弟两家无需立刻离开。我只是把话说在前面,城主府不可能一直养着二弟和三弟两家。” 蒋春香张张嘴,差点就跟莫如妍叫嚣上了。偌大的云都城,偌大的城主府,多养他们两房又怎么了?莫如妍要不要算的这么清楚?亏她还惦记着莫如妍当初出钱让他们两房盖房子的事情,没成想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莫如妍肯定是知道在莲花村盖房子花不了多少银钱,这才装大方的。现下城主府处处富丽堂皇,过着人上人的日子,莫如妍当然舍不得再照顾照顾他们两房了。 真是虚伪!蒋春香为自己曾经对莫如妍的改观而觉得可笑。 周芸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想法。没想到莫如妍只是虚假的大方,真等尊享荣华富贵,根本不打算分他们一杯羹。 果然,还是必须等夏臻回来才行啊!周芸抿抿嘴,不再说话。当然,也决计不会立刻离开。 其实莫如妍本也确实没想让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家今日就走人。毕竟都是初来乍到,肯定要熟悉了云都城,找到新的住处,有了赖以生存的手段,才请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家人离开。 过程想必不会短,可莫如妍也确实没打算长久留下两家人。这才有了丑话说在前头,得罪人的场景。 夏臻带着夏云都回来的时候,一进城主府就感觉到了气氛不是很对。 顺着莫如妍的视线看见正厅一众人,夏臻不禁有些怔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云都城看到夏家人。这,实在是很大的意外了。 “夏臻!”终于看见活生生的夏臻,刘氏的眼泪瞬间就滑落了。 夏明远和夏明志也是欣喜若狂,走过来跟夏臻问了好。 撇开夏老爹的强自镇定不说,周芸和蒋春香的脸色就淡了不少。 没办法,她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都没等到莫如妍的改口。一想到很快就要从这华丽的城主府搬出去,她们无论如何都挤不出好脸色来。 当然,夏臻是完全不会在意周芸和蒋春香是何般心情的。 确定了夏家人的安然无恙,夏臻跟莫如妍一样,很快就接受了夏老爹和刘氏留下来一起同住的事实。 为人子,孝敬二老天经地义。夏臻没有任何怨言,更加不会推脱责任和义务。 反之,提到夏明远和夏明志,夏臻不禁有些犯难。 不是不想留两位弟弟在城主府住下,而是考虑到两位弟弟日后的生计,也就不免操心了起来。 “大哥,我想在云都城内做点小生意。如若三弟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做。”干坐了这么久,夏明远也不是没有半点思忖的。 既然来了云都城,爹娘又都愿意留下,夏明远就琢磨着怎样找点活计来养活一家人。 “嗯,我跟二哥一起。”同夏明远一样,夏明志也从来都只会种地。而今离开了莲花村,完全是瞎子两眼黑。唯一能互相扶持的,也就两兄弟了。 做点小生意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做什么,又称为了问题。 不过,提到做生意,夏臻本能就看向了莫如妍。比起他,莫如妍才是能拿主意的人。 被夏臻看过来,莫如妍轻叹一口气。 也或许是她这个大嫂过于苛刻了吧!反正她是不怎么看好夏明远和夏明志做生意的。 夏明远性子太实在,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夏明志虽然心思活络些,可没有经验没有人脉没有本金,究竟能做成什么生意? 更别提,在城主府住过几日后,周芸和蒋春香怕是也不会再愿意陪着一块吃苦了。 养尊处优,总是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也极其容易让人产生惰性和依赖性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夏臻求到她面前来,莫如妍最终还是松了口。 “如若是二弟,我不建议二弟做生意。不如去军营帮忙做做事?就是不知晓二弟介不介意帮忙打理一下伙房事务?”既然是伙房,就等同烧火厨子了。 不过莫如妍交给夏明远的,其实是采购事宜。以夏明远的实在性子,莫如妍丝毫不担心他会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当然,伙夫这两个字可能并不是很好听。只看夏明远愿不愿意,夏家人又接不接受了。   ☆、第91章 “我……”听到莫如妍的提议,夏明远迟疑了片刻,犹豫道,“我做得来吗?” 没错,夏明远不是觉得丢人。他只是怕做的不好,会丢夏臻这个大哥的脸面。大哥可是青远将军,声威显赫的。 “西北军将士们人都很好,他们会教你的,二弟无需担心不会。”莫如妍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就料想到了夏明远本人的反应。只不过夏家其他人的态度,她还不是很确定。 夏老爹和刘氏完全没有想法。虽然是伙夫,可在军营给西北军将士们烧饭,跟在自家厨房做饭,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不管是夏老爹和刘氏,对此都没有异议,反而很感激莫如妍的用心。 确实,如夏明远的性子,夏老爹和刘氏也不放心他出外做生意。眼下能留在西北军军营,跟在夏臻手下,二老是绝对非常满意,也乐见的。 周芸则不是很高兴。大哥是将军,弟弟却是个伙夫?说出去不觉得可笑和丢人吗? 莫如妍可真敢开这个口,也就夏明远这个实在人没听出玄机。换了夏明志,怕是早就炸了。 然而这一次,周芸势必要料错了。 夏明志非但没有炸,反而一脸期待的看着莫如妍,耐不住性子的问道:“大嫂,我能一起去吗?我保证跟二哥一样好好做事,不会偷奸耍滑的。” 听闻夏明志居然主动请缨要去当伙夫,蒋春香变了脸。刚想要开口反对,就被刘氏一眼瞪了过来。 碍于现下的局势,蒋春香冷哼一声,跺跺脚,还是憋着了。 对上夏明志跃跃欲试的期待神情,莫如妍摇摇头,淡定道:“你不合适。” “可是……”夏明志瞬间就失望了。他也很想进西北军,也想找点伙计养活媳妇孩子,不给大哥大嫂增添麻烦和负担。 “不过二弟之前说的小生意,倒是可以从长计议。”比起夏明志,莫如妍的真正重心,其实是周芸和蒋春香。 如若做起了小生意,周芸和蒋春香势必得跟着忙碌起来,也就少了想七想八算计人的时间。否则,只这两人现下已经固态重萌的架势,莫如妍就不是很看好以后能有清净日子过。 “真的可以做小生意?”只要是有事给他做,夏明志都是乐意的。来了陌生的地方,只要找到伙计,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否则,他自己也会漂浮不安的。 “嗯。”莫如妍点点头,稍稍思忖片刻,道,“本金我这里有。只不过做什么生意,三弟有头绪吗?” 夏明志登时就被问住了。说起做生意,他是真的没有半点想法。而且,也完全没有想好。 “不如,小吃生意?”一路走来,夏明远看得最多的就是小吃了。民以食为天,就说他们自己,还不是一路吃过来的。 夏明志立刻双眼一亮,冲着莫如妍连连点头:“嗯嗯,小吃生意可以。二嫂和春香都能帮忙。” 还真是正中下怀!莫如妍还没开口,夏明志就把周芸和蒋春香捎带上了。 毋庸置疑,莫如妍是肯定会答应的。 不过,周芸和蒋春香的心情就不是那般美好了。 做生意很辛苦的,而且是做吃的。夏明志会做什么吃的?以后还不是要靠她们俩起早贪黑?这跟以前在莲花村有什么差别? “大嫂,做吃食不怎么好吧?咱们也没谁的手艺多精湛,也没有祖传秘方。就算做出来,哪有人愿意吃?不赚钱的。”周芸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想要打消莫如妍的念头。 “我也觉得不大好。”蒋春香二话不说,站在了周芸这边,“云都城又不是没有小吃摊。咱们现下开,一没特色二没招牌,谁乐意花钱吃啊!” “西北军将士们啊!”莫如妍淡淡一笑,对上周芸和蒋春香愕然顿住的表情,解释道,“如若碰上战事,二弟那边照应不过来,就麻烦二弟妹和三弟妹多多辛苦了。银钱的事无需两位弟妹担心,我本也没想过赚钱,只是为三弟和两位弟妹找个出路罢了。” 莫如妍说的过于直接,周芸和蒋春香皆是被噎住,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夏明志却是连连点头,对莫如妍这个大嫂更加感激和推崇了。他绝对相信,莫如妍不差开小吃摊这点盈利。但是为了他们,莫如妍拿出了本金,而且是不图盈利。 多好的一位大嫂!他一定要争气,好好经营小吃摊,努力赚回钱,以报答大嫂的救助之恩。 同夏明志一样,夏家其他人也觉得莫如妍很是良善。 虽然莫如妍面上很清冷,说出来的话也不是那般温和。可莫如妍待他们夏家人,绝对没得说。一个字,好。两个字,很好。三个字,非常好。四个字,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周芸和蒋春香只想嗤笑出声。 莫如妍真要那般好,为何不肯让他们一直住在城主府?别跟她们说,分家不分家。那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还是外人呢!不也在城主府住的大摇大摆,堂堂正正? 因着心里憋着火,周芸和蒋春香的脸色不由就难看了起来。连带,不管对谁,语气都不是很温善。 张婆婆是不吃这一套的。 都说妯娌之间矛盾最是多。如周芸和蒋春香这般舔着脸找上门来想要享清福的妯娌,她看得不少,也不怕对付不了。 就比如说,饭桌上的膳食,莫如妍面前摆着的,肯定比周芸和蒋春香要好。 周芸和蒋春香确实可以厚着脸皮站起身来伸长了筷子夹菜,只不过那个场面,连张婆婆在一旁看着都替两人脸红。 再比如,梳洗的热水,以及换洗的衣物。周芸和蒋春香肯定是排在最后面的,决计不可能越过莫如妍前面去。 周芸和蒋春香确实可以守在厨房门口,非要强行抢走刚出锅的热水。但是很抱歉,他们家小将军和小小姐都尚未梳洗,怕是不能相让。 周芸和蒋春香哪里看不出她们被刁难了?然而,她们又能怎样?就算想要告状,也是找不到人。夏明远和夏明志肯定不肯向着她们,夏老爹和刘氏更是早就不知道偏心偏到哪里去了。 最终,周芸和蒋春香不得不咬着牙,忍了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们就不信,她们就是赖在城主府不走,莫如妍能奈她们何。 莫如妍并没打算将周芸和蒋春香怎么样。反之,她想要看的,是夏家人的态度。 夏明远在抵达云都城的第二日清早,就收拾包袱住进了西北军军营。再之后,就是严格按着西北军的军纪军规,每月两日探亲假了。 而夏明志,也很快就着手想要开起小吃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凌越帮的忙。 在云都城住了这么久,凌越无疑可以称之为地头蛇了。有凌越帮忙,还真就没遇到什么麻烦事,很快就找到了开小吃摊的地段。 夏明志是带着满满的兴奋,回来告知周芸和蒋春香这么个好消息的。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周芸和蒋春香都兴致缺钱。更甚至,完全不想去小吃摊帮忙。 就在夏明志到处在外面找摊位的时候,周芸和蒋春香就已经私下商定好,决计不会妥协。是以,不管夏明志好说歹说,两人都是一个答案,不去! 周芸和蒋春香以为,她们不参与,就能阻止小吃摊的顺利开张,也就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再之后,她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安安稳稳住在城主府,做她们的人上人。 然而,率先站出来拖她们后腿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氏。 “你们不帮忙?行!立刻带着你们的东西回莲花村去。城主府养不起你们,云都城容不下你们。”刘氏说着话的功夫,就直接闯进周芸和蒋春香的屋子,三两下随意收拾了两人的衣服,满是恼怒的直接丢了出来。 “娘!您这是做什么?”被刘氏丢了衣衫和包袱,周芸和蒋春香都变了脸色。她们都没想到刘氏会如此心狠,如此歹毒,居然一丁点的活路都不给她们留。 “我做什么?我看是你们想要做什么才对吧?怎么?你们觉得,我们答应来云都城,你们就能逞心如意的坐享其成,过上贵夫人的好日子?我告诉你们俩,没那个命,就别眼红别人的福气!你们俩自己是什么货色,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凭什么要求别人供着你们?痴心妄想!没门!”刘氏已经憋了好久了。 打从知晓云都城根本不是周芸和蒋春香危言耸听的那般凶险,刘氏就有心想要打道回府了。 要不是实在架不住想儿子想孙子的心,刘氏哪里会让周芸和蒋春香看到这巍峨雄伟的城主府?又怎会放任周芸和蒋春香起了坏心思? 而今既然来到了云都城,刘氏也想过,就此算了,好好在云都城过日子。 但是,周芸和蒋春香偏偏就是不肯安生,不肯好好认命,非要作。 刘氏是实在想不通,周芸和蒋春香到底在作什么。难道她们觉得,夏臻当了将军,莫如妍当了将军夫人,她们就也得跟着鸡犬升天? 凭什么啊!当初闹分家的时候,可没见周芸和蒋春香想过要沾夏臻和莫如妍的光。现在倒好,见到夏臻和莫如妍日子过得顺当了,就想要来搞破坏?简直不像话,没天理! 刘氏唯一舒心的,是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被蛊惑,都还算明事理。 老二进了军营,哪怕是给人当伙夫,那也是靠自己的双手在养活自己。而且每月还能拿回俸禄养活家里,没什么丢脸的。 老三虽然无缘西北军,可也算脚踏实地,积极上进。借了莫如妍的本钱,努力想要奔出新的出路来。 明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周芸和蒋春香非要不让大家安生,非要闹得家里不愉快。这是安得哪门子坏心眼?不说夏臻和莫如妍答不答应,她这个当娘的,第一个就容不了。 因着刘氏的强势,周芸和蒋春香实在无奈了。张嘴想要辩解,却根本不是刘氏的对手。更关键的问题是,莫如妍一直没有出现,张婆婆和凌越等人却是已经围了过来。 唯恐真的被赶出去,周芸和蒋春香咬咬牙,不得不妥协了。小吃摊,她们俩去!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但周芸和蒋春香要去,刘氏和夏老爹也都去帮忙了。 原本如果只有夏明志在,周芸可以摆摆嫂子的谱,蒋春香也可以趁机偷偷懒。然而,刘氏和夏老爹一个比一个勤快,完全不给周芸和蒋春香喘气的机会。 最终,周芸和蒋春香拖着已经累得不行的身体,回到城主府就直接倒床睡着了。 凌越得了莫如妍的授意,在开张前几日都有在小吃摊坐镇。 云都城认识凌越的百姓很多,愿意来小吃摊捧场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最关键的是,小吃摊的价钱是莫如妍定的,实在算不得贵。 也是以,小吃摊每日都人满为患,但事实上并没有太多的盈利和进账。 周芸和蒋春香坚持,必须要涨价,否则累死自己不划算。 刘氏却坚持不涨价。这几日下来,她也看出来了,大家都是冲着城主府的面子来摊位上吃东西。换而言之,小吃摊代表的就是城主府和夏臻的颜面。 刘氏现下毫无疑问是凡事都要以夏臻为主的。故而,不管周芸和蒋春香怎么说,她就是认定了现有的价格不变。 被刘氏气的差点吐血,周芸和蒋春香也特意去找了夏臻和莫如妍提及此事。然而结果,显然不可能如愿。 夏臻向来不插手这些事情。莫如妍的答案则甚为清楚,小吃摊已经给了夏明志,夏家人自己解决就好,她不会多言。 夏家人如若能自己解决,她们还找莫如妍做什么? 看看整日在城主府坐吃等喝的莫如妍,再对比她们两人来云都城后的遭遇和处境,周芸和蒋春香的不满无限膨胀。总归还是没能忍住,爆发了。 周芸和蒋春香质问莫如妍的事情闹得很大。整个城主府,乃至云都城不少百姓,都听闻了。 莫如妍在云都城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夏臻,可也是不容侵犯的。城主府内的西北军将士们更是各个瞪大了眼,差点没直接将周芸和蒋春香丢出城主府。 刘氏捂着胸口差点背过气去。夏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位拎不清的儿媳妇?早知道是这样,她是一定不会让周芸和蒋春香跟来云都城的。索性,就留她们两人在莲花村过日子好了。 夏家人到来这么久,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一直都没有刻意相见。而这一次,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都出面了。 先是慕容夫人雷厉风行的命令西北军将士将周芸和蒋春香请出城主府,再是慕容宰相直接派人叫了夏臻回府。这件事,慕容宰相亲自做主,要理论个是非清楚。 照理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慕容宰相是不适宜插手这件事的。 但是,慕容宰相不光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更是夏臻的授业恩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慕容宰相在城主府、在夏臻和莫如妍面前,都是很有分量的。 乖乖站在慕容宰相面前,夏臻被当众训斥了一顿。 彼时恰好夏明远探亲假归来,也撞了个正着。跟夏明志一道,亲眼目睹了大哥夏臻被慕容宰相训斥的画面。 夏老爹和刘氏心里很是不好受。不是觉得慕容宰相训斥的不对,也不是觉得慕容宰相没有资格训斥夏臻,而是真心实意觉得,他们的到来给夏臻和莫如妍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虽然被请出了城主府,周芸和蒋春香却是不愿意离开。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守在城主府外,试图跟夏臻等人来个生死对峙。 不过,周芸和蒋春香最终还是没有等出夏臻和莫如妍。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夏老爹和刘氏。 “爹,娘,你们怎么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夏老爹和刘氏手中提着的包袱,周芸和蒋春香顿生不安感,急忙问道。 “我们陪你们回莲花村。”这是夏老爹做出的决定,而且不听任何人的劝,一定要走。 “什么?”蒋春香惊呼出声,不敢置信的看着夏老爹和刘氏,又往城主府看了过去,“那二哥和明志呢?还有小月、小霞和小俊呢?” “明远两兄弟留下。”刘氏轻叹一口气,却也并不后悔此刻做出的决定,“三个孩子也一并留下。” 刹那间,蒋春香被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夏明志留下,连孩子也留下了?唯独她,被赶回莲花村? 周芸也白了脸。怎么也没想到,莫如妍会把事情做的如此绝。就算真的要离开,她的汉子、她的儿子和女儿,她都要带走!绝对不会将他们都留在云都城,自己却孤零零的被赶走。 “走吧!”最后又看了一眼背后的城主府,刘氏率先踏出了离开的第一步。 “不不不,我不走!”蒋春香已经彻底慌了神,六神无主就想要闯进城主府。她不要这样被赶走,她不要连丈夫孩子都一并留在这里,她不要! “爹,娘,我也不走。”周芸此般说着的同时,忽然就双膝一弯,跪倒在了地上。 周芸这一跪毫无预兆,直接就让夏老爹和刘氏变了脸,更让路过行人尽数围了过来。 有了周芸在前领头,蒋春香当即二话不说,也跟着跪下了。 与此同时,蒋春香还重重的磕起头来:“爹,娘,我求求你们二老了。你们帮我去跟大哥大嫂说说,让他们不要赶我走,不要只让我一个人回莲花村。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听着蒋春香声泪俱下的求饶,刘氏不是不心软,而是实在被寒透了心,不敢再相信蒋春香的任何保证了。 “走!”夏老爹也不相信蒋春香的保证。而且蒋春香越是跪在这里闹,越是对夏臻和莫如妍的名声有损。这些,夏老爹以前不曾想过,但是方才慕容宰相那一番话,他听得真切,也尽数都记在了心里。 身为夏臻的爹,他没能给夏臻带来任何的帮助,亦不能给夏臻留下任何被人闲话的把柄。蒋春香和周芸眼下的作为,根本就是将夏臻和莫如妍往风头浪尖上推,更是想要风言风语重创夏臻和莫如妍的名声。 想到这一点,夏老爹想要离开的决心更加坚定,打算带走周芸和蒋春香的决心更是毋庸置疑。 刘氏虽然没有夏老爹想的那般透彻,可她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听过闲言碎语。如蒋春香和周芸此般举动,会让夏臻和莫如妍被戳脊梁骨的。 夏臻和莫如妍现下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放任周芸和蒋春香在城主府门口瞎胡闹? 刘氏当即走上前,一手拽住一个,就想要将周芸和蒋春香从地上拽起来。 周芸和蒋春香自然是不愿起身的。非但不起身,还一人一边,抱住了刘氏的腿。此般一来,刘氏便也走不成了。 “娘,您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小俊的。娘您知道的,小俊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啊……”比起蒋春香,周芸的亲情战术要更加煽情,也更为有效。 刘氏不由也有些红了眼圈。她也不想离开夏小俊。夏小俊可是她一手带大的,打小就没离开过她身边。可是现下,根本就由不得她做这个主了。 “别说了。你俩都赶紧起来,跟娘回莲花村去。”至于三个孩子,留在这里肯定比带回莲花村更好。这一点,刘氏和夏老爹一样,始终坚信着。 众人都被周芸几人的举动牵引了注意力,皆是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慢慢行驶了过来。 “咦?这是在闹什么呢?怎么云都城的城主府外居然有人跪着?”穆雅惠才下马车,就听到了有人在城主府外哭喊。再仔细一看,竟然有两个女子跪倒在地,而且是声泪俱下。 这就让她好奇了!不是说云都城一派祥和,百姓安居乐业?怎就她一来,就撞上了苦主?   ☆、第92章 穆雅惠穿的太华丽了。锦衣玉袍,头顶珠冠,唇红齿白,一身的贵气。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小厮毕恭毕敬的冲着穆雅惠喊了一声:“郡主。” 郡主?周芸和蒋春香都不认识穆雅惠,可只听这名讳就知道,来人肯定非富即贵。而且,郡主不是王爷的女儿吗? 越想越觉得心惊,周芸和蒋春香看向穆雅惠的目光不禁就变了。 见周芸和蒋春香都没回答她的问题,穆雅惠也无心过问其他。反正这是夏臻的地盘,有夏臻在,轮不到她操心。 不过,瞥了一眼紧闭的城主府大门,穆雅惠高傲的抬起下巴,娇蛮的命令道:“来人,把城主府的大门给本郡主砸开!” “是!”一路护送穆雅惠从帝都来到云都城的禁卫军们应声上前,颇有架势的走向了城主府。 这般架势,怎么看都像是找茬的。 周芸的心思最是活络。忽地转过头,对着刘氏喊道:“娘,您若是不帮着儿媳将我儿要回来,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城主府外的柱子上。” “周芸!”没成想周芸居然以死相逼,刘氏变了脸,不悦的呵斥道。 “娘,还有我。我也跟二嫂一样。您要是真的不帮我,我也撞死在这柱子上。到时候看您怎么跟小霞说,您逼死了她的亲娘。”蒋春香一边说还一边真的朝着柱子跑了过去。 “春香,你别!”刘氏大呼一声,想要去阻拦,无奈一条腿被周芸抱得死死的,愣是挣脱不得。 蒋春香也没想到,刘氏只是大声喊,却没有跑来阻拦她。 那么眼下,蒋春香就悲催了。她不想死,更不是真的要撞柱子。可,可…… 周芸紧紧的抱着刘氏的腿,丝毫没有放开的趋势。如若蒋春香真的以死明志,撞死在这里,她倒要看看,莫如妍要怎样跟夏小霞交代,要怎样跟夏明志交代,要怎样跟整个夏家交代! 不可否认,周芸想的很深。如若蒋春香今日真的死在这里,不管缘由是什么,人死为大,总归要掀起一阵风波的。 不过,周芸料的再准,也架不住意外的发生。就比如,此时此刻站在一旁的穆雅惠。 “来人,把她给我拦下!”穆雅惠不在意蒋春香死不死,可蒋春香不该在城主府外寻死。否则,她莫姐姐身为城主府的主子,岂不是要被牵连和拖累? 而今的穆雅惠,在新皇的亲自教导下,早不复当初的单纯和天真。论城府、论心计,也或许她算不上翘楚,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住的了。 因着穆雅惠的出手阻拦,蒋春香顺利被救了下来。 同一时间,城主府大门打开,听到声响的凌越快步跑向了穆雅惠。 “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凌越这一套礼仪,还是慕容夫人教导的。按着慕容夫人的原话是,礼多人不怪,越是身份尊贵的人,骨子里就越是在意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是没有道理的。 “几年不见,你倒是变得越来越滑溜了。”穆雅惠冷哼一声,对上凌越的圆滑,委实没什么好脸色。 “托郡主的福,小的一切安好。”权当穆雅惠是在问候他,凌越毕恭毕敬的回道。 “哼!”穆雅惠懒得跟凌越耍嘴皮子,径自说起了正事,“这两个妇人在城主府外寻死觅活,你们怎么也不管管?真要出了人命,夏臻怎么跟我皇兄交代?” 穆雅惠一言不合就拿夏臻说事,全然没有了当初对夏臻这位青远将军的崇拜和敬仰。听在凌越耳里,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反正还有他们夫人在,郡主绝无恶意。 但是听在其他人耳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兄?那就是圣上了?夏老爹和刘氏白着脸看向穆雅惠,唯恐穆雅惠说的是真的,新皇要对夏臻问罪。 周芸和蒋春香则是眼珠转转,忽地扑向了穆雅惠。 毫无防备突然被两个女人扑过来,穆雅惠吓了一大跳。好在周芸和蒋春香都有分寸,只是扑到她的脚下,而非身上。 否则,穆雅惠可不保证,她不会命人立刻将周芸和蒋春香抓起来。 “郡主娘娘饶命啊!”周芸一声喊,蒋春香也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跟着喊,顿时就吸引了穆雅惠的所有注意力。 “饶命?难道谁打算要你们的命?天子脚下,莫非王土。谁胆敢如此放肆?”而今的穆雅惠,不说别的,气势尤其十足。此般几句问话,登时就让周芸和蒋春香看到了希望。 只不过,郡主娘娘?这样的称呼可真不是穆雅惠喜欢听到的。 也罢,反正这里也不是帝都。喊错了就喊错了吧,顶多也就是她稍微忍忍便是。 “郡主娘娘饶命!”不是周芸和蒋春香会喊的,刘氏要喊起来,嗓门绝对不比周芸和蒋春香小。这不,她也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你也要告御状?虽然本郡主不是当今圣上,却也是圣上的堂妹。如若你们真的要冤情,本郡主倒是不介意代为传达圣听,将你们的苦楚告知圣上面前。”穆雅惠一甩袖子,正义凛然的说道。 周芸和蒋春香皆是心下一喜。只觉找到了比莫如妍更厉害的靠山,连忙诉说起了两人的委屈。 在周芸和蒋春香的嘴里,她们才刚从身后的城主府被赶出来。但是她们两人的丈夫和孩子,都被强行扣了下来。 听完周芸和蒋春香的控诉,穆雅惠皱了皱眉:“真的?你们二人不是在撒谎欺骗本郡主?”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周芸和蒋春香已经豁出去了,肯定的点点头,将夏臻和莫如妍都形容成了天大的恶人。 周遭一众云都城百姓立刻就不干了,纷纷仗义执言,站了出来。 “胡说八道!我青远将军何等凛然军威,岂是你们这般愚妇可以污蔑的?” “一派胡言!说别的府邸扣押人,我信。但是城主府?天大的笑话!” “青远将军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强行扣住你们的丈夫和孩子?这也太会说大话了吧?” “确实很假啊!怎么可能是青远将军扣人?要扣也是西北军营扣啊!” “我才不信这两个妇人的污蔑!咱们青远将军是什么人,需得跟她们过不去?” “我认识她们。她们开小吃摊,还是小凌越带着选的地,我还去帮衬过她们的生意。” 一言激起千层浪,很快的,七嘴八舌的话语多了,穆雅惠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许有用的讯息。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氏也对着穆雅惠磕了三记响头,为夏臻和莫如妍辩解了起来。 在刘氏的讲述中,这只不过是他们夏家的家务小事。因着两个弟妹不仁不善,遂全家做出这样的决定。由二老带着两个儿媳妇回老家莲花村,而两个儿子和其他三个孩子则留在城主府,继续仰仗大儿子夏臻和大儿媳莫如妍的照拂…… 听到“莲花村”三个字的时候,穆雅惠的眼神闪了闪。待到刘氏把话说完,立刻就上前亲手将刘氏扶了起来。 因着穆雅惠的举动,刘氏受宠若惊。还不待说话,就听背后传来了莫如妍的声音。 “雅惠?”莫如妍之前并未接到消息穆雅惠要来云都城,否则也不至于此般惊讶,“你怎么来了?” “莫姐姐。”对上莫如妍,穆雅惠向来是软萌又可爱的。先是朝着莫如妍挥了挥手,随即扶着刘氏走向莫如妍,“莫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位夫人是夏将军的娘亲。刚刚不小心,让夫人给我下跪磕头了。” “嗯?”莫如妍本以为,刘氏已经走远。没想到,居然还在门外,且碰上了穆雅惠。 听闻穆雅惠的话,莫如妍的视线转向了刘氏。同时,也看到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周芸和蒋春香。 周芸和蒋春香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莫姐姐?怎么会?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娘娘,竟然认识莫如妍?而且还称呼莫如妍为姐姐? 再想到她们方才的话和打着的小算盘,周芸和蒋春香都垂下头,浑身忍不住颤起抖来。完了,彻底完了! 穆雅惠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来龙去脉,所以事情的前因后果最终还是由刘氏详细解释的。 “这两个刁妇!居然还敢蒙骗本郡主?”终于听清楚周芸和蒋春香跪在城主府外的真相,穆雅惠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居然还敢以死要挟,污蔑夏将军和我莫姐姐的名声?简直是岂有此理!来人,带走!” 莫如妍没有阻止穆雅惠的下令。任凭周芸和蒋春香如何哭喊求饶,还是被抓进了云都城的大牢。 此般一闹,夏老爹和刘氏是走不成了。 打从周芸和蒋春香又是寻死觅活又是跑去跟穆雅惠跪地告状,夏老爹就一直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如若周芸和蒋春香以为,夏老爹这是被吓住了,那就真的是小瞧夏老爹了。 反之,夏老爹心中正在下着一个决定。一个对夏明远两兄弟、对周芸和蒋春香、对整个夏家都堪称天翻地覆的决定。 周芸和蒋春香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但是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却是第一时间被夏老爹告知了此事。 休妻!对夏明远和夏明志都无疑是重弹的消息,却也是摆在眼前的严峻事实。 “爹,我不休。”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夏明远。 夏老爹没有说话,只是沉沉的看着夏明远,静待夏明远说出理由。 “我知道周芸一直以来对大哥大嫂都不是很敬重,我提醒过她,可她却是不听。”夏明远还是那般的憨厚老实,但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尤为慎重,也特别有主见,“我不休妻,是因着小月和小俊还小,也是因着我如今进了西北军就没打算离开。从今以后,我怕是很难再跟在二老身边,侍奉二老了。” “相对的,我和周芸之间,怕是也没有太多的相处时日。我不想让她的后半辈子落得太过凄惨,也不想咱们夏家一次失去两个儿媳妇,让三个孩子都没了娘亲。”夏明远知晓,周芸做的很不对。而且周芸这次的举动,是触及了他们所有夏家人的底线。 如若不是为了夏小月和夏小俊,夏明远也或许真的会答应休妻。但是,现下的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留下西北军,那么休与不休,其实并未有太大的差别。 夏明远的理由,说服了夏老爹。 确实,如若夏明远一直留在西北军,回到莲花村之后的周芸再想要闹事,就彻底没了仰仗和底气。 至于夏明志,在听了夏明远的解释后,忽然跟夏老爹说:“爹,可以只带二嫂回莲花村吗?春香她……” 夏明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神色坚定的看着夏老爹道:“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春香一次机会。只要一年的时间。如若春香还是这样,我就休了她,绝无二话。” 夏老爹跟夏明远两兄弟说休妻一事的时候,并未避着夏臻和莫如妍。 也是以,夏臻和莫如妍都同时听到了夏明远和夏明志的回答。 事实上,夏臻这次也很生气。不是气周芸和蒋春香背后败坏他和城主府的名声,而是气周芸和蒋春香对莫如妍这位长嫂的顶撞和无礼。 在夏臻看来,莫如妍对夏家人是真的很好。当初在莲花村,莫如妍就不曾藏私,屡次拿自己的钱财接济贴补夏家。后来更是直接拿出钱财,让二房和三房都盖起了房子。 这次亦是如此。夏家人来云都城,莫如妍没有提出过半句质疑,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乃至厌恶情绪。提议让夏明远进西北军,又出钱让夏明志开了小吃摊。 桩桩件件,莫如妍没有半点地方对不起夏家人。但是,夏家人没有感恩,反而在心下记恨着莫如妍。 这是夏臻不能忍的。是以夏老爹让夏明远两兄弟休妻,夏臻没有表态,更加没有阻拦。 听夏明远和夏明志都拒绝休妻,夏臻未有多言,只是别过头,没有理睬此事。 比起夏臻,莫如妍就无所谓多了。她是真的不在意周芸的蒋春香如何,她真正放在心上的夏家人归根到底也就只有夏臻一个人罢了。 夏云都和夏静瑜不算,那是她自己的儿女,不算夏家人。至少在莫如妍心中,是这样区分的。 周芸和蒋春香,打一开始,莫如妍就不曾视为亲人。 就算刘氏、夏小月和夏小霞哪日站在她的对立面,莫如妍会失望,却也不会伤心。更何况,还是根本不曾好好相处过的周芸和蒋春香? 至于休妻,那就是夏明远和夏明志两兄弟的选择了。日子好坏,是夏明远两兄弟自己过,也并非她需要插手的。 当然,此次之后,莫如妍不认为夏家人还会继续留在城主府。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意外的收获了。 夏明远两兄弟的态度表明后,夏老爹没再多说,又在云都城逗留了三日后,径自和刘氏一起,带着周芸离开了。 虽然是穆雅惠抓的人,但是关在云都城的大牢,夏臻还是有放人权利的。 被单独带离大牢的时候,周芸整个人都是紧绷的。这三日的牢狱之灾,自此便将成为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噩梦,而且是永远也挥散不去的噩梦。 周芸离开云都城的时候,夏明远没有出现。夏小月和夏小俊就好像知道了什么,远远的看着周芸,却都没有上前。 这一刻,周芸终于意识到,她是一位如何失败的娘亲。 虽然周芸很会算计,但是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个寻常的乡下妇人。在她的心中,没有任何区别的,汉子和儿女大过天。 尤其是夏小俊这个儿子,几乎是她最大的期许,说是命根子也并不为过。 然而现下,夏小俊被莫如妍从她身边硬生生抢走了。 周芸很伤心,更多的是说不出的绝望。她知道夏家人都偏帮莫如妍,就连夏明远,也认为夏小俊留在云都城比跟她回莲花村要好。 可,可是,就不能连带她也一并留在云都城吗? 当然,这样的话,周芸是不敢再随意开口了。比起城主府,她更担心莫如妍会将她关进云都城的大牢。 这三日,周芸受够了! 最终,周芸还是带着满腔的愤怒和不满,被夏老爹和刘氏带走了。 与此同时,蒋春香却正在云都城的大牢哭喊不休。 “为什么周芸可以被放出去,我却不能?为什么?”蒋春香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她跟周芸一起被关进来的啊!为什么周芸都被放出去了,她却被留在大牢里面? 难道二哥救了二嫂,夏明志却对她不闻不问?想到这里,蒋春香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要被一直关在这里?还是明日就会被送去砍头? 不不不,她不想死,她不要死!她…… 越想越后怕,蒋春香疯狂的大喊大叫,摇着大牢里的栏柱,一副喊破喉咙也不罢休的架势。 夏明志终于出现,是在蒋春香已经喊得没有力气,几乎快要彻底崩溃之际。 见到夏明志出现,蒋春香瞬间大呼出声,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春香,真的没有下次了。”站在蒋春香的面前,夏明志的脸色很是沉重,亦说不出的严肃,“你这次做的真的太过了。本来,我是想休了你的。但是,看在小霞的情面上,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你自己再不学好,二嫂现如今是什么下场,你只会比二嫂更艰难。” “我改,我一定改。我再也不起坏心眼了,我保证,我发誓!明志,夏明志,我求求你,你救我出去,你放了我。我,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完全忽视了夏明志提到有关周芸的内容,蒋春香满心想的只有赶紧离开这座大牢。 为了离开这里,蒋春香什么都肯答应,什么都愿意做。 夏明志长叹一声气,最终还是放过了蒋春香这么一回。 看到蒋春香跟在夏明志身后进入城主府,莫如妍和夏臻都没有说话。 而蒋春香,也直到此刻才发现,夏老爹、刘氏和周芸都不见了。 想要问,却又不敢多问,而今的蒋春香,已然变得诚惶诚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放了蒋春香出来之后,夏明志就带着蒋春香搬出了城主府。 新的住处仍然是莫如妍派人帮忙去找的,钱也还是莫如妍给的。对此,夏明志感恩在心,时刻谨记。 蒋春香也听闻了此事。若是以前,还敢背后议论几句,埋怨莫如妍好好的城主府不给他们住,非要将她和夏明志赶到外面来受苦。 但是现下,蒋春香默默的收拾完屋子又去清扫院子,一声也不敢多吭。 就在从城主府搬出来的路上,夏明志告诉了她,二嫂周芸被爹娘带回莲花村了。 夏明远没有多言其他,蒋春香却是已然猜到了来龙去脉。至此,彻底没有了半点其他的想法和念头。 二哥和小月小俊都被留在云都城,偏偏只有二嫂被赶走,这是什么意思?比休了二嫂还要可怕! 此刻的蒋春香,唯独庆幸的就是,她还能跟在夏明志身边,她还能去城主府见夏小霞。 以往从来不会觉得夏小霞这个丫头片子是何其金贵,而今的蒋春香却是整颗心都快要扑在夏小霞的身上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怨不到小霞的头上。现下还能见到小霞,已然是莫如妍对她最大的宽容了。 说来也真是无奈,不管是周芸还是蒋春香,执意就认定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莫如妍一手主导的。 明明她们被抓起来,是穆雅惠这位郡主下的令。明明她们被休又或者被留下,是夏老爹和夏明远两兄弟做出的决定。然而最终,背黑锅的人始终是莫如妍,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莫如妍倒是不介意背这次黑锅。只要周芸和蒋春香自此都安分守己,别再跑来她面前闹事。莫如妍不介意当恶人,也不在意会不会被周芸和蒋春香怨恨和惦记。 有些事情,无愧于心便好。不是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承情。也不是她释放出了善意,别人就一定会感恩。周芸和蒋春香,都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至少现如今,不是。   ☆、第93章 穆雅惠是带着任务来的云都城。在解决了周芸和蒋春香的事情后,穆雅惠拉着莫如妍单独进了书房。 “莫姐姐,皇后娘娘让我给你传个话,要起风了。”穆雅惠其实并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深意。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却是不敢继续往深处想。 莫如妍面色变了变,看向穆雅惠:“雅惠,皇后娘娘现下还好吗?她在后宫的处境,是不是遭遇了威胁?” “这个……”穆雅惠犹豫了一下,想了一会还如实回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莫姐姐你知道的,自打皇兄两年前广纳后宫,很多事情就都变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皇后娘娘至今为止,没有半点能被皇兄挑出来发难的差错。” 连雅惠都预感到了危险,提及了发难,慕容珺的处境又哪里会真的好?莫如妍转过身,望向窗外的绿郁葱葱,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果然,还是没能坚持过十年!莫如妍本来以为,以新皇和夏臻的过命交情,有些事情最起码会延后,最起码不至于来的那么快。 然而现下,不过是五年而已,帝都的风,还是刮起来了。 “还有,莫姐姐,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奉圣上的旨意,接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回帝都。”这件事不算穆雅惠自动请缨,求下来的差事。毕竟新皇有此念头和想法的时候,穆雅惠根本无从知晓,也就没有了求得差事的机会。 不过,这份差事最终还是落在了穆雅惠的头上。而且,只有穆雅惠一个人前来云都城,胡坤白都没能跟来。 “那圣上有没有说,将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接回帝都之后,如何安置?是封官加爵,还是随意搁置?”不自觉的,莫如妍的话里就带上了一抹讽刺。 穆雅惠顿了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胡坤白说,皇兄最近在处置一些党羽阵营。” “是处置外戚吧!”党羽阵营?莫如妍冷笑一声,实在无法苟同穆雅惠的说辞。 穆雅惠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外戚,永远都是不变的话题。可真要处置起来,寒的又哪里只有那些外戚的心? “那胡家呢?圣上打算怎么处置?”撇开慕容宰相和夫人不说,最跟莫如妍息息相关的,也就只有穆雅惠了。 作为胡家的儿媳妇,莫如妍关心的,是穆雅惠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穆雅惠再度摇摇头。她还是不知道。不是胡坤白没有跟她说,也不是她自己没有深思熟虑。只是……君心难测,他们这位新皇也不再是当初那位皇兄了。 从穆雅惠这里得不到答案,莫如妍丝毫不意外。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先皇呢?他现下在何处?”没有任何预兆的,莫如妍转过身,定定的看着穆雅惠问道。 “先皇他……”穆雅惠不是很明白,莫如妍为何突然问及先皇。不过,她还是认真的回道,“先皇近日病重,怕是熬不过半月。御医那边束手无策,太后娘娘和皇太妃也都日夜随侍左右。但是,并未见好。” 未见好……良久之后,莫如妍点点头。再度转过身的时候,面上是不变的凝重。 莫如妍跟慕容宰相相对而坐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夏臻在。其他人,尽数被有意避开了。 穆雅惠带来的消息,显然比莫如妍和慕容宰相想象的要严重。但是,又确实没有超出两人的意料之外。 听完莫如妍的代为转述,慕容宰相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直接看向了夏臻:“夏将军如何看?” 夏臻的神情,打从莫如妍开口说出第一句“新皇有旨”,就没有露出过异样。此刻被慕容宰相问及所思所想,他摇摇头,没有多言。 夏臻不愿说,慕容宰相也不催促和逼迫。转而看向莫如妍,沉思道:“那将军夫人呢?可有应对之策?” “慕容宰相委实高看我了。”莫如妍脸上浮现些许无奈和苦笑,丝毫不显示她对于现下这件事情的无能为力,“我们的处境,好像一直都在别人的鼓掌之中。想要翻身越过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确实不简单。”对着莫如妍点点头,慕容宰相摸了摸胡子,叹道,“可是,不简单也得想法子面对。这一次,可没有第二位太子殿下护着你们了。” 在夏臻和莫如妍面前,慕容宰相不认为有什么需得遮掩的。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半点忌讳,直接就坦言了心下所想。 很残酷的事实,却也是夏臻和莫如妍必须得面对的实际状况。新皇虽然不是先皇,可他们身边也确实不会再出现第二位太子殿下了。 “学生会护送老师和师母回帝都。”夏臻的突然开口,使得慕容宰相和莫如妍都有些愣住。 “不可以。”慕容宰相摇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夏臻,“谁都可以随老夫一块回帝都。唯有你,不可以。” “可是老师,新皇曾经承诺过学生……”夏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宰相打断了。 “不管新皇曾经承诺过你什么,现下都无需再信以为真了。想当年先皇何尝不是承诺过老夫,国不破、家不亡,慕容世家就永不会衰败?”慕容宰相摇摇头,语气甚是沉重,却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硬,“所以,云都城内谁人都可以去往帝都。只有你,清远将军夏臻,必须死守云都城,率领西北军诸多将士,一步也不踏进帝都。” 夏臻默然。这五年,他也一直没有去过帝都。可不是不能去,而是没必要去。他始终认为,他和新皇之间,是不可能存在那些猜忌的。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新皇不可能如先皇那般忌惮西北军,不可能容不了西北军的存在。 就算如妍一而再的提醒过他,就算凌峰时不时的试图转变他的想法,可夏臻还是固执己见,认定着他和新皇之间的承诺。 只是现下,承诺不再,他和新皇之间的那些生死情谊,又当怎样算? “其实……”就在夏臻一片沉默之际,莫如妍忽然开了口,“让夏臻送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回帝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青远将军夫人!”慕容宰相皱皱眉,厉声喝道。现下不是在说笑,生死攸关之际,怎能放任夏臻回帝都? “慕容宰相没有亲身经历过当日太子殿下为了夏臻、为了西北军,宁愿跟先皇对峙的惊险场面。”虽然这样说很是无理,但莫如妍还是开了口,“当日太子殿下曾经请求过先皇,如若先皇肯放过夏臻,他可以不当太子、不要皇位。那般言辞恳切的坚定情谊,我相信,如今的新皇也断断不可能彻底忘记。” 因着莫如妍的话,慕容面色变了变。哪怕心知不可以,却还是不禁为之动容。如若当初的太子殿下真的可以为夏臻做到这个地步,那是不是表示,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彼时如若没有太子殿下的庇佑,我们是不可能顺利逃离帝都的。太子殿下为了夏臻,不惜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动了先皇的射箭手。那般惊心动魄的场景,我不相信,新皇会不记得。”莫如妍说着就看向了夏臻,带着股破釜沉舟的语气,说道,“而今,先皇尚还在世,夏臻只身回到帝都,我很想赌一次,看看新皇究竟是何打算。” “如果赌输了呢?”不可否认,慕容宰相被莫如妍话里的内容震惊了。但要说被成功说服,还差的很远。 慕容宰相曾经位列权臣数十载,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何为君威难测。帝王的心,就如同天边的云彩,随时都会风云变色,根本容不得他们肆意猜测和揣度。 如若新皇现下还是太子,慕容宰相毫不犹豫就会支持夏臻去帝都。但是,现如今的太子已经是新皇了,而且是登基了足足五年的新皇。 还是那句话,圣上的心,不可猜、不可想啊…… “输了也不过是一死。”回应慕容宰相的,是神色坚定的夏臻,“如若西北军注定逃不过这一难,早死片刻与晚死几日,又有何差别?” “自然有差别。”慕容宰相一拍桌子,振振有词道,“只要西北军不亡,你就一定会好端端的存活在这世上。只要你不进帝都,就可守着这云都城一世无忧。老夫这般说的清楚透彻,你可是听得明白?” “明白。”夏臻点点头,无视慕容宰相的怒容,又摇了摇头,“但是学生却并不敢苟同。” “你……”慕容宰相气的直接变了脸,怒其不争的瞪着夏臻,“你就不能消消你那武将的耿直脾气,稍微学会变通,稍微变得圆滑些许?你知不知道,现下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生死,你背后还站着千千万万的西北军将士。” “哦对了,还有你的夫人、儿女、爹娘以及其他家人。你是想要带着他们一起共赴黄泉?”慕容宰相越说越气愤,指着莫如妍喝道。 这一次,莫如妍没有说话,定定的站在那里,静待慕容宰相和夏臻争执结束。 夏臻也沉默了下来。不是无话可说,却是越不过心里那道坎。 “夏臻啊……”屋子里的静默,给了慕容宰相消火的间隙,也使得慕容宰相心下的感叹油然而发,“你知道老夫为何一直留在云都城不肯离去吗?就是因着老夫信你、信西北军。有你们在,老夫就对人世间还心存美好的念想。但是,你现下却坐在这里跟老夫说,你不畏生死,而且是上赶着去帝都寻死?” “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你不一样。身为深受百姓爱戴的青远大将军,你的生死不能轻于鸿毛,必须重于泰山。不管是先皇还是新皇,他们都不能左右你的生死,也没有那个资格和权力。”慕容宰相此话,便是大逆不道了。然而,他不怕,也无惧。 为了夏臻、为了西北军、为了青云国百姓们的希望,慕容宰相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根本不在意被圣上问罪又或者砍头。他不怕! “慕容宰相!”莫如妍惊呼一声,左右看了看,仔细听了一下门外和周遭,确定没有异样,这才压低了声音劝道,“还请慕容宰相慎言。” “无妨。”慕容宰相一挥手,爽朗大笑,“如若在云都城、在这城主府,老夫都不能畅所欲言,便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随意说些心里话了。” 面对慕容宰相毫不掩饰的信任,莫如妍轻叹一声,走向门口:“我还是去外面守着吧!这样慕容宰相再说起话来,方才能真正的安心。” 瞧着莫如妍的举动,慕容宰相先是一愣,随即望向夏臻:“此般贤良淑德的夫人,你愿意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 夏臻忽地变了脸色,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她不会死在我前面。” “这也只是你的期许罢了。等到你去了帝都,她会不会死在你前面,就完全不是你可以决定和把握的了。”慕容宰相轻叹一声,压低了声音,凑近夏臻道,“可以占地为王,何以前去送死?云都城,便是你可以决定将军夫人生死的地方,也是唯一的地方。” “老师!”占地为王四个字,是何其的大逆不道?夏臻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容宰相。 慕容宰相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一派悠闲和从容:“你没有听错,老夫正是那个意思。” 也或许是人之将死,很多以前不敢想、不敢说的话,慕容宰相尽数都淡然面对了。 “老夫很清楚,这次回帝都将会是何等境遇。新皇无外乎是想要借由老夫,来制衡朝中那些外戚的权势。不管是加官进爵也好、□□囚牢也罢,老夫定当奉陪便是。然而青远将军你,老夫不服,也不认命。”慕容宰相的面上一片洒脱,带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但与此同时,也带着对夏臻的莫大期许和厚望。 “老师,学生……”夏臻很想说,他担不起这么重大的期许和厚望。但是对上慕容宰相满心信任的眼神,他却怎么也说不出那般话来。 “不必多言。”慕容宰相摆摆手,阻止了夏臻的话,“你若真是那般不放心,待老夫先行一步,回帝都探查完究竟,再传信于你。届时,没有了老夫的阻拦,你想何时回帝都,都是你的自由。老夫干涉不了,也管不了,如何?” 这已经是慕容宰相能做出最大程度的让步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以商量的余地。 最终,夏臻还是答应了慕容宰相的要求,暂且放弃了随慕容宰相一并回帝都的念头。 站在门外的莫如妍抬头望天,嘴角泛起丝丝浅笑。果然,慕容宰相是拿得下夏臻的。 没错,莫如妍也不想夏臻回帝都。虽然她很想支持夏臻的决定,也很想去守护夏臻心中的坚定信念。可是对新皇,她无法全身心的信任。 是以,如慕容宰相所言,夏臻不回帝都,才是西北军最大的生的希望。 新皇并未严令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何时抵达帝都,穆雅惠便也不心急。接连在云都城住了半月有余,这才恋恋不舍的带着慕容宰相和夫人出发了。 一路送行到云都城外,慕容宰相给莫如妍留下了一封书信,言明待他们离去,方可以打开。 莫如妍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应下了慕容宰相的要求。 目送穆雅惠一行人消失在城外的官道上,莫如妍将手中的书信拿了出来。甚至没有拿回城主府,就当众看了起来。 慕容宰相的留书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活着,才能言其他。” 莫如妍忽然就笑了。将这封信原样折好,带回了城主府。再之后,放在了夏臻的书案上。 夏臻知晓慕容宰相给莫如妍留了书信,却没想到莫如妍会摆放到他的面前来。 待到打开一览,夏臻不禁沉默了。 凌峰也从莫如妍嘴里知晓了现如今帝都的状况。毫无疑问,他跟莫如妍站在统一战线,坚决反对夏臻回帝都。 而远在帝都的新皇,却在几日后,接到了密函:“青远将军未归。” 未归啊……新皇一直悬挂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其实他也很矛盾。希望夏臻相信他,回来帝都。也希望夏臻相信他,不回来。 回来,是相信他不会定夏臻的罪,不会趁机剿杀夏臻。不回来,是相信他根本不会对西北军发难,他们彼此还在固执的遵守当初的承诺。 是,新皇始终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他在,夏臻在,西北军在。 尽管,他的心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纯粹。但是,他会努力坚守。只期望,那一日永远不要到来。 从云都城回帝都,并不近的距离,穆雅惠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年关之前,抵达了帝都。 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第一时间被新皇的人安置在了崭新的慕容府邸。 不再挂着“宰相府”的牌匾,而是“慕容府”三个大字,好似改变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改变。 慕容宰相回帝都的当日,就提出要觐见新皇。然而,却被拒绝了。 被派去侍奉慕容宰相的人说,新皇有口谕,慕容宰相长途跋涉,必定辛苦疲累,务必先在府上休息,次日才觐见便是。 新皇的话说的如此漂亮,慕容宰相哪里敢推辞?点点头,便应了。 至于次日的事情,还是次日再说吧!多想无益,多思……也改变不了什么。 次日,慕容夫人是和慕容宰相一并进的宫。不同的是,慕容宰相是去见新皇,慕容夫人则是去见皇后娘娘,慕容珺。 慕容珺的旨意,是清早才送达慕容府的。通传圣上旨意的侍卫没有阻拦,慕容夫人自然就这样堂堂正正的进了宫。 “娘。”数年不见慕容夫人,慕容珺是真的很想念。若不是知晓慕容夫人在云都城,莫如妍会代为好好照顾,慕容珺怕是早就派人去将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请回帝都了。 “小珺。”就算嘴上不说,慕容夫人又何尝不想念这个唯一的女儿。将慕容珺揽在怀中,慕容夫人泪如雨下,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亦是这么久以来的伤心和思念。 母女俩先是简短的聊完了彼此的近况,紧接着,就切入了正题。 “虽然不想爹娘回来帝都受苦,可是这一次,女儿实在没能拦住圣上。”慕容珺咬咬牙,还是坦白相告,“接爹娘回来,是皇太妃那边出了差池。圣上因此思彼,就想到了爹娘的身上。” “无碍。”拍拍慕容珺的手,慕容夫人语气温和的安抚道,“爹娘这几年在云都城过得很好。外面的风景人情,爹娘该看的也都看完了,是时候该倦鸟归巢了。” “爹娘在上,恕女儿不孝,无法庇佑爹娘安享天年,女儿……”慕容珺很清楚,留在云都城才是对慕容宰相和夫人最好的选择。然而,她无力改变新皇的旨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爹娘再度身陷帝都的危机四伏之中,委实愧疚难言。 “小珺。”打断慕容珺的自责,慕容夫人轻叹一声,道,“你当爹娘不愧疚吗?当初的决定,是爹娘考虑不周,想岔了。” 如若再来一次,慕容夫人决计不答应将慕容珺嫁进太子府。慕容府的荣耀,哪里是需得慕容珺一个女子肩负的?更何况,皇家的无情,他们又不是第一日知晓,怎就鬼迷了心窍,眼巴巴将慕容珺送进了皇家呢? “娘。”慕容珺摇摇头,不由红了眼圈,“爹娘无需愧疚,女儿不悔。尽管时至今日,女儿进退两难,却也不后悔嫁给圣上。” “你啊……”慕容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的苦笑出声。身为宫妃,最忌讳的就是一颗真心给了帝王。可是听小珺话里这意思,怕是真的没有半点退路了。 “娘,女儿偶尔也会回想当初在太子府的时日。若是那时候没有嫁给太子殿下,而是待到太子殿下登基再嫁来宫里,必将又是一番心境吧!”偌大的皇宫,慕容珺找不到第二人说这些心里话。此刻见到慕容夫人,才敢坦露心声。   ☆、第94章 慕容珺的话,慕容夫人一听便懂。然而,越是懂的透彻,越是心疼慕容珺现下的处境,也越是懊恼当日的想不开。 不该贪图皇家的权势和尊贵,不该妄念慕容家更进一步,再度攀升的啊!彼时他们家老爷已经位居宰相,慕容家的声威已经够了,够了。 若不是他们一时贪念,怎会执意将小珺嫁进太子府,又怎会有了这后续种种? 真正陪着慕容宰相离开帝都走了这么一大圈,慕容夫人的心境也彻底变了。权势和富贵都是浮云,更重要的还是一家人的安稳和乐。如在云都城那般,安静的在府中养养花、带带孩子,何尝不是真正的安享天年? “娘,您和爹爹这次回来,怕是短时日里就不能回云都城了。”在慕容珺的眼中,云都城俨然已经成为了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最后的落脚地。这个归处,是慕容珺唯一放心,也期待新皇不要阻拦的去处。 “娘知晓。”说到云都城,慕容夫人将从云都城带回来的小箱子打开,里面尽数都是莫如妍对慕容珺的一片心意。 “青远将军夫人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却值得信任,也委实可交。这些都是将军夫人亲手为你准备的。”慕容夫人说着还按了按最下面,“有些事情,娘不便插手,也无力帮你。但是,你切勿心灰意冷,也切勿自此就断了念想。要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都是长眼的。” 伴随着慕容夫人的举动,慕容珺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小箱的刺绣上。 莫如妍让慕容夫人带来帝都的刺绣,除了慕容珺的衣衫,还有送给小皇子的锦袍。 新皇现下还年轻,并未册立太子。虽然大多数人都认定,慕容珺说生的皇子肯定会是太子殿下。但是,皇宫争斗向来说不清道不明,日后的事情,谁又能真的预料到呢? 拿起莫如妍亲手绣制的衣裳,慕容珺不无惊喜的笑了。 她一直都知道,如妍待她最是真诚。而今身处尔虞我诈的后宫,更是心有感触。 至于莫如妍的亲笔书信,慕容珺并未当着慕容夫人的面打开看。有些事情,她会自己处理好,无需爹娘跟着太过担心。 比起慕容夫人和慕容珺的其乐融融,慕容宰相和新皇那边的氛围,就显然要严峻许多了。 “他什么也没说?”慕容宰相没有想到,在他再次见到新皇之后,新皇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及夏臻。 “回圣上的话,夏将军他说了。”怎么可能没有说?夏臻说的话,远比新皇想象的要多。但是慕容宰相可以转述的,却是寥寥无几。 “哦?”新皇没再多问,只是径自盯着慕容宰相,等着慕容宰相自行交代。 慕容宰相的心思转了又转,好一会儿后,斟酌着说道:“夏将军本来想随老臣一起回帝都。” “那为何没有回来?”新皇的语气显然带上了丝丝急切,看着慕容宰相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 “是老臣将夏将军劝住了。”只字未提莫如妍,慕容宰相径自将事情全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西北军需要夏将军的坐镇,云都城百姓离不了夏将军。青云国的百姓,更是需得夏将军时刻镇守边关,片刻也离不得。” “离不得?”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新皇的表情瞬间变得讽刺。猛地一拍书案,站了起身,“朕与夏臻的生死情谊,是离不得三个字就能扼杀的?” “圣上和夏将军的生死情谊,自然是任何东西都扼杀不了的。也是以,夏将军更需得为了圣上,死守边关。为了咱们青云国百姓的安居乐业,更为了圣上您的高枕无忧啊!”慕容宰相不愧是曾经颇受先皇重用的权臣。说起话来,句句正中要害,也特别动听。 然而,再是动听的话语,也抵挡不住新皇此刻的焦躁和烦闷。 高枕无忧?有夏臻在,他确实可以高枕无忧。这一点,无需任何人提醒,更无需慕容宰相站在这里废话。 慕容宰相一席话说的甚为流畅,又极其官方,何尝不是客套推搪之语? 新皇并不昏庸,不可能听不出来,更加不可能轻易被蒙蔽。 此外,新皇真正在意的,是慕容宰相究竟是拿什么理由说服的夏臻。 夏臻不回帝都,绝对不会是因为慕容宰相嘴里的那套说辞。什么为了西北军、为了云都城的百姓,都是套话,是假的。 这五年来,夏臻始终没再踏足帝都,真的是因着当年对先皇的承诺?还是因着夏臻在忌惮先皇的同时,也把他算在了需得防备的人之内? 是了,肯定是莫如妍说了什么。以莫如妍的心计,决计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夏臻回来。 还有慕容宰相,在云都城住了几年,心也偏向了夏臻,不是吗? 想到这里,新皇眼中的情绪乍起乍伏,久久都未挥散。 为了让莫如妍安心,他特意派了雅惠去云都城,就是表达了他的诚意。而且为了打消莫如妍所有的疑虑,他还特意留了坤白在帝都,只让雅惠一个人去帝都接人…… 新皇自认,他的诚意是十足的。但是,莫如妍还是出手了,而且成功的留下了夏臻。 慕容宰相说,是他劝服的夏臻。可新皇得到的情报却是,那一日明明莫如妍也在。 莫如妍会坐视夏臻回帝都,却毫无阻拦之意吗?新皇不相信。 就在新皇和慕容宰相没说几句的功夫,门外有侍卫通禀,先皇要见慕容宰相。 慕容宰相面色变了变,下意识的看向了新皇。而今的青云国,理当是新皇做主的。 新皇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却还是在片刻后,挥挥手,放了行。 慕容宰相便毕恭毕敬的告退了。 “慕容宰相。”就在慕容宰相一脚已经跨出门槛之际,新皇忽然开了口。 被新皇出声叫住,慕容宰相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如若朕说,朕对夏臻没有丝毫恶意,你信吗?”新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确定什么。这句话,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问出了口。 慕容宰相愣了愣,随后,郑重其事点点头:“老臣信。” 信,必须信。新皇说对夏臻没有恶意,那就是没有。 新皇张张嘴,忽而又顿住了。摆摆手,道:“行了,你去吧!” “老臣告退。”慕容宰相自是看出新皇还有话想说。但是,既然新皇说不出口,那就表示接下来的话是他不必听的。 不听也好。这样他就只需要记住新皇那句对夏臻没有恶意的辩解,就够了。 比起见新皇,慕容宰相更加不愿见先皇。 带着莫大的压力站在先皇的病床前,慕容宰相低着头,静待先皇的发难。 先皇突然找慕容宰相过来,当然不是为了叙旧。比起新皇,他更加关心这次夏臻为何没有跟回来。 “朕早就退位,青远将军还是不打算回帝都?”先皇的病情很是严重。也正是因着严重,他才更想要确定,夏臻和新皇即将走到哪一步。 “回先皇的话,老臣不知。”跟面对新皇时候完全不一样的说法,慕容宰相诚惶诚恐的一句话,瞬间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先皇自然是不信的。他比新皇要更加了解慕容宰相。以慕容宰相的性子,能在云都城住上五年,显然是极为喜欢那里的人土风情,更加看好镇守在那里的夏臻。 放眼整个青云国,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敬仰夏臻的大有人在。慕容宰相会倒戈,先皇丝毫不意外。 不过,要说慕容宰相这次回来,没有任何的变故,先皇更加不相信。 “夏臻是在提防朕,还是在提防新皇?”先皇的话问的极为直接。身为帝王,哪怕是已经退位的帝王,他也无需拐弯抹角。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知道。 “回先皇的话,老臣确实不知。”还是不变的态度,慕容宰相完全没打算跟先皇就夏臻的话题继续深聊。 如若说新皇和夏臻之间还存有生死情谊,那么先皇和夏臻之间,就只剩下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恨了。 想当初先皇对夏臻何其忌惮、对西北军又何其忌惮?那般大的阵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连帝都百姓都出动了,慕容宰相哪怕已然离开帝都,却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未曾听闻。 要知道那时候某些城池之所以暴动的声势特别浩大,还是慕容宰相刻意从中煽风点火,暗自撺掇的。 而今先皇坐在这里询问慕容宰相有关夏臻的事情,慕容宰相毫无疑问,是闭口不言的。 “呵!好一个不知!”先皇忽地冷笑一声,高昂着嗓门吼道,“放肆!” 慕容宰相便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静候先皇发落。 “你当你当上了新皇的国丈,就能跟朕平起平坐,就能藐视朕的帝王之威了?”新皇的怒气急剧增长,翻滚着朝慕容宰相席卷而去。 不得不说,先皇是后悔的。后悔那么早就退位,后悔那么早就将手中的大权交给了新皇。 想到他之所以这般做,只是为了亲眼看看新皇和夏臻究竟能撑多久。现下五年过去,仍是没有动静。实在让新皇心急,也憋闷。 他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继续等着新皇了。本以为新皇是熬不过三年的,哪想到现如今已经五年过去,新皇还在僵持。 不过,新皇既然主动去接了慕容宰相回来。这就代表,新皇也按耐不住了。 这岂不是说明,他就快要等到那一日了? 如此想着,先皇咬咬牙,努力将翻涌至嗓子眼的一口鲜血又咽了回去。 他还不能死。至少在没见到新皇跟夏臻反目成仇那一日之前,他不能死。 “老臣万万不敢。”本是直直跪在地上的慕容宰相,此刻已经趴在了地上。只是他的立场,依旧不变。不能说、不该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过多的吐露。 “不敢?”先皇好不容易才咽下的怒火,因着慕容宰相一句话,又再度被挑了起来。 这个世上,谁又是真的不敢?夏臻不敢造反,可他带着二十万西北大军,驻扎在边关,始终虎视眈眈。太子当初也说不敢,而今却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主掌着所有人的生死。 此刻跪在地上的慕容宰相说不敢,却是在云都城住了五年,并且亲自教授了夏臻帝王之术! 没错,在先皇看来,慕容宰相是足以成为帝师的人才。但他却收了夏臻当学生,站在了云都城那边。 这意味着什么?先皇本就多疑,此刻更加戒备了。 是以,不管慕容宰相说什么,先皇都是不会相信的。哪怕,慕容宰相说的都是真的。哪怕,慕容宰相真的不知道夏臻究竟打着何种盘算。 “如若不敢,为何要在云都城住上五年之久,为何还要收夏臻为学生?”先皇最终还是质疑出声,咆哮着冲慕容宰相责难道。 太后不是刻意选在这个时候前来给先皇送药。却恰好在门口,听到了先皇呵斥慕容宰相的吼声。 听到夏臻的名字,太后立刻停住了脚步。站了好一会儿后,又悄然离去了。 太后前脚刚走,得到消息的皇太妃就立刻匆匆赶了过来。 皇太妃最近有些慌乱,心下格外没底。听闻新皇要处置外戚,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他们胡家了。 刑部尚书当年就很受先皇重用,而今胡坤白又一直是新皇跟前的大红人。加之穆雅惠的存在,皇太妃总觉得,胡家快要完了。 想想当初的慕容家,皇太妃不禁有些后悔那时候她不该撺掇先皇罢免了慕容宰相的官职。 如若现下慕容宰相还在,哪里会轮得到胡家被发难?率先成为新皇眼中钉的,肯定还是慕容家。 如此想着,听闻慕容宰相今日进宫,皇太妃万般不放心的特意赶了过来,为的就是一探究竟。 皇太妃来的不是很巧。只因她刚到先皇的宫殿门口,就见慕容宰相完好无损的从里面退了出来。 这是完事了?慕容宰相逃过一难了?怎么会如此轻易? 心中满含疑惑,皇太妃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的进去跟先皇请安去了。 先皇正值怒气冲冲之际,见到皇太妃的到来,不免脸色更差:“你来做什么?” “圣上。”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皇太妃直到现下也还在坚持当初的称呼。对待先皇,一直都唤着“圣上”。 先皇连眼皮子都不想抬,看也不看皇太妃,一个转身,躺了下来。 他现下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无需请动太医过来,他自己都能预感到,时日无多,药石无救。 并未察觉到先皇的不对劲,皇太妃满心焦急的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听闻慕容宰相回帝都了?不知慕容夫人可有跟着回来?臣妾许久没见慕容夫人,甚是想念。这不,就想着有机会将慕容夫人召进宫,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先皇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差了。 他可不记得,皇太妃跟慕容家有任何的交情。当初慕容宰相被罢官,皇太妃在其中起着什么作用,先皇可是记忆深刻的。 而今皇太妃说想念慕容夫人,还想要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这般虚假说辞,怎能瞒得过先皇? 然而,先皇不想跟皇太妃废话,也无力应对皇太妃的小心意。摆摆手,示意皇太妃自行退下。 “圣上!”没想到先皇根本不理会她,皇太妃一个心焦,便跪在了地上,“求圣上饶命,放臣妾的家人一马。胡家从上到下,对皇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 皇太妃的哭喊尤为凄厉,声声刺耳,听得先皇一阵头疼。 至于皇太妃求饶的话语,先皇更是听得心塞。 现下是他要处置胡家吗?不是。一山不容二虎。在他决定退位之际,青云国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皇太妃明知道现下是新皇在整顿朝堂,却非要跑到他面前来闹。是想要讽刺,他现下的话不如新皇的有用了? 先皇越想越火大,本就算不得很大的心眼,再度堆满了种种猜疑和怨怼。 偏生,皇太妃愣是不会看眼色,非要继续跟先皇哭喊叫嚷:“圣上,新皇现下是要对咱们胡家赶尽杀绝啊!还请圣上为臣妾做主,留咱们胡家一条生路……” “够了!闭嘴!”圣上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抓过床上的枕头,砸向了跪在床前哭喊的皇太妃。 皇太妃正卯足了劲张着嘴大喊,突然被一个枕头迎面击中,登时就没了声音。 “来人,把她给朕带下去!”先皇盛怒之际,完全没有给皇太妃再度开口的机会,咬牙怒喝道,“打进冷宫!” 皇太妃满脸惊骇,当即就瘫软在了地上。 就连当初先皇还在位的时候,她也能荣宠在身,风光显耀。而今先皇变成了太上皇,她这个太妃却被打进了冷宫? 古往今来,何曾发生过皇太妃被先皇打进冷宫的先例?这……这般境地,皇太妃无法面对,也接受不了。 不管皇太妃如何接受不了,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就这样被带入了冷宫,短期内,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伴随着皇太妃被打进冷宫的消息传来,胡月华再度离开了帝都。 不过这一次,胡尚书和尚书夫人是默许的。胡坤白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没再追出去。 “只要她不是去云都城,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不会多问半个字。”面对胡坤白的沉默,穆雅惠也给出了她的态度。 “应该……”胡坤白本想说,胡月华理当不会去云都城。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这几年,他们不是没有为胡月华说过亲事。然而,胡月华不是嫌弃这个,就是挑剔那个,始终没有答应出嫁。 拖到最后,连爹娘都对胡月华听之任之,更别说他这个兄长了。 要说胡月华心里还惦记着夏臻,胡坤白总觉得不大可能。 说实话,当初夏臻之所以那般受帝都诸家闺秀青睐,无外乎是太子殿下的功劳。 彼时慕容珺和穆雅惠,哪个不是太子殿下一手推动,才有了风言风语?两人更甚至跟夏臻毫无半点交集和牵扯。 不过说到胡月华,胡坤白也忍不住叹气。 这个妹妹,实在不是他能管得住的。也不知道胡月华平日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认准了夏臻不肯放呢? 胡月华确实是认准了夏臻不肯放。 别人对夏臻,是敬仰其威名,所谓的爱恋全都是肤浅的虚假外表。所以,说变就能变。慕容珺能转眼嫁给太子殿下,穆雅惠也能很快变心嫁给她哥。 但是,胡月华自认她不是此般虚荣之辈。她不贪念权势,也不强求富贵,她只是喜欢夏臻,单单纯纯的喜欢夏臻罢了。 是以,为了夏臻,她可以做到五年不嫁。而今爹娘终于放手让她离开,她义无反顾的就立刻离开了帝都。 从今以后,她会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她要去找那个让她魂牵梦萦了五年的夏臻。虽死,不悔。 虽然不确定胡月华是不是去了云都城,为了以防万一,穆雅惠还是给莫如妍送去了书信。 如胡月华这个难缠的人物,还是提早做好准备比较好。否则,还不知道胡月华能在云都城惹出多大的麻烦,又将带给莫姐姐多大的伤害和烦恼。 想想都可恶!要不是帝都和云都城离得太远,她一定每日都去莫姐姐那里坐镇,看胡月华敢当着她的面如何放肆! 就在胡月华忙着离开帝都之时,慕容珺正将莫如妍的亲笔书信烧至灰烬。 送走了慕容夫人之后,慕容珺就独自打开了莫如妍的书信。再之后,忍不住就红了眼圈。 有些话,即便不说出口,关怀之意也是尽显在外的。莫如妍的书信里并未多问太多,却还是让慕容珺落了泪。 至于莫如妍在信中的叮嘱和告诫,慕容珺抿抿嘴,扬起了嘴角。 她知道,她都知道。当初嫁给太子殿下之前,如妍就警告过她的,一旦付诸了真心,就别谈懊悔。只因,那样会更加让自己显得可怜又可悲。 是以,就算明知道不该动心、不该爱上那个人,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就这样,彻底沦陷了。   ☆、第95章 胡月华抵达云都城的时候,莫如妍已经接连收到了穆雅惠和慕容珺的回信。 如穆雅惠,通篇都在强调一句话:如若胡月华胆敢肆意妄为,尽管放手教训,她给莫如妍撑腰。 而慕容珺,则是浅显的表达了新皇的意思:胡家完了! 看到穆雅惠书信的时候,莫如妍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对那位胡月华小姐,她确实印象深刻。然而真要说起来,她不认为那位胡小姐会是她的动手。不说夏臻根本对胡月华无意,就说一众西北军,对胡月华的厌恶也是极其明显,毋庸置疑的。 莫如妍完全不怀疑,一旦胡月华的身影进入曾经那批见过她的西北军眼中,胡月华第一时间就会被驱逐出云都城。自然,也就轮不到胡月华做任何事了。 反而是慕容珺的来信,给了莫如妍一个不小的震撼。 胡家完了,岂不代表,外戚之乱已然开始? 轻叹一口气,莫如妍真的不知道,此般状况到底是好还是坏。 不过提到皇太妃被打入冷宫,莫如妍着实惊讶了。 这真的是完全没有过的事情。经由慕容宰相的教导,莫如妍翻看过很多书籍。通览古今史料,有过皇后被打入冷宫,有过宫妃被打入冷宫,可皇太妃! 莫如妍摇摇头,实在找不出例子来。 只不过,面对皇太妃被打入冷宫这么大的事情,胡月华却能毫无顾忌的跑出帝都?真不知道该说胡月华过于自私无情,还是该说胡月华的心太大。 不管胡月华究竟是怎么状况,她出现在了云都城是事实。 凌越进来跟莫如妍报备此事的时候,莫如妍顿了顿,还是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籍,随凌越一道出去了。 只看胡月华孤身一人不远千里而来,她就合该会上一会的。哪怕,其实没有那个必要。 “莫如妍,好久不见。”站在莫如妍的面前,胡月华趾高气扬,是不变的高傲和傲慢。 “胡小姐也是许久未见。”比起胡月华的傲慢,莫如妍的语气不可谓不温和。 许是当了娘亲的缘故,莫如妍的气质仍是清冷,但神色间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疏离。此刻跟胡月华面对面站着,更是立竿见影,现出了差距。 “如若可以,我并不想要见到你。”在莫如妍之前,胡月华说出了这句话。 “彼此彼此。”莫如妍淡淡点点头,兀自坐在了上位,丝毫没有招待胡月华的意思。 胡月华气闷的握了握拳头,脸色瞬间就变了。不管多久不见,莫如妍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和可恶。 “愚民果然是愚民,连最起码的待客之道都没有。真是想不通如你这般不懂规矩的女子,是怎样嫁给夏将军的。得亏夏将军心胸宽广,这才没有休了你!”胡月华洋洋得意的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反正对上莫如妍,她就是特别的自诩高贵。 “嗯,得亏夏臻待我宽容。”莫如妍也不跟胡月华进行无谓的辩解,干脆就顺着胡月华的话说道。 胡月华张张嘴,明明没有被噎住,却忽然有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错觉。 甩甩头,胡月华冷哼一声,抬起下巴:“我警告你,我这次来,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夏将军的。” “嗯。”莫如妍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反问道,“然后呢?” 莫如妍的语气过于平淡,使得本已经做好准备跟莫如妍大吵一架的胡月华陡然间就没了底气。 然而,没底气的胡月华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再之后,她再度理直气壮起来:“然后什么然后?然后当然是将夏将军叫出来跟我见面啊!” “莫如妍。”胡月华斜睨着莫如妍,冷声道,“你该不会是故意拦着不让我见夏将军吧!怎么?你害怕夏将军见到我之后,就会休了你?” “胡小姐还真是底气十足。”莫如妍轻笑一声,全然没把胡月华的挑衅放在心上,“但是,很抱歉,我可能无法让胡小姐如愿了。夏臻现下不在府上,便不能出来跟你见面了。” “不在?怎么可能?”胡月华是不相信莫如妍这般说辞的。不过,人在屋檐下需得姑且先低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于是下一刻,就听胡月华撇撇嘴,故作无所谓的说道:“既然夏将军不在府上,我就等着他回来好了。” “很抱歉。府上不方便留胡小姐做客。”莫如妍再度开口,却是实打实的逐客令。 胡月华瞬间就忍不住怒火,爆发了:“莫如妍你什么意思?你想要赶我离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 “听说皇太妃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很是漫不经心的话语,却正中胡月华的要害。莫如妍,是真的不打算给胡月华留任何的情面了。 胡月华终于还是噎住了。她承认,皇太妃确实被打入冷宫了。但是那又怎样?这不过是暂时的而已。她姑姑在先皇面前何其受宠,怎么可能真的一直被关在冷宫? 信不信要不了几日功夫,她姑姑就会被先皇亲自接出来?先皇那么宠爱她姑姑,怎么舍得让她姑姑在冷宫里住太久? 肯定不会很久的。胡月华是这般坚信着,也是秉持着这样的念头不变的。 “胡小姐莫不是已经知晓新皇正在整顿外戚强权,是以才先一步逃离了帝都?不可否认,胡小姐此举很明智。至少,保全了自己的一条性命。想必胡尚书和尚书夫人也是这样的打算,是以才没有阻拦胡小姐离开帝都……”莫如妍的语速不快,慢悠悠的,却带着莫名的杀伤力。 胡月华整个人都傻住了。好半天后,猛地一拍桌子,大喝出声:“莫如妍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爹娘怎么会?我们胡家怎么可能?我……我还有我哥哥呢!我哥哥在新皇面前何其受重用,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的?你……你少危言耸听。” “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胡小姐不若去一封书信回帝都,好生问上一问?”莫如妍说到这里,忽然又摇摇头,“不过,估计也不必了。待到胡小姐的书信回到帝都,想必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无需多言了。” “不可能!”胡月华忽然站起身,恶狠狠的瞪着莫如妍,“莫如妍我警告你,少说这些唬人的话来吓唬我。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们胡家,绝对不可能如你嘴上所说的那般下场。反而是你自己,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吧!” 胡月华不相信,莫如妍也不介意。该说的,她已经说完。是胡月华自己不相信她的提醒,那么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怪不得她了。 至于胡月华说她要担心自己,莫如妍更是完全没有理会,任凭胡月华自行漫无边际的凭空遐想。 “大伯母。”夏小月和夏小霞是陪着夏静瑜一起找来的正厅。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两位小姐姐都很喜欢夏静瑜,几乎将夏静瑜视为了自己的亲妹妹在照看。 至于夏小俊,则是跟夏云都一起,被夏臻带去了西北军营。 有关夏小俊的教养问题,夏明远直接交给了莫如妍,请莫如妍一并管教,无需忌讳任何人和事。 当着夏臻的面,夏明远说的很清楚,以往在莲花村,夏小俊被刘氏和周芸带的很娇惯。而今来了云都城,只有将夏小俊交到莫如妍手中,他才能真的放心。而且,他绝对相信莫如妍这位大伯母一定能将夏小俊教好! 因着夏明远的托付,莫如妍将夏小俊连带夏云都一起,都丢给了夏臻。 说起教孩子,莫如妍自认,她更适合教导女孩子。如夏小俊和夏云都,还是交给夏臻更为妥当。 而事实上,夏小月和夏小霞也确实更加喜欢黏着莫如妍。 尽管多年不见,夏小月和夏小霞心中,还是记得莫如妍这位大伯母,也还记得曾经受到的温暖。 是以现下留在城主府,夏小月和夏小霞都并不排斥。伴随着跟夏静瑜呆的时间变长,两个丫头更加活波开朗了起来。 夏小月本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对周芸被带回莲花村一事,她看在眼里,丝毫不认为是她大伯母的错。 跟周芸不同,夏小月从认识莫如妍开始,就很喜欢这位大伯母。更甚至某种程度上,夏小月本能的觉得,她跟莫如妍更为亲近。哪怕,莫如妍并不是她的亲娘。 莫如妍离开莲花村的这几年,对夏小月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娘还是一味的最为偏心夏小俊,只要是夏小俊要的东西,肯定率先是给夏小俊的。她,只能排在后面。有时候更甚至,排都排不到她。 夏小月不是不喜欢夏小俊这个弟弟。能让的好东西,她肯定是率先让给夏小俊的。可如若连碗里的饭都要分出去一半给已经吃饱的夏小俊,夏小月就不能接受周芸这个亲娘的做法了。 每次周芸都说,小俊是弟弟,男孩子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到处跑。而夏小月是姐姐,姑娘家就应该文静点,呆在家里费不着什么力气,少吃点也无碍。 夏小月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明明夏小俊已经嚷着吃饱了,却还要被周芸多塞半碗饭。而她自己,却必须饿着肚子,持续到下一顿饭的到来。然后,继续挨饿。 夏小俊很小的时候,并不是很懂这些。每次周芸逼着他吃,他就算不乐意,却还是会乖乖的往嘴里塞。 不过等到他稍微懂事,夏小俊就不干了。不管周芸再怎么说,夏小俊就是不肯多吃那半碗饭。 夏小俊和夏小月都觉得,那半碗饭应该是回到夏小月碗里的。毕竟,饿着肚子的是夏小月。 然而最终,那半碗饭其实是进了周芸的肚子。 一开始,周芸是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嘴里喂。 等到夏小俊提出抗议,周芸就说,她平日里要做很多农活和家事,理当多吃这半碗饭。 周芸还说,因着分了家,他们手里根本没有钱。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都要省着点,不能乱花钱。 夏小俊气的目瞪口呆,偏偏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芸很小心,每次做这些事,都是背着夏明远做的。乃至直到来云都城之前,夏明远也一次都没发现过。 夏小俊不是没想过去跟夏明远告状,却被夏小月拦了下来。 夏小月说,爹爹在很努力的干活攒钱,为的是还给大伯和大伯母。 从夏小月的嘴里,夏小俊也知道,他们在莲花村的屋子是大伯母给钱建起来的。 为了不让爹爹烦心,也为了让娘亲再多攒点钱,尽早还给大伯母……夏小月和夏小俊两姐弟都一直在忍耐,也一直在期盼着还钱那一日的到来。 然而,真等来到云都城,见到大伯母,两姐弟都没看到周芸还钱的那一幕。反之,周芸的理直气壮以及厚颜无耻,都很让两个孩子害臊和羞愧。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夏小俊才忍不住,跑去跟夏老爹和刘氏告了状。 夏老爹和刘氏都没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周芸竟然是如此苛刻夏小月的。一边心疼夏小月什么也不说的委屈,一边对周芸就生出了不满。 这也是为何夏老爹会坚持让夏明远休了周芸的其中一个理由。只不过比起周芸的其他作为,这个理由显得并不是那般忍无可忍,夏老爹和刘氏也就一直没有跟夏明远提及。 当然,夏明远不知道,不代表这个心结就解开了。 夏小月不说,是因着还将周芸当成亲娘。不管周芸再坏,她都还认这个娘。 可是来云都城之后,周芸的种种作为时刻都在挑战夏小月的底线。直到听闻了周芸被关进大牢的理由,夏小月对周芸这个娘亲,彻底的失望了。 那一日,夏小月主动走进了莫如妍的屋子,请求莫如妍将她留在城主府。只要一碗饭就可以,她宁愿饿死在云都城,也不想再回莲花村了。 彼时夏臻也在府上,毫无疑问就听到了夏小月的一番哭诉。 再之后,没有任何意外的,夏小月留在了云都城。与此同时一并被留下的,还有夏小俊和夏小霞。 刘氏走之前,特意拉着莫如妍的手说,夏家亏待了莫如妍,还请莫如妍多担待。三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不是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尤其是两个丫头,始终都还记着莫如妍这个大伯母…… 其实刘氏完全不必要说这些,莫如妍就不会虐待这三个孩子。 莫如妍是想不通,为何周芸能做出宁愿饿着孩子却要填饱自己肚子的举动。在莫如妍自己而言,不管是夏云都还是夏静瑜,她是舍不得他们饿着哪怕一丁点的。 同时,不管是夏小月、夏小霞还是夏小俊,只要留在城主府,莫如妍就肯定会一视同仁的对待。饿着孩子?她是做不出来的。 周芸直到离开云都城,认识到自己是个失败的娘亲。但是,怕也没有真正想清楚,到底错在哪里。 夏小月和夏小俊对她这个亲娘的失望,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绝非一朝一夕,也不是某一件事就突然产生的。 不过,周芸之前想不通,之后也不会再有机会想明白了。 而今的夏小月,很喜欢留在云都城的日子。不用饿肚子,还能跟在大伯母身边。每日除了照顾静瑜妹妹,就是跟小霞一块读书识字。这样的日子,就好像她之前听过的说书故事一般,是大家闺秀才能过的日子。 夏小月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大伯母给她的。是以,对莫如妍,她始终秉持着最大的感恩和敬爱。比起自己的亲生爹娘,都还要受她的爱戴。 跟夏小月一样,夏小霞对莫如妍,也是记忆深刻,忘不了的。 因着蒋春香肚子不是很争气,乃至除了夏小霞之外,蒋春香至今都再无所出。 虽然蒋春香平日里也爱责骂夏小霞,但却不怎么饿过夏小霞的肚子。 然而,这并不是说,夏小霞就比夏小月幸运。相反,比起夏小月只是饿饿肚子,夏小霞每日经历的精神创伤,才是磨灭性的。 比起周芸,蒋春香说话实在难听。动辄就骂夏小霞是没用的讨债丫头,还不如活活掐死。 日复一日的听着蒋春香的谩骂,夏小霞渐渐变得麻木。待到最后,直接就落下了心理阴影。只要见到蒋春香看向她,就下意识的想要往后躲。 听说要来云都城找大伯和大伯母,夏小霞面上不显,心下却是最为高兴的。 在夏小霞的心里,始终都藏着一个角落,里面只住了一个人,那就是莫如妍。 如今终于来到莫如妍身边,夏小霞没有任何意外的,迎来了她的新人生。 初始知晓只有二伯母被带回莲花村的时候,夏小霞是害怕的。她很担心如若蒋春香不回莲花村,她就必须要跟着蒋春香,再不能留在城主府。 还好,爷爷奶奶离开的时候,帮她跟大伯母说了情。这才使得,尽管她爹和她娘都留在云都城,她仍然还是跟在了莫如妍身边。 现下夏明志和蒋春香并未住在城主府,也没有提及将她接出去,夏小霞很是高兴。她衷心希望,她娘能再生一个弟弟。这样一来,她娘就不会再记得她了。 就这样将她遗忘在城主府吧!夏小霞不介意,反而异常期待。就算一辈子不跟爹娘一起住,她也没关系的。 见到是自家三个丫头走进来,莫如妍点点头,拿了桌上的点心递过去:“玩好了?” “嗯。”夏静瑜最小,见到莫如妍就直接依偎了过去。回答莫如妍的,是最大的夏小月。 “静瑜妹妹玩累了,要睡了。我和小霞也要去看书了,特来跟大伯母禀报一声。”在张婆婆的教导下,夏小月和夏小霞虽然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却也像模像样的有了几分大家小姐的姿态。 莫如妍是乐意见到夏小月和夏小霞越来越好的。见两个丫头都不排斥被张婆婆约束言行,便也没有阻拦。 相形之下,姑娘家多学些规矩,不是坏事。日后嫁人,也能更好的适应夫家,更加不会遭受半点轻视和怠慢,何尝不可? 此刻便是如此。听着夏小月越来越有姿态的言行,莫如妍赞许的点点头:“去吧!别太累了。” “不累的。那我和小霞就先回房了。”夏小月说着就跟夏小霞转身离开了。 到了陌生地方,又是没有爹娘在身边,莫如妍交代张婆婆直接将夏小月和夏小霞的闺房安置在一个院子,恰好是隔壁。此般一来,两姐妹就互相能有个照应,彼此也能说说话,互相是个伴。 对于莫如妍此般安排,夏小月和夏小霞都欣欣然答应了。并且还特意为了这件事,跟莫如妍道了谢。 虽然她们不会因着爹娘不在身边就觉得不自在,可彼此能住在隔壁,委实让夏小月和夏小霞都很安心。 目送两姐妹相携离去,莫如妍这才转过头看向不请自来的胡月华:“胡小姐还有其他事吗?” “莫如妍你!”被莫如妍如此彻底的无视,胡月华简直要被气疯了。 “胡小姐稍安勿躁,还请谨言慎行,注意仪表仪容才是。”莫如妍说着就指了指远去的夏小月两姐妹,“胡小姐想是看到我们夏家的两位侄女了。说来让胡小姐笑话,两个丫头都是出身莲花村,比不得胡小姐金贵。不过论起规矩,两个丫头好像都远胜胡小姐呢!” 胡月华再度黑了脸,瞪着莫如妍的眼神只恨不得将莫如妍杀死。 欺人太甚!莫如妍简直太过分了! “不过想来,胡小姐现下怕是也不要名声了。毕竟……”莫如妍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胡小姐连姑娘家的颜面都不要了。” “莫如妍!你什么意思?你骂我不要脸?你居然敢这样骂我?你,你……”胡月华盛怒之下,直接拿手指着莫如妍,眼看着就要破口大骂。   ☆、第96章 “将军,您回来啦!”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凌越的大喊声。 胡月华到了嘴边的骂话转瞬间又咽了回去。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把自己呛死。 “娘!”凌越话音落地,下一刻门外就响起了一记响亮的喊声。可不就是赫赫有名的云都城城主,夏小将军,夏云都。 夏静瑜眨巴眨巴眼睛,已经涌上来的睡意刹那间又退了下去。从莫如妍身上移了开,站直身体静待夏云都的归来。 果不其然,莫如妍的视线里很快就跑出来一个小圆球。 没错,就是个小圆球。就算整日跟着夏臻去军营操练,夏云都也没能瘦下来,彻底变成了一个小胖子。 对此,莫如妍很是发愁。夏臻却表示,顺其自然就好。 张婆婆亦是同样的看法。只要到了饭点,好吃的好喝的全都往夏云都面前送,还一个劲的嚷嚷夏云都在军营吃苦了。 天知道这么小一点的孩子,又没让他上阵杀敌,怎么就吃苦了?然而,张婆婆年纪大了,在城主府的威信渐长,连莫如妍也会礼让几分。 也是以,就只能任由张婆婆这么惯着夏云都了。 当然,已经回帝都的慕容夫人也是坚持不能亏待夏云都的。慕容夫人特别喜欢夏云都胖乎乎的胖子,按着她的话来说,夏云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万万不能亏待了。 莫如妍是想不出,怎样算是亏待夏云都。少了几块肉,夏云都就被虐待了?多吃点青菜,夏云都就会饿死? 说起来,莫如妍自己也算不得严母。某种程度上,也就不好说张婆婆和慕容夫人溺爱夏云都了。 否则,早在一开始,莫如妍就可以直接断了夏云都的各种吃食,早就逼着夏云都瘦下来了。 相较之下,夏臻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显然要更大。 如若不是夏臻可劲带着夏云都日日操练,夏云都肯定不会只是个小圆球。试想夏云都变成大圆球的模样,夏臻狠狠心,决计不轻饶夏云都在军营的操练。 “回来了?”先是倒了一杯水给夏云都,莫如妍拿出手绢,轻轻给夏云都擦拭干汗水。 大冷天的,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回来,夏云都从来都是湿漉漉的。寒冬腊月,也需得立刻换衣服洗澡方能变得干爽起来。 “嗯嗯。娘我跟你说,哥哥好厉害。今天哥哥学射箭,直接射了一只小狐狸。”夏云都这边带着炫耀的话刚说完,莫如妍就看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夏小俊。 因着大了夏云都近四岁,夏小俊对夏云都向来宠爱。无需任何人教,有任何好东西都会立刻让给夏云都。 今日却是不然。 收获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夏小俊直接捧着小狐狸送到了莫如妍面前。 夏小俊的性子虽然不若夏明远那般憨厚老实,可也没有完全继承周芸的算计。虽然一直都知道有莫如妍这位大伯母的存在,但因为那时候的他还小,对莫如妍其实没有太深的印象。 夏小俊之后对莫如妍的所有认知和感观,大部分都是从姐姐夏小月嘴里听来的。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以至于夏小俊格外相信夏小月对莫如妍的推崇。 不过真正见到莫如妍,对上莫如妍这位不甚相熟的大伯母,夏小俊并不排斥,也不厌恶,可……不由就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涩和腼腆。 “送给大伯母的?”莫如妍倒是没有想到,夏小俊居然会想要送给她。不管是送给云都还是静瑜,莫如妍都不意外。 “嗯。”夏小俊还是有些不自在。可对上莫如妍的询问,他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着夏小俊眼底的期待,莫如妍缓缓勾起嘴角,摸了摸夏小俊的脑袋:“好,大伯母收下了。谢谢小俊。” 夏小俊瞬间就红了脸,也不说话,只是亮晶晶的眼神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莫如妍。 如姐姐夏小月所说的那般,大伯母很温柔,他很喜欢大伯母。所以在得到小狐狸的第一时间,他就想要送给大伯母。 等到他将这个想法悄悄告诉了云都弟弟,云都弟弟立刻就赞成了。同时,还大声告诉了大伯。 夏小俊本来想要阻止夏云都的。他想要送给大伯母,却不是非要自己亲手送。 原本他起心想的,是让云都弟弟帮忙送给大伯母。然而大伯说,要送就得自己送,不可以假以他人之手。 云都弟弟也说,他应该自己送,这样大伯母就会更高兴。 最终,夏小俊默默抱着小狐狸一路回来,直到站在了莫如妍的面前。 夏小俊很喜欢被莫如妍摸头的那一刻。也是那一瞬间,夏小俊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为何姐姐那般喜欢大伯母的原因所在。大伯母带给他的那种温暖,值得他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最深处。 夏臻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没有去看胡月华,夏臻的视线一如既往,只落定在莫如妍的身上。 见莫如妍收下了小狐狸,夏臻这才代为解释道:“小俊的箭法不错,没有伤着小狐狸,却是吓得小狐狸直接撞在了树上,晕了过去。” 怪不得她看着小狐狸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原来是阴差阳错之下的收获。不过,莫如妍还是赞许的对着夏小俊点点头:“小俊很厉害。” 莫如妍和夏小俊这边气氛正好,胡月华却是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无视。毫无预兆的走过来,一手挥开了挡在莫如妍面前的夏小俊,吼道:“莫如妍!你这是故意无视我?” 夏小俊差点摔倒。如若不是夏臻及时接住了他,否则夏小俊必然会受伤。 就算夏小俊没有受伤,莫如妍同样也怒了。 冷眼看着胡月华,莫如妍忽地扬高了声音:“来人,送胡小姐离开!” “莫如妍,你敢赶我走?我告诉你,你少得意!我姑姑不会放过你的!我……”胡月华根本不怕皇太妃被打入冷宫,至今都还寄望打着皇太妃的旗号在外面作威作福。 “胡月华小姐!”连名带姓的,莫如妍冷喝一声。 被莫如妍的气势吓住,胡月华登时没了声音。然而,她还是不肯服输,抬高了下巴。 “你还是等皇太妃从冷宫被放出来,再行来城主府作威作福吧!”莫如妍话音落地,凌越就带着几位将士走了进来。 再之后,不管胡月华愿不愿意,都由不得她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胡月华才终于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 眼看着情势走向完全不可预知的方向,胡月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求救。而她的求救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她来云都城的真正目标:夏臻。 “夏将军,救我!”祈求的眼神看向夏臻,胡月华大喊道。 夏臻面不改色的将夏小俊扶着站好,转过身,抱起了夏静瑜。 平日里时常带着夏云都出门,夏臻跟夏静瑜的相处难免就会变少。也是以,只要回到家,夏臻都会下意识的多抱抱夏静瑜。 跟夏云都一样,夏静瑜跟夏臻也特别亲近。只要被夏臻抱着,就特别的乖巧。同时,也格外的娇气。 “爹爹,怕怕。”趴在夏臻的肩膀上,夏静瑜细声细气的说道。 夏臻杀人般的眼神,刹那间就射向了胡月华。直把胡月华刺的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整个人都僵硬了。 除了军营中的事务,夏臻从不过问城主府的大小事。只要莫如妍做出的决定,不管对错,夏臻都听之任之。 然而今日,夏臻开口了。不是朝着莫如妍,而是朝着凌越:“日后不准闲杂人等进府。再有违反者,军法处置。” “是!”凌越回答的甚是响亮。与此同时,将胡月华赶出城主府的决心也变得越发坚定了。 胡月华的脸色彻底变了。虽然她不是西北军将士,可军法处置这般严重的话,她还是知晓厉害的。 最终,胡月华乖乖离开了城主府。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就会立刻离开云都城。对夏臻,她势在必得,坚决不放弃。 胡月华在云都城住下来的消息,是凌越禀报莫如妍的。 而今的云都城内,只要凌越有心,就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其中,也包括胡月华的下落在内。 凌越本是有心直接将胡月华赶出云都城,却被莫如妍拦住了。 有的时候,望而不得,才是更大的惩罚。对性子高傲的胡月华,便是如此。 西北军军营内最近在疯传一个谣言:有位女子在追求他们将军。 “该不会是那一位吧?”凌峰反应最快,当即就想到了当初的胡月华。 “谁谁谁?” “凌副将居然认识?” “长得怎么样?可是温婉多情的性子?” “肯定比不上咱们将军夫人!这女子也恁是不害臊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 难得有条八卦,西北军诸位将士很是兴奋的围了过来。只不过提到莫如妍,还真没人看好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子。 更有甚者,直接就表达了对胡月华的不满和厌恶。 凌峰也不是很喜欢胡月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胡月华的家世背景和脾气容貌,详细说给了众位将士听。 “刑部尚书府那位小姐?哦哦,记得了。” “呀!那一位么?脾气不是很好啊!” “长得也没咱们夫人好看。” “听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将军还是避开点为妙。” 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凌峰忽然笑了笑,朗声说道:“没看过那位胡小姐的,需不需要给你们放个假,前去一睹真容?” “啊?”大家本也只是嘴上说说,闲聊而已。突然被凌峰此般提议,有兴趣没兴趣的都来了兴致。 “行啊!凌副将认识那位小姐的对吧?带我们去?” “大家是一起去,还是分开去?咱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吓着那位娇滴滴的小姐?” “会挨骂的,我可以保证。” “这么凶?那我可一定要去见识见识了。” 最终,在凌峰的撺掇下,西北军诸位将士接二连三的出动了。 胡月华很困扰。 她是特意蹲守在城主府外,只要见到夏臻出现,就上前跟夏臻说说话的。 虽然夏臻每次都不是很搭理她,走的也特别快。可她还是很满足,至少比以前在帝都,只能遥遥想着夏臻要好。 唯一碍眼的,就是夏臻抱在怀中的那个小圆球了。 胡月华也是在仔细打探过后才知道,这个小圆球就是先皇亲封的云都城城主,夏云都。 只看夏云都这胖乎乎的样子,胡月华就本能的不喜欢。更何况夏云都还是莫如妍生的儿子,胡月华就更加厌恶了。 几日下来,胡月华越看夏云都越厌恶,已经在起心琢磨如何除去这个碍眼的存在。未曾想,不等她对夏云都动手,莫如妍就对她出手了。 没错,胡月华将西北军的到来视为是莫如妍的阴谋诡计。 要不是莫如妍授意,这些将士没事跑来围堵她干什么? 因着是西北军,胡月华才多番忍耐的。就算心里不情愿,也只是冷着脸请这些将士别再出现。 然而,凌峰如若真让胡月华这么顺当如意,那就不是凌峰了。 在莫如妍手下呆了这么久,凌峰无数次的承莫如妍的情,此刻怎会不相报? 是以,不管胡月华如何赶人,次日就肯定还是会有不同的西北军将士出现在胡月华的面前。直搅得胡月华烦不胜烦,最终露出了真面目。 其实打从第一批西北军将士离开,对胡月华的评价就不是很好。这些将士虽然不是心思玲珑剔透的聪慧人士,可也有着近乎小动物的本能直觉。 胡月华究竟是装良善,还是真良善,这些将士还真不是好糊弄的。更何况,胡月华装的并不是很高明,冷着脸的时候全然没有莫如妍那般的自然,反而是压抑着怒气之后的扭曲面容。 西北军将士都知晓,他们的将军夫人很清冷。不过,那是刻入骨子里的秉性,全然不影响夫人对他们的好。 只要西北军将士有难,比起找将军,大家更乐意找莫如妍。 按着凌峰的话来说,他们夫人有钱又有权,只要夫人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西北军将士们在接连受到莫如妍的帮助后,直接就把莫如妍当成了再世父母,仅次于夏臻的存在。 而今胡月华画虎不成反类犬,端着一张冷脸,反而惹来不少将士们的憎恶。 待到后面的将士们亲身经历了胡月华的高傲脾气,大家反而淡定了。 他们就说吧,一切都是假的,骗人的! 本着不能让这么个虚伪的坏女人欺骗他们将军的念头,西北军将士们开始联合抵制起了胡月华的存在。 胡月华从未尝试过此般被人讨厌。不管她走到哪里,总会突然冒出几个人,阻拦她接近夏臻。尤其夏臻最常出没的西北军营,直接就将她列为了拒绝往来户。 明明前几日,那些西北军将士还三五个一起去看她,如今却各个都翻脸不认人,把她视为了讨厌的存在。 胡月华之前还想着,也或许能趁机混入西北军营地。毕竟那些西北军将士,好多都是看过她,认识她的。 但是事实上,越是见过她的人,反而更加远离她。 在接连好几日都被拦在外面之后,胡月华怒了。 找这些西北军将士是肯定不行的。找夏臻?她现在已经连话都跟夏臻说不上了。 总而言之,还是得去找莫如妍! 同西北军营地一样,城主府也不让胡月华进入。饶是胡月华搬出了远在帝都的皇太妃娘娘,也没能说服凌越将她放进去。 “我不相信你不认识我是谁!早在帝都的时候,咱们就见过面。就说在这云都城,你不认识我,难道不记得之前才来过你们府上的穆雅惠郡主?”胡月华气的怒不可遏,却也实在无计可施。最终,就搬出了穆雅惠。 “小的自然是认识小郡主的。”提到穆雅惠,凌越当然认识。不过比起眼前这位,小郡主可是真真正正的高贵。 “那你难道不知道,小郡主是我嫂嫂?你若是再敢拦着我,信不信我一封书信回帝都,自有我嫂嫂来问你们的罪!”胡月华一跺脚,就想往里面闯。 “那就不劳烦胡小姐费心了。小郡主一直都跟我们夫人有书信往来。如若小郡主真要有什么吩咐,也该是我们夫人代为下达。”凌越哪里不知道穆雅惠和胡月华一直不对付的事实。 想当初在帝都,还是他到处跑着打探的此事。比起他们夫人,他可是更早知晓胡月华和穆雅惠之间的瓜葛和敌对。 而今胡月华居然拿穆雅惠压他们?得亏胡月华有这个脸。 胡月华当然也不想拿穆雅惠压凌越。如若可以,她根本不想跟任何人提及她和穆雅惠的关系。哪怕穆雅惠已经嫁给她哥哥好几年,就算同在帝都住着,她跟穆雅惠的关系也没有转好。 这当中,又何尝没有当初在驿站,她被胡坤白带回去的原因? 胡月华始终都记得,是莫如妍通知了穆雅惠,穆雅惠又告知了胡坤白,她才会被抓回去的! 而且,穆雅惠还特意跟着她哥赶来看了她的笑话。 那时那刻的穆雅惠,根本不喜欢她哥,跟她哥也不熟,摆明了没安好心,居心叵测。 记恨着这件事,也记恨着之前的种种,胡月华没少在尚书夫人面前说穆雅惠的坏话。而事实上,她的离间也确实是有效果的。 穆雅惠还没嫁给胡坤白之前,尚书夫人巴望着这门亲事,自然不会觉得穆雅惠不好。 真等穆雅惠嫁进胡家,身份变成了胡家的儿媳妇,尚书夫人的想法立刻也就跟着变了。 自古婆媳易成仇,穆雅惠又不是个会八面玲珑、阿谀逢迎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去刻意讨好眼带挑剔的尚书夫人。 加之胡月华每每都从中挑拨作梗,尚书夫人对穆雅惠的意见也越发大了。乃至发展到最后,差点没跟穆雅惠明面上过招。 当时要不是胡坤白多番护着穆雅惠,胡月华丝毫不怀疑,穆雅惠肯定会吃大亏的。 胡月华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胡坤白和穆雅惠会那么快搬出尚书府,另立门户。 彼时胡月华还阻拦过,示意她娘千万别答应。否则以后穆雅惠会更加风光得意,她哥也更加不会听她娘的话。 尚书夫人是认可胡月华这些说法的。然而,胡坤白铁了心要搬出去,又有当时的太子殿下在背后撑腰,连带她爹都向着胡坤白...... 最终,胡月华的说服没能成功。就算尚书夫人心动了,也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胡坤白带着穆雅惠离开了刑部尚书府。 远香近臭。自从穆雅惠搬走,胡月华的那些撺掇渐渐就变得不再好使了。 尤其是在穆雅惠生了长子之后,尚书夫人只恨不得将穆雅惠整个人都供奉起来。每日清晨早早跑去帮穆雅惠照顾孩子,直到天黑夜里才回来。 来来返返,尚书夫人乐此不疲,从不叫累,也不喊苦。 胡月华试图劝尚书夫人将孩子抱回胡家养。无奈穆雅惠太强势,彼时太子殿下又已经成为新皇,连皇后娘娘慕容珺都护着穆雅惠...... 不管尚书夫人究竟有没有被胡月华说动心过,反正尚书夫人一直没有采取实际行动。时至今日,仍旧是自己主动往穆雅惠府上跑。 胡月华甚至怀疑,她爹娘现下之所以不拦着她离开帝都,实际上是整颗心都扑在了孙子身上,已然不把她这个女儿当回事了。 也所以,她离开帝都这么久,她哥没有追来,尚书府也没有派人来到云都城。 想到穆雅惠就想起种种不开心的事情,连带不能进入城主府这一事实越发让胡月华烦躁和难堪。 咬咬牙,胡月华对着凌越扬起了手。大胆奴才,分明是故意跟她作对,她饶不了他! 凌越不怕被胡月华打。但同时,他也不会傻傻站着被胡月华打。他们家夫人说了,面对胡月华这般刁蛮的人,率先得保护好自己不受伤。   ☆、第97章 胡月华是卯足了劲打算狠狠教训一下凌越。也是以,这一巴掌就打的特别用力。 然而,凌越躲开了! 用足了力道的一巴掌就此落了空,胡月华的身体也是不受控制,朝前扑倒。 凌越没有扶住胡月华,在场其他西北军将士也没有。就这样,胡月华直直的扑在了城主府的门槛上,摔得生疼。 在眼看着就要着地的那一刹那,胡月华下意识就用双手护住了脸。 不过,脸没事,肚子就没能躲过了。重重的咯在那道门槛上,痛的胡月华差点把心肺都吐出来。 更严重的是,胡月华的脸面! 因着确实痛,也因着实在太过丢脸,胡月华愣是趴在地上许久都没起身。 凌越等了好一会,没见胡月华起来,便琢磨着要不要上前问问究竟。说什么也不能放任胡月华这样趴着不是? 城主府外人来人往的,门槛上趴着这么一个人,委实不怎么好看。再说了,他们将军和小将军待会回来还要打这道门进府呢! 身为小将军忠实的随从,凌越对夏云都几乎是言听计从,好的不得了。 不想让小将军回来却进不了府,凌越走到了胡月华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胡小姐这是打定主意赖在城主府大门外了?怕是不大好吧!再怎么说,胡小姐也出身名门,如此不顾颜面,确定不怕丢了刑部尚书府胡家的名声?” “你既然知晓本小姐是刑部尚书府胡家的大小姐,还敢这样对本小姐?料定了天高皇帝远,远在帝都的新皇拿你云都城没法是不是?”胡月华振振有词,此话却是说的诛心。 凌越瞬间就变了脸,厉声警告道:“还请胡小姐切莫胡言乱语,中伤我城主府名声!” “我中伤?我若是中伤,我会趴在这里?你们敢此般无视我?你知不知道我姑姑可是......”胡月华依旧想要老话重提。然而她的话语还没结束,就被从里面走出来的莫如妍打断了。 “先皇驾崩,城主府自今日起,吊丧三月。”莫如妍一言既出,吓得胡月华彻底怔住。 “先皇......先皇怎么可能?”胡月华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很是期待莫如妍下一刻就会改口。 只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她再不情愿接受,也改变不了。 自从新皇登基,胡月华就意识到了帝都风云的变化。以往只要她提及姑姑皇贵妃,谁人不给她几分颜面? 然而,新皇在位,皇太妃的名号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用。 胡月华曾经无意间听过相熟的闺中好友背后嫌弃她的不知所谓。言语中提到皇太妃,都是不以为然的。 胡月华很清楚,那是因为皇太妃已经不能成为她横行帝都的护身符了。哪怕她再努力想要维持皇太妃在帝都的崇高位置,却也不得不承认,世事变迁,万般不再由她了。 但是,就算皇太妃的名号不再那般有用,却也是胡月华时常挂在嘴边,在某些时候肯定能让胡月华抬头挺胸的所在。 而今,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莫如妍没有看向趴在地上的胡月华,径自吩咐了凌越撤去挂在门口的大红灯笼,转而换上了白绫。 “莫如妍!”胡月华忽然大喊出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莫如妍没有停下脚步,置若罔闻的继续往前走。 “莫如妍,你告诉我,我姑姑有没有被放出来!有没有?”这是胡月华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事情了。如若先皇驾崩,却没有放出她姑姑,那么以后她姑姑是不是要一直呆在冷宫里,直到死? 莫如妍终于回过头,却是没有给出胡月华想要听到的答案:“你何不自己回帝都去看看?” “我......”胡月华张张嘴,很想强势辩解,她这就回去,不需要靠莫如妍代为告知。 可是,一旦她回去帝都,就再也没有机会来云都城了。她好不容易才见到夏臻的,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 没有理会胡月华的纠结,莫如妍回了后院。时间差不多了,静瑜该醒了。 胡月华最终还是离开了城主府。带着失魂落魄,也带着满心的焦急和忐忑。咬咬牙,花了大银钱给帝都传回了书信。 胡月华的书信还没抵达帝都,夏臻却接到了新皇的圣旨:新皇召夏臻回帝都。 “如若我现下回应子逸,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子逸会不会生气?”夏臻还记得当初他在青山县,有用过这招应对先皇的召见。而今旧事重演,他却迟疑了。 “肯定会。”莫如妍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笔,“回去吧!” 夏臻震住,转过身,看向莫如妍。他以为,莫如妍是不愿意他回帝都的。 莫如妍确实不愿意夏臻回帝都。帝都太危险了,那个地方留给莫如妍的,危机感大过安心。哪怕收获了慕容珺和穆雅惠两位好友,也仍然留不住莫如妍的脚步。 如若可以,莫如妍希望夏臻一辈子都不要再踏足帝都之地。 然而,莫如妍心中很清楚,上次穆雅惠来接慕容宰相走的时候,夏臻就想要回去了。 哪怕理智告诉夏臻,帝都不应该去,新皇不应该信任。可是在夏臻心中,新皇永远都还是那个让他可以交托生死的太子殿下。 就好像直到现下,夏臻私下里跟莫如妍提及新皇,还是以新皇的名讳“子逸”相称,而非“圣上”二字。 “回去吧!我和云都还有静瑜,都陪你回去。”莫如妍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小月、小霞和小俊留在云都城,让张婆婆和凌峰帮忙照看着。” “不带凌峰?”身为夏臻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夏臻一直都是带着凌峰在左右的。 “这次不带。”留下凌峰,莫如妍还有更重要的交代和叮嘱。 夏臻点点头,没再多问其他。莫如妍做出的决定,他向来不会反对。 听闻夏臻一家四口要去帝都,凌峰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着莫如妍的面,凌峰拍案而起,一再摇头:“不可以,绝对不可!帝都那等豺狼虎豹之地,夫人为何还要答应将军再次身陷险境?而且夫人这才还打算带着小将军和小小姐,万万不妥啊!” 确实不妥。但是,莫如妍愿意陪着夏臻赌一次。 “正因为帝都凶险,凌副将才不能一同前去。”莫如妍此话一出,凌峰当即就要翻脸。 没有给凌峰开口的机会,莫如妍继续说道:“还记得上次咱们去帝都,差一点就被三十万大军困在帝都,更甚至万箭穿心而死?” “自然是记得的。哪怕五年过去,末将也时常会从夜里惊醒。那时那刻的一幕又一幕,总是让末将胆颤心惊,记忆犹新。”也正是因为如此,凌峰才坚决反对莫如妍现下的决定。去帝都,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但是,我们最终还是完好无损的离开了帝都,不是吗?”定定的看着手中的茶杯,莫如妍的语气尤为坚定,“当初咱们是怎么离开的,这一次,我们一样可以脱困。” “可是那次有太子殿下!”五年过去,凌峰不认为帝都还有一位太子殿下在等着他们。那位可以跟他们肝胆相照的太子殿下,已然消失了,变成了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君主。 “那次我们是去帝都救太子殿下,而非让太子殿下救我们。”记起当时前往帝都的原因,莫如妍勾起嘴角,“那时咱们不过三千西北军将士,就敢直闯帝都,意欲救出被废的太子殿下。而今我们西北军兵强马壮,从五年前的二十万将士扩充至今日的三十万骁勇强将,又岂是三千将士可以比之的?” “但是这次将军和夫人根本没打算带任何的兵马,连末将都没有带上。只有将军和夫人一家四口,怎能让咱们安心?”凌峰说到最后,更是理直气壮的补上一句,“怎能让云都城的百姓安心?” “就是因着你们大家都不能安心,我和夏臻还有两个孩子才更安全,不是吗?”莫如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你们没有跟去帝都,新皇就一定会有所忌惮。究竟是除去一个青远大将军划算,还是跟所有西北军将士为敌更加有胜算。这笔账,新皇比你我都会算。” “夫人,您莫不是忘了,咱们西北军的兵权,一直都握在新皇手中?您就真的不怕新皇一声令下,西北军四分五裂,转而将手中的刀剑指向了将军?”凌峰真正担心的,其实还是新皇手中的兵权。 当初他们赶往帝都,对战的是先皇。先皇处心积虑那么久,也没能从太子殿下手中抢走西北军的兵权。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凌峰相信,根本不需要他多跟莫如妍分析,莫如妍就肯定比他更清楚、更明白。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莫如妍点点头,语气里却并无太多的担忧和焦急。 凌峰不禁急了。只是不等他继续言明个中厉害,就听莫如妍反问道:“西北军将士的心到底是向着谁,咱们何不姑且一试?” “夫人!”听着莫如妍的话,凌峰是真的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莫如妍这是打算拿西北军近三十万将士的赤诚忠心当儿戏吗?凌峰不认可,也绝对不会答应。 “凌副将。”莫如妍看了一眼凌峰,带着严肃,也带着清冷,“早晚的事,西北军诸位将士必须做出抉择。” 凌峰张张嘴,却是哑然。 是啊,必须做出抉择。如若新皇真的有心除去将军,就算他们现下不站队,以后还是要面临同样的境地。 毕竟,远在帝都的那位才是君主,是手握西北军兵权的统治者。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真等到了这一日,圣上打算怎么做。”比起西北军将士们的忠心,莫如妍更在意的,还是新皇的想法。 真的要杀了夏臻吗?五年前的太子殿下决计不可能这样做,现如今的新皇又是否真的冷心绝情到了那一步? 而如若不杀夏臻,是将他们一家四口自此困在帝都,还是放任他们再度回到云都城? “夫人......”莫如妍的决定太突然,凌峰有些反应不能。不过事已至此,凌峰也不是一丁点的主意就没有。压低了声音,凌峰的话里满是期许,“夫人和将军带着小将军在身边,小将军又是先皇御封的云都城城主,是不是就......” “不一定。但不可否认,新皇肯定会有所顾忌。”莫如妍诧异的看了一眼凌峰,倒是没想到凌峰今日脑子转的这么快,竟然想到了夏云都的身上。 凌峰哪里是今日脑子转得快,他是纯粹被逼的没有退路了,这才绞尽脑汁到处筹谋呢! 得到莫如妍的肯定答案,凌峰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至少夫人并非完全没有计划,也做出了一定的防备和措施。想必,还有更深层、更周全的应对策略才是。只不过,他太愚钝,暂时没有想到。 “凌副将。”见凌峰终于冷静下来,莫如妍这才道明她的真正用意,“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我们这次一去不复返,你能做的,就是好好带着西北军的将士们继续操练,同时也请照顾好城主府的三个孩子。” “夫人!”凌峰才刚放下的心,再度被莫如妍高高悬挂了起来,“如若真的是那般境地,夫人何苦非要执意陪着将军前往帝都?即便,即便咱们不能抗旨,只让将军一人去帝都,留下夫人随时在后方做出周全的应对之策,不也是智举?” 凌峰相信,只要将军夫人还在云都城,就算将军身陷帝都险境,他们也有法子救出将军。就如同五年前救出太子殿下那样,西北军将士不怕死! 可是,莫如妍却执意要陪同夏臻一块前去帝都,转瞬间就断了他们的后路。乃至凌峰怎么想都觉得不妥,竭力想要留住莫如妍。 莫如妍摇摇头。她的底牌,新皇都能猜到。可是新皇的心思,她完全没办法预测。而今的形势,明显取决于新皇,而非她。 是以,她留不留下,都无关紧要了。 凌峰先是没有想明白莫如妍的摇头是什么意思。待到看见莫如妍脸上的毫无波动,凌峰刹那间心生最不好的预感。 “夫人,您这是......”凌峰咬咬牙,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如妍。怎么会?就算将军夫人下定决心要陪着将军送死?为何还要带上小将军和小小姐? “命由天定。现下,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莫如妍这次找凌峰过来,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计策和应对之法。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结束了跟凌峰的谈话。 凌峰直到走出城主府,都还在疑惑。心下的不安感剧增,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莫如妍会选择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认命。 凭借这五年和莫如妍的相处,凌峰不相信莫如妍会是听天由命的主。可为何莫如妍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过度的不解和茫然,使得凌峰整夜都没睡着。次日清早,再度去找了莫如妍。 凌峰到城主府的时候,莫如妍带着夏小月几个孩子出门了。凌峰见到的人,是夏臻。 因着太过不安,凌峰直接就把心下的疑惑说给了夏臻听。虽然不认为将军能帮忙解惑,但也或许,将军真的知道什么? 夏臻什么也不知道。就连凌峰说的那些事情,他都是初次听闻。 至于凌峰让他帮忙解答莫如妍留下的疑惑,夏臻摇摇头,爱莫能助。 “难道夫人真的没有言下之意,也没有其他安排?”不知怎么回事,凌峰心下隐隐就是觉得,他应该能意会到莫如妍的深意的。可偏偏,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乃至他想不通,也猜不透。 对上凌峰满是期盼的询问眼神,夏臻顿了顿:“不如你等如妍回来,亲口问她?” “我......我还是回去自行揣摩吧!”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凌峰摆摆手,转身离去。 莫如妍先是带着夏小月和夏小俊去了西北军营地去找夏明远。也不知怎么回事,中途就跟凌峰走岔路了。 紧接着,莫如妍又带夏小霞去了夏明志和蒋春香现下开的小吃摊。 找夏明远和夏明志,自然是为了告知她和夏臻即将带着夏云都和夏静瑜离开云都城、前往帝都的事情。至于归期,莫如妍没有给出明确时间。暂时,她也没办法保证。 听闻夏臻一家要离开,不管是对夏明远两兄弟还是蒋春香,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才来云都城没多久,夏臻一家四口反而要离开了吗?如若只是单纯的去帝都,他们倒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归期未定...... 夏明远三人不禁就想到,夏臻一家四口是不是即将在帝都定居。 于夏明远而言,他现下已然决定留在西北军。是以,除了叮嘱莫如妍路上小心,便是对夏云都和夏静瑜的不舍了。 夏明志也还好,直嚷着要多做些干粮让莫如妍和夏臻带在路上吃。 蒋春香的心情毫无疑问是最微妙的。说不出心里那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是什么,就好像莫如妍和夏臻的离开,给了她更多的喘息空间和余地。 至于莫如妍和夏臻的归期未定,蒋春香带着迟疑的问及了夏小霞要怎么办。 其实蒋春香早就想要将夏小霞从城主府接出来了。 如今的蒋春香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迫切想要住在城主府了。不是她的东西,她不敢再过多的奢求和贪图。唯恐一不小心,就落得跟周芸一般的境地。 现下的她,学会了知足,也学会了本分。 老老实实的跟着夏明志经营着他们的小吃摊,渐渐的,也开始有了固定的老熟客,有了进账和盈利。 夏明志每月都会做好账,说是要把盈利还给莫如妍。毕竟这个小吃摊的本钱,是莫如妍给的。 蒋春香没有反对,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反正她也做不了主,就交给夏明志决定好了。 夏明志拿给莫如妍的钱,莫如妍自然不会收下。最终,还是进了蒋春香的荷包。 慢慢跟夏明志在云都城安定下来之后,蒋春香唯一想的,就只剩下夏小霞了。 以前在莲花村的时候,她老是觉得夏小霞是个丫头,讨人嫌,惹人烦,丢尽她的脸面。而今没有了夏小霞在身边,蒋春香忽然又心下空落落的。 此刻听闻莫如妍一家四口要离开云都城,蒋春香立刻就起心想要将夏小霞接过来跟她和夏明志住。 “小霞的话,看她自己的决定就好。”莫如妍摸了摸夏小霞的头,补充道,“小月和小俊是会留在城主府的。” “那我也要留在城主府。”夏小霞决计不是嫌贫爱富,也不是看不起蒋春香和夏明志。她只是......她只是舍不得错过跟莫如妍继续住在一起的机会。 大伯母承诺过的,只要回来云都城,就肯定还是会回城主府。 夏小霞记住了莫如妍的这个承诺。自此,便不想要忘记了。 她会跟小月姐姐和小俊弟弟一起,等着大伯母和大伯的归来。他们说好了,还要带着云都弟弟和静瑜妹妹一块出去玩的。 “你这......”死丫头三个字到了嘴边,蒋春香又咽了下去。 时至今日,蒋春香自然能够想明白,夏小霞之所以不愿跟她亲近,她需得负更大的责任。 为了将夏小霞接回身边,蒋春香愿意做出妥协和改变。 就如同此时此刻,蒋春香静默了一下,才终于酝酿好情绪,试图跟夏小霞打起了商量:“小霞,你看现在,你大伯和大伯母都不在城主府。你一个人住在那里,爹娘不是很放心......” 似乎早就料到蒋春香会这样说,夏小霞本能的抬起头,打断了蒋春香的话:“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小月姐姐和小俊弟弟。城主府还有张婆婆、有凌哥哥,有很多很多的叔叔伯伯。” 那能一样吗?除了夏小月和夏小俊,其他都是外人,外人懂不懂? 心下的不满很多,说辞也很多。然而,当着莫如妍的面,蒋春香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无法否认,现下只要一对上莫如妍,蒋春香就下意识的认怂,害怕了。   ☆、第98章 蒋春香最终还是没能将夏小霞从城主府接出来。既是因着夏小霞本人不愿意,也是因着蒋春香没敢真的跟莫如妍继续争执。 蒋春香很清楚,就算她真的跟莫如妍起了冲突,夏明志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也罢,反正是夏家的女儿,夏明志这个当爹的都不插手,她也就不陪着当恶人了。 否则,二嫂周芸的下场,可不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而今的蒋春香,每次想要闹事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先去想想周芸。她们是一起来的云都城,也是一起跟莫如妍起的冲突。 结果和下场虽然并不相同,但是蒋春香很清楚,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周芸。 是以,蒋春香一直很小心翼翼。哪怕夏明志不开口,她也会尽可能的老老实实,不招惹是非。 就如同此刻,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蒋春香还是咽了回去。 最终,蒋春香就这样看着夏小霞是怎么被莫如妍带来的,又是怎么被莫如妍带了离开。 莫如妍并不介意夏小霞搬出去跟夏明志和蒋春香一块住。这一点,在来的路上,她就跟夏小霞说过了。 夏小霞跟夏小月姐弟不一样。夏明志和蒋春香如今在云都城开着小吃摊,随时可以将夏小霞接出去,而且能够照顾的很好。 夏小月和夏小俊那是因着特殊情况。毕竟夏明远在西北军营,住营帐不方便,加之夏小月还是个小丫头,就更加不适宜了。 然而,夏小霞很坚持。坚持住在城主府,也坚持跟夏小月和夏小俊在一起。 莫如妍其实很想问问蒋春香到底做了什么事,使得孩子如此伤心,乃至跟蒋春香这个亲娘此般生分和疏离。 不过看到蒋春香一脸的茫然和不解,莫如妍又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也或许蒋春香是真的不知道吧!不知道她到底对夏小霞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或许在蒋春香眼中,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再寻常不过,没有什么不对。 此般想着,莫如妍轻轻摸了摸夏小霞的脑袋。只要夏小霞愿意留在城主府,她是肯定不会把孩子往外赶的。只是,夏小霞内心受到的伤,还需得慢慢痊愈才好。 而莫如妍,暂时没有多的时间询问夏小霞,便暗地里叮嘱了夏小月这个姐姐多照顾好弟弟妹妹。 夏小月点点头,乖乖应了莫如妍的交代。同时,拉住莫如妍的袖子,昂起头看着莫如妍,带着期许,也带着忐忑:“大伯母会回来云都城的对不对?” 莫如妍愣了愣,很想如实回答,她也不知道。可是最终,她还是对着夏小月给出了肯定的承诺:“会,一定会!” 夏小月便笑了,满心相信的对着莫如妍笑的甚为开心。 看着夏小月的笑脸,莫如妍动了动嘴唇,还是什么也没再多说。 如若他们真的回不来云都城,那就表示,新皇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不打算放过夏臻一马。而待到那个时候,树倒猢狲散,莫如妍丝毫不怀疑,这云都城城主府也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希望那一日到来之前,夏小月三个孩子脸上的笑容还能多持续一段时日。 而倘若,新皇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无情,这云都城,他们自然还是要回来的。只因,这里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第二个根,是夏云都和夏静瑜出生的城池呢! 莫如妍一家四口离开云都城的时候,凌峰一干西北军副将特意前来送行。 面对夏臻坚决不带上他们去帝都的决定,凌峰几人总是心下不安,说不出的担忧。 可是军令如山,将军既然这样说了,他们也无从反对,更加不能违背。无可奈何之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将军孤身一人,带着夫人和小将军、小小姐离开了云都城。 此外,凌峰还想继续多问莫如妍几句的。只可惜莫如妍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就再也没有更多的示意了。 留下凌峰百思不得其解,唯恐误解了莫如妍的意思,也唯恐自己太过粗心,没能真正意会到莫如妍的真实打算。 一路离开云都城,夏臻和莫如妍的脸色都很淡定。夏云都和夏静瑜则是百般好奇,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往外看。 莫如妍没有阻拦夏云都和夏静瑜的举动,任由两个孩子满足着四处看看的好奇心。 就连到了下榻的驿站,莫如妍还会跟夏臻一起,特意带着夏云都和夏静瑜在当地走走看看,买些小食,亦或者当地的一些小玩意。 此般走走停停的赶着路,云都城离他们越来越远,帝都则是越来越近。直至,抵达帝都城门的那一刻,所有的轻松彻底散去。 怀着满心的警惕和戒备,莫如妍与夏臻一道,被请进了皇城。 夏臻理所当然是被带去见新皇,莫如妍和两个孩子则是直接被带去了皇后寝宫。 “如妍。”慕容珺已经等了莫如妍许久,真等见到莫如妍的刹那,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小珺。”比起慕容珺的激动,莫如妍显然更加镇定,“好久不见。” “嗯。跟五年前一样,我没成想你回真的来帝都。可是,你和夏将军还是回来了。”在此之前,慕容珺也送了一封跟新皇当初一样的密函去云都城。 彼时的太子殿下告诉夏臻,不要回帝都。如今的慕容珺同样告诉莫如妍,不要来帝都。 只是不管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夏臻和莫如妍都回来了。明知道有危险,还是回来了帝都这个危险之地。 “夏臻想回来,我便一起来了。”慕容珺的信,莫如妍收到了,也看到了。不过,有些事情就算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的。 “夏将军他......”慕容珺摇摇头,轻叹一口气,“也罢,也许回来看看真的是讲好事也说不定。” 一如莫如妍所考虑的那般,慕容珺也不确定新皇对夏臻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站在莫如妍的立场,慕容珺不赞同夏臻回来。 但是想到夏臻和新皇曾经的情谊,想着五年前的那次变故,想着太子殿下曾经在她面前掉下的泪,慕容珺也不是那般的确定了。 “既来之,则安之。”真正进入皇宫,莫如妍心下的警惕和戒备并未削减,但是隐隐约约,又多了一分释然和轻松。 终于就要迎来最后的结果了。不管是好是坏,都还是等来这一刻了。 听着莫如妍这句话,慕容珺点点头,也跟着不再多提。现时现刻,就只能看新皇的心思了。 “这就是云都和静瑜吧!书信里时常提及两个孩子的名字,却是实打实的头回见真人。”撇开不开心的话题,慕容珺转而看向了夏云都和夏静瑜。 说到两个孩子的名字,慕容珺不陌生。但要说见面,确实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想当然的,慕容珺准备的见面礼也是足够丰厚的。 夏云都和夏静瑜都是头回进皇宫。来到陌生的地段,哪怕是活跃如夏云都,也变得安静了。 此刻面对慕容珺一众赏赐,虽然早就听莫如妍提过这位身份尊贵的姨姨,夏云都和夏静瑜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莫如妍。 “没关系。是姨姨给的,都能收。”莫如妍跟慕容珺之间的情分,并没有因为这五年的分开,就转为陌生。反之,不管是莫如妍还是慕容珺,都是认定了彼此为好友,便一辈子认定彼此情分的性子。无关彼此的身份如何变化,也无关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多远。 有了莫如妍的表态,夏云都和夏静瑜皆是乖乖点头,伸出双手,去接慕容珺的见面礼。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声响。再之后,一个跟夏云都差不多大的男孩走了进来。 “是大皇子。”慕容珺这句话,是跟莫如妍说的。 莫如妍勾起嘴角,没有如慕容珺那般直接拿出见面礼,而是低头看向了夏云都和夏静瑜。 慕容珺眼尖,顺着莫如妍的视线,也跟着看向了夏云都和夏静瑜。虽然有些莫名,却是没有贸贸然开口。 让莫如妍感到诧异的是,最先动的人居然不是夏云都,而是性子安静的夏静瑜。 只见夏静瑜步伐不稳的走向大皇子,卖力的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布袋:“大皇子哥哥,送给你。” 大皇子愣了一下。夏静瑜递过来的布袋不是寻常的小钱袋,而是绣着精致图案的大布袋。挂在夏静瑜腰间极为显眼,此刻递到他面前,就更加惹人注目了。 “静瑜给大皇子哥哥买了好多礼物,两只手装不下,就用布袋装起来了。”夏静瑜走路不是很稳,说话却是极为利落。声音轻轻的、小小的,却胜在吐字清晰,逻辑也不错。 好多礼物?大皇子迟疑着接下了那个布袋。 “大皇子哥哥不看看吗?如果大皇子哥哥不喜欢,静瑜可以另外再重新为大皇子哥哥准备的。”同慕容珺这个姨姨一样,夏静瑜也一直都知道大皇子的存在。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她有收到过大皇子的墨宝。 她娘说,那是大皇子哥哥特意画给她看的。有花花草草,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她都很喜欢。 而且她每年都会收到大皇子哥哥的生辰礼物。每一件她都很喜欢,也很满意。 只是,她一直都没能送给大皇子哥哥一样礼物。 娘说,帝都离得太远了,得等到她跟大皇子哥哥见面的时候,亲自送给大皇子哥哥才有诚意。 所以,夏静瑜就准备了这么一个大布袋。只要看到喜欢的礼物,全都买下来准备好。再之后,一并送给大皇子哥哥。 大皇子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在云都城有个妹妹。夏静瑜的画像,是莫如妍亲手画好了,送来帝都的。 慕容珺瞧着很喜欢,就拿给了大皇子看。 哪想到大皇子看完之后非但没有把画像还给慕容珺,更是直接就将画面拿走了。 慕容珺好几次找大皇子要回来,都被大皇子冷着脸拒绝。 最终,慕容珺只得不了了之,放任夏静瑜的画像被收在了大皇子的书房里。 夏静瑜也不过两岁多,大皇子其实也没送夏静瑜几次生辰礼物。但是,大皇子送的其他礼物多。反正只要慕容珺往云都城送信,大皇子总有特别的准备,而且每次都点名是要送给夏静瑜的。 对此,慕容珺曾经非常郑重的叮嘱大皇子,不可以只想着送妹妹礼物,反而忽视了夏云都这个哥哥。 哥哥?大皇子撇撇嘴,并不是很喜欢。不过既然母后这样说了,大皇子勉为其难还是给夏云都送去过几次礼物。 只是比起对夏静瑜的用心,大皇子送给夏云都的礼物就随意多了。金银珠宝,反正他宫里有的,拿着什么算什么。 是以相较之下,大皇子对见到夏静瑜的期许,远比夏云都要高出许多。 此刻夏静瑜主动走向他,还递给他一个大布袋,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大皇子都肯定会喜欢。 不过,既然夏静瑜让他看,大皇子也没拒绝。当着夏静瑜的面,打开了布袋。 夏静瑜给大皇子准备的礼物,实在称不上贵重。但是,里面每一样小东西,都是夏静瑜认定的最好。就连从云都城一路来帝都路上买的那些小玩意,也都是她特意为大皇子挑的。 其实还有很多吃的,夏静瑜也想带给大皇子。只可惜路途太远,娘说带来帝都就不能再吃。思来想去,夏静瑜不得不忍痛割爱,只带来了好玩的玩意。比如彩色泥人,再比如木头娃娃。 夏静瑜带来的这些礼物,只要大皇子开口要,多得是数不清的泥人和娃娃送进皇宫。而且肯定比夏静瑜带来的更加精致,也更加好看。 但是,也唯有夏静瑜送来的小玩意,才能让大皇子珍而重之的收下。换了其他人送来的,哪怕再好,大皇子也势必不会多看一眼。 玩物丧志,身为皇子皇孙,大皇子从小就是这样被先皇和新皇教导的。 见大皇子没有说不喜欢,夏静瑜眨眨眼,拉住了大皇子的手,软软的说道:“要是大皇子哥哥不喜欢,静瑜可以另外给大皇子哥哥换的。” “不用。”任由夏静瑜拉着他,大皇子摇了摇头,“我很喜欢。” “真的呀!”夏静瑜立刻就笑了。如娇憨的小猫咪,甚是可爱。 大皇子最终还是没忍住,回握住了夏静瑜的小手。他第一次看到夏静瑜画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妹妹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现下看到真人,越发像了,也越发......让他喜欢。 “云都没有给弟弟准备礼物?”眼见夏静瑜和大皇子相处的很是愉快,莫如妍问向了夏云都。 夏云都自然是有准备的。大皇子随意为夏云都挑选的礼物,很不巧,恰是正中夏云都的下怀。 夏云都才不喜欢夏静瑜买的那些小玩意,他就喜欢大皇子送给他的那些金银珠宝。也所以,为了给大皇子准备回礼,夏云都可谓煞费苦心。 肯定不能将他屋子里的那些金银珠宝送给大皇子。首先,夏云都不舍得。其次,那些本来也是大皇子送给他的,哪有还回去的理? 那么,他要上哪里去找等同的金银珠宝送给大皇子呢?想来想去,夏云都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云都城太穷了,没有金银珠宝。 不送金银珠宝,那就换其他的好了。在经过非常郑重的思考之后,夏云都为大皇子准备了一把弓箭,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不过,夏云都准备的礼物,在刚刚进宫的时候,统统被禁卫军收走了。 这不,真正见到大皇子的时候,夏云都就为难了。 听闻夏云都的理由,莫如妍好笑又无奈,这才终于明白,为何禁卫军收走弓箭和匕首的时候,夏云都为何那般如临大敌。 而慕容珺,在听清楚事情经过之后,立刻让人去找禁卫军取回了夏云都准备的礼物。 至于大皇子,在听闻他的礼物被禁卫军扣下的时候,委实有些生气。居然扣他的礼物?谁给的禁卫军这个胆子? 等到亲眼看到夏云都准备的礼物,饶是大皇子平日里冷惯了脸,还是忍不住微微变了色。 怪不得夏云都准备的礼物会被扣下,原来都是利器! 但是不可否认,大皇子也很中意就是了。 牵着夏静瑜一块,大皇子收下了匕首和弓箭。弓箭比较大,肯定是要挂起来的。不过匕首,大皇子直接就别在了腰间。 照理说,大皇子这般举动,慕容珺是应当制止的。毕竟是利器,很容易伤着。 但是,慕容珺没有反对大皇子将匕首放在身上的举动。利器确实可以伤人,但同时也可以防身,不是吗? 不可否认,第一次见面,不管是夏云都和夏静瑜,还是大皇子,都彼此都很满意。不一会儿,三人就玩到一块去了。 相较之下,夏云都更为活跃。混熟了之后,只要有他在,就肯定安静不下来。 而夏静瑜,整个就一安安静静的大家闺秀,就连笑起来也是轻轻柔柔的,格外的优雅文静。 如此截然不同性格的两兄妹,碰到一起倒也不怕发生矛盾。每每都能和平共处,玩得很好。 今日多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大皇子,气氛非但没有僵持,反而一派融洽。 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大皇子始终都是以夏静瑜为主,就算跟夏云都说话,视线也没离开过夏静瑜。摆明了,是在尽责尽职,保护妹妹。 比起来,夏云都这个亲哥哥就粗心大意多了。基本该玩什么就玩什么,并不会刻意照顾夏静瑜,又或者询问夏静瑜愿不愿意玩。 “看来大皇子很想要个妹妹啊!”看着大皇子对夏静瑜的悉心照顾,莫如妍打趣慕容珺道。 慕容珺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想要妹妹,只是很喜欢静瑜罢了。” 皇宫里哪里会缺了公主?大皇子若是想当哥哥,各个宫里都有新出生的公主。只是,大皇子从未主动接近过任何弟弟妹妹,一个也没有过。 “那敢情好。以后干脆让大皇子跟我们回云都城好了。”就好像没有看到慕容珺脸上的苦笑,莫如妍神色坦然的继续打趣道。 “这个怕是会惹来云都的不高兴吧!本来是他一个人的妹妹,突然就多了个跟他争抢妹妹的坏弟弟。”慕容珺也不是真的想提及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此刻慕容珺体贴的为她维持住了颜面,慕容珺自然感激不尽,转而拉开了话题。 “没事。云都整日在军营操练,家里的事情轮不到他做主。”莫如妍摆摆手,煞有其事的跟慕容珺讨论起了此事,“如若有机会,小珺也一起去。云都城虽然比不上帝都的繁华和喧闹,却也很适合居住,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曾经的云都城,绝对不是适宜安居乐业的城池。而今,却是青云国诸多百姓都纷纷向往的所在。这其中,自然是因着夏臻这位青远大将军的功勋。 “我也很想去看看。但是,日后再说吧!”慕容珺哪里不想出宫去看看。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曾想过嫁进皇家,自此一辈子被困在这皇宫内院。 而今,事已至此,慕容珺没有后悔,却也不得不舍弃掉一些她曾经期许过的美好。 “那便约定日后再说好了。”因着确实是慕容珺的知己,莫如妍并不会避讳这些话题。不能实现,却不代表不能期许。这皇宫内院本就太复杂、太黑暗,如若再被剥夺走所有的期许和向往,那日子就真的变得黯淡无光了。 “嗯。”慕容珺亦深知莫如妍的好意,对此,她不曾说出口,却发自内心的感激,“说起来,我娘跟我讲过云都城的风土人情。如若不是不得不回来,我娘说她打算一直住在云都城呢!” “云都城也很欢迎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随时前去做客。当然,不是做客更好。云都城的百姓和西北军的将士都很需要慕容宰相的真知灼见,城主府几个孩子更是整日念着慕容夫人何时才回去教导她们规矩。”莫如妍也很喜欢跟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住在一起的时光,不拘束,也没有压迫,是实打实的温暖和安心。   ☆、第99章 提到慕容宰相和慕容夫人在云都城的这几年,慕容珺和莫如妍又是说不完的话。两人都是不急不缓的性子,娓娓道来,言笑晏晏。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另一边新皇和夏臻可能面临的处境和对峙。就好像,所有的危机都不存在,她们仅仅只是久别重逢的好友,只消聊着轻松愉悦的话题便好。 事实上,新皇和夏臻的见面,并未有外界所想象的那般紧张。 至少从夏臻脸上,看不到半点的惊慌失措。在新皇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怒色和威吓。 两人只是单就这五年的世事变迁互相交换了情报,再之后,就一并前往了皇后寝宫。 新皇和夏臻走进来的时候,因着新皇的示意,并未惊动任何人。 一眼看到慕容珺和莫如妍相对而坐着闲聊云都城的风土人情,新皇面上并无太大的反应。不过等到看到大皇子正跟夏云都和夏静瑜玩的尽兴,新皇不禁挑起了眉头。 “夏臻,你知道吗?朕这位大皇子,完全像足了你的翻版,打小就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跟其他人接触。没想到今日却是反常了。”尽管大皇子的表情不如夏云都那般外显,新皇还是从大皇子的脸上看出了愉悦和开心。 顺着新皇的视线,夏臻也看到了三个孩子。除了自家儿子和女儿,大皇子无疑是站在那里都极为显眼的。 不过跟新皇的注意点不同,夏臻看到的,是大皇子对夏静瑜的细心照顾。 很难想象贵为皇子却会注意去照顾其他人的情绪,就连当初的太子殿下,在初始刚认识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一点。 当然,就算之后相熟,太子殿下也只对夏臻一人好而已。换了旁人,哪怕是夏臻一心迎娶的莫如妍,也很难从太子殿下这里讨到半分好。 但是现下的大皇子并非如此。只片刻的打量和观察,夏臻就喜欢上了这位初次蒙面的大皇子殿下。 率先发现夏臻和新皇存在的,不是莫如妍和慕容珺,也不是稍微大一点的大皇子和夏云都,反而是最小的夏静瑜。 “爹爹。”见到夏臻,夏静瑜当即就跑了过来。 唯恐夏静瑜摔倒,大皇子一路护送,一起来到了新皇面前:“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新皇一手负在身后,对上大皇子的时候,板着脸神情严肃,亦带着帝王的高高在上和冰冷疏离。 夏臻却是没有注意新皇刹那间变得高高在上的态度,只是弯下腰抱起朝他扑过来的夏静瑜,轻声问道:“静瑜认识新朋友了?” “不是朋友。”夏静瑜此话一出,大皇子的脸色跟着变了变,诧异又满是不敢置信的看向夏静瑜。 然而下一刻,大皇子就听到了夏静瑜软软的嗓音煞是坚定的说道:“是哥哥,大皇子哥哥。娘亲说过,住在帝都的哥哥,皇宫里面的大皇子哥哥。” 大皇子眼中的惊疑瞬间散了去。随即而来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满满欢喜。 “哥哥?”新皇倒是没想到,莫如妍平日里是此般教导子女的。 好奇的看着夏静瑜,新皇拿手戳了戳夏静瑜的脸蛋。很意外的,手感是难以想象的好。 看到新皇的这一举动,大皇子微微皱眉,看向新皇的眼神就带上了丝丝不满。 不过大皇子虽然年纪小,该遮掩的情绪已然可以收放自如了。方才要不是因为夏静瑜的否认太过突然,大皇子肯定也不会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 此刻就算对新皇不满,大皇子还是很快就收敛起了不悦的情绪。只是再度看向新皇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带上了一定的戒备。 新皇自然不会想到,他不过是随意捏了捏夏静瑜的脸,就招来了大皇子的不满。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尽数都被软软糯糯的夏静瑜给吸引了去。 夏静瑜在回答新皇的问题,而是回答的甚是认真:“对啊!是静瑜的大皇子哥哥。静瑜回云都城的时候,还要带大皇子哥哥去我们家做客。静瑜很喜欢大皇子哥哥,大皇子哥哥想要在我们家住多久都没关系。” 大皇子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头。因着夏静瑜的喜欢,更因着夏静瑜话里的内容。 大皇子曾经也无意间听慕容珺说起过,如若可以,很想带他去云都城看看。因为云都城有他母后最好的好友,也有他的外公外婆,更有青云国最受人尊敬的青远大将军。 可是大皇子也知道,这只是想想而已。不管是他,还是他母后,都很难离开皇宫,更难前往云都城。 “让大皇子去你们云都城?”完全没预料夏静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新皇忽然就来了兴趣,“好啊!让大皇子哥哥去你们云都城,小丫头你留在皇宫,怎么样?” 夏静瑜眨眨眼,好像在思考新皇的这个问题,又好似被难住了。 夏臻抿抿嘴,正要代替夏静瑜回答,就听夏静瑜开了口:“不可以的。大皇子哥哥要跟静瑜一块去云都城,静瑜才能带大皇子哥哥一起玩。就好像静瑜来皇宫,也要有大皇子哥哥陪着,才能玩的高兴。” 新皇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他没想到夏静瑜这么小,就这么会趋利避害了。 肯定不是夏臻的作风。那么,就是莫如妍教出来的闺女了? 想到这里,新皇瞥了一眼已经站起身走过来的莫如妍,随即朝着夏静瑜伸出了一根小指头:“如果静瑜答应在皇宫住一个月,朕就答应让你的大皇子哥哥跟你去云都城住一个月,怎么样?” 瞅了瞅新皇的小指头,夏静瑜眨巴眨巴眼睛:“那姨姨也可以一起去吗?静瑜都是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一起陪着来皇宫的。” 新皇勾了勾嘴角,看向夏静瑜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如若这番话不是莫如妍教小丫头说的,那么这个小丫头长大之后肯定非同寻常。 这么厉害的小丫头,他是真的很想自此就将其留在皇宫怎么办? 不过,瞥了一眼抱着夏静瑜的夏臻,新皇心下轻叹一声,嘴上回答夏静瑜道:“如果你嘴里说的姨姨指的是朕的皇后,那么朕只能说,不可以。不过朕可以承诺你,等朕有了空闲,定会带着皇后去云都城探望你,怎么样?” “那好吧!就先让大皇子哥哥跟静瑜去云都城玩好了。”带着几分妥协的味道,夏静瑜伸出小指头,跟新皇定下了约定。 莫如妍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在云都城的时候,夏静瑜可没这么精。今日夏静瑜不但跌破新皇的认知,连莫如妍也被惊住了。 但是不可否认,她家静瑜很厉害。面对新皇都能口齿清晰的表达清楚自己想要的,不喜欢的也都直接明确拒绝。最终,还赚回来一个新皇亲口答应的大皇子跟随去云都城住一个月的承诺。 想到这里,莫如妍本打算插嘴的话头又打住了。站在一旁,任由夏静瑜跟新皇说话。 慕容珺也有些诧异。既是因为夏静瑜的聪慧,更是因为新皇的耐心。 皇宫里那么多皇子公主,慕容珺从未见过新皇对哪个孩子此般有耐心。就连大皇子,也没有享受过此般待遇。 但是今日,对上夏静瑜,新皇破例了。 仅仅是因着夏静瑜足够可爱,还是因着夏静瑜是夏将军的女儿?刹那间的功夫,慕容珺的心思已经转了千百回,只等新皇的下文。 新皇其实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会答应夏静瑜让大皇子去云都城玩,确实是他的一时兴起。但同时,也是他所乐见的。 他跟夏臻的生死情谊,如若能延续好大皇子和夏云都的身上,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就算延续不了,将夏静瑜这个小丫头留在皇宫,也是新皇不排斥的局面。 原本在见到夏臻的时候,新皇还没有想到这一点。此刻见到夏静瑜,新皇的心思一起,就再无回头箭了。 “小丫头,朕可是答应你回云都城的时候,可以带走朕的大皇子。那么打从今日开始,你得住在皇宫,直到你离开帝都的那一日。”新皇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夏静瑜还小,又自认很是大度的补充道,“你可以住在你姨姨的宫殿。” 莫如妍顿时就变了脸,慕容珺也想要拒绝。 然而,夏静瑜却是比她们都要快一步的回道:“那我哥哥呢?我哥哥也住在姨姨这里吗?” 新皇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哥哥不行。你哥哥得去跟你大皇子哥哥住。” 夏静瑜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分不太清楚皇后寝宫和大皇子宫殿的差别,也对两者究竟相隔多远毫无概念。 慕容珺率先对夏静瑜做出了详尽的解释。一句话,皇后寝宫和大皇子宫殿离得很远。 慕容珺的潜台词,其实是希望夏静瑜别答应此事。理由无可厚非,是慕容珺不确定新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夏静瑜看了看夏臻,又望了望莫如妍,最终......竟是对着新皇点了点头。 就连新皇,也被夏静瑜的决定弄的有些懵。他还以为如夏静瑜这么小,又是头回进宫,肯定会拒绝的。 没成想,夏静瑜竟然答应了。 是因着真心想要带大皇子去云都城做客?新皇的视线落在了大皇子的身上。 然而,大皇子此刻正低着头,以至于新皇并不能看清楚他现下的脸色和表情。 也罢,就算看到了,也无外乎是小孩子的震惊和诧异。此般想着,新皇一挥手,真的就此定下了他和夏静瑜之间的约定。 大皇子一直没有出声。就连事情成为定局,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只是当夏静瑜从夏臻怀中回到地上,再次跑过来拉住他手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握住了夏静瑜的手。而且,是握的很紧很紧的那种。 夏臻和莫如妍一家四口回到帝都的第一顿膳食,是在慕容珺的宫殿用的。 三个小孩子被安排在了一起。夏静瑜的膳食几乎全程由大皇子亲自照顾,看得莫如妍和慕容珺相对无言,又颇为好笑。 新皇也在注意大皇子和夏静瑜的互动。某种程度上,他更是在考量他自己心下此刻的念头和决定。 在场最为耿直和坦率的人,当属夏臻和夏云都父子两人了。 西北军营里独特的血性造就了夏臻和夏云都光明磊落的性子。那份坦然、那份单纯,根本不是这个皇宫里面可以看得到的纯粹。 是以,新皇对夏臻永远都是最特殊的。大皇子也做不到讨厌夏云都,哪怕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以前未曾有过任何的接触。 用完膳,夏臻和莫如妍就要告辞了。 “朕另外给你赐了一座将军府,还是当初那些人,你们也用着放心。”这是新皇跟夏臻和莫如妍说的最后一句话。 夏臻点点头,没有任何迟疑的应了话。 莫如妍则是最后看了一眼慕容珺,跟慕容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才跟着夏臻离开。 不是那般放心的。但是,她愿意相信慕容珺。 一路从云都城来帝都,其实夏静瑜和夏云都都很累了。用过膳食没多久,慕容珺就安排两个孩子先在她的寝宫住了下来。 彼时新皇也在。瞥了一眼慕容珺,却是什么也没说。他相信慕容珺知晓分寸,不需要他特意提醒和点明。 夏静瑜和夏云都睡觉了,大皇子却还在。 稍微沉默了片刻,新皇看向大皇子:“去云都城小住一个月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拒绝。” “回父皇的话,儿臣没有不愿。”大皇子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不愿。反之,他很是期待能跟随前去云都城的那一日能尽快到来。 当然,如若能跟母后一同前去,必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是吗?”新皇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却也透着不容忽视的冷意,“行吧,既然你愿意,那就走上这一遭。但是朕有言在先,享受了何等的尊贵,就需得肩负起你身上的重担。朕对你的期许,远比你想象的要重。你切记不要让朕失望,否则,后果不会是你想要看到的。” “儿臣知晓。”大皇子的头低的更为恭敬了,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定有力。 慕容珺神色复杂的站在一旁,看向大皇子的眼里满是心疼。如若可以,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早的承受皇室的黑暗和痛苦。然而,她没办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那就出去看看吧!云都城、西北军,朕曾经去过的地方,也将是你离开皇宫之后的第一个去处。朕希望你能喜欢上那里,也希望你别太留恋那里。这样说,你懂吗?”新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懂。 是的,不懂。他也不懂自己到底是喜欢有着西北军的云都城,还是讨厌云都城里驻扎着西北军的存在。 如若没有西北军,云都城想必早就变成了一座死城。可如若没有云都城,他又该将夏臻置于何地? 杀了夏臻吗?不,他不是先皇。他也不可能让自己变成先皇。 五年前,他花了多大的代价才从先皇手里救下了夏臻。而今,却要让他亲手斩杀了曾经的希望吗? 先皇等了五年都没等到的场面,而今先皇死了,他却要开始了? 新皇眼中风暴迭起,随即又慢慢平息。恍然间,就好像经历了种种,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儿臣懂。”极为意外的,大皇子点点头,一板一眼的回道,“父皇是希望儿臣能将云都城和西北军都视为我青云国的国土和国民,喜欢他们、亲近他们。但是,儿臣是皇子,不应该留恋外面的过眼云烟,而应该把心收回来,放在国家大事上。” 大皇子的回答,不仅让新皇呆住,就连慕容珺,也一时间五味参杂。 慕容珺自认,她不曾教导过大皇子此般言语,更不曾想过大皇子能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大皇子小小年纪,就这样面不改色的说了出来。以至于就连她,也无从应对。 新皇却是在片刻的呆愣后,缓过神来,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太子人选,大皇子已然颇具他当年之风了。 哦不对,也或许大皇子比他更加真知灼见。至少在面对云都城和西北军的事情上,大皇子比他要豁达的多。 大皇子不是很确定新皇为何要大笑,不过他能感觉到,他并未惹新皇生气。 慕容珺则是静静看了新皇片刻,移开了视线。只要新皇没有迁怒大皇子,她便无所谓。 新皇没有在皇后寝宫逗留太久,就起身离开了。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刻意提醒了大皇子一句,晚上要把夏云都带走。 大皇子点点头,并未排斥跟夏云都的同住。没有多言的,跟慕容珺一道恭敬的将新皇送走。 夏云都和夏静瑜这一觉都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来临,两个孩子才终于醒来。 跟夏云都相比,刚睡醒的夏静瑜有些黏人。很是意外的,她没有黏慕容珺,而是黏起了大皇子。 当然,这也需得夏云都在场。否则,夏静瑜必然会四下张望,非要找到熟悉的身影才行。 察觉到夏静瑜的不安,慕容珺并未立刻让大皇子带走夏云都。耐心的陪着三个孩子用过晚膳,这才牵着夏静瑜和大皇子、夏云都一道前往大皇子的宫殿。 大皇子的宫殿,确实离皇后寝宫很远。好在夏云都和夏静瑜都不娇气,一路走来,没有半点的埋怨。 大皇子则是走习惯了这么多路,全程都在细心的确定着夏静瑜没有跌倒。直到亲眼看到夏静瑜安然走进他的宫殿,这才放松了神色。 到了大皇子的宫殿,就真的是大皇子的地盘了。没有任何藏私,大皇子带着夏云都和夏静瑜进了他的寝宫。再之后,各种贵重奇珍没有任何迟疑的,都拿给了夏云都和夏静瑜随意挑选。 夏静瑜对这些金银珠宝实在不怎么感兴趣。反而是夏云都,东看看西摸摸,委实爱不释手,喜不胜收。 大皇子很大方的将夏云都喜欢的都送给了夏云都。不过夏云都最终收下的,也就只有一块玉佩而已。 夏云都并不贪心。比起其他金银珠宝,他收下这块玉佩只是想要转送给他爹罢了。 听闻夏云都的打算,大皇子牵着夏静瑜的手,引导夏静瑜也为莫如妍挑选一样礼物。 夏静瑜本来不想要的。可是提到她娘,夏静瑜顿了顿,看向了夏云都手中的那块玉佩。 “这个怎么样。”夏静瑜没有动手挑,大皇子索性就帮夏静瑜选了。 看着大皇子送到她面前的大颗珍珠,夏静瑜点点头,抿着嘴笑了。 “静瑜是想要跟哥哥一起留在大皇子哥哥这里,还是跟姨姨回姨姨的寝宫?”慕容珺看得出来,比起她,夏静瑜更亲近大皇子。对此,她是乐见的,也不想惹夏静瑜不高兴。 夏静瑜顿了顿,勾上了慕容珺的手:“静瑜跟姨姨回去。” 颇为意外的看着夏静瑜,慕容珺自然没有错过夏静瑜眼底的失落和挣扎。 既然不想要离开,为何还要跟她走?慕容珺诧异了,奇怪的问道:“静瑜不想跟哥哥住一块?” “想。”夏静瑜点点头。随后,又软软的回道,“可是哥哥是男孩子,静瑜是女孩子。哥哥可以跟大皇子哥哥住,静瑜却不可以。” 才两岁多的孩子竟然此般讲规矩了?慕容珺又是诧异又是好笑。随即,摸了摸夏静瑜的脑袋:“没关系的。只要静瑜喜欢,留在大皇子哥哥的宫殿也是可以的。” 夏静瑜眨眨眼,显然不是很明白慕容珺此话的深意。以往在城主府,她和哥哥都是分开住的。陪着她的,是小月姐姐和小霞姐姐。只有小俊哥哥,才跟哥哥一块住。 “静瑜留下吧!”更为难得的,是大皇子主动开口留了人。 也许夏云都和夏静瑜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在慕容珺而言,已然是大皇子最大的善意了。   ☆、第100章 因着大皇子的挽留,也因着慕容珺的纵容,夏静瑜最终还是留在了大皇子的宫殿。 夏云都对夏静瑜的留下,无疑是非常满意的。虽然嘴上没说,可脸上透着的是满满的欢喜。 跟夏云都一样,大皇子也很高兴。只不过比起夏云都,大皇子的情绪没有那般外显,也就看得不是很明显了。 留下三个孩子甚是融洽的相处着,慕容珺独自离开了。 将夏静瑜留在这里已经是很大的破例。而她,必须得回皇后寝宫才行。 慕容珺回到寝宫的时候,新皇已经在了。 瞥了一眼慕容珺身后并无看到夏静瑜的身影,新皇笑了笑:“你果然没有把小丫头带回来。” “圣上不也没想让静瑜真的住在臣妾的寝宫?”慕容珺的回答很是淡然,连礼都没有行,兀自坐在了新皇的身边。 这般特例,也就只有慕容珺一人享有。自然,必是在只有她和新皇两人单独相处时候,才会出现。 “你倒是深得朕心。”新皇并未发怒,也没有责怪慕容珺的自作主张,只是轻叹一声,说道。 “臣妾也不过是随意揣测罢了。若是猜错了,圣上切勿责怪。”慕容珺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是已经非常的笃定,她确实没有猜错。也是以,她的神色不见半点异常,神情煞是坦然自若。 新皇摇摇头,对慕容珺,他向来多了一份旁人及不上的宽容。 也只有对慕容珺,新皇才说得出来真心话:“夏臻这次回来,你怎么看?” “嗯?”慕容珺眨眨眼,委实没有想到新皇会问及她对此事的看法。 “怎么?不想说给朕听?”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新皇既然问了慕容珺,那就肯定还是想要知晓她的真实所想。 “倒也不是。”见新皇确实有意询问,慕容珺不再避讳,径自说道,“臣妾只是觉得,以臣妾跟将军夫人的私交,怕是不适宜掺和此事。” “无妨。朕既然问了,就不怕你顾及私交。”说到私交,新皇和夏臻之间,又何尝不是? 更甚至,比起慕容珺和莫如妍,新皇和夏臻才是真真正正的生死之交,曾经的过命好兄弟。 论起私心,新皇又何尝没有? “那臣妾就照实说了。”直觉告诉慕容珺,这有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跟新皇谈论此事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是以,在稍微沉默了一下之后,慕容珺迅速组织好语言,直言不讳道:“臣妾曾经给如妍送去过书信,让她和夏将军切勿在这个关口回来。” 新皇没有看向慕容珺,低头喝了一口茶,面色没有半点的变化。 慕容珺给莫如妍送信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既然之前没有拦着,现下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慕容珺自然也很清楚,如若不是新皇的放任,她的书信不可能每封都顺利送到莫如妍的手中。 然而越是清楚,慕容珺才越是心下难受。 五年的平静日子,为何新皇会执意想要打破?熬过了先皇盯着的五年,却敌不过新皇自己的第一年吗? 明明是最艰难、最煎熬的日子都过去了,结果却...... “圣上应该跟臣妾一样,没有想到如妍和夏将军会真的回来帝都吧!就好像五年前,圣上也不相信夏将军会带着西北军赶来帝都救圣上,但是,夏将军还是来了。”慕容珺会提五年前的事情,是因为她很明白,新皇没有真的忘记那些过往。那时那刻的太子殿下,比任何时候都来的真实,也更加的重情重义。 “是,朕没有想到,五年前夏臻会赶来帝都。就好像今时今日,他们一家四口再度出现在朕面前,依然让朕自惭形愧。”新皇不否认,他对夏臻有愧。见到夏臻一如既往的清澈眼神,看着莫如妍带着一双儿女毫无防备的坐在皇后寝宫,新皇的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夏臻看不出他的用意,莫如妍怎会想不到?以莫如妍的心计,完全可以拦住夏臻,也可以带着孩子避过去的。 新皇丝毫不怀疑莫如妍会很好的守住底线,不会轻易惹怒他,也不会给他下手的机会。但是,莫如妍就这样跟着夏臻回来了。 是太相信他对夏臻的看重?还是觉得他这个新皇真的可以仁慈到那个地步?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很没有信心,莫如妍又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臣妾也觉得很是震惊。”听闻新皇说到“自惭形愧”四个字,慕容珺莫名就放松了下来,“以如妍的心性,理当知晓如何避凶化吉才对。但是她居然选择了最凶险的一条路,甚至将两个孩子也带了回来。臣妾自认,没有那份勇气。” “勇气?”没想到慕容珺会这样形容莫如妍,新皇突然就笑了,“我看是傻气吧!如若不是莫如妍犯了傻,怎么可能会来帝都?” “嗯,我也觉得如妍这次不该回来。”既然新皇用了“我”来自称,慕容珺也顺势变换了自称。顺理成章的,两人就各自变得自然而然,如同友人般的熟稔,又好似寻常人家的普通夫妻。 这般对话的方式,一直是新皇很受用的。而此般情况下,新皇也更愿意跟慕容珺多说一些平日里不会说的心里话。 “连你都不相信我?”带着淡淡的自嘲,新皇放下茶杯,郑重其事的看着慕容珺,“如若我说我没有打算对夏臻怎样,你相信吗?” “相信。”不假思索的,慕容珺就点了头。 对上慕容珺的不假思索,新皇冷嘲着摇摇头:“呵!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新皇一句不相信,再度让室内陷入了空前的寂静和沉默。 片刻后,慕容珺站起身,走到新皇面前,轻轻拥住了新皇:“没关系,我相信你。” 新皇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连他自己都不敢再相信自己,慕容珺却说,会相信他吗? 信与不信,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就能算的。新皇可以感觉到慕容珺的真心实意,所以才越发的震惊,也更加的为之所撼动。 同一时间,离开了皇宫的莫如妍和夏臻已经顺利抵达新皇为他们准备的将军府邸,并且顺利住下。 尽管没有了凌越,没有了张婆婆在身边,多少都会有些不习惯。但是,不管莫如妍还是夏臻,都没有真的把这栋富丽堂皇的崭新将军府当成自己的家。既然不是家,舒不舒适,便也不是什么需得探究和考量的第一话题了。 梳洗过后,躺在床上,莫如妍忽然问夏臻道:“后悔吗?” 莫如妍问的,自然不是单单指回帝都一事,而是回来了帝都却将一双儿女留在皇宫的事情。 夏臻稍稍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 直到见到新皇之前,他心中都还存在念想。而今真正见到新皇,他再度又燃起了希望。 此时此刻的新皇,忽然就让夏臻想到了当初去见莫如妍时候的心境。有期待也有担忧,有紧张更有忐忑。但是那份发自内心的信任,皆是一模一样,没有差别。 当年哪怕被莫如妍退婚,直到再度回到莲花村,夏臻也不曾真的怨恨过莫如妍。就连“失望”二字,都谈不上。 如今对新皇,夏臻也始终都保持了那份纯粹的信任。 所有人都说,新皇会杀他。但是事实上,新皇并没有,不是吗? “我也不后悔。”莫如妍勾起嘴角,眼中闪过暖暖的笑意,“见到静瑜、云都和大皇子玩的那么要好,我忽然就觉得,是不是我想的太阴暗了?不管任何事情,我总是往最坏的方面想。这样,是不是不对?” “不会。”握住莫如妍的手,夏臻是真的没有觉得莫如妍想的不对,“我想不到的,有你帮忙周全,是我之所幸。” 如夏臻所言,他很感激莫如妍每到重要关头都能冷静又镇定的为他出谋划策。那些他想不到的,有了莫如妍,一切都能迎刃而解。那些他错漏的,只要莫如妍在,也肯定不会留下遗憾。 西北军这几年的胜仗,好几次都离不开莫如妍的精心部署和提点。于夏臻,莫如妍无疑是最好的贤内助。独一无二,无人可比。 “那么......”莫如妍刻意停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就再帮你周全一次。” 夏臻诧异的看着莫如妍,委实不是很明白莫如妍此刻为何此般说法。 “如若新皇提议跟你我成为儿女亲家,你要提早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今日新皇跟夏静瑜说话的时候,莫如妍一直没有插口。但是有些事情,一看便知。不是莫如妍爱多想,而是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根本由不得她不去深想。 “可是静瑜还小......”夏臻没有觉得大皇子不好。但是,静瑜才两岁多,现下提及婚事,是否为时尚早? “夫君莫不是忘了,我还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定给了夫君你?”莫如妍倒是没有想到,夏臻会此般反应。忍俊不禁,就乐了。 突然想起他和莫如妍的指腹为婚,夏臻也不禁觉得好笑。定定的看着莫如妍,问道:“那就放任不管?”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但凡夏静瑜不喜欢跟大皇子接触,莫如妍都能想出几个招来。可事实上,莫如妍看得分明,夏静瑜很喜欢大皇子。 莫如妍自己的女儿,她看得清楚,知晓的也透彻。 夏静瑜的性子算不得很活波,也绝对不会轻易主动接近不喜欢的陌生人。既然夏静瑜喜欢跟大皇子相处,那么莫如妍找不到理由来阻拦两个孩子继续深入了解和接触。 而新皇那边,想必也看得一清二楚,很有可能就此事定下夏静瑜。 当然,莫如妍现下说的,只是可能,她的猜想罢了。一旦新皇没有这个想法,他们也无需多想,更加省事省心。 所以才说,只是周全一下,并非确是事实。 “谁说管不了?”莫如妍觉得要是新皇真的开了口,就没有其他办法。可是事实上,夏臻根本不这样认为。 哪怕新皇定下了这门亲事,只要他们家静瑜不愿意,夏臻照样敢去找新皇把此事作废。 莫如妍眨眨眼,被夏臻乍然迸发的气势吓了一跳。再之后,脸上就露出了崇拜和敬意:“嗯嗯,夏将军最厉害了!” 夏臻不是没有听过别人对他说出崇敬的话语来,可是此刻被莫如妍一看,他忍不住就脸热了。 带着些许不自在,夏臻别过脸去。 莫如妍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就如同发现了新大陆,非要去跟夏臻对视。 两人一个躲一个迎,来来往往间,乐趣横生。气氛,美好如初,让人不忍去叨扰。 有了莫如妍的提醒,夏臻次日再进宫的时候,就无意识紧绷了脸。 新皇诧异的发现夏臻今日似乎对他没有好脸色了。这就奇怪了。若是昨日见面之时,夏臻对他如临大敌倒也无可厚非。但是现下? 不确定他是哪里做得不对乃至惹怒了夏臻,新皇索性就直接问出了口。 夏臻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妍交代过,不能说,否则就露了馅,更给新皇提了醒。 夏臻越是这样,新皇越发好奇了。他可以笃定,夏臻不是为了生死在跟他争气。那么,究竟还有什么事情使得夏臻变了脸? 若说其他人敢这般跟新皇板脸色,早就被新皇下令拖出去问罪了。可因着是夏臻这个例外,新皇的反应自然有所不同,处置也无需以常理来定论。 “是莫如妍跟你说了什么吧!”想来想去,新皇完全确定,能够影响到夏臻情绪,且影响夏臻如此之深的人,也就只剩下莫如妍一人了。 听着新皇以肯定的语气下了定论,夏臻也未反驳,只是冷着脸站在那里,一副不愿跟新皇多言的表情。 “嘿!我说夏臻,你故意的吧?摆冷脸给谁看呢?居然还敢对我放冷气?”新皇自己都没意识到,打从见到夏臻,他的心境不知不觉中就发生了变化。 此刻亦是如此。尽管新皇说着狠话,可语气和表情都完全没有威慑力。最关键的是,他又一次用了“我”来自称。 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在问责夏臻,新皇是单纯的以朋友的身份在跟夏臻抗议。 “你是不是......”夏臻终于开口,对上新皇满是疑惑的打量和探究,忽然又摆摆手,“算了,不说了,没事。” “没事?你现在这样像没事?我告诉你夏臻,不准给我卖关子。有话说话,有事说事。哪那么多迟疑和犹豫?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畅所欲言,别学莫如妍那一套。”即便到了现下,新皇对莫如妍也是十分不喜的。也所以,只要提到莫如妍,新皇的语气肯定是不满和嫌弃。就连表情,也配合的甚是到位。 “我......”夏臻最终还是妥协了,没能忍住径自当面问道,“你是不是看上我家静瑜了?” “啊?”这一下,轮到新皇傻眼了。随即涌起的,是源源不断的好笑,“你家静瑜才多大呢?我怎么会对她......” 说到一半,新皇忽然反应过来,看向了夏臻:“怎么?莫如妍想要跟朕当儿女亲家?” 一看新皇把架子端起来,语气里还满满的高高在上,夏臻登时就不高兴了:“没有。” “没有?”夏臻的语气硬邦邦的,却还是透露出了极大的不悦。同时,也正中新皇所想。 “哈哈,夏臻,朕告诉你,朕的大皇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亲的。你家静瑜确实很讨喜,朕也委实很中意。只不过要跟大皇子定亲,就尚且差了些火候。”新皇绝对不会承认,昨日他就跟慕容珺提及过此事。 虽然慕容珺有劝过他不可,新皇却还是一意孤行,当着慕容珺的面,口上承诺了此事。 不过,还没落定为旨意,倒也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 要是夏臻今日不跟他提,新皇指不定就那日心情一好,大手一挥,赐下这门婚事。 可既然夏臻说了,那就表示,莫如妍肯定已经看出他的打算。此般一来,新皇反倒不是那般迫切定下此事了。 “我家静瑜很好。”听新皇贬低夏静瑜,夏臻的脸色越发不好,整个人的气势都过于凛冽。 新皇不可避免就遭到了波及。不过,他却是不以为意。努努嘴,摊摊手,一脸的漫不经心:“再好也进不了皇家。” 被新皇的语气激怒,夏臻忍无可忍,吐出三个字:“谁稀罕?” 新皇刹那间就没了声音。好吧,夏臻可能确实不稀罕。他继续这样说下去,恐怕一桩美事真的彻底没戏了。 新皇不说话,夏臻更加不会开口。两人自此,就开始僵持了起来。 最终,还是新皇率先让步,对着夏臻说道:“好吧好吧,不稀罕就不稀罕。反正两个孩子都还小,赐婚一事以后再说。” “没得商量。”以后再说?那不是说,确有可能?夏臻的脸色丝毫未见转好,冷着脸跟新皇继续冷战。 新皇已经完全认输了。什么叫没得商量?肯定要有商有量才能继续当好兄弟不是?再说了,他可是拿最看重的大皇子送给夏臻当女婿!夏臻究竟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哦不对,就算夏臻知道,也肯定不会当回事。毕竟夏臻对权力的争夺心,实在不怎么强烈。 那么,莫如妍呢?莫如妍是知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的,但她还是授意夏臻来提出了反对和抗议。换而言之,莫如妍也不看好夏静瑜嫁进皇家? 呵!他们皇家没那么恐怖吧!以至于莫如妍和夏臻都此般唯恐躲之而无不及? 既然这样,他若是不送他们个大礼,岂不辜负莫如妍这番考量了? 赐婚!必须赐婚!他就是要夏静瑜成为青云国下一任太子妃,更是日后的中宫之主! 新皇此般心理变化,夏臻完全不知道。不过在两人一同前往大皇子的宫殿后,莫如妍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莫如妍其实不认为夏臻会守口如瓶。夏臻是如何看重夏云都和夏静瑜,莫如妍心知肚明。 之所以提早跟夏臻说起很有可能发生的赐婚,莫如妍既是想要夏臻做好心理准备。同时也是希望,透过夏臻去告诉新皇,他们的立场和态度。 也或许别人对嫁入皇家是十分期待乃至渴望,但是他们家静瑜,并不是适合嫁来皇家的最佳人选。 在莫如妍看来,新皇理应去帝都其他大家闺秀之中精心斟酌,慢慢挑选才是。 所以莫如妍才故意将此事摊开了摆在新皇的面前。 只可惜,莫如妍没有料到的是,不过是昨日第一次见面,新皇对夏静瑜的执着就已经此般深了。 方才已经听慕容珺提及,新皇昨夜就口头说过此事。此刻见新皇不避讳的朝她递来得意的眼神,而且还亲自抱起了夏静瑜,莫如妍不禁轻轻皱眉。 夏臻想要伸手将夏静瑜接过来的,却被新皇躲了开。 不可能真的跟新皇过招,夏臻便寸步不离的站定在新皇身边,时刻等着出手的机会。 这一下,不仅莫如妍,慕容珺和大皇子也都发现了异样。 “如妍。”慕容珺转头看向莫如妍,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间无从说起。 莫如妍摇了摇头。都说人算不如天算,此刻的她不得不承认,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心想事成。尤其是,她对上的那个人是眼前这位心思难测的新皇。 “父皇。”比起慕容珺的欲言又止,大皇子就厉害多了。直接走到新皇面前,一板一眼的提醒道,“父皇这样抱着静瑜妹妹,静瑜妹妹会不舒服的。” 新皇本正得意的脸色,刹那间僵硬住了。 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抱过几次孩子。别说其他皇子和公主,就连大皇子,新皇也只是看的次数更多。 如今换了夏静瑜,新皇......他确实不会正确的抱姿。 夏臻没有二话的,趁着大皇子说话的同时,接过了夏静瑜。再之后,直接抱着夏静瑜远离了新皇......   ☆、第101章 尽管夏静瑜很是乖巧的没有挣脱新皇,但是真等到了夏臻怀中,夏静瑜立刻就熟练的调整好舒服的姿态,跟在新皇怀中的时候,俨然完全不一样的画面。 新皇自然也发现了这种明显的对比。没由来的,尴尬了一下下。 “圣上确实很少抱孩子。”眼见气氛带着些许冷凝,慕容珺善意的为新皇解围道。 新皇不自在的一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 “那圣上以后可得多学学。”莫如妍清清凉凉的一句话出口,谈不上讽刺,可也不是那么的悦耳和动听。 新皇的脸色黑了黑,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莫如妍。毫无预兆的,弯腰抱起了大皇子。 不让他抱夏静瑜,他抱自己的皇子,这总可以了吧? 可以。不过问题是,新皇也不会抱大皇子。并且,大皇子此刻的表情,比夏静瑜之前还要僵硬。 莫如妍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打算来一句“新皇既然不会抱,就还是将大皇子放下,免得大皇子不舒服”,就被慕容珺拉了拉胳膊。 慕容珺的眼神很明亮,莫如妍刹那间就感觉到了慕容珺这一刻的满意和......欣慰。 欣慰?忽然想起新皇的身份,再看向大皇子明明很是僵硬却如慕容珺一般明亮的眼神,莫如妍登时明了,不再开口了。 她差点忘了,新皇不是夏臻,不会像时常抱着夏云都和夏静瑜那般跟大皇子亲近。此刻新皇的举动,虽然阴差阳错,恐怕也全了大皇子一片濡慕之心吧! 如若是这样,莫如妍当然乐见新皇继续抱着大皇子。 至此,莫如妍直接不再看新皇,牵着夏云都,走向了抱着夏静瑜的夏臻。 慕容珺确实很感激莫如妍的那句话。虽然没有想到圣上的“多学学”会在大皇子身上得到印证,但是此时此刻发生在她眼前的场景,实在让慕容珺心暖。 同慕容珺一样,大皇子也是处于极度震惊的。可是震惊之余,心下也不由生出了丝丝窃喜。 是以,虽然被父皇抱的一丁点也不舒服,大皇子还是没有动。这一刻,他只觉得一向离他甚远的父皇,其实也是可以离他很近的。 很近,新皇此刻也是这种感受。他从不曾真的用心去感受,将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是何种感受。但是现下这一刻,大皇子带给他的感受,是清晰可见,且极其深刻的。 这一日,新皇和慕容珺都留在大皇子的宫殿用膳。同时一起的,还有夏臻和莫如妍一家四口。 饭桌上的气氛是少有的融洽。对新皇和慕容珺而言,姑且只是淡淡的怀念。于大皇子,却是再一次新奇的感受。 至于第一次,便是在昨日,也是跟青远大将军一家四口用膳。 一前一后,共两次,都是青远大将军一家带给他的。 大皇子微微低下头,亲手给夏静瑜盛了一碗汤,先是吹凉,随即才放在夏静瑜的左手边。 将大皇子的举动纳入眼底,新皇心下一动,嘴上虽然没有多言,眼中却是满满的深思。 新皇没有想过这么早就为大皇子定下皇子妃的。他自己当年也是无暇顾及儿女□□,直到成年后很久才选定慕容珺为太子妃。 在这一点上,新皇和先皇倒是很像。两人都认定了一条定理,儿女情长,有时候也并非好事。 不过眼下嘛,新皇仔细的看着夏静瑜,不可否认,如果是夏静瑜的话,新皇还是很心喜的。 再想到能跟夏臻成为儿女亲家,新皇忽然又觉得,不失为是件好事。 新皇的眼神太过意味深长,莫如妍撇撇嘴,佯作不经意的碰了碰身边夏臻的手。 夏臻决计不是很会看眼色的人。不过这一刻,他极为通透的就转头看向了新皇。 注意到夏臻望过来的视线,新皇撇撇嘴,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 就算新皇冷哼了,夏臻也没移开注视。有些事情,他会妥协。但有些事情,他不可能任由新皇肆意为之。 只看夏臻的表情,新皇就不打算当面开口了。至于之后的事情,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莫如妍再度见到胡月华,是在回到帝都的好几日后。这次倒不是胡月华主动找上门,而是莫如妍在去穆雅惠府上拜访的时候,碰巧撞上了。 胡月华的状态显然不是很好。尤其是在看到莫如妍之后,如同要杀了莫如妍般,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法自已的癫狂。 直接无视胡月华的存在,莫如妍随穆雅惠去了穆雅惠的院子。 “莫姐姐,她是昨日才回到帝都的。”提及胡月华的话题,是穆雅惠开的口。 莫如妍点点头,并未多问。上次在城主府门口见到胡月华之后,她就一直在为来帝都做准备,也就无心多问胡月华究竟怎么一回事了。 而今更是如此。既然胡月华已经回到帝都,那就是胡家人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了。 不过,莫如妍不认为胡月华跟她相关,胡月华却并不这样认为。 也所以,在见到莫如妍之后,穆雅惠无法避免就再度提及了胡月华的事情。 胡月华回帝都,说到底还是尚书府派出去的人特意将其接回来的。 一开始,胡尚书是想着将胡月华送出帝都,实乃好事。哪想到先皇突然驾崩,皇太妃也至此彻底留在了冷宫。 消息传出来的同时,胡尚书已经确定了胡月华的去处。 本以为云都城距离那么远,胡月华肯定找不去的。哪想到胡月华最终还是找去了云都城。以至于胡尚书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再之后,胡尚书还是派了人前去接胡月华。 彼时胡尚书的人是这样跟胡月华转述的原话:“胡家完了,切莫继续任性胡闹。” 胡月华不相信胡家就这样完了。就算没有皇太妃,她哥、还有她嫂子不都是新皇眼前的红人? 但是,先皇驾崩是大事,胡月华又无意间听闻,夏臻也要去帝都。也所以,胡月华没有太过纠结,就千里迢迢又赶了回来。 说起来,胡月华回来的日子,比夏臻一家四口还要晚。不过一回来,胡月华就立刻开始打听夏臻的下落。 听闻夏云都和夏静瑜都被留在了皇宫,听说夏臻和莫如妍已经住进了新的将军府,胡月华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始至终,胡月华始终都认为,莫如妍现在的位置应当是她的。也就是说,现下住进将军府的人应该是她,她才应当是真正的青远将军夫人。 胡月华此般想法,无人可以扭转,也没人陪着她胡闹。就连尚书夫人,这次也狠下心不理睬胡月华的痴心妄想了。 今日胡月华会来穆雅惠这里,是尚书夫人亲自将其送来的。穆雅惠还没来得及赶人,尚书夫人就自行离去了。 面对黑着脸赖在府上的胡月华,穆雅惠撇撇嘴,索性就不管不顾了。反正她和胡月华一直都不和,没必要维持所谓的姑嫂友好关系。 反而是莫如妍的到来,实在让穆雅惠欣喜异常。只不过,没有看到两个孩子,使得穆雅惠不禁有些失望。 “想要见云都和静瑜,以后都得由你自己进宫去找大皇子要人了。”莫如妍一开始还以为,大皇子只会留夏云都和夏静瑜三两日,不过现下看来,大皇子似乎是打算留她家那对两兄妹长住了。 “嗯?小静瑜真的定给大皇子啦?”听闻莫如妍此般言语,穆雅惠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说起来,大皇子可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莫姐姐这次绝对是赚大发了。”穆雅惠很喜欢大皇子,跟喜欢夏云都和夏静瑜一样的喜欢。 “不过,我本来也想要跟莫姐姐结为儿女亲家的,现下只能打消念头了。”要不是定下夏静瑜的人是大皇子,穆雅惠还真心想要抢上一抢。 不过嘛,既然是大皇子,穆雅惠也就大方一次,谦虚礼让了。 穆雅惠不想抢,莫如妍却是截然不同的想法:“如若可以,我倒是希望跟你结为儿女亲家。” “我?”穆雅惠忍不住就撅起了嘴巴,小小声跟莫如妍说道,“不如莫姐姐,咱们率先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让皇兄和皇嫂想要抢,也抢不走?” “这一点,大皇子比咱们都早的已经想到了。”说起生米煮成熟饭,莫如妍拿出了夏静瑜送给她的那颗大珍珠,“喏,大皇子的聘礼。” “哈?”穆雅惠惊讶的张大了嘴,实在没想到大皇子居然如此有魄力。不过很快的,她又缓过神来,“既然这样,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其实撇开大皇子的身份,我个人还是很中意他这个女婿的。”真正看到大皇子,莫如妍忽然就明白了当年她娘为何会相中夏臻这个小女婿。 有些缘分,说不清道不明,只要看一眼,就能喜欢上。比如她娘对夏臻,比如莫如妍对现下的大皇子。 “莫姐姐,你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穆雅惠摆摆手,嘀咕道,“别人家都巴不得大皇子能更往上走一步,你却嫌弃起大皇子的身份。” “没办法。不管是先皇还是新皇,我都不是......”莫如妍摇摇头,当着穆雅惠的面,倒也没有太多的避讳。 “我也不是......”学着莫如妍的说话方式,穆雅惠跟着摇摇头,同时也降低了语调,“我觉得皇兄现在也越来越像那位了。” 对于这一点,莫如妍不否认。不过,她也没打算继续跟穆雅惠深究这个话题,而是随意说起了其他的家常话。 穆雅惠是个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走的单纯性子。听莫如妍说起别的,当即也跟着聊起了其他事情。 哪怕之前穆雅惠去云都城接慕容宰相和夫人的时候,有跟莫如妍见面,也话过彼此这几年分开后的境况。但是很多事根本就说不完,穆雅惠想要说的,远比那几日跟莫如妍点到为止笼统概述的要仔细上许多。 在面对穆雅惠的时候,莫如妍的耐性亦甚是足。也不催促穆雅惠长话短说,任由穆雅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直至胡月华的忽然闯进来。 胡月华真的是闯进来的。在动手打了穆雅惠身边的嬷嬷和丫头,又推倒了几个下人之后,最终来到的穆雅惠和莫如妍的面前。 穆雅惠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她自然知道她身边的人不是拦不住胡月华,而是顾忌着胡月华的身份,顾忌着胡坤白的态度。 若非胡坤白就只有胡月华这么一个妹妹,穆雅惠早就直接命人将胡月华送回刑部尚书府了。有尚书夫人这个娘亲在,将女儿送来让她这个嫂嫂看着算什么事? 难不成在尚书夫人的眼中,她更能管制住胡月华?那就真是可笑了。明明当初在胡府,胡夫人可是跟胡月华合起伙来对付她这个外来媳妇的。 总不至于,尚书夫人是想要借她的手来给胡月华一点教训吧?不管尚书夫人是不是这个意思,此时此刻的穆雅惠都打算这样做了。 于是,胡月华就这样被架出了穆雅惠和胡坤白的府邸。那般丢脸的场景,较之前在云都城时,更加的难堪,也更加的羞辱。 在云都城,没人知晓她是刑部尚书府的大小姐。就算她自报家门,那些人也不相信。只因,他们根本不认识她。 但是现在,穆雅惠府上谁不知道她是胡坤白的妹妹?明知道她是这个府上的小姐,竟然还敢这样对待她?尤其还是在莫如妍的面前此般对待她! 胡月华嘴里的怒斥和谩骂声很快就变得难听了起来。以致于穆雅惠的心情更加不悦,直接就挥手让人堵住胡月华的嘴巴。 怪只怪胡月华刚刚才打了穆雅惠院子里的人,此刻有了光明正大的报复机会,不管是嬷嬷还是丫头,都纷纷用手特别有力。不管是速度还是效率,都是前所未有的快和高。 最终,胡月华只能一边“唔唔唔”一边蹬着腿,甚是狼狈又难看的被送了出去。 胡坤白恰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站在大门口看到胡月华被此般对待,稍稍顿了一下,还是避开了。 胡坤白曾经很疼爱胡月华这个唯一的妹妹。为了胡月华,胡坤白也不是没有在当初的太子面前绞尽脑汁的说好话。只因,胡月华想要嫁给夏臻。 但是,太子殿下并不看好胡月华,夏臻更是完全没有这个心意。最终,就这样没了下文,也没能成行。 其实在胡坤白心目中,胡月华完全没必要一根绳子吊死在夏臻身上。放眼整个帝都,比夏臻好的大家公子,何止一十二十?胡月华为何就不能随便从中挑选一个?为何就非要认准了夏臻,还彻底入了魔? 没错,就是入魔。如若月华没有入魔,之前在尚书府就不会撺掇他娘试图欺压雅惠。 那段时间胡月华的所作所为,胡坤白直到现下都还记忆深刻。 彼时为了家庭和睦,胡坤白不是没有找过胡月华。然而,胡月华非但根本不理睬他的劝说,甚至还变本加厉。有几次,胡月华更是当着他的面,联合他娘一起欺负雅惠。 胡坤白喜欢穆雅惠,不是什么秘密。胡月华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清楚。可偏偏,胡月华就是要卯足了劲跟穆雅惠作对。典型的自己不好过,也不准许其他人过得舒坦。 伴随着胡月华的举动,一次又一次,狠狠的伤了胡坤白的信任,磨光了胡坤白当初对她的所有疼爱。 乃至现下胡坤白看到胡月华,每每都会绕远了走。眼下,亦是如此。 胡月华是直接被抬上马车,送走的。待到马车离开,胡坤白这才再度现身。同时,也询问了胡月华放在究竟又做了什么不成体统的举动。 送胡月华离开的正是被胡月华打了一巴掌的嬷嬷,毫不客气就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胡坤白听。 嬷嬷发誓,她没有添油加醋。但是,效果已然很是显著。胡月华再一次让胡坤白失望了。 哦,又或者说,胡坤白根本就没再对胡月华燃起过希望。 是以,就这样吧!除此以外,他也无话可说,无力回天了。 解决了胡月华,穆雅惠憋了半上午的闷气,总算散了去。连带也没忘跟莫如妍狠狠吐槽吐槽,胡月华究竟是怎么来的这里,又是怎么跟她杠上的经过。 胡坤白进来的时候,穆雅惠正说的兴起。 莫如妍本打算阻拦穆雅惠的,毕竟当着胡坤白的面议论尚书夫人和胡月华,恐怕不是太妥当。 然而让莫如妍诧异的是,胡坤白一进来就直接冲向了穆雅惠。再之后,当着莫如妍的面,对穆雅惠说道:“又让你受委屈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莫如妍其实想要笑出声来的。 但凡目睹过方才那般架势的人,恐怕都不会觉得是穆雅惠受了委屈吧!但是,胡坤白此刻的表现,很让莫如妍满意。而且是首度,让莫如妍改了观。 莫如妍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在帝都见到胡坤白,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胡坤白来着。 立场不同,彼此也互相不对付,更有各自想要维护的人。怎么看,都不适合深交,也不适合继续接触。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会开玩笑。而今胡坤白娶了穆雅惠,更是凭借一个举动、一句话,改变了他在莫如妍心目中的既定印象。 是个会疼人的好夫君呢!只凭借这一点,莫如妍就知道,她以后不必担心穆雅惠会过得不如意了。 不管刑部尚书府是怎样的不好,只要胡坤白待穆雅惠足够真心,便胜过一切。反之,哪怕刑部尚书府每个人都待穆雅惠极好,没有了胡坤白的精心呵护,也是无济于事的。 凭着这个原因,莫如妍认可了胡坤白。 不过相对而言,莫如妍对那位高高在上的新皇的感观,就越发差了。尽管,那是帝王本应享有的特权。 莫如妍并未在穆雅惠这里用膳,便告辞了。将军府里,还有夏臻在等她。 穆雅惠自然是舍不得莫如妍就这样走的。约定了改日再去新将军府拜访,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了莫如妍离去。 待莫如妍回到将军府,夏臻已经从皇宫回来了。 这段时日,夏臻每日都会进宫去面圣。莫如妍未曾询问夏臻和新皇到底说了什么,只因她心下清楚,估计也不会有太实质性的内容。 确实。新皇和夏臻每日见面的交谈,没有一句是莫如妍想要听到的。 新皇不曾开口承诺放夏臻一家四口离开帝都的准确时日,也没有任何半点的忌讳和怒气。 对夏臻,新皇就好像真的只是久别重逢的好友,如莫如妍和慕容珺、如莫如妍和穆雅惠。 莫如妍觉得,新皇似乎是在跟夏臻比耐性?又或者跟她比? 如果是跟夏臻,新皇肯定赢不了。但是跟她比,莫如妍顿了顿,勾起嘴角。 莫如妍从未想过要赢新皇,此刻更是如此。既然新皇不率先行动,那就由她来动好了。 “什么?你们要回云都城?”莫如妍当然不会直接找上新皇,而最佳被找到的人选,当属皇后娘娘慕容珺了。 “嗯。还有大皇子殿下,我们也一并要带走。”莫如妍辞别的时候,没有避着三个孩子。也是以,她此话一出,三个孩子都双眼闪亮亮的看向她了。其中,又以大皇子最甚。 顺着莫如妍的视线,慕容珺也看到了大皇子此刻的反应。心下微微一动,忍不住就摸了摸大皇子的脑袋:“若是如妍和夏将军带的走大皇子,我自然是心悦的。” “我也心悦。”“我也心悦。” 跟着慕容珺呆了一段时日,夏云都和夏静瑜都开始效仿起了慕容珺说话。就连此刻,也是这般。 两道童声同时响起,偏偏又是异口同声,听着煞是好玩又有趣。 莫如妍正要开口笑话两个孩子,就听大皇子也跟着补充道:“我也心悦。” “什么心悦?”伴随着新皇的疑问声起,大皇子宫殿再度多了两个人,新皇和夏臻。   ☆、第102章 “大皇子哥哥要跟我们一块回云都城啦!”回答新皇的,不是莫如妍,也不是慕容珺,而是最小的夏静瑜。 新皇挑起眉头,直接就看向了莫如妍:“可是将军夫人的主意?” “臣妇记得,此乃圣上亲口许诺。”莫如妍淡定的回道。 新皇撇撇嘴,并未斥责莫如妍信口雌黄,却也没有就此承认他曾经的亲口许诺。 看着新皇的脸色,慕容珺刚想帮莫如妍解围。就听夏臻没有任何预兆的,开了口:“我也记得确有此事。” 莫如妍的话,新皇可以无视。然而换了夏臻,而且还是以“我”自称的夏臻,新皇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嗯,朕记得此事。” “那......”慕容珺倒是没有太过急切的让新皇表态。嘴上征询的语气一出,视线则是看向了大皇子。 大皇子总归还是小了点。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维持着情绪不外露,但毕竟涉及可以去云都城,他的眼中不免就流露出了丝丝期许。 新皇也在看大皇子。对上大皇子亮晶晶的眼神,不由就噎了噎。 虽然他确实曾经答应过大皇子此事,云都城一行必定会提上日程。但是大皇子竟然如此期许吗?那就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了。 不管是不是滋味,既然由他自己起的头,新皇冷哼一声,还是松口了:“那就去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新皇,似乎没有想到新皇会如此轻易就松口。不过,无法否认,大家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新皇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吧!” 才刚升起的喜悦僵住,空气里就好像冻结了一刻钟,再没有了半点的声响。 莫如妍毫不意外的勾了勾嘴角。她就说,新皇不会此般轻易放行的。 夏臻则是皱了皱眉头,不确定新皇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珺其实很想劝新皇别再执意为难,干脆就准了夏臻一家四口离开帝都的事情。但是,新皇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太子殿下,慕容珺想说,却不能说。 大皇子无疑是最失望的那个人。但是,也只是瞬间而已,他就调整好情绪,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淡定。 “为什么还要再等等?因为圣上叔叔舍不得大皇子哥哥吗?”眼下这一刻,能毫无顾忌问出口的人,怕也只有尚且不知世事的夏静瑜了。 新皇不舍得大皇子?这个理由,不说其他人,新皇自己都有些无从回答。 大皇子眼神闪了闪,却是并未太过期待新皇的回答。他心下很清楚,答案肯定会是否的。 不过,新皇却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摸了摸大皇子的脑袋,缓缓说道:“如若大皇子离开帝都,父皇肯定还是会惦记的。” “那圣上叔叔可以跟我们一起回云都城啊!”还真是小孩子的无邪想法,偏偏,就在夏静瑜的身上应验了。 跟夏臻一家四口一起去云都城?新皇好笑的看着夏静瑜,伸出了另一只手,如刚刚触碰大皇子那般,轻柔的摸了摸夏静瑜的脑袋:“如若小静瑜答应日后嫁来皇家,圣上叔叔就答应去云都城做客,怎么样?” “圣上!”夏臻冷喝出声。这个问题,他以为他已经跟新皇达成共识了。 就算新皇依旧心存这样的想法,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以玩笑的语气和谈判的口吻,跟他家静瑜交换条件。 他家静瑜那么小,根本就什么也不懂! 新皇却是没有去看夏臻漆黑的脸色,只一味看着夏静瑜,静待夏静瑜的回答。 夏静瑜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新皇:“嫁是什么?” 新皇等了好半天,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看在夏静瑜这么招他喜欢的份上,他放小丫头一马。等日后小丫头长大,知晓何为嫁娶之事,再来回答他这个问题,也不无不可。 不过虽然放过了夏静瑜,新皇还是意味深长看了看大皇子。 夏静瑜不懂,那么他的大皇子呢?可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然而很不凑巧,大皇子正低着头。乃至新皇完全看不到大皇子的表情,也就猜不到大皇子此刻的心思了。 当然,如夏臻所想,新皇也认可夏静瑜还小这个事实。与此同时,大皇子也还小。 是以,即便大皇子现下的表情看不到,新皇也没真的打算去深究。 也或许再过上一段时日,连他都转变了想法,更何况还是年纪尚幼、未成定性的大皇子? 新皇的视线终于从大皇子身上移开,慕容珺也彻底松了一口气。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很担心,新皇会询问大皇子作何想法。 不是不想跟莫如妍结为儿女亲家,也不是不喜欢夏静瑜这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但是在嫁娶一事之前,慕容珺更想要确定的,是彼此的毫无嫌隙。 慕容珺不希望将上辈子的恩怨延续到孩子们的身上。如若大皇子要娶夏静瑜回来,那也应当是大皇子真的喜欢,而夏静瑜也确实愿意出嫁。 至于其他定下婚事的手段和目的,慕容珺不认可,也不想去认可。 新皇终于松口让夏臻一家离开,是在一个月后。 那一日,天气正好,新皇突然就对夏臻来了一句:“来年再聚。” 夏臻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又莫名觉得圣上这句话带着一股离别的味道。 直到新皇追加了那句“你们走的时候,朕就不送了”,夏臻才终于意识到,新皇这是打算让他们离开。 夏臻还记得在离开云都城的前一夜,他曾经郑重其事的跟莫如妍说过,一旦新皇真的动了杀心,她一定要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彼时莫如妍是怎么回答他的?如妍说,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饶是夏臻依然算不得文人,却也听懂了这句话的深意。紧紧拥住莫如妍的同时,却也狠狠的拒绝了莫如妍的这句话。 夏臻说,如若他要死,一定不会带上莫如妍。是以,不管怎样,莫如妍都得好好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 夏臻永远都记得当时听完他的要求,莫如妍笑了。可是那抹笑,是夏臻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次见到的笑容。 只因莫如妍的笑容,带着无言的伤痛和刻骨的悲伤。那一刻,连见惯生死的夏臻,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夏臻一直都知道,莫如妍就是他生命里的劫。他逃不过,也越不过。不想看她哭,更舍不得她哭。 但是夏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就连莫如妍的笑容,他也忍受不了。 那一刻他就发誓,如若死,他必定会先让莫如妍安心,再去遵守皇命。 尽管直到现下,他依旧没有找到如何让莫如妍安心的法子。 不过似乎,始终絮绕在他心头的难题,已经不再是需得克服的难关了。 见夏臻不说话,新皇直接就笑了。挑挑眉,看着夏臻问道:“怎么?没想到我会真的放人?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要杀了你吧?” 面对新皇如此直接的问话,夏臻好半天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回答。最终,就只给了一个语气词:“啊!” “你还敢啊?原来夏臻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在你心里,我是那般忘恩负义、不讲道义的人?”新皇一瞪眼,瞬间很想收回方才的许诺。 “你现在不一样了,是圣上了。”定定的看着新皇,夏臻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一板一眼的说道。 新皇的神色忽而就僵住了。看着夏臻良久后,幽幽的轻叹了一声:“是不一样了啊......” 如若是以前的他,怎么可能将夏臻困在帝都这么久?如若是以前的他,早就放任夏臻带着大皇子回云都城兜了一圈又回来了。 如若是以前的他...... 新皇摇摇头,视线从夏臻的身上移了开来。可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 从夏臻那里知晓了新皇的最新念头,莫如妍点点头,却是没有多言。 并不是难以预测的结果。在决定来帝都的时候,她就想过,新皇最终还是会顾念对夏臻的旧情,放夏臻一马。 而今事实摆在眼前,莫如妍放下手中的笔,将方才写好的书信折好,打算寄回云都城。 凌峰最近催的很急,为的就是确定他们的安危。在今日之前,莫如妍能回复凌峰的只有四个字:暂且安好。 不过今天的这封书信里,莫如妍终于变成了另外一种说法:归期已定。 莫如妍可以预想的到,凌峰看到这封书信时候的欢喜。而她目前能确定的,也就只有这份安心了。 有了新皇的松口,夏臻一家四口连带大皇子的行程很快就定了下来。 慕容珺为大皇子备了很多东西,同时也为夏云都和夏静瑜等同准备了许多带回云都城的行李。以至于夏臻和莫如妍一路轻减的来帝都,离去的时候却是足足多了好几大车的东西。 此外,大皇子出行,新皇一挥手,又派了一队禁卫军近身保卫大皇子,随行护送大皇子至云都城。 凌峰几乎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夏臻一行人盼了回来。 那一日,整个云都城百姓都沸腾了。带着满满的兴奋和喜悦,迎回了他们的青远大将军,以及他们的小城主。 “大伯、大伯母!”城主府,率先跑出来的是夏小俊、夏小月和夏小霞。 “云都弟弟、静瑜妹妹!”叽叽喳喳的喊声响起,夏云都和夏静瑜立刻就被围住了。 大皇子是牵着夏静瑜一道下的马车。没有任何意外的,就连带一起被围住了。 对大皇子这个陌生面孔,夏小俊三人也觉得很新奇。 比起其他小孩子,哪怕大皇子没有身穿尊贵的黄色皇子服,通身的气质也是截然不同的。 此刻抵达云都城的大皇子,某种程度上,很像是当初刚嫁到莲花村的莫如妍。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外人,都是等同的感受。 莫如妍没有刻意招待大皇子,放任夏静瑜和夏云都带着大皇子跟夏小月三人自行磨合,渐渐相熟。孩子们的世界,交给他们自己处理无疑是更好的。 好在夏小月三人也都不是脾气古怪的孩子,知晓大皇子是帝都来的贵人,也都很有礼貌。 加之又有夏云都和夏静瑜在,很快的,大皇子就跟夏小月三人算是认识了。一番相处下来,倒也融洽。 从这日开始,夏臻带去西北军操练的孩子便又多了一个。 初始被夏臻带进西北军大营,大皇子有些不适应。不单单是对西北军营地的陌生,更因为远离了夏静瑜。 这段日子的潜移默化,有夏静瑜在身边,大皇子的情绪明显会更加的高昂。 不过渐渐的,大皇子对西北军也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很淡,却很清晰,如骨血般,缓缓流进了大皇子的心里。 骑马、射箭。这些事情,大皇子在帝都的时候也会接触,却不会像现在这般的恣意。 夏臻的身手,是帝都那些武师父们完全无法比拟的。大皇子自己有文师父也有武师父,以前的他一向很是敬重他们。 而今的大皇子,依然会继续敬重那些师父,却不再会将那些师父视为最厉害的人了。 只因,在大皇子的心中,已经找到了更加厉害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夏臻。 相较寻常的小孩子,大皇子更加早熟。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性格脾气,都更加趋向年长的孩子。尽管事实上,他比夏云都还要小。 大皇子从不会撒娇,也不会随便乱发脾气。喜欢的、不喜欢的,他的情绪不会外露,也不会轻易说给他人听。 在离开帝都的时候,慕容珺曾经私下里请莫如妍帮帮忙。如若可以,多给大皇子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让大皇子哪怕日后一直身处帝都,也能在回想起云都城的时候,心里是暖的。 莫如妍答应了此事。不是故意想要讨好大皇子,而是真心想要让大皇子更加轻松快乐一些。哪怕大皇子的快乐,仅仅只能维持在云都城的这些时日里。 比起帝都,云都城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莫如妍也不是严苛的长辈,平日里对夏静瑜三个女孩的礼仪看的比较紧,对夏云都三个男孩却是不管不顾,尤为放松。 大皇子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不是很确定这样的日子,针对帝都的差别,到底是好还是坏。 但是不可否认,这样的日子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喜欢上有着夏静瑜的云都城,对大皇子来说,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夫人,大皇子会在咱们这里住多久?”凌峰始终想不通,莫如妍到底是怎样办到的。非但带着他们将军从帝都全身而退,而且还带回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大皇子殿下。 这种事情,寻常人真的无法做到。更甚至,连想象都是不可能的。 偏偏,旁人做不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了他们夫人的身上。而且,就这样摆放在了他的眼前。 “不知道。”莫如妍摇摇头,对上凌峰摆明了不相信的眼神,一时间颇为无语。 自从大皇子出现在云都城,凌峰就一直拿格外崇拜的眼神看向她。如若确实是她了不得,将大皇子拐带来了云都城,莫如妍也就认了。 但是,大皇子并不是因为她才来的云都城。这一点,怕是得归功在他们家静瑜身上。 只不过这个解释,莫如妍不会告诉凌峰。即便说了,凌峰也不会相信。 “那就一直在咱们云都城住下来好了。”在凌峰心中,大皇子就是新皇向西北军表达诚意的最大保证。云都城有大皇子在,他们将军就不会有事。 “虽然我也很欢迎大皇子一直住在云都城。但是很可惜,圣上怕是不会答应。再说了,皇后娘娘也会想念大皇子的。”不期然的,莫如妍就想到了离开帝都那日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的送行之言。 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是真的很喜欢云都城。这份喜欢,已然延续到了甘愿背井离乡的地步。 但是,新皇没打算放人。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还是得留在帝都,无关愿不愿意。 同慕容珺一样,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对大皇子的期许也很高。不是希望大皇子日后定要继承皇位,而是希望大皇子虽然生在皇家却也能拥有寻常孩子无二般的幸福和欢乐。 只是这样的期许,在帝都的皇城之内,注定了无法得到实现。 所以,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也托付莫如妍多多尽心,无需将大皇子视为皇家皇子,只需如对待夏小俊那般看待大皇子就好。 莫如妍倒是确实没有将大皇子视为皇家皇子,但要说如对待夏小俊那般,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呢?莫如妍并非本心自愿,却是已经开始将大皇子看成是自家女儿未来的夫婿人选了。 也是以,大皇子在莫如妍这里,注定了是不一般的独一无二。 大皇子也感觉到了莫如妍对他的不一样。但是这份不一样没有让他觉得不自在,也没有难受和不悦。 反之,对莫如妍,大皇子有着天生的亲近。此般情绪,是慕容珺打小刻意培养的。也是大皇子在跟莫如妍接触之后,油然而生的。 不管是夏臻还是莫如妍,又或者夏云都,大皇子都很愿意亲近。当然,最为特别的那个存在,必然就是夏静瑜了。 云都城没有帝都那般的繁华,却带给了大皇子分外不同的另一种感觉。 与此同时,大皇子的课业也不曾懈怠。 武师父的位置,暂时由夏臻代替,反而更加的足以胜任。 而说到文师父,莫如妍这个老师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至少在莫如妍自己看来,她是绝对不够资格教导大皇子的。 然而,慕容珺坚持,慕容宰相和宰相夫人都有授命,就连大皇子本人,对莫如妍这个老师也不排斥。 至于新皇,听闻此事后,面带不悦的冷哼一声,却也没有阻拦。 倘若大皇子能学会莫如妍的几分心计和谋略,倒也不失为保命之策。待到日后大皇子长大,必然都用得上。 最终,莫如妍就这样开始教导起了大皇子。 读书识字,大皇子自幼的底子不消多说,肯定是最好的。莫如妍所需要负责解惑的,只是一些生僻字,倒也算不得麻烦。 真正让莫如妍困扰的,其实是大皇子居然主动向她问起了国家大事当如何治理和解决。 莫如妍自认没有旷世之才,更加没办法在国家大事上给大皇子任何的良策和建议。原本想要直接避过去的,却在想到之前慕容宰相教导她的那几年之后,又顿住了。 彼时慕容宰相授业之恩,莫如妍断断不会忘记。而今对上大皇子,莫如妍迟疑了一下,还是尽她所能的教导起了大皇子。 不过对大皇子的教导,莫如妍也都有将自己的想法和言论仔细记下,时不时的寄回帝都,询问慕容宰相的谆谆诤言。 对莫如妍,慕容宰相是绝对放心的。莫如妍足够心细,见解也尤为精辟独到。加之莫如妍本性纯善端正,无论怎么教导大皇子,都无需担心会出现谬论和荒诞之语。 是以,只要是莫如妍,慕容宰相肯定推崇和认可。更甚至,还特意拿了莫如妍的书信进宫去给新皇看。 莫如妍有几斤几两,新皇心下是有底的。而今面对慕容宰相的大力夸赞,新皇撇撇嘴,倒也没有反对。 真正看过莫如妍在书信中对大皇子的教学,新皇也无法否认,莫如妍确实很用心。 至于莫如妍在某些治国之道上的良策,经由慕容宰相的推荐,就这样呈现在了新皇的面前。而且,有好几次都给了新皇新的想法,令新皇在治国之事上茅塞大开,受益匪浅。 于是乎,不久后,大皇子通过身边的禁卫军,收到了来自新皇的密函。 新皇让大皇子继续安心留在云都城,三年。三年后,新皇会和慕容珺一道来接大皇子回帝都。   ☆、第103章 看到这封密函的第一瞬间,大皇子有些惊惧。三年并不长,但是他不确定,父皇是否别有其他深意。 不过在看到新皇说会跟慕容珺一起来云都城接他,大皇子又松了一口气。 他相信父皇不会拿这种谎言骗他。父皇没有这个必要,也无需这般做。 与此同时,大皇子也接到了慕容珺的来信。 比起新皇的简短叮嘱,慕容珺的来信就温言细语多了。其中,也提及了新皇为何会将大皇子留在云都城的真正缘由。 在仔细看完慕容珺的解释后,大皇子微微勾起嘴角,心下的决定瞬间更加清晰了。 大皇子本就很喜欢听夏臻和莫如妍教导。不管是夏臻还是莫如妍,都不会带上冰冷了的教导口吻。某种程度上,对他就如同对待自家孩子般,眼神和表情都是暖暖的。 在夏臻的教导下,他的武学最近大有提高。莫如妍的教授更是深得外公和父皇的称赞,连带他在云都城的停留期限也延长至三年...... 大皇子先是将慕容珺的书信收起来。随后,拿着新皇的密函,去找了夏臻和莫如妍。 跟大皇子一样,夏臻也收到了新皇的密函。依旧是说大皇子滞留云都城的三年期限,同时也表示,三年后他们要接走的,不光是大皇子,还有夏静瑜! 夏臻正对着密函冒冷气,就见到大皇子走了进来。 接过大皇子递给他的那封密函,夏臻顿了顿,也将自己手里这封拿给了大皇子看。 几乎是差不多的内容,却在末尾多了不一样的差别。夏臻眼冒冷芒,大皇子却是直接就露出了亮光。 带静瑜妹妹一起回帝都?大皇子无疑是非常高兴的。 不过悄悄瞥了一眼夏臻的脸色,大皇子很快就将喜悦又收了起来。 虽然大皇子年纪不大,却并非夏云都那般直率单纯。青远大将军之前为何会回帝都,他隐隐约约也是知道的。 而今就算回了云都城,大皇子也不认为,其中的症结就这样没了。就连他,也会往深处多想,更何况是夏臻? 新皇三年后会来接走夏静瑜的事情,夏臻没有瞒着莫如妍。 莫如妍冷哼一声,突然就抱住了大皇子:“圣上的算盘打的如此精明。但是,就怕圣上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带大皇子也赔给了咱们云都城。” 大皇子愣了愣,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如同上次被父皇抱住,此刻莫姨的怀抱,也是温暖的。这般感受,对大皇子而言,每每都是弥足珍贵的。 夏臻也被莫如妍的举动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莫如妍的意思,当即点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那就不将大皇子还给子逸了。” 不是“圣上”,而是“子逸”。莫如妍扬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 大皇子眨眨眼,有些懵。虽然早就知道父皇和夏将军是生死之交,但是夏将军竟然可以对父皇直呼其名吗? 大不敬这种念头,大皇子是不会放在夏臻头上的。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夏将军得到了父皇的准许。 想到这里,大皇子又好似明白了什么,顿悟了什么。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大皇子即将要留下这个事实,夏静瑜和夏云都都很欢喜,也很欢迎。 日子如风似水,平淡却又带着别样的惊喜。带给云都城百姓生活的希望,也带给了一帮孩子不同的感触。 眼看着孩子们都健健康康的茁壮成长,莫如妍提起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至于新皇的三年之约,新皇一个人定下来的,莫如妍和夏臻可没答应,也不认可。 莫儒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里,出现在云都城的。 许久没见莫儒,莫如妍差点以为看错人了。确定是莫儒之后,莫如妍抬了抬下巴,将莫儒请进了正厅坐下。 “如妍,夏将军不在?”坐在城主府的正厅,莫儒显然有些不自在。左右张望一番,没有见到夏臻,不禁问道。 “夏臻去军营了。”莫儒千里迢迢来找夏臻?莫如妍可不认为,是轻易的小事。 “这样啊!那他......何时回来?”说实话,莫儒也是很迟疑的。 一路从青山县来到云都城,莫儒始终都在矛盾,也在犹豫。 若非为了莫如画和苏灵,莫儒是说什么也不会前来云都城的。而今,退无可退,莫儒已经被逼的无路可走了。 “不定。”莫如妍摇摇头,不冷不淡的回道。 感觉到莫如妍的冷淡,莫儒皱了皱眉头。虽然知道不该,却还是开口说道:“那爹爹就跟你说吧!” 莫如妍看了一眼莫儒,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过,没出口赶人却也是事实。 “如妍,你二娘和妹妹......”莫儒很清楚,莫如妍跟苏灵还有莫如画的关系很不好。此刻跟莫如妍提及苏灵和莫如画,莫儒也心虚。 然而,不说也得说,不该说也得说。现下这一刻,莫儒是豁出去了,必须向莫如妍求助。 果然是为了苏灵和莫如画啊!不过,莫如妍还以为,苏灵已经被关进大牢了?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苏灵确实被放出来了,就在去年这个时候。一被放出来,苏灵就回了青山县。 对苏灵,莫儒自认已经仁至义尽。在苏灵被放出来之后,才给出的休书。 将休书拿给苏灵的时候,莫儒本以为,苏灵会大哭大闹。然而,苏灵意外的淡定。拿了莫儒给的休书和银子,就离开了青山县。 彼时莫儒虽然心有不忍,却也没有其他的打算。就这样,目送苏灵远远的离去了。 再次见到苏灵,是在半年前。苏灵很狼狈,也很落魄,原因是......莫如画。 莫儒曾经为了莫如画给莫如妍送过书信。莫如画在岳府过得不好,很不好。连下人丫头,都不如。 然而,莫儒没有等到莫如妍的回信。 之后莫如妍随夏臻一路到云都城,外面几次风风雨雨,莫儒差点就以为,莫如妍即将跟着夏臻一起丧命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早点来见莫如妍,但是西北军是何其威风?如若连青远大将军都逃不过,他区区一个县令又能怎样? 如此想着,莫儒便没有动身赶来云都城,始终都明哲保身,直到现下。 其实,不管莫儒来不来,莫如妍都不怎么感兴趣,心底也没什么大的波澜。 在知晓岳行知注定了会走上前世一模一样的命运之后,莫如妍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预见岳行知即将会是何其的郁郁不得志了。 前世岳行知并不知晓为何会仕途受挫,那么这一世呢? 在得知夏臻其实是名扬天下的青远大将军,在得知她已然成为青远大将军的夫人,岳行知若是再猜不透为何无法高中,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不过,莫如妍可以发誓,她是真的没有插手过岳行知的科举之途。 以此类推,夏臻也没有插手过。更甚至,夏臻怕是连岳行知哪年哪月去的帝都,都完全不知道。 真正压着岳行知的人,是当初的太子殿下,现如今的新皇圣上。 莫儒如若真有本事为岳行知疏通,大可去找圣上说理去。找她、找夏臻,可都没用。 莫儒自然是没有本事为岳行知疏通的。论起本事,岳知府远远强过他,人脉也更加的宽广和有用。 莫儒来找莫如妍,其实是想要莫如妍能帮莫如画在岳行知面前美言几句。又或者,请夏臻拉岳行知一把,随便给岳行知在朝堂之上按个一文半职。 莫儒相信,以夏臻青远大将军的威名,是可以做得到的。只看夏臻愿不愿意帮岳行知,又愿不愿意送这个人情。 而今夏臻不在,莫儒就只能找莫如妍说了。 为岳行知谋官?莫如妍嗤笑一声,忍不住就冷冷的看向了莫儒。 莫儒是真傻,还是装傻?有些事情不是她说过去,就肯定能过去的。也不是夏臻大度,就能权当没有发生过的。 至少他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上,对岳行知的成见就很深。也决计不可能,放任岳行知在朝堂上出没。哪怕是再小的官职,都不可能。 “如妍,爹爹知道夏将军跟行知当初闹了点不愉快。但是那点不愉快,归根究底还不是出自你的身上?现如今你成为将军夫人,跟着夏将军当上了这云都城的城主夫人。你的日子越过越好,也越来越风光,难道就不能抛开曾经的芥蒂,救救你的妹妹?”莫儒苦口婆心,试图规劝莫如妍能够大度些,放莫如画一条生路。 在莫儒看来,当初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既然已经过去那么久,莫如妍也过得很好,就无需再执意追究了。 对比莫如妍如今的尊享荣华,莫如画实在过得太凄惨。是以,身为爹爹的莫儒,想要从中协调一下。 不过很可惜的是,莫如妍并不打算让莫儒如愿。 无论莫儒怎样说,莫如妍都未曾接话。就如同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任凭莫儒自认煞费苦心的说到结束。 莫儒倒不是自愿结束。这么多年未见,莫儒也想问问莫如妍过得好不好。这云都城的气候和风土人情,莫如妍可还都习惯。 然而,看着莫如妍无动于衷的冷淡表情,莫儒的关怀之语如同哽住,最终还是没能出口。 “那位岳公子的事情,我并不知情,夏臻也从未听说过。爹爹如若非要将岳公子未能高中科举的过错归咎到我和夏臻的头上,我们也无从解释,随爹爹胡思乱想、肆意编排定罪好了。”莫如妍终于接话,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都绝非莫儒想要听到的。 “可是如妍,行知的才学,别人不知道,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行知怎么可能无法高中状元?即便不是状元,榜眼和探花,合该有一个是行知的才对。”莫儒对岳行知的才学很自信。岳行知考不中,莫儒怎么想都觉得,根结还是在莫如妍,又或者该说是在夏臻这位青远大将军的身上。 “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位岳公子居然如此厉害。不过我向来推崇文人墨客,不知道岳公子是出自哪位名师,竟然张嘴就是必定会高中状元?又如何就笃定了榜眼和探花就肯定是他的囊中之物?恐怕是臆想吧!”莫儒的理直气壮,莫如妍却只觉得可笑。 岳行知或许确实有几分才学,但要说状元之才,委实夸大其词了些。 至于榜眼和探花?反正莫如妍是没看出来岳行知有这个能耐,更别提有这个命了。 “哪里是臆想?行知没能高中,可不就是因着你的关系?如妍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不是第一次碍着行知的科举之路,这么多年过去,该放手就放手,饶了行知这一回吧!”莫儒会选在这一年找莫如妍。自然是因为来年春日,岳行知又打算去帝都赶考了。 这是岳行知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他对莫如画的最后通牒。若是他这次还不能考过,那么,莫如画就立刻滚出岳家! 打从夏臻的真实身份在青山县传开的那一刻起,岳行知就怨恨上了莫如画。 理由很简单,因为莫如画,他失去了莫如妍。因为莫如画,他得罪了夏臻这位声名显赫的青远大将军。 如若不是莫如画从中作梗,现下将莫如妍娶回家的那个人就是他。他何至于跟夏臻成为王不见王的生死情敌? 放眼整个青云国,谁不知道青远大将军夏臻和当今圣上是患难相交,是肝胆相照的挚友? 想当初新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被先皇废黜,夏臻可是不远万里带着西北军杀回帝都营救的。 而最终的结果,亦是大家有目共睹。太子重新被立,夏臻带兵归返云都城。 就算之后夏臻就再也没有踏足帝都,可是新皇对夏臻的赏赐从来都没有断过。不管是兵器粮草还是金银珠宝,不需要夏臻开口,新皇就大批量的往云都城送。 新皇对夏臻何其器重,完全不需要用言语来形容。 当年先皇那般忌惮西北军、忌惮夏臻,最终不也被新皇保下了?新皇和夏臻,便是焦不离孟,必不可缺的真情谊。沾过鲜血、历经生死考验的交情,又哪里是他可以比拟的? 早在第一次去帝都赶考,岳行知就已经做好了落榜的打算。不是他的才学不够,是他倒霉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但是,岳行知总还是想要心怀那么一丝丝期许,想要得到不同的结果和答案。指不定,新皇就不知道他和夏臻的恩怨,指不定就不会为难他呢? 再不然,也或许新皇贵人多忘事,根本没有将他这个无名小卒放在心上,也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再然后,他就可以如愿高中,自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岳行知想的很好,也顾虑的足够周全。然而,他的最坏打算没有错。新皇没有忘记他,他也到死都不可能有高中科举的那个命! 接连几次受到无情的打击和重创,岳行知恶狠狠的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没能越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是以,莫如画首当其冲,成为了岳行知的讨伐对象。而苏灵这个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岳母,也没能从岳行知这里讨到半分好。 苏灵离开青山县之后,就立刻去了淮水镇。 岳家,是苏灵的第一站,也是最后一站。除了这里,苏灵想不到其他的去处,也没办法往其他地方去。 苏灵本来就是岳府出去的,加之莫如画嫁来了岳府,苏灵想要翻身,自然是需得从莫如画身上下手。 只可惜,苏灵料错了莫如画对岳行知的影响力。莫如画在岳家的地位,也远远没有苏灵想的那般重要。 站在岳家大门外,苏灵连正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跟莫如画见面了。 要不是苏灵一时意动,转而去了岳家后门,趁着有人往岳府厨房送菜,悄悄混了进去。只怕到现在,苏灵都甭想跟莫如画见到面。 不过,真正见到莫如画,苏灵不可谓不失望。 莫如画住的院子,远远及不上在莫家的大,而且还是跟别的侍妾合住,连这么一个小院里当家做主的权力都没有...... 既然混进了岳府,哪怕莫如画的处境再是落魄,苏灵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先帮莫如画往上爬要紧。 然而,岳府的水,根本不是莫府可以比之的。莫如画的手段够不上高招,苏灵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几番折腾之后,倒霉和遭殃的人,还是莫如画和苏灵。更甚至,还惊动了岳府老夫人。 岳老夫人对莫如画没什么好感。当初她就更喜欢莫如妍,眼下莫如妍当上将军夫人,更是让老夫人遗憾又悔恨。 早知如此,她应该先一步松口,尽快将莫如妍娶回岳府的。 此般一来,也就不会给莫如妍留下翻身的机会,不至于连带整个岳府都栽进去。 青远大将军是何许人也,岳老夫人坚信其人品,必定不会为难岳府。可是莫如妍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曾经被岳府嫌弃过的妇道人家,哪里不会怨恨岳家?哪里不会怨恨他们家行知? 若非莫如妍在背后算计,他们家行知怎么可能屡次科举不中?说到底,还是莫如妍怨恨他们,在报复他们呢! 碍于莫如妍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岳老夫人不敢记恨莫如妍,也无从记恨起莫如妍。 淮水镇跟云都城离的那么远,饶是她再不忿、再想要跟莫如妍化解当初的误会,又能如何作为? 总不能让她追去云都城解释吧!真到了云都城,站在西北军的地盘上,站在莫如妍的面前,岳老夫人哪里来的底气跟莫如妍对峙? 那可是青远大将军啊!即便是倚老卖老,岳老夫人也没那个脸。 心中对莫如妍的感受甚是复杂,无从发泄,也无法化解。以致于岳老夫人郁结难定,一股脑就记在了莫如画的身上。 莫如画在岳府这么多年,岳老夫人不曾真的出面苛责莫如画。但是明知道莫如画处境艰难却非要踩上一脚,是老夫人时不时就会干的事情。 权当乐子玩了。否则,因着莫如妍而引发的那么多复杂情绪,又当找谁算账? 莫如画没想到夏臻居然会是赫赫有名的青远大将军。 初始的震撼之后,莫如画慢慢消化着这个不敢置信的事实。随后,慢慢涌现出了其他的想法和念头。 虽然她和莫如妍不是一个娘亲生下来的姐妹,但她们是一个爹爹啊! 莫如妍有了好日子过,就忘了她这个妹妹?不会,肯定不会的。 就算她说话对莫如妍不好使,可不是还有莫儒吗?只要莫儒肯出面帮她,她一定会翻身的。 莫如画甚至还期许过,莫如妍当了将军夫人,她在岳府的地位肯定会水涨船高。就算岳家人都不喜欢她,她也会当上岳行知的正房夫人。 熟料莫儒确实答应了帮她找莫如妍说情,可是送出去的书信却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信。 帝都确实远,但也不可能杳无音信,怎么也找不到莫如妍不是吗? 更何况,她特意叮嘱莫儒让派出去的人将书信送去太子府的! 有太子在,她怕什么?她什么也不需要怕! 西北军大将军是她姐夫,亲姐夫!西北军将军夫人莫如妍是她姐姐,亲姐姐! 莫如画就如同魔怔了般,抱着不切实际的念头,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一段时日。结果,她什么也没有等来。 太子、西北军、夏臻、莫如妍,统统都将她无视了。她等到的,是岳行知将她的陪嫁丫头小桃收房的噩耗。 小桃,该死的小桃!她早该看出小桃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当日小桃从莫如妍那里叛变的恁快,之后又装腔作势的跑来岳府说是要给她当陪嫁。她居然单纯的相信了小桃的一片鬼话,放任小桃一直留在了她的身边、留在了岳府。 她早该看出来,小桃根本就是狼子野心,居心叵测。如若她早点将小桃赶出去,小桃怎么可能找到机会爬上行知哥哥的床?   ☆、第104章 莫如画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听取了苏灵的种种建议。心狠手辣的除去了小桃肚子里的孩子,同时连带小桃,也除去了。 莫如画没想到岳行知会如此在意小桃以及其肚子的孩子。为了帮小桃母子报仇,岳行知竟然想要她的命。 苏灵也是费了好大劲,才终于逃出岳府的。留下莫如画因为被看管的太紧,根本无从脱身。 离开岳府,苏灵无处可去,最终还是回了青山县,求助莫儒相救莫如画。 莫儒无法坐视莫如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岳府。他这一生,就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荣华富贵,仅剩下这么个小女儿,又是他一直娇宠着大的。无论如何,他都狠不下心来彻底漠视。 原本莫如画以妾侍的身份嫁去岳府,莫儒就不赞同,且极为反对。只是那个当下,突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锦绣坊投毒案、夏臻的真实身份突然暴露、加之莫如画自投罗网的进了岳府就不想出来......莫儒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莫如画嫁到岳府。 而今莫如画有难,莫儒偏偏鞭长莫及。思来想去,还是应了苏灵的请求,特来云都城找莫如妍求救。 如此这般,莫儒在阔别几年之后,再度出现在了莫如妍的面前,坐在了城主府的正厅里。 莫儒来云都城的真实理由,是在静坐了大半天后,直到看到夏臻出现,才说出口的。 有关莫如画和岳行知的爱恨纠葛,夏臻不予置评,一个字也没说,直接交给莫如妍处理。 其实不单单莫如画和岳行知的事情,其他事情,夏臻也向来是把大权交到莫如妍手中的。这一点,莫儒肯定从来不知道。否则,他不会拖到夏臻回来,才愿意开口点明。 然而事实上,如若夏臻不回来,莫如妍也或许只当是笑话听了。不帮便是不帮,但至少会给莫儒留几分情面。 但是现下,因着被夏臻知晓了此事,莫如妍的态度越发决绝和冷厉。根本不给莫儒周旋的余地,四个字:爱莫能助。 什么叫爱莫能助?莫如妍明明就是见死不救。但凡莫如妍想要帮忙、真的有心帮莫如画,怎么可能帮不上忙? 莫如妍可是青远大将军的夫人,是云都城的城主夫人! 别跟他说什么,云都城的城主是夏云都,而非夏臻。这般言语,不过是当权之人的自欺欺人罢了。放眼整个青云国上下,谁不知道云都城是青远大将军的领地,是西北军的地盘? 有西北军驻扎云都城,有夏臻这个老子坐镇云都城,要说方才五岁的夏云都才是真正的云都城城主,谁人会信? 反正莫儒是不会相信的。非但不会相信,反而当面对莫如妍提出了质疑和责问:“如妍你是不是成心不想帮你妹妹?爹爹承认,当初在你的亲事上,你二娘做的不怎么厚道。可那都是你二娘造的孽,跟你妹妹无关。你妹妹是无辜的,不该由她承担你的满腔怒火和怨恨。而且你现下不也过得很好,人上人,非同寻常的金贵......” 莫儒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避着夏臻。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就只能到这个地步、这个程度了。 莫儒本心想着,当着夏臻的面,莫如妍多少会有所顾忌,指不定就松口应了救莫如画的事情。 然而,他这边话音还没落地,大皇子忽然皱起眉头,手一扬,就有禁卫军上前押着莫儒,将其撵出了城主府。 “如,如妍?”莫儒整个人都是傻愣和蒙圈的,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莫如妍坐着未动,夏臻也没有开口。就这样,莫儒甚是丢人的,以着颇为狼狈的姿态被赶出了城主府。 “大皇子哥哥好棒!”夏静瑜已经在门外偷听好一会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夏小月和夏小霞。 不得不说,夏静瑜之前就想跳出来了。然而夏小月和夏小霞一左一右拉着她,直到夏臻回来,才松了手。 而夏静瑜跑出来的时候,恰好赶上大皇子命禁卫军将莫儒赶走的场景。没有任何二话的,夏静瑜跑到大皇子面前,笑颜如花的喊道。 大皇子抿了抿嘴,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夏静瑜的头。 被夏静瑜的喊叫逗笑,莫如妍无奈的站起身,吩咐凌越跟出去看看。 以她对莫儒的了解,今日之辱,已然触及莫儒的底线。莫如妍要确定的,只是莫儒切莫在城主府外寻短见。 一如莫如妍所想,莫儒确实觉得很丢脸。但是,莫儒不是周芸和蒋春香,亦不是胡月华。 身为文人,他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脸面,却也最是惜命。此般被赶出城主府,他哪里还有脸在云都城多呆? 即便是片刻,莫儒也不想留下。趁着天还没黑,疾步走向了城门。 饶是云都城再好,他也决计不会再踏足半步。不管莫如妍这个女儿日后如何飞黄腾达,他,他都高攀不起! 凌越一路尾随莫儒至城门口,确定莫儒安然无恙的出了城,这才原路返回城主府,跟莫如妍报备了此事。 确定莫儒没有想不开之举,莫如妍便安了心。至于莫儒是留在云都城,还是离开,她都不打算过问,也并不关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更在意的人和事。在莫儒心中,苏灵和莫如画永远都排在她之前。而在莫如妍这里,夏臻、夏云都和夏静瑜,也永远都是首位的。 莫儒不该试图算计夏臻的,更加不该妄图离间夏臻和莫如妍的感情。夏臻是莫如妍心中不可触犯的禁忌,莫儒踩过界了。 至于莫如画究竟是生是死,很抱歉,莫如妍完全不关心,也不打算插手。 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哪怕是夏臻出面,也不可能抹去莫如画犯下的过错和杀人大罪。 小桃及其肚子里的孩子死了是事实,一尸两命,莫如画难道不该负责任? 莫儒觉得莫如画委屈,怎么就不想想小桃和孩子死的该不该? 毫无预兆的,莫如妍就想到了当初锦绣坊投毒案的时候,莫儒对她大义灭亲的凛然官威。 那时候没有死人,但莫儒还是定了她的罪,甚至在公堂之上打算对她行刑。 而今变成莫如画,莫儒的反应立刻就不同了,且是天翻地覆的大差别。 不过,莫如妍倒是没觉得太伤心。最伤心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早就过去了。而今,是实打实的没有期许,也就不会存在失望了。 莫儒的来了又走,就如同一粒很小很小的石子,没有给莫如妍的日子带来太大的波澜。 反倒是半月后新皇派人送来的书信,详尽的道明了此事的后续。 其实早在莫儒出发前往云都城之际,莫如画就死在了岳府后宅。 岳家人根本没有给莫儒那么长的求助时间,更没有给夏臻和莫如妍出手的机会。这一次,他们占理,也就生死不论,无法无天了。 深宅内院,生老病死永远都是朝夕之间的事情。苏灵想的太美好,莫儒也太过理想化。最终,就错过了见莫如画最后一面的机会。 待到苏灵和莫儒知晓莫如画已然死去的消息时,等着他们的,就只有一具尸体了。 岳府的人说,莫如画是自缢身亡的。苏灵不信,莫儒也不信。是以,两人告了御状。 新皇令胡坤白亲自审理的此案。然而,据胡坤白所言,此案根本无从审理起。 仵作验过莫如画的尸身,确定莫如画确实是自缢身亡,非他人所害。 苏灵和莫儒非要强调此事另有隐情,莫如画是被人逼死。 那么,问题就来了。 岳府上下所有人的口供物供,都能表明莫如画曾经毒杀过小桃及其肚子里的孩子这一事实。 证据确凿,胡坤白率先要判的,反而变成了莫如画的杀人案。 最终,苏灵和莫儒百口莫辩,根本前言不搭后语,无法自圆其词。 胡坤白秉公处理,铁面无私,定了莫如画的死罪。同时连带被定的,还有苏灵的死罪。 没错,苏灵也被定了死罪。胡坤白查到确凿证据,苏灵乃谋害小桃及其孩子致死的主谋。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苏灵自己送到官府衙们前,胡坤白又怎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无视? 是以,莫如妍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苏灵也已经伏法,命丧断头台了。 听闻莫如画和苏灵都死了,莫如妍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她曾经那般刻骨的怨恨过苏灵和莫如画。想着如若不是这两人,前世她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然而,待到确定了夏臻的真实身份,知晓了夏臻竟然是备受百姓爱戴的青远大将军,莫如妍就默默从心里揭过了此事。 是她先悔婚在先,对不住夏臻在先。岳行知前世的怀才不遇,归根究底,症结还是在她。岳行知之后的负心,莫如妍权当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应得的。 是她自己瞎了眼,没有看出岳行知是何其阴险丑陋。是她自己疏忽大意,明知道莫如画心怀不轨,却没有及早提防。乃至最终,她被岳行知和莫如画联手所害,下场凄惨。 是她亏欠了夏臻,所以才遭到那般报应。她认! 而今,莫如画和苏灵,又是否算得上是自食恶果? 必然是算的。老天长眼,因果循环,做了坏事就得承担错误。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今生的莫如画和苏灵。 晚新皇几日的,是穆雅惠的亲笔书函。其中,也提到了莫如画和苏灵一案。 穆雅惠在信中没有过多的安抚莫如妍切勿伤心,反倒提及了莫儒现下的状况。 饶是莫儒休了苏灵,但是莫如画是他亲生女儿这一事实,是说什么也抹不去的。 新皇顾念莫如妍,没有定莫儒的罪,也没有罢免莫儒的官职。不过莫儒自己,主动辞官了。 新皇没有劝莫儒,也没有留莫儒,大大方方就放了莫儒离开官场。 如今的莫儒,守着行香楼和水画斋,倒也安乐。 行香楼和水画斋啊,好久没有听到的名字。莫如妍甚至差点快要忘记了,而今再度被提及,不禁有些感叹。 她和夏臻离开青山县,是真的很久很久了...... 知晓了莫如画和苏灵的后续,也确定了莫儒如今的境况,莫如妍至此便放下了那些过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不会再念及。 至于岳家的下场,既然新皇和穆雅惠都没提到,想必另有一番光景。她不关心,也不打算过问。 新皇不提及岳家,自然是刻意为之。莫如妍都已经是夏臻的夫人了,还理会岳家如何做什么? 不过穆雅惠嘛,不是不提,而是完全不知道要提。岳家跟如妍姐姐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啊! 既然是无关之人,干嘛要费事提起?有那闲工夫,她还不如多跟如妍姐姐聊聊彼此的近况,再多说说心里话呢! 比如,马上就要出嫁的胡月华。不就是她和如妍姐姐可以聊得到一起的话题?而且还是曾经跟夏将军有关,现在总算除去的麻烦。 说起胡月华出嫁,还真是帝都近日一件奇谈。 没办法,谁让胡月华拖了那么久都不肯嫁人,而且还一个劲到处宣扬她对夏将军的爱慕之情,高调的全帝都人都知晓呢?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在胡月华一而再叫嚷完她对夏臻的忠贞之后,而今的出嫁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大事件。尤其还是,胡月华是去给人当续弦,而非原配。 穆雅惠也不知道胡月华到底哪根筋不对劲。那么多好夫家给她挑,胡月华非要选这么一家。 也或许是因着胡月华就看对眼了,就相中这个人了? 但是只看胡月华那整日拉长的脸色,穆雅惠又觉得胡月华不是真心想要出嫁的。 谁家姑娘嫁人是死气沉沉,就好像在报丧?反正从胡月华的脸上,穆雅惠看不到丁点的欢喜和雀跃。 不过,不管胡月华愿不愿意,这门婚事已经板上钉钉,没得改了。 是以,穆雅惠在书信中特别提及了此事,意欲跟莫如妍分享。 不可否认,胡月华的后续,莫如妍还是想知晓的。此刻听闻胡月华要出嫁,莫如妍挑挑眉,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其他想法。 既然是胡月华自己的选择,那么想必,那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吧! 至于胡月华是以高兴的姿态,还是悲伤的心情出嫁,莫如妍不是胡月华的爹娘,无从过问,也没打算插手。 对胡月华的出嫁,胡尚书和尚书夫人是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哪怕胡月华选的人不是他们中意的,只要胡月华愿意嫁,他们就不反对。 最终,胡月华还是嫁了。这门婚事到底好还是坏,那个人又到底是不是良人,就只有等着胡月华去慢慢感悟和体会了。 此外,穆雅惠还提到了一件事:皇后娘娘慕容珺有喜了! 相较之下,莫如妍对此事显然更加感兴趣。 新皇居然没有提及,是因着料定了小珺会自己跟她说?不过最近,小珺的书信尚未抵达,怕是路上耽搁了。 知道此事的第一时间,莫如妍就转述给了大皇子听。 大皇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问道:“母后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个,姨姨不知道。”被大皇子的问题问住,莫如妍仔细打量着大皇子的脸色,确定道,“大皇子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都喜欢。”大皇子以前是独自在皇宫里长大。而今来了云都城,不管是夏云都还是夏静瑜,以及夏小俊、夏小月几人,他都不排斥。 是以突然听闻母后要给他添弟弟妹妹,大皇子是新奇的,也是期待的。 “那我们就一起等帝都传来喜讯好不好?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大皇子身为兄长,都要送上礼物的。”确定了大皇子没有感觉到失落,莫如妍放下心来,当即就给大皇子下达了任务。 送礼物吗?大皇子有些疑惑,也有些茫然。他不是很会挑选礼物,尤其还是给刚出生的弟弟妹妹挑。 “如若大皇子不知道选什么礼物,可以问问大皇子的小伙伴们。”莫如妍当然可以帮忙给建议,但是她既然有心让大皇子自己挑,自然就不会告诉大皇子明确答案了。 听了莫如妍的话,大皇子点点头,转身就去找了夏静瑜。 挑礼物?夏静瑜很会送,不过她送的都是小玩意儿,确定小皇子和小公主会喜欢吗? 大皇子来找夏静瑜的时候,夏小月和夏小霞也在。听闻大皇子需要建议,立刻开动起了念头和想法。 “小衣服或者小鞋子?”夏小月和夏小霞都已经开始学刺绣了。说起送初生儿,她们给的提议无疑是妥当的。 “我不会。”夏静瑜看了看自己还小的手,嘟囔道。 “我也不会。”大皇子什么都学过,就是没学过刺绣。 “那不如大皇子亲自画出样子,我和小霞帮忙绣好了再送给小皇子和小公主?”夏小月当然也不敢指望大皇子会刺绣。他们家云都和小俊都不会,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 “大皇子哥哥可以多准备一些礼物。这样就不怕小皇子和小公主不喜欢了。”夏静瑜想了想,说道。 “这个可行。大皇子还可以去挑一些木头小剑之类的备着。上次我看大伯给云都和小俊都雕过。”夏小霞轻易不开口,但是只要她说话,那就肯定是深思熟虑过后的。而且,也是因着跟大皇子渐渐相熟,她才愿意开口的。 “还有泥娃娃,小手帕......等大皇子哥哥得了空,静瑜陪大皇子哥哥去街上挑。”夏静瑜掰着手指头,开始跟大皇子列数了起来。 托夏静瑜三姐妹的福,大皇子大致找到了方向。等到夏云都和夏小俊再帮忙出谋划策,可以选的礼物就越发多了。 大皇子并不着急全部准备。只是仔细甄选过后,慢慢开始筹备。不在多,而在用心。 大皇子的诸多反应,莫如妍详细的写在书信里,寄给了慕容珺。 慕容珺没成想莫如妍会给她写这么一封信。收到信的时候,慕容珺不可否认是极度感动的。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安心。 慕容珺之所以没有告诉莫如妍她有喜,不是在路上耽搁了,而是她根本没有提笔。 不是避着莫如妍不告知,而是担心大皇子会有旁的情绪。 如若大皇子在皇宫,一切都还好说。慕容珺能够时刻注意大皇子的情绪,决计不会让大皇子生出不该有的负面情绪。 但是现下大皇子远在云都城,偏偏她在这个时候有喜,大皇子会不会觉得父皇母后不要他了? 虽然知晓大皇子很懂事。可就是因为大皇子太过早熟,慕容珺才更担心,一不小心就疏忽了大皇子的情绪。 然而,好姐妹莫如妍不声不响就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本该是困扰她许久的棘手麻烦,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莫如妍淡去了。 对此,慕容珺甚是感激,也发自内心的庆幸此生能遇到莫如妍这么一位知己好友。 并非故意,但新皇也看到了这封书信。 虽然一直对莫如妍的感观不怎么好,至今也还存有偏见和成见,但是......莫如妍在某些时候,确实很有心,也很聪慧。 新皇大手一挥,云都城又多了一笔不在预期中的军饷。 乃至凌峰完全云里雾里,追着夏臻询问究竟怎么回事。不会是黑暗前的最后一次善意吧? 没办法,几次下来,不管是先皇还是新皇,凌峰都有些草木皆兵,不敢全身心相信和信任了。 “不是。”夏臻给凌峰的回答,是坚决的否定。他很了解曾经的太子殿下,如若太子殿下要动西北军,在他回帝都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动了。 太子殿下跟先皇不一样。太子殿下不会事后想想不对劲,又起旁的心思。也不会因为没有在帝都动手就追悔莫及,更甚至试图阴暗算计。 就算现如今的新皇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太子殿下,夏臻依然相信,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只因,那是新皇的本质,是新皇的真心。   ☆、第105章 莫如妍也不相信新皇是别有居心。至少,新皇的居心不该是在这个时候生出来。 大皇子还在云都城,皇后娘娘才刚传出有孕的大喜,新皇的皇位坐的很是安稳,完全不必要动西北军,更加不必要拿夏臻开刀。 反之,莫如妍觉得,新皇这是在示好。跟夏臻示好,也是跟西北军示好。 不管之前新皇是否真的起过杀心,也不管彼时新皇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今的局势下,新皇想要跟夏臻、跟西北军握手言和,想要重归于好。 那么,夏臻和西北军会不会接受新皇的诚意呢?在莫如妍看来,是肯定会的。 不管是夏臻还是西北军,对皇家、对青云国,都是十足的忠心。哪怕是被先皇那般算计过、哪怕是被新皇猜疑过,夏臻从未想过反,西北军更加没有动过这般念头。 在他们而言,国便是国,他们不可能大逆不道,也永远不会让他们用性命守护着的帝王和百姓对他们失望。 这样的执念,莫如妍曾经没办法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来了云都城,陪在夏臻身边这么几年,亲眼见证西北军将士们的英勇杀敌、浴血战斗,莫如妍忽然就明白了。 那是所有西北军将士心目中的最高信仰,支撑着他们一路走到现下,而且会始终坚持着继续走下去的存在。 莫如妍做不到亵渎那种信仰,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那种信仰说影响。而今的她,坚定拥护西北军的精髓,也坚定相信西北军必不会败,至死不渝。 至于凌峰的担心,莫如妍笑了笑,摇了摇头。 凌峰很困惑。自从上次夫人什么话也没留下,就那样坦坦荡荡的跟着将军带着小将军和小小姐去了帝都,凌峰就一直在困惑。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今新皇突然送来大笔军饷,更是让他惴惴不安。 曾经的他,一心扑在军事上,不曾理会周遭的权势斗争。但是自打被莫如妍点破,他就开始认真上了心。只要跟帝都有关,他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心,防备着任何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可是,可是他发现,他上了心之后,夫人却反而不重视了。 就好像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在干着急,夫人那边却淡定的如同寻常人,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 凌峰虽然是军师,却也是粗人。他的骨子里,还是刻着西北军说特有的执着和单纯。 于是乎,他这般想着,便也这样问了莫如妍。 “你的担心和戒备,都是对的。”率先,莫如妍肯定了凌峰的担心。 “但是......”凌峰也相信他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周遭的危机四伏,他是真的有感觉到。可是夫人的淡定,给了他不一样的错觉。 “但是新皇和夏臻的关系,不能以常理来定论。”凌峰说不出口的话,莫如妍代为说了。 凌峰皱皱眉,不解的看着莫如妍。他自然知道他们将军跟新皇的关系匪浅,但那个跟将军生死如兄弟的人是太子殿下,而非现在的新皇陛下,不是吗?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夏臻是西北军的护身符。只要夏臻在,新皇就不会动西北军。这一点,我一度也怀疑过其真实性。”莫如妍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但是这次帝都一行,我必须收回我对新皇的芥蒂和成见。至少对夏臻,新皇是真的下不了手。所以,新皇的承诺依旧有效。他在,夏臻在,西北军在。” “那......”凌峰是相信莫如妍的。只要莫如妍说新皇无意伤害西北军,他就信。不过这般的相信到底能持续多久,恐怕莫如妍也没办法确定。 莫如妍确实不能给凌峰太长的期限。不过,莫如妍话锋一转,忽然提到了大皇子的到来。 “末将也没想到,圣上竟然会将大皇子送来云都城。”初始听闻夏臻和莫如妍带回了大皇子,凌峰是真的怀疑过,大皇子是不是被强行硬绑出帝都的。若不是看大皇子和夏云都还有夏静瑜相处的极好,凌峰真的会一直怀疑下去。 “虽然圣上说的是大皇子来云都城三年,换静瑜去帝都皇宫呆三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所谓的质子交换。否则,圣上要的就不是静瑜,而是云都了。”因着新皇努力表达出来的诚意,莫如妍顺势跟凌峰分析道,“所以我可以笃定,三年内,大皇子在云都城,西北军和圣上只会相安无事。” “那三年后就......”不知怎么回事,听莫如妍的语气,凌峰总觉得他们现下是在等着最后的审判。而他们一直能够存活的时间,只是缓冲的期限罢了。 “不一定。”莫如妍摇摇头,还是没办法给出最后的结果,“跟夏臻回帝都的时候,我是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决心和打算,也算准了新皇有可能做出的任何反应。但是,我了解新皇,新皇对我也知晓的足够透彻。他没有顺着我想的来,而是偏偏跟我对着来。” “他没有动夏臻,也没有动西北军。帝都一行,新皇看上的,是咱们家静瑜。而且,还试图给大皇子定下娃娃亲。”依旧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感觉,莫如妍轻叹一口气,“我曾经旁敲侧击过新皇的态度,但是,□□无缝。新皇没有在我面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乃至我根本无从探究和猜测圣心。” 圣心难测,从来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轻而易举的戏言。莫如妍说看不透,凌峰丝毫不意外。 只不过,如若连莫如妍都看不透,那么他就更加没办法渗透局势凶险了。 “离开云都城前,我没有对你做出任何的示意。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凌峰这段时日的纠结,莫如妍看在眼里。直到此刻,才给出解答,“五年前,我可以毫不避讳的为你出谋划策,只为保住夏臻、保住西北军。那是因为我对西北军还不足够了解,我根本没有真正懂得西北军的赤诚忠心。我想的,是新皇既然不仁,那么西北军就当不义。没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君心、帝权,都不算什么。” 凌峰没有打断莫如妍的话,静静的听着莫如妍继续往下说。 “但是,这五年,我虽然不是西北军,却也时刻都跟西北军联系在一起。看着你们的种种作为,一次又一次迎接残酷的生死交替。我没办法继续冷静旁观、置身事外,随便一句大不了咱们就反,以换取自我的性命。对西北军诸位将士而言,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也有比君心更让他们坚守的力量。他们守卫的从来都不单单是帝王,还有千千万万青云国的百姓,有他们的家人,有着我们身后的大好河山。”莫如妍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门口多了一大两小。 那是夏臻、夏云都还有大皇子。 夏云都是懵懂的。自从他有记忆起,身边就围绕着西北军将士。他自己也是西北军营地上长大的,好似听懂了他娘的话,又好似什么也没听懂。 大皇子却是神色肃穆,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中满是坚毅。 西北军会反吗?如若是青云国的百姓们回答,必然是肯定不会。 但换了他父皇,又会怎样回答?大皇子曾经旁听过新皇处理公务。有些事情,别的皇子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有些话,新皇不曾避过他,更甚至是再三告诫过他。 就连来云都城之前,新皇也跟他说过这么一句话:“代朕好好看看云都城、看看西北军。” 云都城是新皇的城池,西北军是新皇的将士,为何要代新皇看?而且是好好看看? 大皇子比夏云都想的多,也看得长远。是以,他懂了新皇的言外之意。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城主府,听着莫如妍和凌峰的对话,大皇子忽然有一种悲哀的感觉。为西北军悲哀,更为他们皇家感觉悲哀。 西北军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凭白遭到他们拼死守卫的帝王猜忌和忌惮。皇爷爷是这样,父皇还是这样。 皇爷爷也很悲哀,因着皇爷爷没能看到西北军的好。父皇又何尝不是? 倘若父皇和夏将军没有生死相交,而今的西北军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今的青云国又将变成什么样子? 都说稚子至纯至善。尚且年幼的大皇子,便是如此。他没有那么多的功利心,也没有对权势的野心和渴望。他所看到的,只是新皇对西北军的不信任,以及西北军的赤诚忠心。 没有人可以断定,待到大皇子成人,同样坐上新皇现下的位置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又能否还记得此刻的纯善。但是至少这一瞬间,大皇子的眼睛是清澈见底,没有掺杂任何的杂质。 比起夏云都和大皇子,夏臻的沉默方是真正的沉默。 五年前初次听闻如妍提及皇家争斗,提及先皇对西北军的猜忌,提及太子殿下跟西北军的关系,夏臻是震撼的。但同时,也是茫然的。 他不知道为何在他尽心尽力守卫的国土上,还存在着这么多的阴谋和算计。如先皇,西北军从未有过反叛的心,更加不可能危及皇城的安危。但是,先皇容不下西北军,容不下他。 如太子殿下,明明是跟他一起从无名小卒走到战场,无数次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杀退敌人,又拖着疲惫不堪的伤体回来军营。每一次都几乎是九死一生,他们的胜利是拿鲜血堆积出来的。 那么多西北军将士的鲜血,最终才造就了西北军的显赫声威,才守卫住了青云国的边关。 如若可以,他们也不想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也不想成为被百姓们感恩戴德的英雄。他们要的不是军权、不是感恩,他们图的不过是青云国从上到下的安定。 名和利,从来都不是西北军将士们急切盼望的。倘若边关再无纷争,无需再上战场,西北军将士们才会连夜里睡觉都乐醒过来。 这些无法为外人道的真实感受,夏臻一度以为,太子殿下是懂的。 然而,帝王心,最终还是走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不能再与他们同甘共苦,更加无法再与他们肝胆相照。 时至今时今日,如妍变成了真正懂他、懂西北军的人。可,夏臻一丁点也不觉得高兴。 如若可以,夏臻希望莫如妍还是五年前那个肆无忌惮的莫如妍。那时候的莫如妍,无需感触他们的无奈和悲哀,无需跟他们一样困在局中无法自拔。 不像现下,那个连新皇那般忌惮的莫如妍,也开始无能为力了。不是真的无计可施,而是没办法让西北军将士们寒心,没办法无视西北军将士们的赤诚忠心。 是以,莫如妍变成了跟他一起守卫西北军的莫如妍。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以换来西北军将士们安宁的莫如妍。 凌峰也没注意到夏臻三人的到来。这一刻的他,被莫如妍的话说的满心震动,已然有些无言以对了。 “是以,凌副将,我没办法冷静冷心的为西北军出谋划策了。”莫如妍终于说出这句话,没有过多的艰难和苦楚,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释然,“从今以后,我能做到的,只是安安心心跟西北军共存亡。无关圣心,也无关皇权。我们就这样一起守着云都城,静待最后那一日的到来好了。” 不是放弃抗争,而是彻底融入了西北军的精神。西北军不畏生死,不畏阴谋和算计,不畏皇权夺利。西北军要的,只是一心一意的守卫。守卫青云国的百姓,守卫青云国的河山,更是守卫青云国至高无上的君主帝王。 明明莫如妍说她没办法了,凌峰却是在怔愣之后,咧开嘴角,笑了。 “那我也不跟着瞎费心了。夫人您都不知道,这段时日可把我给纠结死了。现下,终于轻松了。”如释重负的动了动肩膀,凌峰恢复了平日里的爽朗。至于那些阴谋阳谋,他还是不懂,也不打算懂了。 看着凌峰瞬间就轻松了的模样,莫如妍很想提醒其也不能真的自此便掉以轻心。不过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也罢。本就是最为直爽的铁血汉子,就算逼着凌峰苦思冥想,最终也只会陷入困局,难以走出来的。 与其那样,还不如她这边一力担下,真到了危急时刻,再加以提醒和示警。反正,现下的她也算是西北军了。 夏臻将大皇子和夏云都带走了。就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没有惊动莫如妍和凌峰的注意。 离开了书房好一段距离后,大皇子忽然看向夏臻:“师父,我不会学父皇那样的。” 夏臻愣了愣,对上大皇子目光中的坚毅和坦然,抬起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头:“你父皇很好。” 大皇子便不说话了。不过在他幼小的心里,有些事情一旦生了根,便只会伴随着时光流逝,渐渐长成参天大树。等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才会真正见分晓。 在大家的一致期盼下,慕容珺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新皇很是欢喜。直接将小公主抱在怀中,定下了封号。 至此,小公主成为第一位刚出生就被新皇亲手抱住的皇家孩子。同时,也成为了饱受新皇最为疼爱的一位公主。 大皇子准备的诸多礼物,是连带莫如妍准备的贺礼,一并送来帝都的。 慕容珺很是喜欢,新皇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点点头,私下里对大皇子赞誉有加。 新皇的赞誉,慕容珺亲笔书信,写给了大皇子看。 大皇子固然心喜,但是面对西北军将士们一众简单热情的笑脸,莫名就觉得失去了些许味道。 笑意浅了浅,大皇子郑重其事的将慕容珺写来的书信折好,放进夏静瑜送给他的小木匣里。 有些东西,他会一直珍藏,不管是在小木匣里,更是在他的心里。 三年,真的过得很快。 三年后,新皇兑现承诺,和慕容珺一道,前来云都城接大皇子回宫。 一并将要被带走的,还有夏静瑜。 对夏静瑜的离开,夏臻是耿耿于怀的。不过,新皇仍然是那个精于算计的新皇。尤其是在哄了小公主三年之后,新皇变得更加善于跟夏静瑜沟通,也更懂得如何投其所好。 慕容珺这次来云都城,也带上了两岁多的小公主。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静瑜,也跟小公主这般大。一晃眼,静瑜都五岁了,是个小姑娘了。”见到比三年前还要出色的夏静瑜,慕容珺满心赞赏。 “小公主也很是讨喜。”都说女儿娇养,皇家的女儿更是如此。尤其是饱受新皇宠爱的小公主,莫如妍很意外的是,小公主居然并不骄纵。显然,慕容珺花了不少的心思。 “小公主比不上静瑜。”自家女儿是何种秉性,慕容珺很是清楚。摇摇头,轻叹一口气,“小公主被圣上宠坏了。虽然不骄纵,但却不懂得礼让,太过自我。” “皇家的公主,理当有些特权的。”听闻慕容珺的话,莫如妍笑了笑,说道。 “可是我却不想她拥有这些特权。姑娘家早晚都会嫁人。就算她贵为公主,也逃不了跟婆家、跟夫君相处和接触。以小公主现下的性子,日后必当自食恶果。”慕容珺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事求是的表达着她的担忧,“是以,我很希望小公主能跟静瑜多相处相处。趁着小公主还小,尚未彻底定性。也或许,可以扭转过来。” 不同于对大皇子的教导,慕容珺对小公主的教导很是严厉。却架不住有新皇这个在背后拖后腿的。乃至慕容珺的一番苦心,每次都事倍功半,更甚至功亏一篑。 而今见到夏静瑜,慕容珺如同见到最后一丝希望,很是期许夏静瑜的到来能让小公主耳濡目染的发生些许变化。 “小珺是不是对静瑜期许太大了些?静瑜虽然性子文静,可到底是云都城长大的姑娘,跟帝都那些大家闺秀总归有些不同。要让小公主跟着静瑜学,我怕静瑜将小公主带偏了。”面对慕容珺,莫如妍自然不会拿客套话敷衍和推脱。 夏静瑜是真的比不得长在帝都的大家闺秀,莫如妍只怕慕容珺会失望。 “不会。”慕容珺摇摇头,神色坚定的看着莫如妍,“我相信如妍你教出来的女儿。帝都那些大家闺秀,我反而担心她们学的太多、懂得太多。” 慕容珺此话一出,莫如妍顿了顿,登时了然。 也是,帝都的大家闺秀,最会的便是府宅争斗。那些精于算计的诸多小心思,只怕慕容珺并不希望小公主学会。 “既然如此,我便将静瑜托付给小珺了。”新皇此次前来,执意要带走夏静瑜。莫如妍和夏臻一样,是不支持的。 然而,新皇早有准备,直接就从夏静瑜身上下了手。还口头承诺了诸多让夏静瑜心动的奖赏,最终,就将夏静瑜哄骗成功。 莫如妍很清楚,真正让夏静瑜动心的是那句“三年后还能跟太子哥哥在一起”。 莫如妍可以确定的是,下一个三年后,事情决计不会如夏静瑜所想的那般美好和顺利。 不过,莫如妍没有提醒夏静瑜,也没有打破夏静瑜的期许和盼望。 有些事情,需得真正经历之后,才会知晓何为痛。莫如妍希望夏静瑜一路称心如意,但现实却并不能让夏静瑜永远的顺风顺水。 是以,某些时候,该失望还是必须失望。夏臻的女儿,理当受得起挫折,也经得起打击。 “如妍放心。静瑜在我心里,便等同自己的女儿,跟小公主是一样的。”认真的看着莫如妍,慕容珺如同承诺般,说道。 “因为是小珺,我自然放心。”否则,莫如妍是肯定不会让新皇带走夏静瑜的。 纵使三年不见,莫如妍和慕容珺之间的默契,仍然没有变。 故而,三年前慕容珺是何其放心将大皇子交给莫如妍。此刻莫如妍亦是等同的心态,放心的将夏静瑜交托给了慕容珺。 无需说出口,她们之间的情谊一直存在,且根深蒂固,牢不可破。   ☆、第106章 将夏静瑜带走的时候,新皇告诉夏臻,还是三年,三年后,夏臻和莫如妍大可去帝都将夏静瑜带回来。 夏臻是冷着脸将新皇送走的。三年后的约定,他势必会履行,绝对不会让新皇失望。 送走了夏静瑜和大皇子,城主府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还真是让人奇怪,明明夏静瑜和大皇子都不是热闹的性子,怎么就跟“热闹”两个字挂了勾? 然而,夏云都和夏小月几个孩子的怏怏不乐,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几个孩子的情绪,莫如妍没有帮忙排解。人生在世,分别总是在所难免。过早的体会这些、学着慢慢去接受,并不是坏事。 夏静瑜离开云都城的第二年,边关战事再起。不单单是莫如妍,就连夏云都几个孩子,也都再也没有了忧愁和思念的空闲。 西北军这一战,打的很艰难,也是迄今为止匡时最久的一场战斗。杀敌无数,我军亦无法避免的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过多伤亡。 莫如妍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帝都的粮草在不断往云都城送,为西北军消除了后顾之忧。 胡坤白和穆雅惠是在次年三月,亲自押送了大批粮草和武器赶来的云都城。 奉的自然是新皇的命,带来的更是上好的精兵利器。与此同时,胡坤白也入驻西北军营帐,开始了跟夏臻的并肩作战。 “皇后娘娘让我给如妍姐姐带话,小静瑜很好,如妍姐姐大可放心。”往日里,穆雅惠一直都很期盼再度来云都城。但是现下,穆雅惠的心情却是格外的焦躁。 战事如此紧急,而且越发演变至恶劣。云都城百姓没有被迁出,如妍姐姐一家人更是不可能离开。以至于穆雅惠远在帝都,就感觉到了不安。 是以在胡坤白领命来云都城的时候,穆雅惠想也没想,就跟随前来了。 西北军守卫的是他们整个青云国,她理当也前来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莫如妍相信夏静瑜在帝都必然是安全无虞的。可穆雅惠怎会选在这个时候前来云都城? 摇摇头,莫如妍轻叹一声气。明知道是不智之举,她却无法责怪穆雅惠的冲动。只因她很清楚,这是穆雅惠最真实的心意。 “如妍姐姐,我这次来,还带了皇兄的密诏。”另外一道圣旨,是交由胡坤白手中,带给夏臻的。穆雅惠手里这份,则是给莫如妍的。 莫如妍挑起眉头,接过了穆雅惠递过来的密诏。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正是她说预料的内容。 大皇子被封太子,是在从云都城回帝都的第二个月。而今新皇这道密诏,说的是册立夏静瑜为太子妃的事情。 “静瑜还小,此事暂且押后再商。”冷着脸将密诏合上,莫如妍权当没有看到这份密诏的内容,打算将其锁进柜子里,再也不拿出来。 “皇兄说,这份密诏,他不会轻易昭告天下的。除非,小静瑜自己愿意。”在拿到密诏之后,穆雅惠曾经悄悄偷看过上面的内容。 不可否认,穆雅惠也觉得现下就为夏静瑜赐婚,太过为时尚早。毕竟夏静瑜还小,至少也该再等四五年方合适。 莫如妍此刻的反应,穆雅惠早就猜到,也甚是支持。见莫如妍将密诏收起来,穆雅惠非但没有阻拦,甚至还打算帮忙望风。 不过在这云都城的城主府内,望风是委实不必要的。 收好密诏,莫如妍回过头,带着些许叹息,又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圣上是吃定了咱家静瑜一定会嫁给太子殿下吗?” “也是太子殿下对小静瑜太上心了。”提及此事,穆雅惠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如若说之前太子没有妹妹,只疼爱小静瑜也就算了。而今有了小公主,太子却仍然只肯将少有的耐心放在小静瑜身上。不说小公主,连我这个皇姑姑都看不下去。” 有关小公主为了太子跟夏静瑜起争执的事情,莫如妍也听慕容珺在信中提及过。本来只以为是小事,此刻听穆雅惠的语气,貌似问题很严重? “小公主自打出生就备受皇兄宠爱。偌大的后宫,她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就连皇后娘娘,在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往后站。完全不夸张的说,小公主就是整个后宫最大的主儿,而且从未受过丁点的委屈。谁料想到了太子面前,小公主居然变得不吃香了?就连我,就好几次在宫里碰上小公主缠着太子,却被太子无视的场景。”穆雅惠说着就摇了摇头,不禁唏嘘万千。 在太子还是大皇子的时候,穆雅惠就知道他性子很冷,不似寻常孩子那般活波。但是自打夏静瑜出现,大皇子明显转变了很多。 穆雅惠本来还以为,大皇子自此就会变得好相处。哪想到走哪都讨喜的小公主,居然在大皇子面前吃了瘪。 听闻后宫还传言,太子一直这样跟小公主不亲近,早晚会惹怒圣上。届时,怕是连太子的宝座都保不住。 对此,穆雅惠只能说,无稽之谈! 她才不会告诉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圣上巴不得太子不亲近小公主。这样一来,跟小公主最亲近的男子,就只有圣上一人了。 论起宠溺小公主,圣上确实是天下地上无人能敌的第一人。太子不去跟圣上争,圣上怕是巴不得呢! 穆雅惠没有说出口的这些事情,莫如妍也心下有数。慕容珺在书信中就有特意提到过,太子其实并非不跟小公主亲近。只是比起新皇,太子对小公主显然没有那般百依百顺,乃至小公主一下子落差太大,接受不能,是以才会生气乃至迁怒。 不可否认,在这一点上,莫如妍必须夸夸自家儿子。 在太子出现之前,夏静瑜最亲近的哥哥正是夏云都。太子出现之后,夏云都就没有耍赖不答应,非但大方的将妹妹夏静瑜让了出来,而且还跟太子成为了好友。 当然,小公主和夏云都不一样。夏云都是男孩子,不管是夏臻还是莫如妍,都没有精细娇贵的对待。而小公主,早已被新皇捧成了手中的宝,两者无从比较,也不应当被摆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说起来,皇后娘娘将小公主教导的很好呢!虽然小公主不乐意,但是跟小静瑜还算处的……”穆雅惠很认真的想了又想,还是丢出了这么两个字,“不错。” 在穆雅惠看来,小公主和夏静瑜确实相处的算是不错。她自己是帝都长大的,帝都诸家闺秀之间究竟怎样为友,又怎样成敌,穆雅惠心知肚明。 别看小公主总是嘴上嚷嚷不喜欢静瑜姐姐,可只是那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就足以证明,小公主心里其实并不讨厌夏静瑜。 而且现下夏静瑜可是跟小公主住在一个寝宫的。据说皇后娘娘本来打算另外给夏静瑜安排住处,却被小公主阻止了。 小公主那般大方的将床分了夏静瑜一半,直到现下两姐妹都还没分开。 此般情况下,再说小公主如何仇视夏静瑜,就有些睁眼说瞎话了。 穆雅惠还亲眼看过小公主随身携带的手帕,并不精细,也不是名家出品。而同样的,夏静瑜手中的帕子也是同款。 毫无疑问,两个丫头用的都是一个人绣的。 再仔细一找,太子殿下用的也是一样的! 因着好奇,也是纯粹无聊,穆雅惠特意跑去跟慕容珺确定了一番。至于结果么,一丁点新意也没有,确实是出自夏静瑜的绣品。 所以如若让穆雅惠来形容小公主和夏静瑜的关系,她只能找出“不错”两个字,而不是其他的诸如“不好”,亦或者“敌对”的词语来形容和定论。 “小公主是个好孩子,自然不会随便乱发脾气。”事实上,莫如妍每年也会收到小公主送来的礼物。当然,她只是附带的。 小公主真正想要送的人,是他们家云都。 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特别的奇妙。莫如妍觉得,她和慕容珺是。太子和夏静瑜是,小公主和夏云都更是。 不同于新皇和夏臻,是在西北军营历经生死考验,磨砺出来的情谊。她和慕容珺是相谈甚欢的知己,大皇子和夏静瑜是潜移默化的耳濡目染,小公主和夏云都应该是......突然就看对眼了? 小公主出生的时候,没有看过太子这个哥哥。来云都城找哥哥,却一连见了三个男孩子。太子、夏云都,还有夏小俊。 太子毋庸置疑,是必须有所区别的。但是夏云都和夏小俊对小公主而言,理当算是半斤八两,等同的存在。 偏偏,小公主就是更加爱跟夏云都玩。就连回了帝都,还记得时不时的给夏云都送来礼物。 慕容珺说,小公主这是在效仿太子当初的行径,说是要以礼交友。 孩子的念头总是更加的单纯和直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小公主喜欢夏云都这个哥哥,是以才会想要不远千里也挂着心。慕容珺没打算阻拦,莫如妍更加不会反对。 就这样,继太子之后,小公主成为了现如今帝都跟云都城最为亲密的连接纽带。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讨论小公主的时候,比起小公主,莫如妍更在意的是,新皇的密诏究竟要怎样抵赖过去。 没错,抵赖。莫如妍不管新皇现下到底是怎样的打算,也不管新皇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莫如妍仍是打算如期将夏静瑜接回帝都。 只是,云都城现下告急,边关甚是危险。莫如妍腾不出空去帝都接夏静瑜,也没办法说服慕容珺派人将夏静瑜送回来。 也是以,这个打算就只能暂且搁置,静待更佳的时机出现了。 “如妍姐姐,小静瑜一直留在帝都,其实也挺好的。”穆雅惠说的是真心话,也是为了夏静瑜好,绝对没有半点偏心,也没有被任何人撺掇和蛊惑。 “我尊重静瑜自己的决定。”莫如妍一直都记得,三年前送走夏静瑜的时候,她答应过夏静瑜,一定会去帝都接夏静瑜回来云都城。 而今眼看着约定的期限就要到了,莫如妍心下无奈的叹息一声,恐怕只能对夏静瑜食言了。 “小静瑜她其实是想要回来的。我们这次离开帝都之前,小静瑜有悄悄来找过我,想要我带她回来。可是,我不敢,也不放心。”穆雅惠自家的孩子都留在帝都,又哪里敢带上夏静瑜。 就算云都城才是夏静瑜的家,在目前的危急局势下,穆雅惠也更愿意将夏静瑜安安好好的留在帝都皇宫。 “多谢。”莫如妍很感激穆雅惠的这份用心。因为穆雅惠的用心,夏静瑜无需回云都城来面对更多的未知危险。 如若,如若云都城真的有朝一日陷落,那么夏静瑜就将是莫如妍心中最大的慰藉。 哪怕面临生死之际,莫如妍能笃定的是,她的女儿很好,仍旧安稳的长在帝都皇城,无需担忧。 夏臻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听闻了夏静瑜想要回来却被留在帝都的事情。对此,他跟莫如妍一致看法,很是赞同夏静瑜现下被留在帝都的决定。 至于新皇那边,夏臻也没有特意去信叮嘱。真到了这个时候,很多话反而不再需要彼此交代。夏臻相信,新皇都懂。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份夏静瑜被册立为太子妃的密诏了。 新皇确实都懂。比起安顿好夏静瑜,让夏臻没有后顾之忧,新皇其实更想要拿夏静瑜的安危来逼迫夏臻必须活下来! 但是,面对越来越危急的战势,新皇的打算没能成行。最终,就只送出去了这一封带着他满满诚意的密诏。 自然,新皇很清楚,他的诚意之于莫如妍和夏臻而言,并不是真的喜讯。指不定,莫如妍此刻还在心里咒骂他的独断□□。就连夏臻,恐怕也不会乐意见到那封密诏上的内容。 然而此时此刻,新皇唯一能想到的对夏静瑜的安置,便是太子。 皇家那么大,皇家的子嗣那么多,新皇可以放心将夏静瑜交托出去的人,只有太子。 新皇相信,如若不是太子,而是其他皇子,恐怕莫如妍和夏臻会更加不放心。即便将夏静瑜接回云都城同生共死,也不愿继续将夏静瑜留在皇宫。 抿抿嘴,新皇仔细看着手中的步兵图,同时也在秘密调动其他大军尽快赶赴云都城,为西北军提供足够强大的后援。 自从登上皇位,自从起了帝王的心,新皇就再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又强烈的意识到:西北军不能亡,夏臻更不能死! 是以,哪怕动用整个青云国所有的兵力,新皇也势必要保住西北军、保住夏臻。 只有西北军安好健在,只有夏臻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新皇才能安心治理青云国。才能没有丝毫的着急和忧虑,一心只要坐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当他的帝王之尊。 然而,云都城毕竟地处边关,离得太远。以致于新皇调动的援军还没抵达,西北军就接连又战了好几日。 激/战,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的激/战。一日接着一日,根本不给大家喘息的空闲和余地。但是,不能认输、不能倒下、不能落败! 整个青云国都交给他们守卫,西北军将士不怕流血、不怕战死。只要他们还留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誓死守住边关的领土,不准许敌人进犯半步。 这是胡坤白第一次对夏臻生出敬佩。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足以表现的敬佩。 服,他彻底对夏臻心服口服!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胡坤白才终于明白,为何先皇会那般忌惮夏臻的存在。就连新皇,也差一点...... 夏臻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真的太让人震撼了。好像只要在战场上,看着夏臻这位统帅,就有了足够的信心和动力。哪怕是生死,也都不畏惧了。 胡坤白甚至觉得,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应当就是此次主动请缨,前来云都城、前来边关的战场。 没有亲身感受过战场的残酷,他不会意识到,他们在帝都的安乐是如何的珍贵。没有亲眼见证夏臻和西北军的英勇,他不会懂得,这群将士的显赫声威是拿多少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西北军不单单是守卫青云国边关的最后一道壁垒,他们更是整个青云国的支柱,是所有青云国的国民应当感恩的信仰。 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利肆意剥夺西北军头上的光环,更加无权去取走夏臻和任何一位西北军将士的性命! 经此之后,胡坤白丝毫不怀疑他自己会至死都站在夏臻这一边。哪怕他日新皇再起杀心,他也定会如曾经的太子殿下那般,拿性命博夏臻的安好无损。 只因,夏臻值得,值得每一个被西北军守卫了多年的青云国人,都这样做。 很庆幸,夏臻这么多年的战不是白打的,莫如妍这几年的兵书也不是白看的。 在胡坤白和穆雅惠抵达云都城的一个月后,边关战势终于转好。最艰难的时期,西北军将士们一起熬过去了。 等到圣上调动的援军陆陆续续赶来,西北军已然势如破竹,如虎添翼。 又是新的一年春暖花开,这场长达三年的仗,终于画上了句号。西北军伤亡惨重,但却,大捷! 此时距离莫如妍跟夏静瑜约定的三年之期,又是两年过去。 五岁离开云都城,十岁这一年,夏静瑜终于再一次,站在了云都城的土地上。 “静瑜姐姐,你说这个时候,云都哥哥会在城主府吗?”跟夏静瑜一起回来的,还有现年七岁的小公主。 刚过十三岁的太子已然开始插手国事,出入朝堂之上,没能跟随两人一道随行。同时,也没能拦住夏静瑜的归来。 “不一定。”五年没有回来,夏静瑜也不是很清楚,现下的城主府还是不是当初的城主府。三年苦仗下来,她认识的那些伯伯和叔叔,都还好吗? 自然是没办法全部都好的。夏静瑜也是到了城主府才知道,她曾经很是熟悉的那几位副将,脾气最暴躁的那位伯伯,长得最富态的那位叔叔......都没能生还。 这一次的战役,西北军损耗的不单是寻常将士,还有......夏静瑜最最熟悉的凌峰伯伯。 “凌越哥哥。”站在身披白色孝服的凌越面前,夏静瑜真的很懊悔,过往的三年,她没能陪在他们左右。 这些都是她最亲最近的家人,是无法割舍的亲情。如若五年前她没有傻傻的被说动,没有就那样一去不回,现下是不是就不用呆呆的站在这里却无能为力? 好像就连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哭。只是心底最深处,满满都透着无法言喻的悲伤。 “是小小姐!”带着惊喜的欢呼声起,凌越露出笑容,将夏静瑜迎进了城主府。 三年下来,凌越其实已经快要麻木了。 每一日,他都在送走身边的将士。有的相熟,有的才刚认识没几日。但是,大家都是西北军,都是肝胆相照的生死兄弟! 不管是送谁走,凌越都会难受,都会伤心。起初的时候还会悄悄躲起来哭,但是现如今,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 他们没有败,这么多的牺牲,换来的是青云国下一个十年的国泰民安。大家死得壮烈、死得其所,都是值得的,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重新站在这里,看着战事之后再度恢复欣欣向荣的云都城,凌越如同脱胎换骨,变得更加强韧了。 “小小姐回来啦!”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起,前一刻还处处平静的城主府,瞬间掀起了波澜。 一语惊起千层浪。久违的热闹,划开了天空,照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静瑜!”最先跑出来的,是夏云都。紧随他身后的,是夏小俊。 “静瑜!”再后面,是莫如妍和夏小月、夏小霞两姐妹。 看着大家脸上的真诚笑容,夏静瑜忍了许久的泪水,瞬间滑落,决堤。   ☆、第107章 “云都哥哥。”虽然夏云都是和夏小俊一起跑出来的。但是小公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谁是夏云都。 再之后,无需夏云都朝她张开手臂,她就照直扑了过去。 夏云都确实打算抱人。但他想要抱的是自家妹妹,绝对不是这位小公主。 然而,人已经抱住了,想要推开是肯定不可以的。最终,夏云都就只能乖乖的将小公主抱在了怀里。 “娘亲。”因着夏云都被小公主抱住,夏静瑜自然是转而扑向了莫如妍。 这一次,没有人跟夏静瑜抢,莫如妍顺利抱住了离别五年的女儿。 “怎么会突然回来?连封书信也没有?”莫如妍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她昨日才有收到慕容珺的书信,未曾听慕容珺提及夏静瑜要回云都城的事情。 而且,转头看了看被夏云都抱住的陌生女孩,如果莫如妍没有认错,那位是小公主吧! 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怎么会跟着夏静瑜一块来云都城?就算是太子陪同回来,都没有这般让莫如妍诧异。 “本来是想要送书信给娘亲的。但是珍儿说,要给爹娘和哥哥一个惊喜。所以就说服了圣上叔叔和皇后姨姨,一起瞒着爹娘了。”夏静瑜是知道新皇和慕容珺一直都有跟云都城书信往来的。而且那个频率,是常人望尘莫及,期盼却不可能得到的。 夏静瑜没有细说是谁说服了新皇和慕容珺,但是莫如妍很清楚,她的女儿不会此般调皮。换而言之,就是小公主的作为了。 珍儿,是小公主的名讳。只听夏静瑜叫的这么顺口,莫如妍就能断定,这五年,夏静瑜过得很好。 当娘的便是如此。哪怕心里早就清楚子女不会在外受苦,但是没有确实见到真人之前,总还是会免不了的担心会不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夏静瑜受了委屈和欺负? 而今终于将夏静瑜抱在怀里,莫如妍悬在半空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云都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的礼物。还有父皇的赏赐,也让我和静瑜姐姐一起带回来了。对了对了,我母后和太子哥哥也准备的好多好多......”在夏静瑜担心家人安危的同时,小公主也跟着担心了三年。 小公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那么喜欢夏云都。听静瑜姐姐说,静瑜姐姐以前也是这般喜欢太子哥哥的。 在小公主的认知里,太子先是跟着夏静瑜来云都城住了三年,夏静瑜之后又陪同去帝都住了五年。那么,她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比起静瑜姐姐和太子哥哥的状况,她似乎更加麻烦一点? 云都哥哥可是云都城的城主,而且还是皇爷爷册封的。换而言之,没有特殊状况,云都哥哥是不能离开云都城太久的。 那么,思来想去很久之后,小公主很是坚定的做出了选择:她要跟夏静瑜一块来云都城,然后,陪云都哥哥一起住在云都城! 小公主这般决定一出,直接就惊呆了新皇一众人。 慕容珺是乐见其成的。扣了夏静瑜五年,赔出自家女儿,倒也应当。 新皇就很是舍不得了。要不是太子确实送不走,新皇肯定直接将太子送上回云都城的马车,而不是眼巴巴目送夏静瑜离开帝都。 不管怎么说,小公主现下站在了云都城,而且非常开心的表示,她住下就不走了。 莫如妍自然不会不欢迎小公主来云都城做客。不过这么金贵的一位公主,莫如妍很是怀疑,城主府能不能招待好。 半日的相处下来,莫如妍发现,她委实多虑了。 小公主没有她想的那般不好伺候。不管是吃喝用度,还是闺房住处,小公主都没有露出半点不喜和不愿。 反之,小公主一直都很亢奋,不是围着夏云都转,就是跟在夏静瑜身后。叽叽喳喳,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毫不吝啬的绽放给所有人看。 看着小公主不带丝毫阴霾的笑容,莫如妍不禁也勾起了嘴角。 云都城沉闷了太久,是时候该注入新的阳光和气息了。 见到小公主,莫如妍有预感,小公主会给城主府乃至整个云都城,带来莫大的惊喜。 夏臻是在快要天黑的时候,才回来的。 一进家门就被夏静瑜飞扑过来抱住,若不是夏臻眼力尖,认出是自家女儿,夏静瑜肯定被伤着了。 “鲁莽。”嘴上这样训斥着,夏臻的动作却是很轻,生怕力气大点,就弄疼夏静瑜了。 “爹爹。”夏静瑜才在莫如妍身边腻完,此刻见到夏臻,更是没有半点遮掩的露出了真实的小女儿姿态。 再鲁莽也是夏家的女儿!就算在帝都呆了五年,她还是学不会那些大家闺秀真正的礼仪和规范。 好在不管是圣上还是皇后娘娘,都没有强逼着她学规矩。否则,夏静瑜肯定早就会受不了了。 其实,不单夏静瑜,新皇和慕容珺也没有强逼小公主学规矩。 是以比起皇宫里面的其他公主,小公主委实更加任性,也更加调皮。如同来云都城,就是小公主执意做出的决定,谁劝都没用,谁拦也不见效。 不过,新皇就是喜欢这般执拗的小公主。旁人就算觉得不对、不该,也无从管教和质疑。 至于慕容珺会放任小公主此般放肆的理由,自然是舍不得小公主被太多的规矩拘束着,反而丢失了最快乐的天性。 公主和皇子不同,慕容珺没打算将小公主教导成仪态大方的娴雅女子。既然小公主爱胡闹、又贪玩,慕容珺索性就随了小公主的天性。只要小公主不太过分,慕容珺都不会训斥。 当然,该有的规矩,小公主也不许坏。否则,慕容珺是肯定不会轻饶的。 如这次小公主闹着来云都城,若不是慕容珺本就有这个打算,小公主根本甭想出皇宫的大门,更别提离开帝都城门了。 不可否认,比起新皇,小公主其实更怕慕容珺这位母后。一般情况下,只要慕容珺板起脸,小公主就不敢造次。 反而是新皇,哪怕再大的怒火,小公主也敢撒娇耍赖,丝毫不惧怕新皇的帝王之威。 “嗯。”点点头,夏臻摸了摸夏静瑜的脑袋,“回来了?” “是,女儿回来了。”夏静瑜用力点点头,望向夏臻的眼神满是崇拜。 她都听说了,要不是她爹爹英勇神威,这次的苦战肯定没有这么轻易就能结束,而且最终还是大捷。 是她爹爹带着西北军一众将士守卫住了青云国的国土和边关。她的爹爹,是最厉害的! “回来了就好。”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夏臻确实一直都在想念夏静瑜这个女儿。而今,终于圆满了。 “夏将军好。”跟夏静瑜一样,小公主也很崇拜夏臻,比崇拜她父皇还要崇拜。 主动走到夏臻面前,小公主尤为乖巧的请安,打起了招呼。 “这位是?”不同于莫如妍,夏臻一时间并未认出小公主就是五年前新皇特意带来云都城跟他炫耀的那位小公主。 “爹爹,她是珍儿,太子哥哥的妹妹。”见夏臻没有认出小公主,夏静瑜代为介绍道。 夏臻愣了愣。居然是新皇的心头好?如果是那位小公主,新皇是怎么舍得让她随静瑜一块来云都城的? 对于小公主的到来,夏臻虽然诧异,却也真心欢迎。 确定了小公主的到来是经由新皇和慕容珺的许可之后,夏臻一并将小公主视为了自家女儿般对待。 于是次日,当夏静瑜提出要一起去西北军大营,小公主就一起被带去了。 这不是夏静瑜第一次跟西北军将士们接触,对小公主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头一回。 之前在帝都的时候,小公主就听太子和夏静瑜多次提及过在西北军营地的生活。那般所见所闻,是小公主在帝都皇宫内看不到的。 而在听闻夏云都自小就进出西北军营地后,小公主就更加向往这一日的到来了。 此刻切实站在西北军的营帐前,拉着夏云都的手,小公主就觉得满心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视线来回兜转,只恨不得将所有的画面都牢牢记在脑海中。 “云都哥哥,我以后可以每日都跟你一起来这里吗?”小公主在帝都很是任性,来云都城后,却是意外变得极为乖巧。 尤其是在跟夏云都说话的时候,一句命令的语气都没有,尽数都是询问和征求。 此外就是夏臻了。在夏臻面前,小公主也甚是好说话。基本夏臻一开口,不管说什么,小公主都一个字:“好。” 相较之下,莫如妍就得往夏臻之后排一排了。 不得不说,小公主此般表现,跟夏静瑜倒是颠倒了。 夏静瑜更加亲近慕容珺,对新皇反而不是那般熟稔。对比之下,委实更愿意听慕容珺的教导和训诫。 当然,慕容珺也很少训夏静瑜便是。 大多时候,慕容珺都觉得夏静瑜做的很好。偶尔有需得教导的地方,慕容珺也都更喜欢晓之以理。以着格外温和的语气,慢慢引导夏静瑜自己反思,而不是直言点破夏静瑜的错误。 经由慕容珺的教导,夏静瑜俨然就是树立在小公主面前的楷模。举凡小公主做的不对,慕容珺都是一句话:“问你静瑜姐姐去。” 小公主一开始还觉得委屈。她都做错了,还要去找静瑜姐姐闹笑话?待到后来慢慢的,小公主也就习惯了。 静瑜姐姐比母后可温柔多了。要是母后训斥她,她肯定会哭的。 静瑜姐姐就不会。以静瑜姐姐的耐心,不管说什么,小公主都乐意听。 顺其自然,从夏静瑜变成夏云都,小公主更加愿意言听计从了。 “这个,我要问问我爹爹。”在西北军营地,他爹爹才是大将军。能不能带小公主来营地,夏云都做不了主。 “那等会我们就去问夏将军。”听闻要问夏臻,小公主也不生气,点点头,答应了。 云都城跟帝都不一样,西北军营地跟皇宫也不一样。这些理念,是太子哥哥打小就有教导过她的。静瑜姐姐也跟她讲过很多,所以小公主从未想过在这里闹脾气。 就算她真的很想来,夏臻和夏云都不让她来,她也会乖乖呆在城主府,自己找莫如妍玩的。 对莫如妍这位姨姨,小公主如同对自家母后,不是不喜欢,但下意识就会夹起尾巴,生怕淘气挨骂。 不过这并不代表,小公主就讨厌莫如妍,不愿意跟莫如妍亲近。真要发生大事件需要拿主意,小公主第一个会找上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莫如妍。 这,便是等同最后的靠山,也是最大的靠山,一个道理。 “好。”虽然家里有夏静瑜这个妹妹,但因着大皇子的出现,夏云都时常都得往旁边站。好在夏云都心宽,从来都不会生气。 而今见到小公主,夏云都就如同对待自家妹妹,虽然还没到言听计从的程度,却也是竭力想要满足小公主所有的要求。 故而听闻小公主想要来西北军营地,夏云都也是认真帮忙想法子的。 待会到了爹爹面前,夏云都也肯定会帮忙说话。尽可能的,让小公主得偿所愿。 实在不行,他可以看着小公主,确保小公主的安危,也不会让小公主打扰到其他将士的训练。 夏云都的包票打的很是漂亮,夏臻点点头,答应了。 小公主则是越发感动,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夏云都。几乎是夏云都往哪走,她就肯定义无反顾的跟着,决计不往别的地方跑。 于是诸位西北军将士很诧异的发现,他们的小将军身后跟了一个娇柔漂亮的小姑娘。 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娘,而且还是跟小小姐一起从帝都回来的小姑娘。不是金贵人,是谁? 还记得大皇子的西北军将士们很快就猜到了小公主的身份。不过碍于小公主是个小姑娘,大家都不是很主动往前凑。唯恐自己一众糙汉,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然而,小公主显然要让这群西北军将士大跌眼镜了。 几日下来,跟着夏云都越来越相熟的小公主开始展露本性。又是骑马又是耍剑,她都要尝试。 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要求,夏云都小小纠结了一下之后,便带着小公主骑马射箭,还正常的操练了起来。 本以为小公主肯定会叫苦喊停,更甚至委屈流泪的。哪想到小公主却是越玩越起劲,每日都精神饱满,黏夏云都黏的更紧了。 莫如妍已经从夏静瑜嘴里知晓,小公主爱武不爱红妆,新皇和慕容珺也不拘着小公主的天性。是以,就没阻拦夏云都带着小公主去西北军营地,任由小公主成日跟在夏云都身后跑。 小公主这一跟,就是整整半年。极为难得的,就连夏臻都不怎么相信,可小公主就是坚持了下来。 “小公主真的好厉害。”同样是长在城主府的姑娘,夏小月就自认不如了。 “嗯。”从心而论,夏小霞也很佩服小公主的毅力。本来还以为只是几日的新鲜劲头过去就没有后续了。没成想,小公主居然真的坚持到了现下。 “珍儿做事很有毅力。只要她喜欢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好。就如同来云都城一样。一开始圣上是不同意的,要不是珍儿一直坚持,也就不会有现下的场景了。”夏静瑜担心的倒不是小公主坚持不下去,她担心的是小公主一旦真的喜欢上了在西北军的日子,就不想回帝都了。 届时,恐怕圣上真的会龙颜大怒,亲自找来云都城的。 夏静瑜不愧是最了解小公主的人。小公主确实喜欢上了在云都城的日子。不管是跟城主府的大家一块相处,还是跟西北军将士们的一起操练。小公主都干劲十足,很是喜欢。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她就能一直跟她的云都哥哥在一起。 因着最后这个理由,小公主是绝对、绝对不会回帝都的。 圣上很生气。夏云都那个小胖子到底哪里好了?居然勾的他家小公主不愿回皇宫了? 小胖子?夏臻本来打算帮忙劝劝小公主。但是现下,不必要了。 莫如妍也看到了新皇对夏云都的嫌弃。很好,小胖子是吧?她就要让新皇看看,他们家的小胖子是怎么将小公主留在云都城的! 完全不知道因着他一句义愤填膺的无心之失,本来很快就应该可以回帝都的小公主,就这样继续留在了云都城,而且是永久的留下去。乃至新皇独自在帝都急破了脑袋,也没能等回小公主的身影。 慕容珺就不急。当年她就更向往外面的世界,如今小公主可以代替她在云都城多看看,她很知足。 太子也不急。有小公主陪着在云都城,他早晚还要将夏静瑜接回帝都。 如此一来,小公主的留下,竟然成为了除新皇之外,所有人的共同心声。 伴随着跟小公主的接触,西北军一众将士们也喜欢上了这位既活跃又亲民的小公主。 就连五年前大皇子来军营,都没有小公主这般受欢迎。但是不可否认,小公主俨然变成了西北军将士们的开心果。只要小公主在的地方,就少不了欢声笑语。 眼看着因为小公主的到来,将士们再度焕发出笑容,夏臻轻舒了一口气。 压抑了这么久,西北军将士们终于迎来了轻松愉悦的笑容。小公主的到来对西北军而言,是福音。 新皇是在小公主在云都城逗留了一年之后,接连下了几道催令,强逼着夏臻速速将小公主送回帝都的。 接到新皇的催令,夏臻还没表态,莫如妍就直接代为收走了。再之后,一并交给了小公主,让小公主自行去跟新皇协商去留问题。 “姨姨,我呆在云都城,会给大家带来困扰和麻烦吗?”拿着催令,小公主此般问莫如妍道。 “不会。大家都很喜欢珍儿。”莫如妍摇摇头,认真的回答完小公主,又补充了一句,“云都也很喜欢。” “真的吗?云都哥哥也喜欢珍儿留在云都城?”小公主灿若星辰的双眼登时就亮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那珍儿要留在云都城,跟云都哥哥一块去军营。” “那就辛苦珍儿陪着云都了。”摸摸小公主的头,莫如妍肯定小公主留下的同时,也不忘鼓励小公主道。 “不辛苦不辛苦,珍儿很喜欢陪着云都哥哥,一丁点也不辛苦。”小公主的脑袋已经摇成了拨浪鼓,笑眯眯的说道。 莫如妍笑了笑,目送小公主拿着新皇的催令回了房。 莫如妍一直都还记得当初新皇诱拐他们家静瑜去帝都的场景。此刻倒是阴差阳错,正好还了新皇一次。 就是不知道比起当初她和夏臻的不舍,此刻新皇又当是何种心情? 何种心情?新皇想要杀人算不算? 他是真的没有料到,等了这么久没有等来夏臻的回应,却只等回了小公主的执着留下。 眼看着小公主的亲笔书函,却是强调一定要留在云都城,一定要去西北军营地操练......新皇简直要气疯了。 他敢打赌,肯定是莫如妍的计谋。否则,回他信的不可能是小公主,而应该是夏臻才对。 咬咬牙,新皇被逼无奈,只得跑去求助慕容珺。对付莫如妍,又是涉及小公主,非要慕容珺出面方行。 “圣上,臣妾说的话,珍儿怕是也不会听的。”慕容珺此话一出,新皇当即就不高兴了。不过,慕容珺还有下一句话,“众所周知,珍儿跟圣上您,比跟臣妾这个母后更为亲近。” 听慕容珺承认,小公主跟他更为亲近,新皇的脸色立刻就缓和了。 但是想到小公主现下被夏云都那个小胖子给骗走了,新皇的语气又变得极为不悦:“夏臻和莫如妍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居然打起咱们珍儿的主意了?大胆!放肆!” 听着新皇蛮不讲理的斥责和咆哮,慕容珺轻叹一声,实在无力吐槽。 她不相信新皇会不知道,小公主一直都对夏云都很有好感。而且是单方面的,对夏云都甚是热情。 只不过,以新皇对小公主的看重和宠溺,肯定不愿意承认罢了。 反之,慕容珺现下担心的是,倘若小公主真的只是一头热,届时新皇又当如何处置夏云都?   ☆、第108章 如若小公主只是一头热,新皇会怎么处理夏云都?这还真是一个让人深思的问题。 反正就新皇现下的念头是,绝对不准许夏云都染指他的小公主。 夏云都没想要染指小公主,这是真心话。他没那么大的志向,也没打算再次前往帝都。 都说孩子的世界是最单纯,也是最纯净的。曾经跟随爹娘去过帝都一次的夏云都,对帝都并没有太多好感。 皇宫很大,却太过空旷。帝都很繁华,却比不上云都城的自在。 比起帝都,夏云都更喜欢云都城的淳朴,也更喜欢西北军营的恣意和洒脱。 大皇子回帝都之后的这五年,也有跟夏云都通信。比不上慕容珺和莫如妍的频繁,却也较之新皇和夏臻要多上几封。 每每提及在西北军营的日子,大皇子和夏云都就格外感慨,也甚是有共同语言。反倒是说到帝都、谈到皇宫,两人竟是完全回想不起丁点印象深刻的事情。 明明在帝都皇宫也住了那么久,本该有共同回忆的。但是除了大皇子的宫殿、皇后娘娘的寝宫,好似就真的没有其他言语了。 就说现下小公主也时常说到帝都皇宫,夏云都能接上话的次数就不多。 渐渐的,小公主也不再提了。自说自话的场面多了,总是很尴尬的。 小公主的回信对新皇的约束力是有的。但还不至于就能彻底改变新皇的打算,自此便将小公主留在云都城。 于是紧跟着,新皇的催令再度接连三封,发到了夏臻的手中。 夏臻很是无言。 就小公主的去留一事,夏臻已经跟小公主本人确定过。 然而,小公主自己不愿回帝都。这下就算是夏臻,也不可能强逼着小公主离开不是? 更何况,新皇的强硬态度,也是因人而异的吧?否则,怎么会一直盯着他,让他将小公主送回去? 以小公主的身份,完全可以在云都城来去自如,不受任何约束和控制的。 倘若小公主执意离开,云都城根本没有人会冒犯小公主。反之,一旦小公主自己不愿走,也没人敢赶小公主离开。 稍作思忖片刻,夏臻再次将三道催令拿给了莫如妍。 而莫如妍,这次没有直接找小公主,而是找来了夏云都。 面对新皇的接连三道催令,夏云都皱了皱眉头。 “圣上的意思是,小公主不能留在云都城。”对小公主的去留,莫如妍觉得,当由夏云都来做主。原因很简单,偌大的云都城内,只有夏云都才能左右小公主的决定。也只有夏云都,才有这个本事和能耐。 “孩儿知道了。”三道催令,夏云都没有拿走。不过在离开莫如妍的院子后,他径自去找了小公主。 小公主本以为,夏云都是来找她去军营的。没想到,夏云都竟然是想要赶她走。 “我不走!”跺跺脚,小公主的脸色登时就气红了。 她好不容易才来的云都城,也很喜欢这里,她不要离开。 “你父皇接连给我爹爹下了三道催令。”小公主的去留,夏云都不执着。但是如若因为留下小公主而给云都城和西北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夏云都绝不准许。 “那我去跟我父皇说,我喜欢云都城,想要留在这里。”小公主气鼓鼓的转身就要走。 “小公主不若亲自回帝都,去跟圣上把话说清楚了,再行来云都城?”夏云都话说的轻巧,谁料想他话音还没落地,小公主就“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夏云都有些懵。他只是实话实说,但好像把小公主惹哭了? 要去哄哄吗?可是他不怎么会哄人。所以,还是找静瑜帮忙吧! 突然被告知小公主哭了,让她去哄,夏静瑜愣了一下,满是不解的看着夏云都:“珍儿不爱哭的,哥哥你做了什么吗?” “我就让小公主回帝都去跟圣上说清楚,让圣上别再找咱们爹爹的麻烦。”夏云都也是不怎么明白。语气里尽显无辜,夹杂着疑惑。 “哥哥你......”夏静瑜张张嘴,又闭上了。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她哥哥是如此不解风情的大木头呢! 不过,珍儿确实还小,哥哥会这般对待,也不足为奇。轻叹一口气,夏静瑜跟夏云都摆摆手,去找小公主了。 小公主很委屈的独自躲在房间里,哭的很是伤心。见到夏静瑜进来,本想赶人的,但还是忍住了。 “珍儿若是不想离开云都城,就把城主府当成自己的家,无需伤心难过。”拿出绣帕为小公主擦干净眼泪,夏静瑜轻声劝道。 “可云都哥哥赶我走!”小公主最气的就是夏云都居然如此直接就说出了让她走的话,根本就一丁点的不舍也没有。 之前静瑜姐姐要回云都城,太子哥哥可不舍了。虽然没有拦着不让静瑜姐姐走,却私下里叮嘱了她好多。 太子哥哥让她在路上不要任性,多体谅体谅静瑜姐姐的辛苦。还让她乖乖听静瑜姐姐的话,还要学会照顾静瑜姐姐...... 太子哥哥那样的作为才是对的嘛!哪里像云都哥哥,一副巴不得她离开的模样,根本没有想过担心她。 “哥哥没有赶你走。哥哥只是想要为爹爹分忧解难。你也知道的,哥哥不是很会花言巧语的人。他很直率,也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不是吗?”对上小公主的委屈控诉,夏静瑜的语气很是温和,仔细跟小公主解释道。 “那也不能这样说话啊!我又不是死皮赖脸非要缠着他,他怎么就能赶我走呢?”小公主越想越委屈,忽然就转过身,开始收拾起了包袱,“既然他那么不想见到我,我走还不行?” “珍儿!”拉住小公主的胳膊,夏静瑜不赞同的轻斥道,“你若是真能做到一走就再也不回来,就干脆负气离去,姐姐不拦着你。但倘若你还想再回来,此般一走,日后还怎么跟大家相处?” “不是云都哥哥让我走的嘛!我都听他的还不成?”小公主哪里是真的想要离开。如若她想走,就不可能有此刻摆在眼前的境遇了。 她就是不想离开云都城,才会被新皇逮着此事一而再的找夏臻,才会惹得莫如妍直接找了夏云都解决此事,才会从夏云都的嘴里听到类似被赶走的“绝情”话语。 “不成。”稍稍加重了语气,夏静瑜拉着小公主重新坐了下来,“哥哥的原话肯定不是让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你这些时日在云都城,哥哥是怎么对待你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哥哥是真的将你当成自家妹妹在疼爱,他对你绝无任何的坏心眼。” “可他赶我走。”说来说去,小公主伤心难过的还是夏云都没有留她在云都城的反应。 “你啊,他让你走,你就走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听话了?你可是连圣上的话都敢当面驳斥的小公主不是吗?”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小公主的额头,夏静瑜问道。 “可是云都哥哥不一样嘛!”小公主嘴上嘟囔着,却没再试图去收拾包袱。说到底,她也是不想离开的。 “那就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哥哥夏云都对珍儿你而言,是不是真的不一样。”夏静瑜的语气忽然加重,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夏静瑜,小公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突然就变得有了无限的积极动力。 双眼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小公主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难言的自信:“嗯!我要让云都哥哥知道,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赶走的。我就是要留在云都城,留在西北军,留在他身边!” 莫如妍听闻夏云都将小公主惹哭,这才特意过来一探究竟。没成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小公主的豪言壮语。 仔细一听里面还有夏静瑜的声音,莫如妍不由摇摇头,笑了。有静瑜在,倒是无需她担心了。 说起来,云都也还算细心么!知道找静瑜过来帮忙安抚小公主,否则,小公主指不定会委屈成什么样子。 现下好了,有静瑜在,莫如妍很是放心的停下脚步,转身离开了。 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 莫如妍放宽心,任由夏云都和夏静瑜自行解决。远在帝都的新皇却是直接雷霆大怒,对着慕容珺好一番怒火。 “简直是岂有此理!那个小胖子到底凭什么惹哭咱们皇家的小公主?难道他不知道珍儿的身份?知道还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珍儿,根本就是跟咱们皇家作对。不要以为他当了个云都城城主,就可以无法无天。就算帝都相隔千里,云都城也是我青云国的王土,是朕的天下!”新皇一顿不留情面的话语说完,言辞犀利,语气凶狠,煞有帝王气势。 然而,慕容珺却很是淡定,轻轻回了两句:“不是圣上想要珍儿回来吗?云都那孩子不过是顺应圣心,遵照圣意罢了。” 新皇的咆哮刹那间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容珺,却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让珍儿回来,确实是他的本意。但是,他没让夏云都将珍儿惹哭! 这般说来,还是夏云都的错! 是不是夏云都的错,新皇说了不算,还是得小公主说了才行。 这不,伴随着夏静瑜的安抚,小公主很快又打起精神,跟在夏云都身边跑前跑后了。 因着之前惹哭过一次小公主,夏云都再是粗心,也不会再随便提及让小公主离开云都城的话题。加之有了夏静瑜的提醒,夏云都更加注意了。 小公主自己也特意跑去跟夏臻和莫如妍道了歉。并且很是郑重其事的表示,新皇那边交给她解决,一定不会再让夏臻收到催令。 夏臻其实并未责怪过小公主,也没有因为此事就想要让小公主离开云都城。不管是在城主府还是在西北军大营,小公主都无可挑剔,夏臻没有理由讨厌小公主。 莫如妍就更加不用说了。她之所以将催令的事情告知夏云都,也决计不是希望夏云都将小公主惹哭。眼下事情尘埃落定,也就雨后天晴,无需再追究了。 是以,一次算不得争吵的吵闹过后,城主府的气氛意外的更加融洽了起来。 乃至新皇那边,除了小公主一封堪称威胁的书信,就再无其他回复了。 小公主很是生气的在书信中表示,如若新皇再给夏将军施压,她就不跟新皇亲近了。 很是稚嫩的威胁,于新皇而言,却是带着莫大的杀伤力。最终,新皇妥协了,默认了小公主的留下。 许是觉得太过丢脸,新皇的新旨意没有直接传至云都城,而是通过慕容珺转告的莫如妍。 对此,莫如妍全然不以为意。只要新皇不再没事欺负夏臻,她这边什么都好说。 小公主在云都城一呆,就是五年。之后不管新皇怎么在信中催促,小公主都没有如期回帝都。 实在等不及,新皇只好派了太子亲自来云都城接人。 这一年,太子十八岁,夏静瑜十五岁,小公主也有十二岁了。 经过几次战役之后,夏云都已经正式成为西北军的少将军,接管了云都城的管理。 小公主也屡次亲身上阵打仗,练就了一身豪气干云的雄心壮志。 小公主跟太子说,她想要留在云都城,一直留在西北军。她想要为父皇守卫河山,也想要为日后的太子护卫边关。 “好。”太子是支持小公主留下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刻意在小公主面前多次提及夏云都,让夏云都成为了小公主心中最大的期许。 支持小公主留下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以小公主加持青远大将军,西北军的护身符是不是就更加强大了? 倘若一个夏臻没办法确保父皇不起杀心,那么多一个珍儿呢?父皇那般宠爱珍儿,肯定会有所顾忌,心慈手软这么一次的吧! 太子的一声“好”,更是给了小公主莫大的勇气和鼓舞。 点点头,小公主转身冲去找夏云都告知此事。 这一下,云都哥哥再也别想赶她离开云都城了! 对于太子的到来,莫如妍抿抿嘴,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果然还是躲避不了的。不过,很庆幸来的是太子,而非其他皇子。 是以,莫如妍在短暂的叹息之后,还是率先跟夏臻通了气。 听闻太子很有可能是来迎亲,夏臻狠狠的皱了皱眉头。 太子本人自然是很不错的。不管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夏臻满意,也看重的。 但是,太子最大的问题是,他的身份注定了没办法让夏静瑜安享一世幸福。 对此,夏臻是排斥的。 不只夏臻,莫如妍也排斥帝王的后宫。可是现下,做决定的是夏静瑜,而非莫如妍。 那么,就只能静待夏静瑜给出回答了。 夏静瑜比任何人都早知道,太子要来的事情。早在太子从帝都出发之前,她就得到了密信。 有关太子的另外一层来意,夏静瑜也心知肚明。只是真等太子站在她的面前,她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生在云都城,长在云都城。跟帝都的那些闺阁千金不同,她无法适应后宫的那般生活,也无法接受她的夫君身边还有那么多的女子。 哪怕她很清楚,太子不过是身不得已,这是身为帝王的专属权利。 “五年前送你离开帝都的时候,我就承诺过,我此生不会另娶其他女子。”都说帝王无情,但是皇家就真的没有痴情种吗?也不尽然。比如,此刻站在这里的太子殿下。 “我相信太子哥哥你可以说到做到。但是这个承诺对太子哥哥而言,太不公平。圣上不会答应,朝臣们也不会答应。”夏静瑜定定的看着太子,语气甚是郑重,“太子哥哥,这样对你而言,很难。” “不管难不难,我都会做到。”难不难,不是夏静瑜需要考虑的事情。在太子而言,他说出口的承诺,他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我不想太子哥哥这么辛苦。”更加不想太子哥哥是因为她,才这么的辛苦。这一点,是夏静瑜无法容忍,也不愿去看到的场景。 “没有你在身边,才是真的辛苦。”同夏云都一样,太子也并不是擅长言辞的人。跟夏云都不同的是,太子的性格更加的沉闷,也更加的寡言。 但是,越是沉闷寡言的人,说出口的话越是重若千金。太子一直都记得五年前的承诺,时至今日,亦不曾改变。 夏静瑜沉默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太多的话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我......”最终,夏静瑜张张嘴,还是艰难的说道,“可以等我两日吗?两日后,我再回答太子哥哥。” “好。”没有强逼夏静瑜必须立刻给他回复,太子对夏静瑜,总是有着过多的容忍和耐心。 说是两日,实则太子前脚刚走,夏静瑜就去找了莫如妍。 “那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喜欢,还是不喜欢?”听闻夏静瑜的难题,莫如妍不禁失笑。 曾经的她,因着嫌弃夏臻的出身,是以拒婚。而今她的女儿,却因着对方的身份太过高贵,所以迟疑。 同是母女,差别真不可谓不大。 看着这般模样的夏静瑜,莫如妍觉得,她是应该欣慰的。 “喜欢。”对太子,夏静瑜一直都想的很清楚。喜欢的心,也是再真实不过的。 “那就相信他。”万千话语,都敌不过“喜欢”二字。只凭夏静瑜对太子这份喜欢的心情,莫如妍就愿意支持夏静瑜。 “可是娘,我真的受不了跟后宫那么多嫔妃住在一起的场景。”夏静瑜摇摇头,轻声低语着隐藏心中很久的话,“我曾经亲眼看到,皇后姨姨背着人的时候,悄悄掉过眼泪。” 莫如妍愣了愣,轻轻抱住了夏静瑜:“嗯,娘也不希望你落入那般的境地。但是,你喜欢他不是吗?你对他的喜欢,有没有超越你对他的不信任?” “我没有不信任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的承诺,我是相信的。我只是不希望太子哥哥太过为难,到时候肯定很多人逼着太子哥哥必须广纳后宫......”夏静瑜之前还一直不好意思跟莫如妍说这些,此刻被莫如妍这么一问,顿时急了。 不过话还没说完,夏静瑜就对上了莫如妍的揶揄眼神。不禁就红了脸,跺跺脚,不依的拉了拉莫如妍的胳膊:“娘......” “好好好,娘不笑话你。”拍拍夏静瑜的手,莫如妍也不多说其他,径自叮嘱道,“不过静瑜,该是你做的决定,娘不能帮你做。不是娘担不起这个责任,怕你日后责怪娘,而是娘不希望你将来的某一日突然想起今时今日,会感到后悔。” “太子究竟是好是坏,娘相信没有人比你心里更清楚。你喜欢他,愿意相信他,是你的本心,谁也阻止不了。而你现下之所以迟疑,仅仅是因着你预见了日后的困难和险阻。你不怕自己受苦,却是担心太子会左右为难。”仔仔细细的分析着夏静瑜的心理,其实莫如妍很清楚,答案就在夏静瑜的嘴边,可她无法轻易说出口。 夏静瑜没有说话。虽然她自己的心声她很清楚,但是从她娘的嘴里说出来,总是更加的具有信服力。 而此时此刻,夏静瑜觉得她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勇气了。 “若是你真的担心太子,就应该知道,他更担心的是你的无法一路陪伴。再是艰难的困境,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度过。可如若两个人不曾在一起,那么就算一路风顺,彼此就能够各自心安吗?”站在就事论事的立场,莫如妍很努力在撇开她心中固有的成见和芥蒂。 轻轻摸了摸夏静瑜的头发,莫如妍的声音很低,却是极为的认真:“离开了太子,你就能保证,日后你不会悄悄躲起来委屈难受?而离开了你,你怎么就能确保太子他朝登上皇位,迎接他的便是满心的欢喜和雀跃?”   ☆、第109章 不能,她不能,太子哥哥也不能。离开了彼此,那么所有的承诺都将不复存在。她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她,太子哥哥势必也将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们彼此,都将无法坚守住现下的坚持和信念。只因,他们放开了彼此的手,放弃了牵引彼此的那份执念。 因为不舍,因为确实喜欢,夏静瑜最终还是跟着太子去了帝都。 同等情况下,小公主再度被留在了云都城。 新皇实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喜。没错,他确实早就为太子定下了夏静瑜这位太子妃。但是,他没打算拿自己的小公主去换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占到便宜,新皇很是郁闷的找来太子,询问没有带回小公主的真正原因。 太子从不说谎,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跟新皇撒谎。于是乎,小公主对夏云都的心意,就这样坦露在了新皇的面前。 并不意外的答案,新皇早就猜到了。但是,此刻听太子说起,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他娇宠了七年的小公主,就这样白白便宜了夏云都那个小胖子。新皇怎么想,都有些不甘心。 “那个小胖子,现在还胖吗?”憋了好半天后,新皇问太子道。 太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新皇嘴里的“小胖子”指的是夏云都。 刹那间的无语过后,太子诚实摇摇头:“不胖了。” “以你跟小胖子的交情,你会嫌弃他胖?”没好气的训了一句太子,新皇咬咬牙,还是打算找个机会自己亲自去云都城看看。 再不济,让夏云都带小公主回帝都?届时再随便找个由头,将小公主留在帝都,不也可以? 就怕小公主届时会跟他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新皇心下千思百转,琢磨了好半天后,还是打算赌上一赌,召夏云都来帝都。 新皇的心思不过是转念之间,却给云都城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不是才将静瑜妹妹送走,怎么圣上又要见云都弟弟?”夏小俊皱皱眉,很是不满的嚷道。 现如今的夏小俊,已然成为西北军的一名将士。身材高大魁梧,壮实可靠。 相较之下,小时候很胖的夏云都,却渐渐抽条,更加偏向夏臻,笔挺修长。 不过,夏小俊打不赢夏云都,这是事实。 而今的西北军大营,除了夏臻,没人是夏云都的对手。就连新任副将凌越,也不是。 凌越并非直接顶替的凌越在军中的职位。而是靠他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步步得到大家的认可,赢得夏臻的重用。 凌越跟凌峰最大的不同就是,凌越的性子要更为活跃,心思也更加精明,带着商人所特有的狡诈。 而这种特性,还得感激当初在青山县锦绣坊的账房经历。加之后来凌越一路随着莫如妍从帝都转战云都城,应酬客套中所磨砺出来的圆滑和手段,都是实打实的。 是以,凌越比凌峰更适合军师这个位置,心眼也比凌峰更多、更奸。 跟凌越形成鲜明对比的,要属夏云都和夏小俊两兄弟的实诚。 严格意义上来说,夏小俊其实还好。他虽然算不得精明,可也不是容易被欺骗住的。 但是夏云都就实在让人担忧了。 莫如妍曾经说过,夏云都完全就是讲义气的老好人,一个馒头就能将其诱拐走的率直性子。 但是夏静瑜也说过,完全不必担心他们家的少将军被拐走,只因夏云都身边有一个比谁都精的小公主。 确实,论起心性,小公主要更为七窍玲珑。除了夏云都能在她手上讨好几分好,就是莫如妍,也不一定能赢过她。 当然,小公主的诸多心思从来都不会用在莫如妍身上,莫如妍也不可能真的去跟小公主尝试较量。也所以,这个答案还算悬疑,暂且未知。 “圣上哪里是想见咱家云都,怕是想要云都将小公主送回去吧!”莫如妍指了指站在夏云都身边的小公主,半点没有掩饰她对圣上的猜忌。 五年下来,莫如妍对小公主是真的很亲近了。因着当自家女儿在对待,是以完全不会防备,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小公主也是如此。打从她决定来云都城的那一日起,母后就跟她说过,来了云都城,莫如妍这位姨姨就是她的娘亲。 初始的时候,小公主并没办法理解,也做不到。但是现下,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五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小公主已然将莫如妍视为了生母,如同对待皇后娘娘那般的敬重和爱戴。 “我才不要回去。父皇肯定没安好心眼,不回去不回去,云都哥哥也不去帝都。”普天之下,怕是也就只有小公主敢当着人前指责新皇没安好心眼了。 莫如妍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旁的话也不多说,任由小公主自行解决此事。 “圣上亲诏,我不去,算不算抗旨不尊?”小公主可以肆无忌惮的跟新皇作对,身为云都城城主兼西北军少将军,而今的夏云都时刻都不会忘记身上肩负的重任。 “当然不算啦!诏书是我拿走的,云都哥哥你根本就没看见好不好?父皇要问罪,就问我的罪,我等着父皇来找我便是。”小公主冷哼一声,直接就把事情包揽了过去。 莫如妍便笑了。她就说嘛,有小公主在,完全不需要她来担心和费神。 至于新皇那里,怕是更加要头疼和无奈了。没办法,谁让时隔五年,新皇最疼爱的女儿,还是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位小公主呢! 因着小公主的强硬,新皇在帝都等了足足三个月,也没等回小公主的身影。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新皇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将国事交由太子监管,自己则带着皇后前往了云都城。目的是,寻女。 五年不见,小公主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唯一没变的,是小公主古灵精怪的性格,以及无法无天的行事作风。 哪怕是新皇和皇后亲自来接人,小公主也咬死一句话:不走! “不走?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呆在云都城?”新皇一甩袖子,怒道。 “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云都城啊,就想留在西北军大营,跟着将士们一块上阵杀敌。”别说,小公主这五年也不是白呆的。一身功夫虽然不敌夏云都,却也不是寻常小兵可以比拟的。 如若小公主真要上阵,就她目前的实力,夏臻是考虑的。 “那你干脆嫁在云都城好了!”新皇纯粹只是一时口快,当然,也是他心里最大的担忧,无意识就说了出来。 再然后,就见小公主双眼亮了亮,满脸喜悦的冲着圣上讨好道:“父皇父皇,您这是要为珍儿赐婚吗?好啊好啊,珍儿愿意,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朕不愿意!”新皇差点气的吐血。要不是眼前站着的还是他那活蹦乱跳的宝贝女儿,他真的要怀疑,小公主是不是被夏云都那个小胖子灌了什么*汤。 别跟他说,夏云都现在已经不胖了。在他的眼中,就只记得当初那个不大点就特别招人眼的小胖子。没什么其他借口和说辞,夏云都就是个小胖子!一辈子都是个讨人厌的小胖子! “又不是父皇您嫁人,您不愿意什么啊!”要是其他人碰上此般龙颜大怒的场景,肯定会往旁边闪一闪,能躲就躲。但是,小公主不会这样。她非但不怕圣上的怒火,反而还直接跟圣上叫起了板。 “朕是你的父皇,当然要精心为你挑选驸马,而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娶走朕的掌上明珠。”新皇说着就怒了,差点直接将夏云都点名羞辱了。 他反正就是一个态度,夏云都想要娶他的女儿,不行! “云都哥哥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人?父皇您根本就不知道,云都城内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给云都哥哥。珍儿每日千防万防,唯恐云都哥哥被其他姑娘抢了去。父皇您好不容易来了云都城,却非但不帮珍儿,反而暗地里使坏。您到底想要珍儿怎样嘛?难道非要珍儿抱着父皇大哭一场,诉说珍儿有多委屈,父皇才肯像从前那般心疼珍儿?”小公主说到最后,嘴巴都撅了起来,尽显不高兴。 “什么什么?”新皇整个人都诧异了,“珍儿你还要千防万防云都城的那些姑娘?谁说她们可以嫁给夏云都的?谁准许夏云都跟她们勾勾搭搭的?” 他的女儿千好万好各种好,夏云都非但不懂得珍惜,居然还有心娶其他姑娘? 从未想过的事实就这样摆放在新皇的面前,只听得新皇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 “谁说云都哥哥就不能娶别人了?云都城那些姑娘都长得很漂亮啊!而且各个都心灵手巧,没事就给云都哥哥绣个手帕送朵花,别提多温柔了。”说起此事,小公主就郁闷。她也不是没想过宣告主权,将那些姑娘都赶走。 偏偏那些姑娘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她又不好将她们都揍一顿,警告她们不准再对她的云都哥哥有非分之想。 再说了,那些姑娘都是云都城的百姓,是云都哥哥的城民,她不好真的欺负人。 也是以,就只能气闷的忍着了。 “像什么话!伤风败俗!夏臻和莫如妍都不管着点?”新皇也是越听越生气,当即就想找夏臻和莫如妍的麻烦。 “怎么管啊?又不是夏将军和莫姨让云都哥哥当这云都城的城主。真要怪起来,难不成我要去找皇爷爷?”夏云都这个城主可是先皇亲封的。直到现下,小公主都还有些耿耿于怀。 翻旧账,而且还是翻先皇的旧账,哪怕是新皇,也无能为力。 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新皇脸上的怒色终于缓和了些许:“委屈朕的珍儿了。” “有父皇在,珍儿不委屈。”小公主摇摇头,回应的甚是响亮。 对上小公主笑的格外有深意的娇俏脸庞,新皇别过头,决计不想接小公主这句话。想要说服他就此赐婚?没门! 见新皇不肯顺杆往上走,小公主瘪瘪嘴,转而看向慕容珺。这种时候,必须有赖母后帮忙了。 慕容珺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吧,涉及小公主,新皇那边是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松口的。 轻叹一口气,慕容珺不得不承认,太子的婚事都没有这般的难办。 至少夏静瑜这个儿媳妇,她看中了,新皇也没有错过。更关键的是,太子喜欢。 “母后,珍儿好想您。”等了一会儿却没能等来慕容珺的帮腔,小公主嘟囔着扑到慕容珺怀里,撒起娇来。 “想母后也没见你主动回帝都。还要母后跟你父皇特意赶来请你回去。”点了点小公主的鼻头,慕容珺轻斥道。 “珍儿这不是要上阵杀敌,为父皇镇守边关嘛!”听出慕容珺的话里没有真正的怒意,小公主娇声娇气的回道。 “你呀......”小公主的嗓音很是清脆,说出来的内容更是悦耳。慕容珺丝毫不怀疑新皇此刻的心里,肯定是甜滋滋的。 新皇确实很开心。没有什么比能从自家儿女嘴里说出这句话,更让他这个父皇志得意满的了。 不管是尚在帝都监国的太子,还是一直守在云都城的珍儿,都是他的骄傲,他的荣光。 一如慕容珺所想,小公主一句话,抚平了新皇心头所有的不满。同时,也彻底让其在云都城扎了根。 新皇最终还是没有带走小公主,而是放任小公主在云都城呆了下来。 至于赐婚一事,新皇咬咬牙,还是不想答应。暂时,也就移开视线,不管了。 送走新皇和慕容珺的时候,莫如妍被慕容珺拉到了一旁。 “如妍,辛苦你了。”一直放任小公主在云都城长大,慕容珺很清楚,最辛苦的不是被小公主缠着的夏云都,而是将小公主教导的如此明事理的莫如妍。 “不会。”握着慕容珺的手,莫如妍总是相信,有些话就算她不说出口,她和慕容珺也是都懂的。 “太子那边,有我。”确实不需要莫如妍说出口,也不宜说出口。即便是大逆不道的念头,慕容珺也想了多年。而今,更是希望能在太子的身上得到证实。 皇家,不应该永远都没有真情。至少,慕容珺不希望她的一双儿女也被帝王家的皇权所淹没。   ☆、第110章 太子和慕容珺大婚那一日,夏臻和莫如妍带着夏云都和小公主一同回帝都贺喜。 新皇曾经想过,只要小公主一回到帝都,就一定要将小公主留在皇宫,再也不放小公主离去。 但是事实上,就算小公主回了帝都,该走的还是会走,留不下的依旧留不下。 反而是慕容珺,在太子大婚的当日,跟新皇提及了太子不打算立侧妃的事情。 新皇冷哼一声,当着慕容珺的面并未多说什么,回去后却开始盘算起了心上的名单。 不立侧妃,太子在朝中的位置怎么坐的稳?更何况,还有子嗣问题,日后不也得考虑? 考虑?太子确实有考虑。但是,他的孩子完全可以从夏静瑜的肚子里出来,为何要去指望别的女子? 更何况,父皇就能保证那些女子很能生?倘若父皇那般担心皇家子嗣,怎么不自己...... 不对,父皇的后妃已经够多了,无需再添几个年轻的给母后添堵。 所以说,到底为何皇家就一定要多子多孙?太子只有一个、帝王也只有一个,不是吗? 如他,当上了太子,父皇的其他皇子哪一位是必须存在的?日后他当上帝王,还是同样的道理,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反正太子不答应立侧妃。无论新皇如何威逼,也不管朝堂上的那些权臣如何利诱。 “还真是无聊。都说了太子妃有一位就够了,这些人到底打的什么坏主意?”为了立太子侧妃一事,连带穆雅惠这个皇姑也被找上了。 要是太子妃不是夏静瑜,穆雅惠帮帮忙倒也无所谓。可问题是,现下的太子妃是夏静瑜啊! 谁不知道她跟如妍姐姐的交情?帝都居然还有人胆敢找到她面前来寄望疏通关系?真是笑话! “帝王之尊,谁都想要分一杯羹,人之常情。”胡坤白近日也被找过很多次。就连新皇那里,他也被叫去过,为的就是给太子挑选侧妃的事情。 如若不是穆雅惠事先叮嘱,胡坤白是打算认真帮新皇出谋划策的。无奈,鉴于夏静瑜这个特殊存在,胡坤白只能摊摊手,保持缄默了。 好在新皇也没真的要求胡坤白非要给出个答案。最终,胡坤白安然脱险,太子侧妃的人选至今都还没定下。 新皇近日这么大的动作,夏臻和莫如妍怎会不知道? 莫如妍进宫去找慕容珺的同时,夏臻也去找了新皇。 提及两家联姻一事,夏臻不比新皇乐意。将夏静瑜嫁来帝都,嫁进皇宫,夏臻比任何人都不情愿。 倘若不是静瑜真的心仪太子殿下,倘若不是太子当着他的面做下的承诺,夏臻不可能放任这门婚事的顺利进行。 而今,他家静瑜才刚嫁给太子,新皇就打算为太子立侧妃了? “明知道太子不愿娶,圣上又何必强人所难?”黑着脸站在新皇面前,夏臻的语气显然不是特别好。 “凡事总有第一次。当初朕也不想纳妃,可是结果呢?”身为帝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一点,新皇最是感同身受。 “圣上也说了凡事总有第一次,为何就不能让太子殿下当这第一人?”新皇的理由,夏臻接受,却不认可。 “朕也想。但是,太子的根基尚且不稳......”新皇的借口和理由还没说完,就被夏臻打断了。 “太子殿下的根基,有圣上在、有皇后娘娘在,还有西北军诸多将士在,不可能不稳。”夏臻猛地扬高了声音,目不转睛的看着新皇,“如若新皇还觉得不够,不妨静待西北军的兵权交到太子殿下手中的那一日,再看西北军将士是如何作为?” 西北军的兵权,其实一直都在新皇手中。但是,真正的实权,在夏臻手中。 换而言之,新皇的兵符随时都能交给太子,西北军的忠心却不一定就会归属太子。 夏臻这是在向太子投诚。为了夏静瑜,也为了青云国更好的日后。 “你......”被夏臻堵得哑口无言,新皇静默了好半天,才终于摆摆手,“罢了,随太子好了。” 新皇说的,是随太子,而非随夏臻。这句话,夏臻并未多想,得到满意的答复便撤退了。 莫如妍则是在听闻新皇的态度之后,叫来了小公主,原话重复给了小公主听。 “父皇果然还是疼太子哥哥的。珍儿明日就进宫去感激父皇的隆恩。”小公主笑眯眯的点点头,很是欢喜的跑走了。 目送小公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莫如妍忽然看向夏臻:“还记得当初先皇是怎么跟当时的太子殿下怎么说的吗?” 夏臻沉默片刻,忽然就回过神来。新皇也是打算如先皇那时候的做法,等着看太子会不会变? “皇家帝王的惯用伎俩。”莫如妍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不过,新皇把先皇厚道,他现下赌得只是太子对静瑜的用情,而非咱家静瑜的性命。” 当日先皇要的是夏臻的命,新皇经受住了考验,直到先皇驾崩,都没有让先皇看到他和夏臻兵戎相见的场景。 那么,而今新皇的效仿又将换来怎样的结果?太子又是否会让新皇如愿,还是让他们大家都跟着肃然起敬? 其实,莫如妍也很期待看到结局出现的那一刻。 这一次,为了夏静瑜,夏臻和莫如妍在帝都逗留了三个月之久,才返回云都城。 与此同时,小公主被赐婚云都城城主的圣旨,也下来了。 夏云都不是很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演变成这般模样。明明他是随着爹娘来参加妹妹的大婚,然而临走前,他却被硬塞了一个媳妇。 没错,在夏云都看来,此般作为就是硬塞。 就算他跟小公主早就认识多年,但是,他对小公主是真的没有那般想法。这,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天作之合?小公主还小呢! “我不小了!”气鼓鼓的站在夏云都面前,小公主急的满脸通红,大声辩解道。 “我比你大六岁。”比了比小公主的身高,夏云都实事求是的解释道。 “夏将军不也比莫姨大六岁?大六岁是你不肯娶我的理由吗?夏云都你欺负人!”最后一句话,小公主是直接扯开嗓子喊得。 她是真的觉得夏云都在欺负她。她不是小孩子了,大六岁算什么借口?夏云都根本就是把她当小妹妹在哄! 虽然恼怒夏云都将她当妹妹看待,小公主还是义无反顾的留在了云都城。 她才不要将云都哥哥让给其他女人,就算那些女人都长得很美丽又温柔,也不可以。 自此,挡在夏云都和小公主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彻底戳破。夏云都不得不开始,重新调整对小公主的定位。 “我以为云都知道的。”在这件事上,连夏臻都看出了端倪。 “啊,他不知道。”确实,夏云都一直都不知道小公主对他的心意。没有人提醒他之前,他只会将小公主视为妹妹看待。这一点,莫如妍很清楚,却不曾帮忙点破。 不是莫如妍不喜欢小公主这个儿媳妇,反之,莫如妍很期待小公主能一直留在云都城,嫁给夏云都。 但是,感情的事情,还是两个人自己解决比较好。莫如妍向来愿意给夏云都和夏静瑜最大限度的自由和自主权利。除非两个孩子找到她面前来,否则她是不会插手的。 在夏静瑜和太子的事情上,莫如妍是这样。换了夏云都和小公主,莫如妍的立场依旧不变。 “那......”夏臻迟疑了一下,看向莫如妍。 虽然他确实很喜欢小公主,但如若云都不喜欢,他亦不会勉强。 “静观其变吧!云都没有静瑜那般心思细腻,后知后觉才是他的本性。”如若待到夏云都想通却发现,他是真的不喜欢小公主,莫如妍才会彻底为这件事画上休止符。在此之前,事情还没明朗,结果也就静待出现。 自家孩子的秉性,夏臻自然也是知晓的。云都确实时常后知后觉,但是此般后知后觉,确定不会错过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莫如妍抿抿嘴,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夏云都应该庆幸,小公主比他小了六岁。是以,他有足足六年的时间来分清楚,他对小公主的关怀和照顾,究竟是对妹妹,还是对媳妇。 倘若六年后,夏云都还是分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情感,那小公主也就没必要继续在夏云都身上蹉跎了。只因,夏云都不值得小公主这番苦心和用心。这,是莫如妍最真实的想法。 当然,如若六年之中,夏云都自己找到了其他心上人,届时小公主该如何自处,自有莫如妍这个娘亲帮忙担待着。 六年,不长也不短,夏云都竟是一直没有跟其他女子有过接触。他的身边兜兜转转的,还是只有小公主一个人。 对此,莫如妍刻意为夏云都创造过机会,还让已经出嫁的夏小月和夏小霞帮忙物色了不少人选。 然而,不管是巧遇又或者直接上门碰见,夏云都从不曾将注意力和心思投放在其他女子的身上。 珍儿太会闹事了!夏云都很忙,忙着为珍儿收拾乱摊子,忙着盯着珍儿在军营不受伤、不跌倒...... 初始第一次听闻夏云都改变了对小公主的称呼,莫如妍就断了所有的打算。不再安排任何偶遇,也不再让夏小月和夏小霞跟着忙活。 既然夏云都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接下来,就是小公主的主场了。 夏静瑜喜得一对皇子的消息从帝都传来的时候,莫如妍直接激动的站起了身。 居然是一对?先皇曾经那般担心太子的子嗣,现下却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不过,一对啊......只求两位小皇子别长得太像。否则,激动过后,莫如妍又开始担忧了起来。 听闻当了姑姑,小公主首度抛下夏云都,陪着莫如妍回了帝都。 真正见到两位小皇子,莫如妍彻底安了心。不像,还好不像。 “娘,太子哥哥说,等两位小皇子长到三岁,便将其中一个送去云都城,交由爹娘教导。”夏静瑜是真的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有此想法。就连她,都不曾做过这般念头。 但是,确定了太子的用心后,夏静瑜点点头,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送去云都城是没问题。不过,你们确定圣上会答应?”能够亲自带外孙,莫如妍全然不会拒绝。但是说到新皇,莫如妍认为,甚是需要考量。 “太子哥哥已经跟父皇禀明过,父皇没有反对。”虽然不知道新皇是出于什么理由没有反对,在夏静瑜看来,这便是好事。 新皇没有反对?那便是依旧还心存芥蒂?不管怎样,带走一位小皇子,对莫如妍而言不是困扰,当即就不再多想,应了下来。 莫如妍本来以为,此事既然定下,就不会再有转变的。毕竟这件事情,是太子起头、新皇亲口允诺的。 然而真等两位小皇子长到三岁,新皇改口了。 不管是哪一位皇子,新皇都舍不得送走。就算夏静瑜的肚子足够争气,又为他生下一位漂亮活波的皇孙女,新皇还是那句话:两位小皇子,一个也不能少。 “父皇,您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不管是阿大还是阿二,我都喜欢,一定要带走一个!”小公主是作为云都城的代表,前来接小皇子走人的。谁料想到了皇宫,新皇却变了卦,不准她带走了。 阿大和阿二,是云都城给两位小皇子的称呼。小公主也很喜欢,就一直这样喊了。 “珍儿,拿你的婚事跟小皇子换,你回答父皇,选哪一个?”这还是第一次,新皇跟小公主谈起了条件。 “果然,父皇有了小皇孙,就不喜欢珍儿了是吗?”小公主瘪瘪嘴,当即就掉下了眼泪,“好嘛好嘛,珍儿现在就转身回云都城,以后再也不要来皇宫碍父皇的眼了。” “珍儿你......”新皇疼孙子,却也疼闺女。被小公主这么一闹,顿时头疼了。 怪不得莫如妍没有来,而是只派了小公主回帝都接小皇子。对于莫如妍的算计,新皇咬咬牙,只能认了。 新皇终于松口,选小皇子的时候,却出现了□□烦。 两位小皇子都想要去云都城玩,带走谁也不是,留下谁也不该。 心思动了动,小公主讨好的看向新皇:“不然我两个都带走?等阿大阿二在云都城玩腻了,我再给父皇您送回来?” “不行!”新皇一瞪眼睛,坚决不同意。有去无回这种事,太子身上发生过、小公主身上也发生过。他不准许旧事重演,再度在两位小皇子的身上发生。 说起来,新皇完全不知道云都城到底哪里好,值得几个孩子去了就不想回来。乃至直到现下,他都极为耿耿于怀。 因着新皇的强势和坚决,小公主胡搅蛮缠了半个月,都没能说服新皇心软。没办法,只好二选一,忍痛带走了阿二,将阿大留了下来。 离开帝都的一路上,抱着软乎乎的阿二,小公主忍不住直叹气。阿大阿大,她也舍不得啊...... 车队顺利行驶进云都城,秉持着万般悲痛的心情,小公主抱着阿二在城主府门口跳下了马车。 再然后,小公主愕然发现,就在她和阿二所在马车的后一辆马车里,居然跳下来了阿大! 天啊天啊!她真的没有拐带小皇子,绝对没有,她可以对天发誓! “外公、外婆!”不等小公主的发誓出口,阿大就飞快的扑向了夏臻和莫如妍。 “哈哈哈哈!姑姑被骗啦!”就在这个时候,小公主怀中抱着的阿二也笑了起来,“皇爷爷没答应,可是皇奶奶早就准了哥哥跟我一块来云都城的。” “那你怎么一路上都不说?害得姑姑我一直在愧疚难安,生怕上了你哥哥的心?”抱着阿二摇了摇,小公主那叫一个悲愤啊! 没想到她横行皇宫这么多年,最终却被两个三岁的娃给骗了。简直是,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太厉害了! “皇爷爷不让说的。皇爷爷说,姑姑是女生外向,得受点教训。”阿二一边软软糯糯的回答,一边朝着走过来的夏云都伸出手,“舅舅抱!” “哼哼!你们两个小鬼头,给我等着。”顺势将阿二交给夏云都,小公主佯装生气的放下了狠话。 “姑姑这么凶,舅舅不会喜欢的。”双手紧紧抱住夏云都的脖子,阿二忽然鬼灵精怪的爆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公主先是愣住,随即羞红了脸。 夏云都则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夏云都!”小公主气的跺跺脚,大喊道。 夏云都的笑声越发爽朗了,透着满满的愉悦。 另一边,夏臻和莫如妍抱着阿大,静静凝望着这边的欢闹,笑意染上脸颊,美好如斯。 曾经经历过最残酷的战争,也屡次差点遭遇被摧毁的恐怕局面,然而战火之后的云都城,天依旧是那么的蓝,以后的日子也必将更加的让人憧憬。 只因,有青远大将军夏臻在,有西北军在,便有着生的希望,有着胜利的曙光。经久不变,永世长存。 本书由 凝涉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